《[陆花]天下第一招》 正文 第1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天下第一招[陆花] 作者:ai笔妖 文案 天下第一招,由心而起,天上人间,无人可逃。 “花满楼,谎言说一千遍,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更何况是对自己说谎。心,是可以骗自己一辈子的。”寇梓汀郑重地告诉他。 花满楼斟满了酒杯,一口饮下,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对自己说谎啊…… 陆小凤已经躲了花满楼一个月了。 他倒了满满一杯百果饮,仰头喝下。 在他对面,寇梓汀摇头大呼,“陆小凤,你惨了,你中招了,天下第一招。” 陆小凤一愣,这对话有些耳熟,当初寇梓汀也对花满楼说过。 “什么招?” 寇梓汀露出促狭的笑,“情。” 本文有一女,自备cp,与陆花二人无不良纠葛,超神助攻!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满楼,陆小凤 ┃ 配角:寇梓汀,周昱轩 ┃ 其它:陆小凤传奇,相互扶持,神之助攻 001 江南三月,和风绕叶,碧波荡漾。 此河名涤清,春自来去,水自涤心,清明不灭。春来之际,驾一叶扁舟漂游其上,乘风远眺,一城风光在水色中也显得迷蒙。 泛舟过桥,往北看去,千屋万厦间立着一座小楼,远远看着,之间楼间百花盛开,哪怕是指远隔,花香盈盈,沁人心脾。 心里不由地想,住在这小楼中的人是何等的风雅,日日花香陪伴,抬目便是涤清之水。 路过此处的人只是心中一想,念头一过又摇头自嘲思绪过多,低头走过不再细想。而小楼中人只是伴随日出日落起息,旁人所想,都与他无关。 今日,又是阳光和煦。 家僮推开窗户,让屋外的空气涌入封闭了一晚的房间,又着手去小柜里准备拿出香料盒子。 “今天就不用焚香了。”花满楼坐在桌边饮茶,忽然出声阻止家僮,“有点熏。花林,你自己出去走走,这里不用伺候了。” 花林跟着花满楼已经很久了,知道少爷的脾气,顺从地退出了房间。百花楼里本就只有花满楼和花林两人,现在花林走了,百花楼更是安静了。 花满楼静坐了一会儿,本想低头饮茶,盏中香茗却失去了吸引力。今日没什么饮茶的兴致。 又是一阵风吹过,屋外花香传来。花满楼对自己亲手打理的几盆花心疼至极,一闻到花香,就走上小台照料起屋中花草。 翩翩佳公子于屋上照料花草,唇角的笑意比这春日的日光还要温暖,有多少人于街头驻足,仰头屏息望着这迷人的一幕,热闹的街道竟因他的出现安静得像入眠的婴孩。 只可惜白日安眠注定短暂,一声马嘶打破了安宁。路人往声音来源一看,只看见一匹马被绑在树下,枣色的大马因众人的视线羞涩地甩甩尾巴。只是骏马的主人不见踪迹。 花满楼先是听到了一声马鸣,接着他就听到衣衫带起的风声。花满楼修长双指夹起盆边一块小石子,就打在了那人的落脚点上。 “哇!花满楼你干嘛!”那人发出惊慌的声音,连忙转换身形飞转,落在了一旁。刚站稳,那人就开始抱怨了,“花满楼,我大老远来找你,你就这么欢迎我?” “司空摘星,百花楼随时为你敞开,你又何必非得这样翻上来?”纸扇轻摇,花满楼勾起笑容,指着司空摘星原来的落脚点,“你要是落在这里,是要撞倒我那盆丁香吗?” 走过去将那盆丁香花往里放,花满楼低头嗅了嗅花香,觉得心里平静了不少。 “唉,我就知道比不过你这些花花草草。”司空摘星对花满楼爱花的热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相信,如果自己刚才真的撞倒了那盆花,就算花满楼脾气好,自己也逃不了一顿说,“要是陆小鸡,他就算被你警告了也敢就这么掉下来。” 话一说出口,司空摘星立刻捂嘴,担忧地看向花满楼。果然,花满楼摆弄枝叶的手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凝结。 惨了,说错话了。司空摘星一拍脑门,懊恼自己怎么说起话来嘴那么快。寻思着要道歉,司空摘星又想到,自己要是再说话,又得扯到陆小凤的身上,花满楼的情绪又要更低落了。 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人的好话,司空摘星烦躁得上蹿下跳。 “司空摘星,这才一会儿你怎么变成猴了?”花满楼是被司空摘星弄出来的落地声给拉回来的,他无奈地笑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表演猴戏的?” 见花满楼面色恢复,司空摘星总算是不再上蹿下跳了,“得了吧花满楼,我大老远来这里当然是为了你的那些美酒。上次我帮了你,你说过要请我喝的。” 花满楼的百花酿远近闻名,司空摘星一向是垂涎三尺。可惜的是花满楼每次酿得都不算多,司空摘星半年前帮了花满楼一个忙,这才让花满楼答应拿出百花酿。 就算看不到,花满楼也能想象司空摘星在自己的屋子里上蹿下跳的模样,谁叫司空摘星爱偷东西,偏偏花满楼这屋里奇珍异宝,司空摘星心痒得很,偏偏以前就被警告过不准碰,否则酒没得喝。 算了,东西可以再偷别人家的,这百花酿别人家就没有了。司空摘星只好砸吧嘴坐在一边等着花满楼去拿百花酿。 “司空兄,酒来了。”花满楼拿了一小坛,酒酿怡人。 司空摘星早就忍不住了,拿过酒盏就饮了一杯,大赞:“痛快!”目光四瞟,司空摘星嗅了嗅房间的味道,好奇地问,“咦花满楼,你平日里点的宁神香怎么不点了?” 这宁神香是花满楼近日来一直点着的,终日不灭,司空摘星此前也来过百花楼几次,见过这宁神香终日不灭的模样。 这宁神香一日日点了下来,今天忽然断了,难怪司空摘星好奇。 花满楼饮下一杯酒,摇头:“这香点得够多了,今天早上感觉很熏,不如屋外的花香来得自然,就不让点了。” “哦。”司空摘星捧着脸,双眼滴溜溜地盯着装着百花酿的小酒坛,“花满楼,这坛酒你说好了要给我的。”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说好了给我的,你可不能多喝。 花满楼好笑地放下了酒盏,示意司空摘星可以随意拿。司空摘星可不客气,拿着酒坛就一杯杯地喝起来,“这酒真是极品。” 抹了抹嘴,司空摘星望向正在喝茶的花满楼,“不是我说,这三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这百花楼里,不是种花就是抚琴,要么就是酿酒,都没有怎么往外走,这么一个小屋子呆的久了,是个人都觉得闷了。” 花满楼一愣,垂着头想,原来已经三年了。 司空摘星这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干脆就当个缩头乌龟淹死在酒里好了。两个人分坐在桌子两边,一人捧着茶盅沉思,另一个人一杯杯饮酒,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酒坛子也空了。司空摘星一抹嘴站起来对花满楼道别说:“好了花满楼,我只是路过,酒也喝完了,我就先走了。” 这算是逃跑。因为司空摘星觉得自己要是再呆久一点肯定又会说错一堆话。好在花满楼也不在意,反而道谢,“今天谢谢司空兄相陪。不知司空兄这是要去哪里?”当然花满楼并不在乎答案,司空摘星会不会说还是个问题。 “我嘛,要去风雅一回。”司空摘星摸摸鼻子,这次吸取教训不从花草上翻过,而是选择了翻窗离开。 短短一个时辰,百花楼里来了两人,去了两人,到最后不变的就是花满楼。 因为开了窗,屋子中宁神香的气味渐渐散去,慢慢地,花香充盈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茶盅中的茶水已经泛凉了,茶香也不如之前怡人,似有若无,却能恰好地将人带入沉思。算来算去,陆小凤带着沙曼隐居,也已经有三年了。 陆小凤携美隐居,这事流传在江湖上,跟谁说,谁都不信。 笑话,那是陆小凤啊,那是唯恐天下不乱,风流恣肆的陆小凤啊,他怎么可能舍得下这热闹的江湖,舍得下这美玉如云,美酒享尽的生活? 不管问谁,对陆小凤的隐居都是将信将疑的。哪怕是西门吹雪,哪怕是司空摘星,当初陆小凤携手沙曼归隐,两人都是摇头,仿佛料定了不出一年陆小凤就会带着没人偷偷摸摸地回来,或者是被美人赶回来? 总之,任谁对陆小凤的隐居都是怀疑的。 而花满楼,不在这中。 他和陆小凤从小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花满楼太了解陆小凤了,有时他甚至觉得,他了解陆小凤的程度甚至超过他对自己的了解。 只是听陆小凤的声音,判断陆小凤的动作,他能感受到陆小凤的所思,所想。 因此,当陆小凤那晚来找他喝酒的时候,花满楼就知道了,陆小凤是认真的。 那一夜,陆小凤搜刮了花满楼所有的百花酿。花满楼也不劝陆小凤,反而任由陆小凤喝,自己也是难得放纵。 两人从凳子上喝到了桌上,又从桌子上喝到了地上,最后两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床脚,谁也不说话,虽然累,但是谁都没想睡。 两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在沉默中夜色被晨曦冲淡,旭日冉冉升起。 “花满楼,我要走了。”陆小凤说出了来了百花楼之后的第二句话。 花满楼扶着额摇头,将酒意晃去,“走吧,沙曼姑娘在等着你。一路保重。”他没有问陆小凤要去哪里,也没有问陆小凤会不会回来,他只知道,陆小凤要走,那么自己就送他走。 酒意涌了上来,花满楼好像听到了轻微的叹息和笑声,再然后,身边就空了。 一直都觉得不大的房间,忽然在沉寂中空旷得吓人。花满楼打了个寒颤,身体也歪斜了一下。连忙伸手撑住自己,他才注意到,之前陆小凤一直都和他紧密相靠。 只是他们都靠得太自然,谁都没有在意。直到其中一方消失,才注意到之前是有多么依靠对方。 陆小凤走了,真的走了。直到那是,花满楼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但他也只是躺到床上,和衣而卧,连被子都没有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迎接天明。 他知道,第二天起就没有陆小凤了。 大概就是从陆小凤走后吧,花满楼睡觉变得不安稳了起来。白天,他依旧是那温润如玉,惹人艳羡的花家七公子,他做着以前的事情,活得像以前一样安静。 但是晚上,花满楼却一次次经历着不安稳的睡眠。他不是睡不着,他睡着了。一整夜,他都能睡着。 只是在梦中,是他不习惯的另一种黑暗。还有在梦中那四处奔跑的感觉,梦里的他是焦急的,惊慌的,四周一片漆黑,而他试图在这一片漆黑中寻找着什么。 只是他每次都找不到。每次醒来,感觉比没睡觉还要累。几乎每次睡觉都是这样,花满楼怎么都想不出原因,只好点宁神香。 可惜的是宁神香一日日地点下来,花满楼的睡眠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只有点香成为了习惯,只为了心安。 直到昨夜。昨夜花满楼的梦终于不再是黑暗,他梦到了百花楼,是在自己的房间。这依稀是陆小凤隐居之前常有的画面。 他还睡着,陆小凤翻入了他的房间,就这么坐在他的床边,或者站在一旁,撩开床帘。 昨晚的梦里,陆小凤是坐在床边的。花满楼听到陆小凤那充满期待的声音,“花满楼,快起来,花都开了,我们喝酒吧。” 惊醒。 靠在床头,花满楼扶着额头笑出了声,原来,三年来梦里慌乱却不解的寻觅,只是为了寻找这只飞入林间消失不见的凤凰。 知道陆小凤已经走了的人是他,可是偏偏,最希望陆小凤回来的人也是他。 自从陆小凤离开了,花满楼几乎每一日都宿在百花楼,只是偶尔出门办事,到处走走,大多数的时间只是抚琴烹茶,酿酒养花。 只要花满楼在,百花楼的门窗便是开着的。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好端端地不走正门就翻窗进来了呢? 百花酿也是一遍遍酿着,等着那个人回来。 乱了,乱了,全乱了。 眼见着家僮想要焚香,耳畔又响起陆小凤那怎么都掩不去风流的声音,花满楼就鬼使神差地出声阻止,心里想着,或许比起香料,陆小凤会更喜欢他的身上带着花草的香味。 事实也的确如此。陆小凤很习惯花满楼身上的花草香。如果花满楼身上的气味发生了变化,陆小凤凑过来一闻就会表示奇怪,然后一整天都围着他转,知道花满楼身上的味道恢复原样。 但是阻止了家僮后花满楼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就算自己焚香,陆小凤也不会知道,因为他根本不会回来。 也罢,就让他一个人清醒一下。这三年,他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低头抿了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花满楼皱眉,仅存的喝茶的念头都没了。被司空摘星指出几乎足不出户后,花满楼觉得在百花楼的安静生活也变得寂寞了起来。 推开茶盏,花满楼走到窗边,就算看不到窗外的风景,只是听着风吹过的声音,鸟飞过的声音也好,可以帮他理清思绪。 花满楼想或许自己真的留在这百花楼太久了,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哪怕是散心也是好的。 转身想出门,花满楼忽然听到有鸟扑腾着翅膀朝自己飞了过来。他退开了一步,让屋外的鸟从窗外飞进来。 从榻上传来鸽子“咕咕”的叫声,花满楼有些诧异,是谁给他飞鸽传书? 花满楼能听到鸽子在榻上走来走去,它明显对这个环境很陌生,但是却有乖巧地在原地打转。 花满楼温和一笑,走到榻边,朝着鸽子的方向伸出手。那只信鸽被惊动,扑腾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让花满楼抱住了它。 在鸽子的腿上摸索了一下,花满楼找到了一根细小的竹管,从里面抽出了被卷起来的书信。 将信纸在桌面上铺展开,花满楼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失笑。他什么都看不见,竟然会有人给他写信?写信的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偏偏这时候陆小凤的声音又跳了进来,“谁说你不能看信了?我念给你听就好了。” 那次是他和陆小凤一起去追查什么案子,案子的内容花满楼记不得了,倒是记得当时有人给他们传信,偏偏选择了飞鸽传书,那时候陆小凤不在,是花满楼接到了信。 陆小凤回来的时候花满楼正对着那张信纸满面复杂。花满楼在意的是如果以后真的遇到这种不得不以信纸传递信息的方法,他该如何应对。 陆小凤就安慰他看不到信没关系,有他念。后来陆小凤又说,“花满楼,你别担心。如果以后我不得不给你写信,我就用朱砂写,这样你就能摸出来。” 之后为了表明他说到做到,陆小凤真的给花满楼写过几封用朱砂写的信。 这封信……花满楼拿过信,心底有些期待,难道是陆小凤传来的?激动紧随而至,花满楼发现他必须全力克制才不至于手抖。 只是打开信封,花满楼就闻到了一股冷香。 这股香气,不属于陆小凤,而是属于沙曼,那个足以让陆小凤舍下江湖的奇女子。 花满楼和她从未有过多的交际,现在沙曼竟然写信给他。不会是陆小凤出了什么事吧?花满楼担忧了起来,摊开信纸,发现沙曼也是用朱砂写的信。 信很短,却让花满楼面色大变,奔向马厩牵出骏马,纵马离去。 002 鸣沙山,风起沙鸣,一眼望去满目的黄沙本就是死寂,声声的沙鸣在这清晨更是让人感觉凉意阵阵。 夜晚的沙漠很冷,单薄的外衣无法阻挡温暖的离去,风沙刮得脸都开始刺痛。可是陆小凤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坐在大石之上,喝上一口酒,舔过发干的嘴唇,视线笔直地射向前方,只是四处游荡,始终找不到目光的落点。 身后传来了沙子松动的声音,陆小凤转过头,只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露出令人心疼的担忧表情。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 陆小凤有些迷糊,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辨认出眼前的人是三年未见的花满楼。 为了御寒,花满楼穿上了披风。现在他正喘着气,脸上泛起这样寒冷的夜晚本不该出现的红色,就像他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在沙漠中飞奔而至。 本该是潇洒的白衣沾染着沙土,现在的花满楼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怎么来这里了?”陆小凤问,喉咙因为干渴火辣辣的,声音也嘶哑得不像话。 花满楼舔舔嘴唇,想要说话,却因为长时间的搜寻口干舌燥,刚开口只能发出一点气音。陆小凤将自己的酒囊递给了花满楼。 陆小凤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毕竟他和花满楼已经整整三年没见了。但是眼前这个人,就是花满楼。 有了酒液的滋润,喉间的火辣被抚平,花满楼才对陆小凤说,“沙曼给我写了一封信。”从衣襟内,花满楼拿出了那封信递给陆小凤。 信的内容很简单: “沙角镇,鸣沙山。照顾好陆小凤。——沙曼笔。” 花满楼在摸出信上的内容后就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在这个时候沙曼忽然给他写信,花满楼以为是陆小凤和她在沙角镇出了什么事。 百花楼到沙角山,七千四百多里地,花满楼没日没夜地骑着自己的千里良驹,又取水路,终于赶到了沙角镇。 这一路,花满楼真的是心力交瘁。 陆小凤勉强地打起精神调侃花满楼,“你是一到镇上就跑来找我了?直接跑进这大漠?” 这样勉强的调侃花满楼置若罔闻,现在的他只是担心陆小凤,“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这大漠待了多久?” 真的,花满楼一赶到沙角镇就去镇上的几家客栈询问陆小凤和沙曼的下落。这一问才知道,自从上次入住,陆小凤和沙曼再也没有回来过。 信纸上的朱砂未曾褪去血红,刺痛了陆小凤的眼。花满楼发现从来笑对万事的陆小凤红了眼眶。 “花满楼,沙曼死了。”陆小凤闭上了眼,沙曼临死前的模样烙印在他心底,挥之不去。是啊,他到底在这个地方停留了多久?为什么他会来这大漠呢? 啊,想起来了,是沙曼要求的。 他们两人自江湖退隐,隐居山林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对陆小凤来说是难得安稳宁静的生活,虽然没有了之前行走江湖时的乐趣,但是美人相伴也是惬意的生活。 两人退隐之后,沙曼选了一个小山谷,山谷外有一条小溪,山明水秀,两人就这样打了个木屋安居了下来。 陆小凤天性活泼好动,这样宁静的乡野生活他本来是不怎么适应的。沙曼了解他,她以自己的方式让陆小凤习惯隐居的安逸。 平日里,沙曼和陆小凤在山上游玩,洗水,沙曼抚琴,陆小凤练武,有时候沙曼也会和陆小凤切磋武艺。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八样事物融入了他们的生活。陆小凤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沙曼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她能让陆小凤感觉到安定,她也能注意到陆小凤对江湖友人的思念之情。 陆小凤想念他的朋友们,想念那个冷冰冰却不时冒出些惊人话语的西门吹雪,想念那个窜上窜下,喜欢找他打赌的司空摘星,想念那个百花簇拥,抚琴微笑的花满楼。 沙曼也觉察到了这些,她会在夜晚为陆小凤倒上一杯酒,靠在陆小凤的身上让陆小凤把遇到她之前的故事讲给她听。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好到陆小凤渐渐地不再去想外面的生活,即便是想起昔日的至交好友,也能微笑着在心底向他们问好,养在院子里的信鸽也就成了家鸽,只是养着玩,不再考虑有朝一日用信鸽给这些好友传信。 直到那天,陆小凤在山上逛了一圈,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一只信鸽从沙曼的手中飞走,飞向了远方。 沙曼听到陆小凤回来的声音,回过头嗔怪地说:“你看你,都把我的鸽子吓跑了。” “哪有。”陆小凤“委屈”地上前搂住沙曼,“是我们的鸽子。你竟然为了一只鸽子骂我,那我去把它追回来赔罪。” 说着陆小凤就要施展轻功。还没跃起,陆小凤就被沙曼抓住了衣袖。 “它飞两圈就会回来的。”扑到了陆小凤的怀中,沙曼仰起头望着他,“小凤,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我想去大漠看风沙。” 对沙曼的请求陆小凤很是惊诧,因为沙曼一向都非常地安于这样的隐逸生活。奇怪归奇怪,陆小凤弯起手指刮了一下沙曼的鼻子,“在山里住闷了?” 沙曼也没有回答,只是搂着陆小凤的脖子,歪着头直笑,笑得陆小凤都恍了神。陆小凤对沙曼是百依百顺的,沙曼提出要去大漠,他们当天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山谷。 因此陆小凤并没有注意到,那只惊飞离开的鸽子并没有飞回来。 这也是陆小凤最后悔的地方,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当时沙曼的不对劲?他是那么聪明,又是那么善于观察,与沙曼同行颠簸了好几天,他注意到了沙曼身体不太好,却没有深思这背后的含义。 陆小凤以为沙曼只是不习水土,直到他们赶到了沙角镇,沙曼一踏入房间便昏倒在地,陆小凤才觉察到沙曼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等陆小凤把沙曼抱到了床上,才发现沙曼的嘴唇泛黑,显然是中了毒。他想要去叫大夫,却被转醒的沙曼阻止了。 “小凤,别去,没用的。”沙曼费力地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这个笑容点醒了陆小凤,陆小凤打开了沙曼的包袱。往常沙曼和他一起外出,衣物都是收拾在一起的,沙曼很少另外准备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里,装满了药瓶子。陆小凤抓着药瓶子的手收紧,差点捏碎手上脆弱的瓷瓶。他在自责,沙曼中了毒,他竟然毫无察觉。 沙曼知道陆小凤的心情,她握住了陆小凤的手,“傻凤凰。”用尽全身的力气,沙曼给了陆小凤一个拥抱。 陆小凤回抱沙曼,坐到了床头,让沙曼能靠在他的胸口,怜惜地抚摸着沙曼的脸。 沙曼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傻凤凰,别自责了,我不想让你发现的事情,你是发现不了的。”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沙曼是能击败陆小凤的女人。 “这毒,三年前我就发现了。”沙曼面容惨淡,现在她浑身都疼,“宫九是那么毒辣,他怎么可能让我离开。从我被他捡走,他就一天天地给我下毒,每次剂量都很小。他至死都没有告诉我,直到第一次毒发,我才知道他临死时对我露出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死,我也逃不了。 可是好奇怪,我一点都不害怕,心里只想着你跟我说,要带我隐居山林。我好想和你一起离开,所以我瞒下来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你别说话了。大漠的大夫不行,我带你回中原,我去找最好的大夫来帮你治。对了,万梅山庄的药泉……我们现在就走。”陆小凤慌了,就想抱起沙曼离开。 沙曼阻止了陆小凤,“说你傻,你还真傻。宫九一直都在给我投毒,这三年为了压制毒性,我用尽内力,又以毒攻毒,就算你不会医术也看得出来我有多糟。” 怜惜地抚摸陆小凤紧皱的眉头,沙曼苦笑,“你看,你还是生我气了。” “我没有。”陆小凤用尽力气将沙曼搂在怀里,用自己的怀抱挽留沙曼的生命。 沙曼嘟嘴,故作轻松地说:“那既然你说你不生气了,那你就带我去看鸣沙山的日出好不好?听说日出的时候山上的黄沙会被风卷起,会有响声,我想看太阳升起来。” 陆小凤本想拒绝。 “小凤,我的时间不多了。”沙曼冷静地说。 看到沙曼泛黑的唇,攥着自己衣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陆小凤只能点头允诺,“天快亮的时候,我就带你去。” 因为这一次毒发,沙曼甚至无法行走。陆小凤搂着他,连夜骑马进入大漠,赶到了鸣沙山。沙曼被陆小凤用披风裹着,脸色惨白,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沙曼还活着。 跃上巨石,陆小凤单手抵着沙曼的后背,为她输送内力。直到陆小凤额头泛起冷汗,沙曼才悠悠转醒。 “沙曼,冷吗?”两人的身下点着一块垫子,沙曼的身上包裹着披风,陆小凤仍然担心沙曼会在这寒冷的夜里感觉到冷。 沙曼握住了陆小凤的手,陆小凤才发觉冷的人是自己。沙曼那么虚弱,但是握着陆小凤的手时,陆小凤竟然觉得沙曼的手是那么的温暖。 把陆小凤的手拉入披风,沙曼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陆小凤,“你才是冷的那个。” 陆小凤勉强地笑了一下,搂住了沙曼。 陆小凤选的时间地点极好,两人坐定,身体差不多暖起来以后,鸣沙山上就吹起了风。他们的位置离风沙很远,不会被卷入,却又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风沙。 黄沙乘着风于半空中飞旋交叠,时而飞散开来,时而聚集一处,风沙发出了呜呜的响鸣,伴随着天边一抹晨曦微亮。 这的确壮观,沙鸣的声音的确让人震撼,然而再怎么震撼,在陆小凤听来只是为沙曼而鸣的悲歌。 隔着黄沙帘帘,旭日的光芒少了几分炫目,多出几重沉静。 “好美。”沙曼感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看一场大漠的日出,已经是她的幸运了。蓦地,泪水就落下了。 陆小凤一直都在关注着沙曼,沙曼很少哭,她会用满面冰霜应对不喜的人,会用坚强来应对磨难,会用笑容迎接欢乐,这般坚强的沙曼,现在落泪了。 “沙曼,别哭。”拭去沙曼眼角的泪水,陆小凤心更乱了,“你若喜欢,我们就住在沙角镇好吗?不管你什么时候想看日出都可以。等我们去万梅山庄治好你的身体就……” 沙曼捂住了他的嘴,一直以来坚持的坚强就这样崩塌,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喊道:“陆小凤,我要死了。” “就这么陪陪我,好吗?”沙曼收回了手,捧着陆小凤的脸,望进他发红的双眼。 陆小凤点头,让沙曼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和沙曼一起看大漠的日出。 “凤凰,我觉得我好对不起你,一直骗你,骗了三年。” “没关系,我喜欢被你骗,被你骗一辈子都可以。” “凤凰,你知道吗,这三年我本来该害怕的,身上的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可是有你在,我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我很贪心,对不对?骗了你让你陪着我,最后却要丢下你先走。但是每次我看到你,我就觉得和你度过的每一刻都是我最大的幸福。” 陆小凤加大了搂抱着她的力道,仿佛在回应。 因为有陆小凤的拥抱,沙曼感觉身上的疼痛都像是泡沫一样飘走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疼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放松了下来。 “小凤,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吗,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每个地方都好美。江南的水乡,我们的家,山上的花草。” “我知道。走了那么多的地方,看了那么多的美景,你最喜欢的还是大漠,还是漫天的风沙。”还记得,初次见到沙曼时,她独立于花丛间,是何等冷傲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是冰做的,是海浪化身的。偏偏沙曼最爱的,是白日炎热,夜半凉透的大漠。她很少踏足大漠,却将她的心留给了漫天的黄沙。 “嗯。”越是难以触及,就越无法放弃。现在,她终于来到了大漠。沙曼内心一直有一个渴望,“小凤,我死了以后把我留在这里好吗?把我火化,让我和这里的风沙融为一体。” 陆小凤的手一颤,胸腔间的空气都消失了,说话都成了一件困难的是,“我还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的。” 陆小凤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忽然被一个大人告知要抢走心爱的玩具一样,惶恐,害怕,甚至是无理取闹地反抗。 这样的念头让沙曼莞尔。“毒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你该怎么办。”沙曼蹭蹭陆小凤的肩膀,虚弱地说,“答应我,好好地活着。” 陆小凤点头,“这里的日出很美。以后我就住在这里,每天来这里看日出,看一辈子。”他把自己的未来绑在了鸣沙山,如果这样就算是好好地活着。 沙曼被陆小凤的回答逗笑了,“我的傻凤凰,你的一辈子,不在这里。凤舞九天,你的归属不是这沙漠,是江湖。” “不,就在这。”陆小凤反驳沙曼,沙曼逐渐放轻的声音让他提心吊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不能跟你回家了。”沙曼觉得自己好像流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把所有的泪水都献给了陆小凤,“你的家也不在这儿。” 沙曼觉得自己渐渐地没了力气,要抓紧时间,要告诉陆小凤的。 “凤凰……”沙曼双手抓紧了陆小凤胸口的衣服,问出了自从两人见面就一直思考的问题,“你爱我吗?” “……”陆小凤搂着沙曼的手一僵,张口,本该是顺理成章,脱口而出的话却这样凝固,他能给沙曼的回答竟然只是哑然。 没有得到回答,沙曼也不会失落,她觉得有点累,反正周围看上去都是黑漆漆的,干脆就闭上眼睛吧。 “陆小凤,我们赌一场吧。”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二人初遇的那一幕,她和陆小凤就是这样,挑衅着说来赌一把,“就来赌,你爱不爱我。” 不给陆小凤说话的机会,沙曼一句一句地说:“我赌……你不爱我。” 这句话陆小凤始料未及。 “对,就赌你不爱我,咳咳……”咳嗽无法克制,鲜血自唇角溢出,沙曼捂住嘴,鲜血自指缝滴下,“我赢了,你就好好过。” 没有听到陆小凤的回答。 沙曼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到答案,但是她不在意。现在她只觉得很冷。 “小凤,我好冷。” 陆小凤如梦初醒,紧紧地抱着沙曼,柔声哄道,“乖,我抱着你。我们等,一起晒太阳,好不好?” “晒太阳……好啊。”沙曼靠在陆小凤的身上,什么都不在乎了,“我闭会儿眼,要叫醒我。” “好……” 陆小凤颤抖着,感受着怀中的人断了呼吸,体温也渐渐冰冷。 侧过头轻吻沙曼冰冷的额角,泪水终于滑落眼角。 “我怎么能不爱你。” 003 花满楼一直陪伴在陆小凤的身边,在陆小凤诉说这几天的遭遇时花满楼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陆小凤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有人能倾听。 谁能料到,沙曼竟然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她选择快乐地活三年,无悔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沙曼寄出的信,陆小凤已经还给了花满楼。现在这封信被花满楼放在衣襟内,朱砂好像燃烧了起来,灼伤花满楼的心。 “原来那是信鸽是沙曼故意放走的。”陆小凤自嘲,沙曼真的把什么都料到了。在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时候,她还想着陆小凤该怎么办。 花满楼为陆小凤递上了酒,就像三年前陆小凤离开一样,任由陆小凤喝,让他好好地醉一场。 “沙曼的骨灰呢?”陆小凤独自坐着,花满楼猜测陆小凤已经把沙曼火化了。 陆小凤停下了仰头灌酒的动作,转而紧盯着花满楼,眼底是迷茫。过了半晌,他才明白花满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巨石上一跃而下,陆小凤因为久坐而踉跄了一下。花满楼在他身后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碰到陆小凤衣衫时在半空中强行收回。陆小凤不需要他的搀扶,走往沙曼的路,陆小凤希望独自走完。 陆小凤领着花满楼走进了一个洞穴,在大漠的这段日子,陆小凤偶尔就会在这里躲避风沙。洞穴并不深,只是走了十几步就到底了,在尽头,摆放着一个不大的陶罐,沙曼的骨灰,就在里面。 “她说她想化为风沙。”陆小凤抱着沙曼冰冷的身体看完日出后,他就遵照了沙曼的遗愿将沙曼火化了,但是沙曼的骨灰……“我舍不得。” 长叹一声,花满楼理智地说:“沙曼是这么希望的。她会和鸣沙山,会和这大漠融为一体,她就是这里。” 陆小凤蹲了下来,抱起陶罐,看向花满楼,“起风了。” 花满楼转身向外,说:“跟我来吧,我知道一个地方。” 花满楼带着陆小凤去了一家废弃的客栈。这是他在来时的路上看到的,客栈是坐落在黄土累积而成的小土坡上,远远看去,就这么在无边大漠中凸起。 客栈的前主人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在土坡上造出了阶梯,盘旋向上。 客栈位置高,站在客栈里,俯瞰大漠,风光尽收眼底。想来客栈还在的时候,过路旅人也是愿意登上这客栈眺望大漠风沙的。 只是现在人去楼空,就像是为陆小凤和沙曼专门准备的一样。 风还在刮,未曾停歇。 “开始吧。” 陆小凤像是玩偶一般,只是抱着陶罐,自从出了山洞,他的行动都是凭花满楼一句话进行的。花满楼说什么,陆小凤就做什么。 这般顺从,这般死寂,让花满楼觉得这样理智的自己是这样的无情。可是即便于心不忍,花满楼还是强逼着自己告诉花满楼要怎么做。 陆小凤沉默地打开了陶罐,风在这一刻忽然强烈了起来,呼呼地卷向两人,带走了陶罐中的一点骨灰。 被这一幕刺激,陆小凤抬起了头,那一点骨灰在风旋中与黄沙共舞,飘向了远方。这让陆小凤下定了决心,他将手伸到了陶罐中,抓了满满的一把骨灰,任由它被风带走,不再挽留。 这是陆小凤为沙曼举行的葬礼。沙曼离去,陆小凤送别,而花满楼默哀。 不大的陶罐,装载着一个人的生命,两个人的过去。现在陆小凤亲自挖空它,葬下三年的回忆与快乐。 陆小凤一直沉默,直到最后一抔骨灰在他的手上渐渐变少。 “她问我爱不爱她。”陆小凤忽然说。 “……”花满楼手蓦地收紧,又放开。陆小凤的答案,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事实,却是“本该”理所当然。 陆小凤握紧了手,偏偏收得越紧,沙曼离开得越快,最后,手空了,人走了,一切都恍如隔世,“可是我回答不出来。花满楼,只是一个字而已,我说不出来。” “……” “她跟我赌,她赌我不爱她。” 客栈中,花满楼坐在桌边,神色复杂。这句话是陆小凤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陆小凤说出这句话时哽咽的声音此时此刻仍然在花满楼的脑海中回响,越来越嘹亮,直把花满楼吵得头疼。 沙曼,赌艺冠绝天下,她太聪慧了,十赌九胜,她既然敢赌,就抱着必胜的决心。那么,为什么沙曼说陆小凤不爱她。 思想来去,花满楼就是想不通。 陆小凤再跟着花满楼回到沙角镇后就径直钻回了客栈,扑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睡得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死了一样。 这个念头让花满楼心惊肉跳,走到床边,花满楼摸索了两下就抓到了陆小凤的手腕。指下脉搏仍然在跳动,不失过去的强健。陆小凤现在睡得那么死,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内力消耗过度,过度疲倦。 感觉陆小凤的身体有点烫,担心他在发烧,花满楼伸出手探了探陆小凤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热。 安心地收手,花满楼的手指一不小心划过了陆小凤的侧脸,指腹有一种麻刺的痒。 这个位置,应该是陆小凤的下巴吧?那么自己现在摸到的,是胡渣。 花满楼忽然想起自己带着陆小凤回来客栈的时候店小二那好奇的语气。一开始他是以为自己太过狼狈,现在仔细一想,陆小凤在大漠停留了这么久,恐怕比他还要狼狈。 将陆小凤的手放到被子下,花满楼轻声地离开了客房。 陆小凤一直在睡,最后是被饭香唤醒的。醒来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很疲倦,这样想来,他应该也没有睡太久。 往外看去,天还未亮。不是他睡了一天一夜,就是他刚睡下没多久。当陆小凤看向桌子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感动的微笑。 房间的烛火不灭,桌上摆着一个小石锅,盖子紧盖,而且石锅还没布包着。香味就是从这儿传来的,应该是食物,这样用布包着能保温。 在旁边还放着一叠衣物,衣服是他自己的,刚从包袱里取出来。 衣物上放着一个木盘,里面摆着刀具。陆小凤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下巴,果然长满了胡渣。能把事情想得那么细的,就只有花满楼了。 睡醒后,陆小凤才发现自己回来后只脱了外衣就睡下了,在大漠停留了多日,现在他浑身都难受。 走到桌边揭开了石锅锅盖,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粥。陆小凤在大漠中这几日风餐露宿,现在看到这热气腾腾的粥,也有了食欲。 只是比起食欲,陆小凤觉得身上更难受。权衡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先洗个澡,便出门去唤了店小二。 这家店本来夜里是该休息了的,但是陆小凤惊喜地发现一出去就找到了一个店小二。小二看到陆小凤的时候很激动,一听说陆小凤是要热水,忙不迭地就去厨房抬热水去了。 也许是一个人在外面候得有点久了,难得有个人出来,小二有些兴奋,做事也麻利。陆小凤等在一旁,刚才在楼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花满楼,他就问,“小二哥,那位和我在一起的公子呢?” “那位爷就住在爷您的隔壁。就是那位爷吩咐小的准备热粥和小刀,还有在厨房烧着热水候着的。对了,这裹上布不让粥冷掉也是那位爷吩咐的,别说,这粥端上来有好一会儿了,还是热乎的。爷,您这位朋友真细心。”小二对花满楼的印象很深刻,不着痕迹的恭维中也带上了几分真心。 陆小凤托着下巴望着桌上备好的一切,偏过头看向房间的墙,一墙之隔,花满楼就在旁边的房间,不知在做什么。 小二很快就放满了水,陆小凤感到很满意,就打赏了小二,告诉他不用候着了。小二得了上前,喜滋滋地回去休息了。 陆小凤除掉了身上的衣物,就这么浸在了水中,让热水洗涤他的身心。直到泡得身体发软,陆小凤才离开浴桶,换上衣物,并且把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时间也过去了许多。摸着已经光滑了许多的下巴,陆小凤挑眉,嘴角也跟着挑起,连胡子也跟着挑动了。 陆小凤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感觉这个说法已经是好久以前了。 感慨了一下,被亏待了许久的胃终于是忍不了陆小凤的闲情逸致而彻底地发了脾气。陆小凤揉着有些发疼的肚子,总算是想起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饥饿感来袭,嗅觉的功能就会自动扩大无数倍,陆小凤直勾勾地看向了桌上还没有动过的热粥。 打开盖子,食物的味道再次冲击了陆小凤饥饿的胃。用布过着石锅的方法真的很有用,直到现在粥还冒着热气,陆小凤吃了一口,温度竟然是刚好的。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节 陆小凤的眼睛发亮,粥的味道在嘴中炸开,温润的绵厚的滋味,让之前疯狂抗议发作的胃像是被挠着下巴的小猫一样舒适地安静了下来。 粥的滋味很好。很暖。又喝了一口粥,陆小凤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只是,他忽然发现在这间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在这深夜,他觉得空荡荡的,有些寂寞。 忽然很想让花满楼过来。陆小凤从来都是行动派,一冒出这个念头,陆小凤手中就出现了一块小石子,信手一抛,石子就撞上了墙面。 听到小石子撞在墙面发出“咚”的一声,陆小凤马上就后悔了。花满楼一接到沙曼的信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就算是有一身的内力可以强撑,花满楼的疲态也逃不过陆小凤的眼。 他是好好地睡了一觉,但是花满楼说不定还在睡。越是这么想,陆小凤就越是为刚才的行为懊恼,花满楼听觉那么敏锐,这家客栈的墙壁这么薄,刚才那一下肯定会把花满楼吵醒的。 果然,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响动。陆小凤可以想象花满楼疲倦的模样,连忙走到门口想要和他道歉。 陆小凤打开了门,垂头丧气地等着花满楼走到自己面前用无奈的语气对自己说教。但是很奇怪,他等了很久,花满楼都没有来。 陆小凤往两边张望,都没有看到花满楼的身影。“奇怪了,刚刚明明听到声音了。该不会是因为嫌我吵所以跑到别的地方睡了吧?”陆小凤嘟囔着站直,思考要去哪里把花满楼找回来。 “你也知道刚才你打扰到我了?”背后忽然传来了花满楼的声音。 陆小凤惊喜地往身后看去,竟然发现房间的窗户大开,而花满楼正好落在窗台上,两手扶着窗栏,正无奈地看着他。 陆小凤惊呆了。因为在他的概念里,花满楼永远都是知书守礼的人,他能带着花满楼飞檐走壁,能带着花满楼使诈耍赖,但是花满楼进别人的房间,一直都是坚持走正门的,上房顶就已经是极限了。 爬床,就像是翻墙一样,这两个动作陆小凤都有自信将它做得风流十足,但是花满楼这样做,他从没想象过。偏偏现在花满楼不走正门,竟然选择了翻窗。 因为吃惊,陆小凤半晌都没有说话。花满楼叹了口气,叫陆小凤过来拉他一把是没有可能了,他记得窗台边应该没什么东西,所以花满楼轻松地跳下了窗台。 整理过衣衫后,花满楼发现陆小凤还是一声不吭。花满楼笑问:“怎么了?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陪你发呆?”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陆小凤合上了房门,走上来把窗也关上了,将寒风挡在了门外。 花满楼接受了陆小凤的道歉,走到了桌边坐下,“既然知道,下次就不要扰人清梦了。这次就当给你个小教训。” 故意不走正门而选择爬窗,就是为了给陆小凤一个小教训,让他知道大半夜被吵醒,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弄出点报复。这次,就当吓吓陆小凤了。 话是这么说,花满楼觉得陆小凤再犯的可能性极大。 不过追究起来也没什么用了,花满楼摇摇头,感觉到自己的手边有什么在散发热气,“这粥……”这粥是他早些时候为陆小凤备下的,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吃……“是不合你口味吗?” 诶?陆小凤这才想起只喝了两口的粥,连忙坐回了原位,“不是不合口味,我这人不是很挑的,你准备的粥味道很好。”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陆小凤连连往嘴里塞了好几口粥,大口大口地吞咽。 花满楼想象着陆小凤狼吞虎咽又小心翼翼地瞥自己害怕自己生气的模样,笑问:“慢慢喝。对了,你叫我来做什么?” 埋头喝粥的陆小凤呛住了,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缓下这口气,然后又愣住了。他叫花满楼来做什么?就因为觉得一个人空落落的,想要花满楼在一旁? 他相信这个理由说出去,花满楼就算脾气再好都会破功。但是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整个房间里目前两人唯一谈论的话题就是自己面前这碗粥。 这厢陆小凤直勾勾地盯着这碗粥仿佛答案会从天而降,那厢花满楼也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而奇怪。 过了好久,陆小凤才问:“你有吃晚饭吗?” 花满楼被呛了一口,小心地掩饰住,“嗯,我是收拾好了,吃了点东西才睡下的。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陆小凤低着头,右手握着勺柄用力地搅动碗里的粥,“粥挺多的……”这个理由太不像样了,陆小凤说不下去了。 花满楼微微摇头,就算陆小凤不说,他也猜到了。不过他也不拆穿,“你是要分给我?” 不经思考地,陆小凤就舀了一小勺的粥,真的作势要给花满楼。不过他很快就发觉了,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花满楼光是靠着听觉就分辨出了刚才陆小凤做了些什么,他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忍俊不禁。 短暂地沉默后,两人都发出了闷笑声。此时,两个男人的脸上只有放松的笑容,哪怕它只能维系一瞬间,都好。这时的两人,仿佛回到了过去,彼此开着玩笑,轻松地相处着。 “喝粥吧。”花满楼示意陆小凤。 陆小凤埋头一口口喝着温度刚好的暖粥,不说话。 直到陆小凤差不多喝完了粥,花满楼才开口:“陆小凤,回江南吧。” “好。” 004 让陆小凤答应回江南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吃饭,睡觉,上马,全程陆小凤都非常配合,而且为了消解路上的烦闷和两人三年不见的距离,两人一路上都是谈天说地,一如过往。 好像一如过往。 花满楼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陆小凤只是表现得好像过去一样没心没肺,但是花满楼已经不少次撞到陆小凤发呆了。 每次只要陆小凤安静了下来,花满楼就会留给他一定的空间。他知道陆小凤是在想念沙曼,得给陆小凤一点时间让他走出来,陆小凤可以做到。 好在陆小凤的确一点点地走出了阴霾,笑容变多了,也真诚了许多,花满楼能辨别出来。 虽然说是要带着陆小凤回江南,花满楼倒并不显得焦急,已经飞鸽传书告知花林要外出,自己这次的突然离开自然不会引起花家的混乱。 既然时间不紧,花满楼就决定和陆小凤慢慢地回去,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权当做是散心好了。 他们回程的时候曾经路过陆小凤隐居的地方,花满楼询问陆小凤要不要回去看看。结果陆小凤只是摇头,过去的就过去吧,再回去,那里也什么都没了,不如就不回去,好像他和沙曼从未离开一样。 陆小凤坚持,花满楼也不会勉强,带着陆小凤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因为两人是抱着散心的态度的,脚程就慢了不少,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两人总算是回到了水乡,而花满楼想的,就是先把陆小凤带回百花楼,至于陆小凤,他根本不在乎去哪里。 颠簸了数日,花满楼和陆小凤在“百花镇”稍作停留。本来按照两人的脚程应该还可以再往前走一段路,不过陆小凤率先提议在这里休息。 “百花镇,和你的百花楼重名,说不定里面也有很多花。”陆小凤是这么说的,花满楼自然也不会反对。 两人就下了马,进了小镇。直到进了小镇,他们才感觉到什么叫做百花镇。这个小镇每家每户都种了很美的花,街上小铺也可见鲜花,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浓郁的花香,让人感觉像是进入了被花环绕的世界。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放松了下来,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得意地说:“你看,我的选择没错吧?我们差点就错过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小镇。” “是很好。”花满楼赞同地点头,现在他处于一个很放松的状态,这个百花镇让他想起了百花楼。 两人都准备先找家客栈休整一下再好好地在小镇上逛逛。一路都是有说有笑的,陆小凤忽然发现有个小女孩站在他们前面。 小女孩是忽然跑出来的,一开始可能是凭着一时的勇气,但是现在两个大人都因为她停了下来。被陆小凤和花满楼低头看着,小女孩一下子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小凤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等着小女孩说话。花满楼也好脾气地等着,一时之间一个小女孩,两个大男人和两匹马就被好奇的路人围成了一圈。 小女孩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啊,无助地回过头,可怜巴巴地向身后不远处的爹娘求助。不过她的爹娘只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并没有上前解围。 陆小凤干脆就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问小女孩:“小姑娘,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陆小凤一向是古灵精怪的,这样的笑容不但招女人喜欢,小孩子也会产生亲近感。 果然,小女孩的紧张缓解了许多,颤颤地将手里抱着的花递了出来,“这……花……花……” “好香。是桃花吗?”花满楼温和地问。 花满楼与陆小凤的气质不同,这样温和的模样让小女孩感觉像是面对温和的长辈,更加得到了鼓励。 有了花满楼的引导,小女孩再次鼓起了勇气,“这是新开的桃花,从我家的桃花树上新折下来的。” 花枝是新剪下来的,花香似有若无,花心还带着水珠,是小女孩洒上去的。 “很漂亮。”陆小凤赞美,“可以卖一枝给我们吗?” 小女孩露出了自豪的表情,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局促,开心地说:“两文钱。这枝是最漂亮的。” 陆小凤很爽快地给了钱,还夸奖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能克服自己的害羞卖出桃花,这个女孩子很可爱。 围观的路人也纷纷点头称赞,散开了去。 没有被路人围观,小女孩更放开了。她看到陆小凤拿了桃花枝又递给了身旁的花满楼以后天真地说:“叔叔送花给哥哥,叔叔对哥哥真好。” 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回去牵着她爹娘的手离开了。独留下花满楼和陆小凤面面相觑。 陆小凤震惊地指着自己,嘴开开合合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花满楼拿着桃花枝,好笑地说:“现在知道了,不能随随便便买花,更不能随便送花给人?” 可是谁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思考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面上。陆小凤指着自己的脸,悲愤欲绝:“为什么他叫我叔叔,喊你哥哥?”明明他和花满楼差不多大。 “……”还好周围的路人都是自顾自地走着,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人,否则花满楼都想装作不认识陆小凤了。 可是陆小凤还是坚持不懈地追问这个问题。最后花满楼只是歪着头,给出了一个回答:“可能是胡子显老?”说完牵着马就往前走。 这个回答给了陆小凤更大的打击。他木然地站在路中间,直到发现花满楼已经走远了才追了上去,中途还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小胡子,对花满楼“胡子显老”的说法非常不满。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两人抛在了脑后,他们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了。 陆小凤放下了自己的行李就去隔壁找花满楼了。花满楼的行李已经放好了,但是房间却空空地没有人,之前买来的桃花枝摆在桌上,又洒了点水。 不得不说,这枝桃花真的很漂亮。陆小凤干脆就坐下来端详这枝桃花。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花满楼端着一个瓶子进来了。觉察到陆小凤在,花满楼说:“来得正好,帮我看看瓶子里的水有没有多?”刚才盛水的时候他走了会儿神,不知道是不是放多了。 陆小凤往瓶内看了一眼,原来是去准备放桃花枝的瓶子去了,“不多不少。” 接过瓶子,陆小凤把桃花枝□□了瓶子里。花瓶就摆在桌上,住在客栈里,空气中少了街道上的花香,真是为此房间中似有若无的桃花香变得更惑人。 “这样就可以让它开得久一点了。”花满楼满意地说,鲜花易逝,这花枝也是很脆弱的。 陆小凤很赞同,“这么漂亮的桃花,开久点才不负它的美。”在花满楼面前,陆小凤从来都会自然地称赞所看到的每一处美好,和花满楼一起分享。 花满楼很感激陆小凤,就像是现在,这枝桃花的美丽他不光是嗅到,他还能听到水珠低落在桌面的声音,还能听了陆小凤的描述幻想桃花的模样。 “别在这里坐着了,先下去填饱肚子吧。”陆小凤提议。 两人选择在楼下大堂吃饭,饭菜很快就上齐了,色香味俱全,很好地满足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对美食的追求。 吃饭的时候,街上有很多人搬着花走过,场面看起来极其热闹。花满楼和陆小凤都好奇地看着,猜测这是在做什么。 实在好奇,陆小凤叫了个小二来问是怎么一回事。一问才知道,他和花满楼恰好赶上了这百花镇的斗花会。 说起这斗花会,是百花镇中每个人的自豪。这百花镇中每家每户都会种花,而且鲜花也成为了这座小镇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每年都会有花商来购买百花镇种植的鲜花,为了让这些花商更了解每家种花的水平,小镇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斗花会,将各家种植的鲜花汇聚在一起让各位花商有个评价。 虽然说这是为了交易,但是众多鲜花齐聚,也是一番难得的好景色。除了花商,每年还会有不少人借着斗花会外出游玩,欣赏春花百媚。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有了些兴趣。谢过店小二之后,陆小凤对花满楼说:“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花满楼答应得很干脆。 这段时间无论是陆小凤还是花满楼都有些累,正好借着这斗花会散散心,放松一下也好。 用过餐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信步在路上走着。不少人都去看斗花会了,两人事先都没有问过路,只要跟着人群就可以找到了。 果不其然,两人很快就赶到了斗花会举行的花园。一进去,陆小凤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百花争艳。 斗花会一共要举行三天,今天是斗花会的第一天,男男女女都蜂拥而入。人一多,难免磕磕碰碰。 花满楼行动不便,刚进了花园没走上两步,就已经被路过的男男女女撞了几下。花满楼心底也挺无奈的。 “花满楼,我们去那里。”陆小凤漫不经心地走到花满楼的身边,让花满楼走在里道,这样就可以避免花满楼被其他人撞到。 他看到前方有一处凉亭,人也挺少,可以让两人好好休息,又能看到这满园百花的盛况。 这斗花会的确是人山人海,陆小凤和花满楼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于凉亭中坐下,花满楼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斗花会会这么热闹。” “人挤人啊。”陆小凤坐在花满楼的对面,单腿翘起叠在另一条腿上,有些后悔在这儿时间过来了。 花满楼倒是比较冷静的一个,虽然刚才也被挤得不太舒服,他注意到了问题所在:“现在是入园的时候,人自然比较多。我们坐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人都进得差不多了再进去。” “也只好这样了。”陆小凤单手撑着脸,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没有找话题聊天,而是安静地坐着,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安逸了。只是二人不知道,他们就这样坐在凉亭中,一个风流不羁,另一个温润如玉,两位英俊的男人招惹了不少姑娘爱慕的视线。 不过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自在地坐在那里,也不去在乎其他人投注的视线。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入园的人才陆陆续续地少了下来,两人才再次踏上小道。 小道两边都种满了鲜花,盛放开来香气逼人。欢声笑语,春日的花香在笑声中变得更加有活力。 花满楼站在花丛前,闭着眼睛品味着满园的芬芳。 陆小凤忽然很想知道这爱花的花公子到底对花有多少的了解。正巧看到花满楼站在蔷薇花丛前,陆小凤就问:“花公子,不知面前这花,你可知晓?” 陆小凤一开口,花满楼就知道他起了玩心。陆小凤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还叫他花公子,一听就知道陆小凤不怀好意了。 不过这个问题倒没什么难度,花满楼微笑着说:“三月蔷薇,应该很美。” 花满楼这么轻松就回答了上来,陆小凤撇嘴,就知道这么点东西难不住花满楼。可是就是因为一个问题问不倒他,陆小凤心底燃起了胜负欲。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花园里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穿着蓝衣的俊俏公子指着花园中各种各样的花去考同行的白衣公子,而白衣公子每一种都知道。 到最后,蓝衣公子几乎把整个花园里的花都指了一遍,而那位白衣公子只是随口就能报出花名,胜负立见。 “这位公子想必是行家。”周围的人早就对陆小凤和花满楼充满兴趣了,两人的问答一结束,周围的人就围上来和两人搭话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好不容易才挤出包围圈,为了躲避其他人,两人干脆跳上了屋顶。陆小凤累得躺在了屋顶上,“真的是太可怕了。”他真是完全低估了这个小镇里的人对花的热情。 花满楼也被折腾得够呛,“你还说,都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陆小凤拉着他满园乱走,至于惹上那么多的人? 肇事人对这件事毫无愧疚,反而是想起刚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场景就不满,“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没那么多麻烦了。谁知道你竟然样样都知道?” 简直是无理取闹。花满楼想,他从小就爱花,一直和花打交道,这些花他都知道也不足为奇。 在两人休息的时候,周围的人渐渐地散去了。花满楼只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询问了陆小凤,陆小凤也奇怪地说:“你不提我都没注意,好像大家都聚在一起了。说不准……是有什么特别的花种?” 捺不住好奇,两人也过去了。只是为了避免再次造成刚才的混乱,两人都选择站在树上往下看。 陆小凤一眼就看到了在展台上的水晶塔,水晶塔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从外面依稀可见里面好像摆放着一盆花。 是什么花要被这样保护着? 陆小凤好奇,而花满楼的表现更加奇怪,他问:“这是什么花?” 陆小凤摇头,“那花被摆在一个水晶塔里,看不到。水晶塔倒是很好看。”这时陆小凤发现花满楼的表情复杂,一点都没有之前的轻松。他担心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花满楼摇摇头,“有点奇怪,我说不清楚。” 陆小凤正要再问,下面就传来了掌声。陆小凤凝神看去,就看到一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走了上去: “各位,我季家多年来都在钻研新的花种。经过我们多年的苦心钻研,终于在今日,我们培育成功了新的花种——夜瞳。” 季家。百花镇靠花卉种植和买卖获利维生,而季家就是百花镇种花有名的大家之一。小二告诉过他们,季家近几年来一直都在研制新的花种。 在这斗花会上用培养的新花种给花商留下深刻印象,这样才能抢下最大的交易。季家多年钻研,为的就是这一日。 没想到在今日,他们竟然看到了。陆小凤心想,他们这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老人说完后,后退了一步,在水晶塔的顶端按了一下。然后,“咔哒”一声,水晶塔打开了。 接下来所看到的,让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 花满楼看不到,却敏锐地闻到了花香。这股花香,非常奇妙。它浓郁,却又有深度,仿佛可以继续探索。闻着花香,仔细地嗅闻,在花香的深处,花满楼发现有什么隐藏在深处,花香中是冰冷,还有锈迹的味道。 这花古怪。 花满楼用手肘碰了下陆小凤,“陆小凤,这花有古怪。跟我讲讲它的模样。” “何止是古怪。”这花何止是古怪,已经是诡异的程度了。 半透明的水晶塔缓缓地打开,在塔内摆放着一朵话,幽绿的根茎延长向上,绿叶伸展开来,花托之上,竟然是一朵墨黑的花。 水晶塔在阳光下散发着炫目的闪光,而这朵墨黑的话在流光下竟然有一瞬间泛起深红,再一眼看去,又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黑。 花瓣一片片舒展,透过一层层的黑色,在花心仿佛有一只墨黑的眼睛,借着花瓣的遮蔽,窥探着这充满流光的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陆小凤以为自己和那只眼睛对视了,这样想着,那股浓郁的花香也变得阴森了起来。 005 季家的“夜瞳”果然大放异彩,在斗花会上一举夺魁,吸引了无数花商的目光。一时之间,季家在百花镇的名声再一次响彻云霄。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不同人对不同一件事情的感触往往是不同的。比如说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就因为刚才那盆名为“夜瞳”的花而头疼。 陆小凤现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夜瞳”那墨染的黑以及在阳光下一晃而过的深红,鲜花缠绕着阳光,是那么诡异,又抓人眼球。 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切入点不同。但是那股香味一直缠绕在他的鼻息中无法散开,想要仔细追究,却怎么都想不出来那股隐藏在深处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两人一时之间就沉默了下来,一整个斗花会两人都留在树上。有不少人上前向那位老人询问关于“夜瞳”的信息,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探知更多关于“夜瞳”的信息,但是谁都没有探知到“夜瞳”核心的信息。 就这样说来说去,斗花会不知不觉也接近了尾声。斗花会的第一天,“夜瞳”,成功地抢夺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场斗花会要持续三天,“夜瞳”也就要在这花园中摆上三天。这盆花是季家今年夺魁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这三天即便是深夜,季家也会派家丁守在一旁。 第一天结束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并肩走在路上。陆小凤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打量街边有什么玩意儿能让他感兴趣。 而花满楼仍然沉浸在那股花香中。 “诶,花满楼!”连续叫了花满楼好几声都没有得到花满楼的回答,陆小凤干脆拍了花满楼的肩膀一下,这才把花满楼拉回了神。 看花满楼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陆小凤连连摇头:“我说你这是何必?如果你对‘夜瞳’那么感兴趣,只要大大方方地去季家买花就行了。花家的七少爷上门求花,对季家来说也是荣幸吧?” 买下“夜瞳”,花满楼沉吟一声,最后还是摇头,“不了,那朵花有些古怪,我不是很喜欢。” 陆小凤也试着想象了一下花满楼将“夜瞳”摆放在百花楼里的模样,别说,真的很诡异。陆小凤立刻点头,“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无视陆小凤,花满楼还是继续思考自己刚才所想的问题,“刚才我闻到那股花香,有点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陆小凤很信赖花满楼的嗅觉,他是被视觉上的冲击占据了大脑,而花满楼却能从其他的角度发现问题。 那股香气,对陆小凤来说只是浓郁得有些让人晃神,而对花满楼来说,其中还有诡异的地方。 “我总觉得那股花香的后面还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感觉挺熟悉的,可是说不出来。”本来就觉得那盆花有些古怪了,在陆小凤向他描述了“夜瞳”的模样后这盆花在花满楼看来就更加诡异了,花满楼有些苦恼。 比起花满楼的在意,陆小凤倒是无所谓地说:“想不出来就不用想了。反正我们只是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那盆花古怪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说这个,我们是先回客栈?” 花满楼没有发表意见,陆小凤走到哪儿,他跟着走就可以了。他在意的是陆小凤的话,陆小凤他,好像对“夜瞳”没有什么兴趣。 的确,“夜瞳”只是一盆花。但是以往,如果陆小凤发现什么地方有诡异,他肯定会探察一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 这种感觉,和多年前有些像。 花满楼复杂地“看”向陆小凤。花满楼双目并非有神,但也不空洞,只是光芒暗淡,而陆小凤总是会被在花满楼的目光下不自在。 这一次也是一样,陆小凤不自在地别开了眼,装着样子换了个话题,“不如我们先回客栈吧?” “也好。”花满楼答应得倒是干脆,之前一直在想“夜瞳”究竟有什么奇怪之处,他现在也觉得自己的头晕晕的,“先回客栈吧。” 两人一起往客栈走,走到路上的时候陆小凤被路边的点心勾起了馋虫,想着去买点来吃。花满楼点头,就让他去。 陆小凤保证很快就回来,花满楼就在树下等着他。只是在陆小凤走了一会儿后,花满楼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气味,那股味道和让自己苦思不解的“夜瞳”背后的香气非常相似。 心想陆小凤会找到自己,花满楼就顺着那股味道走去。大概绕了几个弯,花满楼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声音…… “你来打铁铺做什么?”陆小凤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花满楼勾起嘴角,果然陆小凤很快就找到自己了。不过陆小凤说自己站在了打铁铺的前面? 灵光一闪,花满楼想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了。“陆小凤,是铁锈的味道。”心中所思有了所得,花满楼满足地笑了起来。 “铁锈的气味?”陆小凤好奇,一朵花,竟然会散发出铁锈的气味? “很接近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其中有微妙的不同。”花满楼总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推断有些瑕疵。 又来了……陆小凤无奈仰天,花满楼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有种追求完美的执拗。为了阻止花满楼继续想下去,陆小凤把自己刚买的糕点捧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山药糕?”花满楼眨眨眼,陆小凤竟然就是为了去买这些糕点? 陆小凤挑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边嚼边说:“唔……肚子……饿……”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花满楼哭笑不得地对豪迈的陆小凤说:“你先咽下去再跟我说话。” 陆小凤有些后悔了,这块糕点有点大,现在在嘴巴里嚼得非常费劲,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我饿了,你难道不饿?” 回客栈叫小二准备点吃食不就可以了?一面这么想,花满楼还是对山药糕挺感兴趣的,也就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味道的确香甜,也不会腻人。 花满楼的吃相比陆小凤好太多,速度快,但是不失优雅。陆小凤撇嘴,心想着花满楼不愧是花满楼,吃块糕点还保持着以往的风度。 “不要了吗?”看花满楼只吃了一块就没有再拿了,陆小凤继续捧着糕点问。 花满楼就着陆小凤的手把糕点重新封了起来,“就这样在大街上吃?回客栈就着茶水吧。” “行。” 一开始花满楼以为陆小凤只买了一点,没想到陆小凤一买就买了一堆,两人竟然就这样在房间里靠着吃糕点和喝茶水跳过了一顿晚餐。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觉得嘴巴里是清甜的味道,两个人一个靠在榻上,一人坐在桌边休息。陆小凤将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如果是独自在山谷里,说不定陆小凤还会在嘴里叼上一根草。 “下次我就不买这么多了。”等饱足的感觉稍稍退去,陆小凤才表达了自己的后悔。嘴巴里还是甘甜的味道,陆小凤想啊想啊,就忽然想起了百花酿。 不想还好,一想到百花酿陆小凤就来了酒瘾,目光灼灼地望着花满楼。 花满楼此时正在摆弄着之前买来的桃花枝,陆小凤的视线说不上如芒在背,但是也让花满楼颇不自在,“陆小凤,有话就说吧。” “酒瘾犯了。”陆小凤干脆承认。 花满楼轻声笑道:“客栈里多的是酒。”他就是装作不知道,不接下陆小凤的话茬。 陆小凤哀怨地望着花满楼,“花满楼,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你亲手酿的百花酿。”为了避免花满楼再装作不知道,陆小凤坐到了花满楼的对面,用距离给他更多的压迫。 花满楼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热茶,直到陆小凤快要耐不住了才点头,“我是酿了些,你省着点喝,我答应了父亲和六位兄长要在父亲的寿辰上奉上些。” 对陆小凤的要求,花满楼从来都是点头应允的。 得到了花满楼的应允,陆小凤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然而,就算是这样心满意足的夜,仍然无法给陆小凤一个安然的休息。 这一晚陆小凤做了一个梦。 陆小凤很少做梦,他一向认为人生得意须尽享,与其在梦中幻想,倒不如在现实中追寻。因此他很快就觉察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梦中,他是身处在一片灰暗的空间里。这样的场景更让陆小凤确定自己是在梦里。 梦里,有什么从头顶飘落,拂过了陆小凤的额头。陆小凤伸手接住,才发现竟然是一片如墨的花瓣。 花瓣的触感柔软,仔细触碰仿佛有一种绒毛的感觉。陆小凤不由地想,如果就这样按下去,花瓣会不会被自己揉碎。 所以他尝试着揉碎了花瓣,结果流出了深红色的花汁。 在花汁流出的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气味,几乎让陆小凤无法呼吸,这和他今天在斗花会上闻到的香味完全不同。 陆小凤心想应该是因为花满楼今天反复和他说花香有些古怪,然后又说像是铁锈的气味,所以在梦中花的香气就干脆变成了铁锈的气味。 陆小凤扔掉了手中的黑色花瓣,但是又有更多的花瓣自远方飘飘扬扬地飞来,飘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从哪里来的? 怀着这样的好奇,陆小凤追寻着花瓣飞来的方向走了过去,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片,然后陆小凤觉得自己好像是扑入了花海。 当然,如果是散发着花香的花海,自然是无所谓。但是在梦中,这股花香却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在前进的过程中,陆小凤无数次地希望自己能醒过来,但是不管他怎么尝试,他就像是被固定在梦境中一样无法离开。 最后陆小凤终于找到了花瓣的来源。 那是在这一片黑色空间的尽头。在尽头的上方盛放着一朵硕大的“夜瞳”花,比陆小凤在斗花会上看到的还要大上几十倍。 那些飘飞的花瓣就像是专门为陆小凤引路一样,当陆小凤在“夜瞳”花下站定之后,飘下的花瓣就渐渐地减少了,直到最后,有一股上升的气旋自陆小凤的脚下升起,将所有飘下的花瓣都卷到了上空。 然后,像是幕布被打开,上方所有飘飞的花瓣就像是被拉开的幕布一样消失了,而陆小凤正好面对着那朵“夜瞳”。 这一次陆小凤和“夜瞳”花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之前在树上所观察到的细节放大了许多,陆小凤甚至能看清每一片花瓣上绒毛的模样。 梦中是没有风的,可是“夜瞳”的花瓣却无风自动,好像娇羞着想要遮掩某样秘密。最后,在陆小凤的注视下,花瓣缓缓地打开了。 在花瓣打开的瞬间,陆小凤屏住了呼吸, 在花心,是一只眼睛。陆小凤发现自己与这只眼睛对视了。那只眼睛带着一股魔力,在接触到目光的时候,耳畔仿佛有一声叹息响起,整个人就被吸引了进去。 不可以被吸进去。为了抵抗那朵花的目光,陆小凤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借着剧痛拉回了神智。 陆小凤这是才发觉自己和这朵“夜瞳”靠得很近。他连忙拉开了与“夜瞳”的距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陆小凤看到从“夜瞳”的花心,那双墨黑的眼睛流出了一道血泪。 陆小凤睁开眼睛,猛地就坐了起来。他单手揉着额头,梦中那双眼睛流出血泪的模样挥之不去,让陆小凤久久无法平息。 花满楼梳洗之后没有见到陆小凤,走进陆小凤的房间找他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墨香,“陆小凤,你一大早起来就作画?” 陆小凤从来都不是附庸风雅的人。认识陆小凤那么久花满楼就从鲜少见过陆小凤画画,给女人画眉倒是有过几次。更别提一大早就作画了。 陆小凤对花满楼的调侃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确不是什么风雅的人,现在他只是想把梦里看到的那朵“夜瞳”画下来。 画纸之上,只是黑白二色。但是陆小凤却觉得将梦里那股诡异的气息都画了出来。但是更让他在意的是,那只眼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好花满楼进来了,陆小凤连忙放下画笔,“花满楼,你来得正好。”陆小凤拉着花满楼,就把他按在了榻上。 “陆小凤,你做什么?”花满楼只是来看看陆小凤在做什么,这样忽然被拉过去按着坐下并不在花满楼的设想里,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反抗。 陆小凤哪管三七二十一,按着花满楼的肩膀就低下头注视花满楼的眼睛,将花满楼眼睛中所有的细节都谨记在心。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但是陆小凤和他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一点,就这样靠近,花满楼甚至能感觉到陆小凤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花满楼哪里知道陆小凤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被陆小凤这么按着,他抬起手,纸扇就在两人之间打开,陆小凤不得不后仰。 “花满楼,你也太狠了。”陆小凤揉了揉鼻尖,刚才纸扇打开的时候差点擦到他的鼻尖,现在鼻尖还残留着一股刺麻的感觉。 花满楼假笑道:“不如陆兄向我解释一下一大早就按着我的理由先?” 理由……陆小凤摸摸鼻尖,坐到了另一侧,懒洋洋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之后,陆小凤又懒散地躺到了榻上,半天才憋出一句,“还不是因为你。” 这下花满楼倒是云里雾里了。是陆小凤一大早按着他,现在又说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还不是因为你总说那朵花有点古怪,昨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更古怪了。我差点被那朵花给吸进去了。”陆小凤转头看着放在案上的画纸。 “那你看我的眼睛是为什么?”花满楼又问。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之前看那朵花,我就觉得花心好像是有一只眼睛。昨晚梦里我又看到了,我这人吧没什么想象力,我看梦里那双眼睛那么逼真,我在想是不是以现实里什么人为原型的。想来想去,看过那朵花以后我直视最多的就是你的眼睛了。” 合着陆小凤是以为自己的眼睛就是他在梦里看到的?想想都不可能,“那你看过了,是我的眼睛吗?” 陆小凤翻过身,再次看了一下花满楼的眼睛,正好花满楼也转过身来疑惑地对着他。陆小凤摇头,忽然恶作剧地说:“我觉得更像是女人的眼睛。” 拿女人的眼睛和花满楼的眼睛比? 花满楼知道自己是被陆小凤戏耍了,也懒得理他。本来两人是想休整一下,没什么事情就离开百花镇,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听到外面发生了骚动。 006 街上发生了骚动,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好奇,也跟了出去。这次街上的人比昨天还要多,陆小凤发现大家都很焦急。 拦住其中一个路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知道季家那盆“夜瞳”花竟然被摔毁了。 怎么回事? 两人也赶到了斗花会,仍然选择了上次的那棵树,挤在人群之中,既难受又没办法看到前面,还不如站得高能够看清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站在树上一看,昨天被安置在水晶塔中的“夜瞳”此时正躺在地上,水晶塔大开,而“夜瞳”就那么被摔在地上,花盆已经碎了,泥土撒了一地,在棕黑色的泥土之中深绿色的根茎都露了出来。 昨夜季家安排了四名家丁守在展台的旁边,而现在四名家丁都昏睡在地,就算周围聚了那么多的人,他们仍然没有醒过来。 应该是被点穴了。陆小凤眯着眼,隔空扬手,解开了那四人的穴道。果然,解穴之后那四个人立刻惊醒,惊慌地站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见过的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愤怒地问,“不是让你们守在这里的吗?” “回……回……回总管。”其中一名家丁在老者的面前战战兢兢,“我们四人昨晚本来是守着的,可是……我们忽然就昏倒了。” 这四名家丁眼下死的心都有了。总管将看守“夜瞳”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谁都知道,这盆“夜瞳”对季家是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这本不该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但是他们竟然在守夜的过程中昏睡了过去,甚至是全然不知。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向总管交代。 “该死,竟然敢闯进来砸了‘夜瞳’……”老者显然对这件事情赶到非常的愤怒。 不光是那位老者,展台之下围观的人群也纷纷开始讨论。 “竟然就这么被砸了……” “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肯定是不在意季家的……” “说不准是柳家……” “冯叔,您何必大动肝火。”在这喧闹的,被吵闹,困惑和愤怒笼罩的展台上,忽然有一声平静温柔的女声出现,在这混杂的场面中,宛若是沙漠中的甘霖。 陆小凤正被底下的人群吵得头疼,这时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被吸引了过去。目光所及是一位身穿绿衣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纵然在这样混乱在场面中,她仍然保持着平静。 陆小凤挑眉,这个女人倒是看上去挺舒服的。花满楼站在陆小凤的旁边,觉察到了陆小凤周身气氛的变化,大概就知道刚才那个女人应该是挺赏心悦目的。 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身份也是不简单。当她出现后,站在展台上的风总管立刻下来迎接,“小姐,您怎么来了?” 竟然是季家的小姐,季挽芙。 这季挽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在这百花镇却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她的父亲在五年前失踪,季挽芙便独自挑起了季家的重担。 她较少抛头露面,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给手下的人做或者是由冯总管代劳。这次“夜瞳”被毁,季挽芙自然是要出来的。 看着地上被摔毁的“夜瞳”,季挽芙心疼地将花捧了起来,“可惜了这么一盆花,可是花了多年心血的。冯叔,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就不要罚他们了。” 冯总管立刻双手作揖,“小姐说的是,小的不会惩戒他们的。” 听到小姐和冯总管的对话,那四名战战兢兢的家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季挽芙将“夜瞳”交给了其中一名家丁让他带回季家,便朗声对众人道: “各位,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我季家多年心血‘夜瞳’一夜之间遭毁。挽芙来这儿想说的就是,花不是只有这一株,没了这盆,我季家还能拿出另外一盆。 这斗花会上每盆花都是各位的心血之作,这‘夜瞳’更是耗费我季家无数心血。挽芙只想奉劝暗地里捣鬼的人,季家不会被这些手段打垮。” 季挽芙的表情非常认真,围观的众人都钦佩起这位年轻的女子。 “诶花满楼,听这季挽芙的语气,她好像知道是什么人做的?”陆小凤双手环胸,靠着树干问花满楼。 花满楼纸扇轻摇,摇头道:“我想她以为这件事是那些嫉妒季家成就的人做的。” “不过你认为没那么简单,对吧?”陆小凤问。 花满楼点头,道:“如果那四名家丁是被敲晕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陆小凤看到了那名捧着“夜瞳”离开的家丁,“花满楼,我先过去看看。” 衣袂翻飞,陆小凤轻盈一跃后便逃出了花满楼所听范围。树下展台的人也渐渐地散去了,因为要另外准备一盆“夜瞳”,季家的人也都回去了,一时之间展台边也没人了。 花满楼一跃而下,落在了展台上。他觉得奇怪,就是因为那四名家丁是在陆小凤为他们解穴后才醒过来的。 那也就证明昨夜有人点了他们的穴道。 花满楼试着在脑内构想昨夜的情境,他觉得昨夜来这里的人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是躲在树上,然后一跃而下在瞬间制服四名家丁,然后再去看那放在水晶塔内的“夜瞳”。 若是嫉恨季家培育出了新的花种,那对方不会只从水晶塔中取出“夜瞳”再摔了它。若是处于嫉恨,肯定是连水晶塔一起摔了的。 想不通…… 在花满楼思考的时候,陆小凤也追上了那名家丁。在心里暗道声对不起,陆小凤点了那人的睡穴。 普通的家丁怎么会料到会有这样一招,被陆小凤一点穴,又昏倒在地,本来捧在手中的“夜瞳”花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陆小凤一看到“夜瞳”就摇头,“昨晚刚梦见你,今天就要碰你。你可别开眼。”说着陆小凤还笑了起来,蹲下来仔细地看这“夜瞳”。 花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陆小凤伸手按住了花瓣,果然就像梦里那样是柔软又带着绒毛的触感。 “咦?”陆小凤发现,“夜瞳”的花托之上竟然有刺,上面还沾染了血迹。看来昨晚摔了这盆花的人不小心刺伤了自己的手。 陆小凤很快就回去找到了花满楼,一看,花满楼竟然跑到了展台上。还好现在周围没什么人,否则又会被人关注。 被陆小凤拉到了一边,花满楼问:“发现什么了?” “发现摔花的人是个笨蛋算吗?”陆小凤幽默地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无奈地喊了陆小凤一声。陆小凤耸肩,“我觉得那人并不是想砸了这盆花,更像是对那盆‘夜瞳’感兴趣,想要仔细看却不小心被刺伤了手。” “刺伤?”花满楼不解,“那朵花上还有刺?” “花托上有。” 虽然说“夜瞳”的茎很平顺,但是花托上竟然长了不少的刺,远看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但是只是被花扎了一下,就把花砸了,也不至于。 “说不定只是一场意外。”陆小凤耸肩,不过是砸了一盆花,而且这花让陆小凤昨天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摔了也无所谓。 “不如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了。”陆小凤提议。 谁知花满楼听到陆小凤的话后,竟然久久地不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独留下陆小凤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惹花满楼生气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节 “花满楼,你是怎么了?”陆小凤连忙追上花满楼。 花满楼是个很少生气的人,即便是对着陆小凤这样经常耍无赖的人,他都是好脾气地接受到底。这样子生气,显然是反常了。 两人特地挑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陆小凤就追问了。 “陆小凤,为什么你这么想离开百花镇?”花满楼开口询问。 陆小凤被问得一愣,离开百花镇,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这个小镇上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与其说是我想离开,不如说是你想留在这里吧?” 陆小凤知道,他们两人是在“夜瞳”的事情上起了分歧。他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偏偏花满楼觉得里面有些古怪。 花满楼却觉得并非如此。陆小凤的性格从来都是散漫又无拘无束的,他不会因为无事可做而不愿意留在一个地方,因为他很擅长给自己找乐子。 陆小凤那么急于离开一个地方,反而代表陆小凤觉察到这里有事发生,而他想要避开这件事情。 花满楼得出的结论就是,陆小凤不想牵扯进事情中。 “这不像你。”若是以往的陆小凤,明知其中有诡异却故意避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陆小凤别过头,不回答花满楼的问题。他当然知道这不像自己,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牵扯进去。 “花满楼,三年了,我变了很多。”他过关了闲散的生活,性子也收敛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一遇到有趣的事情就往里面钻,就爱细想。 变?花满楼被陆小凤的回答逗笑了。任谁说变,他都可以信,唯独这陆小凤,他不信。 “花满楼,我只是想过安静的生活。”陆小凤轻声地说。 “你有想过跟我回百花楼之后要做什么吗?” “做什么?好好休息啊,还能做什么。”陆小凤一想之后的生活,眉飞色舞。 花满楼摇头,“我是问之后。你想过吗?” 陆小凤无话可说,一时之间两人就隔着短短的距离对立而视,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一人不想回答,另一人得不到回答就不会善罢甘休。 在二人僵持的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了女人的惨叫声。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下意识地奔赴了赶到了那个女人的旁边。 “姑娘,发生什么了?”花满楼问。 “那……有……有个人……”那个女人被吓得不轻,眼底含泪,手上被抓出了红痕,“刚才那人倒在这儿,我只是想帮忙,但是那人就发疯了。” “我们追。”此时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就不在乎他们刚才还陷入了近乎冷战的危机,默契地追向了女子所指的方向。 追了一路,两人竟然追出了百花镇的范围,进入了树林中。 “这人轻功不弱。”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轻功都是极高,而眼下这人能一路逃到这个程度,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陆小凤碰了一下花满楼,花满楼会意地点头。陆小凤落在树上,瞄准了远处的一棵树,飞身一跃。 花满楼站定,陆小凤早他几步,挡住了那人的去路。对方只能在他和陆小凤的前后夹击中停下,躲了起来。 花满楼聚精会神,现在这里安静得吓人。花满楼摘下了一片树叶,仔细地辨认树林中的声音,指尖聚力,树叶朝正南边飞射而去,没入林间。 树林中响起了一声闷哼。花满楼又听见了衣衫和枝叶摩擦的声音,他知道是陆小凤追了过去。 “司空猴精?” 那人竟然是司空摘星。 明明不久前司空摘星才离开了百花楼,两人竟然在这个地方又重遇了。花满楼追了上去。 此时司空摘星已经被陆小凤点住了穴道,昏睡了过去。三年不见司空摘星,陆小凤绝对想不到再见面的时候司空摘星会变成这样。 他脸色青灰,双目之下是浓重的青色眼圈。非但如此,司空摘星的嘴唇发黑。司空摘星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 “花满楼,你来看看,司空摘星好像中毒了。”陆小凤对花满楼喊道。 花满楼半蹲下来,给司空摘星把脉,“他情况不好,立刻扶他回客栈。” 回到客栈之后,花满楼就马不停蹄地为司空摘星展开治疗,陆小凤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被花满楼勒令站在外面。 在花满楼集中精力为他人治疗的时候是断断不能出声打扰的。虽然在意里面的情况,陆小凤还是安分地坐在外面喝茶。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里面才传来花满楼疲倦的声音,“好了,你进来吧。” 陆小凤一走进去,就看到花满楼额头泛着虚汗,下地的时候脚步虚浮,人晃了一下。陆小凤连忙走上去扶住,“你怎么样?” “没事。司空摘星中了尸毒,好在中毒时间比较短,我用内力帮他把毒逼出来了,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的。”花满楼在陆小凤的帮扶下在桌边坐下。 陆小凤先是递上了汗巾,在花满楼擦玩汗之后又递上了茶水。 竟然服务这么周到?花满楼只是感慨了一下,端起茶杯就喝起了水来。 在花满楼喝水的时候,陆小凤就往里屋张望。司空摘星躺在床上,衣衫都被解开了,胸口几处穴道都被花满楼扎了针。 “你给老猴子逼毒,还要把他扎成刺猬?老猴子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被扎成刺猬,肯定会尖叫的。”陆小凤试想了一下那时的画面,觉得还挺有趣的。 花满楼放下茶杯,不置可否,“司空摘星中毒不浅,还好中毒的时间短,这样可以帮他把散在体内各处的毒素集中起来,方便。” 陆小凤托着下巴,手指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脑门,“这话你跟我说没用,等这只猴儿清醒了你跟他说。” 调侃过后,陆小凤就注意到一个问题了,“这猴儿那么机灵,轻功也不弱,不会傻到被人下毒,也不会被逼着吃药,你说他是怎么中毒的?” “这就得等司空摘星醒了再问了。再机灵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一不小心中招也有可能。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花满楼觉得还是等比较靠谱。 陆小凤仰头,“那猴儿怎么可能那么笨……”笨?陆小凤一惊,冲进内室,抓起司空摘星的手就瞧,在司空摘星的手指上真的有一个小伤口。 “怎么了?”花满楼在外面听不到动静,就走进来问了。 陆小凤放下司空摘星的手,“花满楼,那个笨蛋出现了。” 笨蛋……司空摘星就是摔花的人?花满楼不敢置信,司空摘星什么时候对花花草草有兴趣了? “你是说司空摘星被那朵花刺伤,然后中了尸毒?”一朵花上带着尸毒?这是怎样的恐怖? “有可能。”陆小凤抬起手揉揉鼻子,“这猴儿如果够聪明,就不会吃下尸毒。那么他身上就手指破了这么个小口子,大胆地假设也是可以的。” 这时花满楼忽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直接伸手,竟然抓住了陆小凤的手,手下竟然有血痂,“你受伤了?”手背上的血腥气很淡,如果不是陆小凤抬手揉他的鼻子,花满楼也不会闻到。 “这猴儿被我弄昏前发疯,不小心弄伤的。” 就在陆小凤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时,花满楼做了个让他绝对没有料到的动作—— 他在陆小凤的手背上闻了一下。 陆小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结果花满楼还抬头对他说:“就是这个味道,是血。” 什么血…… 有个声音抢在陆小凤之前说了,“我说……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至于这样么?” 007 这个声音很轻,但是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是一激灵,花满楼也就松开了陆小凤的手。 “司空猴儿,你总算是醒了。”陆小凤松了一口气。花满楼也走到了床边,司空摘星苏醒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证明他中毒并没有那么严重。 可是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司空摘星晕乎乎地往自己身上一看,然后就爆发了,“哎呀妈,我怎么被扎成刺猬了?” 陆小凤得意地蹭到花满楼的耳边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肯定会大喊的。” 花满楼哭笑不得,走上前去把司空摘星胸口的银针都拔走,又帮司空摘星把脉,“脉象有点虚,但还算比较平稳。我给他开点药去除剩下的毒素。” 拿过纸笔,花满楼就坐在桌边开始写药方。 虽然司空摘星是刚中毒苏醒,本该卧床休养,但是他是个完全躺不住的人,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蹿到桌边奇怪地问:“喝药?什么药?我是怎么了?” “猴子,你中毒了。”陆小凤恨铁不成钢,“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吗?” “中毒?陆小鸡你就鬼扯去吧,我怎么可能中毒。”司空摘星的回击相当有力,虽然这只会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更加无言以对。 陆小凤很容易就和司空摘星杠上,“你说不可能?那你说说你怎么会在我们这儿,还有花满楼为什么要把你扎成刺猬?” “……”司空摘星摸着自己的头,最后双手抱头趴在桌上,“我怎么可能会中毒呢?” 花满楼决定把事情一件一件地理清楚,比如说——“司空摘星,你怎么会出现在百花镇?”司空摘星爱往热闹的地方钻是没错,但是这斗花会怎么看都不是司空摘星的爱好。 司空摘星翘起二郎腿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嗓子,“我是跟着你们一路来的啊。” 的确司空摘星对这百花镇也好,斗花会也好都没什么兴趣。那天在百花楼蹭完酒后他就四处闲走,然后偶然有一天听说花满楼匆匆地离开了百花楼。 他觉得奇怪就去打探了一下,最后竟然看到花满楼和消失了三年的陆小凤同时出现在百花镇附近,他就一路跟着两人。 “我没有跟得太近。”司空摘星很小心地拉开了自己和花满楼他们的距离以确保不被发现。 “这么说起来!”司空摘星猛地放下了茶杯,茶水溅湿了衣袖,不过他完全不在意,“陆小鸡这三年你是去哪儿了?怎么忽然回来了?你不是和沙曼一起隐居了吗?” 将沙曼的事情告诉了司空摘星,这只野猴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还用可怜的目光看着陆小凤,“兄弟,节哀。” 自然,这句话给司空摘星招致了一顿打。 不过司空摘星这么一掺和也好,花满楼这么想,他和陆小凤一个爱闷着,一个不想谈的时候就会胡扯,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一杠上,烦闷的心情也都发泄了不少,气氛也活泼了起来。 “好了,猴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中毒的吗?”陆小凤活动了一下手腕,“或者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体不对劲的。” 中毒之说司空摘星可能不承认,但是身体不对劲他还记得。 “我跟着你们来了百花镇,就看到那盆黑色的花了。我好奇,就半夜跑过去打算凑近点看,然后不小心扎伤了手。”司空摘星还伸出手指,“然后就觉得头昏,摔了花,我就跑了,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陆小凤神色一凛,自己刚才的推测竟然一应成真。花满楼严肃地对陆小凤说,“都这样了,你还觉得这件事情有那么简单?” 司空摘星显然还在状况外,他一会儿看花满楼,一会儿看陆小凤,“你们两个先别折腾,我到底中了什么毒?” “尸毒。”花满楼解释,“我刚才也确定了一件事,那花香里,我闻到了血腥味。” 一盆色彩奇特,足以让司空摘星中毒,让陆小凤做恶梦,让花满楼觉察到异样香气的花,已经足够危险了。 “所以刚才我看到你拉着陆小鸡的手?”在所有人都正经的时候,司空摘星又掉线了。 陆小凤剜了他一眼,“说正经事呢,别扯些有的没的。” “季家种出这种花到底意欲何为?”花满楼心想。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也不一定。说不定只有这一盆花有毒,今天季挽芙说过会重新换上一盆‘夜瞳’,今晚我们再去看看新的那盆是不是有毒。” “那就这么定了。”花满楼站了起来,对陆小凤说,“我去抓药,你留下来看着他。”说完花满楼就往外走。 “唉花满楼……”陆小凤伸手没有拦住花满楼,就被司空摘星给抓住了。 “陆小鸡,这么着急追出去,你是不是惹了花满楼了?”司空摘星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苦陆小凤的机会,而且看这两人刚才的气氛,好像是闹出了点什么。 陆小凤无奈地看着幸灾乐祸的司空摘星,一气之下点了他的穴道就把司空摘星扔回床上去,连被子都不给他盖就追出去了。 司空摘星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瞪着床顶,在心里默默地诅咒陆小凤一百遍,这人就是这么对待三年不见的兄弟的? 那边陆小凤才不管司空摘星的情况,花满楼只比他早出门一会儿,所以他很快就追上了花满楼。 花满楼似乎对陆小凤追上来并不感到吃惊,反而叹了口气,“不是让你看着司空摘星?” “老猴子不会跑的。”陆小凤保证。 花满楼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干脆就默许陆小凤跟着自己去药铺。 谁知道陆小凤这一路根本就不打算安分地跟着花满楼,相反,他逮着机会就献殷勤。比方说,花满楼刚踏进药铺的门,陆小凤就接过那张药方跟着老板去抓药了。 路上花满楼没有开口和陆小凤说话,陆小凤也就安静地不说话,只是一直跟着花满楼。花满楼就和他在路上绕来绕去,最后走到了河边。 “陆小凤,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花满楼总算是开口和陆小凤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跟我说话了。”陆小凤半真半假地抱怨,好像刚才他是委屈了一路,“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花满楼被陆小凤说得一愣,错过了开口的机会,陆小凤就趁此接着说,“这次是我没有注意。司空摘星因为这‘夜瞳’中毒,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虽然“夜瞳”被砸的确是出于意外,但是司空摘星中毒一事证实了这盆花的古怪。朋友因此出事,陆小凤是绝对不会独自离开的。 “刚才是我不对。”花满楼生气都是闷在心里,陆小凤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之前的说话态度的确是会惹恼花满楼。 现在时辰尚早,花满楼和陆小凤就站在河边,凉风追过,两人的衣衫和头发都被吹乱。花满楼迟迟不表态,陆小凤也就安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让,花满楼说道:“我知道。”三个字,包含很多。 他知道。他知道陆小凤离开了三年,安逸了三年,他不想牵扯进这么多的事情里。 他知道。他知道陆小凤只要是碰上与朋友有关的事情就会义不容辞。 他知道。他知道在看到司空摘星中毒的那一刻陆小凤就不再坚持立刻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查清楚。 同时,花满楼知道反常的不只是陆小凤,还有他自己。 “对不起。”花满楼说出了这三个字,不是退让,而是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没打算逼你的。” 一开始觉得夜瞳花诡异,只是花满楼的直觉。只是夜瞳花被砸,这件事有那么几分诡异,如果没有后面司空摘星的中毒,他们留在这里也不是必须。 花满楼希望陆小凤能有和以前一样对万事抱有乐趣,这段时间来他看透了陆小凤洒脱背后的躲避,偏偏在一个坚持一个无谓的情况下,他有些咄咄逼人了。 两个人各退一步,原本有些尴尬的僵持就这样被风吹得一干二净。陆小凤笑得露出了酒窝,“那我们两就没事了。” 花满楼点头,忽然又摇头,“这药你煎。” 陆小凤被花满楼这点头摇头弄得心情起伏,没想到最后花满楼竟然抛出这么一句。“为什么?”陆小凤瞪着手里的药。 “药是你抓的,自然是你煎。”花满楼说的句句在理,“更何况你们时隔三年再见,你却扔下他就跑出来,你不亲自熬药端到他面前,他日后肯定闹翻了天也要找你算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小凤点头,怎么觉得这么有道理呢? 008 “可算是把衣服换好了?”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花满楼笑着说。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也不上前,靠在门上就和花满楼抱怨:“司空摘星折腾我就算了,你就住在我隔壁,你就在这儿听笑话?” 花满楼可不觉得愧疚或者心虚,“你把司空摘星点了穴道就这么扔在客栈里,他肯定会报复回来的。这又与我无关,我有何必在这件事情上强插一脚?” 回到客栈之后花满楼才明白陆小凤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司空摘星绝对不会乱跑。可怜了司空摘星,中毒还没有恢复就被陆小凤点穴,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 等陆小凤给他解开了穴道,司空摘星简直就是闹翻了天,一字一句地数落陆小凤不仗义。 花满楼不愿意掺和,煎药的事情也交给了陆小凤,花满楼就干脆回自己的房间躲避风波。 陆小凤心想着司空摘星刚中毒还没有痊愈,再怎么想报复也不可能弄出什么,没有防备什么就去厨房煎药。 谁知道司空摘星虽然身体还没有恢复,但是他还有无数种打击报复陆小凤的计划,并在陆小凤煎药的短暂时间内就迅速布置好了一轮报复……并且成功地把墨汁倒在了陆小凤的身上。 然后花满楼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隔壁鸡飞狗跳。 “司空摘星真是小心眼。”陆小凤不满地说。 花满楼起身往外,“你和他半斤八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报复司空摘星。” 陆小凤紧跟着花满楼起身,也不说花满楼说的到底对不对,反而催促道:“不是说要去看季家新拿的‘夜瞳’吗?司空摘星说他不出门,我们走吧,快出门吧,走吧。” 看来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接下来还会继续折腾。花满楼想着这几天是不能安静了,心底默默地哀叹。 两人再次来到了花园中。斗花会的第二天远比第一天来的热闹,人也多了很多。陆小凤和花满楼在人群中煎熬了许久才找到了季家的展台。 一靠近季家的展台,花满楼就不适地皱紧了眉头,“陆小凤,这气味比之前那朵更浓了。” “季家说的实力,不是瞎说的。”陆小凤也跟着感慨。 今早“夜瞳”花才会摔毁一盆,季挽芙当着所有人的面称会重新拿出一盆证明季家的实力,结果现在她的确拿了出来,而且不是一盆,是两盆。 而且相比起昨天那盆“夜瞳”,今天拿出的两朵更大,黑色更加浓厚,在依旧明丽的阳光下散发着妖异的美。 只是站在展台之下,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听到了许多人对季家的赞美,大家都没有发现“夜瞳”的诡异之处,只是被这与众不同的黑色花朵吸引。 “季家这次可真是下了大本钱,这两盆花摆在这里,啧啧……肯定为他们赢得了不少的名声。”陆小凤啧啧称奇,他是见过花满楼爱花的,但是从没想到过这花还能招来那么多的人。 “名声不敢说多少,但是也是满载而归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忽然听到了带着笑意的女声,一回头,季挽芙正站在两人身后不远。 斗花会集中会赏的时间已经过了,游人都四处散去,虽然季家拿出的“夜瞳”博人视线,但是大部分游人还是会四散而去欣赏自己喜爱的花。现在留在这儿的大多是对“夜瞳”感兴趣的花商。 “季姑娘。”陆小凤和花满楼冲着季挽芙打了个招呼,都在暗暗地注意着这个年轻的女子。 季挽芙此时也正笑吟吟地打量陆小凤和花满楼,“挽芙不请自来,二位不会见怪吧?” “自然不会,美女作伴,何乐而不为。”哄女孩子开心,陆小凤是最擅长的,不用花满楼提醒陆小凤已经自然地开口了,“只是季姑娘现在不是更应该和那边几位花商交谈?” “这些谈生意的事情,冯叔最擅长。”季挽芙打定主意不回去,“挽芙来这儿,是因为对二位印象颇深。毕竟站在树上赏花的,挽芙还只见过二位。” 陆小凤和花满楼有点尴尬,没想到他们站在树上还被人看到了。 “我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时候站得很远。”季挽芙解释说,“今天还能见到二位是挽芙的荣幸。二位也是对‘夜瞳’感兴趣吗?” 季挽芙是个聪明的女子,年少便承担家业,她有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却也有着商人有的直白和圆润。 花满楼一身上下,一看就知道出生富贵人家,季挽芙不喜欢谈生意,但是不代表她不喜欢拉生意。 该爽快说话的时候季挽芙绝对不会含糊,而且凭着她的相貌和气质,这样的直白反而更招人喜欢。 “此花难得一见,想没有兴趣都难。”花满楼接过了话,他对花的了解远超过一般人。 季挽芙以往遇见的花商或者其他游人对种花栽花少有钻研,遇上了花满楼,她总算是遇到一个可以畅谈养花所感的人,和花满楼聊得十分投入。 陆小凤这就插不上话了,虽然插不上话,但是陆小凤也没有闲着。在季挽芙和花满楼说话的时候,陆小凤就一直在打量季挽芙。 有好几次季挽芙都撞上了陆小凤的视线,一开始她还能装作平静,但是几次下来之后季挽芙也不怎么自在地红了脸。 花满楼觉察到季挽芙的不自然,不怎么赞同地碰了陆小凤一下。 “能和花公子畅谈是一件乐事。”季挽芙后退了一步,递上了一张帖子,“后天挽芙家将会举行一场花会,不少花商会来向挽芙买下‘夜瞳’,花公子和陆公子也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递上帖子之后季挽芙就离开了。 陆小凤双手抱胸,盯着帖子感慨,“有共同语言就是不一样,你们才说了那么一会儿话就成功地被邀请了。” “你也不差。”花满楼将帖子放进了衣袖,回击道:“这么一会儿就能用视线把人逼退。”花满楼问:“你看了人家半天究竟看出了什么?” 要说看出了什么……陆小凤摸摸下巴,不怎么确定地说:“季姑娘的眼睛很漂亮算不算?” 回答他的只有花满楼的背影,当然这背影表示的是无声的否定——当然不算。 斗花会在黄昏的时候就结束了,人群渐渐地散去。吸取被季挽芙看到的教训,两人这次借助花丛躲了起来,直到确认有人都已经散去了才朝着季家的展台走去。 因为出了昨天那样的事情,季家这次安排了更多的人守在展台的旁边。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次依旧躲在了树上。 “这次安排的人手不少。”出了展台的附近,就连其他的地方也安排了一定的人手,虽然这些人都不会武功,但是人一多,肯定会引起骚动。 “我想季家还是想抓住捣乱的人的。”可是谁知道,真正摔了花的人现在正躺在客栈的床上养伤,顺便开始策划第十七种恶整陆小凤的方法。 陆小凤和花满楼只是想来确定这两盆“夜瞳”是否也和前者一样有毒,如果可以的话也不希望伤人。 一合计,也只有其中一个人舍身去引起骚乱了。 “谁去?”陆小凤问。 花满楼面不改色地任由陆小凤看着自己,然后沉默,一秒,两秒,三秒——最后陆小凤叹气,“我是不是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你我所工不同,轻功上我自认为比不上你。”换言之,你跑得快又惹得起人,我只要趁机下去取花就好。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活动了一下手腕,说了句“等着”就跳下了树。紧接着花满楼就听到了下方传来了骚乱声,看来陆小凤为了速战速决直接跳到了展台上。 下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不时可以听到有人在说“跑哪儿去了”,“在那边”之类的话,紧接着脚步声就越来越远。 知道陆小凤已经把人越引越远了,花满楼也纵身落在了展台上。 “夜瞳”的花香越发浓郁,花满楼不怎么舒服地屏息,如果不是因为要来验毒,他是真的不想再面对这花了,毕竟这香气对他的嗅觉来说过于折磨了。 虽然陆小凤已经把人引开了,花满楼还是决定速战速决。人一多,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花满楼就取出了两枚银针。两盆花是放在一起的,仍然安置在水晶塔中。 花满楼正打算打开水晶塔,忽然听到耳边穿来空气裂开的声音。一侧头,花满楼避开了朝着他后背射来的小刀。 “不知阁下是谁?可否现身?”花满楼转过身,戒备地说。 来人的武功并不是很高,但是轻功好像不错。花满楼往前走了两步,右方传来了些许的声响,花满楼飞身迎上,扇骨直击来人。 对方没有料到花满楼会这么快发现他的位置,立刻避开,手却往自己的怀里一掏,然后在空中洒了一把药粉。 花满楼闻到些许味道的时候就立刻屏住了呼吸,以树干为支点跳离药粉所在的位置。 对方趁着花满楼落地还未稳住身形的时机又上来缠斗,手上赫然多出了一把匕首。花满楼精准地挡开对方的每一下攻击。 那人手持匕首,刀刀直取要害。花满楼灵巧闪身避过,侧身踢中对方的手腕,匕首就这么脱了手。花满楼单手抓住对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然后手中折扇直击,将那人击退倒地。 那人立刻倒地,虽然花满楼并没有下重手,但是那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力气攻击他。 花满楼已经听到有人声朝着这儿接近了,估计这帮守卫的人终于意识到他们都对陆小凤穷追不舍,“夜瞳”反而无人看守。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花满楼不再管被自己击倒的人,而是上前打开了水晶塔。 陆小凤告诉过他花托上有刺,花满楼取出银针分别扎入两朵花的花托,然后每朵花各摘下了一片花瓣和叶片。 摘取的时间并不久,但是因为耳畔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反而是度秒如年。 正当花满楼想要去拔出银针的时候,刚才被击倒在地的人竟然爬了起来,不甘心地冲着花满楼飞射了两把小刀,匆忙逃去。 花满楼正待弹开那两把小刀,有人已经为他代劳了。 陆小凤恰好赶回,落在花满楼的身边,伸手一夹,二指之间便是两把小刀。 “我还以为我这边比较麻烦,没想到你也遇到麻烦事了。”陆小凤笑道,他刚才把那群人引到了花园外,就急忙赶了回来。 现在不是让他们继续聊天的时候,花满楼拔出了银针,用手巾把银针包好,“刚才的两把小刀也放进来。” 陆小凤应了一声就把刀放了进去,在花满楼把东西放好的时候又赶紧把水晶塔合上,两人再一起离去。 一时之间,展台上空无一人。当季家家丁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平静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们都摸不清头脑,“夜瞳”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刚才的那阵骚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顺利地回到了客栈。他们是直接去了陆小凤的房间,当然现在司空摘星正霸占着陆小凤的床。 “你们两个总算是回来了?”司空摘星早就等得无聊了,一开始他还能靠着模拟恶整陆小凤的方法消遣自己,但是越想到后面司空摘星就越觉得自己无聊,脑子想想有什么用,陆小凤回来了以后直接跟他杠上不就可以了? 就在他躺得浑身都不舒服的时候,这两人总算是回来了。司空摘星怎么还能忍得住,直接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询问他们今天的战果。 花满楼取出了银针,还有之前摘下来的花瓣和花叶。 “哇,这两根针已经发黑了。”司空摘星捻着针感慨,看来自己真的是一时无聊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竟然真的是因为被花扎破了手指中的毒。 “陆小凤,这个给你。”花满楼把花叶和花瓣递给了陆小凤,“拿个茶杯把它们碾碎了。” 陆小凤照做了,取过花满楼递给他的银针在茶水中蘸了一下,果不其然,银针也发黑了,“季家的‘夜瞳’真的是毒花。” 他想起了今天季挽芙的笑脸,这样一个看上去爽直的女人,竟然会栽培出这样有毒的花,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司空摘星看到花满楼从手巾中取出了两把小刀,“这两把小刀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引走季家的人之后我被人袭击了。”烛火之下,花满楼转动着小刀,小刀泛起了黑色。 “花满楼,这把刀淬了毒。”陆小凤把刀从花满楼手中拿走,“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人逃跑的背影。 花满楼也摇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觉得那个人是为了‘夜瞳’出现的,他极力阻止我靠近那两盆花。对了,他的武功不高,但是轻功不错,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使毒,我就想暗器上说不定也沾了毒。可以验验是不是同种毒。” 验毒的事情自然是交给花满楼,反正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不懂。不过他们也在盘算之后的事情。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胡子,“不如后天我们就去季家试探一下?” “你们要去季家?我也去。”司空摘星怎么会错过有趣的事情呢,更何况这次他莫名其妙栽了个跟斗,不查清楚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司空摘星这么说,陆小凤马上接嘴,“你要去?你身上的余毒还没清,贸然去会给我和花满楼添麻烦。” “谁说的,花满楼开的药方很管用。”司空摘星搬出了花满楼,“花满楼,你说我按时吃药,后天能不能一起去季家?” 花满楼点头,“大部分毒素都被逼出来了,明天再调理一天你的情况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看吧。”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一脸的得意。 陆小凤根本不以为意,一拍大腿,“对了,今天下午和花满楼出去了,司空摘星,你的药还没有准备。” “这药不能断的。”花满楼皱眉,想要根除司空摘星体内的毒素,他必须一顿药都不能落下。 “哇靠,陆小凤,那你还不快去给我煎。”花满楼的话司空摘星是信的,而且陆小凤答应了花满楼要伺候他吃药,所以支使起陆小凤来司空摘星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陆小凤抱怨了几句,就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端回了一碗药。 司空摘星不疑有他,端过就喝了一口,然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陆小凤,你给我在药里放了什么!” “加了两钱黄连,泻火解毒,我问过老板了,药性不冲的,帮你解毒。”陆小凤得意地笑道,好像他是真的为好朋友担心才加了这两钱黄连。 “这么苦怎么喝……” “唉可不能倒,今天就剩就这么一副药,你倒了就断了。”陆小凤连忙阻止,笑眯眯地说,“花满楼,你说是不是?” 花满楼哑口无言,就知道陆小凤会报复回来,本以为是阴招,没想到是明着来。可是的确,陆小凤今天去抓药只抓了一天的份,这份倒了,今晚的药的确是喝不成了。 虽然对不起司空摘星,花满楼还是点头,“这药不能断。” “……”司空摘星发誓他绝对不会放过陆小凤的。 009 “司空摘星,你也用不着一路都在盯着我吧?”陆小凤走在花满楼的旁边,好笑地说。司空摘星自出门之后就一直落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半步,那眼神,几乎都可以把陆小凤瞪出两个大洞来。 “怎么?你怕了?”司空摘星恶狠狠地说。 “怕,我怎么会怕?”陆小凤笑得肚子都痛了,“不就是两钱黄连吗?你泼我一身墨水为先,我还你两钱黄连,还可以解毒,我还是以德报怨了。” “以德报怨?陆小鸡,别捧高自己了,你这叫以德报怨?我这叫怨?”司空摘星气得跳脚,“是你先点我穴道先的。” 陆小凤点头,“是是是,是我点你穴道先。可是你也报复回来了,我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睡了。” “那是你该做的,我中毒了。”司空摘星摆出一副我是病人,我是老大的模样。 陆小凤无奈,也不再和司空摘星争辩了。 只有花满楼,一直走在陆小凤的旁边,坚持不掺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斗嘴,不过他的嘴角一直微扬,听两人的斗嘴倒是听得听开心的。 季家在百花镇是大家,只是随便找人打听了两句,三人就顺利地找到了季家。呈上请帖,花满楼三人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季家。 季家此时热闹非常,这场花会不会单纯为了赏花,而是为了吸引不少花商。实际上,在这一群参加花会的人中,陆小凤三人是最为特殊的。 花满楼气质温润,陆小凤自由洒脱,司空摘星机灵活泼,三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花商。所以三人自进入季家之后就被人注意到了。 进入季家之后,众人的行动都是自由的。在季挽芙出来之前,所有人都可以自行在季家游玩。 季家的确种了不少的花草,走在其间花满楼也颇为享受。陆小凤也是不慌不忙的,三人中也就司空摘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好无聊。”司空摘星是想来这里找乐子的,但是现在走了一路除了花草,就是人。司空摘星就觉得乏味了,“花满楼,陆小凤,你们继续再这里逛,我去季家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 心想司空摘星也不会惹什么麻烦,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就答应了,正好分头行动,看看季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人群中来来往往,偶尔和几位花商交谈,也算是知道了些关于季家的事情。比如说季家自有一片花田,但是据说这“夜瞳”花并没有大量种植,而且是种在这季家之中。 陆小凤和花满楼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探探这些花的古怪了。 他们小心地避开季家的人,在前院中没有发现,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往后院走。路过一座假山的时候,前面正有两个小丫头,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躲到了假山的里面。 “唉,毛球怎么又跑了,你说它跑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小姐见不到毛球肯定要伤心的。它明明那么乖,怎么每次就是不肯好好陪着小姐,总是要跑出小院呢?”另一个小丫鬟抱怨,但还是仔细地找。 “我明明看到它钻到这附近了。我们赶紧找吧。” 原来两个小丫头在找宠物啊。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心里期待两个小丫头不要找到假山这边来,他和花满楼的后面没有退路了,现在两个小丫头就在前方不远处低头找来找去,找过来了他们肯定会被发现的。 “陆小凤……”花满楼偏偏这时候说话了。陆小凤连忙对他说了声“嘘”。 但是花满楼拿开了陆小凤的手,神色有点不对,“陆小凤,你看看我的脚边,是不是有什么在蹭?”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连忙低下头看花满楼的脚边,竟然有一团雪白的毛球在花满楼的脚边拱来拱去,不停地蹭着花满楼的腿。 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了,那团毛球坐好,仰着头望着两人,赫然是一只雪白的狮子犬。 “花满楼,季挽芙的狗,还真是一团毛球。”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毛球现在正坐在地上,吐着舌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躲在假山里的两个大人,高兴地跳来跳去,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 它见到陌生人,一时爱玩就兴奋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头都大了。这小祖宗要是发出什么声响把人引过来。 “嘘,小祖宗,别叫,千万别叫。”陆小凤绝对想不到,有生之日他竟然对着一只小狗求饶。 但是毛球还真的没有蹦蹦跳跳了,又坐定在地上,非常好奇地看着两个人,期待地摇头,好像在等陆小凤,花满楼来陪自己玩。 花满楼暗笑,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一天还会被一条狗给威胁了。不过现在毛球留在这里对他们的确不利,花满楼从假山上取下一小块石块。 毛球一看到花满楼手里有个东西就来了精神,尾巴直摇。花满楼微笑,将石块扔出了假山外,毛球马上汪汪地叫着追了出去。 这一追出去,两个小丫头立刻就发现了毛球,高兴地把毛球抱在怀里,“毛球,可算是找到你了。” 虽然毛球淘气,总爱乱跑,但是季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这只雪白的小狗。毛球也是没心没肺地直摇尾巴,虽然没有追上花满楼扔出去的石头,但是被抱着,它开心地叫唤了两声,开始摇尾巴。 陆小凤佩服地说:“高,真是高。” 花满楼用折扇打了一下陆小凤的手背,只听到外面两个小丫头继续说了: “赶紧抱回去吧,小姐等会让该忙起来了,会找不到小姐的。” 另一个丫头倒不着急,“没事的,小姐现在肯定还在院中,今天还要移出几株‘夜瞳’,小姐和冯总管肯定会亲自看着。” “花满楼,你说这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本来就是想找“夜瞳”的花田,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就这么遇上机会了。 花满楼点头,二人跟了上去。一路上两个小丫头有说有笑,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反倒是毛球趴在其中一个丫鬟的肩膀上,冲着两人不停地摇尾巴。 陆小凤感觉挺神奇的,又想起之前毛球一只在花满楼脚边打转,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花满楼奇怪地问。 “你总爱摆弄花草,我现在才发现,你还挺招动物喜欢的。” 花满楼一听就知道陆小凤是在指毛球,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 两人跟着两个小丫头很快就赶到了小院,谁知道,她们口中的小院其实就是季挽芙居住的院子。 院子中竟然单独划出了一片花田,上面种满了“夜瞳”。季挽芙正站在屋檐下,和冯总管一起监督几位家仆将花田里的“夜瞳”移出。 “挖的时候要小心,会伤了花的根。”冯总管认真地监督几位家仆,几位家仆对移花都很有经验,很快就把几株花都移了出来。 “小姐,已经准备妥当了。”冯总管上前复命。 季挽芙非常地满意,“谢谢冯叔。每次都要冯叔来帮忙,挽芙真是不中用。” “小姐过奖,这是老冯的分内事。”冯总管恭敬地说,“小姐,她们回来了。” 这是季挽芙也看到了毛球,高兴地走上去把毛球抱了过来,“毛球,你怎么又到处乱跑?”毛球温顺地趴在季挽芙的怀里。 可是谁知道,当季挽芙抱着毛球走进“夜瞳”的时候,毛球竟然一反常态,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从季挽芙的手里跳下,冲着那几盆“夜瞳”不断地吠叫。 “啊……”季挽芙连忙上前把毛球抱了回来,“毛球你怎么就这么讨厌这些花?”为了不让毛球把这些花都扑倒,季挽芙赶紧对冯总管说,“冯叔,你赶紧让人把这些话都搬出去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季挽芙就抱着毛球离开了。冯总管吩咐几位家仆搬着花也一起离开了季挽芙的小院。 看着这遍地的“夜瞳”,陆小凤感觉浑身难受,“真不知道这些黑色的话有什么好。” “世人多爱独一无二,这黑色的花瓣就足够吸引别人了。”虽然这么说,花满楼也不否认陆小凤话里的意思。 两人正打算进入园中一探究竟,司空摘星忽然出现,冲着两人喊:“陆小凤,花满楼,你们赶紧下来。” 司空摘星是怎么了?看司空摘星一副着急的模样,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感觉很奇怪,是什么能让司空摘星急成这样? 两人刚落地,司空摘星拖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跑,“我刚才在季家院子里逛来逛去,结果发现个疯男人。一不小心把他给放跑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被司空摘星拉到了一个封闭的小院里,推开房门,他们就发现里面有一个浑身抽搐的家丁躺在地上。 花满楼立刻上前点住了家丁的穴道,为他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空摘星,你对他做了什么?”陆小凤连忙问司空摘星。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节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做。”司空摘星对天发誓。 事实上,司空摘星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在离开花满楼和陆小凤之后就在院子里到处闲逛,在人多的时候,司空摘星反而会往人少的地方钻,因为他总觉得在人少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然后司空摘星就摸到了这个小院。 这个小院在大门就上了锁,司空摘星跳上墙头,才发现不光是院子上了锁,而且屋子也上了锁,窗户都被钉上了。 司空摘心按捺不住好奇心,就跑到了那件被锁上的屋子外面,隔着门他就听到从房间里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嘶叫声,在尖叫过后那个人还在念叨着什么。 司空摘星在窗户纸上戳出了一个洞,才发现在屋子里有个年轻的男子手脚被缚,就这么躺在榻上。但是男子一直在念念有词,还不时地发出嘶叫声。 饶是司空摘星见过各色各样的人,还是会觉得心惊。偏偏这个时候,榻上的那个人在不停地挣扎,竟然偶然地对上了司空摘星的视线。 在发现司空摘星的刹那,那个人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似乎是想要往司空摘星的方向爬,口中还不停地念着“救我……”。 司空摘星一时心软,就打开了门锁走了进去,那人更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不停地向司空摘星求救。 司空摘星想询问他的身份,但是那个人除了求救什么都不说。司空摘星真的担心那个人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那人看上去已经被囚禁在这里好一段时间了,简直是形销骨立,说他下一刻会死去司空摘星也会相信。 季家先是种了有毒的花,现在又在院子里囚禁了一个男子,司空摘星决定还是先把这名男子救出去。 所以他先去帮那名男子解开脚上的绳子。那名男子知道司空摘星要救他,一直念叨着“恩情”之类的字眼。 司空摘星刚刚解开那个人脚上的绳子,季家的一名家丁就闯了进来,“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 但是当家丁看到司空摘星手中的绳子时,他惊呼:“不能解开……” 司空摘星也是一愣,谁知道这时候那名男子忽然发力,双腿用力地蹬在了司空摘星的身上。 虽然那个男子已经没什么力气,但是司空摘星此前根本没有防备着他,现在突然被蹬了一下,而且还是被蹬在肚子上,司空摘星也是疼了弯了腰。 结果刚一弯腰,他就听到了另一声惨叫,一抬头,才发现家丁为了阻止男子逃离从背后抱住了他,而那名男子竟然就直接在家丁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那名家丁吃痛,松开了手,那名男子竟然就癫笑着跑了出去。司空摘星这才知道自己放开了一个疯子。 正想追出去,结果那名家丁竟然拉住了司空摘星的衣角,“求你,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我,不想死,不想死……” 司空摘星正纳闷,那名家丁竟然就在他的眼前呕吐了起来,而且在短暂地呕吐之后浑身都开始抽搐。 这下司空摘星可就恍了神了。那个疯子他是追不上了,但是这个家丁可千万别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司空摘星就急忙去找陆小凤和花满楼求救去了。 听司空摘星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了一边,陆小凤哭笑不得,这才看到司空摘星的衣服上的确多出了两个鞋印。 司空摘星被蹬了一脚……被蹬了一脚……蹬了一脚。想想都觉得好笑。 “你们先别聊了。”那边花满楼忽然说,“帮我把他扶到榻上去。” “花满楼,他怎么样?”司空摘星关心地问,可千万别出事,否则他可造孽了。 花满楼表情有些凝重,司空摘星还以为自己真的闯祸了。结果花满楼说,“不会死。他抽搐一方面是因为担心自己会死,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他中毒了,毒血已经吐出来了。” “中毒?” “担心自己会死?”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各抓住了一点。 花满楼点头,“很奇怪,他是中了毒,而且他好像是认定了自己会死一样。”思索了一下,花满楼又问,“司空摘星,刚才那个男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觉得这个家丁是因为被咬了,所以才中毒的?”陆小凤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司空摘星跳了起来,“不知道啊,他撞开了家丁就跑出去了。” 这个一个疯癫的人在季家乱跑,而且很可能被他咬到就会中毒,这样的人很可能会造成危险。 三人马上就追了出去,在季家的后院里寻找了好一会儿,他们忽然听到又一声尖叫,这一次竟然是从季挽芙的小院中传来的。 当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之前成片的“夜瞳”竟然都被毁掉了,一名丫鬟跌坐在地。 “姑娘,你怎么了?”花满楼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名丫鬟也被咬伤了,但是这名丫鬟显然没有,但是仍然被吓得回不过神来,“冯公子他……” “你看到那个人了?”司空摘星马上问。 丫鬟流着泪,指了指前院的方向,那人毁了一整片花田不说,竟然还跑到了前院。 “追!”感觉到会出事,三人追了出去。 010 此时前院的赏花会依旧在继续。 季挽芙怀抱着毛球,步履袅袅地进入了前院。在她的身后,一对家丁,每人手中都抱着一盆长势极佳的“夜瞳”,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叹。 “挽芙承诺给诸位满意的结果,不知这些诸位可否满意?”挽芙秀手拂过,一盆盆“夜瞳”在她身前一字排开,衬托得她越发清丽。 这“夜瞳”的培育实属不易,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本来众人以为季家只能拿出几株,但是现在这些花,数量虽然算不上极多,但是也足以证明季家并非侥幸。 当着所有人的面,季挽芙以这么多盆“夜瞳”博得了花商的信任,更成功地堵住了其他竞争对手的嘴。 “‘夜瞳’培养困难,一旦种成便不难养活。”季挽芙抚弄着“夜瞳”的叶片,和众人讲解,“但是此花香气颇为浓郁,所以不适合放在屋内。”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偏偏这时一块石头朝着季挽芙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季挽芙脚边的一盆花。 众人都发出了惊呼声,季挽芙惊慌中后退了一步,仓皇地抬起头,颤抖地说:“少……少卿。” 冯少卿跌跌撞撞,双目发红地扑到季挽芙的面前,搬起地上的一盆花就往地上砸,又是踢,又是摔,周围的人都没有预料到冯少卿的出现,竟然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没有一个人上前拦他。 “逆子!你到底在做什么!”冯总管愤怒地喊,想要上前拦住冯少卿,但是冯少卿却更加疯狂,尖叫着把他的父亲撞开。 这时候,周围的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纷纷想要上前拦住他。 冯少卿虽然瘦弱,但是在发疯的时候力气却特别大。当三个人抱住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冯少卿红了眼,头不停地转动,然后低头就打算咬。 “快松手,不能被他伤到。”季挽芙在危急的时候高声喊,大家一愣,却没有再拦着冯少卿了。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上前拦着冯少卿的竟然都是被受邀来季家的客人,而季家的家仆家丁除了冯总管,竟然没有一人上前,相反,他们还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都不想上前触碰冯少卿。 恐惧,厌恶,惊诧,这便是季家的人对冯少卿出现的反应。 没了阻拦,冯少卿搬起一盆“夜瞳”就往客人的面前砸,指着花说:“哈……妖……妖花!妖花!” 冯少卿的脸因为疯狂的笑容变得狰狞,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所有人,“你们……你们!你们都会被吃掉!你们的血,你们的肉,全都会被啃噬干净!哈哈哈,全都会拿去喂妖花!” “妖花!妖花!”每砸一盆,冯少卿就会叫一声妖花,每砸掉一盆,冯少卿疯狂的面容上变回出现解脱却又痛苦的表情,仿佛,他正亲手割下自己的血肉,将噬他骨血的毒虫一只只磨为灰烬。 “少卿,够了!”季挽芙泪流满面,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扑上去抱住了冯少卿,阻止冯少卿。 冯少卿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他又抓住了季挽芙的手,用力地想要把她推开。季挽芙用尽全力,抱住冯少卿的腰,“少卿,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这样了!” “少……”季挽芙的呼唤,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冯少卿的耳中,冯少卿用尽力气将季挽芙推开了。 季挽芙痛苦地闭上眼睛,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陆小凤单手揽住了腰。 季挽芙抓住陆小凤的衣袖站直了身体,才发现冯少卿已经被制伏了,现在他正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季挽芙连忙上前检查,直到探到冯少卿的鼻息,季挽芙才松了一口气,“他会没事的对吗?”季挽芙抬头问花满楼。 “我点了他的穴道,他会昏睡一段时间。”花满楼回答,他注意到四周客人们惊慌的声音,“季小姐,现在……” 多亏了花满楼的提醒,季挽芙才想起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外人在。抹去脸上的泪痕,季挽芙又露出了坚强的表情,“诸位,今日花会提前结束,为各位造成不便实在对不起。请恕挽芙无法继续招待诸位。冯叔,送客。花公子,陆公子,还有这位公子,请留步。” 对突然出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身边的司空摘星,季挽芙也还记得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冯总管一直站在季挽芙的身后,这时才走出来,恭敬地对几位客人道歉,然后引着客人离开。冯总管的背影佝偻,仿佛疲倦不堪。 直到客人都散去了,季挽芙才扶起昏睡不醒的冯少卿,扫视周围畏缩的下人,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冯少爷扶到我的屋里去!” “小姐……”有个丫鬟想要说话,但是被季挽芙的目光逼回了所有的话。 季挽芙在季家极有威严,在她的命令下几名家仆总算是上前扶起冯少卿,将他往后院带。 因为心神都在冯少卿的身上,季挽芙并没有注意到陆小凤他们也一直跟在后面。 冯少卿多年来一直都被软禁在那个上锁的小院中,仆人们搀扶着冯少卿自然而然地朝着冯少卿原来的小院走去。 季挽芙立刻就叫停,“我不是说了把冯少爷送到我的小屋吗?” “小姐……”仆人们想说这并不符合礼数,但是季挽芙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说了把他带到我的小院!” 谁都不想让季挽芙发怒,家仆们低着头就把冯少卿送到了季挽芙的小院。 一进小院,季挽芙便看到自己小院中的那片花田,所有的夜瞳花都被毁了。之前被冯少卿吓得软倒在地的小丫鬟看到了季挽芙,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小姐,小姐!冯少爷刚才冲进来把所有的花都毁了,奴婢拦不住他,小姐,冯公子好可怕。” 这名丫头被吓得够呛,抓着季挽芙的裙摆,生怕季挽芙将花田被毁的罪责全都则管在她的身上。 季挽芙的脸上除了绝望,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表情了。她痛苦地摇晃了一下身体,让人以为她在下一刻就会晕倒在地。 但是她仍然是坚持下来了,她咬着牙对那名丫鬟说:“你去打盆水来。还有你们,把冯少爷放在我的床上,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季挽芙的坚持没有人敢违背,所有的家仆都退下了,那名小丫鬟也是浑身发抖,匆匆地送了盆水进来,又逃跑了。 陆小凤三人也跟着进了小屋,但是不方便直接进入女子的内室,只好坐在桌边。 隔着竹帘,他们能看见季挽芙的一举一动。 冯少卿被软禁多年,被司空摘星放出来之后在季家横冲直撞,狼狈不堪,此时他的脸上,身上,脚上都是脏污的泥土。 季挽芙的床铺非常整洁,但是季挽芙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蹲下身子,温柔地为冯少卿脱下了鞋子,并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在床边坐下,季挽芙凝视着冯少卿憔悴的眉眼。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这张脸,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人了? 那么小院成为了季家的禁地,每次去,他都是疯癫的,他都在尖叫,每去一次,季挽芙都会觉得心痛。这个人,竟然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双目发酸,季挽芙颤抖的手抚上了冯少卿的脸。冯少卿的眼角有一点泥印,季挽芙轻轻地抹了一下,泥印蹭到了指尖。 季挽芙看着指尖的泥印,食指与大拇指摩挲,泥土在指尖滚动,细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触感。反复地摩挲着,一时间竟然痴了。 “呵……”季挽芙心酸地笑了,高举在眼前的手无力地滑下,就这么摔在了腿上。疼痛将她唤回了现实。 拿过挂在盆边的干手巾浸泡在手里,清水迅速地渗入了手巾,沾染了每个角落。季挽芙按在了手巾上,将手巾按到了水中,拿起之后将手巾绞干,用手巾轻轻地为冯少卿拭去脸上的泥印,直到冯少卿本就清俊的面庞重新显露出来。 季挽芙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珠帘外三人的眼里。反倒是他们三人将全部都看在了眼里,有些尴尬,他们是不是出去比较好。 他们三人琢磨着自己到门口的距离又担心贸然打开门会不会发出声音惊扰到季挽芙,门就自己开了。 三人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这门忽然听到了他们的心声?结果证明并不是,只是冯总管送完了客人,匆忙地赶到了季挽芙的院子。 看到陆小凤三人的时候,冯总管愣了一下,但还是礼数周全地向三人行了个礼。 “冯叔,您回来了?”季挽芙问,完全没有一开始面对其他仆人不怒自威的模样,反而是迷茫的孩子找到了依靠的惊喜。 “是的小姐。”冯总管立刻应声,又对着陆小凤三人鞠躬,这才走到了珠帘边,尊敬地道:“小姐,老冯进来了。” 冯总管一进去,就看到自己的儿子睡在季挽芙的床上,而季挽芙正挨着他坐在床边。冯总管惊慌地说:“小姐,小儿身份低危,怎么能睡在您的床上?” “冯叔,您别这么说,是我要让少卿在我这里休息的。”季挽芙连忙上前扶住冯总管,“少卿原来的屋子怎么能让他好好休息。” 冯总管依旧惶恐,“我带卿儿回我屋里休息就是了,睡在小姐寝居实在是惶恐,更不敢让小姐照顾小儿。卿儿我来照顾就可以了。”说着,冯总管就要上前背起自己的儿子。 “冯叔,您别这么见外了。”季挽芙连忙阻止了冯总管,“挽芙一直视您为父亲,您身体不好,怎么把少卿背回去。没事,少卿就睡在这里就可以了,照顾他也是我……我……我甘愿的。” “老夫不敢。”冯总管低着头,拿过季挽芙手中的手巾,“小姐,还是让老夫来照顾卿儿吧。” 季挽芙本想拒绝。 冯总管低声说:“小姐,还有三位客人在。”他往珠帘外看了一眼,提醒季挽芙这个小屋中还有三个因为季挽芙一句“留步”而留下来的外人。 季挽芙这才想起来,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仪容,走了出去。陆小凤他们并不在小屋里,冯总管推开房门后,他们就走了出去。 一方面是为了给季挽芙他们留下空间,另外他们也想仔细调查这片花田。之前本可以仔细调查一番,却被司空摘星拉走去救那个仆人,现在回来,这片花田竟然就这么会冯少卿给毁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点懊恼。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蹲在地上,司空摘星拿了根枝条对着泥土戳了戳,“陆小凤,要不咱们来打赌,赌输了的人在这片地里挖蚯蚓?” “你怎么总想着挖蚯蚓?”陆小凤哭笑不得,竭力要避开这件事情,在外面挖就算了,现在还跑到别人家挖? 司空摘星愤愤地把枝条往土里戳,不满地说:“没难度的事情我不和你打赌。这地泥鳅不好挖,我挖了这么就都没挖到一条。现在就赌,赌输了我看你掘地三尺能不能挖出九百九十九条蚯蚓。”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斗嘴,花满楼却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陆小凤吵累了,也就不理司空摘星了,站起来问花满楼,“花满楼,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花满楼示意了一下季挽芙的小屋,“还记得冯少卿之前咬过的那个仆人吗?刚才时间紧迫,我没有细想,现在想想那毒,就是司空摘星中的尸毒。” “啊?”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中了尸毒,司空摘星顿时对那名家丁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他就发现问题所在了,“那人可没被‘夜瞳’扎到啊!” “对,按照你说的,他是被冯少卿咬了一口,才中的毒。”这才是花满楼在意的地方,“那名家丁认定了自己会死,他知道是因为冯少卿。冯少卿疯癫,我起初以为是被囚禁多年丧失心智,但是现在想想,他很可能是中了毒。” 陆小凤也感觉非常有可能,“尸毒。我想起来了。”陆小凤手指直点,跳到司空摘星面前指着司空摘星,“他的样子和之前你中了毒的样子有点像!” 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联系在了一起,三人都意识到,冯少卿可能是这次他们要调查的关键。 三人还在思索的时候,季挽芙已经走了出来。她已经没了之前的惶惑,现在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她才意识到为了道谢将花满楼他们留下来是一件多么不理智的事情。 “花公子,陆公子……”她还不知道司空摘星的名字,也是这时她才开始疑惑为什么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身边又多出一个人。 “司空摘星。”司空摘星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面对季挽芙,司空摘星还是有点心虚的,一来是他先砸了季家的“夜瞳”,虽然那盆夜瞳也害得他中毒;二来今天发生的混乱,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把冯少卿放了出来。 季挽芙向三人行了一个大礼,“挽芙谢过三位公子,今日如若不是三位,后果将不堪设想。” “季姑娘不必多礼。”花满楼回礼,“今日之事之事举手之劳。只是花某不解,这位冯公子为何成为这等模样?” 季挽芙含糊其辞,闪烁不清,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是在下唐突了。”花满楼道歉,也不强迫季挽芙,转而在冯少卿的问题上说,“在下略通歧黄之术,冯公子看起来神智不清,如果季姑娘不嫌弃,花某可以为冯公子诊脉。” 季挽芙摇了摇头,“挽芙谢谢花公子的好意,只是少卿他疯了五年了,此前也请大夫看过,都说少卿是失心疯,也不知是怎么了。花公子的好意挽芙心领了,今天花公子帮了挽芙许多,挽芙改日必当重谢。” 意思就是,今天很抱歉,三位公子先请回吧。 司空摘星怎么肯就这么走了,连忙劝季挽芙,“季姑娘,花满楼的医术可比那些普通的郎中大夫好多了,让他给你心上人看病,他肯定会好的。” 司空摘星从来都是口直心快,现在一着急,就更加口没遮拦了。季挽芙脸一红,接着就白了,有些尴尬,但又探究地看着花满楼,好像有些心动。 季挽芙心想,或许,真的可以让花满楼给冯少卿看看。但是…… “小姐,就是他们!”先前被冯少卿咬伤的仆人赶过来想告知季挽芙有人私闯后院,放出了冯少卿,结果正好看到季挽芙身边站着的三人。 他指着司空摘星就对季挽芙说:“小姐,就是他,就是他偷偷闯进后院把冯公子放出来的!还有这两个人,当时也在后院。” 糟糕!三人心里暗呼,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虽然这名家丁说的是实情,但是这个一句话实话很容易引起误会,甚至会让季挽芙以为是他们故意放出冯少卿,做了这一系列事情,又救下冯少卿,仿佛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 果然,季挽芙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她不抱任何疑问,甚至还自嘲,自嘲自己刚才竟然还感激他们救了冯少卿,感激他们的帮助,原来都是他们策划的,放出了冯少卿,毁了她的花会,毁了“夜瞳”,毁了她,毁了冯少卿。 “我不管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走,季家不欢迎你们。”季挽芙非常后悔请了他们来季家。 三人知道,季挽芙是误会了他们的来意,甚至以为他们是受了其他人的吩咐特地来毁了季家的生意的。的确,夜瞳被毁,那么多的花商等着季家的夜瞳,这一次,季家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现在并不是僵持的时候,不能和季挽芙起冲突。 离开之前,陆小凤对季挽芙说,“季姑娘,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们。但是我奉劝一句,这‘夜瞳’毁了是好事,不要再想着培育了。至于冯公子的病,你可以自问,如果真的只是失心疯,你们何必这么怕他,为他咬上一口就害怕会死。你可以问问这名家丁,他为什么没死。等你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就住在镇口的客栈,随时恭候。” 011 这次算是无功而返,回到客栈,司空摘星就靠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我们竟然就这么被赶出来了?被赶出来了?赶出来了?”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置信,他竟然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司空摘星想和陆小凤还有花满楼分享自己的不满,可是谁知道另外两个和自己遭受了同样非人待遇的人竟然还有闲工夫坐在这里悠哉地喝茶。 气不打一处来。司空摘星夺过陆小凤递到嘴边的茶杯就放回了桌面。 陆小凤哪防住了他这样一招,茶水才碰到嘴唇又跑了。陆小芬想拿回自己的茶杯,司空摘星就把茶杯移开。 不想和司空摘星闹,陆小凤白了他一眼,就准备重新给自己倒杯茶。这次更好了,司空摘星把整个茶盘都端走了。 “司空摘星,你想干嘛?”陆小凤撑着脑袋,无奈地望着司空摘星,“我只是想喝杯茶。” “不行,我有问题问你,你不回答我就别想喝茶了。”司空摘星坐在陆小凤的对面,将茶盘放在桌上,但是双手还是放在茶盘上,时刻戒备着陆小凤的贼手。 陆小凤瞥了司空摘星一眼,忽然伸手拿过了花满楼面前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好茶。”并冲着眼睛都要瞪出来的司空摘星说,“下次拿茶威胁我,记得把花满楼那杯也拿走。” “你你你……”司空摘心指着陆小凤,气得手抖,声音都抖了,“花满楼你就由着他这么做?” 花满楼还是轻摇纸扇,不想掺和进去,“茶壶给我,我再倒杯茶。”那杯他只喝了一口的茶就给陆小凤好了。当然,这个就摆明了,花满楼还真就由着陆小凤抢走他的那杯茶。 司空摘星可以和陆小凤打打闹闹,但是不会为难花满楼。花满楼都说了还要茶了,司空摘星自然是把茶盘放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在花满楼沏茶的时候,陆小凤还是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脑袋,得意地冲着司空摘星笑,然后仰头将茶杯中的茶水喝尽。 司空摘星咬牙切齿,花满楼总是这样,不会掺和在他和陆小凤的较劲中,但是他不掺和,也不在乎别人对他做什么。 司空摘星是不会冲着花满楼下手的,但是陆小凤敢,所以只要花满楼还是保持着这种事不关己,不掺和的态度,那么这场较量中肯定是敢把花满楼拉下局并尽情借着花满楼占便宜的陆小凤占绝对胜利。 所以司空摘星决定,下次和陆小凤对着干,绝对不挑花满楼在的时候,太自伤了。 当然,有了清楚的认知,并不代表今天的事情司空摘星就咽下了这口气,还有就是陆小凤最后的那番话,“我说陆小凤,你干嘛跟季挽芙挑明不要种‘夜瞳’,这不明摆着告诉她我们知道‘夜瞳’有问题?” “没关系的。”陆小凤才没有这样的担心,他从花满楼手里拿过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不是那么有心计的女人,‘夜瞳’有毒,她是不知情的,我看得出来。” “……”司空摘星真想一脚踹在陆小凤的肚子上,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刚才的理由算得上理由,又是建立在他陆小凤对女人的了解上? 司空摘星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陆小凤一看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了,“司空摘星,你够了啊。冯少卿中的是尸毒,我看得出来她对冯少卿有情,她是不会对冯少卿下这样的毒手的。‘夜瞳’有毒,她不知情,这点我有自信。” “自信,我看你这是色心吧?”司空摘星调侃陆小凤,“我说你啊,你这辈子都在女人身上栽过多少次跟头了?迟早死在女人手上。” 虽然是调侃,是挖苦,但是司空摘星也没有再不满,就跳上了床,大喇喇地躺在上面。 “不是吧司空,大白天你睡觉?”陆小凤呛了一下,这是要有多懒? 司空摘星打了个哈欠,“我是个病号,我中了毒,我还要调养,我没事可做了,我要睡觉!都别来打搅我。” “喂,司空摘星,你难道忘了这里是我的房间。”司空摘星又不是没钱,完全可以再去开一间客房。 司空摘星懒洋洋地翻身,嘟囔,“白睡白不睡,你这间房司空大爷要了,哪凉快儿呆哪儿去。”拉过被子,蒙着头,司空摘星就这样“与世隔绝”了。 陆小凤哭笑不得,“花满楼,我们还是换个地儿吧。” 两人将阵地转移到了花满楼的房间,花满楼还是一派轻松自在。倒是陆小凤跑上去问花满楼,“花满楼,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什么?”花满楼状似不解,“你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你说和季挽芙无关,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季挽芙来找我们好了。冯少卿的毒暂时要了他的姓名。” “这么信我啊?”陆小凤双手抱胸,得意地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很有信誉的。” 花满楼被陆小凤这番自夸的话给逗乐了,“信誉说不上。虽然如司空摘星所说,你总是栽在女人的手上,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有夫之妇,我相信你还是能勉强保持理智的。” 这番话,乍听好像是对他的夸奖,但是陆小凤很快就明白,自己是被花满楼给调侃了。 “花满楼,你的嘴也够毒的。”说完,陆小凤竟然也朝着床游去,学着司空摘星刚才的样子躺了下去,“忙了那么久,我也累了。” “陆小凤,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我的房间。”花满楼好意地提醒某位健忘的人。 陆小凤一挥手,不在意地说:“没事,昨晚我们不就挤着睡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说着,声音竟然轻了下去,就这么睡了。 花满楼直摇头,刚才还不知道是那个人说客栈里的空房多得是,可以再去要一间。说归说,花满楼也不见得是多在意,反正时间正好,天气正好,床被陆小凤占了,花满楼也不困,就干脆摊开纸张,磨墨作画。 之后的几天陆小凤三人基本上都是过着悠闲的日子,出去走走,四处闲逛,仿佛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但是这几天百花镇也的确是发生了不少事情,都是和季家有关。 之前冯少卿忽然出现在花会上毁掉了“夜瞳”,口口声声说“夜瞳”是妖花,妖花之名便在百花镇悄悄地流传开来,街头巷尾,不时会有人说起季家被成为“妖花”的“夜瞳”,漆黑如墨的“夜瞳”。 不过这对季家来说算不了什么,谣言的起源在于冯少卿的疯言疯语,但是谣言的传播是谁做的,季挽芙也有几分底,外来的花商自然也不在意,一盆如墨的花,有个疯子说它是妖花还不能抵消人们买下它的热情。 而百花镇的人认为季家遇到的最大麻烦也是这群花商,那天被冯少卿大闹一番后,季家很难再拿出那么多。 但是这只是人们这么以为。当花商再次上门的时候,季挽芙竟然真的拿出了和当初说好的等数量的“夜瞳花”出来。 这个消息让三人都吃了一惊,难道季家除了季挽芙院中的一小片花田,还在别的地方种了“夜瞳”? 三人今日在百花镇又闲逛了一圈,司空摘星吃掉了最后一块花糕,对陆小凤说:“陆小鸡,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季家的人都没来找我们。我就说吧,你肯定是栽在季挽芙的手上了。” 陆小凤悠哉地说:“那是不可能的,司空摘星,我敢跟你打赌。” “打赌?”司空摘星一听到打赌就来劲了,他可是等着和陆小凤打赌好久了,“好,赌就赌。我赌季家人不会来找我们……一炷香之内!你输了你就去季挽芙院子那片花田里给我挖九百九十九条蚯蚓。” 笑话,他司空摘星又不傻,陆小凤敢主动提出赌,那就证明他在诈自己。 这是个挑战,他敢接受,当然要千方百计让自己赢,就干脆加上时限好了。一炷香的时间有点紧,他的胜率更大。 谁知陆小凤丝毫不惧,“好,赌就赌。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哼。”司空摘星丝毫不惧,就等着一炷香之后把陆小凤往季家赶。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偏袒陆小凤的从来不只是花满楼,还有老天。 当他们回到客栈,刚踏进客栈,花满楼就笑道:“司空摘星,你输了。”客栈中,季挽芙正静坐着等待。 司空摘星如遭雷劈,陆小凤那小人得志的表情更是让他眼前一黑,心底止不住地埋怨季挽芙,这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最重要的时候来。 季挽芙发现了他们,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不知道三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小凤他们点头,带着季挽芙进了司空摘星的房间。季挽芙的家丁本想跟着季挽芙一起进去的,但是季挽芙却命令他们在外面等着。 “不知道季小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陆小凤好奇地询问,季挽芙当时的表情不可谓不坚决。 季挽芙握紧了拳,她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花满楼三人真的有威胁性,那么现在她独自一人面对他们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季挽芙反复告诉自己,来这里是她反复思虑之后才做的决定,不能后悔。做了个深呼吸说,“我来这里找你们的唯一原因,就是少卿咬伤了连顺,但是连顺并没有出事。” 一开始会觉得无法开口,但是一旦说了,季挽芙就觉得一切都轻松了,“我问过连顺,连顺说花公子救了他。” 季挽芙对此仍然是抱有疑问的,她怀疑地看着三人。在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的脸上季挽芙只看到了确认,她知道,真的是他们救下了那名叫做连顺的家仆。 “真的是你救了连顺……” 这几天,季挽芙真的是忙疯了。那天将花满楼他们赶出了季家之后,她连忙询问连顺有没有被冯少卿伤到。 当时连顺的脸色发白,将手腕上的伤口给季挽芙看,季挽芙觉得愧疚就像是毒蛇猛兽要把她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为“夜瞳”的事情而急得焦头烂额,季挽芙广招群医为连顺诊治。她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连顺很可能会在三天内死去。 但是奇迹就这么发生了,所有为连顺诊治的大夫都说连顺只是受惊过度,身体虚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过了三天,连顺的确没死,甚至身体也一天天地复原了。 季挽芙询问连顺究竟发生了什么,连顺这才想起当时司空摘星把陆小凤和花满楼带过来。季挽芙才想起陆小凤之前对她说的话,还有花满楼说的略通歧黄之术,并非虚言。 指甲陷入了掌心,季挽芙颤抖地问:“陆公子,你之前说少卿他并不是普通的失心疯,那他是……” “我们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陆小凤郑重地告诉她,“或者季小姐可以问问自己,如果冯少卿只是唤了普通的失心疯,为什么他需要手脚被缚一直囚禁,为什么你们季家上上下下都那么害怕被他咬伤。” 陆小凤的话让季挽芙颤抖了起来,她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 “三个人。”季挽芙忽然抬头说,花满楼他们都是一愣。 “三个人,我们季家一共有三个人死在少卿的手中。”那是季挽芙不愿意揭露的过去,那是她永远无法忘记的罪恶。 “五年前,少卿有段时间一直都郁郁寡欢,然后是一个下雨的晚上,他尖叫着淋雨回家,一睡就睡了四天,醒来后他就疯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他只是受了刺激,但是他咬伤了一位阻拦他的丫鬟。那个丫鬟被他咬伤之后,过了几天就浑身抽搐,死了。后来我们发现,不光是被他咬伤,他的血碰到人的伤口,那人也会死,而且死得更快,更惨。我们再也不敢让他离开小院,捆缚了他的手脚,只是每日都派人照顾着他。” 季挽芙的神色越来越惨淡,因为她已经亲口说出了答案。冯少卿不是普通的失心疯,而是中了毒,中了剧毒。 答案已经出来了,季挽芙又怎能再逞强。她重重地跪在了三人的面前,“日前是挽芙之过。挽芙只求三位能大人有大量,救救少卿。” “季姑娘,你不必如此!”花满楼一向心慈,怎么可能拒绝为冯少卿救治,根本不需要季挽芙下跪,花满楼就点头了。 这一次,三人又被季挽芙请了回去。 冯少卿仍然住在季挽芙的小院里,这个年轻的女子,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们两人的事情,只是坚持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一进屋,冯总管就站起了身。 “冯叔,这位花公子医术高超,少卿是中了毒才发疯的,挽芙特地请他来为少卿医治。”季挽芙上前对冯总管解释。 冯总管不敢置信地望向花满楼,“那就是说,卿儿有救了?”他对着花满楼连连鞠躬致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请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激动,不住地颤抖,像是再也无法承受多余拉力的弦。 “冯总管不必多利,花某自然会竭尽全力救治令郎。”花满楼允诺。 因为要替冯少卿医治,花满楼要求所有人都出去,让他能全神贯注。 离开之前,陆小凤郑重地叮嘱花满楼,“冯少卿中毒已久,如果你要像救司空摘星一样把毒逼出来,就叫我,不要一个人强撑,需要帮忙的时候也叫我,知道吗?”他是真的担心,花满楼一旦投入很可能会勉强自己。 花满楼点头,这才关上了房门。 季挽芙坚持在小院中等,屏退了所有的家仆。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因为担忧花满楼,也就陪着。 陆小凤站在那一小片花田前,这片花田被重新翻过,平整了许多,还有几株“夜瞳”在。陆小凤皱起了眉。 “季小姐,上次这些花不是都被冯少卿毁了吗?你是如何如期如量地把‘夜瞳’卖给花商的?”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 季挽芙回答,“这花栽培不易,但是一旦成活,生命力倒是顽强。冯叔将几株看起来还完好的种回了土里,过了几天之后它们还是活了下来。” 季挽芙想要伸手抚摸花叶,但是陆小凤当时的话炸响,与冯少卿一声声“妖花”交叠,有如惊雷。她蓦地缩回了手,“陆公子,为什么你会说‘夜瞳’是不祥的花?你们当时为何私闯我季家后院。” 陆小凤也不隐瞒季挽芙了,“季姑娘,我们就是为了‘夜瞳’而来。根据我们的猜测,‘夜瞳’带有剧毒。” 陆小凤的话让季挽芙无法站稳,她季家苦心十年终得的“夜瞳”,竟然含有剧毒。这叫她怎么相信?“不可能!”她失去了冷静。 “季小姐,我没有骗你。还记得斗花会上那盆被摔毁的‘夜瞳’吗?那是司空摘星因为好奇深夜近看,不小心被花托刺伤,中毒毒发后误摔的。你那名叫连顺的仆人,还有冯少卿,都是中了这“夜瞳”之毒。“ “不可能!”季挽芙连连后退,“怎么会,怎么会!这可是……这可是……这可是少卿亲自栽种的啊。” 012 “夜瞳”花的出现,起源与十年前,年少无知,满心创造奇迹的激情。 季挽芙和冯少卿是青梅竹马,冯总管和冯少卿是在季挽芙五岁的时候来到季家的。季挽芙的父亲对待下人态度一直很温和,季挽芙也没什么大小姐脾气。 女孩子,虽然没有被养在深闺之中,但是也不能常常出门。季挽芙自小丧母,父亲便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冯少卿来了季家之后,季挽芙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起来,因为她多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玩伴。 冯少卿也很疼季挽芙,两人青梅竹马,自小便在季家在后山上的大片花田里跑来跑去,种花,识花。 孩子的世界总是天马行空,他们见过了漫山遍野的花,红的,粉的,黄的,蓝的,紫的,白的,他们的世界充满了花香。 有一次,季父和冯总管在后山停留得太久,夜都深了。季挽芙和冯少卿还是乖巧地在一边玩耍,也没有闹脾气。 那晚季挽芙和冯少卿爬上了树,一起看着夜空。那晚天上的星星很少,云也很少,两人借着灯笼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季挽芙忽然发现,那漫山遍野的话,她从未见过一朵黑色的花。 “少卿,爹爹跟我说这世上没有黑色的花。”季挽芙咬着嘴唇,期望地说,“可是我好想看黑色的花。” 季挽芙望着冯少卿,冯少卿也看着她,看着这漆黑夜晚唯一的烛光在季挽芙的眼底闪耀,夜色融入季挽芙如墨的眼睛,她的眼底映着整片夜空。 “那我来种出来,我要把黑色的话送给你!”小小的少年郑重地允诺,一朵黑色的话,圆季挽芙一个心愿。 季挽芙欣喜地点头,“好,那你一定要送给我。” 那一天,是季挽芙重要的一天,也是季挽芙最快乐的一天,她牵着父亲和冯少卿的手,回家的一路上都在说着冯少卿要送给自己的,在夜晚绽放的黑色的花。 自此之后,冯少卿苦心地钻研,只为了种出黑色的花。 这朵花,是在少年的单纯无知的美好心愿下诞生的,但是现如今,这朵花竟然被亲自栽培出它的人称为妖花,又被指含有剧毒,它被罪恶染黑了。 罪恶……不幸……妖花…… 季挽芙凝视着“夜瞳”,忽然说:“或许,少卿称它为妖花也是对的,我季家,遭受了太多。” “什么意思?”陆小凤听出了季挽芙话里的悲切,季家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 季挽芙苦涩地说:“要种出黑色的花,谈何容易。少卿从小识花,黑色的话是不存在的,所以他想出用深色的花将杂合。后来他找到了一株颜色极红的野花,一株株分种,一株株杂合。这个过程是极慢的,少卿也不会采用催熟。” 十年前,他开始尝试。直到五年前,“夜瞳”花终于成形,颜色如墨漆黑,只在阳光下,转眼之间依稀能看出深红。 冯少卿只种出了一株,当时季挽芙看到冯少卿的桌上摆着这样的一盆花。季挽芙惊喜地问他是不是成功了,可惜的是冯少卿并没有季挽芙所想象得那么激动,反而是沉郁,他不想多谈,甚至不肯让季挽芙在他身边多呆。 季挽芙当时只是以为“夜瞳”还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就是当夜,冯少卿在大雨中神色癫狂,一睡就是多日,再次醒来,就变得疯癫。 “除了他疯了,还有我爹……”季挽芙的泪水决堤,五年前的痛苦如同雷电击中了她,“我爹也失踪了。起初我们以为他是外出了,但是后来我发现爹爹根本没有去见那位买家,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段时间是季挽芙最痛苦的岁月,当年她才只有十五岁,少不更事,在父亲的羽翼下的她虽不是无知,但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风雨。 自小护着她的父亲失踪,陪伴她的青梅竹马疯癫,季挽芙一夕之间堕天。若非是冯总管帮助年幼的她,季挽芙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要怎么过来。 还好,冯少卿种出的“夜瞳”活了下来。虽然只是种满她的小院,但是这也足够了。她不求太多,有时候盯着这些花,她会迷失。 而现在,季挽芙更确定了这“夜瞳”的不同。身带剧毒的花……季挽芙忍不住想,若是当年自己没有提出这个要求,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那季小姐,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你的父亲?”司空摘星问。 季挽芙摇头,已经五年了,她派人搜遍了季家,也在父亲会去的地方反复搜索了无数遍,也报了官,最终都没有结果。 其实季挽芙不是没想过,父亲已经死了。但是她不敢去细想,若真的是这样,她心底最大的支持就会消失,她不知要如何面对。只要不去想,那么父亲就还活着,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三人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季挽芙的房门紧闭,花满楼和冯少卿就这么在里面,没有出现。三人从天明等到天黑,终于,房门被推开了。 花满楼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就连脚步也有些虚浮。 “花满楼,你怎么样?”陆小凤急忙迎上去扶住了花满楼,他看得出来,花满楼心神消耗极大,现在疲惫到了极点。 花满楼握着陆小凤的手腕,借着陆小凤的支持站稳,对司空摘星说:“你现在进去,我把冯少卿体内的毒聚到了胸口。我在他的喉头扎了一枚银针,你看到银针发黑的时候就把针拔出来,用内力让他把毒血吐出来。” 司空摘星可不敢怠慢这件事,连忙钻进了屋子,盯着冯少卿喉头的银针直瞧,生怕错过了时机。 陆小凤扶着花满楼在石凳上坐下,单手贴上花满楼的后背,向花满楼传输内力。花满楼也不拒绝,而是宁神加快调息,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也不会让陆小凤疲惫。 一盏茶的功夫,花满楼和陆小凤同时停止运功。“陆小凤,我已经没事了。”花满楼告诉陆小凤。 “这次这么久?”上次花满楼给司空摘星医治的时候没有花那么长的时间。 花满楼揉了揉额头,“冯少卿和司空摘星的情况不一样。司空摘星有内力护体,虽然中了尸毒,但是时间短,去除起来比较容易。但是冯少卿不一样,他中毒时日已久,毒素遍布全身,我只能慢慢拔除他体内的毒素。这次吐毒血只是第一口,必须每隔一个时辰用银针试探一次,直到银针不再发黑。” “吐了,吐了!”正说着,小屋内传来司空摘星兴奋的声音。 陆小凤和花满楼赶到屋内,花满楼为冯少卿诊脉,发现冯少卿的脉象平稳了一些。床边的盆内是冯少卿吐出的黑血,很大的一口。 “给他喂杯水吧。”之后还有的折腾的。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季挽芙立刻去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地喂冯少卿喝下。“花公子,少卿他……”季挽芙充满期待地问。 “他会没事的。”花满楼说,“只是这毒血还未清干净,每隔一个时辰就要逼出毒血一次。季姑娘,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三个就好。” 季挽芙是想留下来的,不过在陆小凤三人的坚持和保证下,季挽芙这才去了偏屋休息,就是不肯离开小院,三人也就由着他了。 季挽芙刚一离开,陆小凤就去拉花满楼。花满楼一惊,手里的银针差点扎到陆小凤,“陆小凤,你干什么?” “你就别急着拿你的针了。”拿过花满楼手里的针放回去,陆小凤说,“一天了,你水米不进的,我让人在厨房给你留饭了,跟我去吃饭。” “可是……”花满楼有些不放心。 陆小凤给司空摘星使了个颜色,司空摘星会意地上来劝,“你就跟着去吧花满楼,这里有我看着。你们吃顿饭吃不了一个时辰,大不了我去叫你们。” 说得好——陆小凤对司空摘星使眼色。 那是,那你条件能不能提轻一点——司空摘星对陆小凤挤眉弄眼。 好说好说——陆小凤挑眉。 花满楼败下阵来,跟着陆小凤去了厨房。 陆小凤把锅里热着的饭菜一盘盘地端了出来,摆在了桌上。这大概是花满楼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厨房的桌上用餐吧? 陆小凤一共准备了两双筷子,饭就只有花满楼一份,陆小凤偶尔吃点菜,就当是给自己加一顿宵夜,偶尔也给花满楼添菜。 花满楼吃饭不快,夹菜的速度也不快,往往他夹一口菜,陆小凤已经往他碗里添了两筷。花满楼干脆就不怎么自己夹了,反正碗里总会有菜。而且花满楼不挑嘴,陆小凤叫人准备的也是花满楼爱吃的。 陆小凤吃了一口菜,叼着筷子对花满楼说:“花满楼,刚才季挽芙告诉我‘夜瞳’就是冯少卿种的,一手种成的。冯少卿也是中了‘夜瞳’的毒,你说这里面有多少的巧合?” 花满楼也吃完了,点头说:“冯少卿如果不知道‘夜瞳’有毒,在种植的过程中中毒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小凤放下了筷子,皱着眉说:“还是不对。季挽芙跟我说这‘夜瞳’是冯少卿在后山发现了一株深红色的野花,然后杂合种出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花怎么会有尸毒?” 如果是其他的毒,陆小凤或许不会在意。但是这是尸毒,并不是随便就会出现在植物的身上的。 花满楼也赞同陆小凤的看法,并告诉陆小凤另一件让他非常在意的事情,“陆小凤,这尸毒本身毒性极烈,司空摘星当时多亏有内功才只是神智不清。但是冯少卿,虽然他所中尸毒不如司空摘星猛烈,但是毒性依旧很强。冯少卿没有司空摘星那样的内力,却只是疯了而已,这很古怪。”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5节 就算是五年前夜瞳花的毒性没有现在那么强,但是冯少卿也不可能活下来。而他现在除了疯癫,毒素只是潜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明明受了重创,但是他就是没有死。 问题就在这里。而答案,就是现在还在昏睡着的人。 用完餐之后,花满楼急急忙忙就往小院里赶,陆小凤也跟在后面。今晚注定三个人都是睡不成了,陆小凤就决定陪花满楼熬着。 每隔一个时辰,花满楼就会将银针扎在冯少卿的喉头,很快银针就会变黑,之后三人中就会有一个上前用内力帮冯少卿吐出淤积的毒血。 虽然看上去只是用内力逼出毒血,但是实际操作下来还是非常耗费内力的。三人各自上了一阵,每次逼完都有些疲倦。 还好是三人轮流,陆小凤心想,如果让花满楼一个人来,几次下来病床上躺着的就变成两个人了。 三个人中最累的还是花满楼,施针,验毒,花满楼脸上的疲倦再也无法掩饰。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次下来冯少卿吐出的毒血渐渐变少,颜色也没有之前漆黑。 在冯少卿第四次吐血之后花满楼叫了停,“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冯少卿中的毒时间太久,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再继续下去会失血过多。 陆小凤去厨房取出了白天时候花满楼吩咐煎下的补血的草药给冯少卿灌下。 司空摘星甩甩发酸的手臂,问花满楼,“我们还要这么帮他几次?” 花满楼替冯少卿把了下脉,然后说:“我们已经帮他逼出了大部分的毒,剩下的毒用药就能清除了。”虽然时间会比较慢,但是这是冯少卿目前能承受住的最大医治力度。 因为三人此前一进来就扎进了这间屋子,季挽芙又心系冯少卿,还没有给三人准备客房。累了一晚上的三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休息。 实在是累得没有力气了,三人干脆就在这件屋子里睡下了。 花满拦疲倦地躺在了榻上,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则是趴在桌上了桌上。 今夜的天气不是很好。三人睡下后,屋外吹起了风,天空不时划过几道闪电,雷声轰轰。昏睡在床上的冯少卿忽然睁开了眼。 “谁!”花满楼还没有睡得太沉,但是屋外雷鸣声声,将他惊醒了。除了雷声,他还听到了脚步声。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醒了。“花满楼。”陆小凤先走到花满楼的旁边,手按在花满楼的肩上,“是冯少卿,他醒了。” “我的天,他不会扑过来吧?”司空摘星看到冯少卿在盯着他们,想起冯少卿白天的样子,夸张地说。 此时屋外大雨落下,又是一道惊雷,屋内被闪电照亮,冯少卿脸色青白,在电光下有如幽冥。 冯少卿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惊醒,无视屋内三人冲出了小屋。花满楼他们立刻就追了出去,结果看到冯少卿跪在那片夜瞳花的花田中,用手在挖地上的泥土。 风声,雨声,雷声,都无法遮掩冯少卿的话语声。 “妖花……食人血肉,食人血肉的妖花!妖花……” “对不起,对不起……” 他徒手挖着地上的泥土,泪水与雨水混合,却让他更绝望。陆小凤他们只是站在冯少卿的身上,没有去拉他。 “少卿!”季挽芙惊呼着出现,她因为担心冯少卿一夜都睡不安稳。晚上忽然下起大雨,她想起了冯少卿变得不对劲的那个晚上,她惊醒,便是辗转反侧。 当她听到安静了的主屋响起推门声,她就起身看看。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了冯少卿,看到他跪在地上不断地挖土。 “你们怎么不拦着他啊!”因为心焦,季挽芙惊慌失措地对三人说,自己上前阻止冯少卿。 这一次,冯少卿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对着她尖叫。在季挽芙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冯少卿甚至抬头看了季挽芙一眼,没有之前的疯狂。 他认出自己了。季挽芙激动地想。 但是下一刻,冯少卿就把季挽芙推开,继续拼命地挖。 “少卿,你在做什么啊,不要挖了……”季挽芙从他背后抱着他,拼命地想要阻止冯少卿却没有作用。 冯少卿只是埋头挖,挖了许久,冯少卿忽然停住了动作。 季挽芙以为冯少卿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喊,激动地上前,但是…… “啊!”季挽芙尖叫着跌倒在地。 陆小凤他们上前,脸上动容,冯少卿的手,正握着白骨。 013 “听说了吗,季家那个疯了五年的疯子醒了!”街上,有个人说。 “听说了,听说了,竟然真的醒了。据说是被一个外来的年轻公子治好的。季家今年事真多,不过昨夜有很多差大爷去了季家,是出了什么事吗?”另一个人很感兴趣地问。 “不知道,今天季家也真是发生了很多的大事。” 在众人长吁短叹的时候,忽然有人插话了,“大事?什么大事都没昨晚季家发生的事大。”那人态度恶劣,但是人们大多被他话里的内容吸引,也就没有在意。 “诶,是发生什么了?” “快说,快说!” “你们知不知道,季家那疯子昨晚淋着大雨,在季挽芙的小院里用手挖土,就是那片种着‘夜瞳’的地,你们知不知道他从里面挖出什么。” 那人故意吊大家的胃口,众人被他吊得心焦,不住地催促他。 “我告诉你们!是白骨!”那人还做出惊恐的表情,“一整具白骨,就这么从地底下用手挖出来了!在季挽芙的院子里,埋了一具尸体!”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那人还没有说完,“更让人震惊的是还在后头呢!你们知不知道那副白骨是谁?那是季挽芙的爹!五年前失踪的季大老爷!” 这是何等让人惊恐的消息。五年前,季家老爷失踪,季挽芙派多人四处搜寻,惊动了官府,最后一无所获。兜兜转转五年,季老爷竟然已经死了,还被埋在了女儿的小院中,成了一具白骨。 有人不信了,“你怎么会知道那是季老爷?还有为什么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有个亲戚是季家的仆人,他当时就在场,哎哟喂,当时那臭味,那场面,他看到了吓得坐在了地上,都快翻白眼了,下大雨他还觉得全身都冒汗呢!”那人句句认真,让人不得不相信,“至于我说那是季老爷,那是因为那具白骨的身上还有些残破的布,季老爷失踪前穿的就是那样子。虽然季家把白骨交给官府调查了,他们都没说那是季老爷,我敢赌,那肯定是季家那失踪五年的老爷。” 那人很笃定,周围听戏的人也是倒吸凉气,纷纷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时候,忽然有个人想到一件事,“那,季老爷就成了那‘夜瞳花’的肥料了?我嘞个乖乖,那疯子说得真没错,这还真是妖花,是吃人血肉长成的妖花啊!吃了她亲爹的血肉,难怪那么黑!” “可不是……”众人纷纷应和。 “花下之人是不是挽芙的父亲,不劳诸位费心。”季挽芙凝结着冰霜的声音横空响起,众人惊恐地抬头,发现季挽芙正站在他们的身后,脸上是冷厉的表情。 “季……季小姐!”嚼舌根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退开了。虽然知道季挽芙只是一个弱女子,但季挽芙走上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后退。 季挽芙一步步地走近,俯视着人群正中的那个人,那人正是刚才一言一语,说得头头是道。 “季,季小姐……”那人拼命地低着头,甚至不敢站起来。 季挽芙冷笑出声,“劳烦这位小哥回去告诉柳叔叔,挽芙谢他对季家的关心,若是柳叔不嫌弃,挽芙非常欢迎柳叔叔来季家,或者柳叔叔不嫌弃,挽芙在近日事情了了之后就去柳家拜访。” “知道了,季小姐。”那人低着头,叫苦不迭,他只是遵照老爷的吩咐出来说的,没想到竟然就在这里碰到了季挽芙。 那人连连点头,站起来飞也似的逃跑了。周围看戏的人更是不敢在这里多呆,纷纷散去。 “你还好吗?”司空摘星这时才上前。 昨夜季家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恐慌。季挽芙的尖叫声惊动了季家的家丁,他们都被冯少卿手中的尸骨吓得无法动弹。 最后还是陆小凤和他拿了工具把那具白骨挖出来的。看到那具尸骨之后,冯少卿忽然变得很激动,尖叫过后又昏死了过去。 季挽芙当时一心关注冯少卿,就叫下人去报官。后来才发现,那具白骨身上的破布,像极了季挽芙父亲当初失踪时身上穿的衣服。 所有人都吓坏了,季挽芙将白骨交给了官府,想等着官府告诉她那人究竟是谁。在那之前,季挽芙都拒绝去想那个人的身份。 冯少卿因为昨晚淋了雨,身体虚弱,花满楼又为他开了一副清毒的药房。季挽芙感觉留在季家不能呼吸,就说要亲自为冯少卿抓药。 因为担心季挽芙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危险,陆小凤就让司空摘星陪着季挽芙。司空摘星虽然心底不乐意,但还是陪着来了。 谁知道,季家昨夜挖出一具白骨的事情这么快就流传开来。季挽芙素来脾气极好,但是听到他们这么火,顿时火冒三丈。 司空摘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季挽芙就已经走向那群嚼舌根的人了。司空摘星担心季挽芙太冲动会吃亏,没想到季挽芙竟然这么精明,而且那个人……柳家? “柳家是怎么回事?”司空摘星问。 季挽芙摇摇头,眼底愤怒还未散去,“哼,昨晚才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今天就有人嚼舌根。柳家也是种花大家,这次斗花会被季家压下,柳家自从我爹失踪后就一直打压我们,这次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那人我以前在柳家见过,有些印象。” 季挽芙去过柳家几次,她不笨,去柳家的时候她处处留心,柳家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柳家以为派出一个仆人就可以了?还不是被她识破了,只要这件事情过去了,她绝对不会放任柳家。 但是有一点季挽芙不得不承认,季家这一次是受到了重创。这件事情这么快就流传开了,季家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很困难。 “好了,先回去吧。”这一路上,司空摘星都发现有人对着季挽芙指指点点。 季挽芙的心很疼。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又变成了之前平静的样子。比起愤怒,她现在有更多的事情要关注,“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了季家,季挽芙就直接去看还在昏睡中的冯少卿。昨晚之后,冯少卿又陷入了昏迷。花满楼说这样也好,在睡眠中他可以恢复得更快。 “冯叔,您歇歇吧。”季挽芙心疼地看着冯总管,他为冯少卿操了不少的心,更是整日地收着冯少卿,“我来照顾少卿就可以了。” “小姐……”冯总管唤了季挽芙一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季挽芙,“那小姐,少卿就麻烦您照顾了。我去看看厨房的药。” 季挽芙喊住了冯总管,“冯叔,您就别担心了,少卿会没事的。您回去好好休息,我想少卿醒来的时候会很想看到您的,您要是憔悴了,他说不定会骂我。” “小姐,您也一样。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冯总管摇着头,季挽芙要留在这里照顾冯少卿,那他就只能尽好自己的本分了。 司空摘星现在很郁闷,一来他一个人被扔下了,二来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两个混蛋去官府调查那具白骨,丢下他就算了,把他丢下给冯少卿煎药。偏偏这煎药的工序有点复杂,司空摘星还教不了别人。 用扇子给炉火扇风,司空摘星在心底痛骂陆小凤。 “阿嚏!”陆小凤打了个喷嚏,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花满楼压低了声音问。 陆小凤摸摸鼻子,“大概是某个人在心里念叨我,啊不对,痛骂我。”想想也就只有司空摘星了。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所指,笑着摇头,还提醒陆小凤不要发出声音。现在他们两人正在官府的停尸房里房梁上,在下面仵作正在检查下面的那具白骨。 其实在他们挖出这副白骨之后,陆小凤从季挽芙的表情里就已经看出来了,季挽芙已经认出了那是她的父亲,只是她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 陆小凤相信季挽芙作为女儿的直觉,那从来都不值得怀疑。他和花满楼来这里,是为了查明季父死亡的原因。 仵作上上下下摆弄了很久,陆小凤在上面摇头晃脑,前后看了很久,都等得无聊了。这老头检查了那么就到底检查出什么了? 直到陆小凤等得都睡着了,那位仵作才离开了停尸房。花满楼确定周围没有异样的声音之后就拽着陆小凤往下跳。 陆小凤真的睡着了。半梦半醒中就是一阵的失重感,好不容易才转动身体重新站稳。陆小凤心有余悸地说,“哇花满楼,下次跳下来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花满楼松开手,自信地说:“没关系的,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是的,他就是故意不叫醒陆小凤就把他拉下来的,这么严肃的时候竟然还想着睡觉?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走上去揭开了遮住骸骨的白布。“花满楼,这副白骨很完整。”这具白骨没有任何破碎的地方,可以看出当初季挽芙的父亲不是死于重创。 “那颜色呢?” 花满楼一问,陆小凤就俯下身仔细地看这副骸骨的颜色,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处都不放过,“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焰色,没有发黑,他不是中毒死的。” 排除了季父种尸毒而死的可能,陆小凤和花满楼仔仔细细地排查上面的问题。陆小凤会将自己所看到的尸骨的每个角落,每一处都告诉花满楼,花满楼再根据其中有疑问的地方要求陆小凤做出更详细的解释。 陆小凤伸手摆弄了一下头骨,却突然发现在背侧的胫骨上有不正常的地方,“花满楼,这个地方。” 拉着花满楼的手,陆小凤将他牵引着去碰了碰他觉得不对的地方,“这个裂痕有点大。我觉得他是被别人用什么东西刺进了脖子后方才造成这样的伤口的。” 花满楼靠着抚摸更加直观地感受这道伤痕,的确如陆小凤所言,这道裂缝的确是宽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弧形的东西割过。 弧形……花满手又仔细地在一小处地方摸了摸,不解地拧眉。 陆小凤将花满楼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陆小凤,你来看看我手现在摸的地方。”花满楼对陆小凤说。 陆小凤弯下腰,凑近了花满手的指尖,“你要我看什么?”现在他看到的除了花满楼的指尖就是那道极短却又引人注意的裂缝。 花满楼懊恼地说,“我指甲不长,我把手拿开,你就看我指尖按着的那个地方,不要横着看,竖着看。” 花满楼一说,陆小凤下意识地去看花满楼的指尖。花满楼的手指是修长的,因为要抚琴,花满楼的指甲总是即使修剪,饱满,又不会有割伤人的凌厉。 说起来,有段时间没听花满楼抚琴了,虽然自己在他心里只是个五音不全,不懂琴瑟之人,不过大大方方听还是可以的。 短暂地走了会儿神,陆小凤又集中精力去看花满楼刚才按着的地方,按照花满楼的提示眯着眼看那一小片地方上下的位置,终于让他发现了,在裂痕的上方,竟然有一小片缺口,好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给磕到了一样。 “有点意思。”陆小凤算是明白花满楼为什么拧眉了,这个弧形的武器有几分意思。 花满楼和陆小凤可以确定的是,季挽芙的父亲是被人用什么东西从脖颈后方刺入,就这样死去的。 而且没有猜错的话,季父在死前流了很多的血。季父的尸体被埋在季挽芙的院子里,那么那些“夜瞳花”的确是食人血肉才长成的。 只是,季父在季挽芙的院子里埋了五年,季挽芙怎么会不知情?那片花田当初是怎么开垦出来的?冯少卿又是怎么知道季父就在里面…… 有一个可能,冯少卿和季父发生了争执,冯少卿杀死季挽芙的父亲,在缠斗中被“夜瞳花”刺伤,所以疯了,冯少卿赫然就成为了最值得怀疑的人。 官府五年前就开始调查季父失踪的事情了,当时季家发生的一切都在官府留有备案,还有在白骨被挖出来之后,季挽芙也曾到官府,亲口交代了“夜瞳花”有剧毒的事情。 这样下去,冯少卿会被抓走,他现在神智还没有恢复,被抓走的话会有大麻烦。 “我们回去。”陆小凤对花满楼说,两人离开了停尸房。 但是他们赶回季家的时候,已经晚了。季挽芙痛哭流泪,司空摘星告诉他们,“刚才官府来人了,说冯少卿是嫌疑人,把冯少卿抓走了。” 014 季挽芙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有些不适,就由仆人送回小屋休息了。 陆小凤瞥了一眼守在季家门口的两名官差,拉着司空摘星站到一边,“门口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和花满楼回来的时候就被这两个人拦住了,盘问了许久的身份之后才把他们两放进去,警告他们不要离开季家。 当时那两个官差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晦气的东西,让陆小凤都免不得心中火起。 不问还好,一问,司空摘星也是一肚子的火。 原来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官府的停尸间检查骸骨的时候,官府就派人来了季家。 陆小凤和花满楼查出来的结果仵作也查出来了,虽然比不上陆小凤和花满楼详细,但是却也足够判断季挽芙父亲的死因了。 然后官府就得出了一个陆小凤和花满楼之前想到的一个猜测,是冯少卿杀死了季挽芙的父亲。这样一件大事发生在百花镇,官府自然的紧急出动,速战速决,冯少卿还病卧在榻,官差就不由分说地开始抓人。 而对季挽芙,他们也不曾客气。甚至有个官差说“谁知道是不是你季大小姐按捺不住闺房寂寞与人私通,形迹败露被你父亲发现,两人合谋杀人”。 季挽芙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甩了那名官差一巴掌。其他官差想要上前帮忙,都被站在一旁的司空摘星用石头教训了,顺便,司空摘星还一颗石子打中了那名官差的膝盖,那名官差疼得摔在了地上。 季挽芙更是抓住时间又甩了那个人一巴掌,那声音直直地打在人的心里,其他人就算没挨上,也是捂着半边脸暗暗心惊。 官府来的人都被季挽芙的气势吓到了,也不敢对着季家人动粗,只是撂下一句“你现在也是嫌犯,你们季家这些天都别想出去走动了,除非结案。” 陆小凤和花满楼想了想,还是去找季挽芙了。季挽芙此时正坐在院中,盯着石桌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季挽芙激动地站了起来,心中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人不是少卿杀的。” “季小姐,你先请坐。”花满楼点点头,安抚季挽芙的情绪,现在季挽芙很激动,他们不能贸然说些什么。 季挽芙虽然坐下,但是面色焦急,她只是对三人说,“求求你们,救救少卿。真的不是他杀的。” “季小姐,你已经知道那副白骨是你的父亲了对吗?”陆小凤问。 季挽芙呼吸一窒,沉痛地点头,“那是我父亲。我知道,他在我的小院里被埋了五年,而身为他的女儿,我却丝毫不知情,这确实很奇怪,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季挽芙的态度诚恳,她看着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就像是看着这世上仅存的希望,如果他们不肯相信她,就再没人愿意相信她了。 “我希望找出是谁杀了我爹,但是我也很肯定,人不是少卿杀的,他是那么善良,从来不肯伤害任何人。”季挽芙激动中拉住了花满楼的手,用力地指甲陷入了花满楼的手背。 花满楼虽然不太自在,也有些疼,但是神色不变,只是听着季挽芙说。 陆小凤看到了,拍了拍季挽芙的手臂,“季小姐,我们知道了,我们信你,你先别激动。”季挽芙惶惑地点头,这才收回了手。花满楼也换了手,对着陆小凤点了点头。 陆小凤对季挽芙说:“季小姐,我们信你。如果你信得过我们,这件事我们会帮你查清楚。”季挽芙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们,五年前你父亲失踪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冯少卿和你父亲的失踪究竟有没有关系。”陆小凤想在季挽芙父亲失踪肯定和冯少卿有一些关系。 季挽芙点头,又摇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少卿那段时间情绪很诡异,整个季府都不敢靠近他。爹那段时间也在忙着生意,爹失踪那天他们发生了什么全府上下无人知晓,但是有家仆跟我说过那天他们确实是见过面的。” 就是在同一天,那个晚上下了雷雨,那个晚上冯少卿浑身湿透入眠,那天之后冯少卿疯癫,父亲失踪。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很自然就会被联系起来,但是这对季挽芙来说并不代表是冯少卿杀死自己的父亲。 陆小凤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司空摘星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碗药没来得及给冯少卿喝。”他当时是在厨房煎药的,听到骚动声才出来的,结果冯少卿就被那群官差拉走了。 那可是一个病着的人,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和尊重。 “少卿被他们抓走,会不会被严刑逼供?他怎么挨得住!”季挽芙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不行,我要去牢里看他。”季挽芙决定,就用银子买通守在门口的官差好了。 不过她被拦了下来,花满楼劝道:“季小姐,你这么做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你信得过我们三人,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们。你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现在贸然出去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虽然不甘,季挽芙也知道自己此刻毫无章法,全然不顾后果的行为会拖后腿,只能点点头,然后向三人请求,“求求你们帮帮少卿!” 捎上为冯少卿熬的药,三人偷偷地离开了季家,没有引起那些官差的戒备。门口的两人只是官府的一声招呼,在去官府的路上,三人还能看到还有几拨官差往季家的方向赶,真的是要把季家彻底地监视起来。 路上,镇中百姓交头接耳,都在谈论季家的事情。这一次,季家真的是成了众矢之的。 三人轻易地就找到了牢房,牢房里只有几位官差守着,几个人谈天喝酒,根本不将看守牢房的事情放在眼里。牢房里满是犯人的叫声,他们都充耳不闻。 三人皱眉,趁着几名官差不注意就走进了牢房,很快就找到了关押着冯少卿的牢房。 让三人震惊的是,冯少卿的身上竟然多出了鞭痕,本就虚弱的他倒在地上,只是轻声的呜咽,便是这呜咽声让他们意识到他醒了。 冯少卿神智尚未清醒,身体都没有恢复,这群人竟然就直接给这个人上刑?这样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这时司空摘星发现了冯少卿的不对劲,“不对啊陆小鸡,花满楼,冯少卿在颤!”他们是站在牢房门口,冯少卿倒在牢房的阴暗角落,浑身都蜷缩了起来,远看的确难以发现他在颤抖。 三人意识到情况不好,司空摘星打开了牢房门,走过去一看,冯少卿面色青黑,呼吸都已经微弱了。 花满楼皱着眉为冯少卿诊脉,说:“他毒复发……不是,他中了毒!”他已经为冯少卿清除了体内的大部分毒素,余毒根本不可能那么厉害。 好在冯少卿这一次中毒的时间不长,花满楼用银针封住他的脉络,立刻向冯少卿传送内力。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见状,也向花满楼传送内力,三人合力将冯少卿体内的毒逼了出来。 “司空摘星,给他喝药。”花满楼对司空摘星说。 司空摘星迫使昏死的冯少卿张开嘴,将药全都灌进了冯少卿的嘴里,过了好一会儿,冯少卿的面色才恢复了些,只是陷入了昏迷。 本来陆小凤他们是抱着冯少卿神智恢复一些的希望来的,现在没想到情况更糟糕了。 “花满楼,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凄惨的冯少卿,陆小凤紧皱眉头。 花满楼抹去额头的汗,说道:“有人想毒死冯少卿,还是尸毒。”冯少卿被抓到现在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然会有人对他出手。 这么看来,冯少卿五年前中了尸毒也是出自他人之手,季挽芙的直觉是对的,冯少卿是一个受害者。 这时三人听到了脚步声,匆匆从牢房走出来,司空摘星重新锁上了牢房的门。三人施展轻功又一次上了房梁。 之前在喝酒聊天的那几名官差前前后后来了,有一个对最先赶到的那个人说:“都说你了,不喝酒跑进来干嘛?” “我好像听到有谁在说话的声音。” “肯定是你听错了,这人被我们抽了几鞭子就昏过去了,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说话,季家人都被看着了,怎么会有机会来看他。” “都这么一个疯子了,还审什么?最后肯定是一张认罪状递到他的面前让他画押。”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又聊起了季挽芙。 “你们说,这事儿难道真的就像是传的那样是他和季挽芙一起把他爹给杀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这事儿,十之八九,也是有可能的。” 几名官差往外走,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落下了三人。 “这帮废物。”司空摘星实在是气不过,低低地骂了一声。 “别冲动。”花满楼劝住司空摘星,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他们必须查清楚。同时他们还有一件事情必须注意,“冯少卿中毒的事情不要和季挽芙说。” 着的确是最好的决定,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季挽芙,那么季挽芙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找冯少卿的。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点头,这些事情,他们都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是他们目前最迫切的就是查出是谁给冯少卿下毒,而且陆小凤相信,这个给冯少卿下毒的人,就是杀死季挽芙父亲的人。 他们想回去整理一下思绪,只是…… 陆小凤看着昏迷不醒的冯少卿,如果将冯少卿留在这里的话,他肯定会遇到更大的危险。这时他想到了…… “对了,司空摘星啊。”陆小凤悠悠开口。 司空摘星一凛,陆小凤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非奸即盗。 “你之前打赌输给我,不是欠我一件事吗?”陆小凤挑眉看着司空摘星笑,“冯少卿手无缚鸡之力,把他放在这里我是绝对不放心的。” “……”司空摘星一脸被欺骗了的表情,但是没办法,陆小凤说的也的确是个问题。最后司空摘星还是咬牙点头,“成,留下来就留下来!我会保他安全。” 有了司空摘星的保证,花满楼和陆小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将司空摘星留在那里,陆小凤和花满楼找了一家客栈叫了点东西吃,从昨晚开始他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又累又渴。 在等饭菜上来的时候,陆小凤对花满楼说:“刚才一路上你都在想什么?还在想冯少卿被下毒的事情?” 花满楼点头,将折扇放在一边,“冯少卿中了尸毒,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我差点就忘了。还记得我们那晚去斗花会验毒的时候那个攻击我的人吗?” 被花满楼一提醒,当时的记忆就源源不断地回来了,陆小凤还记得,当时他们还带回了几把飞刀。 “对,我在想的就是这个。”飞刀被花满楼放在客栈了,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飞刀上染的毒。 他们一直都把焦点放在季家,一直都在季家搜寻,但是他们却忘了这尸毒在斗花会上出现过好几次了。 而当时袭击花满楼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过要去追查。那人有淬了尸毒的飞刀,就证明那人会用尸毒。 花满楼还记得当时那人冲自己撒了一把药粉,如果没有猜错,很可能就是想向他下毒。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给冯少卿下毒……”那么他们必须抓住那个人,只要抓住了他,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上哪儿找他。 陆小凤和花满楼有有点头疼了。想了半天,最后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先把问题放在一边。 只是没想到,两人本来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吃顿饭菜休息一下,没想到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讨论季家的事情。 好听的,难听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难免听到了几句。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话竟然难听到了这样的地步。 季挽芙父亲的死,冯少卿发了疯,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以讹传讹,每一句话都在针对季家,都在针对季挽芙。 谣言已经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听了几句,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随手扔下了钱,两人就离开了客栈。 015 回季家的过程也很顺利,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季挽芙一见到两人就询问冯少卿在狱中的情况,陆小凤和花满楼瞒下了他被鞭打和下毒的事情。 季挽芙很信任陆小凤和花满楼,所以他们说冯少卿没出什么事,季挽芙就真的放下了心。这样的信任反倒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心底有些愧疚了。不过为了大局,他们还是选择沉默。 安下心来之后,季挽芙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司空摘星去哪儿了?” 陆小凤随便编了个理由跟季挽芙打哈哈,就这么把季挽芙给骗过去了。 在知道冯少卿无事之后,季挽芙安心了许多。虽然神色仍然惨淡,但是嘴角勉强挂起了一丝的弧度。 她怀里抱着毛球,像是怕冷一样收紧了双臂,不时地揉弄着毛球柔软的脑袋。毛球也很乖巧地窝在季挽芙的怀里,没有出声狂吠,只是时不时地摇摇尾巴,扫过季挽芙的手背,好像在无声地安慰季挽芙。 陆小凤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 “季小姐,请问……”花满楼疑惑地问,“我没在你的院子里闻到‘夜瞳’的味道了,你是把这些花都丢掉了吗?”以前进季挽芙家的小院,他都会问道一股让他窒息的花香,在冯少卿毁掉了大部分的花后,那股味道就变得很淡了。而现在花满楼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 季挽芙点点头,“我已经受够了。或许‘夜瞳’的确是妖花。我没办法……”她没办法接受这吸食父亲血肉长成的话,更没办法原谅毫不知情,就这么在这一处魔域居住了五年却不曾发现的自己。 “对了季小姐,毛球今天好像很乖。我记得之前毛球总是在这个院子里呆不住对吧?”陆小凤忽然问。 季挽芙一愣,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啊,我养了毛球三年,这孩子很乖巧,也不会乱跑乱叫,就是在院子里呆不住,还总冲着‘夜瞳’花田叫唤……” 说到一半,季挽芙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真的只有她被蒙在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得出去走走。”季挽芙向陆小凤和花满楼道歉,她这段时间都是换了一个小院住的,这个地方,如果可以,她是这辈子都不希望再住在这里了。 “季小姐。”在她走远之前,陆小凤连忙喊住了她,“这些话你是直接扔了还是烧了?” “烧了。”季挽芙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挽芙只是闷头走,不抬头看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在乎自己走到了哪里。反正横竖她都是在自己的家兜圈子,走来走去走不出这样的包围圈。 走着走着,季挽芙就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一抬头,她竟然是走到了冯少卿的屋子。 不如进去看看好了。季挽芙心想,刚踏进小院一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丫鬟的说话声—— “你说,真的像是差大哥跟我说的那样吗?小姐和冯公子……” “别胡说。”另一个丫鬟厉声喝止,“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在季家这么多年了,小姐和冯公子是怎样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 “姐姐,是我错了,可是……你都不知道外面现在在传些什么……” “哦?我倒想听听,外面究竟在传什么。”季挽芙冷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个丫鬟只是趁着整理小院的闲工夫谈天,怎么能想到门后竟然有人,而且还是大小姐。两名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看季挽芙的表情。 接下来,季家发生了一场不大的骚动。季家所有的家丁和丫鬟都神色惶惶地往大堂赶。 大堂传出茶杯摔碎的声音还有冯总管的苦劝,“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走进去一看,地下跪着一排又一排的家仆,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季挽芙坐在主位,手还放在条几上,手下是碎开的茶盏,滚烫的茶水顺着边沿滚落,滴落。 季挽芙单手哲眼,疲倦地说:“你们都下去了,我不怪你们,今天吓到你们了。”季挽芙从来都不会乱罚属下。 有了季挽芙的一句话,本来吓得魂飞魄散的一群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之后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冯叔,我真的是枉为人女。”季挽芙绝望地对身边的老者说,现在她能依赖的只有冯总管,这个自父亲失踪之后就被她当做半父的人。 冯总管怜惜地看着季挽芙,“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自己。您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知情才会在那里说风凉话,小姐大可不必理会这些风言风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姐您放心,我们季家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谣言有多少的力量,季挽芙不是没有体会过,但是就是这次,在她绝望而又心痛,以至于无力去理会这些谣言的时候,这样越发猖獗的谣言让季挽芙心中火起,“这般大起大落,人心自现。只要有朝一日我能够挺过去,那么我绝对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季挽芙疲倦地撑着自己的头,她实在是太过疲倦了,这几天来,她感觉自己仿佛死了好几次,再也无法超生。家仆都离开了,偌大的大堂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季挽芙撑着脑袋,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冯总管后退了一点,看着季挽芙,又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季挽芙这段时间不容易,他不能扰了季挽芙休息。 这一天,季家是在惊惧和恐慌造成的死寂中度过的,然而在百花镇的另一边却经历着死亡的炼狱。 柳家在这一夜遭到了毫无声息的大屠杀,发现柳家出事的是照例给柳家送米的米商。这天一早他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给柳家送米,但是一向准时出现的柳家仆人却不在。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米商敲了又敲柳家的大门,都没有人应声。最后米商大着胆子进了柳家,却发现柳家的家丁丫鬟一个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身体扭曲。 他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声尖叫引来了其他人,然后有人报了官。报了官之后他们才发现柳家所有人都死了,而且死相都是一样的,狰狞至极。 一夜之间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整个百花镇都轰动了,官府大部分的人手都被调走,就连安排了看守季家的官差都被调走了大半。 这么大的调动自然是惊动了季家。季挽芙马上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她震惊地坐下,低喃:“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得到了即时的消息,当他们听说柳家人的死相时,他们就发觉了其中的问题所在,那种死法,极像是中了“夜瞳花”中尸毒所致。难道是那个人? 趁着戒备更加松懈,陆小凤和花满楼就直奔去了柳家。刚到柳家的门口,陆小凤和花满楼就看到了有官差陆陆续续地从柳家搬出一具具尸体。 尸体都被白布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到。但是饶是如此,早些时候看过尸体死相的人早就把尸体的死状传开,大街上沸沸扬扬。 陆小凤和花满楼绕到了柳家的后门,轻松地进了柳家。官府很早就开始来柳家排查了,所以柳家的尸首差不多都被搬了出去。 陆小凤看到了其中一具尸体,面色青黑狰狞,全身扭曲,死前肯定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所中之毒极其猛烈。 要想在一夜之间害死那么多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最先想到的就是通过水和饮食,两个人花费了点时间摸到了柳家的厨房。 陆小凤和花满楼找到了水缸,陆小凤接过花满楼的银针往水缸里探了一下,银针很快就变黑了。果然是将毒下在了这里,好狠的心,这样子柳家根本就不可能有活口。 陆小凤和花满楼去偷听几名官差的交谈,想知道官府发现了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他们搜遍了柳家,竟然没有找到柳家的老爷。 官府在搜人方面是熟手,柳家也不会有什么暗道暗门。柳家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了剧毒,这毒毒性极强,他们在死前根本没有多少的时间挣扎。 柳家老爷不在,那就只能证明当时下毒的人还留在柳家,他想亲自看着柳家人在剧毒的折磨下痛苦地死去,然后他带走了柳家老爷的尸体。 如果柳家不在……“我记得百花镇种花大家都有各自的一片山头来开辟花田。”至少季家是这样的。 陆小凤这么一提,花满楼也觉得非常有可能。打听柳家的花田并不难,随口和街上的路人说上两句,大致的方向就得出来了。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柳家的山头,因为柳家人经常在山上出入的缘故,山脚下修了阶梯步步向上。 这倒是省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不少的力气,两个人沿着阶梯往上。其实这座山的风景极好,附近绿树苍翠,绿荫片片为两人挡去了春日里的阳光,只是泄下几缕,不会过于明亮,却又恰好映衬出这座山的幽静。 走了一段时间,陆小凤就看到了柳家专门开垦的花田。花田中鲜花盛开,五彩斑斓,这本是极美的景色,偏偏此时爱花的花满楼没了心思观赏。 柳家在山上修了一间屋子,是平时夜里天气不好的时候留下照看花田的家仆住的。两人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 但是陆小凤却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因为住在这里的人要负责花田的打理,所以在房子了放了不少工具。 陆小凤拿起了角落里的一把镰刀,手指在镰刀的内侧滑动了一下。 “陆小凤,怎么了?”花满楼朝着陆小凤走来。 “花满楼,你来摸摸这个。”陆小凤手拿镰刀,另一只手拉过花满楼的手探向镰刀内侧,“轻一点,小心割伤手。” 花满楼知道这可能是什么锋利的东西,也小心地摸了起来,这才发现陆小凤让他摸的地方竟然有一种锯齿的感觉,“这是什么?” “一把镰刀。”陆小凤转了一下手中的镰刀,“内侧有锯齿,是他们涌来除杂草的。怎么,你没用过?” “我一般都是将花种在盆地。”花满楼很坦诚地说,他养花是出于志趣,从不喜爱假借人手,所以根本不需要开辟一片花田劳托下人,这样还是盆栽花比较好。 盆栽花的修剪也就相应省去了花田种植的大规模行动,花满楼没有用过这样的镰刀也不足为奇。 陆小凤点了点头,的确,让他想象花满楼拿着镰刀除草的模样的确很困难,这种事交给司空摘星就可以了,自己的话,勉强还能融入那个画面。 “这种镰刀的开口很锋利。”陆小凤试着用指腹按了一下镰刀口,只是轻轻用力就有极强的压迫感,仿佛刀锋下一刻就会陷入肉中。 如果是这种镰刀刺入人的身体……这么想,陆小凤就走了出去,找了棵树做实验,果然,镰刀陷入树干之中,拔出来之后出现了一道弧形的口子,而且因为刚才陆小凤用力极大的缘故,口子并不平整,镰刀内侧的锯齿在口子的上下造成了很多磕碰的痕迹。 “季小姐的父亲真的是死在这种镰刀下面的。”这种镰刀大部分都是用来除草。死在镰刀之下,肯定会留很多的血,如果季挽芙的父亲是死在季家,肯定会引起注意,那么花满楼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季家的花田。 说起来,他和陆小凤还没有去过季家的花田。 陆小凤很快就和花满楼达成了共识。但是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没有达成,柳老爷的尸体…… 陆小凤心里一动,跳上了屋顶远眺,结果真的在远处的花田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花满楼,在那边。” 陆小凤拽着花满楼的手就冲进了花田,花田深处,在好几丛花的遮掩下,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尸体也是陆小凤之前在陆家见识到的扭曲和恐怖。 但是除了这样,还有其他。 “陆小凤,我好像闻到‘夜瞳花’的味道。”花满楼嗅觉灵敏,虽然身处一片花田,花香浓郁,但是“夜瞳花”的花香太过与众不同,他很快就分别出来了。 “他的尸体的确有点不同。”陆小凤没闻到味道,但是他看到了柳老爷嘴角的血迹。他俯下身打开柳老爷的嘴,里面竟然含着一小朵“夜瞳花”。 陆小凤用布帕取出了“夜瞳花”,神色凝重地对花满楼说:“我们得回去问清楚,季家究竟还有没有再其他地方种了‘夜瞳’。” 季挽芙说把所有的花都烧毁了,季家的仆人都可以作证,而这朵花,花型娇小,一看就是刚绽放没多久。季挽芙院中栽种的花朵朵盛放,都不曾有过这种模样。 深思的时候,陆小凤双目瞥过柳老爷的尸体,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花满楼担心地问。 陆小凤苦着脸说:“花满楼,今天回去以后别让我吃东西了,我怕我会吐。” “到底怎么了?”陆小凤这个样子让花满楼怪担心的。 “那人把柳老爷的舌头拔掉了。”陆小凤痛苦地说。 “……”花满楼也不知该如何言语,下毒者心思何等得歹毒,让人痛苦至死也就算了,竟然还这样对待死者。 舌头……柳家…… “陆小凤,我记得司空摘星说过,那天季挽芙在路上认出了一个造谣的人,就是柳家安排的。” 016 发现柳家老爷的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并不打算声张,官府肯定会找到这个地方的。他们掩去了自己来过这里的痕迹,拿着“夜瞳花”回了季家。 季挽芙这时候正在满院子地找他们,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她脸色惨白地扑了上来,“我听说柳家被灭门了。”花满楼和陆小凤不在,她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出去调查这件事情了。 “刚才官府来找你了?”陆小凤关切地问。 季挽芙点头,官府虽然来找她,但是并没有给她找麻烦,虽然柳家季家最近针锋相对,柳家一直针对季家,官府自然想得到是季家报复,但是季家一直都在官府的监视下,他们自信没有人离开过。 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只要轻功稍微好一点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避开那些官差的监视。 “没找你麻烦就好。”陆小凤看了下周围的下人,上前对季挽芙低声说,“我们两个有话跟你说。就只有你。” 陆小凤的神色很严肃,不是在开玩笑。季挽芙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面色惶惶地点头,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带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进了自己现居的小院。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6节 一进小屋,毛球就摇着尾巴跑了上来。它生得乖巧,而且出乎意料地喜欢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人,尤其是花满楼。 每次遇到他们,毛球先是围着季挽芙转圈,再然后就肯定会跑到花满楼的脚边蹭来蹭去。这次也不例外,但是毛球刚刚跑到花满楼的脚边,它一反常态地伏下了身体,冲着花满楼吠叫。吠叫了几声之后好像无法忍耐呆在花满楼的身边一样,焦躁地绕来绕去,最后跑远了开来,继续冲着花满楼吠叫。 “毛球,你这是怎么了?”季挽芙不解地问毛球,上前安抚它。 陆小凤灵机一动,抢先季挽芙一步把毛球抱在了怀里,毛球舒服地蹭了蹭陆小凤的手臂,尾巴直摇。 不过陆小凤下一秒就转过身朝着花满楼走去。明白陆小凤的用意,花满楼站在原地不动。果然,当陆小凤走到花满楼的身边时,毛球猛地稳住身子,又冲着花满楼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季挽芙吃惊地低喃,以往毛球是很喜欢花满楼的。 “果然。”陆小凤确定地说,把毛球还给了季挽芙,“你之前说过毛球不喜欢呆在你原来的小院,我很肯定,毛球是不喜欢‘夜瞳花’的味道。” 花满楼能闻到“夜瞳花”花香背后的血腥味,毛球自然能闻到,甚至它可能还闻到了泥土下异样的气息。 “果然什么?”季挽芙好奇地问。 “果然花满楼在小动物面前的魅力不如我。”陆小凤突然从天边扯来了这么一句,硬生生把季挽芙心中的期待给打碎了。 季挽芙面色僵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花满楼也听不下去了,暗地了踢了陆小凤一下,警告他不要在这个时候胡闹。“季小姐,我们这次的确是有事要找你的。”花满楼严肃地对季挽芙说,“我们去看了柳家的情况。” 说起柳家,季挽芙想起之前听官差讲话的时候听到的消息,“我听他们说柳家上上下下无一活口,但是唯独找不到柳老爷的尸首。” “放心,他们会找到的。他们只是搜了柳家,还没搜过柳家的花田。”陆小凤如是告诉季挽芙,在花田里找到类似杀死她父亲的凶器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季挽芙。 听陆小凤这么说,季挽芙就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找到柳家老爷的尸体了。她神色严肃地等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接下来的话。 花满楼从怀中取出被巾帕包裹起来的“夜瞳花”放在了桌上。 季挽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把所有的“夜瞳花”都烧掉了。如果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发现的,那就是说…… 昨晚灭了柳家一门的人留下“夜瞳”,这是摆明了要陷害他们季家!如果不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把这花带回来…… 季挽芙浑身发抖,究竟是何人要将他们害到这样的地步! 季挽芙此时的想法和杀人者的原意南辕北辙,陆小凤看出季挽芙想偏了,所以就把柳家人的死因还有柳老爷的死法都告诉了季挽芙。 “他们是中了尸毒,夜瞳花的尸毒。而且柳老爷的舌头被拔了,司空摘星曾经告诉过我们,柳家曾经派人造谣。” “你什么意思?”陆小凤的话意指她季家,这叫季挽芙怎么不恼怒,“难道陆公子以为是我派人灭了他柳家满门?”他怎么能这么想,这么侮辱她! 在这个时候引起季挽芙的方案和不满不是明智之举,花满楼急忙解释,“不是,陆小凤是说,杀死柳家的人并不是在针对季家。我们相信季小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我们发现,一直有人在暗中相助季家并且不让季小姐知道。 此前我和陆小凤在斗花会上曾有一晚去调查‘夜瞳花’是否含毒,他就曾出现并攻击我。而且对方使的就是‘夜瞳花’的毒。 我们的猜测是,那人一直暗中帮助季家,不过从他昨夜的行动来说,他所想的不过是守着你。柳家针对季小姐你散播谣言,那么他就灭了柳家满门。他坚信被监视的你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又可以替你报复柳家。” 花满楼恳切的话语在季挽芙听到字字犹如冰锥,就这么将她的心刺穿。季挽芙想起,那天她发现柳家处处针对她之后曾发誓,有朝一日她若能挺过这次困难,她定会让柳家好看。 但是,有人替她做了,而且还是以这么残酷的手段。 季挽芙忽然想起陆小凤刚才的话,这朵花,是从柳老爷的嘴里拿出来的。季挽芙手一颤,‘夜瞳花’就这么坠落在地。 柳老爷的舌头被拔掉了——柳老爷的舌头被拔掉了——柳老爷的舌头被拔掉了——柳老爷的舌头被拔掉了——拔掉了——拔掉了——拔掉了! 恶心的感觉无法克制地涌了上来,季挽芙捂住自己的嘴,飞也似地冲了出去,扶着门框干呕了起来,虽然她什么都呕不出来,但是她还是在那里干呕,直到没了力气,她跌坐在地。 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到她的面前,季挽芙无力又惶惑地看着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对不对?是我……” “不,不是你,这不是你的错。”陆小凤充满歉意地看着这个自责的女人,想要告诉她这并不是她的错,“我们会抓住那个人的,会抓住的。” 瞥了一眼屋内地上那朵夜瞳花,陆小凤问:“季小姐,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们季家,除了你小院内这片花田,究竟还有没有人在种‘夜瞳’?” 季挽芙摇摇头,“不可能的。‘夜瞳花’一直都是少卿在栽培,他一直都觉得这种事情人多反而误事,都是亲自打理,我们也只是偶尔看看,最多是帮忙做做杂事,他不喜欢假借人手。” “那他是在哪里发现那种深红色的花的,还有,他是在哪里栽培‘夜瞳’的?”陆小凤追问,去冯少卿当年栽培花朵的地方看看,可能会发现线索。 季挽芙回忆了一下,“是在我家的花田里,在山腰上,冯叔替他另外搭了一个小屋,他就住在那里,开辟了一小片土地做试验。那个小屋很容易找到的,你们上山就会看到季家的花田,往东直走就会看到。” 要去花田。正好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打算去一趟花田,可以一次性了结多件事情。 陆小凤看了一下还围在花满楼脚边乱蹭的毛球,心生一个想法,“季小姐,我们能不能借你的毛球一用?” 花满楼一愣,明白了陆小凤是想用毛球找到‘夜瞳花’。 季挽芙此时正恍惚,只是点点头,伸手抱起毛球,仔细地叮嘱:“要乖啊。”毛球呜呜地叫着,凑上前舔了舔季挽芙的鼻尖,好似是在安慰季挽芙。 季挽芙笑了笑,把毛球递给了陆小凤。陆小凤抱着毛球,他向季挽芙允诺,“我们会抓住那个人的。”比起宽慰,对季挽芙来说她更希望一切都有个答案。 “谢谢你们。”季挽芙惨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不过转瞬即逝,“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你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转告冯叔,让他管住下人不要来找我。” 这点小要求他们自然是能达成的。目送着季挽芙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屋里传来了季挽芙压抑的哭声,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无能为力。 毛球也听到了季挽芙的哭声,在陆小凤的怀里挣扎,它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哭了,它想去安慰她。 陆小凤挠了挠毛球的脑袋,低声说:“小家伙,让你主人一个人吧,她很坚强。对不起啦,我们害你主人哭了。” 毛球歪着脑袋汪汪地叫了一声,任由陆小凤抱着离开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在前厅找到冯总管的,冯总管手里正提着一个食盒。 “冯总管,您这是?”陆小凤好奇地问,来季家这么多天了,和季家这位尽忠的老总管他还没有多少机会能聊聊。 冯总管冲着两人鞠躬,“是这样的,门口看守的官差都已经撤走了,我们出入都自由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大牢看看少卿,都这么些天了……” 儿子被抓走了,父亲总归着是担惊受怕。这段时间季家起起落落,他又不能抽身。直到现在,他才有这个机会。 陆小凤心知,就点了点头,“对了,我们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季小姐想要一个人静静,所以嘱托你不要让下人去吵她了。” “什么,小姐她……”冯总管吃惊地说,手颤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多谢二位少侠。” 陆小凤和花满楼只当是举手之劳,抱着毛球就离开了季家。没有人看守着,他们两人出入自在,也不必担心其他有的没的。 最近百花镇因为季家柳家接连出事,小镇都是人心惶惶的。这么一个大晴天,大家都出来了,想要到处走走给自己转换一下心情。 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一左一右走着,二人都生得俊俏,一人洒脱一人温润,并肩走在路上极其得赏心悦目,不时有些小姑娘躲在一旁偷偷地瞧两人。 花满楼将路边人细细讨论的声音都听在了耳里,发现他们似乎都在讨论陆小凤抱着一条小狗逗弄的样子。 花满楼忍不住在脑中勾画了一副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觉得有意思。只是他发现,他能在脑海中轻松地勾画陆小凤的模样,因为他以前摸过陆小凤的脸,将陆小凤脸上每一处的细节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但是毛球他好像还没有触碰过。 正想着,花满楼感觉到侧脸传来濡湿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脸上滑过,留下一道痕迹。花满楼一惊,侧过头,结果就感觉面前有股热气。 “汪!”毛球的叫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陆小凤的声音了,“毛球,你好可怜啊,一路上只有我和你玩,你喜欢的人偏偏一路都在走神,都不肯搭理你。” 毛球竟然还配合地呜咽了起来。 花满楼头疼地扶额,这一人一狗竟然还真的就这么在大街上演起戏来了。 看到花满楼转过头来,陆小凤抓着毛球的爪子就往花满楼的脸上按去。花满楼怎么可能会让陆小凤得逞,扇骨直接抵住了毛球的爪子。 陆小凤不甘心地又试了好几次,没想到花满楼竟然次次都成功地躲开了。 毛球被陆小凤抱着和花满楼来来回回了好几次,他以为是两个人在逗他玩,特别高兴地汪汪叫了两声。 陆小凤气馁地收回手,“花满楼,你也太不近人,啊不对,狗情了吧?” “是毛球想玩还是你想玩?”花满楼哭笑不得,陆小凤怎么这个时候起了玩心,“抱着毛球别动。” 陆小凤下意识地就照做了,双手抱着毛球伸直了手臂。毛球悬空也没有不舒服地蹬来蹬去,反而是追寻着花满楼逐渐靠近的手。 毛球很乖,花满楼就这么在它的小脑袋上摸索了几下。毛球以为花满楼是在和自己玩耍,晃动着脑袋追寻花满楼修长的手指,不停地舔花满楼的指尖。 花满楼开心地笑了,收回了手,脸上是满足的表情。 “在想什么?”陆小凤抱着毛球好奇地问。 花满楼趁着陆小凤不注意的时候将被毛球舔湿了的手在陆小凤的衣袖上蹭了蹭,故意不告诉陆小凤自己在想些什么。 陆小凤怎么耐得住好奇,抱着毛球追着问。陆小凤抱着毛球的画面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花满楼心情很好地笑了。 看到花满楼这表情,陆小凤就更好奇了。 “真的想知道?” “真想知道。” “真的。” “花满楼,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毛球也想知道,毛球,对哦?” “汪!” “哈哈。”花满楼忍俊不禁,“我只是在想,刚才路人说的你被毛球舔到胡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 017 季家的花田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第一次来。相比起两人来,反而毛球对这个环境非常熟悉,一到花田脚下就兴奋了起来,陆小凤怎么都抱不住它。 抱不住,陆小凤就干脆把毛球放在了地方。毛球很乖,不会到处乱跑,所以陆小凤倒也不担心毛球会跑丢。 毛球也的确是乖巧,就这样跑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前面。虽然兴奋地直转圈,但是它始终都没有跑离陆小凤的视线,也不需要陆小凤把它叫回来。 “毛球还真乖。”陆小凤走在花满楼前面半步,这样花满楼能听声辨位,确定落脚点在什么地方。 季家并没有像柳家一样在山上修建阶梯,相比起来他们更偏向长年累月脚印积淀而成的自然的道路,只是做了些补充的修葺让道路更加平顺。 不得不说,这条路虽然没有柳家的平整,但是走起来却是很符合人行走习惯的,走着都会觉得很自然。 甚至走着走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一种错觉,他们不是来这里调查的,只是登山欣赏美景的。 毛球在前面跑了两步,忽然窜进了旁边的草丛了。小小的身子在草丛里蹿了两下就看不见了。 “唉!刚夸它乖巧不乱跑,马上就疯了。”陆小凤头疼地说,“花满楼,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它抓回来。” 花满楼点点头,就听到野草摩挲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陆小凤钻进了草丛,不过毛球身形那么小,陆小凤真的能抓住它? 事实上,陆小凤要抓住毛球真的有点困难。好在毛球并不是乱窜,而是在草丛中寻找什么东西。 陆小凤追着毛球在草丛中钻来钻去,最后终于是发现了毛球想要让他看的东西。 花满楼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陆小凤回来,他开始在想草丛里面是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他听到了草叶异动的声音。 花满楼戒备了起来,他和陆小凤单独两人上山,他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能会再次被那个人袭击。 花满楼朝着发出声音异动的地方走去,耳旁忽然声音大作,花满楼二话不说就对着声源处出招,对方屏住呼吸,轻松地躲了过去。 这时候,熟悉的味道溢入了鼻尖。花满楼轻松一笑,手上的招数却不变,只是没了一开始的敌意。 陆小凤轻松地接下花满楼一招,后仰下腰从花满楼手下躲过,然后抬高手,将手中的花束递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你隐藏气息偷偷摸摸地回来,就是为了采花?”陆小凤大概是一手拿花,一手抱着毛球,所以才一直躲着他的招数。 陆小凤装着被吓到的样子说:“哎呀刚才真危险,原来给花公子送花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改天我得去拜访拜访平时给花家七公子送花的几个商家,他们想必个个武功高强。”否则怎么能挨得过花公子每一次送花的试炼呢? 花满楼被陆小凤逗乐了,“以防万一。去了这么久,就去采花了?”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说的以防万一指的是什么,他耸耸肩,把花递给花满楼,“毛球刚才发现的,是深红色的,就零星开了几朵,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冯少卿当时用的花。” “你是徒手摘的?”除了花色不同,这种花的形态自始至终都是不变的。花满楼可不确定这花是不是有毒,他伸手就去抓陆小凤的手。 陆小凤由着花满楼握着手,另一只手摇了摇手里还在舔毛的毛球,“徒手摘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毛球刚才发现这些花以后就直接扑过去咬掉了好几朵,这几朵还是我匆它嘴巴下面解救出来的呢。”要是有毒,毛球现在还能在这里蹦跶? 毛球又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更撒欢了。 陆小凤无奈地白了它一眼,“我又不是在夸奖你,你高兴什么?” “做得好。”花满楼这时候倒是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毫不吝啬一句夸奖,完全无视陆小凤刚才说的“这些花差点被毛球啃光了”的控诉。 毛球是听不懂陆小凤说的话,但是花满楼这样摸着他的脑袋,怎么听都是夸奖吧?毛球仰起头看了陆小凤一眼,那小眼神明摆着就是写着——你看吧你看吧,我被夸奖了。 花满楼将几朵深红色的花放在手中,这花只有自然的芳香,不似“夜瞳花”那般沉郁,应该只是普通的花。只是有“夜瞳”在,花满楼对这红色的花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毛球之后也没有再次钻进野草丛里不出来,陆小凤和花满楼有它带路,很快就找到了季家的花田。 季家的花田相比起柳家更加广阔,上面所种的花也是赏心悦目。因为官府不再盯着季家了,所以季家自然又有几个家仆来帮忙看守花田。 最近季家一直被人议论,在小镇里听着心里难受,反而来到山上,与山下的世界隔绝,满目都是这些花花草草还要来得轻松自在一些。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出现,本来在花田中笑谈的几名家仆马上噤声,站直了身体恭敬地对二人行礼。 他们都看过季挽芙对待二人的态度,知道二人现在是季家的贵客。 “二位公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有一名家仆立刻上前,笑话,小姐这几天心情很糟,要是怠慢了二位贵客,他们是会被责备的。 陆小凤在四周看了一圈,问道:“我们来花田里有点事情。你们知道冯少卿当年种‘夜瞳花’的花田在哪里吗?” “知道。只是那地方已经五年无人居住了,花田也荒废了。小的带二位公子去吧。”家仆毕恭毕敬地说。 陆小凤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只要告诉我们方向就可以了。你们忙你们的。” 家仆忙不迭地给两人指了个方向,还告诉两人只要直走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深入绕上山顶。季家所选的这座山他们只在半山腰开辟了花田,一方面是因为山腰土壤肥沃,平地较多,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座山山腰以上树木丛生,一旦深入很可能会迷路,而且此山北侧山势极其陡峭,一不小心变回失足坠下山崖。 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照着仆人所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多久,两人就看到了冯少卿当初居住的屋子。 那只是一处简陋的小屋。在小屋的前面,是一片不大的花田。因为多年来没有人打理,花田中显得很杂乱。 但是一眼看去,陆小凤还是能看到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红色的花。陆小凤拉着花满楼跳下了花田,“冯少卿真的在这里种了很多花。” 这种花野生的虽然数量少,但是一旦有了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它们就能够很好地生存下来,即便没有人照顾也是一样。 虽然冯少卿疯了五年,这里也没有人打理了五年,但是这些花仍然活着。 只是……陆小凤仔细地看了花田中的每一朵话,却发现花田里的花颜色深浅不一,最浅的也比他之前在草丛中发现的要深,但是最深的却不及季挽芙院中的黑。 “陆小凤,这里是不是没有‘夜瞳’?”花满楼感觉自己没有闻到那股味道,这里的花香就跟陆小凤之前采来的花一样,而且花满楼还发现,毛球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一到这里就在花田里到处乱跑,陆小凤叫都叫不住。 陆小凤怀疑地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记得季挽芙说过她曾经亲眼看过冯少卿种出过‘夜瞳’对吧?” 花满楼点点头,季挽芙对五年前发生的一切都记在脑海里,一丝都没有出错。 “可是现在这整片花田,我一朵‘夜瞳’都没有看到。”当初季挽芙看到的“夜瞳”并非偶然,否则就不会有后面满园的“夜瞳”了,但是现在冯少卿的花田没有一朵花是“夜瞳”,花满楼没有闻到那股让他难受的味道,就连毛球都愿意在这个地方久留,那就证明…… “冯少卿根本就没有种出‘夜瞳花’。”二人异口同声。 除非是冯少卿五年前根本就没有种出夜瞳花,他的深色花播种的方法虽然可行,但是真的要种出黑色的话,恐怕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 当时季挽芙看到冯少卿手中有一朵“夜瞳”,那朵“夜瞳”根本就不是冯少卿种出来的,而是别人。而且栽种的方法和冯少卿的方法不同。 二人想起季挽芙院中她父亲的尸体……食肉饮血……以血肉为温床,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夜瞳花”才出现的。 冯少卿五年前情绪极其复杂,很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不能种出的“夜瞳”由别人创造。但是就是这样的事情会让冯少卿情绪如此反常吗? “有人种出了‘夜瞳’,而且是被冯少卿发现了。”花满楼如是说,到底是谁,又是在哪里种了“夜瞳”? 两人都默契地想起了之前袭击过花满楼的那个人。那人对季家非常关心,或者说是对季挽芙非常关心,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觉得他是不会在远离季家的地方的。 甚至有可能……陆小凤看向山顶,这里是季家盘下的山头,其他人是不会上山的。而季家人又都不会进入山顶,说不定那人就住在上面呢?那人轻功不错,身手也颇为敏捷,或许就是仗着这一点他才敢选择这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 越想越有可能,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去山顶探探情况。 把毛球叫了回来,陆小凤把它抱在怀里,郑重地警告毛球:“听着啊,从现在开始我没有把你放下去,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山上很危险,你要是出了事我和花满楼不好跟你主人交代,知道了吗?” 毛球听话地缩回陆小凤的臂弯间。确定毛球不会乱动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找到了上山的路。季家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山顶,所以陆小凤和花满楼只能顺着山上的小径走。 陆小凤一面得顾着自己的脚下,又要顾着怀里的毛球,另一面他还要拉着花满楼。这里的路非常不好走,他是不可能让花满楼一个人爬山的。 花满楼平时是不喜欢被人这么拉着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得不如此。因为他双目不便,他只能借着陆小凤的帮助,这时候要是因为他看不见踩错了地方,那么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顺着小径走了许久才发现这里的确有人迹,顺着痕迹找去,陆小凤和花满楼真的找到了一条比较平顺的路。 看来的确有人常在这里走动,这才踩出了一条路。一踏上比较平顺的路,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就松开了彼此拉在一起的手,而毛球竟然也从陆小凤的怀里跳了出去,吠叫着往前跑去。 难道……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了毛球。 事实证明,陆小凤和花满楼带上毛球是正确的。他们追着毛球在树丛间奔跑,当跑出树丛,豁然开朗,他们看到的是一整片的“夜瞳花”花田。 无数的“夜瞳花”盛放,墨黑的色彩使它们成为了山川之中的异色,隔开了树木,隔开了花草,它们自成一片世界。 不同于冯少卿那五年无人打理的花田,这里还是被人细心打理着的。 毛球已经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伏低了身体发出低吼。陆小凤蹲下身安抚毛球,对花满楼说:“你还好吗?” 从刚才开始花满楼就闭口不言,呆在这个地方,就连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此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季挽芙的小院,是小院中的尸骨,一具尸骨灌养那么一片,这一群“夜瞳花”有需要多少的鲜血来灌养。 陆小凤想要找工具挖开泥土来看看,正环顾四周想找到工具,忽然耳边传来空气割裂的声音,陆小凤两指一夹,一把小刀就停在了指缝。 “是之前的刀。”之前袭击花满楼的人就在这附近,陆小凤用力地将飞刀朝着其飞来的方向飞射了回去,不过他没想取对方性命,所以刀只是钉在了树干上。 那人之前只和花满楼对过招,没有料到陆小凤也是这么厉害。刀上淬的毒他是很了解的,所以在陆小凤将飞刀投回来的时候,他仓皇地闪避,发出了更响的声音。 这一下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确定了他的位置,二人一前一后追上了那个人。正如花满楼所料,那人的轻功不错,但是武功不是特别好。 之前在花满楼的手上他已经足够吃力了,现在多了一个陆小凤,他根本就是节节败退。陆小凤的轻功很好,对他是紧追不舍。 他避开陆小凤袭向面巾的手,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朝着陆小凤胸口刺去。陆小凤侧过身,抬起腿将那人踢进了小屋。 那人摔在门上,就这么摔开了门,痛苦地倒在地上。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朝着他走来,那人挣扎着往后爬去。 “还想逃?”柳家一家的命全在这个人的手上。陆小凤怎么可能让他逃跑。 那人退到了墙边,手搭上了柱子。陆小凤和花满楼步步逼近,但是他忽然发出冷笑声。花满楼下意识地觉得不好,“陆小凤,当然!”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忽然拉住了柱子上垂下的一根不起眼的绳子,用力的一拉。自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头顶落下来一张网,网里还有无数的“夜瞳”。 陆小凤和花满楼躲避不及,被网盖住。那人拼着一口气扑上来收紧网的口子,陆小凤和花满楼只觉得皮肤刺痛,“夜瞳花”的刺刺穿了他们的皮肉。 而那人只是发出冷笑,紧盯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眼睛,“去死,全都去死吧!” 陆小凤和花满楼很快就感觉到了痛苦,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那人恨恨地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拖着他们离开了小屋,往山后的陡坡走去。 018 “花满楼……没想到我们两个有一天还会这么惨啊。”陆小凤忍着胸口的剧痛说。 “的确。”花满楼的声音也很虚弱,但是他还是忍痛提醒陆小凤,“别说话了,运功逼毒。”说完,花满楼又闭上了眼睛。 陆小凤仰起头看了看挂着他们的树枝,看这粗壮的树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断,他也就暂且放下心来逼毒。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将时间往前调半个时辰,那时陆小凤和花满楼被神秘男子暗算,被装满了“夜瞳花”的网给刺伤了。 二人之前早就知道了“夜瞳花”的厉害,因为要防范那男子,花满楼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调配了解药,二人在上山之前就已经提前服下,以防出事。 但是这“夜瞳花”所含尸毒是何等的厉害,二人又是种了何等深的毒,想当初司空摘星只是被一朵花刺伤就让他神智全无,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次中毒更深。 花满楼调配的解药虽然可以解毒,但是却没能保得二人毫发无损。被“夜瞳花”刺中的时候毒就侵入了身体并发作了,两人当时是用尽内力去抵挡,痛苦地晕了过去。 然后那人就拖着他们两人到了陡坡处,将二人就这么从山顶推了下去。当时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没有意识的,可以说如果不是上天眷顾,那么今天两个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偏偏他们是被眷顾着的。当两人裹在网中往山下滚去的时候,网挂在了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就这么止住了两人往下坠的趋势。拉断好几棵树的树枝后,最后二人挂在了一棵大树上。 所以两人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还是被那张网缠着,“夜瞳花”因为之前的滚动都已经被押毁了。 花满楼配制的解药发挥了作用,帮助两人解开了大部分的毒。两人都被这剧毒折腾得够呛,更何况体内还有一部分毒没有清除。 周围安静得可怕,陆小凤和花满楼闭上眼睛调戏,将体内的余毒都凝聚在一起,胸口开始有一种积压般的疼痛。 陆小凤紧闭双目,毒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衣服上。将体内的毒血逼出后,陆小凤总算是感觉轻松了许多,运起功来也没了之前的凝滞感。 花满楼也结束了逼毒,毒血沾染了白衣,看上去无比渗人。 “这毒也太厉害了,花满楼,要不是你有先见之明,我们两个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现在想想陆小凤都还是心有余悸,没想到那人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心机却那么深。 花满楼活动了一下手,之前他和陆小凤都是静下心来逼毒,都没有注意过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 网收得很紧,空间极小,两人半个身子都是重叠在一起的,双手都交叠在彼此的背后,远看仿佛像是拥抱。 花满楼收回手,抓着网孔说:“这毒的确厉害。” “还好刚才我们把毛球给放了,要是它还留在我身上就没命了。”陆小凤也收回手抓着网孔,心想毛球应该已经逃下山了,不用他们担心。 现在最值得担忧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生命安全。陆小凤手中多出了一把小刀,“我们先抓着树枝,除了这张网再说。” 花满楼点头,两人都抓住了树枝,陆小凤单手割开了困住两人的网。脱身之后,两人靠在树干上休息。 仰头往上看去,陆小凤发现已经看不到山顶了,往下看……更是看不到底。陆小凤算是明白了那人将他们扔下这里的打算了,这样摔下去,他们定将尸骨无存。而且他好像记得,山后是一片树林,那么他们就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我们是上去还是下去?”陆小凤询问花满楼的意见。 花满楼不出声地盯着陆小凤,直把陆小凤盯得全身发毛。陆小凤偏过头去笑道:“开个玩笑嘛,难得这么狼狈,开心一点?” “陆小凤,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很有问题?”花满楼好心地提醒陆小凤。 “最起码我们没死。”陆小凤提醒花满楼两人今天最大的幸运。 花满楼也点点头,他们两人刚逼出毒血,内力有所损耗,不适合马上行动。这个山坡太过陡峭,他们也不能太过随意,否则很可能会吃亏。 两人坐在树上休息了片刻后跳下了树,扶着树干辨别方向。现在的时间虽然不晚,但是一旦入了夜山上的危险就会加倍,往下走,他们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两相权宜,他们还是决定上山。 虽然上山很累,而且那个人说不定还在,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信心,只要防着那人的毒,以二人的功力那人绝对不可能是敌手。 山路两人并不熟,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山路往上。好在这坡虽然陡,但是也不是什么悬崖峭壁,陆小凤和花满楼借着树木的长势和日光判断大致的方向,并小心地往上走。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了大半。陆小凤眼看着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他攥紧了花满楼的手。花满楼回握了一下,提醒陆小凤不要着急。 陆小凤做了个深呼吸,沉下气来拉着花满楼继续往上走。终于,两人重新回到了山顶。这也算是大难不死了吧? 仔细一看,陆小凤才发现他们现在的位置离那个小屋并没有多远。两人在附近躲了一会儿,确定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了,才往小屋走去。 那个人早已离开了山顶,他想必是料定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会死。 推开小屋的门,陆小凤和花满楼走了进去。之前走进这件小屋的时候,陆小凤就觉得这间小屋充满了阴气,没有半点人气。 “陆小凤,这里血腥味很重。”这种血腥气,仿佛是陈年的,与泥土和木材糅杂在一起,说不出得让他厌恶。 花满楼领着陆小凤往屋里走,陆小凤这时才仔仔细细地看起这个小屋的摆设,只有简陋二字。这间小屋,看上去根本就不是给人居住的,整个小屋空空如也,除了桌椅,什么都没有。 走近垂帘,陆小凤才发现这垂帘竟然是斑斑点点地发黑,心里咯噔了一下,陆小凤明白了这垂帘上的印记是血迹。 在垂帘的后面只拜访了一块很大的木板,在墙角有一张小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工具。陆小凤盯着那块木板,木板上有很多斑驳的痕迹,颜色深黑,那是血迹……无需再多想了。 “这里就是屠宰场……”不知怎么的,陆小凤想到了这个词。 花满楼按住了陆小凤的肩膀,“这里不安全。”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陆小凤点头,他和花满楼今天上调查,还真是收获匪浅。 下山的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记得很清楚,当他们顺着记忆回到山腰的时候,竟然发现季家的人举着火把在寻找他们。 有一名家丁看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高兴地大喊:“小姐,找到了,找到二位公子了!” 季挽芙此时正在另一边指挥找人,一听到家仆的呼喊就匆忙地赶了过来。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狼狈不堪的模样,她震惊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季挽芙追问:“你们两个人是不是上山了?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季小姐,我和陆小凤没事。”花满楼试图让季挽芙不要那么激动,但是“上山”二字让季家所有的人都骚动了起来。 原来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与那个蒙面人对斗的时候,毛球就跑下了山,找到了花田中的家仆冲着他们大叫,咬着他们的裤脚就想把他们往山顶上带。 那时候季家的家仆才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竟然上山了。几名家仆都不敢贸然上山,只好回去请示季挽芙。 季挽芙心急如焚,立刻组织人手开始搜山。没想到入了夜,陆小凤和花满楼竟然先回来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山顶之行都不想多说些什么,见状,季挽芙也不好多问什么,也只能点点头将两人带回了季家。 一回到季挽芙给两人安排的小院,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在各自的小屋里洗了个澡,把一身的狼狈就洗进了水中。 换上清爽的衣服,陆小凤才想起花满楼之前告诉自己要去他房里上药。陆小凤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刚才洗澡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自己的身上没什么上,大部分的伤口就集中在手上和脸上,这点小伤口,陆小凤觉得不上药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最重要的毒已经清干净了。 偏偏花满楼对这些是在意的。反正是不可能逃过去,陆小凤想还是乖乖去上药好了,所以他就推开了花满楼房间的门,“花满楼,我来上药了。” 没有人回应他。陆小凤走进去一瞧,才发现桌上已经摆了几瓶伤药。花满楼不在,陆小凤就自己动手给自己上药了。 上完药之后陆小凤闲着无聊就留着等花满楼回来,按理来说花满楼不可能一个人出去不给他留一点口信。 果然,没有等多久,陆小凤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正想着不会吧,花满楼就已经端着两碗药进来了。 “哦,看来已经上好药了?”满屋子都是伤药的味道,比他离开之前要浓郁不少,花满楼满意地微笑,将两碗汤药放在了桌上。 棕黑的药汁映着烛火,看在陆小凤的眼里是何等的诡异。陆小凤不着痕迹地将药碗推远了一点。 这轻微的声响也被花满楼听在了耳中,花满楼伸手抵住陆小凤那碗药,“这是清余毒用的,虽然我们逼出了毒,但是还是喝完药再调息来得更保险一点。” 这是多此一举,根本就不需要……陆小凤紧盯着花满楼,内心将这些话重复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花满楼,我觉得我已经恢复得不错了,我感觉没有中什么毒,回去调息就可以了。” 花满楼那肯让陆小凤就这么逃走,他手一伸就拦住了陆小凤,“我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一共两碗,你一碗我一碗,还是喝了比较安全。” 花满楼一旦坚持,陆小凤是怎么都拗不过他的。而且花满楼这么做是为了陆小凤着想,陆小凤怎么可能会拒绝花满楼的好意。 一咬牙,陆小凤坐了回去,恶狠狠地瞪着那口药碗。 花满楼率先拿起自己的那碗药,将药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有皱过。 花满楼都已经这么做了,陆小凤又怎么会再拖延,干脆一咬牙,陆小凤也端起碗将药水灌进了嘴里。 喝完之后陆小凤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那几钱黄连加进去真的是对司空摘星的挑战,难怪司空摘星之后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像是要吃了自己。 “喝完了。”怕花满楼不相信,陆小凤还特地把空碗塞到了花满楼的手里。 花满楼点点头,“早这么做就可以了。” 陆小凤撇嘴,拿过两口碗放回木盘中,“我端回厨房。你先休息吧,今天累得够呛。那人发现我们没有死,肯定会继续出手的。” 花满楼揉了揉额头,这几天他的确是累了,这会儿他也隐约觉得有点头疼了。双眼眯了起来,听到陆小凤打开房门的声音时,花满楼忽然说了声,“陆小凤,今天谢谢你了。” 谢谢今天在山上对他的帮助。在山上,陆小凤不曾放开过他的手。 陆小凤一愣,笑着回了句“都是好兄弟,谢什么”就离开了。 019 季挽芙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梳齿衔着几缕秀发滑至发尾。季挽芙把木梳放回了梳妆台上,起身询问丫鬟,“我要的食盒已经准备好了吗?” “回小姐,吃食都已经准备好了。”丫鬟恭敬地说,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季挽芙打开食盒,将食盒里的食物都检查了一边,还好,都是冯少卿喜欢吃的东西。季挽芙打算是看望冯少卿,他被关进牢狱中这些天,她日日担心。 现在大街小巷关于季挽芙和冯少卿合谋杀死她父亲的谣言仍然在流传,只是因为时间过去,官府没有行动,季家也没有参与而冷却了下来。 官府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困境,虽然冯少卿被抓了进去,但是他们始终得到有力的证据。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自从第一次施刑后冯少卿就一直昏迷,后来狱卒发现情况不对,请了大夫,才发现他脉搏微弱。 大夫郑重地警告他们不能再对病人用刑,否则会闹出人命来的。官府虽然希望尽快查出结果,但是也不愿意逼死嫌犯。所以这事就只能一天天拖下来。 季挽芙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她只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探望冯少卿。她相信有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帮助,很快就会还冯少卿一个清白的。 重新合上食盒,季挽芙又问丫鬟,“对了,陆公子和花公子二人可起了?他们的吃食送过去了吗?”这两人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姐,二位公子早些时候就起了,用过早点后就出府了,并没有说去哪里。” 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事情季挽芙干涉不得,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拿了桌上准备的荷包戴在身上。这一次去探望冯少卿,肯定不会容易。季挽芙已经做好了塞给狱卒银子的准备。 只带上一个贴身丫鬟,季挽芙就朝着官府大牢去了。没有料到的是,刚到大牢门口,竟然发现官府派了众多官差守在一旁,不准任何人进入。 远远地站着,季挽芙看到无数官差进进出出,面色铁青。周围的人都在低声讨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季挽芙也是这般,这时,守在一旁拦着百姓的一名官差认出了季挽芙,扬声对其他人喊:“是她,是季家的当家。” 然后就有几个官兵突然过来抓住了季挽芙,惊慌拉扯中季挽芙手中的食盒落在了地上。季挽芙挣扎着,“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放开!” “放开?”抓着她的官差冷笑,“带走!”当着所有人的面,季挽芙和她的贴身丫鬟就被拖走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在路上,两人的心情都还不错。 “你们听说没,季挽芙被官差抓走了!”这时候,忽然有个人兴奋地和旁边的人说。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都愣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两人都想去官府看一眼,没想到季家的一名家仆找到了他们。 那人跑得极喘,撑着腿喘口气之后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了一般,对着两人说:“二位公子,求你们去救救小姐吧。小姐被抓了,好多官差闯进家里搜人。” “怎么一回事?”陆小凤问,出门前不是好好的,季挽芙怎么忽然被扣下了。 “小姐今早……今早想去探望冯公子,但是据说今早冯公子杀死了所有看守的官差逃狱了。官差把小姐关到了牢里,又派人来家里搜,说是搜不到人就拿小姐是问。”这话让他们怎么相信,冯公子怎么可能做到杀了那么多的官差。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对那名仆人说:“现在季家人是不是都被封锁不得外出了?” “是的,小的是在官差来之前偷跑出来的,现在官差看着所有人,大家都出不去。小姐被抓了,我们都乱成一团了。”那名家仆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才偷跑到大街上仓皇地想要找陆小凤和花满楼。 “好,我们两个知道了,你先别担心。”陆小凤想了一会儿,对那名家仆说,“我们两个人这就回去瞧瞧,你是偷跑出来的,就不要回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呆着。我们是不会让你家主子出事的。” 那名家仆惶惑地点头,目送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走远。 陆小凤和花满楼先是回了一趟季家,这一次冯少卿“逃狱”并杀死狱卒的事情非常严重,官府派了大批的人手搜查并监视季家,只准进不准出。 花满楼在后门等着,陆小凤跳出来的时候他就上去问:“看清楚了?” “嗯,人都看到了,他不在。”陆小凤摇头,对花满楼说,“我们直接去把季挽芙给带出来吧。” “劫大牢啊。”花满楼有点感慨,果然跟着陆小凤什么事情都能尝试一遍。 看穿了花满楼的想法,陆小凤笑道:“放心吧,再怎么带着你尝试各种事情,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带着你做的。” “比如说?”花满楼兴致盎然地问。 “把你关进大牢?”陆小凤想了想,跳出一个答案,接着,一个更离谱的答案跳了出来,“或者是带你去逛青楼?” 这个答案一跳出来,花满楼的脸色就黑了。陆小凤连忙否决,开玩笑,要是真的让花满楼生气了,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两人赶到了大牢,因为之前的事情,官府也加大了大牢的戒备。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弄出了点小动静,引开了狱卒的注意就轻松地进入了大牢。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季挽芙,季挽芙就被关在之前关押冯少卿的牢房。她正坐在地上,不安地抱着双膝。 一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季挽芙的脸上浮现了希望的光芒,连忙站了起来。 陆小凤立刻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季挽芙马上捂住了嘴,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喜悦的话语,点了点头。 陆小凤打开了牢房的锁,把季挽芙带了出来,和花满楼三人又离开了大牢。 一路上季挽芙都还停留在“逃狱”的惊险认知上,直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她走出了官府的视线,季挽芙才虚脱一般地靠在了墙上。 安抚自己的情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季挽芙很快就缓过神来,开始向两人说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我不相信那是少卿做的。”毒,冯少卿身体那么虚弱,怎么可能会用毒杀死那些狱卒。在大牢前被抓之后,季挽芙没有经过审判就被直接抓进了大牢。 所以当时她是直接目击了那几个狱卒的死相。据说,这几个狱卒是死于柳家人所中之毒,二者死相竟然分毫无差。 那几个狱卒的死状堪称恐怖,季挽芙只听说柳家人死状恐怖,却从未见过。这一下将二者重合,季挽芙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压抑腹中翻滚的恶心感。 因为柳家人和狱卒的死相极其相似,又因为仵作断定他们是死于同一种毒,因此官府认定了是冯少卿对柳家人下的毒手。 季挽芙当即就冷笑了,嘲讽他们说柳家人死的时候冯少卿还在大牢里管着呢。真当冯少卿是武功高手,飞檐走壁,大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几位官差被季挽芙逼得哑口无言,但是几名狱卒的死让他们认定了冯少卿的罪过,对于季挽芙提出的不合理之处,他们甚至想出了另一种可能,说不定季挽芙她整个季家都在和冯少卿里应外合。 季挽芙怎么可能吞的下这口气,但是偏偏她说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但是她相信,陆小凤和花满楼会相信她。 季挽芙期望地望着两人,眼中的恳求不言而喻。 陆小凤点头,宽慰季挽芙,“我知道,我也相信你说的。听着,我们把你带出来,就是因为我们相信你。冯少卿也不是逃狱。” “什么?”季挽芙惊声道,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逃犯”,季挽芙又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陆公子,你知道少卿在哪里?” 陆小凤点了点头,将手伸向季挽芙:“时间急迫,季姑娘,陆小凤要冒昧了。” 季挽芙望着陆小凤的手。她能听出陆小凤话里的急切。自己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女子,想要跟上他们的速度绝对不可能。 这种时候还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小事,季挽芙一咬牙,握住了陆小凤的手,“挽芙麻烦陆公子了。” 陆小凤对着季挽芙点头,然后告诉花满楼:“可以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7节 季挽芙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发现她已经被陆小凤揽着腰飞檐走壁了。季挽芙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闭上眼忍耐了一会儿才稍微适应了一些。 她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并非是直接往前走,而是过一会儿就落在地上好像在查看着什么。又一次,陆小凤抱着她落在了地上。 季挽芙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会蹲下去在地上摸一摸,花满楼还会将手拿到鼻尖轻嗅。季挽芙仔细看,才发现他们每落到一处,地上都会有一些细细的粉尘。 “这些粉尘是什么?”季挽芙轻声地问。 陆小凤也没有瞒着她,“我们在他的身上放了一个小瓶子,瓶口做成了筛孔,打开之后会有药粉洒出。我们可以顺着这些细粉找到他。” 季挽芙眼前一亮,也没有再闭起眼睛。尽管知道自己在寻找细粉上并帮不上什么忙,她还是睁大了眼睛想要在地上看那些细粉,仿佛只要看到了一点就可以离冯少卿更近一点。 一开始,季挽芙的目光是集中在地面的。但是很快,季挽芙就注意到不对劲了,陆小凤带着她走过的地方看起来越来越熟悉。 仔细一看,这竟然是朝着季家那片花田去的。季挽芙吃惊地看向陆小凤,陆小凤此时的神情非常认真,没有注意到季挽芙的疑问。 陆小凤和花满楼很快就带着季挽芙到了花田,陆小凤放下了季挽芙。 “他在这儿?”季挽芙下意识地就想朝着冯少卿之前培育“夜瞳花”的地方去,却被花满楼叫住了。 “季姑娘,冯公子不在这儿。”花满楼指了指山顶,向季挽芙解释道,“在山顶,我和陆小凤发现了另一处花田,栽种着大片的‘夜瞳花’。我们两人怀疑,当初你看到的冯少卿手里的‘夜瞳花’,并非是他培育的,而是有人在山上培育而成的。” 季挽芙更吃惊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季挽芙来到了冯少卿的小屋前,他们之前就是顺着这条路上山的,虽然都是通往山顶,但是他们没自信能顺利找到,所以他们还是决定从这里上山。 通往山顶的路并不好走,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担忧地看向了季挽芙。季挽芙毕竟是弱质女子。 然而季挽芙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无力,相反,季挽芙从小就在这座山上跑老跑去,小时候调皮贪玩,季挽芙还会偷偷地和冯少卿爬山,并因为这件事情挨了父亲还有冯叔好几顿心急的斥责。 知道要爬山,季挽芙也不犹豫,将山上碍手碍脚的饰物和长裙都收拾了一下,神色坚定地对两人说:“我跟你们一起上去。”神色完全不容他们拒绝。 陆小凤和花满楼只好提醒季挽芙小心,三人成一前两后的队形,陆小凤走在前面,花满楼和季挽芙并肩走在后面。 季挽芙咬牙,竟然也没有在上山的过程中发生什么大的问题。知道情况紧急,就算是觉得累了,季挽芙也没有喊一声累,而是保持着速度,咬牙跟着陆小凤和花满楼。 这样的韧劲不得不让人佩服。 很快,季挽芙就看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所说的花田。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差点踩空。她还以为,自己院子里的花田就是全部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那么大的一片花田。到底……到底是谁种了这些花? 她看到了花田边有一处小屋子。她指着拿出屋子,询问地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让她先呆在原地,自己和花满楼去小屋边确认。直到确认小屋里有人,陆小凤才回来将季挽芙带了过去。 三个人躲在窗下,季挽芙在得到了陆小凤的允许之后偷偷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冯少卿躺在一块木板上,而有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 房子里传来了霍霍的磨刀声,那人往后仰了仰身子,举起手,试了一下小刀的刀锋。刀锋泛出了一丝冷光。 就在季挽芙差点惊呼出声的时候,陆小凤捂住了她的嘴,将季挽芙拉了下来,并警告她不要出声。 “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花满楼低声劝住季挽芙。 三人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020 在小屋内,冯少卿闭着眼睛,只听到耳边传来了磨刀的声音。霍霍的磨刀声硬生生地刺穿了眼前的黑暗,带着一股森然的冷意侵蚀他的骨髓。 冯少卿几乎无法克制颤抖,但是一想到自己遭遇的危险,他还是紧闭着眼睛,借着指甲陷入手中的疼痛来镇定。 但是这样努力的伪装都没有瞒过那人。冯少卿听到耳边传来了那人森冷的声音,“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冯少卿一咬牙,还是决定不做出反应。那人也沉默着,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反应。黑暗,闭紧双目,冯少卿看不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视觉失去了作用,那么听觉的功能就在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就是因为这杯短暂扩大了无数倍的听力,冯少卿听到了刀锋裂空的声音,他本能地往旁边滚开,睁开眼,那人正握着刀柄,而刀刃已经插入了刚才他躺的地方——恰好是他的心脏的位置。 如果他没有因为听到这个声音而避开,这个时候他早已被刺穿了心脏,钉在了木板之上。 冯少卿惨叫了一声,扶着墙站了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整蹲在地上的人。 “知道躲了?”那人抬眼,冷声道,“你知道你是骗不了我的。” 因为太过用力,小刀插入了木板,陷得很深。那人想要把小刀拔出来,却发现很难。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双手握紧了刀柄。 小刀因为那人的用力而松动了些许,那人发出了喜悦的笑声,但是这笑声却一下子刺激了靠在墙上的冯少卿。 冯少卿一眼就看到了小屋并没有上拴的门,他又看了一眼还在埋头拔刀的蒙面人,毫不犹豫地朝着小屋的门跑去,打开了门就往外跑。 那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冯少卿的动向,不耐地咋舌,手上一个用力,刀锋就脱出,小刀泛起了嗜血的寒光。 冯少卿被带来的时候是昏迷的,所以当他冲出小屋之后,第一反应是茫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的第二反应就是吃惊,因为在眼前竟然是这么一大片花田。 然而,就是因为这么一会儿的愣神,冯少卿就被扑倒在地。出于求生的意识,冯少卿惨叫着挣扎了起来。 那人拿着刀就朝着他的面门刺来,冯少卿在挣扎间握住了那人的手腕。而刀锋就停留在他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若不是陆小凤一直都捂着她的嘴,季挽芙此刻已经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了。但是陆小凤还是用力地捂住季挽芙的嘴,低声警告她:“你现在不能出去。我不会让他出事的,再等一会儿。” 被陆小凤制住,就算是看到冯少卿差点丧命,季挽芙也暂时无法出去。 而此时冯少卿浑身都是冷汗,他躺在地上,无法使出力气。只能看到那人手持着小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人一直都在用力,就这么望进了冯少卿的眼睛里。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收起了小刀,但是手却掐住了冯少卿的脖子,让他无法动弹。 那人看着冯少卿,忽然说道:“果然,你早就恢复神智了啊。啧,都是那两个人多管闲事。”见冯少卿还在拼命挣扎,那人将刀子横在他的眼前,“别装了!我说过,我是知道你的,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我还能不了解吗?” 这句话停在季挽芙的耳里,是何等的晴天霹雳。她浑身都因为震惊和愤怒在颤抖,如果不是因为陆小凤在支持她,她几乎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 而在不远处,那人在冯少卿惊恐的注视下解开了蒙住面部的黑布,畅快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没必要在你面前挡着自己的脸了。” “怎么了?露出这副表情。”冯总管,此时面色冷硬,全然没有了之前在季家那副和蔼的模样,“是不相信我会真的杀了你?” 冯少卿被勒住了喉咙,无法说话,只能拼命地摇头。 “是你的错!”冯总管掐住了他的咽喉,用力地将冯少卿拽了起来又摔在地上,“我本来是不打算杀你的,但是你背叛了我,我告诉过你不要跟老爷说的……” 冯总管拿起刀又准备刺向冯少卿。这时吹起了一阵风,不远处那一大片“夜瞳花”传来了花香,冯总管抬起头,就看到了这一大片的花海。 冯总管一阵恍然,然后露出了明了的笑容,低下头对冯少卿说:“不如,你也来当我这些爱花的肥料吧?不能浪费啊。” 说罢,冯总管起身,拽住了冯少卿的双手就把他往花田拖去。冯少卿实在是太虚弱了,虽然冯总管已经老了,但是冯少卿的力气还是比不上他,只能被冯总管拖着往“夜瞳花”花田走去。 冯总管并没有贸然地拖着冯少卿跳下花田,而是停在了花田边。“夜瞳花”的剧毒他不是不了解,他也根本制不出解药。没想到,突然出现在百花镇的那两人竟然能解开这剧毒。 “你的血……”冯总管喘着粗气,在冯少卿绝望的目光中,他就要刺下去。 “冯叔,不要!”季挽芙这时候再也无法隐藏自己,冲了出来。 “别出去啊。”见已经拦不住他,陆小凤和花满楼懊恼地追了出去。 冯总管怎么会料到季挽芙在这个地方。他立刻将小刀架在了冯少卿的脖子上。不用冯总管多说一句,季挽芙就站在了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为什么季挽芙会在这个地方?冯总管慌张地看着季挽芙,季挽芙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除非是…… 当冯总管看到匆忙上前拉住季挽芙的花满楼和陆小凤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冯叔,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季挽芙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对晚辈如此和蔼的人,现在这个时候竟然会对自己的孩子刀剑相向。季挽芙多么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但是不论她闭上眼睛多少次,再次睁开多少次,眼前的事实都没有改变。 “季小姐,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他。”花满楼用平静的声音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告诉了季挽芙。 季挽芙的眼睛就红了,哽咽地说:“怎……怎么……怎么会?冯叔……”她想要上前,但是被陆小凤牢牢地拉住了。她只能苦苦地对冯总管说,“冯叔,那是少卿啊,那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季小姐,他不在乎这些。”陆小凤一语惊醒了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的季挽芙,“狱中几名狱卒,柳家一家性命,我和花满楼被人从山顶推下,冯少卿当年发疯,都是冯总管做的。如果我和花满楼没有想错,冯少卿中毒和你父亲的死有关,而这些,都是他所为。” 陆小凤一言一语,就这么硬生生地将掩藏的事实都剖了出来。 冯总管握着小刀的手一僵,恶狠狠地瞪着花满楼和陆小凤,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就是他们的出现搅乱了一切。 冯少卿疯了五年,他不在乎,他不在乎有这么一个疯儿子,就算他不死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神志不清,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他就可以留着自己儿子一个活口。 万万没想到,花满楼和陆小凤竟然到了百花楼,他们竟然查出了“夜瞳花”有毒,竟然还真的能制出“夜瞳花”的解药,帮冯少卿解了毒。 可惜的是自己杀不了他们。可惜的是自己杀不了他们。 他本来是没打算就这么杀入大牢的 如果按照常情,在被陆小凤指出是杀人凶手的时候,他就应该矢口否认。但是……冯总管看着被自己用刀架着脖子的冯少卿,再看看季挽芙无助的面庞,他就知道一切否认都是无用功。 在季挽芙的心里,冯少卿永远都是第一位。这么多年来,季挽芙心里一直都牵挂着冯少卿。现在,自己将到架在冯少卿的脖子上,在季挽芙的眼里,自己的地位早已经动摇了。 他没有否认,而是问陆小凤他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跟着药粉。”陆小凤也不明确指示,只是这么说。 冯总管是何等聪明,陆小凤这么一提,他就直接往冯少卿的手臂抓去。果然,在冯少卿的袖管里竟然真的藏了一个小药瓶。现在拿出来一看,这个小瓶子早就空了。 想来,陆小凤他们就是跟着药粉的痕迹住过来的。冯总管用力地把空药瓶砸在了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见冯总管没有否认,陆小凤就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准备一堆的话和季挽芙解释了。陆小凤说:“这‘夜瞳花’不是冯少卿培育成功的,是你。” 冯总管的瞳孔因为吃惊而收缩了一下,随后又因为放松而恢复了原样,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认为培育“夜瞳花”的过程极其谨慎,特地将花田开辟在了山顶,避开了季家所有人的视线。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胡子,“这件事情是花满楼告诉我的。” 花满楼接过话茬,“我对种花也有些经验。当初冯少卿将季小姐院中所有‘夜瞳花’都连根拔出,毁得一干二净。但是后来季小姐竟然能及时交货,更让花某吃惊的是季小姐的院中又有了‘夜瞳’。这些‘夜瞳’长势极好,绝对不是脱土之后被救活的模样,反而像是移栽。而季小姐告诉我们,这花就是冯总管您救活的。” “因为花满楼的提醒,当时我就在想,冯总管对‘夜瞳’了解当真极深。”陆小凤双手抱胸,一边注意季挽芙,一边注意冯总管的动向。 “冯少卿培育‘夜瞳’的过程中极为专心,连季挽芙都很少打扰,一直陪着他的就是你这个父亲。那么我想,你对这花的认识绝对不浅。后来我和花满楼发现了这个小屋。我们听说当初冯少卿的小屋就是你帮忙搭建的,那你趁着这个机会在山顶造这么一处小屋也不是没有可能。” 花满楼在满山的“夜瞳花”花香中困难地呼吸着,“冯少卿努力了五年,却始终没有成果。而你,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成功了,他是用颜色深的话杂合,进程慢,而你……你是用鲜血浇灌这些话,用血肉喂养它们的,对吗?” 什么……想起自己父亲从花田中挖出的那具骸骨,季挽芙恶心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些话,真的就是这么来的? 她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片黑色的花田仿佛在她眼前扯开讽刺的笑。她痛苦地干呕,躲开陆小凤扶上来的手,虚弱地问:“他真的是这么种出这些花的?” 在问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时候,季挽芙死死地看着冯总管,她的目光中是恐惧,却又是让人震撼的坚定,甚至让冯总管和冯少卿无法动弹。 “是。” “那这和我爹的死有什么关系?”季挽芙直起了腰,往前迈了一步,她想亲耳听到这件事情,亲耳听清楚,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021 五年前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冯总管也好,冯少卿也好,此生都是无法忘怀的。 冯少卿曾经为了这花费了无数的心血,自从在山上发现了这深红的花,他就想到了用杂合的方法让花色一次比一次深,这样长此以往,肯定能培育出季挽芙幼时期待的黑色的花,花的名字,他也想好了。 但是理想只是理想,虽然冯少卿知道这件事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积累,但是没想到真正操作起来的时候进程竟然是这么慢。 这种花一年一开,每一次深色的花杂合,他都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颜色的确一点点加深,但是都没有达到冯少卿期待的程度。 他希望能在季挽芙生日的那天将这些花送给季挽芙当做礼物,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冯少卿知道自己又要将这时间延迟了。 那天,冯少卿就坐在自己的花田边,望着这一片花田。经过他五年的培育,花田的花颜色都越来越深了,但那只是深红。 冯少卿宽慰自己,最起码这比起之前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这五年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留在这山上的,食物都是父亲亲自送上来,季挽芙也知道他对这件事情的认真,来找他也不会多留,只是偶尔见他在埋头工作久了才拉着他在山上走来走去。 想到这里,冯少卿叹了一口气,这五年来如果不是父亲和季挽芙的陪伴,恐怕他也是撑不下来的。 白天的时候,冯总管总会在处理了季家的事务后就来这山上陪他。季老爷是个和蔼的人,自然是放行的。 想起父亲,冯少卿心底就是感激。他知道父亲一直都疼爱自己,一直默默地支持自己,这些年来从不打扰他,反而会帮着他一起培育这花。 冯少卿想,自己一定要培育好这花,让季挽芙开心,让父亲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时,冯少卿想到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父亲上山来陪着他,知道自己在埋头钻研照顾花草也就只是在山上逛逛,不多打搅他,他却一直没有好好陪伴过父亲。 冯少卿不是花痴,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所以他决定今天早早地和父亲一起下山,陪着父亲到处走走。 但是他却发现父亲不在附近。找遍了花田,冯少卿都没有看到父亲。这座山,季家的花田,他们都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走了。 可是他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冯少卿相信,父亲是绝对不会走丢的,这个地方他是那么熟悉。 转念一想,冯少卿又认识到,如果是父亲不熟悉的地方呢?冯少卿惊恐地看向山顶,开始担心父亲会不会上山了。 在山腰绕了一圈,不管怎么呼唤自己的父亲,他都没有听到回应。父亲是不会在不告诉他的情况下就下山的,冯少卿就越发肯定父亲是上山了,可是…… 就算心底有顾虑,冯少卿还是上山了。他对这座山很了解,辨别方向不是问题,他有自信是不会迷路的。 所以冯少卿大着胆子上了山,因为全神贯注在脚下的山路,也怕惊动山上的动物,所以冯少卿没有再大喊。 等到他爬上了山顶,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最先看到的,竟是一片如墨的花田,赫然是培育成功了的。 冯少卿仿佛是遭到了晴天霹雳。他在这山上五年,五年,从偶然发现了这深红的花到杂合,耗费了整整五年却只取得了那么一点连成果都算不上的结果,而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一片花田。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的,竟然有人比他先培育出了这种花。 到底是谁和他不谋而合?冯少卿非常不解,这时他看到了那间小屋。心想培育成功的人可能就住在里面,冯少卿大着胆子上前,希望能和对方有所交流,最起码,能见见这位培育成功的人。 屋里没有任何人回应,冯少卿就推开了门。若是放到以前,他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但是今天,好奇驱使他做出一系列的反常的事情,也是让他痛苦的事情,他推开了这扇门。 一推开这扇门,冯少卿看到的就是挂在墙上的一件血衣。血衣……冯少卿呼吸一窒,这件血衣,是他识得的模样,是他父亲的一件旧衣。 为什么这件衣裳会在这里?为什么沾满了深浅不一的血迹?这时冯少卿才注意到,屋里竟是恶臭的血污气味。 他捂着口鼻,痛苦地往左看去,这才发现左边有一块屏风挡着,屏风上是一道有一道深浅不一的血迹。 被恐惧牵引,被惊慌推搡,冯少卿感觉腿脚不是自己的了,竟然就这么一步步朝着那儿迈开了步子。 在屏风的后面,他看到的是让他呕吐的场景,在一整块大木板上,竟然是一滩的血迹,在这上面,赫然印着一个人形。 在这上面,曾经躺着一个人。父亲的血衣……冯少卿悲从中来,自己的父亲,难道是在这里遭到了毒手? 悲痛欲绝地他想到凶手可能还在附近,他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带着父亲的血衣去报官。但是他刚绕到屏风外,竟然就看到在屋子的右边摆着一张桌子,在上面放了一小盆花,是冯少卿见过的所有黑色花朵中长得最好看的一朵。 绿茎直滑,嫩叶舒展,花瓣也是浑然天成的圆润,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小屋里也无法被忽视的如墨的漆黑。 这无疑是长得最好的一朵。 冯少卿被这朵花吸引了注意,他朝着那盆花走去,注视着这盆花。这时,他竟然发现这花盆之上竟然刻了字,凑近了一看,那两个字是——夜瞳。 怎么会这样?冯少卿震惊地后退了一步,这盆花,竟然叫做“夜瞳”。那是他为这花起的名字,他一直幻想着,当他培育成功后,在季挽芙的生辰上将这些花送给季挽芙,然后告诉季挽芙,这花名叫“夜瞳”,告诉她这名字的含义。 这个名字自他有了培育花的念头后就一直在他的心头环绕,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谁都没有告诉。可是现在,竟然有人培育出了一样的花不说,竟然连名字都是一样的。这怎么可能? 数不尽的震撼和错愕让冯少卿忘了动作,忘了说话,甚至是忘了呼吸。直到他听到屋外有响动,冯少卿才回过神来。 屋外有人,他自然是不敢出去的。他只能匆匆地将那件血衣挂回了墙上。这屋里没有什么可躲的地方,他只能躲在屏风后,默默向上苍恳求不要让那人发现自己。 那人没有进屋,冯少卿缩在角落,听到外面传来洒水的声音,竟然是那人回来在浇花?这屋子就是那人的? 想知道那人的模样,冯少卿壮着胆子从窗户偷偷地往外看。那人是背对着他的,冯少卿看不清。 但是后来冯少卿却看到,那人洒出的水竟然是带着红色的,在阳光下竟然显得无比粘稠。冯少卿瞥见了身旁的那块木板,上面……满是血迹,那是血! 冯少卿马上就明白了,这些夜瞳花,之所以会那么黑,就是因为吸食了鲜血的缘故。人的血,红透了,就黑了。 那人竟然杀了人……竟然杀了人就是为了收集血肉为这些花浇灌。还有自己的爹,也是那人的刀下亡魂。 冯少卿非常愤怒,在理智与愤怒缠斗的时候,窗外那人竟然转过身来了。当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冯少卿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撕碎了。 那人,竟然是自己的爹!是自己的父亲在用人血给这些花浇灌,这木板上的人印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就是别人了。自己的父亲杀了人,那件血衣,是他在杀人的时候为了防止血迹染了干净的衣服而特地备着的,上面的血迹深浅不一……自己的父亲究竟杀了多少人? 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的他,在用人血浇灌这些花朵的他,竟然还是在笑着的? 冷。冯少卿只觉得心都冷了,还有对自己父亲的恐惧。 这时,他又听到了父亲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不行,不能出声,会被发现的!冯少卿捂住自己的嘴。 听到父亲推开房门的声音,冯少卿拼命地祈求他不要过来,不要发现他。而冯总管只是走向了屋子的右边,去看那株花。 “夜瞳啊……”冯少卿听见自己的父亲呼唤那朵花,低声轻喃,“这么美,我却不能把你们光明正大地送给小姐,为什么……我成功了,我明明成功了,却不能把你们给她为什么……” 冯少卿听到了自己父亲不甘心地捶打桌子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声,所以他拼命地压抑自己。 果然,过了一会儿,冯总管从失态中恢复了过来。“对了,少卿,得回去了。否则他会起疑心的。”抹了把脸,冯总管就离开了,根本没有认识到这间小屋里多出了一个人。 冯少卿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泥污。不行,他不能呆在这个地方,他必须马上回去。 在冲出小屋前,冯少卿望向那盆夜瞳,最终抱起了花盆。他要把这个花盆交给老爷,交给官府,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 因为内心焦急,冯少卿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全,而是用尽全力往山下冲,速度极快。竟然真的赶在冯总管之前回到了山下,但是虽然是提前了,但是实际上他也没有提前多少时间。 冯少卿只能先把这盆“夜瞳花”藏起来,然后直接进入花田,以此来掩盖身上脸上的泥污。果然,冯总管看到的时候只是无奈地责备他,说他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之后是怎样强颜欢笑,以自己还要接着忙的理由劝走冯总管的过程,冯少卿都已经没了记忆。好在的是,冯总管当时心系为季挽芙置办一些东西,竟然没有起疑心。 确定父亲离开之后,冯少卿抱着“夜瞳花”回了季家,躲回了自己的房间。直至那时,只有这个房间才让冯少卿觉得安全。 但是回到房间后,冯少卿却犹豫了。他望着这盆花,这盆吸食血肉而成长的花,自己的父亲杀人了,但是他却开始犹豫了,犹豫要不要告发自己的父亲。 那是与他相依为命十多年的父亲,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都照顾他,他怎么能忍得下心告发自己的父亲。 就是因为这犹豫,季挽芙因为听说冯少卿回来了,就兴冲冲地来见他,也就看到了他手上的这盆花。 “夜瞳……少卿,是这花的名字吗?真好听。” 季挽芙欢快的声音在冯少卿却有如夺命魔声,冯少卿浑身颤抖,他甚至不敢让季挽芙触碰这朵花,只是恍惚地将季挽芙推出了屋外。 季挽芙生气的话语他全都没有听到,满脑子就是“被挽芙看到了”,“我该怎么办”。那毕竟是冯少卿的亲爹,冯少卿不忍,最终只告诉了季老爷。 那天,季挽芙的父亲本是要出镇办事的。听了冯少卿的话,又看到了冯少卿手中的那盆花,他信了。 为了不被冯总管发现,他们特地避开了家中的下人,两人朝着季家的花田走去。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还是被冯总管发现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季挽芙咬着牙问。现在的她,对冯总管只有愤怒和恨。她恨,自己竟然将这个杀人魔当做自己的半父,这么多年。 光是看到季挽芙这副表情,冯总管就知道季挽芙恨透自己了。既然恨透了自己,就让她恨得更彻底一点吧,“我知道,也是多亏了你。你忘了?那天你从少卿房中出来,虽然生气,你还是笑着告诉我,少卿成功了,他种成了。” 冯总管的话激起了季挽芙早已遗忘的细节,季挽芙的脸变得惨白,那天,她虽然生气,但是的确……她遇到了冯总管,想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她以为冯总管不知道。难道…… “对,我的小姐。”冯总管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少卿根本没有成功。你一说那盆花名字叫做夜瞳,我就知道,那是我的那盆花。我就知道,少卿看到了。” 送走季挽芙后,他就立刻赶去了冯少卿的房间,却发现早就没了人。他相信,比起报告,他那善良的儿子会选择先告诉季老爷,果然,闯进季挽芙父亲的房间,发现行李还在,季挽芙的父亲却不见了踪影。 于是冯总管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去了花田。他立刻就追了过去。 结果,他真的在山顶见到了冯少卿和季老爷。冯少卿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而季老爷则是愤怒。 他们就这么在山上起了争执。季老爷虽然素来温和,但是一旦愤怒,却也异常暴烈。他愤怒地追问冯总管为什么杀了这么多人,他口口声声说要去报官。 冯总管立刻和季老爷缠斗在一起。冯少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是对自己有恩的老爷,一个却是自己的父亲,他一时间也乱了手脚。 也是因为冯少卿乱了手脚没有插手二人,冯总管在季老爷口口声声“杀人犯”和“告诉所有人”的话语中红了眼,混乱中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冯总管看也不看就挥向季老爷的脖子,接着,他只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早已熟悉的感觉,当时冯总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忘记穿上那件血衣了,衣服脏了。 等到他被冯少卿的惨叫声唤回了神,身下季老爷早已断了气,鲜血流了一地。冯总管来不及吃惊,因为他发现冯少卿想逃跑。 不能留下活口。因为太过着急,冯总管丢下手中的镰刀,直接扑了上去。当时两人摔在花田边,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力量何等之大,冯总管几乎制不出自己的儿子。 为了方便,冯总管就直接把冯少卿踢进了脚边的花田,看着他在“夜瞳花”的花丛中挣扎,发出惨叫,冯总管只是喃喃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你们想告发我。” 过了很久,冯少卿安静了。夜也深了,下起了雷雨,雨势极大,洗刷了冯总管身上的血迹。 真是一场及时雨,冲刷了他身上的献血,冲走了地上的血迹。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季老爷本来今日是要离开百花镇的,他不喜欢下人进入他的屋子,所以不会有人轻易地进入季老爷的屋子,也不会发现他的行李还在,大家都只会以为,季老爷出镇了。 至于冯少卿,他从来都是来去如风,大家都会以为他是回到了山上……冯总管看了眼花丛中已经没了声响的儿子,这花有毒——他早些时候抓回来一人,那人逃跑时跌入了花丛,竟然被生生毒死了,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而且他也制不出解药——所以冯总管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孩子拉上来。 本来冯总管还在想要怎么办,但是他转念就想到季挽芙已经看到了“夜瞳”,干脆就移一部分到季挽芙的院子里送给她,反正冯少卿是送不成了。至于肥料…… 冯总管望着地上早已丧命的季老爷,可不就是有现成的吗?能用自己的血肉为女儿养育这么美丽的花,他会是幸福的。 他会很小心地,不让任何人发现。 夜里只有雨声,谁都没有听到季挽芙院中的声音,甚至是季挽芙本人,也没有。 022 冯总管一直以为自己处理得滴水不漏,但是他却发现了最大的问题,冯少卿竟然没有死。那晚,他竟然回来了,一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昏睡在床上。 他想要继续对着他出手,但是季挽芙守着冯少卿寸步不离,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对冯少卿下手。 那几日他苦思冥想,就是想不通。他以为是“夜瞳花”的毒性出了问题,但是后来他抓了个人做实验,却发现毒性依旧强悍。 “好在他疯了。”冯总管忽然看向冯少卿,对他们说道。当他确定冯少卿疯得没有任何神智,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总算是愿意绕过冯少卿的命。 但是只要季挽芙还陪着冯少卿,冯总管就一日不得安心。所以他故意放出了冯少卿,他知道冯少卿疯了之后攻击力极强,所以他故意让冯少卿出去伤害了这群人。 故意让季家人都害怕冯少卿,包括季挽芙。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将冯少卿关在他的小院里不再出来。 他真的这么做了,而且还成功了。冯少卿真的被关在小院里五年,直到陆小凤和花满楼来到这里,扰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泪水顺着季挽芙的面庞流下,她怎么都没有料到,这般慈爱的冯叔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兽行。“都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冯总管远远地用刀指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是因为这两人,他的一切都毁了。 在冯少卿入狱后,他又偷偷地去给冯少卿下了毒,但是冯少卿依旧没有死。他就知道,有他们在,自己是别想再用“夜瞳”的毒了。 他本想将二人推下山崖让他们死无全尸,可是这两人竟然活了下来,身中“夜瞳花”的毒,他们竟然还活着。 那天他本来以为陆小凤和花满楼死了,所以很放松,他打算明日凌晨再去杀死冯少卿,免得冯少卿恢复神智,说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看到这两人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季家。阴魂不散的两人! 当时冯总管就慌了,如果他们真的查出了什么,如果他们让冯少卿恢复了神智,那么他的一切就真的彻底完了。 所以冯总管才会剑走偏锋,铤而走险做出了劫狱杀人的事情。只要杀了狱卒,再杀了冯少卿,神不知鬼不觉,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冯少卿心中有鬼,畏罪潜逃。 千算万算,冯总管没有想到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就让冯少卿恢复了神智,更没想到他们已经在防着他这一招了。 “柳家人……”季挽芙已经站不稳了,但是她还是倔强地望着冯总管,“你因为他们传播谣言,诽谤我季家就灭了他们满门?” 季挽芙此时的情绪已经失控,她声嘶力竭,“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就为了这么几朵花!那是我爹!这是你儿子!柳家的那些人是无辜的,还有那些人……” 季挽芙还记得,这些年百花镇上偶尔会来几个人来寻人,说是家中亲人外出,久无音讯。这种事情偶有发生,季挽芙以前并不在意,现在想想,那些人或许就命丧此处。 一想到,杀害这些人的凶手就在自己身边,还是她如此信赖的长者,季挽芙只觉得崩溃。 沉浸在悲痛中的她没有发现冯总管眼中那复杂的神色。 悲愤难耐的她忽然挣脱了陆小凤的手,朝着冯总管和冯少卿跑去。 “别过来!”冯总管痛苦地喊,他不想伤害季挽芙,所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是他忘了,他现在正架着冯少卿站在了花田边。 “夜瞳花”的花田是处于低洼处的,所以当初开垦花田的时候冯总管干脆就将花田造成了一个深坑的样子,又修了水沟斜斜向下排水。 这一退,冯总管就已经带着冯少卿到了坑边,再一步,就有可能会跌下去。 就在这时,异变忽生,一直都惊恐不安,被冯总管困住毫无回手之力的冯少卿忽然发力,将冯总管按到在地,轻易地扣住了他的双手在身后。 “少卿!”季挽芙停顿了一下,泪水盈眶。 哪知道,冯少卿制住了冯总管,一抬头,冲着陆小凤就是一顿骂,“陆小鸡!你干嘛总是这么磨磨唧唧的,知不知道我撑戏撑得很累?”这语气,不是司空摘星还能是谁? 没什么台词?不用说话挺好。 要被人用小刀架着脖子?没事他忍。 不能反抗还要装作手无缚鸡之力,被吓坏了?忍不了也得忍。 谁知道演了这么久,陆小凤这才给他打手势说是不用演了!这让他怎么还能忍? 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容许司空摘星上前找陆小凤算账,因为冯总管正在他手下剧烈地挣扎,他拼命地侧头盯着“冯少卿”的脸,“怎么……怎么可能。” “我们在发现你给冯少卿下毒之后就将狱中之人调换了。”花满楼说,也算是安抚季挽芙,“司空兄的易容术天下一绝。” “花满楼,你知道就算你夸我,我也不算看在你的面子上绕了陆小凤的。”自己的手艺被夸奖了,司空摘星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对陆小凤的不满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放下的,“老实点。” “接下来怎么办?”生气归生气,司空摘星在正事上还是不会胡闹的。 陆小凤看着冯总管,说:“抓去官府。” 可是谁知道冯总管根本不肯就范,他拼命挣扎,竟然成功地撞开了司空摘星。他没有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跑不了。但是与其被移交官府,他宁愿死。 冯总管纵身一跃,在季挽芙的惊呼声中,跳入了夜瞳花的花丛中。 之后发生了什么,季挽芙已经不知道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一直都处于错乱中,所以她根本不明白,前一秒纵身跳入花田的冯总管怎么又回来了,现在不能动,只是不甘地看着所有人。 抓住了冯总管,他们要做的就是洗清冯少卿和季挽芙的罪名。冯少卿此时无法出现,司空摘星就算不愿意,还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去除脸上的伪装。 是陆小凤将季挽芙和“冯少卿”送回官府的,在县官愤怒地想要判处二人刑罚的时候指出凶手另有其人,还将山顶的花田之事说了出来。 冯总管拒不开口,但是因为陆小凤这一“无关人士”的证词,县官无法对季挽芙和冯少卿进行处罚,只能按照陆小凤的证词去调查。 陆小凤在官府里和官差前后纠缠了许久,虽然他涉嫌带季挽芙逃狱,偏偏陆小凤笑得坦坦荡荡说是帮忙查案,以重大线索抵这次罪过,终于在答应官差不离开百花镇的前提下离开了。 同时,有司空摘星在,陆小凤也不担心季挽芙在狱中会被欺负。季挽芙说她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件事情落下帷幕。 从官府出来,陆小凤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花满楼。花满楼没有进官府,因为陆小凤坚持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情花满楼绝对做不来。所以花满楼只是去季家告诉那帮家仆不要担心。 “终于脱身了,只要这县官不是个草包,那么这件事情算是有了着落了。”陆小凤感觉心底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花满楼也不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微敛眸,对陆小凤说:“跟我回客栈。” 陆小凤一愣,跟上了花满楼有些急促的脚步。 两人一回客栈,就钻进了花满楼的那间屋子。花满楼一进去,就打开柜子拿他的伤药。陆小凤这才注意到,手掌有些疼,上面赫然有个牙印。 刚才季挽芙一着急,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跑了出去。没想到,季挽芙咬得还真用力。 陆小凤心想这只是小伤,但是看到花满楼的脸色,陆小凤就不吭声了。花满楼一把药瓶放在桌上,陆小凤就老老实实地递上了自己的手。 上药,包扎,花满楼驾轻就熟。平时,花满楼给人上药的时候动作都是很小心的,但是这一次,陆小凤发现花满楼是怎么疼怎么来。包扎完了之后花满楼竟然还摸上了银针。 这一针该不会是想扎自己的命门吧?陆小凤冷汗涔涔。 还好,花满楼还没那么疯狂,只是给陆小凤把脉,嘴唇抿着,看起来非常忧虑。 “花满楼,你别担心了。”陆小凤劝花满楼,“我没有半点不舒服。如果我真的中毒了,我在官府里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还忍着不毒发?” 花满楼本来还想放过他,听到陆小凤咋么不知死活的话,眉头又拧了起来,原本收回来的手又放回了针包,然后抽出了一根银针。 “花满楼,我错了。”陆小凤连忙求饶,“你该不会真得要扎我命门吧?还是要扎我死穴?” 花满楼无奈地摇头,“倒水。” 陆小凤一愣,下意识地照做了,一杯清水就递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放下。” 陆小凤将茶杯放在了花满楼的面前。 “手指伸过来。” 陆小凤把手指伸过去。 花满楼稳准狠地在他的指腹扎了一下,血珠沾在银针上,最后汇聚在一起,顺着银针滚落,滴入了茶水中。 “什么颜色?”花满楼问。 “红色,不黑。”怕花满楼不放心,陆小凤连忙添了一句。 花满楼又把针放进茶杯里,又问了一次。 同样的回答重复了一次。 花满楼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对陆小凤解释说:“我们之前中过一次毒,我担心这一次如果中毒表现会有不同。” 知道花满楼是在担心自己,陆小凤怎么会有不满,“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想起今天的事情,陆小凤知道自己欠花满楼一句道歉,“花满楼,对不起。” “你……”花满楼真的很想对陆小凤说教。 今天,在冯总管跳下花田之后,陆小凤竟然只身就扑过去拽住了冯总管。如果不是花满楼上前及时地拉住他,那么陆小凤的结局只会是和冯总管一同跌下,身中剧毒。 “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司空摘星被撞开了,只有我离他最近。” “可是……”花满楼在意的是陆小凤这么不顾自己的安危。 结果陆小凤早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在担心什么,他按住花满楼的肩膀,认真地说:“换做下次,我会当心。但是这次,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你会拉住我的。” 因为信任,所以才敢不管不顾。 花满楼有些迷糊,听着陆小凤的话,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被冲淡了,只剩下想象中陆小凤说这话时的表情——眼中闪烁着光芒,嘴角玩玩,肯定是笑出了酒窝。 拿他,没办法 023 “你们可以出去了。”两个狱卒走过来,分别打开了关押着“冯少卿”和季挽芙的牢房大门,示意两人赶紧出去。 这两名狱卒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在陆小凤告知官府季家花田上的事情后,官府派了一些人上山搜查陆小凤说的地方。 起初官府是没有抱着多大的期待的,更多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搜查了,就当做尽职,如果搜查之后没有结果,那就可以直接定陆小凤的罪。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真的在山顶发现了一大片花田。因为知晓“夜瞳花”的剧毒,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毁去了一部分的花草。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但是很快,有一名官差发现自己脚下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等到他踢开泥土一看,在他的脚下,竟然是一只开始腐烂的手。 恶臭蔓延开来,所有的官差都被惊动了。后来他们挖开了泥土,发现下面真的埋了一个人。想起陆小凤说的话,他们的脸都白了,急忙向官府求援。 这下官府是真的不再怀疑了,连忙加派了人手,开始着力将花田中的“夜瞳花”都除去,并将泥土都挖开。 结果泥土之下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压不下恶心和恐惧。在泥土之下,翻出了几十具尸骨,有一部分成了累累白骨,有一部分还黏连着血肉,还有一部分,刚埋下没有多久。 这一片花,竟然是由这偏偏血肉养成的。 光是站在花田之中,他们都觉得浑身阴冷,死者的怨恨仿佛从地下钻入了他们的身体,想要拉着他们一同坠入地狱。 虽然冯总管自从被关进大牢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官府也知道这件事情和季挽芙,冯少卿无关,经过了几天的排查,他们终于愿意放他们出去了。 季挽芙因为之前的打击,这几天在狱中不吃不喝憔悴了许多,当狱卒告诉她可以离开的时候,她黝黑的双眸注视着他,直把狱卒看得浑身都不自在,难以呼吸。 就在狱卒尴尬地想要再说一遍的时候,季挽芙低声说了句“知道了”,就艰难地起身站了起来。刚迈开步子的时候,她踉跄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站稳了。 “冯少卿”站在牢房外等她。季挽芙望着“冯少卿”,对他说:“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季挽芙的视线往牢内瞥去,她想在离开前再去找冯少卿的父亲一次。司空摘星点了点头。虽然是答应了,但是司空摘星并不打算先走,他得保证季挽芙的安全。 季挽芙也不推据,她不容拒绝地告诉狱卒自己的要求,在狱卒的指引下找到了冯总管的牢房,司空摘星站在角落里,能看到季挽芙和冯总管的动向,又不会被冯总管看到。 此时的冯总管狼狈至极,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无法动弹。自从他被关进大牢之后,他就没有再尝试自尽,而是闭口不言。 看着此时的冯总管,季挽芙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那个苦心抚养自己十多年的长辈完全不同,自己竟然会被这样的一个人蒙蔽。 “不管你开不开口,你都会被定罪的,你会被斩首,下阿鼻地狱,受永世折磨。” “……”冯总管不说话,只是望着季挽芙。 “你杀了那么多人,我爹,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就从来不觉得后悔吗?哪怕只有一刻,你有过愧疚吗?” “天呐,你没有。”冯总管脸上的平静让季挽芙心碎,这是个怎样无情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长辈,我一直把你当做亲人。可是你把季家当做什么?你杀了我爹,你养出那么污秽的花,你把整个季家玩弄了,现在我们家背负了那么多人的献血,身败名裂,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对吗?” 铁链动了一下,冯总管望向季挽芙。 “我不会原谅你。”季挽芙的脸上透出决绝,“你伤了少卿,你杀了我爹,杀了那么多人。那些罪,都是你应该承受的。我不会放弃季家,从此之后你和季家只有仇恨,我季家和你不会有任何牵扯。” 名声,季挽芙不在乎。家业,她可以重振。对死者的愧疚,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恨,她恨这个人。 季挽芙转过身,决绝地离开了。不在乎身后牢房里锁链碰撞的声音,也不回去望他一眼。 季挽芙直接就回了季家,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下人在屋外都不敢进去打搅,直到守了许久,饭菜做好都不见季挽芙回应,有一名丫鬟推门进去发现季挽芙的房间空了。 惊慌的他们连忙去找陆小凤三人。司空摘星此时已经除下了伪装,正在客栈里追着陆小凤上蹿下跳。 听到仆人惊慌的禀报,陆小凤只是转念一想就相处了季挽芙会在的地方。将司空摘星留在客栈休息,他和花满楼马上赶到了季家的花田,赶到山顶的时候,他们果然找到了季挽芙。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8节 此时的季挽芙,洗去了多日牢狱中的狼狈,素面朝天,粉装不再,青丝拢成一束,只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绑着,揽在身后。她穿着一身孝服,跪在地上,面对着这一片花田。 她已经跪在这里许久了。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季挽芙知道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她也不回头,只是面色惨淡地望着堆积在花田中的“夜瞳花”,还有被翻了个遍的土地。 “他们在地里挖出了多少人?” “很多。”陆小凤告诉季挽芙。在地下所埋尸骨多大几十具,但是这些远远不足多年来冯总管灌溉所用鲜血。 季挽芙并不为这个答案感到奇怪,曾经自己认为美丽的花,染了多少的罪恶,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个数字,才是真正的不切实际。 “你们知道吗?从牢里出来前,我问他是不是对杀了这么多人有那么一点愧疚。我以为,少卿活着,他心里可能还会有些亲情,有些愧疚,可是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告诉他,我恨他,我告诉他他会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以为说了这些,我会痛快些,结果却发现,回了家,我怎么都睡不着。想来这里看看,想祭拜这些人,结果发现,这里竟然是唯一能让我平静下来的地方。” 季挽芙自嘲地说,最该让她噩梦连连的地方竟然成了最能让她平静的地方。 “我来这里好一会儿了,想了很多事情。他杀了我爹,差点杀了少卿。他有了这些花,他为什么还要留在我们季家当管家?真的只是利用季家的名声,满足他杀人的欲望吗?” 当时对着冯总管说是一回事,现在看着这个花田,她反而觉得悲伤,心中有什么压着,理智告诉她那天所听到的还是全部。 她一直想不出来,冯总管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季挽芙望向陆小凤和花满楼,直觉告诉自己,她们两个人肯定知道。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季挽芙。 心思敏锐的季挽芙一看到两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知道,而且想要瞒着自己。她想知道这一切,完完全全,“请你们不要瞒着我。”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对陆小凤点了点头,最后决定把他们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季挽芙,最先想要告诉季挽芙的,就是冯少卿活下来的真相。 “季小姐,其实五年前,冯少卿本是该死去的。‘夜瞳花’毒性太强,他没有内力傍身,能活下来,据我猜测,他可能是当年服下过什么药,那药替他化去了部分的毒,他才勉强活了下来,只是失去了神智。 我和陆小凤在小屋里找到了一个瓶子,里面装了一些药,能化去部分的毒,应该是冯总管早年调配的,有一些用,冯少卿当初应该是提前吃了这个才保住了性命。” 季挽芙拿过瓷瓶,倒出了瓶子里的药丸,小巧的药丸,透着隐隐约约的一丝花香。香味飘过的时候,季挽芙忽然想起,自己是记得这股味道,记得这些药丸的。 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自从父亲失踪之后,季挽芙就将冯总管当做了半父。对冯总管,她是没有任何戒心的,反而像是孩子一样喜欢粘着这个长辈。 冯总管也由着她在季家上下跑来跑去,帮她打理季家的一切。那天,她本来是想找冯总管一起去山上看冯少卿的。 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冯总管。闯进冯总管的房间,空无一人。季挽芙正苦恼着,就听见屋外传来冯总管的声音。 她连忙跑出去,害怕被冯总管责备自己闯入他的房间。但是没想到,冯总管脸一白,抓着她的手就问她的手怎么流血了,是不是碰了他屋里的什么东西。 季挽芙那时才注意到手指在流血,她都没有在意,刚才推门进去的时候被门上的木刺刺到了,她只是拔掉了木刺,出血她也没有注意到。 冯总管问她有没有碰过他屋里的东西,季挽芙点了点头,碰了桌子椅子也算的。 谁知道冯总管脸色更糟了,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都给了她,告诉她吃掉。 她闻到瓶子中的花香,问他那是什么。冯总管只说是对身体好的,并嘱咐她一定要吃完。那天,冯总管也没有带着她去找冯少卿。 季挽芙有些在意瓶中的药丸,她发现吃下这些药丸之后竟然精神一振,觉得舒服了许多。她想起冯少卿那段时间很累,也说过有时候头也会晕,她就动了把药给冯少卿的心思。 所以有一天,她就上山去找冯少卿,把一瓶药都给了他,还骗冯少卿说这是提神的药,要一天一颗吃下去。这件事,她怕冯总管生气,所以就瞒下了不说。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瓶中装的,就是冯总管当年所配的“解药”。 那一日,季挽芙并不知道,在离她几步远的屏风后,正放了一盆“夜瞳”,那时冯总管种花小成,将花带回了季家。 那一日,冯总管看到季挽芙手上的伤,以为她是被“夜瞳花”刺伤的,所以给了她那瓶药。 那瓶药,又被季挽芙转交给了冯少卿,冯少卿也一日日地吃了下来,当做提神的药。 正是因为一直吃着那些药,所以冯少卿体内才会有抗药性,那日跌入花田才没有中毒而亡。而冯总管,因为季挽芙无事而放宽心,也就不去细想那件事,只是再也不把“夜瞳花”带回季家。 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而已。 季挽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瓶药,冯总管当年,竟然给了她这瓶药。为什么……季挽芙无助地望着陆小凤。 “季小姐,你难道猜不出来吗?”陆小凤着实不忍心将那些话说出口。 季挽芙浑身颤抖,头痛欲裂,痛哭了起来。 猜不出来?猜得出来?猜得出来又能怎样? 十多年来的贴心照顾,时刻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那瓶药,细心照料院中的“夜瞳花”,从不让自己过分靠近那些花。有了这些花,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留在季家当区区一个管家,他杀了那么多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冯总管这么多年来…… 季挽芙感觉无法呼吸,她那么恨这个人,诅咒他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却发现,那人所做的一切和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是不是自己没有不会放过柳家,柳家就不会受此灭顶之灾? 这夜瞳花,如果不是自己当年说想要看黑色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重重罪孽? 她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冯总管一眼,他却能这样生生地让她一辈子都无法抛下这份愧疚。要下地狱的人不光是冯总管,还有她。 季挽芙抓住衣襟,哭得撕心裂肺。 这哭声,让花满楼都为之动容。他忽然想起,当初在斗花会上陆小凤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真是个怪物。”花满楼喃喃。 “嗯?”陆小凤心中有些感慨,没有听清。 花满楼仰起头,回忆道:“季小姐的眼睛很漂亮,当时你在斗花会上是这么评价季小姐的。你早就知道了?”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胡子,对花满楼的问题感到有几分好笑,自嘲道:“我哪有这先知的能力。只是这夜瞳……听起来就是上了心的。” 夜瞳……给这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的人,想必是见过映在眸中的夜色,更忘不了那融于夜色的双眸。 季挽芙一直跪在花田边流泪,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上前打扰她,只是看着她,免得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好在,季挽芙虽然伤心,但是并没有做出这样的事。她只是沉默着流泪,哭累了,哭不出来了,她便红着双眼望着一片花田。 直到天黑了,季挽芙才站了起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才走了上去。 季挽芙抹了抹自己的眼,然后红着双眼对他们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季挽芙的确坚强,坚强到能把所有的痛苦都咽下去,她不会被这些事情打垮。 “陆公子,花公子,少卿他在哪儿?”狱中的“冯少卿”是司空摘星假扮的,那么真正的冯少卿的去向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了。 “他在客栈。”花满楼说。那天他们把冯少卿带出来之后,他就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醒了。 季挽芙点点头,然后对两人说,“我想烧了这些花。” 现在取证也结束了,这片花田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平添痛苦和悲哀。季挽芙还是决定一把火把它烧了。 没有人阻拦自己,季挽芙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火把。之前官府的人来花田里翻出尸体后,就把所有的“夜瞳花”都堆了起来。 季挽芙只是点燃了一角,在夜风的助阵下很快全部的“夜瞳花”都燃烧了起来。火光蹿天,就这样印在了季挽芙的眼中,刺痛了她的眼。 烈火烫灼,几乎灼伤了季挽芙。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相反,她觉得有什么自心底剥离,心底是焚烧般的痛苦,灼烫之后却又是涅槃的火热和明净。 季挽芙站远了一些,就这样看着火越烧越旺,火焰随着时间渐渐变弱,最后只剩下缕缕浓烟。 024 接下来的几天,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首先是冯少卿的事情。 冯少卿在连续中毒之后,终于在花满楼的救助下清醒了过来。醒来的他惊魂未定,这疯癫的五年对他来说就像是梦一般。 他对着季挽芙道歉,心中充满了愧疚。季挽芙与他是同病相怜,两个人流着泪,依靠在一起。 当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很安静地将客栈的那个小小空间留给了两人。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他们相信,季挽芙和冯少卿会一起走过这道坎的。 接着是冯总管的事情。 季挽芙和冯少卿对冯总管现在都是恨在心里,但都因为心中复杂的情绪变得混乱。那一日在“夜瞳花”花田下挖出无数尸首,官府就开始推测并寻找死者的亲人。 这一行动,多年前曾经到百花镇寻过人的人都来了。来的路上,心里忐忑,都希望找不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然而,当真相鲜血淋漓地袒露在他们面前,剩下的就只是撕心裂肺了。 他们恨透了冯总管。因为冯总管这次犯下的事情极其严重,已经有命令下来要将他移交京师定罪。而冯总管没有任何异议。 那天季挽芙出狱后,他就没有再沉默,将自己多年来的罪行都坦白了,并且和季家撇净了关系,说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 这一次入了京师,冯总管必死无疑。对于周围人带着恨意的诅咒,他都不在乎。对于之后的命运,他都不在乎。 只是在离开的那一天,在众人的怒骂下,他回过头望了百花镇最后一眼。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永远都看不到季挽芙了。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只到他腿一点点的小女孩仰着头望着他,眼中跳跃着阳光。她一点点地长大,长高,只有那双眼睛,永远不变。 十年前,当她说出想要看黑色的花时,她的眼与夜色相融。或许就是这模糊的黑,让他晃了神,那股墨黑也就渗进了心里。 十年的梦,该醒了。 他转身离去,没有发现在镇口的角落,季挽芙和冯少卿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冯总管了,两人才转身离去。 最后是司空摘星这边的事情。因为季挽芙的坚持,陆小凤三人就离开了客栈,彻底地住进了季挽芙的家。 三人是住在同一个小院里的。在那几天的安稳日子里,司空摘星逮着机会就折腾陆小凤。陆小凤正好闲着无聊,干脆就接招,和司空摘星斗起法来。 花满楼一向是不掺和这两人的斗法的。但是因为这几天真的是无所事事,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已经将斗法当做是家常便饭了。 一盏茶的功夫就斗上一斗,这一下斗了,下一次又斗。花招百出,数不胜数。最后两人竟然又开始打赌了,就赌三天下来两人谁斗赢的次数多,然后花满楼就再也不能旁观了,这边刚路过就被陆小凤和花满楼拉过当裁判记两人的输赢了。 可怜了花满楼,三天下来都不得安宁。这才散了几步路,忽然就会有个人窜到自己的面前说这次自己赢了,然后他在心里记上一笔。 甚至有一次他睡得正熟,这两人竟然还不知死活地闯了进来。一天下来,再好的脾气都被磨完了。更何况花满楼这几天真的很累,他真是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怎么这么精力充沛。 但是被吵醒了,有些烦躁,再加上还不太清醒,花满楼下意识地就拿起椅子上的几枚银针就朝着门□□去。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身手是何等敏捷,只是侧身一下就躲开了。饶是如此,扎在门框上几枚还在晃动的银针就把两人吓得够呛,都不敢看花满楼的脸色,两个人就蹿了出去。 计数什么的还是等花满楼明天睡醒了再说吧。 虽然说这几天也是嬉笑打闹,但是日子过得也还算轻松。这天陆小凤陪着花满楼去百花镇逛了一圈,百花镇渐渐走出了“夜瞳花”的阴影,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之前斗花会是百花镇最为轰动的一次活动,散去了之前的热闹,百花镇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和闲适,周围的美景也是非常宜人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绕着百花镇走了一圈,散去了这么多天来的疲倦。本来他们是邀请司空摘星一起去的,司空摘星却摇头,说是比起散步怡情还不如去吃吃喝喝,抛下两人就跑了。 谁知道他们回到季家,发现司空摘星不在。直到深夜,院子里都没什么响动。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才进了司空摘星的房间,发现司空摘星留下了一封信。 信不是朱砂写的,陆小凤就自己看了起来。花满楼在一旁等,等着等着就听到陆小凤又是笑,又是叹气。 “怎么了?”花满楼好奇地问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着说:“怎么办啊花满楼,我都不敢跟你回江南了。” “这是怎么了?”听上去陆小凤很是无奈。 陆小凤苦着脸告诉花满楼:“司空摘星说他要回去散播我要回江南的消息,让我等着被西门吹雪他们追杀灌酒的准备。” 花满楼想象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不过陆小凤既然要回江南,这消息肯定会传开的。由司空摘星来传这个消息,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喝酒……花满楼上前鼓励地说:“你酒量一直很好,就和老朋友叙叙旧好了。” “这酒也不是这么喝的啊,我现在最想喝的就是百花……诶,花满楼你走什么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百花酿你答应了要给我喝的。”发现花满楼往外走,陆小凤连忙追了上去。可惜的是花满楼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上了门,任由陆小凤在外面跳脚。 司空摘星走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决定启程了,毕竟他们在这个小镇真的是停留太久了。 “不再多留一段时间吗?”季挽芙和冯少卿二人为陆小凤和花满楼送行,四人站在镇口。 花满楼摇头婉拒:“我们已经在这里叨扰许久了。我和陆小凤也该走了。倒是季家,季姑娘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虽然冯总管将夜瞳花的事情和季家撇清了关系,但是毕竟“夜瞳花”是种在季家的,冯总管是季家的人,这件事情对季家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季挽芙苦笑,仰头与冯少卿相视一笑。冯少卿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也是报以一笑。 陆小凤将两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低声告诉花满楼:“这两人会挺下来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然后他又提高了声音,调侃两人道:“你们两个人相互扶持,我们两个都相信你们会闯过这个难关的。” 陆小凤这话带着调侃,听得花满楼一愣,直接让冯少卿和季挽芙红了脸。 也多亏陆小凤的几句调侃,四人路上的气氛都轻松了很多。到了离别的时刻,也只是自然地挥手道别。 陆小凤和花满楼回程的路线本该是上大路。但是刚才在冯少卿的建议下,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绕一下道,走一条小路。 据冯少卿说,走那条小路会发现惊喜。冯少卿对百花镇周边都很熟悉,他说是惊喜,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几分好奇。 冯少卿所说的那条小路也不难走,陆小凤和花满楼安静地赶路,偶尔聊上几句,路上的时间也很快过去了。 走着走着,花满楼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陆小凤看到花满楼的笑容,好奇地询问他怎么了。 花满楼说:“我知道冯少卿说的惊喜是什么了。前面,应该是一小片花田吧?” 陆小凤眼前一亮,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小片花田,都是蓝紫色的小花,叫不出名字。 两人赶路赶得有些累了,这个地方又是一片花田,又有一条小溪,春日午后的阳光又是暖融融的,直让两人都有些懒洋洋的不想走了。 陆小凤就干脆和花满楼提议,不如在这里躺一会儿吧? 这个提议也正合花满楼的想法,两人走进了花田,挑了一块花长得比较稀疏的地方躺下。身下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硌人。 风软绵绵地吹着,耳边是溪水流淌的声音,闻着的是这些野花怡人的香味,陆小凤和花满楼享受午后的宁静,懒懒的,陆小凤打了个哈欠。 花满楼听着心里好笑,不过他也有些困了倦了。正在花满楼闭上眼睛想要享受一次“以天为盖,以花为床,以流水为伴”的午眠,他听到陆小凤起身的声音。 花满楼睁开了眼睛,不解地望向陆小凤。 陆小凤笑眯眯地说:“你在这里躺着,等我一下啊。”说罢就跑向了他那匹马。过了一会儿,陆小凤走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竹筒。 陆小凤打开了竹筒,一股酒香逸出。花满楼闻到了,他笑道:“酒?你是怎么藏起来的?”他竟然没有闻到酒香。 能够瞒住花满楼,陆小凤也很是自豪。这竹筒酒是之前陆小凤在街头闲逛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 卖酒的是一个和蔼的老太太,她就坐在路边,摆着小摊子,上面摆着几个竹筒。陆小凤一时好奇,就上前询问了,结果发现里面是酒。 那酒是老太太自酿的米酒,米酒的香甜混着着竹子的清香,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美酒佳酿,但是喝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陆小凤喝了一口就非常吃惊,赞不绝口。最让陆小凤感到震惊的是这竹筒是封闭的,老太太告诉他这样才不会逸出酒酿,气味才会更加香醇。 一时兴起,陆小凤就买了一份,抱着尝试的角度回去试试花满楼会不会发现。谁知道那天回去之后花满楼真的没有发现,只是说陆小凤的身上带着竹子的气味。 把这件事情告诉花满楼,陆小凤满意地看着花满楼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竹筒装着米酒有一点好,虽然两人这次回程并没有带酒杯,但是盖子就可以充当酒杯。陆小凤把竹盖递给花满楼,替他满上了酒水。 花满楼喝了一小口,惬意地笑了:“这还在回程的路上,你就想着喝酒了?” “唉,没办法。”陆小凤故意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往后仰去,单手撑地,“不是你说我一定会被灌酒吗?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锻炼我的酒量。既然要锻炼,那就现在开始咯。” 竹盖在花满楼的手里,陆小凤就直接就着竹筒喝了一口酒。这样的景色,这样的风光,如此惬意的生活。 见花满楼喝完了盖子里的酒,陆小凤直接把竹筒递给他,自己则是干脆地往地上一躺,“花满楼,我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事?”花满楼直接就着竹筒喝酒,又问了一句。 陆小凤望着蓝天和那几朵慢悠悠的白云,懒洋洋地说:“之前,你说我是故意不想留在百花镇的。我承认,你说对了。 我啊,懒了三年。本来是打算这辈子就和沙曼在山谷里长居,闲不下来的时候就去大江南北走走停停,最后在山谷里终老。 看到你的时候,我有点乱。我觉得只要你把我带回江南,我就回了这江湖。说实话,如果这一路要带我回去的人是司空摘星,就算是四门吹雪,我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原来在你心里,我和江湖就是同一个词?”花满楼有些吃惊。 “你和江湖哪里一样了,一个翩翩公子,你就是走在刀光剑影里的异类。”陆小凤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么说起来,你也是异类吧?”这样活泼自在,江湖自由来去,来来去去,总会掀起波涛,这样的陆小凤怎么不也是另类? 陆小凤笑笑,不接这个话茬,而是继续说:“我过惯了懒散的日子了,所以之前一直不肯去调查,我总觉得,如果卷进去了,我又得过回以前的生活。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蠢透了。这些事情,我果然是脱不了身的,不知不觉,就卷进去了。果然,我这辈子,是安逸不了的,你说是吧?”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说:“我反倒觉得不是这个问题。这不是命不命的问题。只是选择的问题。” “若是你不愿,也不会有人谴责你。”花满楼忽然说。 “喂花满楼,你这么说就太不负责任了。”陆小凤不满地说,“你这就像是把一个要死的人扔在我面前问我救他还是走开,我可能走吗?”花满楼明明就知道他的选择会是什么。 花满楼狡黠一笑,“可是这世上仍然有人会选择走开,而你不会。这就是选择。” 陆小凤哑口无言。花满楼太了解自己了。对,这不是命,不是陆小凤逃不开江湖,是他飞来飞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这片地方。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抢过花满楼手中的竹筒就灌了一口酒,郁闷地躺了回去。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这粗鲁的动作会害死多少花花草草。 花满楼却还是感觉到陆小凤紧盯他不放的视线。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沙曼太聪明了。” “怎么说?” “如果是别人来带我回去,我肯定会逃跑的。” 只有花满楼,才能一言一语,行动之间就让他找回自己的江湖。 025 陆小凤回归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陆小凤昔时的好友,敌人都纷纷开始来找陆小凤。正如陆小凤在路上所说,只要他回去了,必定是不得安宁了。 花满楼在街上走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大街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陆小凤并不在。陆小凤回归了以前居无定所的生活,从百花镇回来之后,陆小凤只在百花楼留了两天,就被司空摘星给拖走了。 这种情况花满楼并不吃惊,所以在陆小凤被拖走的时候花满楼还心情颇好地送走了陆小凤,在心里盘算着陆小凤接下来的日子里应该是醉死在酒里了。 虽然自从陆小凤被司空摘星拖走之后花满楼也没有再见过陆小凤,但是他的心境却和以前一样,不骄不躁,不疾不徐,因为他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和之前一样。 他推开了百花楼的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宁神香的味道了,相反,充斥着花香,在窗前摆着几盆花,就是这一室芳馨的功臣了。 正如花满楼所料,陆小凤不喜欢他那宁神香的味道。尽管在出发去找陆小凤之前,花满楼已经没有焚香了,在路上两人又已经花了那么长是时间,可惜的是花满楼这香是焚了整整三年,从未间断,房间里总是缭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料味,隐藏了之前的花香。 初回百花楼,陆小凤只是抽抽鼻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天白天都从外面搬了几盆花进来。 在他被司空摘星拖走之前,陆小凤走到了门边还转过头来,终于是说出了憋了两天的话:“白天把花搬进屋里来,闻着舒服。” 直到陆小凤走了,花满楼才回过神来,忍俊不禁,果然是嫌这宁神香闻着不舒服了吗?陆小凤提出来了,花满楼自然会满足他的要求。 在陆小凤走后,他就把剩下来的香料交给了花林,让他拿走,也嘱咐花林以后不用添宁神香了。 花林高兴地应了声就走了,而且还颇懂花满楼心思地问他需不需要把花挪几盆进屋。这些事情,花满楼是不喜欢假人之手的。 只要花满楼一个示意,花林就知道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至此之后,花满楼就开始每日挪几盆花进屋,用花香洗去屋内的香料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陆小凤提到了,花满楼也开始觉得香料味呛人了,越发期待屋子变回以前的模样。 花满楼嗅觉敏锐,今日发现屋内没了宁神香的气味,心里感觉非常愉快。天色渐沉,晚上将花摆在屋内并不是很好,所以花满楼按照惯例将几盆花搬到外面去。 当他搬着最后一盆花走出来时,花满楼忽然停下脚步,冲着本该摆花盆的地方皱眉,无奈地说:“你又何必与这一盆花抢位置呢?屋内床椅榻,任你挑选,何必要在外面吹风。” 躺在地上的人伸了个懒腰,“我只是累了,躺一下。花公子不会这么吝啬吧,一盆之地都不给我,不是说百花楼来者不拒的吗?” 花满楼哭笑不得,冲着陆小凤伸出手:“百花楼自然敞开,但是我可从没想过让来客在外面睡一晚。喝了酒就进屋吧,让我把花放回去。” 陆小凤拉住花满楼的手,一个借力就站了起来,站在一边等着花满楼把花盆摆好。 两人一起回了屋,进屋的时候陆小凤愣了一下,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这小动作怎么瞒得住花满楼。“宁神香的气味没了。”对陆小凤说了这么一句,花满楼就起身下了起身往屋外走。 陆小凤一个人坐着,等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了。他干脆就趴在桌上,拿起一个空茶杯把玩。他是逃回来的。 额,说逃回来也不恰当。被司空摘星拖走之后,这段日子他陆陆续续见了不少的昔日好友,也喝了不少的酒。 日子是开心,但是喝着喝着陆小凤就想起了花满楼。只是想起了他,陆小凤就想来百花楼看看。 酒意一直都在,踏足百花楼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几日压抑的酒意涌了上来,困倦得都不想动弹了。 又打了一个哈欠,手中拖了力,茶杯就这样从陆小凤的手中脱落,落在了桌面。好在陆小凤的手举得并不高,杯子也只是发出了醇厚的一声“碰”,便在桌上滚动了几下,最后因为碰到了陆小凤的指尖而停了下来。 陆小凤正因为酒意上涌而头发昏,茶杯落在桌边上的声音很好听,没有让他头疼。冰凉的瓷杯碰到发热的手指,些许的冰凉顺着指尖渗入身体。陆小凤下巴撑在桌面上,竟然对着这小小的茶杯痴痴地笑了起来。 花满楼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陆小凤透着些傻气的笑声。“笑什么?”花满楼笑着问,把一杯蜂蜜水放在了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懒洋洋地不打算直起腰来,干脆就趴在桌子上,活动着脖子,将脸贴在桌面上。好不容易看清了茶杯的位置,陆小凤凑上前,鼻尖被茶杯的热气给烫了一下,他马上缩了回来。 “这是什么?”陆小凤嘟囔地问。 花满楼一听就是到陆小凤是不想喝,他端起那杯蜂蜜水对陆小凤说:“蜂蜜水,喝了它,你的酒喝得有点多了,喝了它明天头疼会好一点。” 陆小凤这幅样子,应该是酒意上涌。天知道陆小凤这段时间喝了多少酒,反正花满楼确定陆小凤是怎么放纵怎么来的。 花满楼一坚持,陆小凤就着他的手把被子里的蜂蜜水一点点地喝完。喝完之后,陆小凤评价了一句,“太甜了。” “挑剔。”花满楼回了一句。两人沉默了已汇入,然后默契地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陆小凤今晚是有些醉了,乏了。花满楼对陆小凤说了句去睡吧,陆小凤点点头,起了身,没有朝着以往住的房间去,反而是躺在了榻上。 “你是想睡在这里?”花满楼笑问,怎么以前没发现陆小凤喝醉了竟对这个地方这么感兴趣。这地方虽然躺着也不错,到底不如床舒服。 陆小凤倒是满足地躺在榻上,身下软软的,足以让他得到一个好休息。榻是靠窗的,花香最浓,陆小凤觉得很舒心。 听到陆小凤昏昏欲睡发出的呼吸声,花满楼无奈地摇头,只好从自己的床上拿了一床被子给陆小凤盖上。既然他想,就让他这么睡着好了。 安置好陆小凤,花满楼就吹熄了蜡烛,整个房间都黑了下来。在黑暗中,花满楼步伐稳健,卧于榻上,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无风无雨,贴心地安静着,送来一场好眠。 这一觉陆小凤睡得很沉,几乎是睡死了过去。一睁开眼,发现身下是绵软的触感,侧过头又是熟悉的摆设,陆小凤觉得自己心情很好。 这几天的确是放纵了些,与好友三年不见,众人都是情绪高昂。他们不问陆小凤回来的理由,只是豪爽地告诉他这三年发生的事情。 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的时候西门吹雪更是直接一剑就刺了过来,陆小凤堪堪接招,又累又苦,好在西门吹雪放过了他。 游来荡去,陆小凤发现百花楼果然是最能让他放松下来的地方。说起来,陆小凤终于想起来,他昨晚就赖在花满楼房间里睡下了。 想到花满楼,陆小凤往花满楼的床看去。枕被早已收拾整齐了,花满楼又哪会是一个会贪睡起晚的人。 轻松地一跃而下,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疼,不过比起自己所想的要好多了。三两下把被子叠好,放回花满楼的床上,陆小凤就往屋外走。 这个时候,花满楼只可能在照顾他的花花草草。 “醒了?”陆小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花满楼问。 “嗯,谢谢你昨晚的蜂蜜水。”虽然有点甜,导致他刚才喝了一大杯水,陆小凤还是道谢,有的喝就不错了,头不疼就不错了。 见花满楼在给花浇水,陆小凤也上去准备帮花满楼。陆小凤这“花匠”功夫算不上很好,但是总算是不会把这些花花草草弄死。 花满楼想起他第一次让陆小凤帮忙照顾花草时的事情了。那时候陆小凤完全就是凭着一时的兴趣,花满楼也不知自己怎么的,大概是被陆小凤巧舌如簧给绕进去了吧,竟然就这么点头答应让陆小凤看着他那些花草了。 谁知道他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回来,他的那些花草都被陆小凤折腾得半死不活。当时两人都还只是十几岁,一个比起现在更加调皮,一个还没有现在这般沉稳,就这么斗了起来。 当然,陆小凤赢得了谁都赢不过花满楼。最后还是乖乖地和花满楼道了歉,并承诺一定好好学照顾花草的工夫。 花满楼当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沉不下心的陆小凤竟然真的去学了。虽然学习的时间很漫长,过程也是磕磕绊绊,伴随着无数牺牲的试验品,但是最起码花满楼现在敢让陆小凤给这些花草浇水施肥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陆小凤伸手接住了自叶尖滴下的水滴,忽然恶作剧地对准了花满楼,手指一弹,水珠就朝着花满楼飞去。 花满楼伸手一挡,水珠就印在了纯白的袖里。 “陆小凤,你无不无聊?”花满楼怎么会不知道陆小凤的花招。想起他刚才的问题,花满楼转念一想,说道,“我在想你第一次说要帮我照顾花草,结果弄坏了大半。” 听花满楼旧事重提,陆小凤头都大了,那可是他人生里一件大事啊。想他为了让花满楼不再生气,那可是做出了不少的牺牲。 很快陆小凤就注意到不对劲了。花满楼提这件事情干嘛?陆小凤戒备地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很满意陆小凤的反应,手轻轻一挥,说:“我这花草生了虫,不如陆兄帮我替它们除虫?” 嗡……陆小凤觉得头很痛。 花满楼再接再厉,“陆兄的除虫本事花某至今难忘。” 对,当初陆小凤赢得花满楼的原谅,除了苦脸照顾花草的工夫,还有就是帮花满楼那些活着的花草除虫。那段时间陆小凤的脑力、眼力、手力、腰力等等力都得到了非常充分的锻炼,说不准他现在的工夫还是拜那段“峥嵘”岁月所赐。 花满楼竟然还对这个心心念念……陆小凤头都大了,干脆抱着自己的头装死:“啊花满楼,我忽然觉得自己头好疼,不行,我还是回去休息吧。” “哦?陆兄头疼?”花满楼冲着准备脚底抹油的陆小凤说,“果然陆兄最近是饮酒过度了,需要停酒一段时间。也罢,我这百花酿再封一段时间也只会更香醇。” 陆小凤有没有说过,他讨厌花满楼管他叫“陆兄”,也讨厌花满楼自称“花某”?因为花满楼每次在他面前这么说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陆小凤这边还在哀怨的时候,花满楼接着说:“不过若是这百花楼来了客,我就开封了。” 说起来会来百花楼蹭酒喝的常客……陆小凤最先想到的就是司空摘星,想来花满楼也是在说司空摘星。也就他能从陆小凤口下抢走。 不过陆小凤不见沮丧,“花满楼,你就别指望用司空摘星折腾我。这猴儿今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北上了。”陆小凤窃喜,其他人他都有办法应付。 一招落空,花满楼也不在意:“那更好,爹和六位哥哥之前正和我说想喝百花酿。” 陆小凤有没有说过,花满楼这三年来嘴皮子功夫麻利了不少?尤其是针对自己? 不过会轻易屈服那就不是陆小凤,这个时候转移话题才是最好用的一招,“唉花满楼,我们已经拖了不少的时间了,你饿吗?我饿了,上次只在这里留了两天,你不是说这里有好多东西都变了吗?先带我去那家你觉得不错的店吧。” 说完,陆小凤就推着花满楼往屋里走。至于这些花草的除虫,陆小凤撇嘴,留给花林不就可以了。花林做起来可比他利索。 被这么一说,花满楼也觉得自己有点饿了,也就点头。不过…… “陆小凤,花林今天是不会来百花楼的。你给他留字条是没用的。”花满楼提醒陆小凤。 陆小凤手一顿,笔尖的墨汁就这么低落,才写好的几个字就这么毁掉了,黑成了一块。 陆小凤有没有说过,花满楼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026 为了不除虫,陆小凤狠下心请花满楼吃了顿早点。为了表明自己不愿意除草的坚定决心,陆小凤在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坚持不懈地盯着花满楼。 最后,果然坚持就是胜利。花满楼点了头,告诉陆小凤自己不会让他去除虫的。 正在心底窃喜的陆小凤又怎么能料到,花满楼点头的真正原因是——被一个人这么盯着,再美味的早点都味同嚼蜡。能好好吃饭的时候,花满楼是绝对不愿意委屈自己的。 果然点头答应之后陆小凤就老老实实地埋头吃东西了,一边吃一边夸这家店的早点做得很不错,寻思着待会儿再带点回去。 花满楼忍不住想陆小凤每次来自己这儿就是来享受生活的,不是吃饭,就是睡觉。不过也无妨,这样的闲散日子花满楼也很喜欢。 两人正安静地用着早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鼓锣声。陆小凤饮了口茶,往窗外张望了一眼,好奇地问花满楼是有什么盛事吗? 花满楼一下子就知晓了声音的来源处,笑道:“盛事倒算不上,附近有个瓦舍,可能是有什么戏曲杂耍吧,不过一大早应该只是一声招呼,真正开场应该是在晚上。你感兴趣?” 怎么会不感兴趣呢?陆小凤连连点头,正愁着用完早点之后不知道做些什么呢,这事儿听起来有点意思,不如去看看。如果晚上会开场,晚上也有着落了。 陆小凤这边兴致冲冲,花满楼也起了点兴趣。平时他也很少去瓦舍,陆小凤这么一提,他倒是觉得自己也能去看看。 两人很快就敲定了这件事情,早点用完后就准备离开了。谁知道刚下了楼,陆小凤就让花满楼等一下。 陆小凤还要做什么?花满楼正好奇,就听见陆小凤跑到台柜前冲着店老板说“老板你家藕粉丸子做得太好吃了,再给我来一份,带走。” 很快,陆小凤就捧着一纸袋的藕粉丸子回来了。藕粉丸子刚刚出笼,还冒着热气。花满楼就听到陆小凤“嘶嘶嘶”地抽气,能想象出陆小凤手忙脚乱的画面。 “就这么好吃?”边走,花满楼好笑地问。 “嗯?嗯……唔……”陆小凤的嘴里还咬着两根竹签,是为了吃东西方便老板送的。刚才一着急,就都咬在了嘴里。 陆小凤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到花满楼疑惑地回过头,陆小凤说:“我拿了两根竹签,刚才一着急两根都咬在嘴里了。”包括给你的那根。 花满楼一怔,哑口失笑,“陆小凤,我刚用完早点。” “凉下来要时间的。”陆小凤理直气壮地说,仿佛就等那么点时间花满楼就肯定会饿了一样。 而偏偏花满楼还真的觉得陆小凤说得挺有道理的,点头说:“那等它凉了我再吃。” 陆小凤也点头,两人继续朝着瓦舍走,将刚才讨论的两根竹签入凤口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早上,街上的人都并不多。走到了瓦舍,也并不拥挤,不过人还是不少的。一走进去,陆小芬就看到有个杂耍班子在训练。 “不是戏班子,是杂耍班子。”陆小凤感慨着摸摸下巴,正巧看到有个小女孩在练习跳丸,女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人小,但是手上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了,丸铃渐渐增多,最后九个丸铃于女孩手中被抛弄,女孩十分熟练,丝毫不见急乱。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在观赏,看到小女孩熟练的技巧,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被路人感染,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颇为快活地看了起来。 除了这个小女孩,还有一些人在旁边练习。有些杂技是需要比较大的空间,活动起来也比较引人注目,但是有些杂技就会比较安静。 虽然安静,但是当真正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又会是不一样的锐利和惊心动魄。 在一角,有个人在练习飞刀。他只是沉默地投射刀子,但是陆小凤看到他每次都能准确地刺中木板上标注的红点。 不过陆小凤记得一般杂耍班子为了让这些表演吸引台下看客,都会给那些技术熟练的人搭配一个人帮忙。如果是这类飞刀,按理来说应该有个人来当活靶子。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飞刀的技巧已经十分熟练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人练习活靶飞刀。 正当陆小凤好奇的时候,那人却做出了惊人之举。他将飞刀投了出去,然后又全力向前冲去,一转身,总算是接住了近在咫尺的飞刀。 这样大胆的举动都让陆小凤倒抽了一口凉气,“想法是不错,可是这也太拼命了。” 花满楼询问陆小凤,得知了那人的举动。花满楼也赞同陆小凤的想法,“这样的招数除非是轻功傍身,要么是速度极快,爆发力极强,否则很容易刺伤自己。” 要知道,将飞刀投出去的时候人都会下意识地使手和身体成一直线。那人为了接住自己投出去的飞刀,更是会选择将飞刀向正前方投去。为了接刀,他也会朝着正前方冲去。 如果他直起腰的时候没有接住到,那那把刀就会直接冲着他的面门射去。这样的招,真的是很危险。 花满楼有些担心那个人,问陆小凤:“那人接得怎么样?”一般来说这么危险的招杂耍班子肯定会另外安排个人看着的。 “接住了,虽然有点勉强。小心点,不要急于求成,稳扎稳打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陆小凤如实告诉花满楼。 那人如果能沉得住气,再练习半年的时间,那时候做起来应该会有把握得多。只要,那个人能沉得住气。 没想到,那人根本就沉不住气。在第一次接住小刀之后,那人竟然又将刀投了过来,而他起步往前跑的时候却迟了一步。 那人是站在角落里,面朝外的,所以那把小刀是朝着人群飞投出去的,正飞向一个背对着角落,看着小女孩跳丸的练习,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那人惊得呼吸一窒,陆小凤正要出手,一条软鞭挥出,将飞刀打落。 飞刀落地的时候发出了叮当的声音,不过被叫好声给掩盖住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些好奇是谁出手的,鞭功了得。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使鞭子的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名少年弯腰捡起了那把小刀,走到了练习飞刀的那人前面。 “小刀,这一招今晚不要用,练熟之前都不准用。“那名少年严肃地对那个叫做”小刀“的人说。 “可是班主……“小刀有些不甘愿,这一招他已经练了半年多了,他很自信自己能接住,刚才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是那位少年班主并不吃这一套,他只是严肃地说:“别忘了我们是要让人看的,刚才我不在,你那把刀就直接害死人了。我们是杂耍班子,不打算集体去蹲大牢。我看你已经有了进步所以才让你独自练习,你如果再这么急躁,我就禁止你再练习这一招。“ 小刀一窒,点头,“班主,对不起。我知道了。“ 班主点点头,“练习的事情你不要着急。登台虽然重要,但是我也不希望班子里的人受伤出事。今晚,我会让小铃和你搭档。“ 陆小凤和花满楼吃惊地听着两人的交谈,直到一名女子叫走了两人才回过神。两人啧啧称奇,一直以来,他们见过的杂耍班子的班主都是有些年纪的。 要知道,杂耍这种事,熟能生巧是一回事,难免总会遇到些意外。能担当班主的,都是些经验丰富的人。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不满二十的少年就成了这个杂耍班子的班主。 最让两人吃惊的是少年手上的鞭功,就这么快准狠地打落了飞刀。 听说,这个杂耍班子是要在晚上开场的。陆小凤对今天晚上的表演非常期待,询问花满楼,花满楼也是相同的答案。 既然决定来,那么肯定是要先去定位置。 “既然这样,不如去定二楼的雅间吧。“虽然在二楼俯瞰会有些不同,但是一般来说二楼人少一些,到了晚上,下面总是人挤人,不太方面。 两人定好了,就准备去定个雅间。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陆小凤听到有个孩童欢呼的声音从远而近。 侧头看去,结果什么都没看到。然后陆小凤就感觉被人撞了一下。 陆小凤有些懵,还是站在他身后的花满楼走上前来碰了下他的肩膀,陆小凤才往旁边一看,原来一个小男孩撞到了他。 小男孩撞得并不是很重,后退了两步之后连忙对陆小凤和花满楼道歉。小孩子显然是因为兴奋才冲过来的,结果没想到再门口就惹上事了。 “兴儿,你慢点。“紧追而来的是兴儿的母亲,她正皱着眉,显然对出入这个地方非常不习惯,也不喜欢来这个地方。 “娘亲。”兴儿怯生生地望着陆小凤,又望着自己的母亲,好像很害怕会挨骂。 “你怎么每次都不听娘的话。这杂耍班子又不会跑掉。”兴儿的母亲显然是生气了,“还愣着做什么?给人道歉呐。“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9节 “可是兴儿想看……”兴儿搅动自己的衣袖,眼睛却往那个正在练习跳丸的小铃看去。知道母亲正在生气,兴儿越说越轻,最后就像蚊吟一样。 在那位妇人生气之前,陆小凤连忙道:“没事,小孩子总是对这些很有兴趣的,夫人不用在意。”说罢,陆小凤温和地对小男孩说,“下次别跑那么快啊。” 兴儿大概是没有料到陆小凤会这么好说话,傻傻地点头。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陆小凤走了,也就恢复了之前的迫切,把母亲还在生气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又跑了进去。 “娘,娘亲,他们说晚上会开场。我们晚上来看好不好?”兴儿蹦蹦跳跳地对自己的母亲要求。那名妇人无奈地摇头,也就由着自己的儿子去了。 那边,陆小凤和花满楼提前订好了雅间,打算剩下的时间回百花楼消磨。在路上,花满楼发现陆小凤有些安静。 “你在想什么呢?”花满楼问他,陆小凤安静下来也就罢了,不说话也就算了,但是花满楼总是能听见陆小凤发出的笑声。这就让花满楼觉得有些奇怪了。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欢快地说:“哦,你不知道。刚才看着那杂耍班子,还有那耍飞刀的。你说要是我去接会怎么样?” 花满楼诧异地抬眼,过了半晌道:“陆小凤,你想拿灵犀一指去接飞刀?”虽然说是很有用,而且以陆小凤的伸手是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只是……“陆小凤,你练灵犀一指,以后的出路还真多。”花满楼调侃。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一招可真管用。以后要是我没钱了,就拿这个去卖艺好了。不过不能算是独门绝技了,我都教会你了。” 转念一想,陆小凤又觉得没事,“不过你是绝对不会跟着我去卖艺吧?” 花满楼真的是哭笑不得,合着这入杂耍班子卖艺的念头陆小凤还真觉得可行?自己是不是该庆幸陆小凤没把自己当成是竞争对手? “陆小凤,我真的很难想象你有朝一日会流落江湖卖艺。”在花满楼的心里,陆小凤必然是走遍天下自在的人,江湖卖艺,这个和他是沾不上边的。 陆小凤接了一句,“我觉得你花公子卖艺才是最难以想象的。”当然,也是最不可能的。陆小凤不管怎么想都想象不出这样的画面。 说来也奇怪,这件在两人身上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竟然还真的就一路聊着回了百花楼。 百花楼外,竟然有个穿着官差服的人等在外面。一看到两人,那人就走了上来,“花公子,陆大侠。” 陆小凤有些奇怪,花满楼对这人的出现似乎并不吃惊。 027 花满楼自然是让那人进了百花楼。那人一进百花楼,就给了花满楼一封信。 安排那人在客房做休整,花满楼带着陆小凤回了房间,就把信递给了陆小凤。写信的人应该是和花满楼经常来往,信是用特殊的墨写的,花满楼可以直接摸出来。一闻到墨的味道,陆小凤就知道了。 “这封信你可以自己摸出来的。”既然不是普通的信,陆小凤觉得不必自己代劳了。 花满楼将信推回给陆小凤,“无妨。没听刚才那人喊了我们两吗?这信是写给我们两个的,你看和我看都是一样的,告诉我是什么事就可以了。” 觉得花满楼没有说错,陆小凤就拆开了信,首先他看到的就是信的落款——燕六寻。“燕六寻是谁?”这个名字很陌生,没有听说过。 “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回百花楼之前你是不是光顾着喝酒了?”虽然不用陆小凤回答他都已经知道答案了,花满楼还是忍不住针对陆小凤嗜酒的毛病调侃两句。 被花满楼这么调侃,陆小凤也不脸红,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你也知道的,他们一个个都是酒鬼。” 说的好像你不是酒鬼一样。花满楼腹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花满楼还是决定先和陆小凤解释清楚燕六寻是怎么回事。 “燕六寻是六扇门的,他顶替了金九龄的位置。”花满楼的介绍言简意赅,不过已经足够让陆小凤明白燕六寻的身份了。 金九龄,曾经的“天下第一名捕”,能够顶替他的位置那就证明燕六寻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最起码他的实力在六扇门是被承认的。 “有几件案子我帮了他一把手。多个朋友不是坏事,燕六寻人不错。”花满楼给了他一个中肯的评价,实际上,燕六寻人真的很好,大概就是那种一根筋都放在破案上了的,“对了,他一直都对你很好奇。如果有机会遇上你,我想他肯定会拉你切磋的。” “不会吧?”陆小凤不敢置信,这燕六寻是这样的人?不过花满楼看人很准,所以陆小凤也相信他的判断。 不喜欢将信原封不动地念出来,陆小凤就展开了信看了起来。花满楼也安静地等在一边,也不见急躁。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把信放在桌上。花满楼才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他感觉陆小凤在看着自己,“怎么了?” “花满楼,你还真是好人。”陆小凤忍不住说,“燕六寻都直接拜托你帮他查案了。” “嗯?”花满楼有些吃惊,他和燕六寻是来往过几次,也帮过他几次忙。虽然燕六寻一直都对他很敬佩,但是燕六寻从没有直接拜托他查案。以燕六寻的作风,案子当然是自己查比较有意思。 “信里只是说了要拜托你和我查案,连我都带上了。要查什么应该要那人告诉我们。”忽然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拜托,陆小凤虽然惊讶,不过也有点兴趣。 两人就去找了那名官差。那名官差叫沈飞,是燕六寻手下的一名捕快,深得燕六寻的信任。他与花满楼见过几次了,对陆小凤虽然陌生,但是也因为花满楼和燕六寻的关系对陆小凤有些探究。 “燕六寻为什么没有自己调查这个案子?”花满楼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沈飞回答道:“刘将军护送贡品去顺天,路上频遭偷袭,燕捕头前去调查。” 这么一听,的确是燕六寻会做的事情。估计是那边脱不开身,偏偏这件事情又是他非常重视的,两相纠结之后只能拜托给花满楼了。 “对了,临行前燕捕头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给陆大侠。”沈飞有点犹豫地看着陆小凤,这话对着刚见面的人怎么能说得出口啊。 陆小凤一听素未谋面的燕六寻竟然有话要对自己说,当然是很有兴趣,“什么话,说来听听。” 沈飞咽了咽口水,“燕捕头说,这次听闻陆大侠重归,心想陆大侠和花公子合作必定事半功倍。不过燕捕头也说了,如果陆大侠生疏了的话,花公子也不必着急,燕捕头处理完贡品一事必定回来与花公子一同查案。”闭上眼,沈飞算是一口气把这些话给说完了。 简而言之就是,陆小凤你要是不行,就让我燕六寻来。花满楼心底暗笑,这不是七绕八绕借和自己说话对陆小凤下战书吗?也难怪,一心查案的燕捕头对屡破大案的陆小凤,总归着还是想挑衅的。 不过,这招也很有用。陆小凤一下子就接招了,“哟,他这话口气不小。回去的时候告诉你们燕捕头,不用他回来,我陆小凤肯定解决了这件事。” 花满楼腹诽,你都还不知道别人要拜托我们什么事情呢。 陆小凤这话也是很自信,不过如果说给燕六寻听,燕六寻的反应倒是会耐人寻味。不过总归着,是当传声筒的沈飞比较倒霉。 哀叹了一下自己的命运,沈飞就将自己这一次的来意跟花满楼和陆小凤说明了。 “你是说,你让我们去追查一个杂耍班子?”今天才和陆小凤去过瓦舍,看到了一个杂耍班子,燕六寻拜托的事情竟然就和杂耍班子有关。这也太巧了吧? 陆小凤问:“沈捕快说的莫非是在西边瓦舍那处的那个杂耍班子?” 原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见过那个杂耍班子了。沈飞连连点头,“是的,燕捕头就是希望能托二位调查这个杂耍班子。”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来这事情还真的有这么巧?竟然就和这个杂耍班子有关。 不得不应了一句话,陆小凤和花满楼真的是走到哪儿都能遇上事儿。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安静地听沈飞将这个杂耍班子的事情讲清。不管怎么样,都得了解他们调查这个杂耍班子的原因。 “我们六扇门追查这个杂耍班子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一直都是一件悬而未决的案子。六扇门好几代人都在追查这个杂耍班子。”沈飞说了一件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比较吃惊的事情。 一般来说,六扇门中悬了几十年都没有处理的案子,最后都是放弃了的。但是没想到六扇门竟然锲而不舍地调查了下来,可见这个杂耍班子不简单。 “六扇门追查这个杂耍班子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从我们追查出来的情况来看,这个杂耍班子每次只要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失踪。六扇门追查他们已经许久,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们每次只到三四个地方停留,然后就会消失五六年的时间,之后再一次出现。” 这个杂耍班子逃脱的技术很好,一旦跟丢,那么这个杂耍班子就会消失五年,是真真正正的五年,没有任何人能追查到他们的行踪。 “这个杂耍班子五六年才出没一次,而且班子里的人经常会发生变化,所以真正确定他们的身份也花费了我们兄弟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次这个杂耍班子出现后,我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就开始追踪他们。还是和以前的模式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一个孩子失踪,但是他们的手脚很麻利,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就是抓不到他们诱拐孩子的证据。” 这件事情是六扇门最头疼的了。明明知道眼前就是他们追查的人,偏偏还没有办法将他们拿下。 这一次燕六寻本是打算亲自来追查的,但是奈何脱不开身,只好把这件事情交给陆小凤和花满楼了。 “二位,这个杂耍班子在来到此处之前已经在其他三个地方停留了,燕捕头确定如果这一次让他们离开,就又要等五年。已经有三个孩子失踪了。希望二位能帮忙追查,找回这三个孩子。” 除了这三个孩子,在他们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的孩子被带走,都已经失去了踪影。 沈飞不明说,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知道,如果沿着杂耍班子这条线索查下去,他们身上的责任就不仅仅是三个孩子,还有过去被带走的可怜孩子们。 诱拐孩子,这是一件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又怎么会推辞,自然是义不容辞地答应了这件事。 “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和花满楼,你就回去告诉燕六寻,让他处理好他手上的事情就可以了。”陆小凤对沈飞允诺。 花满楼拒绝了沈飞派遣六扇门捕快帮忙的提议,这件事情人多了,调查起来反而比较麻烦,还不如他和陆小凤一起追查,行动起来也方便。 沈飞也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打算,也就没有再坚持,对着二人郑重地拜托之后,沈飞也离开了。六扇门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也得小心,否则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送走了沈飞之后,花满楼问陆小凤:“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陆小凤耸耸肩,“六扇门都追查了几十年,我们才两个人,说不定要追查到七老八十了。” 想想他和花满楼两个人七老八十了都还在追着这个杂耍班子跑,陆小凤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 花满楼也有同感,不过也知道这只是陆小凤一句玩笑。“不过这个杂耍班子的确是有点奇怪。”这点他和陆小凤都是承认的,最让他们在意的就是这个杂耍班子里那个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的班主。 在没有接触之前就胡思乱想显然不是他们的作风,陆小凤从柜子里取出了棋盘,放在了榻上,“反正晚上还是要去看杂耍的,他们是真功夫还是假把式,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这个杂耍班子拐走了孩子,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拐走了三个孩子,按照常理,他们是不会带着三个被拐来的小孩四处游荡的,那三个孩子应该不在这里。 既然这样,还不如跟着杂耍班子查清他们的动向来得实际。比起已经被拐走的三个孩子,陆小凤和花满楼觉得从杂耍班子想要拐走的第四个孩子下手比较好。 在今晚去瓦舍看表演之前,剩下的时间还是用下棋消磨比较好。 听到棋子晃动的声音,花满楼有些吃惊,陆小凤竟然要和他下棋。 说起来,陆小凤的棋艺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但是有时候却总能让人险些跌在里头。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心思比较刁,偶尔剑走偏锋,偶尔又设下陷阱,让人为难。 在陆小凤兴致来了的时候,和陆小凤下上一盘棋还是有意思的。光是想着怎么破解陆小凤的棋着就是一件费心却有趣的事情。 不过陆小凤来兴致的时候比较少,让他坐下来静心何人对峙一盘棋,那更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情了,下棋从来都是陆小凤主动提的,别人主动提,那要面对的可能就是陆小凤中途退出。 所以陆小凤这次主动提出下棋,花满楼还是有点吃惊的,“怎么想到下棋了?” “晚上要费心费力,现在就当提前练习好了。”陆小凤将棋笥推给了花满楼,“不过说好,晚上我们还要去瓦舍,不要拖到半夜啊。” 这拖到半夜的事,陆小凤之前和别人下棋的时候还真的发生过,导致陆小凤至今对下到半夜这件事情还是严加防备的。 花满楼落下一白子,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那得看你能下到什么地步了。” 这明摆着就是挑衅,陆小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投入了对局。时间就这么于二人指尖流过,天也渐渐黑了。 028 这场对弈到最后是花满楼获得了胜利。这也说不上是一件会让人奇怪的事情。 花满楼和陆小凤对这件事情都挺满意的。一方面二人都消磨了时间,另一方面,两人棋局结束的时候时间正好,两人用完晚餐之后就直接朝着瓦舍去了。 杂耍班子即将进行表演,勾栏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可以看出大家对杂耍表演的兴趣。一走进瓦舍,人声,热气就扑面而来,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被人们的热情感染。 底下的人实在太多,战都站不下。陆小凤和花满楼干脆就放下在楼下看看情况的念头,朝着之前预定的雅舍走去。 一走进去,就发现雅舍里早就准备好了糕点茶水,一看就是新准备的。这个小镇上的人对花满楼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对这位花家七公子是敬重有家。 陆小凤忍不住调侃,“你可真受欢迎。” 花满楼手中折扇一挥,扇骨就撞上了陆小凤的手臂。花满楼示意陆小凤不要胡言乱语。 陆小凤也就笑笑,和花满楼一起走到窗边坐下,打开了窗。 两人选定的雅间位置极好,将勾栏看台收览无遗。台下人头攒动,每一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现在空无一人的看台,只待锣鼓响起,点燃热情。 这时,场下锣鼓声响起,人群爆发出了欢呼声。看台上忽然出现三名女子,二前一后,踏在鼓上舞动长袖。她们的动作整齐,一起一落都准确而又整齐地踏在鼓上,和着乐声,鼓声咚咚,敲击着看客的心。 在三名女子舞动的时候,几名男子搬来几重案几将它们累了起来。案几并不大,陆小凤眯着眼数了数,一共叠了十二重。 叠好后三字就散去了,这时一声锣响,三名长舞女子落于鼓上,前方两人分别往两边散去,回了台后。 之后落于后方的那名女子仍在鼓上舞动,于三枚鼓上自在来去。这时陆小凤看清了这个女子的脸,是之前叫走班主和那个叫做小刀的男人的女人,记得,当时那个班主好像叫了她一声“阿轻”。 只见阿轻舞动着袖子,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台下看客,朝着层层叠起的案几跑去。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阿轻轻身一跃,灵活地踏着预留的边角爬上了顶部。 这样利落的动作让场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掌声。陆小凤只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对身旁的花满楼说:“她没什么内力,不过倒是有些本事。”这样轻盈的动作,没有修习过轻功,那就是苦练多年而成。 花满楼点头,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他会有些累,不过他也不觉得这个女子会武功。 台上的阿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被打量,她只是全心全意地做好自己的表演。她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往前翻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双手撑住案面,做了个倒立。阿轻的动作很平稳,以手为支撑于顶端转了一圈。再然后,阿轻腰部用力,往前翻去,反身一跃,身体在空中转过了半圈,又稳稳地落在了案面。 她脚下十二重案几纹丝未动,仿佛刚才的动作从未发生过。阿轻双手背于身后,凌空昂首,窈窕曼妙的身躯引来无数的叫好。 然而,这并非是结束。上方的阿轻忽然蓄力往前一跃,眼看着就要落在台下。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了场下众人发出的惊呼声。 “不去救人?”花满楼问。 “不用我多事。”陆小凤给了一个回答,两人相对一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即将摔落台下的阿轻一样轻松。 果然,阿轻没有摔落到台下。在她跌落在台边的一刻,从后面飞来一根长鞭缠上了阿轻的腰。众人往后看去,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年轻人,正是他用长鞭缠住了阿轻,并将她往后一拉。 阿轻正好踩在了看台的边沿,她就顺着看台的边沿转圈,灵活的动作让人目眩。缠在她腰间的长鞭也绕开了几圈。 班主用力地一拉,阿轻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一跃,最后落在了他的怀中。这样默契而又利落的动作自然是赢得了满堂的掌声喝彩。 “鞭子耍得不错。”陆小凤也忍不住评价,这个年轻班主鞭功不俗,看起来是练了很长一段时间。 台下的表演依旧在继续。陆小凤发现,这个杂耍班子的表演都是有连接顺序的。在接住阿轻之后,那位年轻班主就留在了台上。 台上的案几被撤走,却留下了一派燃烧的蜡烛,自看台上方降下一个木圈,裹着白布。这个年轻班主的表演就像是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利索,他长鞭一挥,台上蜡烛全熄,烛火聚在鞭头燃烧。 他长鞭一挥,火团就飞刀了木圈上,火圈就燃烧了起来。紧接着早上他们见过的练习丸铃的小姑娘竟拉着悬于上方的一条白布从上方跳下,荡向了火圈,并顺利地从火圈中穿过,就这么从半空中跳下,竟然也没有受伤,而是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后来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看到了飞刀投射的表演,那个名叫小刀的男子的确没有做接自己扔出去的飞刀的表演,而是将小铃当做了活靶。 整场表演下来,所有的看客都情绪高昂。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承认,这个杂耍班子表演得很好,虽然几个先上场的人年纪不大,但是看得出来他们都是练过的。 “唉,如果不是因为早上沈飞告诉我这杂耍班子有鬼,我现在说不定还真的会全心欣赏,鼓掌叫好呢。”陆小凤似真似假地抱怨,要是沈飞晚一天来就好了。 花满楼也觉得这个杂耍班子表演得很好,只是到现在,他和陆小凤都没有看出这个杂耍班子有什么与众不同。 两人安静思考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孩童的笑声。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两人都不太确定。 但是紧接着他们又听到隔壁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呵斥声,“兴儿,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趴在窗沿上。” 陆小凤好奇地往隔壁一看,没想到竟然又看到了今天早上撞到自己的叫做兴儿的孩童。他正趴在窗沿上,注视着台上的表演,咯咯地笑着,将母亲的呵斥置于耳后。 “那小孩也来了。”陆小凤笑呵呵地对花满楼说,“竟然还在雅间。” “雅间……也不意外。他的母亲不怎么喜欢这个场合,定一间雅间让孩子看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话是这么说,花满楼心想这个叫做兴儿的孩子比起雅间,更希望是到楼下去看的吧,小孩子,总是更喜欢热闹些。 眼看着台下的表演也快到了尾声,陆小凤和花满楼开始盘算着要不等落幕后再去查查这个杂耍班子的底细,没想到在即将落幕的时候这个杂耍班子又送给众人一场意料之外的惊喜。 “各位,今夜至此我们的表演也就要结束了。最后我们将进行一场空中舞。”正当众人好奇什么是“空中舞”的时候,从看台的两边各垂下两条长布垂直落在看台上,杂耍班子的男男女女都出来了。 站在白布边的是阿轻和那个名叫小铃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纪还小,但是看得出来她在杂耍班子里的地位不低。 看客们都对杂耍班子要说的话看到非常好奇。 果然,班主说话了,“如果有哪位客人愿意,可以上台一同参与空中舞。” 此话一落,台下一片哗然。上台和杂耍班子的人一同表演,这个提议真的是相当吸引人。但是……台上垂下来的四道白布,参加空中舞。 这个一个多么刺激的选项,有这个选择,看客们都是兴奋的。但是看着这垂下的白布,又有谁真的会有这个胆量上前呢? 场下看客因为这忽至的选择而沉默了下来。杂耍班的众人只是微笑,他们会给看客们考虑的时间,或许有人愿意上前,也许没有人愿意上台,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如果没有人愿意,那他们也会继续表演下去。 “没人上去,花满楼,你说我们要不要上去试试,可以近距离观察他们?”陆小凤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花满楼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正在二人开始用眼神交流,决定谁上去的时候,从二人的隔壁传来小男孩兴奋的话语:“我,我要来!”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小男孩灿烂的无惧无畏的笑容。 “这位小公子想要参加?不知道能不能知道小公子的名字。”班主问道。 “我叫柳兴。我要参加。”柳兴开心地应道。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许久,陪他一起来瓦舍,只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只是坐在座位上喝茶的柳夫人终于露面了。 她一把把柳兴拉了回去,低声斥责:“你不是答应过娘亲,只要娘亲带你来看表演,你就不会给我惹事的吗?” 答应来柳兴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柳兴竟然还想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强耐着不在这里对柳兴生气,柳夫人做了个深呼吸后才走到窗边对班主道歉:“对不起,这孩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刚才的话只是他胡说的。” 不待楼下的人反应,柳兴却反驳了,“娘,我才不是胡说的。” 本来高高兴兴想做的事情就这么被母亲说是胡说,怎么可能会愿意。柳兴一瘪嘴就往外跑,柳夫人拦都拦不住。 没一会儿柳兴就跑到了台下。陆小凤往窗外看,笑着回头对花满楼说:“被孩子抢先了。” 说起孩子,这个杂耍班子就是跟拐卖孩童有关,或许比起他们两个人上去,让柳兴上去更容易观察这个杂耍班子异样的地方。 柳兴此时已经跑到了台下,却被他的母亲给拉住了。“兴儿,不要胡闹了。”柳夫人蹙着眉头,对柳兴这样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但是一向很害怕她生气,只要她一皱眉就会乖乖就范,不再做这些让她不高兴的事的柳兴这一次竟然出奇地坚持,就算是她生气了,仍然渴望地看着台上。 “娘亲,我想去。”柳兴抓着自己母亲的袖子,渴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柳兴并没有哭闹,但就是这样乖巧的哀求让旁人都不忍心。 想劝柳兴的母亲让柳兴上去,但是也忍不住担心这个小孩子的安全。 就在这时候,台上的班主开始鼓掌,掌声化解了尴尬。那位班主笑着从台上跳下,“这位小公子真勇敢。”说着,他转向了柳兴的母亲,“我是这个班子的班主阿庭,柳夫人,我以性命担保,今晚,留给小公子的只会是安全并且快乐的回忆。” 一见杂耍班子的班主下来了,柳兴就更加兴奋了,如果不是被柳夫人拉着,他肯定就跑上台去了。 “夫人您放心。”班主再次向柳夫人保证,“我们会有人在下面护着的,也不会让小公子做危险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柳兴年轻面孔上的笑容让人安心,也是因为一向乖巧的柳兴露出了如此渴求的眼神,柳夫人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头。 班主阿庭马上就抱起了柳兴往台上走。柳夫人一步步地跟着,走到了看台前。虽然前排已经有些拥挤了,但是大家都很体谅柳夫人担忧孩子的心情,给柳夫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柳夫人心想着,他们应该是不会让柳兴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太危险的事情柳兴也做不来。 但是柳夫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在江湖上打拼的人心目中的危险是什么样子的。 柳夫人本以为班主会亲自看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怎么能料到班主抱着柳兴上台之后竟然径直把柳兴交给了站在看台左边的小铃。 台下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看来,杂耍班子肯定会派出经验丰富的人看着柳兴,但是他们竟然把柳兴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可是台上的柳兴根本没有觉察到危险。他记得这个女孩子,今天早上他看到她在练习跳丸。柳兴笑得很甜地叫了声姐姐。 “姐姐,我叫柳兴。姐姐叫什么?”柳兴马上就问。 小铃笑眯眯地抱住柳兴的腰,“兴弟弟好,我叫小铃。等会儿姐姐带你上去,记住,不要乱动哦,配合姐姐。” 柳兴重重地点头。然后他就感觉腰间被用力地抱住,再然后他觉得身体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被小玲抱着,而小铃此时两腿横劈,缠住了垂挂的白布。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看台半空。柳兴低下头就能看到台下所有人。这是他平日里从未有过的体验,他高兴地直拍手。 这时候乐声响起,台上的人也开始了舞动。小铃双手抱住他,整个人往后仰去。 柳兴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身体往下掉,然后被忽然拉住。再抬起头,发现小铃倒挂着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铃冲着柳兴微笑了起来,然后身体开始在空中晃动,就像是荡秋千。柳兴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新奇得不得了。 一时间,母亲惊慌的表情被他忽略,他不再看台下,而是仰起头望着小铃笑,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这个女孩子。 柳兴母亲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但是唯一让她庆幸的是直到结束,柳兴都没有出事。最后那个女孩子还抱着柳兴滑了下来。 当他们站定,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呼声。 这些柳夫人充耳不闻,勉强克制着自己,在表演结束之后柳夫人上去把柳兴拉了回来。 柳兴显然还很兴奋,一直都赖在瓦舍想要和小铃说话。柳夫人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最后终于在柳兴的恋恋不舍中将柳兴拉走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顺着人潮走了出去。 “你感觉怎么样?”陆小凤问花满楼,他们两人现在正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柳兴母子。 听着前面柳夫人训斥柳兴的声音,花满楼叹了口气,“这孩子可能被盯上了。” 029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路都跟着柳夫人母子到了他们的家。柳家看上去也颇为富贵,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记得沈飞说过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并非都是大富大贵之家,而且被拐走之后都是再没了音讯,从没听说过他们向富贵人家索要钱财的。 如果不是专挑富贵之家下手,也不是为了索要钱财,那么这群人挑选孩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奇怪。他们一路暗中送了柳夫人母子回去,路上除了柳夫人因为柳兴刚才的胡闹之举斥责了柳兴之外芝麻大点儿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猜测就算是那个杂耍班子和孩童诱拐的案子有关,也不会在今晚就动手。这个杂耍班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四五天,今天不过是开始,他们不会这么早动手。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合计,两个人准备明天先去探探那个杂耍班子的情况比较好。 瓦舍里为每次来表演的江湖艺人们安排了住处,这样的话他们可以聚集起来练习,讨论,不管是上妆还是准备都会轻松一些。 但是这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来说就有些麻烦了,这些江湖艺人都有些傍身的招,每个人都有看家本领,这样聚在一起,说不定就会被发现了。 介于两人现在的身份,行动必须要处处小心才对。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瓦舍的布置并不熟,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这个杂耍班子聚集的地方。进去之后,整个杂耍班子在一片很宽阔的空地上练习。 虽然说大家是一起练习,但是陆小凤还是很快就能辨别出在这个杂耍班子里,处于领导地位的是阿庭,阿轻,小刀和那个叫做小铃的女子。 在他们其中训练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摸去了他们居住的房间。首先他们进入的是杂耍班子里其他人居住的房间,但是里面只有最基本的配置。 后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又找到了那四人的房间,四人的房间很容易就分得出来,他们的房间里都摆着各自擅长的玩意儿。 两人率先检查的是阿庭和小刀的房间,可能是因为同为男子的缘故,所以检查起来也没什么在意。 但是到了阿轻和小铃的房间,陆小凤和花满楼检查的速度就稍微有些慢下来了。尤其是当他们站在阿轻的衣柜前时,陆小凤忽然踌躇了一下。 “花满楼,我记得阿轻姑娘身上的衣服都是挺……”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开女人衣橱的事情他这辈子还真做过一两次。 不过……陆小凤不怀好意地瞥向站在一旁有点不自在的花满楼,忍不住打趣道:“花满楼你这是头一遭吧?” “陆小凤!”花满楼有些恼,手上折扇已经准备敲上陆小凤的额头了,两人都听到了房门被推开了声音。 两人默契地躲藏在柱子后面。进来的是个女子,还好她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多出了两个人,她只是进来送东西,然后就离开了。 等她合上了门,陆小凤和花满楼走了出来。桌上放着一叠白色的纱,陆小凤坐在桌上,懒洋洋地拿起来看,才发现是几条白色的纱。 这几条纱应该是阿轻常用的东西,刚刚洗了,干了才送回来,还透着皂角的气味。 “这应该是她跳舞时候用的。”陆小凤看过阿轻跳盘鼓舞的时候用过这样的纱。记得那个时候她是抓着这些纱将它们从袖子里甩出来的。 说起甩袖,陆小凤歪着脑袋看向花满楼,“说起来,花满楼你都不怎么使流云飞袖。” 一招流云飞袖,花满楼使得极好,不过就算和花满楼认识了那么多年,陆小凤也没有见花满楼用过太多次。 相反,花满楼更习惯手中的折扇,又是也用剑,拳脚相对多一点。实际上对花满楼而言,武艺之位傍身,他更不喜欢做无谓的争斗。 花满楼的回答也是这样,“流云飞袖只会傍身,时时使出来,你以为只是甩袖子?还是说,你想学?” 这么说起来,陆小凤将灵犀一指交给了他。花满楼就一直想着要不要也将自己的流云飞袖教给陆小凤。不过,陆小凤看起来兴趣缺缺—— “别,我这人啊懒,你就别让我学了,流云飞袖教给我,我肯定把它永城甩袖子的。比如,像这样……”一时贪玩,陆小凤顺手就将手中的白纱轻轻地甩在了花满楼的脸上。 白纱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就这么遮住了花满楼的脸。皂角香味扑鼻而来,花满楼被陆小凤这样戏弄,心底实在是无奈。 他抬起手就准备把蒙在脸上的白纱取下来。陆小凤竟然还在一旁调侃:“唉花满楼别啊,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揭的,咱们可不能坏了规矩。” “怎么?难不成你要来揭?”都什么时候了陆小凤竟然还有心情跟他开这种玩笑。花满楼只是挑衅一样地回了一句。 只不过花满楼忘了。在他们两个人之中面皮比较薄的是自己,而没皮没脸没有底线的是陆小凤。 花满楼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小凤竟然还真的跃跃欲试,“我来就我来!你别动。”说着,陆小凤抓住了花满楼正准备揭开白纱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拿住了白纱一角,就这么轻轻地往上揭。 “我可是揭开了的。”陆小凤得意地冲着花满楼笑,没有注意到花满楼的尴尬。 正在陆小凤将白纱彻底揭开,往自己的方向拉的时候,花满楼用另一只手拉住了白纱。 “花满楼?”陆小凤不解地问。 “你先别动。”花满楼低声冲着陆小凤说。 陆小凤马上就不不动了,只能隔着白纱看着花满楼的脸不断地朝自己逼近。陆小凤有些想后退,但是花满楼说过他不能动的。陆小凤只能咬牙。 此时,如果有人推开房门,就会看到两位佳公子。他们一人坐在桌上,一人站着。坐在桌上的蓝衣公子想要揭开蒙在白衣公子头上的白纱,白纱却被白衣公子拉住。 两人隔着白纱四目相对,一人握着另一人的手腕。白纱的两侧,两人的脸都离白纱极近,此时无风,无声,只有微妙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动。让人不禁想,透过这一层白纱,他们在彼此的眼中会是什么模样。 白纱朦朦胧胧,随着花满楼越靠越近,陆小凤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应花满楼的要求,陆小凤没有动。他只能低着头眼看着隔着一层纱花满楼离自己越来越近,偏偏隔着这层纱,他只能隐约看到花满楼微皱的眉。 掌心中花满楼的手腕温凉,可是陆小凤却觉得掌心开始冒汗了。天呐,花满楼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陆小凤快要窒息的时候,花满楼总算是大发慈悲地开口说话了,“陆小凤,这白纱有一股药味,有些奇怪。” 花满楼开口说话的时候,热气就这么落在白纱上。不过知道了花满楼这么做的用意,陆小凤原先脑子里想的那些有的没有就被抛在角落里了。 陆小凤下意识地也凑了上去,根本就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反而是很用心地嗅闻白纱的味道。在花满楼的提醒下,陆小凤果然发觉了在皂角香气的背后,有一丝隐约的药味。 “是有药味。你不说我还没发现。”陆小凤心底开始思索这药味。 倒是花满楼觉察到不对了。因为陆小凤为了嗅闻气味也俯下了身,两人之间几乎就只剩下了一层纱的距离。呼吸的热气花满楼无法忽视。 花满楼忍不住就要后退,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小凤给握着。 花满楼一动,陆小凤就回过神来了。他也不为难花满楼,而是放开了手,将白纱抓在手里,“你别说,咱俩刚才真的是凑得很近。” “胡说什么。”花满楼微恼,提醒陆小凤不要这么不正经。这时,他听到外面训练的声音停了,“陆小凤,外面快散了。快把东西收拾好。” 陆小凤眨眨眼,手上动了几下,很快原本被两人拉开的白纱就又被折叠地整整齐齐,好像从未被展开。做完这些后,两人就离开了这间房间。 走出房间,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好看到原先训练的众人已经散开了。倒是班主他们四人一起往某间房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率先一步进了屋子,赶在他们进屋之前上了房梁,“花满楼,这次我们就做回梁上君子吧?” “还真是梁上君子。”花满楼感慨,和陆小凤两人躲在了角落里。这个角落恰好能避开眼下这四人所坐的位置,距离也不是太远,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再者,窗户是开着的,就算被发现他们也能赶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跳窗离开。 确保无后顾之忧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开始听他们讨论的内容。谁知道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竟然真的在谈论柳兴的事情。 “昨晚那个叫做柳兴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先说话的是班主阿庭,他只是很平静地询问。 回答阿庭的是小铃。她笑着回答:“我试过了。那个孩子胆子挺大的,而且我提醒他要做到的也可以做到,是个不错的苗子。” “阿庭,你确定我们要这么快就行动?”阿轻坐在阿庭的旁边,显然对这一次的行动没什么信心,也并不习惯。 阿庭拍了拍阿轻的手,叹了口气,“没办法。每一次我们都得小心,之前阿狐告诉我他在镇上看到了六扇门的人。他们一直都在追踪我们,都已经追到这里了,我们必须小心,同时也要尽快,否则回去就回变得麻烦了。” “啧,又是那群人。”小刀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刀,“老子直接去解决了他们。” “别冲动。”阿轻低声斥责,“他们毕竟是官府,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情就可以了。和他们对上,我们才真的会有麻烦。” “可是小铃也不喜欢被他们一直追。”小铃嘟着嘴上前抱着阿轻,她很喜欢阿轻,将阿轻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 阿轻也很喜欢小铃,两人有事没事总是会黏在一起。阿轻安慰她道:“小铃,这也没办法。那我们这几天就抓紧好吗,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又可以开心了。” 小铃虽然还是有些不开心,但是多亏了阿轻的安慰,她的情绪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我知道了,那我这几天就去找他。”小铃粉拳紧握,眼神坚定,显然是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四个人暂时不提被官差追捕的事情,开始和乐地谈天。 阿庭也抛开了之前的严肃,像是一个大家庭中稳重的大哥看着自己那淘气的,初生牛犊般的小妹,“你啊,别这么自信。记得要小心,别笨手笨脚的,遇到麻烦了记得找我们。” “哼!”小铃马上就不乐意了,跺着脚说:“你才笨手笨脚,我才不会惹麻烦呢。” 面对阿庭那种“谁知道呢”的眼神,小铃气得直跳脚,抱着阿轻的手臂不依道:“阿轻姐,阿庭哥说我笨。你管管阿庭哥,他总欺负我。” “还不是因为你笨。”小刀双手抱胸,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老实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臭小刀,你也来。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和他大战三百个来回!”场面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小铃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怎么不拦着我啊!” 阿庭和阿轻对视了一眼,双双耸肩,“没事,我们不掺和。你两对招吧,就当是练练身手。” 小铃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然后一脸悲愤地说:“你们三个都是混蛋!”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笑声。 这样的场面,不管怎么样都像是兄弟姐妹共处的欢乐场面。但是偏偏他们说话的内容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开始担忧。 “怎么办?”花满楼对陆小凤做了个口型。 陆小凤抓过花满楼的手,在花满楼的掌心里写下了一个“走”字。这时候他们最好是能盯着柳兴,已经确定他是这个杂耍班子的目标了。 他们两人只是做了这个一个简单的动作,没想到屋内的人竟然觉察到了异样。“谁!”随着一声喝问,几把小刀飞了过来,插在了柱子上。 见状,陆小凤和花满楼马上跳窗离开,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小刀赶过来看的时候发现整间屋子都是空的。 “怎么了?”阿庭问。 “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小刀还在四周查看。 阿轻一听到这句话,也不管小刀是不是听错,马上冲出房间召集杂耍班子的人让他们调查有没有人潜进来。 虽然小刀最后都没有找到他们,但是阿庭的表情却凝重了下来,对小铃说:“小铃,可能是六扇门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在这里多呆。” 小铃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030 因为知道了这个杂耍班子的目标是柳兴,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先去看着柳兴。只要把柳兴给看住了,就不愁找不到他们的老巢,救出其他孩子。 陆小凤和花满楼很快就到了柳家。两人翻墙而入,很快就在后院里找到了柳兴。 可以看得出来,柳兴和她的母亲感情很好。虽然昨夜柳兴因为不听她母亲的话执意要上台参加“空中舞”挨了母亲一顿骂,但是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黏自己的母亲。 柳夫人到底还是不忍心对自己的孩子太过严苛,又急又心疼地骂了他几句,最后还是放任了他。 而今天母子二人早就将之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一个是因为不会记得这些烦恼事,另一个是因为不忍心责怪自己的孩子。 此时柳兴正在院子里玩自己的鞠球,这是他父亲外出经商归来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柳兴很喜欢这个鞠球,总是抱在身边不肯撒手。 柳夫人正坐在石凳上刺绣,不时抬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只要看到柳兴还在前面玩耍,她就会露出一个安心的温柔的笑容。 这是母子恬淡而又温馨的午后时光,哪怕是旁人看着都是快乐的。听着他们的笑声,看着他们的交流,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树上,仿佛也被这对母子之间的温馨感染,放松了下来。 这时有个仆人前来找柳夫人,对着她说了些话,大抵是让柳夫人去处理一些家里的事情。柳夫人放下了手中的刺绣,冲着柳兴招招手,“兴儿,你来一下。” 柳兴立刻跑到了母亲的面前。 柳夫人对柳兴说:“娘亲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呢,就在这里玩鞠球,或者去书房看书。如果实在无聊想出去玩了,一定要让让人陪着,知道了吗?” 柳兴马上点头。柳夫人一转身不见,柳兴就跑开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马上追了上去,果然在柳家的后门处找到了柳兴。 此时柳兴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家丁,应该是要陪着柳兴出门的。 陆小凤忽然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跟你赌两瓶百花酿,这孩子只要一出这个门肯定自个儿蹿走了,你信不信?” 花满楼才不上当,摇摇头。柳兴这个孩子的确是乖巧,但是总是有着孩子心性的。你让一个孩子出去玩,却让人在他后面跟着,孩子怎么可能会接受。陆小凤赢定了的。 正如陆小凤所猜,刚离开柳家,柳兴和那名家丁走了几步之后,柳兴就昂着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冲着那名家丁说:“那我们就分开吧,我去玩我的,你玩你的,一个时辰后我们回来这里。” 柳兴这话说的很顺畅,看他的样子恐怕已经不止好几次这么做了。 那名家丁露出为难的神色,“少爷,您……” 柳兴抓着家丁的衣袖,“拜托拜托。好不容易才能出来玩呢。我不会乱跑的,前几次我不是也按着时间回来了吗?” 抱着对方不点头就不放弃的精神,柳兴反复地请求,最后家丁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和家丁分开之后,柳兴就朝着一个方向蹿去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他是朝着瓦舍的方向去了。 这孩子,怎么对瓦舍这么感兴趣。陆小凤和花满楼心底都觉得奇怪,连忙追了上去。 小孩子的步速并不快,他跑到了瓦舍,却发现今天瓦舍并没有开门。孩子苦恼地绕着墙走来走去。 这时,他听到了好听的笑声,“小呆子,你在外面走,是迷路了吗?”一抬头,小铃正坐在墙头,晃动着双腿,笑得一脸灿烂。 “铃姐姐。”柳兴冲着墙上的那人傻傻地笑,直到小铃从墙上跳下,站在自己的身边,他都是保持着这样傻乎乎的表情。 小铃看着他这副傻样特别喜欢,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找铃姐姐玩。”小孩子心思很单纯,就这么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简单单纯得不可思议。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一愣,同时恍然大悟。他们一直都在思考柳兴为什么主动会跑来找杂耍班子的人,莫非是他们耍了什么花招,但是他们忘记了孩子最单纯的心思。 柳兴昨夜和小铃一起玩了空中舞,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小铃就是带他玩耍,给他带来快乐和奇迹的人,小孩子自然愿意多多地接近这个小姐姐。 这么想,一个念头就这么闪过。莫非,这个杂耍班子并非是用什么特别的方法,而只是单纯地利用了孩子贪玩,愿意亲近年纪相差不大的长者的心理? 陆小凤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花满楼。花满楼也觉得非常有道理,他也想起了沈飞说过的失踪的几个孩子的年龄,都是七八岁大不满十岁的孩子。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0节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天真,单纯,对一切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只要他们想,那么他们就会去做。那么无邪,也最容易相信别人,依赖别人。 莫不是……那些孩子都是这样子被骗走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要防范着小铃接下来会对柳兴做的事情。 小铃并没有贸动,她向柳兴伸出手。柳兴看着小铃因长期的训练而有了薄茧的手,好奇地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她。 小铃被他逗笑了,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姐姐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正无聊着呢。既然你来找我玩,我对这个小镇还不太熟悉。你带我去你平时喜欢玩的地方好不好?” 听到小铃这么说,柳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小铃的话让他顿时有了一种小大人的感觉。他要向小铃展示他生长的小镇啊。 柳兴牵着小铃的手就往前跑。小铃比柳兴高上不少,但是还是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跟在柳兴的后面。 陆小凤这边还在因为柳兴这么快就和一个女孩子牵上手的的事情目瞪口呆,他摸着下巴对花满楼说:“这么快就牵手了,这速度……” 结果陆小凤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半句呢,就被花满楼给噎了回去:“对你来说那不只是小巫见大巫?” 陆小凤尴尬地咳嗽着,愣是找不到一句话反驳花满楼。说不过人家,那他只能忍。连忙拉着花满楼追了上去。 一路上,陆小凤和花满楼看着柳兴牵着小铃在街上跑来跑去,这个小摊逛逛,那个小摊走走——“花满楼,你觉不觉得我们俩就像是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出去玩而偷偷跟着他们的父母啊?”陆小凤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个念头。 花满楼正关注着前面两个乱跑的孩子,听到陆小凤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竟然顺着陆小凤的话说了下去,“谁是父亲,谁是母亲?” 话刚说出口,花满楼就发现自己被陆小凤给拐进一个诡异的话题里去了。在陆小凤能做出反应之前,花满楼就说了句“看着他们点”,打断了陆小凤可能做出的反应。 这么一打岔,陆小凤和花满楼发现柳兴已经拉着小铃蹿出了老远。两人都叹了一口气,一个孩子跑那么快做什么? 不过好在他们也没跟丢两个人。很快,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追到了一座桥下,那里栽着一棵大柳树。他们远远地看见小铃和柳兴在这棵柳树下坐着。 这就是柳兴对小铃说的秘密场所。柳兴很喜欢来这个地方玩,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比较僻静,已经接近小镇的边缘,鲜少会有人经过。 由于小铃的警觉性颇强,陆小凤和花满楼躲在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远远的,他们就看见小铃和柳兴玩起了跳丸。 跳丸是小铃的拿手活,她能够轻易的将九个球在空中抛接,一天都可以不停,也不会让这些球掉在地上。 这些丸铃小铃喜欢随身带着,今天刚好能拿来吸引柳兴的注意力。果然,小铃只是随手展示了几招,柳兴就开始鼓掌,激动得脸都红了。 小铃得意地笑了。这时她瞥向柳兴之前一直都抱在怀里的鞠球,朝着鞠球伸出手,“这个鞠球好漂亮啊,借我玩玩吧。” 谁知道,一直都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的柳兴竟然破天荒地护着自己得鞠球不给小铃碰。小铃脸上的笑容因为尴尬僵硬了一下。 怕小铃生气,柳兴连忙解释:“这是爹爹送的……爹不在家。对不起,铃姐姐,可是兴儿真的很宝贝这个鞠球,因为看着这个鞠球,就像是爹爹在陪着我。” 他鲜少 听到柳兴解释,小铃也没有再生气了。柳兴是和她玩得好,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虽然这个鞠球很漂亮,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对着柳兴生气,然后破坏两人好不容易拉进了一点的距离。 既然柳兴这么宝贝这个鞠球,那么小铃也是愿意帮着他一起守着的。见柳兴还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己,小铃微笑着摸了摸柳兴的脑袋,对他说:“是铃姐姐不好,这是你的鞠球,姐姐就不玩了。” 感觉柳兴的情绪仍然有些沮丧,小铃就决定找些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小铃将自己一个丸铃递到了柳兴的面前,笑着问:“兴儿,你想不想学跳丸?” 柳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铃姐姐之前的那招吗?”看到小铃点头,柳兴兴奋地点头,“好,我要学,我要学!” 见柳兴开心起来了,小铃也满意地笑了,开始手把手地教他练“跳丸”。 看着两人单纯的笑容,陆小凤觉得旁人看到,或许只会觉得这是一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玩耍的场面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铃一直都在教柳兴怎么玩跳丸,柳兴也学得非常认真。玩累了,柳兴就和小铃靠在树干上眯着眼休息,傻傻的孩子还会问小铃一些古怪的问题。而古灵精怪的小铃也是给出一些有趣的回答,更是逗得柳兴一直在笑。 小铃撩开柳兴因为汗水而变得有些湿的额发,“兴弟弟,你昨晚回家之后没有被你娘亲骂吧?” “嗯?”柳兴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知道小铃是在问自己那晚自己硬是要参加“空中舞”的事情。他摇摇头,“嗯,娘亲没骂我,就说了我几句就叫我睡觉去了。” “怎么可能?”小铃皱着眉说,“你娘亲看上去好凶。我都在担心她回去以后会狠狠地打你呢。” 发现小铃误会了自己的母亲,柳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娘亲才不会打我呢,娘亲就是偶尔凶我,但是对我很好。铃姐姐,你误会了。” “哦是吗。”小铃语气淡淡的,但是停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耳里充满了失望,“可能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都没有被骂过吧。” 柳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姐姐你从来都没有被骂过吗?”柳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每当他做错了一些事,母亲都会教训自己。在他看来,铃姐姐不可能不做错任何事情啊。 不过,不会被长辈骂,真的好神奇啊…… 小铃发现柳兴对自己的话很感兴趣,暗暗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啊。从小到大,杂耍班子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有骂过我,他们都对我很好……虽然有时候他们会欺负我,但是他们都对我很好呢。” 柳兴忽然问:“杂耍班的哥哥姐姐……铃姐姐,你的父母呢?” “我爹娘在家,没有出来呢。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和阿轻他们在一起的。”小铃告诉柳兴,“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出来打拼了,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哥哥姐姐们都很疼我的。” “诶,铃姐姐的家真好。”能过生活在一个不会骂的家庭,柳兴也忍不住心生羡慕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还不明白小铃这番话的用意,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明白了。两人忍不住感叹这个小女孩心机极深,竟然想要这样一步步地拐骗柳兴。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铃都在和柳兴将她在杂耍班子里的生活。小铃讲的时候很注意,没有泄露什么关于杂耍班子的信息,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足以根据这些对这个杂耍班子有些了解。 原来,这个杂耍班子每次出来闯江湖的都是年轻人,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家。不过小铃没有告诉柳兴他们的家在哪里。 但是不得不承认,小铃说的这些话足以勾起柳兴的好奇。 果然,在讲完这些后,小铃试着问他:“兴弟弟,你要不要来我们班子里玩?”她对柳兴发出了邀请。 柳兴睁着大眼睛,对小铃的邀约非常渴望,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要把手放在她的掌心。然而,在碰到小铃的手之前,柳兴忽然缩回了手。 “怎么了?”小铃眼神一暗,又问。 柳兴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对小铃道歉:“铃姐姐,对不起,时间不早了,我和家人约好了这个时候要回去的。” 小铃有些不甘心,但是看着这全心相信自己的孩子,她点了点头,“那你路上担心哦。” 柳兴兴冲冲地往前跑了两步,忽然转过身对着小铃挥手道别:“铃姐姐,下次我能再来找你玩吗?” “随时等你。”小铃也对着他挥手。直到看不到柳兴了,小铃才不甘心地在地上跺脚,往反方向离开了。 031 这已经是花满楼和陆小凤跟踪柳兴和小铃相互来往的第五天。这五天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这么看着原来还有些陌生和距离的两个小孩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得熟稔。 这五天,陆小凤和花满楼见证了两个孩子之间能够玩出的一切花样,一般孩子能玩的,不一般的孩子能玩的,不一般的孩子和一般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能玩的。 比如说现在,小铃就用随身携带的白纱缠上了柳树的粗枝干,然后让柳兴抱着自己的腰,两个人就这么荡起了秋千。 然而,在这边小孩青梅竹马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不远处躲藏着的竹马竹马却遭遇了史上最大的痛苦。 陆小凤捧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冲着花满楼哀怨地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花满楼!五天了,五天了,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就只知道该怎么讨小孩子欢心了啊!” 现在的陆小凤对如何与孩子沟通交流外加玩耍已经有了心得了。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而且……这五天来就看着这两个小孩子玩耍,陆小凤甚至都有种当父亲的“幸福感”了。这绝对不对劲。 这可苦了花满楼,一边得注意那边小铃和柳兴不要出什么事,一边还要注意这边陆小凤不会因为抓狂而一头撞在墙上。 “陆小凤,你别撞啊,那是真墙。”花满楼真的怕陆小凤一头撞到墙上去,天知道这傻子会不会在甩头的时候咣当一下就撞上去了。 陆小凤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想撞上去还是只是在随口说说而已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现在脑子都昏沉沉的。 花满楼连忙拉着陆小凤远离安全地带,拍拍陆小凤的脸问:“陆小凤,陆小凤,真傻了?” “花满楼……”陆小凤异常哀怨地冲着花满楼喊了一声,“我真的不想再监视这两个孩子了。都有种看孩子的父母的感觉了。” 无视陆小凤的形容,内容方面花满楼还是认同的。只是快受不了是一码事,他们现在除了跟踪这两个孩子也没其他事情可做了。 毕竟,这几天他们也去杂耍班子看过。但是杂耍班子这几天都在照常训练,表演,除了这些他们什么都没做。 “除了这个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花满楼很有耐心地跟陆小凤说教。 而面对花满楼指出的现实,陆小凤苦着脸蹲在了地上,“是啊是啊,我们又不能跑到柳兴的面前告诉他要离那个女孩子远一点,又不能跑到柳夫人面前说,我们俩才会被当成是拐骗小孩的人贩子。” 花满楼听着陆小凤的声音因为他的下蹲而发生变化,抬起手往脚边一放,就放在了陆小凤的脑袋上。 手上的触感还不错。花满楼满意地想,又拍了拍,想要提醒脚边这只“大型犬”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被花满楼摸头,陆小凤吃惊得仰起头,才发现花满楼脸上正挂着与平日同样温柔却又说道不明的不同的笑容。虽然是这样,但是看起来却还是那么舒服。 “起来了。”花满楼感觉到陆小凤正仰着头看着自己。觉得他情绪恢复了平常,花满楼对陆小凤伸出了手。 陆小凤顺从地抓着花满楼的手站了起来。也是同时,那边的小铃和柳兴也结束了荡秋千。 小铃单手抱着柳兴,拉着白纱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哇,铃姐姐好厉害。”柳兴还沉浸在荡秋千的喜悦里,在地上蹦蹦跳跳的,一时高兴地忘了我,又跳过去抱着小铃的手臂要求再玩一次。 真的,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柳兴越发觉得小铃太厉害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会让他玩好多好玩的东西,会带他做许多有趣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崇拜小铃了。 孩子总是这样,一开始还会抱有隐隐约约的防备,但是一旦界限消失了,那么孩子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全心全意的相信那个人。 哪怕双方本来只是陌生人。现在,柳兴就是处于这个状态。他相信小铃,并且对小铃产生了无限的兴趣,对小铃这个人,还有对小铃的家人。 “好想去铃姐姐家玩啊。”柳兴捧着脸嘟囔。 听到柳兴的话,小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终于等到柳兴对她的杂耍班子产生兴趣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小铃自然是要牢牢抓住这个时机的。 “那兴儿你想不想来我家玩?”小铃很自然地对柳兴发出了邀请。 “可是……”柳兴还是有些犹豫,这几天他一直都跑出来找小铃玩,有几次还差点误了和家丁汇合的时间,加上他越来越频繁地出去玩,在家里根本就留不住多少的时间,多多少少都让母亲起了疑心。 柳兴每次出门都要和母亲遮遮掩掩的,而且他感觉,自己出门已经越来越有难度了。 本来,他是想直接告诉母亲自己是要去找小铃玩的。但是,自从那次小铃拉着自己玩了“空中舞”之后,母亲就一直让他不要再靠近那个杂耍班子。母亲是不喜欢的,柳兴知道。 可是,柳兴是真的很想找小铃玩。 将自己的渴望和担忧都告诉了小铃,柳兴苦恼地望着小铃。小铃也是偏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拍手说:“那你偷溜出来,好不好?” 偷溜?这两个词在以前柳兴想都没有想过。 可是小铃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她一拍手,笑着对柳兴说:“是啊,就是偷溜出来。明晚怎么样?明天白天你就不要出来找我玩,在家陪你母亲,等你母亲放下心来。到了晚上,你从你们家后门偷溜出来,我在外面接你去杂耍班子玩?我们班子晚上还会在练习,我赶在天亮前把你送回家,好不好?” 小铃的这个法子听起来非常刺激,柳兴这些天和小铃一起玩,活泼了不少,胆子也跟着打了起来,见小铃说得兴奋,鬼使神差地,他也就跟着点了点头。 回家的一路,柳兴被家丁背着,都觉得晕乎乎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小铃和柳兴的计划被陆小凤和花满楼听了进去,两人心想,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这个杂耍班子都将孩子们带去了什么地方。 终于,等了一天,夜晚在众人的期待中来临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早早地就埋伏在了后门。这里是小铃和柳兴约定好见面的地方,柳兴今晚肯定会从这里出来的。 小铃早就换上了一身不怎么招人注意的装扮,手里还挂着一件短披风,在后门等着柳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是小铃的脸上不见不耐和焦急,只有笃定,她很确信柳兴今晚就会出来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耐心地等,等到三更时分,更夫敲响第一声梆子,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然后渐渐打开。 小铃马上迎了上去,“出来了?衣服怎么穿得这么薄,来,把披风穿上。”手上的披风派上了用场,小铃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寒风入侵,这才满意地说:“来,姐姐背你。” 柳兴点了点头,轻盈地一跳就跳上了小铃的后背。小铃虽然瘦小,但是力气还是有的。背着柳兴,她飞快地就离开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马上就跟了上去,在他们追着小铃和柳兴拐过一个角落的时候,有一个黑影靠近了柳家的后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悄悄地走了进去,后门被合上,发出了支吾一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渗人。 背着柳兴,小铃行走的速度却丝毫都不见减慢,一路上他们都非常安静,安静得都让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跟踪变得哏更加小心,因为只要他们动作稍微大一点,发出一点声音,都有可能被那么敏锐的孩子发现。 他们今夜选择跟着小铃,而不是去救柳兴,就是因为想要摸清楚这和杂耍班子的行动模式。 沈飞告诉他们的只有这个杂耍班子出现的频率以及会拐带孩子,怎么拐走,怎么处理这些孩子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 到底这个杂耍班子拐走孩子后是趁着夜色就直接出城带回大本营,还是会带回杂书班子避风头? 如果是前者,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想跟着小铃一举找到他们的大本营救出其他的孩子;如果是后者,免不了又是一番时日的追查。 不管是哪种可能,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必须跟着小铃和柳兴。 一旦全神贯注地开始做某件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就会变得非常专注。陆小凤会习惯性地以相同的频率去观察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小铃不是往瓦舍去,也不是往城门去,而是往城镇偏僻的角落去。 花满楼也是同时发现了不对。他在这个小镇生活了多年,小镇的每条路他都走过无数遍,他除了明白小铃前往的方向,他还觉察到了一个问题。 “陆小凤,这个丫头在带着我们绕圈子。”刚才走过的路,花满楼觉得已经来来回回绕了好几个圈了。 陆小凤也颇有同感,心下觉得不对,但是小铃已经走得有些远了。想要看看这个小丫头究竟在搞什么鬼,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追了上去。 一时之间,四处无声。 小铃竟然背着柳兴到了柳兴非常喜欢的那棵大柳树下,把他放下了。安静,安静得让人难受。 这时,花满楼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陆小凤,他们两个太安静了,柳兴都没有跟小铃说话。这不太对。” 的确不太对,柳兴是那么喜欢小铃。以这个孩子的性格,这样偷偷地从家里溜出来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做的事,他怎么可能一路上都安安静静地趴在小铃的背上不说话。就算之前是因为走在街上,怕惊动别的人家,现在已经到了小镇的边缘了,这个孩子怎么可能忍得住。 如果让花满楼再打个比方,就好比平时总爱说话的陆小凤忽然沉默了下来,会跟着自己走来走去却半句话都不说。那么花满楼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那个人不是陆小凤。 “糟了,上当了!”陆小凤马上就意识到了。 就在两人意识到危险的同时,一条鞭子带着凌厉的劲道朝着两人打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从两人的背后分别由一人冲了上来,手上还拿着刀子。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抬腿踢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将他们手中的武器给踢飞。两人并肩站着,发现他们两人已经被包围了。 领头的,就是阿庭和阿轻。小铃走到了两人中间,笑眯眯地冲着他们笑:“抓到你们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又兴奋,就像是玩找人游戏而成功的孩子。 但是事实上,那笑容背后是怎样的表情,恐怕,是巴不得喋血此处了。 陆小凤忍不住鼓起了掌,鼓掌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一边鼓掌,陆小凤一边笑着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们真的是栽在这个小丫头的手上了,竟然被骗了啊。那人不是柳兴,对吧?” “用披风把人裹起来不让我们发现,的确聪明。”花满楼也评价道。当时小铃是守在后门的,他们只能夺得稍微远一点。 他们只能看到后门开了,有个和柳兴差不多身形的人走出来,然后,在他们能看清柳兴的面容前小铃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柳兴,然后用披风把假柳兴抱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认出来。 “喂,你也是这个班子里的人吧?别藏了。”陆小凤双手抱胸,对着假柳兴说。 假柳兴闻言,看向了阿轻。阿轻点头后,那人才伸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露出了一张稚嫩的面孔,赫然也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和杂耍班子的人很亲,应该是他们的人。 “用一个孩子来蒙骗我们,这招的确不错。”陆小凤眯着眼睛,假柳兴看上去不像是被拐走的孩子……他错估了这个杂耍班子的人员,没想到他们连这个小的孩子都会利用。 花满楼也不无懊恼地说:“是啊。恐怕这时候,他们已经得手了。你们杂耍团的小刀不在啊。” 听到花满楼这话,阿庭他们都愣了一下。没错,小刀的确被他们派去柳家了。 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跟着小铃拐过街角后,小刀就偷偷地从柳家的后门走了进去。找到柳兴的屋子并不困难,他很快就找到了还在熟睡的柳兴,叫醒了他。 在小孩子彻底清醒发出尖叫前,小刀马上递出了小铃交给他的丸铃。果然,柳兴一看到丸铃就安静了下来,接过丸铃,有些防备地看着小刀。 “这是小铃要我给你的。”小刀告诉柳兴,“肯相信我了吗?” 柳兴看着手中的丸铃,想起了昨天午后的事情。他和小铃在柳树下谈着今晚要偷溜出去的事情,本来是约定了三更的,但是在分开前小铃抱了抱他,然后在他耳边轻声又温柔地说晚上不在后门见面了,她会让人来接他,原因是怕柳兴不肯好好休息。 想到小铃的兄弟姐妹自己都不认识,柳兴当时有些担心。但是小铃说没关系,她会让那人带来信物的,信物就是丸铃。 现在看到小铃的丸铃,柳兴就已经相信眼前这人是小铃叫来接自己的。总算是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出去。”对柳兴说了这么一句,小刀跑到门边注意门外的情况。 等了一会儿,柳兴穿好了衣服。借着屋外的灯笼的光,柳兴总算是认清了小刀的模样,“啊,我记得你。” “嗯?”小刀有了点兴趣,顺便借着烛光将柳兴全身上下的穿着都看了一眼,不错嘛,这个小孩还是知道要怎么给自己穿衣服的,“你记得我?” 柳兴点点头,小手握成了拳,“你就是那个把铃姐姐绑在大盘子上拿飞刀扔姐姐的坏蛋。” “小家伙……”小刀努力克制不要自己不要用头撞门,“那是表演,小铃是自愿上去的。还有……这些话是不是小铃教你的?”小铃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说他坏话。 柳兴点点头,然后鼓起勇气说:“你不许欺负铃姐姐。” 小刀无奈地仰头问苍天,小铃那鬼丫头不动不动给他惹事他就谢天谢地了,他才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欺负他。 对着这个被小铃蛊惑得差不多了的孩子,小刀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跟他多费口舌了——反正也说不清楚——他一弯腰就把柳兴抱了起来,“时间拖得够久了,我们走了。” 哪想到,小刀正抱着柳兴准备离开,柳兴却挣扎着跳了下去,跑回了里面。哪里出乱子了?以为柳兴要逃跑,小刀连忙追了过去,才发现柳兴是去床上拿了一个小鞠球。 “走吧走吧。”虽然奇怪,小刀也不去追问什么,时间很紧,他不希望在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 032 “你们是六扇门的人?”阿庭握紧了鞭子,只待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一点异动,他就会挥鞭。而其他人也是浑身戒备,只待阿庭一个动作,他们就会对陆小凤和花满楼发起攻击。 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他们的身份,不过这也正好,陆小凤和花满楼觉得不解释更好。两人干脆没有说话,就被阿庭他们当作是默认了下来。 “你们把我们引导这个地方来就是为了解决我们。”陆小凤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轻松,“你们早就发现我们在跟踪了?” “那天在屋里偷听的,就是你们两个对吧?你们还偷偷潜进了我们的房间。”阿庭用鞭子指着陆小凤,他看得出来二人之中陆小凤占据主导地位。 那个时候就被发现了?陆小凤有些吃惊,他记得他和花满楼的手脚都很利索,他有自信逃跑的时候没有被发现,也有自信他和花满楼不会在他们的屋内留下什么线索。 “我们那时候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戒备地看着阿庭他们,陆小凤往后边动了下脖子,低声问。花满楼也想不明白。 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冲着阿庭他们说:“我们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这可是一个失误啊,陆小凤寻思着一定要弄明白,之后好改正啊。 可是陆小凤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欠打。尤其是阿轻,她怒骂:“两个登徒子。” 从没被人这么骂过的花满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和陆小凤现在被他们包围在中间,阿轻却说他们两人是登徒子。 “登徒子?我可不记得我们对姑娘做过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情。”陆小凤无辜地说,虽然他没皮没脸,但是也不能莫名其妙就被说成登徒子啊,这有失英明啊。 “你们竟敢碰我的白纱!”陆小凤的无辜表情落在阿轻的眼里就是装傻,心底越发厌恶起陆小凤和花满楼了。这些白纱她都是随身携带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贴身衣物被别人触碰了一样。 见着阿轻羞愤的面孔,陆小凤摆手解释:“阿轻姑娘啊,我们俩可没对你的白纱做些什么。”这姑娘可千万别以为他和花满楼做了什么放浪的事情。 陆小凤是这层意思,但是阿轻听来却成了陆小凤在狡辩,她觉得陆小凤是在说他和花满楼没有碰她的白纱。 阿轻心底怒火更盛,“你们明明就动了我的白纱,最上层白纱的叠法不一样了!”撇开杂耍班子误以为的“六扇门”的身份,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在阿轻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陆小凤就更震惊了。对了,他那时候是拿了最上层的白纱逗弄了花满楼一会儿,最后那层白纱还是他叠好的。问题竟然是出在了叠法上面。 想通了这层,陆小凤真的是叫苦不迭。花满楼也是想到了那天陆小凤和他隔着一层白纱嗅闻气味的事情,脸上有点不自然,“陆小凤,下次你还敢不敢随便碰东西了?” “再也不敢了。”他哪能想到姑娘家家叠东西的手法都和普通人不一样。跌在这件事情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感觉有些古怪啊。 这边陆小凤和花满楼聊得自在,但是阿庭他们确实怒火中烧,尤其是阿轻。她本来就因为房间遭人私闯,贴身事物又被碰了的事情恼怒,现在两个罪魁祸首竟然在这儿轻松自在,她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纳命来!”阿轻平素不生气还好,一生气谁都拦不住。 她身形诡异,手中握紧小刀就朝着两人攻来。阿轻的动作惊动了其他人,所有人都是一哄而上。 陆小凤和花满楼各自迎击,躲过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阿庭他们的合作非常默契,经常是两人避开一招,就会有另一个人上前补招。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隐约觉得应付起来有些麻烦了。考虑到他们的目的,陆小凤还是觉得在这个时候要先脱身比较妙。 “花满楼!”陆小凤喊了花满楼一声,花满楼会意地朝着陆小凤靠近,两人靠在一起,侧身踢到了挡在身前的几个人。 “我们走!”没有再看地上倒着的人,陆小凤和花满楼飞身离开。 “站住!”阿庭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朝着半空挥去,但是却挥了空。这时,他们之中有个人掏出了一个竹筒,对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方向用力地吹了两下。 只听到“哧”的两声,有两道细小的影子晃过,朝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射去。在夜色中看不太清,但是阿庭他们都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身形一顿,也听到了两声闷哼,之后就看不见了他们的身影了。 “让他们跑了。”阿庭不甘心地说。 “没事的阿庭哥。”小铃上前安慰阿庭,“刚才阿一冲着他们发出了两枚针,阿一在上面涂了□□的,是朝着他们要害发出的,刚才我听到射中他们的声音了。” 刚才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在空中,躲避不易,那两枚针又那么细小,听刚才的那两声闷哼,肯定是射中了的。 “阿轻姐姐也别生气了,那两个登徒子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小铃又安慰阿轻。 阿轻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才想起来他们要面对的最大的问题,“阿庭,他们是六扇门的人。” “嗯。”阿庭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这两个人肯定还不是全部,把柳兴藏好,我们找机会离开这个镇。”等到了明日,柳家丢了孩子的事情肯定会被所有人知道,六扇门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反而不能急于离开这个城镇了。 对那个被成为阿一的男人的毒针有信心,或许是因为六扇门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脚步,阿庭和阿轻都没有打算再往陆小凤和花满楼消失的方向去查探一下,而是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阿庭他们都走了,寂静的一角忽然发出了一个叹息,“不得好死啊。看来人家姑娘家是恨透我们两个了。”说话的赫然是陆小凤,“毒针啊,也太狠毒了吧?” “没射中,也是万幸。”花满楼站在陆小凤的身后,摇头道,“不过这倒是花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成为登徒子。” 两人面色如常,甚至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一场打斗。两人的指缝间都有一枚针,就是小铃他们非常自信的毒针。 这毒针的确非常细小,等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发现的时候已经离他们极近了。好在灵犀一指,无所不能,两枚银针就被他们各自拦了下来。 看着手中银针,花满楼用手巾包好,郑重地对陆小凤说:“陆小凤,你说这次你算不算又栽在了女人的手里?” 陆小凤把银针弹开,“花满楼,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是我,是我们,你也栽了的。”他猜花满楼也想不到人家姑娘会连叠东西都有独特的手法。 花满楼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唉下次不翻了,翻了也会原模原样地恢复的。”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他陆小凤绝对不会再吃这个亏了。陆小凤望着夜空,在心底暗想。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去了柳家。虽然他们都知道在他们和阿庭他们缠斗的时候小刀应该就已经把柳兴给带走了,但是安全起见,他们还是要防备着的。 趁着夜色,两人找到了柳兴的房间,果然,柳兴的床已经空了。果然人已经被带走了。 “城门还是瓦舍?”陆小凤冲着花满楼勾起嘴角。 “瓦舍。他们以为我们是六扇门的,会以为我们在城门有防备。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不会急着离开,反而呆在城里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点自信花满楼还是有的,他记起那根毒针,“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死了。” “对,所以他们更有自信留在这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陆小凤寻思着干脆就让官府把城门给看守起来好了,把他们困在里面。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花满楼,花满楼也很赞同,“这样可行,我们明早就去让官府封锁城门。” 燕六寻托沈飞给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六扇门的信物,再加上花满楼的身份,官府是非常愿意帮忙的,这件事情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需要确定的就是孩子是不是真的在瓦舍里。 两人飞快地往瓦舍走去,靠近杂耍班子居住的小屋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发现那儿灯火明亮,似乎是在严加戒备着。 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就隐藏在了阴影里,这样才能不会发现。两人靠着墙走,忽然,花满楼“咦”了一声,蹲了下去。 “怎么了花满楼?”陆小凤有点担心,花满楼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他弯下腰想要看花满楼的表情,刚低下头,一颗球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陆小凤眨眨眼,这颗球怎么有点眼熟?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我问的是你怎么样了,你把球给我干嘛?”陆小凤发现花满楼好像不是崴了脚,就拉着他站起来。 花满楼把球递给陆小凤,“我没事,踩到了一颗球。”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总算是放心了。这时,他才开始仔细地打量掌心的这颗球,越看就越是觉得熟悉—— “我想起来了。”陆小凤一拍脑门,“这时柳兴不离身的鞠球。”这个鞠球很小,很漂亮,就这么在陆小凤的掌上微微晃动。 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是现在柳兴的鞠球就在这里,他肯定就在里面。 现在这个杂耍班子的人都这么戒备,偷偷潜入近距离观察是不可能得事情了,但是远远地看看情况还是可以的。 两人绕到了后面,跳上了屋顶,借着一棵大树的枝叶作为遮挡。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一边哭还一边嚷着“不要留在这里”、“坏人”、“我要回家”之类的词。 是柳兴的声音,他果然在这个地方。确定了柳兴的所在让两人都是一阵兴奋。但是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屋内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难道是柳兴出了什么事?花满楼动了一下,被陆小凤按住了肩膀,“现在还不是时候,相信我,柳兴没事。”陆小凤劝花满楼。 说话间,下面的房门被推开了,陆小芬就看到小铃背着柳兴离开了。柳兴趴在她的背上,看起来应该是昏睡过去了。小铃背着他进了一个屋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看到他了,他没事。”陆小凤告诉花满楼,拉了拉花满楼的袖子。 花满楼点点头,跟着陆小凤跳下了屋顶。确定了柳兴在这儿,他们暂时就可以放心。短期内他们还不会把柳兴转移。 陆小凤把玩着手中的鞠球,说:“这个孩子肯定是因为丢了这个鞠球,和他们闹起来了。”否则,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最起码在这个时候,柳兴应该还是会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哭闹得让他们不得不出手让他昏睡。 事实也的确如陆小凤所测。 小刀抱着柳兴离开柳家之后就迅速地回瓦舍了。柳兴是半夜醒过来的,孩子贪睡,趴在小刀的怀里就睡着了。手臂垂在小刀的背上,因为睡着渐渐地没了力道,松了手。 当小刀抱着柳兴到了瓦舍附近的时候,柳兴手中的鞠球就因为晃动脱落,掉在了地上。小刀又怎么会知道这颗球对柳兴的重要性,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柳兴手中少了颗球。 柳兴是在小铃他们回来的时候醒过来的。柳兴因为见到小铃而露出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形成,就因为发现手中的鞠球不见了而惊慌了起来。 他开始到处找,追问小刀,但是小刀怎么会知道呢,自然是一问三不知。柳兴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又是哭,又是闹,本来对来这个地方充满了期待,现在柳兴就只剩下不满了。然后他发现这个地方并没有像小铃说的那么美好。 最起码,柳兴想要出去找鞠球,他们不让。柳兴说要回家,他们也不允许。 柳兴当即就崩溃了,小铃在他的心底也从一个值得信赖的大姐姐变成了一个骗子。 他们实在是制不住他,最后只能让他昏睡过去。 “这不是你的错。”在柳兴被带走之后,阿庭安慰小刀道。 033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大早就去了官府,以六扇门的名义要求官府将城门看守起来,不用很特意地调查往来的人口,这样会惊扰到民众,只是要戒备他人也夜间偷偷离开。 他们没有将杂耍班子的事情明说,因为官府一旦行动起来就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此外,陆小凤还特地嘱咐官府要对外散播一个消息,说是昨晚发现了两名六扇门捕快的尸首。 官府对陆小凤的这个要求觉得莫名其妙,但仍然没有询问太多,而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陆小凤要求的做。 陆小凤的用意花满楼是明白的。杂耍班子的人虽然对那枚毒针很有信心,但是他们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如果由官府传出这个消息,那么那个杂耍班子就会对他们两人的六扇门的身份和死亡深信不疑。 实际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觉得他们最大的幸运就是这个杂耍班子并不认识他们两个人。这样子,他们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在官府看守了城门,并且将两人的“死讯”散步开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暗中观察到杂耍班子的气氛好了一些。最起码,他们在夜间的戒备撤掉了些许,这让陆小凤和花满楼监视他们的行动变得方便了许多,也确定了这个杂耍班子的人会再在这个小镇停留几天。 不过,总是这么远远地观察并不是个好办法。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合计,仍然觉得能够混进这个杂耍班子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都有疑虑,他们觉得这个杂耍班子就像是……小铃说过的,像是一个家,而一个外人想要进入这个“家”,那都是十分困难的。 “唉。”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自己的脸。两颊的肉因为双手的挤压而聚在了一起,眼睛都眯了起来。 在客栈二楼,还有不少人也在用餐。男男女女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陆小凤这副样子。陆小凤的脸有些肉,配上他那四条眉毛,还有他那一副伤脑筋的表情,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花满楼在喝茶的时候就听到众人的闷笑声了,而且他还注意到总有不同的人在他们这桌走过。小二可不会绕着他们这一桌的,更何况这家客栈不会有那么多小二就围着他们这一桌。 因此花满楼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大男人又做了什么吸引别人注意的事情了。 “你又做什么了?”花满楼挺想看看陆小凤究竟做了什么的。 “不,什么都没做。”听到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立刻坐直了身体。双手也放在了桌上,俨然不动。 然而从身后众人遗憾的叹气声听来,花满楼确定陆小凤刚才肯定是做了一件什么事,而且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很有趣。 “刚才在叹什么气?”心知陆小凤肯定不愿意将刚才他做了什么告诉自己,花满楼干脆就不谈这个了。 觉得坐在花满楼的对面说话不太方便,陆小凤双手在桌面一撑就做到了花满楼的旁边。因为冲过来的势头太猛,花满楼差点就被陆小凤撞倒。 两个人坐在长凳上,几乎贴在了一起。感觉有点拥挤,花满楼往旁边坐了一点,让两人都可以坐得更舒服一点。 不过桌子一方就这么点宽,不管陆小凤和花满楼怎么坐,两人总是免不了肩膀碰着肩膀,手臂擦着手臂,不过两人也不在意,只是把背影留给后方,面朝窗外的风景。 陆小凤是个天生会进一步的人,比如说,两个好朋友靠在一起,既然已经近距离接触了,陆小凤就不会介意贴得更近一点,反正他不会不舒服,花满楼也不会反感。 长臂伸出揽住花满楼的肩膀,两人的肩膀撞在了一起。陆小凤半个身子压在了花满楼的身上,“花满楼,你说我们两个人该怎么混进去?” 混进杂耍班子是他们两人都觉得很好的主意,不过怎么混进去还是有点麻烦。他们不知道这个杂耍班子对待外人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毕竟我们现在是‘死人’了。要是混进去这招又惊动他们了,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这几天的监视让陆小凤没了力气,花满楼虽然瘦,但是他的后背靠着却很舒服,陆小凤软绵绵地就趴在了花满楼的背上。 感觉触感不错,陆小凤在花满楼的背上蹭了蹭。要是再多点肉就好了,陆小凤再心里想。不过现在也不错,迷迷糊糊间,陆小凤觉得要是没有这么多事了,他还是挺愿意靠在花满楼的后背睡一觉的。 不过……花满楼会不会赶自己下去呢?这个担忧只是在陆小凤脑海里飘过,然后又被他甩开,无所谓,反正花满楼现在没赶自己下去。 花满楼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释怀了,反而开始考虑起陆小凤的话了。陆小凤说的没错,得先弄明白那个杂耍班子会不会接受外来人。 “不如,我们先找个人去试一下?”花满楼提议。 背后忽然一轻,花满楼转过头。陆小凤已经坐直了身体,重重地拍了一下花满楼的肩膀,说:“好主意!” 陆小凤的笑容所包含的热情顺着陆小凤的掌心,穿透了自己单薄的外衫渗入了自己的体内,被陆小凤感染,花满楼也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找到那个试探着加入的人并不难。陆小凤和花满楼觉得,或许一个年纪小的孩子想要加入,更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街上找到了一个孩子,他的脸上脏兮兮的,但是陆小凤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的古灵精怪。 “两位叔叔有什么事情吗?”小孩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风车,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小孩子很喜欢。 陆小凤很喜欢这样古灵精怪的孩子,“小孩,叔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孩子眼珠子一转,说:“我叫小石头。叔叔,你想让我帮忙?我可不是什么忙都帮的。”小石头很聪明,这两人看上去贵气十足,他们需要自己的帮忙,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花满楼,这孩子真机灵。”小石头的回答让陆小凤忍俊不禁。花满楼也是忍不住笑。 “不会让你白做工的。”陆小凤手中多出了一小锭银子,“这是预付金。如果你帮叔叔做好了事情,叔叔再给你剩下的。” 小石头哪见过这么多的钱,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虽然很想扑上去,但是小石头还是戒备地看着陆小凤:“我可不会去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啊,我会被官府抓走的,我爹娘会哭的。” 花满楼忍不住感叹,这小孩真的是太聪明了。 陆小凤笑着把银子塞给了小石头,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是不会让你做这些坏事的,就是帮我一个小忙。” 小石头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头,跟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到了瓦舍前。 “你们让我去加入那个杂耍班子?”小石头瞪大了眼睛。知道自己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他赶在陆小凤捂住自己的嘴之前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开始拼命摇头。 陆小凤生怕他把自己的脑袋摇掉了,伸出手捧着他的脸。 “不不不,我不要去参加。在杂耍班子里要练好多把式,好辛苦。我才不要加入他们。”虽然小石头很喜欢看杂耍班子的表演,但是他知道加入他们以后会有多辛苦。 “小石头,冷静点。”花满楼知道要是让陆小凤来和小石头解释,陆小凤肯定会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刺激他的,小石头很机灵,但是也很好骗,陆小凤肯定会抓住机会逗弄这个孩子的。 轻轻地拍了一下陆小凤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花满楼走到小石头的面前。面对着花满楼,小石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虽然花满楼话不多,小石头还是觉得花满楼比陆小凤靠谱多了。 花满楼微笑着对小石头说:“你放心,陆小凤他骗你的。你不用真的加入那个杂耍班子,就是假装你无依无靠,然后对他们说你想加入。如果他们拒绝了你,你就回来找我们。如果他们点头了,他们肯定会告诉你加入杂耍班子很辛苦,还会有测试,你可以装作是吓到了然后放弃。” 知道小石头心里还是有些惶惑,花满楼允诺说:“如果他们把你拉进去了,我和他会把你抢出来的。只是有一点,今天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结束之后你就忘了好吗?这是为你好。” 平缓的语调,清晰的思路,小石头原本不安的心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小石头跳到陆小凤的面前拿走了那一小锭银子,冲着花满楼笑道:“那当然,我今天只是在玩,银子是我捡来的,而且掉钱的人还会傻傻地再掉一回。” 小石头心满意足地把银子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左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然后用沾着泥灰的手在脸上和身上都抹了一把,右手在舌尖沾了点唾沫就在眼睛周围抹了一圈,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如果说刚开始陆小凤和花满楼找到的小石头不过是因为贪玩将身上弄得有些脏,那么现在小石头看上去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狼狈的流浪儿了。 小石头往外走,然后忽然回过头对陆小凤说:“大叔,这位公子比你可信多了。” 直到小石头走到了瓦舍门口,陆小凤才指着自己问花满楼:“刚才,小石头是在鄙视我吗?”那眼神绝对就是鄙视,小石头就是觉得自己不靠谱。 “我可没看到他在鄙视你。”花满楼用折扇隔开了自己和陆小凤,偷笑,虽然自己没看到,不过听小石头那语气,的确如此。 陆小凤发誓小石头那鄙视的眼神不是错觉,花满楼那偷笑的表情更是证明了小石头绝对是在鄙视自己。 这边两个大人藏在巷子里,那边小石头正一步一步地朝着瓦舍走去。他做了个深呼吸,虽然他股灵机怪得,也会骗人,但是还没有做过拿了钱去骗别人的事情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腰带,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陆小凤刚才给自己的一小锭银子。一定要做好,一定要做好,就像平时那样骗人就行了。 他一进瓦舍,就看到杂耍班子在那里准备今晚的演出。小石头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安静了下来。从没被这么多人一起关注过,小石头一下子就看呆了。 “你是谁?”小铃从看台上跳了下来,走到小石头的面前,戒备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小石头被小铃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杂耍班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对待看客的?好吧,虽然自己并不算是看客。 “小铃,你吓到他了。”阿轻看出了小石头的害怕,拉着小铃后退了一步,摸着她的脑袋劝道:“你不能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阿轻姐……”小铃咬着唇,不甘心又委屈。但是在阿轻坚持的目光下她还是对小石头道了声歉,然后一个人走到一边去。 “我去陪他。”本来在练习飞刀的小刀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跑过去找小铃了。 小石头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然后就看到小刀和小铃在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阿轻和阿庭都是摇头叹气。让其他人都散开后,阿轻上前对小石头道歉:“对不起,小铃最近心情有些差。不过……孩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石头被阿轻温柔的声音拉回了注意,他仰望着阿庭和阿轻。虽然这两人都是面色平和,但是小石头仍然感觉到了压力。 “我……我想加入你们。”鼓起勇气,小石头将这句在心底反复练习了好几遍的话说给了他们听。 阿庭和阿轻都是一愣,这么小的孩子,想要加入他们? 阿轻蹲下身来,抹去了小石头脸上的泥痕,“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孤儿吗?为什么会想加入我们?” 小石头躲闪了一下,当然这个闪避的动作很自然地被阿轻当成了他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她没有起疑心。 “嗯?”阿轻轻声地说,等待着小石头的回答。 “我……我没有家,我想加入你们。”小石头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到你们的表演了……我想和你们一起。我找不到爹爹和娘亲了,我不知道去哪儿。” “姐姐,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求求你们,让我和你们一起好不好?”小石头拉住了阿轻的袖子,但是下一秒又放开了。怯怯的神情让阿庭和阿轻都忍不住心疼。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1节 可惜的是,最后阿庭还是摇头。“小石头,你不能加入我们。对不起,但是我们这个杂耍班子一般是不会招人的,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规矩。” 虽然小石头惶惑的表情让他们无法放下,但是他们这个杂耍班子的铁规就是不能随意对外招人。这个班子,就是一家人。 “我留在这里帮你们打杂都不行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小石头试图做最后的哀求,但是最后结果仍然是否定的。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一个可怜的孩子无家可归的。阿庭叫来了班子里的一个人,让他把小石头送到官府。 据说这个镇上的官府会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并为他们找到归宿。小石头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被送了出去。 走出瓦舍的时候,小石头就觉得如释重负。他下意识地往小巷看去,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只是他们对自己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急着跑。 小石头安分地跟着那人到了官府前。因为对官府的戒备,那人并没有直接将小石头送到官府,而是在看到官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对他说:“你能自己进去的对吧?” 小石头巴不得早点走了,忙不迭地点头就跑了出去。 跑到一半,心想着刚才两个叔叔去了哪儿,再不来自己就要撞进官府去了的时候,小石头就被人一把抱到了一边。 一抬头,正是陆小凤和花满楼。 “小家伙,结果如何?”陆小凤问。 小石头不语,只是对着陆小凤伸出手,眨眨眼。 “财迷。”陆小凤在心底感慨了一下这个只看钱的世道,还是把剩下的前给了小石头,比之前的定金还要多。 小石头喜滋滋地把钱放进衣服里,摇头:“跟公子说的一样,他们不让我入杂耍班子。领头的那大哥和大姐说了,他们是一家人,不会轻易对外招人的。” 一家人? 这个词陆小凤和花满楼曾屡次听到小铃对柳兴说过,当初只是隐约有些在意,现在他们更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含义。 小石头要交代的事情就这么多了,也拿了钱,他可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跟两人道别,小石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心里想着赚钱了赚钱了。 还没跑出多远,他就听见陆小凤在他身后对他喊:“小石头,记得,不要再去那里玩了。” 小石头转过身,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明白。大叔,你也没那么不靠谱嘛。看在大叔提醒我的份上,我再告诉大叔一件事好了,那个杂耍班子里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脾气真坏,她今天和那个耍刀子的人吵起来了。” 被送出瓦舍的时候,小石头可是听到了他们争执的声音的,虽然没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说完,小石头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陆小凤眨眨眼,怀疑地问花满楼:“花满楼,如果不是最后我靠谱了点,那小鬼是不是就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了?” 花满楼不语,最终只是上前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转身就走。 “喂,花满楼,这是什么意思?” “……” “你是在说我不靠谱?” “没关系,最后你靠谱了。”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啊。” 034 小石头说了,这个杂耍班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对外招人的。这件事虽然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就料到了,但是也是头疼了几天。 然而,上天眷顾。就在陆小凤和花满楼思索要不要干脆让官府放松警戒——刚好这几天下来杂耍班子的戒备应该放松了不少——让这个杂耍班子溜走,他们再追踪的时候,监视杂耍班子的官差告诉他们,那个杂耍班子出事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马上就去了瓦舍,才知道竟然是小刀受了伤。 杂耍班子的警戒已经放下了许多,除了关着柳兴的房间还是每一处都有人看守,让两人无法接近之外,其他的地方他们都可以来去自如。 在一旁偷听了杂耍班子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对话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大概是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小石头说过,小铃和小刀吵起来了。起因就是小刀弄丢了柳兴的小鞠球。 按照阿庭他们原来的计划,应该是柳兴心甘情愿地跟着小铃回来,然后他们再在镇上徘徊几天,然后离开。 他们以前拐走孩子都是这么做的,让孩子心甘情愿地来他们这个地方,在他们身边住上几天,虽然孩子们会想念他们的父母,但是他们有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 但是现在小刀弄丢了柳兴的小鞠球,导致柳兴根本就不愿意留在这里。他每天都在哭闹,就算他们让他睡着了,他醒过来之后也是继续。 他们已经惊动了官府,这时候带着一个苦恼不已的孩子会增加他们的负担。柳兴现在连小铃都不愿意亲近了。这让小铃非常沮丧,对小刀也难免心生怨气。 可是让小刀去带柳兴过来是小铃他们当时一致决定的,而小鞠球的重要性小铃也没有告诉过小刀,小铃事先也没有想到过小鞠球的事情,只以为小刀把人带回来就可以了。 结果柳兴真的带上了小鞠球,而不知道小鞠球重要性的小刀也没有意识到小鞠球丢了。他们也去找过,但是根本就没有找到。 小铃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全怪小刀,在第一次和小刀发生争执后,她道了歉,却还是在生闷气,生自己的气。 小刀本来就心怀愧疚。他是个性子有些急躁的人,怒气在心底憋着憋着,就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一点即燃的状态。 不能把怒火发泄在其他人的身上,小刀就会习惯性地去做飞刀的练习。一般这时候都不会有人去打搅他,所以小刀可以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怒火。 只是,这世上有些人能够顺利地化解自己的情绪,可是有些人不能,情绪反而会在积压下变得越发浓烈,酝酿得越来越深沉。而小刀就是后者。 每当飞刀刺中了圆盘,听着刀刃刺入木板发出的闷响,小刀就会觉得心底那团火越烧越旺,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最后,单纯地把飞刀刺入木板已经无法让小刀平息了。然后,他将一把飞刀往外扔去,再飞快地冲出去,将飞刀接住。 到刀柄落在掌心,小刀喘着气,忽然觉得自己内心的冲动似乎得到了一些平息。他开始频繁地进行飞刀投接的练习。 小刀的注意力非常集中,明明以前接住自己投出去的飞刀仍然有些勉强,这几次竟然次次成功。 练习得顺了手,一开始所有的担心,他们的警告都被小刀放在了一边,被内心的冲动主导,终于,小刀将自己手中的两把飞刀都投射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之前那么幸运。因为长久的练习小刀已经很累了,这一次冲出去接刀的时候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当他赶到原先预计接刀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两把飞刀就刺入了他的肩膀。小刀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会这样,在剧痛之下痛苦地吼出了声。 等到阿庭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刀身上都是鲜血,趴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 他们连忙叫了大夫,替小刀拔去了他背上的刀。小刀的伤口很深,两手都不能动弹。大夫替他包扎好伤口以后,语重心长地告诉阿庭他们,小刀这样的伤口,最起码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 这个消息对整个杂耍班子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送走了大夫之后,阿庭,阿轻和小铃聚在小刀的房间,三人都是脸色凝重地看着小刀。 “你这又是何必!我不是说过了,这一招你根本就不熟练,你练一把刀就已经够勉强了,两把?你现在还练两把,你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对吧?”一向冷淡的阿庭破天荒地冲着小刀发了火。 他不是生气小刀不听他的命令,他生气的是小刀竟然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 小刀脸色惨白,一是因为伤口,二是因为近来心中的郁结。 阿庭握紧了拳,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小刀躺在床上,他发誓他会将小刀揍得半死。小铃和阿轻都不说话,担忧地注意着小刀和阿庭的动向,生怕小刀说错了什么话就会被阿庭打个半死。 小刀垂着头不说话。阿庭扶额,最终对阿轻说:“阿轻,你带着小铃先出去。” 阿轻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拉着小铃走了。这里,就留给阿庭,就留给这两个大男人好了。 “心里平静下来了?”阿庭坐在床边,直视小刀的眼睛,“你是非得疼了,才知道停下对吧?” “嗯。”小刀看着自己身上绑着的纱布,自嘲地说:“就当做是自我惩罚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说?”阿庭恼怒地看着小刀。 “阿庭,这次是我搞砸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搞砸了,我们早就可以离开了。现在那个小鬼头根本就不受我们控制,只会给班子带来负担。”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砸了,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小刀,有些话,我不喜欢说第二次。”阿庭冷声道,“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责任。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信任彼此,这是永远不会变的。出了问题,我们只要一起解决就好。在我们的眼里,没有任何事会比家人的性命更重要。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会怪你。” 有困难,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那么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难题。 小刀沉默了,脸色依旧惨白,但是却渐渐地从之前的灰暗中走出,终于,他在阿庭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对了阿庭,过几天的那场……”等到小刀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才想起他们这个班子过几天还会有一场表演。 阿庭大叹了一口气,“现在你才想起来你还是要表演的?等到肩膀伤到了的时候?”看到小刀的脸色又暗淡了下来,阿庭宽慰道:“这件事情我和阿轻会想办法的,你就专心养伤。记住,不准练习,这段时间你只要当好你的伤患就可以了。” 又陪着小刀坐了一会儿,阿庭才离开。一走出小刀的房间,阿庭原本平静的脸色就露出了些许的烦忧。 陆小凤和花满楼偷偷地跟着阿庭,才发现他和不少人一起聚在了一个大屋子,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对。 这是怎么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纳闷,他们本来只是过来瞧瞧,被他们的气氛带得心情都有些抑郁了。 “班主,过几天杜家那场该怎么办啊?”阿庭刚落座,班子里就有人着急地问。 这个人一发问,屋子里的人都有些骚动。 这些天他们遇上的麻烦事太多了。先是被六扇门盯上了,再是新带来的孩子出了些问题,现在班子里的顶梁柱之一还受了伤。 偏偏他们在之前接下了杜家的邀约,这个杜家在这个镇里也是有名的富贵人家,杜老爷出钱邀请他们整个班子的人去杜家为杜夫人表演杂耍。 这样的生意他们自然是答应了的,可是现在……小刀却受了伤,不能表演。要知道,表演什么,表演的顺序,他们都是定好的。 小刀作为班子里顶梁柱之一,他的参与在正常表演中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根本没办法替换。而且班子里每个人都是从小练习自己的招式,也没有人能顶替小刀的飞刀表演。 接下了杜家的邀约,他们现在也不能再去拒绝,显然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几人来来回回讨论,最后阿庭拧着眉说:“要么,试着招人吧。”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愣了一下,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一语出,仿佛惊雷。众人都急切地对阿庭说: “班主,这怎么可以!” “班主,这不合规矩!” “班主……” “全都安静下来。”最后开口制止他们的是阿轻。 看到阿轻皱着眉头,众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阿轻满意地点头,然后问阿庭:“你觉得招人可以?” “虽然比较少,但是这种临时招人的情况班子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阿庭对这件事也是颇多犹豫,但是现在小刀受伤,他们的班子需要招收新的忍受。 阿庭的话说的也没错,原本有些惶惑的众人都安静了一些。 阿轻思索了一下,最终也点了头,“你说的也对。那就招人吧,最好是练过飞刀的,可以交给小刀管教,年纪,不要太大的。” 最后这件事还是勉强定了下来。见屋里的人要散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离开了瓦舍。这一次,他们可是听到太多了。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一次他们的机会来了,一定要抓着这个机会混进这个杂耍班子。 一踏进百花楼,陆小凤就循着花满楼那张榻扑去,躺在了上面。刚才听到阿轻说要招个练飞刀的,他就想起了那天和花满楼去看这个杂耍班子练习时说的话,忍不住发笑。 花满楼问他笑什么,陆小凤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花满楼笑道:“还真是,没想到我们还真的要和杂耍扯上关系了。” 练习飞刀,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两人再搭上各自的本领,他们有自信会过关。不过这还真应了陆小凤当初那些话了。 说起这招人,花满楼还是在想刚才阿轻说的那些话,“陆小凤,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招个年纪不大的?” “嗯,的确觉得有点怪。”陆小凤翻个身,侧着看向花满楼,“这么说起来,这个班子的人年纪都不大,很平均,最小的就是那个小铃,最大的也是三十不到的样子,班主还是个这么年轻的。” 一般的杂耍班子肯定会有年纪较大,经年丰富的老人坐镇。这个杂耍班子的人一概年轻,反而让陆小凤觉得奇怪。 “年纪不大,看来对他们很重要。”陆小凤喃喃。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将这件事情和他们拐带孩子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这两件事虽然区别有些远,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却找出了其中的联系,年纪。 “还有,陆小凤,你还记不记得,他们四个都有提到过家人?”花满楼回忆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这个词是反复出现过的。 陆小凤点头,这件事情他也在意很久了。阿庭,阿轻,小铃和小刀,他们都曾反复地提到过家人。 家人……孩子……年纪…… 陆小凤一凛,坐了起来。动静不小,惊到了花满楼。 “花满楼,我想到了。”陆小凤有些激动,抓着花满楼的手不放开,“那些孩子,还有年纪的要求……他们在□□。” 收养?只是一愣,花满楼立刻就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他们把孩子带走,孩子们没有出事,他们把孩子给养起来了。 家人……他们需要的是家人,小孩子可以融入新的家庭。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脆弱,家人的亲情,家族的凝聚,是他们苦苦寻求的。这样,他们就能凝聚在一起。不会背叛,不会离散,只会一起。 猛然间得出这个结论,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感觉到了一股执拗的寒刺痛,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想,那么之前被带走的那些孩子就危险了。如果阿庭他们真的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他们首先会做的,就是让孩子们忘记自己之前的家。 “我们得尽快了。”陆小凤坚定地对花满楼说。不管是混进去,还是让官府放松警戒,都是要尽快做的事情。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花满楼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陆小凤,易容怎么办?” 他们两人的样貌已经曝光了。要混进去两人就必须易容,本来他们是想向司空摘星求助的,但是司空摘星此前和陆小凤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向他求助自然是不行的了。 那么普天之下还有谁的易容术能做到这么好? 陆小凤双目一亮,拉着花满楼站起来,高兴地说:“花满楼,咱们走。” “去哪儿?”花满楼一时不防,就是一个踉跄。 陆小凤说:“去见个女人。” 035 陆小凤和花满楼策马狂奔,赶到朱停家的时候已经入了夜。陆小凤没有去敲朱停家的门,而是找到了朱停家大门上的一处铆钉按下。 铆钉往下陷,一会儿又恢复了原状。陆小凤满意地勾起嘴角,这门上的机关是朱停为了一些好友特意设下的,只要有人按下,他在屋内装下的摇铃就会发出声音,他就会知道。 用朱停的话来说,他做这个,就是因为有些人不分昼夜,不挑时间,都会去找他。当然,他说这句话时眼神看向的是陆小凤的这个事实陆小凤这辈子都是打死不承认的。 按理来说,这样三更半夜来找朱停,朱停肯定会气呼呼地冲下来指着陆小凤的鼻子骂他打搅自己和老板娘休息,但是这一次,陆小凤和花满楼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朱停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花满楼皱着眉,有些不安。在这个屋子里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进去看看再说。”陆小凤也不太放心,朱停和老板娘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 两人翻墙跳进了朱停家。进了朱停家的院子里,那就凡事都要小心着了。谁知道朱停这几年会不会心血来潮在院子里装上什么机关。 心里正这么想着,陆小凤就伸手拦在了花满楼的胸前。在两人的脚下,有一根极细的丝线,隐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到。 朱老板家里没有一盏烛火亮着,陆小凤刚才也只是运气好,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不愿意尝试任何朱停安装在院子里的机关,陆小凤和花满楼抬腿迈过。两人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好不容易到了大堂,大堂里的烛火忽然都一起亮了起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戒备地靠在一起,这可不像是朱老板欢迎别人时的作风。 “朱停?”陆小凤高声喊了一句,却依旧没有人回答。 陆小凤心觉不好,对花满楼说:“我们去朱停那屋看一下。” 两人朝着内院走去,陆小凤走在前面,花满楼以一步的距离跟在后面,这样可以确保不会中机关,出现什么意外两人也可以应付。 但是刚刚走了几步,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听到头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一道门落下,硬生生地将陆小凤和花满楼隔开。 又是几声齿轮转动的声音,又有几道门落下,将花满楼关在了大堂内。 大堂一下子就封闭了起来,四周的烛火又都熄灭了。 听不到陆小凤的声音,花满楼戒备了起来。他听到了呼吸声,陆小凤被拦在了外面,这儿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在。 还不待花满楼做过多的思考,他就听到有箭朝着自己射来。花满楼足尖一点,就轻松地躲过。 然后前几支箭只是一声招呼,在花满楼避开之后,又有许多箭矢朝着他射来。花满楼侧身躲过,将箭矢都打在了一旁。 他已经辨别出了声音的来源,在柱子上踏了一脚借力,花满楼往横梁飞去。但是只听到衣衫晃过的声音,花满楼落下的时候却是扑了空。 花满楼没有多停留一刻,就翻身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这个人还在大堂内。 箭矢没有再次袭来了,花满楼仔细地辨听呼吸声的来源,确定位置后就追了出去。然而对方身形诡异,轻功不错,在空间不大的大堂内竟然能躲开,就这么和花满楼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戏码。 这时候,花满楼听到了门开启的声音。想必是陆小凤找到了打开门的机关。 “花满楼!”大堂内一片漆黑,陆小凤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出声喊花满楼。 花满楼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发现屋内另一人竟然朝着陆小凤的方向冲了过去。花满楼心里暗道不好,连忙追了上去,“陆小凤,当心!” 还在适应黑暗的阶段,陆小凤的反应迟了那么一点,听到花满楼的声音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陆小凤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一个人影朝着自己飞快地冲了过来,可是不是花满楼。花满楼……在后面! 这个人是谁?陆小凤立刻戒备了起来,准备和花满楼前后夹击。可是那人就像是算好了时机,双脚在地上一蹬,竟然就那么跳上了横梁。 而陆小凤和花满楼因为这变故都没有及时做出反应,当他们听到锁链的声音明白大事不好的时候,两人已经被飞出的锁链缠绕住,两人都是双腿离地,就这么被锁链悬挂在了半空。 大堂的烛火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清越明朗的笑声。陆小凤不习惯忽然亮起的灯火,闭上了眼睛。这笑声…… “小表姐,用不着这样和我们打招呼吧?”适应了光线,陆小凤仰起了头。在他和花满楼头顶的横梁上,坐着一名彩衣少女,正晃着双腿,低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嘿嘿,小表弟,我这招不错吧?”上官雪儿偏着头,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得意。 “厉害,真是厉害。”陆小凤连连点头,“小表姐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是啊。”上官雪儿感慨,“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没这点招怎么行呢?” 这样的玩笑啊……陆小凤笑着摇头,“小表姐,您这年龄可骗不了我和花满楼的。”十七八岁的少女说自己七老八十,现在陆小凤可不会相信上官雪儿这骗人的老把戏了。 见陆小凤不接下自己这招,上官雪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被自己绑起来的两个大男人,“陆小凤和花满楼被我抓住,还被吊在半空,我一定要宣传出去。” “雪儿姑娘,我和陆小凤是有事相求,能把我们放开吗?”花满楼也仰起头,无奈地对上官雪儿说。 说实话,花满楼和陆小凤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不对。他们两个人是被好几条铁链给缠住了,紧紧地缠住了。 这导致他和陆小凤的身体是紧密相贴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热度在交换。因为两人是面对面被绑起来的,他们只能侧脸贴着侧脸,对方每说一句话,热气都会喷洒在另一人的耳畔,湿热湿热的。 偏偏两人被铁链缠得动弹不得,就连动一下手,稍微拉开点距离都不可能。 “诶……”上官雪儿拉长了尾音,从横梁上跳下,“把你们放开,为什么啊?绑着不是挺好的?” 陆小凤低头,只能看到上官雪儿的头顶,他看着这把自己和花满楼缠得动弹不得的铁链,无奈道:“小表姐,这被缠着真的不是很舒服啊。” “哪有不舒服,晚上这么凉,你们赶路来这里,这样靠着正好休息休息。而且这还能增进你俩的感情呢。”上官雪儿眯起了眼睛盯着陆小凤,直把陆小凤看得后背发凉,花满楼是看不到上官雪儿的表情,但是她的话也着实让他哭笑不得。 “小表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而且是真的不舒服。”陆小凤冲着上官雪儿眨眨眼,尽力用眼神将这种被吊在半空中的不舒服传达给她。 谁知道上官雪儿根本就不吃他这招,她三两下跳着到了大堂的另一边,皱着鼻子说:“哼,你不信我?那好,你们俩就在这吊一晚上吧。”说着就要走。 “雪儿姑娘……” “雪儿你别……” 上官雪儿一句话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连忙出口挽留。然而,两人挽留的话都是戛然而止。上官雪儿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双手抱胸,摇头道:“你们看,我就说绑在一起有助于增进感情嘛。” 为什么这么说呢?让我们来回顾一下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位置。刚才,陆小凤是从屋外进来的,花满楼站在屋内,两人被铁链绑在一起,右脸相贴。 上官雪儿在两人头顶的时候,两人都抬头了。上官雪儿跳下横梁之后,两人为了和上官雪儿说话都低下了头。 而现在,上官雪儿往左走。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会看向他。而陆小凤的脑袋是搁在花满楼的右肩上的,花满楼往左看,陆小凤自然地要向右转动头。 可是两人现在紧密相贴,所以陆小凤在转过头的时候不小心,嘴唇擦过了花满楼的侧脸。当然,这只是极快的一瞬间,但是被绑在一起的两人都注意到了。 自然,上官雪儿作为始作俑者,自然也是发现了的,“嘿嘿,这招我在干爹干娘身上试过呢。我正想找别人试试,没想到小表弟你和花满楼就送上门来了。” 上官雪儿坐在椅子上,抱着肚子,显然笑得肚子痛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上官雪儿给耍了。这个认知将刚才那个不小心的触碰带来的尴尬给冲散了,两人都是叹气。 “雪儿姑娘,我和陆小凤来是有事相求,还是将我们放下来好说话吧。”花满楼开口道,“雪儿姑娘脖子不疼?” 花满楼不提还好,一提雪儿才注意到自己一直都是仰着脖子在和他们说话的。脖子酸啊。上官雪儿撇撇嘴,就把两人给放下来了。 “你们来找干爹干娘?这可不巧,他们游春去了。干娘说了,这次要和干爹走过大江南北,否则就不回来了。”上官雪儿遗憾地说。 “没事没事,我和花满楼来不是找老板的,是来找你的。”边说,陆小凤边忙着解开缠在他和花满楼身上的锁链。 “找我?”上官雪儿好奇地偏过头,摆弄了一下墙上的一个饰物,所有的链子都自动地收了回去。 花满楼颇为赞叹地说:“上官姑娘看来是把朱老板一身本事都学来了。” “嘿嘿,花满楼,你这句话说得好听。”上官雪儿很自豪,对朱停的手艺她一向都是很感兴趣的,现在有人说她做得好,她开心得不得了,“有什么忙要我帮?坐下说。”上官雪儿坐在了主坐上,眨巴着眼睛望着两人。 陆小凤暗暗摇头,这花满楼还真是不声不响地就能把一个人给奉承得舒舒服服的啊。看到花满楼落了座,陆小凤就走到他身旁坐下。 背对着上官雪儿,他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精光。等到他坐下,听到机关声,手脚忽然被锁住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又被上官雪儿给坑了。 “上官雪儿,你太过分了吧。以前只是骗我,现在学了老朱的本事,一招招地冲我来?”陆小凤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上官雪儿抱怨。 上官雪儿将手从案几底下拿出来,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说吊着不舒服?那就好好地坐着,舒舒服服的。花满楼,你不是说来找我有事?什么事,你说。” 故意不理会叫屈的陆小凤,上官雪儿冲着花满楼说。 花满楼低头暗笑,这两人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仍然还是这样你来我往打打闹闹,上官雪儿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见了陆小凤高兴,又气他隐居了三年,这才作弄陆小凤。 好在自己没有像陆小凤一样被锁起来。花满楼暗自庆幸,决定无视陆小凤对自己的呼唤,集中注意力将他们的来意告诉上官雪儿。 陆小凤认识的人中,易容术称得上好的,司空摘星是第一。而另一个易容术为陆小凤赞叹的便是公孙大娘。 虽然公孙大娘当初命丧叶孤城之手,但是她与上官飞燕是多年好姐妹,她与上官雪儿也是熟识。这易容之术,公孙大娘是教过上官雪儿的。 陆小凤记得,以前朱停和自己说过一次,说是上官雪儿和老板娘合起伙来骗他,弄出了两个老板娘。当时陆小凤只是感慨朱停收了个干女儿后生活变得丰富许多,没想到还丰富到了这个程度。 当时只是没注意,但是之前在思索谁还会易容术的时候陆小凤想起了这件事,就知道上官雪儿肯定是学会了易容术。 上官雪儿听完了之后靠在椅背上,“陆小凤,你还真是要物尽其用啊,这样都能知道我会易容术。” 虽然话是这么说,上官雪儿还是解开了陆小凤的束缚,对两人说:“易容要准备不少东西,都在我房里,你们跟我去吧,记得,走路轻点。” 为什么要轻点?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些纳闷,但还是跟着上官雪儿进去了。然后,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要轻点了。 上官雪儿的屋子是要路过朱老板的主屋的,三人经过的时候,朱老板的呼噜声那是隔着门都能听到。 “你不是说他和老板娘出门起了,不走遍大江南北誓不回头的吗?”陆小凤指着主屋,那呼噜声一听就知道是朱停的。 上官雪儿只是瞟了他一眼,“谁知道你不是来找我干爹的。”然后就只顾自己走了。 陆小凤苦恼地一拍脑袋,“花满楼,长大了的女孩子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小时候爱骗人,长大了爱捉弄人就算了,爱骗人这点一点都没变。” 花满楼拉了他一下,让他跟上,“雪儿姑娘可不是谁都骗的。” “你可别这么说啊,我可承受不起。”陆小凤故作夸张地说,但是话里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花满楼也不多说什么,和陆小凤两人进了上官雪儿的屋子。 上官雪儿知道了两人的要求,大概是把他们弄成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一进屋子,上官雪儿就要求他们用缩骨功把身形给变一变。 这缩骨功是必须的,陆小凤和花满楼虽然之前没学过,但是在上官雪儿的指点下,两人很快就掌握了。 但是缩骨后,陆小凤发现上官雪儿竟然在瞪着他和花满楼。他清了清嗓子,“雪儿,我和花满楼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 上官雪儿别过头,嘟囔:“十四五岁长你们这个高的?”不去看这两人比自己高出的将近一头的高度。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无语,不过这也不怪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两人自小习武,都是身形修长,长手长脚,十四五岁这样的身高再正常不过了。 上官雪儿的脸气鼓鼓的,让两人坐下,在两人的脸上摆弄了好一阵子。到陆小凤都快睡着的时候,上官雪儿的声音响起:“弄好了,陆小凤,你快来瞧瞧你和花满楼的脸。” 这声音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听来都是。他们可都快睡着了。 睁开眼,陆小凤先去看的就是花满楼。只是,看着花满楼,他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你……你……”对着上官雪儿,陆小凤都说不出什么完整话了。 花满楼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有种熟悉的感觉,这样熟悉的感觉,是……是自己十四五岁时的模样。 “雪儿姑娘,你把我们化的年轻,这是做什么?”花满楼有些无奈,他和陆小凤怎么可能顶着这张脸去混入杂耍班子。陆小凤也赞同地点头。 上官雪儿可不在乎这些,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脚,说道:“我看到你们变成十四五岁的身形,就想看看你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啊。”她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虽然这个正当理由让陆小凤和花满楼目瞪口呆。 可能是被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反应弄得浑身不舒服了,上官雪儿坐下说:“好啦,我知道啦,我会好好地帮你们易容。可是你们觉得,真的只要易容成落了难的十四五岁少年就可以混进那个你们说的防备心很重的杂耍班子?” “我和花满楼当然会编个故事了……”这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只不过编什么他们还没有细想。走一步看一步。 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这种态度引起了上官雪儿的不满,“既然要装,那就要装得像一点。你们要利用自身的特质,要将另一张脸演得真!”对上官雪儿来说,易容不只是改变相貌,而是真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从没见过上官雪儿这么志气满满的模样,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受了惊吓,连忙让她坐下再说。 “我跟你们说……”上官雪儿来了热情,就着烛火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完全不在乎陆小凤和花满楼越来越微妙的脸色。 036 “有没有人来应征?”小刀趴在床上,伤口在背上,他不得不这么休息。他听班子里的其他人说过了,阿庭和阿轻决定对外招人。 这是特定时期的做法,小刀并没有什么疑议。但是看得出来,阿庭他们对这件事仍然是多有疑虑的。 “嘿,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小刀对这件事反而是看得比较开,“我不也是特殊时期招进班子里来的?那时候我的年纪可都快十六了。”可能小刀是整个班子里唯一一个对这件事没那么在意的了。 阿庭看着小刀,看着自己兄弟那安慰的笑脸,他还是点点头,“但愿吧,希望能够找到像你一样的家人。”这的确是只能寄托于希望的事情了,如果真的到时候都不能招到人,阿庭已经交代阿轻他们准备应急的节目单了。 最近,他们这个杂耍班子真的是诸事不顺。阿庭颇为苦恼,但是最后还是决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 交代小刀好好休息之后,阿庭准备出去练习自己的鞭技。一走出房间,竟然看到小铃领着两人进来,在那两人的背上竟然背着两个消瘦的狼狈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小铃最近情绪不太高,阿庭也不太管着她,也由着她出门散心。但是现在领着两个昏过去的人可不是他会不过问的。 阿庭拧着眉就上前检查两个少年的情况,两个少年都是面黄肌瘦的,身上也是有着大大小小的伤。 阿庭瞥向小铃,小铃连忙摇头:“阿庭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对他们怎么样。我在大树下休息,可是他们跑出来抢我的吃的,还自己昏过去的,我是好心才把他们给捡回来的。” 总不可能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昏倒却见死不救吧,小铃可不是这样的人。 阿庭检查了一下两个孩子,对背着他们的两人说:“他们很虚弱。把他们送到房间去休息,给他们准备点吃的。” 小铃从外面捡回了两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这个消息让杂耍班子里的人都有些兴趣。不过他们也没有轻举妄动,那两个孩子被分别安置在阿庭和阿轻的房间,两个人分别照顾他。 阿庭发现睡在自己床上的那名少年睡得并不安稳,好像一直都在身边摸索什么。由于除了被子他什么都没有摸到,那个少年显得越来越焦躁。 阿庭走过去想要检查一下这个少年的情况,刚走到床边,那个少年就惊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在混乱中环顾四周,然后发现了床边有人。 他惊跳下了床,像是小兽一样戒备地看着阿庭:“我弟弟呢!你是谁!”少年小心地看着四周的情况,像是要找到一个出口,他不敢轻举妄动,仿佛是害怕自己一动,这个大人就会伤害自己。 “你……”少年如此戒备和狂躁的气息让阿庭颇为震惊,是什么让这个少年露出这样的神态,他只能先安慰这个少年,“你先冷静。我不是坏人,你弟弟没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在哪里?”少年不依不饶地问,好像除了这个问题他不愿意和阿庭说任何话。 阿庭也意识到了少年的想法,不再强求交流,而是指了指门外,“我对面的那间屋子,你弟弟就躺在里面,他……” 阿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少年就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只留给阿庭一个背影。阿庭觉得事情不太妙,连忙追了上去。 不仅是阿庭这边遇到了问题,阿轻和小铃照顾的那名少年也出了问题。那个少年看上去比另一个更加虚弱,因为脱水嘴唇都干裂了。 小铃和阿轻照顾他的时候就听到他在呢喃:“哥……渴……”那声音很轻,就像是猫叫一样,如果不是阿轻让小铃安静下来,她们还真的听不到。 阿轻马上就倒了杯水准备让那个孩子喝下,没想到刚刚碰到那个孩子的手臂,那个孩子就睁开了眼睛,双目茫然,试探性地喊了声“哥哥”之后这名少年惊恐地撞翻了阿轻手中的水杯。 茶水洒在了床上,那名少年发出惨叫,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准备跑出去,在被阿轻和小铃拉住的时候陷入了恐惧,缩在了墙角。 小铃和阿轻注意到这个少年一直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也不和她们说话,只是一直喊着哥哥,谁靠近都会发出惨叫声。 两人明白了,这少年,竟然是个瞎子。想来另一个少年就是他的哥哥,她们正想告诉他他的哥哥很好,门外就冲进来另一个少年,冲着她们喊:“离他远一点。” 那名失明少年立刻抬起了头,跌跌撞撞地往他跑来,两个少年抱在了一起,戒备地看着阿轻他们。 “喂,你们怎么这样?我们好心把你们救下来的,干嘛这样看我们?”小铃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两人,偷抢他的食物不说,自己好心把他们带回来了,这算是个什么态度啊。 阿庭拦住了小铃,这两个少年对他们都很戒备,小铃这样吵吵嚷嚷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戒备,连话都说不了。他冲着阿轻示意了一下。阿轻是个好看的温柔的女人,比起他们来说应该更容易接近两人。 阿轻走上前,停在和两人相距较远的地方,温和地对两人说:“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你们在外面昏倒了,小铃把你们带回来的,把你们分开只是想让你们都更好地休息。” 阿轻注意到年纪较小的那个站都站不稳了,她连忙对哥哥说:“你弟弟站不稳,不如你们在床上坐下,我们慢慢说,好吗?” 听到阿轻这么说,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扶着弟弟在床上坐下。只是看着阿庭他们的眼神仍然算不上是平静。 “哥哥……”弟弟有些不安,拉了拉他的袖子。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一幕都落在了三人的眼中,阿庭他们对两名少年也了解了一些。 阿轻温和地对他们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受了不少苦。我们只是想帮你们。我们只会在这个镇上再留几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在我们这儿休息一段时间。” 两个少年这么虚弱,他们怎么可能会忍心把他们赶出去呢。“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们,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了吗?” 两个少年都有些犹豫,这时候,有人端着食物过来了。一闻到食物的味道,两名少年都抬起了头。 这样一致的动作让人忍俊不禁,知道他们是饿了,阿轻端着食物靠近他们,“先吃点东西吧。” 年纪较大的那个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就扑上来把食物拿了回去,阿轻他们发现他会先喂给弟弟,然后再自己吃。 “你们慢点吃啊,还有很多的。”小铃也忍不住开口了。 “谢谢你们……”年纪较小的那个少年抬起头,轻声地道谢。 这算不算他们好好地交流了?三人面面相觑。果然,弟弟一开口,哥哥也跟着对他们道谢了,还报上了他们的名字,“我叫小道,我弟弟叫小楼。” 之后两名少年都埋头开始吃东西,阿庭他们也没有再打搅他们。直到吃完了,小道和小楼才变得有些精神。 两个少年对他们的过去都不愿意说,最后阿庭和阿轻三人努力地询问,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逃到这个镇上的,至于为什么逃,从哪儿逃来的,两人都不愿意细说。 最后两个少年还是暂时住在了这个杂耍班子,因为其他的屋子都住了人了,两兄弟又怎么都不愿意分开,最后小铃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了他们。 虽然小铃对小道来抢自己的食物还是有些怨念的,但是一看到他拼命护着小楼的模样,还有小楼目盲的可怜情状,她就心软了。更何况,这两个少年洗净了身上的脏污后那憔悴消瘦的模样更是让人不忍心放他们独自离开。 是夜,小道和小楼躺在小铃的床上睡下。夜深人静,众人都已经睡去了。 小楼坐了起来,推了推睡在身边的小道:“起来。”那声音,如沐春风,却也成熟温和,哪有之前轻如蚊吟的样子。 小道痛苦地将手挡在自己的眼前,“花满楼,我俩可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了,你怎么就不知道享受一下呢,要善待自己啊。” 没错,少年小道和小楼,就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易容假扮的。两人今日会以这个模样进入这个杂耍班子,完全就是上官雪儿的主意。 想昨夜他们去找上官雪儿只是希望她帮他们易容,能够混入这个班子。没想到上官雪儿一时兴起竟然帮着他们将混入的方法,假身份的身世,还有两人之间的关系都考虑进去了。 结果两人就变成了一对落难兄弟,而且还是从一个虐待他们的杂耍班子里逃出来的落难兄弟。上官雪儿不是说要合理利用自身特质吗? 上官雪儿就要求花满楼一定要演出那种目盲少年的恐惧,以及对唯一一位兄长的依赖。而对陆小凤的要求就是戒备心一定要强,一切以弟弟为首,弟弟最重要。 就这样说了好久,再加上伪装,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整整被上官雪儿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老板和老板娘醒了过来,发现他俩在上官雪儿的房间,还以为陌生男子闯入,差点把他们轰出去。这些都不提了。 上官雪儿折腾完之后是躺下就睡了,他们俩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正好,颠簸了一天一夜,应了上官雪儿一句,“要多惨有多惨。” 白天两人还演了这么一出戏,现在陆小凤沾着枕头只想睡过去,可偏偏花满楼不让。 “我们得去看看柳兴在什么地方。”花满楼皱着眉,虽然他也很累,但是不确定柳兴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安心。 现在两人都盯着一张完全不同的十四五岁少年的脸,开口却是二十多岁青年的声音,违和得很。听着听着就有些像笑,不过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陆小凤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从床上爬了起来。两人利落地出了屋子,哪有半点之前虚弱的样子。 找柳兴不容易,但是也不难。两人都知道自己住的这件屋子是小铃的,小铃腾出了屋子,但是好像并不是去和阿轻住。 他们今天看到阿轻是独自一人合上床吹熄了烛火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小铃搬去和柳兴一起住,这样还可以看着柳兴。 他们之前在这里来来回回多次,知道柳兴在哪间屋子,马上就找了过去。果然,等他们找到柳兴的屋子的时候,他们发现烛火还是亮着的。 这时候,屋子的门推开了,是小铃,她拿着一个空脸盆走了出去。这里离水井有些远,心想小铃不会很快回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进入了小铃的屋子,柳兴果然在里面。 柳兴正在房子里绕来绕去,发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他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花满楼,这孩子有些不对。”陆小凤敏锐地发现柳兴的眼神有些涣散。 花满楼走上前,轻轻地握住柳兴的手腕,却没有感觉到柳兴有什么不对,“他的脉象没什么不对。” 虽然没有反抗,但是柳兴很快就挣脱了花满楼的手,又开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的速度不快,就像是在散步一样,但是就是不肯停,一句话都不肯说。这样的状态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担心。 而柳兴只是无视屋内的另外两人,不停地走着,而且就是坚决地不肯走出这间屋子。 僵持了一会儿,小铃就打了一盆水回来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躲到了外面去,偷听里面的声音。 只听见水盆放在桌上的声音。 “兴弟弟,你怎么又下来走了?别找了,已经丢了。” 丢了?什么丢了?“鞠球?”陆小凤想起了那天花满楼捡到的鞠球。花满楼也点了点头。 一直安静的柳兴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好了,别哭了。我在呢,我不会不见的。你没有离开这间屋子,很乖。来,我们洗脸,然后睡觉好不好……” 原来柳兴不出屋,是小铃教的。可是两人不明白,为什么柳兴会这么听话。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2节 屋内传来的水声,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今夜是听不到其他了。 回到屋子,两人躺在了床上。 “我不懂,柳兴这是怎么了?”陆小凤说柳兴的情况不对,他也感觉到了,但是把脉没有查出任何问题。花满楼有点担心。 正思索着,一只大手就落在了他的额头,往下迫使他合上眼睑。花满楼听到陆小凤在说:“先别想这么多了,他生命没有危险就是我们最先要确定的事情。其他的,我们会查出来的。” 花满楼放松了下来,也对,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只能一步一步来,先弄明白柳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松懈了下来,疲倦就涌了上来。花满楼听到陆小凤打哈欠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也被感染了。 正迷糊着,一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花满楼感觉到陆小凤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胸口。 “陆小凤,你干什么?”花满楼问。 “我们不是兄弟吗?关系这么好的兄弟,肯定是一床被子睡觉的。” “我是说你的手。” “我们不是兄弟吗?关系这么好的兄弟,哥哥我肯定不放心让你单独睡啊。” “……”花满楼决定不理会陆小凤。 没想到陆小凤还不肯安静,过了好一会儿,陆小凤忽然喊了他一声,“花满楼。” “……”虽然很困,花满楼还是决定听听陆小凤要说些什么。 “叫声哥哥来听听。”嬉皮笑脸。 “……睡觉!” 037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杂耍班子住了三天。因为他们平时的表现就是除了彼此谁都不在意,而且在这个杂耍班子里,他们两人只会和阿庭,阿轻还有小铃说话。 说起演戏,陆小凤不得不佩服一下花满楼了。那晚他对花满楼说了句“叫声哥哥来听听”,结果挨了一下打。结果这三天里只要是白天,花满楼就会彻彻底底地表现出一个离不开兄长的目盲少年,只要陆小凤离开他三步,他就会不安。 这可跟那晚毫不客气地收拾了他一顿的人完全不同啊。陆小凤感慨。 不过陆小凤也心知这件事情对花满楼来说也是个挑战,白天顶着这张假脸叫了哥哥,花满楼到了晚上都不太想说话了,因为差别着实太大了。 可是,偏偏就是因为陆小凤听着花满楼用稚嫩的声音叫了哥哥,他就更想知道花满楼用原来的声音叫哥哥会是什么样的了。 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执念,两个人到了晚上可从来没有真正安生地休息过。 虽然他们不怎么和杂耍班子里的人交流,但是他们也都渐渐地习惯了这对沉默寡言的兄弟的存在。 而在这三天里,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明白了柳兴变得不对劲的理由。他们有一夜看到小铃往一杯茶水里倒了什么药粉,喂柳兴喝下去了。 那药粉是要接连不断地喝的,每晚小铃都会喂柳兴喝下去。只要喝下去,柳兴就会变得迷糊,然后开始不停地找他的鞠球,却很听小铃的话。而且这种药的药效维持不久,柳兴会渐渐清醒,对小铃也抗拒了起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注意过班子里的其他人,发现他们都没有这种药粉。他们便猜测这种药粉能迷人心智,打算之后去小铃那儿偷一些,不过暂时他们还没有找到机会。 这三天,两人还注意到这个班子很忙。大概这也是他们没有在意他的最直接理由了吧,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他们是在为了几天后杜家包场的表演而感到烦心。 他们并没有找到满意的人选,因此现在阿庭他们正在考虑调整当天要表演的节目。 秉持着不能太快送上门的原则,上官雪儿要求他们一定要在不经意间把在飞刀上的才能显露出来。 因为没什么事,两人无聊地院中晃来晃去,就走到了小刀的住所附近。结果两人一进去就发现小刀手里飞刀,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练习投刀。 陆小凤和花满楼马上就上前拦着他。小刀之前的伤口很深,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恢复到能够练习投射飞刀的程度。如果小刀真的这么做了,伤口肯定又会裂开的。 两人想也没想就上前阻止了小刀,陆小凤上前夺走了小刀手上的飞刀:“你受了伤,还不能练习。” 小刀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就冲上来夺走他得飞刀的两个少年,终于有了点印象。这是阿庭之前跟他提过的救下的两个少年。 在前面的应该是哥哥小道,躲在后面的应该是弟弟小楼。小刀皱着眉,本来想说不关他们的事,但是看着小道眉间的倔强,还有小楼的惶惑,他那才冒出头来的怒火又消了下去。 “我只是随手拿拿,没想过要练。”小刀还是知道要照顾自己的,只是因为最近看到阿庭他们那么忙,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时间越久,小刀就越是觉得沮丧,心里想着要是自己能够快点好就好了,要是自己没有出事就好了,如果不是他这么鲁莽,那么阿庭他们就不会遇到这么为难了。 一想到这里,小刀又沮丧了,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安静地不说话。 见小刀并没有赶他们走,陆小凤和花满楼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状态。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思右想,两人还是抱着没被赶就留在这里的想法站在了原地。 小刀并没有和他们搭话,陆小凤和花满楼只能安静地站在一边。两人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手上唯一有的就是刚从小刀那里夺来的飞刀。 不是说要挑适当的时机展现出两人在飞刀上的才能么?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可以了的。 陆小凤干脆就和花满楼对练起了飞刀。陆小凤把飞刀塞给了花满楼,然后自己退远了一些,“来吧。”陆小凤轻声说。 他们不能展现出过高的实力,不过飞刀的投射还是能做的。花满楼微笑,侧过头听陆小凤的脚步声,然后在确定了陆小凤的位置后就朝着陆小凤投出了飞刀。 陆小凤只是侧身,手一抬,两指一合就夹住了飞刀。几把飞刀,两人来来回回玩出了不少的花样。 两人一直都很安静,就像是两个少年害怕吵着长辈。不过陆小凤和花满楼很肯定,从刚才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小刀的眼中。 陆小凤是背对着小刀的,不过当小刀走过来的时候两人都注意到了,不过他们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是沉浸在两人玩耍的世界里。 当小刀的手搭在陆小凤的肩膀上的时候,陆小凤装作很震惊的模样,然后马上就挣脱了,戒备地说:“你要干什么?” 小刀才不管这两个孩子眼神中的戒备,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们俩在这里呆着,不要离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小刀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留下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陆小凤知道他和花满楼这招是成功了的。 果然,没过多久,小刀就带着阿庭,阿轻和小铃他们过来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装作不明所以,仍然后退了一步,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大。 “你们两个会飞刀?”阿庭直接就问。 花满楼还是尽责地装作目盲的少年,永远不先开口,只要躲在哥哥的身后就可以了。陆小凤是负责先说话的那一个。 “嗯,我们会。”陆小凤说,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从一个杂耍班子里逃出来的。” 这下阿庭他们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少年对他们一直心存戒备的原因了。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在上一个杂耍班子里肯定是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对他们的戒备心也一样很重。 刚才他们正在讨论该如何调节在杜家表演的节目,小刀就兴冲冲地跑进来告诉他们,节目不用调整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能够代替他使出飞刀的人。 当时他们谁都不信,当小刀说是他们救下来的两名少年时他们就更不相信了,但是小刀是个直肠子,一看到他那么认真,大家也就都跟了过来。 虽然说小刀把他们夸得很不错,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刀说是要让他们代替他进行表演,那么首先他们要看到的就是这两人的实力。 “两个人都会使对吧?”说着,阿庭递了几把小刀给他们,“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这不是对方说了他们就做的问题,十四五岁的少年被人怀疑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陆小凤从阿庭手里接过一把刀,随手就往小刀院中的那块圆盘投去,“噹”的一声,飞刀就这样刺入了圆盘的正中心。 “你等等。”小铃古灵精怪,跑到小刀的屋子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个小圆盘,圆盘正中是靶心。她举着圆盘,站在一个比较远的距离,“射中这里试试。” 小刀当年是十六岁的时候凭着一手飞刀的本事进了他们的杂耍班子的,两人虽然年纪比他当初小一点,但是这么点距离还是要能做到的。 这点距离对陆小凤来说又怎么会是问题呢,他看准了靶心,手中飞刀飞快地刺出,最终正中靶心。小铃放下圆盘,眨眨眼。 小刀颇为惊喜地看着小道,这个少年比起他当年来也不弱。虽然力道上还有不足,但是假以时日肯定可以练成的。 少年一手飞刀赢得了众人的赞叹,阿庭他们也点头,哥哥的本事的确不弱。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弟弟小楼的身上。 在阿庭他们看来,小楼无疑是个不幸的存在,目盲,腼腆,除了兄长谁都不肯接近。这样的少年光是要生存下来就已经是不容易了,他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少年能练就飞刀绝技。 很快他的哥哥就看出了大家的怀疑,不满地说:“小楼能做到的可比你们想象得要多。”他递了一把刀给弟弟。 花满楼接过了刀,等待着陆小凤的动作。 正在众人疑惑为什么哥哥只给弟弟一把刀的时候,陆小凤动了。他将手中的飞刀刺入了柱子山,花满楼听声辩位,飞刀一出,竟然刺入了同一个地方。 之后类似的动作两人又重复了好几遍,弟弟竟然没有一次失误。陆小凤瞥见小铃不知从哪儿顺来了一个苹果,直接拿过,在小铃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苹果往地上扔。 小铃惨叫一声准备去解救自己的苹果,一把飞刀就早她一步把苹果给刺穿了。小铃趴在地上哀怨地看着自己苹果的尸首,抬起头悲愤地指着小道:“你混蛋,上次抢我东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现在还抢!” “我又没吃。”陆小凤立刻回了她一句,气得小铃牙痒痒的。 而刺穿苹果的罪魁祸首正站在陆小凤的身后,低着头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陆小凤应付着快扑上来的小铃,心底也是无奈。 两兄弟的表演落在阿庭他们的眼里就是经验。哥哥小道的飞刀技术很厉害,这是有目共睹的,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弟弟。 虽然需要别人的引导,但是小楼的飞刀技并不在哥哥之下。一开始他们可能还抱有疑虑,但是现在看到两个少年露了一手后,他们算是明白了小刀说找到代替的人的理由了。 如果是这两个少年,的确是可以进行表演。 但是,这就意味着这两名少年要加入他们。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班子里的几个人聚在了一起开始讨论。总之小刀对于两人的加入是没有意见的。他本来就因为自己的伤势给班子带来了麻烦而内疚,现在能找到人代替自己,他自然高兴。 其他人担心的是年龄的问题,但是这点在小刀看来没什么。当初他加入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他们才十四五岁,这点他并不在意。 最难得的是这两个少年的飞刀技他看得上眼,真的很希望能亲手教导两人,当一回师傅。 而阿庭他们最为为难的正是临时招收的问题。 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挨不过小刀的坚持。小刀十六岁加入他们的例子,为他们吸收两名少年加入提供了先例。 众人虽然还是为难,最后还是在小刀的坚持,和迫近的表演的压力下点了头。只不过他们也清楚,同意他们加入只是杂耍班子这边点了头,但是两个少年要不要加入,还要看他们怎么当说客。 在准备说服他们前,阿轻问了个问题:“阿庭,药……够吗?” “不多了,勉强够的。”阿庭知道阿轻在担忧什么,拍了拍她的手。 038 “我哥哥呢?” 刚才阿庭和阿轻来了,说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但是他们并没有让花满楼和陆小凤在一起,而是让阿轻领着花满楼进了屋子,而阿庭和陆小凤站在走廊中。 两方之间的距离足够远,可以不用担心说的话被另一方听到。阿庭和阿轻打算各个击破,让小道和小楼两兄弟能答应加入他们的班子。 花满楼从进了屋就低头坐着,表现得依旧很怯懦,没有兄长在身边,他很不安。 小楼的不安阿轻都看在了眼里,她柔声安慰:“小道现在和阿庭在一起,他没有走远,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先和我说会儿话,好么。” 阿轻的声音很柔和,没有逼迫,但是却让人无法拒绝。花满楼点了点头。 “小楼,你觉得我们这儿怎么样?”阿轻问。 小楼抓着衣角的手一顿,过了半晌才轻轻地问答:“很好啊……可以吃饱饭,也可以好好睡觉。哥哥也在。” 阿轻很擅长抓住重点,“以前那个杂耍班子对你们这么糟?甚至不让你和你哥哥在一起?” “嗯……”花满楼点头,声音带上了哭腔,“他们把哥哥拉走了……” 阿轻很聪明,小楼和小道两兄弟在他们这儿住了三天,对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她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对只有彼此的兄弟。 一个绝望地依赖,一个倾尽所有地保护,他们最重视的就是彼此。也就是说,这两人当中只要有一人点头,另一人就会毫不犹豫地留在这里。 只要抓住了一个人的心,那么另一人就会固守。而这对兄弟里,目盲的少年无疑是他们应该抓住的。 阿轻知道,她必须让小楼点头。小楼性格怯懦,她相信只要给他温暖,他会愿意的。所以阿轻循循善诱,“小楼,这三天来,我们对你和你哥哥好吗?” 小楼下意识地抬起头,阿轻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感激和一丝惶惑。他又低下了头,“嗯,很好。”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阿轻不知道是有多么得开心,“那么,你们愿意加入我们吗?” “诶?”小楼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他没有听错。阿轻很想这么做,但是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不能接受这个动作的。 所以她保持着距离,然后继续说:“你和你哥哥的飞刀技我们很欣赏,你们可以加入我们表演,和我们一起。我们不会欺负你们,会让你们有一个家。” 小楼的脸上浮现憧憬的神色,却又犹豫不决。 阿轻抓住机会,加下了最后一笔,“我们不会把你和你哥哥分开的。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这是少年所期待的,那么她就对少年允诺,绝对不会让他们分开。 果然,少年非常动摇。 阿轻告诉自己要安静,给少年思考的时间。在这种极度动摇的时候,她要有耐心。这个少年,只要给他时间思考,他会遵循自己的心。 因为他的兄长不在,所以他才能遵循自己的心,做出一个任性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决定。不知等了多久,阿轻终于等到了小楼开口,“想……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阿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起身往外走,冲着站在走廊的阿庭点头,示意她这边已经解决了。 阿庭会意一笑,更加轻松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让我们加入你们?”小道还是那副戒心十足的模样,“凭什么?” 不过这并不会引起阿庭的不满,相反,他看到了对家人的保护,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在阿庭看来,小道小兽般张牙舞爪的动作下是对家庭的维护。 “就凭我是这个班子的班主。就凭我们欣赏你们,我们能为你们兄弟提供一个住所,如果你们愿意,你们会拥有家人。”阿庭说得很自信,“只要你们点头,你们就可以一直留在我们这个班子。” “我们不会像你们之前呆的那个班子一样对待你们,你们可以放心地留在这个地方。”阿庭望着小道。 小道只是握着拳,“我不在乎这些,吃的,有地方容身,我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所以我们对你承诺,我们不会把你和你弟弟分开。”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他们都看在了眼里。 果然,只有这个条件才让眼前这个小兽般戒备的少年放松了些许。于是,阿庭抛下了最后一句话,“你弟弟已经点头了。” 不出意外,他看到了少年意外的眼神。然后小道就越过阿庭直接冲进了房间,把阿轻都关在了门外。阿轻和阿庭站在门外都是一脸诧异。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少年小道虎着脸对他们说“我们答应了”,然后又关上了门。 阿庭和阿轻耸耸肩,最后决定把时间交给这对兄弟。 不过这只是两人的想法。重点是,现在花满楼和陆小凤呆的是小刀的房间,而小刀被关在了门外。 小刀是个急性子的人,他一知道两个少年点头了,高兴极了。然后听阿庭说那两个少年在休息的时候,他立刻说:“这怎么行!表演没几天了,必须训练他们。” 然后小刀就直接踹开了门,把两个少年从房间里叫出来去训练。说起来,小刀对两个少年还是有点像师父一样的感觉,都是表演飞刀的,所以小刀对两人的训练格外上心,将自己原先要做的表演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 陆小凤和花满楼虽然对使用飞刀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小刀所讲的细节都是两人平日里没怎么注意的,为了不做错,两人真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两人的加入,所以阿庭决定不修改节目,所以花满楼和陆小凤除了接受了一天小刀的地狱式训练,到了晚上还被拉去和众人一起串联表演,一天下来,两人都觉得像是散了架。 游魂一样地回到了房间,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像没了骨头一样地趴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唉,那个时候我只是说说而已。花满楼,我发现杂耍班子也不是这么好呆的。”陆小凤懊恼地说,果然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花满楼只是轻哼了一声,陆小凤趴在他的旁边,一只胳膊就这么放在花满楼的背上。不重,只是一种恰好的压迫感。 趴着有些不舒服,花满楼撑在床上翻了个身。陆小凤仍然是趴着不动弹,手还是固执地横在花满楼的胸口。那种压迫感变得更加清晰了,却是那么踏实。 花满楼睁着眼,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他听到陆小凤的笑声,然后身上的重量就家中了,肩窝的地方有些疼,却也有些痒。 等花满楼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小凤的声音已经近在耳侧了。 “我听阿轻说了的。”陆小凤半个身子压在花满楼的身上,下巴搁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朵说,“她说你今天说,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陆小凤的声音很轻,似叹息,似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像是单纯的吐露,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似他已经懂了一切,但却又像只是一句调侃。 想和他一直在一起……花满楼的思绪飞回了白日,当阿轻试着让名唤小楼的少年留下来的时候。他知道,阿轻是看中了他和陆小凤塑造的这对只有彼此的兄弟。 抓住自己这个孱弱的弟弟,那么哥哥的留下便没有任何问题。而他们抛出的最大的筹码,就是让这对兄弟一直在一起。 然后,他顺着阿轻的诱导,一步步地装作落入了网中。然后,说出了身为弟弟最大的期待,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想和唯一的哥哥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啊……那时候说出这句话,是出于半谋算,半自然的状态。心里还在盘算着该不该这么说,却早已付诸了行动。 依赖哥哥的小楼,想和小刀一直在一起。只要他在,什么地方都好。 疼爱弟弟的小刀,愿和小楼一直在一起。只要他想,什么地方都好。 他和陆小凤扮演的这对兄弟便是这么简单又直接。那么他和陆小凤呢? 陆小凤的吐息又在耳畔逗弄了,“花满楼,你真不公平。每次吧在别人面前哥哥,哥哥的叫得那么自然,装作不说话都让我应付。然后回来了,我连一声哥哥都讨不到。” 陆小凤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俩自小认识,陆小凤年纪比花满楼大些,但是花满楼是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哥的。 现在他们扮作一对兄弟,尤其是花满楼还要装作是如此依赖兄长的一个少年,听了他那么多声哥哥,陆小凤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想,若是花满楼用本来的声音,本来的语气喊一声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看花满楼的样子他是绝对不会松口喊的,陆小凤知道讨不到,但是还是会时常提起,调侃花满楼两句,就像是现在。 只是陆小凤发现花满楼这次没什么动静。疑惑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花满楼乌黑的双瞳,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映在花满楼眼中的模样。 上官雪儿易容手艺不俗,他和花满楼的新脸真的有几分相似,活脱脱的一对亲兄弟。可惜,自己的模样只是映在花满楼的眼睛里,他看不到。 正想着,陆小凤听到花满楼在说话,“想听?”花满楼的声音平缓,带着催人入眠的力量。 陆小凤半趴在花满楼的身上,侧头看去,正好看到花满楼朝自己伸出手。 因为疲倦,两人都变得有些懒散,动作都是缓缓的,放慢了无数倍。 放松中,花满楼的手重了影,陆小凤慢慢地回神,两道影缓缓地合拢,最后重合在了一起。 花满楼的手划过,与不远处桌上的烛火重合一线,就像是将火苗握在了手心,火苗燃烧着,没有灼伤他的手,却让这只手笼上了昏黄的光晕。 在烛光中,花满楼的手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使了缩骨功,身形变回了十四五岁年纪的样子,连手也变小了。虽然变小了,但是花满楼的手指还是纤长。 一双贵公子用来弹琴的手,好看的手,和落难江湖的盲眼少年完全不同。为了做到万事无缺,上官雪儿也给他们的手做了伪装。 两人的手变得粗糙,而花满楼的手上更是加了些细小的伤口,和他原来的手完全不同。 伤口…… 气氛使然吧,陆小凤没有回答花满楼的问题,而是握住了他的手,指尖摩挲着那些伪装的伤疤。 “小心蹭掉了。”花满楼提醒陆小凤。 陆小凤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摩挲花满楼的手。今天练习飞刀的时候,还好没有割伤。 “果然,你还是不适合杂耍班子的生活。”陆小凤忽然说。 “嗯?”陆小凤摩挲着他的手,力道很轻,很舒服,周围又太安静,花满楼有些昏昏欲睡,没有明白陆小凤忽然提起这个的原因。 陆小凤仔细地看着花满楼的手,“你的手啊,还是抚琴弄花的时候最好看了。” “你……”花满楼怎么会料到陆小凤会突然说这个。 “对了,你摇纸扇的时候手也很好看。”陆小凤继续称赞花满楼的手,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那折扇打我的时候。” 花满楼被陆小凤这不着边际的话给逗笑了,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任由陆小凤这么牵着。 两人的手交握摆在花满楼的胸口,两人没有打算松开彼此的手。身体交叠,彼此的压迫带来的是愉悦,训练一天疲倦的身体喜爱这种压迫,催促着二人陷入沉睡。 谁都不打算移动,周围是那么安静,两人都闭上了眼睛。然而两人却听到颇为急速的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房间来了。 两人都有些迟钝,连反应都是慢一拍的。当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两人一齐往门外看去,发现是阿轻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 “还好,你们还没睡。”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人,阿轻有些惊讶,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脸色,高兴地说,“我可以进来吗?” 你都已经把我们的房门推开,站在门口了,我们能说不行? 心中腹诽,陆小凤冲着阿轻点了点头。 阿轻端着托盘进了房间,陆小凤这才看清托盘里放着的是两碗汤药。陆小凤正要起身,阿轻就阻止了他,“你们两兄弟今天训练了一天了,就别起来了。” 她端着两碗汤药到了床边,“这是给你们熬的补药,你们喝了再睡吧。” “补药?”陆小凤将信将疑,杂耍班子的训练都是实打实的,他们可从没见过其他人在训练之后要喝补药的。 这三天他们两个人也恢复了不少,可没什么必要喝补药。 虽然不打算拒绝,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喝下去。陆小凤不解地看着阿轻。 “你们两个人身体很虚,接下来几天训练的强度很大,我们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两个人才累倒下。”阿轻将两碗汤药递到他们面前。 陆小凤没有再拒绝,而是把接过一碗汤药,递给了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弟弟,心想着,总算有件事是可以让花满楼先来做了。 花满楼没有拒绝,低下头抿了一口汤药,的确是温补的汤药,花满楼甚至能写出到底用了哪些药材,但是……花满楼觉得里面似乎多了什么,他说不出来,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 花满楼喝药的动作停了下来,阿轻有些奇怪。 陆小凤注意到了,连忙问:“苦?” 花满楼抬起头,嘴唇因为沾着药汁还显得湿润,他点了点头。 陆小凤笑了,端过了阿轻手中另一碗汤药,“我和你一起喝,就不苦了。”说着,陆小凤就着汤碗喝了一口,对着花满楼笑。 花满楼紧紧地盯着陆小凤那碗汤药,低声嗫嚅,“哥哥那碗是不是比较不苦?” 还有这样的?阿轻好奇地看着这对兄弟的互动,期待看哥哥小道的反应。 陆小凤笑了,把自己那碗递到花满楼嘴边,“喏,喝喝看。” 花满楼就着陆小凤的手喝了一口,然后说:“一样的。” “嗯,喝了它?”陆小凤问。 花满楼点了点头,两人低头将手中的汤药饮尽,将药碗还给阿轻后就躺回了床上,陆小凤的手依旧放在花满楼的身上,像是在搂着他。 两人本来以为阿轻见他们两人喝下了汤药就会走的,没想到,她将药碗放回了托盘后又走到了床边。 她要做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不解,却都没有开口。 果然,过了一会儿,阿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很乖。” “记得啊,你们以后就和我们一起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所以,你们两个人就一直留在这里吧,我们不会丢下你们的,永远不会。在这里,你们一定不会分开。” 阿轻的声音很好听,很悦耳,但是这样的自言自语却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感觉如寒芒在背。 “我和小楼要睡觉了。”陆小凤出声,声音有些模糊,像是昏昏欲睡的孩子被打搅了一样。 阿轻眨眨眼,叹了口气,替两人盖上了被子就离开了。 直到她走远,陆小凤才问花满楼:“刚才那碗药真的没问题?”他总觉得那汤药不可能只是补药那么简单,偏偏他问花满楼,花满楼也说没什么问题。 “嗯,普通的温补药材,但是里面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对药性没什么影响。有点奇怪。”花满楼如实地告诉了陆小凤。 “哦。”对陆小凤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那碗药有没有问题,现在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他就放心了,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陆小凤用被子把自己和花满楼裹得严严实实,“睡觉!谁不让我们睡觉我跟谁急。” 039 “真奇怪,都这么几天了,你们两个的脸色怎么还是这么糟?”小铃提前画好了妆,穿着一身好看轻灵的衣服在屋子里晃来晃去,无聊地跳到正在上妆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旁边。 听到小铃这么说,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在内心叫苦。当时上官雪儿是把他们化成可怜的兄弟,所以两人的面孔都是消瘦又憔悴的。 本来这点还是没什么关系的,主要是这个杂耍班子在镇上停留的时间不短,最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自从他们答应加入之后这个杂耍班子的人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 那样的照顾足以让一些虚弱的人迅速得到补充,最起码会恢复一些血色。而陆小凤和花满楼较难改变的面容便显得憔悴了起来。 还好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大关注,小铃马上就自己得到了结论,“果然你们两个人之前过得太苦了,没关系,好好干活,我们班子会好好养你们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得都是嘴角一抽。 锣鼓声响起,脸上的妆也已经基本结束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起身到屋子外面,然后很快就被阿庭带到了后台。 这次他们的表演不是在瓦舍,而是直接去了杜家。不得不说,杜家那位老爷宠夫人宠得是出了名的,他们一进杜家就听到了下人在那边谈论了。 据说杜家老爷和夫人是青梅竹马,二十年前成了亲,婚后二人的生活也是十分的幸福美满,在两年的相处之后,他们迎来了他们的儿子,这个家庭得到了最大的圆满。 然而,太过幸福,命运往往会迎来转折点。杜家也不例外,据说杜家的小少爷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拐走了。 至此之后,杜夫人大受打击,郁郁寡欢,终日思念自己的儿子。杜老爷也是苦苦寻找,但是最终都没有结果。 今日,是杜夫人的生辰。杜夫人以前喜欢看杂耍,杜老爷听说镇上来了个杂耍班子,表演起来十分精彩,所以就干脆砸下大把大把的银两将整个杂耍班子请到杜家表演,甚至在家里打了个看台。 这些都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在进了杜家之后闲逛的短短一小段时间里听来的闲言,两人也没有多注意。 到了后台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混乱。好在两人这几天除了练习飞刀的技能,小刀还严厉地教导了他们上了看台要做什么,表演得内容和顺序也都排练了好几遍。 花满楼听到了铃铛的声音,那是自己应该登台的提示音。他往外迈了一步,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小凤牵着。 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彼此形影不离,两人也都习惯了只要靠在一起就会有肢体接触。他回握了一下陆小凤的手,然后走上了看台。 他要表演的内容非常简单。在小铃表演跳丸的时候,看台的周围已经摆上了一圈的鼓,花满楼只需要站在看台的中央,小铃手中的丸铃打中那个鼓,他就只要将飞刀射向那个鼓就可以了。 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花满楼不用集中注意力都能做到。总觉得,时间很简单的事情的。 果然,一阵短短地鼓声之后,花满楼就已经听到了台下得赞叹声了。小铃绕着他转了几个圈,接着花满楼就感觉到小铃带起的那阵清风渐渐地离自己远去了。 再之后,是他和陆小凤的合作。在一声锣鼓声中,陆小凤走上了看台,而花满楼需要做的,就是将手中的飞刀变换各种角度投向陆小凤。 不出意外,看台之下是各种各样的惊呼声。这个表演是小刀在训练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的陆小凤的才能,简单来说就是他发现了陆小凤可以用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借住射向他的飞刀。 因为陆小凤成功地截下了飞刀,看台之下想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和呼声,就连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都因为受此感染而变得有些自豪。 结束了他们的演出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便退到了后台。在这之后已经没有他们的什么事了,两人刚才在看台上的表演众人都很满意,小刀对他们的表演表示了赞赏。 由于之后都没有他们两人什么事情了,所以陆小凤和花满楼就露出了平常的十四五岁少年该有的好奇心。陆小凤问小刀他和弟弟是不是可以去看台下面看表演。 这段时间小刀对小道和小楼两兄弟是越来越满意,而且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也知道他们是不会乱跑的,小刀就点头了,只是提醒他们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在谢幕的时候也必须要回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的确是无聊了,两人就卸了妆离开了后台。不过他们只是站在一旁的走廊,足以将台上台下都收览于眼底。 之前都太过吵闹,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都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靠着柱子休息。靠着柱子的时候,陆小凤发现他和花满楼的肩膀还是相互蹭着的。 陆小凤往自己的右侧一看,发现花满楼正闭着眼睛休息。陆小凤忽然瞥见花满楼的下眼睑有一点黑色,难道最近几天有这么累,竟然都出现了黑眼圈? 心底觉得不可思议,陆小凤上前就捧住了花满楼的脸,在花满楼有了动作的时候马上说了句:“别动!” 花满楼本来是闭着眼睛想要休息的,结果就感觉一双温暖到了几乎可以说是滚烫的程度的手覆在了自己的两颊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就听到陆小凤那句短促却有力的“别动”。还没来得及握住陆小凤手腕的手缓缓地垂下,擦到了陆小凤的衣袖,手就自作主张地揪住了陆小凤的衣袖。 然而花满楼已经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个问题了,因为他能感觉到陆小凤的气息越来越靠近,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了自己的脸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就到了鼻尖碰着鼻尖的程度了。 花满楼很想后退,然而现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来,他的背已经靠上了柱子,没了退路;二来,陆小凤正捧着他的脸,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允许他后退的。 他到底要做些什么?猜不透陆小凤的想法,花满楼干脆就不猜了,自暴自弃般地站直了身体任由陆小凤靠近。 他心想,反正自己看不见。等到反应过来,会感到尴尬的只有陆小凤而已。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花满楼很清楚,自己这个想法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也是站不住脚的,因为陆小凤不是一般人。 果然,在花满楼以为陆小凤不会继续靠近了的时候,陆小凤竟然伸出了手,在他的眼周触碰摩挲着。 这样的动作颇有些温存的意味,不过这时候陆小凤可没有这些旖念,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花满楼眼下那块黑色的痕迹。 发现自己的手指上因为刚才的动作蹭上了一些浅浅的黑色,陆小凤才知道是刚才他们的眼妆没有擦干净。 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过,或者曾经注意到过,但是却下意识地选择了不去细想这个话题。直到真的被阿轻拎到了镜子前,两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登台前他们是要上妆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活了快三十年还没有被这样折腾过。虽然上妆的时候忍下来了,但是小刀一同意让他们离开了,两人就觉得脸上被涂上抹上的东西黏黏得,特别得不舒服。 所以刚才两人很快就卸下了脸上的妆,而花满楼的妆也是陆小凤帮忙洗掉的。只不过是走得时候有些匆忙,在清理眼睛周围的时候还留下了一点痕迹。 “刚才没有帮你弄干净啊。”陆小凤抱歉地说着,用指腹抹走了最后一点黑色的痕迹,这才放开了捧着花满楼脸颊的手,满意地说,“已经可以了。” 脸颊上还残留着刚才的余温,花满楼忽然有些感激上官雪儿将他们的脸做的那么好,隐藏在这层面皮之下,不管他得表情发生怎样得变化都不会轻易地表现在自己的脸上。 花满楼点点头,隐藏起刚才陆小凤的动作带来的尴尬。至于陆小凤,他更是从一开始就不曾觉察到任何可以尴尬的地方。 所以当花满楼闭上眼睛继续休息的时候,陆小凤忽然兴趣十足地看向杜家看戏的人群。坐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杜家的老爷和夫人了。 远远地看着,陆小凤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是却将两人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比起看杂耍,杜老爷的视线基本上都是集中在杜夫人的身上的。 就算看不见杜夫人脸上的表情,陆小凤也觉得杜夫人对这场杂耍是兴致缺缺的。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听上去竟然非常哀怨。 花满楼有点奇怪,就问他怎么一回事。 “花满楼,我算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表演不被人喜欢的感觉了。”话是这么说,比起惆怅倒是有趣的感觉更多一些。 知道陆小凤只是闲着无聊,花满楼安慰他,“在杜家表演结束之后,我想这个杂耍班子就会离开这个镇了。官府在城门处的戒备已经放宽了很多,把柳兴带出去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也是。”陆小凤点了点头,只要能离开这个镇,他们就能追踪另外几个孩子的下落了。 这是,看台上的锣鼓声更加响了,陆小凤下意识地往看台的方向看去,现在站在台上的是阿庭。 阿庭和阿轻的表演是压轴的,台下的看客们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是不意外的,毕竟阿庭和阿轻对每一次的表演都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出乎陆小凤意料的是,看台下反应最激烈的人竟然是杜夫人,她在阿庭和阿轻登台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还是在杜老爷的好几番劝导下杜夫人才坐了下来。 这只是表演中出现的一个插曲,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问题。因此当给杜家的表演结束,众人谢幕后聚在后台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杜家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料到会被人拦下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离开杜家是迫不及待的,刚才在后台的时候阿庭就已经宣布了会瓦舍就收拾行李,只待杜家将这一次的报酬送来,他们就离开这个小镇。 众人似乎也在这个小镇留腻了,对阿庭的决定感到非常高兴,脸上都是洋溢着归家的兴奋。 所以在走出杜家大门之前忽然被杜家的家丁拦住的时候,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有些僵硬的。还是阿庭出面询问杜家这么做的理由。 “班主,请勿见怪。只是夫人和老爷十分欣赏您的表演,想请班主过去一聚。”杜家的下人也是有些纳闷的,但是老爷和夫人的命令,他们必定会好好地做到的。 “或许是谈报酬的事情。”阿庭宽慰班子里的人,“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回来。”众人倒是没什么疑议,只有陆小凤觉得有点不对劲。 离开杜家后,阿轻就说在离开之前让大家在镇上再逛逛,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是要记得按时会瓦舍。 大家散开之后,陆小凤就拉着花满楼往杜家的方向走。花满楼有些不解。 “有点不对劲。”陆小凤拉着花满楼进了杜家的大门,把刚才阿庭和阿轻登台之后杜夫人的异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满楼,“我觉得杜老爷和杜夫人找阿庭并没有那么简单。” 本来陆小凤以为杜老爷和杜夫人会在大堂见阿庭,然后并没有。杜老爷和杜夫人是直接在杜老爷的书房约见阿庭的。 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的。就连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觉得奇怪了,那么被莫名其妙叫来这里的阿庭就更是茫然了。 他起初以为他只是要来把报酬的,没想到杜家的下人竟然将他直接领到了杜老爷的书房。而杜老爷和杜夫人的态度更是让他摸不清头脑。 这两人的态度,一言以蔽之,就是对他好得出奇,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提报酬的事情,而是拐弯抹角地询问他的出身。 陆小凤和花满楼将三人的对话听在了耳里,心里都是咯噔了一声。阿庭,十八岁,杜家,丢失了一个男孩……“不会吧?”陆小凤不可思议地问花满楼。 花满楼对着陆小凤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继续听书房内阿庭和杜夫人杜老爷的对话。 “杜老爷,杜夫人。阿庭只是一个江湖艺人,无父无母,自小是和班子里的兄弟姐妹一起长大的。”阿庭礼貌并疏离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杜老爷和杜夫人对他的态度让他感觉有一些不舒服,他并不想在杜家久留。 “那你在留在这个班子之前住在哪里,你还记得吗?”杜夫人期待地问,脸上露出了迫切的神情。 阿庭只是摇头。他在这个杂耍班子呆了十年,以前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这个杂耍班子,就是他的家,而他现在,只想回家。 心想着早点拿了报酬可以离开杜家,阿庭正待开口,就听到杜老爷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道:“我和夫人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在十年前我们的孩子失踪了。” 十年前,他们的孩子才八岁,却在一夜之间忽然从他的屋子里消失了。这件事情,对这对夫妇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我那真是非常遗憾,请二位节哀。”阿庭拧着眉,觉得在这个时候和这两人谈话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心想着为了拿到剩下的报酬,他们可能还会被拖在这个小镇里。 阿庭起身正要告辞,却被杜夫人拉住了手,“孩子,你别走。我知道是你。” 阿庭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忘记了甩开杜夫人的手。杜夫人拽着他的手腕,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就算她只是一个弱智女流,阿庭的手腕也红了起来。 “夫人。”杜老爷拉下了杜夫人,不甚赞同地摇头。 杜夫人泣不成声。她认得阿庭,哪怕经过了十年,不论这个孩子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她都认得他。 040 当阿庭直到入了夜才回到瓦舍,并告诉阿轻他们要在镇上多住几天,而且杜家还邀请他们到杜家赞助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并没有那么吃惊。 阿庭和杜老爷、杜夫人的谈话他们都是一字一句地听在了耳里。阿庭可能就是杜家十年前失踪的小少爷,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来说都是一个震惊的消息。 对于阿庭忽然的决定,杂耍班子里的人都是有疑议的。因为他们都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小镇了,这个时候临时变卦,而且杜家刚才又拦住了他们,他们难免会怀疑。 还好阿庭在杂耍班子树立了足够多的威信,在阿庭稍作了一番解释之后,众人也就将行李搬到了杜家,在杜家住了下来。 到了杜家之后,本来他们都以为杜家会请他们继续表演,但是他们都没有料到杜家将他们接过去之后只是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独立的小院落中,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其他事情一概不提。 就是因为这样,时间被一点点地拖了下来,什么时候走,留在这里干什么,问谁,谁都不知道。淡淡的不安以及越发严重的焦躁在整个杂耍班子里愈演愈烈。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这几天里阿庭的内心也正遭遇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3节 在杜家给他们安排的小院里,有一处小小的池塘,隐藏在院落的一角。要进来这里,需要绕一小段路,还要穿过一小片竹林,算得上是非常隐秘的一角了。 这是阿庭在入住杜家后的第一夜睡不着,走遍了整个院子才偶然发现的角落。不过,他现在也很庆幸能够发现这个隐秘的角落。 入住杜家的这几天,班子里的众人都变得越来越惶恐不安,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找自己,询问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杜家。纵使众人之前对他深信不疑,然而这几天下来他们还是有些动摇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地方显然成为了阿庭的庇护所。 阿庭望着平静的水面,开始走神。 问他到底为什么留在这个地方?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给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当杜夫人声泪俱下,抓着他的衣袖只求阿庭能够在镇上多留几日的时候,他忘记了拒绝。 说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说自己不会再多留,这些话全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点了头,提出的仅有的几个要求就是,他要和杂耍班子的人同住在一个小院,他们最多只能停留五天。在这五天里,杜老爷和杜夫人可以见他,但是不是在这个院子里。 阿庭本来是不打算再去见杜老爷和杜夫人的,但是杜夫人非常执着地要见他。她不能来这个小院,那她就会派人来请他。 可是阿庭并不喜欢杜夫人这么做,他不希望杂耍班子里的看知道他在和杜家的人见面,更不希望班子里的人和知道杜夫人的事情。 所以这几天每天他都会主动去见杜夫人,避开杜家所有的下人,然后在杜老爷的书房里坐上一会儿。 阿庭只肯在杜老爷的书房里坐上那么一会儿,然后听杜夫人和他说话,有时候杜老爷也会一起。 他们大抵讲的都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叫做杜若庭,和他的名字有一字重合。大部分时间阿庭都是不吭声的,但是当阿庭知道杜若庭这个名字之后,因为感慨随口说了一句,竟然让杜夫人和杜老爷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就在刚才,他又一次告诉了杜夫人,自己绝对不会是她的儿子,不会是杜家的少爷,杜夫人无声地落泪,最后这次谈话的结果就成了他落荒而逃。 “不,你是我的儿子。你可能忘了我,我们你爹,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你是我的孩子,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的后背有一块胎记。你可以回去看看,如果没有,你再对我说你不是我的孩子。”在他夺门而出前,杜夫人对他说。 胎记……阿庭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后背,他的后背上好像有一块胎记。以前,记得听别人提起过,但是他没有在意,其他人也就没有再怎么提起。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太确定到底有没有了。 今天,听了杜夫人的话,阿庭忽然很想确定一下这件事情。 正好,他坐在池塘边,可以借着水中的倒影看清楚自己背上的情况。阿庭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刚脱下外衣,就听到小树林里有了什么动静。 阿庭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戒备地看向竹林,难道他们这个班子里除了他还有什么人找到这里来了? 结果拨开细竹,从竹林中走出来的竟然是手牵着手的小道和小楼两兄弟。 “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除了疑惑,阿庭的语气听起来是说不尽的震惊,这个地方明明这么隐秘。 其实陆小凤和花满楼是跟踪了阿庭才找到这个地方的。 自从那天偷听了杜夫人和阿庭的对话之后,两人就对阿庭的身世越来越好奇。之后每次阿庭每次去见杜夫人,两人都会跟过去,越是偷听他们的对话,他们就越是在意阿庭是不是杜家的孩子了。 一个母亲相隔十年认出自己孩子的可能性是多少?陆小凤和花满楼从来都不敢断定。但是当他们听到杜家失踪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杜若庭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忽然想起,在柳兴和小铃的相处过程中,小铃一直都只管柳兴叫做兴弟弟。 他们只知道,这个杂耍班子每隔四五年出现一次,然后拐走几个□□岁的孩子,但是这群孩子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是被卖去了别的地方?还是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这个杂耍班子像家庭一样团结,他们也曾猜测过他们可能会照顾这些孩子……但是现在…… 如果阿庭是杜家丢失的孩子,那么很有可能是十年前被这个杂耍班子拐走的。而这个杂耍班子就真的把阿庭给抚养长大了。 他们悉心地照顾阿庭,让阿庭忘记了原来的家,只记得自己的人生是从杂耍班子开始的,只将杂耍班子当成自己的家。 所以阿庭没有姓。这个杂耍班子里的人,阿轻,小铃,小刀,他们都是一样,只有名字,从没有姓,抓不住根,只能牢牢地盘踞在现在的安身之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杂耍班子里的人,说不定还有一部分人都是和阿庭同样的遭遇。 这个可能性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感觉毛骨悚然。因此两人决定来碰一碰运气,想试试看两人这个刚刚加入的少年的身份能不能从阿庭嘴里套出些什么,最起码,希望能问出还有哪些孩子,是和阿庭一样的存在。毕竟,这个杂耍班子,六扇门已经追寻了几十年了。 所以这次撞见阿庭,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震惊,对阿庭的质问,陆小凤甚至还能自在地说:“班主,这个小池塘很浅,你是不可能下去游水的。” 被陆小凤这么一说,阿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外衫扔在了地上,站在水边,难怪这个少年会误会。 “我不是要游水。”阿庭才十八,在他眼里小道和小楼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在这个没有太多人在的环境里,他显得放松了一些,“你和小楼怎么会来这里?” 陆小凤拉着花满楼走到了池塘边,让花满楼坐下,“在这里住了好多天了,周围都走遍了,绕了七八圈才发现这个地方的。” 听到两人找到这个地方的方法和自己差不多,阿庭才放松了一点。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在一旁玩小石头,将小石头丢向池塘,漾起一圈圈的水纹。 阿庭陷入了沉思,然后忽然问两人:“你们两个在这里待得无聊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点了点头,然后就是沉默。 现在轮到阿庭沉默了。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少年会像杂耍班子里的其他人一样一直追问他究竟什么时候离开,但是眼前这两人除了抱怨无聊,竟然没有其他的反应。 他决定冒险问两人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人难道不想立刻离开,让我带你们回我们的家?” 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这是他们追问话题的好机会,“那你呢?如果你知道大家对留在杜家那么反对,你为什么还想留在这个地方?” 陆小凤直视着阿庭的眼睛,他是真的想知道,他想知道阿庭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做。花满楼也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的回答让阿庭颇觉意外,但是他没有追究太多,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留在这个地方啊……” 阿庭做了一个决定,“小道,你来帮我看看,我的背上,是不是有一块胎记。”这一次他将上衣全部都解开了。 陆小凤走到阿庭的身后,在他的背后,的确有一小块浅色的胎记,就那么安静地存在着,却又像是烈火一样地焚烧着,提醒着陆小凤阿庭真的是杜若庭。 “有的。”陆小凤告诉阿庭。他敏锐地发现阿庭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你不知道自己背后有胎记吗?” 阿庭摇头,慢条斯理地船上了衣服,“与其说不知道,倒不如说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花满楼好奇地重复了一遍阿庭的话,总觉得里面有什么深意。 好在阿庭并不介意他们两人的出现,或许是因为阿庭以为两人只是小他三四岁的弟弟,对他们并没有设下什么防备,他不介意和他们多说一会儿话。 “是啊,不记得。你们还记得你们爹娘的模样吗?”阿庭问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都是摇头。 阿庭也只是笑,然后问出了一个让陆小凤和花满楼觉得更奇怪的问题,“可是你们肯定还记得,你们是有爹娘的对吧?” 这算是什么问题?肯定的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回答,但是阿庭在他们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答案。 “我不记得。”阿庭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这是他平时不会有的。然而,自从来了杜家,自从见了杜老爷和杜夫人,他受到了不少的影响,这大概就是他今天愿意和他们两人交谈的原因了。 “我最开始的记忆,就只剩下阿轻的笑脸了。”阿庭望着平静的水面,看透了水,望着过去,“然后我知道的就是,这个班子就是我的家,阿轻他们就是我的亲人。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 如果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知道这几天阿庭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肯定会以为阿庭是在胡言乱语。但是现在他们知道阿庭是被拐走的,那么他们只会觉得诡异。 □□岁的孩子,不至于对自己原来的家全无记忆。而现在的阿庭,恐怕对杜老爷和杜夫人已经重拾家人的感觉的。然而,阿庭竟然选择无视这种感觉。 “可是你的爹娘呢?他们说不定在找你。”陆小凤问。 阿庭的瞳孔骤缩,又恢复了常态。“我没有爹娘,有的只是兄弟姐妹。”阿庭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些什么,他起了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对两人嘱咐:“我要先回去了,你们也别在这里留太久,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地方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嘱咐完之后,阿庭便离开了这个角落。直到两人听不到阿庭的衣服和细竹摩擦的声音了,花满楼才说:“陆小凤,他在防着其他人知道。” “是啊。”陆小凤盯着阿庭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他不在意我们知道,却防着班子里的其他人啊。” 这可真是有意思。 041 发现阿庭和杂耍班子的关系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致认为可以从阿庭身上入手。两人也没打算继续在这个地方休息,等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就往外走。 结果两人刚走到离出口不远的地方,就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阿庭,庭哥哥,你就再给我点吧。”小铃撒娇的声音远远地就传来了,硬是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惊。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两人算是把这个杂耍班子里的人的性子摸清了几分。比如说阿庭,虽然表情严肃,但是毕竟年少,在处理完杂耍班子事务之后,轻松下来反而会露出些许少年心性; 相反,反而是一只陪伴在阿庭左右的阿轻在其温和表面下隐含着强硬的锋芒,除了阿庭,杂耍班子里的其他人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甚至更为敬重; 小刀是最晚加入这个杂耍班子的,几年下来和班子里的人相处还算好,不过也是因为他是少年加入,除了阿庭他们三人,其他人对小刀是尊重,但也谈不上非常热情,这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意了许久; 然后就是小铃了。小铃真的是被整个杂耍班子的人捧在手心里疼的,所以小姑娘难免有些小脾气,带着点嚣张跋扈的味道,但是不会过分。小铃很喜欢亲近阿轻,久而久之性格上也带上了强势,而且还是锋芒毕露的强势。 因此平日里他们可能会看到小铃又笑又吵,又哭又闹,这都是常态。倒是这撒娇的语气……两人都哆嗦了一下,这破天荒也是头一遭啊。 避开两人,陆小凤和花满楼走近了一点,藏在暗处偷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两人对小铃和阿庭的谈话内容有了点兴趣,小铃到底在向阿庭讨要什么呢? 阿庭和小铃还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被人偷听了,只是一心沉浸在两人的话题里。 “你那份药用完了?”阿庭不可思议地问,怎么都不相信小铃竟然这么快就来向自己讨要。明明在来这个小镇之前他给了小铃足够的分量。 小铃缩了下脖子,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肯看阿庭,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说。”该板起脸严肃对待的时候阿庭是绝不对宽容以待的。 果然,被阿庭这么一喝,小铃总算是肯看着阿庭了,“兴弟弟不肯喝,总是打翻,灌进去的也吐出来不少。” 偷听到两人对话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一惊,小铃给柳兴灌药?而且阿庭还知道? 阿庭叹了口气,拍了拍小铃的脑袋,没好气地说:“跟我来。” 得到阿庭肯定的答复,小铃原本忧虑不安的脸顿时被点亮,重重地点头,乖巧地跟着阿庭往前走。 陆小凤和花满楼连忙追了上去,最后发现阿庭是带着小铃进了他居住的小院。走到屋子前的时候,阿庭突然停了下来,戳了下小铃的脑门,说道:“在这里等着。” 小铃气鼓鼓地望着阿庭,跺了跺脚,但还是乖巧地点头。 阿庭满意地微笑,拍拍小铃的脑袋,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末了还不忘关上房门。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显然是不想把房间里的东西给别人看到。 对于阿庭的习惯,小铃都已经学会见怪不怪了。虽然不喜欢等,但小铃还是乖巧地等在院子里。无聊了就跳上石桌,晃荡着双腿,盯着阿庭的房门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没过多久,房门又打开了。陆小凤就看到阿庭手里拿着几小包药出来了。 一看到阿庭……手里的药,小铃就两眼冒光朝着阿庭扑了过去,“阿庭你真是好人!”说真的有那么一刻陆小凤都觉得小铃要化身为狼了。 很可惜的是,小铃虽然是搞突袭,最后还是被阿庭一眼给看穿了。阿庭只是侧身,然后拿着药包的手高举,另一只手按住小铃的脑袋,小铃就彻底够不着他手里的药了。 “死阿庭,臭阿庭!”小铃怎么都挣不脱阿庭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跳了好几下都够不着那近在咫尺的药,“把药给我。” 跳了几次之后,小铃泄气地瞪着阿庭,磨着牙,盯着阿庭露在外面得肉然后思考,从哪里下嘴咬比较好。 阿庭摇头,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不能都给你。你知道的,这药是有分量要求了,吃多了对孩子不好,而且我带出来的量也不多了,别忘了,我们班子里还多了两个人。” 两个人?花满楼拉了一下陆小凤的袖子,在陆小凤低下头的时候对他做了个口型,“是在说我们吗?” 不方便发出声音,陆小凤作为回答握住了花满楼的手腕,表示自己也听到了阿庭刚才的话。这里面果然有问题,这药难道和他们俩也有关系? 被阿庭这么一提醒,小铃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了一步,嘟着嘴瞪着阿庭,无声地质问阿庭到底想要怎么做。 阿庭笑道:“不是不给你。你不是说柳兴不肯喝吗,我帮你。一来确定分量,二来免得浪费,毕竟现在我们浪费不起。” 确定这些药还是会给自己,而且阿庭还要来帮自己的忙,刚才还在苦恼着独自一人要怎么应付焦躁的柳兴吃药的小铃马上就笑开了,挽住阿庭的手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阿庭往外走。 阿庭哭笑不得,却也任由小铃拖着往前走。 等到阿庭和小铃走出了院子的范围,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再也藏不住了,马上就进了阿庭的房间,两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弄清刚才阿庭手里的药到底是什么。 走进阿庭的房间,陆小凤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个房间真的是冷清地可以。除了杜家一开始就在小院里做好的摆设,阿庭几乎没有往上面添任何他自己的东西。 摆在外面的,唯一属于阿庭的,恐怕就是墙上的几条长鞭了。阿庭鞭功了得,多几条鞭子很正常。 但这也同样代表着阿庭是个很注重保密的人,刚才他取药的时候甚至要防着小铃,那么这药肯定是这个杂耍班子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阿庭肯定会把这些药藏得很深。 阿庭只是去帮小铃给柳兴喂药,肯定不会离开太久。两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些药。 陆小凤开始翻找了起来,而且他必须注意在翻找的同时不要弄乱东西,否则可能会引起阿庭的疑心。阿庭是个相当小心的人。 相比起陆小凤的马不停蹄,花满楼倒没有露出要加入行动的急切模样,相反,他安静地站在一边。 陆小凤也不在意,花满楼和自己找东西得方法本来就是不同的。而且陆小凤觉的,花满楼反而可能会比自己更早找到那些药。 在找过几个常常会被别人用来藏东西的地方后,陆小凤就放弃了,他走到花满楼的身边,心想与其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还不如等着花满楼把这些药找出来。而且看起来花满楼已经有苗头了。 果然,陆小凤才在花满楼身边站定,花满楼就往上跃去,轻轻松松地就落在了房梁上。陆小凤也追着花满楼跳了上去,落在了花满楼的身边。 花满楼指了下房梁的上方,陆小凤摸去,起先,他摸到了一手的灰。果然就算是大户人家,仆人再多,打扫再认真,也还是有打扫不到的地方的。 摸到一手灰的时候陆小凤苦着脸,真的很想问花满楼是不是故意骗自己的。但是他刚偏过头,指尖就触碰到了一小块布料。 陆小凤皱眉,两指一夹就夹住了布料的一角,将整包东西都拿了出来。解开布包,里面真的还放了几包药,但是分量已经非常少了,拿走一包肯定会被发现的。 “药很少了。”陆小凤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早就做好了另一手准备,递了个小瓷瓶给陆小凤。 陆小凤拆开其中一包药,将一小部分的药粉倒进了瓶子里,然后按照药包一开始的样子将它复原,又把布包恢复好,塞回了刚才的位置。 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两人刚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陆小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跟花满楼说句话,就被花满楼捂住了嘴,“有人来了。” 等到陆小凤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门口有个逐渐靠近的人影了。现在跳窗逃出去肯定会打草惊蛇的。 陆小凤环视了四周一圈,这个屋子里显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藏身的好地方,而且根据刚才的经历,他果断地放弃了上房梁和钻床底两个选项。这时候眼前的柜橱就成了陆小凤想到的唯一可能。 他拉过花满楼就打开橱柜钻了进去,在外面的人推门进来的同时,橱柜的门缓缓合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躲进橱柜,陆小凤还留了个心眼,特地留了一道缝。橱柜不大,他和花满楼两个人就算现在身形都是较小的少年,但是两人就这样并排靠着橱柜,肩膀就已经抵上了。 花满楼心知陆小凤肯定留了个心眼,所以就侧了侧身体让陆小凤往前凑一点,方便从缝里往外看。而他则是贴着陆小凤的后背外门板上凑,听外面的声音。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恐怕还有特意的成分在里面,反正花满楼可以确定来人不是阿庭。而在整个杜家能有这么轻的脚步声的人,就只有阿轻了。 “阿轻?”阿轻的戒心很重,陆小凤和花满楼就算低声说话,也许也会被她听到。所以花满楼拉过陆小凤的手,在他的掌心画了几笔。 陆小凤正凑在门缝前往外看,才看到阿轻那小心翼翼的身影,正在纳闷阿轻怎么会偷偷摸摸地进入阿庭的房间,就感觉到手心被人划过,痒得他差点一闷头就撞上门撞出去。 花满楼只感觉到陆小凤身体一震,奇怪地望向他。又不能说话,花满楼碰了碰陆小凤。陆小凤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花满楼。 对上花满楼的眼,陆小凤又想起刚才花满楼在自己掌心画下的那几道,也拉过花满楼的手。 其实他本来可以直接拍一下花满楼表示肯定的,但是一想到刚才猝不及防地差点撞去外面,陆小凤就恶意地想,花满楼要是在掌心被画上几道,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一有这个想法,就算现在他的处境是躲在别人房间的橱柜里,又要躲着另一个人,不要被他发现了,陆小凤还是被这个有些恶劣的想法挑起了兴致。 花满楼正等着陆小凤的回答,手就被拉了一下。这是回答?那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还没得出什么结论,掌心又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原来还没完。花满楼耐心地等着陆小凤的回答,等到了掌心一点温热。 点一下,那就是是了。 不过显然陆小凤并不打算点一下就撤手。花满楼刚想收回自己的手,陆小凤的手指就动了。 恶意地,带着几分故意地,从他的掌心划过,瘙痒一样的动作。花满楼马上就明白了陆小凤这是意欲何为。 忍不住勾起嘴角,花满楼默默叹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陆小凤至于在这个时候了还胡闹? 陆小凤此次举动虽然只是率性而为,一时兴起,但是对结果那也是期待的。奈何花满楼早有准备,这都在他手心画上了一整道了还没反应,就算他再卯上劲再转上那么个几圈都是无用功。 满心期待落了空,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太幼稚,撤了手,继续透过缝隙往外看,坚决暂时不和花满楼讨论这个话题。 掌心搔动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花满楼哭笑不得,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既然是阿轻,她来这地方做什么? 阿轻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两人偷偷窥看着。此时的她非常紧张,她一开始只是想来找阿庭的。 他们已经在杜家住了不少天了,杜家没有让他们继续表演,却也绝口不提让他们离开的事情,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在这地方住下。 杂耍班子的人住了几天就想离开了,跟下人说,杜家的下人只会说是他们怠慢了客人,让客人想走了;他们也不好直接去找杜老爷和杜夫人,本来想让班主,也就是阿庭,去说的,但是一有这个念头,他们才发现本来会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的班主,也有好些个日子没见着了。 阿轻的担忧尤其深,阿庭这几天的行踪,她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杜家将他们留在这里的理由,多半也是为了阿庭。 阿轻已经担心好几天了,而最让她无法安心的,就是阿庭的态度。阿庭似乎,并没有那么反感留在这个地方。 这绝对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 阿轻很了解阿庭每日的安排,就算这几天阿庭因为杜家人行踪有些飘渺,但是她很肯定这时间阿庭是要去练鞭术的,所以她特地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药,藏哪儿去了? 阿轻咬着唇,打量着阿庭的房间。那些药都是由阿庭一手把控的,分量有限,一直以来都是谁用,就给谁。她手头上也没有。而阿庭总是把药藏得好好的。 时间紧迫,阿轻马上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把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陆小凤啧啧称奇。这女人找些什么呢?虽然暂时得不到答案,但是陆小凤还是很确信,阿轻这次来肯定是和阿庭近几日的举动有关。 “都没有……”阿轻几乎是把阿庭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是还是没有找到。她失落地低喃,就瞥见了立在床边不远,靠着墙的橱柜,那里是阿庭放衣服的地方。 一般来想,这么重要的东西阿庭肯定不会放在那么容易就被人想到的地方。可要是偏偏阿庭真的这么做了呢? 心有所想,身子就朝着那方向移动了。 阿轻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试探着走去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行动把躲在橱柜里的两人吓得够呛。 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同时往后一仰,又想起自己背后是橱柜的内壁。这么窄的地方两人要是一起撞上去,铁定是会闹出大动静的。 两个人只能一咬牙,堪堪稳住了身体。可是他们是停住了,阿轻的脚步可停不下来啊。 眼看着阿轻越来越近,陆小凤郁闷地想,他和花满楼现在出去还来不来得及啊?如果被发现了,编个什么谎话比较好呢?和弟弟好奇班主屋子里的橱柜藏起来是什么感觉? 用脚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陆小凤苦着脸望着柜门,老天爷开开眼吧,救命啊。 这时,陆小凤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阿庭又惊又怒的声音,“阿轻,你在做什么?” 陆小凤眨眨眼,老天爷原来有名字的啊? 042 果然上天是偏爱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阿庭的出现是非常合时宜的,阿轻此时离陆小凤和花满楼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了,一听到阿庭的声音就猛地转过了身。 看着阿轻的背影,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松了一口气的两人都想象不出阿轻脸上此时的表情。 阿轻看着阿庭的表情,顿时有点无措。她从来没有和阿庭陷入过这样的情况,阿庭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回来的,他还有鞭术训练。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庭越发深沉的脸色让阿轻感到惊慌,这个时候如果不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话…… 阿轻四处乱瞟,她没料到阿庭会这么快回来,房间虽然算不上一片狼藉,但是翻找的痕迹也很明显,不能用只是进来看看来蒙混过关。 在阿轻还拼命想要为她的行为找原因的时候,阿庭马上就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阿轻的手,沉声问:“你来我房里找药?”自己有的,阿轻从来都不缺。唯独药…… “我是受了小铃的拜托。”惊慌之中,阿轻都不相信自己拿小铃来当借口。但是谎言就这样脱口而出,“柳兴已经渐渐适应药性了,又哭闹着要离开。小铃怕引起杜家的注意,就拖了我来取药。你不在,情况又挺着急……” 哪怕是谎言,既然说出口了就应该保持自信。从小就在谎言中摸爬滚打长大的阿轻的声音却在阿庭那越发明显的嘲讽笑容下越变越清,最终再也无法吐出一字。 阿庭忍不住笑出了声,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足以让他把阿轻的神情收入眼底。 “你说……小铃要你来的?”阿庭歪着头,一字一顿地问。 阿轻的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不管她回答什么都是错的,因为一开始,她就下了一步错棋。 自衣袖中掏出了一张发皱的纸片,阿庭当着阿轻的面将它撕成纸片,扔在了地上,“就在刚才,我去了小铃房里,亲自喂柳兴吃下了药。你却告诉我,小铃让你来?” “阿轻,阿轻,阿轻……”阿庭反反复复地呢喃着阿轻的名字,“你想要药对吗?” 阿庭眼底的受伤让阿轻无法开口。而阿轻的沉默更是让阿庭认清了阿轻来这里的目的,他冷笑地从腰带中取出剩下的那包药,“既然你这么想要,当初又何必让我来掌管这些?” 成为这个杂耍班子的班主,掌管这些药,就代表着整个班子对你的信任。而这些药,本该是由阿轻掌管的。但是当初阿轻不肯,坚持要让他来当班主。 “阿庭已经长大了,我们应该相信他啊。”他还记当时他们两人就这么站在上一任班主的面前时,阿轻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 阿庭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多么激动,因为阿轻觉得他能独当一面了,愿意相信他。但是事实却显然不是这样。 “如果你不相信我,又何必把我推上这个位置。”阿庭嘲讽地问。 “我没有不相信你。”阿轻摇头。 “没有?”阿庭收起了药,“药只剩这么一点儿了。现在班子里只有柳兴和小道小楼两兄弟需要服药,我都把药分给负责的人。你拿药,又是要用在谁身上?” 和阿轻已经是多年的默契了,阿庭足以从阿轻的神色变化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错愕地后退了半步,低喃,“你真的要用在我身上?”他愤怒地问:“你就真的这么不信我?” 阿轻多想告诉阿庭自己信他,但是多日来积压的愤怒和不满就这样不合时宜地蹿了出来,势要和阿庭的怒火交锋。 “你从不知道我是有多么想相信你!”阿轻忽然拔高的音量让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措手不及,更何况是阿庭。 “我是想相信你,但是你看看,这几天你的作为能让我相信你吗?”阿轻指着阿庭空荡荡的腰间,又指着挂在墙上数条鞭子。刚才因为专注,阿轻没有注意到阿庭房里的鞭子一条都没少,“你是我们的班主,这时候你本该在练你的鞭术,可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阿庭别过脸,“我就是回来取鞭子的。”他没说谎,如果不是因为小铃来打岔,现在他就在练功房练习鞭术了,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阿轻了。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阿轻满意,“呵……你在杜家住了这么几天,连爹教你的鞭术都快荒废了。是不是我们都别指望走了?” “你在说什么啊?”阿轻的话就这样踩中了他心底的一个禁区,阿庭猝不及防,声音都变调了。 “我说什么?”阿轻咄咄逼人,“我们早就该回家了。可是你呢,就这样被杜家人强留了下来。杜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我看得出来,阿庭,你要知道,这儿不是我们该留的地方。还是说……你真的被他们打动了,想要留下来?” 虽然杜老爷和杜夫人没有明说,他也千方百计瞒着,但是总是会有点风声透露出来,再加上她的刻意打探,知道也不是难事。 阿庭有些感动,如果自己因为外人而耽搁了杂耍班子的行程的事情被班子里的人知道,那么结果就绝不是他能轻松应对的。现在班子里的人有多焦躁,他知道。但是班子里的人还能按捺住这样的情绪,可见阿轻也在帮他压着这件事。 阿轻对他的感情,他是知道的。面对这样深爱自己的女人,他怎么狠得下心,“杜老爷和杜夫人……只是思念他们的儿子,想让我多陪他们几天。我知道他们认错人了。” 对,他只是不忍心让两个老人难过,不是被他们对自己流露的亲情打动了。 这个理由就这样飘飘忽忽地浮现。在阿庭自己都还不确定有没有被说服的时候,阿轻就拉住他,焦急地说:“那我们就更不该留在这里了,阿庭,你别忘了我们在做的事情,如果在这里被追查到,那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有你的责任。”阿轻恳切地看着他,“我也不能让班子和你有任何的危险。”许久都没有得到阿庭的答复,阿轻心里一惊,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你……不信我了?” 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阿轻往后跌去。这一变故让房间里三个男人都变了脸色,阿庭立刻上前揽住她,在阿轻撞上橱柜的时候将手垫在了她的身后护住她。 “你没事吧?”阿轻的状态着实不好,阿庭担忧地摸着她的脸,“回答我啊。” 被阿庭柔声问着,阿轻的泪水顿时滑落,“你不信我了。” “我没有……”阿庭想不出什么话来打破他心中的绝望,只能慌忙地抹去阿轻的泪水,却怎么都抚不平阿轻的痛苦。 错乱之中,阿庭捧起了她的脸,吻上了阿轻。阿轻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呜咽,攀上了阿庭的肩,迎上了他。 而此时,更为错乱的就是躲在橱柜中的陆小凤和花满楼。 在阿轻往后跌倒的时候,陆小凤就下意识地拉过花满楼往后仰,两人现在差不多都贴在柜门上了,不挪动身体肯定会被撞倒的。 陆小凤是后背实打实地撞上了柜子,疼得龇牙不说,还弄出了不小的声响。但幸运的是阿轻也在同时跌倒撞了上来,两个声音叠在了一起。 刚松下口气想要和花满楼来一场手谈,陆小凤怎么都没有料到外面的两人竟然就这么亲热了起来。 本来柜子的门是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缝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但是被这两人一撞,柜子门就彻底合上了,隔绝了柜子中仅有的一丝光线。 当柜门忽然合上的瞬间,陆小凤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到外面二人的哭声和安慰声。 看不见,就只能靠听了。说起听,花满楼的本事可比自己好多了。手谈不易,陆小凤就凑到花满楼的耳边,想开玩笑说“现在都靠你了”。 话还来不及说,就听见了木板外传来的阿轻的呜咽声。陆小凤马上就明白了外面发生了什么。 花满楼对黑暗的到来没什么感觉,他之前只是在听外面的动静,同时思索自己和陆小凤应该怎么脱身。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忽然被陆小凤拉住了手往后仰。 他对陆小凤是不设防的,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拉,他的思绪一瞬间陷入了空茫,然后意识到的就是自己半边身子撞上了柜子,另半边身子压在了陆小凤的身上。 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花满楼就听见了一层木板之隔外的两人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在他耳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听得清清楚楚,外面两人在做什么,都几乎能一笔一画勾勒出画面。 最要命的就是在他还为这个突变而不知手脚该摆在何处时,陆小凤的气息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耳侧。 他是半边身子摔在了陆小凤的身上,陆小凤只要往前凑一点就能够凑到他的耳边。花满楼被陆小凤的气息一惊,再加上外面两人的所作所为,花满楼心烦地仰头。没控制力道,花满楼就这样撞上了陆小凤的鼻梁。 这一下也是实打实地砸中。陆小凤只觉得鼻梁酸疼,呼痛声泄出了一半。现在外面两人可是紧贴着柜门的,虽然他们现在沉浸在别的事里,但陆小凤这声呼痛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听到。 花满楼立刻转过身捂住了陆小凤的嘴,拧着眉冲着陆小凤做了个口型:“闭嘴。”现在他俩已经足够靠近彼此了,花满楼知道陆小凤能看出自己在说什么。 陆小凤的确是看懂了,他现在口鼻都被花满楼捂住了,明明很疼却没办法伸手揉。陆小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反正花满楼也看不到,心里想着我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不过这埋怨没有持续太久,陆小凤完全适应了黑暗,也将花满楼看得更清楚了。偏偏此时,门板又被撞了一下,亲吻的声音更大了些,还间或听到几声阿轻哭泣地控诉,诉说阿庭这几天的异样。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懵了。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他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果放在平时,换做陆小凤和花满楼单独应对这样的场面—— 若是花满楼,他压根就不愿意撞上这样的场面,遇见了,大不了转身走就是; 若是陆小凤,也就没皮没脸地笑笑,大大方方地走过,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看到了走过去就是了。 问题是现在两人走不掉。若是走不掉,花满楼大不了静心凝神,权当做听不到;陆小凤的话,想听,就听,权当做听了场戏,不想听也就不听了,反正第二天就忘了。 但是两人能云淡风轻处之,最大的前提就是是自己单独一人,所处的地方好歹要自在,绝不是现在身旁还有一人在场,还是自己亲近的好兄弟,而且两个人还是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和外面两人就只是隔了一道门板! 柜门外两人的热量似乎隔着木板传了进来,在黑暗中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加温,变得温热,甚至是灼烫了起来。 最为灼烫的便是两人手唇相接之处。花满楼连忙缩回了自己的手。两人实在是贴得太近。花满楼忍不住往后退开,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柜子里的空间实在是狭小,花满楼这一退差不多就要地上柜门了。所以陆小凤在花满楼退开的同时伸手拉住他不让他走。 被这么一拉,花满楼又停住了。两人的距离是被拉开了些,但是却毫无用处。 因为现下的处境,尴尬在两人之间无止境地弥漫了开来。因为靠近柜门,声音越发清晰,花满楼浑身不自在,耳根发烫。 陆小凤更是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耳畔声音清晰,他就这么对上了花满楼的眼。花满楼不知道,所以直视着他,而陆小凤只觉得自己的反应都被花满楼看在了眼里。 好热。 仿佛是被在夏日被热气围拢,陆小凤觉得全身黏湿,衣服都已经黏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舒服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花满楼的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有一滴顺着他的额际滑落,险险地就要落进他的眼里。但是花满楼因为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 陆小凤抬手替他拭去了花满楼额头的汗水。花满楼一惊,歪了下头。 肌肤相触,更是将两人之间的尴尬放大了无数倍,但他们无处可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默契地转过身去,一人朝里,一人向外,权当听不到就好了。双手握拳,掌心都已经汗湿了。 天呐,到底何时才结束?两人同时仰头,无声地祈求。 终于,外面的声响结束了。传来了低语的声音,似乎是阿庭道歉,又低语了句什么,阿轻也模糊地回答了两句,再然后,就是两人渐远的脚步声。 直到确定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花满楼才猛地推开了柜门,跑得没了踪影。陆小凤落后他几步出来,外面冰凉的空气让他放松了许多,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散去。 他跑向了和花满楼相反的方向,没用上轻功,就只是单纯地跑。最后他停了下来,一下子就躺在了地上,“啊……真是……” 043 在地上躺了半天,直到快被阳光烤熟了半边身子,陆小凤才感觉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平静了许多。 坐起身子,陆小凤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抗议他躺在这硬邦邦的地面上那么长的时间。但是陆小凤只是舒展了一下筋骨,将身体发出的这个讯息抛在脑后。 陆小凤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总算是安下了心来,躺了这么久自己的心跳总算是平稳了下来。一想起刚才和花满楼在柜子里经历的事情,陆小凤就哑口无言。 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陆小凤感慨——果然以后要躲也不能躲进别人的柜子里。这场面再来几次他和花满楼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彼此说话了。 想起刚才花满楼和自己分开时的样子,陆小凤就知道花满楼受到的冲击绝对不比自己的要低。不过花满楼承受力这么强,自己都已经冷静下来了,那么花满路应该差不多了吧? 虽然说拉开距离能让两个人都冷静一点,但是总归着他们还是要一起行动的。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是男人就不要磨磨唧唧,大大方方地走回去不就好了?就当做是两个好朋友一起去听了一场戏。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小凤总算是鼓起勇气往自己和花满楼的房间走了。但是这样的勇气只够支持他一路,等他到了房门口,陆小凤悲哀地发现这点勇气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支持不到。 要不要转身离开?逃跑的念头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小凤发现自己已经背朝着大门往外走了一步了。这是临阵脱逃? 陆小凤挑眉,逃跑可不是他的风格。花满楼就在里面,陆小凤听到里面的动静了。 一咬牙,陆小凤推开了门,虽然还想不出来应该开口说什么,陆小凤先清了清嗓子。但是他刚发出第一个声音,就有一大张纸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会吧?就算花满楼恼羞成怒也该是流云飞袖甩过来而不是扔过来几张纸吧? 连忙把脸上的纸扒拉下来,陆小凤就看到另外几张纸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还来?陆小凤伸手将那几张纸接住,才看到花满楼正坐在一旁喝茶。 那些纸显然不是花满楼扔给他的,不过起因也差不多。 陆小凤是靠着在地上躺了许久才冷静下来的,而花满楼则是靠着在屋子里练字冷静的。摊开手上几张纸,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他连续练了很多张,但是因为心中烦乱就没有收拾过写好的字。屋子里的窗户是开着的,风一吹纸就落到了地上。刚才他这么一开门,纸就直接朝着他飞了过来。 陆小凤关上门,把地上的纸都捡了起来。蹲在地上的时候陆小凤还偷瞄花满楼的脸色,面色平静,应该是安全的。 果然,在陆小凤收拾完最后一张纸的时候,花满楼放下了茶杯,问了句:“都收拾完了?” 陆小凤咳嗽了一下,果然就是故意等着自己来收拾的。不过这也算是两人正常交流的一个良好开端了。 把手上一叠厚厚的纸一折,陆小凤就坐在了花满楼对面,笑了笑跳过了之前那件事情这件事。他看到花满楼的手边放着个瓷瓶子,刚才自己就往里面装了些药粉。 拿起瓶子,陆小凤惊讶地发现手中的瓶子那么轻。虽然刚才他只往里面装了一点,但是陆小凤就觉得不对劲。 拔出塞子,陆小凤就往手掌心倒药粉,结果却发现瓶子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已经空了。 “药粉呢?”陆小凤看向花满楼,瞧见他手里捧着的那半杯茶,心里顿时觉得不好,“你该不会……” “嗯。”花满楼点头。 “你疯了?”陆小凤从花满楼手里夺过茶杯放下,果然里面的茶水只剩下一半不到了。陆小凤担心地走到花满楼面前,伸手拍他后背,“这是什么药你都不知道,你怎么用自己试药?” 说罢,陆小凤拧着眉担忧地看着花满楼的脸色,伸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担忧地问:“你有没有怎么样?要不要吐出来?” 花满楼抓住了陆小凤衣袖的一角,拉着他坐下,“我没事。我是确定了这药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才喝的,只是想确定他们有没有给我们下药。” 经花满楼这么一提醒,陆小凤想起每天晚上送到他们房间来的补药,花满楼的确说过味道不对。 花满楼正想和陆小凤说说自己的发现,却感觉到陆小凤朝自己靠了过来。花满楼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茶杯,正巧碰到陆小凤的手腕。 还没来得及反应,花满楼就听到了陆小凤吞咽的声音。“陆小凤,你喝这茶做什么?” “怎么?你能喝,我就不能喝了?”陆小凤挑眉。过了一会让,陆小凤的确没感到有什么不舒服。 然后他想到了花满楼刚才的后半句话,“你是说他们之前就是给我们下的这药?” “对。”从陆小凤手里接过空茶杯,“这药也是他们下给柳兴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柳兴是个什么样子,而我们是个什么样子。” 对比柳兴的模样,陆小凤知道他和花满楼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我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但是这药的确对我们没用。”花满楼也很疑惑,他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阿庭他们也是绝对没料到这件事。 两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有人敲响了门。陆小凤站了起来,才想起花满楼刚才写的字还捏在自己的手里。 把纸塞到垫子底下,陆小凤才走到门前准备开门,门就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屋子里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还没看清是谁就听到那人大声说: “你们俩不在练功房练刀工,在自己屋子里缩着做什么?” 一听到这声音,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是小刀。 两人这后退的半步呢,倒不是因为怕小刀。而是……实在是被小刀磨得慌。 他们俩是因为小刀受伤才侥幸混进来的,凭借的自然是一手“不弱”的飞刀功力。本来吧,按理来说这可能会上演前江后浪针锋相对的戏码,偏偏小刀这汉子性子直,更是对飞刀充满了热情。 而他们两个人的一手飞刀功更是激起了小刀的无限热情,所以说自从加入了这个班子,陆小凤和花满楼时时刻刻都是注意身边动态的。不是担心被监视,而是因为……小刀真的是动不动就来找两人练习飞刀。但是也多亏了小刀,他们在这个班子里才这么快安定下来。 “问你们话呢,愣着做什么?”没得到回答,小刀又提高了点声音。 陆小凤后退了半步,挡在了小刀和花满楼的中间,不怎么高兴地说:“吓到小楼了。” 听到陆小凤这么说,小刀和花满楼同时都是一呛。花满楼在心底埋怨了陆小凤一声,但最后还是抬起了头,不怎么确定地朝着陆小凤喊了声“哥哥”。 陆小凤马上配合着走到花满楼的身边,握住了花满楼的手。这两兄弟……小刀翻了个白眼。 当然,两人现在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自然是亲密的兄弟俩,但是现实却是花满楼握着陆小凤施力,算是报复自己刚才那一声“哥哥”。 “算了算了。”这几天下来小刀也算是摸清楚了这对兄弟的脾气,什么事都没彼此重要。话锋一转,小刀大手一甩,“你们俩回屋子了也正好,赶紧收拾收拾吧。明儿个我们就走。” “明天?这么快?”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一惊。 小刀用力地拍在陆小凤的背上,不能拍弟弟,拍下哥哥也是可以的,“还快?要不是班主应下了这家人,我们早就回了咱家了。怎么?在这杜家住得太舒服了,不愿意和我们回去了?” “没有啊,怎么会。”陆小凤连忙摇头,补了一句,“只是班主之前都没说过,我和弟弟以为还要住很久。” 被陆小凤这么一说,小刀也皱眉抱怨,“就是,也不知道阿庭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阿轻去说了,他也应下了明天就走。总算是能离开这儿了,这儿说到底不如咱家舒服。” “我们要去的地方,真的那么美吗?”小刀总会和他们说他们住的地方很美,小楼露出向往的表情,“是怎么个好法?” 小刀抓抓头,感叹着说:“山山水水,全都很美,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去了就不想离开了。” 小刀的表情和声音都柔和了起来,充满了向往,陆小凤和花满楼交握的手同时一紧,都感觉到了彼此心中有点疑虑。 这个杂技班子到底是住在怎样的地方? 这个离开的决定说是突然,但其实也并不突然……趁着小刀不注意,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之前阿庭屋子里的画面差点又浮现在眼前。 陆小凤连忙回过头,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要冷静。 回头的时候陆小凤瞥见小铃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而且脸色还不是特别好。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4节 小刀也听到了脚步声,看到小铃来了就问:“这是怎么了?嘴噘成这样?” 小铃没回答,而是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总算是阴沉沉地说:“今晚,杜家人安排邀我们一起用晚宴,都去。” 听小铃这口气就知道她的万般不情愿。陆小凤和花满楼大致也猜得到,这顿晚宴吃得很可能不会是那么风平浪静。 044 这场晚宴的安排并不在阿庭的计划之中。他也知道最近班子里的人对自己长久停留在此处非常不满。阿轻下午来他,几乎已经是最后通牒了。 阿庭也知道留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当即就去辞行,无论杜夫人和杜老爷怎么挽留,他的态度依旧坚决。最后,杜夫人只好提出以一场晚宴来饯别。 本以为只是三人的一场话别,但是阿庭怎么都没有料到杜家竟然宴请了整个班子的人。其实他们这一班子的人并不多,全部的人落座也不过三桌不到,全都设在了大厅中。 而阿庭自然是坐在了首席,而且是坐在了杜夫人的旁边。当众人落座,阿庭就知道这是个错误。 这的确是个错误。坐在第三桌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这么认为的。自从进入了这大厅,整个班子的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阿庭不该犯这样的错误。而看到阿庭那仓皇的模样,陆小凤就知道,这场晚宴连阿庭都不知情,最起码,他不知道邀请了全部人。 这顿晚宴几乎所有人都食不下咽,陆小凤和花满楼更是没怎么动过筷子,两人的注意力都在阿庭他们身上。 一整场晚宴,杜夫人都在给阿庭夹菜,还不断地说着要去给他们送行。阿轻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糟,而一直关注着几人动态的其他人的神情也变得越来也差。 “没关系的,不管你们多早启程我们都会去送你的。”送行的要求被阿庭拒绝了多次,杜夫人和杜老爷也着急了起来,杜夫人的声音因为迫切而略有几分拔高,吸引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注意。 “噌……”酒杯碰撞餐盘的声音竟然有些尖锐得刺耳。 陆小凤发现阿轻的手边竟然有一道刀光。她是想在这里杀人?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制止之前,阿庭已经按住了阿轻的手。 阿轻双手握拳,瞪着阿庭,用眼神要求阿庭拒绝杜夫人。但是阿庭却视线游离,想不出拒绝的话语。 时间静止了许久。阿轻将视线投放在了杜夫人的身上,当中凌厉的气息让杜夫人心生不安,“阿轻姑娘……” “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去了。”阿轻猛地起身,腰侧撞上了桌延,发出了闷响,“阿庭,毕竟我们已经打扰杜家这么久了,明天我们走得早,就不要让杜老爷杜夫人那么劳累了。” 明里暗里,阿轻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最后看了阿庭一眼,阿轻转身离开了。 阿轻离开之后,其他人也都开始坐不住了,陆陆续续地起身告辞。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好在这里久留,找准小刀起身的时机,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跟着他出去了。 刚走出屋子,天上闷闷地响起了一道雷。明明进屋之前外边天色还是好的,没想到才几下子就已经变了天。或许,变天的不仅是这些。 一回到后院,小刀就嘱咐两人回房间休息,没人来找他们就绝对不要出屋子。 陆小凤和花满楼偷偷跟着小刀,发现他是去了阿轻的屋子。而且不仅是他,戏班子里的人几乎都在了。 “看住阿庭了?”阿轻坐在屋子的正中心,俨然是这群人的中心。而周围人的神色也证明了这一点。 陆小凤和花满楼挑了个更方便偷听的位置。“内讧了。”陆小凤轻声对花满楼说。而花满楼只是示意他安静。 “已经让人盯着了,现在班主正和杜家人说话。”有个人回答了阿轻。 话音刚落,就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向阿轻抱怨:“班主到底是怎么了?这杜家到底是给我们班主下了什么咒,连家都不回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也跟着附合,显然已经很不满了。众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非常地嘈杂,阿轻头疼地闭上了眼睛,用手托着脑袋。 “轻姐姐……”小铃担忧地上前抱住阿轻的肩膀。 阿轻抬起手挡开了小铃,这一动作也成功地让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大家都看向阿轻,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杜家人认出阿庭来了。”阿轻扫视了一下众人,最终看向了惶惑不安的小铃,伸手捧着小铃的面庞,回忆着苦笑:“那年,我就是小铃这个年纪,阿庭,大概也是柳兴这个年纪。” 小铃怎么会不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惊慌地抓住阿轻的手腕,“阿庭会离开我们?” 这个消息伴随着屋外一道惊雷击中了众人,还是小刀先抓住了重点:“阿庭也认出他们来了?” 虽然心底不愿意承认,但是阿轻知道阿庭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但是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分。 “难道我们就这么让阿庭被杜家留下来?”就算是对阿庭这几日的行为不满,但是他们仍然不愿意让阿庭离开。 这句话马上就刺激到了阿轻,阿轻用力拍在了桌子上,“不可能!阿庭是我的未婚夫,是我们的家人,我绝对不允许外人带走他。” 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门开了,是班子里的一人,他小跑着到阿轻的面前说:“杜夫人一心挽留班主,班主拒绝了,但没拒绝杜家明早送行的要求。” 这个结果,几乎已经是在阿轻的预料之类了。她就知道自己最后那个警告是没什么用的。“杜家只是要给我们送行?” 自己当时看到了杜夫人的表情,她是没那么容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的。 “是的。杜老爷和杜夫人已经在安排人手准备跟踪我们了。”来人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刚才打探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轻。 阿轻的身子晃了晃,最后只能靠着单手撑着桌子才稳住了自己。她低着头不说话,目光凝聚在桌面上,小铃离她最近,早就看到她攥紧的手。 “轻……”小铃战战兢兢地,话还没有说全,阿轻手一挥,桌子上的茶盏都摔在了地上,落得个粉碎。 从来没有人见过阿轻这般暴怒,一下子都噤了声。 一地的粉碎将阿轻的怒气散去了许多,被冲昏的脑子平静了许多,“不行,不能让他们插手,我们今晚必须走。”阿轻下定了决心。 这句话也应了屋子里其他人的想法,等待着阿轻的命令。在他们眼中,阿轻才是最有权力命令他们的人。 “小铃,把你的药给我。”阿轻对小铃说。 “可是……”小铃一惊,心底有些犹豫,捏紧了自己袖子里仅剩的一小包药,“这是今晚要给兴弟弟喝的。” 阿轻牵住了小铃的手,郑重地说:“今晚,我们就离开。柳兴我会让人看着他,这药,我有其他用处。” 小铃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将仅剩一小包药粉递给了阿轻。 阿轻攥紧了手中的药,对小刀说:“小刀,杜家夫妇二人交给你解决,我不希望我们离开以后还被人跟着。” “好。”对阿轻的决定,小刀没有任何疑虑,只是点头就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刀又被阿轻叫住了。 “把小道和小楼两个孩子带上,让他们动手。”阿轻的话字字都渗出了血腥气,“这两个孩子来得突然,我知道你看重他们,但是他们毕竟用药的时间太短,试试他们。” 这是让他们两个人动手的意思?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才发现他们是低估了阿轻的心性。 但是小刀却对这件事情有所疑虑,“小道没问题,但是小楼毕竟目盲……”小楼和小道两兄弟的才华小刀是看在眼里的,但是小楼毕竟目盲,性子上也懦弱,只是一味依赖着兄长小道。而小刀也的确是更喜欢小道一些。 阿轻也知道小刀的顾虑,这次动手,她希望的是干净利落,小楼的确是个不安因素,“随你。但是另一个必须动手。” “好。”小刀推门离开。 花满楼和陆小凤正打算离开,就听到阿轻又凝声对小铃说:“小铃,你也看住柳兴,我不希望这个孩子在我们离开的路上弄出什么乱子。” 小铃自知这件事的重要性,点点头就紧跟着小刀的脚步离开了屋子。没了这药,她只能用蒙汗药让柳兴睡过去。 “其他人立刻收拾好行李,等我的指令。”阿轻目光坚定,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谁都不曾注意过他们的对话被别人偷听了去。 刚回到屋子里,陆小凤就把花满楼塞到了床上,用被子把他裹住。没过一会儿小刀就推门进来了。这次他进来,脸上全然没了笑容,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小楼怎么了?”小刀问。 “今天收拾了东西,小楼累了。”陆小凤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床前,“怎么了吗?” 一看到小楼双目紧闭却怎么都睡不安稳的模样,小刀就知道自己内心的疑虑是对的。带上弟弟小楼肯定会碍事。 “你和我出来,在我们离开之前,你和我一起去办件事。”小刀伸手就拉住小道准备带他出去。 戏自然是要演足。陆小凤扯回了自己的手,“我要留在这里陪小楼。” 这执拗的模样让小刀头疼得不得了,又不能生拉硬扯,想来想去,小刀只想到威胁这一招:“你如果想和你弟弟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就别问。待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说着,手中已经露出了刀光。 “你是要让我去杀人吗?”陆小凤给出了适时的反应。 飞刀已经在手上了,小刀注视着小道:“你们两兄弟如果真想和我们一起离开,就必须这么做。你弟弟体弱,可以不参加,但是你必须来,否则阿轻是不会同意你和我们一起离开的。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小刀似乎很确信他会照做。陆小凤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然后他又猛然想起了自己和花满楼下午饮下的那半杯茶,顺着他的话头点了点头。 俯下身帮花满楼掖了掖被子,陆小凤俯下身在花满楼的耳边轻声说:“柳兴那边交给你了。” 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陆小凤也取过了飞刀,神色坚定地跟着小刀离开了。直到完全听不到两人的脚步声了,花满楼立刻起身出了屋子。 陆小凤跟着小刀往外走,果然两人已经走到了杜家的主院。小刀提住了陆小凤的后领爬上了屋顶。 被小刀拽住领子的一刹那陆小凤真的觉得空气都离自己而去了。被丢在屋顶上的时候陆小凤按着自己的脖子咳嗽,在内心腹诽这人是要谋杀自己。 看着陆小凤这趴在屋顶上不停咳嗽的倒霉样,小刀还用脚踢了踢陆小凤,嘲笑道:“这么点小事都撑不住,太弱了。以后得多练练。” 谁弱了?勒着你的衣领在空中甩上几圈把你扔出去试试?陆小凤翻了个白眼,等到脖子没那么疼了才爬了起来,只是阴阴地看了小刀一眼,就没说话。 小刀也不在意,反而听高兴地拍了一下陆小凤的肩膀,拽着他进了杜老爷和杜夫人的屋子,躲在了屋椽上。 没过多久,杜夫人和杜老爷就推门进来了。杜夫人忧心地对杜老爷说:“老爷,我们就真的这么让庭儿走了……” “你怎么还这么担心呢。”杜老爷无奈却又透着温柔地说,“我已经托了些好手注意着他们了,他们都只是些江湖杂耍人,肯定能查出些痕迹的。” 他们的话语听在陆小凤的耳里就是寻常父母关心儿女的语气,但是听在小刀的耳中又会是如何呢? 陆小凤看了一下小刀的表情,果然小刀的神色变得凝重,刀芒已出。 因为阿庭之前说过他们会早早起程,所以杜夫人和杜老爷都决定今夜早些休息。屋中火烛熄灭后,小刀又等了段时间,想着杜老爷和杜夫人差不多都睡了,小刀才带着陆小凤一跃而下。 两人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小刀擅长的是飞刀,所以他没有靠得太近。飞刀贴于掌心,蓄势待发。小刀推了陆小凤一下,示意陆小凤也拿出飞刀。小道的准头小刀是知道的,这一击绝对不会失误。 时机拖延不得,两人的手腕同时用力,两把飞刀齐发,却都没有刺中杜氏夫妇,而是在半空中冲撞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一声鸣响,惊动了屋中的所有人。 “谁!”杜家夫妇本就因内心忧思而不得安眠,睡得自然浅,这声音又是在他们近旁出发出的,自然是惊动了他们。 小刀震惊地看向身旁的小道,怎么都没料到小道那一刀竟然硬生生地挡下了自己的那把刀。 就只是这么不解的片刻,屋内的火烛便亮了起来,杜夫人和杜老爷也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是你?”小道他们不认识,但是小刀他们总是记得的,而他们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前的两把飞刀,“你们要杀我们?” 小刀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必须赶在杜老爷和杜夫人喊人之前杀了他们,只能是一击。冒险,小刀跑向二人,手中顿时多了两把飞刀齐发,但是刀刃还来不及出手,就被陆小凤挡开了他的手,两柄飞刀刺入了柱子中,深深地嵌了进去。 “你……”手臂隐隐发痛,小刀戒备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他没料到这个孩子竟然隐藏了这么深的功力。 两人打斗的响动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小刀不可能还在这里久留。小道的功力让他不能不忌惮。 走为上策,小刀逃到了窗口,在陆小凤追上来的时候朝着他飞射出手中飞刀,陆小凤轻松避开,却发现飞刀是直直飞向杜老爷和杜夫人的。 单手接住飞刀,再次望向小窗,小刀已经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陆小凤倒是不难猜出。 “报官。”陆小凤留下这句话就追了出去。 045 离开杜氏夫妇后,阿庭就直接朝着阿轻的屋子去了。阿轻离开前的脸色并不好,他知道自己有必要再去找一次阿轻。 但是阿轻的屋子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阿庭进去寻人,但是却没有看到阿轻。 转而去问了班子里的其他人,才知道阿轻早些时候去了他的屋子。阿庭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杜家给整个班子的人都安排了院落,给阿庭安排的院子是当中最好的,安静又幽深,被仆人仔细地料理,却又好似被遗忘了许久。自从入住,阿庭总是会有些莫名的感触。 隔着门,阿庭发现自己的屋子也是昏暗的,只是隐隐地露出些烛光。 阿轻的确是在屋子里。她并没有点亮屋中所有的烛火,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身边点燃了一根火烛。被微弱的烛火笼罩着,阿轻周身洋溢着温暖。 这便是阿庭推开房门后看到的光景。“怎么不点灯?”被阿轻这副样子感染,阿庭的心也放松了许多,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了。 这时阿庭才看清阿轻的手边还放着酒盏和酒壶,“酒哪儿来的?” 阿轻单手托着脸,拿起酒壶晃了晃,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从杜家的酒窖里偷的,要喝吗?” 阿轻太过明媚的笑脸让阿轻有些晃神。在杜家停留的这段时间里,阿轻已经很少这么笑了。没想到,现在笑,是为了一壶酒。 “为什么要去偷啊?想喝酒的话直接说一声就可以了吗?”被阿轻的笑容感染,阿庭笑着问。 阿轻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阿庭的问题,而是直接将酒盏推到了阿庭的面前,为阿庭倒了一杯酒,“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跑进爹爹的酒窖里偷酒喝的事情吗?” “记得啊。”童年的回忆被提起,阿庭放松地坐在阿轻的旁边,“还被师父发现了,师父生气地说要罚我们俩,你马上就哭了,反而把师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阿庭伸手为阿轻将一缕发丝撩到了耳后。 阿轻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含着酒盏的边沿饮下一小口,颇为自豪地笑道:“当然了,爹爹最疼我了,而且你别忘了,可不只是我哭了,你也一样,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比你年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说罢,阿轻仰头饮下杯中酒水,挑了几件小时候的事情和阿庭说。阿轻说什么,阿庭就笑眯眯地在一旁听着,过往的回忆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想爹娘了。”说到最后,阿轻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愁容占据了面庞,她趴在桌子上,闷声说。 阿庭立刻停下了将酒盏送至嘴边的动作。果然,对今晚的事情阿轻还是在意的。 “对不起。”阿庭撑起身子,抚摸阿轻的长发,“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这事儿是我错了,回去后我自会去领罚的。” “你明知我不想你这样的。”阿轻握住了阿庭的手,凝视着阿庭,“阿庭,别装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了解彼此。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担心的是你,还有我们大家。”阿轻攥紧了阿庭的手,“我知道,这杜家有个失踪的独子,但是阿庭,就算你们两人年龄相仿,名字也有一字相同,可是你不是杜家的孩子。 爹爹是在我们家山下救下你的,你的名字也是爹爹起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和这个镇,和这杜家,没有任何的关系。 阿庭,我知道你也想你的爹娘,我也想见公公婆婆。可是杜老爷和杜夫人不是你的爹娘,你这么留下,最后只会伤害自己和他们。” 阿庭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但是胸膛的起伏却又显示出他此时的心绪是多么不平稳。过了许久,久到阿轻以为自己这番话都落了空,他才说:“我知道。” 直到这是阿轻才确定自己的话阿庭是听进去了。她面露喜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抬手打算再给阿庭倒酒,却发现阿庭未曾动过酒杯。 “不喝酒吗?”阿轻轻声问,“我以为,你会需要它。” 阿庭苦笑,原来阿轻偷拿了酒来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因为她的话而需要酒的安慰。明天就要启程离开这个地方,或许今晚他真的该一醉解千愁。 酒液泛起粼粼光点,万千变化,惑人心弦。阿庭将酒水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饮上一口,又听见阿轻说:“那我们后半夜就启程离开吧。” 酒盏落在了桌上,因为阿庭用力过猛溅出了些许酒水。阿庭错愕地问:“不是说好了是明天一早走吗?后半夜就离开,我们的行李那么多,肯定来不及的。” “不,来得及的,从你答应我今天走以后,我就已经命令他们收拾行李了。我们随时都能走,只等你准备好。”阿轻真切地说。 许久的沉默。从这沉默中,阿轻知晓了阿庭无声的拒绝,“你不想后半夜离开?” “我答应了杜老爷和杜夫人明早让他们送行。”看到阿轻的脸色又渐暗,阿庭解释,“阿轻,我们只需要加快脚程就能尽早甩开他们,杜家不会干扰我们回去的行程的。” “不行!”阿轻激动地反驳,“后半夜离开就是要避开他们。他们绝对不能来给我们送行。你知不知道,我们能甩开他们,但是杜家准备雇人跟踪我们。他们是……” 剩下的话语被阿庭按在她肩上的手强行打断,阿轻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怎么知道,杜家人会派人跟踪我们?”阿庭的声音低沉,仿佛随时会爆发。 阿轻想要挣开他,但是却没能成功。她别过脸不肯回答,但这动作已经回答了阿庭。 “你派人打探他们?”阿庭推开了阿轻。 “是他们强行把我们留在这里的,是他们想要留下你,把你从我们这个家带走,所以我才防着他们。”阿轻拉住了阿庭的衣袖,“而事实是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而阿庭在意的确实另一件事,“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阿轻咬牙不肯回答。 “你真的做了!”太了解阿轻,阿庭知道她有多果决,手段能有多狠绝。这件事情是他的错,不能将杜夫人和杜老爷牵扯进来。 无视阿轻的阻拦,阿庭就要打开门。但是门却在同时打开了,伴随着屋外落下的一道闪电,小刀喘着粗气冲进了阿庭的房间。 “阿轻,我们必须立刻走。”屋外下起了雨,小刀的身上都湿了。 看到小刀仓皇的神色,阿轻脸色一变,“失败了?” 小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阿庭,“小道有鬼,是个高手,挡下了我的飞刀。杜家人发现我了,现在可能已经报官了。” “怎么会……”这两个孩子来得突兀,安全起见他们一直为他们吃药。怎么可能让他们潜伏了这么久自己都没发现。 “什么会不会啊!”小刀是真的急了,在他去刺杀杜家夫妇的时候阿轻本该是说服阿庭离开的。但是现在的局面,阿庭和阿轻之间根本就是矛盾深化。 阿轻也没时间考虑了,“走,我们立刻走。”她转身就从柜子里取出阿庭的行李,就算阿庭不配合也没关系,有自己和小刀控制着,强带也要把他带走。现在分秒必争,阿轻吹响了竹哨,通知班子里的弟兄们离开。 但是当她回过头,却发现阿庭站在窗边,手中举着酒盏,研究这当中的酒水。然后,他冷笑着,当着小刀和阿轻的面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阿轻,你往里面加了药,对吗?”这药无色无味,哪怕是他们这群对药熟透了的人,不留心也不会发现,“你今日翻了我的房间,我就把药转移了位置。这药,你是从小铃手里拿来的,对吧?” 阿庭的目光,带着谴责,失望和悲痛,割伤了阿轻和小刀。 “你故意和我说今晚这些话,就是为了激我借酒浇愁。你还自己喝了几口,就是为了打消我对这酒中有无下药的疑虑。”这药不在酒中,只可能在…… 用力一掷,阿庭将酒盏摔在了地上。酒杯碎了一地,碎片飞溅,阿轻和小刀都后退了半步。 “阿轻,阿轻,阿轻……”过度的心痛让阿庭重复着阿轻的名字,“为了让我离开这里,你不惜逼疯我。你骗我,我的好兄弟也是,其他人都是。” “事已至此,阿庭,你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纵使心痛,阿轻也绝不松口,她示意小刀把阿庭带走。 小刀还因阿庭那沉痛的目光而错愕,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阿轻的命令。两人同时上前,却不曾料到迎接二人的是阿庭的长鞭。 措手不及,鞭尾落在了小刀的手臂上。阿庭苦练鞭功十年,这一鞭又因为方才的怒火而不曾有丝毫留力,小刀的手臂上立刻裂开了一道口子,令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小刀和阿轻都没料到阿庭真的会出手,阿庭也是如此。血色初现,三人都是沉默。 阿庭心中对小刀是愧疚的,但是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不可能就这么遂了阿轻的愿。纵使抱歉,这次他是真的对阿轻,对所有人失望了。 “今天你必须跟我们走。”阿轻从墙上取下一条长鞭,阿庭的鞭术是她的父亲倾囊相教的,从未藏私。阿轻多是随着母亲练习,但是父亲的鞭术她也学习过,虽然父亲说过女孩子不用学,但是只要阿轻在一旁,她父亲也会让阿轻练习,从未松懈。 至此,阿轻的鞭功也不会比阿庭差太多,最起码,加上小刀的飞刀术,她有自信能将阿庭带走。 果然,阿轻的加入让战局变得不利于阿庭。当他躲避小刀的飞刀时,阿轻的长鞭便会缠住阿庭的腿将他掀倒在地,小刀的飞刀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致命却足以影响他行动的刀伤。 小刀的近身功夫不强,但是阿庭也不擅长,所以当他再次被阿轻的长鞭缠住手,小刀便单腿一扫将他逼到了墙上,一把飞刀更是随即嵌入墙中,就在他脸旁。 阿轻用长鞭将阿庭缚住,把小刀叫了过来,从腰带中取出一小包药,这是仅剩的一些了,“喂阿庭吃下去。”说罢,她拔下了嵌入墙中的飞刀,抵住了阿庭的脖颈。 小刀却犹豫了,“阿轻,你知道这药不能给阿庭吃……” “我知道,你给他吃下去,我带他回去,回去以后我再想办法救他。”阿轻不容拒绝地说,命令小刀,“给他吃下去!” “放开!”阿庭拼命挣扎。 然而小刀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哪怕于心不忍,他仍然选择了服从阿轻的命令,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这包药,捏住阿庭的下颔就要把药倒进去。 就在这一刻,一块石头自房椽上飞来,打中了小刀的手。小刀没有防备,手中的药就都洒在了地上。 “是谁?”房内怎么还有别人? 小刀首先想到的便是小道追了过来,却没料到袭向自己的是弟弟小楼。而且这个在他眼里羸弱不堪的少年的功夫竟然不输哥哥小道。 小刀连一招都接不下,便被花满楼击退,“你究竟是……” “呵。”不待小刀问出口,阿轻发出了一声冷笑。她很聪明,此前是因为被阿庭的事搅乱了心绪,现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她便想到了其中的问题。 “六扇门,你们真是好手段啊。”这两人,就是之前追踪他们的两人。他们能有大多的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遇到两个目盲的人。 但是阿轻现在显然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用刀抵在了阿庭的胸口,逼他:“跟我走!” 小刀咬着牙继续拦着花满楼。在花满楼和小刀过招的时候,杂戏班子里的人又有几个冲进了阿庭的屋子,他们本是因为许久没见到阿轻他们才不放心地来看看的,看到这场景,自然加入了战局。 花满楼本来是想立刻擒住阿轻他们的,但是一群人阻拦着,也的确给花满楼带来了极大的阻碍。 此时有个人抄起地上的凳子撞向花满楼,花满楼双手接住,却不料此人力大如牛,一时不查竟被逼到了墙角。 有几人朝着自己逼来,花满楼用力将那人撞开,飞身一踢将众人踢到。众人纷纷倒落在地,有些甚至撞到了墙上,但是大家都咬牙站了起来。 阿轻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小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拉起阿轻,命令道:“走!” 出乎意料,阿轻没有挣扎,就这么被小刀拉出了屋子,带走了。其他人也同时从不同的方位离开的屋子,料定花满楼追不上所有人。 花满楼正欲追上去,却听到屋子里有人重重跌落在地。心下一惊,花满楼立刻到了墙边,往那人方向一摸,手上全是湿热。 离开小镇的路上,小刀捂着伤口问阿轻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她就没反应。 阿轻忽然跌到在地,颤抖着双手,在她的手上,还沾染着阿庭的鲜血。 “我不是故意的。”阿轻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 046 这一夜的雨下得极大,让人无法看清前路在何方。若是借着这雨势逃跑,十之八九是能够成功脱逃的。而阿轻等人显然就是踩中了这大部分的可能。 追出镇外三里,仍不见任何人影,路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陆小凤就知道是追不上他们了,在雨中不甘地停留了一会儿,陆小凤随即转身赶回杜家。 “陆大侠。”一回到杜家,陆小凤就被沈飞等人围住了。 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易容混入杂耍班子后两人就修书一封给了六扇门,要求沈追带足够的人手来镇上把守。因此杜家一报官,沈飞就带着人来了杜家,在陆小凤的安排下去追人了。 然而就算他们人手充足,最后在雨势的逼迫下也不得不放弃了追寻。所以一见陆小凤回来,沈飞立刻焦急地走上前,将仅剩的希望寄托在陆小凤的身上。 可惜的是陆小凤给他的回答也只是摇头。 “追丢了整个杂耍班子,柳家小少爷不知所踪,这可怎么办啊!”原本近在眼前的线索就这么断开了,沈飞则能不焦急。 陆小凤摆摆手让沈飞镇定下来,“急什么,他们的目的地只会是一个地方。我们手上的线索还没完全断掉。”说罢,陆小凤就直走向后院,进了阿庭的院子。 一进屋子里,一脸悲痛的杜氏夫妇就惊恐地站了起来,见是陆小凤这才惶惑地松了口气。此前他们一直以为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和杂耍班子一伙的,直到沈飞出面解释才真的信了他们。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少的心思关注陆小凤和官差的事情,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奄奄一息的阿庭的身上。 在阿轻她离开之前,曾手执飞刀抵在阿庭的胸口。她本就心绪不稳,又被人狠狠撞上,这刀便这么没入了阿庭的胸膛。 不论是阿轻,亦或是阿庭,他们都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当陆小凤赶到屋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阿庭胸口的鲜血染湿了花满楼的手。 他当时只来得及帮花满楼把阿庭扶上床就被花满楼推出去追人了,现在才来得及回来看花满楼施救的情况。 陆小凤走到床边,才看到阿庭胸口的利刃已经被拔了出来。再看一眼花满楼,他的身上被溅上了一整道的血痕,甚至有一部分鲜血洒在了他的脖子上,已经凝固了。 这样子脖子会很难受,但是花满楼连动都不曾动过。阿庭的伤口极深,需要缝合,这过程一步都错不得,花满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上,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经历去关注其他事情。 知道这个过程很重要,陆小凤也没有上前打搅花满楼。只是在中途阿庭似乎有了些意识,胸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挣扎了起来,陆小凤急忙上前按住了他。 多亏了陆小凤的帮助,花满楼下手才越发平稳了起来。这段时间屋子里都是死一样的寂静,无论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个声响干扰了花满楼。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烛火中偶尔火星炸开的声音。陆小凤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满楼缝伤口的手,直到眼睛都开始酸痛了,花满楼才停了下来。 “庭儿怎么样?”杜夫人立刻问。 “暂时没事了,但是整夜都得有人看护。”花满楼将银针收好,解开了之前为阿庭点上的几处止血穴道,“我开个方子给你们,去备着,三个时辰后喂他喝。” 纸笔早早地就备在一旁,花满楼写好了方子交给了杜家下人,对守在房里的杜老爷和杜夫人说:“杜老爷和杜夫人今晚就去歇着吧。我来看护,出了什么情况也能方便照料。” 杜老爷和杜夫人却不答应,一直对花满楼道谢,坚持要在这里守夜。最后还是沈飞插了手,“杜老爷杜夫人今晚受惊了,请回去休息吧,否则会支撑不下去。花公子和陆大侠也忙了大半宿,也请回去歇着好了。这里有我们看护着,有任何事情我都会派人告知,如何?” 虽然是询问,但是沈飞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由不得屋内其他人拒绝,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被请出了阿庭的房间。 花满楼哭笑不得,松懈下来后疲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身形一晃。 陆小凤马上就上前搭住了花满楼的手,视线落在了花满楼脖颈上凝结的血液便再也移不开了。看着真碍眼。 被这样的念头驱动着,陆小凤朝着花满楼伸出了手,明知无用,却还是想要抹去这红色。“不难受吗?” “你手怎么这么凉?”在陆小凤问出口的同时花满楼握住了陆小凤的手,诧异地问。 花满楼的手是温热的,对比之下陆小凤才发觉自己的手是冰凉的。低头一看,陆小凤才发现自己衣袖湿了,连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之前追人的时候虽然打了伞,但是在雨里狂奔,他还是被淋湿了。不过这点事儿陆小凤也不放在心里,他抽出自己的手,笑道:“没事,淋了点雨。别只说我,你也不管管你自己?” “我?”花满楼不解地问。 陆小凤无奈地笑,果然这人之前救人太认真,现在又太累没反应过来。“你的脖子,不难受?” 陆小凤手指抚过花满楼的脖子,果然已经凝固了,稍稍用力也没抹掉,只是手上蹭出了一点血痕。 手顺着花满楼修长的靖县滑下,陆小凤继而拂过花满楼的衣服,领口也沾满了鲜血。陆小凤替花满楼整理了一下衣服。 “回去换掉吧。”花满楼阻止了陆小凤接着整理的动作,“衣服脏了,趁着这段时间我们换掉衣服,把易容也清洗了吧。” 经花满楼这么一提醒,陆小凤才想起来他们两现在还顶着十几岁少年的脸。难怪沈飞喊他和花满楼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二人回到了屋子中。二人住在同一间屋子,本打算一前一后洗澡,但是陆小凤说花满楼这身血闻着味道难受,花满楼肯定受不了,花满楼又坚持就算陆小凤身体底子再好也不能浑身湿着等着着凉,二人争了一会儿之后就决定让下人往屋子里搬来两个浴桶,中间用一大道屏风隔开。 将浴桶装满热水要花上不少的时间,陆小凤先让下人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推着花满楼到了热水旁,递给他一块打湿了的手巾,“先把脖子上的血擦掉吧。” 花满楼接过手巾敷在脖子上,鲜血遇到热水再次融开,血腥味变得越发明显。花满楼本来就不喜这血腥味,现在这味道就从自己身上散出,他更加难受了。 将手巾按进热水中,也没有拧干,花满楼弯下腰就直接用湿透的手巾擦自己的脖子,头发也被手巾打湿了。 陆小凤走到花满楼身旁将他的头发都捋在一起收在手中,注意到花满楼的衣领被热水打湿,陆小凤就用他空着的那只手替花满楼将衣领拉开。 花满楼愣了一下,侧过头面向陆小凤。陆小凤晃了下手,“这下清理方便点,洗干净脖子就可以了,衣服反正也穿不了了。快点洗吧,洗澡的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杜家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热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屋子。屋子里只剩两人,花满楼忽然觉得尴尬起来,只能别过脸接着清洗。 换洗的衣物之前托沈飞带过来了,陆小凤挑好了自己的和花满楼的衣服分别挂在了屏风上,除去了身上的衣物迈入了浴桶中。 被热水浸泡,陆小凤觉得刚才奔波积累下的劳累全都消散,雨水的冰凉也被化开了。陆小凤吸了一口气就滑到了水中,霎时间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水声,吐气时激起的气泡的声音,安静得不可思议,都快让他睡了过去。 直到他隐隐约约听到花满楼的声音,陆小凤才从水中蹿了出来,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都溅出了浴桶落在了地上,“花满楼,你叫我?” 隔着屏风,花满楼无奈地笑。刚才正洗着澡,就听见陆小凤那边一声好大的水声,之后就再没了声响。 安静了太久,虽说心里知道陆小凤是钻到了水里,花满楼到底还是不太放心,便出声喊他。几次都得到回应,花满楼才有点急了。 “多大了,还钻到水里?”花满楼调侃陆小凤。 陆小凤掌心聚气拍向水面,激起无数水珠,手掌微动便将水珠射穿过屏风。花满楼一甩手巾,将这些水珠都拦了下来,“你做什么呢?”花满楼哭笑不得。 “怎么样,花公子?这水还是挺好玩的吧?”总觉得二人平行着靠在浴桶边怪远的,陆小凤靠向了接近屏风的那边,趴在浴桶边沿,透过屏风看着对面花满楼模模糊糊的身影。 花满楼马上回击。一样的把戏自然是捉弄不了陆小凤的,他偏过头就躲开了。 “刚才还淋了雨,还想玩水?”花满楼提醒陆小凤,自己让他洗个热水澡是为了驱散身上的寒气的,不是给他这么玩闹的。 陆小凤叹着气面朝下滑下水,把脸浸在水里,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说:“我都把人追丢了,你还不让我休息一下安慰我自己?” “没事。阿庭还在,他的伤虽然重,但是他身体底子不错,最迟十天,一定能醒。我想他是会愿意告诉我们下一步该去什么地方的。”只是追丢了人,花满楼并不绝望,因为他们还有线索。 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陆小凤听,来宽慰他的。可惜的是在陆小凤听来这宽慰效果还是差了点的。 花满楼只听到陆小凤哀声长叹,之后便是长衣飞起的鼓动声。花满楼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抬手就去挡。 可惜的是他是坐着的,陆小凤是站着的,陆小凤又是突袭,花满楼反应稍慢就被他握住了手腕。但是花满楼也有办法治陆小凤。 反手抓住陆小凤的手腕,花满楼另一只手抓住了陆小凤的手臂,只要用力一拉,就能把陆小凤拉进浴桶里。 陆小凤反应也不慢,立刻用腿踩着浴桶撑住身体,忙道:“花满楼,我刚洗好,这要是摔进水里我又得湿透了。” 这可不是花满楼所期待的。花满楼只能放开陆小凤,伸手就去拿屏风上自己的衣服。 “唉你别。”陆小凤拉回花满楼取衣服的手,按着花满楼的肩膀让他重新靠回浴桶边沿,“我是洗够了,你再泡会儿吧。这水还是热的。” “那你过来做什么?把衣服穿上。”陆小凤现在只穿着里衣,虽然他身子暖了,久了也不好。 陆小凤倒不急,在浴桶边挑了块干的位置趴着,凝视着花满楼的脸说道:“花满楼,你真的是太笨了。” “什么?”花满楼这下是真糊涂了。 陆小凤将手探进热水中,拨弄着热水,并不时不过分地朝花满楼泼些水,“我跟丢了人,都已经不甘自责到了玩水安慰我自己了,你都不说句话宽慰我?” “我不是说了?”花满楼更糊涂了,自己都说了,陆小凤还要如何? 陆小凤眨眨眼,回想之前花满楼说的话,再看看花满楼一脸“你还要我如何”的表情,他就知道指望花满楼宽慰自己是没希望了。 虽然说他也并没有自责不甘到需要宽慰的地步,但是他也是想知道花满楼会说出些什么的,现在看来果然期待落空了。 花满楼也感觉到了,不解却又试探着问:“我和你一起去追?” 这安慰……陆小凤挑眉,还真是有花满楼的风格的回答。陆小凤伸手撩起花满楼湿掉的一缕头发,摇头道:“花满楼,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论起安慰人的能耐,花某自然是比不过……”本就是处在一个放松的状态,花满楼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口,但是他马上就咬断了后半段话。 花满楼忽然不说话了,陆小凤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见陆小凤面色如常,花满楼这才松了口气,从陆小凤手中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没什么。还想穿着里衣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去休息吧,我洗好了。” 正要起身,花满楼就感觉陆小凤的气息袭来,花满楼下意识地卸去了双手的力气,又坐回了浴桶中,只感觉到陆小凤的鼻息渗入颈侧,他在做什么? “嗯,的确没血腥气了。”陆小凤满意地点头,花满楼染着血腥气,这多难受啊。 陆小凤其实只靠近了花满楼一会儿,但是在花满楼看到却恍若度过了无数春秋。甚至到陆小凤退开了,花满楼也花了许久才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变得有条理起来。 “陆小凤。”花满楼忽然严肃地喊了花满楼一声。 “嗯?”陆小凤有些不解。 花满楼忽然笑了,“你是狗吗?” “……”陆小凤本想反驳,但是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自己也笑了,“吓到你了?” 花满楼只是笑笑让他快点出去。陆小凤也没有纠缠,就这么绕开屏风去了床上躺下。而他不知道,屏风后的花满楼,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的确,被吓到了。 047 “醒了!花公子,陆大侠,他醒了。”沈飞一下子就撞开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房门,但是一看到床上坐着的两位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忘性,这么快就把两人给吵醒了。 再看看屋内,被沈飞吵醒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此时也是昏昏沉沉的。 阿庭的伤势虽然不会致命,但是也很重,花满楼虽然给他做了最好的处理,但是几天下来阿庭的情况也是反反复复,杜家人被吓去了半条命,花满楼也不敢随便离开。花满楼忙前忙后,陆小凤自然也不会独自歇在一旁,询问沈飞追查的进度,不查公事之后就陪着花满楼一起看着阿庭。 真要算起来,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些天来睡得最好的便是阿庭受伤那晚。好容易等到今天阿庭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杜家才敢从外面请了个大夫,而沈飞更是抓住时机把两人哄回去让他们睡上一觉。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真的累了,就宽了衣睡下。沈飞当时更是决定要让这两人睡个昏天黑地。没想到,阿庭一清醒,沈飞就把这茬儿忘记了,直接闯进两人的房间把他们叫醒了。 “阿庭醒了?”虽然还不是很清醒,花满楼先询问阿庭的情况。 沈飞立刻站直了身体,“是的花公子。他醒了,情况不错,已经服药了,能坐起来吃东西了。” 汇报阿庭的情况沈飞是一句话都不敢落下,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阿庭醒了,情况也不错,他完全可以等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睡饱了才告知他们。 想着,沈飞就补了句:“花公子,陆大侠,要不你们二人接着睡,等会儿再去看看他的情况?” “都把我们叫醒了,又叫我们回去睡?”陆小凤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挂在了花满楼的背上,“沈捕快您还真是多此一举啊。”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没从被吵醒的恶劣心情中恢复过来。 沈飞摸摸头,憨憨地笑,也说不了什么。过了会花满楼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更清醒些,“沈捕快先去吧。我和陆小凤过会儿就来。”受陆小凤影响,花满楼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陆小凤趴在花满楼的背上几乎又是要睡过去了,花满楼抬手拍了下陆小凤的脸,“醒醒,别睡了。” 侧过脸躲过花满楼的拍打,陆小凤迷糊地嘟囔问:“累。你不接着睡了?” “陆小凤,换我挂在你背上试试?”花满楼这下是彻底清醒了,睡意一扫而空了。 和花满楼一言一语对话间,陆小凤也清醒了过来。但是他却觉得挂在花满楼背上挺舒服的,他顺手撩起花满楼的一缕头发去蹭他的脸,“别了,我觉得挂着挺舒服的。” 脸上有些麻痒,花满楼别过脸,无可奈何却又不甘心,就开始琢磨要不要拿根针扎在陆小凤的手背上。 好在陆小凤是个知取舍,懂进退的人。心知再玩下去花满楼是真要对自己出招了,陆小凤连忙取过放在床边的衣物,“我们赶紧穿好衣服吧,否则等我俩去了阿庭又睡过去了,我俩这白日好觉就白白地被这沈追给搅了。” “愿意起来了?”花满楼收回手,指缝间已然夹了一根银针了。 陆小凤立刻翻身下床,三两下就把衣服给穿好了。现在要是别人看到两人这副样子,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花满楼不肯起来。 两人打理了一下自己就出了门,才发现天色其实已经暗了下来,他们也算是睡了一下午了。到了阿庭的屋子里,两人看见杜夫人正在看着阿庭吃东西。 见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来了,阿庭放下了碗,“你们来了。” 杜夫人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也没有多留,取走了碗后就出了屋子,还带上了门。 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花满楼出于医者的习惯就去给阿庭把脉。而陆小凤只是打量了阿庭一眼,突然问:“和你娘相认了?” “嗯。”即便阿庭极力想要摆出一副平淡的表情,但是心底的欢欣有怎能是说隐就隐得了的?当他睁开眼看到红着眼的母亲和父亲,他便知道一切都没什么好怀疑的。他就是杜若庭,这儿就是他离开了十余年的家。 “被带走这么多年后重新回来,这感觉虽然是快乐,但是这中间的苦楚,你是不会希望其他孩子也体会一次的,对吗?”陆小凤问他。 阿庭低下头笑了,“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视线绕过陆小凤,阿庭望着庭院中的一棵树,这是年幼时种下的,现在已然比他高上了许多。岁月,就这么流走了。 “我知道这些年自己做错了什么,罪,我会赎。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经过这件事情,阿庭不打算再隐瞒什么。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5节 确定阿庭的伤势不会在复发了,花满楼才收回了手。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最后花满楼才飞身上了房梁,取下了阿庭藏在里面的药。 见花满楼这么轻松地就找到了他藏起来的药,阿庭立刻望向陆小凤,却见他神色了然,阿庭这下纳闷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把药藏在这里的?” 阿庭这问题来得突然,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是做好准备问他许许多多问题,结果竟然被他来了个反杀。 而且阿庭这一问,还把陆小凤和花满楼好不容易才抛在脑后的回忆给勾了出来。两人都不怎么自在地错开了身子。 “就算是阿轻来翻我屋子她都没翻到。”阿轻和他十年多的了解和默契都没能让她找到自己藏药的地方,这两人是怎么找到的? 听到阿庭提起阿轻,当时的声音再次浮现,陆小凤和花满楼更加不自在了。 “我们之前进过你屋子,哪儿都找不到,就上了房梁。这点事儿我和花满楼有的是经验。”再不解释就来不及了。陆小凤故作自在地一挥手,强行把这个话题带过。 虽然花满楼很想问陆小凤什么叫做“有的是经验”,但是看到阿庭那半信半疑的表情,他也马上点头,况且陆小凤的话大体意思上也是对的。 得到二人一致的回答,阿庭这才勉强接受。二人见糊弄住了阿庭,也松了一口气,只不过短时间内不敢对上彼此的眼睛。 花满楼将剩下的几包药粉放在床边,问他:“还请告知这些药的事。” 阿庭不答反问:“对这药你知道了多少?” “只知道这药有迷人心智的作用。”花满楼并不满意自己所了解的部分,他钻研这药许久,却连这点都是从阿庭他们身上推测得来的,“但是我和陆小凤也服用过,却没什么用。” 阿庭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易容混入他们中后肯定做了不少的调查,没想到竟还以身试药了。拿起仅剩的几包药,阿庭说:“我知道花公子身为医者对药物自然多了几分兴趣。只可惜这次花公子只说对了一半。” “这药的作用不算是迷人心智,其次,也是二位最在意的一点,这药仅对不满一十八岁的少年孩童有效。”阿庭一语道破,花满楼和陆小凤恍然大悟。 难怪他们和柳兴都服下了这药,对柳兴有效,对他们却什么用都没有。但是陆小凤同样不解,“那按理来说你们服下这药也没什么影响,为什么阿轻想逼你吃药?” “对你们的确无用,是因为你们此前从未服过这些药。但是我们却不一样,这药我们是自小服用的,直到十八岁才停服,此后必须微末不沾,否则必定发狂。”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药?陆小凤和花满楼睁大了眼,总觉得阿庭手中这几包药越发不可思议了起来。 “这药到底有什么作用?”二人越发好奇。 “这药,是我们班子历代相传的,从未有人想要给它起名。不过阿轻给了起了名,叫‘归乡’。”提到阿轻的名字,阿庭顿了一下,心底酸涩。 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催他,而是安静地等着,在阿庭回过神来的时候平静地面对他。这是倾听最好的态度。 阿庭感激地接着说:“这个杂耍班子是历代相传的,世世代代卖艺,飘荡,居无定所。不是不想留在一处,而是我们江湖人真的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直到最后,他们决定在一座山上定居。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定居在上面,每年只有一段时间外出卖艺。”还有带走孩子。 阿庭取出一包药,夹在指间晃了晃,“山上有一种特有的草,这药是由那种草晒干研磨料理后得来的。这药草,班子里曾经有个孩子误服过,本来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到了来年班子准备外出表演时,大家却发现那个孩子不愿意离家。一开始,班子里的人只当他是闹孩子脾气,直到后来,那孩子在外浑身抽搐,后来更是昏死了过去,请便了大夫都没用。 当时医治这个孩子,班子里的人几乎花光了银两,最后迫于无奈回了家,却发现那孩子归家后身子奇迹般地好了。” “后来前人们做过几次试验才发现,这些草是集群而生,无法单株而活。” “这的确,有些草木需要众草齐长,方能长势茁然。但是,我所说的,恐怕和这草的生性不同。”花满楼对花草的习性掌握非常精到,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也抓得住其中的区别。 “是的。那些草,取下一株带走,没过多久便会枯萎。但是取下两株,时间就可以拖得久些。取下一群草,那么这些草数月都不会枯萎,但也只是数月。此后,每次外出班子里的人都会带上些草药,那孩子也就不会出事了。” 阿庭郑重地望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现在明白了吧?这药草扎根于山上,集群而活,不离彼此,也无法离山。” “你们给孩子们用药就是为了这个?”陆小凤问。 “对。”阿庭点头,“二位觉得,为何我们要拐走孩童?”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视了一眼,陆小凤双手抱胸:“此前我们以为孩子都是被拐卖了。但是看到你有了这一身的本事,又成了这个杂耍班子的班主,我反而在想,被拐走的孩子是不是都像你一样被教导了一身的本事,留在了杂耍班子里。” “确实。”阿庭不得不赞叹陆小凤的智慧,“我们不需要做拐卖孩子的事情,不需要这些钱,也不想要这些钱。杂耍班子里的人,最看重的是技艺的传承。这传承,仅仅是自己的孩子是不足的。我的鞭术,便是阿轻的父亲传授的。 以前班子里也招人,但是他们都受不了这贫苦和折磨,全都逃跑了,最后留下的还是原来班子里的那些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 直到有一天,班子里的人忍无可忍,便给那些新成员喂下了那药草,最后有的成了,有的没成。那位先人也懂些医术,便开始钻研这草药,最后发现这草药这对少年孩童有效,而且直接服下比随身携带的效果更好。” 那位先人可能医术不精,但是一个人若是将他这辈子精力都投注在一种草药的钻研上,也肯定会有大成。 “服下此药,血脉中便有了这草药的习性,不离山,不离众。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个班子的人亲如兄弟,不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也是亏了这药。” 话说出口,阿庭却想笑。都说是融入血脉的亲密和不离,到底还是敌不过血亲相见,到底,还是被自己深信的那个人一刀刺入胸膛。 经过阿庭的这番解释,陆小凤和花满楼算是明白了。“所以你们决定带走孩子,然后给他们下药,让他们忘了过往,从此就留在你们的杂耍班子,对吗?”这般的举动,竟然只是为了吸纳成员,花满楼竟不知要做何感慨。 三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陆小凤和花满楼问清了那座山的位置,决定今早出发把孩子都带回来。 阿庭说累了,就躺了回去。走之前,陆小凤问了阿庭一句:“阿庭,你们不是随便挑孩子的,对吗?” “……”阿庭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世间至亲,无非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你们看了,就明白了。” 他醒得太久,和两人说了太久的话,体力也渐渐地跟不上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没离开,他就已经睡了过去。 两人把事情告诉了沈飞,沈飞也没有耽搁,立刻整顿好人手就准备连夜出发。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是要跟去的。 骑在马上,陆小凤还是在琢磨阿庭之前说的话,牵着马靠近了花满楼,蹭了蹭他的肩膀,问:“花满楼,你说阿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花满楼单手按着陆小凤的脸往外推,“去了就知道了。” 陆小凤撇撇自己的小胡子,心想,这一去,又会看到怎样的光景。 048 就算是有阿庭提前告知,沈追他们找到那座山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此处群山连绵起伏,正确的入山路口仅有一个。 虽说那条小路上会长有野草作为标记,但是真的找到这条小道也花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好大的一番功夫。 初入山林时,这道路的确是难行的。所有人都不得不下马步行,可是越走到后面,他们却越发觉得这山中的静谧。 四周的杂草渐渐地疏朗,拨开杂草丛,面前豁然开朗。众人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小村子,别致的木屋坐落在平地之上,是一片难得的好风光。 花满楼的手中还抓着一根柔软的树枝,绿叶摸起来是那么柔软,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阵阵虫鸣。花满楼心中感慨,这儿的确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隐居……花满楼忍不住想,陆小凤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风光?到了这静谧的山中,陆小凤会不会想起归隐三年的岁月? 这么想着,花满楼便不自觉地唤了陆小凤一声。以往,陆小凤都是即刻回答的,但是这一次,陆小凤的反应慢了些,而且还带着恍惚的意味。花满楼知道,这儿勾起了陆小凤的回忆。 如果现在仅是他们二人,这山中安宁会允许他们享片刻回忆。然而现实却是……“哎这地方还真大。”沈飞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下意识地往前垮了一步,身后沈飞就带着一群捕快钻了出来。 毕竟这儿是这个杂耍班子的山头,和他们比起来,陆小凤这些人只能算得上是闷头撞进这地方。所以沈飞他们总是内心焦急,也没有冲动地冲进木屋中寻人,而是走在一起。 “这地方不对劲。”因为心底设防,他们并没有进入这些木屋里。但是这一路走下来,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也没有人出来袭击他们,陆小凤反倒觉得阴森了起来。 花满楼也点头赞许,“陆小凤,我们进一处屋子看看。” 陆小凤也赞同花满楼的意见,朝着一处木屋走去。听到陆小凤衣衫飘动的声音,花满楼也跟了上去,两人最后停在了门前。 “怎么样?”门没上锁。但是在推门前陆小凤先问了花满楼一声。 花满楼摇头,“没听见声音,应该没人。”这儿安静得太过分,阴森到甚至有些恐怖了。 陆小凤推开了门,一股木头久闷之后腐朽的气味迎面而来,直直地让花满楼难受地别过脸去。 陆小凤抬手拍了拍花满楼的后背,花满楼也回拍陆小凤的手臂,告诉陆小凤自己没事。陆小凤正要带着花满楼走进去,胸口的衣服却被花满楼握紧了。 “怎么了?”陆小凤不解地问。 “有声音。”花满楼推着陆小凤往外走,指了一个方向。陆小凤看向花满楼所指的方向,只看见木阶梯旁,是一颗因为撞上了梯子而停下的鞠球。 然后就有个小身影从屋子后面蹿了出来,抱住了鞠球,双手捧着球,歪着脑袋不住地打量。过了一会让,孩子露出了失望又生气的神情,把鞠球扔在了地上。可是扔到地上了又不舍得,最后还是把鞠球给捡了起来。 这孩子,不正是柳兴吗? 柳兴转过身来也正好看到了围在不远处木屋前的一群人,他吓了一条,惊惶不安地看着他们,然后转身就跑。 “唉……”陆小凤拉起花满楼就追了过去,花满楼回过头对沈飞等人嘱咐:“你们进屋搜!” 有了花满楼这一句话,沈飞也算是回过神来了,估摸着这些个木屋都像这个一样是空的。“搜!”沈飞立刻下令。然后……然后众人就彻底冲出了栅栏,一人轰进了一间屋子,开始了搜查。 沈飞办事还是有经验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干脆就安心地把搜查这件事情交给了沈飞,两人继续柳兴。 柳兴不过比他们早来这地方几天,但是对这儿的地形却熟悉得比他们快,东跑西窜,陆小凤和花满楼竟然还真的一时半刻抓不到他。 然而两人也发现,柳兴并未打算甩开他们。一个孩子,甩开两个大人谈何容易?相反,柳兴像是要把他们引到某个地方。 果然,柳兴跑进了一个小屋。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跟着追了进去,一推开门,一道凌厉的风就朝着二人劈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人朝左,一人向右侧开了身体,躲开了这凌厉的一鞭。光是看这鞭风,陆小凤就知道,这人的鞭术造诣远在阿庭之上,想来,就是阿庭的师父,阿轻的父亲了。 “身手不错。”一中年男子自角落处走出来,手中长鞭垂下在地,隐含着危险的气息。柳兴就抱着鞠球站在那人的身后,面色平静得让人担忧。 陆小凤和花满楼丝毫都不放松戒备,这个男人的身手远比阿庭他们来得好,“不知怎么称呼?” “称呼?阿文。”简简单单的,这就是他们的名字。阿轻就叫阿轻,小铃就叫小铃,没有姓,就只是一个名字。他们混江湖,从最早住进山的那一辈开始就是这规矩了,没必要改。 “文叔,一见面就用武器问候,不是待客之道吧?”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人贫的,恐怕也就只有陆小凤了。 阿文看似随性地甩动长鞭,但是猛地一下,长鞭又向花满楼挥去。花满楼飞身躲过,“陆小凤,看来这就是这儿的待客之道了。” “待客?”两次攻击都没有击中,阿文也不着急,“你们带着一群官差来我们的村子搅和,这就是为客之道?” 陆小凤看着阿文身后的柳兴,直言道:“如果不是你们拐走这些孩子,也不会让这么个好地方被扰了清静。但是有一点我很奇怪,村子那么安静,其他人显然都撤走了,文叔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不怕逃不出去?” “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这地方有多少条路,多少条河,我们都知道。从你们手里逃出去,没你们想得那么难。”阿文收回长鞭,绕着手一圈一圈地缠,“我留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我的女儿看明白,阿庭这个畜生,的的确确把我们给卖了。” “爹,阿庭不是这样的人!”阿轻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屋子里,陆小凤和花满楼只听见木门开合的声音,然后阿轻就从阿文的身后钻了出来。 阿文显然没料到阿轻会就这样出来,回头呵斥:“出来做什么!给我回去!” “我不!”阿轻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了起来。 阿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怒气,“我从以前就说过,就算阿庭是你的未婚夫,该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还应该抓在手里。你把班主的位置让给了他,由着他做主,你看看后果是什么!” 好好的村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不恼怒,那都是假的。这个班主的位置本该是阿轻的,阿轻心思机敏,又是他这个前任班主的女儿,成为班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偏偏阿轻说要让阿庭来当班主。阿文疼女儿,当时竟然也同意了,毕竟阿庭是他看着长大了,他知道阿庭也是有这个能耐的。 可是现在…… “阿庭不会背叛我们的,他不会的。”阿轻还在否定,否定自己的父亲,也在否定内心的恐惧。她转头,看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找到了恐惧的发泄口。她指着他们说:“爹,肯定是他们逼供阿庭的。” “呵呵。”陆小凤毫不犹豫地回以嘲笑,“如果没有阿轻姑娘的那一刀,他的确不会。让他醒悟,一个杜家,你那一刀,足够了。” 陆小凤的话生生地将那一夜的记忆血淋淋地剖了出来。阿轻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染着阿庭的鲜血,那是她忘不了的感受。 “他还好吗?”此时的她,不在乎村子的命运,只在乎阿庭。 “花满楼救了他。”陆小凤如实地回答。 阿轻感激地看向花满楼。而花满楼只是语重心长地劝道:“阿轻姑娘,阿庭已经想起了一切,他也知道自己过去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所以才把这个地方告诉了我们。束手就擒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老夫留在这儿,可不是为了束手就擒。” “那可不一定。”陆小凤指着柳兴,“你们要逃或许还容易,但是这些孩子的脚力显然比不上你们。” 这是他们的弱势。但是阿文似乎并不在意,“的确,这些孩子得来不易,但并不代表我舍不得他们。” 言罢,阿文长鞭缠住了柳兴的脖子。柳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是却没有挣扎。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一齐飞身向前,花满楼被阿轻缠住,陆小凤上前解救柳兴。 阿文单手抱住柳兴,朝着陆小凤挥去长鞭。陆小凤用力握住鞭尾,将两人朝着用力地拉过,一掌击中阿文的胸口。 阿文手一松,柳兴就落在了陆小凤的怀里。“乖,没事了。”陆小凤轻拍柳兴的后背,正安抚他。 花满楼也松了一口气,谁都不曾注意到阿文脸上那得逞的诡笑。被陆小凤击退后,他没有再做纠缠,而是拉起阿轻就往外逃。 花满楼正欲追,就听见刀刃刺穿皮肉和陆小凤闷哼的声音。他立刻回到陆小凤的身边,问他怎么了。 陆小凤打落了柳兴的刀子,捂着被刺伤的腰侧,“他们竟然教小孩捅人。”这也不是没想过,所以陆小凤还是防着的,在柳兴用力捅过来的时候躲开了,只是被刺穿了皮肉。 简单地止了血,陆小凤就抱着柳兴出了木屋。被打落了刀子的柳兴也没有再攻击陆小凤,只是不停地挣扎。 为了不让自己的伤口再被柳兴踢到,陆小凤一出去就把柳兴交给了赶过来的沈飞。阿轻他们离开的时候沈飞看到了,已经派人去追了。 “唉,这毛孩子怎么这么闹。”柳兴不停挣扎,手脚挥在沈飞身上,叫他苦不堪言。 陆小凤左思右想,忽然想起那个鞠球,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鞠球,正是柳兴此前被带走时落下的那个。果然,柳兴接过这个鞠球之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才放心,也追了出去。二人追着沈飞的手下入了密林,发现阿轻他们正在被紧紧地追踪着。 虽然这算是一件好事,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却觉得他们是在故意引诱他们跟上去。二人停下脚步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花满楼先追了上去。 沈飞从后面追了上来,正纳闷陆小凤怎么不追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陆小凤拽住。“兄弟,咱来计划一下。”听到陆小凤忽然喊自己兄弟,又看到陆小凤一脸恶劣的笑容,沈飞格外惶恐。 花满楼追着阿轻他们到了一个山洞口,那两人已经跑进去了。花满楼停下一会儿,陆小凤就追了上来。“进洞了。”花满楼告诉他。 陆小凤点头,命令手下准备好火把,几人举着火把照明,就进了洞穴。这个洞穴极深,而且蜿蜿蜒蜒,众人一路走着,好几次都有些迷失方向,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走了下来。 但是洞穴到了底,却什么都没看见。 “不好,中计了!”此处是死路,如果洞口封死了…… 众人往回赶,一阵风吹起,浓烟就这么滚入了洞穴。洞口已经点起了火。阿轻和阿文此时正站在洞口,他们之前趴伏在距离洞口不远的石壁上方,趁着花满楼他们追进来的时候逃了出来。 一出来,先前躲在四周的班子里的人都出来了,在洞口放上柴火,浇了油便点起了火。他们还举着自制的□□,若是有人出来,一击毙命。 如此一来,便是一网打尽了。阿文满意地点头,就等着这把火停下,洞穴里再没有声音。 “果然好计策。”陆小凤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后方,“这衣服算是换对了。” 阿轻他们诧异地回头,却见陆小凤穿着捕快的衣服。刚才陆小凤落后半步,其实就是强迫沈飞和自己换衣服,他一人躲在外面观察形式。 果然,阿文他们是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逼入洞穴,再放火烧死,好手段。 陆小凤果断冲上前来,不管小刀阿轻他们怎么攻击他,他只管躲避。最终他单手接住阿轻甩来的长鞭,用力一拉便夺了过来,用力将长鞭挥向洞口焚烧的柴木,扫出了一个缺口,“花满楼,快出来!” 飞起的柴火砸向了阿轻他们,硬生生将他们逼得后退了几步。便是这些许的时间,便足够花满楼带着人冲出来。 捕快冲出后,敌我的人数优势便立刻发生了转变。众多捕快将众人围了起来,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所谓擒贼擒王,阿文显然是阿轻他们的中心。陆小凤冲入了人群的中心,长鞭缠住了阿文的手腕。陆小凤侧身躲过小刀的飞刀,斜身踢向阿文的小腹,被挡下后陆小凤身形忽变,便欺到了阿文的后背,长鞭缠住阿文的身体数圈,一拉便将阿文拉倒在地。 “全部住手,否则你们班主的命就不保了。”陆小凤单膝抵在阿文的后背,手上是柳兴之前刺他的那把刀。 果然,阿轻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一一被俘,彻底没了逃跑的可能性。 抓到了他们,困扰六扇门多年的难案也就告终了。绑好了这些人后,沈飞正想和陆花二人道谢,却见他们面色凝重。 “你们怎么了?”抓了人还不高兴? “沈飞,你觉得这些人就是裙子里全部的人了?妇孺呢?老人呢?” “别担心,老弱妇孺都跑不快,而且你们不是说,他们离不开这座山的吗?”沈飞相信经过搜查他们一定可以抓住剩下的人。 “沈捕快,他们明知无法逃脱,你觉得他们真的会束手就擒?” “他们在哪儿!”沈飞逼问阿文。 “呵,今日是我们败了。但是,你们是带不走我们所有人的。”阿文露出了一个血腥的笑容。 众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妙。只听到一名捕快焦急地说:“大人,那边着火了!” 众人齐齐看去,果然在远处冒起浓烟。 “不好!”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朝着泛起浓烟的方向跑去。 走投无路,那么就永远留在这座山上吧。 化成灰。 049 这把山火,是在北面山腰头的位置烧起来的。陆小凤他们带人途中片刻都不敢耽搁。当他们赶到那个位置的时候,看到的是整个村子的人坐在草地上,在他们身边的不远处是半个火圈,火舌舔着绿草不断向内蔓延,大有将众人吞噬的趋势。 这把火已经点燃有些许时间了,他们都被火烤得昏了过去,少数几个体质好些的也已经神志不清。 他们选的这个位置极好,附近没什么水源,就算有水园,陆小凤他们没工具也很难救火。没办法,他们只好冲进火圈中,将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救出来。 得上天庇佑,山上起了风,火舌点燃了周边的树林,往不同的方向蔓延。为他们救人留下了不少的时间。 陆小凤他们一刻都不敢停,每一次都是能带几个就是几个。浓烟呛进肺里,陆小凤不住咳嗽,牵扯到腰间的伤口,疼痛又让他一激灵,脑袋又清醒了些。 如此周而复始,等到陆小凤将最后一个老人送出火圈,他才意识到所有人都被带出来了。将昏死过去的老弱妇孺带到安全的地方,大家才都累得瘫倒在地。 陆小凤也跌坐在地,捂着腰间的伤口,他现在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的存在了。正想和花满楼交流下感受,陆小凤却发现花满楼不在旁边。 仓惶寻找后,陆小凤才发现花满楼蹲在不远处。又是一阵风刮起,火势顿时加大。 “花满楼,快走啊!”才刚喘了口气,陆小凤立刻站起来冲着花满楼喊到。这个地方也不安全,照着这情况火会烧过来的。 听到陆小凤的呼唤,花满楼立刻跑了回来。众多捕快也恢复了些体力,各自背起一人,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背起人,众人往山顶走去。 好在中途沈飞安排好了阿轻他们就带着人来接应他们,否则陆小凤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半路上。 陆小凤躺在床上感慨。 把人带回来之后,沈飞就把所有人关在了两间木屋里,派众多捕快看守着。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沈飞先下山要求官府支援。 陆小凤正靠着栏杆感慨沈飞速度不慢的时候,腰间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疼得陆小凤立刻捂伤口,还以为又有人要杀他,结果看到的就是一脸狼狈的花满楼。 “你怎么也不洗洗脸?”虽然说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陆小凤先抬手,指腹蹭过花满楼脸上的黑灰。 “现在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吗?”花满楼不怎么高兴地问。刚才他那一下只是按了一下陆小凤伤口附近的部位,但是看陆小凤的反应伤口绝对被拉开了。 于是就发生了陆小凤被花满楼不由分说地拉进一件木屋然后按到在床的场面。陆小凤指天发誓若非腰间伤口生疼,他绝对可以反身把花满楼按在床上的。 但目前看来,这也只是想想而已。腰间的伤口的确疼得厉害,刚才救人的人时候还不觉得。在花满楼给他上药的时候陆小凤问:“柳兴呢?” “睡着了。其他孩子也没事。” 换好药,花满楼将摆在床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期间陆小凤没说什么话,花满楼知道他是累了,伤药也有些催眠的药性,但是他还是磨磨蹭蹭,不肯睡觉。 花满楼走到床边问:“还记得阿庭之前说的那句话吗?” “他是说看到了就知道了,可是现在我受了伤,出不去了唉。”陆小凤故意唉声叹气,等着花满楼把答案告诉自己。 “这事儿不用看,你也猜得到。”花满楼推开了一扇窗,窗外正是关着小铃的木屋,柳兴留在里面不肯离开,“七八岁的幼年,身畔有一人不离不弃照顾,亦姊亦母,亦兄亦父,此等青梅竹马,到了以后必定是一桩姻缘。” 阿庭之于阿轻如此,未来柳兴与小铃必定也是如此。 只是这样的姻缘,算不上是良缘罢了。花满楼摇头感慨,就听见陆小凤说:“四周好安静,人都去哪儿了?” “救火去了。不能让这场火一直烧着。”陆小凤的声音变弱了,想必是要睡了。花满楼上前为他掖了掖被子,倒被陆小凤抓住了手腕。 陆小凤忍着困意从花满楼袖子中取出一小把野草,“这就是阿庭说的药草?” “嗯。我让他们去救山火的同时采回来些,后续的事情我们必须得处理。”等到陆小凤睡着了,花满楼才拿着这些药草到一旁钻研了起来。 沈飞这一来一回,路上便花了四天的时间。久到陆小凤都差点以为沈飞路上出了什么事。沈飞也是连连和他们道歉,“对不住了各位,回去之后燕捕头来了消息,贡品被盗,耽搁了些时间。对了,花公子,这是您府上花林托我带来的两封信。” 花满楼接了过来,其中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并非特殊墨迹,是给陆小凤的。 陆小凤接过,这信封上的字迹一看就是司空摘星的。司空猴子写信给他,陆小凤总觉得没好事,就先收着信不看,就算司空摘星真有事晚上几天他也不会出事。 不看自己的信,陆小凤反而是对花满楼这封信有些好奇。花满楼回答道:“我爹听说你回来了,命我带你回花家小聚,信里还说有事情要交给我办。” 陆小凤立刻拍头做忏悔状,“哎呀的确,还没去花家给花伯父请安。花满楼,你爹恐怕饶不了我们俩了。” 花满楼倒不紧张,“这可不一定。” 去花家的计划算是定了下来,不过两人还是决定不直接去花家,而是和沈飞一起回去。除了要回一趟百花楼,也是因为杜若庭那儿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处理。 回程的速度比来时要慢上些许,颠簸了几天,到杜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然而花满楼他们一下马,杜家的下人就像是见了救星一样把他们迎了进去。 在他们一声声杂乱的诉说里花满楼算是听明白了,阿庭前几天忽然陷入了昏迷,还在昏迷中不断抽搐,大夫什么结果都检查不出来。 杜夫人和杜老爷见是花满楼,就差没给他跪下了。花满楼和陆小凤连忙进了屋。陆小凤扶起阿庭,伸手探了探他的脖颈,脉搏微弱。 “花满楼,是发病吗?”这症状,和阿庭他之前说的那个发病的孩子一模一样。 花满楼神色凝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阿庭离了阿轻他们,独自一人留在杜家,发病不是不可能。 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花满楼这些天在山上借着那药草研究出来的药粉,能否解开阿庭体内经年累积的药性,只能看天意了。 阿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几天后了。他只记得自己在昏死之前浑身抽搐,仿佛全身的血肉都要离开自己的身体,他知道,那是他离开那座山,离开大家所要承受的恶果。 但是他不想死。他想,自己是熬下来了。 “感觉怎么样?”忽然听见有人问话,阿庭侧脸看去,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时间,他竟忘了回答。 等不到阿庭的回答,陆小凤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然后转脸冲花满楼:“惨了惨了,花满楼,这人被你治傻了。” 陆小凤胡闹惯了,花满楼也不理他,只是等着阿庭的反应。阿庭半晌才说:“是花公子救了我?怎么……” “找到了那药草,钻研了几天,有效就可以了。”几天的努力,花满楼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带过了。 阿庭立刻跪在地上,“谢花公子救命之恩。”磕完头后,阿庭期期艾艾地问:“阿轻他们……” “已经关进大牢了。这件案子牵扯久远,要把他们押解入京,进六扇门发落。”陆小凤告诉他,正说着,门外传来骚动声,隐约听见“官府”、“抓人”这些字眼。 阿庭明白,他们是来抓自己的。“二位可以不用瞒我,敢作敢当,自己做过的事,我会承担的。”犯下了罪,自然是要赎的。 见他如此决绝,花满楼也只是说:“你们没有伤害那些孩子,死罪可免,只是活罪难逃。你们还有时间。” “花公子,你救了我,那么其他人……”阿庭忽然急切地问。 花满楼知他担心谁,“见在你身上有用,已经给所有人服下了。”那些被带走的孩子,班子里的人,都没事了。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阿庭再次跪下,这一次他重重地给花满楼磕了三个响头,谢他所做的一切。最后,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知道,这一去,是喜是忧,是生是死,都与他们无关了。但他们还是留在了百花楼,看着沈飞押解他们出城的队伍从百花楼前方经过。 “听说阿庭在关押着前班主的牢房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陆小凤仰躺在床上,脖子刚好靠着床沿,头仰着倒着看站在窗边的花满楼。 “三个响头,也是千言万语了。他所做之事,不同人,不同的看法,也只是还自己一个心安罢了。”花满楼回道。 顿时屋子里静了下来,直到信件掉落在地,发出了声音。 陆小凤翻身一看,原来是司空摘星写给自己的信,他休息了几天都把这件事情给忘干净了。 “你还没拆封?”花满楼也挺惊讶,还以为陆小凤已经看了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太想看。”陆小凤拿着这封信,嫌弃地说。转念间又把信收了起来,对花满楼说,“说起来花伯父也在等我们回去,我们还是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也对。”算算两人的确耽搁了好几天,花满楼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却还是对陆小凤说,“你还是拆开看看吧,司空摘星要真找你有什么事呢。” 陆小凤撇撇嘴,但最后还是拆开了信件。这一看,原本轻松自在的表情就变了。 “花满楼,代我向花伯父告罪,这次我不能和你一起回花家了。”陆小凤忽然严肃地对花满楼说,“老泥鳅可能出事了,我得去趟南浔。” 050 回到花家之后花满楼的生活也和在百花楼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每日早晨起了后去给父亲请安,然后一同用早膳,除了一日三餐和家人在一起,其他时间都是花满楼自己的。 这段时间花满楼或焚香抚琴,或凝神练字,当然更多的时间是料理家中的花草。花满楼在百花楼中栽种了无数花草,而在花家,在他的小院中花草更多。 平时他不在,都是家丁负责料理的。现在回来了,花满楼自然不会假人之手。照料起家中的花草要比在百花楼时更加花费力气。 总而言之,花满楼的一天可以说是充实的。 今日天气不错,花满楼闲来便决定在亭中焚香抚琴。花林为花满楼点上了香,便退到了后方。 花林是随着花满楼一同回来的。这几日,花满楼的生活他是看在眼里。可是明明是这么充实的生活,花林却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想着少爷过会儿可能会想喝茶,花林打算去煮壶茶。一转身就看见花如令远远地走来。花林正要行礼,花如令就扬了扬手让花林不用出声,招他过来。 花如令远远地站着,望着花满楼抚琴的背影,问花林:“楼儿这几天都在抚琴?” “回老爷,昨日种花,前日练字,都是差不多。”花林望着花满楼的背影回答。 花如令若有所思,问花林:“听你这语气,楼儿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老爷,花林不敢。”花林立刻弯腰,恭敬地说,“能回到家中,少爷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花林觉得少爷身边少了些什么。” 花林的回答倒是出乎花如令的预料。琴声传来,花如令侧耳聆听。都说心艺想通,心中所想在乐声中总能听出一二。 花林跟着花满楼已有数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对花满楼是有几分了解的。花林这么觉得,就表示花满楼的确有这样的表现。 只是听着花满楼的乐声,宁静深幽,却没有那样的感觉。要么,这是他们的错觉;要么,就是花满楼藏得太深。 而且身为他的父亲,花如令也觉得花满楼的背影有几分孤单,像极了从前。这么想,花如令也有了和花林相同的感觉,“恐怕不只是你这么想。” 花林不解,就听到花如令问:“楼儿和陆小凤在一起的时候可还好?” 被花如令这么一问,花林下意识地开始回想当陆小凤在的时候,花满楼的模样。那时候的公子,笑得可比现在多多了。 一看到花林的表情变化,花如令就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这孩子果然是在家里闷了。” 不由想起当日花满楼回到花家时自己不见陆小凤便问了一句,花满楼当时愣了一下后只说陆小凤有事不能来。 那是花如令只是惋惜,未曾深究花满楼那一声停顿后的茫然。 正想着,只听到琴声渐稀,铿然音落,一曲已然到了尾声。“老爷,花林先去准备茶水。”花林加快脚步离开。 花如令也走进亭子里。 “爹。”花满楼此时抚琴已息,起身唤道。 花如令问:“楼儿,还记得爹此前告诉过你有事要托你去做吗?” “是的。”花满楼自然还记得,只是当初回到家的时候花如令说过这事情还不急,这几日便没有再提起,“不知爹想让我做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花如令望着这一园的花草,心想着儿子大了,没办法在家中留太久,“还记得前些年爹带你拜访过的南浔周家吗?” “记得的。”花满楼应道。南浔? “过几日是周老爷的寿辰,他家长子这几年四处游历,也打算在那日归家。周家打算筹办个宴会,邀请了爹。但是爹过几日便要启程北上。你代我去为他祝寿。” “是。”还沉浸在“南浔”这个地点,花满楼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应花如令一声。 花如令拍了一下花满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也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吧。” 花满楼只是下意识地点头,直到花如令离开,花林端着煮好的茶水来到亭子中,花满楼才想到,陆小凤就是去了南浔找司空摘星。 这一去,如果有机会也许可以遇到陆小凤。想到这里,花满楼有些欣喜,再次坐下抚琴。花林为花满楼斟了一小杯茶,退到一边,只觉得花满楼的琴声比起之前多了些欢畅。 抚琴之时,花满楼不由想,陆小凤现在在做些什么? 而此时,陆小凤正坐在桌边,双手托腮,忍不住叹了一口大气,一张八仙桌,左右两边各有一人,这两人均是站在地上,却又是一条腿踩在长凳上,怒瞪着对方,同时发出了声“哼!” “学我干什么!” “谁学了!” “你翘腿做什么!” “想打架啊!” 两人同时说了同样的四句话,本就是剑拔弩张的关系现在更是火上浇油。陆小凤又叹了一口大气,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连忙站起来按住两人的肩让他们坐下,“我说你俩刚打完又要打?” “诶陆小鸡我是让你来帮我的,你干嘛拉着我。你看看这人把我铐成这样,是朋友你就帮我把他给打趴下!” “陆小凤,就算上次的案子你和花公子帮了我个大忙,要是你敢把这偷儿,燕某也是不会留情面的。” “诶我说你们俩会不会好好说话了!”陆小凤加大力道把他们按回各自的位置。又倒了两杯水分别递到两人面前。头疼啊。 这世上有本事让陆小凤头疼的,司空摘星算得上一个。而更让陆小凤头疼的,便是被官兵追捕的司空摘星。而最让陆小凤头疼的,无非就是司空摘星被抓了,还拖了他下水。 现在,陆小凤就是碰上他最头疼的情况了。那日,司空摘星给他的信上就写了两个字,“救命,南浔”。 要是司空摘星写上一大串话,陆小凤倒不担心。偏偏就这几个字,倒让陆小凤真有些担心,还有点愧疚。这要是因为他的耽误让司空摘星出了什么事,那可真不是他的本愿。 他马不停蹄赶到南浔,好不容易才找到司空摘星,结果就看到司空摘星被一个捕头打扮的人给铐上了,结果绕了好半天才知道这就是燕六寻。 燕六寻后来也得知了眼前这人是陆小凤,自然是表达了一番感谢,还说什么花公子的好友果然厉害,语气里不乏亲近和佩服。 本来陆小凤还觉得这人挺好相处的,本想让他有话好商量,然后燕六寻立刻脸色大变,就差翻脸不认人了。陆小凤这才知道花满楼所说的“燕六寻很认真”究竟是什么程度的认真了,根本就是固执了,用司空摘星的话来说就是“死脑筋”。 陆小凤到了这地方多久,司空摘星和燕六寻就打了多久的架,要不是他劝着,这中间就没个消停了。 后来陆小凤发现,自己这劝架是有用的,但也是有副作用的,就是那两人把怒火转嫁到他身上来了,就好像他能断得了这件事一样。就像是现在…… “陆小鸡,他把我铐成这样,换了你你能行?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我多久前给你传的信,你现在才来,成心的对吧?”此时司空摘星被镣铐铐住了双手,自然是没什么好脾气。 这件事陆小凤自知理亏,连忙抬头。 “抬头看什么?”司空摘星继续吹胡子瞪眼。 “刚有只小鸟飞进来。”陆小凤自在地撒着谎。 “你快叫他给我解开。”司空摘星仍然要求。 不待陆小凤开口,燕六寻就立刻说:“不行。你盗取贡品月中天,我要抓你上京。” 司空摘星又跳脚了,“你这人怎么死脑筋。都说了这宝贝不在我身上,你抓到我这几天把我这屋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你还拆了我的床,就差把房顶和地板给拆了,你还不信啊!”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陆小凤再次打断他们。这次他决定先从燕六寻劝起,“燕捕头,你放心,司空摘星若是偷了这月中天,我绝不包庇,谁叫他落在了你手里。这猴子说话只说一半,我来问他。” 看燕六寻点头满意了,陆小凤又对司空摘星说:“猴子,你偷了月中天?” 司空摘星左顾右盼,过了好半天才说:“偷了。” “那东西呢?”陆小凤挑眉,照着司空摘星的性子偷到了东西肯定立刻跑路的,不可能留在原地等着被燕六寻抓啊。 司空摘星瞬时表情一变,仿佛吃下了一斤的黄连,过了一会儿脸色又变红,好像在生气,结果气着气着差点把自己气得背过气去。 “被偷了。” 三个字,平地一声雷,把陆小凤和燕六寻都给炸得神志不清。 “谁有这能耐?”陆小凤不敢相信。 “你不号称偷王之王吗?”燕六寻先是震惊,再是一脸鄙视,“果然这名号都是水。”这段日子他真的就像司空摘星说的那样把屋子上上下下翻遍了,真没找到,所以司空摘星的话他也是信了大半。 “那人偷袭!”司空摘星咬牙切齿,这件事情算得上是他偷盗人生的一个耻辱,他司空摘星大风大浪什么样的东西没偷过,这次竟然掉坑里了,“我算好了你们上京的路线,所以就在这间客栈住下了。没料到我算计了这么多天,竟然有个混蛋也在算计着我。他等着我把月中天偷回来,埋伏在我屋里,然后打伤了我逃走了,再然后这死脑筋的就把我给抓了。” “难怪那天你这么弱。”燕六寻摸着下巴,那晚他那么简单就抓住了司空摘星,他还感慨没有难度没有成就感。 司空摘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陆小凤对燕六寻说:“这倒是燕捕头误会,这猴子武功上的确是不及你。” 这下司空摘星更是背气了,陆小凤到底是来这儿做些什么的? 不过陆小凤和燕六寻的注意力倒不在司空摘星的身上,而是一心一意投注在案情上,“这种被别人偷的事情对猴子来说是个痛处,他是不会随便说来骗人的,这点燕捕头可以相信。” “想想也是。”燕六寻转而和陆小凤讨论案情,“刘将军这一路屡次遭到袭击,我正是为了此事来到这里,但是我一来偷袭便停了。我却不敢放松警惕,这一路千防万防。司空摘星以偷闻名,不搞这些幺蛾子,我担心的是偷袭他的人和袭击刘将军的是同一人,见下手不成决定借司空摘星之力偷盗月中天。” “猴子,你被人利用了。”陆小凤笑眯眯地说。 司空摘星一拍桌子,“你还笑!”他这边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陆小凤竟然还笑? “喂司空摘星,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燕六寻拽住铁链就往自己这边一拉,司空摘星一时不防差点下巴磕上桌子。 “官差杀人啦!”司空摘星真觉得自己是上辈子造孽了,结果喊了一句就被燕六寻和陆小凤合力阻止了。 没办法,司空摘星只好认栽。因为二人面对面,司空摘星几乎是趴在桌子上了,他只能挪到陆小凤对面,坐在燕六寻的旁边,“那人偷袭我就跑了,我看到的就他的背影。” “那线索不就断了吗……”燕六寻失望地喃喃道。陆小凤也有点头疼。 “那可不一定。”司空摘星悠哉悠哉地说道,拿起茶杯正准备喝口茶,就被燕六寻一把扯过,茶水撒了一手。 “你还有什么线索?”燕六寻这人性子有些急,“你别不慌不慌的好吧,合着丢的不是你家的东西啊?” 司空摘星挑眉,“得,丢的还真不是我家的东西。” 这下燕六寻急了。陆小凤连忙安抚他,“猴子,你就别气燕捕头了,别忘了,你小命还在他手里攥着呢。” 司空摘星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最后还是屈服了,“我是没追上去。但是那天我隔壁住了个男的,听见我这边有响动就冲了进来,我告诉他我被抢了,然后他就帮着我出去追人了。那人功夫不错,我看能追上偷袭我的那混蛋。” “真是好人啊。”陆小凤感慨。 “那人呢?”有线索,燕六寻可是看见希望了,急忙问道。 “没了。”司空摘星再次成功气死燕六寻。燕六寻都已经准备拔刀了,司空摘星立刻按住刀柄,“那天我本来是要追上去的,不是你追上来了吗?我不是逃了吗,等你把我抓回来都第二天了,隔壁屋子早就空了。喂,我警告你你别砍我,我可是我们仨里唯一一个知道那帮忙的人长啥样的,你砍了我线索就真没了。” 如果可以,燕六寻真的想一刀看了司空摘星,但是只好忍下这口气,“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 陆小凤想了一会儿,说:“那也不一定。猴子,那人你除了记得长相,还记得什么?”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6节 “我能记得啥,那时候黑灯瞎火的,我又摔在地上……”司空摘星咬了下舌头,看向陆小凤,“我还真记得点别的。那人当时蹲下来和我说话,我看到他拿着把剑,剑鞘上是雕的是秋海棠。这有用?” 不就剑鞘上的花纹吗? “还真有点用。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陆小凤摸着自己的胡子,好不得意。 051 周家在南浔颇有名望,虽然距离上次去到周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就算是孤身一人,找到周家对花满楼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家当家周柯凡年少成名,少年侠客,人脉甚广。这一次是他的寿辰,又加上周家独子学成归来,来周家的客人非常多。 自进了这南浔镇,花满楼就下马步行。镇子里的行人很多,骑马容易误伤行人。马儿也很温顺,任由花满楼牵着,慢慢地走着。 越是靠近周家,行人就越多,花满楼就越是因为拥挤和周遭的行人起了碰撞。屡屡和擦肩而过的人道歉,好不容易到了周家,花满楼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周家热闹的气氛就像浪潮一样涌了过来。 若是陆小凤,想必会很喜欢这样的场面。这个念头一出来,花满楼摇摇头苦笑,虽然二人的目的地都是在南浔,但是南浔如此之大,要遇上也是千万中才有其一的几率。 想着想着他就到了周家门口,递上了请柬。他用的是周柯凡写给花如令的请柬,门口接待来客的家丁一看就是一惊,连忙将花满楼给迎了进去,还径直地将他送到了周柯凡的书房。毕竟老爷是亲自吩咐过的,花家人来了他可是要亲自接待的。 花如令的大名他们都是知晓的,眼前这人自然不会是花如令,但是看着年纪和自家少爷差不多,肯定是花家的公子。 在花满楼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家丁就已经叩响了书房门,说了句“花家来客了”就退下了。然后花满楼就听见书房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中年男子中气十足一句“花兄了可是多年不见了,怎么才来!” 再不做出反应就要被撞上了!花满楼连忙弯腰作揖,“周伯父,家父近日北上无法赴宴,便命小侄前来告罪。” 周柯凡立刻停下脚步,盯着花满楼看了好久,久到花满楼都以为他是看不到父亲而感到失望了。正想再次告罪,结果肩膀就被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我还在想花兄竟然年轻了这么多,原来是楼儿啊,几年不见还真没什么变化!”说着还因为高兴连连拍了他肩膀好几下。 花满楼自是有礼地一一接了下来,虽然不难受,但被人一下一下的拍肩膀还拍个不停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正想着周伯父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拍肩的动作,就有人出面解救他了。 “老爷,就算你见了楼儿高兴,也不能没个消停啊。”周夫人沈瑶即时拉住了周柯凡的手,责备道,“就算楼儿也是习武之人,也经不得你这么大的手劲啊。” 训完周柯凡,沈瑶关切地问花满楼,“肩膀疼吗?” 花满楼微笑着摇头,对这位温婉善良的长辈,他是非常敬爱的,“满楼无事,谢伯母关心。” 几年前与花满楼也只是匆匆一见,沈瑶见他还记得自己,高兴地连连点头。 周柯凡笑眯眯地对沈瑶说:“你看吧夫人,我就说没什么事。年轻人,要的就是筋骨强劲。说起来楼儿这几年看起来是长进不少啊,要不……” 周柯凡正想说要不要二人练练手,就被沈瑶拧了一下。沈瑶又训他,“你看看你,要你来书房练字就是要你平心静气,你倒好,字不好好写,楼儿一路颠簸来了这里,你还想和他比武?” 一向是畏于妻威,周柯凡只能嘟囔着“这书法我写着就头疼,蘸多了墨,戳破了纸你还得训我,还不如不写了挨你训,把纸墨留给你”。 花满楼听见了,莞尔一笑。周夫人自然也是听见了,但她权当做没听见,只是对花满楼解释说,“我们家轩儿今日要回来,他从小半个月前就念叨着要和他对手,我带他来写字静心,结果楼儿你先来了,他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别理他。” 说着,周夫人还白了自己夫君一眼,转而热情地对花满楼说:“一路上累了吧?我先带你去别院,在晚宴前好好休息。对了,你和轩儿年龄相近,几年前没见着,这次可得好好认识一番。” 花满楼满脸笑意,这位伯母当真是亲切可人,被她照顾着花满楼觉得非常舒服。不过这边花满楼心满意足了,后边周柯凡就郁闷了,他妻子把他丢在后面不管了,成何体统……就算不成体统也得追,自己妻子的注意力怎么能被后生带走呢。 三人亲亲热热地走向后院,刚路过花园,就有一名家丁欣喜若狂地冲了进来,“老爷,夫人,少爷……少爷回来了!” 花满楼只觉得手被人一拉,原是周夫人听闻儿子回来了,高兴地拉起丈夫还有花满楼就往前厅走去,这模样哪有之前的沉静,全然被欣喜湮没。 这便是天下父母心了。花满楼笑吟吟的,也就任着沈瑶改变他的原计划,去见见周家的大少爷。 前厅此时早就聚满了人,一见到周柯凡和沈瑶就纷纷上前祝贺。二人也回应着感谢,但是目光可就是完全投放在了大门口。 果不其然,周家夫妇一下子就看到了门口的俊朗青年。门口的俊朗青年也在一瞬间露出了欣喜若狂的模样,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周家夫妇面前,双膝跪地:“孩儿给爹娘请安。” 这青年,就是周家少爷周昱轩,年少出游,鲜少回家。此次归来,让周柯凡和沈瑶都红了眼眶。 “你小子……”周柯凡甚是想念自己的儿子,很想按着他的头责问怎么能这么久才回来一趟,知不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但是毕竟是在人前,他还是伸手把自己儿子拉了起来。 沈瑶关怀地拉着周昱轩的手问长问短,恨不得把这些年来少下的询问都补足了。周昱轩也是任由他娘亲拉着问长问短,只是偶尔抬头好奇地望了花满楼一眼,又低下头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一家三口团聚的场面如此温馨,往来的宾客都非常适时地没有上前打搅。如此家人和乐,睡又会打搅了。 而花满楼站在离三人最近的地方,能最直接地感受到这股温情。这一家…… “这一家的过往可复杂了。”南浔镇外路上,陆小凤骑在马上悠哉地说道。 “复杂那就长话短说。”司空摘星骑马与陆小凤并肩而行,不一会儿手上就被扯了一下。司空摘星低下头恶狠狠地瞪着右手上的镣铐,顺着铁链看去就看见了铐着镣铐的另一只手,然后看到了身后驱马慢腾腾赶上来的燕六寻。 怒气顿时上升,司空摘星用力地扯过手,“燕六寻你走快点不行啊!”继而司空摘星又对陆小凤说:“你不是说我配合他他就放了我吗?现在呢,你看看我和他绑在一起像是什么样子!” 耳朵被司空摘星吵得生疼,陆小凤掏掏耳朵,说道:“不放了你一只手吗?谁叫你偷东西了,只锁你一只手还是燕捕头开恩。” 配合着陆小凤的话,燕六寻点头,脸上满是“感激我吧”的骄傲模样,让司空摘星气得磨牙。 对此燕六寻视若无睹,只是对陆小凤说:“陆兄请继续。”燕六寻与陆小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熟悉起来,燕六寻见陆小凤颇为公正,也答应帮着自己找月中天,马上接受了他,对陆小凤的称呼也从陆大侠上升成了陆兄。 可惜的是,燕六寻哪里知道陆小凤这么做一方面是真心帮着他,但是另一方面,陆小凤更是想看司空摘星吃瘪的模样。 陆小凤在心底偷笑,嘴上还是接着说道:“周昱轩这把剑可是有一番来历的,关系到两个门派。” “哪两派?”燕六寻和司空摘星同时问。 “清河派和秋水宫。”陆小凤报出的两个门派,司空摘星是知道的,但是燕六寻却有些陌生。陆小凤就让司空摘星为燕六寻解释一下。 司空摘星虽然翻了个大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为燕六寻讲解起来—— 清河派是江湖大派,武学名门,门下弟子众多,行侠仗义,历来受人推崇。 而这秋水宫素来低调,也是极负名声,不过,是恶名。秋水宫首代宫主本是一代魔宫圣女,却与名门少年相恋。岂知该少年只是为了利用她覆灭魔宫。魔宫被毁之后,圣女携魔宫残余势力奋力报复,最后手刃仇人,亲手杀死了利用她的恋人。 当时这件事在江湖上掀起了极大的风雨。一时之间江湖人心惶惶,甚至协商联手对付魔宫圣女,否则不知道这妖女会做出什么。 可是谁知这魔宫圣女竟解散了手中势力,只身攀上险峰,创立了秋水宫。秋水宫只收容女子,又因为没什么动作,便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直到二十多年前,秋水宫重新为人所知,确实因为清河派前代掌门齐冬死于秋水宫宫主之手。秋水宫宫主,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但是齐冬却死于她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齐冬死后,他的儿子齐严担起了掌门的责任。清河派更是为此与秋水宫结仇,可惜的是无人知晓秋水宫的具体位置。 正是因此,秋水宫纵然隐秘低调,却再次被冠上了魔宫的名号,而当中的众多女子也再次被冠上凶名。 这些都是江湖事,燕六寻不知道也挺正常。在听完司空摘星这段话后,燕六寻却不屑地说:“哼,若是没有昔日少年负心薄情利用,又哪来一代妖女乱世,又怎会有现在的秋水宫?” “哦,燕兄的想法倒是和我相同。”陆小凤在旁评论。 的确,秋水宫的出现最根本的原因无非是首代宫主为恋人所利用。哪怕对方是魔宫人,正邪不两立,那也该用明面上的手段堂堂正正地应对。 在这点上,陆小凤和燕六寻都不赞同前人的做法。自然,不同的事有不同的看法。 眼见二人针对秋水宫的来历有了同感,司空摘星拍头道:“你们俩,重点错了!不是在说周昱轩的剑嘛,扯那么多以前的事做什么?陆小鸡,给我接着往下说。” 陆小凤揉揉鼻子,不再吊司空摘星的胃口了,“周家当家周柯凡以前是前代清河派掌门门下二弟子,你们是知道的。” 司空摘星点头,燕六寻则是现在知道了。不过周柯凡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清河派,就是在老掌门死后。司空摘星不解却又期待地问:“难道周柯凡离开和这件事有关?” “对。你们或许不知道,当年清河派掌门齐冬与秋水宫宫主一战,为的就是周柯凡与周夫人沈瑶。这沈瑶是秋水宫的人,而且是秋水宫宫主的贴身侍女。”陆小凤眨眨眼,抛给二人这一惊天消息。 的确,江湖人人知晓清河派前掌门与秋水宫宫主的那一战,但是这一战为何而起却始终无人知晓,大多数清河派弟子也不曾明了。 陆小凤接着说:“秋水宫女子人人习武,这周夫人以前也是修为极高,与周柯凡是在一次对战中结缘的,二人后来相恋。但是秋水宫严禁宫人离宫,因此两人遭到了秋水宫的追杀,齐冬便是接到周柯凡的求救信件前去搭救才死于秋水宫宫主之手的。周夫人在逃亡途中被击中一掌,二人坠落山崖。 后来虽然被现任清河派掌门齐严救起,但是周夫人一身武功被废,周柯凡也因自觉愧对师门而离开了清河派。” “那周昱轩的那把剑……”司空摘星转念想起剑鞘上的秋海棠,“哦我知道了,秋海棠乃秋水宫首代宫主钟爱之花,他那把剑是秋水宫的。” 陆小凤点头,“对。那把剑可是周夫人当年的贴身佩剑,锋利无比。啧啧啧,一名侍女佩的便是这样一把宝剑,想来这秋水宫家底颇丰啊。” 陆小凤这厢正遐想着,就被司空摘星拿小石子丢了一下。 “你干嘛啊老泥鳅!”陆小凤怒目相视,接住了迎面而来的一颗小石子。 “我就问你个剑的事情你叽叽歪歪讲了一堆,啰嗦。”司空摘星不屑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白了他一眼,“我直接给你来一句那把剑来自秋水宫,难道你不会追问我他和秋水宫的关系?说来说去结局都一样,还不如我先说了。老泥鳅,我这是为了你这脑子能理解才这么费劲的,知道了吗?”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南浔镇镇口。三人翻身下马,拉马步行。 司空摘星正想为了陆小凤的满口胡言好好教训陆小凤一番,还没走两步又被燕六寻扯了回去。 因为一时不防司空摘星脚下又绊到了自己,踉跄了好几步结果撞上了燕六寻那匹马才停了下来。可是这一下倒让那匹马不高兴了,马尾巴一甩就甩在了司空摘星的脸上。 司空摘星辛辛苦苦把马尾巴扒拉下去,正好瞧见那马好大的眼白。“嘿!你主人铐着我我还没发火,你还敢拿白眼翻我?”结果那马又送了司空摘星一个大白眼。 燕六寻笑眯眯地拍着马的脑袋,说了句“干得好”,可把司空摘星给惹毛了,两人就在这大街上缠斗在了一起。 偏偏他们来这镇上是有事,两人手上打着,脚下还不停,三人走在路上惹来了不少视线。陆小凤牵着马走在前头,假装自己不认识他们,只管找路人问去周家的路。 三人总算是找到了,结果却看见周家热闹得不得了,才知道他们恰好是赶上了周家的宴会。 燕六寻和司空摘星打停了,燕六寻问:“陆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哦,早些年和花满楼在一起的时候,听花伯父说的。对了,这可是秘辛,清河派的人没几个知道,你们都别说。”陆小凤不忘嘱咐。 三人走到周家大门口,却被拦了下来,家丁要求他们出示请柬。 他们只是临时来的,哪能有什么请柬。陆小凤正想告知家丁三人的来意,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惊呼。 陆小凤远远望去就见二青年长剑相对刺出,收不住剑势,眼瞧着就要伤到彼此。手中还攥着之前那颗小石子,陆小凤毫不犹豫地将石子投了出去。 052 二名少年的对战是从何而起呢?这又不得不说回周昱轩一家三口重聚的场面了。 这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周夫人更是上下打量周昱轩的全身,想把儿子几年来的变化都收在眼中。 “轩儿,怎么衣衫破了也不换一件?”周夫人马上就看见了周昱轩左手臂上破了一道口子,凑近一看才发现破口整齐,像是被兵器割破,“这是怎么回事?” 周昱轩安抚自己的母亲道:“娘,我没事。只是路上帮了别人一个忙,我没受伤,就是路上想着早些回家,没换衣服。” 沈瑶这才安心,转眼瞧见花满楼安分地站在自己身后,这才想起自己本是要让花满楼好生休息的,结果因为听到周昱轩归来的消息,一时高兴,竟就这么把花满楼给拉了出来。 “楼儿,伯母还真是……”沈瑶一脸歉意。 花满楼笑着摇头,“伯父伯母一家团聚,满楼也为二位高兴。” 花满楼的温和素来让人喜欢,周昱轩本就对他好奇,眼见自己父母这么喜欢他,更加好奇了,“爹,娘,这位是?” 周柯凡这才想起自己是忘记了让二人认识,连忙说:“轩儿,这是为父之前在心中跟你提过的花家七公子。” 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的盛名,周昱轩自然是听说过的。现在眼见花满楼翩翩如玉,心中多了几分欣赏,“周昱轩见过花公子。” “周公子客气。”花满楼自然是有礼回应,二位青年也算是认识了。 今天的场合毕竟特殊,四人又在前厅,实在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周老爷和周夫人是需要招待来客的,二人就想吩咐家丁领着二人去后院休息。 不过这打算又被意外情况打断了。周家门口忽然传来了惊呼声,周家宾客往门口看去,只见众多年轻子弟英姿飒爽,为首的是一中年男子,众人步伐整齐地走进了周家。 “是清河派。”不时有宾客轻声说道,本是热闹的场面因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安静到了甚至是无声的地步。 周柯凡最先反应过来,迎上前道,“见过清河掌门,掌门人大驾光临……” 话未说完,周柯凡便被齐严扶住。齐严朗笑着阻止了他,“哈哈,师弟,虽然你我多年不见,但是可不能就这么生分了啊。” 周柯凡一愣,还是坚持道:“柯凡多年前便辞别师门,身份有别,齐掌门别折杀我了。” “你看看你。”齐严无奈地摇头,只能跟着周柯凡往里走。 周柯凡和清河派的因缘来客们都是知道几分的,便自觉地没有去打搅他们,也没打算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眼看着齐严走近,沈瑶也屈身行礼,“见过齐掌门。” “好了好了,就算你们不再是我清河派门人,但是毕竟多年情谊,唤一句师弟弟妹你们还是允许我做的吧?还是说你们气我这几年都没来走动,连声师兄都不肯唤了?”齐严严肃地对他们说。 周柯凡与沈瑶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唤了他一句“师兄”。齐严这才满意,抬眼看向站在二人身后的花满楼和周昱轩,疑惑地说:“我只听闻师弟膝下有一子,今日恰好是他学成归来之日,不知哪位是……” 长辈发问,后生自然是不能不答。周昱轩立刻回答:“小侄周昱轩,见过齐掌门。” “那这位是?”齐严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见过齐掌门。”花满楼与清河派没什么渊源,自然省了叔侄相城,只是有礼地回答。 齐严点点头,注意力放在了周昱轩的身上,赞叹道:“师弟之子果然英气,这几年游历下来想必收获颇丰。” “齐掌门谬赞了。”周昱轩连忙答道。 周柯凡也说:“师兄,你就别挤兑小儿了,他有几斤几两,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说是游历,也就是在我这儿学了武功出去锻炼,哪里比得上在师兄门下修习。” “虽然说在我手下修习是一个方法,但是集中训练眼界就容易变得偏狭。就像是我儿齐枫,眼界必然不如昱轩宽广。”说着,齐严侧身,让自己的儿子走了出来。 齐枫起先一直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致使众人都没有注意他。此时人们才发现,齐枫竟也是少年俊秀,相比起周昱轩的英气俊朗,更多了自在风流的味道。 “齐枫见过伯父伯母。”齐枫有礼道。 周柯凡和沈瑶连忙让他不必如此多礼。周昱轩却有些不自在,因为从刚才开始齐枫就在打量他,让他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轩儿,怎么了?”沈瑶发觉儿子的动作,不解地问道。发现周昱轩在看齐严那一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沈瑶就和齐枫对上了视线,“嗯?” 沈瑶的声音让齐枫回过神,齐枫连忙笑道:“是齐枫唐突了。只是齐枫在家时一直听父亲提起周伯父家长子年少出门游历,心中一直好奇。现在见到了,也忍不住想周兄在外游历的收获。” 此话一出,周柯凡和齐严都是哈哈一笑,原来是年轻人年少气盛,有了比试之心啊。 齐严随意一说:“那不如你和昱轩比试一番?” “可以吗?”齐枫惊喜地问周柯凡和沈瑶。 周柯凡和沈瑶倒是面露难色,这要是在后院比试倒也无妨,这儿是前厅,想来是不便的。周柯凡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齐严,齐严也觉得很对。 本打算让两个年轻人去后院比划,结果他们转过身就看见四周的宾客都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把他们围成了一个圈。 周柯凡当年在清河派可是极具盛名,年少有成,与师兄齐严不相上下。当时就有人在想二人修为谁高谁低,期待他们比上一场。只不过这对师兄弟感情一向很好,旁人没见过他们比划。 现在这二人是不可能了,但是他们的儿子长大成人了。彼此都承继了上一代的武功,一人在门派中苦心锻炼,另一人是四处游历,谁高谁低,来客们也是非常期待的。 “齐掌门,这一战不知我们是否可以旁观?” 果然有人这么问。也不知是谁率先发问,但是这一问之后却又无数人迎合,显然对周昱轩和齐枫一战充满了期待。 周柯凡和齐严哪里料得到这种情况,面露难色。这比武是两个年轻人的私下比试,本就不该在这里公开展示。可是毕竟是这二人的比武,他们却不好干涉许多。 齐严望向齐枫,本想让齐枫拒绝,没想到齐枫却一口说道:“齐枫期待与周兄交手,一切交由周兄决定。” 然后这个烫手山芋就扔给了周昱轩。周昱轩这几年在外面游荡,自在惯了,哪里遇到过这样被人要求着看比武的事情。突然被人这么一问,他也是愣了,绕不过弯来就点了头。 周围爆发出欢呼。花满楼在后面直摇头,这周昱轩果然是被绕进去了。 周昱轩此时心里才是苦,他本来只是想回到家好生休息。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千防万防防着父亲提出和他比武,现在好了,防了父亲,却又要莫名其妙地和一个陌生人比武。 这样算起来,周昱轩还宁可和他爹比武,和花满楼比也可以。 想是这么想,但是眼见对面齐枫已然拔剑,周昱轩也握紧了手中宝剑,时刻准备着,“那我们点到即止可好?” “一切听从周兄。”齐枫远远道,气息顿时发生了变化,手中长剑在阳光下泛起光亮,险些刺到周围人的眼。 齐枫朝着周昱轩刺去,周昱轩两手张开,轻轻向后一跃,与剑锋仅离数寸却不惧。落地后周昱轩长剑抵在胸前,手握剑柄,剑出鞘四寸,抵住了齐枫的剑锋。 停下脚步,周昱轩拔剑出鞘,齐枫剑锋一收,便是单腿扫向周昱轩的小腹。 周昱轩侧身避开,便出现在了齐枫的身侧。齐枫左手出掌向身侧拍去,周昱轩也出左掌拍在齐枫的手腕。 齐枫右手握剑刺来,周昱轩持剑迎上,两把宝剑呈十字相接,剑锋相交,在二人眼前滑过。周昱轩凝视着齐枫与二人的剑。 二位青年比试得认真,周围的人们看得呢,也是认真,都为两个青年的反应和动作表示赞叹。 齐严和周柯凡一开始还在为在众人面前比试感到担忧,但是现在他们都沉浸二人的比试之中,不时点头赞叹,俨然是在检查自己孩子的功底。 倒是苦了沈瑶,沈瑶知道现在指望不了自己的武痴丈夫了,只能在一旁担心。花满楼宽慰道:“伯母,没事的,周昱轩他没有危险。” 有了花满楼的安慰,沈瑶的脸色才总算是好了些。 场下二位青年已然交手了好几个来回,周昱轩虽然一开始不是很愿意出手,但是几次交手下来他也知道齐枫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应付的对手。 看见齐枫认真的神色,周昱轩有些纳闷,不就是一场比试吗,那么认真做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和齐枫说两人打成平手就停下好了,就瞥见正面一道锋芒朝自己扫来。 危险!周昱轩立刻弯曲双膝,仰面躲过。 几年游历下来周昱轩经历过无数次这样危险的场面,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反手就是一刺。而此时齐枫也是一剑刺来。 糟了! 周昱轩在心底暗叫,本来二人是说好的点到即止,但是他因为刚才周昱轩那一招下意识地以遇敌的方式出招了。齐枫估计也是认真起来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二人距离极近,这么下去这一招过后二人必定受伤。 众人也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却也阻止不及。 沈瑶惊呼出声,齐严和周柯凡都飞身上前,想要把两人分开。 正当他们以为手上在所难免的时候,一颗石子飞了过来,正好砸中了齐枫的剑,齐枫的剑借力也打上了周昱轩的剑。 多亏了这一下,二人的剑错开了方向。周昱轩和齐枫各自缓下了自己的攻势,收回了剑。刚才那颗石子算是救了他们,不过此时二人也不好受,虎口都有些疼。 而那颗石子全速地撞上了齐枫的剑,被弹开了,速度不减地朝着沈瑶飞了过来。不过在石子击中沈瑶前,花满楼就伸手接住了石子。 花满楼下意识地转向门口。 这次是有惊无险,齐严和周柯凡分别教训了自己的儿子,也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救下自己儿子的人。 “不知是哪位义士?”周柯凡朗声道。 “举手之劳,周老爷不必言谢。”自周家大门口传来了说话声。这声音熟悉之极,花满楼不敢置信地眨眼,这南浔这么大,还真遇上了? 想着,花满楼就朝着周家大门走去。 说话的自然是陆小凤,他说的随意,倒是让周围的人颇为奇怪。其实,他们感到奇怪的主要原因是,花满楼身后还站了两个人,竟然被一条锁链绑着,怪人。 陆小凤的说话语气让司空摘星很想踹他,不过他克制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花满楼,他还看到了那晚出手帮自己的周昱轩。不得不说,这陆小凤人品不怎么样,但是瞎蒙的功夫不是盖的,一蒙一个准。 “不知这位是?”周柯凡问。 “晚辈陆小凤,唐突拜访,实在抱歉。刚才出手只是见情况危险。”陆小凤解释道。 周柯凡自然不在意陆小凤的突然出手,相反,他还很感激,“自然不会。三位请进。”也不问陆小凤的来意,周柯凡就把他们请了进去,“不知陆少侠来寒舍是为了……” 燕六寻和司空摘星正打算说是来找他儿子周昱轩的,结果陆小凤却笑道:“为了花满楼来的。” 此时,花满楼也走了上来。他知道陆小凤这话是和自己打招呼,当然也是开玩笑,他还是解释道:“这是小侄的好友,陆小凤,后面二位是燕六寻与司空摘星。” 陆小凤……一开始听到陆小凤自称,周柯凡还没反应。但是经花满楼一说,周柯凡立刻意识到,这不就是花满楼的好友,隐居了的陆小凤吗。 而燕六寻和司空摘星……这三个名字都不简单,四周宾客私下议论,这三人来此是为了什么。 这是周昱轩也看清了来人,他倒是认出了司空摘星,立刻上前问:“兄台是你!那晚你怎么不见了?我等了你一夜。” …… 陆小凤扶额,花满楼眨眼,司空摘星低头,燕六寻讶然,这话……怎么就这么怪呢! 053 还是沈瑶的反应比较快,嘱咐家丁继续接待客人,自己则是拉着周柯凡,然后带着周昱轩他们一起去了书房。 燕六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沈瑶和周柯凡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卷进了一件大事。而周昱轩则是安静了半天,然后才如梦初醒地问司空摘星:“你偷的?可你不是被偷的吗?” 陆小凤坐在旁边偷笑,这周昱轩还真是有意思啊。花满楼手中折扇一收扇骨就敲在陆小凤的背后,这儿说正经事呢,能不能正经点?陆小凤立刻端正地坐好。 但是他的动作全被司空摘星给看在了眼里。司空摘星气得直抓头,“是是是,我是对这月中天感兴趣,一高兴就偷过来玩玩。但是我手都还没捂热呢就被抢走了,现在我是被抢的,我还被人当贼铐着,我才是最无辜的好吗?” 周昱轩眨眨眼……这话,怎么好像还说得有几分道理? 听到司空摘星说这话,燕六寻黑了脸,用力地扯过铁链,“别拿乱七八糟的话去套别人,我告诉你,就算你被人抢了,也掩盖不了你偷的现实。我现在铐着你是防着你再犯。” 说罢,燕六寻诚恳地对周昱轩说:“周公子,月中天失窃一事很重要。我们现在也只能来寻求你的帮助了。” 被人这么恳切地请求,周昱轩露出个惭愧的表情,“说什么帮助,其实我也很惭愧,因为那晚我虽然追出去了,但是没能把东西追回来。” “没追上?”司空摘星不可思议,这周昱轩看起来可是有好几把刷子的。 “追是追上了,也和他交过手,但是他的武功不弱,被他跑了。”周昱轩摸着头对司空摘星说,“那晚我回去后本来是想和你道歉的,但是你却不见了,我在屋子里等了你一夜,然后去问掌柜,掌柜的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 “司空摘星,你逃命还记得跟掌柜结账?”陆小凤更吃惊了。 司空摘星绿着脸指着燕六寻说:“这家伙的阴招,怕我找外援,所以给我结了账,还告诉掌柜的不管谁来都要说我离开了。” “至少我还帮你结账了。”燕六寻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眼瞧着这两人又要折腾起来了,陆小凤打断他们,“那周公子对那晚交手的对象还有什么印象吗?长相、身形、武功、兵器,什么都可以。” “他是蒙面的,穿着夜行衣,也没和我说话,只是见逃不过我了才停下来和我交手的。”因为陆小凤的提示,周昱轩快速地回忆当晚的情况,“武功方面我能觉察出他有特地隐瞒,我想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门派。那人和我一样是用剑的,他刺破了我的衣服,我踢伤了他,对了,好像还有些什么……” 那一刻是真的有什么在周昱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可是不论是周昱轩怎样地回忆,也想不出更多的细节了。虽然这些线索还不能完全串联起来,但是却也给燕六寻提供了一些可以追查的方向。 谢过周家人之后,燕六寻就打算离开,不过却被周柯凡唤住了,“三位一路过来也是辛苦了,现在距离晚宴开始也没多长时间了,不如就留下来休息一晚吧。” 周柯凡开口之后,周昱轩和沈瑶也是盛情邀请。三人实在是很难拂了他们的好意,也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周老爷,周夫人,你们也不用给我们安排屋子了。”在沈瑶吩咐下人为他们安排房间的时候,陆小凤婉拒,“我们只是在这儿打搅一宿,明天就离开,周家往来客人众多,我们挤一挤就可以了。” 不等沈瑶再说什么,花满楼就接话说:“伯母,就让陆小凤他们和我一起吧。”周柯凡他们为花满楼准备的住处就是当初他和父亲来周家时居住的,房间自然是够的。 既然花满楼都这么说了,而且陆小凤他们也没有再拒绝,周柯凡他们也就不再坚持了。出了书房之后,陆小凤他们呢就跟着花满楼走,而周柯凡他们一家三口则是往另一方向。 陆小凤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周昱轩他们三人。三人还没走远,所以陆小凤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轩儿,你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吧。一路赶回来,又是比武又是问案,娘已经叫人备了参汤,待会儿就叫人送到屋里去。”沈瑶不忘嘱咐周昱轩。 沈瑶这边嘱咐,周柯凡伸手替沈瑶扶了一下发簪,“别光顾着儿子了,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儿子喝,你也得喝。”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陆小凤低下头笑了一下。 “周伯父和周伯母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花满楼走到陆小凤的身边对他说,“他们一家很幸福。” 花满楼点到即止,陆小凤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陆小凤也点头,显然很赞同花满楼的话。过了一会儿,花满楼就感觉肩膀上一重,陆小凤已经勾住了他的肩膀。 “我觉得我也挺满足的。”陆小凤笑眯眯地说,“我前几天才离开百花楼,这南浔这么大,我们竟然还遇上了。谢花公子的收留。” “的确。”陆小凤起初还以为花满楼说的是二人的缘分,没想到花满楼接着说道,“在百花楼的时候收留你,这儿还收留你。要怎么谢谢我?” “行,待会儿我给你倒杯茶!” 想起他们两人已经落后燕六寻和司空摘星许多,陆小凤正欲和花满楼一起追上去,却看见旁边月门边一道白影闪过,有人躲在那儿。 陆小凤追了上去,花满楼也立刻追上前。 那人并没有逃得很快,陆小凤很快就看清了那人的背影,相当清瘦,也不高。正想和花满楼分开一前一后拦截他,没想到那人竟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们。 这倒逼着花满楼和陆小凤不得不停下脚步,不过陆小凤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在心底评价依据模样不错。 陆小凤正想问他为何偷偷摸摸的,没想到对方眼睛一转就抢在他前面问:“我问你们,你们追着我做什么?” 这声音……陆小凤愣了一下,笑道:“小公子,不好恶人先告状的吧?明明是你偷偷摸摸在先的。” 小公子被拆穿,也不脸红,反而镇定地说:“你们可以看,怎么我就不能看了?” “这位公子,如果你是有事想找伯父伯母,大可直接出来的。”花满楼在一旁帮着陆小凤。 陆小凤趁机补了一句:“诶花满楼,我们和这位小公子可是不一样的。我们是客,这位小公子有没有请柬那就说不定了。” 你不也是没有请柬的吗?花满楼正想纠正陆小凤这个说话,没想到那位小公子就耸肩叹气道:“唉,我容易嘛我,明明都是没带请柬的人,某个人就能进来,而我就只能翻墙。” 这话可是直冲冲地朝着陆小凤去的。陆小凤被噎了一下,逗得花满楼直笑。那个小公子更是笑得得意又张扬。 陆小凤挑眉,故意不去在意请柬这回事,“哦,你是翻墙进来的?那我得抓你去见周老爷和周夫人了,告诉他们家里被人闯了进来。” 说罢,陆小凤就上前准备抓那人的手腕。花满楼自然是站在那人的身后防着他逃跑了。这人武功不弱,要逃跑轻而易举。 那人见陆小凤和花满楼真的是打算上来抓他,连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不想在这儿和你们打起来,你们抓我干什么啊。” “自然是帮周家抓来历不明的人了,谁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陆小凤继续逗他。 “我就是来这儿找人的,你们不要带我去见周家人。”那人眼瞧着陆小凤要抓过来了,轻巧地躲过,“我说你们啊,我来这儿一不偷二不抢,我保证。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这人说他来周家一不偷二不抢,花满楼和陆小凤还是信了几分的。毕竟如果真的是心有不轨,刚才俩人追上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全力逃跑而不是停下来了。 不过对这位小公子口中的交易,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有点儿兴趣的。“这位小公子不妨说说看。”花满楼开口。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放我走。”那人狡黠地笑。 陆小凤和花满楼无奈地笑,现在两人已经彻底没了抓他的念头了。这人与其说是在和他们做交易,倒不如说是在玩耍。 “行,不抓你。”陆小凤双手抱胸,轻松地靠在花满楼的身上,完全卸去了之前的气势。花满楼也只是任由他靠着。 这副画面落在那人的眼中,那人开心地笑,指着书房的屋顶说:“刚才我看到有人在屋顶上偷听你们说话。” “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问,“你没看错?” “你们两个说话好默契。”那人笑眯眯地说,“当然没看错。那人为了不发出声响趴在屋顶,我看到他的背影了,像只□□。”想起刚才的画面,那人忍不住发笑。 陆小凤和花满楼却有些严肃,这人没理由骗他们,但是那个偷听的人是谁?陆小凤和花满楼左思右想,都有些怀疑。 其实在二人思考的时候,那人本是有机会离开的。但是他没走,反而是走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边围着他们绕来绕去。 等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站在他们旁边了,“你们终于想完了。”听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位公子,你怎么还没走?”陆小凤反倒有点诧异了。 那人很郑重地说:“当然是因为你们还没保证你们不会把我闯进来的事情说出去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能食言啊你们。” “那是当然。”花满楼允诺,陆小凤也在一旁点头。 得到二人的保证,这位小公子才满意。“有人来了,我就先走了。”他笑道。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听到了脚步声,估摸着应该是司空摘星和燕六寻发现他们没跟上,转回来找他们了。 见那人要走,陆小凤连忙问:“小公子,不如告诉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寇。”那人说了句,之后便消失了。 “这人挺有趣的。”陆小凤笑吟吟地对花满楼说。 “而且武功很高。”花满楼又拿扇子敲了陆小凤的脑袋一下,看他的轻功就知道刚才这人若是想逃,他们是留不住他的,“就这么放跑了他,你信他?” 陆小凤揉着被敲到的地方,还是有些疼的,花满楼还真是肯对他下手,“他要是想下手之前就下手了,还会留着等我们。只要他别闹事,就让他玩好了。反而是他说的偷听的人我觉得要注意一下。” “的确。”花满楼沉思,“我觉得那人可能跟月中天失窃一事有关。” 听见摩挲头发的声音,花满楼抬手,没有抓住陆小凤的手腕,只能转而抓住了陆小凤的衣袖,“疼?” 陆小凤也不回答,握住花满楼的手指就放在自己的头发上,带着他摸索到自己被敲到的地方,“你给揉?” “我就说你们没跟上是干啥去了。亏我回来找你们,你们两在这儿卿卿我我?”司空摘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本开靠得极近的二人立刻分开。 花满楼松了口气。而陆小凤则是送了司空摘星一个眼刀,“注意措辞啊。” 反倒是燕六寻比较震惊,拽过锁链就把踩在假山上的司空摘星拽了下来,“二位怎么还在这儿?”完全不顾司空摘星直升的怒火。 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把刚才知道的消息告诉了燕六寻。“这人就算不是偷了月中天的人,想必也是对月中天有兴趣的,或许知道些什么。燕捕头不妨查查。”花满楼提议。 反正追到了周家,这人十有八九现在还在周家。这个消息可是让燕六寻和司空摘星精神一振啊,两人都想着要把那人给揪出来。 陆小凤拦下他们,“唉,你们现在上哪儿查去。别告诉我是打算把周家宾客一个接一个地盘问过去啊。” 可惜的是从司空摘星和燕六寻的眼神中陆小凤还真的看出了这种打算。这两人…… “呵呵。今夜晚宴,宾客全都会出席,不妨倒时候查看吧。”花满楼建议。 “说的对。”陆小凤抓住锁链将二人往前拉,“现在我可不想行动,只想去花满楼屋里休息。” 陆小凤这话,司空摘星和燕六寻一听就是一愣,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就是想不出来。但是等到他们到了花满楼的住处,两人就发现了。 两间屋子,陆小凤和花满楼睡一间,还剩一间屋子是给…… 燕六寻和司空摘星连连甩头把这个恐怖的念头丢出去,然后瞪着彼此,他们两现在锁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司空摘星冲到门前:“陆小凤,你给我出来!我不和官差一起睡。” “那你就别睡了。”陆小凤喝了口茶。 才不会把这房间让出去。 054 晚宴按时举行,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屋里休息了会儿,神清气爽。相比起两人,司空摘星和燕六寻可是比较凄惨的,二人大眼瞪小眼,司空摘星一跟官差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偏偏燕六寻一定要看着他。 最后在司空摘星的强行要求、陆小凤的好言相劝以及花满楼的保证下,燕六寻总算是答应把捆着两人的镣铐解开,但是还是要求司空摘星不准离开他身边三步。 为了自由,司空摘星只好答应了。不过好在对于排查嫌疑人这件事情,二人虽然目的不一,但过程中还是可以合作的。反倒是陆小凤对参与的事情并不热衷,拉着花满楼吃好喝好,只是偶尔帮着二人注意一下。 说起晚宴,其实也不过是寒暄吃喝。老一辈的人能耐住,可是年青一代可就说不准了。司空摘星是坐不住的人,没一会儿就跑了。燕六寻为了看住他也只能追了出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身边顿时空了两个座位。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只是低头喝酒吃菜,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没一会儿,周昱轩就来找他们了,为的就是谢谢陆小凤白天挡下他剑势的那件事。陆小凤自然是爽快地说不必介怀,三人年龄相近,三两句话就聊了起来,关系也拉近了许多。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桌离主桌不远,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主桌上几人的一举一动。 “周昱轩,你爹娘真恩爱。”陆小凤调侃周昱轩。 周昱轩有些脸红,看了眼主桌上父母的彼此照料,说道:“爹娘的感情的确很好,有时候看着也叫人羡慕。” 这话可是个话头,陆小凤马上就抓住了,调侃着问:“哦?想想你也是到了这个年龄,动春心了?” 周昱轩哪里被人这般直接地调侃过,立刻就红了脸,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来镇定自己。花满楼摇着头敲了陆小凤的后背一下,提醒他不要这么直接。 酒水下肚,周昱轩总算是想起来要回击的,“陆兄不也是一样?” 本以为这话就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周昱轩却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安静了一下,然后陆小凤出奇地没有接话,只是为自己倒了杯酒。 周昱轩想问花满楼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看到了花满楼摇头的动作,他就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说错了话。但是现在道歉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好在陆小凤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眨眨眼对两人说:“对啊,我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了,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一听就是玩笑话。花满楼笑着警告,“够了哦。”这样便可以确定,陆小凤是没什么事了。而周昱轩自知刚才说错了话,也就自罚三杯酒,三人笑着跳过了这个话题。 年轻人有说有闹是耗不完的精力,但是经过晚宴这么一闹,沈瑶就觉得有些累了。虽然周柯凡帮她挡了不少的酒,她还是在所难免地喝了几杯,现下也有些乏了。周柯凡本来是想让沈瑶回去的,但是沈瑶想着不能失礼,就强撑到了有客人陆陆续续离开时才起身离座。 被丫鬟扶着回到了房中,沈瑶简单地梳洗了两下就躺在了床上。虽然乏,但可能是刚才撑得久了,现在精神上还挺清醒的。 她侧头看着床幔,有些怀念当初一身武艺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儿容易累,身体也好上许多。但是她也没有自怨自艾,毕竟这些都是她自愿的,一身武艺换现在的生活,她很满足。 正想着,房门就被推开了,是贴身丫鬟青儿进来了。“夫人,您先别睡,这是老爷下午嘱咐的参汤,刚熬好,您喝了再休息吧。”青儿端着碗走到床边。 “参汤啊,轩儿那份送去了没?”沈瑶问,今天晚宴开始后她就和周柯凡一起照顾宾客,还没来得及和周昱轩说上话。 青儿点头,“少爷下午就喝了,夫人您忘了,少爷的参汤可是您今早就叫人备下的。” 被青儿这么一提醒,沈瑶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唉,我这记性,还真是忙忘了。” 沈瑶坐了起来。刚才躺着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她却看到了青儿疲惫的神色。她才想起这群家丁丫鬟也是这些天一直忙着,比自己还累。 沈瑶平时就很体贴下人,她伸手接过药碗,对青儿说:“你也累了,参汤我自己喝就可以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青儿放下碗,将凳子搬到了床边,“那青儿告退,夫人也早些休息。” 看着青儿的背影,沈瑶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初她在秋水宫当侍女的时光。只是片刻,她便抽离了回忆,心想着许是今夜饮了酒,让她有些感伤。 参汤凉了不好,沈瑶便舀了一调羹送入了口中。本该是温润的口感,但是咽下口的时候她却觉得喉咙发麻。 这药不对……沈瑶正想开口,胸口却是一痛,接着她便感觉到了血腥气。她用尽全力将碗砸到了地上。 青儿此时还未走远,听到碗砸在地上的声音,连忙赶回了房间。只看见沈瑶抓着她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抓着床幔,无力地趴在床边。 “夫人!”青儿惊恐地扶起她,眼泪都快落下了。 而沈瑶拼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参汤……有毒……老爷……”话未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青儿仓皇不已,冲出了房门大喊:“来人呐!”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7节 此时前厅热闹早已平息,客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周昱轩正在照顾着客人,却看见家丁仓皇地冲了进来。 周昱轩连忙拉住他,“怎么了?” “少爷!夫人!夫人!”家丁跑得太快,话都说不完整。他急得甩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把话说完,“夫人中毒了!” 周昱轩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你去找父亲,我去请大夫。” 周昱轩一转身便瞧见已经有些走远的花满楼的背影,立刻赶上了前,拉住了花满楼,“我娘中了毒!” 一句话便足以。三人马上赶到了沈瑶的房间,花满楼立刻为她把脉。 他的面色极其凝重,过了一会儿就点了沈瑶身上几处大穴,开始为沈瑶运功逼毒。 在花满楼为沈瑶运功的时候,陆小凤则是查看四周的环境,一眼就瞧见了在床边被砸碎的碗,当中还有些参汤在,陆小凤拿了个茶杯接住,在起身的时候瞧见了被汤药溅到的床脚,竟然已经被腐蚀了。 好霸道的毒!陆小凤转头凝视花满楼,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可见运功并不顺利。而看沈瑶唇色发黑,中毒已然很深。 听见渐进的仓皇脚步声,陆小凤拉过周昱轩,对他说:“现在是运功的紧要关头,花满楼不能被影响,你去拦住你爹!这儿有我们,快去!” 在陆小凤严肃的表情下,周昱轩点头离开。知道周柯凡他们是不会愿意在门外等的,陆小凤就放下了纱帘。 做完了这些再回到花满楼的旁边,陆小凤看见花满楼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但是花满楼反而更加集中,沈瑶的唇边也出现了一缕黑色的痕迹,可见已经到了逼毒的紧要关头。 不能让二人出事。陆小凤盘腿坐在了沈瑶对面,也运起了功。其实这样半途插手是有些危险的,若不能抓住花满楼的运功路径,二人的内力可能会因此碰撞起来。 但是陆小凤此时没有太多这样的顾虑。他太熟悉花满楼的手法,也帮过花满楼几次,所以他试探着运起了功,发现能够顺应花满楼的运功路径之后,他便更加集中了起来。 花满楼在陆小凤插手的时候撑开了眼,过了一会儿之后便任由他去了,陆小凤的插手帮了他不少的忙。 直到沈瑶吐出了第一口黑血,陆小凤发现花满楼的内力在她的体内运送得顺畅了起来,他便收了手。 撩开门帘走出去,果然瞧见周柯凡一脸要冲进来的模样,“周老爷,您先别冲动,花满楼还在给尊夫人运功逼毒,您不能进去。” 周柯凡抓着陆小凤就问:“那瑶儿怎样了?” “中了很霸道的毒。”陆小凤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里面就是那剩下的一点参汤,“夫人应该就是喝了这参汤中的毒。” “是谁送的参汤!”周柯凡和周昱轩同时喝问。 青儿立刻就跪下了,浑身颤抖:“老爷,少爷,这参汤是青儿煎的,也是青儿端来给夫人的,但是青儿绝对没有给夫人下毒啊。老爷,少爷,饶了青儿吧。” 青儿连连磕头,泪水因恐惧和痛苦怎么都止不住。 青儿跟了沈瑶多年,她的品性周柯凡和周昱轩都是知道的,要说是青儿给沈瑶下毒,周昱轩和周柯凡是不愿意相信的。 陆小凤看得住来周柯凡的犹豫,于是他转而问青儿,“你熬参汤的时候一直都在吗?” 青儿止住了眼泪,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刚开始的时候我离开过。少爷的参汤煮好了,我放好夫人的药盅之后就去给少爷送参汤了。” 这么看来,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下的毒。但是周柯凡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又有谁会想要给沈瑶下毒呢? 这时候燕六寻问:“陆兄,会不会是今天下午偷听的那个人?” 陆小凤眼前一亮。而周昱轩则是问:“什么偷听的人?” 燕六寻告诉了他下午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人在屋顶偷听。“我们以为这与月中天一事有关,却没想到那人竟是想要毒害周夫人。”燕六寻有些后悔。 但是陆小凤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青儿,我问你,周夫人的药盅是不是和你家少爷的药盅先后放在同一锅里的?”青儿点了点头。 陆小凤恍然大悟,他看向周昱轩和燕六寻说:“这毒不是冲着周夫人来的。下毒的人是想要毒死周昱轩。” 那人是想要毒死周昱轩,却没料到周昱轩的药盅已经被端出去了,□□下在了沈瑶的药盅里。 “毒死我?”周昱轩怎么都没料到,也就是说自己的母亲是代替自己受了这罪。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毒害他。 陆小凤点头,“本来今天下午我们只是猜测,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了,周昱轩,那个偷了月中天的人想要杀你。”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推测了。 “可是为什么……”既然已经逃跑了,何苦又要来到这里杀他。 司空摘星忽然跳到周昱轩面前,“你白天的时候不是说有什么想不起来吗?赶紧想,说不定就是你想不起来的那部分能帮我们抓到他。我也是想起你的剑才和陆小凤他们找到你的。” “剑……”周昱轩低喃,他觉得刚才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 在场面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花满楼掀开纱帘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晃,陆小凤上前辅助他,花满楼靠在了陆小凤的身上。他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楼儿,瑶儿怎么样了?”周柯凡焦急地问。 花满楼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这种毒极其霸道,伯母中毒很深,解毒必须要快。我封住了伯母各处大穴,只逼出了一小部分的毒。但是伯母的体质很弱,这种强行逼毒的方法伯母承受不了三次。要尽快找到解药,否则……” 否则沈瑶很难活过今晚。 要在今晚找到下毒的人谈何容易,沈瑶的性命危在旦夕。周柯凡只觉得眼前一暗,但是他很快就抓住了微弱的光芒。 “轩儿,你们都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回!你娘还有救!”周柯凡说了这么一句,就跑了出去。 055 “周昱轩,你爹真的有救你娘的方法?”为今之计除了找到解药,没有第二种方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下沈瑶的性命。 他们连沈瑶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都还不知道,可是周柯凡却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说有救沈瑶的方法。 陆小凤自然是相信周柯凡不会撒谎,他不可能用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性命开玩笑。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都在等待着周柯凡的归来。 许是因为对沈瑶的担心,众人都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花满楼休息好之后,再次检查了沈瑶的脉象,情况很不乐观。然后他想到,周柯凡离开的时间似乎太久了。 “陆小凤,伯父似乎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沈瑶的情况很危急,看周柯凡的脸色想必是有立刻救她的方法。花满楼直觉周柯凡不可能离开周家。 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就走出去问了个仆人,才知道周柯凡的确是没有外出,而是直接朝着他的书房去了。 但是说到去书房,却更让周昱轩和花满楼担心了。书房离这儿并不远,按照周柯凡的脚程早就回来了。 周昱轩忽然有些担心,赶向了书房。心想着下毒的人极其有可能是冲着周昱轩来的,陆小凤自然是不能让周昱轩单独行动。 让花满楼和燕六寻他们留下来看着沈瑶,陆小凤紧追着周昱轩赶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大开。二人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倒在地上,而窗口也有个人影,显然是正想离开。远看着,陆小凤竟然觉得窗口的那道背影竟然有些眼熟。 “站住!”周昱轩心中大感不妙,立刻追了上去。在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周柯凡之后,周昱轩大怒,想也不想就喝住了对方。 那个背影回了头,果然是今天白天陆小凤和花满楼遇到的那位寇公子。他见是二人,根本没有停下,就纵身离去,周昱轩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立刻追了出去。 陆小凤没料到会是他。自己和花满楼都觉得他来周家不是为了生事,但是为何他会在今晚这个特殊的时间出现在周柯凡的书房里。 陆小凤立刻检查周柯凡的情况,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昏迷。抬头一看,陆小凤才发现墙上有一处暗格被大开了。陆小凤往里看去,竟然是一个空掉的木盒子。 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不管那位寇公子的目的是什么,他的武功很高,光靠周昱轩一个人是很难把他抓住的。陆小凤也追了出去。 没追多远陆小凤就瞧见周昱轩和那位寇公子缠斗在了一起。那位寇公子脸上的表情是气愤和无奈并存的,打斗的间隙他看到了陆小凤,眼前一亮,“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蠢!说了不是说,人都跑了!” “我不信!”周昱轩愤怒地回答。 这话他已经和周昱轩说了好几遍,周昱轩是完全听不进去的。寇公子再说一遍完全就是为了说给陆小凤听的。 和愤怒的周昱轩不同,陆小凤本来就对今晚的事情充满了疑问。他看到寇公子在混乱中给自己指了个方向,陆小凤犹豫了一会儿就追了过去。 看周昱轩和寇公子对战的架势,周昱轩不太可能被伤。自己倒还不如就顺着这个方向去看看,如果真的有另外一个人,那么就说明寇公子的确没撒谎。 陆小凤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一个背影正在逃去。看他逃去的方向,竟然是周家为宾客们准备的院落。 这人竟然是周家邀请的宾客。暗格中的木盒空了,但是东西并不在周柯凡的身上,那可就是这个人拿走了。被拿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沈瑶的救命稻草。 若是被他逃到了宾客之中,宾客众多,混在其中,要把他们找出来就难了。真要一一排查,沈瑶就要命丧黄泉了。 陆小凤落到一棵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往那人的腿上射去。 那人之前是被寇公子紧追不舍,后来周昱轩追了上来把寇公子给缠住了,他也就脱了身。以为没人在追她,所以他也放下了些戒备。 等到他注意到腿上一痛的时候,那片叶子已经割伤了他的大腿,鲜血染红了裤子。 这一击让那人的速度变慢了不少,陆小凤抓住机会追了上去,他发现那个人并没有蒙面。只要看清脸就可以了。 而那人也看穿了陆小凤的目的,怎么都没有回头,二人落到屋顶上的时候那人也没有回头,而是反手给了陆小凤一掌。 那一掌蕴含的威力陆小凤立刻就看出来了,他没有硬接,被掌劲往后逼退了数步,当他停下的时候只觉得气血翻涌。没想到这个人的武功如此之高。 那人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从屋顶一跃而下,隐藏在黑暗中。就在陆小凤想要接着追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不弱的响声,竟是那人用石头击中了某个宾客的房门。 此时宾客并未休息,这一点响动足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当院子中的宾客推门而出,却瞧见自己这个屋子的房顶上站着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又怎能不戒备? 陆小凤想要再追,却被那群戒备的宾客拦住了。场面是一片混乱,等到他好不容易把解释的话说完了,想要再追上那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何人在此喧哗?”不怒自威的声音一出,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并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陆小凤看到清河派的掌门齐严带着众多子弟出来了。陆小凤再次抱拳致歉,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并说:“刚才那人是躲进了各位暂住的院落中,希望今夜诸位能多加小心,明天也不要离开。” 周柯凡和沈瑶一人受伤一人中毒的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众多宾客也没有反对陆小凤的要求。而齐严更是要求去看看周柯凡的情况。 陆小凤只好带着齐严和他的儿子齐枫回到了书房,此时周昱轩已经回到了书房,也把花满楼叫了过来。 陆小凤回来的时候花满楼正在照看周柯凡,陆小凤就去问周昱轩:“你追到那个人了?” 周昱轩懊恼地摇头,“他跑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我见你追上了一个就去追另一个了。”陆小凤决定暂时不把自己认识寇公子的事情告诉周昱轩。 “他们两个人肯定是同伙。”周昱轩愤怒极了,一夜之间,自己的母亲中毒,而自己的父亲也离奇受伤。 齐严站在榻边,问花满楼:“我师弟情况怎么样?” “很奇怪,周伯父虽然是受了伤,但是对方将内劲自周伯父颅顶输入,虽然手段狠,但是并没有下狠招,只是会让周伯父昏睡一段时间。”花满楼也对这个结果感到奇怪,却又感到万幸。 周柯凡没什么事,那么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沈瑶的性命问题。 “陆小凤,周伯父刚才就是来这里拿救伯母的药的?”花满楼问陆小凤。 “对。这里有个暗格,我想原先药就放在里面。但是被抢走了。”陆小凤从暗格中取出空木盒递给花满楼,“我追的那个人躲进了宾客住的院落。” “你是说害我爹娘的人可能就混在这群宾客中?”周昱轩问。在得到陆小凤的肯定后他变了脸色,立刻叫来了下人,“立刻守好那些别院。记得,不能放跑一个人,也不准里面的客人受伤。” 现在周柯凡和沈瑶都陷入了危险,周昱轩必须担起家里的责任。齐严拍着周昱轩的肩膀说:“放心吧孩子,伯父也会帮你的。” 齐严带来的清河子弟众多,帮忙看着客人也不在话下。周昱轩谢过齐严,然后前来问花满楼该怎么办。 现在当务之急是沈瑶的性命安危。花满楼也甚是头疼,最后只能做出一个决定:“这样吧,陆小凤你们去查宾客,伯母饮下的参汤还剩下些许,我试试看能不能配出解药。虽然伯母的经脉脆弱,但是第二次逼毒还是勉强可行的。实在没办法,我就再给伯母逼次毒,最起码时间能够拖得久些。”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真要做起来花满楼却没有那么多的自信。那毒实在是霸道,周家是有药房,但是他总觉得解决不了问题。 这显然是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周昱轩虽然焦急却只能答应,燕六寻和司空摘星马上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宾客的别院。 陆小凤落后半步,转身对花满楼说:“第二次运功逼毒的时候让丫鬟来找我。” 花满楼点头,第二次逼毒并不会比第一次逼毒容易,而且第一次花满楼损耗了大半的内力,第二次的确是吃力了许多。 “一个半时辰后你回来就行。”花满楼告诉陆小凤。 陆小凤满意地点头,眼尾瞥见周昱轩他们已经走远了,这才轻声对花满楼说:“刚才在这儿,我和周昱轩看到了寇公子。” “他?”花满楼也很诧异。 “周昱轩追的他。我追上去的时候他告诉我还有一人,他没骗我。”陆小凤如实地告诉花满楼。 花满楼很冷静,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他比你们早赶到些,正好看到了打伤伯父的人?” “有可能。我很想找到他问一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其实陆小凤这次更想找到这位寇公子,总觉得他看到的比他们要多。 花满楼也赞同,只是嘱咐他要仔细一些,便把陆小凤送出了书房。 这间书房很大,沈瑶很喜欢在书房里读书,为了让妻子乏了的时候能好好休息,所以周柯凡特地在这儿备了软榻。周柯凡此时正躺在上面。 花满楼想起刚才陆小凤递给自己的木盒,被自己放在了榻上。他拿起木盒,发现手中木盒手感极佳,一股幽幽香气迎面而来。 上好的沉香木。 花满楼发现在木盒的外壁上似乎刻着什么,很浅,但是确实是有花纹。刚才大家都被周柯凡受伤的事情给搅乱了,都没有注意。 花满楼仔细地摸着上面的纹路,能感觉到上面刻了朵花。是什么花……暂时还感觉不出来,花满楼打开了木盒,木盒里铺着上好的锦缎,他试探地摸了摸木盒的里面,却发现木盒里有着两处凹痕。 一处方方正正,一处却是椭圆的,木盒中曾经放了两样东西,一个应该是方形的盒状,另一个应该是瓶子,都不见了。 花满楼不觉得这两样东西是相同的。但是现在光是想也没什么用,花满楼决定先回去看看沈瑶的情况。 齐严留了两个弟子在这儿,花满楼便嘱咐周家的仆人和他们一起看着周柯凡,有事再去沈瑶的屋里找他。 刚才大家都聚到了书房,沈瑶的屋里他让几个会武功的侍从守着内外,但是当他走到沈瑶的小院中,却没有听到丝毫声响。 本来门口是守了两个仆从的。花满楼蹲下身,发现两人竟然都昏倒在地。探了下两人的脉搏,还好只是被击昏了。 不好……伯母! 花满楼推开房门冲进去,果然,屋子中多出了一种味道。这是他白天的时候在那位寇公子身上闻到的香气,他在沈瑶的床边。 花满楼下意识地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寇公子肩膀往前一挣就挣开了,正要将手伸向床上的沈瑶,花满楼却是衣袖一飞挡开了他。 “喂!你干什么!”这位寇公子怒气冲冲。也不是他脾气不好,刚才被周昱轩追了那么久,他正心情烦躁着。 花满楼挡在沈瑶的床前,防备地说:“寇公子请莫见怪。花某相信寇公子并非恶人,但是寇公子夜半闯入伯母卧房,又曾出现在伯父被击伤的书房,花某实在不能放由你近伯母身。除非寇公子告知身份和来意。” “我不是来害人的,我是来救人的。”寇公子说,眼见着花满楼没有让开的打算,他气得跺脚,“我告诉你,这毒霸道得可以,她没时间等你研制出解药,那伙人在客人的院子里找翻了天我都不信他们能查出什么来。她也受不了几次逼毒了,我能救她。” 寇公子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花满楼越发觉得他没什么恶意。就在花满楼思考的时候,那位寇公子迅速欺近,点了花满楼的穴道。 他把了把花满楼的脉,摇摇头说:“再说了你现在这情况,再给她逼次毒自己也得伤着。”寇公子拿出个瓷瓶,倒了颗药丸在掌心就喂进了花满楼嘴里,“穴道一个半时辰后解开,我救她也要一段时间,中途要是有人来了你得护着我。” 说完,他又从衣服中取出了一个玉盒子,将其中的药丸喂进了沈瑶的口中。 056 其实是被那位寇公子给说对了,这一次在宾客中的搜查是没什么结果的。陆小凤和燕六寻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一来是为了免得伤了周昱轩和司空摘星的心,再其次,就算找不到他们也得试一试。 很快,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就快到了,陆小凤想要先回去找花满楼。周昱轩一听也要回去,毕竟他也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 搜人的事情就拜托给了燕六寻和司空摘星,陆小凤和周昱轩匆忙往沈瑶的小院中去找。二人也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昏倒在地的两名家仆。 两人马上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二人踹开了房门。 声音巨大,站在床边养神的花满楼和坐在床上寇公子同时睁开了眼睛。寇公子摇摇头,果然就看见了一眼焦急的陆小凤和周昱轩。 一看到周昱轩,寇公子头都大了。这家伙……肯定不会消停的。 周昱轩的确是气疯了,刚才自己让这个人给跑了,没想到这人竟然击昏了家仆,对自己的父亲下了手之后还想对自己的母亲下手。 而陆小凤看到花满楼站在一旁却不曾动弹,心底也担心了起来。在周昱轩跑向床边的同时他也跑到了花满楼的身边,发现他是被点了穴。 寇公子一见周昱轩冲过来,头更疼了,“陆小凤,你快拦住他。”他给花满楼点的穴道过会儿就能解开了,本来是完美的计划,这两人怎么提前来了。 谁知道陆小凤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寇公子感觉自己真的是倒大霉了,偏偏现在运功不能停,他威胁道:“周昱轩我警告你,你要是打断了我,你娘就没命了。” 一涉及沈瑶,周昱轩立刻停下了脚步,差点就撞到床边。 周昱轩以为寇梓汀是要对沈瑶下毒手,连连后退,“我不动你,你别对我娘动手。” 这话说得都让寇公子以为自己是个恶人了。他翻了个白眼,恰巧这个表情被陆小凤看在了眼里。 其实陆小凤此时是最纳闷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寇公子也懒得解释了,运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此时,花满楼的穴道也解开了,而寇公子也渐渐地收回了力道,放下了双手。 在寇公子停止运功的一刹那,周昱轩就动了。他扑到了床边,将寇公子一把拽在地上,彻底地压制住了他。 “重死了!”寇公子挣扎着,闷声向花满楼求助:“喂,我都给你吃了药了,不是说好要护着我吗?” 花满楼正想开口,却被陆小凤拉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陆小凤就连声问:“你被喂了什么药?怎么样了?” 天呐……要不是两只手都被周昱轩牢牢扣在背后,寇公子肯定会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怎么这儿还有个没脑子的? 不对,最没脑子的现在正压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把他的手扣得生疼。 他们在这儿闹出了不少响动,周家的仆人也赶了过来。周昱轩把寇公子双手缚住,封住他的穴道,把他扔给了仆人,“看着他。” “唉……”好不容易才让陆小凤相信自己没事,花满楼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寇公子被带了出去。 正想解释,花满楼就听见周昱轩惊慌地喊他:“花满楼,你快来!我娘没呼吸了。” 花满楼也顿时反应不过来,立刻上前把脉。的确,沈瑶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像是死了一般。 周昱轩走到寇公子的面前逼问他:“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寇公子……”花满楼也不敢置信。花满楼本是信了这位寇公子的,刚才他喂自己吃了一颗药,不是□□,而是帮助他恢复内力的药。 正是因此,花满楼才确定这位寇公子并没有恶意。 陆小凤刚才听了花满楼的解释,此时也上前分开周昱轩和寇公子,一面周昱轩因为一时激动做出什么事情。 寇公子也不怕,“陆小凤,花满楼,谢谢你们了。”他凝视着周昱轩,一字一顿地说:“你娘只是消耗太大,所以陷入了假死状态。每隔半个时辰喂她一晚蜂蜜水,会恢复过来,只是要昏睡一段时间慢慢恢复。” 见周昱轩还在瞪着自己,他就笑问:“怎么,不信我?” 陆小凤还真的有点担心周昱轩会被点炸,好在周昱轩的理智能及时牵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吩咐仆人:“去准备蜂蜜水,再把他关押起来,我亲自审问他。” 继而,周昱轩转而对花满楼说:“拜托你了。” 花满楼知道如果沈瑶不恢复的话,跟周昱轩说任何“寇公子并无恶意”的话他都不会相信,也就转而照顾沈瑶。 在被仆人带走前,寇公子还回头嘱咐花满楼:“花满楼,记得不用给她施针了。” “知道。”花满楼回了他一句。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现在周昱轩更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沈瑶的屋子了,担心周柯凡的安危,他也在周柯凡的书房那儿安排了更多的人手。 而花满楼则是按照寇公子先前的说法每隔一个时辰就给沈瑶喂下一碗蜂蜜水,三人接替,直到清晨,沈瑶的身体才逐渐有了些反应,花满楼也把出了微弱的脉搏。 三人这时才面露喜色,而周昱轩也有些疑惑,“那人……” “寇公子并无恶意。”花满楼告诉周昱轩。 如果是昨夜说,周昱轩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但是现在,沈瑶的确在渐渐恢复,花满楼检查之后发现毒也清了,他也变得有些怀疑了起来。 周昱轩对他是感激的,毕竟他救了自己的母亲。但是如果他真的并无恶意,为何又要这般偷偷摸摸? 在沈瑶恢复了心跳和呼吸后,陆小凤他们三人打算去找那位寇公子问清楚。 问了一名仆人寇公子被关押的屋子,三人缓缓走去。沈瑶平安的消息让三人都轻松了许多,步伐也变得轻巧。 周昱轩决定先和寇公子道个歉,毕竟昨晚自己下手的确是狠了些。 他站在门前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推开了房门率先走了进去。陆小凤和花满楼慢了几步,但是刚走进屋里就瞧见周昱轩面色僵硬地往回走。 “怎么了?”陆小凤有些不解。 “……里面……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周昱轩硬是憋出了这句话,手颤抖地指着里面。 屋里,床上,正是昨晚的寇公子。他此时已被几人的说话声吵醒了,打着哈欠坐起来,一头乌发披散,发带落在枕头边,他是个女人。 “寇姑娘,醒了?”陆小凤倒是并不惊讶,只是打了个招呼,移开视线坐在了桌边。花满楼也是相同的反应。 “你们……”周昱轩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直皱眉。这动作倒是把寇姑娘给逗笑了,昨晚的恼怒因一晚的好眠和周昱轩咬到舌头一散而空。 周昱轩看了她一眼,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别过脸去,嘟囔道:“你们都知道他会变成女的?” “变成女的?”床上的人因为这句话拔高了声音,指着自己说,“我就是个女的。” “况且寇姑娘扮男装也没仔细。”细节很多,一眼就能认出来了,叫声小公子也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陪着她闹了。 陆小凤挑眉,问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名号?毕竟姑娘你可是知道了我们三个的名字了。” “寇梓汀。”寇梓汀随口就说,她昨夜是和衣而卧的,只是解开了头发。把头发束成一束,随意地用发带绑了起来,她坐在了床沿。 此时的她右手被镣铐铐住,镣铐的另一边铐在了床内侧的墙上,这根镣铐是周家家仆特地去找燕六寻借的。 “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寇梓汀问。 “周夫人的毒解了。”陆小凤回答。 “哦……”寇梓汀拖长了尾音,眼神瞟向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周昱轩,“那么某人是要好好地给我道歉了?” 周昱轩这下更是坐立难安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寇梓汀救了沈瑶,他还是得谢谢她。但是…… 他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让屋子里其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寇梓汀眨眨眼,这周昱轩又要做什么? “我爹是怎么回事?”昨晚在周柯凡的书房里看到寇梓汀,这件事他一直很在意。 寇梓汀侧过头去看陆小凤,“你没告诉他?” 陆小凤揉揉自己的鼻子,指了指周昱轩,“昨晚他情绪有点激动,以为你俩是同谋来着。” “这想象力……”寇梓汀向后一仰,双手撑在床上,“昨晚我看你爹去给你娘拿药半天没回来就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有人打昏了你爹,偷了东西逃跑了。我正要追,你就蛮不讲理地缠上来了。” 一想起昨晚被周昱轩缠着追了大半个周家,寇梓汀就觉得有些恼,瞪着周昱轩。 周昱轩被她瞪得浑身不舒服,移开视线。 “道歉呢?”寇梓汀继续盯着他。 “对不起。”周昱轩低声地说。 陆小凤碰了碰花满楼的肩膀,问:“这么乖?” 花满楼用手指抵着陆小凤的头,“周昱轩道歉是应该的,什么乖不乖的?” 不过陆小凤似乎不太赞同花满楼的话。 寇梓汀垂眸望了眼周昱轩站得位置,提高声音,“你站那么远,我怎么听得到?站近点。” 周昱轩抬头看了她一眼,抬腿往里走了一步。 “再近点。” 再一步。 “跨大些。” 一大步。 “真的够乖了。”陆小凤再次对花满楼说。 这下花满楼也只能点头了。这情况,倒让花满楼想起周柯凡在沈瑶面前的模样了。 在寇梓汀的威逼利诱下,周昱轩总算是站在了距离寇梓汀只剩下一步之遥的位置了。 周昱轩已经很想转身就跑了,但是寇梓汀偏偏不让,“可以了,现在看着我再道歉。” 周昱轩挣扎了许久才尴尬地对上了寇梓汀的眼,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对不起。”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看够了笑话。陆小凤想起自己昨天想要问寇梓汀的问题,“寇姑娘,昨夜那人逃了,一路上他都用后背对着我。不知寇姑娘可有看清他的脸?” 见他们谈起正事,周昱轩转身就打算离开。谁知道又被寇梓汀叫住,“不准走,站着。” 周昱轩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这下好了,花满楼也在心里说了一句:太像了。 “没呢。那人一直护着自己的脸,你们肯定认识他。”寇梓汀撇嘴。 花满楼接着问:“那那个人和白天偷听我们谈话的人背影一样吗?” “没怎么注意,白天那人趴在那儿没怎么看清,好像不一样啊。”寇梓汀老实地回答,身体动了一下就扯到了手,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真不方便。”寇梓汀抱怨道。 这件事陆小凤和花满楼可就无能为力了,钥匙不在他们的手上。 寇梓汀向周昱轩伸出手,“钥匙给我。” “为何?”周昱轩问。 “我都没嫌疑了你还要锁着我?”寇梓汀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可理喻。 似是被提醒额,周昱轩取出钥匙,却在寇梓汀要拿的时候收回手中,“最后一个问题,你来周家的目的是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说她是来寻人,那么是要寻谁? 就算寇梓汀救了沈瑶,与昨夜的事情并不关系,但是周昱轩也没兴趣放任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清的人出入周家。 寇梓汀眼见快要到手的钥匙落了空,她眯起眼问:“你不给我?” 周昱轩本想在寇梓汀回答后就放了她,没想到寇梓汀竟然一甩手,就把被铐住的手藏在了身后,“那就算了,不解开就不解开,反正这屋子住着挺舒服。” 就这样?周昱轩觉得自己被寇梓汀狠狠提了一下,但是寇梓汀已经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了,“那我就在这儿住下了,我不能总穿着这身男装,你帮我准备件衣服,还有早点,我还没吃呢。” 被寇梓汀这么一提醒,众人才都意识到自己有些饿了,“那不如也帮我和花满楼拿点?”陆小凤不怕死地火上浇油。 周昱轩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就走出了房门。 寇梓汀满意地笑了,而此时花满楼问:“寇姑娘,为何我总觉得你像是在算计些什么呢?” “我也觉得,没好事。”陆小凤补了一句。 “反正不是你们倒霉。”寇梓汀笑眯眯地回了句。 三人等了一会儿,就见周昱轩领着下人带了四份早点过来。周昱轩一点都不温柔地把粥塞到了寇梓汀的手里。 寇梓汀并不介意,得意地舀了一勺,刚送到嘴边,她就放下了,同时也喊住了正要往嘴里送粥的三人:“别喝。有毒。” 057 “你说有毒?”昨晚已经闹了一夜,周昱轩才刚刚安下心来一些,又来这一出? 在寇梓汀说出有毒之后,花满楼立刻嗅了一下,只是觉得这粥中有些清香,若隐若现,似有若无。花满楼不太确定地说:“果香。” “秋海棠的果叶香气。”寇梓汀好心地补全。 周昱轩倒是半信半疑地,“我娘极喜秋海棠,家里留了些果子和叶茎,家仆偶尔会用。” 寇梓汀无奈地摇头,顺手拿起刚才周昱轩给她带来的首饰。说起来周昱轩这人虽然有点笨,但是心挺细。寇梓汀说只是要身衣物,他把女子梳洗打扮需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银簪入碗,拿起之后就变黑了。“都这样了,你们还不信?”寇梓汀将银簪刺向了陆小凤,陆小凤顺手接住了。 倒是花满楼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周昱轩,这粥是你吩咐厨房另做的,还是说这就是今早所有人的餐点?” “糟糕,这是所有人的早点。”周昱轩也意识到问题大了,立刻赶去宾客的院子准备拦下送餐的家仆。 陆小凤紧追了出去,花满楼起身最慢,走到门口的时候花满楼回头问寇梓汀:“秋海棠的香气,寇姑娘这般熟悉,能否容花某猜测寇姑娘此次来的目的?” “你猜啊。”寇梓汀饶有兴趣地说。 “姑娘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周伯母?” “对啊,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她。”寇梓汀大方承认,坐在床沿边挑着周昱轩送来的东西。 见寇梓汀承认得那么干脆,花满楼进而说:“那姑娘的身份是否也可容花某猜测一番?” “你十有八九是猜到了些的。你不用追上去吗?”寇梓汀习惯性地用簪子指了指外边,不过想到花满楼也看不见,就无所谓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寇姑娘,你最早认出这种毒,不怕又惹得别人怀疑吗?” 寇梓汀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说:“不是我做的,我担心什么。撇开周昱轩那呆子不说,你和陆小凤信不信我?” 不用花满楼回答,寇梓汀又自言自语道:“你俩只要有一人信了我,另一人就不会怀疑我。挺好的,你还是快追上去吧,否则宾客那边可是得闹翻了天的。” 花满楼只能追出去,而寇梓汀果然没说错,在他们赶到时宾客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吃了粥,已然中了毒。 陆小凤他们看到的就是许多客人摔倒在地,他们在不断地抓着身体各处,仿佛身体极其瘙痒。而每个中毒的人都是面色涨红,双目瞪出,显然呼吸困难。 “这是怎么回事!”被及时拦下的那群宾客也害怕了,从昨夜起他们就在担惊受怕,本来是为了帮着周家查伤害周家夫妇的人,没想到竟然也将自己置于了险地,这叫他们怎么能接受。 好在燕六寻和司空摘星也没有吃下这早点,两人帮着陆小凤和周昱轩拦着客人,让他们平静下来。 “花满楼,情况怎么样?”陆小凤回头问花满楼,只见花满楼点了中毒者的穴道。 花满楼放下昏倒的中毒者,回答道:“慢性毒,目前不会死。” “那齐某能否问一句,目前不会出事,何时才会出事?”齐严也没有中毒,他早晨的时候带着儿子齐枫去看了眼周柯凡,错过了用早点的时间,“都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就不能先帮着安置这些中毒的人吗?” 齐严很有威严,他手下也有不少弟子中毒,此时的情绪也算不上好。被清河派的威严震慑,其他宾客也老实了许多,帮着周家家仆一起把中毒的客人集中安置在一间屋子里。 “又是下毒?”燕六寻问陆小凤,“本是想着下毒是针对周少爷,但是现在这情形来看,像是冲着周家来的。” 司空摘星立刻嘲笑陆小凤:“陆小鸡,你也有猜错的时候。” 陆小凤也不反驳,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陷入思考。 “花满楼,真的像是寇姑娘说的那样?”周昱轩问花满楼。 花满楼正欲回答,倒是齐严先插了进来:“什么毒?你们说寇姑娘?” 周昱轩对齐严很是尊敬,就回答了他:“昨夜寇姑娘闯入我母亲的屋子为我母亲解了毒,我以为她是下毒之人把她抓了起来,今晨才知晓是误会。给寇姑娘送上早点的时候寇姑娘说粥中有秋海棠的果叶香气,用银簪试探后方知有毒。” “秋海棠……”齐严的面色大变,似是狂喜,又是狂怒,“你说那女人姓寇?”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齐严的情绪异常,而齐枫的面色也是古怪。 燕六寻和司空摘星也觉得哪儿有些怪,但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陆小凤已经有了些感觉,他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花满楼对着他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小凤知道事情大了,而齐严立刻问周昱轩:“她在哪里?”周昱轩看到齐严是这般严厉,心底有些犹豫。 “齐掌门,您先冷静……”陆小凤想要劝劝齐严冷静些,但是齐严已经撞开了陆小凤,带着齐枫走了出去。 问了几个仆人,他们就知道了寇梓汀的屋子在哪儿。周昱轩拦都拦不住,齐严就率先踹开了门走了进去。 但是他一走进去,迎接他的就是一支迎面而来的步摇,齐严立刻避开,步摇就朝着齐枫刺去。齐枫闪身避开,步摇刺中的柱子,稳稳地扎在上方。 “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闯的吗?也不怕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寇梓汀听起来有些不耐。 寇梓汀撩起了帘子走了出来,此时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梳洗打扮了一番,手上的镣铐早就被她打开了,一根簪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她双手垂在身侧,迎视着齐严和齐枫,镇定自若,仿佛她是这儿的主人,而齐枫和齐严真的就是闯入她闺房中的无礼之徒。 “爹,她就是吗?但是年龄不对啊。”齐枫有些怀疑。 齐严冷哼了一声,“秋水宫一众妖女均善毒善武,这女人姓寇,和秋水宫宫主脱不了干系。” 秋水宫……这三个字可是把众人砸蒙了。司空摘星吃惊地问陆小凤:“秋水宫?就是那个秋水宫?” “哪个秋水宫?”寇梓汀好奇地问。 “妖女,你和寇涵什么关系?”齐严喝问。 寇梓汀眯着眼看着齐严:“你一口一个妖女,真是无礼。算了,我娘教过我,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这般模样,没必要和他们纠缠,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秋水宫宫主的女儿?”陆小凤倒是有几分兴趣。 寇梓汀摇头,“才不是。我娘早就卸职,把宫主之位让给我了。我难得下山,没想到竟然还要在这儿遇到清河派的人。”说着,她瞥了齐严和齐枫一眼,厌烦的表情众人看得是清清楚楚。 “好,很好!”齐严怒极出招,齐枫也跟着他父亲一起攻击寇梓汀。 寇梓汀飞身向上,躲开一招。虽然寇梓汀武功不弱,但是齐严毕竟是老江湖,比起寇梓汀多了二十多年的武学修为,齐枫她可以对付,但是面对齐严她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二打一,寇梓汀很快就陷入了弱势。 周昱轩立刻加入了战局,帮着寇梓汀挡开了齐严的一招。有周昱轩挡着齐严,拿下齐枫对寇梓汀来说自然是小事。 她一下子就扣住了齐枫的肩膀,侧身从周昱轩的腰侧拔出他的剑,搁在了齐枫的脖子上。这下陷入混战的齐严和周昱轩马上就停了下来。 “寇姑娘!”周昱轩连忙阻拦她。 “放心,我没兴趣杀人。齐家人我可是连碰都不想碰。你给我退后,不准再对我动手。”她指了指齐严。 齐严虽然恼怒,但是唯一的儿子在寇梓汀手里,他也不得不让步。 寇梓汀不屑地笑了下,然后收回了剑,将齐枫推了出去。齐严正要再次对她攻击,周昱轩立刻就挡在了寇梓汀的面前。 站在周昱轩身后,寇梓汀摇头道:“唉,果然你这人就是信不得,你们这家人都这样,我娘不待见你爹,我也不待见你和你儿子。” 寇梓汀这种宽宏大量的模样直接把陆小凤给逗笑了,他凑近花满楼低声说:“这丫头还真敢说,都把齐掌门气成这样了,厉害。”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8节 “别看热闹,说风凉话了,得拦着他们。”花满楼觉得再不拦着又要打起来了。 的确,齐严怒问周昱轩:“你还护着这妖女?现在后院宾客中的毒就是出自秋水宫,她是秋水宫宫主,这几次下毒肯定她做的,她是冲着你们周家来的。” 现下在场的人就只有周昱轩、寇梓汀、陆小凤、花满楼、燕六寻、司空摘星和齐家父子八人,除了周昱轩,其他人都知道齐严说的是什么。 但是周昱轩一脸茫然,“为什么……” 齐严知道自己的师弟肯定什么都没对他说,而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你娘就是秋水宫宫主寇涵的近身侍女,当时恋上你父亲,想要脱离秋水宫不得,最终二人被困在秋水宫。你父亲曾向我爹写信求助,后来我爹去秋水宫救出他们,寇涵那个妖女杀了我爹,还想杀了你爹娘,最后将你爹娘打落悬崖,你娘废了武功,要不是我后来赶来在悬崖下救下你爹娘,他们就死了。” 这件事对周昱轩来说是令他震惊的。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寇梓汀,却见寇梓汀也有些茫然,但是一下子就恢复了过来,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看到周昱轩看着自己,寇梓汀怒视他,“看我做什么?听他胡扯。” “你敢说不是?”齐严冷笑,“你娘当初杀他父母不成,这些年来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就派你来毒杀了他们一家,难道不是吗?” “还真是胡扯。”寇梓汀回应,“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娘没和我说过。但是我娘和瑶姨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绝对不会对她下杀手。我这次来就是我娘嘱咐我来看望瑶姨的。你那爹,哼,我娘告诉我他就是个无耻的骗子,杀了也不为过。果然,无耻之徒的后人也净是在诬赖别人。” “你……”齐严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听到寇梓汀这么侮辱自己的父亲,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赶在齐严动手之前,陆小凤和花满楼挡在了他们的中间。花满楼双手抱拳,道:“齐掌门,您先息怒。花某想这事是有误会的。如果寇姑娘真的是来毒杀周家人,她没有必要救下周伯母。而且今天这毒也是她提醒我们,我们才发现的。” “齐掌门,你冷静想想,如果寇姑娘真的害人了,她没必要解开了镣铐还留在这儿吧?”这根镣铐可留不住寇梓汀。 毒会是寇梓汀下得吗?如果寇梓汀是现在横空来到周家,被揭开了秋水宫宫主的身份,那么在场的人会怀疑。 但是寇梓汀从昨夜就在,亲眼见到寇梓汀救了沈瑶,又点出早点中的毒,众人却不会相信她会做这些无功的事情。 “齐掌门,我知清河派前掌门命殒秋水宫前代宫主之手,但是周家一事恐怕不是寇姑娘所为。还请齐掌门耐下心来,交给我们调查可好?”陆小凤提议。 齐家父子不太愿意,但是最后还是周昱轩走到前头说道:“齐掌门,家父与您曾是师兄弟,昱轩该唤您一声师伯。昱轩相信寇姑娘并非下毒之徒,请齐师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让我们来查清这件事。” 周昱轩都这么说了,齐严虽然不愿意,最后还是恼怒地甩袖离开了。 两人一离开,燕六寻就上前关上了门。众人回头看寇梓汀,寇梓汀却是笑吟吟地,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都颇为震惊的话: “周昱轩,你这话说得好。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呢。要是你这么做了我说不定就赐你一剑了。还好你没糊涂。” 有那么一瞬间,周昱轩有些后悔刚才护下她了。 058 “寇姑娘,背后偷袭,君子所不齿。”在众人震惊的时候,那个可能会因说错一句话而被偷袭的人竟然还一本正经的回答。 这可是连寇梓汀都没有聊到的反应。她偏过头问陆小凤:“这人这么一板正经?” “寇姑娘,还是别抱有期待了。”陆小凤偷着乐,故作正经地回答寇梓汀。屋里另外三人听到了都闷笑。 被调侃了一番的周昱轩并不在意,只是双手抱拳说:“寇姑娘救下家母,就是有恩于我,周昱轩自然是相信寇姑娘的。不过寇姑娘,能不能把我的剑还给我?” 他的近身兵器还在寇梓汀的手里,周昱轩更在意这一点。 寇梓汀挑眉,瞥见了周昱轩的剑鞘,忽然抢了过去。“唉!”周昱轩想着自己都这么郑重地说了,她怎么还动手就抢?“那是我的剑鞘!” “破功了吧。别装正经了,明明那么爱生气。”寇梓汀皱了下鼻子,研究起剑鞘。 过了一会儿,寇梓汀归剑入鞘,把宝剑塞回给了周昱轩,望着周昱轩严肃地说:“我告诉你啊,刚才那姓齐的说的话,你半句都别信。” 周昱轩不明所以地眨眼。花满楼问:“寇姑娘说的可是周伯父周伯母与令堂的旧事?”花满楼说话很有分寸。 寇梓汀点头,突然发问:“刚才那姓齐的说的话,你们四个好像都不吃惊。”反倒是她和周昱轩身为两家的后人有些茫然。 陆小凤不吃惊,花满楼是知道的。这段旧事还是自己的父亲当初喝了些酒,向两人感慨着透露的。但是燕六寻和司空摘星是怎么回事?花满楼转向二人。 本来竖起了耳朵准备听秋水宫版旧事的燕六寻和司空摘星立刻站好,想也不想就指着陆小凤,齐声说:“他路上告诉我们的。” 花满楼皱眉,当初爹可是说过不要随意透露。这陆小凤,嘴巴这么不靠谱。 一见花满楼不高兴,陆小凤连忙上前环住他的肩膀,好言劝道:“这不司空摘星记得周昱轩剑鞘上的花纹,我才想起这段旧事,为了解释不得已而为之的。别生气,来,我们听寇姑娘说说过去的事。”说罢递上了司空摘星刚倒好的一杯茶。 花满楼接过茶盏,想说陆小凤一句,但是想想又觉得小题大做,最后只能叹口气喝茶,算是饶了陆小凤这一回。 寇梓汀看着二人的举动,转而歪着头笑眯眯地看向周昱轩。周昱轩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后退一步,双手抬起置于胸前,戒备地问:“你想干什么?” 谁知道寇梓汀走到软榻边坐下,向周昱轩伸出手,问:“我的茶呢?” “要茶做什么?”周昱轩拧着眉头。 “喝啊。你看他们都有茶。”寇梓汀指着茶桌边四人,让周昱轩看得更清楚点。 那边正在往嘴里送茶的燕六寻和司空摘星同时停下,低头看自己的茶盏,再看桌上的茶壶,然后把茶壶往桌边推了点。 周昱轩觉得寇梓汀似乎有点道理,想着斟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为了端了一杯。 寇梓汀饮了一口,然后说:“你知道自己这把剑的来历吗?” “是家母所赐。”这是周昱轩年少出游前沈瑶送给他的,给他的时候沈瑶还露出了非常不舍的表情。 “你们听说的呢?”寇梓汀又问后面四人。 “据说是周夫人的贴身佩剑?”燕六寻回答。 寇梓汀摇头:“那是我娘的佩剑。在我娘的屋子里有一幅画,是我娘和瑶姨以前的画像,画上的二人都配着剑。你这把是我娘的,我娘现在在用瑶姨的剑。” “令堂和周夫人调换了剑?”陆小凤问。 “嗯。我娘告诉我说,这是她们交换的信物。我娘说自己的剑很锋利的,她嘱咐过瑶姨,要是哪天周家的人对不起瑶姨,就叫她一剑了结了他们了事,然后回秋水宫。” 正喝茶的司空摘星呛了一下,引来了燕六寻嫌弃的目光。司空摘星懒得理他,只是拍着胸口顺气,心想寇梓汀刚才的举动原来是自小受她母亲熏陶。 周昱轩额角直跳,寇梓汀刚才那番话克真是让他做不得反应。倒是花满楼说:“交换佩剑,寇姑娘的母亲与周伯母感情确实深厚。” 寇梓汀就爱听这话,“我娘和瑶姨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些年瑶姨离开了秋水宫,娘很想瑶姨,但是总说不能来看瑶姨,会给瑶姨带来麻烦。所以我就说要代替娘来探望瑶姨了,娘勉强同意,却还是要求我不能出现在周家人面前。” “哦。难怪那天你闯进来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再周家闹出动静,也不肯让我们带着你去见周老爷和周夫人了。”陆小凤总算是明白了。 寇梓汀点头,“如果不是瑶姨中毒,周昱轩他爹又被伤了,我是不会露面的。所以说,” 寇梓汀看向周昱轩,“别听那姓齐的胡说八道,我娘废了瑶姨的武功,怎么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是打算听旧事的司空摘星发现自己的希望好像落了空。 寇梓汀理直气壮地回答:“怎么可能会知道啊。我那个时候还没出生呢。” …… 屋里沉默了会儿。周昱轩说:“寇姑娘,我是信你不会想伤害我爹娘,也不会针对周家。但是齐掌门断定是你的母亲杀害了他的父亲,还有现在我周家宾客都中了秋水宫的毒。你的话是很难消除清河派对秋水宫的敌意的,更何况你身为秋水宫的宫主,更是会成为清河派的眼中钉的。” “担心我啊?那你帮我看着,别让清河派那些人近我身就好了,反正我是打不过那个齐严的。”寇梓汀倒没那么担心,“至于你说我的话没太大的说服力。的确,我承认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怎么问我娘我娘都不肯说。但是你们刚才也听到那齐严说了,他爹和我娘那一战的时候他不在场,他是后来赶去救了瑶姨和你爹,之后才发现他爹死了的。他也没亲眼看见,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胡说八道呢?” 虽然寇梓汀这话说得很随性,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寇梓汀说得不无道理。 “至于宾客的毒,我是没有下。再说虽然这□□出自秋水宫,但也不是只在秋水宫有,周家也有啊,我娘有送给瑶姨一个药盒子。”寇梓汀说。 提起药盒子,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想起了周柯凡书房暗格中的那个空木盒。“盒子里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陆小凤说。 而花满楼则是想起木盒里那两道痕迹,“的确,木盒里是放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方方正正的盒型,应该还有一个小瓶子。莫非这两样东西,一样就是周伯父本来要拿来救周伯母的药,另一样就是□□?” “对的。里面有一样是秋水宫的解毒圣药。我知道周家有一颗,所以瑶姨刚中毒那会儿我知道后是不着急的。后来他爹受了伤,药也丢了,我就自己去救瑶姨了。”说着,她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来。 玉盒子已经空了,但是站在离寇梓汀身边最近位置的周昱轩还是能闻到一股沁人的果香。陆小凤过来接过了玉盒子,递给了花满楼,他知道花满楼对它有兴趣。 “上好的美玉啊。”司空摘星两眼发光。 “别想偷。”燕六寻凉飕飕地说了句,害得司空摘星只能扼腕,端正坐好,转移视线假装自己没看到这块玉。 寇梓汀笑道:“秋水宫后山栽了许多花果,这药是采数十种花果制成,可解天下毒。不过这药制成后还要放入上好美玉所制容器中,以玉气养药。所以我管它叫玉果子。这玉可贵了,还能用,扔了多可惜。” “那另一样□□就是客人们中的毒?”陆小凤问。 寇梓汀点头。 “你娘送□□做什么?”周昱轩问。 陆小凤抬手阻止周昱轩,“还是别问了,我想这答案肯定能把你气得半死。” 本想报出答案的寇梓汀也是笑着点头,对陆小凤说的话非常赞同。 不过,陆小凤还是在心里感慨,寇涵的确是很喜欢沈瑶,否则怎么会那么讨厌周柯凡。陆小凤突然想到,寇梓汀管沈瑶是叫瑶姨,但是管周柯凡可是连声姨父都没喊,看得出来寇涵的家教非常成功。 “那也就是说是那人打伤了周老爷,然后抢走秋水宫的毒?”燕六寻觉得很有可能,心想着一定要把那个人抓出来。 而司空摘星明显就很泄气,“陆小凤,你还说下毒的人就是抢了我月中天的人,你看,现在明显就知道那人是跟周家有仇。”抓不到那个抢他的人,司空摘星当然特别泄气。 “月中天?那是什么?”寇梓汀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 燕六寻就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寇梓汀,结果寇梓汀非常同情地对司空摘星说:“你太可怜了,好不容易偷到的东西被抢了还被抓。” 司空摘星点头,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就连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说自己是活该,总算是找到理解自己痛苦的人了。 而一旁的燕六寻只能痛苦扶额,最近大家怎么都不感谢官差抓人,反而同情起偷儿来了? “唉,找错线索了。抢我的人到底在何方啊。燕六寻,你难道都不着急?”至少在找回月中天,抓到那人的事情上两人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可惜的是燕六寻认为这儿的事情目前更重要,“有人当着我的面给这么多人下毒,岂能姑息?” 这下司空摘星更哀怨了。燕六寻把他看得死死的,他很难逃跑。 但是陆小凤却说:“司空摘星,我现在觉得两次下毒是同一人所为还是有待商榷的。” “啊?”司空摘星不解。 “你想想,如果是同一人所为,为何他两次下毒不用一样的剧毒,要知道毒害他人用下在周夫人药盅里的猛毒可比现在秋水宫这毒有效率多了。”陆小凤分析得头头是道。 花满楼也赞同,“的确。而且寇姑娘也说这毒出自秋水宫,秋水宫多年与世隔绝,就这一瓶药流落在外。如果不是寇姑娘告知,我们甚至察觉不出这毒。偷东西的人若是知道这毒发作很慢,那他就不该冒险下秋水宫的毒。若是他不知道这药的毒性,那么他又怎么会冒险用这种他根本不了解的毒呢?” “说的太好了。”寇梓汀听得可感动了,原来这周家还是有聪明人的。 于是陆小凤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我仍然觉得,这次下毒是不同人所为。周夫人所中的剧毒本来是要毒害周昱轩的,下毒的人很可能是抢走月中天的人。所以说司空摘星,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他宽慰司空摘星,给予他希望。 “至于这第二波下毒,倒是可以再考究一番。我觉得针对周家的可能性不大。”燕六寻补充。 “那就是针对我秋水宫的咯?”寇梓汀冷不丁地插上一句,竟然也有几分道理。 燕六寻问:“不知道寇姑娘为何这么想?” “我不是就被逼了出来,然后被扣在这儿了吗?这么明显。我这点武功,和你们打还可以,遇上个老江湖就有点难了。”寇梓汀老实回答。 “那寇姑娘可想得出有谁想针对秋水宫吗?”燕六寻又问。 寇梓汀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门外:“喏,刚才才走的那个无耻之徒旧事。” 她说的自然是齐严。周昱轩咳嗽了一声,“寇姑娘,清河派与秋水宫纠葛过大,但是也断然不会这般出手。寇姑娘不妨再想想。” 寇梓汀抿嘴,然后头疼地说:“那可就多了。从我们第一代立宫起这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想灭了我们,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你信不信,一旦我在周家的消息被泄露出去,肯定会有很多门派踏破你们周家的大门。” 被寇梓汀这么一提醒,周昱轩立刻意识到了问题,马上唤了一名嘉宾嘱咐道:“盯着宾客那边。不准他们把寇姑娘的消息泄露出去。” “反应够快的。”寇梓汀赞赏道。 “麻烦,能避则避。”周昱轩回答。 下毒者暂时没有线索,但是当务之急却是那群中毒的宾客。花满楼一直挂心着他们,“寇姑娘,不知你能否去为后院的宾客们解毒?” “能。但是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们?又不是我给他们下的毒。”寇梓汀很直接地就拒绝了。 “寇姑娘……”花满楼对寇梓汀的回答始料未及,皱着眉,想着要怎么劝寇梓汀。他自己可能没办法制出解药。 陆小凤正想劝他,寇梓汀忽然说:“花满楼,你累不累?” “寇姑娘?”花满楼有些不解。 寇梓汀接着说:“他们不是你的亲友,与你也无半点关系。他们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她看出了花满楼打算尝试着制作解药的想法。 “花某怎能看着无辜者受到牵连?”花满楼立刻回答。 “自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可是你比我急,就算我告诉你那是慢性毒,暂时死不了人。”寇梓汀摇摇头说,“我也不想折腾他们,毕竟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不会看着他们死。你太急了,从昨晚开始你又是损耗内力又是彻夜未眠,就算我给了你补充内力的药也撑不住多久。我一说拒绝的话,你就打算再不眠不休,你累不累?陆小凤,你还看得下去?” 听寇梓汀说到陆小凤,花满楼下意识地抬头。 陆小凤苦笑,碰了碰花满楼微蹙的眉头,那里是掩饰不了的疲倦,“你好好休息吧,闹了这么久,我们都有些累了,你就别逞强了。” 知道花满楼还在挂心下毒一事,陆小凤按下他的手说道:“寇姑娘不是说了,这毒她会帮着解的,对吧,寇姑娘?” 寇梓汀眨眨眼,软下身体靠在软榻上,想了会儿然后说:“人,我可以帮着救的。但是我有条件。” 这样的语气,再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众人都非常明智地远离了她一些。 “什么条件?”周昱轩大着胆子问。 059 “我的胡子到底是上辈子和你们结了什么仇?”陆小凤此时咳嗽得胸口发疼,茶水呛进了鼻子里,鼻子也难受得紧。 最让陆小凤痛心的就是交了一群损友,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笑,包括花满楼。 看到陆小凤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寇梓汀好奇地问花满楼:“花满楼,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对他提过这个要求?” 花满楼也是止不住笑意,“对。上次他去请西门吹雪帮忙,然后西门吹雪要求他剃了胡子才肯出手。” “那他剃了没?”寇梓汀期待地问。 “剃了。”而且那时候花满楼还很可惜自己看不见,否则就能看到陆小凤那副模样了。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人生里还能经历第二次。 得到了花满楼肯定的回答,寇梓汀对自己的要求就更加自信了,“陆小凤,你为了请西门吹雪出手都答应他剃胡子的要求了。现在我要你把胡子剃了,你不会不答应吧?” 说实话,陆小凤真的很想拒绝。他的胡子可是他很宝贝的,怎么他们都瞄上了自己的胡子呢? 见陆小凤真打算拒绝,寇梓汀说:“难道你觉得后院那些宾客的命还比不过西门吹雪出手的重要性?” 拿人命来比,这怎么可能有可比性。陆小凤只能咬着牙点了头,“我答应了,解药!” “痛快!纸笔伺候!”寇梓汀手一挥,看了周昱轩一眼。 周昱轩马上会意地拿了纸笔,在给寇梓汀端着砚台的时候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沦为了寇梓汀的小厮。 “药方?没有现成的解药?”陆小凤一边怜惜地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看着药方说。 “没有,这么普通的毒,解药的药方记在脑子里就好了。”寇梓汀将药方递给周昱轩,“都是普通的药材,一日一副,三日可解。” 周昱轩马上就吩咐家丁去置办药材。而寇梓汀则是眼冒绿光地看着陆小凤,直把陆小凤看得浑身难受,为自己的胡子的命运哀叹。 “寇姑娘……”陆小凤本想和寇梓汀再讨价还价。 寇梓汀可不给他机会,“快点!再拖拖拉拉我就只要求剃你半边胡子。” 那个场面可更加有趣。其他人幻想了一下画面,笑得脸都红了。 陆小凤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可惜的是他的眼神在这群损友的面前可没什么威慑性。最后他只能哀叹着承认,自己今天是保不住自己的胡子了。 可是陆小凤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屈服呢。他忽然坏笑道:“寇姑娘既然这么想看,那么为陆某剃胡子这件事寇姑娘应该是不会让别人代劳的吧?” 跟他使诈,那么他怎么能让她置身事外呢? 陆小凤的提议有些出格,花满楼止住了笑意,而司空摘星则是偏过头想这陆小凤本性暴露了。 不过寇梓汀可不吃他这一套,“别跟我来这套啊,没用的。而且……”寇梓汀拖长了声音,继而幽幽道:“其实比起剃你这下半边的眉毛,我更想把你上半边的眉毛给剃了。剃刀在我手里,你是真的想要挑战这件事对吗?” 时间静止……然后……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这下连花满楼都憋不住笑声了。 司空摘星更是笑得拍打桌面,指着陆小凤说:“陆小鸡,你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 陆小凤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打算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在司空摘星身上。 然而寇梓汀的算盘还没完,“不过呢,我大概是知道了你不想自己剃胡子的心思了。既然你不愿意辛苦自己,那么我就大发慈悲,让屋子里其他人给你剃好了。” 妖女!陆小凤此时真的觉得这个称呼太适合寇梓汀了。这个小姑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妖女!魔女! 寇梓汀悠哉地用眼神扫过屋里的人。自近及远—— 周昱轩?这人拿剑可以,拿剃刀就算了。 司空摘星?他倒是跃跃欲试,但是仔细想想要是让司空摘星动手的话陆小凤搞不好四条眉毛都得出事。看到陆小凤警告的眼神,寇梓汀笑着跳过了司空摘星,算着,这次放过陆小凤。 然后是燕六寻。燕六寻头已经摇得像是拨浪鼓了。 其实,寇梓汀压根也没指望他们。因为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花满楼,陆小凤的胡子就拜托你了。” 寇梓汀的话让花满楼当场凝结。 “寇姑娘,这……”陆小凤很为难。他是可以清理自己的脸,但是陆小凤的脸……他怎么下刀? “你是在担心下刀下不准吗?放心,你扎穴道都那么准,只是拿刀刮掉两大片毛,很简单的。”寇梓汀很自信地说。 这哪里是花满楼想要拒绝的理由。 “花满楼,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可别拒绝,毕竟陆小凤点头剃胡子也是为了你嘛。”说着寇梓汀递给了陆小凤一个眼神。 “啊?”花满楼不解,陆小凤剃胡子,为了自己? “你看啊,我要是不点头,后面那些人不能得救,你肯定着急担心;你一着急挂心,肯定去救他们,劳心劳力;你一劳心劳力肯定会不顾自己。而陆小凤为了不让你着急挂心,不让你劳心劳你,为了你,点头用自己的两条眉毛来换我一纸药方,你看这是多大的牺牲。” 说着,寇梓汀还一手比了个二,一手比了个一,对比强调陆小凤的牺牲是有多大。这话直把众人说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周昱轩掏掏耳朵,他觉得寇梓汀这席话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好有道理啊…… 显然,不只是他有这个想法。 趁热打铁,寇梓汀给陆小凤递了个眼神。陆小凤会意,其实也觉得让花满楼给自己刮胡子是个好主意。谁笑话他都行,他随后报复就可以。花满楼的话不能用一般手段,这主意不错。 于是,陆小凤配合着寇梓汀,语重心长地对花满楼说:“所以,请你负起责任来。” 花满楼被两人搅和得稀里糊涂地点了头,跟着陆小凤去做刮胡子的准备。燕六寻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问司空摘星:“我怎么总觉得,花公子像是被骗了呢?” 可惜的是燕六寻询问的对象现在满脑子都是“陆小凤要剃胡子了”,迫不及待地往外跑,还不忘回头招呼众人。剃胡子的盛景怎么能错过? 燕六寻也追了出去。寇梓汀正想跟出去,却被周昱轩拦住,“寇姑娘,你不能出去。” “周昱轩,你什么意思?”寇梓汀不高兴地看着周昱轩,都把话说那么清楚了他还要关她?“你还是不信我?” 周昱轩摇头,“寇姑娘,花满楼和陆小凤的住处靠近宾客的住处。你去会遇到清河派的人,会有危险。齐掌门对你的成见很大,安全起见,在我们查出下毒之人前请你都不要离开这里。” 周昱轩的担心不无道理。寇梓汀要是出去肯定会遭到清河派的围攻,光是齐严,他们两人都招架不住,如果清河派众多弟子一起上,寡不敌众,寇梓汀只会更加危险。 寇梓汀瞪着周昱轩,过了好一会儿才泄气地坐会软榻里,不甘心地说:“那你过会儿让陆小凤过来,我要验货。” “好,我吩咐下人去。”周昱轩爽快答应。 “吩咐下人?你不去?”司空摘星和燕六寻都追出去了。 周昱轩摇头,“虽然可惜,不过我担心齐掌门盯着你,我会在附近守着。” 寇梓汀盯了周昱轩许久,最后躺在软榻上背对着他,“那我要躺会儿。” “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些吃食。”周昱轩退出了寇梓汀的房间,留寇梓汀一人在屋里惋惜,哀怨着自己没得看,竟然让司空摘星和燕六寻看了去。 不过,寇梓汀倒是在这件事情上猜错了。 燕六寻虽然对陆小凤剃胡子很感兴趣,但是他到底玩心没那么重,路上忽然想到万一下毒者对解药动手脚的可能,心中戒备,拉住司空摘星的衣领就硬是把他拖走了,给客人熬药用药的过程一定要看着。 所以说,陆小凤这一场剃胡子的好戏,意外,故意,最后还是只有他和花满楼二人。 屋外暖融融的,比起屋子里可暖和多了。陆小凤一向是偏好享受的,他说了句要在阳光下送走自己那可怜的胡子,就决定在小院里剃胡子。 花满楼倒是无所谓,就是坐在石凳上等着陆小凤把工具都准备齐全。刚才陆小凤说他去打水,已经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陆小凤?”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在。 此时陆小凤正端着一盆水,站在小院口探出头两边张望,神情戒备。直到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回去把水盆放下。 “你刚才在干什么?”花满楼问。 “防着那些看热闹的。”陆小凤咬牙切齿。 花满楼无奈地笑,他在心里佩服起寇梓汀的古灵精怪来。耳旁响起了水声,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是在弄湿他的胡子。 过了会儿,花满楼就听到陆小凤那下定决心的声音,“花满楼,来吧!” 花满楼只好拿起剃刀。为了让花满楼方便些,陆小凤特地将石凳挪到了花满楼前面的位置,就坐在他对面。 花满楼右手拿着剃刀,左手伸出摸向了陆小凤的脸。微凉的指尖触到了陆小凤温暖的侧脸,花满楼缓缓地移动着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陆小凤已被打湿的胡子。 陆小凤还没来得及哀叹,却见花满楼缩回了他的手。 “怎么了?”陆小凤问他。 花满楼犹豫了许久,还是对陆小凤说:“要么你自己来?” 没得到陆小凤的回应,花满楼又说:“寇姑娘他们没追上来。要么你自己来,我去给你守着?”剃胡子什么的,还是陆小凤自己动手比较好吧。 但是陆小凤的态度异常坚决,“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怎么能退!花满楼,交给你了。” 花满楼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摸上了陆小凤的脸。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花满楼很快就找到了陆小凤的胡子。 剃胡子这件事必须要小心。就像是平时自己剃胡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靠近镜子,为得就是能离自己这张脸更近一些,为了下手更精准,花满楼也更加靠近了陆小凤。 陆小凤眼看着花满楼忽然靠近,退不得,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搭上了花满楼的手腕。不过陆小凤很快就松开了手,不过也没收回,而是转而轻轻地搭在了花满楼的手臂上。 这倒让花满楼安心了不少,陆小凤的手就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了牵引,下手也有把握了许多。 首先,是陆小凤的右脸。花满楼按到了人中,剃刀的刀刃轻触自己的指腹,花满楼找准了位置,左手继而托住了陆小凤的右脸。右手缓缓地移动,他能轻触地听到剃刀割断胡须的声音。 不时地有细碎的胡须落在花满楼的手上,都被陆小凤抹去。 左半边结束后,花满楼去摸了摸,发现自己下刀还是很准,剃得也不错。他又落刀将剩下的胡茬给剃去。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花满楼心里倒是放松了许多,笑道:“看来我做得还不错?” 因为手搭在陆小凤的脸上,花满楼感觉到陆小凤的嘴唇动了动。他连忙阻止,掰正陆小凤的脸,“刀还在旁边,乱动什么?” “有碎胡子落在嘴巴上,我想把它们吹走。”说真的,还挺痒的。 “我来就行。”花满楼说。 陆小凤本以为花满楼是要帮他擦去那些碎胡子,可是没想到花满楼受他刚才那番话的影响,直接替陆小凤将碎胡子吹开了。 “怎么样了?”花满楼问。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 刚才为了给陆小凤刮胡子,花满楼本来就靠得极近,现在二人更是差点就鼻尖碰到鼻尖了。太近了。 花满楼没察觉到,可是陆小凤却是看在了眼里。 “好了。”陆小凤总算开口。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花满楼的脸上,花满楼这才发觉二人靠得极近。他连忙尴尬地拉开了些距离,二人一时都没了动作。 最后还是陆小凤捂住自己那没了的半边胡子,咬牙说道:“花满楼,还剩半边,再不快些那只老猴子来了怎么办?” 花满楼这才点头,接着完成另一半的工程。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花满楼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因为刚才的事情,二人都有些尴尬,导致这后半过程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好了。”这次结束后花满楼就直接后退,让陆小凤自己收拾。 陆小凤也只是应了一声,然后闷头就开始清理自己的衣服。打理好自己,陆小凤发现花满楼的衣袖上也都是碎胡子。 他伸手拉住花满楼的衣袖,花满楼吓了一跳,差点抽出自己的衣服,这时陆小凤忽然说了一句:“花满楼,我心冷。” 花满楼一惊,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动作让陆小凤误会了,正想解释,就听见陆小凤又说了一句:“没了胡子,我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 花满楼先是愕然,再是诧异,然后恍然大悟。刚才陆小凤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尴尬立刻散了。 看到花满楼笑了,陆小凤也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我经历了你两次剃胡子的事情。还有一次是我动手的。”花满楼调侃陆小凤。 陆小凤应下了这句调侃。二人气氛正好,可是…… “陆公子,花公子。”周家家丁时机恰好地出现,“少爷嘱咐小的传达寇姑娘的话,寇姑娘说她是要验货的。” …… 陆小凤头疼地扶额,最后还是对花满楼说:“你回去休息。” “你呢?”花满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送货!” 060 “陆兄……咳咳!”这是燕六寻看到陆小凤之后的第一反应。 燕六寻本是拉着司空摘星一起来注意宾客的情况的。周家家仆熬好汤药之后,也就接连着给客人服下了。 周家请的大夫也很快赶了过来,放下药箱就为几位客人把脉。虽然大夫对他们中的毒没什么了解,但是也能查出这些客人体内的毒清掉了不少。 所有宾客都这么检查一遍,前前后后上下折腾了个遍,大半天竟然都过去了,不知不觉都快到黄昏了。燕六寻和司空摘星都累得够呛。司空摘星早就不知道找了哪个角落休息去了。燕六寻则是在活动筋骨,寻思着自己也去休息一下。 真巧,他远远地看见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身影。他就迎了上去,但是一看到陆小凤那张脸就被呛到了。 “咳咳!陆兄,你的脸……哈……”燕六寻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但是想到陆小凤在,得克制。这么个折腾燕六寻的脸都快狰狞了。 花满楼也是忍俊不禁,侧头对陆小凤说:“燕捕头这个反应,倒是让我第二次惋惜了,我竟无法亲眼看见。” “哎哟。”燕六寻笑得脸都算了,他揉揉自己的脸,和陆小凤道歉,“陆兄,对不住啊,我实在是忍不住。” “没事,比你更夸张的我都见过。”陆小凤脸都黑了,声音听上去僵僵的。 “怎么回事?”燕六寻问。 花满楼笑着回答:“据说寇姑娘看到了陆小凤,笑得从软榻上摔了下来。” 陆小凤哼了一声。花满楼说得那还轻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折磨人的女子。此前他直接去了寇梓汀的屋里给她验货,谁知道这姑娘竟然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心想着毕竟是她要看的,自己没必要等着寇梓汀醒过来,陆小凤就上前去摇醒了寇梓汀。谁知道寇梓汀刚睡醒那会儿迷迷糊糊的,看到眼前有个人影想也没想就出招了。 陆小凤自然是避了过去,无奈地叫了她一声。寇梓汀本来是脚踩在软榻上正想跳下地,总算认清了是陆小凤。 寇梓汀本来是想和陆小凤道歉,但是一抬头看清楚陆小凤的脸,她竟然一下子就笑开了。笑得弯腰,然后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陆小凤在她一笑的时候就黑了脸。所以寇梓汀摔下来的时候就没去接她,谁知道她那么重地后背摔在地上,竟然还在笑,边笑还边夸花满楼手艺好。 花满楼手艺自然是好,他摸过自己的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的,可是至于这姑娘笑成这样吗? 寇梓汀的笑声还引来了周昱轩,周昱轩本是匆忙闯进来,然后看到陆小凤的时候就愣住了,半天才认出是陆小凤。 想想这群人的反应,又看到燕六寻笑成这样,陆小凤又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胡子,又想起自己的胡子早就没了,只能悻悻地收手,他不和这群人计较。 “怎么就你在?司空摘星呢?” 陆小凤转移话题的手段实在是简单直接,不过燕六寻也没有故意去惹他,而是说:“天知道,客人的毒解了些之后他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睡觉了。” 正说着司空摘星呢,三人就听到屋子后面传来了司空摘星的一声哀嚎,听得人心里一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三人闻声赶了过去,结果就看在司空摘星站在那里,捂着他的鼻子。 “司空摘星?怎么了?”燕六寻以为他出了事,就问。 司空摘星转过身,放下手,然后花满楼就听见了燕六寻和陆小凤的笑声。 “怎么了?”花满楼问陆小凤,听起来司空摘星好像没出什么事。 “司空摘星的鼻子上有三道爪印,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给挠了,顺带一提,我觉得是猫。”陆小凤边笑边说。 司空摘星顶着这三道红,脸也涨得通红,“你们看到那只臭猫了没!” 什么猫?陆小凤和燕六寻都摇头。 司空摘星气得牙痒痒的,在院子里环顾,总算是看到了隐藏在树叶间的猫尾巴。“臭猫,你给我站住!”司空摘星冲向了那棵树,一下子就蹿了上去。 然后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声,陆小凤就看到司空摘星追着那只猫蹿上了屋顶。司空摘星轻功极好,那只猫自然是逃不过司空摘星的追击。 没一会儿司空摘星就拎着这只猫的后颈从屋顶跳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揍了这只猫几下。然后这只猫悬在半空中,还在奋力挣扎,喵喵喵地叫着。 “司空摘星,你不至于和一只野猫过不去吧?”陆小凤笑着问。 司空摘星白了陆小凤一眼。虽然陆小凤没了胡子的样子让他很想笑,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顶着这三道血红的胡子跟陆小凤是半斤八两。 他用手臂托住这只猫,另一只手还按着它的脖子,气愤地说:“别提了,我本来是想在假山上坐一会儿的,结果就听到这只猫在假山里叫。我听它叫得那么蔫儿,我就想看看他怎么回事。好家伙,刚抱起来就给了我一爪子!” 说着,司空摘星听到了咕噜一声,他发现陆小凤和燕六寻的表情都很精彩,低头一看,这猫竟然吐在他手臂上! “哇!”司空摘星把猫塞进了陆小凤手里,指着它说:“你还真以为爷治不了你!” 陆小凤双手抱着猫,伸直了手臂,生怕这只猫也吐在自己身上,“野猫嘛,性子比较野,谁让你招它的。” 陆小凤走开了点,把猫放下了,打算让它离开。可是他发现这只猫没有离开,真的是蔫在那儿了。 陆小凤蹲下来想检查一下它是不是伤到了,却发现这只猫一直在咬它自己。陆小凤摇头,这猫怎么了?又是抓咬又是吐的…… 这个念头闪现,陆小凤喊了花满楼一声,“花满楼,这猫不对劲。” “这猫当然不对劲了!”司空摘星还愤愤的。 花满楼已经走了过去。陆小凤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花满楼,花满楼挺惊讶的,正思索着,又听见了这只猫痛苦的叫声。 这下连燕六寻都觉得这只猫不对劲了。 “燕捕头,今天熬给各位客人的汤药还有剩下的吗?”花满楼问燕六寻。 燕六寻点头,看着花满楼和陆小凤,又看着地上那只猫,问:“你们觉得……” “有可能。”花满楼点头。 众人正商量着,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刚才就是你们在屋顶上弄出声响来的?” 四个人都转过身,只见齐严和齐枫站在他们背后。他们这才知道司空摘星找地儿休息找到了清河派的院子里。 想起不久前的冲突,陆小凤踩了司空摘星一脚,轻声说:“你还真会挑地方。” 司空摘星被踩得生疼,碍于场面不能发作,只能龇牙回答:“就他这地儿环境最好,又安静,我挑这个地方只能证明我的眼光独到。” “够独到。”陆小凤又踩了他一脚。 “齐掌门,我们不知道这里是清河派休息的院落,请原谅我们的失礼。”花满楼自然是立刻致歉。 但是齐严显然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感到恼怒,脾气也是差得可以。他将双手背在后方,严肃地说:“就凭你们刚才的举动,我足以将你们击倒。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齐严这语气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了,听他说的话,也就是说齐严完全可以因为他们刚才的举动把他们当刺客给杀了? 这明摆着是在那他们出气。四人中属司空摘星脾气最直接,他一下子就跳了脚,指着齐严就说:“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闯进你的院子吗,这里是周家的地盘又不是你清河派的,周公子允许的我们在宾客居住的院落自由行动,你们这儿当然也是。” “昱轩同意的?”齐严听到周昱轩的名字,扫了四人一眼,不屑地说,“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宾客中毒,他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他还真是有担当。” 这话的讽刺意味啊。陆小凤对花满楼说:“看这齐掌门一身正气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冲啊。你说要说周昱轩或者是周老爷在这里听到这话,会不会直接跟他翻脸?” 花满楼也是听得并不舒服。齐掌门的情绪太直接了,显然还在为他们护住寇梓汀的事情耿耿郁郁。 论呛声,没人比司空摘星在行。而且司空摘星这么些天来本就是忍了一肚子的火,现在更是被挑了起来。 “周公子怎么没担当了?宾客中了毒,他安置他们,又向寇姑娘拿了解药救他们,这叫没担当?倒是齐掌门您,这清河派江湖名门,行侠仗义,怎么我就没见客人那边跑上跑下帮忙的没半个你们清河派的子弟?你和你儿子不也是整天闷在屋里连个屁都没有。” 司空摘星接着说:“至于周公子为什么不亲自来,他可是为了保证周家每个人的安全。现在想想,周家除了那个不知是谁的下毒者需要提防,就属寇姑娘身边最危险了,时不时得防着齐掌门和齐公子去报仇。” 时空摘星这番话可以说是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气得齐严手都抖了。 “爹!”齐枫扶住齐严。 “那妖女都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齐严对他们说,“秋水宫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齐掌门,您这话重了。”花满楼回答,“秋水宫初代宫主的确引起江湖血雨腥风,但是这都是前代的事情了。秋水宫多年避世,未必要与武林为敌。至于寇姑娘,解毒的方法就是寇姑娘告知的。下毒一事寇姑娘是被诬陷的,希望齐掌门不要因前代过往冤枉了寇姑娘。” 四人都是站在寇梓汀这一边,齐严与他们无怨无仇,是断无可能和他们动手的,只能瞪着他们。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小凤忽然问了一句:“齐掌门,这个小院是专门安排给清河派居住的?” “有何不对?”齐严回了一句。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19节 “没什么不对。是我们冒昧了,刚才跳上齐掌门屋顶,只是因为这司空摘星无聊逗弄一只猫。”陆小凤笑着说。 “猫?”齐枫问,“什么猫?” 另外三人都有点纳闷陆小凤为何要提猫,陆小凤没有示意他们,他们也就没有吭声。 “哦,一只白猫。周家野猫挺多的,怎么齐公子也有兴趣?”陆小凤笑问。 齐枫别开视线,“没。” 齐严显然是不想和他们多说,“各位,如果无事,那就请离开吧。” 陆小凤赶在司空摘星发火之前拉了他一下,“好。” 四个人走出了院子,燕六寻耐不住好奇问了:“陆兄,你是觉得这猫中毒和清河派有关?”他怀里还抱着这只黑猫,刚才陆小凤趁着齐严他们没注意忽然塞给他的,还拉着他往后站了些。 “对啊,陆小凤,这明明是只黑猫,为什么说是白猫?”司空摘星也问。 陆小凤没有立刻回答他们,而是走向了一个朝着小院走来的仆人,问:“你是负责照顾清河派起居的?” “是的陆公子。”周家的仆人几天下来都对陆小凤花满楼四人印象极深,也是极好。 陆小凤嘱咐:“那之后若是清河派里有人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黑猫,你就说在假山里看到过一只死的,已经收拾了,知道了吗?” 那人虽然疑惑,但是没有多问。 这下花满楼他们就更加肯定陆小凤是怀疑清河派了。 “你觉得清河派和下毒有关?”花满楼问他。 “我刚才问猫的事情,齐公子似乎挺有兴趣的。”陆小凤只是这么回答。 “是或不是,先试试这只猫再说。”花满楼说的,自然是解毒。 燕六寻拿了些汤药给这只猫喂下,果然,没过多久这只猫的情况就好上了许多,这下他们都肯定,这只猫是中了毒。 燕六寻皱着眉头:“清河派有人拿猫试毒?” 陆小凤说:“有可能。比起说这只猫喝了粥,我觉得试毒更有可能。而且你没听齐严刚才说,周围住的都是清河派的人,这个院子更是直接对着齐掌门的屋子,以他的修为,风吹草动很难逃过他的耳朵,你觉得会有外人冒险去清河派的院子里扔猫?” 在外面说事总归着有点冒险,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先带着这只猫去找寇梓汀,由燕六寻和司空摘星先盯着清河派的院子。 两人将今天下午的推测告知了寇梓汀,此时寇梓汀已经接过了这只猫抚摸着,对二人的推测有几分肯定。 “不知道毒性之前,先用动物试药,那人还不笨。”寇梓汀评价。 “好在这只猫挨过去了。”花满楼也挺佩服这只猫的。 寇梓汀把玩着这只猫的爪子,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他们听,“那是,都说猫儿有灵性,猫儿记仇,等我们出去了,挠死他。” 061 “花满楼,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陆小凤不在,还真是稀奇。” 花满楼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寇梓汀的声音。他马上停下了脚步。果然,只听见衣衫翻飞的声音,再然后他就感觉到了身边多了一人。 他侧头对寇梓汀说:“寇姑娘,陆小凤可以自由来去,不在我身边可没什么好稀奇的。” 可是寇梓汀不吃他这一套,“得了吧,这话安在别人身上我信,你们两个还是算了。你们两不是在一起,就是过会儿会在一起。别告诉我你现在不是去找陆小凤。” 寇梓汀这话花满楼还的确是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是要去找陆小凤。 昨夜司空摘星忽然闯进他们的屋子,他这几天都被燕六寻逼着监视清河派的进出情况,昨晚他算是彻底毛了,就硬是把陆小凤拽了出去让他顶替自己的位置。 花满路睡了一夜,刚才的确是打算去看看陆小凤的情况。寇梓汀那么直白的话让花满楼不由地想,自己和陆小凤难道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真的是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了? 花满楼不会知道,在他思索的时候寇梓汀正双目灼灼地盯着他,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寇梓汀扬起自信的笑,“难道不是吗?你们总是寸步不离。” 隐约觉得寇梓汀是故意这么对自己说的,花满楼岔开话题:“说起寸步不离,这几日寇姑娘与周昱轩不也是如此?” 虽然知道花满楼是故意岔开话题,但是提起周昱轩寇梓汀的脸就垮了下来。这几天,她几乎可以说是被周昱轩给烦怕了。 她答应周昱轩留在屋里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结果这几天周昱轩发现有清河派的人潜伏在寇梓汀的小屋附近。知道齐严不肯放过她,所以周昱轩这几天把寇梓汀看得更紧了。 花满楼也有些奇怪,“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不在?” 寇梓汀耸肩,说道:“昨晚我托他去做件事。按他的速度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他就这么容易答应你?”花满楼可不相信。 寇梓汀撇撇嘴,“哪有那么容易?我向他保证不跑出来,然后他还派了不少家丁守在我那儿。” “既然如此,那寇姑娘怎么跑出来了?”花满楼可不介意帮着周昱轩把寇梓汀带回小屋里去。 赶在花满楼动手前,寇梓汀连忙说:“我也不是故意偷跑出来的。那只小黑猫不见了,我这不是出来找吗?”那只小黑猫可是寇梓汀能安分留在屋子里的唯一理由。 听到寇梓汀是出来找猫的,花满楼自然是会帮着寇梓汀。两人一路仔细地找过来,但是都没有找到。 “真奇怪……”寇梓汀原地转了个圈儿,在心里寻思着这只猫到底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忽然灵光闪现,寇梓汀就跑开了。 花满楼连忙追了上去,追着追着他就觉得这条路很熟悉,似乎是通往清河派的住所的。“寇姑娘,你先别进去。” 意识到情况不对,花满楼自然是会出声阻止。好在陆小凤还在附近,听到了花满楼的声音,就挡住了寇梓汀的去路。 寇梓汀急急地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说:“陆小凤,你是小狗吗?听到花满楼的声音就跑出来了。” 这什么话……陆小凤白了她一眼,问她:“你干嘛来这儿?” “来找猫啊。”寇梓汀理直气壮。 陆小凤眼睛都瞪出来了,指了指身后的小院,“这只猫是病傻了吧?还回这儿来?” 寇梓汀拉下他的手,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你们还别说,我告诉你们,猫可聪明了,而且特别记仇。现在它身体好了,指不定会回来给那些给他下毒的人一爪子。” 寇梓汀跳了跳,“你们不是怀疑是他们下的毒吗?进去找找看,猫不在就算了,猫在,这可能性就大了。” 虽然说要凭借着一只猫确定齐严齐枫有没有可能下毒不怎么靠谱,但是毕竟发现这只猫的事情他们是有意骗了齐枫和齐严,被他们看到那只黑猫的话齐严他们可能会起疑。 “那你先回去。我和花满楼进去帮你找。虽然齐严现在不在,但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陆小凤嘱咐寇梓汀之后就和陆小凤一起进去了。 虽然寇梓汀也很想进去找猫,但是她更清楚现在不是惹麻烦的时候。她在小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陆小凤和花满楼抱着猫出来。她还是决定先回去。 可是当她转身看到齐枫的时候,她就在想,自己是不想惹麻烦,可是麻烦找上她,这件事情就算不上是她的错了。 “躲了这么多天,你总算是敢出来了?”齐枫只是独自一人,站在离寇梓汀几步远的地方。 寇梓汀笑道:“奇了怪了,周家的主人都允了我留在周家做客,我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休息,主人都没有管我,还轮得到你这个客人来管我?这几天让那些人看着我,你们还真是大费周章。” “妖女,你别以为现在周家护着你,等到这件事了了,你就等着被武林同道群起而攻吧。”齐枫不屑地说道。 寇梓汀虽然不在意秋水宫多年前的名声,但是被人口口声声喊妖女,再好的脾气都耐不住,“妖女?我做了什么,我救了周家人,还救了这群中毒的武林同道。这样了我还算妖女,那你们清河派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做,算什么?妖鬼不如?” 面对齐家人,寇梓汀可总来都不会留情面,“哦对了,我救了这些人,他们反而围攻我,这有悖江湖道义吧?还是说,又是被你们清河派撺掇的?果然,你们也就嘴皮子厉害。” 齐枫本就对秋水宫心含厌恶,对寇梓汀就更加是欲除之而后快,现在被寇梓汀这样说,自然是忍不了心底的怒火的。 只是一瞬,宝剑已经出鞘。 如果面对的是齐严,那么寇梓汀所需要想的就是如何全身而退,但是面对齐枫,她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 利剑迎面,寇梓汀只是侧身闪开,二指夹住剑刃逼至齐枫的面前。齐枫暂时无法将利剑拔出,而寇梓汀则是扫视这把剑,说道:“这把剑有点意思,照着你的名字往上面文了枫叶的印子。” 齐枫可不想听到她说这些,他转动剑柄,迫使寇梓汀松手,长剑便划过寇梓汀的眼前。寇梓汀后退了几步,单手出掌击在齐枫的剑刃上,弹开了长剑。 齐枫借势一腿扫向寇梓汀,而寇梓汀出手挡住他。 二人打斗的声音很快就传开了,众多清河派子弟都出来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齐枫的长剑再次刺向寇梓汀。 寇梓汀正欲回击,从她的身后袭来一个身影,将她往后一拽,出掌打落了齐枫的长剑。 齐枫不防,后退了许多。长剑落下,落到了那人手中。众人这才看清是周昱轩。 “我能接下这招。”寇梓汀可不甘心周昱轩的突然插手。 周昱轩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不是说不出来的吗?” 寇梓汀正想反驳说她是出来找猫的,就听见一声凌厉的猫叫声,她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黑猫从树上蹿了下来,扑到齐枫的脸上就是一爪子下去。 齐枫发出一声痛呼,再他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寇梓汀已经上前把那只猫抱了回去。 “喏,我是出来找这个小家伙的。”寇梓汀抓着黑猫的爪子对着周昱轩晃了晃,然后转身对陆小凤无奈地眨眼,这只猫自己蹿出来了,这下肯定会被发现的。 陆小凤也只能叹气摇头,这事儿又不能强求猫。 “你手怎么了?”寇梓汀看到周昱轩的左手臂上划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周昱轩下意识地捂了一下伤口,然后说:“这事过会儿说。”说罢,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齐枫说:“齐公子,这里是周家,寇姑娘现在是周家的客人,就算是秋水宫和清河派前代有恩怨,但是你们三番两次在这儿动手也太过无礼了吧?” 齐枫的脸上被抓出了三道爪痕,往外渗着血。他也不顾,“周昱轩,你们能保得了她一时,保不住她一世。秋水宫一代魔宫,妖女横行,我只是在为武林除害。” “为武林除害?齐公子确定不是报清河派私仇?”齐枫三番两次的越举行为已经让周昱轩渐渐失去了耐心。 “清河派与秋水宫的仇恨自然是存在的,但是秋水宫有多危险,也是江湖人所共识的。”齐严的声音传来。 他不是独自回来的,在他的身后都是这一次出现中毒者的门派的掌门。 寇梓汀不耐烦地皱眉,齐严竟然带来了那么多人。 “齐掌门这是什么意思?”陆小凤双手抱胸问道,“诸位武林前辈应该是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辈的吧?” 陆小凤的话意有所指,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几人都是有些尴尬,没有做声。 齐严显然是带头的人,他说:“正好,昱轩你在,省的我们再去找你了。” “请齐掌门直言。”周昱轩说。 “是这样的。你们怀疑下毒之人在宾客中,这点我们理解,也愿意配合周家。但是同样,这个妖女也有对我们下毒的可能。我们的要求就是把这个妖女安排在我们这儿,和我们一起。”齐严严肃地说。 “可是是寇姑娘救了各位前辈。各位前辈为何还要怀疑她?”花满楼问。 齐严手一挥,冷哼:“她的确是救了周家人,但是对我们下毒一事你们不能排除她的嫌疑。她在你们手上,给出解药是不得已的行为。这样或许就能让你们放下对她的戒备。你看,你们现在难道不是一个个被这个妖女迷惑了?要被查,那么就把她也和我们放在一起。” 听到齐严这么说,寇梓汀笑了,“你是说,我闲着那么无聊,给他们下毒,又给他们解毒?”她往前走了一步,只见那些人脸上的戒备之情都更深了。 寇梓汀更开心了,“其实你是更希望周昱轩把我交到清河派的手里吧?其实你可以直接逼迫他的啊,犯得着拉着一群人过来施压吗?” 几个人都被她说的老脸一红。他们知道是寇梓汀给的解药药方才救了他们一命。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或许是说她背后那危险的势力,他们不得不防。 “周昱轩,你答不答应?”齐严可不在乎这些。 不待周昱轩回答,寇梓汀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周昱轩拉住。 寇梓汀意外地看了周昱轩一眼,随后了然。她对着周昱轩点了点头,然后说:“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齐严正要动手,却只觉得手脚发软。他回头看他身后众人,发现他们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如果我们也说不呢?”几个女声同时响起,只见数名女子款款而来,她们的面容很年轻,但是都泛着肃杀之气。 寇梓汀不慌不忙地掏出药喂周昱轩、陆小凤和花满楼吃下,一步步地朝着无力地跪倒在地的齐严他们走去。 “你们有这么多人,难道我秋水宫会在人数上少过你们?”她昨夜托周昱轩办的,就是告诉她们自己在周家。 她蹲下来对齐严说:“比武功,我们自然比不过你这个老前辈,但是论手段,当初初代就能搅得你们昏天黑地,现在你们更是比不过我们。这点软筋散,内力越深的人越是无力,您慢慢熬,熬过去了就没事了。” 说着,寇梓汀将那只黑猫抱到了齐严的面前,而那只黑猫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爪子。 062 “像齐严这样的老匹夫就让他在那里吹冷风好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把他们搬回去。”寇梓汀不悦地问众人。 花满楼回答道:“寇姑娘,我知道这件事是齐掌门逼得太紧,你也报了仇了。只是此次还有其他武林前辈同样中了你的招数,我知道秋水宫无意于掀起风浪,所以能不树敌就不要树敌了。” “那他们冤枉宫主的事怎么算?”说话的是罗伊,她是秋水宫此次出现的众多女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和寇梓汀感情极深,这次众多秋水宫人都被周昱轩安排住进了各个屋子,只有她死活都要要留在这个屋子里陪着寇梓汀。 罗伊虽然是单纯地在为寇梓汀鸣不平,但是她的话也是切中了要点。陆小凤摸着下巴说:“这的确是个问题。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他们更加不会放过寇姑娘。如果不尽快找出下毒之人,那么事情只会越来越难办。” “下毒的人,对哦,这只猫也算是报了仇了。”寇梓汀逗弄了一下懒洋洋趴在榻上的黑猫,现在这只黑猫完全没了刚开始抓伤齐严和齐枫的气势,乖巧极了。 寇梓汀指的是谁他们自然都知道,但是单凭一只猫是没有办法让人信服的。 陆小凤他们对此也是抱有疑心,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时间让他们仔细调查了。等到软筋散解开之后,齐严肯定会带着那些人一起来要寇梓汀。 寇梓汀这一次算是不轻不重地撩了众人一把。陆小凤他们都开始苦思下一步的行动,偏偏当事人一点都不着急。 寇梓汀只是盯着周昱轩的手臂说:“你说等会儿说,现在可以说了。” 周昱轩有些不解,却看见寇梓汀指着他的手臂。寇梓汀说:“现在除了我有危险,你的处境也不是很好吧?” 大家才想起周昱轩这次回来身上是带着伤的。 “怎么回事?”花满楼问他。 “在路上被袭击了。”周昱轩回答,“出城之后我要路过一片小树林,在那里被四个人围击。我受了点伤,但是击退了他们,我没有去追。” “所以我说了吧,现在除了我,周昱轩他身上也有个大麻烦。”寇梓汀对陆小凤说。 有人在针对周昱轩,这件事情从沈瑶中毒就可以看出来了。他们这几日一直防着,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有耐心到等到周昱轩出了周家再行动。 陆小凤问周昱轩:“这次和你交手的人中有之前那人吗?” 周昱轩摇头,“这四个人的武功都比之前的那个人弱,但是四个人很默契,一起攻击的话我应付起来也要小心。” “难道是杀手?”燕六寻问。 寇梓汀却有了另外的想法:“如果要买通杀手,那么最起码要让杀手知晓执行任务的时间和地点。可是他这几天只管看着我了,这次出去还是我临时让他去做的,买凶有点不划算?” 周昱轩白了寇梓汀一眼,她当这是在做生意? 寇梓汀说的是有些道理的,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花满楼侧耳,忽然轻声对大家说:“都别说话。” 众人一惊,但是都吞下了疑问。陆小凤走到花满楼的身边,花满楼对着陆小凤打了个手势。他点了点头,轻轻地走到窗边,然后忽然打开了窗户蹿了出去。 大家都是一惊,跑到窗边,就看到陆小凤在追一个人。这时候人出去太多反而会乱事,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出去帮陆小凤。 只是司空摘星一边看一边摇头:“唉,这陆小鸡轻功不行。要是我早就把那人踩在脚下了……哎哟!” 司空摘星正嘲笑着陆小凤,就挨了陆小凤扔过来的石子一下。大家都被司空摘星给逗笑了。 司空摘星捂着自己的嘴喊道:“陆小凤!你有时间抓石子,你早点把人抓住不行啊,再这么玩下去都要跑了。” 陆小凤瞥了司空摘星一眼,右手却是朝着那人逃窜的方向一扬,手中几颗石子就打中了那人,一颗石子打在了那人的小腿上,那人便跪在了地上。 陆小凤很快就把那人带回了屋里,他还扫了司空摘星一眼:“怎么?我慢了?” 司空摘星担心陆小凤手里还藏着石头,就摇头不说话。他可不想再吃一颗石头。 把那人丢给了周昱轩,陆小凤拍拍自己的手对花满楼说:“别说,你耳朵还真灵。” “清河派的人啊,都守在我屋子外好几天了,明知我不会跑还来盯着。”寇梓汀眯着眼看着这个神情有些慌张的青年,心想着要不要把他交给罗伊折腾。反正她已经把齐严给得罪偷了。 周昱轩本想打发他回清河派的住所,但是花满楼却忽然说:“寇姑娘,如果只是看着你自然是不必,但是如果他是受命来跟踪周昱轩的呢?” “我?”周昱轩很吃惊。 这时本来很慌张的青年忽然镇定了下来,“我是奉掌门人的命令来此处监视秋水宫的妖女的。” “你说谁妖女?”罗伊从来没被人这么叫过,自然是不高兴。 陆小凤拦住她,“罗姑娘别生气,别把废话听进耳,会坏了心情。”他转而盯着这个年轻人,过了会儿,然后对着燕六寻他们点点头。 这个青年实在太过镇定,反而让他们心里起疑。 “你说,是齐掌门派你来的?”陆小凤问。那人仍然点头,神色完全没了之前的慌张,似乎料定陆小凤他们不会对他做什么。 寇梓汀不耐烦了,她伸手把那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扔给了罗伊,然后对所有人说:“你们这么问问到天黑都没用,我们来。” “寇姑娘……”花满楼想要阻止寇梓汀,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寇梓汀会使出什么招数来逼这个人就范。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我保证不伤他性命。陆小凤,把他带出去啊。”寇梓汀直接让陆小凤帮忙。 花满楼本以为陆小凤也会拦着寇梓汀,但是陆小凤倒是信了寇梓汀,只是嘱咐了句“不能伤人”就和大家一起退出了这间屋子。 “没事,我想寇姑娘是不会在周家闹出人命的。”陆小凤宽慰花满楼。 花满楼虽然无奈,也还是等在了外面。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罗伊过来开了门,“问出来了。” 众人进屋,就看到那人躺在地上,昏了过去。花满楼上前检查了一下,的确没受什么伤。“寇姑娘是怎么问出来的?” “你确定想知道?”寇梓汀放柔了声音问。 花满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陆小凤拉到了身后,陆小凤摇头:“别,你别说。”花满楼看不到,陆小凤可是看得到寇梓汀脸上那危险的笑容的。 寇梓汀也不纠缠,只是对周昱轩说:“花满楼没猜错,这人不是来看着我的,而是跟踪你的。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在打探你的行踪。还有一件事,你们绝对都想不到。” “什么?”周昱轩觉得自己已经够吃惊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更吃惊? “派这个人来的,是齐枫。”寇梓汀的确说出了一个他们都没有想到过的名字。 是齐枫在针对周昱轩。这又有谁能够料到? “你和齐枫有过恩怨吗?”花满楼问周昱轩。 周昱轩却摇头,“我和清河派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和他更是从未见过。倒是他一见我就要和我比武,就是之前那一次。” 在他的记忆里,他和齐枫可是无冤无仇。说起最近惹上的麻烦,周昱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帮着司空摘星去追偷了月中天的人。 周昱轩能想到,陆小凤他们四人自然也能想到。 “齐枫和当初那个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花满楼问他。 被花满楼这么一问,周昱轩愣了一下,但也马上开始回忆。在等待他的时候,寇梓汀问陆小凤月中天是怎么一回事。 陆小凤轻声地告诉他,说到周昱轩和那人交手之后,周昱轩忽然睁开了眼睛,拔出了自己的剑。 大家都吃了一惊,见鬼似的看着他,不知道周昱轩忽然拔剑做什么。 “剑……”周昱轩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剑……齐枫……枫……我想起来了。”周昱轩惊喜地喊了一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说道:“之前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的,当时和我交手的那个人也是用剑的,我瞥见过剑身上有枫叶的纹路。” 在周家和齐枫交过两次手,一次二人剑锋相接,今天这一次他更是击飞了齐枫的剑接在了手中,他不曾留意,但是现在想来齐枫那柄剑的剑身上的确留着枫叶的纹路。 武功路数不同,样貌没有看清,这些都没有关系,但是一个人惯用的武器却不是这样轻易就能改变的。 “那小子偷了月中天?”众人中就属司空摘星和燕六寻最激动了,要知道他们找来周家,这一路就是为了这个宝贝。 燕六寻想着自己总算是可以交差了,而司空摘星想的则是总算能够找机会一雪前耻了。 有怀疑的对象了是好事,但是燕六寻却还是担心,“你说他会把月中天带在身上吗?” “这倒是可以放心。”花满楼笑着解释,“清河派距离南浔极远,齐枫这次是跟着齐严一起来的,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他若是去偷了月中天,是没时间把东西藏在别处的。再说,如果是你们,这么个宝贝你们放心把他藏在其他地方?” 这里面要数司空摘星最有经验了,“当然不会,我肯定会把他放在身边的。” “哦?那现在你身上是不是还藏了什么东西?”燕六寻捕头的习性一下子就出现了,他怀疑地看着司空摘星,心想着这个小偷肯定不只是偷过这几样东西。 司空摘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防范着燕六寻,以免他忽然上来搜他身。 “别闹了你们。”陆小凤抓住司空摘星的衣服。 司空摘星转身挣脱,然后说:“今晚我就去齐枫的房间把东西给偷回来。”说起把月中天偷回来,司空摘星斗志满满。 但是陆小凤却拦住了他,“等等,既然要做,那么我们就把事情一次性了解了。” “什么意思?”寇梓汀不解地问。 “我记得花满楼说过,那个盒子里本来是装了两样东西。”陆小凤笑道,“寇姑娘,秋水宫那种毒比较厉害?” 毒?寇梓汀虽然还没想明白,不过她还是把罗伊拉了过来,“这丫头借给你,她早就想掺一脚了。” 果然,众人看到罗伊已经满目期待地等在一旁了。 063 “爹,您怎么样了?”齐严运功结束时,在一旁等待的齐枫焦急地问。 今天大家都着了秋水宫的道,好在秋水宫这次用的并不是剧毒,只是些让他们手脚无力,内力尽失的软筋散。内力越深,药效越强。经过调息,众人已经陆陆续续恢复了,唯独齐严花费的时间久最。 齐严只是摆摆手,对齐枫说:“现在没事了。枫儿,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和几位掌门商谈一下。” 他们要谈的,自然是怎么处理寇梓汀这个情况。今日秋水宫这么一闹,众人对秋水宫的做法也是生出了不少芥蒂。 在齐枫关上屋门之后,齐严就清了清喉咙,“对于这件事情,诸位是怎么看的?”齐严的话就像是点燃了一条引线,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但都一致决定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寇梓汀。 “谁!”齐严忽然打断了他们,打开了房门。在门外,陆小凤还保持着正欲敲门的姿势。 陆小凤收回了手,平静地说:“齐掌门还真及时,省了我敲门的力气。” “你来这儿做什么?”齐严戒备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回答说:“诸位掌门请冷静一些,我知道今日秋水宫对诸位下了药,诸位是不会放过的,想必齐掌门现在就想去把寇姑娘抓起来然后盘问吧?” “区区一个妖女,她又是下毒又是对我们下药,这件事情我们能这么放过她?你是想拦着我们吗?”如果陆小凤想要阻拦,这一次他们可能不会手下留情。 眼见着诸位掌门有动手的趋势,陆小凤连忙说:“诸位留情,我可不是来这里挑事的。齐掌门,我知道诸位对寇姑娘的芥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这次下毒上,虽然我们是无法介入秋水宫和清河派之间的恩怨,但是我们会把下毒的凶手抓出来。” “你们知道是谁下毒了?”立刻就有人问。比起秋水宫今日对他们下药,他们更加在意之前下毒的事情是谁做的。 陆小凤侧过身对众人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诸位跟我来。”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众人也都跟着陆小凤离开了。 刚回到屋里的齐枫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推开窗往外看,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其他人都跟着陆小凤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小院。 这是怎么一回事?齐枫皱了皱眉,关上窗打算追出去询问,脖子上却被架上了一把匕首,刀刃贴着他的脖子,随时都能割下去。 那人站在他的背后,连什么时候进来的齐枫都不知道。来人轻功很高!齐枫心中立刻就有了一个定论。 “不知阁下何人?”自己的性命还在对方的手中,齐枫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拽着他的衣服将他用力地往后一拉,就将他推到了座位上。齐枫只觉得眼前一晃,那把匕首依旧死死地抵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他已经能够看到威胁自己的人了。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用面具遮住了整张脸,但是身形却偏向瘦小。齐枫迅速地开始思考这个人的人份以及来意。 “阁下是想要什么吗?”齐枫告诉自己不要急,一定能找到时机,但是不是现在。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个人放松警惕。 果然,那人听到齐枫这么问,马上就说了:“交出月中天。” 是个女人!而且……月中天!这是齐枫绝对没有想到的要求,这两件事都足够让齐枫震惊,但是他还是强装镇定:“在下不明白,月中天是何物?” “啪!”对方立刻就给了齐枫一巴掌,下手的力道极重,齐枫只觉得一阵头昏,口中竟然是一阵血腥味。 那女人揪住齐枫的衣领,恶声恶气地说:“别装了,你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就没想过还会有鹰在后面盯着吗?” 齐枫的确没有料到。盗取月中天是他精心策划过的。他本想直接盗取运送的队伍,但是奈何燕六寻的加入让队伍的守备更加严谨。 后来他发现了司空摘星也对月中天感兴趣,他便决定让偷技比自己更好的司空摘星去盗取月中天,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切都花费了他许多的时间和耐心,齐枫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比他还要有耐心。“姑娘的耐心着实惊人。” “不过是一点时间,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那也是值得的。”那位姑娘如是说,语气平淡,无悲无喜,齐枫从中听不到一丝的喜悦。 他知道,这样的人才难对付。因为她不会因为在得到月中天的一刹那因为喜悦而露出空隙。 “东西呢?”刀刃又朝着齐枫的脖子近了一寸,好似如果齐枫不回答她,她就会直接将刀刃送进他的脖子中。 “好,我拿给你。”齐枫说道,“可是姑娘你得先让我起来,这样我才能帮你去拿。” “别想耍花招。”她把齐枫拉了起来,站在齐枫的身侧,一手握着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齐枫的手腕。 齐枫领着她走到了橱柜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木盒。 “你还真是放得下心。”齐枫听到她冷笑。齐枫捧着小木盒道:“这里是我的住所,不会有人进来,也不会有人怀疑是我偷了月中天。就连司空摘星,他就算是和我面对面都没有看出我是算计了他的人。”对于算计了司空摘星这件事,齐枫不可不感到自豪。 那人只是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想和齐枫分享他的光辉历史。她说道:“把盒子打开,我要验货。” 齐枫也没有多言,而是转过了身盯着那张面具,然后将木盒对向这个人,慢慢地打开了木盒子。 他知道,面具后的那双眼,此时肯定是紧紧地盯着这个木盒子。木盒缓缓地开启,对方正想催促齐枫快一点,却只见从木盒中有一道极细的银光朝着自己直刺了过来。 下意识得,她往齐枫的背后退了一步,却被齐枫抓住时机反抓住手腕,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也因此被打落在地。 “果然,你的武功不怎么样。”齐枫露出了血腥的笑容,月中天在自己手上这件事,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知道。 那女子见齐枫逃脱了自己的控制,心知武功不及齐枫,她立刻就跳窗引入了黑暗中。 可是齐枫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她,他马上就追了出去。那名女子的轻功很高,如果不快,很有可能就会被她逃掉。 追了一小段路,齐枫在通往周家后门的小路上发现了她。不能让这个女人活着离开。齐枫眼神一暗,一掌击中了她的后背。 只听见一声闷哼,那个黑衣女就扑到在了地上,蜷缩了起来。 齐枫冷笑,走到她的身边,心想着不管怎样这个女人的模样他也得看清。于是他弯腰摘下了她的面具。面具后,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她此时正紧闭着双眼,唇边还有血迹。是在哪里看过她?齐枫马上回忆,终于想了起来。她是秋水宫的人,就在今天,他跪倒在地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紧跟在寇梓汀身旁的女人,记得,是叫做罗伊。 秋水宫,寇梓汀,是秋水宫知道了自己盗取月中天的事情。陆小凤他们和寇梓汀走得那么近,是不是他们也知道了? 齐枫有些慌了,但是他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情。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他捡起了女子手中的匕首,正要对着她的脖子挥去,那女子却忽然睁开双眼,双腿用力地蹬在齐枫的胸口。 齐枫被击退了好几步。罗伊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色,笑道:“好狠的力道,这一掌下来,要不是我事先防着,怕是要折了这条命了。” 齐枫不甘心地瞪着她,正想问她秋水宫的意图,却忽然想到罗伊刚才的话。她是有提前防备着自己这一掌的,提前防备了,却还是把整个后背展现在自己面前,还硬生生地接下了自己这一掌…… 看见齐枫面色变化,罗伊就知道他已经发现不对了。罗伊笑得很开心,再次用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手伸进齐枫的衣衫中取出了装着月中天的木盒。 “对,我故意挨这一掌的,故意让你打在我的后背。”罗伊危险地笑了,“我在衣服上,抹了些东西,你不觉得手有些疼吗?” 如果不是罗伊的提醒,齐枫可能真的会忽略。他的右手,从刚才开始就有些麻,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明显。 但是现在他看到,自己的手掌已经开始发紫了。“你!”齐枫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毒。 齐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事实大大地取悦了罗伊,她玩闹般地转动着手中的匕首,“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却没有直接解决了你的命吗?” “我背上的毒足够代替我要了你的命,秋水宫的□□形形□□,你也不要以为告诉你爹,让他来逼着我们宫主来给你解毒了,这□□除了秋水宫的解毒灵药百果子,无药可解。很可惜,这次我们出来,谁都没有带,宫主那一颗也用掉了。等你父亲他们从陆小凤那里出来找到你,你就只是一具尸体了。” 罗伊说的话,齐枫不得不信,因为就在刚才罗伊说这么些话的时间,他的手掌已经变成了紫青色,而且这点紫青色已经沿着他的手掌爬上了他的手腕。 “这毒,蚀肉销骨,等它爬到你的心口,呵呵……”罗伊满意地笑了,按照药物扩散的速度,齐枫很快就会没命了。 罗伊带着月中天转身离开。齐枫只觉得手臂越来越疼,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罗伊了。他躺在地上,咬牙吞下了痛呼。 但是很快他就爬了起来。他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毒伤到自己的心脉。罗伊刚才多嘴多舌说的那个百果子,他知道哪里能找到。 直到齐枫离开了,罗伊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燕六寻和她站在一起,她对燕六寻说:“他会去的。” “我去通知陆小凤。”燕六寻说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在齐枫中毒的同时,陆小凤已经领着齐严走到了周柯凡的书房。 “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齐严问陆小凤。 此时在书房里,周昱轩他们都已经在等着了,就连寇梓汀也在。看到齐严,寇梓汀只是背过脸,权当做看不见他。 “因为这里就是这次下毒开始的地方。那么我们不妨回到这个地方来了结。”陆小凤说。 “喵。”这时,屋里忽然传来了一声猫叫,是从寇梓汀那儿传来的。 众人闻声看去,结果看到一只小黑猫从寇梓汀的衣服下钻出,朝着他们走来。这只猫,白天的时候还抓伤了齐严的脸。 但是现在齐严却像是有所触动,震惊地看着这只猫。 “看来齐掌门果然是认得这只猫啊。这只猫也还认得您和齐公子。”陆小凤说道。 齐严回视陆小凤,语气冷硬地说:“不过是一只野猫,它抓伤了我,我能不认得吗?” “恐怕不止如此吧?”花满楼说道,声音不响,但是却让人一凛,“我们发现这只猫的时候,它中了毒,和诸位一样的毒。而这只猫,是在清河派的小院中发现的。” “齐掌门不想解释一下吗?为何这只野猫会出现在清河派的院子中,就在您的房门前不远,难道是这只猫偷吃了您的早膳?”陆小凤笑眯眯地问。 齐严一甩手,“哼,不过是只偷吃的野猫中了毒,在我院中等死,难道你还希望我给它收尸?” “不必我希望,除了我们,令公子也是很关心这只猫的去处,在我们把这只猫救走之后还特地去找这只猫。不过是只野猫,但是令公子却是紧张得很呢。”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齐严冷声问陆小凤。 陆小凤说:“诸位都知道,周家这次一共被下毒两次,第一次周夫人中了剧毒,一度危在旦夕。而第二次就是诸位中毒。但是我们的推断是,这两次下毒不是一人所为。这次诸位中的毒是一种慢性毒,所以我们有时间向寇姑娘要来解药的药方。若是一人所为,那么现在各位可是已经走到黄泉路的尽头了。” “秋水宫常年避世,宫中有什么毒,毒性是什么谁都不知晓。这次诸位中的毒寇姑娘已经证实是秋水宫当年赠给周家的,那夜袭击了周老爷的人偷走了□□并给诸位投毒。但是因为他不了解这种药的药性,又不能拿人来试毒,所以就抓了这只猫,不过试毒的人绝对没想到,这只猫竟然没死。” 说完这些话,陆小凤看向了齐严。受陆小凤的目光影响,其他人也后退了点,想要拉开自己和齐严的距离。陆小凤意有所指,他们都明白。只是,他指的这人是清河派的掌门,齐严。 齐严也不着急,只是反问:“所以你觉得,这只猫出现在我清河派院中,出现在我的屋子前,清河派,尤其是我就有嫌疑了?” “当然,如果我这么说,齐掌门肯定不会服气的,仅凭一只猫,我是没可能确定下毒的人的。”陆小凤倒是承认得很快,“但是我会找到证据。” 064 “证据?”齐严很是好奇。 “不错。”陆小凤很是自信,“最能让人信服的证据,不就是周老爷被盗走的那两瓶药吗?” 陆小凤拿起桌上摆放着的木盒子,“这个木盒里放着秋水宫的两种药。一种,就是之前诸位中的毒,而另一种则是秋水宫的秘药,能解百毒。此次秋水宫众位姑娘都没有带着这颗药,仅有的一颗也用来救了周夫人。那一夜周老爷本来是想用这种药救周夫人的,试问若是这药落在诸位的手中,你们舍得毁掉它吗?” 陆小凤的话引起人大家的热议,的确,这样的药可遇不可求。 “请问齐掌门,如果是你,你会舍得吗?”陆小凤单手捧着木盒子走到齐严的面前问。 齐严不慌不忙,“对,如果是我得到这样的药,我也不会舍得的。如果你认为在哪儿搜出这颗药就是下毒的凶手,那么为了证明我齐某人的清白,我清河派的院落你大可去搜。” 在场有几个人动了一下,似乎真的打算去清河派的院落搜查。而陆小凤他们却没有动作。 陆小凤笑道:“齐掌门,我知道,你敢这么说,就证明你有自信我搜不到。若你是清白的,那么我自然找不到。就算您真的下毒了,也不会轻易地让我们找到。” 齐严正想问陆小凤想要如何,房门忽然被打开了。燕六寻不顾众人的视线走了进来,对陆小凤低声说了些什么。 虽然听不清,但是齐严却莫名地有种不妙的感觉。 “齐掌门,看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去搜查您的屋子了呢。”齐严只听到陆小凤这么说,陆小凤接下来吐出的话在齐严听来就如同雷鸣一般,隐约间他只能辨认出“齐枫”这两个字。 难道是齐枫出了什么事?不顾众人的目光,齐严立刻离开了书房,也不在乎身后被其他人尾随。 当他回到院落的时候,弟子们已经焦急地等在门口,其中一名弟子一看到他就焦急地说:“掌门,您快救救师兄吧。”这名弟子说的师兄,自然就是指齐枫。 看这群弟子的神色,齐严就知道齐枫肯定是出事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发现里面早就已经是一片狼藉,而齐枫正靠在柱子上,好似昏了过去。 “枫儿!”齐严立刻上前扶住齐枫的肩膀。 他刚一碰到齐枫的手臂,齐枫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哀嚎。哀嚎过后,齐枫睁开了眼睛,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认出是自己的父亲,“爹,我的手……” 齐严发现齐枫一直试图去抓他自己的右手,他才发现齐枫的手掌已经变得紫青,而且有些肿胀。他不敢相信地撩起齐枫的衣袖,发现这紫青的肿胀已经爬满了他的手臂。 齐严扒开了自己儿子的衣服,发现这紫青色已经爬到了他的脖子,眼看着就要蔓延到他的左胸口。 齐枫分辨出了自己父亲惊恐的神色,他低下头发现了自己脖子上的颜色,他慌了,他抓住自己父亲的衣服求救:“爹,救我!我会死的,这毒入了心肺,我会死的!” “我给你去找大夫!”齐严也慌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这个地方。 但是齐枫现在已经被疼痛和即将死去的恐惧折磨得失去了冷静和思考,他只是大喊:“没用的!秋水宫的妖女说了,这□□蚀肉销骨,除了秋水宫的秘药无药可解。爹,救我!” 秋水宫的妖女……齐严回过头,正好看见陆小凤他们进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寇梓汀,“又是你!”他满是恨意地对寇梓汀说,“你母亲杀了我父亲,你现在要害死我的儿子?” “爹!”齐枫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他会死吗? “你想对我动手也没用,我已经说过了,这一次我们秋水宫众人出行,无一人携带此秘药。齐枫都已经这么求你了,你是宁愿让我们变出这药,都不肯去救你的儿子?”寇梓汀可不担心齐严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动手。 齐严抽了一口气,回头看了自己那已经陷入了昏迷的儿子一眼。那紫青色,已经爬到了他的左胸口,齐枫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他没有料到,最后他们竟然会将他的儿子的命摆在他的眼前,让他去做抉择。齐严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 当着所有人的面,齐严从自己的衣衫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盒子。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将那颗药喂入了齐枫的口中。 “齐掌门,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陆小凤问齐严。 齐严站起身来,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慌乱,“我还需要说些什么吗?”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0节 就这样当众地承认了自己下毒的事情,齐严知道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看到齐枫似乎好上了些。 过了会儿,齐枫睁开了眼睛。痛苦已经减弱了不少,他看清了屋里那么多的人,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寇梓汀身旁的罗伊,“爹,是这个侍女给我下的毒。” 齐枫的话音刚落,齐严就动了。他的手成爪形直接袭向了罗伊,罗伊想躲,但是她的武功只是普通,又怎能逃过齐严全力的一击呢? 寇梓汀自然也是出手相救。不过比寇梓汀更快的是陆小凤,他也站在罗伊的身旁,他看到齐枫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齐枫可能会指出罗伊伤了他,所以在齐严碰到罗伊之前陆小凤就已经一把拉过罗伊,自己站在了罗伊的位置上接下了齐严的一掌。 同时出招的还有寇梓汀,若是以往,二人合力也未必能接下齐严全力的一击。但是这一次,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她的掌力也落在了齐严的身上,三人身躯同时一震,但是寇梓汀和陆小凤稳住了身形,而齐严却被击退。而齐严后退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花满楼和周昱轩已经各自出现在他的两边,二人一同制住了齐严。 “……”齐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有些使不上力。 “我们在周老爷的书房里点了些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陆小凤解答了齐严的疑惑,虽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现在看来这防是防对了。 齐严冷笑,没想到陆小凤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了。 “我儿与你无怨无仇,你竟然对他下这样的毒。”齐严红着眼看着陆小凤怀里的罗伊。 罗伊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就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也不会再率性地随口说话了,“毒是我给的,但是下毒的人不是我。” “下毒的人是我。”这时又是一个女声,与罗伊的声音一模一样,她与燕六寻一同出现在门口,众人这才看清,她竟是和罗伊相同的模样,“他和我有仇。” 花满楼无奈地说:“司空摘星,你还想顶着罗姑娘的模样到什么时候?” 花满楼的话成功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司空摘星,善于易容,相貌、身形、声音,无一不变,难辨真假。 司空摘星翻了个白眼,揭开了脸上的□□,“齐枫偷袭我,抢走了我偷来的月中天。难道齐掌门不知道?” 齐严哪里知道月中天是什么。燕六寻说道:“那是要进贡入宫的贡品,几日前被司空摘星盗去,继而又有人从司空摘星手中夺走。令公子已经承认是他所为。” 齐严哑口无言,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齐枫别过脸不去看自己的父亲。齐严太了解齐枫了,他的举动无异于承认了这件事。 这完全出乎齐严的预料,他根本就不知道齐枫做过这样的事情。 “齐掌门或许不知道,齐枫他因为周昱轩曾出手帮司空摘星,担心周昱轩会认出他来而对周昱轩起了杀心,这次周伯母中的毒,就是齐枫下的手,他本想毒害周昱轩,却误害了周伯母。”花满楼将齐严所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 齐严不敢置信地看着齐枫,“我以为,你是因为处理我留给你的那些公事才耽搁了那么多天。” 燕六寻走过去制住了齐枫,将他拉了起来。他拉过齐枫的手,用小刀在齐枫的手上化了一道伤口,血水立刻就流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齐严在激动之下差点挣脱了花满楼和周昱轩的控制,但是好歹还是被两人给制住了。 燕六寻扣着齐枫的手,积压着他肿胀的手臂加快那些毒血流出,“这种毒看上去剧毒无比,其实只会让他的手臂紫红肿胀,不会致命,只是看着厉害罢了,只要排出毒血就可以了。” 只是看着厉害……齐严只觉得眼前发黑,也就是说他是被下套了。 “没错。这药很古怪,的确是秋水宫所制,但并不致命。我故意告诉齐枫这□□会蚀肉销骨,就是为了促使他来你房里找解药,借此把你逼出来。别瞪我,这招是陆小凤想的。”司空摘星立刻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陆小凤。 陆小凤只是挑眉,虽然这招的确过了些,但是好在还是让齐严露馅了。 “你们……”齐严已经被气得快说不出话了。 “啧啧,可惜浪费了我那一颗百果子。喂,周昱轩,把那玉盒子还给我。”寇梓汀忽然说,让屋里本是有些紧绷的气氛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周昱轩瞪了寇梓汀一眼,从齐严手里躲过玉盒子就扔向了寇梓汀,恶狠狠地说了句“闭嘴”。 他转而看向齐严,问他:“你和家父本是师兄弟,为什么要打伤我父亲?还有他们,在场的武林前辈,为何要毒害他们?” 若是今天齐严不给他一个解释,想着自己双双昏迷的父亲和母亲,周昱轩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齐严的反应,周昱轩想过很多,但是他想不到的是齐严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笑:“若不是念着同门情谊,他的命早就没了。” “你说什么!”周昱轩的脾气说不上很好,尤其是当事情干系到自己的亲人的时候。 “二十几年前,是我从雪山之下救了他们,到了雪峰之上,我发现我爹被一剑穿心。你爹娘亲口说,是寇涵杀了我爹,也是她将他们二人打落雪峰。他们发誓这辈子和秋水宫再无关联。但是我追问你娘秋水宫的位置,你娘却绝口不提。最后他们夫妇二人竟然辞别了师门,一躲就是十几年。 那一夜,我本是想追问秋水宫的事情,但是却看见了你爹冲进书房拿出了秋水宫的药。那一日我救下他们,他们身上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那一刻我就知道知道了,他们至今都还和秋水宫有联系。秋水宫的妖女,杀害了我父亲,杀害了你爹的师父,你爹恋上你娘,你娘愿意为了你爹脱离秋水宫,我爹为了救他们死在秋水宫的妖女手上。而他们还在和她联络!” “所以那晚的确是你伤了周昱轩他父亲。那么为什么要给他们下毒?”陆小凤问他。 陆小凤问的,是齐严在这次事情里最大的失误。“我以为,沈瑶中的是秋水宫的毒,所以我断定秋水宫的人在周家。我用那只野猫试毒,确定这毒的毒性后给他们投毒,为的是逼妖女出来,我想或许会是寇涵,没想到……” 他没想到的事情很多。 没想到齐枫只是随手将这只猫扔在了门外假山的洞里; 没想到那只他以为必死无疑的猫还活着; 没想到给沈瑶下毒的是自己的儿子! “对我做过的事,我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杀了你。”齐严直直地看向寇梓汀,找不到寇涵,那么就杀了寇梓汀,让寇涵也体会一下丧亲之痛。 为父报仇。 齐严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就是这四个字。 “师兄,你错了。”在众人无言的时候,周柯凡走了进来。 065 “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陆小凤站在花满楼的身边,暗戳戳地碰了碰花满楼的手臂。周昱轩他爹重伤初愈,却忽然闯入了齐严的房中,连家仆的陪同都没有。 他一进来,就说齐严错了。然后不顾众人的不解和反驳,坚持让他们都离开。屋子里只留下了他、周昱轩、齐严父子和寇梓汀。 周围的宾客虽然不满,但是也不好拂了周柯凡的面子,陆陆续续地离开。司空摘星和燕六寻得回了月中天,心思也不放在这上面。 唯独陆小凤和花满楼对屋里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周柯凡刚才的模样一看就是有话要说,陆小凤的好奇心被点燃,这会儿跟猫抓一样。 反正这偷听的事情他也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这次他也是很自然地拉起花满楼就找了个位置偷听。 一阵凉风吹过,陆小凤似乎是闻到了一股香气。他奇怪地问花满楼:“花满楼,你身上的味道什么时候变了?” 花满楼一愣,然后了然。手中折扇扇骨抵在陆小凤的脸上将他推开,花满楼说:“这股香气可不是我的,怕是方才你救下罗姑娘的时候沾上的。” 陆小凤救下罗伊时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虽然陆小凤很快就放开了她,总归着罗伊的香气还是在他的衣服上沾上了点。 陆小凤正低着头拉扯自己的衣服,嘟囔着说“有些不习惯”。 花满楼笑道:“你也会有不习惯女儿香的时候?” 陆小凤猛地抬头,圈住花满楼的肩膀道:“花满楼,怎么听你这话像是在挤兑我?” 花满楼正想反驳,肩膀上又被陆小凤重重地拍了一下,只听到陆小凤在耳旁说:“我现在啊不是都跟你一起吗,你身上又没这味道,你让我上哪儿习惯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越说越离谱。花满楼用扇子敲在陆小凤的额头上,说道:“别胡说八道了,还听不听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 “听,怎么能不听。”玩笑归玩笑,两人都这样来偷听了,要是没听到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二人侧耳,果然听到屋内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 屋内,周柯凡让周昱轩不必再制住齐严。周昱轩松手后,齐严也没有做什么反抗,而是把齐枫搬到了床上让他好好休息。 “你就是寇涵的女儿吧。”在齐严做这些的时候,周柯凡盯着寇梓汀,过了半晌才说:“你和你母亲很像。” 对这位长辈,寇梓汀没有太大的感觉。自小她就听寇涵说起沈瑶和周柯凡,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虽然说起周柯凡的时候是一脸嫌弃的模样,但是实际上寇涵算不上真的厌恶他。 “你娘还好吗?”周柯凡又问。 寇梓汀老实地回答道:“娘亲和爹爹外出游走山水了,二人都过得很好。” “你们倒是开始叙起旧来了。师弟,这些年你果然都在骗我。”齐严坐在床边冷声地说。 周柯凡回望了他一眼,“师兄,我没骗你。这么多年来,我和瑶儿再也未和秋水宫来往,寇涵也从未来过周家。师父死后,寇涵就说过她不会再……” “你还有脸管我爹叫师父?”提起齐冬,齐严痛苦至极,“那是我爹,那是你师父,你我从小一同跟随我爹学习,我爹是怎样尽心尽力教导我们,他接到你的求救信就去救你和沈瑶,为了你们死在寇涵手上,你和沈瑶竟然还维护她?” 提到齐冬的死,周柯凡痛苦地闭上了眼。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将内心这个隐瞒了二是多年的秘密告诉齐严,“师兄,师父虽然是死在寇涵的手上,但这件事我和瑶儿也脱不了干系。但是师兄,我今天必须告诉你,师父并不是我们想象得那样,他太固执,太极端,他骗了你。” 骗?齐严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骗他。 “我写给师父的那封信并非为了求救,而是为了向师父表明我要为了瑶儿离开清河派。”周柯凡将齐严并不知晓的过去说了出来,“他从未支持过我和瑶儿在一起。” 二十多年前,年少气盛的周柯凡遇见了同样初出茅庐的沈瑶,二人经历风雨,日久生情。他知晓了沈瑶秋水宫宫人的身份,也在沈瑶的口中得知了秋水宫并非多年前江湖所传的那般危险不堪。 那时候周柯凡想着齐冬有如他的父亲,他无父无母,有了心爱之人自然是要让自己的亲人知晓。所以他大着胆子向师父和师兄表明了自己与秋水宫宫人相恋一事。 虽然这件事对齐严和齐冬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是当时的齐冬并没有表态。而齐严看到父亲沉默,以为他是默认。再加上沈瑶温婉,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所以齐严对二人并不排斥。 但是齐冬的想法却更深。他当夜便叫周柯凡带着沈瑶去见他。他对二人提出了他的想法,自古正邪不两立,秋水宫有多少的底子,宫人是怎样的心机叵测是周柯凡无法想象的。 这话自然是让周柯凡和沈瑶无比难堪,而起动却在此时提出了一个让沈瑶和周柯凡更加难以想象的要求。 齐冬声称可以同意沈瑶和周柯凡在一起,只要沈瑶告诉他秋水宫的位置,并协助他铲除秋水宫。 周柯凡当时也是无比震惊。他见过寇涵,虽然寇涵会因为沈瑶针对他,但是他能看出秋水宫的确是不同往日。 他给齐冬解释了千百遍,但是齐冬就是不肯松口。最后沈瑶恼怒地连夜离开了清河派,甚至没有告知周柯凡。 周柯凡百般恳求齐冬,但是齐冬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反复地说着正邪不两立,表示他不对沈瑶动手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恳求无果,周柯凡怎么可能让佳人这样离开,他马上就去追沈瑶,后来总算是在距离清河派一段距离的客栈中找到了沈瑶。 那一夜沈瑶的泪水让周柯凡的内心备受折磨。一面是师父的铁令,另一面又是爱人,他多次和齐冬保证沈瑶的心性和秋水宫的无辜,但是都得不到齐冬的信任。 这样的话,如果沈瑶答应和他在一起,那么在清河派必然会受委屈。百般思考之下,周柯凡做了一个决定,他想要离开清河派,跟着沈瑶一起回秋水宫居住。 所以他就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到了清河派,自己和沈瑶则是在客栈中休息了一夜后离开了。 听到这里,齐严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那封信,不是你写给爹的求救信吗?”他至今还记得当时齐冬看完这封信后的神色,凝重,隐含着怒火。 周柯凡叹了口气,摇头道:“师兄,你看过那封信吗?” “爹烧了那封信……”齐严哑然,齐冬当时看完那封信后就烧了它,然后告诉自己周柯凡被秋水宫的人带走了。 齐冬看完信后就收拾了细软离开了清河派,并嘱咐他管理门派的事务。齐严一直都在担心,所以在安顿好门派的事情后就追了出去。 周柯凡抚着自己的额头,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忘不了当时的心酸,“师父他骗了你。他那天接到了我的信之后,就一路跟踪我和沈瑶,直到雪峰。” 那时候,周柯凡和沈瑶一路赶路,直到雪峰。他们都没有料到寇涵早早地在雪峰之上等着他们。 一看到寇涵,沈瑶就激动地迎了上去。二人多日不见,早就亲热地抱在了一起,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料到齐冬突然出现,一句话都不说就袭向了寇涵和沈瑶。 寇涵和沈瑶都是自幼习武,寇涵修习的更是上乘武功,但是还是差了齐冬一线,二人后退数步。 周柯凡还记得,当时沈瑶和寇涵看向他的眼神。沈瑶以为是周柯凡骗了她。 在齐冬对二人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周柯凡挡在了沈瑶和寇涵的面前,质问齐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齐冬却是一脸嫌恶地看着寇涵和沈瑶,说周柯凡是被妖女给迷惑了。要向离开清河派,他不会允许。但是他也不会这个机会,他之后周柯凡跟着沈瑶离开,肯定会去秋水宫,他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找出秋水宫所在。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秋水宫的宫主。齐冬觉得,这是除去她的好机会。 寇涵自然是对齐冬的做法嗤之以鼻,她指责他枉为人师,迂腐固执,下手狠毒。而齐冬坚持要为武林除害。 寇涵和齐冬很快就交起了手,沈瑶自然是帮着寇涵的,但是两人只能勉强保住不败。周柯凡夹在师父和心爱之人之间,不知该如何行动。 后来齐冬一掌击中了寇涵,眼看着他就像将手中长剑刺向沈瑶,周柯凡飞身上前手握剑刃。掌心被剑锋割破,是那么疼;鲜血低落在雪上,融出了一个血窟窿。 “师父,收手吧。”周柯凡当时哑着声对他这么说。 而齐冬的回应只是将周柯凡打倒在地。掌心的疼,身体的疼都抵不过心中的疼。寇涵却抓住这个时机对齐冬洒出毒粉,拉起他和沈瑶一起逃。 他们逃到雪峰崖边,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齐冬当时中了毒,但是他强行用内力将毒性压制住,追了上来。 而齐冬追上来之后三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在情急之下周柯凡对齐冬刺出了一剑,刺伤了齐冬。 当时齐冬的表情极其愤怒,掌心聚力,全力拍向他。周柯凡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只知道自己伤了师父,而师父的眼神告诉他,他会把他们都杀了。 再然后,他只听到沈瑶的惊呼,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瑶已经口吐鲜血。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沈瑶的后背,将沈瑶打飞出去。 在她的身后是悬崖,周柯凡想也没想就扑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胸口疼得厉害,但是他不想放手。 他听到有脚步声,回过头去却看见寇涵被齐冬一掌击倒在地,唇边留着鲜血,伤得不轻。而齐冬也受了伤,肩膀被寇涵刺伤,此时的他正捂着伤口,看着意识不清的寇涵准备了结她的性命。 周柯凡哀求齐冬不要这么做,齐冬那一剑没有刺向寇涵。他听到周柯凡的声音,转过了身,但是那眼神却是周柯凡从未见过的冷硬。他知道,齐冬是真的要杀了她们。 齐冬走到他的身边,让他认错。 周柯凡却坚持说自己没有错。他质问齐冬沈瑶和寇涵究竟做错了什么。得到的回答却是除去妖女,无需解释。 周柯凡却觉得,齐冬是最为狠辣的那个人。 齐冬见周柯凡迟迟不肯认错,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他今日要在这里折损一个徒弟,可惜了。 周柯凡亲眼看见齐冬起掌,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是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掌。那一掌将他从悬崖击落,他和沈瑶一同掉落悬崖。 茫茫大雪中他却看见齐冬的胸口涌出了热血。寇涵清醒过来后一剑刺中了齐冬的胸口,却没能来得及救下他和沈瑶。 “什么……”齐严只觉得胸口发疼,自己敬爱的父亲,却在周柯凡的口中变成了一个跟踪爱徒,不惜下手杀害徒弟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你和沈瑶要告诉我是寇涵杀了我爹?” 寇梓汀也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周柯凡,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 周柯凡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道伤痕,“这是寇涵自己要求的。” “当时师兄你救下了我和瑶儿,寇涵也偷偷地照顾我们。她看得出来,师父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冲击有多大。”周柯凡走到齐严的身边,周昱轩有些担心,想要阻拦,却被周柯凡摆摆手拒绝了。 “师兄,师父对你有多重要,我知道。对你我而言,他就是英雄,他正直,刚强,武艺高强,他教导我们为人之道要明事理,要辨是非。但是也是他,认定了瑶儿和寇涵是妖女,哪怕她们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想杀了她们,只为了她们秋水宫人的身份。那还是我们心里的豪杰英雄吗?” 周柯凡指着寇梓汀追问他,“就想她,她今年才二十出头,若不是清河派与秋水宫的世仇,只凭着秋水宫宫人身份你能对她下手吗?” 齐冬无法回答,他看着寇梓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手。 “但是师父能。若是我们告诉你实情,你能接受吗?” 周柯凡知道,齐冬是齐严人生的目标,他和齐严师兄弟从小一同习武,他不希望齐冬在齐严心中的完美形象崩塌。 而这个想法当时遭到了寇涵的冷嘲热讽。只是冷嘲热讽过后,寇涵却主动提出了让沈瑶和周柯凡就着齐严听到的说法撒谎,就说是她困住了他们,然后将赶来营救的齐冬杀死了。而他们两人是被她打落悬崖的。 已经杀死齐冬,清河派和秋水宫肯定是结下了愁怨。既然如此,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要沈瑶脱去秋水宫人的身份,不然齐严他们也不会太为难沈瑶了。 为了二人的清白,寇涵也允诺一别之后不会再与他们联络。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再次让秋水宫蒙上了恶名。 “寇涵一再坚持,最后我和瑶儿也答应了。所以当初你问我们是不是寇涵做的这些事,我们点头了,甚至是我的好友问我瑶儿的武功是不是被寇涵废的,我也只能昧着良心点了头。” 当他对着花如令点头的时候,周柯凡就知道,他们二人或许一辈子都要活在谎言和愧疚中。就是因此,他无法再在清河派停留。 “师兄,当初我们本就不想再留在清河派了,而你又一再逼问瑶儿秋水宫所在,所以我们实在受不了了,才一起离开了清河派。” “师兄,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是我和瑶儿太过懦弱,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从来都不是寇涵的错。” 大概周柯凡和沈瑶都没有想到,当初二人点了头,断了和寇涵的联系,也导致了今日的一切。 066 这一日的天气极好,日光暖洋洋的,风也和煦得吹得人懒散起来。花满楼坐在小园中,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小饮一口,温热的茶水让他长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们经历的事情着实不少,现在总算是能找到一个时间在这儿缓缓了。前几日周柯凡亲口吐露的二十多年前的真相着实让众人震惊。 而齐严,无疑是受影响最深的人。这样的真相毁去了齐冬多年来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件事在武林树下了太多敌人。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 齐严为了逼迫秋水宫人出现而向众多武林同道下毒,这件事情虽然周柯凡选择不追究了,但是今后清河派在江湖上的处境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这件事情齐严也不需要周柯凡的帮忙,自己做过的事情,他会承担。 沈瑶在几日之后也苏醒了过来,齐枫想要下毒毒害周昱轩的事情,沈瑶也不愿意再追究了。只是这下毒的罪行可免,然而盗取月中天一事却是免不了的责罚。 总的来说,整件事情是落了个圆满的结局。他们也轻松了下来。不过说轻松,大伙人差不多都轻松了,唯独周昱轩愁眉苦脸地趴在石桌上。 又是一声长叹。花满楼眯了眯眼,自己若是再不搭理周昱轩,这难得的午后大好时光怕是要被彻底毁了。 长手一伸,手中茶壶倾倒,周昱轩脸旁茶杯便满了。“你这又是何必呢?不就是被周伯母罚了抄书吗?”虽然花满楼是想着要宽慰周昱轩,但是话说出口后却免不了带上笑意。 周昱轩这几日也可以说是吃了不少苦头。沈瑶那日醒来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很是亲热。周昱轩和周柯凡两人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 当沈瑶得知是寇梓汀救了她的时候,她激动地要求周昱轩立刻带着寇梓汀去见她。而在见到寇梓汀那与寇涵相似的面庞之后,沈瑶便再也克制不住泪水,与寇梓汀抱在了一起,二位女子相互倾诉着这么多年来的心情。 周柯凡和周昱轩自然是不好打搅二位女子的交谈,所以只能退了出去。当时陆小凤看到这幅情景只是摇着头然后对花满楼说周昱轩怕是要倒霉。 花满楼当时只是纳闷。但是后来沈瑶却忽然唤了周昱轩进去,那之后周昱轩便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了,吃住都在其中,听仆人说是被沈瑶罚了抄书,要抄满三天。 他问过陆小凤是怎么回事,陆小凤只是摸着胡子然后回答他说惹谁都不能惹女人。花满楼想了想,也想到了应该是寇梓汀报复之前周昱轩强行关了她,把那几天的遭遇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沈瑶。 按照沈瑶的个性,必然是将寇梓汀疼到了骨子里,寇梓汀这么一诉苦,自然是苦了周昱轩了。 “抄书还是小事。”周昱轩哀叹着,将脸对准了石桌的桌面,然后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脑勺,那模样若是花满楼看得到,必定会说他这是要闷死自己。 花满楼听出了周昱轩话里另有含义,“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让你为难?” 周昱轩动了动嘴,还是难于启齿。最后只能端过茶盏牛饮了一口水,在心中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咬茶杯壁泄愤。 花满楼安静地等着周昱轩的回答,没想到周昱轩忽然来了一句:“花满楼,我打算近期再出门游历一番。” 这可是让花满楼大为吃惊的。这周昱轩才刚回来没两天,怎么可能又想要出去了。他正要问出口,就听到了寇梓汀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 一听到寇梓汀的声音,周昱轩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和陆小凤帮我拦着她!我……我这就走!” 花满楼茫然地面朝着周昱轩离开的方向,腹诽着周昱轩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花满楼回过头,面前就是一阵风吹过,他能感觉到寇梓汀已经落座在他身旁了。 “花满楼,周昱轩呢?”寇梓汀也不见外,自己拿过了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的还是周昱轩刚才用过的茶盏。 “刚才听到了寇姑娘的声音,就先走了。”花满楼为难了一下,还是说道,“寇姑娘,你用的是周昱轩用过的茶盏。” 寇梓汀也不在意,“没事。你说他跑了,这人还真没胆量。” “哦?”花满楼挺好奇的,刚才周昱轩那么为难,现在一听到寇梓汀的声音又跑了,怕是让他为难的事情是和寇梓汀有关了,“他是在躲着你?” “对啊。”寇梓汀没好气地回答,“不就是瑶姨忽然提到我和他的婚约吗,我还没说话呢,他就先跑了。” 这次来周家,寇涵虽然没来,却托寇梓汀给沈瑶带去了一个锦囊。今天她把这个锦囊给了沈瑶,里面是一封书信。沈瑶看完之后便露出了微笑,然后唤来了周昱轩,告知了二人的婚约之事。 结果寇梓汀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昱轩便是一口拒绝,再然后就逃了出来。这不,她才刚找到这里,又被周昱轩给跑了。 花满楼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难怪了。” “难怪什么?”寇梓汀追问他。 花满楼想了一下,虽然周昱轩是在躲着寇梓汀,但是周昱轩好像没说过不能把他的行踪告诉她。“其实刚才周昱轩告诉我说,他想要外出游历一番。”其实花满楼不否认自己这么说是想要看好戏,他觉得周昱轩和寇梓汀之间会闹出不少有趣的事情来。 果然,听到花满楼这么说,寇梓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敢逃跑?” 花满楼本以为寇梓汀会追出去,没想到寇梓汀竟然又坐回了凳子上,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权当做消火了。 “你不追?”花满楼倒是挺诧异的。 寇梓汀露出笑容,“就让他跑上几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听到寇梓汀的回答,花满楼越发肯定周昱轩未来的日子会很精彩。虽然说寇梓汀是为了找周昱轩才来的,但是现在她却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花满楼喝茶。 花满楼能感觉到寇梓汀的视线,她总是在打量着自己,“寇姑娘,不知还有什么事情?” “没事。”寇梓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四处张望,“没见着陆小凤呢。他去哪儿了?” “陆小凤现在在何处做着什么,寇姑娘怕是要比花某更加清楚吧?”花满楼轻摇手中的折扇,浅笑着反问。 寇梓汀也不尴尬,只是双手托腮道:“女儿家涉世未深,为人所救,情窦初开,唉,罗伊怕是要被陆小凤这副长相给骗了。我都有些后悔让陆小凤剃了胡子了。” “为何?”花满楼好奇地问。 寇梓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点点画画,“他本来性子就有趣,那两撇胡子倒是更添风趣,我本来想剃了他的胡子看看的,没想到一剃胡子,他竟然看起来还挺憨的。长相和性子,罗伊怕是很有好感了。” 那一夜陆小凤救下罗伊后,罗伊对陆小凤便心生感激之情,对陆小凤更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今天陆小凤不在,也是因为罗伊找了陆小凤,二人不知上哪儿散步谈天去了。 “陆小凤可是为了胡子的事情伤心了很久,若是听到寇姑娘这样评价,恐怕他会很得意的。”花满楼笑道。 “我也不是胡乱评价,陆小凤这性子的确很讨女子欢心。”寇梓汀慢慢地说,视线胶着在花满楼的脸上,想要看出他的神色变化,“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花满楼皱了皱眉头,又想起了之前寇梓汀所言他和陆小凤的形影不离,他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寇姑娘似乎是误会了什么,陆小凤生性洒脱自在,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就算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你也不在意?”寇梓汀可不信。 “寇姑娘,陆小凤虽然是爱玩了些,但是他是知道分寸的,不会对罗姑娘做出什么,这点寇姑娘倒可以放心。”花满楼说道,“陆小凤近段时间来经历了太多事情,罗姑娘陪着他笑谈能让他自在些,也是好的,二人是不会越矩的。” “陆小凤怎么了吗?你那么肯定陆小凤就不会对罗伊动心?”寇梓汀继续追问,虽然很清楚罗伊的确是不可能让陆小凤动心,但好奇心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花满楼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陆小凤于数月前痛失爱妻,他能走出这段伤心事便是好的。” 这下寇梓汀倒是目瞪口呆了,“你说陆小凤他爱着一个女子?” 寇梓汀语气中的惊讶浓到让花满楼无奈摇头,“这有何奇怪?所以我才说寇姑娘是对我和陆小凤有所误会了。” 这些天来从寇梓汀的言行举止中花满楼算是察觉到了一些,她似乎是误会了自己和陆小凤的关系,她屡屡在自己和陆小凤的面前试探着谈起彼此,其中的意图陆小凤没有察觉到,花满楼倒是察觉到了几分,对此,他颇感无奈。 不过花满楼的这番解释并没有让寇梓汀退让,寇梓汀反而问:“那为什么陆小凤现在和你在一起?” “是沙曼在临终前给我写了一封信,托我照顾陆小凤。”花满楼这才想起,此后他和陆小凤的确是一直都在一起。 花满楼这厢沉思,寇梓汀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为什么是托你照顾他?” 花满楼错愕,无奈地回答:“陆小凤与我是至交好友。” “所以沙曼觉得,你能帮着陆小凤走出失去她的痛苦,你能照顾好陆小凤?”寇梓汀咬着茶盏壁,歪着头问他,“但是就算沙曼不联系你,我想以陆小凤的性格也不会轻生。他的未来有那么多的可能,为什么偏偏选了你?” 寇梓汀连连发问,挑的偏偏是最为刁钻,甚至是无理取闹的问题,偏偏她的语气很认真,仿佛真的不明白。 而花满楼一向温和,很难拒绝他人,两人的碰撞导致了现在的僵局。 寇梓汀知道等不到花满楼的回答,她换了种说法道:“花满楼,你有没有想过让陆小凤离开你,或许他会遇到另一个女子,而不是现在日日和你一起?” “……”花满楼张了张口,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回答,最后他只能说,“若是陆小凤找到了命中之人,花某自然会祝福他。” 话一说完,他就听到了寇梓汀的笑声。 “寇姑娘?”寇梓汀的笑声太张扬,花满楼很是不解。 寇梓汀抱着肚子问花满楼:“花满楼,你觉得陆小凤是和你在一起更开心些还是和其他姑娘家在一起更开心些?” “你和陆小凤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寇梓汀又问。 这两个问题花满楼都没有回答,沉默,包含了许多的含义,甚至是本人的不解和疑惑。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寇梓汀远远地就看到了陆小凤和罗伊,陆小凤似乎对罗伊的亲近颇感无奈。 一看到寇梓汀和花满楼,他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朝着二人走来。 寇梓汀得出了答案,“他明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更开心。花满楼,你有没有想过,陆小凤和那个叫做沙曼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开心?” “自然是幸福的。”花满楼毫不犹豫。 “若他走了,你还会开心吗?” “寇姑娘,江湖儿女,聚散无常,至交好友情意在,便不会在意这些距离。”以前,他和陆小凤便是时聚时散。 “你说你不在意,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陆小凤和沙曼在一起时的样子。若是你知晓了陆小凤怎么对沙曼好的,说不定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在意了。”寇梓汀很肯定。 花满楼头疼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寇姑娘,你这是多虑了。我和陆小凤真的只是至交好友,而非寇姑娘所想的关系。”寇梓汀的话让他有些混乱。 “花满楼,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陆小凤赶到二人面前,手中还拿着一小盅酒,“罗姑娘说这是秋水宫的佳酿,送了我一盅,我们喝喝看,寇姑娘不在意吧?” 寇梓汀撇撇嘴,顺手敲了罗伊的额头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一眼,笑道:“怎么会在意,你喝的这酒啊是罗伊酿的,送给你算是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了。不过说起酒,陆小凤,我秋水宫有一佳酿名为百果饮,那才最是香醇,等哪天我心情好了请你来我秋水宫喝一杯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寇梓汀特地去看了花满楼的神色,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听到有酒,陆小凤自然是眼前一亮。但是他也察觉到花满楼和寇梓汀之间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就询问二人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率先回答:“没事,只是谈到了周昱轩为了躲和寇姑娘的婚约准备逃家的事情,寇姑娘正恼着呢。” 被花满楼抢去了话头,寇梓汀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总算是没和陆小凤说二人刚才的对话了。 寇梓汀拉过罗伊,对二人说道:“那你们喝酒,我们先走了,我要去拦住周昱轩,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走开没几步,寇梓汀拉了拉还在回头看陆小凤颇为恋恋不舍的罗伊,捏了下她的脸劝道:“丫头,算了吧,你啊是比不过花满楼的。”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陆小凤问花满楼:“刚才寇姑娘对罗姑娘说了什么?风有点大,我好像没听清。”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花满楼一震,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酒香沁人。他想起寇梓汀刚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花满楼,谎言说一千遍,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更何况是对自己说谎。心,是可以骗自己一辈子的。” 对自己说谎啊…… 执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花满楼转向陆小凤,不由地想,陆小凤和沙曼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呢? “怎么了?”陆小凤侧过头来的时候就发看到花满楼专注地看着他,双眸乌黑,仿佛酝酿了无数的思绪,“刚才你和寇姑娘真的没发生什么吗?”陆小凤总觉得,花满楼并不平静。 是什么样子呢……那三年,他从未曾参与过。 花满楼低下头,露出了一丝苦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苦笑。 “没什么。” 他如是回答,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067 这世上有些人注定是性子平静不下来的。比方说陆小凤,就是其中的典型。你看,虽说已经入了暑,但是天气还不是很热,太阳也没那么晒,在这个有宁静的日子里,在环境如此清幽的山路上,一般人都会眯着眼找个地方打个盹儿吧? 偏偏陆小凤不,现在如果你往草丛看去,就会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青年坐在草堆中,嘴里还叼着根野草,这场面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但是现在陆小凤就没觉得多有趣了。他一边叹气,一边捧着脸看着不远处正在一家茶铺里向老板问路的花满楼,他们两人已经在这山上停留多日了。 事情呢还是要倒回几天前他们从周家辞行那一段开始。 本来呢,周家众人中毒和月中天一事都尘埃落定,他和花满楼都心想着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是现实却留给他们一个嘲笑的背影。 首先呢是陆小凤从花满楼口中得知了寇梓汀和周昱轩的婚约,虽然周昱轩曾尝试着跟花满楼透露过想要再次外出“磨练”(实则逃避婚约)的想法,但是谁都没料到周昱轩真的是说到做到,躲开了周父周母和寇梓汀之后就逃家了。 周昱轩这一出可是让周柯凡和沈瑶气恼极了,二人中最生气的要数沈瑶,她恨恨地说周昱轩回来肯定给他好看,还宽慰寇梓汀别气恼。这可苦了周柯凡,沈瑶对着他也没了好脸色。 花满楼还记得周昱轩临行前的拜托,就和陆小凤一起注意了她几天,防着寇梓汀怒极追出去。 不过显然寇梓汀很冷静,虽然对周昱轩落跑一事颇为恼怒——在之后和二人的交谈中花满楼将寇梓汀的情绪概括为“我一个姑娘家我还没不愿意到落跑,你一个男的跑什么”——但是她很有耐心,坚信周昱轩怎么跑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非但如此,寇梓汀还打算留在周家多陪沈瑶一段时间。 最让陆小凤松了一口气的是罗伊自从那天听了寇梓汀的一番话也没有再太过亲近陆小凤,但是换来的后果却是罗伊动不动就盯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瞧。 虽然那天寇梓汀对罗伊说了什么花满楼也没有听见,但是却隐约能猜到。这着实有些尴尬,再加上他们的确在周家逗留了许久,最后花满楼还是向周柯凡和沈瑶辞了行。 花满楼要走,陆小凤自然也会跟着。而燕六寻也在之前联络了六扇门的人前来,他决定将齐枫和司空摘星一同押解入京,一行人出发的时间正好是同一天。 但是那天同样鸡飞狗跳。因为在出发前,一直老老实实的司空摘星解开了镣铐,再次从燕六寻手中偷走了月中天逃跑了,气得燕六寻把齐枫交给六扇门的同伴后就追了上去。 燕六寻能否追上司空摘星,能不能追回月中天,陆小凤也不感兴趣,就拉着花满楼先离开了。 离开周家后,花满楼本打算带着陆小凤回桃花堡见花如令,但是陆小凤死活不肯去,原因是自己的胡子还没长出来,他心情郁结,要等胡子长好了心情平静了才能去见花满楼的爹。 这理由让花满楼哭笑不得,但是看在陆小凤这么在意他的胡子,也就只能让步,给花如令写了封书信禀明部分情况,说是南浔风光独好,他要和陆小凤在附近多游走几日。 寄出书信后,陆小凤便提议在南浔附近游走几日,之前听周昱轩说过山上有几处风景不错。花满楼自然是随着陆小凤了。 这不,两人便走走停停,全凭着陆小凤从周昱轩口中听来的有趣之处决定下一步走向哪边。等二人回过神来,已经在山上风餐露宿了不少天,两人都有些狼狈了。 这会儿看到有个茶铺,二人就知道附近会有小镇可以歇脚。花满楼前去问路,陆小凤自然就负责拴马了。 所以才演变成现在坐在草堆上的情况。陆小凤顺手从身边拽起一把草喂给两匹马,感慨道:“还是你们好,吃草就行了。我和花满楼两个好几天没沾过饭香肉香了,现在吃饱点,否则待会儿跑不快,把我和花满楼饿着了,小心我断你们的粮。” 正所谓,在食物的问题上世界大同,彼此的坚持都是一样的。这不,陆小凤刚撂下狠话,两匹马一左一右就甩起了尾巴,不偏不倚打在陆小凤的左右两边脸上,正所谓左右夹击。 花满楼问完了路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陆小凤的笑骂声和两匹马的鸣叫,他笑道:“放着两匹马,陆小凤你也能和它们打起来?” 陆小凤无奈地拂去脸上的马尾巴,“全是它们拿尾巴甩我。问着路了?” “对,往南三里路就到镇上了。”花满楼话音刚落,就听见陆小凤翻身上马的声音。 “那我们还等什么?”陆小凤催促花满楼。 花满楼也翻身上马,二人并驾,往南奔去。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镇口。 入了小镇,二人率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了。二人决定先换洗一下再进食,然后再考虑之后的行程。 洗了个澡之后陆小凤觉得一身清爽,拿了剃刀就对着镜子修理自己的胡茬。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陆小凤满意地发现自己的胡子长出了些,照这个速度,再大半个月就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了,不过现在一定要好好打理。 在陆小凤全力打理自己那两条“眉毛”的时候,花满楼已经打理好自己,推门进了陆小凤的屋子。 “花满楼,你先等我会儿。”陆小凤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也不急,反倒对陆小凤开玩笑说:“陆兄可需要花某效劳?” 花满楼这客客气气的说法让陆小凤打了个寒噤,陆小凤连连赔笑拒绝,三两下就收拾好了自己,好像是真的怕花满楼上来再给他的胡子来那么两下。 “下去吃还是在屋里?”陆小凤问花满楼。 “在屋里吧。”花满楼推开窗透气,在山上留了那么多天,来这里又是一路颠簸,现在花满楼有些乏了,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静地进食。 花满楼拿了主意,陆小凤也就招来了小二点了几样特色菜,吩咐小二快点送过来。等着酒菜上桌的空隙里,陆小凤就坐在花满楼的旁边,懒洋洋的。 “在山上留了那么久,现在可算是舒服了些。”陆小凤伸了个懒腰。 花满楼也是放松了身体,没像陆小凤那样舒展开身体,只是侧倚着椅背,说道:“怎么?说是要游玩的人也是你,现在没趣了?” “怎会?”陆小凤反驳,表明自己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在我养胡子的这段时间里,要是不到处去有趣的地方走走,我会无聊死的。” 说起游玩走动,虽然现在有点累,但是陆小凤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望着窗外问花满楼:“你之前是不是问了那茶铺老板附近有什么好去处?” “你怎么知道?”花满楼反问他。 “只是问个路,会花你那么长时间?”陆小凤侧过身体,双手交叠安于桌面,将自己的脸埋在其中蹭了蹭。 等到抬起头,陆小凤看到花满楼的折扇合了起来摆在桌上,不由地伸出手碰了碰,“问出什么了吗?” 花满楼点点头,又摇头,“算是有,也算是没有。” 知道陆小凤在等自己的解释,花满楼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以前来过南浔,听闻附近有一处栖霞山,日出日落景色极美。那栖霞山在这个小镇以东,我本打算在此处逗留几日,看过栖霞山景色后可以绕道回桃花堡。方才我和那位茶铺老板打听怎么去,那老人家只告诉我说栖霞山封了入山口,劝我不要去,问他缘由他也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对于这点花满楼还是有几分好奇的,只是老人家不肯说,那么他也就不好追问了。 正巧这时候小二来给二人上菜,陆小凤见这小二做事利索,看上去也挺机灵,就拍了一下花满楼的手臂对他说:“那我们换个人问不就好了?” 说完就拉着花满楼落座。饭菜很香,不过二人也没有立刻动筷。陆小凤就直接问了小二哥:“小二,我想问一下,我和我的同伴听闻这附近的栖霞山景色极美,本来想去看日出日落的,但是听说这栖霞山封了山口,这是为何?” 陆小凤这一问,便叫那小二哥变了脸色。一看他这脸色,陆小凤就知道,这里面有戏。 “二位客官,请听我一句劝,这四周风景好的地方不少,唯独这栖霞山万万去不得。”那位小二压低了声音对二人说。 “哦?这是为何?”陆小凤又问。 那小二支支吾吾的,一如之前那位茶铺老板。花满楼以为这次也问不出来,但是陆小凤哪里是轻易放弃的人?见小二不说,陆小凤就说:“你不说,那我只好亲自和我的同伴去闯闯看了,又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怎么就去不得了。” 果然,陆小凤这么一说,那小二立刻就慌了,连忙拦下了他,“别别别,客官,您二位一看就是从别处来的,不知道这栖霞山的厉害啊。” 好不容易劝下了陆小凤,那小二压低了声音对两人说:“您别说,这山上真的有鬼!”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颇感兴趣,用眼神示意小二接着说。 小二心知不和两人说清楚,这两人肯定不会放弃的,只能抓抓头发对他们说:“二位,你们有所不知,我们镇上传说这栖霞山上有一个女鬼,专食美女面皮!” 话一出口,便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震撼。他们本以为鬼神之说只是人们杜撰,但是就算是杜撰,食人面皮这样的说法也未免太过惊悚。 小二以为他们不信,忙说:“真的真的!这是从两三年前,镇上就陆陆续续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失踪,无论官府怎么寻找,这些姑娘的爹娘是怎样出钱求线索,都没人知道他们的消息。” “后来有一日,我们镇上有个酒鬼喝醉了酒,大半夜地说是要上栖霞山等日出。一上去,就见了鬼了。他亲眼见着一个白衣女鬼站在树林里,脚边还躺了个人。他发出了点声响,惊动了那女鬼,那女鬼追上了他,他看见那女鬼脸上全是血。那酒鬼酒都被吓醒了,连忙逃跑,不小心踩空了从山上滚了下来。 等他醒过来,他回到镇上求救。村子里有几个胆大了一起去了他说的那个地方,没见着什么女鬼,但是那地方有血迹,还有几点血迹顺着往山下去了,后来他们找到山谷,好家伙!里面全是尸骨,好几具啊。 那酒鬼在里面认出了他昨晚瞧见的躺在地上的那人,是个姑娘,那张脸是血肉模糊啊。其他尸体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后来官府来查,发现这几具尸体全是小镇上消失的姑娘的。还不止这些,听说后来仵作检查那些姑娘的尸体,发现她们身上也被扒了皮。 听到那酒鬼说看到了白衣女鬼,官府的人也查了,搜遍了山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最后只能放弃。但是那次之后,镇子上还是会有姑娘失踪,那山谷里还是会有尸体出现。” 说到这里,小二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看自己身后,生怕有鬼出现。 “也就是说官府至今都没有找到行凶者?”花满楼素来敬鬼神而远之,这种事情说是妖鬼所为,他是不信的。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1节 “公子,是鬼,女鬼。”小二再三纠正,“哪里找得到,这山都搜过好几次了。现在封了山,镇子里没人敢去,只求着不要被女鬼抓了去。” “怎么不是去过栖霞山的女子才会被抓?”陆小凤很是好奇。 小二道:“那是自然,那些个姑娘,出阁的未出阁的,都是莫名其妙就被抓走的。都说是女鬼善妒,妒忌比她长得好看的女子。这些姑娘被抓走后,不出三个月肯定会被抛尸在山谷里。现在我们镇子里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格外小心,生怕被女鬼抓了去。” 说罢,小二很是郑重地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二位客官,虽然说这女鬼对男子没有兴趣,我们镇上男子也是乐得安心,但是这山上毕竟危险,二位还是别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小二出去。 你问他们去还是不去?答案是肯定的,自然是要去的。 “明日去可好?”陆小凤问花满楼。 花满楼点了点头,这般残忍之事,他的确是想查个究竟。 068 因为栖霞山封山的缘故,骑马前去实在是太过招摇,所以陆小凤和花满楼便是早早地从客栈出发步行前往。 避开了镇上居民的视线,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在走到了栖霞山下。这个小镇对栖霞山的恐惧极深,陆小凤和花满楼只听说是派人封了上山的路,却没想到官府竟然还派了捕快在四周不定点地巡逻,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料到这一招,路上差点被撞见。 躲开那几名搜寻的捕快后,陆小凤才对着花满楼调侃说:“花满楼,你说我们两这样算不算是大意失荆州啊?” “勉强算是保住了。”花满楼也顺着陆小凤的玩笑话接道,想想二人刚才差点被发现,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虽然说出师算不上得利,两人却不见半点气馁,反而因为刚才的逗趣开心不少,二人一起穿过了栖霞山山脚下的屏障。 这座栖霞山因为早些年来都是观赏日出日落极好的去处,山上修了一个小路,倒也平顺。二人走过路口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一条阶梯,石板砌成的阶梯蜿蜿蜒蜒地向上,也不知伸向哪里。 因为之前那些女尸的事情,栖霞山这些年来都没有人涉足。山中草木本就是依着自己的天性生长,自然是郁郁苍苍,没了人气,却也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入了夏,走在这路上竟然还有些阴冷。 一想到阴冷,陆小凤就打了个哆嗦。花满楼走在他的身旁,奇怪地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陆小凤苦着脸说:“早知道今天早上就听你的,多穿上一件了。” “现在知道了?”花满楼晲了他一眼,可不打算把自己身上那件披风让给陆小凤,谁让陆小凤早上出门的时候不听他的。 花满楼这话可是对陆小凤起不了什么威胁作用的。陆小凤笑嘻嘻地蹭到花满楼的身边,愣是用自己的手贴着他的手分享热气,偏偏在花满楼疑惑地望向他的时候侧过头,装作悠闲地在看四周的风景,“诶,花满楼你别说,折栖霞山的风景还真的不错。” 花满楼动了动自己的左手,感觉到彼此的衣衫擦过,他也就干脆地垂下手,由着陆小凤在他旁边这么蹭了。 二人在石阶上走了会儿,就走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平地。“花满楼,你说我们俩这样子能遇到那个女鬼吗?”陆小凤总觉得可能性甚微。 “鬼神之说本就不可信,你怎么还这么起劲啊?”看到陆小凤这副起劲的模样,花满楼真想劝他稍微冷静点,莫被好奇心冲昏了头。 陆小凤轻轻地撞了花满楼的手臂一下,也不说话,却也是变着法儿在那儿讨好花满楼。 花满楼也不好接着说他,只能催促他说:“好了,我们继续上去看看吧。”虽说不信鬼神,但是若是真能找到那个装神弄鬼的人,解救这个小镇的女子,那也是好的。 虽然说二人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上山的,但是真的在山上听到响动声的时候,二人也都是同时一愣。 这封了山,镇子上的人是不会像他们两人一样因为好奇心偷偷上山的。莫非,是有人在这山上遇上了危险? 二人立刻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这一追,就听到什么滚落的声音。陆小凤这才看清是有人从山上滚了下来。 更不止如此,陆小凤看到在那人掉落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一个女子,穿着白衣。陆小凤立刻就想到了小二跟他们说的那个白衣女鬼。 可是这个白衣女子却不是小二口中所说的那样满脸鲜血,远远的陆小凤只瞧见那女子脸上似乎过了层薄纱,与她的白衣连成了一片。 只是在这一瞬之间,从山上滚落的人也摔在了他们的脚边。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蹲下,陆小凤发现摔下来的也是一名女子。 莫不是镇上失踪的姑娘?陆小凤这才看清这姑娘身上全是伤。血腥气也刺激得花满楼不舒服地皱眉,连忙低头为她检查伤口。 那个白衣女子远远地也看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转身就要离开。陆小凤怎么可能放任这个白衣女鬼离开,他说了句“花满楼,她交给你”就追了出去。 陆小凤的动作很快,没两下就不见了。花满楼只能对着陆小凤离开的方向说句“当心”。 陆小凤此时正紧紧地追着那个白衣女子,他发现那个女子的身手颇为灵活,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但是轻功再好的司空摘星陆小凤都能逮住他,更别提不远处这个白衣女子了。 陆小凤追着她入了一片竹林,双腿用力地蹬在竹干上,借着竹干的弹性用力地往前一冲,落到了白衣女子的身前。 直到这时陆小凤才看到了白衣女鬼的样貌。说是样貌,其实也算不上。他之前远看,还以为白衣女鬼的脸上是蒙着一层白色的面纱,但是现在陆小凤才看清,她的脸上竟是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 陆小凤挑了挑眉,摇头道:“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要对那些个漂亮女子下手了,就算是你长得丑,裹上脸也就算了,你也不能对着其他姑娘下手啊。” 要论说话气死人,陆小凤绝对是各种数一数二的高手。果然,他这么一说,那白衣女鬼就是一窒,手上赫然多出了一条长鞭。 “长鞭?”陆小凤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那女鬼只是冷哼了一声,手中长鞭便是一甩。陆小凤本是满心戒备着那女子长鞭的一击,但是没料到那一鞭却是打在了竹子上,长竹立刻就被打断了,纷纷朝着陆小凤倒了过去,一大片竹叶落了下来,挡在了陆小凤的眼前。 “糟糕!”陆小凤一边恼恨着自己因着对方是个女子而大意,伸手把落在眼前的竹叶全都挥开,立刻追了过去,但是那白衣女鬼早就不在原位的地方了。 陆小凤正纳闷,却听见长鞭破空一声,陆小凤敏捷地躲开,长鞭的尾部却还是打在了他的脖子上,擦过了好长的一道口子。 陆小凤只觉得脖子上火辣辣地疼,手往脖子上一摸,陆小凤就看到自己的手掌心染上了一些血丝。 “疼吗?”陆小凤忽然听见女子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问。 “疼吗?”那女鬼没得到陆小凤的回答,又执拗地再问了一遍。 陆小凤默不作声地往后看去,果然看见了一抹白影。“……疼死了。”陆小凤凉凉地回了一句,转过身正欲抓住她,那女子却是敏捷地往后一跳,对着陆小凤无声地说了句什么,飞身离去。 那女鬼早就防着陆小凤这一下了,离开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几步之间便已经消失在了陆小凤的眼前。 陆小凤往她消失的方向看去,却看见自一株长竹的上方有一块白纱飘落。陆小凤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块白纱。 将白纱握在手中,陆小凤只是端详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由着这块帕子飘落在他的脚边,转身便回去找花满楼了。 陆小凤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之前那白衣女鬼又回来了,弯腰拾起地上的白纱,望着陆小凤离开的方向,山风起,竟是一片让人心凉的冷意。 陆小凤哪里知道这些,他只是早早地赶回了花满楼的身边。一听见陆小凤回来的脚步声,花满楼就对他说:“快,这个姑娘受了不少伤,要快点处理。” 陆小凤二话不说就走上前背起了那名女子。花满楼走在陆小凤的旁边问道:“追到了吗?” “是个女子,脸上缠了好几层纱布,很刁钻,被她跑了,脖子上还挨了她一鞭子。想想被她给跑了,陆小凤就觉得尴尬,本来还满以为自己能抓住她的。 花满楼倒是见怪不怪了,且不说陆小凤被算计了一把,若是男子,陆小凤还能追上,是女子,总归着没那么好出手。 但现在最起码能确定现在陆小凤背上这个女子就是从那女鬼手上逃出来的。救下了她,花满楼想或许就能从她的口中知道更多的消息。 两人背着这个女子回到客栈的时候倒是让客栈老板和小二都吃了一惊,毕竟陆小凤背上的姑娘身上都是伤口,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他们还以为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杀了人。 花满楼冲着店小二说:“这姑娘是我们在路上救下的。这位姑娘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你去请个手脚利索些的婆婆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再加上花满楼塞给他的银两,小二马上就去利索地办事去了,很快就请回来了一个妇人。 男女授受不亲,花满楼不方便直接给她上药,便把要用的药都给了那位妇人,把所有要上药时要注意的细节都告诉了她。 那位妇人也是个做事利索的人,很快就帮那女子洗了个澡,见这位女子的衣衫破烂,便问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一声,为她另外备下了一件衣衫。 做完了这一切,在离开之前那位妇人还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摇头,啧啧感慨道:“这姑娘真是可怜,这一身上好的衣料,长得又那么好看,怎么就遭了这些罪呢。” 这妇人一哭,陆小凤和花满楼可都是吓了一跳。陆小凤忙招呼花满楼进屋看看那位姑娘的情况,自己则是边说边劝才把那位妇人给送了出去。 把那妇人送走之后,陆小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花满楼的屋子里。 推门进屋,正好瞧见花满楼坐在床边。 “这位姑娘怎么样了?”陆小凤问他。 “身上的伤已经上了药,但是脉象极虚,需要调养好几天。”听见陆小凤朝着自己走来,花满楼对陆小凤说,“你先管管自己吧,那儿还放了一小瓶药,你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吧。” 花满楼一说,陆小凤才想起自己的脖子上也是一阵刺痛,伤口不深,他也就没有在意,本来也不觉得疼了,只是偶尔转过头跟花满楼说话的时候衣领会擦过脖子上的伤口才会刺痛。 陆小凤本来是想放着让伤口自然恢复,但是现在花满楼都把药给备下了,陆小凤自然是不会拂了他的好意的。 拿起药瓶子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陆小凤龇了龇牙,直到伤口的火热化成了一股凉意,陆小凤顿时就觉得伤口舒服了许多。 “花满楼,你这药还真不错。”陆小凤走向花满楼,口里还不忘夸赞花满楼这药配得好。 花满楼皱了皱眉,摇头道:“别胡说了,药是为了治疗伤痛的,最好的便是束之高阁,再无用武之地,这样人就无病无灾,无伤无痛。你倒好,受了伤不说还在这个地方说我这药做得好。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说理陆小凤是说不过花满楼的,那就只能点头认亏,承认自己说错话了。 随着他一步步向花满楼走近,床上的人也一点点显露出来,展现在陆小凤的面前。这本没有什么。 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昏睡中,受了伤的女人,被他和花满楼救了回来。这本不该有什么,但是,偏偏世事难料。 刚才那位妇人做事很是彻底,她为床上的这个女子清洗了身子,上好了药,因为她那张本来沾满了泥的脸也清洗的展现在了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手中的药瓶摔落在了地上,滚落到了花满楼的脚边。 “这是怎么了?”花满楼一开始还以为陆小凤是不小心让药瓶子拖了手,弯腰捡瓶子的时候还笑着问他。 但是陆小凤并没有给他回答。花满楼这才意识到不对,“陆小凤?陆小凤?”花满楼走到陆小凤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担心地问。 而在花满楼的摇晃中,陆小凤才恍惚地喊了一声,“沙曼。” 只是这两个字,便险些让刚捡起的药瓶子从花满楼的手中落下。 “沙曼。”绕过花满楼,陆小凤走到了床边,颤抖地唤了床上的女子一声。 069 花满楼走到陆小凤的房门口,抬手打算敲门,但在手背触上房门时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花满楼垂下头,眉头皱得都发疼了,陆小凤已经独自一人关在屋子里四天了,这四天里花满楼时刻担心着陆小凤,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陆小凤这反常的举动全因着他们四天前救下的女子而起。花满楼看不到她的长相,但是陆小凤却看清了。从陆小凤的反应来看,那是一张像极了沙曼的脸。 这件事,对陆小凤的刺激极大。那天,花满楼只听到陆小凤那颤抖的声音唤着沙曼的名字。 沙曼死了。陆小凤知道,花满楼也知道。 生怕他出事,花满楼在陆小凤走向床边的时候拉住了他。便是那一下,让陆小凤从恍惚中惊醒。 花满楼知道,回过神来之后陆小凤便极其不对劲。只听见他勉强说了句“认错了人”,然后身旁的人便空了。 陆小凤的语气有多勉强,花满楼知道。正是因为知晓,才知道此时这个同沙曼长得何等相似的女子对陆小凤而言冲击是有多大。 陆小凤那之后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中,而花满楼则是要了他隔壁的那间房,一直小心地注意着陆小凤屋子里的情况。 两间屋子的床只有一墙之隔,所以花满楼能够听到陆小凤屋子里的动静,那一夜,花满楼知道陆小凤睡得并不好,到了半夜还做了梦。他清楚地听到陆小凤在一声声地唤着沙曼的名字。 到了后来,虽然陆小凤平静了下来,但是花满楼却无法入眠。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陆小凤与沙曼,紧接着就是寇梓汀的那句“不在意只是因为未曾看过陆小凤与沙曼在一起的模样,不曾知晓陆小凤是怎样对沙曼好的”,每每想到这句话,花满楼就是一阵一阵的心惊。 陆小凤关了自己多少天,花满楼就担忧了多少天。心想着不能让陆小凤继续在屋里这么留着了,花满楼举起手就打算敲门。 没料到的是手刚落下,门就开了。从门内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花满楼的手腕就把他用力地往屋子里一拽。 花满楼始料未及,一不小心就踉跄了一下,直到被陆小凤扶住了双肩他才堪堪站稳。 刚站稳,花满楼就听到陆小凤的笑声,“早就看到你在屋子外面转来转去,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敲门。等得不耐烦了,就把你拉进来了。不过说真的,我不开门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敲门?” 花满楼抽出自己的手,退后了一步拉开自己和陆小凤的距离,“刚准备敲门,不是被你拉进来了?” 二人一问一答不见得有几分认真,却已经足够作为一次对话的开场白了。 “这些天修身养性看来都是白费了。”没有在屋子里闻到酒气,花满楼就放心了不少,所以他故意这么说。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是在特意避开自己在意的问题,他也就顺着花满楼的话说道:“与其说是修身养性,倒不如说是看看风景,就这一片窗户外的天地,看头也不错。” 这么说着,陆小凤还是没有收回放在花满楼肩上的手,反而是带着他走到窗边。花满楼并不挣扎。 但是让他奇怪的是陆小凤并没有站在他的旁边,反而是走到了他的身后。这是怎么了?花满楼想回头问他,却感觉陆小凤轻轻地将额头靠上了他的头。花满楼身体一僵,却没有走开。 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花满楼感觉到自己复杂的心绪。站在他的背后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念头,却被陆小凤牢牢抓住。 和花满楼头抵着头,也是因为随之而来的疲倦怎么都抵挡不住。 站在花满楼的背后,陆小凤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勇气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你放心,我清楚的。” 花满楼一惊,垂下头等着陆小凤接下来的话。 “是我葬了她,大漠,黄沙,沙曼,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陆小凤一字一句说道,“只是有些吃惊。我没事的。” 但是你想她了,对吗?花满楼忽然很想这么问陆小凤,突然很想知道,陆小凤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不过他不会问,也看不到。 于是花满楼转过身笑道:“没事就好。已经那么多天了,那位姑娘差不多该醒了。我们去看看她的情况吧?” “好。”对花满楼的提议陆小凤并没有什么抵触,而是安分地跟着花满楼去了那间房。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两人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心想着许是那位姑娘醒了,让她一人独处可能会出事。 陆小凤推开了房门,正好瞧见那个女子的背影。陆小凤一愣,本来以为只是面貌一样,没想到连背影都相似到了这个地步。 那女子听到了开门声,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他们,似乎是想要尖叫,又或者是想要问他们是谁。陆小凤正想安慰她说这里很安全,却看见那女子一脸惊慌地摸着她的喉咙。 “花满楼,这位姑娘好像不能说话。”陆小凤先是和花满楼这么说,然后对那名女子说道:“姑娘,你别怕,这里很安全,你昏倒在栖霞山上,是我和花满楼救你回来的。花满楼会医术,可以的话让他看看,好吗?” 陆小凤和花满楼看上去都很和善,再加上两人知晓女子的恐惧,并没有欺上前去。在两人温和的目光中那名女子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允许了两人的靠近。 就算是这样,花满楼和陆小凤也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停在了距离那个女子两步远的地方。 陆小凤用目光询问那名女子,等到她点头了,花满楼才坐了下来,对她说了句“失礼了”,然后开始检查她的脉象和嗓子。 这名女子的脉象除了虚弱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当花满楼开始检查那名女子的喉咙时,他的神色却变得凝重了起来。 “姑娘,那个追赶你的白衣女子当初是不是给你喂过什么药?”花满楼很是认真地问她,但是那名女子却一脸的茫然。 “怎么回事?”陆小凤问花满楼。 花满楼的声音因为愤怒加重了许多,“那白衣女子歹毒至极,这位姑娘的嗓子本是好的,硬生生得被毒哑了。” 花满楼的话足以让陆小凤吃惊,但是偏偏这位姑娘才是最震惊的一个。陆小凤和花满楼只听见“咣当”一声,陆小凤抬头就看见那女子双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姑娘,你别怕。我们会去抓住那个歹毒女子,现在你先冷静一些,我们想请你告诉我们一些关于栖霞山的事情。”陆小凤怎么都没料到,自己这番话反而让这个女子变得更加激动。 她着急地想要告诉他们什么,但是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 陆小凤本以为她是因为恐惧而不敢去回忆栖霞山上的事情,却看到这个女子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蹲下了身子。 这种情况很不对劲,陆小凤一惊,心底浮现一个极坏的可能,“姑娘,栖霞山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果然,那名女子望着陆小凤痛苦地摇头,见她咬着嘴唇抱着头的样子,陆小凤猜测她现在可能头疼欲裂。 “姑娘,你先别想了,没事,这里交给我和花满楼。”陆小凤连忙安抚。 好不容易等到那名女子冷静了些,花满楼才再一次为这位女子检查。过了一会儿,花满楼才松了口气:“姑娘,只是你摔下山的时候磕到了头,颅内有淤血,应该是因为这淤血,记忆受损,我为你开服方子吃上几日,等淤血散去了,记忆应该就会恢复。” 失去记忆的女子还有些惶惑,但是因为花满楼的话也安了些心,神色平静了许多。 虽说女子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眼下她孤身一人,来历与去处全都不知,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些头疼。 “姑娘可还记得些什么,你的名字,来处,去处?”在栖霞山上寻回的女子,花满楼想她应该是镇上失踪的女子,若是能知道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他和陆小凤就能找到她的亲人。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女子抬头开始比划些什么。陆小凤见她神情急切,便取来了纸笔递给她,“姑娘写下来就好。” 那女子对陆小凤投去感激的视线,接过纸笔就欲往上写。但是刚写下一个“月”字,她就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因为疼痛,手中的笔便重重地落在了纸上,晕开了一大片。 等到她恢复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根本就写不下去了。她叫什么,不记得……是谁,不记得……从哪儿来,不记得…… “陆小凤?”花满楼觉察到她的情况不对,喊了陆小凤一声。 “月姑娘……”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完全的名字,陆小凤还是这么唤道,“没关系的。” 花满楼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劝道:“过几天你就能想起来的,等你想起来,我们自会送你前去,不要急。” 花满楼的一句话却是提醒了月姑娘,她低下头,仓皇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摸索着什么,好像上面本来有什么东西,现在却不见了。 “月姑娘可是丢了什么东西?”陆小凤问她。 陆小凤这么一问,花满楼倒是先明白了过来。他从橱柜中取出一个木匣递给她,“里面是一块玉佩,当时为姑娘梳洗的老妇人怕碰着姑娘的伤口所以取了下来。” 月姑娘立刻打开了木匣子,将玉佩握在了手中,直到这一刻她的神色才宁静了许多。 “月姑娘,你是记起了什么吗?”看她寻找玉佩的慌张神色,陆小凤肯定她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陆小凤一问,那名女子却是立刻站起身来打算跪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面前,陆小凤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只是让她直言即可。 那女子拿过笔飞快地写下几个字——把玉佩送到刘家。 070 月姑娘的身体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康复,再加上她情绪激动,等到她将自己零星记得的事情告诉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她便累了。 安顿好月姑娘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这些天在客栈了留了太久,饶是花满楼都觉得有些闷了,陆小凤便提议出去走走,也当做是理清思绪了。 花满楼自然是不会拂了陆小凤的意思,二人嘱咐了小二照顾好月姑娘,便起身离开了客栈。 走在路上的时候,陆小凤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叠至于脑后,挺直了腰,只觉得浑身发酸。过了会儿,他才问花满楼,“对月姑娘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看的?” “月姑娘因为脑袋里的淤血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唯独那玉佩还有去寻刘家人却还记得,我想这件事在她失忆前必定是非常重要的。”那时候他们救下月姑娘的时候,或许她就是从白衣女子的手中逃出,打算拿着这块玉佩去寻人。 陆小凤叹气,“只是这姓刘的人家不太好找,天下姓刘的人那么多。” 花满楼好心地帮陆小凤缩小些范围:“月姑娘之前的那身衣服料子不错,我想月姑娘的出身不会差。而且这镇上失踪了那么多的女子,月姑娘想必是其中之一,逃出来便是想寻到家人的。” 陆小凤挑了挑眉,身子歪向花满楼,玩笑道:“我说我的花公子,这小镇颇为富裕,你把整个小镇的有钱人都聚在一起,我从屋顶上扔下一块大石头,砸中十个人能有好几个姓刘的。” 花满楼哭笑不得,还真是出了外面就无法无天了,也就陆小凤能想出这么个说法,“但是陆兄,花某想问你上哪儿寻那么大的石头,而且,你搬得动?” 虽然说是有礼的一问,但是里头的怀疑一道雷般劈中了陆小凤。陆小凤哪里想到花满楼会一本正经到这个地步,他问了,自己也不好不回答是不是?上哪儿寻呢?搬得动吗? 等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是被花满楼给调侃了,却看到花满楼早就摇着折扇走开了好几步。陆小凤挑嘴一笑,心想着这人,脚下加速一下子就追上了花满楼。他要和花满楼好好聊聊上哪儿去找块大石头。 二人路上说说笑笑,偶尔和路上的人打探一下镇上有没有哪些姓刘的人家丢了女儿。正问着,二人注意到街上起了骚动。 人群中传来抽气声、惊叫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朝着声源处走去。其实,就算二人本无意于前去打探情况,也会被这人流带过去。 二人堪堪站稳,便都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隐约便只听见什么“尸体”、“天啊”之类的话。 花满楼唤了陆小凤一声,陆小凤便极力往人群外看去。在人们围在当中的是官兵和一具女尸,还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只见他们趴在那句女尸的身上,嚎啕大哭。 周遭的人都露出不忍的表情,那群官兵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们。 陆小凤往那具女尸上看了一眼,也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他完全被这具女尸的惨状给震撼了,连花满楼的询问都没有注意到。 这具女尸是刚死没多久的,陆小凤能看到她手上的皮肉虽然有鞭伤,却还是完好的。这并不意味着她未曾受到伤害,而是她的伤害全都聚集在她的脸上。 陆小凤拉着花满楼往前挤,哪怕周遭抱怨声重重,他权当没听到。走近了,女子的死相便看得更加清楚。 那名女子的脸坑坑洼洼,血肉模糊,早已分辨不清依稀的容颜。陆小凤能看到,在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刀刃的割痕,竟有人在她脸上生生地割下皮肉。 那样会很疼,会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是下手的人仍然不放过她。致死的一下便是她眉心的一道伤口,她是被人直接用匕首刺穿了眉心才死的。 这是怎样狠辣的手段?陆小凤想起栖霞山上那一道白影,只觉得自己恍若置身于冰窟。 回过神来,陆小凤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花满楼,亲眼看着花满楼的神色一点点沉下,悲悯却又痛苦。 “我们会抓住她的。”陆小凤不由地出声承诺。而花满楼则是点头。 人群中那对老夫妻哭得嘶声力竭,官差总算是拉开了他们,准备继续运尸体。陆小凤看到那领头的人随手招来了一个捕快,嘱咐他去把什么东西给揭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有几分好奇,便跟着那名捕快到了一道墙边,原来上面贴满了失踪者的启事。他们看到那个捕快上前撕下了一张,望着纸上的女子遗憾地摇头。 捕快离开后,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到墙边,上边贴了数张女子的画像。在其他位置还残留着一些纸张的边角,早已变了颜色,应该是之前失踪的那些女子。 直到现在,墙上还剩下三张画像。 “花满楼,范围似乎不大。”这些画像都是失踪女子的家人张贴的,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有标明,三张,这个数目的确不大。 但是等到陆小凤上前一看,却有些头疼了。画像上的三名女子,没有一张是月姑娘的画像。“难道她不是镇上的人?”只是路过小镇,运气不好被抓走的? “有刘姓的人家吗?”花满楼问他。 陆小凤将注意力转投在上面的文字,在三个失踪的女子里只有一个姓刘,是镇上一家镖局的千金,名叫刘月盈。 月?月姑娘和刘月盈的名字有一字重合,这个巧合又让花满楼和陆小凤很是好奇。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先去镇上的那家碰碰运气。 月姑娘体虚,又受了刺激,二人都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在客栈留得太久。二人打定这个主意后便返回了客栈,花满楼先去看看月姑娘的情况,并告知她这个消息,而陆小凤负责打听刘家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今日带回了一个姑娘的尸体,小镇显得有些惨淡,每个人的脸色都颇为凝重,客栈里的气氛也颇为僵硬。 陆小凤干脆就去向有些上年纪的老板打听刘家的消息,客栈老板立刻警惕地看着他,问他打探这个消息做什么。 陆小凤只是笑着说想要拖镖局运镖,但是镖局却推了自己这笔生意,说是当家不肯接。总不能说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姑娘要去寻刘家,可能就是这个刘家吧? 这个理由还是很客观的,生意找上门却拒绝,也难怪客人好奇了。 客栈老板感慨道:“小伙子,你还是换一家吧,这段日子啊,刘镖师家怕是不会做生意了。” 陆小凤恰到好处地发出疑问,引得客栈老板接着往下说。客栈老板便将刘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小凤。 刘镖师的女儿刘月盈三个月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 “她是离家出走的?不是被那个栖霞山的女鬼抓走的吗?”陆小凤还告诉了客栈老板今日自己看到的那具尸体的惨状。 客栈老板一听说自己的客人知道栖霞山的女鬼,瞪了陆小凤身后的那个小二一眼,无奈地说:“那刘姑娘是离家出走的。她家世代做的都是这运镖的生意,刘镖师就这么个女儿,将来的家业都是她和她夫君的。自然是希望刘姑娘习得一身武艺,再嫁个英雄。 可惜的是刘姑娘对习武和家业不感兴趣,还和一个什么山庄的人相恋了,那男的是个文弱书生模样,刘镖师自然是反对,还软禁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后来刘姑娘收拾了行李离家了。” “刘镖师去找了那男的,但是那男的却说不曾见过刘姑娘。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刘姑娘,刘镖师才觉得女儿可能是被女鬼抓走了。” 陆小凤陪着客栈老板聊了会儿这女鬼的恐怖,这才脱了身去找花满楼。推门入屋,花满楼正好给月姑娘施针结束,月姑娘躺在床上,面色尚算不错,只是神情有些茫然和疲惫。 花满楼拉着陆小凤出了屋子,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她有点激动。我给她施了针,让她再睡上会儿,午后再去寻刘家。” 陆小凤也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花满楼,二人打定了主意要去这刘家走上那么一遭。“月姑娘的身体撑得住吗?”陆小凤想起月姑娘虚弱的模样,问花满楼。 花满楼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她对这件事很坚持,就算我们说不行她也不会放弃的。骑马可能有些问题,不如给月姑娘租辆马车吧。” 陆小凤马上就点头去准备了。 月姑娘这一觉就睡到了临近傍晚,两人本打算让月姑娘用过晚饭再出发,但是拗不过月姑娘的执着,只能点头送她上了马车,二人则骑着马走在前面。 骑在马上,陆小凤想起月姑娘刚才那执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听到陆小凤的笑声,花满楼问他是怎么了。 陆小凤还沉浸在刚才月姑娘的神情里,也没注意,话就脱口而出,“她的样貌和沙曼一样,但是性子完全不同,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固执起来还真像。” 话说出口,陆小凤猛地咬了下舌头,看向花满楼。 果然,花满楼的脸上满是震惊,似乎没料到陆小凤会在这个时候就这么聊起沙曼,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陆小凤对沙曼绝口不提,花满楼自然也会避开这个话题,只是没料到,陆小凤竟然会在这儿说起沙曼。 陆小凤咳嗽了一声,错开了视线,声音也变低了,“去大漠前,她便是这样磨了我一段时间的。”只是这么一句话,陆小凤便不再说了。 “嗯。”花满楼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一旦涉及沙曼,花满楼总是拿不准陆小凤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他担心过,以前也试探过,试探不出什么。 对沙曼的事情陆小凤顽固得就像块石头,如何滴水都不会穿石。花满楼只是等着陆小凤何日自己愿意开口说。 而现在,显然不是好时候。陆小凤还没准备好说,只是被这个极像沙曼的月姑娘勾起了几分回忆。 因为沙曼的话题,去刘家的一路都显得有几分索然无味了。车外,陆小凤和花满楼目视前方,都不打算说话。 马车内,月姑娘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内心激动却又茫然,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带着这块玉佩去刘家寻当家的,但是为何去,为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 到了刘家,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她又能说些什么呢?月姑娘忽然害怕了起来。 然而现实对于月姑娘,不知是眷顾亦或是残忍,他们到了镖局,刘镖师却不在。三人被刘家带着几分凶相的家仆拦在了外面。 “我们当家的现在不在,几位请留步。” 陆小凤向他们打听刘镖师的去向,没有回答;刘镖师何时回来,也没有回答。两个家仆似乎是铁了心不肯告诉他们一点消息。 “两位大哥,是这样的。”花满楼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说一说,“我们是带着这位姑娘来寻刘镖师的,这位姑娘有东西要亲自交给他。不知二位对这位姑娘可有印象?” 说着,花满楼让开来,让月姑娘走出来一步。 但是看到月姑娘,两个家仆的态度却不见丝毫的软化,“不认识,从没见过,我们当家的也没说过会有客人上门。你们快走吧。” 从他们的说法来判断,月姑娘和刘家的确没什么关系。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几分了然,也有些失望。而最为失望的却是月姑娘。 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陆小凤抬手撑住了她,她之前紧握的玉佩便这么落到了地上。 两名家仆看到了玉佩,却是一惊,连忙捡起那块玉佩,激动地问:“你们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莫非有戏? 果然刘家的家仆没什么耐心,“这是我们小姐的玉佩,怎么会在你们手里?你们对我们小姐做了什么?” 眼看着再不回答就要引火上身,花满楼连忙说:“我们在栖霞山上救下月姑娘,月姑娘手执这块玉佩,要来寻刘镖师。” 说到栖霞山,一丝恐惧爬上家仆的脸。他们对视了一眼,想必是确定了刘月盈被抓去了栖霞山。而陆小凤和花满楼能从栖霞山上救下人,手上还有刘月盈的玉佩,他们便不敢随意打发了他们。 最后其中一人对他们说:“两位英雄,先前对不住。这块玉佩是我家小姐的玉佩。我家小姐失踪已有三个多月,往年来那些失踪的女子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抛尸在山谷中,今天白天当家的看到从栖霞山上寻回来的一具女尸,不是我家小姐。当家的觉得我家小姐可能不是被栖霞山的女鬼抓走,所以去广陵山庄要人去了。今天早上出发的。” 今晨看到那具女尸后,陆小凤和花满楼起身回了客栈。不久后,刘镖师便带着人手离开了小镇,去了广陵山庄。 071 广陵山庄在另一个小镇,和这个小镇仅仅隔了一座栖霞山。早些时候两个小镇的人若是想来往,都是直接翻过栖霞山,山路不陡峭,颇为方便。 但是后来栖霞山闹出了女鬼这一说,栖霞山封山之后两镇若要来往,就必须绕着山走,路远了许多,一来一回得花上不少时间。 刘镖师比陆小凤他们早了三四个时辰离开,此时早就已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陆小凤和花满楼寻思着刘家人的意思,刘镖师这次去广陵山庄极有可能会闹出大动静,但是看情况刘月盈的确是不在广陵山庄。 合计了一下,另外在月姑娘的请求下,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直接追去广陵山庄。 但是因为碍着月姑娘的身子实在是受不了太过快速的颠簸,陆小凤和花满楼只能放慢速度。等到入了夜,三人不得不露宿在外边。 月姑娘身体虚弱,自然是睡在马车里。陆小凤和花满楼则是生起火,打算在外面靠着树睡一晚。 月姑娘早就乏了,躺在马车上裹上毯子就睡着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外面也放轻了手脚,免得惊动她。 花满楼正弯着腰将刚才捡来的干木柴又添了些到火堆里,后背就被披上了一件披风。 “你准备得还真周到。”陆小凤在他们离开客栈前又特意返回去了一趟,花满楼那时候还以为陆小凤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去拿披风了。 给花满楼披好披风后,陆小凤也赶忙抖开自己那件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这夏夜还是有些凉意的,就算他俩身体底子好也不能大意。 “有披风总比没有好。”陆小凤这么说道,蹲在火堆旁边,确定这些柴火足以支撑到天明,“你累了吗?” 陆小凤不提还好,一提,困意再也压不住,洪水般涌了上来,花满楼的确是有点困了,就走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睡了。 他刚靠上树干,就听见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花满楼笑道:“一定要和我靠着同一棵树?” 陆小凤嬉皮笑脸道:“没办法,你这棵树离火堆最近,这么好的位置不能让你全占了去,我可不想睡到半夜被冻醒,分我一半呗。” 花满楼也只是笑笑,由着陆小凤坐下,两人靠着树干,中间隔了一点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火堆偶尔迸裂火花的声音伴着他们入睡。 不过这事儿还真让陆小凤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到了夜半,那火堆的威力到底还是败给了夜半的凉透,一丝丝凉意侵袭,让花满楼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 而让花满楼彻底醒来的是身旁陆小凤的动静。他清楚地听到陆小凤起身,朝外走去。 他要去什么地方?花满楼有些不解,紧接着听到脚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帘子掀动的声音,花满楼明白了,陆小凤是上了马车。 一有这个念头,花满楼放在披风下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陆小凤轻手轻脚地走进马车里坐下,静静地看着月姑娘的睡颜。 沙曼的脸。 月姑娘的背影也和沙曼非常相似。 陆小凤自嘲地笑了,月姑娘硬生生地扯出了他藏于心中对沙曼的想念。他甚至感谢月姑娘不能言语,因为他甚至有些害怕,月姑娘开口,也是沙曼的声音。 “沙曼……”陆小凤摊开双手,沙曼在他怀里渐渐冷了身体,温暖一点点地流失了。而现在看到这张脸,只要陆小凤一不留神,就会被愧疚碾压得不能呼吸。 月姑娘忽然动了动,惊得陆小凤差点起身跳车,回头却发现月姑娘只是往毯子里缩了缩。 马车里虽然比外面要暖和,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好歹有火堆暖身子,这马车对月姑娘到底还是冷了些。 陆小凤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加在了毯子上,这才跳下了马车,走向了花满楼。 站在外面的时候,陆小凤忽然有些茫然。他原地转了一圈,听到了火花迸溅的声音,又弯下腰往里面加了些干柴。 还没直起腰来,陆小凤就看到了正前方靠着树看似睡得正平静的花满楼,然后他不怀好意地一笑,猫着腰朝着花满楼走了过去。 走到花满楼的面前,陆小凤凑近了看他。看着花满楼,陆小凤忽然抬手打算掐一下花满楼的脸,结果手还没碰到花满楼,就被花满楼挡了开去。 陆小凤一笑,不依不挠地又来了一下。花满楼接着挡开,然后两个人就这么空手对空手地对起了招来。 最后花满楼抓住了陆小凤的双手,无奈地对他说:“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睡了?” “你本来也没睡着。”陆小凤也不挣扎,只是换了一下手的方向,变成了两人相互抓着彼此的手腕。 “我睡了,被你偷袭才醒的。”花满楼话里满是对陆小凤这样幼稚的行为的数落。 陆小凤摇头,“你刚才装睡的。”他说得很自信,让花满楼都没办法接着说自己刚才真的睡着了。 见花满楼不反驳了,陆小凤高兴地一笑,然后他忽然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在花满楼反应过来之前掀开了花满楼身上的披风。 花满楼先是感到手上一空,然后一阵凉风掀起,紧接着他就感觉到陆小凤靠在了自己旁边,然后用自己的那件披风将两个人都裹在了一起。 披风不算特别大,要围住两个男人有些困难,所以陆小凤就直接伸手揽住了花满楼的肩膀,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一些。 “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装睡的吗?”现在可比刚才暖和多了,陆小凤非常满意。 花满楼拿下了陆小凤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过倒没有移开身子,还是和陆小凤靠得一样紧,“说说看。” “你睡着的时候都很平静的,好像睡觉是一件乐事。刚才你皱眉了。”虽然只有一点,但是在陆小凤凑近花满楼的脸时,他还是察觉出来了。 皱眉?花满楼强忍下触碰自己眉心的冲动,刚才他皱眉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花满楼有点在意,“你怎么知道我平时睡着的样子?” “……”陆小凤摸摸鼻子看其他地方,不回答。 花满楼皱眉,不敢置信地问:“陆小凤,你晚上不睡觉,看我睡觉?” “花满楼,冷静。”生怕花满楼跳起来和自己战上一场,陆小凤解释道:“偶尔晚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没看多久,看着看着就被你带着一起睡过去了。” 陆小凤对天发誓自己说的是真话,但是这真话还是让花满楼哭笑不得。 闹够了,刚安静下来,陆小凤又问花满楼:“花满楼,你刚才皱眉了。” 花满楼沉默不语,总不能告诉陆小凤自己是因为陆小凤上了马车才有这反应的吧? 可是就算花满楼不说,陆小凤也知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陆小凤仰起头,这好看到夜空之上繁星耀眼,“花满楼,今晚的星光很美。” “是吗?”虽然看不见,但是花满楼也和陆小凤一样仰起头,感受深夜星光的冰洁,“一定很美。” “这儿的夜空和大漠的夜空不一样。”陆小凤忽然说,“大漠的夜空更沉,又好像更高,总让我觉得手可摘星辰,却遥不可及,沙曼和我就这么玩过。” 花满楼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然后感觉陆小凤靠向自己,听到他说“我想她了”。 “你别说,看到月姑娘我还真的有点害怕。”陆小凤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她太像沙曼了,正脸,背影,都像。” “怕什么?”陆小凤天不怕地不怕,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很少会怕什么。 “怕她。”陆小凤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花满楼,以后你若是对人有意,一定要把心里的话告诉她听,否则你永远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说给她听,就像我这样。” 听到陆小凤的话,花满楼只觉得心中不舒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连你都有没来得及说的话,你觉得我能做到?” 陆小凤没能对沙曼说的话是什么,花满楼回忆了一下,几个月前夜晚的大漠,陆小凤恍惚着,告诉自己他竟不能告诉沙曼,他爱她。 陆小凤欠下了沙曼三个字,直到沙曼死都没能告诉她,还有那个赌。 花满楼知道自己不该评价这件事,也不能评价这件事,但他还是问陆小凤:“如果沙曼还在,你能说出这句话吗?” 陆小凤不能。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2节 但是就这样硬生生地被花满楼说出来,陆小凤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忍不住撞了一下花满楼,咬咬牙说:“花满楼,你个混蛋。” 花满楼勾起嘴角,“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这点事可刺激不了花满楼。 陆小凤拉着花满楼一起靠在树干上,“花满楼,今晚的星空很漂亮,你听我给你数?” “这要数到什么时候?”花满楼笑问。 “自然是数到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啊。”说罢,陆小凤真的就这么靠在树干上给花满楼数起了星星。 “一,二,三……三十六……” “花满楼,星星好多。” 再次入睡前,花满楼只听到陆小凤半真半假地抱怨。 “六十三,六十四……” 072 广陵山庄内,此时早已是乱成了一团。 一大早,临镇的刘镖师就带着一帮人硬是闯进了广陵山庄,打伤了许多人。而少庄主徐陵更是被刘镖师打倒在地,刘镖师抓着他的衣领,怒极,“说!你到底把我女儿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徐陵是个文弱书生,身体并不健壮,被刘镖师这么一折腾,更是面色青白。他挣扎着说:“我说过,月儿不在我这里!”因为愤怒和担忧,徐陵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但是刘镖师看到他这副模样只是更加厌恶,“没在你这里?月儿刚失踪的时候我就想着她是来了你这里,你信誓旦旦地说没有,还派人和我一起找月儿,我才信了你,信了月儿是被栖霞山那女鬼给抓走了。 三个月,我带着镖局的人里里外外翻了栖霞山三个月,现在栖霞山上连月儿的尸体都没有。女鬼抓走的女人从来活不过三个月,月儿不在栖霞山上!” 听到刘镖师的话,徐陵却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刘镖师的手,“愚昧!那是因为那些姑娘都熬不过三个月,月儿是个坚强的女子,她现在肯定还活着!”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生气起来竟然真的还有几分戾气,但是这却无法撼动刘镖师。他冷笑,“好大的气势,要不是我早就看透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说不定真信了你。” 刘镖师取出一张字条拍在徐陵的脸边,“这张字条,难道不是你写给她的?” 徐陵摊开字条,这张字条是徐陵当初托了刘月盈的贴身侍女,在刘月盈被父亲软禁的时候偷偷递给她,鼓励她逃离刘家的,字条上还约好了两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约定见面后躲一阵子。 看到徐陵的面色青了又白,刘镖师更是肯定了自己拆穿了徐陵的谎言,“她当晚就偷偷跑出了家门,你还有什么话说!” 谁知徐陵放下了字条,悲痛地说:“她真的来找我了,我还以为……”徐陵抹了一把脸,哑声却又真诚地对刘镖师说:“我是和她相约了私奔,但是我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过了约定的时间月儿都没有出现。我以为是她不愿再见我了。” 可惜的是刘镖师并不相信徐陵说的这些话。他现在已经认定了是徐陵把刘月盈藏了起来,而徐陵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抵死狡辩。 “刘伯父,请您信我,月儿真的没有来找我。她现在一定还在栖霞山上……”徐陵想让刘镖师相信他,但是刘镖师的回答是一把甩开他的手。 再然后,刘镖师忽然抓住了徐陵的手,却说出了让徐陵如坠入冰窟的话,“你迷惑月儿的不就是你的琴艺吗?广陵山庄没什么其他本事,就只剩下玩琴了。告诉我你把月儿藏在什么地方,否则我就捏断你的手指。” 刘镖师向来是说到做到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徐陵左手的小拇指,开始用力。 手指是抚琴者极为重视的,刘镖师的做法无异于要断了徐陵的未来。徐陵又惊又恐,但是他还是说:“月儿真的不在这里,刘伯父,就算你断了我十指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刘镖师沉默着,手上就开始加力。但是在他来得及掐断徐陵的手指之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再然后他就被一个女子撞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刘镖师要掐断徐陵的手指这件事给吸引了,全都没有防备住这个小女子。刘镖师更是猝不及防地被撞了开来。 月姑娘在撞开刘镖师之后,几乎是摔倒在徐陵的身上。她激动地抓着徐陵的手,直到确定徐陵的手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女人?”刘镖师有些诧异。 听到刘镖师的话,月姑娘一惊,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挡在徐陵的面前,不让刘镖师伤害身后的那个人。 看清月姑娘美丽的面容后,刘镖师更是怒火冲天,指着徐陵骂道:“好,你好!口上说着对月儿痴心一片,其实早就有了别的女人。说,你们到底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月姑娘一愣,而徐陵更是恼羞成怒,挡下月姑娘的手走了出来,说道:“刘伯父,我对月儿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这位姑娘与我素不相识,你不能这么污蔑我们。” 眼看着二人又要起冲突,月姑娘站在二人中间想要劝他们,但是奈何发不出声音,只能无措地挡在二人中间。 “还是个哑巴。”刘镖师气急,嘲讽道。 月姑娘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却不妨被刘镖师一把推开。好在花满楼及时出现扶住了她,陆小凤则是挡在了刘镖师和徐陵中间,“二位,请先冷静。” “你是谁!”刘镖师恼恨着怎么插手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多,只觉得陆小凤是徐陵找来的帮手,“不想死就让开,再帮着徐陵我就不客气了。” “哎哟,刘镖师你怎么脾气这么大。”陆小凤哭笑不得,语气也有几分夸张,硬是让花满楼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心知不能继续这么拖下去了,陆小凤马上说:“刘镖师,我们三人并非是广陵山庄请来的帮手,这是因为月姑娘有一物要交给你,我们才追着刘镖师来了这里。我想,这样东西对刘镖师,甚至是徐公子都会非常重要。” 花满楼扶着月姑娘走上前来,刚才月姑娘一路跑了进来,消耗很大,现在也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是她还是咬着牙走上前,惶惑又茫然地掏出了玉佩。 一看到这块玉佩,刘镖师和徐陵的表情都是一变,从月姑娘手中抢走了玉佩。月姑娘还保持着五指张开的手势,无力地仿佛想要挽留这块玉佩。 陆小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触到陆小凤的视线,月姑娘像是触电了一般缩回了手,动静很大,但是却没有引起刘镖师和徐陵的注意。 此时他们看着这块玉佩,情绪都很激动。过了一会儿,刘镖师就大步向前,看他的架势非得把虚弱的月姑娘给弄散架了不可。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左一右挡在了月姑娘的前面,花满楼立刻说:“刘镖师,徐公子,月姑娘身体很虚弱,而且也不能说话,请二位不要刺激她。” 正如花满楼说的那样,月姑娘惊恐地看着两人,仿佛两人再走近一步,她便是连呼吸都不敢了。 陆小凤碰了碰花满楼的肩膀,让他先去看看月姑娘的情况,自己来对付这两人。 花满楼扶着月姑娘去了一旁坐下,刘镖师着急地说:“你们是谁?为什么她的手上会有我女儿的贴身玉佩?” 陆小凤解释道:“在下陆小凤,那位是花满楼。我们二人前几日到临镇游玩,因为好奇上了栖霞山,撞上了被所谓的白衣女鬼追杀的月姑娘。” 他回头看了月姑娘一眼,又接着说道:“月姑娘受了重伤,又滚下山坡,因颅内有淤血所以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也只记得一个月字,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唯一记得完整的就是拿着这块玉佩去镖局寻刘镖师。” “栖霞山……”徐陵和刘镖师都惊恐地瞪大了眼,刘月盈难道真的是那晚被抓去了栖霞山吗? 刘镖师抹了一把脸,“不可能,我们已经瞒着官府把栖霞山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什么。” “那白衣女鬼武功不弱,她能找到的藏身之所自然是不会轻易地被别人发现的,寻常人就算把山翻上千百遍,或许都不会发现。”陆小凤倒觉得这件事挺稀松平常的。 “不行,月儿可能还在山上。”刘镖师和徐陵异口同声道,同时转身组织自己的人再去搜山,陆小凤拦都拦不住。 等到月姑娘缓过气来,广陵山庄都空了许多。有个年级稍大的家仆总算是反应过来家中还有三个客人,为三人都安排了住所。 暂时安顿下来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发现月姑娘的情绪并不好,反而比起之前更加萎靡,但是她又不肯告诉他们。 没办法,陆小凤和花满楼只能由着月姑娘躺下休息。只是这一次,二人是真的确定了月姑娘与刘家并无关系。她的身份,恐怕之后她恢复记忆之后才能确定。 这搜山的行动持续了许久,但是结果就如陆小凤和花满楼所想的那样是空手而归。然后,刘镖师和徐陵都聚在了三人安顿的小院里。 “你们想让月姑娘再上栖霞山,带你们去找刘月盈?”花满楼拧着眉头,立刻就拒绝了,“月姑娘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再受刺激,而且她的身体也不适合再登上栖霞山。二位心急我是知道的,但是月姑娘颅内的淤血不日就可以清除了,两位可否再等等?” “我们能等,但是月儿不能等,另外两个被带走的姑娘也不能等!”徐陵知道临镇至今除了刘月盈,还有另外两名女子失踪了。 等待,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月姑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决然。陆小凤确认般地再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愿意去?” 月姑娘虽然恐惧地发抖,但还是点头了。 既然月姑娘也点头同意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不再反对,两人也一同上山。只是两人要求不要盲目地搜山,而是带着月姑娘到了当初被救的地点,那个小山坡下。 一进栖霞山,月姑娘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她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中间,不时回头确认刘镖师和徐陵他们是不是还跟着。 等到他们到了月姑娘当初滚下的山坡,月姑娘抱着头痛苦地颤抖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柔声安抚她,告诉她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太过强迫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月姑娘才抬起头,她的眼睛早就已经哭红了,但是她还是颤抖着给他们指了个方向,由陆小凤和花满楼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此时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了,山上更是黑了好几分,众人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月姑娘领着他们往前走,直到走到某一处,月姑娘再也不肯往前走,害怕地直落泪。 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或许就是这个地方了。没有再勉强月姑娘,花满楼扶着她前去休息。月姑娘却是执意要在人多的地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些许的安全感。 刘镖师安排了人手保护月姑娘,然后和徐陵一起走上前。徐陵说:“这儿我们已经搜过好几次了。” “有些地方是你们搜不到的。”花满楼告诉他们,自己则是仔细地听着附近的声响。 这个地方并不平整,连个站脚的地方都不是很宽。两边都有山壁耸立,山壁上覆满了藤蔓,浓绿的颜色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陆小凤,我听到了鸟声。”花满楼忽然对陆小凤说,“是翅膀碰到叶子的声音。” “山上的鸟一直都很多啊。”虽然这么说,但是陆小凤知道花满楼肯定还会有下文。 果然花满楼指着两人面前的方向,“那儿发出来的,你不是跟我说前面是山壁吗?”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两人默契地飞身而上,各自抓住了一束藤蔓挂在了山壁上。两人咬咬牙拽着藤蔓继续往上爬,爬到花满楼听到声音的位置。 两人分别抓住了一把藤蔓,同时轻数一二三,一起掀开了藤蔓。果然,在藤蔓的后面有一个山洞。 这个位置已经相当高了,除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上来。 “你们在下面等着,注意安全。”陆小凤回过头嘱咐他们,而花满楼则先陆小凤一步进入了山洞中。 回过头不见花满楼,陆小凤吓了一跳,连忙也跟着进了山洞,拍着花满楼的肩膀道:“我说你进来能不能跟我说声啊,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都在洞口喊得那么大声了,那日你我遇到的白衣女子又不是耳聋,现在没什么动静,人应该不在。”花满楼倒不担心这个。 陆小凤说不过花满楼,也就耸耸肩,和花满楼一起往里走。 073 这个隐藏在藤蔓之后的山洞的确是神秘,而且这山洞里曲折得只能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叹服一句奇诡。 山洞中的道路极其曲折,但是深入到内后,原先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就已经散去了,陆小凤见到前方有隐隐约约的光亮。 带着花满楼朝有亮光的方向走去,陆小凤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本来有光我还挺开心不用当个睁眼瞎的,可是这烛光阴森森的,还不如没有。” 真的就如陆小凤所说,山洞映衬着昏暗的烛火,给陆小凤的感觉就只有阴寒。 “别说些有的没的的了,前面有水声,还有血腥气。”花满楼因为血腥味皱起了眉头,陆小凤也不怎么舒服,但是两人还是朝着气味的来源去了。 越是深入,血腥气就越是浓重。花满楼走在前面,却忽然被陆小凤拉住往后拽了一把。 “怎么了?”花满楼是后背实打实地撞上了陆小凤的胸口。陆小凤拉得很用力,所以这一下撞得很重,要是往常陆小凤肯定会胡乱说些什么,但是这一次花满楼发现陆小凤屏住了呼吸。 陆小凤只觉得喉咙发干,眼前的情景,已不是他们寻常能接受的。 在两人的右手边,是一个被绑在石桩的女子。她全身的衣物都被扒了下来,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是极大的侮辱,但是这还不是最残酷的事情。 这个女子生前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她身上的皮肉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全都是被匕首刺穿,隔开的伤口,在她的脚边甚至还有血肉。 而女子的面孔更是血肉模糊,脸上的皮肉一片片地被削下,被隔开,折磨她的人乐此不疲,只是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 这些伤口都不是致命的,而它们造成的巨大伤痛只能让这个女子更加清醒,清醒地看着满地自己的皮肉,身上的鲜血一点点淌干。 如果说,这名女子被抓的时候,被折磨的时候都还在渴求自由,渴求能有人来带她逃出这个鬼地方,当她再没了力气只能垂下头,却又不得不看到自己的血肉,她还能有希望吗? 陆小凤只觉得腹中翻搅,“别过去。”郑重地对花满楼说了这句话,陆小凤走上前去,这名女子早已没了呼吸,陆小凤把她放了下来,然后解开自己的披风裹住这名女子的尸体。 那个白衣女子……陆小凤攥紧了手,她竟是狠毒到了这个地步。 陆小凤这般的反应,比起昨日早晨看到的另一具女尸时的反应更加激烈。花满楼猜得到,眼前肯定是一幅更加惨绝的情景。 满室的血腥气,到底是流了多少的血,花满楼都不敢再去想。 过了好久,陆小凤才重新走到花满楼的身边,“我们再往里走,过会儿把这具尸体送回镇上。” “是刘姑娘吗?”花满楼问他。 “不是。”那女子半边脸被削了皮肉,另半边脸被划花,但还是能勉强分辨出这个女子并非是刘月盈。 那就应该是另两名失踪的女子之一了。 两人正沉默着,又是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传来,那声音太过凄厉,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就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狂奔而去。 走到里面,灯火渐渐地少了。陆小凤取下了一支烛火,借着微弱的光芒往里走,没走多远的距离,陆小凤就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尽头有一个大铁笼,陆小凤看到里面有两个女子。 一个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另一个则是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看清了两个人后,她再次尖叫,抓着自己的头发,光是看着就知道她用的力气能有多大,像是要把自己的头皮给扯下来。 不能放着她们留在里面,陆小凤和花满楼一齐上前,忽视那个女人更加尖锐的声音,陆小凤打开了铁笼上的锁。 意识到笼子外的两个男人要进来,那个女人情绪更加激动,抓着缠在铁笼门上的铁链不肯让他们解开。 “姑娘,我们是来救你的,别怕。”花满楼安慰道,手上继续和陆小凤一起解开铁链,那个几近疯癫的女人便在两人的手上都抓出了两道血痕。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咬牙不吭声,继续解开铁链。 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阻止他们打开铁笼,那个女子跌坐在地上,无力地后退,然后她看到了躺在自己手边的女子,她立刻就扑了上去,掐住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的脖子。 “住手。”人在疯狂的情况下能做出的事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钻进了铁笼中,花满楼把那个发了疯般的女人给拉开,陆小凤则是扶起地上昏倒的女子,掐住她的人中。 那个女子疯得太厉害了,花满楼只能让她晕过去,然后问陆小凤:“情况怎么样?” 花满楼刚问,躺在陆小凤怀里的女子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陆小凤总算是看清了女子的面容,是刘月盈。 刘月盈更加冷静一些,但是看到两人之后也是露出惊恐的表情,想要逃开。 陆小凤连忙道:“刘姑娘,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刘镖师和徐公子在下面等你。” 听到陆小凤提到刘镖师和徐陵,刘月盈平静了一些,靠在了陆小凤的怀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人背着一名女子走出了山洞,顺着藤蔓落在平地上,把刘月盈和另一个女子交到他们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又一次进了山洞,两人合力把那具女尸给搬了下来。 事实证明,陆小凤的承受能力是顶好的,其他人看到这具尸体,都已经捂着嘴弯腰呕吐了起来。 “天呐。”爱女失而复得,本该狂喜的刘镖师也是一脸不忍的表情。 被震惊和悲恸支配了些许时间,最后刘镖师让所有人都下山。 花满楼发现陆小凤还站在原地,也站在他的身旁。 “很奇怪。”陆小凤对花满楼说,“花满楼,不觉得我们把她们救出来的过程太简单了吗?那个白衣女鬼去哪儿了?” “我也在担心这一点。”刚才在山洞中的时候花满楼也在防备着那白衣女子出现,尤其是在他和陆小凤都钻进了那个铁笼之后,但是他防备的对象都没有出现,“我总觉得她不会放过她们。” “那个山洞我总觉得透着几分古怪。”陆小凤不怎么舒服地说。 “要再上去看看吗?”花满楼提议。 陆小凤有几分心动,但是……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远处的人影,叹气道:“下次我们一起来吧,现在先把他们送回去,路上遇到那个白衣女子怎么办?” 好在这一路下山,他们都没有碰上这样的情况。一路平静,这让刘镖师他们松了口气,而陆小凤和花满楼却恰恰相反,心中越发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好歹是回到了镇上。 他们一行熟人一齐到了镇上,不出意外地引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当镇上的居民看到他们带回来了失踪的姑娘,官府都被惊动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因为之前的事情此时心绪都有些乏累,嘱咐了刘镖师不要把他们两人的身份透露给官府。 刘镖师自然是点头称是,与官府交涉了许久之后一行人才得以脱身。然而,在官府门口发生的一切却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难忘。 这一次他们回来,欢者如刘镖师有之,苦涩如那个发了疯的女子一家有之,但是那个失去了爱女的家庭,却哭倒在府衙的门口,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喜悦与悲伤并存,却烙得人心生疼。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陆小凤对花满楼说:“刚才我去打听了一下,另一个姑娘是彻底疯了,大夫说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恢复过来的可能很小。” “她承受的,太多了。”花满楼思索了许久才说。 那个山洞,另一位姑娘受折磨的地方距离那个铁笼的距离并不远,花满楼默数过中间的距离,那时他和陆小凤只往里走了一百多步,山洞里面曲曲折折,但是却那么空旷。 一百来步的距离,他与陆小凤站在两端,只要喊声大些,总能听见。 而在那空无一物的山洞,她们被关在铁笼中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然而那名女子受折磨时会发出怎样凄厉的叫声,那声音,想必是一字不差地入了她们的耳。 她们是听着那个女子一步步被折磨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太有可能被逼疯了。对那个发疯的女子,陆小凤和花满楼是道不尽的可怜,而刘月盈能坚持到这一步,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着实佩服。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想回客栈休息,但是刘镖师热情邀请陆小凤和花满楼去刘家休息,还说可以让月姑娘休息得更舒服一些。 看着月姑娘苍白虚弱的模样,陆小凤和花满楼点头同意了。 到客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陆小凤和花满楼到了刘家,发现徐陵和刘镖师还在争执,徐陵要留在这里,刘镖师却往外赶人。 俩人未来说不定是翁婿的关系,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不会掺和到他们的家务事里,两人趁着他们不注意进了刘家,直接去了他们安排的屋子。 陆小凤到了屋子里,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沾染了些许血迹,应该是搬运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 换了一套衣服,陆小凤本想就这么躺在床上休息。但是一闭上眼睛就是那道白影,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陆小凤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在这道墙的对面是花满楼的屋子。也不知是怎么样的,陆小凤忽然靠着墙对着上面敲了一下。 想着自己之前也做过这事,陆小凤摇头笑自己幼稚。不过幼稚归幼稚,陆小凤还是期待对面能给自己点反应的。 但是等了半天都不见回应,陆小凤眨眨眼,最后翻身下床,走到花满楼房前就敲门。 门刚敲了一下就开了,花满楼笑道:“不敲墙了?” “不敲了,我想我把手敲肿了,某人都不会搭理我,所以就直接上门了。”陆小凤趁机进了花满楼的房间。 花满楼心想你是连个让我把你关在门外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怎么了?” 陆小凤摸摸鼻子,瞥见花满楼已经铺好的床,清了清嗓子说道:“花满楼,分我半张床。” “这是为何?”虽然嘴上问着原因,花满楼已经指了指床的方向,示意陆小凤睡里面。花满楼大多时候都比陆小凤早醒,睡在里面不太方便。 有了花满楼的允许,陆小凤三两下就脱了外衣跳上了床,虽然就算花满楼不答应结果也是一样的。 花满楼躺在陆小凤的身边,问:“说吧,为什么睡不着?我听你在那边翻来覆去的。” “花满楼,你耳朵太灵了,这样我都不敢在你面前和别人说悄悄话了。”陆小凤玩笑道。过了会儿,他双手放在脑后,然后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被鬼上身了。” “什么?”花满楼一惊,翻身转向陆小凤,头发就这么垂在了陆小凤的脸上。 陆小凤觉得有些痒,就对着那些头发吹了口气,将发丝从自己的脸上吹落。 些微的气息透过发丝就这么洒在花满楼的耳际,花满楼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坐直了身体问:“先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你先躺下。”花满楼这么俯视他,陆小凤只觉得他的眼睛幽深,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总能将人拉扯进去。 “那天我去追那个白衣女,和她过了几招。你还记得我脖子上那道伤吗?”陆小凤碰了碰自己的脖子,上面还留着浅浅的印记。 花满楼点头,等着陆小凤继续往下说。 “我没告诉你的是她打伤我之后,一直在问我,疼不疼。”陆小凤捂住自己的脖子,那个女人当时站在他的身后,靠得极近,陆小凤能感觉到,她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 “我告诉她疼,然后我听见她笑了。在我抓她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什么,没发出声音。”陆小凤惋惜自己不懂唇语,“她给我留了块白纱。” 半天都没等到花满楼的反应,陆小凤不情愿地对他说:“喂,我都说了那么久了,花公子,您给小的施舍个反应啊。” 花满楼这才回过神来,皱眉道:“我还在想她为何是这般反应,那块白纱呢?” “就是块普通白纱,大夫给人包扎伤处用的。”陆小凤说,“我总觉的,她没那么简单,这次我们把刘姑娘她们救出来,太简单了。我觉得她是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们端了她的老巢的。” “刘姑娘的情况好像比较稳定,或许我们可以等她清醒后去问问她。”毕竟刘月盈和那白衣女相处了许久。 “也只能这样了。”陆小凤无奈点头,闭上眼将白衣女的声音和身影从脑海中清除。 074 “月姑娘,这段时间你的身体大有起色。”月姑娘的脉象相较之前平稳了许多,对此花满楼满意地点了点头,“月姑娘,你最近能记起些什么吗?” 淤血的化除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多多询问或许能帮助月姑娘恢复记忆。不过很可惜的是,提起记忆,月姑娘的表情还是很茫然。 陆小凤宽慰道:“没事的,你且好好养着,有花满楼在,总有一天会没事的。” 月姑娘收回手,凝视着自己的手腕出神,若是有朝一日身体能够恢复,自己就能恢复记忆,然后想起自己是谁,自己,就会有去处。 她环视这个安静的地方,在见到刘月盈之前,她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的归属,她以为自己是刘月盈,现在想想,这只是她在茫然中的一点寄托。 月姑娘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好看见刘月盈在丫鬟的陪同下朝着她们款款走来。月姑娘张了张嘴,指着陆小凤身后的方向。 “刘姑娘。”陆小凤和花满楼连忙起身。 刘月盈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相较之前被陆小凤带出铁笼的时候已经好上了许多,“我不请自来,三位不会怪罪月盈吧?” “自然不会。其实我们本也想等刘姑娘身子好些之后拜访刘姑娘。”花满楼温和地说,“没想到刘姑娘比我们想象得恢复得快。” “要说恢复,哪有那么快。”刘月盈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现在躺在屋里,却觉得还是梦一般,闭上眼,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种感觉太难熬了。” 月姑娘这段日子也知道自己也应该是和刘月盈一样被人抓走,两人有过相似的经历。只是月姑娘失去了记忆,看到刘月盈这副犹有余悸的模样,月姑娘心中满是怜意。 她难得主动地走上前,为刘月盈递上了方巾。 刘月盈惊讶地抬头,看见月姑娘后立刻起身行了个礼,“月盈这次来就是为了要谢谢月姐姐救命之恩。” 刘月盈这动作可怕大家都吓了一跳,丫鬟连忙上去扶,生怕还没好利落的刘月盈又摔着了,出了什么问题她是担待不起的。 月姑娘连忙拉住她,一直摇头,有些无措地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 “刘姑娘这是何意?”陆小凤让出自己的位置,让刘月盈和月姑娘并肩而坐。 “我这次能得救,全靠了月姐姐逃出那个山洞。”刘月盈握住了月姑娘的手,“我本来对此也只是抱着微末的希望,没想到月姐姐真的做到了。” 面对刘月盈的感激,月姑娘一点反应都不敢有,因为她对此的感觉只有迷茫,好像她说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一样。 “刘姑娘,能把事情详细说一遍吗?”花满楼抓住时机问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理一理。 刘月盈撩开额前的一缕发,把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诉说: 三个多月前,她看到了徐陵偷偷传给她的字条,鼓起勇气收拾了几件衣衫逃出了家门,却不幸被抓到了栖霞山上。 栖霞山的传闻刘月盈是知晓的,当时她就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她本想呼救,但是马上就被迷晕了,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了铁笼里。 当时的铁笼里只有她一人,但是刘月盈后来便听到远处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在痛苦地呼救,而另一个女人很安静,只是偶尔才发出笑声,或者低语几句,只是她每一开口,都让人脊背发冷。 刘月盈很害怕,她猜想自己就是下一个。但是没想到,那个白衣女子竟然在后来又抓来了三个女子,月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当时都很害怕,而我因为被关在铁笼里太久了,已经没了力气。只有月姐姐肯照顾我,我当时很害怕,因为我知道前一个女的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但是那个女鬼却没有折磨我,而是常常把月姐姐抓出去用鞭子打她。每次月姐姐都是伤痕累累地回来,但是她似乎并不希望月姐姐这么快死,还会给月姐姐疗伤,给月姐姐吃东西,所以月姐姐反而是我们当中最清醒的一个。 那天我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才能把玉佩交托给姐姐,让姐姐带着我的玉佩来找爹。月姐姐……” 说着说着,刘月盈有些止不住眼泪,“我听爹说了月姐姐你的遭遇,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失忆。” 月姑娘拍拍刘月盈的手,摇摇头,她并不后悔。正是因为自己逃了出来,所以她们才都能获救,月姑娘觉得自己遭受的这些相比起活命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月姐姐你离开了之后,她一直没有回来。我们三人看她没回来,便想撬开那锁逃跑,但是我们怎么试都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来了,好像气疯了,一直都在砸东西,然后抓走了一个姐姐,一直都在折磨她。 我被吓得昏了过去,另一个姐姐被吓疯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便是被你们救了。月盈再次谢过二位恩人。” 刘月盈打了个寒颤,还是起身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欠了欠身子。她转而对月姑娘笑了笑,“所以我这次来想接姐姐去我的小院住。这里毕竟是客房,不如主屋那里来的舒适,我想好好报答姐姐,也想……请姐姐陪陪我。” 最后这句话,刘月盈说得很轻,却让人听出了她的恐惧。的确,有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人相陪,更能让人心安些,这样会让人感觉身旁有人真的懂自己,自己有了支持。 月姑娘露出为难的神色,她想去,但是却又感觉不妥。 “我已经请示过爹了,爹说是可以的。”刘月盈以为她是担心刘镖师的反对。 刘月盈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月姑娘仰起头看了看陆小凤和花满楼,见这二人也没有反对,月姑娘点头答应了。 刘月盈满意地笑了,“谢谢姐姐。” “刘姑娘,对于那个抓走你的人,你还记得什么吗?”陆小凤问刘月盈。 相处了三个多月,容貌,声音,总会泄露些许。可是对于回忆那个白衣女鬼,刘月盈心中有几分抵抗,对她来说,那就是恶鬼一样的存在。 “她一直都裹着脸。”那张裹满了白纱,密不透风的脸是说不尽的诡异,刘月盈忽然说,“她平日里都是低声说话的,但是那天……我在昏倒前听到她在大喊。” “她喊了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齐声问。 “凤凰,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刘月盈幽幽地说道,抬起了头。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花满楼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陆小凤。陆小凤也是一凛,甚至觉得刘月盈那恐惧的目光也泛着冷意。 “她一直在喊凤凰,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刘月盈望着明显有些不对劲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好奇地问,“二位难道明白?” 陆小凤勉强地摇头,“只是有些惊奇罢了。” 花满楼站在陆小凤的身后皱起了眉头,凤凰,他最先联想到的就是陆小凤。难道真的如陆小凤所说的,他是被那白衣女鬼纠缠住了,二人真的有些渊源吗? 而陆小凤的内心更加混乱。他起初只是觉得那白衣女子的表现有些奇怪,花满楼问他俩人是否有关联,现在陆小凤只是觉得没有,而现在他是希望没有。 他认识的人中,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因为刘月盈的一句话,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刘月盈有些迷茫,拉着月姑娘的衣袖低声问:“月姐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月姑娘也很茫然,和陆小凤花满楼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还没看过他们这种模样。 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徐陵忽然出现,牵住了刘月盈的手,“月儿,你怎么出屋了?刚才我去你那儿找你,发现你不在。” “躺太久了,我就出来找月姐姐了,想请月姐姐去我那儿住几天。”刘月盈一边回答,一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手中柔荑一空,徐陵愣了一下,隐隐地察觉出刘月盈对二人接触的抗拒。他有些不解,但还是把不解放在了一边,转而看向月姑娘,“月姑娘救了月儿,之前又救了我,请受徐陵一拜。” 月姑娘连忙想拦,手刚伸出触到徐陵的衣角,二人都是一惊。月姑娘触电般地缩回了手,男女授受不亲,她刚才伸手的举动已然有些越矩了。 月姑娘看向刘月盈,见她没什么不高兴的神色才放下了心。 徐陵也是有些尴尬,他转而对刘月盈说:“月儿,既然你不想留在屋里,我陪你在家中走走好吗?”这几天刘镖师一直陪着刘月盈,徐陵也是今日才能见到她。 刘月盈问:“我爹呢?” “今日是李姑娘下葬,伯父也去了。”徐陵告诉她。李姑娘,就是那位被残忍对待至死的可怜女子。 “月儿要去吗?”见刘月盈垂下眼帘,徐陵以为她也要去。 刘月盈却摇摇头,月姑娘本来想去,但是看到刘月盈的反应有些不解。她们有理由去送葬。 “月姐姐,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去。昔日笼中四位女子,你我平安归来,另一位姐姐虽然丧了心智,但是却也没有性命之忧。唯独李家姐姐,唯独她丧了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父母。” 即便此事并非她们力所能及,但是不同的结局却莫名其妙地会被扣上不公的名头。去了,地上地下,人间地狱,那是不同的命。 刘月盈觉得自己还不能那么坦然地去,“一想到李家姐姐父母的样子,我就会想,为什么我们还活着。”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却又在别人的死之前变得好像没了价值。 “没事的月儿,不想去就别去了。”徐陵连忙宽慰刘月盈。刘月盈的话让月姑娘都变得有些低落。 两个姑娘沮丧了许久,最终一齐起身离开了小院。 望着刘月盈的背影,徐陵有些后悔自己提到这件事。 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却向他询问李姑娘下葬的地方。是他们把那位可怜女子带回来的,就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075 生与死是人生首尾两件大事。 生,乃是开端,划破了虚无,为你送来此后的人生百态。 命,你好好过也好,蹉跎或者是堕落也罢,有许多事或许是你选择的,有些是你选择了却想反悔的,有些即便是你想拒绝都是不得不承受的。 命,并非处处由己。 种种纷扰,前因后果,纠缠着便到了死。可是死并非结局,你阖上凝视人间的眼,再也听不见身后的悲恸。 送葬的路,并不好走。挡在身前的是不舍和哀痛,并不是一抔黄土就能掩埋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赶到李家的时候送葬的队伍还没有出发,两人在门口就看到了刘镖师。在刘镖师身边两位穿着白衣的中年人应该就是李家夫妇。 刘镖师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时候眼睛一亮,立刻就迎了上来,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压低声音对李家夫妇说:“这两位就是对我们有大恩的恩公。” 李家夫妇眼含泪水,对着二人行了个礼。 花满楼连忙道:“二位请不必如此。今日是李姑娘入土,我们两人只是想为李姑娘送葬,不请自来,请二位不要见怪。” 李家夫妇连连摇头说“不介意”。 为了不引人注目,陆小凤和花满楼决定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后段。 因为今日的场景着实很肃穆,花满楼也是理所当然地露出了严肃安静的表情,一手握着折扇至于身前,另一只手握拳至于身后。 陆小凤平日里那么活泼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走在花满楼的身边,面色也极为肃穆。 直到送葬的队伍停止行进,陆小凤才对花满楼说:“其实站在最后也挺好的,不用看着一抔抔黄土把棺木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连你也这么想,李姑娘的父母心里也是难受至极的。”的确,如果这个时候月姑娘和刘月盈来到这儿,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们很难找准面对他们的态度。 两个人平静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队伍的最前方忽然骚动了起来,人群忽然散开了。在安静了片刻之后,又有人惊恐地喊“有鬼啊!” 现在提起鬼,陆小凤和花满楼率先想到的就是白衣女子。两人走上前,却发现前面只是乱成了一片,但是两人都没有发现白衣女子的踪影。 “怎么回事?”陆小凤立刻问刘镖师。 被刘镖师挡在身后的李家夫妇捂着嘴,惊恐地指着自己女儿躺着的棺材。那口棺材就这么放在地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靠近。 “里……里面有声音。”旁边有一个人,因为害怕连话都说不全了,结结巴巴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将信将疑地靠近那口棺材,果然,当他们走近那口棺材的时候里面的确是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响,离棺材稍微远些就听不见了。但对于扛着棺材听得见这些声响的人来说却格外渗人。 棺材里面有什么在动。 “李老爷,李夫人,请允许我们打开棺材。”陆小凤向李家夫妇请示。 现在在场的人都被棺材里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早就远远地退到了一边。李家姑娘尸体的模样本就恐怖,现在棺材里躺着她的尸体,却又发出这样的声音,这都让他们觉得头皮发麻。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人站在棺材的一边,两人一起打开棺盖。刚推开一道缝,陆小凤和花满楼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一丝腐烂的气味。 两人都变了脸色,但还是拧着眉头继续推开棺盖。这股味道从棺材中溢了出来,慢慢地站在两人身后的人也都闻到了味道。 除了血液和腐烂的臭味,当中似乎还混杂着某种有些熟悉却又让人心生厌恶的气味。 完全推开棺盖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更加清晰地听到了棺材中的声音,是老鼠的声音。 这种声音本来隔着层木板听起来就很渗人,现在推开了棺材,陆小凤看到了更加让人头皮发麻的场面。 李姑娘的遗容已经被整理过了,即便是这样,陆小凤还是忍不住错开了视线。 李姑娘的身子原先是被陆小凤的披风裹着的,而现在的她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衣服,应该是她父母特地为她换上的。 这件衣服很精致,本该是合身的,但是因为李姑娘被削去了不少皮肉,现在这身衣服串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在她的身上还盖了一层白布。但是现在在李姑娘的胸口的部分却又什么东西在动,白布起起伏伏,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花满楼,做好准备,我总觉得待会儿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陆小凤的手已经碰上了白布,在掀开之前还故意对花满楼这么说。 “掀开吧。”听那声音,花满楼已经差不多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了,“跳出来倒不太可能,但是可能会扑过来咬你,小心点。” 陆小凤笑了笑,没有再啰嗦,一把掀开了白布。两人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老鼠!”有人看到了棺材里面的场景一下子就惊呼了出来。 在白布之下有好几只老鼠,正聚在刘姑娘的左胸口爬来爬去。李姑娘左胸上的衣服已经被咬坏,这几只老鼠身上沾了血,毛黏成一团,散发出阵阵恶臭。 尖叫还只是轻的,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已经捂着嘴弯腰吐了起来。而李姑娘的父母看到这一幕更是捂着嘴尖叫后就昏了过去。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这场葬礼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有的人去扶晕倒的李氏夫妇,有的人上前把那几只老鼠给打死了,李姑娘再一次被安置回了棺材中,合上了棺材,入土下葬的时间又要重新安排。 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众人才重新回到了李家。只不过一到了李家,李姑娘的棺材就被放在里灵堂中。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没有人还愿意留在灵堂。这对于陆小凤和花满楼来说是件好事。 灵堂里没有人,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两人来这里是陆小凤提议的,刚才老鼠趴在李姑娘左胸口的时候,陆小凤注意到那块地方的布料凹陷了下去。 “人家姑娘也不容易,这口棺材今天是开了又开。花满楼,我们得好好为她烧柱香谢罪了。”还要再开棺一次,陆小凤觉得他们还是有必要向李姑娘道歉。 不用陆小凤说,花满楼已经准备好了香火,也给了陆小凤一支。两人一起在李姑娘的棺前鞠了一躬。 确定周围没有人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再次跳上了木台,推开了棺盖。 花满楼把李姑娘的尸体给扶了起来,透过李姑娘左胸破裂的衣料,陆小凤发现里面竟然真的凹陷了一大块。 陆小凤伸手把李姑娘的衣服给拉开,这才发现李姑娘的左胸口已经被挖开了,而李姑娘的心却不见了。 “那个白衣女是真的彻头彻尾的要做好这个女鬼的身份吗?”被挖空了心,这样的做法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震惊。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3节 到底是情绪失控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坊间曾有传闻说是鬼怪会挖人心,吃人心,你说那个白衣女子不会真的把李姑娘的心给挖出来吃了吧?”陆小凤问花满楼。 对于这种鬼神之说花满楼只当做是笑话,但是陆小凤刚才的话却让他心里一动。 花满楼倒没有说什么顺应陆小凤的话,而是抬手去碰了一下李姑娘的脸,发现她的嘴里确实是含着什么东西。 花满楼右手三指托住了李姑娘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分别在李姑娘两边脸颊上一用力,李姑娘的嘴就张开了,有什么东西就从李姑娘的嘴里掉了下来。 陆小凤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诧异地挑眉,“花满楼你行啊。这样都能找到?” “别闹了,快看看这是什么。”花满楼再次把李姑娘的尸体放平,催促陆小凤看清楚手上的东西。 陆小凤其实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从李姑娘口中掉出来的东西,并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只觉得手中软软的。 被花满楼这么一催,陆小凤才仔细地看手中的东西。手下的触感非常软,轻轻地捏一下,竟然是肉质的触感。 红色在掌心格外突兀,陆小凤摊开掌心,发现这是一朵花,一朵被精心雕刻出来的花。雕刻的工艺很精巧,如果不是因为雕刻所用的底料太过震撼,或许陆小凤还能夸赞一句。 “花满楼,我想我们是找到李姑娘的心了。”陆小凤严肃地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皱眉,“你是说你手里的就是……”花满楼接过,也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朵花……”花满楼低喃,然后问陆小凤,“你看得出来这是一朵什么花吗?” 陆小凤没有回答,花满楼以为他不知道。但是紧接着他就听到陆小凤的声音传来,“罂粟。” 那声音极轻,仿佛是那说话的人被扼住了咽喉。 “陆小凤,这花……你有什么印象吗?”最先只是猜想,但是现在一步步走来,花满楼却是越来越觉得陆小凤和这白衣女子有几分关联。 陆小凤拿过花满楼手中的花,放回了棺材中,合上了棺盖。然后他拉住花满楼的手就往外走,花满楼没看到的是,陆小凤的脸色有几分凝重。 陆小凤只对花满楼说了一句“跟我走”,花满楼就任由他带着自己离开了李家。花满楼本以为陆小凤是要带他回刘家的,但是到了路口陆小凤却忽然带着他转了个方向。 花满楼分辨得出这是出镇的路。走了一会儿,花满楼觉得方向越来越确切,他明白了陆小凤要去的地方。 弄清了去处之后,花满楼总算是能抽出手和陆小凤并肩走。陆小凤的心绪不太稳定,花满楼能明显感觉到。 直到两人再次进入山洞,陆小凤才说:“这个山洞里不会只有上次那一条路,我想她这三年来都是住在这个山洞里的。” 花满楼转过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需要一个回答。 “等我确定了,我就会告诉你。”陆小凤抿了抿嘴。 得到了一个还算令人满意的回答,花满楼点头,帮着陆小凤一起在山洞中寻找起来。 这个山洞很曲折,很有迷惑性,只要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分不清方向。但陆小凤和花满楼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一条不同的路。曲折地摸索了一段时间,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有一道石门,陆小凤很简单地就在墙上找到了开关,打开了石门。 石门一打开,陆小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相比起通道里的昏暗,这个石室中的烛火明亮得晃了他的眼。 “里面有什么?”花满楼问陆小凤。 “女子的闺房。”陆小凤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平淡,仿佛对里面的东西都不在意。 今天陆小凤已经很奇怪了,现在这反应花满楼也是见怪不怪。陆小凤走进去之后花满楼也跟着抬脚,但是他没有径直走进去,而是转身走到了另一边。 花满楼伸手碰了下墙,却一愣。他碰到的是一幅画。房间里挂画没什么奇怪,但是手划过墙碰到的只有画,这就有些奇怪了。 花满楼本以为墙上只有一幅画,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墙上挂满了画,最起码花满楼面前的这面石壁上是挂满了画。 这面石壁是这样,那么其他的呢? 花满楼正想去碰一下另一面石壁,却被按住了双肩,“别摸了,我告诉你吧,整个石室的墙上都挂满了画。”陆小凤把花满楼带到了座位边,把他按到了座位上。 挂满了画?这样子光是想想就渗人,花满楼摇了摇头,仰头对陆小凤说:“都这样了,你还只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闺房?” 陆小凤抬头环视了一圈石室,面色变幻莫测,最后他低下头,几乎和花满楼额头碰着额头,“花满楼,我再告诉你一件更不得了的事情吧。” 花满楼觉得,陆小凤接下来会说出让自己都忍不住动手的话。 “这些画上,都是我。” 076 “你是说,整个石室里挂的画像,上面全是你?”花满楼不敢置信地问陆小凤。 陆小凤以为他不信,就走到花满楼正前方的一幅画像前,指着那幅画像说:“你面前的这幅画,上面画的是我在树下睡觉的样子。” 双手抱胸,陆小凤歪着头打量画中的自己,还在问花满楼:“我都没看过我睡着的样子。不过看这幅画的样子,好像不怎么丑啊。” “还有这边这幅,是我在喝酒的样子。”陆小凤感慨道,“得了,把这个事实里的画都看上一遍,我基本上能知道我平时是个什么样子了。” 陆小凤半是轻松半是认真地和花满楼说,却忽然被花满楼按住了肩膀。 “嗯?”陆小凤望着花满楼。 花满楼的脸上满是不赞许,仿佛画中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陆小凤。“陆小凤,别说了。” 陆小凤说整个石室挂满了自己的画像,那么这个石室肯定就是挂满了画像。在自己的屋子里挂满了其他人的画像,这个人到底是何等的偏执。 “别说了。”花满楼再次郑重地对陆小凤说。 陆小凤垂下眼帘,花满楼的话干脆得甚至有几分冷硬的味道,但是陆小凤听了却很开心。因为他知道花满楼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自己的心在胸腔中有节奏地跳动着,那种感觉出奇得踏实,温暖。 在陆小凤还在细细品味这份温暖的时候,花满楼已经拖着他,把他按到了座位上坐下,“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小凤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肩膀很沉,侧过头便看到了花满楼修长好看的手。陆小凤仰起头,不出意外地看到花满楼正低着头,抿着嘴告诉自己。 花满楼素来很认真,现在更是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陆小凤而更为凝重。他的脸因为背着光洒下了一层阴影,却越发衬得花满楼的眼睛乌黑。 他的眼睛……陆小凤心中一动,凝视着花满楼眼睛。花满楼因病失明,但是眼睛没有失焦的感觉。 每每对上花满楼的眼睛,陆小凤就会有一种其实他们是在对视的错觉,就好像自己所有的表情都收入了花满楼的眼中。 陆小凤打量花满楼的这段时间,花满楼可是被陆小凤的沉默给逼急了。他的手按在陆小凤的肩膀上就一直没有拿开,现在他又加大了力道摇晃陆小凤的肩膀,“陆小凤,说话。” 而在花满楼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那双眼睛中也会有所流露。就像是现在,陆小凤便在花满楼的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担心。 “不是你告诉我别说了的吗?”陆小凤故意说得很委屈,好像自己真的是听话了却还是挨了骂。 花满楼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陆小凤是在和自己打趣,摇摇头,自己便先笑开了。花满楼后退了一步坐下,无奈地摇头,果然陆小凤最能在这个时候说些不着边的话了。 “我是让你别说画的事情了。你跟我说过会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的,现在可以说了吧?”花满楼可不会轻易地让这件事过去。 花满楼平日里的头发都梳理得很整齐,整齐得梳在脑后。但是刚才他弯腰的时候头发落在了前面,现在还有一缕落在胸前。 陆小凤伸手帮花满楼把那一缕头发撩到了身后,“上官粟,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千面女上官粟?”花满楼想了一会儿之后不怎么确定地说道。 “就是她。”陆小凤承认。 千面女上官粟,正如她的名号一样,是个千面美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容貌是何,因为她会不停地给自己易容,几乎每天都会换上不同的面容,无一不是美人。 她的易容术很高明,仅是面容上的易容,那只是表面;易容到了高深的地步,那么换一张脸就恍若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身形、性格、容貌都能模仿。 在易容术方面造诣颇深的花满楼和陆小凤就认识好几个,比如说司空摘星。而上官粟在江湖上在易容术方面的造诣就和司空摘星不相上下。 陆小凤提到上官粟,花满楼才想起来,“上官粟出身归元门,本是和她师兄订了亲的。但是三年前便离开了门派,销声匿迹了,她竟会在这个地方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上官粟只是以易容闻名,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残害这么多的无辜女子? 花满楼又疑惑地看着陆小凤,“你是怎么知道……” 花满楼一窒,美人,陆小凤,三年前,花满楼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联系在了一起。最起码……“你和上官粟……” “这辈子,我欠了不少人。”陆小凤凝视着烛火,将几年前他与上官粟的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花满楼。 他和上官粟的相识可以追溯到五年前和司空摘星湖畔饮酒。那时候他和司空摘星是打算在湖畔喝上三天三夜,比酒量。 但是在两人喝到第二天的时候,忽然有个女子打断了两人的比赛。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司空摘星当时觉得,漂亮女人都是来找陆小凤讨债的,一边不满陆小凤惹麻烦的能力,却一边还是起身准备给两人留点空间。 陆小凤当时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有些懵,主要是完全想不出在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美人。那美人就是上官粟。 她自报名字之后两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司空摘星打算先撤。两人都没料到的是,上官粟不是来找陆小凤的,而是专门逃家出来找司空摘星的,为的就是和司空摘星在易容术上一较高低。 那时候司空摘星也正无聊,难得来个美人找的不是陆小凤,虽然知道不是什么桃花运掉在自己头上,司空摘星还是很得意,瞥了陆小凤一眼就答应了上官粟的请求。 他们两人要较量,陆小凤觉得反正没自己什么事,就打算抱着酒坛子跑到一旁的树上接着喝酒。谁知道这俩人要较量,却还不肯放过他。 陆小凤刚抱着酒坛子走开一步,就同时被司空摘星和上官粟扯过了衣领给拽了回来,硬生生地成为了他们这次较量的见证者,谁胜谁负还得由陆小凤决断。 本来上官粟是觉得陆小凤是司空摘星的朋友,会有所偏袒。但是这疑惑被司空摘星一句“陆小鸡最喜欢美女”给打消了。 虽然陆小凤的确喜欢美人,但是被司空摘星这样折腾还是有些尴尬。但是两个要决出胜负的人可完全不在乎陆小凤是什么心思,全心全意地开始比赛。 这场较量持续了三天,他们不断地易容,而陆小凤负责从人群中找出他们来。其实陆小凤觉得这场较量不是他们在相互折磨,而是合起伙来折腾自己。 最后还是司空摘星技高一筹。上官粟虽然易容的手法颇高,但是毕竟对人的观察还差了一步。 上官粟性格比较直率,也有着年轻女子的任性,这场较量上官粟输了,她认输;但是毕竟是输了比赛,上官粟还是有些不高兴。 哄女孩子不是司空摘星的强项,所以这项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陆小凤的身上。 说到这里,陆小凤忽然发现花满楼在看着自己,那表情,意蕴丰富。 “花满楼,你别这样看我行不行?”陆小凤被花满楼看得有些不那么自在,轻声求到。 “她喜欢上你了。”这是一件不需要猜测,也不需要怀疑的事情。陆小凤是怎样对待女子的,花满楼早就知道了,“你是怎么做的?” 这只是他随口一问。花满楼平素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今天突然发问,本就有些反常。但是陆小凤还沉浸在不自在中,也就没有意识到。 “只是针对她的名字的一个小小玩笑。”陆小凤老老实实地回答。 上官粟的名字,粟,本只是一颗粟米。上官粟永远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那只是千万颗粟米中的一粒,平凡得几乎不入人眼。 而正如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一样,陆小凤猜测,她也并不喜欢自己。就好像是她变换了千百张美艳的脸,却不愿用自己的正面目示人。 就像司空摘星说的,有些东西毕竟只是技。 而陆小凤只是站在上官粟的面前,夸赞了她的名字。并非粟米,而是美艳的罂粟花。 “罂粟花……”花满楼低喃,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手中那柔软的触感,陆小凤说过那是罂粟花。花满楼总算是明白了陆小凤是如何借着那朵用女儿心雕出的花断定上官粟的身份。 若真是陆小凤猜测的那样,那么那日他们救下月姑娘的时候上官粟就已经见到了陆小凤。她杀了李姑娘,用这样的手段留下了这朵花,就是为了提醒陆小凤,做了这么多事的人,就是她上官粟。 但这同样打消不了花满楼的疑虑。他未曾见过上官粟,但是江湖上未曾流传过她的凶名,而在陆小凤的口中,上官粟本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不会做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 而这一切的改变,恐怕是要从她三年前忽然离开归元门开始说起。三年前……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 “她变成这样,难道和你有关?”花满楼不敢置信地问,心底的感觉却非常不妙。若是上官粟真的对陆小凤情根深种,那么三年前陆小凤携手沙曼归隐一事,怕是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陆小凤的手落在腿上,他觉得手上空落落的,便拉过了花满楼的衣袖,揪住其中一角反复在指尖搓着,“我没料到她会和她的师兄退婚。” 和上官粟的相遇只是偶然。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只一起待了几天,而上官粟那几日也未曾离开。 本来,只不过是相遇几日。到了该分离的时候,本就该洒脱利落地转身再见。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早就已经习惯了相聚几日又各自在江湖游荡,分开是件容易的事。 而对上官粟来说,事情却截然相反。她自幼长在归元门,极少外出,很多事情,拿得起,却没办法就那么轻易地放下。 分开之后,陆小凤却无数次地与她“不期而遇”,陆小凤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回归元门。 少女情窦初开,陆小凤知道她有一个未婚夫。他并不打算和上官粟纠缠得太深,在几次甩开上官粟无果后,陆小凤不得不亲自出手把她送回了归元门。 他本以为,只要过了一段时间,上官粟便能忘了这心绪的波动。 但是女人心却往往超过陆小凤所料,上官粟的固执更是到了让陆小凤都吃惊的偏执。分开后的那些年,陆小凤的确没有再遇到过上官粟,但上官粟却不曾放弃过打听陆小凤的踪迹。 直到三年前陆小凤打算和沙曼归隐,这个消息传出江湖,自然而然地便传入了上官粟的耳中。 “我与沙曼的行程并不着急,与你告别之后,我和她便一路走走停停,权当做是游山玩水。”提起那时和花满楼告别,两人都想到了那一夜无话的酒别。 沉默了片刻,陆小凤继续说:“我没料到,上官粟会在山上等我。” 那一日上官粟守在路上,等到了骑马而过的陆小凤和沙曼。那时上官粟有多激动,陆小凤记忆犹新。 也是直到那时陆小凤才知道,上官粟和她师兄取消了婚约,离开了归元门在这里等着他,只是要陆小凤留下,留在她的身边。 那时陆小凤心系沙曼,自然是拒绝了她。 “我拒绝她之后,便劝她离去。我没料到她能偏执到这样的地步。”陆小凤攥紧了花满楼的衣袖,“更没料到她转而会做出这些事。” 花满楼转而握住陆小凤的手,心里也倍感凝重。 上官粟已经见过了陆小凤,还特意留下了那朵花,想来是不会再这么轻易地让陆小凤离开了。 “花满楼,我会找到她的。”陆小凤回握花满楼的手,郑重地说。 077 陆小凤今日一早就在刘家晃了几圈。刘家是镖局,院子的布局都是本着简洁来的。虽然景色算不上极好,但是在人心烦意乱的时候这样简单的景色反而很好。 空无一物的天,平静无波的水面,往往都是人们静心养性的好去处。陆小凤缓缓走入亭中,只是随手拂去美人靠上的灰尘,坐上去靠着柱子,支起一条腿。 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托着下巴,陆小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望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出神。原本陆小凤以为自己会心绪纷乱,但是没想到这样歇下来,脑子里反而是一片空白,甚至有种要睡着的错觉。 虽然睡不着,但是有了累的感觉也好,也可以借着机会假寐一会儿。陆小凤低下头,额头抵着自己的手磨蹭了两下,只觉得脸颊有几分暖意。 一低下头,陆小凤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睁开眼就看先在自己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小瓷瓶,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陆小凤抬头,就看见花满楼站在旁边。 花满楼收把瓶子塞上,把玩着手里的瓶子,“这瓶中的花汁可以宁神放松,可舒服些了?” “我有什么好不舒服的?”陆小凤笑眯眯地反问,伸手拉过花满楼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不过你这瓶子花汁闻起来真的挺舒服的。” 花满楼抚摸着手里的瓷瓶,把瓶身上的花纹都记在了心里,“昨夜彻夜未眠,今早又清晨起身离开,昨晚一整个晚上都没好好休息,你会不需要?”说着,花满楼把瓶子举到脸边,露出了笃定的笑容。 花满楼这一举其实也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带着玩笑的性质,心想着陆小凤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陆小凤眯起了脸,前倾身体,下巴抵在膝盖上。陆小凤没有直接去拿瓶子,反而戳了下花满楼的手指,调侃道:“我醒了多久,睡了多久,花公子都知道。陆小凤还真是荣幸,能得到花公子这么仔细的关注。” 花满楼晃了下瓶子,轻松地避开了陆小凤的手。对陆小凤这种三言两语总能变了腔调的能力,花满楼一向是自愧弗如,也不会去强争高低。只不过对此已经有了十成的抵抗力。 “一大早出去做了什么?”上官粟的住处给陆小凤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花满楼觉得需要给陆小凤一些时间,但对于陆小凤的行动花满楼还是好奇的。 “打点了镇上几个混混地痞,帮我留意上官粟有没有出现在附近。”陆小凤也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觉得她还在附近?”昨日花满楼和陆小凤在石室中等到深夜,都没有等到上官粟回去。那儿已经被人发现,她短期内是不会去的。 陆小凤歪着头反问花满楼:“你觉得她会走?” 有陆小凤在这个地方,花满楼敢肯定上官粟不会离开。她有多偏执,花满楼已经见识过了。“你在等她出现。”花满楼很肯定,“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陆小凤哀叹,双手扶着脑后就往后一仰,靠在了柱子上,“见到了人再说。在那之前,只能等了。我呢打算在这里修身养性,你要陪我吗?” “不了。”花满楼拒绝了陆小凤,“月姑娘清理淤血的药每日清晨和午间不能间断,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再去给她施针。你和我一起去。” 花满楼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却发现陆小凤没有跟上来。花满楼有些纳闷,陆小凤对月姑娘颇为上心,放在平时肯定会跟过来,但是现在他只是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不打算动。 陆小凤趴在美人靠上,对花满楼摆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给她看身子的一直都是你,我去也没什么用。想想一直跟着你去凑热闹也没什么用,干脆就不去了。” 虽然陆小凤是这么说,但是花满楼却没有移步的打算。陆小凤又说了一次,“你去吧。” 花满楼的表情有些微妙,“陆小凤,月姑娘不会说话,我又看不见她写的字,你是打算让我和月姑娘怎么交流?让她在我的掌心写字?” 陆小凤立刻站了起来拉住花满楼的手,因为冲过来的速度太快,陆小凤有些没站稳。为了卸去陆小凤的冲劲,花满楼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小凤满是歉意地拉着花满楼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事是我欠考虑,但是我想我不太适合再去月姑娘那儿。月姑娘身边有人照顾,能告诉你她写了什么的。” 陆小凤的顾虑,花满楼想了会儿就知道了。“月姑娘只是和沙曼相似,你不必……”花满楼想劝陆小凤,却还是被他打断了。 “花满楼,月姑娘身上的伤你是知道的。上官粟唯独折磨她,想来是恨毒了沙曼。我总觉得,上官粟就在周围。如果我和月姑娘太过接近,我怕她会对月姑娘出手。”陆小凤苦笑道,“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刘姑娘和月姑娘。” 她们的遭遇,总归着和自己有些关系,上官粟的失常,他在其中还是无意地推了一把。 陆小凤这么坚持,花满楼自然不会逼迫他。“你想如何都好,我只有一句话,这件事并非你的责任。”把手中瓷瓶塞入陆小凤手中,花满楼转身离去。 瓷瓶此前一直都被花满楼攥在手里,现在还残留着余温。陆小凤把玩着瓷瓶,望着它露出了微笑。 花满楼离开后,陆小凤又窝回了原来的位置。他已经没了什么睡意,但也懒洋洋得不想动。手中这瓷瓶反倒成了最有趣的玩物,陆小凤拇指轻推瓶塞,一股香气便飘出,让他倍感舒心,“花满楼,谢谢你。” 花满楼的一来一去让陆小凤舒心许多,只是这一日却无法允给陆小凤太多的清静。刚闭上眼没多久,陆小凤就听到了仓促的脚步声。 睁开眼,陆小凤正好与刘月盈对上了视线。陆小凤心下感叹,刚说不怎么想见到她,现在偏偏又遇到了。 看到陆小凤,刘月盈露出“得救了”的表情,直直地朝着陆小凤奔来。“陆公子,让我躲一下。”抛给陆小凤这么一句话,刘月盈就蹲了下来。 陆小凤还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又有一阵脚步声,徐陵就出现了。这几日徐陵也是住在了镖局里,虽然刘镖师对徐陵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是这一次刘月盈遭受如此大的劫难,起因都是他反对两小儿的感情。这么闹下来,刘镖师反而没怎么往死里反对两人。 照这种情形看下来,若是刘月盈和徐陵再坚持一些,这桩婚事或许就成了。 可是现在情况又有变。这些日子以来刘镖师不怎么反对了,可是刘月盈和徐陵之间却有了些变化。那日刘月盈来找月姑娘的时候,陆小凤就看出了刘月盈不怎么与徐陵亲近了。 现在,竟然还到了刘月盈要躲着徐陵的地步。 “陆公子,请问你有看到月儿吗?”徐陵与陆小凤最多只是点头之交,他看到了陆小凤,因为焦急也没有走近。 陆小凤瞥了刘月盈一眼,看到她那恳求的表情,最后还是决定对不起徐陵,“她没有来过这里。” 徐陵自然想不到陆小凤会骗自己,所以就往另一个方向去找了。直到看不到徐陵的身影了,陆小凤才敲了敲柱子,“刘姑娘,可以出来了。” 刘月盈这才出来,松了一口气,对陆小凤感谢道:“谢谢陆公子。” “刘姑娘想来是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陆小凤抱了抱拳打算离开,却被刘月盈唤住:“陆公子,这几日我闷得慌,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刘月盈的神情很是恳切,陆小凤实在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只能坐在了离她稍远的位置。刘月盈也不在意,只是悠闲地环视四周。 “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躲着他。”刘月盈忽然说,“都写在你脸上了。” 陆小凤吃惊地挑眉,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是这样的表情吗?”陆小凤的表情颇为有趣,二人同时笑出声来。“请刘姑娘赐教。” 刘月盈收了笑意,双手托腮,“我只是累了。” “我自小喜静,不爱舞刀弄枪,徐陵翩翩风采又善于乐理,在我看来是极好的。所以爹一反对,我收到他的字条便离家了。 被抓的那段时间里,我很害怕。一开始我想的全是他,等着他来找我,来救我,但是这种想法没多久就消失了。那个女鬼那么厉害,徐陵救不了我,我便有些后悔了。后来我心里想的只有爹,所以才赌上最后的机会求月姐姐来找爹。我是赌对了。” “徐公子他也一直在找你。”陆小凤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徐陵争取一下,现在刘月盈对徐陵恐怕不再是当初的依恋。 “但若是真有危险,他护不了我,反而会让他自己有危险。”刘月盈斩钉截铁,“我只是不确定,我能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他。” 别人的家事,容不得别人说,别人也说不清。所以陆小凤不再插嘴这件事。 刘月盈也没有深谈这件事的打算,既然是她主动提出和陆小凤谈天,她自然不会只让陆小凤找话题。 不过两人并不熟稔,所以刘月盈也只能随口找些不深入的话题,“这个时候该是花公子为月姐姐施针的时候了,陆公子怎么没去?” “我又不会医术,去了也只是凑热闹。倒是刘姑娘之前不也是一直陪着月姑娘的吗?”陆小凤老实承认。 刘月盈活动了一下双手,“这些天我的身子有些乏,没什么力气。爹请了大夫日日给我瞧,我现在看了大夫就怕,就跑了出来。” 说到大夫的时候,刘月盈还扁了扁嘴,摆明了是不喜欢大夫。“不过,陆公子,你和花公子对月姐姐真的很好,特别是你。”刘月盈又说。 “我?花满楼才是那个时时嘱咐她喝药,日日为她施针,助她恢复记忆的人。”相比起花满楼,他算不上对月姑娘很好。 刘月盈有些犹豫,却还是说:“可是,你看月姐姐的眼神很温柔,好像在怀念什么。” 刘月盈的话触动了陆小凤,他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去,心头一沉,强耐下触碰眼睛的冲动,他看月姑娘的目光在旁人看来是这样的吗? “月姐姐,可是让陆公子想起了什么?”刘月盈试探着问,声音很轻,带着些小心谨慎,表明了她的好奇心却也不会显得太过。 陆小凤沉湎在回忆中,有些恍惚地说道:“月姑娘长得很像亡妻。” 想起沙曼,陆小凤的表情感慨中带上了几分苦涩。刘月盈也感慨道:“想来陆公子很爱自己的妻子。” 陆小凤想不明白,爱或不爱,为何别人总能说得那么简单。 078 花满楼这边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要轻松多了。刘月盈对月姑娘很上心,把她安置在了自己隔壁的屋子,还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来照顾她。 刘月盈自小喜文不爱武,自己的贴身侍女也识得不少字,所以能够毫无障碍地把月姑娘的意思传达给花满楼。 花满楼给月姑娘开的药很苦,寻常人喝上几次就不愿意再碰了。月姑娘已经喝了好些天了,一看到这苦药就皱脸,但是想到这贴药是为了要帮她恢复记忆,所以月姑娘还是咬着牙把药给喝了下去,放下药碗咳嗽了起来。 施针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花满楼问:“月姑娘头还疼吗?”前日给月姑娘施针的时候,花满楼知道了月姑娘几次药服下来之后头开始疼。 花满楼本来以为是月姑娘的身体又出了问题,但是后来又问了几次,才发现月姑娘头疼之时脑中仿佛浮现什么画面,可见是记忆恢复已经有了起色。 丫鬟老老实实地传递月姑娘的意思:“公子,月姑娘最近头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有很努力回想时才会发作,现在只是有些头晕。” 听到丫鬟的话,花满楼露出了喜色,“如此甚好。”他转而对月姑娘说,“头疼舒缓,月姑娘你的记忆已经渐渐有所恢复了。现在不比强行去回忆,等到这阵子的不适消去,记忆便可恢复。”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月姑娘也是惊喜不已,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月姑娘极其貌美,平日因为愁苦,眉宇间凝结着郁气,但是现在的她展颜一笑,花满楼是见不着,但是直把照顾她数日的丫鬟看得心颤。 “月姑娘笑了。”丫鬟开心地说,结果遭了月姑娘不轻不重一睨。不过丫鬟也不怕月姑娘,反而拉着月姑娘的衣服笑了起来。 心想这一次也差不多了,花满楼收起了银针,“月姑娘的嗓子也是一件大事,只是不能急在一时。等月姑娘记忆恢复,花某再另想办法。若是月姑娘没什么不适了,那花某先告辞了,只是要记得,药一定要按时喝。” 月姑娘想起身相送,却被丫鬟拦住了,“月姑娘,您这是忘了吗?” 月姑娘纳闷地看了丫鬟一眼,没有反应过来。丫鬟有些急,连忙对花满楼说:“月姑娘近日来记忆有了起色,每每夜间总会有梦魇。月姑娘白日里反倒是记不清了。” 花满楼了然,“恐怕是过往回忆于梦境中浮现,这是在所难免。这样吧,我给月姑娘另开一剂宁神茶,功效可能不大,但也有些安宁的作用。” 得了花满楼一味安神茶,月姑娘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花满楼走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一同走来的陆小凤和刘月盈。刘月盈进屋去了,而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往外走。 “不是说不知道怎么见刘姑娘和月姑娘的吗?”花满楼随口问。 陆小凤偏头看向花满楼,“花满楼,你就别消遣我了。我本来是打算在亭子里捧着你的瓶子趴一会儿,结果刘姑娘为了躲徐公子就找我帮忙了。” 对刘月盈是怎么遇上陆小凤的,花满楼倒是不想细究。只是陆小凤提到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刘姑娘最近的确是避着徐公子。”这倒和之前刘镖师所说的“一往情深”有所出入。 “她说这次事后她想了许多。”陆小凤也没打算多说。 旁人的事情二人也不变多加讨论,花满楼想了一会儿,对陆小凤说:“先回去歇一会儿吧,午后若是没什么事,我陪你外出转转。”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注视着花满楼的背影。在心底默数三声,陆小凤加快脚步冲了上去,揽住花满楼的肩膀,“花满楼,你真是太够意思了,有你陪着真好。” “行了。”陆小凤在手上用了些力,箍着花满楼的脖子,虽然不至于让花满楼难受,却也让花满楼有些喘不过气。花满楼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陆小凤的手臂上。 陆小凤会意地松了些力气,但也没有松开手。两人靠在一起往回走。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刘月盈一直站在门口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到了夜里,丫鬟服侍刘月盈上床歇息。刘月盈靠在床头,十指青葱梳理着头发,看着丫鬟忙前忙后,“今日花公子给月姐姐诊了脉,说了什么吗?我看到月姐姐虽然很累,但很高兴。” “是啊小姐。”丫鬟把刘月盈的衣服都挂起来,嘴皮子也没停下,“花公子说月姑娘的记忆该是要恢复了,近日夜间月姑娘总有梦魇,虽然白日记不得了,但是月姑娘恢复记忆指日可待。” “这样啊……”刘月盈沉思着,然后说,“如此甚好。” 过了会儿,刘月盈又说:“你今晚去月姐姐屋里守着吧。我夜里睡得沉,不会有事,你帮我照顾着月姐姐。” 丫鬟虽然有些犹豫,但是刘月盈都吩咐了,她也就听话得退出了屋子。 到了夜间,月姑娘果然再次出现了梦魇。丫鬟不管怎么安抚都没有用,月姑娘反而在梦中挣扎得越发厉害。 丫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房门却忽然打开,吓得丫鬟尖叫连连。 “叫唤什么?”刘月盈不悦地说,出声责备丫鬟。 “小姐。”丫鬟还被刘月盈忽然出现给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低着头颤抖着身体。 “这边动静太大,我醒了过来,就来看看。”刘月盈允了丫鬟起身,自己则是坐在床边,拿出手巾为月姑娘拭去了额际的冷汗。 刘月盈有些着急地问:“月姐姐这是怎么了?你有没有试着叫醒她?” “奴婢没有。”丫鬟摇头。 刘月盈叹了口气,俯下身晃了晃月姑娘的手臂,“月姐姐,那都是梦,你快醒醒。”月姑娘挣扎得厉害,好几次手臂都打在了刘月盈的身上,但是刘月盈也没有喊疼,只是继续叫月姑娘。 过了会儿,月姑娘忽然睁开了眼睛,惊坐了起来,双手揪着被子,用力得指尖都发白了,还沉浸在梦魇中无法自拔。 “月姐姐,没事,这里是我家,你很安全的。”刘月盈柔声安慰。 听到刘月盈的声音,月姑娘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看清了刘月盈,月姑娘忽然全身一颤,往后一缩。 知道月姑娘现在心绪不稳,刘月盈往后推了一些,烛光映照着她的面容,“月姐姐,看清了吗,是我。” 月姑娘恍惚了下,这才回过神来,她满是歉意地看着刘月盈,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刘月盈安慰道:“姐姐,刚才你吓坏了,我没事的。”刘月盈继续为月姑娘拭去额头的汗水,提议道,“姐姐,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 月姑娘此时正是内心恐慌的时候,听到刘月盈这么提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就点头同意了。 刘月盈睡进了里侧,屏退了丫鬟,和月姑娘躺在一起。 因为刚才的噩梦,月姑娘身心都是疲倦到了极点。虽然对入梦还有些惊惧,但是想到身旁有人陪着,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正想着,刘月盈将手覆在了月姑娘身上,轻轻得拍着。一下一下的节奏让月姑娘渐渐放松了下来,总算是闭上了眼睛,沉沉得睡了过去。 等到月姑娘的气息渐渐稳定,刘月盈忽然坐了起来,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等到咳嗽稍微平息了下来,刘月盈立刻静下心来开始打坐。她的面色变了又变,额头冒出了不少汗水,若是丫鬟在此,看到刘月盈这副模样想必也是会吓一大跳。她现在的模样可是比之前月姑娘从梦魇中惊醒时来得要更加狼狈一些。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看到她这副模样,而躺在刘月盈身旁的人却又是陷入沉睡,全然不知道身旁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去,过了许久,直到天边已然大亮,刘月盈的面色才恢复了红润,她舒展开身体,呼出了一口浊气。 “可算是恢复过来了。”再次开口的时候,刘月盈的声音少了温柔,却带上了高傲与不耐,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刘月盈往后仰倒,躺回了月姑娘的旁边。只是躺下后她并不是打算睡觉,而是侧过身撑着头,审视着月姑娘的面容。 月姑娘的面容非常精致。 月姑娘的额际扶着密密的一层刘海,早已被汗水给濡湿了,黏在了一起。 刘月盈用手为月姑娘将额发梳理了开来,将每一缕刘海都分开,动作很轻,好像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将月姑娘从睡梦中惊醒。 撩过刘海,刘月盈的手指落在了月姑娘的额头,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额角。因为之前在运功,刘月盈的手非常暖和,就算覆在月姑娘的额头,也不会因为太凉引得她不适。 月姑娘的额头圆润丰满,弧度光滑,单是这样抚过也是非常舒适的。 指尖顺着额际滑落,落在了月姑娘的眉毛上。她的眉毛不浓不淡,不施眉黛,手下是无比的柔顺。细眉弯弯,但却不显得那么柔弱,而是有着不一样的坚强。 还有这张脸,白皙中透着粉嫩,明明是素面朝天,却又是比施过粉黛后更来得诱人。还有这红唇。 刘月盈的手跟着到了月姑娘的唇边,她不轻不重地抚过了她的唇角。在她的嘴唇上还留着昨夜因梦魇而咬出的齿痕。虽然没有咬破嘴唇,但还是留下了印记。 刘月盈撑起身体朝着月姑娘凑近,直到二人鼻尖相对,只要再近上一分,红唇便可想贴。刘月盈抚过月姑娘的唇线,眸色暗沉。 “这张脸,像是像沙曼,可惜了。”刘月盈忽然这么说。 的确。虽然月姑娘像极了沙曼,但是二人之间却还是天与地的不同。月姑娘性格柔弱,更是因为自身遭遇和过去的空白而显得惶惑不安。 可是沙曼却截然不同。她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她被江湖磨砺出了自己的锋芒,即便是不说话,脸上也是凝结着冰霜。 哪怕只是一个笑容。月姑娘展现的是欢欣和柔美,沙曼却依旧是那么高傲。 她们二人只能是貌同,却做不到神似。可光是这神似,便足够让某些人混乱,又足以让人愤恨。 “的确很美。即便不是同一人,他还是被这张脸弄得心神恍惚!沙曼有什么好!”刘月盈早已不是先前温柔的模样,因为她不过是戴着刘月盈面具的人,她是上官粟。 此时的上官粟因为嫉妒扭曲了面容,她本以为自己能忍住的,昨日与陆小凤亭中谈心,当她知晓这张脸对陆小凤的冲击有多大时,当她知道陆小凤对沙曼究竟是有多思念时,嫉妒的烈火折磨着她,让她甚至不能挂住笑容。 她只能强行用手按着腿,借着疼痛让自己更加冷静和清醒,而不是立刻出手杀了月姑娘。 刘月盈不会武功,为了乔装成她,除了易容,她还服了化功散暂时化去了一身的内力。因为这种过激的方法,这几天来她的身体也是很虚弱。 杀了月姑娘,她的身份必然被疑心。那时候若是没有恢复功力,便不能顺利地逃离。眼看着月姑娘要恢复记忆,她知道自己不能拖延时间了。 所以昨夜她服下了解药,运功一夜恢复内力,便是要杀了月姑娘并顺利地逃出刘家。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联手,她还没这个把握能对付。 现在,抛开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的事情不谈,上官粟决定先毁掉月姑娘。这个女人,因为一时疏忽让她逃了出去,竟然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上官粟的手已经落在了月姑娘的颈边,在她的手中忽然出现了几圈极细的金丝。上官粟醉心易容术,可并不代表她武功就差。 习武之人当有自己的称手武器,而上官粟善用的便是这金蚕丝。手一动,金蚕丝便缠上了月姑娘的脖子。只要手上用力,月姑娘便会身首异处。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她手上刚刚用力,房门却被敲响。 “小姐,月姑娘到了服药的时间了,花公子也来了。”丫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079 屋内许久没有动静,花满楼奇怪,平日里月姑娘对用药的时间都记得很牢,断然是不会错过时间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都不见里面用动静。 “花公子,月姑娘昨晚又做了噩梦,小姐陪着她睡下了。可能是累了,还没醒。”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答。 花满楼点头,却还是说道:“服药时间不能误,你先进去……” 正说话间,门已经开了。刘月盈和月姑娘一起出现,二人都还没有梳妆,只是匆匆地披上了外衣,而不至于落得不能见人。 “我二人贪睡,花公子,实在对不住。”刘月盈连连道歉。 “刘姑娘不必如此,只是月姑娘这药不能不服。”花满楼示意了一下丫鬟,丫鬟会意地端着药炉和药碗上前。 刘月盈收拢了一下衣服,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在这里耽搁你们了。”说完,她又对着丫鬟说道,“你不用伺候我梳洗,照顾好月姐姐就可以了。” 虽然刘月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但是丫鬟迎面看到刘月盈的眼神后,却吓得浑身一颤。这一颤,盘子中的药炉和药碗也都抖了抖,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引得花满楼和月姑娘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刘月盈也没有搭理丫鬟的反应,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走了。 丫鬟看着刘月盈的背影,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小姐如此恼怒。此时只能低着头端着盘子走进了屋里。 花满楼落在最后面,他素来心细,刚才丫鬟的举动他已经留意到了。他心下觉得奇怪,却又暂时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丫鬟为月姑娘倒了药就退到一边去收拾屋子了。按照往常,月姑娘肯定是会端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但是现在却迟迟没有动作。 此时的月姑娘正看着汤药出神,直到花满楼出声把她唤醒,“月姑娘,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月姑娘这才反应过来,端起药就一口饮尽。 丫鬟走了过来,看到月姑娘的脖子惊呼:“月姑娘,你的脖子怎么被划伤了?” 直到丫鬟开口了,月姑娘才捂住了脖子。她刚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脖颈上有些刺麻,但她只当做是错觉,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脖子是真的受伤了。 “伤得可重?怎么伤的?”花满楼也很奇怪,月姑娘到底是怎么才让脖子给划伤的。 月姑娘也很茫然,捂着自己的伤口摇头。这伤口昨晚她睡下之前是没有的,只可能是睡着之后伤着的。 她写了张纸给丫鬟看,丫鬟代为回答:“月姑娘说可能是昨夜梦魇时挣扎时擦到了。” 丫鬟检查了一下月姑娘的伤口,痛惜地说:“月姑娘昨夜挣扎得很厉害,小姐平日睡得沉,昨夜也被惊醒了,就陪着月姑娘睡了一宿。若不是小姐叫醒了月姑娘,月姑娘身上可就又要添伤了。” “月姑娘,可否让花某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虽然照情况来看可能不是什么大伤,但总不能放着不管。 月姑娘点头答应了。丫鬟很聪明,马上就出去拿上药。而花满楼则是先坐近了了些,“月姑娘,花某失礼了。” 花满楼很快就找到了月姑娘脖子上的伤口,伤口的确不大,也没有流血。若不是指腹碰到伤口时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还真的很难发现。 的确很像是被划伤的。可是花满楼总是觉得有些奇怪,他再次专注手下,这次察觉出了不同。 这个伤口,似乎要比普通的划伤要来得更深更宽一些。床上没什么尖锐物,最多也就当做是月姑娘在挣扎中手不小心抓伤了自己的脖子,伤口也不会这么长这么深。 花满楼心下犹疑,收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月姑娘脖子上没受伤的地方,这一碰,花满楼又是一愣。 “花公子,这是伤药。”丫鬟此时却是刚好回来,心中各有所思的花满楼和月姑娘都是一惊。 花满楼接过伤药,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对丫鬟说:“你先出去,我没叫你,你就不要进来了。”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4节 丫鬟以为花满楼是要为月姑娘施针,也就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屋子。 确认丫鬟走远之后,花满楼对月姑娘说:“月姑娘,请恕花某直言,你脖子上的伤似乎不是因为挣扎才不小心划伤的,倒像是被什么丝状武器割伤的。” 月姑娘本就心神恍惚,听到花满楼这么一说更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被武器所伤,怎么可能?昨晚她就睡在房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花满楼率先想到的,却是刚才怎么敲门都无人应答,还有那丫鬟失常的反应。心中思绪万千,花满楼暂时还没有理顺,但是他能断定的是月姑娘在刘家住已经不安全了。 花满楼又问月姑娘:“月姑娘,这道伤口是在刘姑娘与你同宿前出现的,还是同宿后?” 听懂了花满楼话里的意思,月姑娘捂着自己的伤口站了起来,花满楼知道,她此刻恐怕心里是有些恼怒的。 “月姑娘,花某并非有意这么说。只是今晨刘小姐的反应有些奇怪。”花满楼的神色恳切,他素来温和,月姑娘对他是极其信任的。 她回忆了一下今天早上她醒来的场景,被敲门声惊醒后,她竟看到刘月盈就趴在她身上,与她脸对着脸,靠得极近;而她的手,的确是在自己的脖子下面。 想到这里,月姑娘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脖子,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的噩梦。脑海中空白一片,但是她记得自己看到刘月盈的时候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会那么害怕? 越是不明白,月姑娘就越要想。她颅内的淤血本就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待静养,要不了多久便自然会恢复。 现在一想,她反而头疼了起来,再加上昨夜休息得不好,心神不宁,她发出了一声极轻德呜咽,忍不住痛击自己的头。 “月姑娘。”知道月姑娘此时的状态很不对,花满楼手中银针扎在了月姑娘的后颈,强行让她昏睡了过去。 思前想后,花满楼还是一咬牙背起了月姑娘,只是他并没有选择从正门离开,而是特意选择了翻窗,特意避开了刘月盈的屋子。 花满楼背着月姑娘就直接去了他的陆小凤暂住的院子,一进屋,还躺在床上犯懒不肯起来的陆小凤就惊坐了起来,吃惊地说:“花满楼,你把月姑娘打昏了带出来的?” “胡说些什么?”花满楼白了陆小凤一眼,“赶快起来,今天我们带着月姑娘出去。” 花满楼的语气带上了认真,陆小凤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此时早已穿戴完毕,根本就不是还未清醒的模样。 知道花满楼要求的是立刻,所以陆小凤也没有提和刘家人说一声的打算,自己上前背起月姑娘,两人一同翻墙离开了刘家。 离开刘家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找了一家离刘家有些远的客栈安顿了下来。他们二人带着一位昏迷的姑娘投宿,引来了店家的注意。好在对方也没有深究,他们进了房中安顿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月姑娘在昏睡中仍然皱着眉头,而且还不自觉地挣扎着,可见她在睡梦中非常不安。 花满楼拿来了一条手巾为月姑娘拭去了额头的汗水,回答道:“早上我去给月姑娘施针,她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伤。我怀疑刘姑娘,惹得她情绪激动,她这个样子,可能是会想起些什么。” 一边对陆小凤说话,花满楼手上也不曾停下,手中银针准确地扎入了月姑娘头上的穴位。过了许久,月姑娘的挣扎才渐渐地弱了下来。 即便是不再挣扎,月姑娘的神色仍然是不轻松。 花满楼这才满意地收回了银针,稍微让开了些,对站在一旁的陆小凤招了招手。 陆小凤挑眉,走到了花满楼的旁边,等着花满楼说话。 “月姑娘的伤口在脖子上,我之前是靠手摸的,你看看这伤口像是什么伤的。”花满楼指了指月姑娘脖子上的伤处。 陆小凤单膝跪在地上,月姑娘的头发挡在了伤口处,他便伸手撩开了些许。伤口刚一入目,陆小凤便睁大了眼睛。 这个切割的痕迹,他有些印象。 为了印证心中所想,陆小凤坐到了床沿,看向她另一边的脖颈。那上面虽然没有伤口,却断断续续地有几道浅痕。 “金蚕丝……” 因为一直都在防备着上官粟,本来这极细的武器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想,但是牵扯到她身上,陆小凤却响了起来。 上官粟擅长的武器,正是金蚕丝。那是她师父所赠,只是上官粟以前并不醉心于此,只是每日研究如何易容,而把这难得的武器扔在一边,当时陆小凤还惋惜过。 “这是上官粟的武器,难道上官粟昨夜去了月姑娘房中?”陆小凤问花满楼。 “昨晚月姑娘和刘姑娘同宿。如果是这样,那么刘姑娘怎么会毫发无伤?”花满楼摇头道,“况且,刚才刘姑娘的反应不太对。” 话里何意,只待思索一二便能有所得。 陆小凤收回了手,正想坐直,又眼尖得发现月姑娘下颌角的位置颜色有些差异。陆小凤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花满楼。 “之前为月姑娘检查伤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脖子上的皮肤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是我的错觉。陆小凤,这块皮肤的颜色真的不对?”花满楼再次向陆小凤确认。 为了看得更清楚,陆小凤扶起月姑娘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抬起她的下颔,这下看得更加清楚。 在月姑娘的下巴上的确如分两边,倒不是说有什么伤口,只是两边的颜色有者些微的差距,只是这差异是在下巴上,平日是看不见的,就算看见了,不仔细分辨也不会看出两边肤色的差异。 陆小凤诧异地看着花满楼,而花满楼神色凝重,竟让陆小凤心又沉了几分。 080 梦中是一片凄冷。 月姑娘有所感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仅着单衣,斥着双脚,四周漆黑一片,而她感觉自己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 这个地方虽然空无一物,却没来由得让她觉得恐惧。她想转身逃跑,但是背后却有一道令人抗拒的力量将她硬是往前推。 她千般挣扎万般挣扎,却又是无论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手,但是往后一抓却是抓空。 她慌张极了,情急之下猛地转过身往身后扑了过去。她这一扑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身后本就没什么东西,这一扑自然是落了空,她却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手臂火辣辣得疼,月姑娘无声地呜咽着,捋下袖子,看见手臂没有受什么伤才安下心来。 把袖子抚平,月姑娘隔着袖子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臂。没有伤口,她的手臂却是疼得那么厉害。 月姑娘拧着眉抬起头来,这时她才发现,这里虽然还是昏暗一片,却早已变了景色。她发现自己正靠在一道墙上,墙面凹凸不平,她抬手摸了过去,发现是一道石壁,棱角分明,手上稍一用力便觉得有些生疼。 这个地方很窄,她坐直了身体,只需要往前爬两步,就能触碰到另一面石壁。 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指尖却深深地扣进了石缝之间。这个地方很冷,明明眼可视物,却比刚才那黑漆漆的一片让她来得更加不安,却又比先前情景更加诱着她往前走。 她很害怕,但是这一次却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着她往前走。她不愿去,却又不得不去。 只有一条路,她只能这么往前走。越往前,内心的寒意就越来越大。渐渐地,眼前出现了光。 她本能得朝着那道光走,却又自知结果只能是飞蛾扑火。 当她走出这片昏暗,看清明亮处发生的一切,她便知道这片烈火已经将她彻底得焚烧。 在那亮处,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被除去了全身的衣物,被布条捆在了木桩之上。布条裁得很宽,把她绑得很牢,却又不至于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留上痕迹。 还有另一个女子,一身白衣却没有洁白之感。在她垂下手来的时候,月姑娘便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把小刀,刀片极薄极小,却沾满了鲜血。 那白衣女子的手也染了血,白色的衣袖上也是斑斑驳驳的血迹。即便只看到她的背影,月姑娘也知道她的身前染了更多的血。 然后,她看到那两个女子动了。白衣女子捧起木桩上那位女子的脸,手中的刀便落在了她的脸上,一用力,刀刃便陷入了她的面孔。 毫无意外,木桩上的可怜女子挣扎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来。她已经疲倦得没有力气挣扎和哭喊,只是因为疼痛而不断地颤抖,预示着她还活着。 月姑娘捂着嘴,只觉得一阵恶心。而那个下手的白衣女子却始终不言不语,甚至偶尔,月姑娘还能听到那白衣女子的笑。 那笑,不悲不喜,有的只是让人凉透的心冷。 但是很快她就无法再顾虑这些了。因为她亲眼看见那被绑在木桩上的女子的脸被一刀刀地切割,然后,月姑娘亲眼看到木桩上的女子的脸一点点得发生了变化,变成了自己的脸。 这是月姑娘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变得火辣辣得疼,她痛苦得捂住了自己的脸,发现手中濡湿一片。 放下手,掌心是一滩的血水。月姑娘惊恐地往后退,却靠上了墙。她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疼,一低头,脸上的肉竟然一片片地落下,竟像是木桩上那女子之前的样子。 然后,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先前一直背对着她的那个白衣女子却转过身来,朝着她露出了一个血腥的笑。 “啊!”她尖叫了起来,眼前忽然被光亮刺痛。 她惊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喉咙很疼。月姑娘抓着自己的喉咙,在梦里她那样惊叫,可是现实里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一阵阵地恍惚,起身下了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她就是想走。 走了几步,她瞧见在一旁有一枚镜子。 镜子。 月姑娘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捧起了镜子,看清了自己的脸。 绝美的一张脸。这段时间,她不知几次地看到了自己的脸,每次看到,明知这是自己的脸,她也会心生艳羡。 这张脸是这么美,但是现在,她怎么看,都觉得无比陌生。梦里,那个女子被一刀刀切割了脸,然后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月姑娘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脸,生疼,疼得她泪水就这样从眼眶中涌出。她记得了,她记得。 这张脸是被人一刀刀修出来的,她的脸,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不愿,却又被人硬是绑在木桩上一刀刀割出来的。 这不是她的脸,这张绝美的脸不属于她,从来都不是。她不是什么月姑娘,她才是刘月盈。 心中苦痛让她觉得不能呼吸,这张脸她再也无法直视。她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将手中的镜子往前扔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此前是守在屋内的,但是因为不知道月姑娘何时会醒,两人还是去了隔壁的房间商议刚才的发现。 等他们说了个七七八八,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二人赶了过来,刚推开门,一面镜子就砸在了陆小凤的脸边。 “月姑娘,你醒了……”陆小凤往里走了一步。 听到“月姑娘”三个字,跌坐在地的刘月盈便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发红,只因为月姑娘三个字而愤怒地看着陆小凤。 “我是刘月盈!我不是什么月姑娘!”她无声地对着陆小凤喊。 “这……”陆小凤迟疑地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碰了一下陆小凤的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陆小凤点头,转身关上了房门,和花满楼二人默默地站在门口,任由她落泪。 过了许久,刘月盈冷静了下来,纷乱的思绪总算是理明白了一些。 这张脸并非自己的,她从那山洞中逃出,被陆小凤和花满楼相救。她失去了记忆,可是现在却有人用她的脸生活在刘家。 她的父亲,她的爱人,全都被蒙在鼓里。她不能在这里哭下去,她必须做些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家中的那个人是个骗子。 她擦干了泪水站了起来。陆小凤取过一旁的外衣为她披上。 刘月盈虽然性情柔弱,但本性中却有着习武之人的坚毅。她拿过纸笔,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开口之前便提笔在纸上写下——我才是刘月盈。 陆小凤念了一遍,与花满楼对视了一眼。 刘月盈看两人没有作声,以为他们不相信自己,又提笔在纸上写——这张脸不是我自己的。那个女人是假扮我的。 花满楼说道:“这点我们已经有所察觉。今天白天,那位刘姑娘的确有些奇怪。我们怀疑,现在更加确定了。现在假扮成姑娘你的,应该就是抓走你的上官粟。” 听到花满楼说确定,刘月盈放下手中的笔激动地看着他们,即便她发不出声音,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知道她是在责问既然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不在刘家却反而在外面。 “刘姑娘请不要激动。”陆小凤连忙劝,“即便我们知道,但是现在姑娘你的面貌不同往常,上官粟却易容成你的模样在刘家,你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会相信。” 刘月盈摸着自己的脸,无力地跌坐回位置上,苦笑。竟然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她的指甲很长,手中力道越来越大,仿佛恨不得用自己的指甲把这张脸划破。 “姑娘,关于你的脸,花某有一疑问。”花满楼恳切的语气唤回了刘月盈的注意力,“易容之术再高明,但总归着会有痕迹。但是之前月姑娘昏迷,我为月姑娘收拾伤口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 花满楼的话让刘月盈想起了刚才的梦。那并不是梦,而是她的记忆。那段痛苦的,她不愿意诉说的记忆。 刘月盈抚着自己的脸就这么沉默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勇气去提上官粟对她所做的一切。 “刘姑娘……”花满楼低声唤道。 但是刘姑娘也没有回神。陆小凤拦着花满楼没让她继续追问下去,看刘姑娘现在的神情,恐怕她还是很难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姑娘才提笔写道——我累了,你们能不能出去? 陆小凤会意地点头,从刘月盈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是不愿意两人留在屋里的。现在的她需要的是清静。 “我和花满楼就在隔壁,中午小二会送饭上来,刘姑娘好好休息。”陆小凤嘱咐刘月盈,最后还是和花满楼一起离开。 走出屋外,花满楼不放心地回头,担忧地对陆小凤说:“我知道刘姑娘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可是她记忆刚恢复,却又发现有人盗用了她的面貌和身份,放她一人真的可以吗?” “但就算我们在也没用。想必她现在心里还在恼着我们偷偷带她离开了刘家,我们在,她反而会急着让我们带她回刘家。放心,她如果有动静,我们还发现不了吗?”陆小凤宽慰花满楼。 花满楼虽然有些不安,却还是听了陆小凤的话。 081 但是刘月盈还是让陆小凤失策了。 只是中午小二送饭上来的空档,陆小凤和花满楼再去刘姑娘房中查看的时候,佳人芳影无踪,留在房中的竟然是店小二。 仔细问过小二才知道,中午他送午饭上来的时候,刘姑娘已经写好了一张字条在等着她了。 她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武功极高,自己不会武功,一点一滴的动静都会被他们听在耳中。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离开,肯定会阻止自己。 想要糊弄他们,那么就要找一个同样不会武功的人。 中午小二送饭上来的时候,刘姑娘就给了他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让他不要关门,她离开了屋子也不必声张,只需要留在她屋内吃饭休息便可。 刘月盈还给了小二一根发簪,颇为价值,算是报酬。小二没有多想,也就答应了她。现在被陆小凤和花满楼逼问,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 小二吓坏了,离开了房间后,陆小凤抹了把脸,懊恼地说:“你说她真的是该聪明的地方笨得要死,不该聪明的地方狡诈得要命。” “能让你吃暗亏的人不多。”花满楼在一旁评价,虽然他也很着急,但是现在开个玩笑,反而能调节下气氛。 果然,原本双手叉腰记得来回乱走的陆小凤总算是冷静了些,对花满楼说:“她肯定是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跑回家去要揭穿上官粟的身份。” “你觉得是先找上官粟还是去找她的父亲?”花满楼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都有可能。 “不管了,先去刘家再说。”想破脑袋相处千万种可能,都比不上亲至。 二人对此都是抱着一致的看法,立刻奔赴刘家。 一到刘家,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觉察到不对劲了,门口竟然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推门而入,便见几名镖师倒在地上。 “只是昏倒了。”花满楼检查之后告诉陆小凤。 整个刘家安静得吓人,越是安静越是没有好事。陆小凤对花满楼说:“我去找上官粟,你去刘镖师那里,看刘小姐有没有去找她爹。” “半个时辰后回来这里。”分开前花满楼又补充了一句。 二人分开走,陆小凤直接朝着刘月盈的屋子去了。上官粟现今至此,陆小凤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上官粟并非是什么畏惧负罪之人,也不会因为形迹败露就落荒而逃。她反而会更加镇定。正是因为这份镇定,陆小凤甚至觉得她可能会在原地等着自己过来。 那日她不就是借着刘月盈的身份与自己在亭中谈天吗,陆小凤现在才意识到上官粟是故意在那里套问他对沙曼的感情。 无论如何,刘月盈可能会直接去找上官粟。不能让刘月盈出事。 陆小凤踢开房门,屋内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正起疑,他忽然听见上方有动静,一抬头,蒙面的白衣女子就手执短匕冲着他的头顶袭来。 陆小凤双臂成十绞住她的手,将她在半空中甩过一个圈。 “刘姑娘呢?”陆小凤问。就在刚才,他已经将屋子都仔细看了一遍,都没有看见刘月盈的身影。 陆小凤没有得到回答。相反,白衣女却打开了窗户翻出,陆小凤追至,却见她已经落在了围墙上正要离开。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她离开?“站住!”陆小凤也是一角蹬在窗沿便追了出去。 花满楼此时距离刘月盈的屋子并不远,他只是隐约听到了陆小凤的说话声,等到他追出去,院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难道是陆小凤发现了上官粟? 到底花满楼还是没有追上去。陆小凤能应付上官粟,而他更应该把刘家人找出来。 花满楼知道平素刘镖师最喜在练武房练功,所以在刘镖师的房中没找着他,花满楼就直奔练武房去了。 练武房里很安静,但是花满楼还是能感觉到屋内有人。花满楼走了进去,走到一根柱子旁,脚边却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花满楼蹲下身,一摸就碰到了一个人。在柱子上绑了两个人,摸了他们的脸,就能分辨出那是刘镖师和徐陵。他们也和屋外那些表示一样,只是昏了过去。 在徐陵的腿上,竟然还趴了另外一个人,是个姑娘。难道是刘月盈?她没有直接去找上官粟,而是转而先去找了自己的爹或者是徐陵。 花满楼上前扶起趴在徐陵腿上的姑娘。他没看见的是,在他扶起她的一瞬间,她睁开了眼睛,手中出现一把匕首,直接朝着花满楼的心口刺去。 但是这一袭并没有成功。就在她的匕首朝着花满楼心口刺出的一瞬间,花满楼手中折扇便打在了刀面上。 “上官姑娘好招数。”花满楼后退了些,夸赞道。 上官粟站了起来,把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一并拢在了脑后,“可不还是被你识破了?” “上官姑娘身上气味与刘姑娘不同。”刘月盈多日服药下来,身上已经带上了一股药气,这几日花满楼闻得清晰,“既然上官姑娘在此,那么引陆小凤出去的必定是上官姑娘的帮手。” 上官粟也不否认,反而澄清,“帮手算不上。你们带着刘月盈离开刘家之后,我就去买了个杀手。他们只管收钱做事,我料到你们会分开寻找,陆小凤肯定会直接来寻我。” “所以上官姑娘就特意安排杀手假扮你引开陆小凤,自己留下来对付我?”花满楼还以为她会更想见到陆小凤。 上官粟怎么会不知道花满楼在想什么,“花满楼,我当然想见他,三年来无时无刻不想。但是现在他一心找到我,我和他迟早会见面。可是你总和他在一起,我对付不了你们两个,只好逐一击破了。” “刘姑娘在何处?”此时此刻,花满楼仍然挂心刘月盈所在。 “她?她不算蠢到极点,跑回刘家却不是先来找我,而是去找她爹。我提前收拾了她爹,哦,还有那个叫徐陵的男人,把他们绑在这里,当着他们的面抓了她,让他们相认。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上官粟满脸感慨,仿佛刚才是真的看到了一幕感动的父女爱人相认的场面。 事已至此,花满楼也不由地觉得讽刺,“上官姑娘,刘姑娘至此面目大变,他们的遭遇都是你造成的。” “那是我做的,我不在乎。”上官粟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她不觉得自己错,“倒是你们,两个局外人却这样在乎。” 上官粟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拍手,“果然还是因为刘月盈那张脸对吧?不过一个贱人,竟然值得你们如此?” “斯人已逝,还请上官姑娘留些口德。”上官粟的话太过刺耳,花满楼忍不住皱眉。上官粟对沙曼的恨意,竟到了如此的地步。 “德?我杀人无数,已经害了无数家庭,这东西我早就没了。花公子现在怕是很想抓住我吧?”上官粟讽刺地说道,“动手吧。” 花满楼知道,和上官粟说理是没用的。她现在必须被强行阻止。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右手成掌直取上官粟的面门。上官粟侧身躲过,沿着柱子疾步向上,在半空中转了好几圈,手中匕首直接朝着花满楼刺去。 上官粟招招致命,花满楼也是见招拆招。他没有伤人之心,只想把上官粟生擒。上官粟本就不喜武学,只因过去师父强迫和这三年发奋有所习,显得后劲不足。 虽然一开始能和花满楼过上几招,但是长久纠缠之后上官粟便渐渐地落了下风。此刻她已经渐渐跟不上花满楼的速度,未能当下花满楼的一招,纤细的脖颈便被花满楼扼住。可是即便命门被花满楼扼住,上官粟依旧面不改色。 花满楼此时也是感觉奇怪。长久较量上官粟不及自己,这是肯定的。但是两人过招上官粟也不可能这么快落败。 此时他又想起,上官粟从刚才开始使用的就是匕首。但是陆小凤说过上官粟真正用得称手的武器是金蚕丝。方才,上官粟攻击他的时候,一直都在捆着刘镖师和徐陵的柱子周边范围。 难道……花满楼立刻去抓上官粟的右手。 “花公子别乱动,现在我们的位置可是到了金蚕丝的极点了。金蚕丝已经绷直,你若是再动动我的手,刘镖师和徐陵的人头必将落地。” 上官粟所言不假。她之所以一直用匕首这种不称手的武器,就是为了找准时机将金蚕丝缠上徐陵和刘镖师的脖子上。 “论武功,我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就只能用这招了。”感觉到花满楼扼住自己脖子的手渐渐没了力道,上官粟笑得更加得意。 花满楼只能松开手,拉开了自己和上官粟的距离,“陆小凤说你很聪明,果然如此。” “他和你提过我?”上官粟惊喜地问。但是马上她又变了脸色,“这些天你们在追查我,他和你提起我很正常。” 过了会儿,她又自嘲地说:“怕是平时,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到我。若没有这件事,陆小凤恐怕早就把我忘了。” 陆小凤,都是你惹得好事!饶是花满楼再怎么镇静,现在都在心底跳脚了。陆小凤的桃花,一朵比一朵厉害。 “上官姑娘现在是想要如何?”上官粟若是想杀了徐陵和刘镖师,早就已经动手了。她现在只是以两人的性命相挟,花满楼就敢肯定上官粟是在等着他说出这句话。 “花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上官粟赞叹,她瞥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满地说:“站那么远做什么?靠近一些。”她的语气似娇似嗔,仿佛真的只是不满有男人站得离自己极远。 但是当花满楼靠近之后,上官粟的匕首便抵了上来,“我的目的不是他们,只是陆小凤。他不在,麻烦花公子和我走一遭。刘月盈太沉,我还真的背不动她。” “上官姑娘只是想要花某做个苦力?”明明深陷危境,花满楼却更快地镇定了下来。 上官粟摇头,“想请你来我家做客。我怕陆小凤不肯见我,想借着花公子一起请他。”说着,上官粟收回金蚕丝,拿过花满楼手中折扇丢在地上,“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那人并非是我,怕是要回来找你了。花公子,我们该走了。” 上官粟说得没错。 陆小凤此前追着那个白衣女离开了刘家,很快就追上了她。但是过招之间,陆小凤就发现她的武功路数全然是另一派。 他打伤了对方揭开了她的面纱,马上就发现她带了一层□□。但是揭开后陆小凤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见过上官粟真容的他自然知道这人是假的。一寻思他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上官粟用调虎离山的计策给骗了。 他立刻返回了刘家。 刘家还是静得吓人。他和花满楼约好半个时辰门口见,现在时间都过了花满楼也没出现。陆小凤离开去找,最后找到了练武房。 一进去,他就看见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刘镖师和徐陵,他们已经清醒了过来,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陆小凤解开了他们的绳子,听着他们慌张地诉说混到之前发生的事。他看到了被扔在一边的折扇,在折扇上面,还有一张□□。 花满楼的折扇,上官粟的□□……“不好!”陆小凤立刻追了出去。 082 花满楼是在一股极臭的气味中清醒过来的。他猛地抬起头,吓得上官粟立刻收起了瓷瓶,“动静小些,砸了解药怎么办?” 臭味消散。花满楼最先认识到的就是自己正坐在地上,双手分别被铁链捆着吊了起来。他挣了一下,发现挣不开。 “别白费力气了。”上官粟把花满楼握着铁链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是陆小凤的挚友,对他很重要,我不想他讨厌我,所以我不会伤害你。” 上官粟的话让花满楼忍不住发笑,“上官姑娘,你已经伤害了那么多人,你觉得陆小凤会不在乎吗?” “他难道会在乎?”上官粟却出乎花满楼预料地反问了一句。上官粟检查花满楼的手腕,是真的在乎铁链是不是把花满楼的手给刮伤了,“你和那些人不同。她们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日子一久,陆小凤就不会太在意。可是你是他那么好的朋友,你出了事,他才真的不会原谅我。我不要这样。” 上官粟贴得极近,花满楼能够闻到她身上的花香,还能隐约感觉到一阵湿气。想必在他昏倒的过程中上官粟已经洗浴了一遍。 “上官姑娘,你又带着我和刘姑娘回到这个山洞,不是太冒险了吗?”他本以为上官粟会逼着他离开小镇,没想到上官粟竟然要求他一起回栖霞山。 “你在胡说什么?”上官粟不解地看着花满楼,“我若走远了,陆小凤会找不到我的。我说过,我想他找到我。我在上山的路上做了些手脚,你说他要多久才会来?” 上官粟的问题带着期待,就仿佛她只是一个含羞的女子,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该来的总会来。”花满楼可没有心思在这件事情上和她纠缠。陆小凤肯定会来,花满楼有自信。 听到花满楼的回答,上官粟不怎么满意地撇嘴,“跟你说话真无趣,我还以为陆小凤的朋友都是司空摘星那样的,竟然有你这么闷的。” “刘姑娘在哪里?”对上官粟的话充耳不闻,花满楼追问刘月盈的下落。 不问还好,这一问,上官粟的怒火便涨了起来,“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不就是顶着一张沙曼的脸吗?你这么在乎,陆小凤也这么在乎!” “我们在乎的是人命,不是沙曼的脸。”花满楼反驳,“不管今日刘姑娘是沙曼的面容亦或是以前的面容,我和陆小凤在乎的只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你这么想,陆小凤可不一定。”上官粟冷笑,“那日亭中,我亲耳听到他诉说对沙曼的思念。你知道我是忍得多惨,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吗?你是看不到,陆小凤的表情。” “陆小凤思念沙曼理所当然,但是他分得清过去现在,不会被刘姑娘的面容混淆。”花满楼不留情面地揭穿现实,“上官姑娘,是你被对沙曼的恨意蒙蔽了双眼,分不清现实过去。” “恨?”上官粟用匕首在桌子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若不是她说过不伤害花满楼,否则这一刀刀便是落在花满楼的身上,“我恨透了沙曼,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恨透了沙曼。” “为什么……”这样刺骨的恨意,花满楼的确不明白。 上官粟站了起来,仰起了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听到花满楼这么问,她晲了花满楼一眼,“三年前,陆小凤走的时候,我去留他。” 花满楼点头,“他告诉过我。” “他是怎么说的?”上官粟忽然问。 “你在半途拦住他,他劝你离开。”花满楼如实回答,却不料他如实的回答引得上官粟癫狂一般的笑。 “你只知道这些。对啊,你只会知道这些,因为陆小凤也只知道这些。”上官粟呢喃,“三年前的事,他只记得大略,我却什么都记得。” 上官粟的情绪起伏太强烈,花满楼着实心惊。 “花满楼,你知道我有多爱陆小凤吗?”上官粟忽然问他,直把花满楼问得一愣。 上官粟自顾自地说下去,“世间女子,何人不望有一副好皮囊。而我,只算是普通。我遭父母抛弃,被师父收养,师父和师兄素来宠我,夸我好看,但我知道这只是他们哄我,我多想有一副好皮相。所以,我开始易容成各种美女,哼,易容成美人和一副普通皮囊,走在外边便是两种待遇,那些人,真是恶心得要命。” 想起这些事,上官粟拧起眉头,只觉得恶心。但是很快,她的面容舒展开,“但是陆小凤和他们不同。他也喜好美人,但是他却真实。他赞我易容精巧,却不会把这些易容的面相当做真正的我。当我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他也不是像师兄那样夸我好看,他告诉我,柔淡自然,与我在一起很舒服。他还问我,这样一张让人感觉舒服的面孔,为何要隐在那些假面具后面。” 花满楼也不由地一笑,陆小凤只是无心地说着真话,但恐怕也是这番话,让上官粟把陆小凤印在了心上。上官粟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才是真的懂我的人。从此,我不再在他面前易容,把真的自己展现给他,我想和他一起。可是,陆小凤不要我。”上官粟的声音渐低。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竟是他要退隐。”上官粟想起了那天她追上陆小凤的情景,“那日我拦住他,百般求他,告诉他我愿意陪他,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到了此刻,上官粟的语气已从悲伤变得冷酷,花满楼的直觉告诉他,就是陆小凤的话让上官粟的心变了。 “哈哈,他说,我不是她!我不是沙曼!” 那是带泪的笑,上官粟还记得,顺着陆小凤的视线,她见到了一个怎样绝美的女人。只是一眼,所有的细节都铭记在心底。 她把真正的自己展现给陆小凤,却赢不了陆小凤的真心。因为她比不过沙曼,比不过沙曼!沙曼那么美,沙曼和他一起离开的时候,就连背影都那么相配!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花满楼心知不好,陆小凤当初一句无心话让上官粟情根深种,三年前却又是一句话毁了上官粟。话中意义,在上官粟听来早已变了意思。 “既然你这么恨沙曼,为什么还要把抓走的那些女子易容成沙曼的模样?”花满楼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上官粟回头看他,“你知道?” 花满楼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更直,“刘姑娘的面容本不是如此,是你有意为之。之前被你杀死的女子面目尽毁,她们的脸恐怕也被你做成了沙曼的模样,对吗?” “继续说。”上官粟看着花满楼的眼神变了,她鼓励花满楼接着说,甚至抛出话题引他继续说下去,“如果只是易容,为什么你和陆小凤都没发现?”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花满楼回忆了一下,“花某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人之血肉离体,只要时间不久,重归于伤处是可以重新长好。因为本是自身血肉,静养一段时间甚至不会留下痕迹。早在之前我就听说过,栖霞山上有女鬼,食人皮肉,那些女子身上都被割去了皮肉,就是被你拿来修补她们的脸了,对吗?” “花满楼,你果然聪明。陆小凤的朋友,没一个是笨的。”上官粟捧着花满楼的脸拍了拍,算是对他聪明才智的赞赏。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刘月盈是至今为止难得成功的一个,在她之前的女人,没一个成功的。”上官粟拍拍自己的手,“技术是要靠打磨的,这事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在她之前的女的,不是熬不下来就是失败了。我是见不得失败品存在的,所以就把她们的脸全都毁了。” “除了刘月盈,我一点点磨练自己的能力,改进我的不足,最后终于成功了。她是全部女人中最像沙曼的,背影像,身形像,一见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我的机会。我的确成功了,但是她同样要死。她那段时间不做挣扎,就是在等我放松的一刻撞开我逃跑。这么像沙曼的女人,我是不会让她活在陆小凤的身边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花满楼本想质问上官粟何苦这么自相矛盾地活着,做着自相矛盾的事情。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了,磨练技术就是为了使用。既然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为了毁去,那么上官粟钻研此道的目的便清楚了。 看花满楼的神色,上官粟就知道花满楼明白了。 “你懂了,对不对?”上官粟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知音,花满楼不止当得上陆小凤的挚友,他也懂自己,“我不是沙曼,但是……” “我可以是沙曼。”说这句话的时候,上官粟的声音变了,和沙曼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这是何苦?”花满楼摇头,上官粟已经不止是疯狂了。她恨沙曼,却又羡慕沙曼,最后,她毁了自己。 上官粟拿过一面镜子,看清了自己的面容。然后,她把镜子摔在地上,又哭又笑,“我恨她,我恨透了她。可是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吗?在我没有陆小凤的三年,是她占据了陆小凤,你懂我的感受吗?” 花满楼知道上官粟一直在自己的面前走来走去。现在,她走得稍微远了一些。 “你知道我的房间里挂满了陆小凤的画像。那你知道,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吗?”上官粟很喜欢问花满楼问题,因为花满楼总能回答出来。 而这次,花满楼也不负她的期望,“沙曼的画像。” 这个石室想必上官粟休息的那间石室小了许多,但是在石壁上同样挂满了画像,而这些画像无一不是沙曼。 “我恨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上官粟发了疯一般地将画像拽下来撕开,“为了变得更像她,我不得不想她。想她的一切,把她的一切想得更清楚,我还梦见她,梦见她在马上对我笑,然后带走陆小凤。” “她死了。所以现在,我才是她。”上官粟对花满楼说。 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人,时刻诅咒着自己,抛弃了自己。 沉默间,石室中响起了铃铛的声音。陆小凤来了。 “我该去见他了。”上官粟很期待。 083 上官粟走出石室。其实这个石室和陆小凤他们来过的石室是连着的,不过是个密室。只是当初陆小凤和花满楼缘着这满屋子的画像,乱了心神后没有仔细搜索过。 画像啊……描画陆小凤的眉眼远比描画沙曼要幸福快乐。渐渐得,心中的恨也没了。而现在,她总算能和陆小凤面对面地好好说会儿话了。 她特意在洞口的地上设了一根细线,陆小凤跳进洞口的时候会踩到。听到铃声已经许久了,陆小凤的脚步声也近了。 上官粟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一旁的renpi面具戴上,又拿起一个瓶子倒出了些许液体抹在自己的头发上。然后她执起眉笔细细地描眉。不多久,她就在镜子里看到了陆小凤的身影。 在镜中,她看到陆小凤面色不佳,认识这么久了,她见过陆小凤不正经地笑,无奈却又包容的退让,亦或是焦急的表情,可是愤怒,还是第一次。 “你来了。”上官粟放下眉笔,转过身。 她在之前便已经沐浴过,此时石室内还摆了一个很大的浴桶,温水还散发着几近渺无的热气。夏夜闷热,上官粟除了穿了里衣,便只是披了一件薄纱,手臂和肩膀隔着薄纱看得清清楚楚。 陆小凤也不禁感慨,三年的时间果然能改变很多人和很多事。就像上官粟,当年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如今手上却是沾满了鲜血。 人心易变。本是得出这个结论,但是陆小凤却想起了花满楼,无论过了多久,花满楼似乎都不曾改变过。 “我若不来,你是打算对花满楼和刘姑娘做什么?”陆小凤防备地看着上官粟,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轻松自在,让他不得不防。 上官粟轻笑,“我本来是带不走他们的,不过你会被引走,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她走到一旁拿了一壶酒,晃了晃,陆小凤能听到酒水晃动的声音。 “你喜欢的酒,要喝吗?”见陆小凤不为所动,她又说了一句,“就当做是叙旧吧。” “衣着如此,手上两人威胁,叙旧便是如此吗?”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好歹陆小凤还是坐在了上官粟的对面。 衣着如此?上官粟看着自己这一身,促狭地问:“这样难道不合你心意?我以为你喜欢得紧。” 陆小凤闷不做声。上官粟撑着头又说:“我穿着这身在花满楼面前的时候他可什么都没说,不过是偏过头去。他脸皮很薄,对吗?” “你别碰他。”花满楼什么性子陆小凤是知道的,上官粟带走了花满楼和刘月盈,但是从她话里的意思,最起码花满楼还没有太惨。 上官粟弯眉展开,红唇映着白瓷杯子显得分外妖娆,“我想碰的人是谁,你知道。” “我也早与你说过,现在我还是再说一次,此生此世,我心中不会有你。”有些时候,话必须要说清楚。 上官粟动作一僵,视线变冷:“你就一定要绝情至此?” 她站了起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监牢困不住你。我会送你会归元门,交由门主处置。”上官粟的师父对上官粟有多心疼和严厉他都看在眼里。 上官粟做的事情他还不知情,若是知情,恐怕也会把上官粟抓回去严加管教,此生不得下山。 听陆小凤提起归元门,上官粟神情一冷,“你当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你我之间的情谊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 “上官粟,我们本可以做朋友。”陆小凤沉重地说,虽然知道现在这么说都有些假惺惺了,“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那时的上官粟只是有些姑娘家的任性,陆小凤反而觉得这是女儿家常有的自在可爱。 陆小凤问上官粟为何会变。上官粟听到之后大笑,手臂一挥,肩头纱衣便滑至手臂,“你问我为何如此?若非你那一句话,我会这样吗?” 一句话?陆小凤一愣。他对上官粟说过什么话?三年前与上官粟的再遇他记得,他对上官粟说过很多话,却不知道是哪一句让上官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上官粟见陆小凤迷茫却又拼命回忆的模样,她就笑了,“你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告诉你。”她靠近陆小凤,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趴在他背上,双臂环住陆小凤的脖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刘月盈的脸变成沙曼的脸吗?” 陆小凤因为上官粟忽然趴下来而下意识地往前一扑,但是听到她的话,他浑身一僵,拽住上官粟的手臂,站了起来便把她甩在了桌子上,“你什么意思?” 他想起来了。上官粟拉着他的手央求他不要和沙曼一起走,她可以陪着他走遍河山。而他拒绝了,说了一句,她不是沙曼。 上官粟知道他想起来了,“是啊,你知道吗,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折了那么多女人才成功的。除了刘月盈,其他人都是为了沙曼这张脸死的。若是我兴起,我甚至能为你造出一屋子的沙曼。” “够了!”陆小凤喝止她。 上官粟交叠双腿,即便陆小凤按住她的肩,她还是仰起头尽力靠近他,“可是我不会的。陆小凤,我很早以前便起誓,我才是你身边唯一的人,其他人都不配。” 陆小凤强忍下内心的焦灼,“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说过,要留在你身边。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上官粟凝视着陆小凤的脸,眼中流露出痴情,“陆小凤,你明明知道,我除了你什么都不想要。” 陆小凤按着她的肩膀,垂下眸不再说话。 若是旁人不知此时情景,怕是误以为一对情人正在互诉衷肠。但是现实却是陆小凤右手刚动便被上官粟用金蚕丝缠住。 陆小凤看着手腕上已然系紧的金蚕丝,只待他们二人中有一人动了右手,他这只手就会被截断。 “运用武器的时机倒是更准了。”陆小凤不咸不淡地夸奖。 “我有多聪明,难道你忘记了?”上官粟笑问。 这一问彻底点燃了两人之间的气氛,陆小凤手刀便击向了上官粟。上官粟到底是不忍心截下陆小凤的手,金蚕丝还是脱了开去。 上官粟的武功不及陆小凤,很快就被陆小凤从身后箍住了脖子。打斗间二人站在了床边,上官粟拼命挣扎,陆小凤一个趔趄把上官粟按到了床上。 看着上官粟的后背,陆小凤忽然发现上官粟的脖子后面有什么不对劲。凑近了一看,竟然是□□的痕迹。 renpi面具……陆小凤心里一惊,这面脸是上官粟的真容,可又是renpi面具。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5节 陆小凤想起上官粟的话,心底已经隐约知道了结果。他伸出手,把那张□□给揭开,只瞧见了面具下上官粟的侧脸,那是沙曼的侧脸。 陆小凤忽然觉得好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立刻头昏脑涨了起来,四肢仿佛都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以为只是因为刺激过大,但当他反而被上官粟制住掀倒在床上的时候,陆小凤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浑身无力,头昏脑涨。 就连说话声,也是迷迷蒙蒙仿佛在水中。在混沌的视线中,他看到的便只有上官粟的脸,亦是沙曼的脸。 上官粟居于上位,按住陆小凤的双手,俯视着他。 “凤凰。”她用沙曼的声音唤了一遍,陆小凤的神情果然变得越来越迷茫了。 上官粟忍不住笑。她与沙曼只是一面,但就是那一面她记住了沙曼的细节,她说话的声音,她的神情,她的性情,三年来除了忙着实验如果做出沙曼这张脸,她其余的时间都花在了模仿沙曼上。 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沙曼。而现在,她有沙曼的脸,她能做到沙曼的一切,她可以为了陆小凤不再做上官粟,做沙曼也挺好的。 上官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能够以假乱真了。她在自己的头发上涂了迷药,只会让陆小凤神志模糊,浑身无力,却不至于没有意识。 陆小凤从进入石洞之后就处处戒备,她准备的酒水一点都不沾,却还是着了她的道。而现在,上官粟很自信,自己这个沙曼,扮得极好。 “凤凰。”上官粟喜欢这个称呼。只是两字,念起来却不由地情意绵绵。她躺在陆小凤的身边,搂住陆小凤的腰,仰着头撒娇,“今夜,娶了我可好?” “沙曼……我还……”陆小凤只觉得脑海中混沌一片,模模糊糊中他记得,自己来这里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是什么? 起初还有个印象,但是渐渐得就越来越想不出来了。 可是即便如此,陆小凤还是打算撑起身子,结果又被上官粟拉了回去。上官粟眸色一暗,没想到,陆小凤心里对刘月盈和花满楼这么重视。 刘月盈绝对不能留。但是花满楼,上官粟倒是可以不杀,毕竟是陆小凤的挚友。 “花满楼没事,他只是不愿意打搅我们,过会儿我带你去找他。”刘月盈拉住陆小凤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良辰美景,我们别错过了。” “几个月不见了,你难道不想我吗?”上官粟哄骗着陆小凤,兀自将红唇印在了陆小凤的嘴唇上。 花满楼…… 这个名字划破一片迷雾闯入了陆小凤的脑海。他来这里,是为了花满楼和另一个人。 花满楼……花满楼是谁…… 此时的陆小凤已经混沌地甚至想不起花满楼的相貌,却紧抓着这个名字不放。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对,但是他想不出来。 花满楼…… 他默念这个名字。陆小凤感觉身上有一双手在摸索,不舒服,他想抓住那双手把她拉开,但是身上的人是沙曼。 只是迟疑间,那人摸到了自己衣衫内的什么。陆小凤一阵迷茫,只听到沙曼的声音,“一个瓷瓶?” 上官粟本来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但是陆小凤很少贴身携带什么,这个瓷瓶颇为素雅,上官粟好奇地打开了瓶塞。 一打开,便是一阵怡人的花香。 花香一下子就混入了陆小凤的鼻息。花香,花满楼! 陆小凤的脑海中跳出了画面,这个瓷瓶,是凉亭中花满楼塞进自己手中的。 花满楼,他知道花满楼是谁。那是一直站在自己身旁,安静的,却是不会消失不会离开的存在。 在自己迷茫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他会给自己酿酒,他会陪着自己到处乱跑,惹上麻烦,解决麻烦。他喜欢种花,他住在百花楼,他的小楼,真是应了他的名字,花满楼,满楼花。 他很安静,会陪着自己饮酒,不言不语。 高兴时如是,悲伤时如是。三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亦如是。喝上一夜,酒尽人散,他不发一语地送自己离开。 也是他。在凄冷的荒漠深夜奔跑而至,寒凉的天气他却跑红了脸,只因沙曼一封无头无尾的书信,他便许下了照顾自己的承诺。 对了,为什么花满楼会在大漠?因为沙曼给他写信。 为什么沙曼给他写信?因为沙曼不能陪自己了。 沙曼不能陪自己了?对啊,因为沙曼死了。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回答他。然后,不断重复着最后一个答案。沙曼死了。沙曼死了。沙曼死了。沙曼死了。沙曼……死了…… 陆小凤伸手环住身上的人。 上官粟本在为陆小凤没有些许反应而不悦,被陆小凤双手环住,她惊喜地抬起头,只听见陆小凤说“沙曼,对不起”。 什么?上官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小凤掀倒在床上,手刀便落在了颈后。 上官粟没了动静,陆小凤拿回花满楼的瓷瓶,珍重地放了起来。扶着床站回地上,陆小凤看着上官粟,说:“沙曼死了,我知道。” 084 花满楼还在和扣着双手的铁链奋斗。他不擅长开锁,更何况现在手边也没有什么开锁的工具。 正在这时,他听到石门又一次打开了。“谁!”他警觉地问。 “可算找到你了。”一个疲倦又有些恍惚的声音传来,是陆小凤,却全然没有陆小凤平时的活力,虚浮得几乎听不见。 “陆小凤,你怎么了?”陆小凤朝着自己走来的脚步声有些不稳,应该是走不稳。花满楼甚至担心他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会摔倒。 结果,陆小凤真的摔了。而且,还是摔在了花满楼的身上。 花满楼被撞得闷哼了一声,手被吊着也没有办法扶陆小凤,他觉察出陆小凤不对劲了,“上官粟给你下药了?” 陆小凤现在显然还是有些神志不清,他知道自己跌在了花满楼的身上,可是想要爬起来却力道不足。 出于无奈,陆小凤用手环着花满楼的肩膀才撑起自己的身体,甩甩自己的头,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陆小凤的精神有点萎靡,但还是强撑着说:“下了迷药,多亏了你送我的那瓶东西,否则还真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会怎样?”两人现在靠得极近,花满楼能清楚地闻到陆小凤身上的气味。方才上官粟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有一阵子靠得很近,陆小凤身上确实沾了些上官粟的味道。 想起刚才的情况,饶是陆小凤素来脸皮够厚也赧于提起。总不能告诉花满楼自己被一个女的扑倒了还差点…… “醒过来了就好。”陆小凤随便说,就是不接这个话题,转而去看绑着花满楼手腕的铁链,“上官粟这儿的古怪东西真多。” 嘴上抱怨,陆小凤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帮着花满楼开锁。只是因为迷药的药力还在,陆小凤的动作不如平时那样利索。 过了一会儿才开了一只锁。 先前一直被捆着,花满楼还没什么感觉。现在锁一开,花满楼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发麻发酸,他完全使不上力,锁一开,手臂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嘶……”花满楼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 “疼?”陆小凤有些迷糊,手上解锁的动作停下了,帮花满楼揉手臂。 花满楼只觉得手臂刺麻。陆小凤还是埋着头给花满楼揉手,花满楼晃了一下还没锁着的另一只手,无奈地拍拍陆小凤的脑袋,“先帮我解开另一只手。” 陆小凤仰起头,好一会儿才明白花满楼的意思。转而去解另一只手。 好不容易两只手都脱开了桎梏,花满楼活动着自己的手臂,直到一点点地恢复知觉。而陆小凤见花满楼没什么异样,也就放下心来靠在了墙上。 花满楼觉得比起自己这个被绑了这么久的人,陆小凤反而更狼狈一些。“现在如何?”花满楼蹲在他身边问。 “花满楼,头疼。”陆小凤仰着头贴着石壁,虽然这样容易侵入凉气,却也让陆小凤觉得舒服了不少。 拦下陆小凤按着头的手,花满楼扶着陆小凤的头让他坐直。听到陆小凤说头疼,花满楼就问他:“中了迷药,很正常。我给你的瓶子你放哪儿去了?” “衣服里。”陆小凤皱着眉不舒服地说。 花满楼也就伸手去拿。本以为这样会费些功夫,没想到陆小凤的衣服竟然有些松散。让陆小凤闻着瓶子中花汁的香气醒神,花满楼问:“衣服都散了?” “外面的情况有点复杂。”闻着花香,陆小凤总算是清醒了许多,尴尬地对花满楼说。 知道陆小凤是不打算说,花满楼也就笑笑不追问了。毕竟现在陆小凤因为头疼说话也弱了几分,反而显得可怜了起来。 陆小凤问:“这里只有你,刘姑娘呢?” “我也不知道。一到洞中上官粟就弄昏了我,把我关在了这里。”花满楼注意着陆小凤说话的语气,毕竟这间屋子里都是沙曼的画像。 但是陆小凤只是很安静,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些。等到头没那么疼了,他才扶着墙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上官粟只是昏过去了,我们快去把刘姑娘找出来。” 二人正说话,花满楼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响动,转过身去,倒没有他设想中的危险。但是陆小凤却追了出去,“上官粟跑了!” 花满楼一愣,立刻追了出去。 陆小凤刚才那一下,毕竟因为中了迷药失去了些许力道。上官粟体质不弱,自然醒来得较快。 上官粟跑得很快,陆小凤和花满楼紧追不舍,却发现她只是在山洞里绕来绕去。 知道她是想借着对里面形式的熟悉来甩开他们两个,但是从另一方面陆小凤和花满楼更加肯定刘月盈就在这山洞里。 按照上官粟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过刘月盈的。现在她被陆小凤和花满楼追击,要杀掉刘月盈便只有此刻还有些机会。 上官粟的确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她跑入右边的通道之后忽然闪身躲进了石缝中,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追了过去才从石缝中出来,跑向了反方向。 陆小凤和花满楼追了一会儿,以两人的脚力竟然到现在还看不到上官粟的背影,一思索,便知道又被上官粟给骗了。 他们也立刻转向反方向。在他们不知道要往何处去的时候,两人同时听到了前方的响动。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上官粟神色狠厉,手中的金蚕丝紧紧地缠着刘月盈的脖子。 而刘月盈此时已经脸色紫青,只怕一生一死,仅在转念之间。 陆小凤一脚踢开了上官粟的手,花满楼在刘月盈倒下的时候接住了她。他动手开始解金蚕丝,金蚕丝在刘月盈的脖子上缠得很紧,他手上半分差池都不能有,否则金蚕丝就会割入她的脖子。 好不容易解开了金蚕丝,花满楼庆幸刘月盈的脖子只是被勒出了痕迹,却没有被切入。刘月盈缓过气来,拼命用手护着自己的脖子,不住发抖。 “能站起来吗?”花满楼听到陆小凤和上官粟的打斗声越离越远,便知道陆小凤是被上官粟特意引开了。他着急想要跟上去,但却不能对刘月盈置之不理。 刘月盈此时的神情有些迷蒙,对花满楼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花满楼觉察出不对,给她把了把脉,发现她中了些许迷药,好在不多,过会儿便可消散。 花满楼想起那瓶花汁还在自己手中,便打开了塞子给刘月盈闻了一会儿。刘月盈本来就吸入不多,过了会儿便缓了过来。 和花满楼分开后,陆小凤全力追击上官粟。上官粟一直都在逃,而且是要逃出洞外。 穿过藤蔓的一瞬间,陆小凤觉得那些细密的叶子刮在自己的脸上有些疼。 因为紧追上官粟,陆小凤甚至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引到哪里。抓到上官粟的时候,陆小凤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竟然忘了,上官粟在她的头发上抹了迷药。再次吸入的时候,陆小凤就知道大事不好。原本的迷药药性还未完全消失,现在他更是头昏。 他把上官粟按在树上,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头。 上官粟泛起冷笑,声音却又变了,“凤凰,你弄疼我了。” 上官粟对假扮沙曼非常有信心,在陆小凤神志模糊的时候,总能成功,“放开我,我们离开这儿好吗?” 但是这一次上官粟却没有如愿,陆小凤用力地推开了她,强撑着说:“上官粟,我说过够了。沙曼是沙曼,你从前是上官粟,而现在你丢弃了上官粟的身份,谁都不是。” “谁都不是?”上官粟受了巨大的打击,心中悲痛。她感到愤怒,痛苦,委屈,紧接着便是无止境的恨意。 上官粟上前掐住陆小凤的脖子,恨意扭曲了面容,“我谁都不是?若不是为了你,我会变成今日的模样吗?你却说我谁都不是?我把自己的脸一点点做成她的样子,我装作她的模样,我有多恨?” 陆小凤被她掐得呼吸困难,但是忽然上官粟又松了力道,像是要把他拉起来,“我想到了。” 陆小凤看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心中冰冷。 上官粟凑近陆小凤,指腹抹去陆小凤脸上的一块泥印,“既然我不像沙曼,那我就继续抓那些女人,当着你的面把她们做成沙曼的模样,再一点点把她们折磨至死。我要毁了沙曼在你心里的模样。” “上官粟,你疯了!”陆小凤知道上官粟是认真的,他把上官粟撞倒在地,上官粟手中的匕首掉了。 陆小凤压制住她,拿起匕首便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和疼痛刺激得他一激灵,他登时清醒。他把匕首抵在上官粟的脖子边。 被抵住脖子,上官粟却一点都不害怕,只是瞥了泛着冷光的刀锋一眼,“对,要想阻止我,除非取我性命。你是想杀我吗?” 本来,陆小凤是想念着过去的情分把上官粟送回归元门,交由她师父从严处理。但是现在,上官粟对自己的话是说到做到,除非杀了她,否则她肯定会再得自由,然后把刚才所说的话一一践行。 陆小凤还在犹豫,上官粟的神色变得清冷,“没关系,你想杀便杀。” 陆小凤诧异地看向上官粟,却见上官粟的神情变得格外熟悉,眉头微蹙最后凝出了一丝陆小凤熟悉的苦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死在你面前了。” 这副模样,像极了沙曼。 陆小凤抵在上官粟脖间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上官粟却抓准时机夺过匕首朝着陆小凤胸口刺去。 是的,在陆小凤说出那番话后上官粟便对他起了杀心。她忽然认识到,无论如何陆小凤都不会与她共度余生。既然如此,那便换一种形式好了。 在刀锋离陆小凤的心口只剩半寸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生生地握住了刀刃。 鲜血滴落的瞬间陆小凤错愕地睁眼,花满楼的右手全是血。 陆小凤顿时觉得鲜血在视线中炸开,他一掌便打在了上官粟的身上,上官粟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鲜血溢出嘴角。 花满楼的手流了许多血,伤势看上去很重,陆小凤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只是握着花满楼的手腕,愧疚吞噬了他,他只能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先帮花满楼把手包起来。 上官粟强撑着坐起来,陆小凤这一掌重伤了她,想要逃跑已经没了可能,“我可真傻,竟然以为靠着这张脸就能骗了你。” 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陆小凤却听见上官粟说,“不过,那一掌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你恐怕还是觉得我是沙曼吧?” 陆小凤哑口无言。他本就因迷药和上官粟可以的模仿糊涂了,那一掌却还是给足了力道。 “这一掌可真狠。”上官粟唇角的鲜血是她对陆小凤最大的讽刺,“就算是真的沙曼,也会被你打得吐血吧?” 上官粟笑得绝望,“我还真是高估了你对沙曼的感情。”她不断地说着话刺激陆小凤,当她看清陆小凤的表情,上官粟更是疯狂。 她一句句地刺激陆小凤,在陆小凤的脸上她看到了愧疚、错愕、迷茫,却怎么也看不到伤害了心爱之人的心痛和懊悔。 上官粟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现在,她更是看透了,“沙曼还真是可怜,她陪了你这么多年,可你还是不爱她。” “我也好,她也罢,不论与你有什么样的情分对你来说都只是过眼烟云,而我们却傻傻地想要和你过一辈子。陆小凤,你爱不上任何人,注定一辈子孤单。” 陆小凤脚下一晃,上官粟的话像一把锥子钉住他的心,但是花满楼却忽然握住了陆小凤的手。 “那也未必。”花满楼面色平静,“花某会一直在。”他转向上官粟,坚定地说:“花某早已打定主意与陆小凤结为一生挚友。欢笑情旧,萧疏鬓白,他绝不会是孤单一人。” 085 事情最后的发展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曾料到的。 陆小凤一掌打伤了上官粟,匕首便落在了一旁。而在他们说话间,刘月盈捡起了匕首,死死地盯着上官粟。 花满楼的一番话让上官粟和陆小凤都有些怔愣。 上官粟先反应过来,对此,她只是冷哼了一声,移开视线,便看到了刘月盈。 不知是因为心灰意冷,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上官粟竟然又出口刺激刘月盈。刘月盈本就因为自己的遭遇对上官粟恨之入骨,现在又听到上官粟一句句说着本来打算如何一刀刀修改别人的脸,情绪失控,一刀便刺入了上官粟的身体。 陆小凤和花满楼没能即时拦住,等到他们分开两人时,上官粟已经浑身鲜血,而刘月盈则是抱着头在一旁失声痛哭。 陆小凤蹲在上官粟的身边,紧皱眉头,伤口伤到了要害,血根本止不住。 看到陆小凤这副模样,上官粟明明眼前发黑,明知自己死期将至,心里却格外痛快。她抬起染满鲜血的手摸着陆小凤的脸,将血蹭在他的脸上。 “是不是这样你才能记得我?”看到自己的鲜血印在陆小凤的脸上,上官粟非常得意。就算陆小凤不爱她,她要在陆小凤的身上留下自己的血,渗进他的血肉里。 拼尽最后的力气,上官粟看向刘月盈,“要恨就很陆小凤吧。” 最后,刘镖师和徐陵带人寻了上来。陆小凤先前因为挂心花满楼和刘月盈的安危,就直接甩开了他们。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便看到了他们。陆小凤就让他们先把失魂落魄的刘月盈给带走了,其他的事情也没让他们处理。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栖霞山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 “上官粟的尸体还怎么处理?”花满楼按住陆小凤的肩膀,发现陆小凤的肩膀上有血。他又碰了碰陆小凤的脸,也摸到了血痕。花满楼轻轻地抹去血迹。 陆小凤握住了花满楼的手,摇头,“别擦了,手都脏了,也抹不干净。我待会儿找点水洗了就好。” 上官粟的尸体还倒在陆小凤的脚边。她的面上还带着残酷的微笑,即便她死去了,今日的赢家或许仍然是她。 “我本想把她送回归元门交由她师父处理。她师父师兄有多疼她,我知道。”而现在,他们失踪了三年最疼爱的人却已殒命,虽是报应循环,陆小凤还是想送她回去,算是为两人过往画上结局,“归元门离这里太远,尸身会腐坏,我想托人把她的骨灰送回去。” “好,我帮你。”花满楼自然不会让陆小凤独自一人留在山上。 搭台并不难。山上的柴火不少,花满楼和陆小凤在附近拾了些木柴,在一旁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木架。 陆小凤在中途离开过一次,花满楼便留在原地等他。直到天色彻底变得漆黑,陆小凤才重新回来。 他刚一落到身边,花满楼就闻到了一股酒香。 “我还当你是去哪儿了。”花满楼笑道。 “以为我把你扔在山上了?”陆小凤打趣着问,把手中的一小坛酒递给了花满楼,“去上官粟的洞中取了个木盒,想起她洞里有酒水,就去找了找。” 一束火把插在枝杈之间,火焰在夜风中晃动,却依旧不减气势。 “花满楼,等我一会儿。”陆小凤走过去拿过火把。 花满楼也站了起来,不过没有跟上前。 陆小凤举着火把。火化,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上一次,他就这样亲自送走了沙曼。而这一次,他还是要以同样的方式送走一个和沙曼相同容貌的人。 陆小凤绕着木台走,点燃了四个角落。火舌舔着木台卷上了上官粟的衣角,火光映得她的脸分外红。 此时此刻,若是这栖霞山是鸣沙山外的沙漠,那么陆小凤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不过他知道不是。陆小凤回头看向明明一脸担忧却还是止步没有上前的花满楼,这一次有人陪着他。 这场火烧得很旺,将上官粟包裹了起来。火势很大,陆小凤被火光映照,只觉得皮肤发烫。 过了大半个时辰,火势才渐渐小了下去。在陆小凤收拾上官粟的骨灰时,花满楼沉默着为他递上了盒子。 陆小凤说花满楼的手上有伤,坚持不让花满楼碰这些。花满楼便在一旁等着,陆小凤走来走去,他则是在想,当初在大漠,在自己赶往鸣沙镇的那段日子里,陆小凤的背影是不是很孤单。 “在想什么呢?”陆小凤收拾好后问花满楼。 花满楼没有回答,只是问:“收拾好了?” “花满楼,之前不是说栖霞山的日出极美。我们去山顶等日出吧?”陆小凤望着山顶,突发奇想。 花满楼对他的想法虽然吃惊但并不意外,欣然同意。 陆小凤便举着火把和花满楼一起上山。他和花满楼前前后后来了山上几次,可是每一次都几乎是停在这半山腰。这一次,总算能爬上山顶了。 栖霞山上是专门修了一条路供游人上山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之前便知道,很快就找到了这条山路,径直地上了山。 到了山顶,陆小凤挑了最高处的一块巨石,拎着那一小坛酒,拉着花满楼一起跳上了巨石。 花满楼坐下,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陆小凤好奇地问。 “笑我们。”花满楼回忆道,“自从我们从周家出来以后,这餐风饮露倒成了常态。之前是和你裹着一件披风靠着树,现在坐在石头上,披风没了,只剩酒了。” 陆小凤想着花满楼的话也笑。这时他注意到花满楼皱了下眉,“怎么了?” 刚才放松地和陆小凤说话,花满楼也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伤,就直接用自己的手撑着石头,结果就压到了伤口。 他没想到陆小凤会注意到,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却被陆小凤拉住。 “别藏,让我看看。”陆小凤想起花满楼的手自伤后都没有好好地处理过,而自己也没有好好看过一眼。 花满楼手上的布条只是草草地包住了他的伤口,陆小凤托着他的手,小心地解开了缠在上面的布条。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花满楼的伤口。伤口很深,手指和掌心都被割开了。可见花满楼握住刀刃的时候有多用力。 陆小凤不忍地闭上眼别过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质问花满楼究竟有没有脑子,刀刃是可以直接用手握住的吗? 花满楼伤的是惯用的右手。若是真的伤了筋,该如何是好? 但是心头的怒火刚冒出来又被愧疚给打压了回去。陆小凤心知肚明,若是自己责怪花满楼不知轻重,他最多也只是笑而不语,伤都伤了,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伤还是因为自己出神,花满楼为了救下自己才受的。 于情于理,陆小凤都不能责备他。 “这伤可能看起来比较惨,但是应该没伤到筋骨。下山之后再处理也没有关系。”花满楼想收回自己的手,但陆小凤还是不放。 “就不疼吗?”这道伤口那么深,陆小凤甚至觉得这道伤是在自己身上,生疼。 “疼木了。”和陆小凤撒谎也没什么用,花满楼就干脆实话实说。一开始是担心陆小凤,所以没觉得疼;后来疼起来了,他就忍了;现在已经疼木了。 而这实话让陆小凤更加内疚了。他看着花满楼的手,然后对他的伤口呼气。 花满楼只觉得伤口温热,这下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陆小凤抓着自己的手了,稍微加了点力气把手抽出来,却不显得太特意。 陆小凤只在意花满楼的伤势,他现在极度后悔,“刚才就该让你也跟着回去。” “别。”花满楼立刻说,“我回去了就留你一个人在山上?我还是陪你吧。”要留陆小凤一个人在山上,别说,花满楼还真的不放心。 陆小凤忽然没了动静。 “我说错了什么吗?”花满楼直接问。 陆小凤直接躺在石头上,看着夜空,“就是忽然想到了上官粟之前和我说过的话。她说我不爱沙曼,不爱她,不爱任何人。现在想想,有点道理。” “没道理。”花满楼纠正,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上官粟那些话扰乱陆小凤的心。 陆小凤却笑了,“花满楼,你安慰起人来蛮不讲理。”他拉住他的衣袖,问:“你告诉我,那些过往对我来说真是只是过眼烟云吗?”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他的那些风流过往,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明明是该扪心自问的,他却希望花满楼说给他一个答案。仿佛,花满楼看陆小凤,比陆小凤自己看自己还要清楚。 这是陆小凤真心的问题,花满楼不会,也决不能敷衍。 花满楼回忆了一下自己参与过、听说过的陆小凤的过去,给了陆小凤一个回答,“不过是怕寂寞罢了。” 陆小凤千想万想都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回答。然后他懵了,“啊?” 听到陆小凤的反应,花满楼仿佛能看见他有些呆的表情,很想伸手摸他的头。不过花满楼忍下了,“谁不是呢?” 大抵都是不愿孤单一人。于陆小凤,于他,都是一样。 陆小凤反复咀嚼着花满楼的回答,喝了口酒,向着花满楼的方向蜷起了身体。今天太过疲惫,酒只喝了些许就上了劲头。 感觉有些困,陆小凤便睡了过去。花满楼等了很久,确定陆小凤睡着以后,他抬手摸了摸陆小凤的头。 这个问题,他给了回答。而爱与不爱,是陆小凤自己的答案。 陆小凤恍惚间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肩膀便被人推了几下。陆小凤迷糊地睁开眼,半晌才认清是花满楼。“是你啊。”陆小凤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是我。”知道陆小凤还迷糊着,花满楼放缓了本就柔和的声音,“日出,不看了吗?” “日出……”陆小凤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坐了起来。这时候,他看到自己手边的酒坛,昨晚睡着了,剩下的酒水都倒光了。“我的酒没了,”陆小凤哀嚎。 花满楼幸灾乐祸,“反正你也睡着了。” 二人笑闹了一会儿,陆小凤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日出上。 看着弥漫的云气渐渐散开,揭开满天的睡意;四隅的明霞被点亮,染红层层天边,自天际向近处蔓延。 阳光载着这一天的希望奔腾而来,点亮了陆小凤的眼,喜悦和舒畅盈满胸臆。 很想和人分享这样的心情。陆小凤转头看向花满楼,就见到他被阳光笼罩,闭着眼微笑,侧脸被镀上温暖,正如花满楼被人给他的感受。 花满楼正感受着日出,就听见陆小凤问:“欢笑情旧,萧疏鬓白,你可守约?” 花满楼诧异地转过身,在陆小凤坚定并期待的目光中,花满楼点头,“言出不悔,此生此世。” 那一刻,陆小凤在花满楼的眼里看到了似水流年,也看到了霜雪白头。 086 陆小凤挨了刘月盈一巴掌。 这事情说起来谁都不信。 首先,刘家刘月盈小姐生性温柔,绝对不会伤人。她从小就只爱读书抚琴、和乐清唱,对人也是温和有礼,放在整个刘家,甚至是放到镇上你去问问,说刘月盈伤人,谁信? 其次,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小凤的好友,更是谁都不会信。 你告诉花满楼,花满楼只会停下笔,诧异地看你一眼,但笑不语,然后又低下头接着写字。你干瞪着花满楼,竟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一个幼稚的笑话。 要是被司空摘星听到,他肯定蹿到你面前把你说一顿,然后不屑地说这世上女人可能喜欢陆小凤、可能不搭理陆小凤,但唯独这扇陆小凤一巴掌,笑话! 然后你晃了一圈,发现自己发现的这个震惊的现象竟然没有半个人相信。但是事实真的是陆小凤挨了刘月盈一巴掌。 这一日,刘月盈特地去找了陆小凤。 “为何她要我恨你?”刘月盈开门见山就问。 自从上官粟的身份曝光,刘镖师他们把她带回刘家之后,更是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感激涕零。而花满楼更是愿意试着帮刘月盈治理喉咙。 几天下来,已经有成效了。刘月盈能够顺利发声,再调养,说话不是问题,但是不管如何都不能恢复以前的情况了。 刘月盈好生将养了几天,可是上官粟临死之前对她说的话一直让她放不下。她想知道,自己的遭遇和陆小凤究竟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和她道了歉,告诉刘月盈,当初自己携手沙曼离开之前对上官粟所说的一句话,导致了上官粟偏激的行为。 毕竟刘月盈的遭遇和自己有些关系,所以陆小凤已经做好了刘月盈会歇斯底里的准备。但是刘月盈坚持住了。 她被上官粟带走,前前后后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上官粟和陆小凤之间的对话,她很聪明,明白沙曼是其中的关键。 自己这张脸的主人,陆小凤的妻子,上官粟恨的人,但是她也记得,那时上官粟被陆小凤打了一掌之后所说的话。 于是刘月盈问陆小凤:“你爱沙曼吗?” 刘月盈问得很认真,这也是她在意的问题。一个女人,即便身亡却还是能搅了那么多人的生活。刘月盈看得出来,陆小凤很在意沙曼。但是这种在意,是不是爱情? 陆小凤在刘月盈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便侧过头去看一旁的景色了,过了许久,他才直视刘月盈的脸,认真地说:“对不起。” 就是这句话,为陆小凤招来了刘月盈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陆小凤也没料到,诧异地看向了刘月盈。 “这一巴掌,我不会道歉。”刘月盈非常严肃地对陆小凤说。 刘月盈这一巴掌虽然用力,打在脸上也很疼,但陆小凤更多得却是释然,“也不需要你道歉。” 刘月盈也露出了些许微笑,“不要把我看成她,这对她不公平。你不爱她,要说对不起,就去对她说。这件事情我是怨你,但是这一巴掌已经足够了,孰是孰非,我分得清。最起码你和花公子救了我。你就是个混蛋,殃及了别人,但是你也是个好人。” 她这一番话把气恼和道谢全都说清楚了,这种率直和坦然让陆小凤极其感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陆小凤的反应也是刘月盈平素未曾见过的。她笑了,笑陆小凤的奇怪。这个笑容很放松,竟与沙曼有几分相似。 陆小凤被勾起了回忆,他忽然有种冲动,告诉刘月盈他和沙曼的过去。刘月盈对此也有些兴趣,两人便寻了一处休息,石椅石桌,两人相对坐着。 陆小凤很放松,他把自己和沙曼过往的事当做一个故事,绘声绘色地说给她听。相遇相识,一同应对,危险也好,困难也罢。那段时光有痛苦,也有快乐。 到了结局,沙曼最后的三年有陆小凤相陪,她的骨灰与风沙相融,畅游在大漠之中。 刘月盈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惊呼,时而感慨,直到最后沙曼死去,她也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有你三年,对沙曼姑娘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刘月盈不由地感慨。 陆小凤微笑,抬头正好看到刘月盈捂着脖子的动作,便关心道:“喉咙疼了?少说些话吧。”花满楼嘱咐过,刘月盈的嗓子近期要好好保护,现在说了那么多话,要是伤上加伤,花满楼肯定会追杀他的。 刘月盈摇头,在意地问:“你和花公子打算离开?” “是啊,在此处叨扰许久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栖霞山上的日出。”更何况,他看到了比日出更美好的人。 见刘月盈欲言又止,陆小凤到:“刘姑娘和徐公子的喜日我和花满楼是等不到了,在这里祝二位一世一双人。” 刘月盈面貌大改,对刘镖师和徐陵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最后他们还是一起挺过了这一个难关,刘镖师也不再反对徐陵和刘月盈的婚事。 这件事,终究还是落下了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 知道相遇相离都不可强求,刘月盈便也不再挽留陆小凤。 陆小凤说了他和花满楼会离开,结果他们隔天就收拾好了行李,一大早便要出发。这件事情是陆小凤要求的。 对此花满楼很诧异。一般来说赶路起早从来都不是陆小凤的习惯。对陆小凤来说,出发休息都是随性。他不会在意此刻出发能否赶到下一个城镇休息,万事只求自在。 所以当陆小凤昨夜回房睡前告诉花满楼今日要早些出发否则会来不及时,花满楼起身险些踢到一旁的凳子。 陆小凤出发之后便纵马驰骋,早上的街道很空,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花满楼也立刻纵马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飞奔了一会儿,感觉身心放松,这才放慢了速度。两马并行,花满楼问陆小凤:“回桃花堡路途颇远,再赶也要好几天,不用走这么急的。” “你以为我这是要随你去桃花堡?”陆小凤忽然问了个让花满楼措手不及的问题。 花满楼勒了一下马缰绳,挑眉,“怎么?难道不随我回去?” 看出花满楼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陆小凤解释说:“要去的。不过有的地方我想先带你去。” “哪儿?” “过去三年我隐居的地方。”陆小凤给出了一个花满楼绝对没想到的回答。也不管花满楼是不是还沉浸在震惊里,陆小凤放肆一笑,夹紧马腹又纵马前驱。 闻得骏马嘶鸣,花满楼还能听到陆小凤那得意的笑。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是故意让自己这么震惊的。 不过也好。花满楼俯下身对着马儿轻声说了句“驾”,马蹄飞快,风声便在耳边呼啸。花满楼心中格外畅快,他总算能真切地接触到陆小凤那隐居的三年了。 到了陆小凤隐居的山谷时,花满楼才认识到陆小凤之前对他所说的“住得不远”是什么意思。他们一早出发,黄昏左右便已经到了陆小凤隐居的山谷。 “没想到,还真是不算远。”花满楼感慨。 陆小凤接过花满楼手中的缰绳系在树干上,此地草肥,两匹马吃得格外满足。陆小凤摸着马脖子,说:“我和沙曼停停走走发现了这儿。毕竟江南风水怡人,图舒服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了。” 重新回到这儿,陆小凤也是恍若隔世。 花满楼跟着陆小凤的步伐,就听见了鸽子的声音,“是野鸽?” “信鸽,养来以备不时之需。”看到鸽群的时候陆小凤也很是诧异。他和沙曼去大漠之前打开了鸽笼,让这群鸽子可以自由觅食。这群鸽子养了许久,当时陆小凤也不担心它们会飞走。当然这也是暂时的。 主人长久未归,鸽子全都飞走也不是没可能。现在看到鸽子全都在,陆小凤反而吃惊。 花满楼先想到的倒是另一个念头,“沙曼飞鸽传信,用的便是这信鸽?” “嗯,那时我也没注意。”陆小凤抓起一直信鸽,“以前就不飞,被养的很肥。现在没人照顾它们了,竟然更肥了。”陆小凤把信鸽放到花满楼手里。 花满楼只觉得手中一沉。鸽子很乖巧,只是轻啄花满楼的手,花满楼笑着放飞它:“分量确实不轻。” “飞得倒不慢。”陆小凤看着鸽子越飞越远,摇头直笑,“木屋在前面,可能有很多灰。” 推开木门的时候,的确有一层灰落下。陆小凤有先见之明地没有进去,拦着花满楼不让他进去。 等到灰尘散开之后,两人才进了木屋。屋子里少数几件东西盖着旧布,处处透着冷清。 “真的好久没回来了。”陆小凤走到椅子旁,伸手在椅面上一抹,指尖全是灰,语气里全是怀念,毕竟是住了三年的地方。 “不用在这里陪我,我自个儿转转就好。”花满楼对陆小凤说,转身走出了屋子。他知道陆小凤挑了个好地方住,他对这附近也的确感兴趣。 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想给陆小凤留一些空间,回到这儿,他恐怕有不少感慨。 看着花满楼的背影,陆小凤露出了微笑,便嘱咐了句“别走远”。然后他走进了卧房。 卧房显然要比外面照顾得更为周到。休憩的床榻、沙曼的梳妆台,还有其他,全都周到地用旧布遮好。 陆小凤把它们一一揭开。 这个地方和离开前一模一样。屋子脏乱,本该打扫,但陆小凤却迟迟不肯。一大扫,这里的东西便失去了原来的模样。不动,这儿便还残留着沙曼的气息,让他觉得沙曼就在这间屋子里。 有些话,他想对沙曼说。 “也有好几个月了,想来还是在这儿更能感觉你在。” “三年与你一起,我不后悔。你我相伴,酒乐欢笑,你谢我陪你三年,我也谢你让我逍遥了三年。现在重归江湖,麻烦不断,更加觉得这三年不易,于你于我,都是一段美好回忆。” “快乐和习惯并不算一生一世,这件事你比我明白。当时你问我,便是料定了我给不了你回答吧?” “你我之间,终究是我欠你良多。我始终欠你一句对不起,无边大漠我怕被风声掩盖,就想着回来这儿对你说。” 说着说着,陆小凤感觉眼眶发热。他坐在沙曼的梳妆台前,拿起沙曼的发饰,“赌后大人,那场赌又是你赢,你说我怎么总是赢不了你?” 他把发饰放回木盒中合上,郑重地说:“我认输,我应了你,从此以后好好过,好好活。” 陆小凤直视镜子中的自己,把自己此刻的神情铭记于心,“我不爱你,但我不会忘记你。” 都说亡者入梦。陆小凤忽然想,今夜,沙曼会不会入他的梦。 此时,一阵风吹入卧房,恍惚间,陆小凤仿佛听见沙曼放松的笑声,轻巧又喜乐。 087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6节 陆小凤在屋中坐了良久,久到风也渐渐变凉,一吹过,他忍不住一个哆嗦,才发现日已西斜。坏了,说是让花满楼在外面随便走走,竟让他走了这么长时间。 正想着要怎么和花满楼赔礼道歉,走到门边,陆小凤便听到一阵悦耳的古琴声。 陆小凤不由地放缓了脚步,停在门上的手也放了下来,生怕木门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扰了这乐声。 这乐声带着宁人心神的作用,几个音便抚平了陆小凤起伏的心绪。陆小凤干脆闭上了眼睛,侧耳聆听。 这乐声如山谷中的溪水,清流淙淙,以透明的澄澈展现它的全部,以潺潺水声带着你的思绪走远,却不担心迷失; 这乐声如那几只不愿离家的鸽子,或展翅,羽翼发出扑棱的声音;或于花间草上信步而走,细爪与草叶摩挲,窸窸窣窣; 这乐声正如花满楼这个人,于清晨的初辉中对他许下承诺,不远不近,不疾不徐,缠绕周身,只要你回头,他便在;只要他在,你便不是独自一人。 思及此,陆小凤露出满足和感慨的笑,这位花七公子,本也是自在的人物,现在却和自己绑在一起。他愿,我幸。 正想着,琴音渐渐稀疏,演奏到了尾声。 陆小凤退开木门,很庆幸木门并没有发出煞风景的声音。他看到了花满楼,花满楼抚着沙曼的琴。 他走到花满楼对面,夕阳最后的温柔余晖被陆小凤挡住,影子便落在了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眨了下眼睛,显然已经知道陆小凤在了。但是他手上也没乱了节奏,双手按着琴弦,倏然变化,在琴面上划过,铿然结束了弹奏。 陆小凤哑然失言,却见花满楼抬起头,面上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取笑和怀念,好像想起了什么。 默契使然,陆小凤想了起来,笑道:“真不愧是花满楼,连屋外那群不安生的肥鸽子都不忍心打扰。” 陆小凤这话倒是让花满楼笑坏了,他就这么嫌弃那群鸽子胖?笑归笑,他接话:“鸽子天生安分,倒是让某只凤凰安静了下来。” 陆小凤随口用院子里的鸽子开玩笑,倒没料到花满楼会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陆小凤虽感到好笑,到底也反驳不了,鸽子也好,凤凰也好,总归着都是天上飞的。 花满楼没听到陆小凤有个声响,就知道这场口头征战算是自己小胜。花满楼收回手,“有些无聊便抚了会儿琴,不介意吧?” “很好听,有什么好介怀的。”陆小凤完全不在意,“倒是让我的心绪平静了许多,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陆小凤一本正经地道谢,反倒让花满楼觉得没必要。 “说起抚琴……”陆小凤拖长了语调,绕到了花满楼的身旁,忽然执起花满楼的手。 那天下了栖霞山,陆小凤便催着花满楼处置伤口,还帮着包扎了。那伤口很深,险些便伤到了筋骨,而且可能还会给花满楼的手落下病根。 陆小凤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气花满楼一脸的云淡风轻,却更气自己。那知道陆小凤便生着闷气,小心地照顾着花满楼,花满楼甚至觉得陆小凤比自己更在意这只手。 陆小凤确定纱布上没有染上血迹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花满楼抚琴是好听,他可不愿意花满楼弹个琴把伤口给挣破。 这几日陆小凤随身携带伤药,他捧着花满楼的手,开始解开缠在花满楼手上的白布。 低头间便听到花满楼的笑声。“笑什么?”陆小凤闷声问。 花满楼是坐着的。为了方便陆小凤便蹲在他面前,花满楼觉得自己身前蹲了条大狗,“我是笑,你总算是肯让我解开白布了。” 他的伤口都是陆小凤包扎得,包扎得很好,而陆小凤更是要求花满楼不准动白布。身为医者,花满楼自然知晓,只是陆小凤这严肃的语气让他每每忍俊不禁。 其实他一直使用的伤药有生肌之效,伤口看着惨重,修养了这段时日早就愈合了,恐怕连结痂都落了不少。 陆小凤选择无视花满楼的取笑。他担心花满楼的伤口,难道还有错?等到他真的见了花满楼已经大好的伤口,陆小凤总算是放下心了。 “这药也不必上了。”花满楼的伤口已经大好,这可是一件喜事。 陆小凤一高兴,忍不住感慨,“看你弹琴,这伤应该是对你没什么影响。那就好,若是再也弹不了琴,那就可惜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花满楼笑着说:“若是你下回当心,花某就不会做此牺牲了。” 陆小凤也不在意,接着说,“你弹琴这么好听。这手要是坏了,我就再也听不到了。” “反正你也不懂琴瑟。” “可是你爱弹。如果你再也弹不了琴,那我只好自己去学,给你弹一辈子了。” “一辈子?” “对啊,不是你说的吗?” “……” “不过还好。”陆小凤仔细地看着花满楼的伤口,伸手碰了碰,“你的手没事,否则你要听我一辈子魔音灌耳了。” 花满楼红了脸,咳嗽了一下,打断陆小凤“会不会留疤”的絮叨,“既然陆兄有心,待花某手好了之后就教陆兄奏琴,虽不比,也好过魔音。” “别,饶了我。”陆小凤连忙讨饶,手指还没从花满楼的掌心离开。 花满楼手上的两道伤口上的痂脱落了不少,露出了粉嫩的新肉。 陆小凤手指便在花满楼新长好的肉上划过。花满楼掌心怕痒,陆小凤手一划过,他不由自主地收起掌心,正好抓住了陆小凤的手指。 花满楼的掌心温热,陆小凤的指尖也带着暖意,两人都是一愣。陆小凤便对上了花满楼的眼睛,一时无言。 花满楼只觉得陆小凤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他说不清的微妙感觉。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该躲还是如何。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陆小凤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哀鸣”,无声地控诉主人一天油盐不进。 陆小凤有些尴尬,立刻和花满楼拉开了距离。其实,方才花满楼不知如何应对,陆小凤也是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靠近花满楼是想做什么,只是看着花满楼的微笑,便想靠近。 靠近后做什么?不知道。所以现在陆小凤才尴尬。再加上肚子叫起来了,这下更尴尬了。 花满楼一愣,笑了出来。一听花满楼笑,陆小凤不满地说:“如何?难道你不饿?”话一说完,两人又僵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记得还有些干粮。”花满楼好心给陆小凤指了条明路。 陆小凤立刻皱脸,“还啃?不嫌口干?” “你有更好的选择?”花满楼反问,他可不觉得这屋子里能有什么吃的。就算有,也要先打扫了屋子他们才能好好用餐吧? 陆小凤耸肩,“你还真是没追求。”屋外天色还没黑,陆小凤侧过头便看到了那条小溪,心底顿时就有了主意,“花满楼,想不想吃鱼?” “嗯?”花满楼不解,结果就被陆小凤往外一拽,声音都变了调。 随陆小凤跑了几步,花满楼意识到陆小凤是拉着自己倒了溪边。他算是明白吃鱼是怎么回事了。 到了溪边,陆小凤就除去鞋袜,踩进水中。这溪水到了夜间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很是舒服。陆小凤回头邀请花满楼,“你要不要下来?” 花满楼没陆小凤那么豪放不羁,他摇头,“你去吧,我在这儿坐着就好。”听水声,吹风,再等着陆小凤抓鱼,想想也颇为有趣。 陆小凤也不强求,一来的确想象不出花满楼赤足踏入水中的模样,二来他手上伤口虽是结了痂,还是不要碰水得好。 陆小凤挽起裤脚和袖子在溪水中漫行,他知道这条溪水里的鱼味道出奇鲜美,而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肥大。 说真的,陆小凤有些纳闷,这个山谷的山水还真是好,养什么肥什么,不过也好,正好满足自己和陆小凤的口舌之欲。 陆小凤先是在水底拣了几块大石头,到距离不远的下游处用这些石头搭起一个简单的石坝,拦住鱼儿逃跑的后路。 然后他走回上游处等着鲜鱼落网。陆小凤屏息等待,生怕自己发出些许的声响就惊动了这溪水里贼得要死的鱼。 花满楼坐在岸上也是安静地笑,心中不知勾画了几次陆小凤此时等待猎物的模样。 就在这时,陆小凤的眼睛亮了,因为他看到了一条很大的鱼朝着它缓缓地游了过来。陆小凤静静地等待着。 等着这条鱼摇着尾巴逐渐靠近,然后……陆小凤弯腰一掌拍在了水里,激起好大的水花,把陆小凤的脸都沾湿了。 陆小凤也不被影响,刚才那一掌没有拍到鱼,只是打在旁边的水中,借着水波的震荡把那条鱼给震晕。 但是那条鱼可灵活,就算是被震得有些晕,它还是摆动鱼尾往前冲去,想要逃离。 可惜的是鱼儿再灵活,也料不到狡诈的陆小凤会用石头拦住去路。陆小凤眯起眼,立刻就扑过去抓。奈何鱼身实在是太滑,陆小凤徒手却是怎么都抓不住。 虽然说前有石坝后有陆小凤追击,再加上猎物还晕乎着,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拖久些鱼就逃了。 “陆小凤,你是在和这条鱼戏水吗?”花满楼知道陆小凤不会让这条鱼逃了,自在地出口调侃。 不调侃还好,一调侃陆小凤就像是被火烧了,一咬牙,手便往水里捞。既然抓不住,捞总行了吧。 可能是因为陆小凤孤注一掷吧,这下还真的让陆小凤把鱼给抓住了。好不容易控制住手上这条活蹦乱跳的鱼,陆小凤转过身想给花满楼炫耀,告诉他自己是抓得到鱼的。 谁知道这一转身,却看到花满楼以折扇挡在面前,扇面上是一大道湿痕。再仔细看去,他的衣服湿了些许。 花满楼收起扇子,好气又好笑地说:“陆小凤,就算我戳中你的痛处,你也不用拿水泼我吧?” 没错,花公子坐的位置离陆小凤临时搭建的水坝就那么一两步的距离,陆小凤刚才那用力地一捞,直直地就把水泼向了花满楼。 眼看自己闯祸了,陆小凤走上岸,随手摘了些草叶子铺开了,把鱼放在上面。想想还不对,又跑去河里洗了手,确认没有腥味才回到花满楼的面前。 花满楼也正在收拾身上的衣服,可惜了自己这扇面,怕是要重新画一把了。 花满楼收拾扇子收拾衣服,独独没有注意到鬓角上也沾染了些许水珠。陆小凤便伸手顺着他的头发将水珠抿去,“一条鱼也就够一人吃。我再去抓一条,你去生火?” “嗯?”花满楼眨了下眼,才点头转身去拾柴火。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陆小凤很快就抓到了第二条鱼。处理,烤火,陆小凤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饭后懒散,陆小凤便回屋拿了块席子出来铺好,和花满楼躺在上面,也不动,就这么躺着,说说话。 “怎么样?这鱼味道不错吧?”陆小凤还不忘请花满楼点评。 花满楼也是难得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还不错,满意了?” “满意,能讨得花七公子欢心,那可是陆小凤三生有幸。”说着说着陆小凤又胡说道,“要不我再下去给您抓几条?” “我是猫吗?”花满楼拦住他,“你就消停些不行吗?” 陆小凤也笑,躺了回去,“这样无所事事,难得清闲,你还不让我随性而为?” “你还不够随性?非得用手抓鱼,我都没拦着你。” 两人躺在席子上没头没脑地斗嘴,谈天说地,放松极了,便也觉得日子也就是如此,重回故处与友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088 陆小凤隐居的山谷着实极其安静,花满楼也很是喜欢。虽然前几天是他说要和陆小凤回桃花堡,但是对这个山谷花满楼实在是心中欢喜,不用陆小凤开口他便自己在这儿多留了几日。 和花满楼在此地停留数日,终是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 骑在马上,花满楼在启程前还频频回头,似乎对此地还有些不舍。陆小凤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花满楼这频频回头的情状。 陆小凤觉得花满楼就像是一个不愿离家的孩子,他走上去牵住花满楼那匹马的马缰绳,抚摸着马脖子,“怎么,不舍得这儿了?” 花满楼感觉自己的腿被陆小凤拍了一下,“这儿挺清净的,住着也舒服,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能在这儿住上三年了。” 陆小凤靠着马直笑,仰头对花满楼说:“这地方也不会跑,若你喜欢,下次再来就好了。” “再来?”花满楼不可思议地问陆小凤。 “对啊,再来。”陆小凤双手抱胸,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下次我们来要多准备些东西,这几天吃的都是鱼肉,有点想吃米饭了。” 说真的,这些天他们打扫了屋子,在附近走来走去,日子也是清闲。倒是对花满楼来说最大的一项收获就是陆小凤的厨艺竟然大有长进,这几日的一应食物都是陆小凤准备的,味道倒也不错,让花满楼颇为惊喜。 “还是你下厨?”花满楼期待地问。 这一问让陆小凤哭笑不得,他用额头撞向花满楼的小腿,苦笑:“花满楼,你是打算从此一日三餐都让我负责吗?当初不是你告诉我君子远庖厨吗?” “可是我说了也拦不住陆大侠的热情。”花满楼可不吃陆小凤这一套,“多一技傍身也好,老来有份依靠。” 陆小凤此时已翻身上马,听到花满楼这么说,牵着马靠近。两匹马靠得很近,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腿蹭在了一起。陆小凤问:“比如说去百花楼当个厨子?” “我考虑考虑?”花满楼故作认真地说。 陆小凤注视着花满楼,然后二人同时笑了起来。就在二人笑得开心的时候,陆小凤那匹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好像是受不了这俩人,撒腿就往前冲去。 陆小凤提前没防备,整个人往后仰,慌张间好不容易才拉住了马缰绳稳住了身体,逃开了被马给甩下去的命运。 “笨马你做什么!”陆小凤好容易稳住身体,顺手就拍了一下这匹马的脑袋,然后这匹马更生气了,马蹄加疾,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花满楼听这一人一马的动静也是乐得不行,也驱马追了出去。 显然这匹马被陆小凤惹得来了脾气,愣是驮着陆小凤狂奔了一个时辰才肯慢下来,但就算是如此,它就是不肯和花满楼那匹马并行。 只要陆小凤拉了马缰绳打算和花满楼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它就又加速跑开,陆小凤那到嘴边的话就只剩下了气音。 陆小凤就因此被呛了好几次,最后干脆勒着马缰绳坐在马背上生闷气。 几次下来花满楼也被这一人一马相斗逗得直笑,虽然没能和陆小凤说上话,但是这样时不时来上一场闹剧也让花满楼颇为高兴。 最后这一人一马的争斗是在两人投宿客栈之后,陆小凤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根胡萝卜到了马嘴边才求得这位马大爷的原谅。 而且这匹马胃口不小,偏偏还一口一口慢慢吃,陆小凤只能靠在马厩的柱子上,手里拿着根胡萝卜往它嘴里喂。 花满楼也陪着陆小凤在马厩,只不过花满楼的马很安分,独自低着头在那里吃草料。陆小凤羡慕地对花满楼说:“还是你的马乖,不像我这匹……” 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又被马脑袋撞了一下。陆小凤气得直瞪眼睛,“嘿喂你吃东西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那匹马给的回答就是一口叼走了陆小凤手里的胡萝卜,几口嚼了个干净然后又低下头去和花满楼那匹马一起啃草料了。 陆小凤收起手掌,愤愤然道:“吃吃吃,胖不死你。”实在不愿意再看这匹马了,陆小凤拽过花满楼就往外面冲,“给它喂萝卜还拿尾巴甩我,这马脾气!” 花满楼被陆小凤这样没轻没重地拉着也不在意,反而问陆小凤:“你说这是不是物似主人形?” 陆小凤立刻止步,转过身,险些和花满楼迎面撞上。花满楼连忙站稳,笑道:“怎么火急火燎的?” “花满楼,你信不信我让我那匹马用尾巴甩你?”陆小凤显然是气急败坏了。 花满楼可一点都不怕陆小凤这不痛不痒的威胁,反问:“你确定你使得动它?” 陆小凤顿时就泄气了,悲伤地想花满楼最近是得了何等助力,嘴皮子功夫上升了好几重。 “得,说不过你。”陆小凤决定会屋子里休息,喝口酒抚平他今日的运势。 不过说到回房,陆小凤奇怪地问:“才过午不久,今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决定投宿客栈?”放在平日,他们可能还会继续赶路。 两人在一楼挑了张桌子坐下,花满楼倒了两杯凉茶,回答道:“暑气太盛,早些休息也好。” 这理由的确很在理。外面的太阳的确有些毒辣,走在外面没几步就冒汗了,说不定还真会暑气入体。不过陆小凤总觉得花满楼这么做的理由还不止如此。 被陆小凤盯着瞧,花满楼用茶杯掩饰笑意,饮了口茶,故作高深地问:“真想知道?” “咳咳……”花满楼的笑容让陆小凤感觉毛毛的,但是他毕竟容易被好奇心主宰,坐直了身体,还是说:“真想知道。” 花满楼把玩手中折扇,“初入小镇时便听到琴声绕耳。记得你和我说过要学琴的。” 花满楼刚开口,陆小凤就知道了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陆小凤立刻趴在了桌子上,“花满楼啊,我那是一时感慨,再说了你不是手没事吗,我也就不会抱着内心的愧疚之情去学了。” 花满楼不为所动,所以陆小凤只能再接再厉。 “而且花满楼,不是你说我五音不全、不懂琴瑟的吗,那琴在你手上是雅乐,到了我手上真会魔音灌耳的。”为了表示内心的不愿,陆小凤还拉住了花满楼的袖角,借拉拽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不满。 花满楼依旧不吃这一套,抽出自己的袖子,语重心长地对陆小凤说:“这个小镇全镇上下均受之琴乐,有此等熏陶,我再教你一二,正如我说过的,会好过魔音灌耳。” 然后不给陆小凤辩驳的机会,花满楼就做了决定,“傍晚天凉,听闻此地有一处有名的琴阁,特设一方席位给不懂琴瑟之人初学,我们到时候就到那里去好了。” 今日连连受了打击的陆小凤此时已经趴在桌上只愿与世长辞了,他现在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到底是谁说花满楼好说话的? 虽然不愿,最后到了傍晚陆小凤还是准时地去花满楼房前敲门了。毕竟当时是他说让花满楼教他学琴的,虽然前提是花满楼不能弹琴了。花满楼手没事就最好,学不学琴,陆小凤认栽了,就打算豁出去,去那琴阁走一遭。 陆小凤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着实有趣,花满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打趣:“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这话真的让陆小凤很想以头击柱,但是看到花满楼的笑脸他就没了脾气。 看到花满楼这般放松的模样,陆小凤就知道花满楼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他素来喜好雅乐,又善古琴,现在来到这么一个镇子,自然满是期待。 想到之前都是花满楼由着自己带着他到处走,陆小凤便决定这一次由花满楼做主。他能开心就好。 心中这么一想,琴阁之行就变得轻松了许多。陆小凤加快了脚步,倒也没有和花满楼并行,而是落后半步看着他的背影。 真的,就连背影都带着欢喜。 二人到了琴阁外,只听得琴乐声声,倒也让人心感平静。只是陆小凤总觉得没花满楼弹得好听。 “进去吧。”花满楼对陆小凤说。 两人起步,前面却有一位身着绿衣的姑娘闭着眼聆听乐声,久久没有移动。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走过,反而吓了她一跳。 陆小凤瞥了她一眼,感慨,是个美人。这也是唯一的感想。 还是花满楼周到,和声道歉:“是我们惊扰了姑娘,冒犯了。” 绿衣美人摇头,“是我倾听琴声太过入迷。此处众人善琴,真不知道我要到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技艺。” “琴音在心,技可勤练,姑娘既爱琴,久经时日勤下功夫,必然有所成。”花满楼宽慰道。 绿衣美人点头,对两人道谢:“小女子孟琴夭,多谢公子指点。对了,两位公子也是个中好手?” 孟琴夭这话让陆小凤眉头一跳,他一个连琴弦都懒得碰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会被人问是否是个中好手,真是托了花满楼的福。 陆小凤自顾自哀怨,花满楼有礼回答:“只是略知一二,和好友来此开开眼界。” 两男一女并不熟识,话说了一二便没了下文,相互行了个礼,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进了琴阁。知道陆小凤不愿意在众人之下演奏,花满楼便要了单独一间琴室。 一进去,陆小凤就用手在鼻子前扇风,“还没你百花楼好闻呢。” “奏琴焚香,古来常事。”花满楼打开窗户通风。 屋内只有一把古琴,但是平日琴阁中也有指点琴艺,古琴两边都安置了凳子。 花满楼自然是坐在了对面,还对陆小凤做了个手势,“坐。” 陆小凤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位置上,心想平日这可该是花满楼的位置。今日倒成了他的。又可怜地看了看这把琴,摇头哀叹今日要苦了这把古琴。 遇上琴乐,花满楼便开始一本正经地教导他了,事先,花满楼就宣告道:“陆小凤,弹琴是为养性,不便借此寻欢,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然后陆小凤就知道了,接下来的一两个时辰花满楼要变成一个严肃的教琴先生了。 一坐下,花满楼便对陆小凤的坐姿有了要求,要求他坐则正,视则端。一开始陆小凤还坚持做到,但是听花满楼滔滔不绝讲着一些对他来说堪称天书的东西,陆小凤只觉得自己昏昏欲睡,只能勉强挑出花满楼话里对他动作的要求照着做,过了会儿,身子就软了下来,手也只是虚落在琴弦上。 “琴之为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 花满楼的声音很好听,配上这听不懂的话,陆小凤的状态已经是离入睡仅有一步之差,临门一脚便可去会周公了。 但是都到了周公家门了,结果陆小凤又被花满楼的声音给扯了回去,“坐直了。” 陆小凤一凛,立刻挺直了腰背。低下头,陆小凤心想肯定惹花满楼不高兴了。没等到花满楼说他,陆小凤偷偷瞟了花满楼一眼。 这一瞟就是一愣,花满楼哪有不高兴,乐着呢!分明就是在看好戏。 陆小凤立刻抱怨,“花满楼,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呢你就别和我说了,我不是你,完全没这个性子。你看弄了半天,我的手搭着弦都快成鸡爪子了。” “学琴本就是难事,要时间和耐心。”花满楼笑道,“你真以为我随手教你指法,你就学会了?” 陆小凤撇撇嘴,收回手,“所以你拉着我来学琴,这架势就是让我放弃啊。” “也不是,循序渐进,今日学会坐姿和起手姿势便可。是我想来这个地方,但又觉得只有我一人奏琴你会无聊,就用了这个理由。”花满楼坦白,“你那么好动,就让你见见阵势,以后慢慢教你。” “花公子,你还是让我无聊着吧。”陆小凤无力地托着脑袋,算是明白了当时自己说要学琴时花满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的含义了。 但是心绪一转,陆小凤又起了报复的念头。对花满楼来说,自己胡乱拨出的琴音对他来说怕是折磨吧? 于是陆小凤故意按着琴弦,说道:“花满楼,你要教我,不先试试我的水平?” 果然,花满楼表情一僵。 “不然我先给你奏上一曲?”说着,陆小凤就要起手。 花满楼只听见一声乱耳琴音,让他颇为……难以评价。 但是……陆小凤也是同样的表情。 “花满楼,我对天发誓刚才那声音不是我折腾出来的。”陆小凤双手还没拨动琴弦就已经先指天了。 089 就算看不见,花满楼就能想象陆小凤双手举起瞪大眼睛的模样,着实让他忍俊不禁。 他走过去把陆小凤的手拉下来,“我信你。”他又不是听不出来,这声音是从他们隔壁的琴室里发出来的。 “我看啊,隔壁里也有人像我一样是个不懂琴瑟、不通风雅的人。”陆小凤反倒像是寻到了“知音”般高兴,虽然说这知音是同病相怜的知音。 陆小凤这话自然是招来了花满楼的折扇毫不留情的一击,“要你来琴阁可不是让你这样自嘲的,听听琴声养耳难道不好吗?” 陆小凤顺手握住折扇,把折扇从花满楼的手里抽了出来,“啪”地一下打开,故作风流态,“可是在我听来,最是养耳的便是花公子的琴音。” “行了。”花满楼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折扇,但是陆小凤合上折扇就是不肯还给他。 花满楼无奈地叹气,“陆小凤,别胡闹。” “我这是胡闹吗?”陆小凤为花满楼扇风,“我这是诚邀花公子奏一曲清朗,为这白日暑气送去清凉。至于我呢,就做个小厮为花公子扇风可好?” 也就是说花满楼不奏琴,今天陆小凤就不会让花满楼出这琴室了。 胡搅蛮缠陆小凤的耐心永远都是胜过花满楼的,再加上花满楼今天本就是技痒,自然是愿意的。 他按下陆小凤的手,“不用给我扇风,心静自然凉。” 见花满楼答应了,陆小凤眉毛一挑,就把花满楼推到座位边按下,双手托着下巴,无声地催促着花满楼快些。 花满楼无奈摇头,却也没有继续拒绝,而是以手抚琴,琴声便如流水般淌入心间。 陆小凤趴在一边,感觉花满楼所言非虚,听着琴音,他的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陆小凤素来没个正形,只管让自己舒服。 虽然花满楼告诉他要坐正,但是陆小凤还是弯下身子,双手交叠,将脸埋在手臂间,然后抬头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的神色平静,脊背挺直,带着天生如此的挺拔。从陆小凤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勾着浅笑的唇角和下颔圆润的弧线,陆小凤不禁想象自己的手指顺着那道弧线滑下时的感觉。 心生这样的感觉是陆小凤始料未及的,他连忙低下头,害怕自己的视线泄露了些许秘密。但是陆小凤只是趴了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打量花满楼。 这次,他看着花满楼的手。 那伤已经好了,虽然伤口惨烈,但好在不会对花满楼用手造成影响。唯一让陆小凤觉得遗憾的便是花满楼的手掌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两道疤痕,日后哪怕淡去也会留下印记。 对此,花满楼只是一笑置之,全然不如陆小凤那般在乎。 花满楼的手很好看。这是陆小凤空白的大脑中唯一的想法。看着花满楼有条不紊的指法,陆小凤忽然想若是自己去勾住花满楼的手指,会不会乱了花满楼这琴声呢? 他以为自己只是想想,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伸出了手。在触到花满楼前,陆小凤收回了手,生怕它再乱动,便交叠了手用头死死压着。 想碰花满楼。 这是陆小凤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养成的习惯。以前便喜欢和他一起,虽然花满楼太安静,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舒服。竹马成双,年岁渐长,他在身边本就是习惯。 行走间,说话间,总会有相互触碰,很自然。但何时起更想碰他了,希望无论何时都能触碰到他…… 这是个好问题,陆小凤仔细回忆,却终是想不起源头。他就像是跟这个问题卯上了,闭上眼一直想,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他唯一的感觉便是睡梦中也是琴声不断,后来琴声停下,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却又知道不能怨奏琴的人。 心中憋闷,模模糊糊中他只觉得眼前有什么光点在晃动,便不满地说了句“什么啊太晃眼了”。 再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自己身后绕过,之后光点消失,他隐约听见有人在笑,那种开心的笑,似乎有所触动,陆小凤在睡梦中也笑了。 等到陆小凤醒来,屋内漆黑一片,唯独屋外烛火泄入方可视物。倦意未散,陆小凤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便回头去寻花满楼,心想着花满楼不会把自己丢在这琴阁了吧。 结果他还真的没看到花满楼,陆小凤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也不顾屋内烛火未点,便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睡醒了?”一出门便听见了花满楼的声音。 这二楼除了设置了数间琴室,琴室外还安放了桌椅供人品茗交谈。花满楼此时正坐在正对着琴室门口的位置上,面前放了两个茶杯,看上去似乎是方才在与何人交谈过。 “被吓醒的。”陆小凤走过去坐在花满楼旁边,自己取了个茶杯便倒茶给自己喝。 “吓醒?”花满楼关心道,“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不过是醒来不见花公子,以为你把我扔在这琴阁自己回去了。”陆小凤说。 花满楼好笑地挑眉,“你自己听我奏琴睡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我把你扔在这儿也不怪我。” 陆小凤可不赞成花满楼这说法,“我睡着那是因为花公子的琴音有宁神之效,静下心就睡着了,还挺舒服。” “舒服?”花满楼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折扇轻敲掌心,“你睡舒服了也挺折腾人的,叫也叫不醒,偏偏还有些意识,一会儿嫌我怎么奏琴停下了,一会儿嫌屋子里烛火太亮晃得你不能睡,害得我只能吹熄了烛火。” 陆小凤拍头,原本以为这只是他在迷糊中的梦,没想到还说出口了,“那你怎么在外面?” “琴室熄了烛火,琴阁中其他人纷纷离开,以为我们这间也空了。方才阁中仆人来打扫,险些被我们吓到。我自然是出来和这琴阁主人道歉的。” 一想起方才前来琴室打扫的仆人见到黑暗中两个人影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花满楼就有些尴尬。好在琴阁的主人并不在意,只是让陆小凤接着歇息,他见花满楼似乎颇善琴道,就和花满楼聊了几句。 思来想去,花满楼对陆小凤说:“琴阁琴声不绝,也是亏了你能睡着。” 陆小凤摸摸鼻子,“又不吵。” 陆小凤理直气壮,花满楼也就不再和他在这间琐事上继续说了。两人出来也已经有了段时间,又在琴阁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走到琴阁外,陆小凤和花满楼却忽然被一个小僮唤住。 小僮大约十二三岁,许是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起身离开,匆忙追出,追得有些急。好在两人停下了脚步,小僮便递上了一张请柬。 “公子,这是先生给您的请柬,请您明日务必前来。”小僮恭恭敬敬地欠身离开。 陆小凤对这张请柬有些兴趣,花满楼便直接把请柬递给了他。陆小凤也不在意,就打开来看。 “他邀你来看一张古琴?”陆小凤好奇地问。 花满楼点头,“方才说起过,那琴阁先生的确是在外地寻得一张古琴,高价购入,应该是今晚送到琴阁,所以他明日便打算邀请一些人前去观赏。” 陆小凤不可思议地看着花满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花公子的琴艺在下着实佩服。” 只是下午抚琴二三声,花满楼的琴艺便入了这琴阁先生的耳。虽然陆小凤的确不知琴瑟,但是对花满楼的琴艺,他是有着十成十的信心。 “你明日会去的吧?”陆小凤问。 花满楼笑道:“那是自然。”心中的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花满楼这般模样,陆小凤心中也是高兴,在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么多地方里,这个小镇大概就是花满楼最喜欢的一处了。 “明日你可以不用陪我的。”花满楼忽然对陆小凤说。 乍听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一愣。后来是明白了花满楼的用意,自己今日便睡着了,花满楼担心到了明日,他会更加无聊。 花满楼这么好心放了他,可是偏偏陆小凤不接受花满楼的好意,反而说:“花满楼,你这是嫌弃我不通琴瑟,不准我去了?” “什么?”花满楼莫名其妙被扣了这么个罪名,连忙说,“怎么会?” 看到花满楼这副急于解释的模样,陆小凤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奇妙心情,便开心地说:“行了,我知道。我不无聊啊,这请柬上写了你可以带一名亲友的,你去看,我去蹭吃蹭喝,我保证不睡着了还不行?” 说着陆小凤又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 花满楼实在是哭笑不得,再次把陆小凤的手拉了下来,想了想就说:“只是怕你无聊。你要来就来吧。” 二人说说笑笑便往回走。花满楼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 “怎么了?”陆小凤不解地问。 花满楼对陆小凤说:“觉得有人在看我。” 花满楼的感觉很敏锐,听到他这么说,陆小凤自然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是这夜间街道上虽不及白日熙熙攘攘,但也有不少行人,陆小凤一眼看去的确没看到什么行踪诡异的人。 “可能是错觉吧。”花满楼也不太确定,却还是这么说。 见他皱着眉,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可能是累了。没事,就算真有什么人在看你,也没胆子把你给劫走。再说我俩才刚来这镇上,能惹出什么事。先回客栈吧。” 其实陆小凤这话虽说是宽慰,但若是回头看看他和花满楼平日里的遭遇,他便能想到,哪一次他们不是人生地不熟刚到一个地方没几天就惹上事情的。 当然,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小凤和花满楼此时着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就算想到了也不会觉得这其中当真有几分联系。 所有事情都已经是后话了,这里也就不再多提。这两人也只当方才是错觉,两人回了客栈便歇下了,一齐等着那所谓的赏琴会。 但是到了第二日,陆小凤和花满楼备好礼前去琴阁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期待中的古琴,反倒是琴阁今日闭门谢客。 像他们一样都是接下琴阁请柬来的人还有不少,都因为这一变故心中恼怒,好不容易琴阁中出来一人,围着他便询问理由。 在几人七嘴八舌中,站在外围的陆小凤和花满楼算是弄清了这一变故的缘由。还是因着那张古琴,本该是昨夜送到,但是过了一夜却仍不见踪影。 琴阁已经派人去了镖队原应到达的路口去寻人了,担心路上出了什么事。 陆小凤一拍额头,“花满楼,我们又遇上事了。” 花满楼可不管陆小凤的调侃,直接就说:“走,我们去看看。” 090 出了城门向外,会经过一大片竹林。 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花多少的时间就找到了琴阁人马。毕竟两人是偷偷跟来的,所以便隐去了行踪,站在离这批人马有一些距离的地方。 陆小凤远远地看着这群人,忽然对花满楼说:“花满楼,那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琴阁阁主吧?看起来武功不弱的样子。” “这我倒不知道。”这琴阁阁主昨日也不过略略交谈几句,但是仔细回忆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的确是要比寻常人轻微,“有武功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花满楼觉得不奇怪,陆小凤却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有,只是本来以为琴阁就是你们玩玩……啊不对,赏琴品乐的风雅之地,里面的人大概都是些普通人,忽然来个琴阁阁主身怀武功,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在陆小凤的概念里难道懂得风雅的都该是不善武功之人?花满楼抽了抽嘴角,还是选择不理会这个话题了。 又跟着这对人马继续深入了一段距离,他们忽然停了下来。陆小凤和花满楼清楚地看见在他们的前方,地上躺了数具尸体。 跟随的人中有几人发出了慌乱的呼声,但是立刻就被喝止了。 只听见有一人问琴阁阁主,“先生,他们这是……” “死了。”琴阁阁主的声音泛着一股一样的冷静,陆小凤只看到他走上前去捡起一个木盒,盒子不小,本应是装着古琴的。 “杀人越货?”这四个字就跳入了陆小凤的脑海。 “尸体怎么样?”花满楼不理会陆小凤突然跳出来的想法,直接问他尸体的情况。他没有闻到很浓的血腥味。 因为琴阁阁主的走动,围着尸体的人都散开了些,陆小凤得意看清尸体的情况。这一看,陆小凤便皱起了眉,“没有外伤,所有人七窍流血,不是中毒。” 七窍流血,第一反应便是中了剧毒。但是这些人都没有中毒的表现,反而让陆小凤觉得他们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可是偏偏这儿没有打斗的痕迹。 就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冥思苦想的时候,他们便听见琴阁阁主吩咐道:“你们把这些尸体带回去好生安葬,就说是他们途中遭遇山贼,杀人越货。” “那先生您是……”跟随在琴阁阁主身边的一名侍从不放心地问,却被琴阁阁主以一种不耐的语气拒绝了。 “你们先回去便是。” 没有人违背他的命令。很快,他们就带走了地上的几具尸体。偌大的竹林里顿时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说真的,陆小凤还以为这位阁主先生是发现了他和花满楼。但是对方只是在附近查看了一下痕迹,然后毅然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陆小凤望着琴阁阁主的背影,好奇地说:“花满楼,这位阁主先生本事不小,好像已经知道杀人的人去哪了。” 两人的好奇心重,跟上去已经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了。不过跟了一会儿,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发现了问题。 虽然他们很小心了,但是两人还是把那位阁主先生给跟丢了。继续深入竹林,陆小凤和花满楼甚至都觉得是那位琴阁阁主发现了他们,故意把他们引到了这个方向然后想要甩开他们。 当然这个想法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继续往里走,竟然发现在这个竹林中有一处小屋。他们刚刚靠近,便听到了一阵乱耳的琴音。 而且不仅仅是琴声乱耳,陆小凤甚至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他闭上眼睛调息,过了一会儿便平复了下来。 等到他睁开眼,发现花满楼是闭着眼睛的。“你也感觉气血翻涌?”陆小凤担心地问。 “嗯。你得当心,这琴音有些古怪。”刚才他和陆小凤像是受到了内力余波的冲击,还好情况不严重。 但是从这情况来看便可以知道在前方有高手在对决。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两人自然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只能小心着往前走去。 果然,靠近些许,陆小凤便看到了他们之前跟丢的琴阁阁主,而他的对手赫然是他们昨日在琴阁外遇到的孟琴夭。 “是昨天我们在琴阁外遇到的孟琴夭还有那位琴阁阁主,看不出来,两个人都是高手。”陆小凤迅速把现场的情况告诉了花满楼。 虽然说是两个高手,但是就两人交手的情形便可以看出,孟琴夭的内力明显高于这位琴阁阁主,然而孟琴夭虽然内力深厚,但是外功却不曾精修过,所以时常会被阁主先生碰到。 这位阁主先生的武功也不弱,陆小凤奇怪地对花满楼说:“他好几次都已经碰到了孟琴夭,偏偏手下留情,这两人不会是有什么渊源吧?” “师父,几年不见,看来我的功夫还是没有多大的长进。”孟琴夭一掌迎上阁主先生的掌击,两人均是后退了开去。 “你杀死无辜者,夺走绿绮,多年前我饶你性命,看来是我做错了。”琴阁阁主用一种痛心疾首地语气说道。 “琴?”孟琴夭歪着头状似天真地说道,“师父曾经教导,习琴者愿求好琴,绿绮琴当年师母求之不得,现在出现,我得来有何不可?若是入了师父你的琴阁怕是要被束之高阁了吧?” “这是我特地为你师母寻来的。”琴阁阁主似乎不愿与她多说,“我是来拿回去的,还有你,不能继续放任你在这里。” “所以你是来清理门户的?”孟琴夭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7节 “跟我回去。”琴阁阁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孟琴夭只是冷笑,起手欺近了琴阁阁主。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先前玩乐的心情,手下已经不再留情。 琴阁阁主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变化,手下也不再留情面。 两人互拆招式,分秒不停。 孟琴夭忽然发力用双手夹住了琴阁阁主的双手,身子却是一跃而起,试图从侧面用双腿锁住他的脖子并扭断它。 但是她师父又怎会不知道她的这些招数,在她跃起的时候便后退一步,用力地将手往地上坠去,趁着孟琴夭失力之时一脚踢中孟琴夭的小腹将她踢了开去,孟琴夭便直直地摔回了竹屋之中。 但是这一摔,陆小凤却看见琴阁阁主变了脸色。 不止是琴阁阁主,花满楼也是忽然变了脸色,拉住陆小凤的衣服便向上跃起,“不好”两人抓住竹干稳在上空。 在陆小凤正想发问的时候,从竹屋中传来一声琴声,琴声中蕴含着极其深厚的内力,竟然将竹林中的长竹都斩断了。而琴阁阁主没有竹林的遮蔽,被震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你竟然还带了帮手。”孟琴夭抱着绿绮琴走了出来,看到竹林中还埋伏了两人,面色更冷。 琴阁阁主也没有料到有人跟着他,回头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一惊。 孟琴夭本来是想拨动琴弦了结了他们的性命,但是看清来人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是怎么回事?”孟琴夭手中瑶琴古怪得很,陆小凤在她手按住琴弦的时候就已经戒备了,但是现在孟琴夭忽然停了下来,反而让陆小凤奇怪了。 花满楼也是摇头,却没有放松一丝的戒备。谁知道孟琴夭会不会在他们放松的时候发起致命的一击呢? “公子。”孟琴夭忽然恭敬地朝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方向行了个礼,竟然又有些像昨日的模样。若不是她手抱瑶琴,琴阁阁主又受了伤,两人或许真的会被骗过去。 孟琴夭不是在看着自己。陆小凤很清楚,但是他同样不想承认,孟琴夭看着花满楼的视线竟然带着几分炽热。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陆小凤的直觉。现在三人都已经暴露在孟琴夭眼前,想要逃跑必须紧握时机。 “我拦着她,你带着他先走。”陆小凤当机立决。 花满楼也没有反对,两人默契地分开,花满楼上前就拉起琴阁阁主,两人运起轻功便离开了。 陆小凤自认为和孟琴夭硬拼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也没有与她做过多的纠缠,只是借着竹林中的长竹隐去身形甩开了她。 知道比起自己,孟琴夭的目标是琴阁阁主,甚至可能是花满楼。 一想到此,陆小凤更是加快了脚步去追花满楼和琴阁阁主。 其实陆小凤的猜测并没错,当孟琴夭发现跟丢了陆小凤便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转身就继续往花满楼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对竹林的地形非常了解,也很擅长追踪,要找到花满楼他们的踪迹并非难事。 看到花满楼他们以后,孟琴夭侧身拉开琴弦,手下便已凝力,杀气顿时泄露。 “趴下。”琴阁阁主更早地察觉到了这股杀机,拉着花满楼便卧倒,而这一击恰好擦过两人头顶落在地上,地面顿时炸开。 “别跑了。”孟琴夭走近他们,先是看了花满楼一眼,然后看向琴阁阁主,“师父,我可以放了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孟琴夭看着琴阁阁主的眼神仿佛是他捞着了一个大便宜,“你把他给我,今天我就饶了你的命。”她指的就是花满楼。 花满楼显然是被这变故给震惊了。在他做出回答之前,却已经有人帮他回答了,“你做梦!” 花满楼只听见身后有一个恼怒的声音,然后耳边风起。 陆小凤好不容易赶到便听见孟琴夭说出这样的话,心底一阵恼怒,又看到孟琴夭快要碰到花满楼了,便从花满楼身后出现对孟琴夭出招。 孟琴夭打开他的手,一掌便打在陆小凤的肩膀上。陆小凤只觉得肩膀剧痛,却还是抓住了孟琴夭的手。 花满楼没有放过这个时机,从另一侧对孟琴夭打去。孟琴夭手中抱着瑶琴,自然反应不及,这一下便被花满楼将瑶琴打落在地。 琴阁阁主扑过去接住瑶琴,对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大喊:“让开!” 只觉背后杀意凛然,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躲开,而孟琴夭却是迎面对上了琴阁阁主用尽全力发出的一击。 孟琴夭只觉得胸口一痛,等到她缓过来,陆小凤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091 三人逃出竹林后脚步不停便回了镇上。陆小凤和琴阁阁主的身上都带了伤,三人便一起钻入了琴阁。 琴阁众人见阁主受了伤,还带回了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是一听说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救下了他们的阁主,他们纷纷表达了感激之情,为陆小凤和花满楼安排了房间。 花满楼拿了药酒和白布便把陆小凤拉进了房间里,关上门以后花满楼就说:“脱衣服。” 陆小凤的肩膀疼得厉害,嘴唇也发白了,但是他还是靠在床头对花满楼说:“花公子,脱衣服,这话有点……” 若是平时花满楼倒是随陆小凤将这随意的戏言说完,但是现在花满楼已经没了这兴趣,立刻打断了他,“要么你自己脱,要么我来。” 花满楼这语气完全没有平时的耐心,陆小凤就知道他是真着急了,“别别别,我自己来。”这次陆小凤没有再贫,直接宽去自己的衣服。 花满楼走上前去为陆小凤把脉,手下便在陆小凤的身上几处穴道点下,陆小凤没有忍住,便吐出了一口血。 确定陆小凤的内息平息了一些,花满楼才握住陆小凤的手臂,另一只手碰了碰陆小凤的肩膀,“肩膀脱臼了,忍着。” 陆小凤刚想说自己没事,结果花满楼是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抓住他的手臂和肩膀就来了一下。 陆小凤只听见骨头啪嗒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饶是他用力忍着还是发出了一声压低的痛呼。 在花满楼给他上药酒还有固定的时候,陆小凤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大概是花满楼有史以来医治病人下手最快准狠的一次的,而且对象还是自己。 陆小凤本来是想和花满楼说话的,但是花满楼的脸上写满了此刻不易开口,此刻不想说话。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被陆小凤给咽了回去。 上好药酒,花满楼便把陆小凤给按到了床上,嘱咐他:“你受了内伤,好好睡。” 花满楼的话陆小凤向来是听的,而且这次花满楼这副不苟言笑的表情陆小凤更是不敢违抗。闭上眼睛,陆小凤仍然觉得肩膀很疼,伤筋动骨一百天,之前他还当心着花满楼的手,现在好了,自己伤得更严重。 然后陆小凤就明白了花满楼这么严肃的理由了。他恐怕是在埋怨自己明知不是孟琴夭的对手,方才救他们的时候却不知谨慎。 又是受内伤,又是伤筋动骨,陆小凤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是没想到闭上眼睛就真的睡了过去。 花满楼此时也睁开了眼睛,他算是三人中毫发无伤的了。不过之前孟琴夭的琴声中蕴含的内力还是让他气血翻涌,调息了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孟琴夭和琴阁阁主的武功着实有些古怪,而更让花满楼觉得古怪的是,自己和孟琴夭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孟琴夭为何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思来想去,花满楼仍然是想不出所以然。他并非是纠结之人,也就不再细想了。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床边看,却不见花满楼。陆小凤正想起身去寻人,却猛然发现床上竟然还躺了一人,而且还整个缩进了被子里。这身量大小一看,陆小凤就立刻排除了花满楼的可能。 让一个陌生人在自己床上钻来钻去怎会是陆小凤的作风,他立刻压住被子,按住了那个人,左手不太方便,陆小凤便干脆用腿压住床上的人,然后用力地掀开被子。 得,床上的确不是花满楼,竟然是一个粉团子。额,好吧,是一个很像粉团子的六七岁的小孩。 “你是谁?”陆小凤哭笑不得,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爬上了自己的床,“怎么会在我床上?” “我爬上来的啊。”粉团子也不怕人,“这里是我家,听我爹说是你和另一个人救了他,我就来看看。” 粉团子的脸很圆,又粉粉的,又正好趴在陆小凤身边。陆小凤左右是起不来,就干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来看什么?看救了你爹的人长什么样?” “是啊。”粉团子不喜欢别人捏自己的脸,就把陆小凤的手拍开,陆小凤哪里在意他这点力道,自然是锲而不舍地往他的脸上捏。 粉团子抓住他的手,白了陆小凤一眼,“我还以为救了我爹的人多英武呢,结果一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说出去谁信啊。”说着还直起身子去戳了一下陆小凤受伤的左肩,当然手下的力道还是控制了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陆小凤还是抽了口气,“嘿你个小鬼头,我那是光荣负伤!” “还留个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好几十了,看起来比我爹还老。”粉团子继续嫌弃陆小凤。 陆小凤被这粉团子给呛得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在孩子的心里父亲是伟大的。这位琴阁阁主一看就是人到中年,他陆小凤才几岁,就算留着胡子也比他年轻个十岁吧? “我这胡子是特地留的,你难道不觉得很有特点,很显得我特别?”陆小凤百般告诫自己,这只是个孩子,不应该和一个孩子怄气,但是一忍不住,话就蹦了出来。 粉团子更是立刻接话,“特别老?” 很好,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陆小凤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陆小凤直接暴起,抽出被粉团子抓住的手就掐住粉团子的脸,“我叫你胡说。” 粉团子也急了,偏偏就算陆小凤伤了肩膀,制住他那是轻而易举。小孩子此前也被父亲教导过不能伤了恩人,也就手脚乱动,所以干脆就直接张嘴去咬陆小凤的手。 花满楼和琴阁阁主听到屋里动静推门而入时,陆小凤和粉团子正掐得欢快着呢。当然,床上一大一小正闹腾着,冲进来的花满楼和阁主脸立刻就黑了。 “陆小凤!” “竹青!” 听到两个明明不同却又蕴含着相同怒气的声音,陆小凤和粉团子都是一愣,然后迅速分开,然后…… 粉团子就在床上跪下了。 陆小凤瞥了粉团子一眼,心想原来这小鬼叫做竹青。然后他又瞥见了自己的膝盖,他怎么也跟着粉团子跪在床上了。 “爹……”粉团子弱声弱气地唤了一句,然后就被他爹单手给拎下床了。 陆小凤眼瞧见花满楼朝着自己走来,连忙掀开被子躺回去。好歹要补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否则花满楼怎么惩戒他陆小凤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躺好了?”花满楼声音平静,却还是让陆小凤缩了下脖子。 “我有小心不动着自己的左手。”陆小凤还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左肩盖得更严实了一点,“刚才绝对是个意外。” 花满楼注意着手中的力道检查了一下陆小凤的左肩,确定陆小凤没有动到伤口才和缓了语气,“现在知道要注意了?” 将花满楼话里的变化听得清清楚楚,陆小凤连忙抓住时机说:“我之前那不是着急担心你吗?” 那的确是实话。花满楼听了一愣,似乎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他只能无力地叹气,上前扶着陆小凤坐了起来,自己也坐在了床沿,“竹先生有话对我们说。” “青儿,你先出去。”竹先生放下了竹青,竹青利索地往外跑,只是在关上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陆小凤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陆小凤被逗得失笑。竹先生扫了竹青一眼,对陆小凤说:“少侠见笑了,青儿顽皮,但是对陆少侠没有恶意。” “哪里,这粉团子挺有趣的。”陆小凤也乐得轻松,便也不顾忌什么,虽然这话还是挨了花满楼一下。 “多谢二位今日搭救之恩,竹取感激不尽。”竹先生忽然道。 “竹先生客气。我和花满楼本来就是因为好奇才跟上去的,遇到这情况不可能不出手。”陆小凤直接说,“只是这孟琴夭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这话的时候,陆小凤还看了花满楼一眼。其实他最在意的就是孟琴夭对花满楼的兴趣。 “你们认识她?”竹取问。 “不算相识。昨日在琴阁外遇见,只说了几句话。”花满楼回答道。 竹取一惊,“你们是说她昨日来过琴阁?” 不等两人回答,竹取又喃喃自语,“她恐怕是趁我不在来探听绿绮琴的下落的。” “之前听竹先生和孟琴夭的对话,你们曾经是师徒?”花满楼问。 竹取心知是瞒不住两人了,便也将事情托盘而出。这孟琴夭的确是他的徒弟,是他年轻时在竹林中捡到的小孩,应该是被父母丢弃的,捡到时极其狼狈。看到孟琴夭的时候竹取就知道孟琴夭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竹取当时也只是四处游历,看孟琴夭可怜,便在竹林中搭了个屋子陪她住下,算是收养了她。 孟琴夭一开始很抗拒他,后来也慢慢地接受了他,当然,也只是他。 “孟琴夭她因为童年这段遭遇变得性情孤僻,我也不知道她在竹林间生活了多久,我照顾她多年,发现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十分固执不容别人劝改。她会为了与他人来往装作温婉,但是其实只要你拒绝她或者是说了什么让她不喜的话,她就会暴露本性。” 这件事还是竹取后来与竹青的娘成亲后才发现的。此前竹取和孟琴夭一直住在竹林中,后来竹取认识了竹青的娘刘听,二人成亲后竹取便带着孟琴夭来了镇上。 “我和我妻子擅琴。孟琴夭此前一直都跟在我身边习武,竟然对瑶琴也有几分兴趣。但是她在内功修习上是绝顶聪明,但是对音律却是毫无天赋。我们给她请的先生便是这样说的,后来我发现她杀了那位先生和与她一同习琴的一名女子。我问她原因,她便说是二人笑她弹琴不好。” 想起那时候孟琴夭的表情,竹取仍然觉得心里发凉。在孟琴夭的眼里,她不过是做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 哪怕自己责怪她滥杀无辜,她却回答说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和屠夫宰杀肉猪一样,他们的性命与自己何干。 那时竹取才意识到孟琴夭根本无法融入人群中。她太危险。 本来应该报官的,但是竹取到底是对这个孩子不忍,最后还是把她赶了出去,并警告她不准再伤人杀人,否则自己不会饶恕她。 如此,便是相安无事了数年。“只是没想到,现在她的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想起孟琴夭今日展现,竹取才知道他留下了一个多大的祸患。 “这琴在你们的手上便成了武器,这是什么武功?”陆小凤还记得那威力。 竹取感慨,“那是我家传的武功,将内力融于音律,但是必须是内力极深厚才能做到,否则容易反伤己身。这几年她内力大涨,外功虽然不见长进,但是凭琴音便是防不胜防。” 花满楼皱眉,没料到孟琴夭竟然会这么难对付的功夫。 陆小凤还在心底腹诽家传武功你传外人,便瞧见竹取看着花满楼面露为难。 “竹先生你有话就说吧。”陆小凤开口打断他的思虑。 竹取这才犹豫地说:“这本是我和她师徒二人的事,但是今日她居然说想带走花公子,恐怕花公子是危险了。” 就算竹取不提,陆小凤也记得,今天孟琴夭亲口说了,她要花满楼。 092 花满楼端着药走入陆小凤的屋子,却没有听见陆小凤假装哀叹拒绝喝药的声音,只听见有个急促的脚步声凌乱地在屋子里响了几声,然后就忽然停了下来。那感觉就好像是闯入屋里的小毛贼忽然遇到主人回来,匆匆忙忙藏身的情况。 当然,这琴阁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小毛贼闯入,这零碎的脚步声想来想去只属于一人。 “竹青,出来吧。”花满楼把药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 躲在床帐后面的竹青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挪了出来,走到花满楼的面前,“花哥哥。” 听到竹青对自己的称呼,花满楼就眉毛一挑,更加肯定陆小凤不在屋子里了。 哦对了,竹青这孩子活泼过了头,比较好动。一般孩子见了陌生人说不上两句话便一个人躲了起来,偏偏竹青不,他爹竹取看起来也颇为儒雅,偏偏这孩子天生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他爹不和他玩,他就跑过来折腾陆小凤。 对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称呼孩子倒是一见面就定下了,管花满楼叫花哥哥,管陆小凤叫陆叔叔。这称呼让陆小凤眉毛直跳,追着他满屋子跑,声称打得竹青改过来。 可是竹青不怕,还回了一句陆小凤留胡子,看起来就是老。 这话可是他俩一见面竹青就说上了的,陆小凤在意得不得了,每次竹青说就抬手要打。竹青没地方躲,就往花满楼身后一钻,然后陆小凤就暂时没辙了。 因此,在竹青的心里陆叔叔和花哥哥谁更厉害,马上就见分明了。 虽然竹青总是和陆小凤呛声,但是花满楼也知道竹青很喜欢陆小凤,陆小凤对竹青也颇为喜爱,这一大一小都有些人来疯,遇上了更是静不下来,非得竹取和花满楼一同上阵才能压下来。 几次下来,在竹青的心里已经给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各自打上了标签。 陆小凤是属于那种可以打可以闹关键时刻还可以替自己背黑锅的人;而花满楼关键时刻能帮自己挡陆小凤,但是大多数时候在竹青心里花满楼还是和竹取差不多,看起来温和,其实严肃起来很要命。 这不,平时在陆小凤面前无法无天的竹青到了花满楼面前也老实了。当然,老实并不代表竹青就低着头等挨骂。 花满楼不会发脾气,所以竹青虽然敬他也不怕他,反而探究地盯着花满楼瞧。 “怎么了?”花满楼感觉到了目光,就问竹青。 竹青被问得一激灵,露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花哥哥,你是真的看不见吗?”像是不相信似的,竹青还凑上前去在花满楼的面前挥了挥手,想要确定花满楼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手。 “是啊,真的看不见。”目盲已久,花满楼早就习惯了。身旁亲朋好友也早已习惯,都不会去提。至于新结识的人,更是谁都不会故意去提花满楼目盲之事。也就只有竹青,童言无忌又大大咧咧,如果被他爹听见恐怕又得挨骂。 竹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花满楼抓个正着的手,不可思议地说:“好厉害,花哥哥你看不见还能这么准抓住我。家里别人就算看得见都抓不住我的手呢。” 竹青这话真的是吃惊得太可爱,花满楼笑着摸了下竹青的脑袋,回答说:“那是因为我听见声音了啊。你藏起来的声音还有刚才挥手的声音我都能听见,就能判断你的位置,抓住你不是什么难事。” 听声辩位?竹青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花满楼的耳朵,要不是他爹平日教导,他早就想伸手去摸花满楼的耳朵了,“好厉害。” 头一回自己这听觉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厉害,花满楼的手指落在了竹青的眼角。摸到了竹青的眼眶,花满楼能想象竹青睁大眼睛的可爱模样,“不算厉害。你们用眼睛看到那么多东西,我便用耳朵去听。这耳朵应该是我的第二双眼睛了。” “那是不是我闭上眼睛也能听到花哥哥听到的东西?”对未知的世界抱着极大的好奇,竹青天真地问。 这个单纯的问题让花满楼忍俊不禁。花满楼捏了捏竹青的脸,手下触感柔软非常,花满楼算是明白了陆小凤这么执着地管竹青叫做粉团子的缘由了。 “还是不一样的。我在你这个年纪就看不见了,只能靠听的,所以能听见很多你听不见的东西。” 花满楼说话间竹青就已经闭上眼睛试着在屋里走了,小孩子除了睡觉哪有那么长时间闭上眼的,立刻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差点撞上凳子,还好被花满楼拉住了。 “你啊能看见何必闭眼?睁开吧。”花满楼好笑地劝他睁眼。 竹青马上就睁开眼睛,跳回花满楼身边直摇头,“看不见好可怕,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哥哥你果然厉害。”在竹青心里花满楼的形象那是愈发高大了。 可怕?这个词花满楼实在是陌生。以前目盲的时候可能怕过吧,现在已经不了。他摇头道:“这不是厉害,是习惯成自然了。我看不见的时候也是差不多你这个年纪,都这么多年了,耳朵已经成了我的第二双眼睛了,对我来说也很好。” 的确很好。在他的世界里,一切依旧是那么美好。 可是在竹青的眼里完美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只是单纯地想着一切都好,对花满楼的话他还是老实地说出心中所想:“好可惜。” “可惜什么?”花满楼觉得跟孩子说话挺有趣,跟着他的思维一直跳来跳去。 “好多漂亮的颜色,好玩的东西都看不见。”竹青扁扁嘴,心想着如果自己看不见了,那得多无趣。这时,他忽然想起陆小凤来,“还有陆叔叔,他那胡子也特别有意思。” 竹青提起陆小凤的胡子,倒是让花满楼有些兴趣。陆小凤这胡子一直以来都是众人的目标,被西门吹雪要求剃了一回,被寇梓汀坑了剃了一回,还是自己动手,还有现在竹青也盯着,陆小凤这两条“眉毛”俨然成了众人的关注点。 说实话,花满楼的确挺像看看陆小凤的模样。不过那只是期待。 倒是竹青提起陆小凤让花满楼想起自己来这儿的正事。他伸手去碰了碰桌上的药碗,这碗药端进来的时候是滚烫的,现在也还是热的,不过要是这喝药的人不在,再热的药最后还不得冷了? “竹青,你知道陆小凤去哪儿了吗?”花满楼转头去问竹青。 竹青对这碗药可有兴趣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在琴阁住了两天,这两天花满楼一天三碗药不停地端给陆小凤,陆小凤都是一口闷。 竹青一直觉得药很苦,可是偏偏陆小凤每次喝药都是面不改色,竹青便想,难道这药味道不一样? 现在一碗药就在眼前,竹青就伸长了脖子凑到碗沿,舔了一下。妈呀,苦得竹青都说不出话来了。被花满楼这么一喊,竹青更是站直了,动都不敢动。 “竹青?”花满楼纳闷地又问了一声。 竹青连忙摇头,“不知道。我进来找他,他不在。” 这下就奇怪了。陆小凤能跑到哪里去? 一般来说,陆小凤都是和花满楼一起行动的。就算是分开,也会提前知会一声。现在莫名其妙在屋子里找不到,也是怪了。 竹青忽然说:“会不会是药太苦,躲起来了?”一说出口,竹青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嘴。 花满楼复杂地对他说:“竹青,这药是给陆小凤治内伤的。你就别喝了。” 竹青吐了吐舌头,他是随身带着零嘴的,这时便掏了颗蜜饯塞进嘴里,这才把苦味给冲散了。 正在花满楼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陆小凤的时候,琴阁里就有一个侍从走来恭敬地说:“花公子,陆公子去后面检查那些尸体去了。” “他怎么去那儿了?”虽然奇怪,花满楼还是端了药就往后院走。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陆小凤。 “你怎么来后面了?”陆小凤一眼还看见跟在后面跑的竹青,单手抱住他,心想还好自己出来了,小孩子见了尸体多不好。 竹青挣了两下也就没让陆小凤把自己放下,反正不用走路,他也乐得清闲。而花满楼颇为无奈地把药碗塞给陆小凤,“喝药的时间你不在屋里,以为你怕苦,所以跑了。” “怕苦?”陆小凤好笑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喝了那么多次哪有半点怕苦的样子。看竹青看着这碗药心有余悸的模样,陆小凤就猜到了这句话该是竹青说的。 心想着必须用事实证明自己不畏惧这些苦药,陆小凤就一口把碗里的汤药喝了个干净。不得不说,还真的有点苦,不过也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竹青就不认为陆小凤能忍受了,瞧见陆小凤一口喝了药,便又掏出颗蜜饯给塞陆小凤嘴里了,这才是陆小凤猝不及防的事情。 “甜的?”陆小凤嚼着嘴巴里的蜜饯。 “不苦了吧。”竹青骄傲地仰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小爷好心,不用谢了”,真是让陆小凤哭笑不得。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来这里是做正事的。但是毕竟他们要谈论尸体的事情,竹青还小,不方便听,陆小凤便让他自个儿去玩。 竹青懂事地走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开心。花满楼对陆小凤说:“竹青很喜欢你。” “谁让我能和他闹呢。”整个琴阁里别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竹青这么疯,怕是要闷坏了。 “别闹过分了就行。”花满楼指的是陆小凤刚才抱住竹青的动作。他的肩膀才刚好,左手一动就能牵扯到肩膀,总得小心。陆小凤这下起码得修养大半个月左手都不能动弹。 陆小凤也知道轻重,刚才只拿右手抱了竹青。怕花满楼不相信自己,陆小凤继续保证,“你都把我肩膀缠成这样了,我肯定会小心。” 花满楼也不继续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怎么想起去检查尸体了?” “之前没仔细看过尸体,还有我们在竹林里和孟琴夭对上的时候竹先生和孟琴夭用的招式让我觉得有点不对。”陆小凤把自己刚才的发现告诉花满楼, “竹先生说了孟琴夭修习的是他家传的武功。那日他们交手,内力融于琴声所到之处都炸裂了,我也问过竹先生,证实了被击中也会有痕迹。但是刚才我检查他们的尸体,除了七窍流血,他们身上并没有外伤,也验过了,的确不是中毒。” 之前只是远距离看,现在仔细地检查过了,陆小凤就更加确定了。 花满楼也沉吟道:“能造成七窍流血的死因不多,不是中毒,你是说孟琴夭杀他们的时候用的武功和之前我们见到的不同?” “肯定的。不知道竹先生是可以不提还是的确不知。”陆小凤摸着下巴。 “左思右想无用,不如直接去问。”花满楼直接提议,两人便起身去寻竹取。 093 陆小凤和花满楼直接去找了竹取,说明了自己的困惑和来意。竹取的反应也很茫然,显然对那几人的死法也抱有相同的疑惑。 空想无用,陆小凤觉得凡是可以溯其因果,而孟琴夭的武功的源头无非来源于竹取,于是他便委婉地提出如果能亲眼看看他们所修习的武学典籍或许能有所帮助。 这个提议实际上有些过分,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经做好了遭到拒绝的准备了。但竹取却是出乎意料地大方,竟然直接带着他们去了藏书室。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此表达了自己的疑惑,结果竹取只是随意地笑,说他相信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为人。 这厢陆小凤正想对花满楼感慨说竹取果然识人,就听见竹取又说了句“况且这门功夫须配琴音施展,陆公子不爱琴,竹某自然安心”,这话让陆小凤顿时被门槛绊了一下。 看着竹取眼中的笑意,陆小凤就知道竹青那脾气算是他爹的放大版,总归着都是一肚子坏水。 比起习武,竹取对琴谱更感兴趣,在藏书室中收藏了不少琴谱,而记载着家传武学的两本册子倒是被他一起放在了藏书室。 对此陆小凤表示竹取对着“家传武学”还真上心。 竹取为两人指明了两本册子的位置就离开了。陆小凤也不见外,和花满楼径直就去取了那两本册子。 翻看的人自然是陆小凤。他坐在地上,支起一条腿撑着手,背靠着架子便翻起了书来。 只要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花满楼就知道陆小凤看得很是认真。这倒是不合陆小凤平常的性子,“你想从这里面找出孟琴夭武功的诀窍?” “当然了,最好是能找到破解的方法。”陆小凤一目十行,快速却又仔细,不放过当中的任何一个字。 “这么急?”花满楼奇怪地问。 陆小凤总算是从书里抬起了头,无奈地仰头,后脑勺正好砸在架子上,发出闷响。陆小凤揉着头说:“这孟琴夭的目标就是你,她内力那么强,招式那么诡异,她要是把你抓走了硬碰硬我可打不过她,不想破解之法怎么行?” 陆小凤这么着急翻书是为了自己?花满楼一愣。 见花满楼还没反应过来,陆小凤就说:“你怎么就不担心一下你自己呢花公子,姑娘家都开口说要你了,花满楼你跟我说实话,她怎么会突然说要你?难道你以前还遇到过她?” 花满楼哭笑不得,“孟琴夭那话的确是说得突然,和她见面不都是和你一起的吗?” 花满楼其实自己也是好奇,在竹取看来孟琴夭性格孤僻且偏激,想法与旁人不同,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成了孟琴夭的目标? 陆小凤也点头,他和花满楼几乎是形影不离,花满楼认识的人自己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这几天我们还是别出琴阁了,免得碰上孟琴夭。” “好。”花满楼自然不会反对。 陆小凤满意地点头,忽然看见花满楼手中空空如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册子,发现都是素纸黑墨,恐怕不方便花满楼阅读。 不愿让花满楼干等,陆小凤起身便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花满楼很是奇怪,陆小凤不应该去研究孟琴夭的武功路数去了吗?怎么忽然满屋子乱转?仔细听的话还会发现陆小凤的脚步随意却不显凌乱,花满楼便侧耳听着,也不追上去问。 然后他就听到陆小凤的脚步声停了会儿,又快速地朝着自己靠了过来。“找到什么了?”花满楼仰起头问,然后手中便被塞了份竹简。 “竹先生这满屋子的琴谱都写在纸上,找了好久才找了份竹刻的,你拿着解解闷吧。”陆小凤坐回地上,又靠回了架子上。 花满楼打开了竹简,指尖触上了刻文,心中一喜,的确是一首曲子。想来无事,他便也学着陆小凤的样子靠在了架子上,用指尖摸索竹简上的刻文。 藏书室的门窗都是合上了的,屋外日光大好,不过有了纸窗一层相隔,印入屋内的光线便柔和了许多。 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相对,分别靠着架子,一人翻阅手中册子,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轻轻地皱着眉思索着什么;另一人则将竹简摊在腿上,指尖仔细地触碰竹简上的刻痕,时而思索时而有所感般点头,如此看来,倒有些像十五六岁书院儿郎读书的模样。 一侧曲谱看完的时候花满楼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才对这曲子有些感悟,花满楼忽然有些想去试着弹奏一番。 正想着,便听见一阵有规律的“啪啪”声,缓慢,细微却不容忽视。 花满楼只消稍加分辨就知道是从陆小凤那儿传来的。花满楼知道这是陆小凤用手指点地面发出的声音。 陆小凤虽说静不下来,但是偶尔会因为思考或是其他安静片刻。在思索的时候,陆小凤有时候便会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不响却有节奏,不过陆小凤从未发现过。 听着这声音,花满楼甚至觉得这像是时间流走的声音。 不过渐渐地,这敲击地面的声音与什么交叠在了一起,一开始花满楼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陆小凤被惊动,手上停了动作,“这脚步声,又是竹青。” 陆小凤笑着摇头,放下手中书册。正要起身,他就被花满楼给拦住了。 “你看完了?” 陆小凤一愣,摇头,“还没有。前半卷没什么问题,就是他们的内功修习之法,后半卷才讲到用声音。” 花满楼就把书册塞回陆小凤手里,“既然都看了一半了,那就看完吧。竹青我看着就行。” 陆小凤仰头看着花满楼起身,又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再瞥了一眼被花满楼拿在手中的竹简就明白了,“我看你是看完了琴谱技痒,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读书,自己去弹琴吧?” “是又如何?”对陆小凤的“哭诉”不以为忤,花满楼挑眉反问。 花满楼理直气壮起来陆小凤还能说什么呢?他假装哀叹,干脆整个人躺在了地上,也不在意自己这样子有没有正形,就对花满楼说:“去吧去吧,你去拦着竹青,我在这儿看书,否则竹青进来了我和他非得把这儿给拆了不可。” “别动左手。”花满楼摇头,离开之前还不忘嘱咐陆小凤。 一出门,竹青就扎扎实实地撞在了花满楼腿上。心叹这小孩儿力气不小,花满楼对竹青说:“陆小凤在里面有些事,我们去别处吧。” 花满楼说话永远都是这样,平静温和,但是有着一种难以拒绝的力量。竹青听说陆小凤和花满楼去了藏书室,心想着他爹平时都不让他进去,生怕自己把那些琴谱给毁了,这次说不定能偷偷进去,被爹发现就说有人看着,弄不坏什么。 不过这计划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已经别扼杀在摇篮里了。竹青被花满楼牵着离开的时候心里那个叫后悔啊。 不够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就会被分散。竹青见花满楼似乎在找什么,就问他,“花哥哥,你是要找什么吗?” “嗯,方才在藏书室里新学了一首曲子,想试一下,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一间琴室。” 一听花满楼要弹琴,竹青就来劲了。他早先就听竹取夸过花满楼的琴艺,现在有机会听怎么不高兴,立刻拉着花满楼就跑,“方便的,方便的,花哥哥你跟我来。” 花满楼也不挣扎,由着竹青拉着自己跑,竹青的步子不大,他稍微走快些就能跟上。只是他本以为竹青会把他带到随意一件琴室中,却没想到竹青的目的地是竹取平日教他奏琴的琴室。 “花哥哥你弹吧。”竹青只说了句这是自己的琴室便让花满楼坐下弹琴。 花满楼刚坐下,就听见竹青搬了张小凳子在一旁坐下。听这个动静,花满楼大概能想到竹青是双手托腮紧盯着自己。 难怪陆小凤这么喜欢竹青,竹青和他倒是有些相像。花满楼忍不住这么想。 竹青不仅是动作和神态与陆小凤有几分相似,脾气也像,等了一会儿不见花满楼弹琴,竹青就干脆抓着他的手搭在琴弦上。 “这么没耐心。”花满楼用手指戳了下竹青的眉心,竹青吐了下舌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花满楼回忆曲谱,右手勾起琴弦,琴音响起。 这首曲子不同于花满楼平日所弹的舒缓悠悠,反而带着一种破军而来之势,纵然已将曲谱记在心中,但是琴弦拨动却半点都松懈不得。 琴声紧密急促,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会乱了琴音。 陆小凤只是看到这首曲子是刻在竹简上便挑了出来给花满楼,却没料到自己挑了首那么激烈的曲子,偏偏一贯平和的花满楼还真的对这首曲子起了些兴趣。 方才在藏书室中,花满楼便假想过手下若有一张琴,这指法将如何控制。 竹青在一旁听得心口直跳,而花满楼鲜少弹过这样的曲子,也是心血翻涌,胸口仿佛有一股气凝结着,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直到花满楼双手在琴面一划,铿然一声,恍若惊梦,竹青才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他立刻就指着琴,结结巴巴地说:“冒……冒冒冒……” 竹青结结巴巴得着实有趣,花满楼拭去额头的汗水,笑问:“冒什么?” “冒烟了!”竹青“噌”地一下跳起来,指着琴大喊。 这…… 花满楼也有些诧异,没想到方才奏琴竟到了这般激烈地步。 “花哥哥你太厉害了。”竹青现在对花满楼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接扑进了花满楼怀里。 “我可是弹错了好几个地方。”花满楼说。 不过这可丝毫不影响竹青心里花满楼的高大形象。竹青只知道花满楼新学了一首曲子,竟然这么快就会弹了。 花满楼抱着竹青,只觉得掌心有些疼,这首曲子难度颇高,方才被曲子中的烈性给感染了,竟然就直接奏完了整首,放在往日花满楼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贸然演奏结果就是出了好几次错,花满楼想还得再好好练习才是。说起来,这一曲奏得如此顺畅,也归功于竹青的琴。 “这琴……”花满楼抚摸着琴身,这是一把好琴,虽然比不上那张绿绮,看来竹取也为竹青下了不少功夫。 “爹特地给我的。”竹青雀跃地说,但是神色马上就黯淡了下去,低着头说,“但是我学不好。” “弹给我听听。”花满楼说。 竹青倒也听话,很是自然地坐下,便开始弹奏竹取之前新教他的一首曲子。花满楼听得仔细,能听出孩子的生涩和坚持。 一曲终了,竹青望着花满楼,目光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花满楼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这首曲子有些难,你不过六七岁能弹成这样已经很努力了。你爹把你教得很好。” “真的?”竹青不敢相信,平时竹取听完都是一脸平静,他都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真的。”花满楼确定地告诉他,“你天赋很好,虽然爱闹倒也静得下心学。不像某个人,让他碰下琴就像天塌了一样。”花满楼笑了起来。 竹青歪着头问:“是陆叔叔?” “对,我之前来琴阁教他奏琴,他直接睡着了。”趁着陆小凤不在,花满楼和竹青说起陆小凤的糗事。 竹青皱着鼻子数落陆小凤,“陆叔叔笨死了。” “花公子愿意教人奏琴,不知是否愿意教我?”孟琴夭的声音忽然响起。 花满楼感觉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拉竹青,身旁却早已空了。 此时,竹青被孟琴夭制住。孟琴夭轻声说:“花公子,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潜进琴阁,你不会让我的功夫白费的,对吗?” 说着,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竹青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好,我和你走。”花满楼只能答应。 094 花满楼走后陆小凤便一个人躺在藏书室的地上接着看那剩下的半卷书看完了。看完最后一个字,陆小凤“啪”地一下合上了书页,双腿一用力就坐了起来。 坐起来后,陆小凤把书册放在地上,双手落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书中的内容。说真的,陆小凤的记忆极佳,但这次对书中的内容却没有记得许多。 这样闭上眼睛回忆,陆小凤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忘记了许多。罢了,有些东西记不住就是记不住。但是在遗忘之中,却偏偏有些东西陆小凤记得越来越牢。 “花满楼!”陆小凤站起来就找花满楼,环顾四周却发现花满楼不在。这是他才想起刚才竹青要来,花满楼就出去把竹青带走了。 陆小凤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便兴冲冲地冲出去找花满楼,有件事情要找花满楼实践一番。 但是去哪儿找呢?陆小凤站在琴阁里茫然地不知要去哪儿,几个侍女看到他这幅样子都忍不住偷笑。 陆小凤听到笑声也有点尴尬。有个侍女总算是不忍心看陆小凤继续傻愣愣地站在路中间了,便上前告诉他花满楼和竹青去了竹青的琴室。 的确,自己在藏书室的时候塞给了花满楼一册竹简,花满楼是去练新曲了。那自己现在去找花满楼会不会扰了他的兴致? 陆小凤苦恼地往侍女所指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陆小凤就听到前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一抬头,发现是竹取。 陆小凤立刻眼睛一亮,心想着正愁不知道该不该去找花满楼呢,现在正好有个可以替代的送上门来了,立刻就迎了上去。 竹取看到陆小凤的眼神心里就是一惊,恨不得调转脚步离开,但还是被陆小凤给拦下来了。 “竹先生留步。”陆小凤马上就绕到了竹取的前面。 陆小凤两眼发亮看得竹取实在是瘆的慌,竹取马上说:“陆公子是在找花公子吗?在下立刻……”立刻派人帮你去找。 可惜陆小凤不让他说完,而是摆摆手说:“本来想找花满楼帮忙的,不过竹先生也是既会武功又会奏琴,而且这功夫本就是你家的,自然找你更好,我就不去吵着花满楼奏琴了。” 虽然陆小凤嘴里说着竹取先生更适合,可是竹取偏偏觉得自己是陆小凤不愿吵着花满楼勉强找过来充数的。 “陆公子,在下也愿意帮忙,只是青儿不见了,我正在找他……”竹取想告诉陆小凤自己也是有事要忙的。 谁知道这个理由对陆小凤来说根本就没有作用,陆小凤反而说:“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竹青和花满楼在一起,竹先生就安心先来帮我个忙吧。” 竹取也就不再推辞了,陆小凤说要找个有瑶琴的地方,竹取便干脆地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屋子。 进了门之后陆小凤就问了:“竹先生,你的武功主要讲究音律和内力糅合,那如果单纯只靠声音可以有多大的威力?” “陆公子这是何意?”竹取一愣。 陆小凤撩开衣摆坐下,“我在翻看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句‘声,利器也’,后面也有几句是提到了声音的攻击性,并不是之前你和孟琴夭用的那一招。” 他对音律的事情并不熟悉,故而来问竹取,心想竹取修习这门武艺多年,肯定有所了解。 果然,竹取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但是在陆小凤提到撇开内力,单说声音的攻击性的时候,竹取就了然地起身关上了门窗。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8节 陆小凤知道他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竹取倒是没有明说什么,只是坐在瑶琴前,然后对陆小凤说:“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难受,希望陆公子不要见怪。” 陆小凤还有些纳闷,不就是听琴吗?会有什么不舒服的? 当竹取奏琴的时候陆小凤就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看竹取的气质与花满楼有些相似,陆小凤以为他也会和花满楼一样弹奏一首悠扬舒缓的曲子,但是没想到他一出手竟是雷霆一般急切,宛若狂风暴雨。 人都说融于声色,陆小凤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棵小草,被狂风和急雨打得东倒西歪,不知如何站稳。 一开始陆小凤只以为这种窒息般难受的感觉是因为自己被乐声感染,但等到他真的感觉胸口闷疼,头也开始有些发昏的时候陆小凤就知道他是真的身子不爽。 不过这种感觉很轻微,陆小凤只要调节好自己的呼吸就能舒服许多。但饶是如此,这首曲子在陆小凤听来也变了味道。 等到乐声落下,陆小凤竟然觉得像是挨过了一劫,松了一口气。 竹取看到他这反应也是见怪不怪,又去打开了门窗。陆小凤忍不住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这才恢复了正常。 他又不傻,马上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和竹取弹奏的那首曲子有关,“是怎么回事?” 竹取说:“我以前学琴的时候就知道,声音其实本身就有极大的杀伤力。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声音反复回荡就能让人不适,越是狭小效果越是明显。如果这间屋子再小些,方才那阵琴音足以让你头疼,再小些,甚至是连你的耳朵都可能受损。” 竹取的表情非常严肃,陆小凤下意识地伸手去掏了下自己的耳朵。 竹取这番话让陆小凤受了不小的启发,琴声若是反复回荡,能够伤人耳,损人脑,“那就是说如果孟琴夭在这上面狠下了一番功夫,有办法直接用内力催动琴声,那些人七窍流血就是因为琴声。” 陆小凤这番话可以说是大胆的猜测,真假难辨,若说它是真,世上哪有这么邪门的杀人方法;但若说它是假,却又找不到解释那几人死因更好的理由。 而竹取更倾向它是真的。因为孟琴夭的确很聪明,也很有天赋,若是她当初在修习的时候真的就像现在的陆小凤一样抓住了其中往日他所忽略的字眼狠下一份苦工,那么天知道她会不会靠着这份天赋真的创出什么奇招来。 陆小凤想想也觉得可能,若真是如此要破解这一招倒是要下些功夫,毕竟声音不是每个人都能避开的。 还有,得把这件事情告诉花满楼。陆小凤谢过竹取就去找花满楼,竹取本来就要找不完成功课偷跑的竹青,便跟着陆小凤一起去找花满楼了。 但是跟着陆小凤走了一会儿竹取就觉得不对了。陆小凤走的方向,正是刚才自己回来的方向。 “陆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找花公子?”竹取隐约有不好的感觉。 陆小凤还没有察觉,“去竹青的琴室啊,刚才有个侍女跟我说竹青拉着花满楼去了他的琴室,还给我指了方向。”陆小凤发现竹取落在自己后面,便说:“竹先生,你不该是比我更清楚竹青的琴室在哪儿的吗?” 谁知道竹取的脸色大变,“我方才就是在书房找不到青儿才去了他的琴室,琴室里没人。”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立刻跑到了竹青的琴室。琴室中空无一人,窗户大开。不安感顿时炸开。 在陆小凤和竹取还在为声音之事商谈的时候,花满楼已经跟着孟琴夭到了竹林。花满楼发现孟琴夭真的很自信,一旦陆小凤和竹取发现自己还有竹青消失了,就算反应再慢都会想到是她,而她竟然还敢直接带着他来到这片竹林。 理智告诉花满楼,这也就证明孟琴夭对自己的本事非常自信,她有自信在陆小凤他们一起追来的时候全身而退,甚至是不必退。 竹青在孟琴夭的手上,花满楼不敢妄动,便只能安分地跟着孟琴夭进了竹屋。 一进竹屋,孟琴夭便将两人关在了一间屋子里,转身出去了。 竹青此前一直都被孟琴夭抓着喉咙,连呼吸都很为难,现在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就拉着花满楼的袖子不放,虽然想哭,但还是忍着了。 虽说忍着,但他终归还是害怕,“花哥哥,她会杀了我吗?” “放心,我暂时还不想杀你。”不待花满楼作声,去而复返的孟琴夭便先回答了。 竹青立刻躲在了花满楼的身后。 孟琴夭瞥了他一眼,也只是冷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瑶琴,“我不知道你爹跟你说我是怎样的人,但只要你安分些,别惹我生气,我就不会动你。”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但是花满楼知道孟琴夭说的是实话。通过竹取的描述,他知道孟琴夭算是个喜怒全在心,鲜少流露表面的人。只有她在意的东西才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而那结果要么是获得,要么就是毁灭。 只要他们两人不擅自行动,那么孟琴夭就不会动他们。而花满楼知道,虽然不知为何自己引起了孟琴夭的注意,但是现在在孟琴夭的眼里自己不是要毁灭的存在,而是要得到的存在。因为孟琴夭说过,她要他。 也是因为有了这层猜测,所以花满楼一直都很平静。 “看来花公子是懂我的意思的。”孟琴夭赞赏地说。 竹青不明所以地看向花满楼,花满楼伸手搂住他,安慰地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安静。 “孟姑娘,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花满楼问。 而孟琴夭给了花满楼一个始料未及的答案,“教我弹琴。” “什么?”饶是花满楼再镇定,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了,教我弹琴。”孟琴夭又重复了一边,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花满楼明白了,孟琴夭真的就像竹取说的那样喜好瑶琴,这才是她所在意的事情。 “镇上奏琴好手不少,你曾经师从竹先生,他琴艺本就高超。”花满楼说。 孟琴夭却对此嗤之以鼻,“那些人怎么和你比?那些人教琴,道理一堆一堆,规矩一条一条,只会说你哪里错了,只会说你哪里不如人,我是要他们教我奏琴,不是花钱让他们来骂我。至于我师父……” 提起竹取,孟琴夭更冷漠了,“他只要有那个刘听就好了,夫妻两人都没想过要教我,我何必看着他们虚情假意?念在他照顾我多年,我就没有对他们动手。” 孟琴夭的话实在太过冷漠,花满楼这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唯我独尊。孟琴夭就是以自己的想法和标准去判断周遭的一切的。 “所以他们只要说你弹得不好,或者说你没天赋,你就杀了他们?”花满楼问她。 “有什么问题吗?”孟琴夭理所当然地反问,只当花满楼问了个太蠢的问题。 花满楼苦笑,“那你为何觉得我会和他们不同?” “我听过你弹琴,我听过你教琴。”孟琴夭忽然变得热情了起来,“那天我去琴阁打探绿绮琴的消息,正好包下了你隔壁的琴室。我听见你奏琴,我听见你教那个姓陆的人弹琴,全部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花满楼忽然想,陆小凤要是知道自己被人听了墙角,想必得跳起来吧? 孟琴夭接着说:“他连琴都没碰过,连最基本的姿势都没有,你却能悉心教导,我比他好上那么多,你的琴艺又那么厉害,你应该来教我。” 这就是孟琴夭要带走自己的缘由?花满楼算是认识到了孟琴夭的固执,甚至是偏执。 见花满楼还不回答,孟琴夭又说:“我们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你教我弹琴,这个孩子也可以留着,我们一起照顾,你看如何?” 竹青吓得一激灵,把头埋在花满楼怀里,不去听孟琴夭的话。 花满楼抿了抿嘴,对孟琴夭说:“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095 花满楼提出考虑的要求,孟琴夭欣然接受了。其实如果花满楼真的一口答应,孟琴夭反而会起疑心。 孟琴夭走后,竹青才从花满楼怀里探出了头。花满楼只觉得下巴被竹青的头发弄得发痒,就低下头笑问:“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怕了?” 竹青眼珠子不停转,把这间屋子都打量了遍,才逞强地说:“我才没怕。” “没事的。”花满楼知道不过是孩子在逞强,便安慰他,“陆小凤和你爹发现我们不在,应该能猜到我们在这里。” “那爹和陆叔叔就会来救我们吗?”一听到竹取,竹青就涌现出了期待。在竹青的心里竹取便是他最大的依靠。 “救自然会救,我怕的是他们冒进。”花满楼说的话竹青虽然听不懂,但是他能分辨出其中的担心。 花满楼自然是在担心,想想方才在藏书室,陆小凤还跟他说要千万小心自己的安全,现在好了,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已经在孟琴夭的小竹屋了,还顺带带来了竹青,想想就害怕陆小凤和竹取脑袋一时发热就这么杀上门来。 陆小凤还伤着,他和竹取联手都不知道能不能制住孟琴夭。此时若能联系上陆小凤便好,可是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满楼也开始思索自己应该怎么逃出去,只是孟琴夭安置他的小屋是封闭式的,并没有专门设窗,而是几根竹木稀疏并立来通风,要出去肯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硬闯,花满楼思忖着带着竹青也不是很有把握。 这一天下来花满楼都思索得有些伤神,孟琴夭好生地招待他,餐食都很好,而花满楼更是食之无味,只是陪着竹青吃了点。 孟琴夭看花满楼沉默的表情也不是滋味,跟着沉默了下来,这倒让花满楼乐得轻松,不用说话应付她,只是怕竹青给吓到了。 竹青到了晚上开始梦魇,花满楼本来睡得也浅,跟着就被竹青给吵醒了。竹青在睡梦中一直都在折腾,手脚乱挥乱踢,花满楼便侧着身子把竹青揽向自己,手轻抚着竹青的后背,为他挡开泄入的月光。 有了花满楼的安慰,竹青总算是睡得安静了些。倒是花满楼,本就没多少睡意,这一下倒是更加清醒了。 左右是睡不着了,花满楼为竹青掖了掖被子,自己便起身走到“窗”前,心中空荡荡的,还是在担心陆小凤。 正在担心的时候,竹林中起了风,风吹动竹叶声音细密,听起来像是心中被人拂过,却能让人平静下来。 花满楼越发仔细地去听,却听见一瞬间似乎有衣衫翻动的声音,甚至让花满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正当他转身打算回去躺下的时候,有什么朝着他的颈后飞来,花满楼转身准确地接住,发现竟然是一个纸团子。 摊开,果然是朱砂。花满楼有些吃惊,摸了摸,的确是陆小凤的字迹。 花满楼不禁感慨,这人倒没有冒失,反而更冷静了。比起轻声说话,的确还是这样更不容易引起孟琴夭的注意。 陆小凤的信写得也很简略,交代了他现在和竹取在竹林里,两人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时机再来搭救花满楼和竹青,同时在信尾陆小凤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花满楼不要去听孟琴夭的琴声。 花满楼猜测白日的问题陆小凤应该有了想法,才会提醒他要提防孟琴夭的琴声。说实话,孟琴夭的琴声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恐怕连陆小凤都暂时想不出来要怎么破这一招。 只有破了这一招,他们逃跑的把握才更大一点。而现在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一招。花满楼半是心安半是苦恼地倒回床上,开始思索要如何让孟琴夭无法奏琴。 他握紧手中的纸团,最好还是要给陆小凤回封信。两个思绪在心里转来转去,花满楼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到了天亮,孟琴夭来找他的时候花满楼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夜究竟睡着了没有。 竹青睡了一晚上也有些发蔫,两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孟琴夭问:“花公子,考虑得如何?教我弹奏,我想学昨天你弹给这个小鬼听的那首。” 花满楼吃惊地抬头,孟琴夭竟然是真的不知道循序渐进,那首曲子难度太大,怎么可能是她轻易就能学会? “我说,从昨天那首开始教我。”孟琴夭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对得不到花满楼的回答很不满。 花满楼只是皱眉,最后说:“好。” 但是花满楼对孟琴夭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准备笔墨,他要把琴谱写出来;而是给他备一张琴,他需要练习这首曲子。 见花满楼答应了,孟琴夭自然是毫无意见,连忙就去准备了花满楼要的东西,她手上瑶琴不少,便挑了一张好的给了花满楼,还答应在花满楼找她之前绝不对前来打扰。 竹青见花满楼将瑶琴放在桌上,问:“花哥哥,你要教她?” “不教不行,能拖点时间就拖点时间。”花满楼确定孟琴夭不在附近,对竹青招了招手。在竹青走过来后,他低声对他说:“你爹和陆小凤都在外面,在等适合的时机救我们。” 竹青开心地抬起头,刚想说话就被花满楼捂住了嘴,花满楼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竹青识趣地点头。 花满楼开始试琴,抚琴与心境有着很大的关联。就像昨日,虽然是花满楼第一次弹奏这首曲子,用的也是一张陌生的琴,但是因为心中宁静,虽然不甚熟练,但是一曲下来还能掌握曲调。 但是现在他心中还在想事情,心神早就不得安宁,不知不觉竟犯了这样的失误。花满楼一时不查,只觉得手下琴弦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指尖以条,琴弦竟然脱开了他的控制,铿然一声,花满楼只觉得指尖一疼。 竹青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跑上来抓着花满楼的手瞧。琴弦还在轻微颤动,余音未消。花满楼摸了一下自己的指尖,没有流血,那便是万幸。 “有条痕迹,花哥哥,你没事吗?”竹青冲着花满楼的指尖吹了口气。 花满楼知道自己吓到了他,拍着他的头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差点被琴弦割到。”说完,花满楼忽然想到了什么。 “花公子,你怎么了?”孟琴夭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刚才花满楼的琴声动静太大,她便过来看看。 “无事,不过是走了神。”花满楼将手背在身后,说,“我过会儿把曲谱写给你,你可以试试。”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孟琴夭自然也不再追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她一走,花满楼便拿起纸笔。方才他奏琴的动静不小,陆小凤和竹取应该在附近,自己忽然断了琴音,恐怕已经把他们给引过来了。 花满楼提笔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句话,便将其揉成了一个小纸团,走到窗口向外扔了出去。 不出花满楼所料,陆小凤和竹取的确是被他刚才那阵琴声引了过来。竹取本来就担心竹青,刚才花满楼的琴声忽然断了,他差点就冲了出去。 陆小凤虽然拦住了竹取,但是神情也不是那么肯定了。还好,他眼尖地看到花满楼走到窗口往外扔了东西,便立刻接住了。 上面写着五个字——待断弦之音。 看到花满楼传出来的消息,陆小凤和竹取对视了一眼,了然地点了头。 传信过后,花满楼继而又把琴谱给默了出来。把琴谱交给孟琴夭的时候,孟琴夭很是高兴地接过,便看了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孟琴夭兴奋地对他说:“这首曲子很好,花公子,我们何时开始?” 虽然她是在询问花满楼的意思,但是花满楼知道在孟琴夭的心里自然是越快越好,“那便现在吧。” 果然,这个答案正合孟琴夭的心意,孟琴夭高兴地去拿了自己惯用的那把瑶琴。 瑶琴拿出来,竹青便倒抽了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孟琴夭。孟琴夭发现竹青的目光,说:“小孩子有些眼光,看来师父教导得不错。” “怎么了竹青?”花满楼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 竹青告诉花满楼,孟琴夭使用的琴弦足足是花满楼用的的两倍粗,琴弦坚韧,更不易弹好。 “不错,这把琴是我自制的,用来用去最合手。”孟琴夭对自己这张琴还是颇为骄傲的。 花满楼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但是琴弦过粗不易控制,孟姑娘,这首曲子你还不熟练,还是选择普通的弦比较好。” 不过孟琴夭并没有把花满楼的话听进去。花满楼对此也并不在意,孟琴夭的脾性要是能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反而奇怪,唯一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恐怕就是事实。 花满楼觉得很幸运,还好那天陆小凤塞给自己的是这样一首曲子。 花满楼决定先教孟琴夭一小段,过程并不顺利,孟琴夭的琴艺完全是自学的,真的是应了竹取那一句完全没有天赋,韵律的感悟都极其生硬,就连花满楼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连续几次下来,孟琴夭的脸色也变得不好。此时,只要说错一句话,花满楼相信孟琴夭就会对他们下毒手。 方才已经叮嘱过竹青不能说话,竹青虽然也听得难受,但还是坐在花满楼身后忍了下来。而花满楼斟酌过后开口:“孟姑娘,这首曲子你还手生,不如换张琴习惯指法。” “在细弦上习惯了,粗弦就容易掌握了。”指导了孟琴夭几次,这一段花满楼已经非常熟练了。花满楼走近孟琴夭,问了句:“是否方便?” 孟琴夭知道他是要用自己的琴,犹豫了一会儿也起了身。 花满楼第一次弹两倍粗的琴弦,刚开始的确难以控制,但是习惯了手上的力道之后便轻松了许多。一个片段下来,虽然不及之前熟练,却也流畅。 孟琴夭的确不容易被语言劝动,但是亲眼见到了现实她自然也动摇了。 过了一会儿,孟琴夭才去拿了花满楼的琴。她没有察觉到花满楼握紧的手。 孟琴夭在这张琴上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弹惯了两倍的粗弦,现在仔细感觉,的确容易不少。 当她放松下来,食指抹过琴弦的时候,指下的琴弦却忽然崩断,孟琴夭低头便看见右手一片猩红。 而在琴弦断开的一瞬间,早就在外面等待许久的陆小凤和竹取就冲了进来。 096 当孟琴夭弹断那根琴弦的时候,花满楼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在孟琴夭苦思奏琴的时候,他偷偷地把其中一根琴弦调紧了。这首曲子节奏很快,琴弦在绷紧的情况下很容易断开。 担心会被孟琴夭看破,所以花满楼并没有调得太紧,最后还是伤了孟琴夭一只手。 孟琴夭握着自己的右手,看到几乎是弦断同时冲进来的陆小凤和竹取就知道自己是被花满楼给算计了。 “花满楼,我这样待你,你却是这样回报我的?”孟琴夭话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便将脚边的琴踢向了竹青。 花满楼立刻抱着竹青躲过。但是这一躲却恰好成全了孟琴夭。 孟琴夭的左手并未受伤,在她快要碰到琴弦的时候竹取便打开了她的手臂。孟琴夭的右手受伤,只能被竹取给纠缠住。 “快走!”竹取对陆小凤他们喊。 陆小凤从怀里掏出四个耳塞,正打算递给花满楼和竹青的时候,孟琴夭竟然弯腰躲过了竹青的一击,左手拨动了琴弦。 在陆小凤来得及将手中的耳塞递给花满楼的时候,两人便被这一道琴声划开。即便两人都觉察到了危机并及时地躲开,然而这道攻击从他们之间划过,那种凌厉的气息却怎么都避不开。 竹取情急之下出掌,而孟琴夭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这么一招,反身硬接下这一掌,内力碰撞,两人都被反震开来。 竹取又去夺那张琴,可他没料到孟琴夭就等着他这一手,在他拿起琴的时候忽然冲到竹取的身前,食指挑琴,竹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招。 瑶琴在孟琴夭手中转了几圈便被她放在腿上,孟琴夭眼神微变,手下的琴音却忽然变了。 陆小凤脸色一变,对花满楼大喊:“别听!” 但还是迟了。竹青和花满楼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竹取早已戴上耳塞,现在却受了伤。 陆小凤想要上前,但是孟琴夭似乎料准了他的动态,只要他想要到花满楼身边,她就会截断他的动作。 陆小凤焦急中看了花满楼一眼,花满楼正死死地用自己的双手捂住竹青的耳朵,而他的状态显然很糟。 不能再等下去了。看见孟琴夭被鲜血染红的右手,陆小凤心生一计,脚下用力便朝着孟琴夭冲去。 孟琴夭没有料到自己这一招对陆小凤无效,临时变招却晚了陆小凤一手,当她以为陆小凤是要袭向自己面门的时候,陆小凤手中却忽然多出一把短匕,这是之前在上官粟那里得来的,用得顺手他也就没扔。 当孟琴夭起手要挡下他虚晃的一招时,陆小凤却转手将短匕刺向了她的琴。孟琴夭立刻变手,左手在案上一拍,瑶琴便弹起。 短匕刺入案上,被孟琴夭踢开,却是正好射向花满楼的方向。 “花满楼!”陆小凤回头冲他喊,而孟琴夭却是按下瑶琴,勾起琴弦准备给陆小凤致命一击。 花满楼此时只觉得耳鸣不断,却朦胧地听到陆小凤和竹青让他躲开匕首的声音。 “陆小凤,躲开!”花满楼只觉得头疼欲裂,但他还是侧身踢中了短匕的手柄,匕首竟直直地朝着孟琴夭的方向刺去,刺入了琴身中。 而此时孟琴夭正欲拨动琴弦,匕首看裂了琴弦,她按下琴弦的时候琴弦断了,她的左手也因此被割伤。 陆小凤反应了过来,右手成掌打在了孟琴夭的身上,打得她口吐鲜血。孟琴夭捂着胸口,从身上取出什么往地上一扔,细粉炸开。 等到粉末散去,孟琴夭早已不见了踪影。 陆小凤抹了一把身上的粉,担心有毒,只听见竹取虚弱地说:“是松香。” 不是毒,陆小凤就放下心来了。他立刻赶到花满楼身边,此时他已经跌坐在地上,困难地喘气,但是双手还是牢牢地捂住竹青的耳朵。 在陆小凤想把花满楼的手拿开的时候,花满楼僵了一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花满楼,没事了。”陆小凤轻声说。 花满楼愣了一下,方才犹豫地松开了手。 竹青看了陆小凤一眼就跑到了竹取的身边,竹取担心地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竹青摇头。 陆小凤则是把花满楼扶了起来,花满楼有些站不稳,不小心碰到了陆小凤的左肩。陆小凤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又赶紧站稳。 陆小凤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单手捧住花满楼的脸问:“有没有怎么样?” 方才的琴声,陆小凤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孟琴夭就是用那琴声让那些人七窍流血而死的。花满楼听了一段,陆小凤很担心。 花满楼只觉得脸上一热,他拉下陆小凤的手说:“我没事,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孟琴夭逃走了,但是谁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竹取此时也在竹青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受的内伤很重,几乎站立不稳。 陆小凤正要上前扶住竹取,却被花满楼抢先了一步,“你的左肩还伤着,不方便,你看着竹青。”花满楼这么说。 陆小凤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心想也有理,倒也没反对,便去牵着竹青,四个人一起离开了竹屋。 四人是从后门进的琴阁,把早早候在那里的侍从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迎上来,抱竹青的,扶竹取的,也有人连忙去请大夫。 有个侍从想来扶花满楼,却被花满楼拒绝了,“我无碍,回屋休息一下就好。”说完,花满楼便独自迈步离开,走得很快。 只是把竹青放到别人怀里这么一会儿,陆小凤回头便看不到花满楼的身影了。他又去哪里了! 拉了旁边的人一问,才知道花满楼独自回屋休息了。陆小凤立刻追了上去,当他追出楼梯口的时候,就看见花满楼正要合上他屋子的门。 陆小凤立刻冲了过去,在门彻底合上之前用手按在门上。花满楼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为什么一个人先走了?”陆小凤着急地问,花满楼的状态有些奇怪,“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陆小凤刚靠近,花满楼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这个动作是以往都不会有的,陆小凤也停下了脚步,不敢贸然上前。 花满楼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对陆小凤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疼,想睡一会儿,不用担心我。” 不给陆小凤说胡的机会,花满楼就关上了门。 陆小凤独自一人茫然地站在外面,花满楼关上了门,自然就是不希望自己进去。陆小凤肯定不会闯进去。 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就贴在门上,透过窗纸往里看。此时天色尚明,透过窗纸陆小凤能隐约看到花满楼的身影,分辨出他宽去了外衣便睡下了。 真的睡了?陆小凤纳闷地想,在门口独自徘徊了一会儿之后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就在花满楼的隔壁。 花满楼躺在床上,意识有些模糊。他很疲倦,只是离开琴阁一日,他疲倦到了极点。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花满楼却不确定自己睡着了没,若是睡着了,又睡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浮浮沉沉,飘飘忽忽。 感觉自己有些发懒,花满楼将被子又往上拉了些。被子很柔软,很舒服,盖在身上并不显得闷热。 只是这样躺着,花满楼觉得自己也能消磨掉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花满楼不知道。没有视觉的世界就是这样,漆黑一片,不知朝夕,不知日月,更不知这一睡睡去了多少华年。 而一觉醒来,这里只有他独自一人。花满楼想起睡前陆小凤急匆匆地追过来,按住门,靠近自己,而他只是后退,告诉陆小凤自己无碍便关上了门。 清醒过来过,花满楼便想,刚才那么做,陆小凤恐怕还在不解,是不是去和他说一声比较好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刚浮出脑海,便被花满楼压了下去。不,现在他不想见陆小凤。 正这么想着,花满楼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意。安于被中的手立刻就抽了出来,挡下了对方的一击。 花满楼一脚踏在床板上,侧身翻下了床。来人却紧追不舍,花满楼不得不对他过起招来。 打着打着花满楼却觉得不对劲了,来人一开始杀气凛然,让他以为是孟琴夭,但是渐渐地对方的力道却松了下来,让花满楼感觉不对劲。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花满楼刻意不躲开对方的一招,果然,那人立刻收住了攻势。花满楼趁机抓住了那人的右手,然后按住他的右肩。那人没有挣扎。 花满楼右手摸上了那人的脸,温热的皮肤,熟悉的棱角,还有指腹下那刺痒。一开始的戒备顿时化成了怒火,花满楼猛地抽回手,声音不受控制:“陆小凤!你发什么疯!” 门忽然被打开,门外是琴阁的侍从。此时入了夜,花满楼屋里却不点灯,他们听到屋里有打斗的声音,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结果却发现陆小凤和穿着里衣的花满楼正在对峙,两人站得很近,气氛却不同往常。 陆小凤看了过来,却不是平时那自在的模样,眼中蕴含着凌厉,“没事,不过是踢到了凳子而已。” 他不希望他们在。侍从们立刻就认识到了这一点,马上带上了门离开了。 这群侍从来得快,去得也快,却丝毫没有缓解屋内的气氛,反而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之间气氛更加紧绷。 陆小凤忽然冷笑,“花满楼,你还知道我是谁?” 花满楼站在原地不动。但是陆小凤透过门外透进来的烛火能看到花满楼的手在微微颤抖。 “花满楼,你要扶竹先生,是因为扶着他,跟着他的脚步就能知道要怎么离开竹林,回来琴阁对吗?” 没有回答。陆小凤不在意,接着问。 “回来的时候,被那群人围着,你不想被他们问到,就说不舒服所以先回来是吗?” 陆小凤向花满楼靠近,脚下极其用力,“我追上来的时候,你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你猜到我想问什么了对吗?关上门是怕我追问你。就连刚才,你也根本不知道是我,哪怕我喊了你的名字。” 感觉陆小凤靠近,花满楼后退了一步,却被陆小凤拉住手猛地往他身上一拽,二人的胸口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陆小凤扣住花满楼的头,将他按向自己。他凑近花满楼的耳朵,感受花满楼在自己怀里发抖,陆小凤用了一种极尽温柔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渐渐冰冷,“花满楼,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097 当你看不见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如果用这个问题去问旁人,恐怕得到的回答会是“天塌下来一样”。 但若是拿这个问题去问花满楼,花满楼只会微笑着对你说:“都过去了,这样,也很好。” 失去视觉的时候,花满楼还小。六七岁的年纪,和竹青一样大,他不及竹青活泼,倒是喜欢钻进书房里挑本书就这么看上一天,也不觉得饿,只道是饮墨餐文。 那时陆小凤与他也相识许久了,陆小凤的爹娘偶尔带着他来自己家做客。花如令曾说陆小凤和花满楼是一动一静,而那时候陆小凤说花满楼静得好像老僧入定,而花满楼则会回一句他动若脱兔,其实在他心里更觉得陆小凤像只疯兔。 两家长辈想着让他们互补,便放任了他们自由玩耍。有陆小凤在,花满楼的日子总是不那么安宁。看书看到一半,陆小凤就凑进来拿走他的书,来回几次花满楼也来了脾气,兀自拿了本书不搭理陆小凤。 知道自己惹花满楼生气了,陆小凤便会撇撇嘴,然后搬来糕点茶水,在花满楼看书的时候把糕点递到他的嘴边,等不到花满楼张嘴他就不收手。 等到花满楼让了步吃了糕点,饮了茶水,陆小凤就会说“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该陪我玩补偿我了”,然后就把他拽了出去。屡试不爽。 陆小凤小时候比竹青还要疯,还能带着花满楼一起疯。花满楼好静,但是他也好奇,也天真,所以陆小凤总能带着他淘气,弄脏了衣服,脸上蹭了泥,两人也会开心地笑。 花满楼记得陆小凤来去匆匆,和现在一样,小时候来自己家也都只住几天,但是那几天都很充实。 陆小凤和他一起采过春日园中的花,小孩子不知轻重,捏碎了花瓣,沾了一手的花汁,然后抹在对方身上; 陆小凤和他一起看过园中碧绿的池水,两个孩子睁大了眼睛想要数清水里有几条鱼,也不知是谁脚下一滑,然后拉着旁边一人就这么摔了进去,被救上来后,挨了爹娘的骂,心里只觉得委屈,眼里便是水雾一片,看什么都模糊了; 秋日一地的落叶,陆小凤不知是从哪儿看来的,从花家厨房里偷了个甘薯,扫了一堆落叶便说要烤甘薯,结果两人被厨娘抓到,追着跑了一圈,最后还是厨娘帮他们烤了甘薯,很烫,但是很甜,看着陆小凤被厨娘骂还朝自己挤眉弄眼,花满楼就很开心。 冬日里没有雪。陆小凤跟着他爹娘四处游走,和他讲起大雪,好像漫天的柳絮飘洒而下,落在掌心转瞬便化了,只有掌心的水痕证明你曾拥有过。踩在上面会有细碎的声响,软绵绵的。然后花满楼会看着窗外,心想着冬日何时才能看到这样一场雪。 但也想着,总有一天会看到的。可惜天不怜,他看不到雪景了。 七岁时那场病,来得太过突然,高烧,但是又好冷,宛若置身冰天雪地。花满楼迷糊中只觉得难受,然后发现眼前所见渐渐地暗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是累了,睡过去了。谁知道睡醒之后还是一片漆黑。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害怕的一次,不知道为何天还是黑的,不知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谁。然后他就听到大夫对自己爹娘说,“七公子福大命大,算是挺过来了,只是这双眼怕是……” 大夫剩下的话湮没在他母亲的哭声中。被母亲抱着,花满楼知道,自己是真的看不见了。 一开始真的很怕,感觉一切都和自己脱节了。睡不着,睡太久,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界限,甚至有一次他以为天亮了,独自在屋中摸索,却被烛火烫伤了手。 那时他忍下了那声痛呼,安静地摸索躺回床上,告诉自己现在天还没亮,接着睡。 习惯目盲,适应目盲的过程很累,他要重新熟悉家中的布置,这样才能在家中自由来去。他不喜欢被人护着,被人扶着,他只是看不见了,不是残废了。 阶梯和门槛是最麻烦的。现在他能够清楚地根据别人迈腿带起的声音判断,而最开始,他总是在阶梯和门槛上跌倒。 陆小凤曾经扶过他一次,但是花满楼收回了自己的手,告诉陆小凤他可以。 然后陆小凤就懂了,他不会牵着花满楼,但是他会走在花满楼旁边,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告诉花满楼今天他们要重新将花家堡上下探个遍。 失明的日子一开始是艰难的,但是后来花满楼习惯了,他能在陆小凤偷偷翻墙来到他的院子的时候及时地打开门,他能追上陆小凤,他能独自外出闯荡。 他看不见了春天的姹紫嫣红,却听到了花苞绽放; 看不见夏日的一汪碧水,却听见了池中小鱼摆尾跃出水面; 看不见秋季的满地黄叶,却听见了鸿雁嗷嗷南飞; 看不见凛冬的满天飞雪,却听见雪花落在发梢,落在肩上。 他的世界,以另一种方式看见,圆满。 所以花满楼从不恨,他反而觉得自己轻松自在。失去的东西,总归着会有另一种方式圆满。谁都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只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 可是听到孟琴夭的琴声后,花满楼却动摇了。 陆小凤警告自己别听孟琴夭的琴声,他就该想到,孟琴夭的琴声能让人七窍流血。当陆小凤对他大喊“别听”的时候,花满楼就知道,来了。 但是竹青在怀里。他不能只顾自己,竹青根本没办法捂好自己的耳朵,于是他便帮着一起捂。 孟琴夭被琴弦镇伤了双手,恐怕伤得不轻,所以她逃跑了。那是花满楼只觉得耳边一片轰鸣,陆小凤飞奔过来问他,他觉得陆小凤说话的声音就像是隔了水一样模糊。 这种感觉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花满楼无比熟悉,就像是小时候发烧难受,眼前渐渐黑下来了一样的感觉。 果然,四周的声音从轰鸣到了隔水一般。花满楼不想被陆小凤发现,若是陆小凤去扶竹取,那么自己很可能跟不上他们,所以他决定自己去扶竹取,竹取识路,他只要感觉竹取的动向就能回去。 事实证明,花满楼对了。他搀扶着竹取,真的就回了琴阁。 但是花满楼却觉得自己的心更冷了,明明围上来那么多人,他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之前隔了水一样模糊的声音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寂静。 如同置身冰窟般的冷。他不敢在人群中多呆一秒,他担心陆小凤会对自己说话,他却回答不上来。所以他直接回自己的屋子。 可是陆小凤还是追上来了。他用手撑着门,花满楼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话,陆小凤是不会离开的。所以他猜测了一下陆小凤会问的问题,然后回答,关上门。 谢天谢地,竟然猜对了。关上门的时候,花满楼这样想。 他觉得很累,所以便直接去睡觉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不冷静,他需要点时间和空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的确,睡眠是一剂很好的药方。醒来后,花满楼就平静了不多,然后明白了。他不过是被孟琴夭的琴声所伤,或许可以找个大夫看看是否可救,再不济,不过是听不见了而已。 他能花时间习惯看不见,也能花时间再习惯听不见。五感失二,也不过如此。只是不知告诉了陆小凤,他得有多震惊。 谁知道,他刚想到陆小凤,屋内便被人闯了进来。早先习惯了靠听觉分辨,现在听不见,花满楼的反应晚了很多,差一点就要被击中。 一边懊恼,但是一边他也只能以守为攻。他怎么都没料到,袭击自己的人是陆小凤。摸出他的时候,花满楼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怒气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陆小凤!你发什么疯!” 他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袭击自己? 花满楼生气,陆小凤却比花满楼更加生气。耳畔的气息强烈,花满楼听不见陆小凤说什么,却在想,陆小凤会不会就这么扑过来咬自己。 然后他反应了过来,陆小凤特意来试自己,恐怕现在已经发现了自己听不见了,也明白了自己是故意瞒着的。 陆小凤的确气疯了。回到屋里后,他越想越不对劲,花满楼实在太过反常。今日只有花满楼实打实地被孟琴夭的琴声攻击了,陆小凤不信花满楼会无事。 想着想着陆小凤也睡了过去,却做了梦。梦见那几个七窍流血而死的人,梦见他们的耳中流出的血。然后陆小凤就惊醒了。 天黑了。 花满楼屋里仍然没有动静。他睡了很久。 陆小凤却坐不住了,梦里的画面让他太过担心,如果花满楼是真的耳朵受了伤怎么办?那么今日花满楼的反常似乎就可以解释了。 他实在是坐不住,便下定决心去偷袭花满楼。他故意翻得窗。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的警觉性很高,听觉太过灵敏,所以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就会惊动他。尤其是在花满楼不安心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花满楼却一点都没有察觉。一翻进来,陆小凤就知道花满楼醒了,只是他在想事情,竟然全然没有察觉自己。 他叫了一声花满楼的名字,花满楼没有回答。看着花满楼,陆小凤竟然生出一丝不忍心,不忍去试他,可是最后陆小凤还是咬牙出手了。 在花满楼气急败坏地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陆小凤忽然想,如果不是自己强逼着他出手,用这种方式证实了他花满楼听不见了,花满楼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自己? 他本该关心花满楼,花满楼听不见了,他一定很受打击;但是花满楼隐瞒这件事,却让陆小凤成了更受打击的那一个人。 所以他伸手按住了花满楼,咬牙切齿地问他是不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看着花满楼的耳垂,看着这个明明在颤抖却还是咬紧牙关抵死不说话的人,陆小凤真的很想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他看不见了,他听不见了,那么疼,他还感受得到吗? 陆小凤几乎是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才忍下了这个冲动,而花满楼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拉开了自己和陆小凤的距离。 陆小凤却拉住了花满楼的手,把他往床上带,塞回了被子里。 “陆小凤,我不是故意瞒你。”花满楼意识到陆小凤是真的气急了,想要解释,他伸手起拉陆小凤,但是陆小凤早就走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陆小凤还没走。花满楼感觉得到。所以他收回手,面向门口的方向说:“我只是有点乱,想一个人冷静一下,现在没事了。” 陆小凤脚步一顿,然后迈开一大步离开了屋子。 陆小凤走了,花满楼又感觉到了。 无力地躺了回去,花满楼心想,刚才自己说错话了,陆小凤恐怕得被自己气得半死。 098 “唉……”竹青最近很苦恼。 说句老实话,他这才六七岁的年纪,实在是没什么好操心和苦恼的事情。最近唯一一件让他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被一个叫做孟琴夭的女人给绑走了。 不过好在自己没受什么伤,然后自己爹爹,陆叔叔还有花哥哥还打伤了他。回来之后爹爹就下令让琴阁里的人去追捕那个女人的身影了。听说那女人以前还是自己爹的徒弟。竹青理不清这关系,就懒得想了。 你看,这日子还是没什么好苦恼的。但是竹青偏偏苦恼,而害得他小小年纪就苦恼不断的就是家里两位客人,竹青知道,最近陆叔叔和花哥哥吵架了,在冷战。 其实这件事情还要说回那日他们好不容易回到琴阁。竹青回来之后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晚上,就看到他爹脸色苍白地守在一旁。见他醒了,连忙唤了大夫过来给他检查身子。 竹青觉着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却还是配合着。好在最后大夫只是说他受了惊,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他爹刚放松下来,父子相拥正要享受一番温情时刻的时候,房门就被踹开了。对,是踹开,不是推开,踹开之前更没有敲门。 屋内三人往屋外一看,就看到陆小凤黑着脸冲了进来,然后拽着老大夫就冲了出去。 老大夫手脚不是特别快,却被陆小凤拉着直趔趄,担心老大夫出事,竹取和竹青都跟了出去。结果就看见陆小凤把老大夫拉到了花满楼的屋里,对老大夫说了声“治他”。 许是陆小凤的神情太严厉,导致老大夫也没敢多说废话,便上前去给花满楼把脉。把脉结果是并无大碍。 结果竹青就看到陆叔叔的脸更黑了,而花哥哥还一脸平静。接着竹青就听见陆小凤说“他听不见了”。 竹青吓了一大跳,看向花满楼,可是花满楼却还是一脸平静。 最后大夫检查出来后说花满楼耳朵内侧受了伤,被声音刺激得暂时失聪了,但是只要脱离噪音,保持安静,再按时上药服药,过段时间就能恢复。这样陆小凤的脸色才好了些。 但是那之后竹青就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相处陷入了一个怪圈,怎么说呢,以前陆小凤和花满楼总是待在一起,现在倒都分开了。 但也不算是分开。这两人就住隔壁,花满楼自从被大夫嘱咐过要尽量留在安静的环境里以后就一直留在屋子里,而陆小凤每天大部分时间也都耗在隔壁的屋子里。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29节 明明就只是隔了一堵墙,绕过去就好,偏偏不。这是竹青每天分开去找他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以后憋屈地得出的结论。 竹青应该是两人这场“冷战”的最大受害者了,因为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陪他玩了。但是就算是这样,竹青还是拼着内心的执着又去找他们了。 比如说现在,竹青就进了花满楼的屋子。说实话,竹青还是挺怕陆小凤板着脸的。 竹青走进去的时候花满楼正在读书。竹青慢慢地靠近,在离花满楼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陆小凤曾经告诫过他不要再忽然扑上去,花哥哥听不见,会反应不过来。 所以竹青每次都会慢慢靠近,等着花满楼辨别出自己的气息。渐渐得,花满楼也习惯了一些。这次,花满楼很快就放下了书,朝着竹青说:“竹青,是你啊。” 竹青这才上前抱住花满楼的手臂。 感觉手臂一沉,花满楼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这几日他过得着实有些平淡,因为耳朵不能听见刺激的声音,便一直留在屋里,抚琴也不行,唯一的消遣便是读书了,竹青来找他,也是难得放松的时候。 只不过竹青说话花满楼是听不见的,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花满楼问他,然后竹青会在花满楼的掌心写字。这招是学陆小凤的,当时大夫交代花满楼不能听太刺激的声音后,陆小凤便拉过花满楼的手在他掌心写了“待在这儿”四个字。 想起那天的事情花满楼还觉得晕乎乎的。那日陆小凤去而复返,还拉了个大夫回来的时候,他是有些茫然的。 直到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耳朵,花满楼才知道床边坐下的人是大夫。屋子里好像多了几个人,可是花满楼不确定陆小凤在不在,心想他不在也很正常,毕竟那么生气。 因为听不见,花满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究竟是什么情况。直到后来有人拉过他的手心写字,告诉他待在这里,花满楼才知道陆小凤也在,而从陆小凤的反应来推断,恐怕自己的耳朵还有救。 果然,之后的几天他就在不断地喝药,还有人来给他的耳朵上药。只是那些人都不是陆小凤,那些人恭恭敬敬,都不是陆小凤。 想来陆小凤是真的气急了。 “怎么没去找陆小凤?”花满楼问竹青,这孩子明明更喜欢跟着陆小凤玩。 竹青抬头望着花满楼,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凶”字。 竹青没多大的耐心在花满楼的掌心写完一整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写上一两个字。几次下来花满楼也能比较准确地把握竹青的意思了。 “你是说,陆小凤这几天很凶对吗?”感觉手上一紧,花满楼就知道自己理解对了。看来陆小凤这几天一直都板着脸,害得竹青都不太敢靠近了。 花满楼拍了拍竹青的脑袋,说道:“陆小凤是在生我的气,不是针对你,你放心去找他吧,有你在,他的心情也能好些。” 可是竹青却不赞同花满楼的话,拉过他的掌心又写,“该陪你。” “你觉得你该陪我?”花满楼不解地问,却感觉到竹青抓着他的手摇晃,看来自己理解错了。 花满楼又推测了几个意思,结果都没有踩中。后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的意思是,陆小凤该陪我?” 这次似乎是猜对了。但是花满楼却没有猜中的愉悦,“竹青,陆小凤生我气了,看到我他还得生气,不如不见。” “才不是。”竹青还记得陆小凤说过花满楼不能听见很大的声音,不满地嘟囔,松开了花满楼的手臂。 花满楼知道这小孩恐怕是不高兴了,可是又没办法和自己争辩,只能生闷气。真的和陆小凤很像。 “好了,不说这件事情了,竹青,我的书看完了,你能再去藏书室找找有什么刻本吗?”花满楼拜托竹青。 竹青嘟嘴,但是看到花满楼一脸诚恳,心里还是动摇了,又跑上去在花满楼的掌心写下一个“等”字才跑了出去。 竹青到了藏书室便一本本书找了起来,这地方他不常来,一般都是竹取挑了书给他,就算是他自己来挑书竹取都会陪着他。 他个子不高,只能从底下几层看起,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刻本。难道是在上面?竹青仰起头,看着比他高处许多的架子,两眼一抹黑。 正在苦恼的时候,他就忽然被人抱了起来。竹青回头就看见是陆小凤,“陆叔叔,你怎么来了?” “他要的书都放在上面,你这么小的个子怎么拿?”陆小凤没好气地抱着竹青让他去挑书。 竹青正想狠狠踢陆小凤一脚告诉他自己不矮,又突然反应过来陆小凤话里的意思。“你偷听我们说话。”竹青指着陆小凤控诉。 陆小凤挑眉,算是被竹青逗笑了,“你们说话这么大声,想不听见都难。”见竹青满脸的不信任,陆小凤便干脆把竹青放在地上。 “知道你没心思挑书,还是我来吧。”陆小凤摇着头自己在架子上找起书来。 竹青跟着陆小凤走,忽然说:“明明是你想帮花哥哥挑书,还说我不想。” “你知道了?”陆小凤也不正面回答他,只是晲了竹青一眼,别说,还挺有威慑力,可惜还吓不到竹青。 竹青忽然上前扯了扯陆小凤的衣摆。陆小凤一低头,就对上了竹青湿漉漉的眼睛,听见他说,“别生花哥哥的气了。” 陆小凤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孩是想帮他们两人和好,接着他就听到竹青说“花哥哥听不见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帮我捂耳朵的话……” 竹青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花满楼用他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耳朵,而他自己却躲不开孟琴夭的琴声,就是因为这样花满楼的耳朵才受了伤。 “别说傻话。”陆小凤打断了他,按着竹青的肩膀说,“当时情境凶险,花满楼只是选择了救你而已,你现在好好的,他就开心了,而且他的耳朵也不是治不了。” “花哥哥不开心。”竹青望着陆小凤的眼睛说,直把陆小凤说得一愣。 “他不开心?”陆小凤不自觉地就问了。 竹青扒住陆小凤的手臂,就像他之前抱住花满楼的手臂那样,“你让花哥哥留在屋子里,花哥哥就一步都没出去过,只有我去找他,你就住隔壁,你都不陪他。” 被竹青这么一说,陆小凤忽然觉得他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结果竹青的控诉还没结束,“那天晚上你偷袭花哥哥,知道花哥哥听不见,你还不告诉他给他找了大夫,花哥哥在找你你都不去陪他。” 花满楼在找自己。陆小凤是知道的。 那晚他气冲冲地出去拽着大夫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花满楼在找自己了。 回去的时候,花满楼依旧坐在床上,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模样。当大夫坐在床边的时候,陆小凤能看见花满楼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花满楼的适应力很强,他能很快地分辨出当下的情况。那时他也只是下意识地防范了一下,然后根据对方的动作判断出那是个大夫。 在大夫检查他的耳朵的时候花满楼也一直很安静,只是他的身体微侧朝外,陆小凤知道花满楼是想知道自己在不在房内。 可是那时候他心中怒火尚未平息,直到大夫说花满楼的听觉可以恢复,他才冷静了一些,上前在花满楼掌心写字让他安生修养。 只是没想到花满楼真的就留在屋里不出去了。而他好几次想去看他,却还是放弃了。心里还有些生气他瞒着自己。 正想着,陆小凤又听见竹青说“花哥哥一定很害怕。” “害怕?”陆小凤重复了一遍竹青的话,觉得不可思议,害怕这个词,似乎从来都不适合这位处变不惊的谦谦公子。 倒是竹青抓住这个念头不放,“花哥哥跟我说过啊,他看不见了,所以耳朵就最厉害了,什么都能听见。那他的耳朵就像是眼睛了,忽然听不见了,就像是另一双眼睛也看不见了。”竹青摸摸自己的眼睛,害怕地说:“要是我突然看不见了,我肯定会哭的,没人陪,我肯定更害怕。” “……他不会哭的。”陆小凤说。 竹青想象的只是忽然看不见的世界。可是对花满楼来说,那是无形无声的世界。 花满楼失明的时候,陆小凤曾陪着他,陪了一段时间。那时花满楼已经接受了自己失明的现实,开始试着习惯那个看不见的世界。 花满楼很坚强,他不需要别人小心翼翼的陪护。花满楼刚失明的时候,陆小凤不在;他陪着花满楼适应失明的生活,后来又离开了;等到他再次到花家堡,却是这位花家七公子独立石阶相迎,微笑如初。 现在与当初不同,花满楼已然更加稳重坚强,能妥善处理好一切; 可现在又与当初相同,忽然失去了依赖多年的感觉,那打击肯定比童年来得更清晰。花满楼慌了,所以那天的行为才那么反常。 连带着陆小凤的行为也反常了。陆小凤知道自己太过暴躁,这些天心中始终有团火在燃烧,而他意识到自己这么反常,不过是因为看到了那么反常的花满楼,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一次恰好遇上了花满楼刚失去重要一感而慌乱的时候。 见到了与往日不同的花满楼。 099 陆小凤推开花满楼房门的时候,就看见花满楼站在窗前。窗户开着,此时与花满楼相伴的只有一丝风。 花满楼不开心。这是竹青告诉他的。而现在花满楼的背影的确染着几分孤寂的味道。 陆小凤忽然不知道要和花满楼说些什么,便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你总算来了。”花满楼感觉到了陆小凤的存在,微笑说道,“竹青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是他够不到书呢。” 他的确够不到。竹青那踮着脚伸长手都还碰不到上一层的模样可爱得紧,陆小凤忍俊不禁。 “坐下说吧。”花满楼可不想和陆小凤站着说话,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小凤也坐在了花满楼的身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花满楼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朝向陆小凤说:“今日不躲我了?” 陆小凤着实躲了花满楼多日,一开始花满楼也试着去找陆小凤,可是每次陆小凤都去了别处。几次下来花满楼便不再寻陆小凤了,自己不去找,他反而在隔壁好好待着。 “没躲。”陆小凤拉过花满楼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这两个字。 “瞎话。”花满楼也很有力道地回了两个字,戳穿陆小凤的谎言。 陆小凤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花满楼的脸上。果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花满楼的脸上依然是平静的笑容。 “其实我本不打算瞒你。”花满楼想着机会难得,还是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了比较好,“你偷袭我的时候,我本来已经打算告诉你这件事了。” 陆小凤不相信地瞥了花满楼一眼,你要是想告诉我不就该马上告诉我?不吭声,还躲着我,那是打算告诉我的样子? 许是陆小凤那怀疑的视线太强烈,花满楼别过脸,低声笑了一下,然后说:“好吧,一开始的确没想过和你说,听不见了,心里有些乱,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其实,花满楼的话隐去了一部分真相。除了想要独自静一会儿,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不想面对陆小凤,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更不想他知道自己听不见了。 那时他心中竟还隐约划过一个念头,知道自己听不见了,陆小凤恐怕会慌。 那时的心态很复杂,花满楼自己也说不准,只是在理清思绪之前身体便下意识地做出了一套选择,独自回了房。 这个回答让陆小凤感觉更加复杂。花满楼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再大的事情在他说来都显得云淡风轻,无需在意。他说他心里有些乱,那时又岂止是“有些”? 陆小凤不知道花满楼是如何这么快冷静下来的。不过花满楼也没料到自己会为了验证他是否失聪而夜里偷袭,那时花满楼心中恐怕也是有了些火气的。 陆小凤若有所思,盯着花满楼。 花满楼感觉身旁安静了下来,他知道陆小凤在,可是陆小凤一动不动的却让他感觉不安。他抬起手碰到了陆小凤的肩膀,“说些什么,给个反应。” 然后陆小凤又在花满楼的掌心写字,“生气吗?我偷袭你。”与花满楼相识多年,花满楼鲜少生气,少有的那么几次也和陆小凤有关。 花满楼还以为陆小凤会说什么呢,没想到他反而问起偷袭的事情来。想起被陆小凤偷袭的时候,花满楼点头,“是有点,嗯,好吧,不只是有点。本想着告诉你,你却夜半偷袭,我就觉得你太莫名其妙了。” “我这不心里有火吗?”陆小凤回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过分了,但是那日梦醒,想到花满楼可能受了伤却瞒着自己,心里就是一阵火起,动手的时候哪里能想那么多? 花满楼虽是听不见,但大致也知道陆小凤会是什么反应,就说:“这件事你我都有错,各退一步可好?” 他这么说,陆小凤自然是没理由反驳了。纵观这么多天下来,花满楼的“罪名”就只是受了伤没说,反观自己,在花满楼决定告知的时候偷袭他,多日扔下他一人,好好理一理还是陆小凤过分了。 花满楼不兴师问罪那是他大度,现在花满楼主动给了台阶下,陆小凤又有心讲和,自然是不可能再僵持下去。 陆小凤反省了一下这几日自己的反应,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花满楼。“说不定那时候你不告诉我是对的,知道你听不见了,我也慌了。” 陆小凤这串话很长,花满楼在读字的时候还在心里想,他是要写到什么时候。但是当陆小凤坦白他的慌张,花满楼反而更吃惊。 “太习惯你谈笑自若的模样,觉得没什么能伤了你。”陆小凤对花满楼坦白自己对他的印象。就是因为太习惯,所以当看到花满楼惊慌的模样,他也惊慌了起来,没了分寸。 知道了陆小凤对自己的印象,花满楼哭笑不得,陆小凤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百毒不侵的吗? 花满楼这哭笑不得的表情让陆小凤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所以陆小凤就拉着花满楼的手,把年少时花满楼失明后的变化告诉他。 当陆小凤讲到他回来后花满楼已经适应力失明的日子,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时,花满楼笑道:“人各有命,既然已成定局,又何必怨天尤人,倒不如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陆小凤定定地看着花满楼。花满楼的想法很简单,顺天而为,不负己心。正是因为这样单纯又执着的念头,他能挺过一次次的打击,也正是因为他能挺过,便在陆小凤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我知道。”陆小凤握住了花满楼的手,接着写道:“那时候,我不在。” 那时候,指的便是花满楼恰好失明的那段时候。 “现在我在,没做好。” 还是没陪着花满楼,反而偷袭了花满楼。 “对不起。” 为过去,为现在。 花满楼伸手想碰陆小凤,因为陆小凤一直低头在花满楼的掌心写字,花满楼这一下就拍到了陆小凤的脑袋。 陆小凤没有动,花满楼倒觉得像是平时自己摸竹青的脑袋一样,便心情不错地在陆小凤的脑袋上拍了两下,“原谅你了。” 本以为这个话题该结束了,谁知道陆小凤忽然又在花满楼掌心写道:“你小时候哭过吗?”没错,陆小凤想起了竹青说的话。 花满楼一窒,下意识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手中空了,陆小凤也不在意,就只是死死地盯着花满楼,虽然他回答竹青说花满楼是不会哭的,可是小时候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花满楼左躲右躲都躲不开,只能装作皱眉说:“小时候便不要强求了。” 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但是看到花满楼有些尴尬的神情,陆小凤就知道了答案,所以他也就不再追问,转而看向花满楼的耳朵。 花满楼只觉得陆小凤的气息靠得很近,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手却正好打在陆小凤的侧脸,还摸到了陆小凤的耳朵。 “做什么?”花满楼问。 陆小凤碰了碰花满楼的耳朵。 花满楼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听觉,笑道:“伤在内侧,你怎么看得到?大夫说能恢复就能恢复,别担心了。” 的确看不到伤口。陆小凤气馁地坐直了身体,想着看不见听不见的日子是有多无趣,而花满楼竟然还能在屋里独自留这么多天,怎么坐得住。 问了花满楼这个问题,陆小凤得到的回答却是“不是你让我留在这儿的吗”。得!陆小凤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只是抬眼时候看到花满楼一脸笑意,陆小凤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段时间的郁闷一扫而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结解开,花满楼的耳朵恢复得也快了些。有日早上陆小凤去找花满楼,刚刚推开房门就听见花满楼在问“是谁”。 这下惊得陆小凤立刻上前激动地问:“花满楼,你能听见了?” 哪有那么快恢复的?花满楼只是能勉强听见一些声响,不过他倒是很快就辨认出了陆小凤的声音。陆小凤很高兴,连忙请了之前那位大夫来,当然这次不是用拽的。 大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花满楼的耳朵,又试着在他面前说话,然后高兴地对陆小凤说:“成,有起色了,现在对声音有反应了,这几日好生将养着就会恢复。” 听到大夫这么说,陆小凤喜上眉梢。 大夫也是高兴,但还不忘问花满楼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花满楼仔细感受了一下,如实地回答:“耳朵里有些胀,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停药了。”近来把药吹入耳内总会感觉发胀,花满楼自己也是医者,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也赞同花满楼的看法,“的确,那药本是用来修复耳内损伤的,现在能听见一些声音了便停了吧。” 大夫在离开之前仍然不忘嘱咐花满楼周围还是要保持安静,这几日也要尽量避免听到过大的声音,否则可能会再次伤到听觉。 不待花满楼回答,陆小凤便跟着连连称是。送走大夫之后,陆小凤回来就看见花满楼一脸笑意。 “是我能听见了,你竟然比我还着急?”花满楼笑问。 “对啊。”陆小凤毫不在意地承认,想起大夫嘱咐过可以带花满楼出去走走放松身心,就在他的掌心写道:“出去走走?” “大夫不是让我留在安静的地方吗?”花满楼反问陆小凤。 是陆小凤让他严格遵照大夫的吩咐的。他们讲和之后陆小凤便想着带花满楼出去走走,只是没想到花满楼在恢复期间耳朵脆弱到这样的地步,琴阁中清雅的琴声都会让他耳朵发疼。 这样一折腾,陆小凤更不敢带他出去了,花满楼这下倒变成了不得不留在屋子里。 不过这也没有闷坏花满楼。他本就好静,闲了下来就写字作画,偶尔关心一下陆小凤左肩的恢复情况。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在纸上勾画,只觉得花满楼的性子真是耐得住寂寞。但是就算再耐着寂寞,总是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是会无趣的。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胡子,就不信自己想不出一个安静的地方。但事实是,他的确想不出来。 不过陆小凤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自己想不出来,不代表这琴阁里旁人想不出来。陆小凤便出去打算随意找一人问问哪里可去。 但是今日好似邪门了,平日总能见到几名侍从,这次竟然一个都没遇见。陆小凤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竹取那里。 路过门口就看见竹青抱着他爹大腿在那边撒娇,而竹取则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竹青一看到陆小凤眼睛就亮了,指着陆小凤就对竹取说:“我可以和陆叔叔一起出去!” “不行!”竹取拒绝。 “爹……”竹青接着求情。 “竹先生,这是?”陆小凤觉得不问不行。 “我爹不准我出去玩。”竹青扁嘴。 “这几日不行。”竹取抱起竹青,对陆小凤解释道,“我派人出去找孟琴夭的下落,有点消息了。据说前几日有一名美貌女子大闹镇上医馆,那名女子双手受重伤,一只手伤了手筋,无法恢复,大夫如实相告,她便重创了那位医者。” 一听陆小凤就知道是孟琴夭了。她当日两只手都被琴弦所伤,伤了左手的琴弦是两倍粗的,恐怕左手是再难恢复了。 “她的性格睚眦必报。已经逮到她的行踪,不抓住她我不放心。”竹取想要让竹青放弃,可惜的是竹青完全听不进去。 竹取叹了口气,转而问陆小凤:“陆公子有何事?” “哦,花满楼能听见些声音了,闷了好几天,我想带他去安静的地方走走。” 陆小凤不说还好,一说竹青的眼睛更亮了,“我知道,我知道安静的地方。”然后他又对竹取说,“爹,我会跟着陆叔叔和花哥哥的,他们会保护我的。” 竹取实在是招架不住竹青的攻势,想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手,再加上孟琴夭双手已伤威胁变小,最终屈服了。 在竹青欢快大笑的时候,陆小凤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何时答应过要带着这小鬼了”。 100 陆小凤告诉花满楼找到可以出去放松的地方了的时候,花满楼还是有些高兴和期待的。 当陆小凤告诉花满楼这地方他不知道在哪,竹青会带他们去的时候,花满楼就觉得今晚的行程有些诡异莫测起来了。 当陆小凤和花满楼被竹青带到这个所谓很意思但实际上不过是个临水的亭子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更加不知道该夸竹青是机灵,没有把他们往嘈杂的地方带,还是该说这样的地方哪里没有。 而且最奇特的是竹青把他们带到这里之后就神神秘秘地带着他爹强行要求跟过来的一个侍从离开了,说是要去拿些东西。 都说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陆小凤懒洋洋地靠着柱子望着从刚才开始心情就不错的花满楼,叹了口气,“早知道还不如爬上屋顶看星星看月亮再喝点酒呢。” 花满楼倒是不觉得,本来在屋子里带着看书作画练字也挺好的。等到真的走出来了,才觉得这几天确实闷得慌。 虽然不过是从一处安静的地方到了另一处安静的地方,不过就这样子呆着也挺好,天地空旷,水声潺潺,也不冷。 花满楼正感受着这难得的自由,就听见陆小凤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他没听见。“你说什么?”花满楼问陆小凤。 陆小凤本来是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的,听到花满楼问自己,立刻就站直了身体,脸上满是高兴的表情。 花满楼今日听见了声音,虽然还不是恢复,但是已经能够对别人说的话有些反应了。而只要花满楼对陆小凤的话有反应,他就高兴,因为感觉两人之间有了交流。 “我是说,我想喝酒了。”陆小凤站近了一些让花满楼能听得更清楚一些,不过很可惜在花满楼听来依旧只是模糊的声音。 “你明知道我还听不清楚你说的话。”花满楼颇为无奈。 陆小凤也只是笑,花满楼觉得无奈,可是他却觉得有趣。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若是花满楼能听见最好,若是听不见再写一遍就是。虽然这么做没什么太大意义,但是陆小凤就是乐此不疲。 这次陆小凤总算是不折腾了,在花满楼掌心写下了自己想说的话。 陆小凤不折腾,花满楼也乐得轻松。只是陆小凤提到喝酒,花满楼的反应却是“可惜我不能喝。” 不顾陆小凤被拒绝后那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花满楼还笑眯眯地又说了句:“只好委屈你陪着我在这里赏景了。” “那可一点都不委屈。”陆小凤一把揽住了花满楼的肩膀,靠着他说:“这次我和你一起在这里纯赏景,等你好了你再陪我喝个痛快。” 分明无法一来一往用言语顺利地交流,偏偏彼此乐此不疲。 花满楼在陆小凤揽住自己的肩膀时便在猜测陆小凤刚才说了些什么,心里来回思索,花满楼心想这话题左右是逃不过酒这个话题。 于是他笑道:“待我好了,与你痛饮也无妨。” 花满楼的回答与陆小凤之前的话间隔了许久,所以陆小凤自然知道花满楼是没有听清自己的话的。但就算没听清,花满楼仍然能给出他回应,而这回应十有八九都能切中。 这才是陆小凤爱先对花满楼说话的理由。 “一言为定。”陆小凤在花满楼的掌心写下这四个字。 知道自己猜对了,花满楼笑着点头,“定当奉陪。”眼中的郑重让陆小凤也不由地吃了一惊。 直到此时,陆小凤才想起,一直以来花满楼答应自己的时候都是非常郑重的。花满楼奉陪了自己太多回,甚至还允了诺,会借着奉陪一辈子。 朝阳中花满楼允诺的模样,陆小凤此生此世都不会忘怀。忽然心中有个疑问,迟到了很久的疑问,陆小凤凑近花满楼的耳朵轻声呢喃:“为什么要陪我呢?” 花满楼只觉得耳边发痒,下意识地侧了侧肩膀,正想问陆小凤怎么了,陆小凤就带着他调转了一个方向。他感觉到陆小凤按着自己肩膀的手送了些力道。 “啊我错了,我回来的不是时候。”竹青手里提着两盏荷灯,跟在他身后护着他的侍从手里还有另外一盏。 他本来是兴冲冲地跑回来的,一回来就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靠在一起,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一不小心绊了一下,好了,惊动两人了。 竹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瞪着跟着自己的人说:“快抱着我走啊。” 那名侍从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又被小少爷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给绕晕了,提着荷灯就这么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行动。 陆小凤忙上前拉住竹青的腰带把孩子给拉回来,戳了下他的额头问:“跑什么?” 竹青也是一呆,对啊自己跑什么? 竹青这表情实在太可爱,陆小凤摸着他的脑袋接过竹青手里的荷灯问:“你刚才就是去买荷灯了?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放荷灯?” 花满楼觉察到响动也朝他们走来,就被陆小凤塞了一盏荷灯。说起这荷灯,花满楼就想起了那一次的孟河灯会。 “要放荷灯?”花满楼问,“不是还没到七月七吗?”而且就算到了七月七,他放荷灯有什么用? 竹青从侍从手里接过荷灯,解释说:“不是哦,我们这儿七月七不放荷灯的,中元节才会有荷灯会。” “我说竹青,现在离中元节还有好几天呢。”陆小凤双手抱胸,等着竹青回答。 竹青歪着脑袋说:“知道啊,我说的是中元节荷灯会,不是我们放荷灯啊,笨!” 看到陆小凤眉毛耸起,竹青就知道陆小凤要揍自己,连忙躲到花满楼的身后。花满楼也自然地伸手护住他,还对陆小凤说:“别欺负他。” 还什么都没做的陆小凤无奈地望着花满楼。而竹青则是从花满楼身后探出脑袋说:“在这儿,除了中元节灯会,生病快好的人和他的家人就会放荷灯来送走灾祸祈福。” 有这事?陆小凤望向那位侍从求证,那名侍从也点头,“是的。过几日中元节,为做准备现在我们不能去青河,小少爷就特意寻了这一处。” 陆小凤看着手里的荷灯,忽然心中一动,“你带我们来就是想给花满楼祈福的?” 竹青总算是从花满楼身后出来了,不过这次是直接跑到了亭子边,“你到底放不放?” “放放放,小祖宗,但是能不能请小祖宗教教我们怎么放?”知道这小孩是在耍小脾气,陆小凤自然是好好哄着。 果然竹青撇撇嘴,说了句看好了,手中提灯,弯下腰将荷灯放在水面,水波一托,荷灯便浮了起来,缓缓地漂了开去。 竹青将空了的灯托放在一旁,望着那盏荷灯,双手合十。 “好啦。”竹青回过头对陆小凤说。 陆小凤明了,碰了一下花满楼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花满楼在一旁纳闷地站了半天,现在走到亭边,便等着陆小凤解答。 陆小凤在他掌心写道:“七七不放灯,灯会在中元节。这儿若是有人病愈,本人和亲朋随时可以前来放荷灯,送灾祈福。” 知道了竹青带他们来这儿的目的,花满楼很感动。 陆小凤让花满楼先别动,自己先上前按照竹青之前的动作放了自己那盏荷灯,在心中祈求花满楼早日恢复。 到了花满楼放荷灯了。花满楼不知此处放荷灯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要求,便等着陆小凤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陆小凤很直接地握住了花满楼的灯柄,示意他将荷灯放水中放。 原来一样。花满楼感慨,蹲下身将手中提灯置于水中。 等花满楼站起来,陆小凤上前握住花满楼两手让他双手合十。夜风之下花满楼和陆小凤的手都颇为温热,交合只是温热传递,花满楼便在陆小凤的陪伴下闭上眼祈愿。 祈完愿后,花满楼忽然问:“竹青,中元节灯会你们都是悼念家中亡人吗?” 竹青坐在亭边,双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倒是碰不到水面。花满楼问他的时候就站在他的身边,竹青就拉过花满楼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下“是”。 夜晚深邃,唯独几盏荷灯于水面缓缓漂去,水光印着烛火点点,抚平人的思绪。竹青双手托腮,“我爹说中元节要带我去放荷灯,给我娘送一盏荷灯。” 陆小凤也望着那三盏渐行渐远的荷灯,悼念亲人啊……“你和你爹一定都很想你娘吧?”陆小凤忽然问竹青。 竹青仰起头,脸上闪过迷茫之色,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爹很想娘,我不太记得了。”母亲去世的时候,竹青还很小。 竹青接着晃自己的腿,试着用脚尖去碰水面,陆小凤一直提防着他不小心摔下去,随时都准备伸手去拉他。 记不得自己的娘亲,竹青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沮丧,“但是爹会和我讲娘的事情,我知道娘亲是个很美很温柔的人。” 记忆中没有她,但是从竹取口中,竹青收获了对她母亲最美好的印象。 陆小凤颇为感慨,点点头说:“不记得了也好,现在知道的都是美好的。” 陆小凤提到了父母的话题,竹青也没多想就问了:“陆叔叔,你和花哥哥一直在外面,你们的爹娘不担心你们吗?” 看了一眼因为不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是站在一旁唇角弯弯享受夜风的花满楼,陆小凤抱起竹青,“地上凉,别坐着了。他的爹娘自然想他,你花哥哥你被我拐出来的,我自然是要跟着他去他家向他爹娘告个罪。” “那陆叔叔你的爹娘呢?”竹青天真的问题却踏入了陆小凤心中一个脆弱的地方。 “我啊……” 竹青只听见自头顶传来的声音有几分模糊,但还听得真切。 “我就没办法听我爹告诉我我娘的故事,不过还好,我记得他们。” 陆小凤的声音很轻,甚至是飘忽的。竹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陆小凤放下了。陆小凤拿过三个灯托说道:“这东西恐怕是要还的吧?” 竹青点头,陆小凤问清了小铺的位置便拿着东西走了。 直到陆小凤走远了,竹青才跑过去牵住花满楼的手,晃了晃。 “怎么了?”花满楼温和地问,“陆小凤去还东西了?” 竹青还想着陆小凤的反应,便在花满楼掌心写:“陆叔叔的爹娘是不在了吗?” 花满楼一愣。中元河灯会,悼念亡人,只是他下意识地一问,竹青和陆小凤竟然就真的说起这件事了。不过毕竟是他提起,花满楼点了点头。 “陆叔叔不高兴了。”竹青继续写。 花满楼轻抚竹青的脸,柔声道:“他只是想他爹娘了。” 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想。 竹青似懂非懂地点头,回去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趴在侍从的怀里不说话。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走得比较慢,渐渐地落在了后面。 花满楼忽然对陆小凤说:“我们别急着回去,留过中元节可好?”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发觉自己在他面前真的是无所遁形。作为回答,陆小凤揽住了花满楼的肩膀。 花满楼感觉到陆小凤靠近了自己,耳畔有一股极端却温暖的气流。他知道,陆小凤说了好。 101 从僻静的小道中拐出来就是热闹的主街。竹青本来是有些迷糊地趴在侍从的怀里,一听到热闹的声音就探出了脑袋。 竹青趴在侍从的肩膀上,一抬眼就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落后他们几步,正在交谈着。注意到竹青的视线,陆小凤抬起头,冲着竹青一笑。 竹青也傻乎乎地回了一个笑容。他方才还在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惹得陆小凤不高兴,现在看到陆小凤神色如常,竹青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小孩子喜欢热闹,一下子便被大街上热闹的景象吸引了视线。 因为竹青来了兴致,陆小凤他们的脚步便放慢了许多,由着竹青跟他们介绍街上有哪些东西好玩,哪些东西好吃。 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在竹青身上,陆小凤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注意花满楼,以防花满楼与行人撞上,不时地陆小凤还要问花满楼耳朵疼不疼。 花满楼摇头,“不算太吵。” 虽然是这样,但是花满楼还是面露疲色。陆小凤也不忍心让花满楼受太过难,在竹青玩了好一会儿之后就对竹青提出要回去了。 四人走回了琴阁,却发现琴阁格外寂静。 琴阁外守着一个人,看到他们回来,马上就迎了上来,告诉他们竹取发现了孟琴夭的踪迹,带了人手去追捕,但是却失去了行踪,现在琴阁里的人都散出去寻找竹取了。 得知这个消息,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是要出去找寻。陆小凤本来想让竹青留在琴阁,可是竹青死活不肯。没办法,只能捎上竹青。 这两人一大一小,都有些不方便。陆小凤心一横干脆就抱过竹青把他放在花满楼怀里。 花满楼仓促地抱住竹青,马上就明白了陆小凤的用意,“行,我和竹青不会乱跑,你看着也方便些。” 陆小凤这才满意地点头,就由一名侍从带着去了失去竹取下落的地方。 那是一条僻静的小路。据那名侍从所说,他们就是在这附近发现了孟琴夭的踪迹,几人分开追踪。 这几名侍从的功力远不及孟琴夭,多人追踪到最后真正能发现孟琴夭真正踪迹的恐怕只有竹取。 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探察,陆小凤便直接问了竹取的去向,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花满楼抱着竹青,有竹青指引方向,他也较为顺利地跟上了陆小凤。 路上很静,也很黑。陆小凤提着灯笼不放过路上的一丝痕迹,所以很快就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陆小凤用手在地上一抹,指尖沾上了不少白色的粉末,陆小凤凑近了一闻,发现是一股复杂的气味,却分辨不出什么。 “发现了什么?”花满楼抱着竹青走近。 心想花满楼的鼻子很灵,陆小凤便将手递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花满楼停下脚步,本来想问陆小凤要做什么,结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嗯?”花满楼挑眉。 看花满楼的表情,陆小凤就知道花满楼有答案了。不过在他问之前,竹青也好奇地凑近陆小凤的手嗅了嗅,也“咦”了一声。 花满楼觉察到了竹青的声音,笑道:“竹青也知道了吧?”竹青点头。 陆小凤看着这一大一小那心知肚明的模样,不甘心被蒙在鼓里,“你们俩就不要在这里打哑谜了,这是什么?”说着还用手背去碰了一下花满楼的脸,催促他快说。 花满楼偏了下头,腹诽陆小凤这急脾气,解释说:“这种粉末和上水会变成膏状,是用来抹在琴弦上养护琴弦的。你不习琴,自然不知。” 竹青抱着花满楼的脖子也看着陆小凤,脸上写着“你不懂没关系我们来教你”。 陆小凤弹了一下竹青的脑门,拉过花满楼的手写:“我不知道没事,你知道就行。” 孟琴夭被他们打伤之前并没有摆弄过这样的东西,这些日子伤了手,自然也不会有功夫护养琴弦了。这些粉末应该是竹取身上来的。 想到这里,陆小凤问竹青:“你爹最近有用过这些粉末吗?” 本以为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竹青却摇头了。“养护琴弦爹爹都是交给别人做的,前两天才专门做过一次,爹爹身上不会沾着的。” 这倒是出乎陆小凤的预料。把竹青的话告诉了花满楼,花满楼也皱起了眉。他伸手从陆小凤的指尖捻起些微的粉末,静静地思考。 “陆小凤,现在琴阁里的人是不是大部分都散出来了?”花满楼忽然问陆小凤。 陆小凤被他问得也是一愣,但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为了寻找孟琴夭的下落,琴阁里的人差不多都散了出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陆小凤一拍手,拉起花满楼就往琴阁赶了回去。 琴阁里只是点了几盏烛火,零星几个人守着。不想引起骚乱,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偷偷地从后门溜进了琴阁。 陆小凤问竹青:“琴阁里的护琴粉平日里都存放在什么地方?” “在琴阁的一间地室里,爹说放在别的地方会有粉尘浮着,那样不好。”竹青趴在花满楼的肩头给陆小凤指了一个方向。 陆小凤拉了一下花满楼,两人朝着地室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地室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陆小凤特地对竹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竹青乖巧地捂住自己的嘴,在这个时候他可不能给陆小凤和花满楼添乱。 果然,三人再靠近些便听到了压低了的说话声,“我再问一次,花满楼、陆小凤他们在什么地方?”孟琴夭正在威胁竹取。 “唔……”竹取听到孟琴夭的声音吓得一抖,好在及时地被花满楼捂住了嘴。 此时在屋子里,竹取的情况也算不上好。他低估了孟琴夭。 即便孟琴夭的双手都受了伤,但是她在知道自己在追查她的行踪后就干脆暴露行踪,就是为了趁竹取不备将他拿下。 最然竹取料不到的是孟琴夭竟然会选择把他带回琴阁,不,或许远不止此。竹取问她:“这几日你一直都躲在琴阁?” 孟琴夭点头,“是啊,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平日你琴阁中人都不会来这间地室,你的人要搜查也不会查到这里,在这里疗伤是最好的。” 提起疗伤,孟琴夭只觉得掌心剧痛。看着被白布包裹的手掌,孟琴夭极为愤恨:“不过再怎么疗伤,我的手也好不了了。” 虽然右手的伤势比左手的要轻,但是就算伤口恢复,最后她都无法再拨动琴弦。而这伤口,就是拜陆小凤和花满楼所赐。 “如果不是你逼得这么紧,我也不会这么快出来。”孟琴夭转而看着竹取。本来她是打算在琴阁中养好双手的伤,但是竹取的动作太快,她不得不在今晚行动。 她双手都未痊愈,陆小凤和花满楼联手她的胜率太低。既然今晚已经选择了这个做法,孟琴夭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在今晚跟他们做个了断。 “所以我没时间和你啰嗦,他们在哪里?”孟琴夭踩在竹取的身上,她已经搜过琴阁,陆小凤和花满楼不在里面。 被孟琴夭踩在胸口,竹取只觉得呼吸困难。他盯着孟琴夭,声音断断续续:“你……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做什么?”孟琴夭反问了一句,然后说,“当然是让他们尝尝我的痛苦。尤其是花满楼,他不是擅琴吗,他不是废了我的手吗?还有那个陆小凤。等我找到他们,我就抓住花满楼,当着陆小凤的面把花满楼的手指一根根捏断,然后再挑断他的手筋。” 陆小凤听到孟琴夭的话,眼神立刻就沉了下来,双手握拳,气势一变。花满楼感觉到了陆小凤的变化,也觉察到竹青在自己怀里抖了一下。 难道孟琴夭说了什么?花满楼拉了一下陆小凤的衣袖。陆小凤抓住花满楼的手,让他不必担心。 这样的做法何其残忍,竹取不忍卒听。然而计划着这一切的孟琴夭竟然还问竹取,“师父,你觉得我这种做法如何?” “你……”竹取想说话,但是孟琴夭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在竹取开口的瞬间,孟琴夭的脚下忽然用力,疼得竹取不得不咬紧牙关。 孟琴夭弯下腰说道:“除了那两人的下落,我不想听你多说什么。你不打算告诉我?”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0节 孟琴夭逼视竹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孟琴夭怒极反笑,“师父,你别逼我对竹青出手。花满楼和陆小凤我或许应付不了,但是那个小鬼,他们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我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对他手下留情。” “你!”竹取青筋暴起,竹青是他最重要的人,他绝对不会让孟琴夭伤害住自己的儿子。 孟琴夭冷笑,这时她忽然朝着地室门口的方向冷声道,将脚边的一个木盒朝着门口的方向踢去。 陆小凤没料到孟琴夭会这么快发现他们。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木盒就已经朝着他飞了过来,陆小凤立刻抬腿将盒子踢开。 木盒撞在了墙上,里面的细粉全都洒了出来,散在了空气中,一股呛鼻的气味就涌了过来。 陆小凤来了这么一下,孟琴夭自然就发现了他们。“陆小凤,花满楼,正想找你们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黑暗中孟琴夭的表情自然是看不清的,但是光是听他的语气,陆小凤就知道他们必须得逃。 102 陆小凤和花满楼并没有盲目地逃跑,而是就近选择了一间屋子躲了进去。 侧耳倾听,暂时没有听到孟琴夭追上来的脚步声,陆小凤松了一口气,心底快速地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伏孟琴夭。 正想着,陆小凤的视线就锁定在了正在安慰竹青的花满楼身上,眼睛顿时一亮,伸手就去扯花满楼的衣袖。 “嗯?”花满楼本来是集中精力地安慰竹青,陆小凤忽然伸手吓了他一跳。这下还没回过神来,陆小凤竟然开始扯他的衣服。花满楼显然更错愕了,一下就拍开了陆小凤的手,“陆小凤,你做什么?”花满楼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陆小凤收回手,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是突兀了点,拉过花满楼的手写道:“我们换衣服。” 花满楼绝顶聪明,自然是明白陆小凤的意思。现在自己视听不便,若是被孟琴夭纠缠,脱身自然不便。 陆小凤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方才孟琴夭的话他已经听得明确,她的首要目标是花满楼。现在屋内灯火未燃,一身衣服足以骗过孟琴夭了。 所以竹青就被放在了地上,茫然地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宽衣解带。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但他还是牢记两人的嘱咐没有发问。 时间紧迫,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他们两人身形差不多,因此换上衣服之后也没有行动不便。 换好衣服后,花满楼再次抱起竹青,而陆小凤则是靠在门上注意外面的动静,一边在花满楼的手中写着什么。 孟琴夭在寻找两人时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毕竟她可不想节外生枝。陆小凤和花满楼只比她早几步,不可能跑远。 这样想着,孟琴夭停在一件屋子的外面。她听见屋内有声音。 推开门,果然孟琴夭就看见花满楼站在窗口正准备跃窗而出。“你跑不掉的。”孟琴夭冷笑,飞身欺近。 可是花满楼只是一跃而出,双手抓住了屋檐,回过身来踢开了孟琴夭的手。 孟琴夭也跳出了窗户跟着花满楼落在了屋顶上,屋外一片漆黑,率先迎接孟琴夭的便是花满楼的掌击。 孟琴夭侧身躲过,抓住了花满楼的手腕。她手掌上的伤口还没有复原,所以她转而靠近,用手臂架开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另一只手旋即拍来,被孟琴夭用同样的方式架住,继而两人的手便缠在了一起,彼此锁住了对方的手。 既然锁住了,那么花满楼就逃不了了。孟琴夭心中正高兴,却被花满楼用力一拉。 孟琴夭踉跄了一步,险些撞在了花满楼的身上。她稳住身形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面容。根本就不是花满楼! “陆小凤!”孟琴夭怒极。 觉察到孟琴夭想要抽出她的手,陆小凤用力地锁住她,“孟姑娘可算是认出我来了。从刚才开始孟姑娘心底一直想抓花满楼,陆小凤心中可是痛苦得紧。” 他靠近孟琴夭,看着她愈发明显的怒容,心中越发痛快,“我绝对不会让你动花满楼一根手指头。” 两人在屋顶缠斗,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边缘。孟琴夭抽不出手,而陆小凤更是抬腿绊住了孟琴夭的脚。 孟琴夭猝不及防,身体就往外倾倒。既然要摔,孟琴夭就绝对不会放过陆小凤。在摔出去的同时,孟琴夭锁紧了陆小凤的手,两人一同倒了下去。 孟琴夭双腿踩在墙上借力,在空中与陆小凤调换了位置,两人同时落在了地上。 方才二人在屋顶的缠斗弄出了不小的声响,琴阁中的其他侍从已经被惊动。陆小凤和孟琴夭都听到了脚步声。 “你逃不掉的。”陆小凤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孟琴夭。 孟琴夭不惧反笑,“那就把你们都杀掉。” “那就得看孟姑娘的本事了。”这时完全不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琴夭心底一惊,正欲回头,身体却已经不能动弹了。 “原来你们就是在这里等着我。”孟琴夭冷哼,紧盯着从自己身后绕出来穿着陆小凤的衣服的花满楼。 花满楼面色冷静,他已经在这个地方等候许久了,就等着陆小凤和孟琴夭落下来的这一刻。还好,出手没有失误。 “谁在那里!”此时琴阁侍从已经赶到,正好看见四人。 “小少爷?花公子?陆公子?”三名侍从都没有料到会是他们,陆公子和花公子不是去外面找人了吗? 陆小凤正欲解释,就被竹青拉住了衣服。“陆叔叔,爹!“看到孟琴夭被制伏,竹青这才焦急地说。竹取还被绑在地室中,竹青急得不得了,要不是花满楼还抱着他,他肯定跑出去了。 陆小凤知道他等不了,便从花满楼手里接过竹青,在花满楼掌心写道:“我去救竹取。” 陆小凤抱着竹青就跑了出去,三名侍从都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花满楼对他们说:“取根绳子来帮她绑起来。” 得了花满楼的命令,三名侍从才明白过来。其中一人守在花满楼身边,另外两人去寻了绳子,把孟琴夭紧紧地捆了起来。 孟琴夭本想用内力冲开穴道,却不料花满楼早就料到这一招,提前封了她的内力。只能束手就擒,孟琴夭愤恨地看着花满楼。 一看到花满楼,孟琴夭想到方才陆小凤与他交流时的情景,心中涌现一个念头。 “花公子。”孟琴夭轻声唤了花满楼一声。 花满楼并没有理会她,但是站在他身边的侍从却朝着孟琴夭看了过来。孟琴夭恍然大悟。 三名侍从看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孟琴夭露出了一个堪称恶毒的笑容。他们都是一惊,却不明白孟琴夭这般受制于人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花公子,你就不去看看竹取吗?”孟琴夭笑道,“陆小凤又不会医术,都这么久了,竹取在那地室里恐怕要死透了。” “你说什么?”花满楼还不知道孟琴夭说了什么,三名侍从却都忍不住质问。 孟琴夭脸上的冷笑实在太过慑人,他们不由地着急了起来。一旦着急,他们便再也不能安定地站在这里了,全都朝着陆小凤方才的去向追了出去。 花满楼只隐约听到孟琴夭说了什么,然后身旁有人似乎大喊了什么,再然后身旁就空了。 那几名侍从是怎么了?花满楼很是不解,却能确定现在这儿只剩下孟琴夭和自己了。 花满楼走近孟琴夭,心思却没有停下。方才那动静来看,那几名侍从是匆匆离去的。难不成是孟琴夭说了什么? 花满楼顿时觉察到不妙,抓住孟琴夭就问:“你刚才对他们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啊。”孟琴夭看到花满楼焦急的神色就忍不住放声大笑,“我不是被你们绑在这个地方吗?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你现在又聋又瞎,什么都做不了!” 明知花满楼看不见,但是一看到花满楼那张茫然却焦急的脸,孟琴夭就感觉到了快感。 花满楼自然是知道孟琴夭在笑的。她不只是在笑,而且是在大笑。即便听不见,花满楼仍然能感觉到孟琴夭这笑意中的嘲讽,心中也越来越不安。 现在孟琴夭被自己点住了穴道,她能做什么? 那三人急急忙忙地离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花满楼飞快地思考着,孟琴夭单独行动,不可能有什么帮手,那么肯定是琴阁里出了什么情况。 陆小凤抱着竹青去地室救竹取了。 地室?竹取…… 花满楼正思索着,就闻到了从孟琴夭身上传来的味道,是刚才在地室中闻到的味道,也是之前陆小凤给自己闻的那股粉末的味道。 护琴粉…… 花满楼想起来了,竹青说过地室中存有护琴粉,方才孟琴夭发现他们的时候朝着他们踢来了什么,被陆小凤挡开了,然后就有无数的粉末散在了地室中。 粉末…… 花满楼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便不再管孟琴夭,朝着地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地室极为昏暗,陆小凤和竹青去救竹取,若是因地室昏暗提了盏灯进去,地室里会爆炸的。即便是陆小凤和竹青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方才那三名侍从中有人手中是提着灯的,他们可不知道地室中散满了粉末,若是他们赶到地室…… 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花满楼加快了脚步追了过去。 另一边陆小凤和竹青早已赶到了地室,解开了竹取的绳子。陆小凤扶起竹取,还不忘夸竹青:“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拦着我还真把门口那盏灯给提进来了。” 方才赶到石室口,陆小凤的确是想提盏灯进去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碰那灯座就被竹青给勒住了脖子,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好不容易掰开竹青的手一问,才知道这小孩牢记着方才地室中打翻了护琴粉,而竹取曾经严厉地教导过他这些粉尘是不能遇到明火的。 听竹青解释过之后陆小凤就明白了,所以他就干脆吹熄了烛火,和竹青一起摸索着下了地室。因为看不见,所以解开绳索还是耗费了些时间。 靠在陆小凤的身上,竹取伸手摸了一下竹青的头,“还好你记得。”孟琴夭在出去之前塞住了他的嘴,方才陆小凤赶过来的时候他是真的担心他会不明就里地拿着烛台就进来。 “是是是,我不知道这事,还好有竹青提醒,否则我们都得被炸上天。”陆小凤无奈地说,逗得竹青和竹取直笑,“两位别笑了,我们赶紧上去吧,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陆小凤就意识到自己就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还没到地室口,三人就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竹取被粉末呛得咳嗽了两声,陆小凤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发仓促了起来。 “有声音,阁主没事!” 明明是充满喜悦的声音,陆小凤和竹取却有种大灾临头的感觉,因为他们都看见了隐约的火光。 糟糕,他们是提了烛火来的。 “全都把烛火熄了!”陆小凤扬声喝止他们。 但是那几人实在是太过挂心地室的情况,陆小凤的话刚一说出口,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地室口。 陆小凤抬起头,便看见自烛火火焰处的空气扭曲了一下。“趴下!”陆小凤大喝,拉过竹青和竹取一起卧倒,而在三人上方一束火光出现,滚滚地想后方蔓延而去。 侍从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另外两人立刻熄灭了手中烛火。但是另一人却被方才突然放大的火势灼到了手,手一松,烛台竟然就滚了下去。 陆小凤拉起竹取和竹青,那三名侍从从他手中接过人,奋力往外跑。 “陆小凤!” 陆小凤一抬头,就看见花满楼朝自己跑来。 “别过来!”陆小凤冲花满楼大喊,地室快要爆炸了,花满楼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已经迟了,在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席卷而来。陆小凤顾不得其他,扑向花满楼,把他抱在怀里。 被气浪掀倒的时候,陆小凤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用力地捂住花满楼的耳朵。 103 花满楼是被一阵嗡鸣声吵醒的。一睁开眼睛,花满楼发现自己是睡在一层柔软的东西上面。伸手去摸,竟然是床褥。 他开始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担心地室那边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连忙赶了过去。刚喊出陆小凤的名字,就发生了……爆炸! 花满楼手一紧,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刚准备翻身下床,方才那阵嗡鸣声竟然放大了好几倍,花满楼只听见“嗡”的长长一声,脑仁都疼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声音不是错觉,而是切切实实地从自己的耳中传来的。 花满楼捂住耳朵,过了许久这阵嗡鸣声才平息了下来。 刚松口气,花满楼仿佛听到了门推开的声音,还有朝着自己而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你怎么起来了?”来人正是陆小凤,他刚送走大夫,回来就看到花满楼坐了起来,连忙担心地问。 “唔……”花满楼没能回答他,反而发出了痛呼。在听到对方说话的一瞬间,刚刚平息的嗡鸣声竟然又像是热油一般沸腾了起来,头很疼。 陆小凤皱眉,看到花满楼双手用力地抓住床褥,甚至是到了指尖发白的地步,他就明白了现在花满楼正在经历什么。 没有犹豫,陆小凤坐在花满楼身边,伸出双手用力地捂住了花满楼的耳朵。 当双耳被捂住的时候,花满楼便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了,知道是陆小凤之后,他的第一感觉是心安。 陆小凤就在自己旁边,好像没出什么事,这样就好。 过了好一会儿,花满楼感觉耳中的声音轻了不少,头也没那么疼了,便抬手拍了拍陆小凤的手臂,轻声说:“我好多了。”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陆小凤,方才他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琴阁中是否有人受伤……但是在他问出口之前,陆小凤松开了手,却没有拿开,而是放在了花满楼的后背轻抚。 花满楼能清楚地感受到陆小凤放在自己背后的手,平稳有力,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那是陆小凤对他做出的安慰。 知道自己刚才昏倒的事情恐怕给陆小凤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花满楼没有拒绝陆小凤。等到陆小凤的动作缓了下来,花满楼开口欲问,却被陆小凤捂住了嘴。 这算什么?陆小凤这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说话?花满楼腹诽。 好在陆小凤没这个念头,他只是拉过花满楼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你说话的时候放轻声音,越轻越好。” 花满楼有些奇怪,但是仔细一想又明白了过来,恐怕陆小凤这样要求是和自己的耳朵有关。他点了点头,陆小凤才拿开了手。 “我昏倒前发生了什么?竹先生他们没事吧?”还记得自己昏倒之前的那场爆炸,花满楼担忧地抓住陆小凤的手腕,“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小凤轻声说道,反手握住了花满楼的手,在他的掌心开始写字。 虽然花费的时间有些久,但花满楼好歹是知道了这次爆炸并没有真的伤到什么人,官府被这场爆炸惊动,但是竹取已经糊弄过去了。他决定亲自处置孟琴夭,并不想假借他人之力。 花满楼这厢松了一口气,陆小凤就开始教训他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事?你突然跑过来,爆炸这么大的动静,你能不能顾虑一下自己?” 虽然陆小凤是卯足了劲想要说上花满楼一顿的,但是……这说教嘛,往往是口头上才有力度,这一旦换成了笔谈的形式,气势就差了好多了。 就像是陆小凤这几句话,明明想着的时候心中是有些怒气的,但是在花满楼掌心写了会儿字,陆小凤就感觉自己的气势完全消失了,看着花满楼那张脸就发不起脾气来了。 而花满楼明显就是知道这一点的,“说不下去了?” 陆小凤用力地握了一下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反笑道:“我是说真的,莫非你是想用笔谈的形式说我一顿?” 好吧,陆小凤这次是真的没辙了。 “我是怕你们不知,那些粉末若是遇上明火爆炸就糟糕了。”所以自己是因为担心才追过来的。 陆小凤还握着花满楼的手。听到他这么说,想也没想就往花满楼的手背上打了一下。突然一疼,花满楼抽了抽手,“怎么了?” “你睡了一夜,我担惊受怕,打你不行?”陆小凤抱怨。 “我睡了一夜?”花满楼也很诧异,他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了会儿。 “那不是睡,是昏倒。”陆小凤一笔一画地写着,“你被气浪冲击到,又听到了爆炸的声音,耳朵本来就还没恢复,冲击太大就昏了过去。” 说到最后,花满楼才想起自己耳朵的事情。他把自己方才醒来时听到声音的事情都告诉了陆小凤,心想或许这场爆炸让他的情况变得更糟了点。 当时他心系陆小凤他们的安危,根本就没有管那么多,现在花满楼才想起自己耳朵的事情,心不自觉地沉了些。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在担忧自己的耳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廓。 花满楼一惊,但没有躲开。陆小凤的力道很轻,从他的动作里花满楼读出了安抚和宽慰。“我的听觉……” “没事。”陆小凤在花满楼掌心写道。 经过陆小凤的一番解释,花满楼算是明白了大致的情况。爆炸的时候陆小凤捂住了他的耳朵,爆炸的声音并未对他的听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饶是如此,花满楼依旧是受到了过大声音的刺激,所以听觉的状况比之前被琴音损伤时还要严重些。当初是听不见声音了,现在的情况是耳鸣不断,而且现在是真的听到稍微大些的声音就会加重耳鸣,甚至会头疼。 方才陆小凤看到他醒了,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响了一点,花满楼的耳鸣就加重了。大夫便嘱咐花满楼之后绝对要“静”养,等到耳鸣消失,听觉便可恢复。 总的来说,将大夫的话归纳一边,陆小凤得出的结论就是在花满楼面前一切都要轻。 知晓自己的听觉有望恢复,花满楼也是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许多之前忽视的东西就变得在意了起来。 比方说,花满楼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抬起手,花满楼就闻到自己的衣服上还是那种护琴粉的气味。恐怕昨夜爆炸后他就被安置在这儿休息,根本没能清洗。 陆小凤看见花满楼抓着衣袖,脸色变化不断,大致就猜到了花满楼现在的心思。“要沐浴吗?厨房备好了热水。”陆小凤写道。 “好。”知道有热水,花满楼立刻点头。 陆小凤马上就吩咐侍从准备热水,很快花满楼的房间里就搬进了一个浴桶,水温微烫,光是看着热气就觉得舒服。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了出去,花满楼觉察到只有陆小凤没有离开。“陆小凤?”花满楼不解地喊了他一声。 “洗好了叫我,你的耳朵还得上药。”陆小凤嘱咐后便离开了。 屋子里总算只剩下了花满楼一人。对花满楼来说,无所谓安不安静。人在或不在,他总是耳鸣。可是,陆小凤走了以后,花满楼却真的觉得屋子里安静了太多。 花满楼利落地去脱自己的衣服,碰到腰带的时候才觉察到不对。刚才抓着衣袖的时候他便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直到这时花满楼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陆小凤的外衣。 陆小凤的穿衣历来和花满楼不同,两人彼此都不怎么尝试对方的衣服,现在换着穿,恐怕看起来也是和平日完全不同吧? 抛开这个念头,花满楼脱了这身衣服挂在屏风上,进了浴桶中。浑身浸在热水中,花满楼只觉得全身放松,那阵耳鸣声虽然吵耳却也轻松了不少。 花满楼干脆滑下浴桶,仰头靠在桶壁上。他的肩膀刚一没入水中,花满楼就感觉到有人靠近。在对方的手要碰到自己的肩膀时,花满楼准确地抓住了那只手。 刚抓到,花满楼就猛地转身,“陆小凤?你进来做什么?” 陆小凤此时也是说不出话来。因为方才碰了水,花满楼的手湿热,抓着他的手不放,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衣袖都要被水汽给打湿了。 而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花满楼。花满楼本是全身都没入了水中的,但是因为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他坐直了一些,露出了些许胸膛。 隔着水汽,陆小凤能看到水珠从花满楼的颈侧滚落,在脖线上留下一道道让人恨不得用指尖去挑开的水痕。 水珠滚落在水面,视线往下,是花满楼的长臂,水珠顺着手臂的曲线滑下滚落至他的肩膀,仿佛是在引导着陆小凤的视线一般顺着胸膛滑下……停! 陆小凤猛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手上用了些力。花满楼也意识到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松开了手,没入了水中,“你……来干什么?” “咳咳……”陆小凤干咳了几声。 花满楼心知陆小凤应该是有事要和自己说,还是对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写吧。” “我只是来提醒你别让耳朵进水。”本来在花满楼沐浴之前就该告诉他的,可是陆小凤一不小心给忘了。 手臂露在外面有些冷,陆小凤一写完字花满楼就把手缩回了水里,不自在地说:“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花满楼不自在,陆小凤也很不自在。但是一看到花满楼不自在,陆小凤那恶作剧的心情就冒出来了。 陆小凤趴在浴桶边,故意靠近花满楼的背后,对他说:“花公子为什么要赶在下?不如让我帮你?”说归说,陆小凤可不会真的动手。 花满楼只觉得耳边热气不断,心中懊恼陆小凤的胡闹,心想肯定要治治他。 花满楼没什么动静,陆小凤有些好奇,便转到花满楼的身边,“我说花满……哇!” 迎面而来就是一泼水,陆小凤连忙躲过,脸上还是沾到了些水。陆小凤用袖子抹了下脸,看着花满楼无奈地说:“我说花公子,你至于吗?” 猜测自己那泼水应该是打中了陆小凤,花满楼笑道:“都说了让你出去了。去换身衣服吧,我会注意的。” “是是是,我就去换衣服,再留在这儿……”其实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余光扫去看见花满楼置身水中,水汽弥漫,心中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就算花满楼留他,陆小凤都不敢留在这儿了。再看下去非得闹出事不可。 104 一小撮细白的药粉从搓动的指尖粒粒飘落至食指指腹,黏附于此,颗颗粒粒相连相垒。左手微微颤动,却不曾将粉末震落。 小心翼翼地将手移到耳孔外,对准耳孔,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指尖的粉末全都吹入那人的耳中。 坐直身体,便能看见那人的耳廓微微发红,显然无论多少次都无法适应这样的上药方式。心中无伤大雅的恶意又升起,便又弯下腰对着那人的耳廓再吹了一口气。 “陆小凤!”花满楼猛地坐直了身体,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颇为恼怒地叫了他一声。 被叫到名字,陆小凤也不尴尬,竟然还坐直了身体无辜地说:“我看到有些药粉还附在外面,就想帮你把它们吹进去,这样花公子也要说我?” 这样的理由陆小凤秉持着“招不在多,有用就行”的原则已经用过好几次了,偏偏还真的在理,陆小凤又说得无辜,就算花满楼让他别这么做了,下一次陆小凤来了兴致还会再犯。 好几次花满楼都想换人,有试过让其他侍从帮忙,结果他们都不得要法,要吹好几次,花满楼更加受不了。若不是因为这上药方式无法单独完成,花满楼肯定不会假手他人。 “不过这药还真挺有用的,十天左右的功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花满楼又能听见了,陆小凤真的很高兴。 “的确。”花满楼也很高兴,昨日请大夫来看过,大夫说他恢复得很好,这药用完就可以停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上药了。想到这里,花满楼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下我们就能口头交流了。”想想过去几天那笔谈的形式,陆小凤就觉得手酸。 花满楼笑着把手中的一本书扔给了他,“其实我觉得笔谈挺好的。” 两人正说笑着,房门打开,竹青就朝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扑了过来。当然,扑的是站在外边的陆小凤,“陆叔叔,花哥哥!” 在竹青扑上来的时候,陆小凤配合地弯下了腰,把竹青给背了起来,“竹青,才几天,你怎么又胖了?” 竹青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偏偏陆小凤次次都说。竹青嘟起嘴就勒住了陆小凤的脖子,作势要去咬他的耳朵。陆小凤又痒又疼,缩着脖子背着竹青在屋子里转圈求饶:“我的小祖宗,行了行了,诶,我的耳朵,别咬!” “就咬!叫你说我胖。”竹青接着磨牙。 花满楼也不阻拦,就站在一旁笑着任这两人打闹。 过了好一会儿这两人才歇下,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坐在一旁喝茶吃糕点,气得直磨牙,上去就抢了花满楼那杯茶直灌。 花满楼顺手拿了两块糕点,分别递给了陆小凤和竹青,然后问:“竹青,怎么来找我们了?不是说今晚要去放荷灯的吗?” “要去的。”竹青叼着糕点,扒拉着陆小凤的肩膀说道,“可是你们都没有来。” “这荷灯会事先有许多要准备的地方。我和陆小凤并不懂得此地风俗,去了容易添乱。”花满楼笑道,“竹先生就让我们晚些去。” “所以我来陪你们啊。”竹青扒拉住陆小凤的肩膀说,“爹爹让我晚些时候带你们一起去,到时候外面会很挤的。” “也好。”陆小凤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屋外灯火通明,整个小镇已然被点亮,成为了一所不夜城。 今夜着实太过热闹,街上人潮涌动,屋中反倒显得安静了起来。也是因为屋外灯火通明,陆小凤也懒得点灯,直接打开窗由着窗外灯火点点照亮屋内。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站在窗边,竹青坐不住,也跑到陆小凤身边,拽着他的衣角要陆小凤抱起他。 陆小凤了然地弯腰,竹青看着窗外,指着远处的一条河说:“就是那儿,今夜大家都会在那儿放荷灯。” 竹青探出了身子,显然很期待。若不是陆小凤还抱着他,恐怕得就这么跌出窗外。 竹青话里的期待两人都听得清楚。花满楼回过头,伸出手在竹青的鼻尖点了一下,“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陆小凤本想等着人流缓下些再出去,不过花满楼和竹青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反对,三人便出了琴阁。 一路上竹青都极为兴奋,趴在陆小凤的肩头不停地对花满楼说话。这些天花满楼都是“静”养,竹青憋了许久,今天总算是能随性地说话了。 听着竹青和花满楼一来一往的对话,陆小凤忍不住眯起眼睛笑,还不是拍竹青一下,示意他不要乱动。 混在人流之中,虽然挤了些,但是顺着人流的方向就能到达目的地。没过一会儿,陆小凤就看见了飘满了荷灯的青河。 怀里的小孩动来动去,陆小凤实在是抱不住了,便遂了竹青的愿放他下地。竹青来了劲,双手牵着陆小凤与花满楼就往前跑。 陆小凤和花满楼苦笑,但还是略微弓着身子跟着竹青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被竹青的笑容感染,两人也是一脸的笑意。 跑了一会儿,竹青看到了竹取,就很没义气地抛下了两人先扑了过去。 陆小凤看了一眼青河岸上的人群,摇着头对花满楼说:“这人挤成这样,我们怕是没地方放荷灯了。” 这担忧显然是多余的。等他们到了竹取那儿,陆小凤便看见竹取已经备好了两叶扁舟。 “陆公子和花公子赶得时间正好,再过不久便是烟火祭,二位去灯丛中挑盏荷灯吧。”竹取为两人指了个方向。 陆小凤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整排的木架,上面挂满了点亮的荷灯,远远看去宛若朵朵莲花盛开。 虽说在陆小凤看来所有荷灯都长得差不多,但是真到了挑选的时候反而犹豫了起来。 花满楼只是跟在陆小凤身旁,听着陆小凤接连不断的犹豫,偶尔说上一两句,也帮不了陆小凤决定。 陆小凤很是苦恼,最后干脆把挑选荷灯的事情交给了花满楼。 “我?”花满楼不确信地问。在陆小凤的反复要求下,花满楼也只好抬手准备挑上一盏。 烟火祭就快开始了,他也不打算继续往下走挑选荷灯,便认准了眼前这一片。手臂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会儿,花满楼伸手欲取下右上角的那一盏。结果碰到了陆小凤的手。 花满楼停顿了一下,陆小凤已经握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取下了那盏荷灯。 “这盏可以吗?”花满楼问。 陆小凤端详着手中的荷灯,轻声道:“这盏烛火最亮。” 踩上扁舟,陆小凤把荷灯交给花满楼后就去驾舟。花满楼捧着荷灯立于船头,掌中热度清晰可辨。 周围的声音本该很嘈杂,但是定下心来,花满楼却发现现在充斥耳畔的是船篙扬起水波的声音。 碧水涟涟,洗去了这夏夜的喧嚣; 流水淙淙,送去荷灯承载的思念。 陆小凤放下船篙,走向了花满楼。扁舟自然地顺着水流载着船上二人缓缓向前。 “知道怎么放了?”花满楼问陆小凤。 “竹青都在我耳朵边念叨好多遍了。”陆小凤嘟囔了一声,拉着花满楼一起蹲了下来。 陆小凤从青河中掬起一汪水,夜晚的河水还残留着日光的余温,暖意与河水的清凉交融。陆小凤将掌中清水洒在荷灯花瓣缝隙间,荷灯花瓣上沾染点点水痕。 有些水聚集在底部,顺着缝隙滑落花满楼的指缝。 陆小凤从花满楼手中接过荷灯,双手捧着荷灯将它放在了水中,朝着水流的方向推去。愿青河河水能送它至天涯海角极乐净土。 “陆伯伯和陆伯母会听到的。”花满楼站在陆小凤的身后说道,“你的声音,他们会听到的。” 陆小凤转过身凝视着花满楼的眼,笑道:“还有你的声音。” “是啊,这么多年了。”花满楼感慨。多年的岁月,父母双亡已经不再刺痛陆小凤了,双亲化成了他记忆中的瑰宝。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的家庭有多和睦,不同于花家,那是陆家特有的和乐。陆小凤和他爹嬉笑打闹,时常被他爹追着满园子乱跑。 陆家父子同乐,却毁了花家的园子。那时候陆伯母就会拧着两人的耳朵,罚他们把园子收拾干净。 自己曾经偷偷帮过忙,结果被陆小凤的娘亲抓住了。没想到陆小凤的娘竟然搬来了椅子和茶点水果,抱着自己坐在树荫下看着这两人劳作。 那时候陆小凤和他爹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花满楼至今还记得,陆小凤的娘在自己耳边一直念叨“这样的日子真好”。现在想来,陆伯母所眷恋的大概就是这样安逸的日子吧。只可惜…… “唉,被他们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恐怕得从棺材里跳出来追着我打。”不喜欢太过低沉的氛围,陆小凤故作轻松地说。 “哦?为何?”花满楼好奇地问。 陆小凤在船上转了个圈,害得这叶小船都晃荡了起来,“你看我现在四海为家,这样的浪荡放纵,那老头肯定看不顺眼。” 花满楼被晃得也站不稳,但是听到陆小凤的话他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可惜的是陆小凤没能听清。在花满楼说话的一瞬间,烟火终于承载着这一夜的众人的期盼冲上了云霄,于空中绽放绚丽。欢呼声响起。 花满楼只听见烟火巨响,再然后脚下的扁舟就晃得更加厉害了。等到他回过神,陆小凤已经拉过他站在了小舟的中央并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双耳。 真是担心过了头。被捂住耳朵的花满楼这般想,握住陆小凤的手腕打算拿开陆小凤的手,只是陆小凤按得很严实。 花满楼暗笑,看来自己听不见的这几日,就这捂耳朵的功夫陆小凤练得最好。 “这点声音没事的。”花满楼提高了声音。 陆小凤有些犹豫,但是看着花满楼那轻松笃定的表情,他还是松开了手。 “还真响。”花满楼仰起头评价。 看花满楼神色平静,确定他不会因为烟火声难受,陆小凤才笑着点头,注视着漫天的烟火。 过了会儿,陆小凤问:“方才你的话我没听清。” “嗯?”花满楼有些不解。 “放烟火的那一刻,你在说话,我没听清。”陆小凤重复道,直觉告诉他,花满楼说的那句话很重要。 花满楼反应了过来,笑道:“我是说,你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这下轮到陆小凤不解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花满楼直接说自己很好,“我哪里好?” “陆小凤虽是放荡,但胸中自有原则,四海游走览尽天下风光,人间百态,人生在世随心而已。你随心,那便很好。百花楼,桃花堡都是你的家。” 这个回答让陆小凤心中一暖。这的确是花满楼会给出的回答,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似乎在花满楼眼中自己就是很好的人。而被花满楼这样看待,陆小凤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好,自己的生活也会很好。 百花楼,桃花堡,都是归宿。即便四海游走,花满楼也会相伴,他……允了自己一生之诺。 挚友。 这两个字跳了出来,本是理所当然的字眼,陆小凤却忽然觉得奇怪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烟花绚烂,晃了他的眼,也扰了他的思绪。花满楼的笑容在烛火烟花之下变得更加悠长,平静,却又在无形之中拉扯着什么。 陆小凤眯起了眼,走上前去将额头抵在花满楼的肩膀上。 “陆小凤?”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而陆小凤则是抓住了他的手臂。 “原来我这么好……”陆小凤凑近花满楼的耳旁轻声说,“花满楼,为什么你总把我看得那么好呢?” 花满楼无言以对,只听见陆小凤接着说,“这样的我,为什么你会想陪我一辈子呢?” “我……”花满楼紧张了起来,想要回答陆小凤的问题,可是陆小凤那洒落在他脖颈上的鼻息却让花满楼分神。 “花满楼……”陆小凤轻声呢喃着花满楼的名字,站直了身体,渐渐地向花满楼靠近。 想做什么? 该做什么? 两人对任何一个问题都不明确。只是,一人想要靠近,另一人无法离开。 “陆小凤……”二人额头相靠的时候,花满楼轻轻地叫了陆小凤一声。 烟火再次点燃了夜空。 105 在门口相互嘱咐早些安歇,各自推开屋门,然后合上。 同样的步骤多日来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来说已经是极为熟悉。然后今夜灯会归来,无论是谁,心中大抵都不平静。 合上房门后,陆小凤连灯都没有点便径直地扑到了床上。把脸埋在被褥中,呼吸受了些阻碍,但对此时的他来说却是正好。 陆小凤抬起头,用手压住了额头。不久之前,他和花满楼随着扁舟于水中飘荡,二人的额头抵在了一起,而自己还在不断地靠近。今夜若不是那阵烟火炸开惊得二人分开,那结果会是怎样? 不敢想; 不能想; 也想不下去,只要一往下想,陆小凤便觉得心跳加速,热气不受控制地爬上了脸。 直至如今陆小凤都想不出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只是看着花满楼,那时的情景,自然便这么做了。 啊!陆小凤无声地哀叹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闷死自己算了。抱着这样的念头,陆小凤竟然还真的睡了过去,可以依旧不得安然一眠。 陆小凤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花满楼的屋外,双手不受控制地推开了屋门。直觉告诉他不能进去,但他仍不受控制地迈步。 屋内水汽弥漫,双目所及之处均被白色水汽笼罩,看不清真切的景象。耳畔似有水声,陆小凤便往那一处移了两步,隔着水汽,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那人偏瘦,身材却很匀称。隔着水汽,竟然能看清那人后背上的水滴顺着濡湿的黑发滑下,落在脊背上。那人的肩胛骨有着好看的轮廓,引着水珠滑下。 口干舌燥了起来。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那人移动。陆小凤极力控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到他身边,还是不想。 好在那人赶在陆小凤到来之前穿上了里衣。陆小凤松了一口气,说不出心中那股若有所失的感觉是什么。 那人转过了身来,看不清脸。陆小凤很想呼唤他的名字,却想不出来他叫什么。最后,他只是伸手把黏附在那人脖颈上的黑发拨开,握在手中,仔细小心地将一缕缕黑发分开。 埋首拨弄那人的黑发的时候,陆小凤就听到了那人的笑声。很温柔,仿佛是害怕惊动了他。 陆小凤抬起头,意外地撞见了一双清澈乌黑的眼睛。在里面,陆小凤看见了自己。 他直起腰,靠近了些。那人也不躲,看着他不曾移开视线。 恍惚了一下,陆小凤便听见烟火绽开的声音,烟花灿烂,缤纷的光彩点亮了那人的脸。陆小凤方才意识到他们已是相互抵着额头。 为何…… 陆小凤渐渐靠近,不舍得闭上眼睛。只见那人在他靠近时低下眼帘,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心中有许多柔软,陆小凤终于闭起了眼,轻声地唤那人的名字:“花满楼。” 然而烟火扰了他们的平静。又是一阵极响的烟火声炸开,陆小凤一惊,眼前的画面全都消失,他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梦。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1节 他在做梦,被屋外的烟火惊醒。 陆小凤下了床,推开了窗。他不知现在是几时,屋外仍然很热闹,人流,荷灯,欢声笑语。即便不点灯,绚烂的烟火和荷灯的流光也足以点亮黑暗。 凉风吹来让人清醒许多,也让因方才的梦而染上的热度冷却了许多。陆小凤靠在窗口,仍然心惊。梦中的两处场景,他都经历过。 忽然想去看看花满楼,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沉寂了下来。不敢去看他。 陆小凤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青河河水湿润的感觉犹在。他在小舟上握住了花满楼的手,二人的手均沾了青河流水,便融合在了一起,河水的凉意中是彼此的温暖。 “花满楼……”陆小凤觉得心里太乱,乱得不知明日如何面对花满楼,乱得只是知道花满楼就在隔壁便心悸。 陆小凤找出纸笔,写下了一封书信便从窗口跳了出去,到了后院的马厩中。 夜里很静,静得陆小凤更是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他解开缰绳,牵出自己那匹马。花满楼的那匹马还站在马厩中,打了个响鼻,不解地望着陆小凤。 陆小凤的马也歪着头看陆小凤。陆小凤苦笑,上前抚摸着花满楼的马,凑近它的耳朵轻声说:“我要出去散散心,乖乖地送花满楼回桃花堡好吗?” 也不知那匹马听懂了没有。在陆小凤打算走的时候,它咬住了陆小凤的衣袖。陆小凤回过头拍了拍它的脑袋,“乖,别闹。” 安抚了那匹马,陆小凤才牵着自己的马走出了琴阁,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陆小凤才翻身上马,纵马出了城门。 他心里很乱,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便干脆放任这匹马狂奔不止。直到天色渐明,一人一马才决定休息。 陆小凤摘了些野草喂马,靠着马问:“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天大地大,与花满楼一起的时候,便不会考虑这些问题。而现在陆小凤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目标。 马听了他的话,回头示意了一下。 “你说回头?不行。”陆小凤干脆地拒绝,而且他觉得自己的马似乎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应该是错觉吧? 陆小凤没了主意,坐在地上看着蓝天,心中不断思索着自己的可去之处。过了一会儿,陆小凤眼睛一亮,翻身上马。 还走?马尾巴甩了一下。 陆小凤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头,骂道:“笨!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花果多得是,还有很多美女,肥不死你。” 真的?马尾巴再甩一下,这下不用陆小凤催了,马已经冲了出去。美女什么的无所谓,但是花果多就行。 陆小凤不会是坑人的吧? 当然不是。 因为…… 他是坑马的。 驮着陆小凤赶了数天的路,再一次被陆小凤拉上山野的时候,这匹马终于是甩了脾气,一路上不断挣扎。 “嘿,我说你别停啊,再走几步差不多就到了。”陆小凤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形,觉得这里差不多就是寇梓汀告诉自己的秋水宫的入口。 马打了个响鼻,甩了陆小凤一尾巴——这话你一路上说了几百遍了。 陆小凤吊起眉毛,指着那匹马说:“得,你给我在这里呆着,我找出来给你看。”这一路陆小凤只有这匹马作伴,结果竟然也习惯了和这匹马说话。 无奈地摇头,陆小凤在地上搜寻着什么。寇梓汀说过秋水宫地处深山,宫门前设有专门的阵法迷惑他人。 陆小凤步入林中,依照寇梓汀所言找到了这其中最粗壮的一棵树,在树干各部位打了九下,果然树丛中发生了变化。 有两名貌美的女子走了出来,戒备地看着他。其中一名女子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会儿,惊呼:“啊,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挑眉,难道寇梓汀还在秋水宫众多女子面前说过他的长相? 另一名女子诧异地问:“是他?认错了吧。” 结果那名认出陆小凤的女子拉了她一把,认真地说:“绝对没认错,你看他那胡子。” 另一名女子也仔细打量他的脸,然后点头,“对,的确是陆小凤。” 听了她们全部对话,陆小凤只觉得无奈,看来寇梓汀就教会了秋水宫的女子靠着胡子认陆小凤,重点好像错了。 身份得到了确认后,陆小凤便牵着马跟着两名女子走了。秋水宫的位置的确隐蔽,进了入口还要七绕八绕,好在最后陆小凤总算是进了秋水宫。 一进去,便有人告知寇梓汀现在正在后花园。 那匹马早就闻着瓜果的味道开心地被牵去马厩了,陆小凤对着它翻了个白眼,脚下加快便赶到后花园去了。 寇梓汀此时正意在美人靠上,手拿酒盅看着风景。正当她打算喝上一口酒的时候,手中酒盅却忽然被人抢了去。 “好酒。”陆小凤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寇梓汀晲了他一眼,抬脚就踹。陆小凤轻巧地躲过,落在美人靠另一端坐下,“这待客之道还真独特。” “一上来就抢主人的酒喝,这为客之道也真独特。”寇梓汀立刻回应,往陆小凤的身后瞟。 陆小凤靠着柱子说:“别看了,看穿了花满楼也不在。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寇梓汀声音略微拔高,“我当初对你俩说出秋水宫的位置是要请你俩一起来的,你竟然独自来?” 很快寇梓汀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陆小凤,你平时和花满楼形影不离的,怎么这次一个人来了?你们吵架了?” 陆小凤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我和他怎么可能吵起来?” “也对,花满楼这么让着你……”寇梓汀低喃,又逼问,“那他怎么没来?” 什么叫做花满楼总是让着自己?陆小凤心觉怪异,又被寇梓汀连连追问,前些天那种怪异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压下来,现在又冒了出来,“我一个人跑出来的,花满楼不知道。”陆小凤干脆自暴自弃地说。 寇梓汀一愣,看着陆小凤的表情,惊觉陆小凤这次单独跑出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莫非……“你跑出来,和花满楼有关?”寇梓汀可乐了。 陆小凤被酒水呛了一下,咳嗽着看着寇梓汀。那副狼狈的模样已经预示着答案了。 “肯定有关。”寇梓汀笃定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 陆小凤看着寇梓汀匆匆离去,然后带着一堆瓜果酒水回来,他无奈地摇头,问:“你这是打算听戏吗?” “等你唱啊。”看陆小凤这副尴尬的模样,寇梓汀就猜想他和花满楼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三人自从周家一别后便没有再见过,但寇梓汀可是把在周家时与花满楼那一次的交谈记得很清楚的。 按照花满楼的个性,那是闷死了都不会坦白的。寇梓汀就不信花满楼能在这段时间内做出天翻地覆的事情。不过陆小凤这样……寇梓汀思绪滔滔涌来,脱口而出:“陆小凤,你对花满楼做什么坏事了?” “谁说的!”陆小凤更激动。 这下寇梓汀更加肯定这里面有戏了。 寇梓汀的目光太过露骨,陆小凤觉得无所遁形。他本就是因为那晚的事心烦意乱,现在被逼问,干脆就自暴自弃地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悦耳的琴音,灯火通明的夜,青河流水,烟花灿烂……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觉察自己说漏了嘴,陆小凤连忙咬住舌头。那个梦可是底线,说出去了就揭开了最后的薄纱了。 虽然没说完,但是作为一个聪明的听客,而且本来就对这两人的关系抱着三分确定,寇梓汀翻身下地,问:“所以你梦到了花满楼?梦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陆小凤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想也不想就躲开了,快速走在小道上,“什么都没做。” “谅你也没这胆。”寇梓汀追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 陆小凤非常无力,倏地蹲了下来,抱住了头:“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烟花惹的祸。” 这样无理取闹的理由让寇梓汀着实无言,“你是怪那天的烟花太绚烂让你想亲近花满楼,还是怪最后那一阵烟火太浩大打断了你?” 106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一叶落地,岁之将暮。 都说夏热烈,都说冬凛冽,却不知这秋最是薄情寡凉,去时留下寒风刺骨,正应了它来时的不言不语。 不言不语……哼,好个不言不语。 花满楼没了练字的兴致,放下笔,手却不自觉地伸向左上角。拿开镇纸,花满楼取出那封信,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这封信便是陆小凤留给他的。 中元灯会上陆小凤与他额头相抵,花满楼至今都不确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烟花响起后两人分开时的尴尬和狼狈花满楼仍然难以忘记。 因为那个意外,他和陆小凤彼此都没有交谈。那场灯会后面便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两人好歹在外面逛了一会儿,最后回了琴阁。直到走到各自屋外才因为平时的习惯嘱咐对方好生歇息。 莫名其妙得很累,花满楼倒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知道并非只有自己如此,不自觉地听着陆小凤那边的动静,直到后来陆小凤安静了,他也就跟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花满楼似乎隐约听到什么动静,便惊醒了过来。可是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出什么古怪。可能是许久听不见,现在听见了,太过警觉了。花满楼这般想,又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去了陆小凤房里发现没有人,却发现他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花满楼才知道夜里惊醒不是错觉,那是陆小凤偷跑时的动静。 这封信已经读过多遍,不过是陆小凤说他想独自走走,嘱咐自己回桃花堡的路上要当心些。 跑了人,却留下一封信作为关心,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陆小凤这种偷跑的行为花满楼也有了几分怒气,在竹取和竹青的不解和不舍中他辞别了两人,骑着马返回了桃花堡。 本来花满楼是想回百花楼的。可是走到百花楼门前,一想起陆小凤平日里在他的百花楼里来去自如,花满楼又是一阵气恼。 最后,几乎是带着一股花满楼以后也不会承认的赌气的心理,花满楼回了桃花堡住,只是叮嘱花林看着百花楼,若是陆小凤来了,禀报他一声便是。 花满楼说的是“若是“,结果这件事还真成了假设。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百花楼中依旧是毫无人踪。 反倒是花满楼留在百花楼中不堪其扰。这其中的原因无非是花七公子正值风华,本就是无数女子梦中情人,而立的年纪却未成家。 平日他住在百花楼中倒好,这次回到桃花堡中住得久了些,便有人上门说亲。不需要花满楼开口,花如令便一次次地帮他回绝了。 在花如令的心中儿子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花家家大业大,花家儿郎此生当是无忧自在,何必在这些地方强迫。 饶是如此,花满楼也有些心烦了。在家中陪了父母好几日,最后花满楼还是住回了百花楼。百花楼中很安静,安静得几乎是有了孤寂的味道。 花林依旧随侍,只觉得自己的主子近些日子来着实是有些心烦。这倒让他有些怀念陆小凤在的日子了。最起码陆公子在,百花楼便是热闹的。 可是花林又发现近些日子还是少提陆公子为妙,似乎一提陆小凤的名字,花满楼就更加心烦些。 难道两位公子吵架了?花林百思不得其解。 抱有同样疑问的还有今日闯进百花楼的司空摘星。他本是有事来找陆小凤的,听闻花满楼回了百花楼,便追了过来,结果扑了个空。更没料到的是,问花满楼陆小凤的行踪,花满楼便是脸色一僵。 “唉你们这是怎么了?”司空摘星好奇得要命,上蹿下跳的,想要问出二人分开的缘由来。 结果花满楼还时无视了他,“他说要自己去散散心,你就是把我这儿拆了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解释了好几次,花满楼都不想再多说了。 司空摘星也是无奈,花满楼都这么说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问都没用。可是他现在又没办法找到陆小凤的位置。 思来想去想不出来,司空摘星挠着头,“啊烦!”司空摘星倏地站了起来,“爷我不玩了,找不到他我就告诉你,反正陆小凤总归着是要过来找你的。” 花满楼真的很想问司空摘星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和陆小凤分开一月有余了,陆小凤至今音讯全无。 正想奉劝司空摘星去别处寻陆小凤,就听见司空摘星严肃地说:“前些天我路过是南浔附近的时候听说天魔宫的人在周家附近探听陆小凤的下落。这帮派挺邪门的,陆小凤要是没事惹了他们你就让陆小凤当心些。” “天魔宫?”花满楼也纳闷了,以前从未听过陆小凤招惹他们,莫非是最近这段时间招惹的? 思及此,花满楼便忍不住担心。若是陆小凤并非不联系自己,而是没办法联系自己呢?花满楼心中顿时满是对陆小凤的担忧。 司空摘星见花满楼神色凝重,一挑眉便准备跳窗离开。 “司空摘星……”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花满楼在他离开前唤住了他。 “你不找陆小凤了?”花满楼问他。 司空摘星撇嘴,“不找!爷我被燕六寻追得到处乱跑还不忘来报信,你们倒好,一个阴阳怪气,一个无影无踪的,你们自个儿折腾去,爷不奉陪。” 司空摘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留下的几句话却让花满楼怎么都坐不住。在思索了一段时间后,花满楼便决定先启程再去一次南浔。 不论如何,得确定陆小凤的安危。 其实,花满楼真的是想岔了。陆小凤此刻并没有身陷危机,反倒是日子过得挺滋润,不过这一日他倒是被拉去当了劳力。 “那边那边,陆公子,你头顶那儿有颗熟了的,快摘下来。” “那边也有,公子,你身后!” “……” 众多清脆的女生齐齐响起,陆小凤也不嫌嘈杂,反倒是在树上跳来跳去,采摘树下几名女子看中的果子。 寇梓汀到了果园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得,他还真是过得挺滋润的。看着陆小凤脸上的笑,寇梓汀还真怀疑之前那个一脸苦恼的人只是自己的错觉。 “宫主。”看到寇梓汀,几名女子亲热地唤了她一声,便拿着果篮纷纷走向了别处。 陆小凤也从树上跃下,将手中一个成熟的果子递给寇梓汀,“吃吗?” 寇梓汀翻了个白眼,接过了果子,去近旁取了些水清洗了一下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看得陆小凤抖了抖。 “额,你们采果子是为了酿酒?”陆小凤没话找话。 寇梓汀引他入了凉亭,桌上摆着一壶酒。陆小凤自己倒了一杯,就闻到浓郁的果香。 “每年入秋我们宫里就要采百果酿百果饮,酿酒的时间、果子不同,滋味就不同。这一壶是去年酿的。”寇梓汀看了他一眼。 陆小凤不疑有他,就着酒杯饮了一口,结果立刻就喷了出来。“不是吧,你就拿这酒招待我?”也不是陆小凤挑剔,只是这段时间留在秋水宫,陆小凤几乎是把秋水宫的酒窖给掀了,喝了不少好酒,嘴巴自然是养叼了些。而这酒是秋水宫的极品酒酿百果饮,陆小凤自然是极为期待,翩翩入口极为酸涩。 “这酒用的是去年未至果期的青梅,年岁不长,果子未熟,自然酸涩。”寇梓汀说。 陆小凤这下确定寇梓汀是故意的了,“不是吧,在你秋水宫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吝啬过好酒,现在就拿这酒敷衍我?”陆小凤可不敢喝了。 结果寇梓汀斜睨了他一眼,就问:“你还知道你在秋水宫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你知道你住了多久吗?” 陆小凤摇头。 “都快一个月了!”寇梓汀竖起一根手指。看见陆小凤震惊的模样,寇梓汀就头疼,这家伙是把自己泡在酒里醉生梦死了。 陆小凤也很茫然,和花满楼分开竟然有一个多月了…… 知道陆小凤是想到点上了,寇梓汀说:“你留书出走都这么长一段时间了,花满楼可得被你气死。” 这两人约好的什么“萧疏鬓白”的,摆明了就是一生一起走,现在好了,刚许诺多久就有人跑了。 “我就是心里乱……”想到花满楼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气恼失望,陆小凤也是心虚。 “乱了这么久了,您是干脆些一剪子剪断呢还是理清了?”那日陆小凤用喝酒逃掉了最后的问题,寇梓汀想着要给些空间,就很大度地让他住下了,结果就让他躲到了现在。 陆小凤还是沉默。 寇梓汀用指尖顺着酒壶壶把滑动,拿起酒壶,“陆小凤,喝酒就该应景应心。你说,我挑的酒究竟如何?” 陆小凤看向她,最后点头,让寇梓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陆小凤端起酒杯,这次一口口抿着酒水,细细体会其中滋味。 这酒,闻着的时候便是一阵清香; 刚一入口,首先感觉到的是酒的冷冽,凉了舌尖; 再然后,品味到的是在舌尖炸开的酸涩,令人的心神也纠结了起来,仿佛一个月前自己那纷乱的思绪; 刚一品味到这酸涩,第一反应便是将它吐掉,离得越远越好,正如自己为了逃离这思绪而逃开; 但是当他忍住了这阵酸涩,酒汁下肚只觉舒畅,唇齿留香。这酒,喝的是其后的滋味。走出来了,喝下去了,就好了。 正如这纷乱的思绪,理清了便好了。 中元灯会,不是灯火晃了他的眼,不是烟花扰了他的心,只是听着花满楼真心地说着自己很好,说着自己以后也会很好,就觉得很踏实。 踏实地信着与花满楼一起的下半辈子; 踏实地想着未来和他一起的日子; 然后惊觉彼此口中的以后从未缺失过对方的存在。 越是听着花满楼说自己好,便越觉得花满楼好。一生有他,何其幸也? 再然后,便是不自觉。或许,可以叫做情不自禁。 自那日听到花满楼说出“欢笑情旧、萧疏鬓白”便蠢蠢欲动的情,自那日栖霞山日出霞光中看见那人眼中的似水流年、霜雪白头时便滋生的情,在那满湖的荷花灯下终是禁不住了。 不是旁的什么惹的祸,只是心里想了,便做了。 “好酒。”陆小凤轻声说。 “想明白了?”寇梓汀也为自己斟了一杯,喝下时皱紧了眉头。果然,这酒还是要给对的人喝,“陆小凤,结果你也中了这天下第一招。” “什么招?”陆小凤问。 “情。”寇梓汀回答。 陆小凤但笑不语,他此刻心思恍惚,故而忽略了寇梓汀话中那个“也”。 寇梓汀笑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陆小凤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预料,“我明白了又如何?花满楼与我不同。” 刚还想着自己促成了一件好事的寇梓汀听到这句话真是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怎么和你不同?” “他……”想起花满楼,陆小凤浅笑,“他是真的很好。” 这不是自然的吗?寇梓汀看着陆小凤的背影,恨不得上去再踹他一脚,绝对踢中的那种。 “一生挚友足矣。”陆小凤不想打破两人的默契,当时他失了常,花满楼的震惊和尴尬他还记得,所以,他不能越界。 寇梓汀把脸埋在桌子上,心中懊恼这花满楼和陆小凤怎么这么折腾人,原本以为只有花满楼是闷葫芦,现在好了,好容易打通了一个结果自个儿吞了块石头又给堵上了。 寇梓汀故意说:“你自己也说花满楼真的很好。他为了陪你一直都是独自一人,指不定以后遇上个看对眼的姑娘成了亲呢?你还指望你俩能凭着这好友的身份走一辈子?” 她就不信说到这份上陆小凤还能忍。 结果她彻底失策了。陆小凤还真能忍! “他与我不同,我飘荡惯了,他值得安稳的生活。”而我给不了他。陆小凤露出了一个苦笑。 这下寇梓汀彻底没辙了。感情的事不能都由着第三方帮忙完成。她本是打算给两人助推一把,让他们踏出一步,看清彼此的心意。 结果呢?她来回折腾结果折腾出两个闷葫芦,还一个比一个堵得牢。 寇梓汀心里堵啊,越堵越气。一气,寇梓汀就决定撒手不管了。 她自己的终身大事还飘着呢,她看好这两人,已经帮他们点明了,让他们自个儿折腾去——我看你俩彼此有意能忍到什么时候。 陆小凤自然是不知道寇梓汀的用意,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让我认清?” 这个问题还是问到点子上了。不过寇梓汀给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我最近要带人出门一趟” “你出去做什么?”陆小凤问,这段时间他可算看清了,秋水宫这些女子格外喜爱窝在山头。 “宫里走丢了一只小猫,找了一段时间了,有了些消息,去抓回来。”寇梓汀随意地说,“此次出行归期不定,你怎么办?” “合着是想早些把我撵出去啊?”陆小凤笑着说, “得了吧,秋水宫什么都不缺,招待你一条酒虫还是可以的。”寇梓汀鄙夷地说,“不过现在不用我撵,你也留不住了吧?” 陆小凤答非所问:“我那匹马是不是很能吃?” 寇梓汀把玩着自己头发,点头说:“胖死了。” 107 纵马踏上归途的时候陆小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离百花楼越近,陆小凤就愈发激动和犹豫。激动的是能见到花满楼,犹豫迟疑的却是如何和他解释,无论如何,一定要道歉。 与往日的心态不同了,陆小凤总觉得若是见到了花满楼,有些事肯定会变得不同了。 不过现实就是喜欢和人反着来。你越是期待,现实就越不会满足你。就像是陆小凤怀揣着如此矛盾的心情奔驰了一路,总归着就是想见到花满楼。 可惜的是他扑了个空。 百花楼里没有人。翻窗进去后见花满楼房中没人,陆小凤并不奇怪,只想着花满楼可能是出去走走了,会回来的。 所以陆小凤就干脆躺在榻上睡了一觉,消除路上的迷茫。他一下子就睡过去了,但还是提防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许久,陆小凤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哎呀”。他翻身坐起,就看见花林站在床边,手里还举着凳子。 “花林,你给我放下。”陆小凤还真怕他一凳子砸下来把自己的头给砸了。 花林放下了凳子,激动地说:“陆公子,您可算是来了。”回想起之前他在百花楼守了这么久都没见着陆小凤,花林就得感叹这是命运,“少爷吩咐我在这儿等您,都一个月了现在才等到您。” 陆小凤奇怪地问:“他让你在这儿等了我一个月?那他人呢?” 花林和陆小凤可算是很熟了,所以陆小凤一问,花林就把这一个月来花满楼的事情倒豆子一样的全都告诉了陆小凤。 像是什么花满楼一回来心情就不好啊,直接回了桃花堡啊之类的,每一件事漏的,听得陆小凤心里那是一阵阵凉意,看来自己这次不辞而别的确是把花满楼给惹毛了。 “少爷在桃花堡住了一段时间,最后实在是被上门提亲的媒婆给说烦了,又回来了。”花林还在那儿絮叨。 陆小凤可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词,“等等,你说提亲?”陆小凤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寇梓汀和他提过这个可能,当时自己给了这个假设一个答案,没想到一回来竟然真的遇到了。 陆小凤霎时便觉得自己的笑容僵住了,“花满楼他……” “哦,少爷没答应,老爷也帮着回绝了。老爷说这事儿由少爷自己决定。”花林摸摸头。 听到花满楼没有答应,陆小凤只觉得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想见到花满楼,想见他,就是现在。 天色已暗,昏暗得让陆小凤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花满楼还没回来? 陆小凤问了花林,得到的回答却是“少爷前些天就出门了”。 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吗……陆小凤用双手按住了额头,自己不辞而别,现在就被惩罚与花满楼错开。 起身走了走,陆小凤就看到书案上被镇纸压着的自己的那封信。陆小凤抽出信纸,便看见信纸的边角已经起毛了,足以看出这张信纸曾被人多次打开。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做了件大错事。 “花满楼去哪儿了?”陆小凤问花林。 花林老老实实地说:“少爷去了南浔。” “南浔?”陆小凤挑眉,之前才从南浔离开,花满楼这次去又是要去周家拜访? “是的。”花林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明明他出去买菜前少爷还在那儿练字,结果自己一回来就看见少爷牵着马往外走。自己一问才得知少爷这是要去一趟南浔。 当时花林心里就在想,乖乖,要是他没能及时回来,这是不是得面对一个人去楼空的场面。不过还好,逮着少爷了,知道下落了,然后现在还告诉了陆公子。花林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家仆已经功德圆满了。 果然,陆小凤也没有细究花满楼赶往南浔的理由,总归是有个方向的,或许还可以去周家问问花满楼的下落。 素来都是个实践派,打定了主意后陆小凤也就没有在百花楼多留。骑着马连夜就往南浔的方向赶。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不知陆小凤已经回到了百花楼的花满楼怀着对陆小凤的担忧赶到了南浔。司空摘星说是在南浔附近发现天魔宫的人的。 他们在南浔打听陆小凤的下落,必定是知晓陆小凤曾经去过南浔。不论陆小凤是否落入他们手中,恐怕这周家都是必须去一趟的。 去了周家,周柯凡外出了,家里由沈瑶坐镇。 沈瑶看见了花满楼格外开心,拉着花满楼的手问长问短,还向花满楼诉苦,谈起了外出许久的周柯凡和逃家许久的周昱轩。 说起这周昱轩沈瑶就来气,竟然敢逃婚,扔下未婚妻独自在那儿尴尬落寞。 周昱轩在逃家之后其实回过周家一回,反复确认了寇梓汀已经回了秋水宫才肯在周家住下。沈瑶以为周昱轩是恼了这莫名其妙的婚约,便问他是不是不肯践行。她还保证如果周昱轩和寇梓汀的确合不来,她绝不会逼迫俩人。 结果那小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沈瑶假意说可以修书一封取消了婚约,倒是被周昱轩给拦住了。 那反应一看就是有戏。沈瑶一高兴就说可以让寇梓汀来住上几天,结果倒好,周昱轩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跳脚,然后隔天又逃了。 沈瑶已经烦躁数日了,花满楼来了,她总算是寻到了说话的对象。这就导致沈瑶过了许久才想起询问花满楼此次前来的目的。 花满楼也就坐在一旁听着沈瑶数落周昱轩,直到被问到了才说:“我是来南浔找陆小凤的。前几天听说最近有人在打听他的消息,不太放心。” 沈瑶也还记得陆小凤,“你们感情真好。” 花满楼笑了笑,对沈瑶的评价不置一语。 不过沈瑶倒是被花满楼的后半句话给提醒了,“说起打听陆小凤的消息。哦对了,大概半个月前确实听下人说过有人来我们家寻陆小凤。” “真的?”花满楼心中一喜,“那伯母知道来寻陆小凤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沈瑶摇头,“那时我和相公外出了,家中下人不认识陆小凤,便随意打发了他们。” 这个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花满楼虽然遗憾,面容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最起码天魔宫的人知道陆小凤与周家的联系。 半个月前来探听过却没有得到消息,司空摘星前几日路过南浔还撞上他们在探听陆小凤的下落,恐怕他们的人还没有完全撤离吧。 花满楼决定留在南浔寻找天魔宫的人。当然他只是告诉沈瑶要在南浔留几日,沈瑶便极为热情地留花满楼在周家住下。 实在推辞不下,花满楼便顺了沈瑶的意。 沈瑶高兴地为他安排,还准备亲自下厨为花满楼接风洗尘。花满楼无事,便干脆在周家四处走走,理一理思绪。 没想到的是,他不过是想理一理思绪,结果机会就这么撞了上来。 只是在后园中随意走动了一番,花满楼便觉察到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不是周家的人。 花满楼不免有些高兴,他之前只是预测天魔宫的人还没有撤走,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派了人盯着周家。 也正是如此,花满楼更加确定他们也还没有找到陆小凤。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撞了上来,花满楼又怎能白白放跑这个机会呢? 告知沈瑶说自己要出去走走,花满楼便出了周家的门。 南浔的街道同样很热闹,不过花满楼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只是随意地往前走,只是偶尔才会确认一下身后是不是有人跟着。 不出所料,那脚步一直都在对他紧追不舍。上钩了。他记得,这里附近是有条小巷的。 花满楼唇角勾起,三步,两步,一步……他骤然加快了速度,闪身拐入了小巷中。 跟着他的人没有料到花满楼这一招,连忙也跟了进去。但是追了几步却不见人。 他们追入拐角,抬手便挡下了花满楼的一踢。花满楼侧身踢中了另一人。 “你们就是天魔宫的人?”花满楼问,偏了下头躲开了背后一人的攻击。 被花满楼这么一问,那三人也没有继续攻击,反倒像是在打量他。 花满楼也有些不明白他们的用意。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在那里絮叨了: “老大,这人是陆小凤吗?他好像是个瞎子啊。” “老三你笨啊,陆小凤不眼瞎。我们不是知道陆小凤的长相吗?” “老大,我们不是要来抓陆小凤吗?他不是陆小凤我们来抓他干嘛?” “我说老二,咱在这周家守了小半个月了,连根鸡毛都没逮着,更别提什么小鸡小凤的。你刚没听周家那女人说他和陆小凤是好朋友吗?我们抓了他,然后放出消息,我就不信钓不着那什么陆小凤。” 再然后,花满楼就听到那老二老三恍然大悟地发出感慨: “老大聪明。” “老大威武。” 花满楼强忍着不出声提醒他们自己还在这地方。拿自己钓陆小凤,他们当陆小凤是鱼? 虽然知道他们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花满楼并不在意,“你们要抓陆小凤?为什么?” 那三人被花满楼吓了一跳,半晌才想起来花满楼还在。 “鬼知道原因,宫主下令抓人,我们就抓。”老二说。 花满楼一皱眉,陆小凤这祸还直接惹到了天魔宫的宫主?“就凭你们能抓住他?”花满楼可不相信。 “拿你胁迫,我就不信抓不住他。”那老大早就没了耐心,双手成爪状便朝花满楼抓来,“他要是不肯就范,那就折断他的手脚打得他只剩半条命,宫主说过,绝不怪罪。” 花满楼双臂成十锁住他的双手,一跃而起踢开了扑上来的老二和老三。 听到老大的话,花满楼心里一沉,这样的手段,陆小凤的确是危险了。 花满楼把他们诱到此处,本来是想问出天魔宫探听陆小凤下落的原因,现在原因没有问出来,却发现天魔宫来者不善,已经算是要追杀陆小凤了。 不行,他要快点解决这三个人,然后去找陆小凤。 打定主意,花满楼正欲出招,没想到竟然有人替他出手了。花满楼只觉得两道剑气逼向了被他制住的老大。 “恶徒,你们竟敢在此处伤人。”很低沉的声音。 来了两个人。 老大用力地脱开了花满楼的牵制,叫上了老二和老三撤走了。 花满楼一想不能让他们这么逃了,就打算追。但是来帮忙的那两人拦下了他。 “这位公子,那三人是天魔宫的恶徒,公子还是不要追了,免得惹上麻烦。”其中一人阻止他。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天魔宫的人?”花满楼好奇了。 这两人毕竟是帮了他,花满楼也就和两人攀谈了几句。交谈下了竟然还颇为投契,三人便进了一家客栈坐下说话。 这两人是一对兄弟,一个叫齐楠,一个叫齐木,是武当派的弟子。花满楼得知武当派近日来与天魔宫结下了愁怨。 武当派掌门的得意门生,也是他们的大师兄失踪了。 武当派大弟子“断剑”方直的名号花满楼是听过的。方直为人方正,武学造诣极高,剑术惊人,而关于他最为有名的便是他的武器——一柄断剑。 方直此前应下天魔宫宫主朱啸比武的邀约,月前前往了天魔宫,之后便失去了行踪。天魔宫历来行事诡异,武当派数次派人前去询问方直的行踪,但是天魔宫都是闭门谢客。 方直的消失,天魔宫异样的态度让武当派颇为恼怒。他们最初虽是对朱啸有些怀疑,但是更多是想询问比武后方直的去向。 那场比武究竟如何,无人知晓。谁知道天魔宫的宫主会用什么手段。 几次下来,武当派也颇为恼怒。便召回弟子打算前往天魔宫,要求朱啸给个说法。齐楠和齐木正是要赶回武当山,路过南浔,恰好撞上了花满楼。 对此,花满楼也只能感慨武林多事,希望方直无碍。 后来齐楠和齐木问花满楼为何会被天魔宫人纠缠,花满楼便将陆小凤遭天魔宫追击一事告知。 齐楠和齐木都很热心肠,此时也懊恼方才放走了那三人。若是抓到,或许能找出其他寻找陆小凤的人,或许就能弄得到陆小凤的消息。 “花兄,今日是我们两兄弟扰了你的事,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帮你把那三人给找出来。”齐楠郑重地说。 花满楼几次拒绝未果,也就只能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108 和尚。 一般情况下,和尚该是个什么样子? 陆小凤这人生不算长不算短的三十多年下来,也遇到过不少的和尚。不论老少,陆小凤总结起来就是一本正经,虔诚向佛,透着一股“古朴”气息。 不过陆小凤也知道,自己遇到的不过是这世间千千万万个和尚中的零星几个。但是他可以拿自己的人格和原则保证眼前这个和尚绝对不是寻常和尚。 “和尚,看到远处那个城门了吗?那儿就是南浔了。”陆小凤回过头冲那跟着他不离三步的和尚说。心想着都已经能看到城门了,自己和他的目的不同,这和尚总该是要和自己分开了。于是便想翻身上马。结果刚跃起,又被他给扯住了腰带拉了回来。 “不言和尚,你这又是干嘛?”陆小凤无奈地问。 不言和尚用手中树枝在地上写道:不认路。 陆小凤生无可恋地把脸埋进了马脖子里。都已经看得到城门了还能迷路? 是的,这个和尚最不同寻常之处便是是个绝顶的路痴,几天同行下来陆小凤对他这不认路的本事已经有了领教。哦对了,这和尚还有一个特点让陆小凤咬牙切齿,你说好端端的能说或干嘛偏生装哑巴。 早知道这样,两天前就不该在路过那茶馆的时候停下来歇口气的。 这事情呢要从前两天说起。 自花林口中得知了花满楼去了南浔,陆小凤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往南浔赶。但是这人呢总归着是会累会渴的,所以陆小凤就在一家茶馆那儿歇了会儿脚。 他刚喝了几口茶,就听见了茶馆老板苦恼地说:“这位师父,我真的不认字啊。” 陆小凤奇怪地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大和尚在门口,面有为难之色。而那茶馆老板忽然想起店里还有一位衣着光鲜看起来应该识字的客人,转头求助地看着陆小凤。 被这么热切地盯着,陆小凤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帮忙。再说只是看看字,也没必要推脱。 “请问这位师父是有什么事吗?”陆小凤问。 那个和尚拿着树枝在地上写:迷路。急事。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2节 陆小凤挑眉,就算当初花满楼听不见,自己在他手上写字的时候都还写了完整的话。这位大师倒是言简意赅。 “大师,请问你要去什么地方?” 南浔。那个和尚接着写。 和自己同路?陆小凤挑眉,本想着或许可以和这位大师一同上路,但是一想到这位师父说是有急事,为了不耽误他,陆小凤就给他指了方向。 那个和尚谢过了陆小凤之后便施展轻功离去,几下便没了踪影。陆小凤暗自评价这人轻功不错。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陆小凤休息了一会儿便又上了马。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段路之后他竟然又在路口看到了那个和尚从另外一条路走了回来。 那条路,不是去南浔的路啊…… 所以陆小凤只能又给那个和尚指了次路。然后和尚再谢过,和尚再离开。然后在一段距离之后再遇见。 如此的事情重复了好几次。 再次分开之后,陆小凤甚至在想下一次再见到这个和尚,干脆就带他一起上路好了。就算那和尚有什么急事,跟自己一起走肯定比让他一个人走更不误事些。 陆小凤才起了这个念头,竟然就在路边看到了那个和尚。 那和尚这次倒不是从错误的路上走过来的,反倒是坐在路边打坐,看到了陆小凤才站了起来,摆明了就是在等着陆小凤的。 陆小凤一拉停马,那和尚就拉住了他的马缰绳。那气势,要不是这和尚神色平静,陆小凤还真以为他是要拦路打劫。 “大师,你又迷路了?”经过这几次,陆小凤心中已经对这个和尚有了另类的尊敬。 那和尚拿起树枝在地上写:不言。 陆小凤挑眉,这两个字来得莫名其妙,陆小凤过了好半天才问:“你的法号?” 不言和尚点头,又写:一起。同路。 “不言大师,你知道我的目的地?”这和尚神了。 不言和尚又写:南浔。 “您觉得我要去南浔?” 遇见。又是两个字。这和尚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写,可偏偏自己就看得懂。 陆小凤还想问些什么,但是那和尚就干脆拉起马缰绳往前走。这条路是直的,倒不担心他走偏。 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这和尚莫名其妙是赖上自己了,陆小凤翻了个白眼,下马拿回了缰绳,故意说:“大师,我不去南浔的。“ 可是不言和尚不吃他这套,盯着陆小凤,眼神中满是对陆小凤说谎的不赞同。最后不言和尚在地上写了个大大的“急”字,这下倒让陆小凤不好继续推辞了。 但是之后陆小凤更是见识了这位大师的本事。不认路还走在自己前面,让他走在自己旁边,只要陆小凤分心个一会儿,就能看见这位大师走岔了。 真的是没见过这么让人操心的人。又一次把这和尚叫回来,陆小凤无可奈何,就让他跟在自己身后,问:“和尚,你那急事是真的急吗?可别是救人的事情,你都走岔那么多次了,等你去救的人估摸着得没命。”同时他也在腹诽托付这件急事给不言和尚的人也是心宽。 不言和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陆小凤看不懂,偏生有好奇,就又问了一次。 那和尚心想眼前这人帮了自己的忙,是个好人,告诉他也无妨,便举着树枝准备在地上写。 树枝刚碰到地面,不言和尚就顿了一下。陆小凤挑眉,他是怎么了? 谁知下一刻不言和尚抬起头,开口说:“我是天魔宫人,不久前宫主下令宫中兄弟来南浔附近探寻陆小凤的下落,找到了陆小凤就把他抓回天魔宫,如果他不肯就范就折断手脚打得只剩半条命再带回去。过了几天宫主忽然改主意了,说是要好好地恭恭敬敬地把陆小凤请回天魔宫,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伤着。其他弟兄都收到了消息,只有我的三个徒弟没回报,估摸着是到处找人没注意到。这三人性子直脑子笨,见了陆小凤肯定打残他,宫里大部分弟兄抽不开身,他们又听我话,我弟就把我丢出来让我拦着他们。” 好长的一段话……陆小凤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惊呼:“你这不是会说话吗!” “……”不言和尚又不说话了,低头在地上写:麻烦。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话?”陆小凤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 不言和尚又指了指地上的“麻烦”二字。 这人嫌说话麻烦,就写字。方才一大段话写字麻烦,他就开口。竟然能有这么怕麻烦的人……陆小凤寻思着自己干脆找棵树撞死好了。 感慨完不言和尚这性格,陆小凤惊觉方才不言和尚说的话里提到了自己。再仔细回顾,陆小凤发现这和尚真的是给自己透露了好多信息啊,停,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天魔宫惹得他们四处要抓自己? 思绪转了几圈,花满楼匆忙去了南浔,陆小凤想可能他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慌忙之下才去南浔找自己的。 不行,得尽快和花满楼汇合。打定了主意,陆小凤就准备加快脚程,另外还得看紧了这个和尚。 虽然天魔宫是要抓自己,但是这事儿就这么随意地说出口了。不言和尚说自己的徒弟傻,陆小凤倒是觉得说不准是被这师父带的。 好人做到底,还是带他一起去南浔好了。这样说不准遇到了他那三个徒弟,他们就会恭敬地请自己上趟天魔宫。 怀着这样的念头,陆小凤总算是把这位不言和尚带到了南浔。他可不想遇上那三个天魔宫人,就想着先走,没想到不言和尚不让。 示意不言和尚松开还扯着自己腰带的手,陆小凤说:“那你要我陪你进城?” 不言和尚在地上写:不。 得了,字更少了。 陆小凤双手抱胸等着不言和尚的动作。不言和尚要他带着自己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不过没有入城,而是在距离城门数百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不言和尚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号弹往天上扔去。没过多久,就有三个人影就蹿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不言和尚说“见过师父”。 当然这恭敬没能持续多久。接下来陆小凤就见识了什么叫做师徒情深。 “师父,您怎么来了?”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等到不言和尚道明来意,这三人又抱住了不言和尚痛哭,“天呐师叔竟然这般心狠,把您给丢了出来。” 接下来又是一阵师徒叙旧。看得陆小凤大呼自己天真,本以为是有了傻师父才教出笨徒弟,现在一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哦对了师父,这人就是领你来的人?”其中一人问,三人同时看向了自己,陆小凤这才看清他们是三胞胎。 被三兄弟请教姓名的时候陆小凤直接报了“花林”这个名字。当时不言和尚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心想着不能说真名,然后第一反应就报上了这个名字。 其后虽然是心里一阵后悔,但是总归着是说出口了,又不能反悔。 谁知自己说出花林这个名字后,这三兄弟竟然紧盯着自己。“请问,我是有什么不妥吗?”陆小凤心道不好,这几人该不会是认出自己来了吧? “老大,我怎么觉得他像是那陆小凤?你看这胡子。”老二指着陆小凤的胡子说。 陆小凤嘴角一抽,怎么他们认陆小凤全凭胡子? “老大,我也觉得有点像。”老三也附和。 老大打了一下他们的头,说道:“还胡子,这么些天来咱们打了多少个留着八字胡的人了,没一个是陆小凤的。” 老二老三被揍了一头包,捂着头哀叹:“要是能抓住前两天那个姓花的就好了,可惜被那两个武当的给搅和了。” “非但被搅和了,现在他们仨联合着追咱仨。”老三也委屈。 老大一脸得意,“现在咱师父来了,咱们有四个人。” “老大聪明。” “老大威武。” 陆小凤嘴角直抽。但是一听到他们说的姓花的,就知道他们是遇见了花满楼。花满楼果然就在南浔! 陆小凤正要问,就看到又是三个人影。其中一人大喝:“站住!” 不待那三胞胎动作,不言和尚就跃起挡下了他们的剑招。 “你们竟然又拉了两个帮手,又是天魔宫人?”追上来的齐木就欲出招。 “我不是……”陆小凤正要辩解,就看到随后追来的花满楼,面露惊喜之色。 花满楼也听到了陆小凤的声音,面上一喜,结果就听到那三胞胎其中一人说:“这是我师父,他一个人就能挡下你们了。至于旁边这人是好心为我们师父引路的。他是我们师父的恩公,也就是我们的恩公。我们恩公花林花大侠那是行事友善,你们要是对他出手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道雷劈死我吧。陆小凤闭上了眼。 果然,这一番话结束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齐楠和齐木是没料到自己误会了这位“花大侠”,立刻致歉。而花满楼则是走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说:“哦?花林?陆小凤,这是何时改的名?” 陆小凤……天魔宫四人错愕地看向陆小凤,一脸受到了欺骗的痛苦。 将旁人的错愕和花满楼的调侃看在眼里,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这是可以解释的。” 109 提问:为什么要用花林这个假名? 答:你们天魔宫扬言要打得我陆小凤只剩下半条命,我傻了才在你们面前报上真名。 陆小凤的这个回答可以说是让不言和尚和那三胞胎伤透了心。但是四人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三胞胎中的老大无视背后虎视眈眈的齐楠和齐木两兄弟,对陆小凤说:“既然如此,请陆大侠随我们去天魔宫。” 听到他这么说,花满楼和那齐姓两兄弟就不肯了,在两方动手之前陆小凤先跳到了花满楼的身边,表明自己的立场,然后坚定地说:“多谢邀请,不过还是免了吧。” “什么?”那三兄弟见陆小凤拒绝就想动手,又想起不言和尚方才说过要好生礼遇邀请陆小凤,心里那个恨啊,早些遇到的话陆小凤一拒绝他们就能下狠手了。 “你们这邀请的态度一下狠厉一下温和,目的又不明,我为何要淌这趟浑水?”陆小凤耸肩,他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那三胞胎只是听了宫主一声抓人的吩咐就跑了出来的,也不知道这抓陆小凤的目的,便齐齐回头看着不言和尚。 不言和尚皱眉,看看陆小凤又看看恨不得扑上来抓着自己的齐楠和齐木两兄弟,拿着树枝就在地上写:调查。推荐。 花满楼听见不言和尚在地上划写的动静,心想这位大师莫非是不会说话。这个念头刚落下,他就被陆小凤抓住了衣袖。 “这和尚说话说得可溜了,嫌麻烦才写字的,别被骗了。”陆小凤告诉花满楼,以免他之后可能被这和尚忽然开口说话给吓住。 经过这几天不言和尚几个字几个字的摧残,陆小凤早已练就了这“通意”的本领,知道这和尚说的是有人推荐自己来调查事情。 “让我调查什么?谁推荐的?”陆小凤又问。 这俩人竟然能沟通……这是在一旁的齐楠和齐木的心理反应。 不言和尚忽然指了指齐楠和齐木的方向,齐楠和齐木愣住了,陆小凤也是看不懂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小凤郑重地对不言和尚说:“和尚,这会儿你还是开口吧,不说话我可不懂。” 不言和尚无奈地说:“武当派大弟子方直与宫主对决后失踪,搜寻无果,有贵人推荐你来调查这件事。” 一听到这件事情是与方直有关的,齐楠和齐木就非常激动。齐木问:“大师兄不是被你们带走的?” 不言和尚又想写字的,但是一看陆小凤那威胁的眼神,心知这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比完武就走了,你们打上来,才知道他失踪的。” 陆小凤此时还有些闹不明白,看到花满楼一脸若有所系,心想他知道一二,就去问花满楼。花满楼就把这个中的缘由告诉了陆小凤。 另一边齐楠和齐木得知这个消息也是颇为震惊,他们武当派都已经召集了门下精英弟子,昨日他们更是收到消息,由于师父闭关,二师兄已经带着几名弟子出发了,让两人直奔天魔宫与他们汇集。 “如果大师兄失踪真的和你们没关系,之前我们派人去找你们追问的时候你们为什么闭门谢客?”齐楠也不敢置信地问。 不言和尚对这件事情也不甚了解,他之前一直都在闭关清修,这次出门还是被自己弟弟黑着脸踢出宫门的,找陆小凤的理由也是弟弟拣了些关键的说的,哪里知道什么原因。 好了,问不下去了。 不言和尚给出的答案实在是太简单,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可是偏偏不言和尚和那三胞胎很坦然,齐楠和齐木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最后还是花满楼决断说:“二位,此次武当弟子齐上天魔宫也是因为天魔宫对你们师兄的去向保持缄默,无论如何,天魔宫都特意派了人找陆小凤调查此事,恐怕这里面是有些曲折的。眼下武当派已经出发,不如二位先行一步拦下他们说明一二,免得酿成祸端。” 武当和天魔宫的方向不同,天魔宫这四人肯定会坚持带陆小凤去天魔宫,无论如何都是这两人先行一步为妙。 齐楠和齐木犹豫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告别了花满楼后就离开了。 “说了这么久,你到底跟不跟我们走?”老三可不耐烦了,真想不顾命令就把陆小凤带走。 陆小凤其实也挺好奇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个疑问,“不言和尚,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向你们宫主推荐我调查此事的人是谁?”贵人二字也太笼统了些。 不言和尚冥思苦想,过了一会儿才在地上写下了“宫主媳妇”四个字。 “哦对了,就是宫主之前捡回来的那个小娘们?”老大一拍脑袋,可谓是语出惊人,“他俩成亲了?” 不言和尚摇头。 在一旁围观了这师徒四人一整出戏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总归着是办事无奈半是好奇地点了头,算是答应了去天魔宫。 在出发之前花满楼要去向沈瑶辞行,陆小凤理所当然地陪着他去了。 沈瑶对陆小凤的忽然出现很是吃惊,告诉了他半个月前有人来周家找他。陆小凤诧异地扫了一眼花满楼,还是先客气地对沈瑶说了声谢。 花满楼告明了去意,沈瑶虽然不舍,但心知他们是有要事,也就没有阻拦。 花满楼迈步去了自己那屋,他的东西少,就自个儿收拾,也没想着让陆小凤帮忙。陆小凤无事可做,只能坐在一旁干等。 说真的,等待才是最折磨人的。 陆小凤发现,与花满楼分开不长不短的一个月无形之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方才在城外,几人在谈正事,所以还没有发现。等到他随花满楼来周家,陆小凤就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在路上的时候花满楼和他就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也不说话,花满楼神色平静,几乎是有了股冷淡的味道。 陆小凤心知是自己不告而别的举动惹恼了他,也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有好几次陆小凤想和花满楼说话,但看着花满楼的神色,最后还是很没骨气地吞下了话题。 可是不说话不是事儿啊。陆小凤忍不住想自己当初虽然说不上的巧舌若簧,但好歹嘴皮子功夫不错,现在嘴越来越笨了。 正焦急着,陆小凤就听见瓷瓶掉地上的声音,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瓷瓶从花满楼那儿滚到了自己脚边。 陆小凤弯腰捡起,走到花满楼的身边递给了他,忽然说:“之前你送我的那瓶花汁被你拿走了,你没还我。”这件事还是他在秋水宫躲了几天后才想起来的。 花满楼闻言也是一愣。他知道这一路陆小凤都在找机会开口,奈何找不到好的时机和话题,现在一开口竟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诧异归诧异,花满楼还是把那瓶花汁给了陆小凤。 陆小凤接过,又问:“你来这里是因为听说天魔宫的人在调查我?” “司空摘星告诉我的。来了南浔,我就顺道拜访了周伯母,后来才知道有人盯着周家。”花满楼告诉他。 本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是陆小凤听到了竟然心中有几分欢喜,就连说出的话都染上了得意,“你担心我?” “陆大侠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散心,月余来没有丝毫消息。花某没能送上一程,担心一二总是可以的吧?”花满楼被陆小凤话里的得意惹得有些恼。 话音刚落,花满楼的手掌便被一股高热包裹。 “对不起。”陆小凤将额头抵在花满楼肩膀上,轻声道歉,“心里……有些乱,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心里乱。 陆小凤的话将花满楼的回忆牵回了青河,牵回了那场烟花。荷灯映照下,额头相抵的温暖,清晰可辨的对方的呼吸。是啊,真乱了。 感觉到花满楼的身体一僵,陆小凤就知道他想起了那日的事。无声苦笑,陆小凤抬起头了头,拉开了自己和花满楼的距离,“当时就想出去走走。” 想问陆小凤为何不当面对自己说,自己又不会拦他。 想问陆小凤为何连夜逃走。 可是花满楼还是按捺住了这份冲动,不再问他离开的理由,“所以你就四处走走,然后认识了天魔宫宫主的夫人?” 陆小凤一惊,连忙解释:“花满楼,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招惹他们的宫主夫人。” “你又不知她的身份,或许她隐瞒了身份然后遇见你了呢?”花满楼绝对陆小凤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陆小凤一着急,脱口而出,“绝对不会,和你分开后我哪儿都没去,就待在……”险些说出秋水宫,陆小凤咬了下舌头。花满楼这一个月来担忧自己,如果自己告诉了他这一个月自己就呆在秋水宫饮酒…… 那结果陆小凤可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花满楼已经听见了这句话,也听出陆小凤的迟疑,“嗯?在哪里?” 他已经放弃追问陆小凤离开的理由了。陆小凤的去处若是他不提,花满楼也不会问。可就是陆小凤这迟疑的态度让花满楼觉得这问题值得一问。 花满楼既然问了,陆小凤也不想蒙混过去,坦白总好过瞒着最后被他发现,“我一直在秋水宫。” 陆小凤的去处,花满楼设想过很多,只有这里,从没想过。当初寇梓汀告诉了他们秋水宫的方位,说是请他们喝酒。毕竟秋水宫女子众多,两人前去不太方便,当时也没有细想。 没想到,陆小凤竟然真的去了。 细想也对,秋水宫幽居避世,风光想来不差,藏酒又多,陆小凤这一个月可谓是逍遥吧? 心中想法万千,花满楼面上依旧平静,“想来秋水宫极好,一个月下来你的心情好上很多。” 听到他这么说,陆小凤心里就咯噔一下。“花满楼。”陆小凤着急地唤了他一声,“我有在想你。” “什么?”花满楼错愕地问。 陆小凤脸上一热,心中怪自己口不择言,连忙解释:“走了几天,我就后悔了。平时有你在,总能知道该去哪儿。那时候走了,忽然觉得天大地大无处可去,想起寇梓汀的邀请才去的。我保证那一个月我没招惹谁,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或者被寇梓汀压榨去做劳力。” 这话倒是不假。秋水宫男子甚少,那些姑娘个个性子颇为强悍,得了寇梓汀的允许,什么粗活累活都往陆小凤的身上砸。陆小凤在秋水宫是很受姑娘们喜欢,不过都是游走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夹缝间。 陆小凤这话说得花满楼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笑的,是陆小凤可叹凄凉的命运;心疼的却是他那句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所以,当陆小凤再次对花满楼低声道歉,花满楼终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对陆小凤说:“帮我把桌上的药瓶收拾了。” 110 天魔宫,也是地处偏僻,鲜少有外人会来访,某种程度上和秋水宫是一样的。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秋水宫为了隐蔽,甚至在入口处设了阵法。而天魔宫则在入山百步之后立了块巨石,就刻着鲜红的天魔宫三字。 他们到底是想让人找,还是不想让人找啊?陆小凤还真是不明白天魔宫那些人的心态。 天魔宫虽说是魔宫,但是也没有在武林上掀风作浪,反而是借着这个名声霸着山头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只有这一代的宫主朱啸不同,极好找人比武,江湖里总能听到有人谈起他。 还没到天魔宫门口,陆小凤远远地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好像是专门在那儿等着他们的。 不言和尚和那三胞胎先翻身下了马,那人立刻迎了上来,用力地拍了拍不言和尚的肩膀,“好,很好,没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迷路。” 之后下马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脚下一滑,真的,来天魔宫的路有多艰辛只有他们知道。这一路上,不言和尚依旧保持着只要不是一条直路就能走弯的本事,若非陆小凤或花满楼上前把他拉回来,他可能就真的会天涯海角绝不回头。 那三胞胎倒是知道天魔宫的路,但是这三人是唯师父是从,即便是不言和尚带着他们走了错路,这三人也不拆穿,而是坚信师父走的就是对的,怀着一种总有一天能绕回天魔宫的信念。 陆小凤和花满楼因为确定那三胞胎认路,所以刚上路的时候是放心地让他们带路的。直到陆小凤感觉他们绕来绕去,花满楼确认方向不对,两人才没有被这师徒四人给坑了。 多亏了花满楼严肃认真地向那三胞胎问清了天魔宫的路,然后陆小凤警告不言和尚必须老老实实跟在他和花满楼的身后,他们五人才能顺利地到达天魔宫。 把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失态看在眼里,那人就大概猜到了这五人来这儿的路该是不怎么平顺的。便上前一步笑道:“在下董言,我这不成器的兄长跟三个师侄给二位添麻烦了。” 知道你这师兄和三个师侄不靠谱你还敢把他们往外扔?陆小凤眨眨眼,觉得这天魔宫的人都有些古怪。 然后董言认准了陆小凤就说:“陆大侠可让我们好等,请快些进来吧,再不进来我们这天魔宫可得被武当派的人给拆了。” 难道齐楠和齐木没能及时赶上?花满楼问:“难道贵派和武当派起冲突了?” “不算,也差不多。”董言推开了门说,“这武当派前几天就到了,本来是要大闹一场的,然后莫名其妙闯进了两个人说是我们天魔宫说没扣下他们大师兄。我们宫主本来是打算和他们大战一场的,结果就被搅黄了。” 花满楼眉头一皱,感情这朱啸还巴不得和武当派的打起来?“那现在呢?”现在总没打起来吧? 董言笑开了,“哪能呢。那天比武的事情被搅和了,武当派那为首的叫易云苍就死活不肯出手,非得让我们宫主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给说明白了。后来我们宫主就用比武作为条件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陆小凤问。 董言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差点走到另一边的不言,说:“其实吧也没什么。我们宫主天生好比武,那方直也是个武痴,两人一对上就在这山上打了一架,打了好些天,最后打成平手。打完了,两人约好下次再战,然后就各自散了。” “那方直失踪就和你们无关了。”陆小凤心想,既然约好了下次再战,也没必要把人抓回来了。 董言点头,“可不是。武当派那群人几次三番过来问方直的下落,宫主都懒得搭理他们。腿长在方直身上,他不回武当山又不是我们宫主能控制的。他们说他失踪了,指不定他掉坑里了呢?” 掉坑里……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无言,这董言说话……当真风趣。 “直到那方直过了比武的日期都没来,我们宫主才开始相信那人是失踪了。派人去了下山必经之路问,都没人看过方直。所以我们宫主就估摸着那方直说不定是真的在咱们这座山上失踪了,所以就派人搜山了呗。宫里人手短缺,没办法,我只好把我这不成器的哥哥也给派出去了……嘿!臭和尚,我都说了不认路就别走最前面!” 这边董言正说着,不言和尚又要走偏,董言一龇牙就窜到了前面把不言和尚给踢倒了。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和天魔宫的确没太大的关系,而且天魔宫也开始派人搜索了。若是一开始天魔宫就将此事如实告知,武当派的人也不会这样杀上山,说不定两派还能联合搜山。 “那当初武当派的人来问方直的去向,你们直言不就好了。”花满楼说,如果当初天魔宫这么做了,也就没有他们要抓陆小凤这一出了。 董言拖着不言和尚,回头说:“说过了啊,当时不是没在意么。再加上我们宫主讨佳人欢心不成,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更是懒得搭理那群人了。” 佳人? 董言这么一提,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就联想到了那个指名陆小凤来帮忙的女子。 “就是你们的宫主夫人指名要我来查这件事的?”陆小凤指了指自己。 董言一挑眉,“那姑娘还没过门呢,准确来说我们宫主还没追到这姑娘。” 提起那姑娘,董言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告诉你们啊,那姑娘可能折腾人了。那朱啸满脑子想着练武比武,把宫里事务都扔给我,现在好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看上个漂亮姑娘,偏偏追不上。朱啸为了讨她欢心什么都肯做,这不,人家姑娘指名要陆小凤查这件事,他就把你给请来了。” 花满楼却说:“我记得一开始你们宫主说的是要打断陆小凤的手脚打得他只剩半条命。” 董言笑得更欢了,“对啊。朱啸可宝贝那姑娘了,偏偏那姑娘不领情,不搭理我们宫主,还一直念叨什么陆小凤,这次方直失踪,那姑娘就说陆小凤可厉害了,肯定能查出来,要我们宫主请陆小凤帮忙。然后我们宫主那个醋啊,下令的时候就那么说了呗。” “那为何后来又改了?”这理由倒是让花满楼忍俊不禁。 “被人家姑娘知道了呗,然后被狠狠地骂了一顿。之前朱啸好不容易成功地磨进了姑娘的屋子,这么一闹又被轰了出来,不得已才青着脸改的。你们是没看见他那表情,可把我给笑死了。说起来,那姑娘可真看重你。”董言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一惊,立刻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保证我绝对没招惹什么姑娘。” 花满楼正想说不用和自己解释,就听见董言说“可是那姑娘认识你,还说你破了那南浔周家下毒的案子。罗伊姑娘,陆大侠当真不认识?” 陆小凤和花满楼齐齐顿住,得,这姑娘两人还真认识。 陆小凤想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疼着直抽气。花满楼就问他怎么回事。 “我离开秋水宫前,寇梓汀说秋水宫丢了只小猫,宫里的人要出去找。当时我还在纳闷,没想到丢的是她。” 要是罗伊在这儿,就意味着寇梓汀或早或晚肯定会找到这儿,那就意味着寇梓汀肯定会和花满楼见面…… 要是寇梓汀和花满楼见面了……陆小凤忽然有种拉着花满楼逃离此地的冲动。 陆小凤刚起了这个心思,董言就雪上加霜了,“二位果然认识罗伊姑娘,没想到二位还与秋水宫有来往。那可好,前些天秋水宫的人就到了,可把朱啸好一顿地折腾。” 现在就走吧,天涯海角绝不回头! 可惜,这只是陆小凤心里想想罢了。他刚一缓下脚步,花满楼便回过头唤了他一声,“不去看看?” 陆小凤只能跟着花满楼,心里千求百求寇梓汀不要口无遮拦。 董言领着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陆小凤和花满楼本以为他是要领着他们去见朱啸,但是现在看这四周的布置,陆小凤发现董言是直接带着他们进了内院,而且越发往内。 “你不是要带我们去见朱啸?”陆小凤总觉得董言有阴谋。 董言大方承认此路不是前去见朱啸,“秋水宫那些人来了以后,就不让朱啸进罗伊姑娘屋子了。朱啸心情不好,搞不好现在正和武当派那易云苍斗着呢,看到陆小凤了肯定得发疯。” 陆小凤想了想那场面,不自觉地摇头,他可没有兴趣刚来这里就和人打上一架,还是为了这么个理由。 “所以,我决定跳过朱啸,直接带着二位来见罗……” “来见谁?”冰冷的男声忽然插了进来。 董言刚推开房门,就僵在了那里,过了会儿才说:“宫主,你怎么在罗伊姑娘房里?” “呵……我说让你把那留着两撇胡子的直接带来见我,男女授受不亲,你直接带着陌生男人进姑娘家闺房,找死!”朱啸咬牙切齿就朝董言打了过去。 董言轻巧地挡开他的手,“你也知道这是姑娘家的闺房,那你还摸进来?再说罗伊姑娘虽然跟我们不熟,可是跟这二位可是熟得很,其中还有一个是罗伊姑娘指名的,怎么都比你更适合进罗伊姑娘的房门。” 朱啸立刻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看向正因为朱啸那“两撇胡子”的称呼而嘴角直抽的陆小凤。花满楼站在一旁也是闷笑,陆小凤的标志果然就只有这两撇胡子了。 被这么一瞪,陆小凤尴尬地说:“你追不到你媳妇儿不怪我。” 听到陆小凤的话,朱啸摸了摸下巴,点头说:“看在你说她是我媳妇儿的份上,打得你半死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朱啸脚下一点就朝着陆小凤冲了过来。 陆小凤摇头,退开了一步就跑出了屋子,这一架看来是免不了了。 看到陆小凤施展轻功,朱啸眼中燃起了热情,更是追了上去,二人直接在院子里缠斗了起来。 看着架势,两人一时半会儿谁也治不了谁,花满楼也就没想上去拦住他们。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转身说道:“寇姑娘,又见面了。” 寇梓汀笑眯眯地看着花满楼,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激战正酣的二人,“可把你们给盼来了,陆小凤喝了我秋水宫好多酒,你要偿还的。” “寇姑娘不是说过要请我们喝酒的吗?”花满楼可不会让寇梓汀讹自己。 寇梓汀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两个一起来,我自然是做一回东道主。他陆小凤那是直接杀上秋水宫抢酒喝,不一样的。” “这可不是花某该承担的。”花满楼一如既往地拒绝。 寇梓汀嘟囔欺负花满楼没趣,就对身旁的罗伊说:“你还不让朱啸停下来,再不停又得拆屋子了。” 朱啸和陆小凤一听到寇梓汀的声音就不约而同地往她的方向看去,然后两人一起收手。不过之后朱啸是猛地冲向寇梓汀……身旁的罗伊,陆小凤是倒退了一步,开始思量自己该如何在寇梓汀说出什么收不回的话之前拉起花满楼再跑开。 不过在看清寇梓汀目光中威胁的意味后,陆小凤还是不情愿地挪了过来,在看到朱啸那副眼睛黏在寇梓汀身上的模样,拍了拍董言的肩膀郑重地说:“要不你考虑考虑篡权吧?” 111 当然,陆小凤撺掇董言篡位并没有成功,因为罗伊已上前款款行礼,对于将他拉入这件事报以万分的歉意。 陆小凤并不在意,就说自己愿意帮忙。罗伊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本还想说什么,结果就被朱啸给拉了回去。朱啸还顺便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 对此陆小凤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 在朱啸生事前,董言赶紧催着他们去议事厅,说是武当派的人都在等着了。 去议事厅的路上,陆小凤还在不断地和花满楼说,怎么看这董言都比朱啸适合管理天魔宫的事务。 花满楼知道他是这一路受的刺激不小,但是接下来商谈的事也颇为重要,还是有必要让陆小凤先消停一些,于是便说:“那也得董言打得过朱啸先。” 这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陆小凤扫了眼董言和朱啸,最后还是颇为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议事厅内,武当派的人早就等在了那里。齐楠和齐木两兄弟见到了花满楼也挺高兴的,只是碍于二师兄易云苍的存在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 易云苍已在这天魔宫停留几日,对天魔宫人也记得几分,一眼便认出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并非天魔宫人,再结合齐楠和齐木的描述,更加肯定是这二人。 “二位便是陆大侠和花公子吧。大师兄一事我已经听齐楠和齐木说过,先在此谢过二位。”易云苍抱拳,一谢花满楼让齐姓兄弟先行告知魔宫态度,二谢陆小凤愿意帮忙。 话也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 众人纷纷落座,自然,本该坐正位的朱啸硬是要黏在罗伊的身边,罗伊恼怒地看着他,偏偏他还没皮没脸的笑。 陆小凤也懒得管朱啸了,便将自己从董言那里听到的事情总结了一下,如果有什么缺漏,在场的人也可以补充。 等到他说完,罗伊就叹了口气,“果然最重要的事情没跟你说。”说罢罗伊瞪了朱啸一眼,“你别闹了。你们宫里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好不容易请了别人帮忙,你把话说清楚,别把你这一宫之主的责任给抛开了。” 罗伊这样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朱啸收敛了神情,食指敲击着桌面,“既然罗伊说你行,我暂且信你。大部分的情况董言都说明了,只是剩下那件事关乎天魔宫安危,所以董言也没有告诉你。” 朱啸这样忽然严肃了起来,还是颇有几分威严的。花满楼心叹这人果然是变换自如,“现下我们并无冲突,携手共进,不妨直言。” 朱啸看了花满楼一眼,方才他就奇怪了,罗伊当初让他去请陆小凤,后来除了陆小凤,他们还带来了这个叫花满楼的人,本来他想说无关人等少掺和这事,但是罗伊却说花满楼也在那就更好。 现在看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行事,朱啸还真信了罗伊所言。 “自从开始搜山后,我天魔宫派出去的人便陆续失踪,至今为止已有近二十人了。”这二十人失踪得蹊跷。他们天魔宫盘踞在这座山上已经多年,对山上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不可能莫名失踪。 天魔宫这段时间之所以人手不足,就是因为除了搜找方直,他们也在搜找那些失踪的人。结果搜着搜着又有人失踪。他们个个都对这座山熟门熟路,现在却一个个在这座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山上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天魔宫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考虑到这个情况,再加上秋水宫和武当派的先后来访,朱啸便将搜索叫停了几日。 听完朱啸这番话,花满楼问:“你们确定这座山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朱啸很肯定,“我从小在这座山上晃悠习武,什么地方没去过。要说唯一没去过的地方就是这座山的东南面的绝壁,往下有块瀑布,再下面是深渊,从山脚也找不到路绕到后面。我当初以为方直不小心掉下去了,但是那绝壁上设了围栏,检查过也没被破坏的痕迹。” 陆小凤在一旁挑眉,虽然这朱啸看上去没个正形,但是对这天魔宫的事情是看在眼里的。陆小凤摸摸下巴,难怪自己撺掇董言篡位,董言只是摇头。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无用之事的时候。陆小凤琢磨了一下,便对朱啸说:“让那些参加过搜山的弟兄来说一说他们搜查过哪些地方。” 花满楼点头,补充了一句,“有这座山的地图吗?” 在场众人马上就明白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用意,董言立刻就去准备地图,并招来人手。董言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将需要的人和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么详细?”本以为天魔宫准备的地图至多也就是一卷,没想到竟然有两个人合力搬进来一个大屏风。 地图极其详尽,甚至将每一处该有什么都标注了上去。在场除了天魔宫人都忍不住赞叹。 朱啸倒是认为这理所当然,“连自己生活的地方都不了解,那不是找死吗?” 标注地图的活朱啸自己肯定是不会做的,所以便自然地落在了董言的身上。董言半真半假抱怨朱啸把累活推给自己,但还是拿着笔将下属汇报上来的搜查过的地方都圈上了标记。 因为这幅地图很详尽,所以董言真的将下属汇报上来的地点全都圈出,也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和心力,等到结束,他的手脚都发酸了。 倒是其余人看着董言圈,很快就发现了当中的问题。 从董言圈出的位置来看,天魔宫对于搜查安排得很详尽,秉持着不遗漏寸土的原则,几乎每一处都有派人探察。 可就是这样完整认真的作风下,偏偏这座山的东南角有多处零星寸土并未画上标记。 “东南角那零星几块是没有派人搜查?”虽然知道可能性极低,陆小凤还是问了朱啸。 “怎么可能?”朱啸对此报以不屑,“整座山大部分都搜过了,没必要漏这么些地方。”他记得那几块的地形,也不是什么险要之地,“一般他们都是搜查完之后才会回来回报。” “那就是说搜查这些未被圈上的地方的人都失踪了。”得出这个结论很简单。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又将后来搜查过的地方也对比了一边,同样发现那些失踪的人搜查的地方也都是分布在东南角的区域,与先前的区域并不重合,但有交叉。 虽然不能完全证明什么,但是这座山的东南角有什么问题的想法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众人心中。 经过商议,最后众人决定明日重新安排天魔宫的人手将东南角重新搜查一遍。 刚决定,易云苍就说毕竟这件事牵涉到方直,武当派的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陆小凤和花满楼不好插手,便等着朱啸做决断。 过了会儿,朱啸叹了一口气,好像在想这群人怎么这么麻烦,最后还是摆摆手说,“行。不过你们对地形不熟,就混在我们的人手中吧。两三人一组行了,对了,提醒一声,天魔宫人习惯共同行动,你们可别乱跑,搜自己人就够累了,别添乱。” 此话一出,武当派不少人对着朱啸吹胡子瞪眼。朱啸也挨了罗伊一下打。 陆小凤也摇着头对花满楼说:“花满楼,就算没方直这件事,让朱啸去江湖上走上一圈,他那张嘴就足够给他惹一堆祸了。” 陆小凤这厢评价他人,花满楼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敢当着天魔宫宫主的面撺掇他手下篡位,你这胆子和作风也是惹祸的料。” 是吗? 陆小凤仰天,对花满楼的评价那是不置可否。 安排妥当这件事,朱啸的心情也好上不少。正想着让大家散了,就听见陆小凤补充要求明日搜查之人都带上信号弹以便发现异常时联络。 罗伊说了句陆小凤思虑周全,朱啸的脸又黑了些。 站在另一边的陆小凤正和花满楼说着话,就觉得身后如芒在背。一回头,就看到朱啸那凌厉的目光,陆小凤就在心中暗想:不会又要来吧? 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被罗伊叮嘱过了,所以朱啸也没有再对陆小凤出手,而是尽一回东道主的职责安排众人去用晚膳。 对此,沉默了半晌的寇梓汀忽然提议说干脆摆个小宴众人一同用餐好了,也可以增进一下感情。 说起来,朱啸对寇梓汀的话基本上都是考虑的。原因呢?哦,那是因为寇梓汀一登门就摆明了自己是受罗伊母亲的拜托来把罗伊给带回去的,现在看到他在追求罗伊,就留下来给罗伊把关。 罗伊又黏寇梓汀,寇梓汀又能瞎折腾,几天下来天魔宫鸡飞狗跳。这么磨下来,现在在朱啸的心里寇梓汀那算得上是半个丈母娘了。 为了能娶到美娇娘,未来丈母娘就必须得讨好,就算是半个,那她身后也是罗伊整个娘家。 所以寇梓汀这么一说,一场小宴就已经拍板决定了。对此,寇梓汀非常满意,还特意准许朱啸和罗伊同桌用餐。 但是对陆小凤来说,那就是折磨。 早在朱啸对小宴的事情点头时,陆小凤便瞧见了寇梓汀那落在自己和花满楼身上不怀好意的眼神。 果然,那场小宴寇梓汀竟然跑来和两人同席。席间寇梓汀偶尔会和花满楼说上几句话。 说真的,就算这两人说的话都是正常的交流,陆小凤就是觉得心里不安,恨不得捂住花满楼的耳朵让他别听了。 就是因为寇梓汀与花满楼交谈的内容都太过普通,陆小凤更急觉得寇梓汀在酝酿什么阴谋。 果然,在小宴结束时,寇梓汀忽然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们好久没见了,席上说话不方便,晚上我来找你说些事。” 而花满楼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天要亡我! 112 小宴散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回了各自的屋子。两人住得很近,要去花满楼那屋就必须经过陆小凤的屋前。 对于这个安排,陆小凤真是觉得太妥当了。和花满楼分开后,陆小凤看到花满楼进了屋,就从自己屋里搬了张凳子放在门口,蹲坐着等寇梓汀经过。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3节 果然没等一会儿寇梓汀就经过门口了。陆小凤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把寇梓汀给抓住往自己屋里拽。 寇梓汀拉住陆小凤的手就往后仰,“喂,陆小凤你干嘛?你在这样我喊非礼了?我真喊非礼了!” 陆小凤料定了寇梓汀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喊,打定主意把她往自己屋里拖。 寇梓汀一咬牙,就说:“你真以为我不敢?这儿离花满楼那屋那么近,我真喊了?非……唔!“ 寇梓汀其实是真的打算放开了嗓子喊的,不管天魔宫的人能不能听见,肯定能把花满楼给招过来。 陆小凤也是急了,捂着寇梓汀的嘴,“姑奶奶,你还真喊啊?女儿家要不要自己的清誉了?都快嫁人了还这么胡闹?” 清誉?你一个大男人跑到都是女人的秋水宫留了一个月,还在这清誉?你还捂着我的嘴。寇梓汀翻了个大白眼。 猜到了寇梓汀心中所想,再看看两人现在的架势,陆小凤收回了手,“这事儿是我激动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砸得寇梓汀那是回不过神来,“陆小凤,你是闪了脑子了?” “什么话?”陆小凤给了寇梓汀一记眼刀。 人话。寇梓汀活动了一下筋骨,瞄了眼门口,“你有什么话快说,我还要去找花满楼呢。” 可惜的是陆小凤就是要拦着不让她去找花满楼。一来二去的寇梓汀也烦了,“陆小凤,你干嘛拦着我?” “你和花满楼有什么话好说的。”陆小凤嘟囔,就是不愿意让寇梓汀去见花满楼。今天这一天他看着寇梓汀就心惊肉跳的,放着这俩人独处,指不定寇梓汀闹出什么花样来。 本来还在抱怨陆小凤的寇梓汀恍然大悟,“哦?陆小凤,你是做贼心虚。” “谁做贼心虚了?”嘴上反驳,但是陆小凤心里一阵发虚,顿时开始后悔当时怎么就被那青梅酒给影响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喝酒误事啊! 寇梓汀可不信,“你心虚什么我知道。放心,我都说了不管你俩这事,你们爱折腾到什么时候就折腾到什么时候,反正你俩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磨。我去找花满楼聊天了。” 没走几步寇梓汀又被陆小凤给唤住了。陆小凤纳闷了,“你这么热情地去找花满楼,我真有些不放心。” “可能是因为看你这张苦瓜脸看了一个月看腻了,花满楼气度翩翩,找他有什么不对?你可别拦我,我约好要和花满楼见面的。过了时辰我没到,他可得出来找人。”寇梓汀可不想再被拦住,所以赶在陆小凤动作前说道,“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前面这个理由已经让陆小凤的阻拦大计付诸东流了,后面这个话题忽然落在自己身上,陆小凤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 见他这傻愣样,寇梓汀于心不忍,只好说:“朱啸啊。虽然罗伊这丫头已经没了当初对你那点小情愫,不过她可是打从心底佩服你的。她怕羞,对朱啸爱答不理的,朱啸是个胡闹的脾气,指不定哪天你就被他给杀了。” 丢下一句对陆小凤未来的无情猜测,寇梓汀施施而去。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的屋子,有些想去偷听。不过想起之前朱啸那目光,陆小凤觉得还是有必要听从一下寇梓汀的建议,就出门去找朱啸了。 天魔宫这么大,陆小凤本以为找到朱啸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才晃了几圈就遇见了朱啸。 准确来说,是他在这园子中随意走着。然后路过一间屋前,一个酒坛子就从天而降。 陆小凤接住酒坛,仰头一看,那坐在屋顶上喝酒的人不正是朱啸吗?“你想拿酒坛子砸死我?”陆小凤对着朱啸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 “这玩意儿能砸得死你?”朱啸很不屑地说。 陆小凤不置可否,轻松一跃就落在了朱啸旁边。虽然朱啸被罗伊叮嘱过不会对陆小凤出手,但是为了防止朱啸喝多,陆小凤还是坐在了离朱啸有些远的位置。 朱啸一直不说话,只是抱着酒坛子喝酒,然后目视前方。 有一段时间陆小凤以为朱啸只是在发呆,后来他也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前方就是罗伊的屋子。 得了,真的是情种。 虽然说陆小凤是来找朱啸说清他和罗伊之间绝无可能的,但是这个开场白要怎么说是要有一番考量的。总不能上来就对朱啸说,“喂,我对你未来媳妇儿没兴趣。” 如果真的这么说了,陆小凤觉得朱啸很可能会把自己从屋顶上扔下去。 结果陆小凤思考了半天没想出何时的开场白,朱啸却开口了:“我喜欢她,特别喜欢。” 陆小凤惊讶地看着朱啸。 “其实吧,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不谙世事,还任性,脾气也不小,唯恐天下不乱。”朱啸灌了口酒,细数罗伊的缺点,“比起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女人差远了。” 但饶是如此,这些不足终究不能阻止朱啸嘴角的笑意,“但是每次看到她笑,我都会很开心。” 朱啸这样平心静气地倾诉自己对罗伊的感情,那么陆小凤要做的便是好好倾听。“嗯。”陆小凤应了一声,告诉朱啸自己在听。 “这段日子她住在天魔宫,我一直想方设法地对她好,好好照顾她。虽然她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不在乎,想着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她总能感受到我的感情。” “她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特别高兴。后来她就说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知道不对了。”想起当时的画面,朱啸心中就是一阵酸涩,“她提到你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你来了,她也很高兴。”朱啸看向了陆小凤,脸上的表情表幻莫测,有点像嫉妒,又有点像羡慕,“你和秋水宫那几个姑娘相处得也特别融洽。” 陆小凤听得嘴角直抽,这种融洽相处背后的代价实在太巨大,如果自己告诉了朱啸事情,不知道朱啸会是什么感想。 “难道你想和她们都相处融洽?”陆小凤很想奉劝朱啸别走这条思路。 不过朱啸和他想的完全是两方面,“废话。秋水宫是罗伊的娘家,娘家人这关必须过。”可是就算是娘家人这关过了,最重要的媳妇儿要是没个着落那就白费功夫了。 而朱啸现在的问题是娘家人不停折腾,媳妇儿还没个着落。回想自己当年游走花丛的手段,朱啸忽然捂住脸,“再这么下去我都想把她给霸王硬上弓了。” “你敢?”陆小凤估摸着他只是说说。 果然,朱啸是不敢的。准确来说,不是不敢,而是不会,绝对不会。“我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绝对不会。”朱啸非常认真地说。 陆小凤忽然有些羡慕朱啸了。 “陆小凤,罗伊是不是喜欢你?”朱啸已经决定了,若是陆小凤点头,他绝不再这般霸着罗伊。 “不是。”陆小凤也答得干脆,盯着酒坛,目不转睛,“之前在南浔,我救了罗伊一次。你也说了她不谙世事,那时候她刚下山,心思太简单,心境比较容易受影响。不过很快就被寇梓汀给教导好了。” 这件事不过微末。 至于为何罗伊现在提起自己那么高兴,恐怕是因为周家那次的事情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否则罗伊也不会告诉他们去南浔周家找自己。 得到了回答,朱啸却依然看着陆小凤。他的眼睛里还蕴含了些东西,是一个他没有问出的问题。 陆小凤只是转念一想便知道了朱啸想问什么,“我有喜欢的人。” 在朱啸错愕的目光下,陆小凤苦笑,不过不像你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喜欢,自己的喜欢,求之而不得。 “这句话你听过就忘记。”或许是因为两人都心有所向,心里话便脱口而出。但这也只是一句酒后言,不该被重谈。 朱啸何等聪明,自然知道陆小凤的用意。他抓着酒坛伸直手臂,“想不到你也和我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陆小凤笑了笑,和朱啸碰了碰酒坛。酒汁下肚,冰凉过后燃起热辣的痛。果然,喝酒误事。 不过看着朱啸那种不知该拿罗伊如何是好的表情,陆小凤也不愿他多走弯路,就说:“其实,罗伊未必对你无情。” “什么?”朱啸一口酒刚入口就喷了出来。他此时的模样可谓是狼狈至极。不过朱啸全然不在乎。 陆小凤连忙摆手说:“你别激动,我只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就算陆小凤不确定,但只要知道有这个可能性,朱啸还是极其高兴。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今日你在议事厅布置人手,还有指点地图的时候,我看到罗伊看你的眼神了。其实,她是在乎你的,否则她也不会想让你找我来帮天魔宫找方直,还不是担心你和武当派起冲突?” 听了陆小凤这话,朱啸又高兴又疑惑。如果罗伊真的对自己有情,那么为什么又会对自己这么爱理不理呢? 陆小凤知道朱啸的不解,就对他说:“我在秋水宫待过一段时日,对这些女子有些了解。她们鲜少入世,的确对世事知之甚少。就是因为这样,她们才会对感情这样的终身大事慎之又慎。她们性子里都带着一股刚性,感情这样的是宁折不弯,不会轻易就范的。” 所以秋水宫里的姑娘才会一个比一个彪悍。罗伊年纪小,还算是比较温顺的。 “我很认真啊。”这点朱啸可以对天发誓。 陆小凤哭笑不得,“可是你这认真的方式太渗人了。” 朱啸不由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对待罗伊的方式,好像一直都是油嘴滑舌和甜言蜜语。做的时候是发乎情,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朱啸都忍不住抖两抖。 连朱啸都是这反应,那么承受这些言语的人的感受恐怕更是值得感慨了。 拍了拍朱啸的肩膀,陆小凤郑重地说:“白天你认真的时候,罗伊那表情可好看多了。与其花言巧语,不如认真地问她一回。成,便是胜。不成,也没什么遗憾了。” 朱啸左思右想,觉得陆小凤说得很有道理。他素来都是个行动派,有了念想自然是要行动的。 “兄弟,谢了!”朱啸很干脆地拍了一下陆小凤的肩就跳下了屋顶。 原是两人对饮,现在朱啸走了,屋顶也忽然冷清了下来。 入了秋,晚上也凉了下来。夜风吹过也泛着凉意。 心想饮过这杯就去睡,陆小凤仰头便听见瓦片被踩到的声音。 “别人的感□□你就干脆利落,到了自己这儿就畏首畏尾。”寇梓汀凉凉地说。 “你和花满楼聊完了?”速度还挺快。陆小凤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终归是不同的。” 寇梓汀知道陆小凤所指,感慨道:“你何必为难自己。” 113 陆小凤站在花满楼屋前,踌躇不定。想起他那缺了门的屋子,陆小凤心中就是一阵痛和可怜。 事情要从方才和朱啸喝完了酒说起。朱啸喝了酒就跑了,留下陆小凤一人在屋顶吹冷风,顺便和之后到来的寇梓汀又说了些话。 喝了酒,陆小凤有些困了,就打算和寇梓汀告别一声回屋睡觉。结果寇梓汀就叫住了他,“对了,你那屋子今晚是睡不了人了,去和花满楼凑合睡吧。” 这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陆小凤错愕地问:“为什么?” “门坏了。” “我走得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陆小凤都快抓头了。 寇梓汀说得很淡定,“好像是有三个人追一只小野猫,然后把那只猫堵在了你房门前,三个人扑上去,结果猫跑了,你的门也被撞塌了。” 这还真是巧合啊…… 听了寇梓汀的话,陆小凤立刻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前。这不看还好,一看陆小凤心中那微末的希望就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碾成了粉末。 本以为只是被撞落了门角,结果是两扇门整个被撞掉了。这三人到底是要扑上去抓猫还是要拆他的房子啊? 陆小凤苦着脸回头却恰好看到寇梓汀一脸得逞的笑意。寇梓汀见陆小凤望了过来,立刻就摆正了脸色。 不过陆小凤已经虎视眈眈地靠近她了,“说,这事儿是不是你搞鬼的?” “我冤呐。”寇梓汀一甩手,捻着袖角假装抹眼泪,“我可是一直在和花满楼聊正事,听见你这儿的响动才一起出来,结果就看见你房门毁了。我好心告诉你,你竟然怀疑我。” 这事儿十之八九和寇梓汀脱不了关系。陆小凤认准了这一点,可惜没证据。 “对了,花满楼说了,你今晚可以去和他一起睡的,反正也习惯了。”寇梓汀示意了一下花满楼那屋的方向,巴不得陆小凤立刻过去。 肯定是寇梓汀策划的。陆小凤这下更加肯定了,“天魔宫这么大,不至于没有空余的客房吧?”现在也不算太晚,虽然是麻烦了些,找董言帮自己再安排一间也不是什么难事。 寇梓汀摇头,“天魔宫客房是多,但是这些天来了这么多客人,你俩住的就是最后两间。” 真的?陆小凤的眼神中满是怀疑。 真的!寇梓汀理直气壮。 至于这天魔宫究竟还有没有空余的客舍,嗯,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你就是用这个理由骗了花满楼,花满楼才说让我和他一起住吧?”按照花满楼的性格,第一反应肯定是一人一间。 寇梓汀立刻纠正,“诶,不是骗。不过我是这么跟他说的。”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走进自己的屋子,看见床榻离门口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的,心想晚上被子裹紧些也不会冷。 这点主意寇梓汀自然是看在了眼里,就说:“陆大侠你这是要夜不闭户?好心胸。” 被你折腾了这么久我没报复你,的确算得上是好心胸。陆小凤腹诽。 可惜他的对手是寇梓汀,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可是听说今夜有大风雨,你这样夜不闭户,说不定大风夹雨就这么灌进来了。” 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总之,陆小凤在寇梓汀面前节节败退。最后还是到了花满楼屋前。 犹豫了许久,陆小凤一抹脸,暗骂自己怎么畏畏缩缩起来了,就算存了不一样的心思这为人还是要坦荡的。不就是同榻共眠吗,又不是没做过。 打定了主意,陆小凤在屋外唤了花满楼一声,推门而入。 一进屋,就看见花满楼坐在桌边。花满楼笑着说:“你在外面走来走去,我还在想你要等到何时再进来。” “刚才和朱啸喝了点酒,散散酒气。”陆小凤随口说了个理由。 花满楼倒是好奇,“和朱啸喝酒?打出交情了?” “哪能啊。”陆小凤走到花满楼身边,把一缕垂在花满楼胸前的头发拨到了身后,“我是去和那位宫主讲和,免得他误会。” “你倒有闲心。”陆小凤伸手拨开花满楼的头发,花满楼也下意识地侧过头,随着陆小凤的动作转过头。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酒劲上头,好困,“你和寇梓汀聊天,我无聊,就去找点事做呗。” 听见陆小凤的哈欠声,花满楼轻笑,便去柜子中搬出了一床被子。 陆小凤困得眯起了眼睛,瞄见了花满楼手上的被子,又瞥见床上早已有了一床被子,顿时不解地问:“为什么还要搬一床被子?” 因为困得厉害,陆小凤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透着困惑,泛着几分迷茫。看样子真是困傻了。花满楼摇头笑道,“入了秋晚上冷,同盖一床被子中间透风,还是一人一床吧。” 好像有几分道理。陆小凤点了点头,从花满楼手里接过被子就往床边走,把被子放在了外侧。和花满楼同眠的时候他习惯睡外侧一些。 虽然花满楼还不是特别困,不过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间,花满楼等陆小凤坐到床上了,便吹熄了蜡烛。 盖着被子,花满楼闭上眼准备休息。可是陆小凤睡在一旁却动来动去,一会儿拿出手臂,一会儿又把腿露出被子外。 “怎么了?”花满楼问他。 陆小凤仰躺在床上,轻声说:“热。” 酒劲上来了,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身上也很热。 “酒喝多了?”陆小凤还真是嗜酒如命。 陆小凤却摇头,“没有。就喝了小半坛,朱啸这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后劲真大。还好遇上寇梓汀,否则我得把剩下的酒也喝了。”这要是喝了,今晚恐怕就真得烧起来了。 寻思着现在左右是睡不着,不如和花满楼说会儿话。陆小凤侧过身撑着头问花满楼:“今晚你和寇梓汀都说了些什么?” 花满楼把陆小凤的手塞回被子里,告诉他说:“她听说我这次去了周家,就问我有没有遇上周昱轩。” 陆小凤挑眉,的确,寇梓汀对周昱轩这小子不是一般的在意。 自己也是被寇梓汀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给绕糊涂了,再加上她知道自己喜欢花满楼,就乱了手脚。想到这里,陆小凤反省了一下当初的自己。 “哦对了,寇梓汀还告诉了我一些你在秋水宫的事。”花满楼忽然又补充了这么一句,惊得陆小凤手一抖就滑开了,扯得肩膀一疼。 “嘶!”陆小凤揉着自己的肩膀,在花满楼的关切下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果然不能信任寇梓汀。 陆小凤这些着急的反应,再想起方才寇梓汀对自己说的那些陆小凤的经历,花满楼忍俊不禁,“挺多的。比如你和你那匹马在秋水宫前吵架,你偷摸进秋水宫的酒窖然后被追着打,被罚爬树摘果子,很多。” 花满楼没看见的是陆小凤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多么僵硬。寇梓汀真的是说了些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件件都是陆小凤的糗事。 没脸见人了。陆小凤把头闷进了被子里。 花满楼听陆小凤那边没了动静,伸手一摸,才发现陆小凤没枕着枕头,而他的被子整个裹成了一团。 不过花满楼很确定陆小凤是闷不了多久的。此时他酒劲未散尽,闷着只会更热。果然,没过多久陆小凤就探出了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气。 “闷够了?”花满楼取笑他。 “别笑了。”陆小凤觉得脸更烫了,看到花满楼在笑,忍不住就伸出手捂住花满楼的嘴。 笑声立刻止住了。 花满楼拉下了陆小凤的手,脸上还露着笑意,“你在秋水宫这日子也算不上好过嘛,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 “是是是,小的胆大偷逃,结果落入秋水宫这虎口。”陆小凤故意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一个月的经历,从自己口中,从寇梓汀口中,花满楼已经拼拼凑凑知道了大半。但是这一个月花满楼的经历呢? “那你呢?”陆小凤很想知道,自己走了以后花满楼是怎样的,“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花满楼收敛了笑意,重新躺平,“我的日子过得不都是这样。不过是你在的时候热闹些,你不在的时候清静些。”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陆小凤想知道的是花满楼那时的所作所为,他的心情。 “详细些。”陆小凤说。 “怎么详细?”花满楼不解。 “讲讲做了什么事,心里怎么想的。”虽说这般回忆结果可能是自讨苦吃,但是陆小凤还是想知道,比方说发现我那封信的时候。” 陆小凤想知道,花满楼自然会如实相告,“其实那封信是竹青发现的。那日我起得晚了些,竹青去你屋里找你,发现了那封信,就抓着那封信扑到我身上找我了。” 被粉团子扑……那粉团子分量可不小,被这么一扑可得受重伤。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在想什么,“我避开了,不过竹青确实沉了些。” 其实之后的事情也没有陆小凤想得那样轰轰烈烈。明白陆小凤想要独自外出散心后,花满楼不过是愣了半晌,才安慰竹青说陆小凤是有事先走,以后会回去看他。 想着竹青陆小凤就拍头,怎么当初把这个粉团子给忘了。“看来以后落得空了还得再去看看他。”陆小凤说。 “也对。”花满楼点头,“我走之前也答应他得了空会和你再去看他的。” 之后那一个月的经历其实在花满楼看来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如既往。“你走了,我只在琴阁多留了两日便辞行了。” 陆小凤方才说要听自己的反应,花满楼就想起自己对花林的命令,本是不打算说。但是心想都知道了那么多陆小凤的糗事,就将自己那失了以往风度的行为告诉他也无妨。 “那时心里却是有些不悦,所以也不想留在百花楼,我就直接回了桃花堡,本想你若是回了百花楼,就送你个人走楼空。”现在想想花满楼也有些想笑。 倒是陆小凤挺高兴的,原来花满楼偶尔也会做出这般举动。 “后来我想这样也不妥,就让花林去百花楼等你,不过你也没回来就是了。”花满楼继续说。 陆小凤收敛了神色,感觉到花满楼的手有些凉了。自己是热,所以把手露在外面,花满楼方才抓住了他的手便没有松开,现在指尖都发凉了。 赶紧把花满楼的手放回被子里,陆小凤低声说:“对不起。” “没事。”陆小凤回来后已经说过数次对不起了,而花满楼不在乎他会不会继续说,因为每当陆小凤说一次,他也会认真地告诉他“没事”,一次又一次。 “后来呢?”陆小凤接着问。 “没了。”花满楼摇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在桃花堡住了一段时间,遇上些麻烦事,就又回了百花楼。”被人说亲的事情,花满楼不想告诉陆小凤。 他不说,不代表陆小凤不知道。“是你被人提亲的事情吧?”陆小凤调侃。 “你怎么知道?”花满楼惊讶地问。 “花林告诉我的,说是你被提亲好几次。”陆小凤挺想看花满楼那时窘迫的模样,“果然大家都喜欢你这样的。” 面对陆小凤的调侃,花满楼只是说:“现在这样挺好的。” “啊?”太震惊,陆小凤险些咬着舌头,“你不打算成亲?” “嗯。”花满楼点头,“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没必要成亲。” 陆小凤哭笑不得,“我说花公子,现在的生活和成亲后的生活没法比。环肥燕瘦,佳人如云,那么多女子,总会有一个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陆小凤这番话花满楼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必。现在这样很好。” 这话听得陆小凤一愣,心中像是压了什么,重得很,窒息中却泛着股欣喜,只是这欣喜刚冒出头,又被陆小凤压了下去。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似乎是为了斩断陆小凤的话头,花满楼反问:“你希望我成亲?” “……”陆小凤顿时无言。本想说挺好的,可是心中酸痛,便无法开口,末了只好打个哈欠做掩饰,假装没听清,“你问我什么?” 花满楼也不知是信了他没有,拉起了被子,说:“睡吧。” 陆小凤轻声地唤了他一声,就听见花满楼说了句“寝不语”,最后也安静了下来。 不说话了,四周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陆小凤方才精神了些,现在又松懈了下来,越发迷糊。睡梦中,陆小凤觉得越来越热,便不停地动弹。 之后身上一轻,凉快了下来。他才刚高兴没多久,又有些冷了。 陆小凤不满地嘟囔抱怨,感觉身边有个热源,便不断地往另一边移动,似乎是惊扰了身旁的人。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陆小凤嘟囔了一句“冷”。然后,陆小凤唯一的感受便是温暖。 114 陆小凤决定,若他以后能有属于自己的寸土片瓦,他必然在大堂处挂上一个大牌匾,在牌匾上方手书“饮酒误事”四个大字,引以为戒。 他以往也喝酒,他酒量不差,酒品也好,所以也不担心自己会闯祸。这在以前是可以的,但是到了现在,陆小凤发现他每次只要沾些酒,后面总会发生些让他后悔不迭的事情。 比方说现在。 陆小凤是莫名其妙地被热醒的。朦胧中他本想着秋晨该是清冷的,就发现他似是与人紧靠着。 蓦地睁开眼,陆小凤才发现他与花满楼靠得极近。而在陆小凤醒来的同时,花满楼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花满楼面色泛红,神情却还有些迷蒙,陆小凤想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样被热醒的。 然后醒来的两人同时僵住了。 昨夜睡前他们是一人一床被子,一个枕头,而现在两人是枕着同个枕头,盖着同一床被子。许是应了花满楼所言,盖着同一床被子中间容易漏风,两人便靠得极近,呼吸间均是彼此的气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默契地分开了些,陆小凤的后脑勺“啪”地一声砸到了床板上。中间又灌进一阵冷风,冻得两人都是一激灵,都往被子里缩了些。 陆小凤往外看,就看见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掉在了地上。回想起昨晚迷糊间那忽热忽冷,最终回归温暖的感觉,大抵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咳咳……”陆小凤转过身看向花满楼,指天发誓,“这绝对是一次意外。” “你的被子……”花满楼无言。 “是它滑下去了,我半夜冷才钻你被窝的。”陆小凤抵死不承认。 花满楼一脸怀疑,他前半夜没完全睡沉,陆小凤那动静他是知道的。对于陆小凤的抵赖,花满楼直摇头,“陆小凤,这么大人了,还踹被子?” 你让我死了算了。陆小凤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直接把脸埋进了床铺里。 “该起了。”花满楼对陆小凤说。既然醒了,就没必要来着不动。 陆小凤在被子里又翻了个身,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两人穿好衣服,陆小凤就拿着脸盆准备去打水,结果刚打开门,就看着寇梓汀黑着脸往他们屋里冲了进来,“都什么时辰了?都快出发了你们才刚起?” 寇梓汀这幅怒气冲冲的模样可让陆小凤吓一跳,甚至忘了拦住寇梓汀,就这么让她喊着“花满楼呢”给冲进了屋里。 今天寇梓汀怎么这么暴躁?这是陆小凤的第一个念头。 私闯男子住处,这样不好吧?总算是反应了过来,陆小凤再去拉寇梓汀已经来不及了。 寇梓汀已经把屋内那凌乱的床铺看在了眼里。迎上寇梓汀那复杂莫名的视线,陆小凤尴尬地眨眼。 “你们这群人……”寇梓汀话都没说完就跑了出去。 结果她匆匆来匆匆去,只让花满楼明白了得快点梳洗,另外让陆小凤明白寇梓汀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当然在路上陆小凤和花满楼讨论得最多的还是寇梓汀今天似乎脾气不小。 不过等看到了朱啸,陆小凤就明白了。 朱啸远远看见了陆小凤就朝他挥了挥手,得意之情毫不掩饰。陆小凤挑眉,下意识地去看罗伊,就发现罗伊躲在寇梓汀身后,脸色泛红。 而寇梓汀迎上朱啸望向寇梓汀的视线脸色更黑,狠狠地瞪了朱啸一眼,转而又去瞪了陆小凤一眼。 “花满楼,我想我是明白寇梓汀今天这脾气哪儿来的了。”陆小凤哭笑不得。 “哦?”花满楼也挺好奇的,毕竟没见过寇梓汀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陆小凤凑近花满楼耳旁压低声音,避免被寇梓汀听见又得跳脚,“昨晚我给朱啸提了些建议,现在看来他和罗伊是差不多了。寇梓汀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估摸着没料到罗伊这么快就被朱啸勾走了,气糊涂了。” “我听见了……”阴森森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转身,陆小凤自知会成为寇梓汀的攻击目标,就往后退了一步,花满楼则是往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寇梓汀,这可不怪我。他俩本来就差不多了,我就推了把手而已。”陆小凤表示自己很无辜,他只是给出个大概纲领,谁知道朱啸这上场将领势如破竹,就这么打下了一片江山呢。 寇梓汀瞪着陆小凤,又看看毫不知情却还是坚持护着陆小凤的花满楼,心里觉得自己真蠢,竟然会担心陆小凤和花满楼错过。 “陆小凤你……”寇梓汀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对花满楼说,“花满楼,你迟早有天得栽。”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知彼此心意,偏偏他们的心意都被寇梓汀知晓。寇梓汀这句话听在二人耳里意思便有些不同。 即便不同,但都恰好踩中了二人的心思。两人都是一惊,花满楼转过身,二人静静对立不说话。 后来还是董言说再不出发就晚了,众人才准备出发。 寇梓汀心情不好,她拉住罗伊要留在天魔宫,发誓要好好教导罗伊一顿。罗伊不去,朱啸自然也无心去了。 可惜他才刚跟着罗伊走了两步就被寇梓汀给踹了一下,虽然没踹中。寇梓汀瞪着他说:“自己宫里的事都管不好还想碰罗伊?”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朱啸一惊,马上跟上了队伍,精神奕奕。不仅如此,在之后分派各人的时候朱啸也是严肃非常。 “我再说一次,每一队只需要搜查自己负责的区域,一旦结束立刻回报。若遇到危险就燃放信号弹。”朱啸叮嘱他们,他可不希望这一次再出什么意外。 众人应了是便散开了。顿时留在原地的不过寥寥数人,董言负责打理其他事务,朱啸为了端正宫主的态度也要坐镇,陆小凤虽然记住了这座山的地图,但是他和花满楼毕竟对这儿不熟悉,也没有过去。 人都散了,他们反而无所事事了起来。其中最无聊的就属陆小凤和花满楼了。 朱啸看这两人无聊,就对他们说:“这儿有我们不会有什么事,不如你俩出去走走?这山上风光不错。” 提起山上风光,陆小凤眼睛一亮,但是想着他们在这里搜查,他和花满楼却出去游玩毕竟不好,“算了,我们还是留着吧。” “你们关系这么好了?”花满楼打趣。 朱啸也坦然,“那是。之前是误会,现在没误会了,干嘛追着他不放。”他脸上的表情那叫个得意。 陆小凤和花满楼直摇头。 但是很快朱啸就绕到另一个问题上了,“不过陆小凤你身手不错,那天没打完。花满楼要不你也和我练练?你们又不走,在这里也是无聊。”说着就准备动手。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为朱啸这简单的思路汗颜,纷纷戒备后退。 退了两步,陆小凤拉起花满楼就跑,还不忘回头对朱啸说:“这儿你看着我们就放心了,我和花满楼出去走走。” 朱啸也不追,取出个信号弹就扔向两人,“接着!” 接下信号弹的人是花满楼,“谢了。” 花满楼小露的一手功夫看得朱啸技痒,昨日未尽的比武也让朱啸念念不忘,朱啸开始后悔把这两人放跑了。 好不容易逃开的两人也不知是哪里不对,竟然也就跑了一路,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才停下来休息。 “朱啸他……哈……给了……我们什么?”陆小凤双手撑腰看路,方才他是一阵乱跑,现在得好好分辨一下方向。 “火药。”花满楼骗他。 “真的?”陆小凤反问。 “假的。”花满楼摊开手掌,“信号弹。带着安全些。”喘平了气,花满楼才问,“我们去哪儿?” 这一路他都是被陆小凤拉着疯跑的,虽然他相信陆小凤不会带着他迷路。 “瀑布。”陆小凤找准了瀑布的方向,“昨日听朱啸说附近有瀑布就想去看看了,上游的地方可以立足,今天天气不错,不会冷,去看看?” “行。”花满楼也来了几分兴趣。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 事实是,陆小凤说的可以立足,的确是可以立足。但是地图上没有标记出这瀑布上游四周都是岩石块块,虽然可以立足,但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 陆小凤走在外边,忽然想看看这儿有多高,便弯下身子探出头往外看。 花满楼一把拉住他,“你干嘛?” “想看看多高。”陆小凤笑眯眯地说,看见下方那深不可测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头晕,“还是别看了,看不到底,还头晕。” 花满楼都不想说他了,抬脚就走。 “花满楼你慢些走,当心脚下。”两人已经靠近瀑布了,水声非常明显。花满楼自然能辨别方向,只是脚下的路颠簸,陆小凤不得不注意着些。 好在花满楼落脚都很稳,两人并肩而行,没过多久就看见了瀑布。 瀑布水势汹汹,不少水飞溅了出来。站得远些都能感受到水汽。到了秋,天气大多都是凉爽的。但是燥起来却也磨人。 今日便是如此。花满楼觉得挺舒服的,就提议说走近一些。 陆小凤也很想,但是看见稍近的地方都有水痕,这些石头常年被流水沾湿,恐怕会很滑。陆小凤沉吟了一会儿便对花满楼说:“你在这儿等等。” 花满楼虽然不解,但也应了。 陆小凤自己先迈了过去,在四处踩了踩,确定了一块比较干的地方,然后叫了花满楼一声。 花满楼先走到陆小凤对面,他知道这儿有条沟,也没有迈腿。 等到花满楼站定,陆小凤伸出了手说:“这儿挺滑的,握住。” 花满楼也没有拒绝,握住了陆小凤的手。陆小凤稍一用力,花满楼便跃了过去。落地的时候他的确感到了脚下不如之前稳当,但是也站稳了。 “这儿的确不好走。”花满楼面向瀑布,靠近了些,水汽就更加明显。便是这样仰着面,都能感觉到水汽打湿面庞,这股燥热也缓解了不少。 “这地方不错。”花满楼笑道。 陆小凤也接着说,“能得到花公子赏识,自然是好地方。” 山间宁静,耳畔只有水声,水帘垂挂,飞流直下,仿佛心中郁气也随之而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忍不住闭上了眼,在此片刻,感觉心境上都能有所提升。 等到二人的衣衫都被水雾打湿,陆小凤和花满楼才颇为无奈地打算离去。再不走,衣服就湿透了。 但是陆小凤刚抬步就被花满楼给拉住了。“陆小凤,你有没有听到惨叫声?”水声干扰,花满楼也只是听了个隐约,这才向陆小凤确认。 陆小凤回头,眼前所见不过是青山流水,耳旁也是轰轰水声。正想答没有,陆小凤也好似听到水声中夹杂着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当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面摔下了瀑布。 “不好,上面有人摔下来了。”陆小凤往外垮了一步,仰头看,竟然还隐约看见上方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个人在挣扎,他也快掉下来了! 陆小凤看过地图,略微思索便断定了那个人所处的位置,“花满楼,上面还有一个人,我们快去!” 事不宜迟。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施展轻功,等他们赶到那个区域,走到边缘,却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离之前所看到的位置还偏南了些。 而等陆小凤再看去,之前挣扎的人已经不见了,地下瀑布水声清晰可闻,恐怕他也摔了下去,惨叫声被水声掩埋。 最起码两人确定了一点,这块区域肯定有什么古怪。 两人合力在附近搜索,果然发现了一处非常隐蔽的洞穴。 方才看见两人,这一次都是三人一队,或许这洞穴中还有一人。陆小凤和花满楼燃放了那枚信号弹,在洞口留下了标记,便进入了洞穴。 115 这儿是哪里? 片刻的迷茫,花满楼只觉得头昏脑涨,过了许久才回忆起来,他和陆小凤进入了一个古怪的洞穴,然后闻到了一股气味…… 现在花满楼也同样闻到一股味道,但是是酒气。花满楼猛然发现自己是坐在地上的,后背靠着什么。他往后一摸,发现自己竟然是靠着床的。 他动了一下,便听见酒坛滚动的声音。花满楼僵直了身体,他的身边还有一人。相识二十多年,他怎能分辨不出这人是陆小凤。 此时的陆小凤也是一身酒气,两人靠在了一起。 花满楼有些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坐直了一些。然后身旁的陆小凤就站了起来,在花满楼问话之前说:“花满楼,我要走了。” 花满楼呼吸一窒。 这辈子,陆小凤和他分离过多次。陆小凤说过再会,也曾不辞而别过,但是直言他要离去,不附归期,只有三年前那一次。 那一次,花满楼对他说“走吧,沙曼姑娘在等着你。一路保重。”本该如此。但是这一次,花满楼却拉住了陆小凤的手。 入手温热,是陆小凤的温度。花满楼以为是梦,可是四周的一切太真实。花满楼一时无言。 陆小凤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说:“花满楼,还没喝够?我得走了,沙曼让我一早就回去的。” 真的是三年前!分离的那夜,陆小凤要和沙曼走了。 “别去。”花满楼脱口而出。 陆小凤也是一愣,无奈道:“花满楼,我与沙曼已经说好了。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拦我。” 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花满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让陆小凤别去。想要陆小凤留在这儿吗?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4节 如果陆小凤和沙曼走了呢?那个清幽的山谷,简单平静的生活,陆小凤喜欢热闹,却也喜欢那里的清静。远离现在的吵闹喧嚣。那对陆小凤来说也是幸福。 是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拦着陆小凤的幸福。 可是这样的幸福会在三年后被斩断。那样失魂落魄的陆小凤,花满楼不愿再见到。 “陆小凤,沙曼中毒了。”花满楼站了起来,握紧陆小凤的手,“三年后她会毒发身亡的。” 花满楼忽然这么说,错愕,惊慌,茫然,种种复杂情绪奔涌而来,淹没了陆小凤。 沙曼会死这四个字是最大的魔咒。陆小凤也顾不上询问花满楼为何会说沙曼中毒,拉着花满楼便跑向了他和沙曼投宿的客栈。 “凤凰,怎么了?”天色非常早,可是沙曼已经起了。她正在收拾东西,看见陆小凤时盈盈一笑。可当她看到花满楼的时候也惊讶地停了动作。 一看见沙曼,陆小凤顾不上喘平一口气,就对沙曼说:“沙曼,你中毒了?” “你……怎么知道?”沙曼惊讶地问。 竟然真的是……陆小凤抓住沙曼的肩,愤怒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花满楼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中了什么毒?” 花满楼……听见沙曼的呢喃,花满楼侧了侧身子,莫名地有些心虚。 正当花满楼想劝陆小凤冷静的时候,沙曼已经替他安抚好了陆小凤,“凤凰,我没事,真的。” 接着花满楼就听见沙曼说:“花满楼,你也坐吧。” 沙曼很冷静地说:“我是中了毒,我跟在宫九身边多年,他长年累月对我下毒,那是实情,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击败他后,我便找到了解药,毒已经解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说,就是不想让你徒增烦恼。” 沙曼的毒解了?这件事在花满楼的印象里从未发生。若是沙曼没中毒,那为什么三年后她会死呢? 正当他苦苦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花满楼就听见沙曼问:“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花满楼,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碰过你的手腕,发觉脉象不对。”花满楼撒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但是另外两人信了。 陆小凤挂心沙曼的身体,还是想要花满楼给沙曼把脉。 沙曼拗不过陆小凤,便应了下来。这一次把脉,花满楼极其认真仔细,生怕错过一丝有疑问的脉象。但是无论怎么探察,沙曼的脉象平稳,毫无中毒之象。 她没中毒。她能永年。她和陆小凤能厮守一生。 “她没事。”三个字,蕴含着说不透的滋味。 陆小凤喜极。沙曼则是捧住了陆小凤的脸,宠溺地说:“傻凤凰。说好了我们好共度余生的,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是啊,沙曼怎么会丢下陆小凤呢…… 最后,陆小凤和沙曼还是走了。花满楼说要给他们送行,被陆小凤拒绝了。“你陪我折腾了这么久,休息吧。我们走了。” 这是陆小凤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三年前的那句“花满楼,我要走了。”没有叹息,没有笑。 和三年前不同。和三年前相同。 不同的沙曼的毒解了。相同的是他花满楼的生活。 送走了陆小凤,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百花楼的香又点上了。这次,花满楼永远都不会觉得刺鼻,也想着永远点下去也好。 花满楼每年依旧会酿百花酿,不过酿少些,除去送给家人好友的,自己不会多饮,以往贪杯的人也不会来了。 生活有些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流水划过,甚至洗净了他对陆小凤的记忆。很少,甚至不会想起他。挺好的。 花满楼心想,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也不错。这一日,百花楼来了一位客人,司空摘星。花满楼摆了百花酿,大方地送了司空摘星许多。 还是一样,短短一个时辰,百花楼来了两人,去了两人。剩下他自己。茶水依旧凉了。走到窗边,窗外的声响依旧悦耳。 一成不变。花满楼记得,那时有只信鸽飞来,带来他与陆小凤命运的再次重合。这次,应该没了吧? 可是上天似乎偏不遂花满楼的意。真的有只鸽子朝着他飞来,花满楼下意识地接住了它。“咕咕”的叫声,陆小凤养的鸽子。 怎么会?沙曼不是没事了吗?花满楼下意识地摸索鸽子的脚,没有,没有那封信。只是一只信鸽。什么都没有,才最让人恐惧。 难道一切都没有改变?那陆小凤此时是在鸣沙山吗? 心口开始泛疼,花满楼顾不了许多就立刻启程了,片刻都不敢休息。饶是如此,花满楼也是耗费了数日才感到鸣沙山。 第二次来到这入了夜的沙漠。入了夜的沙漠很冷。说不定陆小凤会更冷。 他知道陆小凤会在什么地方,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往那里赶。但是当花满楼赶到那里的时候,陆小凤却不在。 如遭晴天霹雳。 陆小凤怎么会不在? 花满楼惊异起三年前细枝末节的不同,心想难道陆小凤是带着沙曼在别处?花满楼很茫然,但是他还是在沙漠中寻找,一整夜,他都在沙漠中走,喊陆小凤的名字,都听不见回应。 夜晚的冰冷褪去,渐渐升起的太阳为沙漠带来热度。 花满楼的声音有些嘶哑,已经找了一夜,可是都没有陆小凤的声音。难道陆小凤不在? 花满楼累得撑着膝盖,心想自己糊涂了,竟然直接冲进了沙漠,直接去镇上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们就行了。 花满楼问过陆小凤曾经住过的客栈,问过鸣沙镇镇口的人,都没人说见过他们。 花满楼很累,心也很冷。他不懂,如果他们不在这里,能在哪里?那只信鸽飞来,却没带来任何讯息,又是为何? 猜不到,想不透……可是放不下。 去陆小凤家里看看好了。或许能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又或许他们还在那儿,什么事情也没有。 以这样的信念为支撑,花满楼去了陆小凤隐居的地方。 把马系在谷口的一棵树上,花满楼步行入了山谷。每走一步,花满楼感觉自己就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近了,离陆小凤的小木屋近了。花满楼听见了水流的声音,闻到了花草芬芳。靠近了陆小凤的屋子,花满楼更加小心了些。 然后,他听见了一男一女的笑声。是沙曼和陆小凤的笑声,在花满楼的耳中不断放大,不断放大,甚至疼了起来。 花满楼听见两人笑着朝木屋里走,便跟了过去,躲在了屋外。这两人很是放松,说话也随意,在这儿也能听见。 “凤凰,鸽子真的不见了。”是沙曼的声音,娇嗔中带着恼怒,在埋怨陆小凤,“都跟你说了它们会乱飞,你一个人看不住,你倒好,把所有笼子都打开,现在少了一只吧?好几天都没找着。你上哪儿追去。” “我这不是看它们整天在笼子里吃东西,最多就蹦俩下,这可是信鸽啊,再这么肥下去都得成鸡了。” “它们肥些好啊,这么可爱。”沙曼不依不饶,“虽然我们不需要它们传信给外人,但是养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你就这么弄丢了一只。” 陆小凤笑着讨饶,“好了好了,沙曼,这次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放跑它们了。” “还有下次?”沙曼威胁地拔高了些声音。 “不敢不敢。”陆小凤求饶,“要不我们再去找找?真找不到就算了,海阔天空,它哪里不能去呢。” 沙曼依了,“说好了,要是找不到那只鸽子,接下来半个月都你下厨。” “好好好,别说半个月,一个月也行。” “那就一个月。” “好。” “两个月。”沙曼得寸进尺。 “……行。” “那半年吧。”再进一丈。 “……”陆小凤停顿片刻,然后说,“别闹。”过了会儿又说,“好。” “唉,害我要下厨半年的那只笨鸽子,你去哪里啦!”陆小凤牵着沙曼走到门口,大声喊道。 陆小凤放开了的声音惊动山间鸟兽,也直直地传到已走出一段距离的花满楼耳里。 花满楼自嘲地一笑,飞去哪里了? 海阔天空,哪里不能去?那只鸽子偏偏飞过千里的距离落在了百花楼。 花满楼不敢在山谷中就留,牵着马离开了。 他牵着马到了一座山的山脚。马累了,不肯走了。花满楼就把它系在树上让它原地休息,自己登上了这座山。 山应该是不高的。因为思绪杂乱,花满楼也顾不上其他。后来,他登上了山顶。 杜甫诗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看不见是否众山小,但是登上峰顶,心中的情绪倾泻而出。 “哈哈……哈……”花满楼笑了,笑声在山间回想,是一种泛着痛的畅快,笑疼了。 花满楼三年来第一次放声大笑,不笑他人,只笑自己。 笑自己的糊涂,笑自己的顽固,笑命运。 即便是时光倒流,他花满楼依然让陆小凤走了。他不留陆小凤,他让陆小凤走,即便心里无数次呼喊让他留下。但那只是发于心,绝不发乎声。 沙曼的毒解了,他便想着一切都好。陆小凤可以和她厮守,而自己可以就这么无悲无喜地活下去,很少想起陆小凤,淡忘陆小凤,再想起他,心也不会痛。 这只是他一厢情愿骗自己的。若是真能忘怀,若是真能不在意,他为什么会牢记鸽子飞来的日子?他为什么会在司空摘星走后推开窗?为什么一见那只飞来的鸽子,便奔赴鸣沙山! 因为他在等! 再来一遍,有不同的,却也有相同的。该来的鸽子还是来了,即便没有沙曼的书信。 若是沙曼骗了他们,若是她的毒把脉是诊不出的呢?若是沙曼只想要陆小凤的三年时光呢? 对,他在等。他在等两人命运再次交会,心底有个罪恶的念头,期盼着重合的道路。他始终怀着微末的希望。 然而今天,这点微末的希望也碎了。 鸽子只是被陆小凤误放的,它飞来,是偶然,也是必然。它引着花满楼见证陆小凤与沙曼的生活,欢笑打闹,平静却充满喜乐的生活。 沙曼是真的能和陆小凤厮守一生的,带给陆小凤平静安稳的生活。 陆小凤是在笑的。花满楼听见了。 所以自己又是何苦自欺欺人呢。 陆小凤走了,他会心痛,这个伤口埋在体内永不愈合,时光流逝,疼痛会减轻,但是痛,一直都在,无需否认,不必否认。 花满楼承认自己的心痛,却也不否认心中的释然。 他曾对陆小凤许诺过一生不弃,做他一生的挚友。只要陆小凤需要,他愿意陪着陆小凤一辈子,且歌且行,走到人生尽头又何妨。 他希望的,是陆小凤不再孤单。 而现在,陆小凤有了一个归宿。凤栖于梧,沙曼是他选择的归宿。陆小凤不再孤单了,他与沙曼携手一生,他会记得自己,不过是不需要自己陪伴了。 花满楼希望陆小凤好好的,就算他身边不是自己。 只要陆小凤好,花满楼都能习惯。 “我只想你好。”花满楼呢喃,心中郁结散去。 116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与花满楼似乎进了一处洞穴,闻到了一股味道。然后…… 花满楼呢? 陆小凤喊:“花满楼!” 刚喊,陆小凤就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声音,他的声音竟然有如幼童一般。陆小凤低下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忽然,本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亮起了火光。大火焚烧,浓烟呛鼻,陆小凤才发现他站在一处宅院的后门处。 这个宅院,很熟悉。 为什么这个宅子着火了呢? 陆小凤将手按在门上,却被烫的缩回了手。火势好猛。这个时候他该做的是离开,找别人来救火。可是陆小凤偏偏不理智地踢开了门。 烈火一下子蹿了出来,陆小凤跌坐在地。等他看清宅院里的场景,他该庆幸自己早已坐下。 鲜血,尸体,烈火…… 在门后,趴着一具尸体,伸直了一只手,似乎在抓着自己的方向。陆小凤认得那人。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陆小凤的身体便自作主张地行动了。他扑过去,苦难地抱住了那个人,哭喊:“爹!” 被烈火包围,父亲的尸体没有变冷,反而烫得吓人。 对了,这是陆家遭灭门的那一夜,是他爹娘被杀的那一夜。 爹在这里,娘呢! 陆小凤跌得撞撞地往前跑,孩子的身体却不好控制,他摔倒在地。手很疼,是方才被烫伤的地方开始疼了吗? 陆小凤伸出手,才发现手上沾满了他父亲的血。耳旁响起父亲的声音,“走啊!快走啊!走!” 父亲的声音嘶哑悲壮,他曾对自己说过,走吧,等到你长大了,就走遍这大千世界。可是,这次一走便是永别。 眼眶发热,手中的血也红的刺目,发烫,模糊了视线。 再一晃,陆小凤发现手不疼了。 场景又不同了。 屋外是热闹的说话声,他在一间屋子里,手上是红绸,同样耀眼的红。 “陆小凤?”怎的听见了花满楼的声音? “陆小凤。”真的是花满楼的声音。 陆小凤转过身,想告诉花满楼自己方才梦见了过去。但是陆小凤却被花满楼的衣衫刺痛了眼。原来不只是鲜血才能红的刺眼。 “这红绸看了这么久了,你是在上面看出花来了?”花满楼取笑他。 可是陆小凤笑不出来。此时的花满楼身着大红圆领常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竖着,脸上泛着笑意。 再仔细看看这间屋子的摆设,红烛瓜果,花满楼这一身的大红……还有自己手里的红绸……心中有一个答案成形,而陆小凤不知道该不该信自己。 恍惚间,就听见花满楼说:“怎么不说话了?真累了?也是,我成亲,却是你一路帮忙操办,今天又来帮我着衫。把红绸给我,我给你把脉。” 原来今日,真是花满楼大婚的日子。 感觉手中红绸被抽离,陆小凤连忙拉住,又按住了花满楼的手,“没什么,就是走了会儿神。你也说我是一路帮忙操办下来的,都到最后了,你可别赶我去休息。” 花满楼虽有犹疑,但见陆小凤坚持,听陆小凤说话中气十足,也就没有再反对。 陆小凤一笑,手中红绸展开,便披在了花满楼身上。陆小凤帮花满楼把红绸拉平,转到花满楼身前。 朱服暗纹,红绸光耀,映得花满楼满是笑意的脸也多了层淡红。花满楼的穿着向来素净,现下着红,也是别样的风光。 “花公子好生俊朗。”陆小凤双手抱胸说道。 “陆小凤!”花满楼压低了声音喊了他一声,害羞,微恼。 “这是实话。”陆小凤伸手帮花满楼理平衣领的褶皱,“新郎官,都快娶亲了,还这么薄面皮?” 调笑归调笑。陆小凤巧妙地避开花满楼一记打,拿起桌上摆着的乌纱帽,对准了花满楼的头,不怎么满意,便开始满屋子寻花。 “找什么?”花满楼问。 “簪花披红,你这乌纱帽怎么能不簪花呢?”陆小凤知道这屋子里肯定是备下了花的,说不定是花满楼拒绝,这顶乌纱帽才没有配上花。 果然,花满楼阻拦道:“簪花就不必了。今日我都穿成这般了,你还让我簪花?” “喜庆的日子,一套是一套。你就别想逃了。”陆小凤找到了花,配在乌纱帽两端,然后将乌纱帽戴在花满楼头上。 欣赏着自己的成果,陆小凤非常满意。他凑近花满楼的耳边轻声说:“好看。” 花满楼的耳朵立刻就红了。陆小凤看见了,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一下,然后花满楼就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后退了一步。 这是怎么了……陆小凤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花满楼尴尬的神色,干咳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好在花林闯了进来,也没有注意两人尴尬的气氛,就冲着花满楼说:“公子,吉时快到了,该去前面了。” 花满楼回过神,匆匆地走了。 花林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陆小凤说:“陆公子,您也快去落座吧。”陆小凤恍惚地点头。 吉时快到了,花满楼的妻子,就快来了。 寇梓汀曾问过他花满楼成亲的话怎么办?他说那样也好。那时想着,或许找个人,带给他安稳生活也不错。 现在能给花满楼带来安稳生活的人就要来了。他的心却钝痛。呵……真是说的容易。报应。 陆小凤与花家本就亲近,所以位置不错。 从落座开始,陆小凤的世界便开始轰鸣了。他应付着身旁他人的话,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不对,该不该在这个场合说。 然后,他看见新娘款款而来。大红喜袍,素光银带,盖头下该是怎样一副面孔? 或许不是倾国倾城,但是必然是悦人的。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只见他面含笑意,如若春风,想来这位女子是合乎他的心意的。当这对新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陆小凤心想,真是一对璧人。 口中似乎散开淡淡的血腥气,蒙住了陆小凤的五感。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他看着花满楼与他的妻子拜堂,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拜过彼此,夫妻之礼已成。 花满楼笑得明媚,可是陆小凤看到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之后是喜宴。 陆小凤开始喝酒。 司空摘星也在,他爱闹,也拉着陆小凤一起闹,多亏了司空摘星,否则陆小凤都不知道该如何保持自己的笑容。 也罢,他便随着司空摘星一起闹,一起喝酒,从黄昏闹到了夜晚。 司空摘星闹开了,便说要去闹洞房。 花满楼有些羞涩,但是随他们闹。不过大家都没料到的是,这次闹洞房闹得最凶的竟然是陆小凤。 他的花招不少,不输司空摘星,两人起了劲,折腾得花满楼告饶。 最后夜深了,便有人说该放过新郎官和新娘了。他们才消停。陆小凤一消停,便瘫软在司空摘星背上。 司空摘星认栽,把他拖进了客房,临走前还踹了他一角,骂他“醉鬼”。 那一下挺疼的,可是陆小凤决定放过司空摘星,明日不去找他算账。毕竟他可是装醉让司空摘星背了他一路。 就当方才闹洞房,是自己喝醉了才闹这么凶吧。 现在大家都散了,新房中就只有花满楼和他的妻子了。他们会做什么了?对了,掀起盖头,喝合卺酒,结发…… 从此他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报应。 陆小凤推开窗,借夜风让自己冷静一下。但是夜风似乎不够冷,陆小凤犹豫了一下,就爬上了屋顶。 一爬上屋顶,先是苦涩的畅快,随之而来的是后悔。为什么,从屋顶这儿能看见花满楼的屋子呢? 屋内还亮着烛火。 隔得那么远,隔着门窗,他却还是在想,花满楼正在里面做什么呢?想来是浓情蜜意,春宵一刻吧。 新婚之夜红烛不灭,再看,天会明,那间屋始终不会暗。 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跳下了屋顶朝着花满楼的屋子走去。无数次他告诉自己,不要去!但是腿脚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肯停下。 最后,他停在了院门口。 何苦呢。 他转身想要离去,身后的门却开了。陆小凤回过头,看见了花满楼。他还穿着白日的喜服,手中多了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想喝酒了。 两人进了一方凉亭,沉默饮酒。 有点尴尬。新郎新婚之夜不与新娘在一起,却出来与好友对饮。 陆小凤想化解尴尬,却问出了一个更加尴尬的问题,“怎么忽然想成亲了?”之前不是说不成亲的吗。 花满楼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才放下酒杯,问道:“不是你让我娶的吗?” 我让你娶的? 陆小凤不敢相信,他是想过花满楼若与一温婉可人的女子成亲,从此过上安稳生活也不错。但是他没想到,花满楼今日成婚,真的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这算是什么?陆小凤觉得今日的酒不好,酸的,酸进心肺,生出苦味来。 “是这样啊……”种种情绪化为叹息。 “花满楼,你高兴吗?”陆小凤只想再确认一次。 花满楼不点头,也没摇头,忽然说,“你说她极好。” 花满楼顿了顿,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又说:“她是很好,我也会对她好。” 那笑容太扎眼,陆小凤很疼。 又是自己。 今日花满楼的笑,全都成了他陆小凤心上的伤。原来,是我说她极好啊。 可笑,我连你的妻子叫什么,长什么都不知道,我却说她极好。我说她极好,你发现了她的好,你与她成了婚。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悲戚满腔,醉酒绕肠。陆小凤去拿酒壶,发现酒壶中只剩一点点酒水了,倒了出来,恰好两杯,不多不少。 “花满楼,跟我喝杯酒吧?”陆小凤说。 花满楼有些不解,“今日……我们不是喝过了吗?” 陆小凤摇头,“白日是新郎敬宾客,方才是各自独饮,这一杯,你我对饮。” “好!”花满楼点头。 酒杯碰撞,洒出些许酒液沾湿了手指,带起火辣,却都不及酒水入口的烫。 是时候走了。 “花满楼,保重。”倾尽勇气,陆小凤轻轻抱住了花满楼,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一跃而去。 花满楼始终没有言语。 这一次,陆小凤真的走了。 离开花家的时间过得出乎意料得快,每日这儿走走,那儿晃晃,陆小凤也见到了无数的好风光。但是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觉得什么都乏味。 恐怕,这就是倦了吧。 倦了这江湖,那就回那个小山谷吧。 可是在小山谷里住了一段时日,更是乏味。 那张床一人睡太冷,那张琴他不会抚,想抓鱼,却不知做给谁吃。为什么以前的他会觉得这个山谷的日子很不错呢? 在外飘荡的时间已经太久,陆小凤已经不记得了。这个山谷不好。 这一日陆小凤独自漫步,想要换座山走走,便登上了邻山。 这座山也不高,但是陆小凤走得很累。登上山顶的风景也只是增加了他的茫然。周围有什么风景,他都看不到。 小时候,父亲曾说,走,快走。 可是,他都走了这么久了,都没走到该去的地方。 对了,他早就知道了。离开了花满楼,他哪里都去不了。 再走几步,便停下了吧。以后,不如就不走了吧。 这个想法不错。 陆小凤已经踩在了崖边,而他没有止步。 身体前倾倒下的瞬间,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陆小凤!” 他的手被拉住了。 被花满楼拉住了。 117 被花满楼拉住了手,陆小凤撞上了山壁。手腕一阵刺痛。然而这些痛楚对陆小凤来说都不在话下,最让他感到突兀的是这种下坠感。 太多感觉袭来,本有些糊涂的陆小凤忽然清醒了些,他仰起头,就看见花满楼焦急的面容,就听见花满楼带着怒意的声音,“陆小凤,清醒点!” 清醒?陆小凤不解,他不是一直很清醒吗? 等到陆小凤看清自己此时是多亏了花满楼拉着自己才没有坠下,看清在自己脚下数十丈远的地方便是先前的瀑布时,陆小凤才意识到自己险些从山上跌落。 此时拉着陆小凤的花满楼也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方才他和陆小凤一起进来这个山洞,闻到一股花香后他便模糊了意识,竟然又回到了三年前陆小凤与沙曼归隐的时候。但是那之后他所经历的却与现实不同。 太过诡异的幻境,真实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花满楼暗自庆幸自己及时醒了过来,而当他发现陆小凤同样不对劲的时候,花满楼更是庆幸自己及时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就去拉陆小凤。但是陆小凤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向前跑去,于是花满楼也立刻追了上去。 既然他在进入山洞后出现了幻觉,那么陆小凤说不定也是遇上了相同的事。自己醒了过来,陆小凤说不定还陷在环境中。 花满楼紧追陆小凤,最后终于拉住了他的手。但是直到那是花满楼惊觉他们已经站在了洞口的边沿,而陆小凤更是因为挣扎一脚踩空,向下坠去。 这是一个中通的洞穴,花满楼总算是明白那些人为何会摔下去了,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环境。 而花满楼被陆小凤带得跪倒在地,只能看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陆小凤,呼唤陆小凤。 但是直到此刻陆小凤依旧没有反应。花满楼一咬牙,用力地往上拉,“陆小凤,你就算是傻了也给我回句话!” “花满楼……”陆小凤总算是认清了两人此时的情况。他要掉下去了,而花满楼正拼命地想要把自己拉上去。 花满楼此时的脸色泛白,因为一直抿着唇,唇际也隐隐发白,陆小凤甚至能看见花满楼脖颈上因太过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为了把他拉上来,花满楼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陆小凤也很想用力爬上去,但是他此时全身无力,恐怕花满楼也是相同的情况。 即便如此,花满楼还是用力地拉住陆小凤的手,不说一句丧气话。哪怕两人交握的手已经被山石的棱角给撞红了。 但这些仍然无济于事。即便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发力都不行。陆小凤知道花满楼已经没了拉住自己的气力,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也渐渐地松了力道。 再这么下去的话花满楼会跟陆小凤一起掉下去的。 陆小凤低下头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然后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放手。” 花满楼一惊,手上的力道竟然加大了一些,“说什么胡话!有力气说这些话就给我使劲爬上来。” “下面是瀑布,运气好的话我不会死的。”陆小凤没有和花满楼贫嘴,只是实话实说。 但就是这实话实说让花满楼更加恼怒,“撑住。信号弹已经放出去了,再坚持一会儿……” 可是上天偏偏和花满楼作对。当他说坚持的时候,两人交握的手便滑开了。不是任何一人放开,只是因为彼此都没了力气。 “陆小凤!”脑中没有任何想法,花满楼也跟着跃了出去,终于拉住了陆小凤的手。 下坠的速度太快,两人被风吹得都无法说话,只是本能地抱紧了对方,仿佛天地之间,彼此就是唯一。 因为陆小凤是先跌下去的是,花满楼便在他的上方。但是细想,现在两人从高空坠下,就这么摔进水里必定会受不小的伤,而且底下的水说不定还不深……若是撞上水底的石块…… 不能让陆小凤垫在下面。花满楼挣扎了起来,但是陆小凤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更是抱紧了花满楼。 最后,两人落入了水中。陆小凤垫在花满楼身下。 刚一进入水中,冰冷的水就四面八方的涌来,将陆小凤和花满楼冲散。两人几乎是坠到了水底,花满楼一伸手就能碰到水底,也摸到了水底的石块。 方才,陆小凤可是垫在他下方的。 在水下听不清声音,花满楼就游回了方才落下的地方,苍天保佑,他竟然真的拉住了陆小凤的衣角。 而陆小凤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动作,恐怕已经昏迷了过去。 花满楼抱住陆小凤往上游,浮在了水面。花满楼支撑着陆小凤的身体,扶着他的头,“陆小凤,吸气啊!” 好在陆小凤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就这样冲入鼻腔,呛得陆小凤距离得咳嗽了起来。虽然他始终没有彻底恢复意识,但是能够呼吸,就代表他不会出事,只是这样,就足够花满楼安下心来了。 泡在水里不是办法,花满楼就想抱着陆小凤游到岸边。但是他现在只知道他们置身水中,根本分不清这里到岸边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即便如此,试一试也好过泡在水中等死。花满楼单手抱住陆小凤,另一只手便开始滑水。借着瀑布水带来的水势,顺着水流往前飘,游向东南边。 因为根本不知道岸边到底有多远,心中的负担和体力的极限都让花满楼摇摇欲坠。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带着陆小凤奋力游向前方。 终于,他碰到了水岸。花满楼想要带着陆小凤爬上岸,但是最后还是没了力气,趴在岸边,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昏倒前,花满楼隐隐约约地好像听见了脚步声,这儿有人…… 这边厢陆小凤和花满楼坠入瀑布底端,朱啸也已经带着人赶到了那片区域。其余派去搜山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只有搜索这片区域的几人没有音讯。 另外,方才那个信号弹的颜色……朱啸给陆小凤他们的信号弹与分给大部分人的不同,是他另外拿来玩的。 刚才那枚信号弹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放出来的。这俩人本来是出去玩的,现在突然来这里肯定是发现了这里不对劲。 人呢! 派人在周围搜了一下,很快朱啸就找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留下来的标记,不出意外地找到了那个山洞。 得,这俩人进了这个山洞。“这俩人怎么做起事来风风火火,都不等人的。”朱啸哪里知道他们冲进去是因为看见对面挂了一个人。 安排跟过来的几名手下在附近查看,朱啸另外点了两个人跟着自己进了这个山洞。 这个洞穴倒是没什么大古怪,里面也不曲折,就是一条直路往前。朱啸走了几步,隐约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 的确,这个洞穴除了暗了一点,阴冷了一些,并没有其他的诡异之处。 朱啸走在前面,借着身后手下的火折子带来的火光将洞穴内的场景看清。走了一会儿,他发现两个手下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怎么了?”朱啸回头问。 两名手下的神色都有点不对,其中一人回答:“回禀宫主,这山洞有些古怪,我们有点……难受。” 可是朱啸却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这两人的情况也不严重,所以在朱啸吩咐他们可以原地休息的时候,他们也拒绝了,而是跟着朱啸继续深入。 越发深入,朱啸就闻到了一股味道。说不上好闻,也算不得难闻的古怪气味。这股味道让朱啸立刻就想了起来。 这个洞穴他多年前来过的,他对这个山洞印象平平,唯独记得这股古怪的气味。他记得,在这个洞穴的另一端也是一个出口,正对着山下,一旦踩空,不知会不会粉身碎骨。 而在距离出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生长了一大片花。这些花长什么样朱啸也没了印象,只知道洞穴里这股气味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那片花丛。都已经入了秋,这些花竟然还生得这般好。 朱啸忽然瞥见花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捡了起来,发现那竟然是方直的兵器。方直来过这个地方! 前方便是洞口了,可是朱啸还是没有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进了这个洞,还能去哪儿呢?和方直一样失踪了? 朱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兵器,就听见身后传来两名手下痛苦的喊叫声。 难道洞穴里真有什么古怪和危险?朱啸立刻转身,却发现自己的两名手下没有被任何人袭击。他们只是呆立的原地,然后抱着头,发出惨叫,好像他们在害怕什么一样。 “喂……”这突发情况真是预料不及。 朱啸刚向他们走近一步,两人便像疯了一样抽出屋子朝着他砍来。不过刀刃还没有碰到朱啸,他们就被朱啸打晕了。 “真是……发什么疯?”朱啸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这两人的身体,除了自己刚才打的那下,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 也对,如果洞穴里有其他危险的东西存在,朱啸肯定能发现的。那么是什么导致他们现在这样呢? 朱啸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人,又看了看手中方直的兵器,随即望向了那片花丛。可如果是这片花丛的缘故,那为什么自己没事? 几个问题跳了出来,朱啸懒得多想,便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若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冲进来,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呢?他们会去哪里? 朱啸看向前方的洞口,走到洞口。朱啸眼皮一跳,果然看到洞口处有他们摔下的痕迹。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5节 在他的脚边还有手印,恐怕是有人掉了下去,另一人拉住了他,撑住了地。难道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摔了下去? 朱啸探出头往下看,下方正对瀑布,百丈深渊,摔下去还有几成的生率?朱啸想起这瀑布的下方是进不去的。 这座山的形态有些奇特,与另一座山黏连在一起呈环抱的形态,东南侧是进不去的。 苦思无益,朱啸决定先回去和剩下的人商议这个问题。但是当他回过头看见软倒在地的两人,朱啸就后悔刚才怎么不自个儿进来。 把方直的兵器别在腰间,朱啸一手拖着一个就往外走。走了几步,想想又觉得不对,他又回头摘了几朵花,心想着拿回去研究研究是不是这些东西的问题。 拽着两名手下往外走的时候,朱啸忍不住说:“这还好只叫了两个人跟着,叫上三个四个我哪来那么多只手。” 走出洞外后,朱啸就把人扔给了别人,吩咐了两个人在山洞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正巧董言那边人也都回来了,武当派那些人看到方直的武器,眼睛都直了。朱啸便示意他们先回天魔宫。 一回去,朱啸就看见罗伊在外面守着。她在等自己回来。这么想着,朱啸心中一阵喜悦。 罗伊一看见朱啸就害羞地躲在寇梓汀身后,朱啸正欲上前,就被寇梓汀拦住。 寇梓汀死死地盯着朱啸,说:“朱啸,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同样,罗伊在寇梓汀身后也探出了脑袋,也和寇梓汀一样看着朱啸。 朱啸发现两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胸口,便想起刚才自己把摘来的几朵花随手包了包就扔进胸口了,就把东西掏出来。 寇梓汀和罗伊眼前都是一亮,竟然异口同声道:“迷魂花。” 118 在看过花满楼焦急的面容,第二次看见花满楼成亲时,陆小凤就知道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可是明知这是幻觉,再次看到花满楼穿着喜服时他也同样心痛。而这样的心痛随着这个幻觉的不断重复也在不断重复,心愈发钝痛。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可是即便如此,他却醒不过来。 他与梦里的花满楼饮过无数次酒,道过无数次别,或许中间会有不同,但是兜兜转转,他都会重新站回那个山顶,然后向外踏一步。 然而不再有花满楼来拉住他。他就这样从山顶跌落,死亡的快意还来不及传来,他就再一次回到花家,手中再次出现那条红绸。 陆小凤在自己的梦中挣扎,不断地蓄力,最后,当他再一次踏上山顶的时候,陆小凤猛地转过身,对身后空茫茫的一片大喊:“花满楼!” 他喊得那么用力,竟然觉得身体都开始痛了。一开始陆小凤以为这又是幻觉,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真的身上很痛,尤其是背后,痛得他往前扑去。 陆小凤本以为自己会摔在坚硬的土地上,却没想到身下竟然不是泥土。睁开眼睛,陆小凤才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 环顾四周,陆小凤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他这是被人救了吗? 花满楼……他记得花满楼和自己是一起掉下来的,不对,花满楼是在自己掉下来以后跳下来的,那花满楼在哪里? 陆小凤猛地坐了起来,顾不上背后的疼痛就下了地,冲出了屋子。 一冲出去,陆小凤就看见了那个在简陋草棚下熬药的熟悉背影。陆小凤只觉得眼眶一热,胸口有什么要喷涌而出,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顾不得说话,也不等那人回过头来,陆小凤就抱住了他。 花满楼也是一愣,手中给药壶扇风的蒲扇也随之手里。缠在腰间的手是那么用力,让花满楼以为身后这人,是要将自己收入他的身体,化为他的骨血。 “陆小凤……”自然是他。花满楼将手覆在了陆小凤的手上,对他说:“怎么了?” 陆小凤觉得眼眶更热了,是花满楼,真的是花满楼。疑惑,不解,不像梦中那样平静却足以让他痛苦的语气。 放开了花满楼,陆小凤格外庆幸花满楼此时看不见自己,他猜测自己的眼眶肯定红了。 “花满……阿嚏!”陆小凤又想唤花满楼的名字,只可惜一个喷嚏毫不留情地袭击了他,而最狠的是随之而来的后背的剧痛,疼得陆小凤直抽气。 听陆小凤这动静,花满楼也有点急,就说:“果然着凉了,后背的伤也疼了对吧?你先回屋,我把这药倒好就过来。” 两人正说着话,陆小凤就看见一男一女端着药碗走了过来。那名女子惊喜地对他们说:“陆公子也醒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可儿姑娘,我们昏倒了,是她救了我们。”花满楼及时为陆小凤解答了疑惑,“他身边这位就是武当派的方直。” 陆小凤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他们满山在那里找方直,结果方直就在这山脚下和另外一个女子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可能是因为陆小凤一时受的刺激太大,眼神太过直接,明白过来的可儿和慢了一拍看了可儿反应才反应过来的方直都有点尴尬。 “被水泡糊涂了?”花满楼及时地化解了这份尴尬,当然方法就是直接把陆小凤往屋子里赶,“先回去,等会儿把药喝了我们再说。” 陆小凤从善如流地回了屋,果然没过多久花满楼就端着药来了。 这药哭得渗人。陆小凤一口喝干之后才知道这是驱寒的药。 “花满楼,我不会感染风寒的,这药太难喝了。”陆小凤被这药味折磨得一时忘记了自己背上的伤,就哀嚎着躺在床上,结果又是疼得龇牙咧嘴。 花满楼哭笑不得,便告诉陆小凤两人在水中泡了太久,又都昏睡了一日,还是早喝为妙。这儿草药不算齐全,如果真的感染风寒了那就麻烦了。 花满楼这话是句句在理。陆小凤自然是无话可回,在花满楼的要求下趴好后,陆小凤问花满楼:“你没受伤吧?” 一提到受伤,花满楼就抿了抿嘴。陆小凤心知要糟,还没来得及求饶,花满楼就开始说他了。 “你也知道会受伤?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们掉下的那块位置石块比较少,你现在就不只是背上淤青这么几块,可能会跟其他人一样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花满楼说话的语速不快,但是就是那种压低了的、紧绷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在告诉你他在不快。 从花满楼的一句话里陆小凤知道了很多,不过此时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是,“也就是说,你没受伤对吧?”花满楼没受伤,陆小凤就松了一口气。 花满楼本来还想继续说,但是陆小凤这种近乎执着的语气让他实在是不忍心,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我没受伤。” 陆小凤满意地笑了,“你跟着我跳下来,我垫在你下面,我们这就算扯平了,如何?”陆小凤提醒花满楼真要计较起来,他就会和花满楼算跟着跳山的账了。 这两件事从某种程度来说还真的可以相互抵消。花满楼在思考了一会儿后也认命地点头了,“你背后只是有瘀伤,这些天得当心后背。” 陆小凤点头,总算是进入正题了,“你说其他人,我们看见的那两个人也在?” “不止是那两人。”听到陆小凤要起来,花满楼上前扶了他一把,免得他动到后背,“之前不是说天魔宫失踪了十多人吗,都在这里。最先掉下来的是可儿姑娘,她在这儿已经住了五年了。” 听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自然是坐不住的。两人便一起出了小屋。直到这时陆小凤才发现除了他住着的小屋,附近竟然还搭了一个屋子。 可儿和方直就在里面,果然就像是花满楼说的那样,这间屋子里还有十多人。屋子里也有些简单的供休息的地方,陆小凤摸了摸柱子,很新,恐怕是最近才搭起来的。 这里大部分都是天魔宫的人,还有一个武当派的弟子。他们都清醒着,认出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两名天魔宫子弟便告知了其他人他们的身份。 这么多人都聚在了一起,陆小凤和花满楼稍微一问,就知道他们都是在搜索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洞穴,然后闻到那股花香,看见了幻觉,接着就从悬崖上摔了下来。 方直和可儿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可儿也出自天魔宫,当年也是在山上玩耍,无意间进了那个山洞,看见幻觉后便从山上落下。她的运气好,掉下来的位置也没多少石头,几乎是毫发无伤。 百般搜寻出路无果后,她才死了心在这儿住下,辛辛苦苦搭了个草屋生活。而让可儿感觉颇为神奇的是,五年间她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可是自从方直从山上掉下来后,竟然就频频有人从山上摔下。 可儿往回捡了一个又一个,弄得方直都觉得神奇,所以两人干脆每隔几日就去瀑布边看看情况,没想到隔上一段时间还真能捡上几个人。 “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今天一捡就捡了五个人,还有一个是我的师弟。”方直哈哈大笑,拍着自己师弟的后背。 那个武当派的底子脸都绿了,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自己师兄的这句话。 大家之所以一个个地掉下来,起因可都是来找你啊。陆小凤看着方直非常无奈,显然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大师兄,我们掉下来是为了你啊……”果然,只有武当派的人才能担此大任。 “我知道,对不起。”方直坦然地致歉,然后说出了让人更加汗颜的话,“掉下来以后我试了好多次都出不去,想着错过了和朱啸比武的日子,他肯定着急;你们又不知道我的下落,肯定也急。但是这么一想我又放心了,你们急,肯定就会来找我,这样就能把我和可儿带出去了。就是没想到你们也掉下来了,朱啸够兄弟,给我们送下来这么多人。” 合着……这方直的想法也是出奇的简单直接。 的确,事实就是这样。他一个人不见了,武当派和天魔宫都急了,还险些打起来了。这其中曲折,只能用阴差阳错来形容了。 在方直说着讨打的话的同时,花满楼已经开始为众人把脉,包括身体无恙的可儿和方直,最后颇为严肃地说:“身体上受的伤我就先不说了,方才我给所有人把脉,发现脉象都有不对。” 众人的相同之处无非就是都着了那花香的道。现在所有人的脉象都没有完全恢复,包括可儿和方直,恐怕就是受了这些花的影响。 药性还有残留在体内,甚至可以残留直至五年之久,这可不是小事。 花满楼再三询问可儿以及方直,但是可儿和方直都说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后来可儿仔细想了想才说:“花公子,我真的没事,除了刚落入此处的那段时间我每晚入睡都会梦见山洞中的幻觉之外,真的没什么。” 可儿这么一说,方直也跟着说,“对,我前面几天也会做噩梦,心里总是不舒服,现在没事了。” 药性在,可是身体却没有影响……花满楼陷入了沉思。 而可儿和方直的话也让陆小凤想起自己方才做的梦,他便问其他人是否做过噩梦。果然,众人纷纷表示都重复梦见过幻觉。这些天,他们都因为这些噩梦没有休息好,脸色隐隐发白。 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与时间有关。只是众人脉象不对,就像是一种随时会发作的疾病一样,花满楼总是放心不下。 随后话题被转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希望离开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便宽慰他们说掉下来之前已经放过信号弹,朱啸他们肯定会知道他们摔下来了。 他们还是有机会离开此地的。 119 睡不着。 陆小凤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后终于是投降了。只要一入眠,就要再次重复梦中的景象。陆小凤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屡次这般,他还是没了睡觉的打算。 床有些挤。他和花满楼挤在一张床上,两人的肩膀碰在了一起。任谁翻身,都有可能惊醒另外一人。 陆小凤偏过头去就看到了花满楼的睡颜,却见花满楼一脸平静。花满楼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做梦呢?陆小凤心想。 深夜聆听着别人酣睡的声音,难以入眠的人总会越发烦乱。陆小凤知道自己是彻底睡不着了。看外面的天色,恐怕距离天亮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 不想躺在床上干等天亮,陆小凤小心地往外挪了一寸,分开两人贴在一起的肩膀,好在动作够轻,没有惊动花满楼。 两人合盖一床被子,陆小凤就伸手压住被子,身子偷偷地往外滑。先是双腿着地,再是上半身跟着滑了出去。 确认被子没有翘起的边角,陆小凤才穿上鞋轻手轻脚地往外走。这四周他都不熟,所以陆小凤就直接去了瀑布边。 凌晨的水是发了狠得凉。不过这对陆小凤来说却是刚好,他就蹲在岸边,掬了一捧清水往自己的脸上扑。 清水寒凉,沾湿了陆小凤的须发,顺着发尾沾湿了陆小凤的肩头。 陆小凤长吁了一口气,听着瀑布水飞流直下那气势雄大的声音,便觉得心头一阵轻松。睡不着了,来水边放松一下也不错。 拣了一块干地,陆小凤干脆地坐在了地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捻着随手折来的野草晃来晃去,想着应该怎么出去。 不过这等惬意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陆小凤越是不想吵醒花满楼,花满楼却偏偏跟着他醒来了。 “映着夜色赏水,陆小凤,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兴味?”花满楼的声音忽然从陆小凤身后传来。 陆小凤往身后一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起床的动作果然太大了,他尴尬地对花满楼说:“吵醒你了。” 花满楼摇头,走到陆小凤的身边准备坐下,却忽然被陆小凤拉住了手臂。花满楼停下动作,不解地偏过头。 “这边的草都被我拔断了。”陆小凤不好意思地说,他的手上沾了些草汁,花满楼要是坐下,这身衣服怕是要毁了。 对于陆小凤拔草的行为,花满楼表示既诧异又好笑。从善如流地在另一边坐下,等到陆小凤净手回来,花满楼才说:“不是你吵醒我的,只是睡着睡着觉得床空了些,就醒过来了。” 转而花满楼又问陆小凤,“你不睡觉,真的就是跑出来赏水的?还拔草?” “不是。”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觉得也没必要瞒花满楼。 “做梦,睡不着。” “做梦了?” 结果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说了差不多的话,一人说,一人问,声音交叠,唯独这个“梦”字在水声中格外清晰。 “你也梦见那时的幻觉了?”花满楼不可思议地问,但是问出之后马上又自顾自地点头,“也对,其他人也在做噩梦,但是……” “怎么了?”陆小凤听出了花满楼的保留。 花满楼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你们都在做噩梦,可是我体内也有药性,我睡得很安稳。” 陆小凤眉毛耸起,按住花满楼的肩膀担忧地问:“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是陆小凤不通医理,他当真是恨不得直接上手给花满楼把脉。 制止了陆小凤的动作,花满楼摇头,“奇怪的是我身体也没有什么异常。现下方直和可儿姑娘也不会做噩梦,可他们毕竟也经历过噩梦。倒是我什么都没梦见,反倒不同寻常。不过这应该对身体无害。” “无害不就行了。”从花满楼口中确认花满楼身体无恙,陆小凤就松了一口气,仰躺在草地上,“不做噩梦难道还不好?一身轻松,不像我,都不想睡了。” “不过大家都是反复梦见幻觉啊……”花满楼轻喃道,然后忽然问陆小凤,“你都梦见什么了?” 陆小凤沉默了半晌。花满楼问:“不方便说?” “有点……”陆小凤犹豫的的确是这梦的内容。 听陆小凤说不方便,花满楼便想着不强求了,倒是陆小凤先松了口,“我只是觉得……算了……我梦见我家起火那天……我梦见你成亲了。” “什么?”听到陆小凤说梦起那日,花满楼心中便是一痛,正想宽慰陆小凤,却不料陆小凤还梦见了自己。 饶是花满楼对陆小凤可能说出的答案有些猜测,也绝对猜不到陆小凤在山洞中看到的幻觉是自己成了亲。 再想想也不对,为什么自己在陆小凤梦里成亲了? “我就想到你是这反应,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告诉你。”陆小凤不去看花满楼,“不过还是说实话吧,我是梦见你成亲了。” 那场幻觉,陆小凤的确是告诉了花满楼,不过是拣着说的。告诉了花满楼十之八九的幻觉,保留下来的便是自己的惶惑,便是梦中那一句“不是你让我娶的吗”。 “梦见陆家,梦见你成亲……”陆小凤低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 “说起来,梦见自己一个人停停走走,那感觉真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该用什么词,陆小凤冥思苦想,却忽然想起花满楼那句“不过是怕寂寞罢了”。 对了,那种感觉,是寂寞。 “花满楼,你说的真对。”陆小凤忽然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有些不明所以。 “还记得栖霞山上,我问你的问题吗?”陆小凤提醒他。 花满楼自然很快就想起来了,正要会心一笑,花满楼却惊觉方才脑海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很快,他没有抓住,心中却起了异样的感觉。再去摸索,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他正想着,陆小凤又问:“那你呢,你看到了什么?”既然话题已起,陆小凤自然也想知道花满楼的幻觉。 被陆小凤这么一问,花满楼那本就没能抓住的念想便彻底没了踪影。想了想自己的幻觉,花满楼笑道:“说起来,我的幻觉也和你有关。” “哦?”陆小凤好奇地挑眉。 “我梦见沙曼没有中毒,你和她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的确,花满楼的梦总结起来,就是这样。 “就这样?”陆小凤也很吃惊。 “对。”花满楼点头又摇头,“梦里又飞来一只鸽子,我误以为你们出事了,去了鸣沙镇,没见着你们,我就去了你们隐居的地方。结果听到你和沙曼拌嘴,那只鸽子是你不小心放跑的,你嫌它们胖,就放了它们让它们飞。” 说到这儿,花满楼又想起之前自己跟着陆小凤去了他隐居之地的时候,陆小凤也是嫌弃地说那些鸽子胖的。的确,和梦里的语气一模一样。 不过现实中那些鸽子即便是离了笼子,也没有离开。到底,是不同的。 “好在,你和沙曼都好好的。”花满楼对陆小凤说,全然不知陆小凤此时的表情是多么复杂。 即便知道这只是幻觉,就像是自己梦见花满楼成亲那样只是幻觉,陆小凤仍然觉得心像是被揪住一样,呼吸都是疼的。 花满楼一直都希望他能和沙曼好好的……可惜了……陆小凤站了起来,绕到了花满楼的身后坐下,将额头抵在了花满楼的后背上。 “陆小凤?”花满楼很是不解,背上也有些痒,不过他忍住了没有动。 陆小凤疲倦至极地叹了一口气,便不断地重复呼唤着花满楼的名字,“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 花满楼可受不了陆小凤这样喊,听着陆小凤的声音有不受控制的趋势,花满楼转身捂住陆小凤的嘴,“你不睡觉了,难道还想让这里的人都不睡觉了?” 这话还真是说到陆小凤的心坎里了。失眠的不悦和方才的复杂在腹中搅成了一团,陆小凤撇撇嘴。 陆小凤的小胡子划过花满楼的掌心还真有点痒,花满楼想收手,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警告陆小凤,“轻些。” 等到陆小凤点头了,花满楼才松手。 “干脆都别睡觉了。”陆小凤现在的心态就是那种睡不着的人对着周围睡得着的人的那种恶意的心态。 “不让他们睡觉,那让他们做什么?”花满楼觉得自己跟着醒过来是对的,可以看着陆小凤,免得陆小凤真的弄出些鸡飞狗跳的事情来。 陆小凤想了想,然后说:“虽然说可以靠朱啸他们,但我们也得想想办法。”陆小凤可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虽然陆小凤这话是没错,花满楼还是开口小小地打击了陆小凤一番,“可儿姑娘在这里住了五年,方直也找过,他们说除非上天,直接飞回那个山洞,否则没办法。” 上天啊……陆小凤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山,“这要上去,除非上面垂下来一根够长的绳子。” “……”对于陆小凤的痴情妄想,花满楼决定不发表任何言论。 陆小凤摇头,“唉,上天入地都不行啊……” “没试过入地。”花满楼竟然真的回答了。 “我们也入不了地,挖不了,最多深一点的就是这水了。”陆小凤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这时他忽然看见自己方才随手一扎又随手扔进了水中的草蚱蜢已经往南漂了一些距离。 “这水是往南流的啊。”陆小凤忽然说。 “嗯,水流不弱。”花满楼也随着陆小凤站了起来,“那天我们掉下来,我带着你一起游到岸边的时候就有感觉了。” 说着说着,花满楼一顿,“我记得可儿姑娘说,这水是一直向南延续到山边,直接被山给拦住的。” 瀑布水下注,一处向被延生,而另一处,就直接向南延续直到被山给拦住。 这时,陆小凤忽然说:“花满楼,我记得,这座山南边的山脚,就有一条河,位置和这儿可能差不多。”如果不是花满楼告诉他,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在山的两边,两处河水,差不多的位置。 事情有些巧合。 偏偏此时花满楼似有心似无意地说了句,“所以你想说这条河是被这座山给隔断的?” 状似玩笑的一句话,不过信口而来,偏偏两人竟然鬼使神差地觉得真有几分可能。左右今夜无事,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跟着那在水中漂流的草蚱蜢往南走。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走到了边际。而此时陆小凤更是看到那只草蚱蜢在水面打了好几个圈,最终没入水中的场景。 “花满楼,底下有水涡。”陆小凤眼前一亮,这可有意思了。 120 发现河水中有水涡,陆小凤本来是打算亲自下水去看看水下乾坤,却被花满楼以“凌晨跳水易受凉”等等言论给拦住了。 虽然陆小凤尝试着争辩两句,但最后被花满楼从摔伤背讲到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讲到为人之根本,陆小凤发现,在这种与身体有关的事情上,是绝对不能和花满楼对着干的。 而且从花满楼字里行间的意思,他是反对陆小凤下水的。所以最后陆小凤只好答应等到白天,再去问问其他人中有哪些水性不错。 好容易等到了天亮,陆小凤和花满楼挨个问过去,偏生天魔宫掉下来的这几个水性都算不上很好,稍微游游还好,进到深一些的地方有些危险。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方直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可偏偏在这个关头,找不到方直人了。 这山下小屋空间有限,山上接二连三掉下人来,也是让可儿和方直够呛。陆小凤和花满楼昨夜睡得就是方直的屋子,方直把床让给了他们,自个儿跑出去找地方睡了。 不过这方直随处找个地方睡,还真不是随随便便找的。几个人把附近里里外外翻了一通都没找着方直,要不是因为这儿实在是不可能再往下摔了,他们还真会以为方直又掉哪儿了。 最后还是可儿说他们可以去方直平日练功的地方找找。 陆小凤和花满楼去了,结果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睡得正香的方直。方直这等睡功也是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佩服的。 陆小凤让花满楼在树下等着,自己跳上树去叫方直。方直睡得特别沉,陆小凤差点发起很来把他从树上踢下去,好在他及时地醒了过来。 当然一醒来看到陆小凤抬起一条腿的样子,方直一惊,后脑勺就砸上了树干,结果就彻底地醒了。 下树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向方直说明了他们的来意。结果方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说:“也就是说我昨晚把床让给你们,你们没睡?” 这重点……陆小凤和花满楼停顿了一下,一起点头。 果然,方直抱着头遗憾地说:“早知道就不把床让给你们了,白白地在这儿吹了一晚上风。” “是我们辜负了你的好意。”花满楼觉得还是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方直道个歉,虽然方直在意的地方有些奇怪。 然而花满楼诚恳的致歉方直并没有听进去,他反而摇头道:“说起来,这种坐在水边聊天编个草蚱蜢的事情我和可儿都是白天才做的,你俩也会这样?还会大晚上跑到水边,都不嫌冷?”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沉默了,方直这话听起来,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不嫌,不嫌。”知道方直心直口快到了何等地步,生怕他待会儿再说出什么挑战他和花满楼的话,陆小凤连忙把方直往外拉,“你赶紧帮我们下水看看,这可关系到咱能不能出去啊。” 虽然方直有时不着边际,但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离开,方直也不会推辞,很是干脆地跳下了水。 方直在水下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在岸边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方直才钻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颇为高兴地说:“你们没说错,这水下真的和外面是通的。” “真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很惊喜,没想到,阴差阳错间,两人的猜测竟然正中中心。 方直也没有爬上水岸,就泡在水里对他们说:“这底下是被石壁拦住了,但是有好几处不小的横洞,直接连到对面。” 不小的洞? “我们能不能从这些洞里游出去?”花满楼问。 “这洞虽然不小,但是也没大到能让我们游过去。”方直摸了摸头。 “那最大能让什么游过去?”陆小凤又问。 “鱼。” 方直给出的答案还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到了无力反驳的地步。这水里,最多的不就是鱼了吗。 陆小凤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这儿的水流和另一边的河水是直接连通的,有连接的洞穴,可惜他们游不过去。现在这情况,除非这洞被炸得再大些。 虽然这发现不算彻底得可解,但是最起码他们可以和外面相联系。 他们掉下来已经有段时间了,相信朱啸他们也该发现了那个山洞。没人再掉下来,应该是朱啸他们发现了山洞中的玄妙。 不知道朱啸他们能不能发现南边山下的河水与瀑布是相邻的。应该是不难的。 最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商量了一下,决定借着向南的水流向外传些东西出去。陆小凤直接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小块布条给了方直。 方直也很干脆地又下了次水,过了好一会儿才冒上来说:“对面偶尔会有水流冲过来,现在你那一小块布条是漂过去了,会不会漂回来我可不确定。” “成事在天。”陆小凤和花满楼如是说。 而他们的确是幸运的,陆小凤那块布条顺利地漂了出去,恰巧,朱啸安排了不少人在山下寻找能进入内侧的路,甚至扬言找不到路,找到比较薄的一块地炸山也可以。 这东南交界处,恰巧就是比较薄的区域。而朱啸便让不少人在这附近查看。在陆小凤的布条漂出来的时候,正巧有人捡到了它。 一根布条,本来应该无视的。偏偏这根布条很整齐,像是被刻意撕下来的。朱啸吩咐过发现任何有异常的都要来报,众人不打算隐瞒,就派了一个人上山了。 此时朱啸和寇梓汀正在那个山洞里,朱啸看着自己的手下将一束束迷魂花装入木匣中,摇着头啧啧称奇:“没想到上次我那两个手下发疯,真是因为这些花啊。” 寇梓汀还蹲在地上采摘那些黑色的花,呢喃着“迷魂花啊迷魂花啊,成色这么好,不好找啊,没想到你这里有一大片啊。” 朱啸着实被寇梓汀的热情给吓到了。说起来,自从秋水宫这帮女人来到天魔宫,天魔宫哪里都讨不了她们欢心,偏偏这些迷魂花让她们颇为欢喜。 “要是你们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我这里摘啊。”朱啸自然是发出邀请,当然这里面的意思寇梓汀还是听得出来的,你把罗伊嫁给我,我们就是亲家,亲家嘛,随意来去。 寇梓汀眯着眼看朱啸,直把朱啸看得毛毛的,“你和罗伊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哈哈,这些花自然是双手奉上的!”朱啸立刻说,虽然罗伊这边是可以了,但是她娘家这边不哄好,罗伊说不定还真的跟着回了秋水宫。 寇梓汀这才满意得点头,还不忘嘱咐那些搬花的人,“这花可得小心搬运,罗伊可是要用这些制药的,当心弄坏了她拿你们试药。” 果然,搬花的几个人都一个激灵,立刻抱着花往外跑,这未来的宫主夫人不好惹啊。 “吃了药,倒是和之前那两人不一样,跑得还挺快。”朱啸摸着下巴说,“罗伊真厉害。” “她爹娘医毒双绝,秋水宫上下女子略通医理都是她爹娘的功劳。罗伊爱玩,喜欢制些药,自然是有些功夫的,这次的解药做得很好。”提起罗伊的父母,寇梓汀也颇为骄傲,“她可等着用这些迷魂花做药呢,肯定会找你们试药的。” 说起解药,寇梓汀瞥了朱啸一眼,“说起来,罗伊那药你吃了没?” “吃了。”朱啸点头,“可是我吃没吃不都一样吗?”没吃的时候,他也不被这些黑乎乎的花干扰。 寇梓汀叹了一口气,“你们天魔宫那些教众真是被你害死了。这迷魂花能牵动人心,让人看到心中恐惧的事物。你一根筋就算了,告诉他们这山上没什么危险,你看,他们信了你的话,大着胆子跑进来,一群一群地着了道。” 这“一根筋”的评论倒是让朱啸挺高兴的,“对嘛,我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朱啸这副得意的表情,寇梓汀在心底为那些掉下山去的人默哀。 朱啸眼见寇梓汀的注意力还在这些花上,自己无聊,就跑到了山洞口往下看,“这山可够高的,你说他们掉下去还能活着吗?” 寇梓汀低头闻了一下迷魂花的气味,太重,掩饰气味这一点得花些功夫。听见朱啸这么问,寇梓汀没心没肺地说,“看运气。” “也不知道得用多少火药炸开这座山。”朱啸认真地盘算了起来。 显然思虑不在同一点上的寇梓汀想法更简单,“你找根长些的绳子挂下去不就行了。” “好主意。”朱啸竟然也应了,转身就要吩咐身旁人去找麻绳。好在下属犹豫了一会儿,让寇梓汀先回过神来把朱啸赶过去摘花。 当然,一提到亲自摘花送给罗伊,朱啸就起了劲,摘得格外认真仔细。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将打捞到的布条送了过来。 朱啸抱着满怀的迷魂花走上前,很快就认出了寇梓汀手中的布条是陆小凤那件衣服上的。 “这布条哪里来的?”朱啸立刻问。 “回禀宫主,山下河里漂出来的,这布条是被整齐撕下的,所以属下就将这布条送了上来。” “陆小凤衣服上撕下来的,朱啸,他们没事。”寇梓汀很笃定。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到了河边,听几人说了这布条忽然出现的景象,很巧得是,众人也发现了水涡。 突然出现的布条,水涡,朱啸和寇梓汀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下去看看。”朱啸水性不错,这里很是自觉地就跳下了水,旁人拦都拦不住。寇梓汀眯着眼,心想这人还挺有自觉。 过了一会儿,朱啸探出头来,“底下和对面是相通的,洞不大,人过不来。” “不如就从这底下炸山好了,把洞炸开就好。”寇梓汀蹲了下来,“陆小凤他们肯定也发现了这里,就等着我们了。” 朱啸游回岸边,接话说:“也对,从底下炸省力也省火药,直接用龙王炮吧。” 121 天魔宫的行事作风在朱啸的带领下一向都是简单直接到了近乎粗暴的程度。朱啸本来就决定要炸山,现在发现了水下与内侧,目标就转移到了从水下开炸。 不过就是火药要换一下。 朱啸爬上岸后就吩咐手下去准备龙王炮。虽然说要用的火药换了一种,但是天魔宫的人还是非常快地就从宫中搬出了一小箱。 此外,寇梓汀还嘱咐他们回来的时候带上纸笔。 朱啸将纸笔交给寇梓汀,不解地问她,“要纸笔做什么?” 提笔疾书的寇梓汀匆匆写下几个字,回答朱啸说:“写个字条扔给陆小凤他们啊,我们在这里准备火药炸山,他们要是守在这后面怎么办?” “好主意。”朱啸点头,但是旋即提出问题,“你从哪儿扔?” “山上。”寇梓汀指了指上方,“这水是往南流的,你刚才也没从洞里看到有人,还是从山上扔下去方便些。” 寇梓汀将纸条折了起来,本来打算是找个密封的木盒,但是一看到龙王炮就觉得自己这是多此一举了。 朱啸这次准备的龙王炮不多,但是足够炸开水下的通道。寇梓汀就拿了个不大的龙王炮,“这里沟通不便,我们的手段得狠一些,朱啸,你在这里安排着,我先上去了。” 寇梓汀的表情跃跃欲试,朱啸一眼就能看出了她的期待,也没有再拦着她。 寇梓汀只带了两个人在身边,三两下就跑上了山。不过她没有进洞,而是找了一块大石头,取出一块方帕展开铺在石头上,然后打开雷壳,把其中的黑火药全都倒在了方帕上。 “我这样开了它,待会儿再合上,密封性不会有问题的吧?”寇梓汀不懂这些,就问其中一人。 那两人不知寇梓汀要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回答:“这牛尿泡的密封性很好,再封上也不会进水。” 另一人看着方帕上的火药,终于还是问:“寇姑娘是用不着这些火药了吗?”如果不用了,也可以收回去,这些火药虽然不多,但一旦遇上明火,爆炸的威力也不小。 “用得着啊。”寇梓汀挑眉,把纸条塞了进去,重新将雷壳封好,随手递给一人:“你拿着这个进去,待会儿听见外面爆炸的声音就把这东西扔下瀑布,记得,用力些扔。” 等那人离开后,寇梓汀才上前去将盛着火药的方帕捧起,问另外一人:“我想在山边炸出声音,然后炸掉几块石头,这些火药的威力够了吗?” 那人额头顿时冒出冷汗,心想着用上这些火药非得炸出个大坑,何止几块石头,“若要造出爆炸声,那么用四分之一就可以了。” 寇梓汀取了四分之一的火药洒在山壁边,又将香火折断许多,插在火药间,点燃了香火。没过多久,爆炸声就传了过来。 奉命等在洞中的天魔宫下属被袭来的冲击弄得有些站不稳,等到清醒了些,这才把手里的东西给扔下瀑布。 爆炸不大,但是声音却足以穿透瀑布流水的声音传至山下。正在岸边布置龙王炮的朱啸抬头,感慨寇梓汀做事手段的直接。 同时听到爆炸声的还有陆小凤他们。 白日传出布条之后,他们便在等外面的消息。现在一听到爆炸声,所有人都是一惊,然后跑到了屋外。 “爆炸?”花满楼问陆小凤。 几块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落入水中。 可儿忽然说:“水上好像漂着什么东西。” 经可儿一提醒,陆小凤他们都看见水面上好像还漂着一个圆球,正被水流往南推去。今早已经下过水的方直很有自觉地又下了一次水,把那个圆球往地上一抛,“龙王炮,不过轻了点,里面好像没装火药。” 陆小凤走上前捡起那个龙王炮,手上一用力就打开了雷壳,里面的火药早已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字条。 看完这张字条,陆小凤哭笑不得地摇头。众人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陆小凤就说:“朱啸他们已经发现了水下相通的地方,他准备直接把下面炸开,让我们不要靠近那里。” 听闻朱啸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落,众人都安心了不少。 唯独花满楼不解地问陆小凤:“为了提醒我们,他就决定现在山上制造一次爆炸?” 陆小凤也是无奈,“这字条是寇梓汀写的。我猜山上那人是她,用爆炸的方式提醒我们有东西要掉下来,也只有她才这么唯恐天下不乱。” 花满楼觉得也是。 虽然寇梓汀为了不让他们受伤让他们不要靠近南边,但是考虑到朱啸他们来的时候得有人引路,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决定先去附近等着。 自然,方直也跟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去了。 这倒不是方直愿意的。他本来是想留着陪可儿的,但是可儿说他跳上跳下在自己身边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跟着陆小凤他们,还可以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下个水。 方直几番请求无果,最后还是心有不甘地追上了陆小凤和花满楼。 等待的时间注定是漫长的。方直靠着树干,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野草在那里甩来甩去。方直长叹一口气,“无聊啊。” 对此,陆小凤也是抱有同感的。可谁知陆小凤这话一出,方直就来劲了,“要不我们来过两招?” 方直这劲头让陆小凤立刻想到了朱啸,虽然比起朱啸来,方直还懂得问人愿不愿意,但是这本质上还是差不多的。 陆小凤非常肯定,要是自己这会儿点了头,方直出起招来也不会比朱啸好到哪里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吧? 已经见识过了朱啸那比起武来的劲头,陆小凤自然是不愿意再掺和进去,“别了,我后背还疼着呢。” 被陆小凤拒绝了,方直倒也不气馁,反倒是将目标转移到了花满楼身上,“那不如花公子与我对几招?” 花满楼自然是不会接招的,他甚至没有像陆小凤那样想出一个理由,而是直接说:“我就不必了。” “你们两个人还真是……”被两人先后拒绝,方直更加觉得无趣。已经等了许久,他也站不住了,就走到河岸边蹲下。 这里虽然离那隔断处有一些距离,但是靠近水边毕竟不安全。陆小凤上前准备劝方直走回来,结果就看见方直将手中野草垂入水中,“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看不就知道了,我在钓鱼啊。”方直回答。 “没鱼饵?”陆小凤半是吃惊半是好笑地问。 “愿者上钩。”花满楼走到陆小凤身边,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搅方直的雅兴。 花满楼这话很得方直赞同,“花公子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条鱼跳到我身上。” 那也不是你钓的。陆小凤正在心底腹诽,面前平静的水面忽然炸开。 三人立刻后退,趴在了地上。 此前水面炸开只能算是开胃小菜,在三人趴下之后,水面上接二连三地炸了开来。陆小凤还趁着爆炸的间隙抬头看过这爆炸来的方向,结果就被炸裂开来的水花直接击中了面部。 过了好久,水面才平静了下来。 直到听不到爆炸声了,三人才抬起头来。 “陆小凤,你没事吧?”即便是在爆炸声中,花满楼也没有错过陆小凤那一声闷哼。 陆小凤把脸埋在手掌中,听闻花满楼关怀的询问,这才闷哼两三声,对花满楼说道:“花满楼,脸真疼。” 说真的,陆小凤真的是有本事将一件揪心的事情说得令人哭笑不得。陆小凤说的的确是事情,可就是让花满楼忍不住发笑。 “被水打到了?”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脸,两人相互搀扶着扶了起来,“看来朱啸他们要过来了。” “这架势也太大了。”陆小凤看着那些被水波炸得翻了肚皮浮出水面的鱼,不住地摇头,“方直,你看,真的有好多鱼。” “吃不完啊。”方直倒是没有被方才的爆炸影响到多少,一门心思都放在这些忽然出现的鱼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大,直接把他给砸懵了。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6节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再搭话,而是抬步往南走。方直这番感慨着,一回头发现两人走远了,虽然不舍得这些鱼,还是追了上去。 等到三人到了隔断处一看,才知道方才他们所受的水波冲击不过是一个小玩笑,这儿才是真正的厉害。 不少的鱼虾被冲到了岸上,一眼看去,便能看见山上也染上了湿痕。初看到的时候,陆小凤皱了下眉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些水痕的颜色似乎太深了。 等到走近了,陆小凤才看清隐藏在那水痕之下的是裂痕。“朱啸到底是用来多少的火药啊?他不是要炸开通道,根本就是想把山给炸了吧?”陆小凤忍不住说。 “说真的,一开始我还真是这么打算的。”陆小凤感慨刚落,就有回答传来。 朱啸从水中探出,活动了一下脖颈,笑道:“我刚开始为了救你们还真的是打算炸山的。火药的分量大了些,不过水下的通道算是炸开了。” 自己忙活了许久,最后事情的结果还算不错,朱啸满意地点头,这才对他们说:“你们果然……没事啊!” 看到朱啸的笑容时陆小凤就已经有所戒备了,自然花满楼也从朱啸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含义,两人默契地后退了开来。 果然,朱啸双手拍在水面,一跃而出,直接出招。不过并不是针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而是直接和方直缠斗在了一起。 “方直,你知不知道你武当派那些兄弟缠着我好几天了!你走路就不能小心点吗?”朱啸边打边说。 方直不慌不忙地接招,对朱啸抱怨:“那还不是你告诉我说你踩遍了这座山,还说什么山上没什么危险的地方,随便走没事。我随便走了,然后我就掉下来了,说来说去还是被你骗了的。” 说罢,方直又说:“还有这么多你天魔宫的人掉下来,一个个都是被你骗了的吧?” 这话还真说对了。迷魂花花丛朱啸确实遇到过,结果他不中招,别人都中招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被朱啸给骗了。 在这件事情上,朱啸已经先后被无数人给挤兑过了。现在又被提起,朱啸一咬牙,对方直说:“来战!” 结果两人打得难分难舍了。见到两人这副样子,陆小凤和花满楼算是明白了所谓打出来的交情。 朱啸和花满楼绕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对还泡在水中的天魔宫中人说:“诸位请随我来。” 至于方直和朱啸,随他们吧。 122 天魔宫很热闹。真的很热闹。 失踪者都被成功地寻回,天魔宫上下吵着嚷着要办一场酒宴好好乐呵一下。一提起吃吃喝喝,天魔宫上下都极其热情。 不过真要说的话,与其说他们是想要庆祝失踪的人回来,倒不如说是他们想要大闹一场,犒劳辛苦了多日的自己。 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天魔宫上下很热闹。热闹归热闹,有些人伤了,是注定凑不了热闹的。比如说某个从瀑布上落下来后背摔在石头上的人。 陆小凤背上的伤本来就没好,这一次涉水出来,伤口沾了些水,竟然伤风了。这可是陆小凤这么多年来头一回伤风,而这病也是给足了陆小凤面子,让他昏沉了好几日。 不过用寇梓汀的话来说,让陆小凤昏沉的可不只是这伤风。 又一次醒来,陆小凤盯着脸下的枕头,许久才彻底清醒。他环顾四周,屋子里依旧没有人。回过头的时候,闻到了背上传来的药味。 记得在入睡前,背上的伤口是没有换药的。果然,花满楼又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进来给自己换药了。时间算得真准。 昏沉了几日,陆小凤难得觉得清爽,便走出了屋子。 一出门,便下意识地左拐,走了几步,陆小凤停在了花满楼往前。敲门,一下,两下,三下。无人应答。 “花满楼?”陆小凤轻声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推开房门,陆小凤踏入房内,房内无人。陆小凤顿时心中五味混杂,有花满楼不在此的明确,有没见到花满楼的失落,却同时为花满楼不是故意装作不在而感到庆幸。 想见花满楼,却庆幸见不到花满楼。陆小凤笑了起来。恐怕,花满楼也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吧。 思绪不由回到刚被朱啸他们救出的那天。 那时陆小凤正趴在花满楼房内,而花满楼在给陆小凤上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正放松的时候,寇梓汀敲开了他们的房门。 花满楼问寇梓汀过来的缘由,寇梓汀便掏出了一个药瓶,说是能解开那迷魂草的药性。 正好,陆小凤被梦折磨了一段时间,花满楼判断是药性残留所致,便要了一颗吃掉。花满楼也服了一颗。 服下药后,陆小凤就忍不住感慨自己终于不用再做梦了,还半真半假地表示了对花满楼能够不梦见幻觉的嫉妒。 花满楼对此报以微笑,只说是他运气好。 但是花满楼的回答却引来了寇梓汀探究的视线。 陆小凤和花满楼说着话,两人都对这令多人中招的花感到好奇,便问了寇梓汀这花的来历。 寇梓汀那日说的话,现在陆小凤都还记得:“迷魂花,喜阴暖,花色深至乌黑,花香能勾起人心中所惧。” “简单来说,只要你心有所惧,花香就会勾动恐惧之情,并将它不断放大,甚至让你看到幻觉。”寇梓汀那时还撇嘴,“朱啸那一根筋的就是没什么怕的,所以他才没事。” 在听到寇梓汀的解释时,陆小凤和花满楼脸上那轻松的笑便凝固了。 偏偏寇梓汀又问了一句:“你们看见了什么幻觉?”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而寇梓汀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若是换了旁人,注意到了大抵也知道要收敛。可是有两类人还是会问下去。 一类是太笨的,不懂看人脸色; 另一类却是够聪明,能看人脸色,可偏偏喜欢跨过去,再恰到好处地停在底线前。换句话来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显然,寇梓汀便是后一种。 “莫非……彼此?”寇梓汀挑着眉瞪大了眼睛便往他们这儿凑。 自然,那天寇梓汀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她也没期待得到回答,只要看着这两人的脸色变化便能知晓其中一二。 而那日寇梓汀离开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沉默相对。两人默契地保持缄默,两人相差三步距离,不近不远。 不说话,却谁都没打算移步。直到陆小凤忍受不了沉默,即便还没有勇气提起这件事,即便不知该说些什么,陆小凤还是开了口,只来得及说一声“我”。 一个字,便足够惊动花满楼,也足以惊醒陆小凤。 那之后,陆小凤借口说他想睡一觉,便离开了花满楼的屋子,花满楼也没有离开。 之后几天便是默契的不相见。陆小凤昏昏沉沉地睡,花满楼则在陆小凤昏睡的时候去给他的伤口换药。 陆小凤轻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当时无心,也不知这迷魂花的根源,两人便在无知的情况下说出了各自的幻觉。 等到从寇梓汀口中知晓了因果,才发现彼此都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甚至都不敢去细想其中包含的深意,他们便默契地避开了彼此。甚至是到了现在,陆小凤也不曾、不敢去细想当中的意味。 可是看不到花满楼时,陆小凤却又不自觉地来寻他了。现在花满楼不在,又能去何处寻呢?寻到了,恐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吧? 左思右想,陆小凤仍然不知道见到了花满楼该说些什么。既然想不出,留在花满楼的住处也无用,陆小凤就想走。 不过命运多巧合,生活便是如此,怎样能掀起波澜就怎么安排。 比方说……陆小凤在花满楼屋中停留许久,花满楼都不曾回来。但陆小凤前脚刚跨出院门,便正好撞上了花满楼。 两人同时止步,都安静地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才说:“身体好些了?” “嗯。”陆小凤点头,身上的药味早已被吹散,再怎么动,背上也没了前几日的痛楚,“不疼了。” “头还昏沉吗?”陆小凤连续昏沉了好几天,这伤风可谓是来势汹汹,花满楼十分在意。 “清醒了。”陆小凤注视着花满楼,不自觉地说,“醒来没看见你,就来找你了。” 从很久以前起,每一次转眼都能见到花满楼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陆小凤这般坦言理由,花满楼也是一怔愣,“给你上了药以后,我就去周围转了转。” 然后就没了可以继续说下去的话题。这情况倒是让陆小凤发笑。这种相对无言的情况,他和花满楼何曾有过? 此前,他们即便一夜无话,只要知道对方坐在身边,心情就很平静,便觉得充实。而现在,即便和花满楼身在咫尺,心却仍然空虚得不知所措。 这种空虚感在花满楼走过身边的时候被放大了,让陆小凤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些什么来安稳自己。但等到他握住了花满楼的手,这种空虚感却愈演愈烈。 错了。那日他和花满楼袒露彼此的幻觉就错了。错就错在他们晚些的时候知道了这迷魂花的效力。 若是早一步知晓,他便会咬紧牙关将这场幻觉烂在回忆里;若是根本就不知晓,两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尴尬。 可就是因为这样,陆小凤才更加烦躁。一旦烦躁起来,便不知该如何控制过快的言语了,“躲了我这么多天了,现在又要走了吗?” “我没躲你。”花满楼立刻反驳。 “没有?”有股酸涩从心底窜起,让陆小凤的牙根都有些软了,“我是因为伤风昏沉了几天,多数时间也是睡着的,可我每日断断续续醒来多次,你给我换了多少次药,就这么巧,我一次都见不着你吗?” 有一日,他故意撑着不睡,于是便一直没见着花满楼。直到夜深了,到了众人都应当休息的时辰,陆小凤才睡去。 他起初睡得很沉,后来却忽然不安稳了起来,骤然醒来,却发现身上又是一股药味,显然是被换了药,再看屋外的天色,黑得仿佛能把人吞了去。 不该有人来探访的时辰,花满楼来给他换药了,因为他的伤不换药不行,却不能白天来换? 这样的理由自然不成立,那么唯一可能的便是花满楼躲着他了。这也是陆小凤肯定的理由。 花满楼又沉默了。陆小凤受不了他这沉默,花满楼的心思太深,他不管怎么猜,总是猜不中其中的深浅,“花满楼,你对我说一句实话好么?” 陆小凤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和无奈,仿佛花满楼瞒了他许多,可是花满楼从未对他有些许谎言。 “你问。”花满楼说。 “你是真的害怕对吗?怕我不会再回来。”已经知道了花满楼的幻觉,已经知道了迷魂花的效力,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在花满楼这里确定。 仿佛听到花满楼亲口承认一次,有什么东西便能在心中成形。 “那你呢?”花满楼没有入往常那般回答陆小凤,反而反问他,“你就这么怕我成亲?” 陆小凤苦笑。怕,怕花满楼成亲,更怕,花满楼听了自己的劝成亲。他怕,他的是自己把花满楼往外推,然后花满楼就真的被自己推开了。 果然,这种想把人推开的心思,无非就是仗着心中那份确定,确定那人不会轻易离了自己。 幼稚透顶。 “怕。”陆小凤坦诚。 这个答案激起花满楼一个笑容。但花满楼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陆小凤始料未及: “之前你还问我为何不急着婚事,我说过还不想,你还奇怪。我允过不让你孤单,所以在你安稳之前,我会陪你。不必担心我娶妻的事。” 有生以来第一次,陆小凤觉得无法理解花满楼的话,从各个角度都不行。 这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陆小凤忽然很恶劣地想,若是自己告诉他幻境里他是被自己推出去成的亲,花满楼会作何感想?会如何说? 花满楼感觉圈着自己手腕的力量忽然加大,正有些不解,就听见陆小凤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小凤的声音听上去并不高兴。花满楼知道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说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现在陆小凤又这么问…… 花满楼开始回忆自己的幻境,那个陆小凤与沙曼自此隐居的日子,对,他的确是怕陆小凤不再回来,所以才会被迷魂花迷住了心神。 可那只是怕过。 最后,花满楼明白了,自己所求的不过是陆小凤的安稳一生,他身在何方,身旁是谁,他都可以不在乎。 对,他怕过,但是现在不再害怕。这就是当时他能从幻境中醒来拉住陆小凤的理由吧? 既然心存恐惧便会迷失,那么恐惧消散,自然重归清静。 所以现在被问起怕不怕,花满楼反而给出了一个与陆小凤的期待截然相反的回答:“不怕。” “什……”陆小凤说话太过急促,气流刺痛了胸口,“花满楼,你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花满楼坦然地说。 陆小凤骤然松开了手。是啊,花满楼何时骗过陆小凤? 123 花满楼从未对陆小凤说过谎。所以,他说不怕,那便就是不怕了。既然不怕,为何一开始会着了道?如果不怕,那么花满楼心里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与花满楼,是相识二十多年的情谊,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最天真幼稚的时候,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们都一起走过,陆小凤也从未怀疑过未来的数十年中会没有花满楼的身影。 与花满楼,大概就是那种挚友的情谊。此前,他从未怀疑过这个念头。 与这人在一起,是开心的,是舒心的,是安心的,无论江湖多么逍遥,转身,这人便在百花楼,若是需要,这人便与自己江湖同行。 仗剑江湖载酒行,陆小凤以前时常想,有这样一个朋友真好,从未想过两人之间会有其他可能。 他们终有不同。陆小凤心底总会这样想,像花满楼这样无双的人,与自己这般飘荡不羁的人竟能竹马成双,也是不可思议。 哪怕彼此再亲近,也从未想过其他可能。直到青河荷灯一夜,水光潋滟,灯火柔光,烟火盛放,便被那温柔的气氛晃了心神。 然后明白了对自己而言,花满楼有多不同。可是明白归明白,陆小凤也明白花满楼值得更好的生活。 花满楼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何时想过他自己?从来都是他陆小凤有事,花满楼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陆小凤能为花满楼做的事情太少,与他是好友便已是天赐他这生最大的幸运。 陆小凤也不敢奢求更多,求得太多,失望可能就会越大,他也无法要求花满楼给得更多。花满楼对自己太好了,好得陆小凤都不敢去想,在花满楼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地位。 所以,在知道花满楼的幻境后,在知道迷魂花的效力后,陆小凤便有些颤抖了。 花满楼是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的。 在花满楼的心里,自己的地位,就是希望能一直相伴的存在……吗? 这个认知让陆小凤心颤,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大胆一些,将藏在心底的那些话说给花满楼听? 可是花满楼却说他不怕了,对啊,正是因为心中无惧,花满楼才在关键时刻从幻觉中醒来,拉住了他。 那么花满楼心里,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直到现在,陆小凤才越发发现,自己怎么都猜不透花满楼的心思。 此时的陆小凤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与花满楼所想是彻底错开了。 而花满楼则是感觉到了陆小凤的不对劲。心想陆小凤是不是误会了自己的想法,他正要解释,就又被陆小凤握住了手。 陆小凤往前走了一步,不给花满楼退后的机会,将额头抵在了花满楼的肩膀上,挫败地叹了一口气问:“花满楼,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你从不骗我,那就给我一个回答。 “我……”这个问题太大,花满楼想说的太多,道不尽,更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僵持下,朱啸竟然大喇喇地闯了进来: “陆小凤,来来来,我今天心情好,我们来喝酒。” 靠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分开。陆小凤回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寇梓汀说的。”朱啸被陆小凤看得莫名其妙的,但是他心里高兴,也就不管了。晃晃手中提着的酒壶,朱啸又说:“喝酒不喝?我和罗伊几天后就要大婚,我还得谢谢你。” “这么快?”陆小凤挑眉。 “可不是,速度些我心里安生。”朱啸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急,也开始邀请花满楼,“花满楼也一起来喝吧,一醉方休。” “我就不了。”花满楼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花满楼不肯,朱啸也不强求,所以他就转而去问陆小凤,“去不去?刚好我还想和你讨论一下你那心……” 朱啸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陆小凤给死死地捂住了嘴。 陆小凤连踹死朱啸的心都有了。他捂住朱啸的嘴就把他往外拖,“喝,我跟你喝!”心上人这三个字,无论如何就不能被花满楼听到。 自始至终,陆小凤都没有回头看花满楼,而花满楼也无声地站在原地,听着陆小凤和朱啸的声音渐渐消失。 说实话,花满楼是松了一口气的。如果不是朱啸闯进来,又把陆小凤给拉走了,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小凤的问题。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陆小凤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的心思,自己越来越猜不透了呢? 那边厢陆小凤拖着朱啸往外走了几步,随意挑了个地方就钻了过去,抢过朱啸手里的酒就猛喝。 朱啸看着酒水从陆小凤嘴角滑落,打湿陆小凤的衣衫,朱啸的心就疼得要死。 “要死!这酒是拿来喝的,不是让你拿来喂衣服的!”朱啸急了,这酒自己还没喝上一口呢,就要被这人给倒干净了。 朱啸扑上去抢,却被陆小凤给轻易地躲开了。 几次三番上去抢都没有结果,朱啸这才退远了些看着陆小凤,却发现陆小凤现在的表情特别熟悉……得!这一脸郁闷样,不就像是自己当初见罗伊那兴奋劲时喝闷酒的样子吗? 能把一男人折腾成这样,也就是为了那心上人的事情了。对了,朱啸还记得陆小凤说过他是有心上人的。 找到问题根源了,朱啸就决定今天和陆小凤交换立场,“喝完了?说吧,现在可就你和我,你帮我解决了和罗伊的事情,我也来帮帮你。瞧你这脸色,和心上人没处好?” 陆小凤白了他一眼,“你是闲着无聊吧?” “对啊。”朱啸也坦言承认,“我现在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和我一样幸福。” 果然这世上,一根筋的人才是赢家。 “我和他还是老样子,很好。”陆小凤说。 这回答让朱啸扶额,朱啸恨铁不成钢地说:“陆小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想想你当初给我支招的时候,不就说要直接吗?你看,我一直接,和罗伊的事情就成了。” “你是怎么直接的?”陆小凤问。 朱啸一挥手,“我直接闯进她房间把她压在床上,就让她给我一句准话,只要她说一句不喜欢我朱啸绝不纠缠。” 陆小凤试想了一下这个画面,且不说是自己能不能说出绝不纠缠这四个字,光是压在床上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在自己和花满楼的身上。 朱啸看陆小凤摇头,还以为他是不赞同这种直接的方法,“陆小凤,是你说要直接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反而扭扭捏捏的?” “我和你不同,他和罗伊不同。”陆小凤又灌了一口酒,“罗伊她是喜欢你,所以扛不住你的直白。而他,呵……我和他认识了二十多年,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问他,他也不说。” 二十多年?这时间可真是让朱啸吃惊了,“青梅竹马啊你们?二十多年了都没纠缠出结果,这姑娘最好的年华都赔给你纠缠了,你们还能拖下去?” 陆小凤此时酒劲正上头,一听朱啸说这姑娘,立刻反驳,“谁说他是女的?” “哦,不是女的啊……啊?男的?”朱啸反应了过来,吓得跳了起来。 陆小凤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就只是抱着酒坛子嘟囔,“我不敢告诉他,要是和他说了,说不定最后连他都留不住了。我只有他了。” 陆小凤失魂落魄,连朱啸也被陆小凤酒后吐真言给吓得浑浑噩噩。花满楼心不在焉。 看着这三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寇梓汀就毛了。她为了罗伊的婚事忙上忙下,又累又渴,三个大男人在一旁游手好闲,怎么行? 当即寇梓汀就把他们都踢去做事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停顿了一会儿,默契地一左一右分开去往不同的地方做事。而朱啸则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寇梓汀问他怎么一回事,结果朱啸就一脸深沉地问:“陆小凤喜欢了二十多年的竹马是谁啊……”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作为二人这点心思的知情人,寇梓汀立刻把朱啸推去做新郎官的准备,再三告诫他这件事不需要他插手。 这两人兜兜转转,总算是走到这一步了。寇梓汀就等着看他们是怎么走到最后的。 可结果还是让寇梓汀失望了。几天下来,陆小凤和花满楼除开一开始的尴尬,之后竟然又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再重提。 只是这一页并不是那么容易揭过。他们仍然交谈,却因为彼此心中都有一个顾虑而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性,就连以往习以为常的接触都会因为心中的犹豫而迟疑一二,越是迟疑,两人就更能明白彼此之间有什么变了味道。 先是青河之夜,再是迷魂幻觉,事不过三,两人早已走在了边缘。而用不了多久,第三件事便会出现。只不过此时的他们并不知晓。 罗伊和朱啸成婚当夜,好容易平静下来的两人一起出现在酒宴之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寇梓汀的一张臭脸。 寇梓汀瞪着场中一对新人,咬牙愤恨地说:“罗伊她才几岁?她才多大?下山才几天?就这么被男人拐走了,修行不够啊。” 陆小凤正闷得发慌,就接了句:“她修行不够好歹嫁了个喜欢的,你修行足够我怎么也没见你和周昱轩修成正果。” 这句话正好踩中了寇梓汀的痛处,花满楼想拦陆小凤都没来得及。 寇梓汀阴恻恻地看着陆小凤,“是吗?有些人情场修行更多,结果还不是绕在感情里走不出来?” 一句话,惊动了两个人。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冲寇梓汀眨眼求饶。 寇梓汀翻了个白眼,转而对花满楼说:“花满楼,这次天魔宫酒宴结束后秋水宫也要办一场,你要不要来我秋水宫住几日?” “我也去。”陆小凤立刻说。 “我请的是花满楼。”意思是你就不必来了。 花满楼游离在两人的战火之外,倒是对去秋水宫的主意很心动,“好,我去。” “你就不管我了?”陆小凤委屈地问花满楼。 花满楼端起酒杯挡住自己的侧脸,“你不是知道秋水宫该怎么去吗?” “放心,我绝对不会放陆小凤进宫的。”寇梓汀保证。 看着花满楼和寇梓汀不一的笑脸,陆小凤便觉得自己前途未卜。 124 雷雨夜。 雨水倾泻而下,雨帘拉开雄厚的曲调,置身其中的人便有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抑或倾覆,抑或迷失,看不见黎明。 雨水,能够冲刷许多;雨帘,能够隐藏很多; 夜色,蒙蔽了视野;雨水,洗去了痕迹;雨声,掩去了其他的声音。 这等雨夜,适合夺人性命;也能让人隐藏踪迹。 陆小凤躲在一棵大树之上,站在树枝间,陆小凤接着大树浓密的枝叶挡住自己的身形。 树叶并没有挡住雨水,雨水气势汹汹地冲破树叶不堪一击的阻挡落在陆小凤的身上,侵入了衣衫,寒意自带着一股狠劲渗入了陆小凤的身体。 冷。可是陆小凤只是眯起眼睛,不去在意自己现在的情况。 他扶着树干,仔细地观察,想要排除这夜色、这场雷雨的干扰,抓住这雨夜中的一点蛛丝马迹。 近了,就近了……快来了…… 雨中,陆小凤注意到有一个人影从树上擦过,落在了地上。 陆小凤屏住呼吸,看着那人一点点地朝着自己这棵树靠近。一步,两步,三步…… 那人也是寻找陆小凤的下落。他停在离陆小凤几步远的地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拔出鞘中长剑。 就是现在。 陆小凤从树上飞身而出,那人也在同时发现了陆小凤的行踪,长剑便朝着陆小凤刺来。 陆小凤弯腰坠在地上,单膝撑地,双手在地上一撑便跃了起来,侧身擦过长剑。右手双指用力往那人腕间一点。 那人早就知晓陆小凤的厉害,手中长剑翻转,反握剑柄便朝着陆小凤刺来。陆小凤右手成掌在剑身上一拍,左手便接着打在了那人的手腕上。 果然,那人疼得松开了长剑。但他对此却丝毫不着急,弯下腰便却拿那柄长剑。最终在陆小凤抬腿将长剑踢开前握住了剑柄。 陆小凤往旁边退开一步,用手指夹住了剑锋,倾身向前。双指用力便制住了那人拔剑的动作,抬肘击中了那人的胸口,逼得他后退数步,撞在了树干上。 那人胸口闷疼,正想再次上前,脖子上却被抵上了冰凉的折扇。 “别动。”花满楼的声音很平静,竟然没有被这气势如虹的雨声给吞噬。 “以二敌一,胜之不武。”那人冷哼。 陆小凤也将那人的剑握在手中,擦过那人的脸钉在了树干之上,“两次出手想要杀了我。我与阁下无冤无仇,只想问个明白。” 那人不说话。 陆小凤作势就要去揭开那人的蒙面布。不过花满楼用折扇抵住那人的脖子的时候也压住了蒙面布的一角,陆小凤看向花满楼,想让花满楼把扇子移开。 就在此时,闪电裂空,银紫的光芒顿时点亮了一切。 哪怕只是一瞬,也足够陆小凤看到花满楼身后不远处闪来的一道亮光。 陆小凤拔出长剑向花满楼挥去,花满楼同时发现了身后的危险,在陆小凤朝他挥剑而来的时候低下了身体,陆小凤的剑锋与偷袭花满楼的那一道撞在了一起。 来人剑势很强,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退开,而那人则在这时候拉起了树上的人便要离开。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去追,那两人倒是默契,同时自怀中掏出飞镖朝着二人射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各自接住了一枚,只是这短短的瞬间,那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短短一段时间内,四人便交手了几次,现在两人离去,陆小凤和花满楼反而觉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雨水可是毫不留情,并且毫无止歇之意地倒在两人的身上。两人都没有打伞,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当然两人都没有淋雨的打算,反应过来正在淋雨后,两人便很有默契地躲在了树下。 沉默无话。 陆小凤心下略有懊恼。他和花满楼在正事上是很有默契的,但是现在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小凤这厢想着怎么和花满楼说话,花满楼满脑子想的都是陆小凤为何被刺杀。方才已经是他们自秋水宫离开后,陆小凤第二次被这个人刺杀了。 两人心思不一,但是最后结构就是导致两人无话。 花满楼在思考的时候抿起了唇,低着头暗自出神。陆小凤则是盯着花满楼的侧脸出神。 这时候,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借着电光,陆小凤看清了花满楼的侧脸。花满楼的脸色在电光下显得一片青白,虽然这大多是因为电光惨淡,可是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他们此时的处境。 他们现在是在雨里,是在大雨里。即便他们现在站在树下,雨水还是倾泻而下,狠狠地打在他们的身上。 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秋夜的寒气虽然不比冬夜,但是伴着雨水却是能伤人心的冷。陆小凤活动了一下手脚,甚至能听见衣衫挤出水滴的声音。 湿透的衣衫黏在皮肤上,手脚舒展的时候衣衫也动了动,带起一阵不止是难受的难言感觉。湿透了,不舒服;有点冷,不舒服;手脚都开始有点疼了。 花满楼的脸色也有些青白,不管是不是电光带来的错觉,最起码他们的确不该继续淋雨了。 “花满楼。”陆小凤唤了花满楼一声,对上了花满楼不解的眼,“我们站在树下,不会被雷给劈了吧?” 刚听到陆小凤喊自己的名字,花满楼愣了一下,还以为陆小凤要说什么,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陆小凤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大树底下,雷雨天,的确是不好避雨啊。 这么想,花满楼也就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花满楼的反应不出陆小凤的预料,的确,无论陆小凤说什么,花满楼都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回答,似无心,又似玩闹。 陆小凤拉住花满楼往外跑,“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别再淋雨了,回那个破庙吧。” 花满楼跟着陆小凤在雨中奔跑,身体浸在雨水中,很冷,但是从手腕上传来的热度却那么烫,足以驱散寒意,最起码,能让花满楼不去注意这场雨是有多冷。 破庙并不远。 陆小凤和花满楼跑了一阵便回到了庙里。 方才奔跑了一会儿,陆小凤现在觉得身上更冷了。一回来,便寻来了早先准备好的干柴堆了起来,用备在一旁的火折子生起了火。 花满楼本来是站在门口愣神的,陆小凤升起火后,花满楼感觉到了暖意,就走到了火堆旁坐下。 他刚坐下,便感觉陆小凤的手搭上了自己的外衫。 花满楼下意识地出手按住了陆小凤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做什么?” “花满楼,怎么每次我要脱你衣服,你都是这个反应?”陆小凤被按住手的时候也是一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上一次,是在琴阁,为了引开孟琴夭的注意两人换了衣服。黑暗中,自己也是直接伸手去给花满楼宽衣,当时花满楼的反应也是差不多的。 花满楼闻言,面上一热,他强作镇定说道:“你也知道你是在脱我衣服。” 陆小凤失笑,还是挣开了花满楼的手,为他宽去了外衫,“都湿透了,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吧。” 陆小凤说的在理。他们在雨中停留太久,身上都湿透了,不提还好,一旦有感觉,那便是浑身难受。 花满楼低头脱自己的衣服。陆小凤则是在破庙中找了根绳子,将两端各自绑在一根柱子上,取过花满楼脱下的衣服挂了起来,然后才脱下自己的外衣。 仅着里衣的两人围在火堆边,陆小凤取了根树枝拨动木柴,一抬头,就看见花满楼两手各执一枚飞镖摩挲着。 这两枚飞镖就是方才那两人射出的,被他和花满楼各自接下。进庙后陆小凤忙着生火,就把飞镖给了花满楼。 花满楼正摩挲着飞镖,就听到旁边的动静,然后感受到了一阵热度,“怎么坐我旁边来了?” “有点冷。”陆小凤回答,手中枝条还在拨动火堆。陆小凤瞥了花满楼手中两枚飞镖一眼,说,“就是普通的飞镖,没什么特点。” 闻言,花满楼抿了抿唇,说道:“就是因为普通才最让人不放心,陆小凤,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你出手了。” 没错,树林里的那个人,已经是第二次下杀手了,而且目标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第一次被袭击的时候是他们二人从秋水宫离开,返回桃花堡的路上。刚被袭击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颇为诧异,但是那人对陆小凤频频下死手便让花满楼明白那人是真的要杀了陆小凤。 当然他的袭击并没有对陆小凤造成伤害。陆小凤轻松地击退了他,但是那人并没有放弃,随之而来的是跟踪和今夜的再次袭击。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在路上的时候发现的。直到那时他们才确定这件事必须解决,最起码要知道陆小凤被刺杀的理由,所以他们才故意放慢脚步引蛇出洞。 可惜,这人竟然还有帮手,还会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救走了那个人。 “也对。”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是陆小凤的神情彰显着其实他并不担心这个,“今天人都抓到手了,结果跑了。还有另一个人,武功更高,一来就对你出手……” 陆小凤低声说话,花满楼阻止了他,提醒他真正的重点,“陆小凤,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会有人要刺杀你?” 但陆小凤只是诚恳地说:“花满楼,我也不明白。这段时间我都和你一起,就算是和你分开一个多月,也是在秋水宫,我对天发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招来那个人。” 陆小凤说的的确是实话。花满楼也是无言,那人招招杀机尽现,显然是要定了陆小凤的性命。他的招数不定,行事诡谲,比起寻仇倒更像是习惯了杀人,这敌明我暗的感觉的确让人不安。 试想,谁会喜欢走在路上,不知何时就会有另一个人从不知是何处的地方出现要杀了自己? 比起沉思担忧的花满楼,身处危险之中的正主陆小凤反而不在意。他放下手中枝条,从花满楼手中拿开了两枚飞镖。 “唉……”手中一空,花满楼下意识去拦,却转而被陆小凤拦住。 “别琢磨了,大不了下次再把人抓回来。”陆小凤抓住花满楼的衣袖,发现衣衫干了些许,“干了些,再坐近点吧,烤干了就可以睡一觉了,还有披风能御寒。”干披风就放在一边,是方才陆小凤取过来的。 陆小凤这放松的态度反倒让花满楼无言反驳了。他也就跟着点了头,安静地烤火。 然后庙里就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陆小凤最不耐的情况。 这段时间一来,陆小凤知道自己和花满楼的相处不对劲。一旦遇到正事,花满楼便会和自己如以往一样交谈;一旦安静了下来,他们却做不到以往的笑谈,不论找什么话题,最后总会冷下来。 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说这句话对不对。 一人想说却不知说什么,一人更是低着头不欲交流。 对此很无奈,但是陆小凤也想不出办法解决,心中便更加烦闷。 现下庙里又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火星炸开的声音。过了许久,久到两人的里衣都干了,陆小凤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的事。 他展开了一件披风扑在地上,搂着花满楼的腰倒在上面,又拉过另一件披风裹住了两人,动作一气呵成,过程中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花满楼反应过来之后就挣扎了一下,结果环在他腰上的手更紧了些。 陆小凤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做。但是很快他就放弃思考缘由了,就当是淋了雨,烤了火,发了昏,然后做了件傻事好了。 这么想着,陆小凤将额头抵在了花满楼的背上,轻声说:“就这么睡吧,自从离了天魔宫,我们就没有再好好说过话,在一起过,今晚,就这样吧……” 花满楼本落在陆小凤腕间的手顿时失了力道。 125 其实一件披风真的不是很厚,从一般情况来考虑的话,在这样一夜雨夜,一件披风事实上还不够御寒。 但花满楼却是被热醒的。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前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而他的背后则是紧靠着陆小凤的胸口。 陆小凤在他腰间的手缠得很紧,好像是生怕稍微松了些,花满楼就会不见了似的。 花满楼感觉到陆小凤的一只手垫在自己的腰下,现在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醒来的时候手肯定会麻。 搭上陆小凤的手臂,花满楼想要帮他把手抽出去。但是睡梦中的陆小凤似乎有所察觉,搭在花满楼身上的手轻轻一带,就让花满楼面朝向了自己。 “手会麻。”花满楼依旧轻轻搭着陆小凤垫在自己身下的那只手。 也不知陆小凤是听明白了还是如何,但最后好歹陆小凤还是把那只手抽了出来,但是搭在花满楼身上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有收回。 对此花满楼并不是很在意。因为转向了陆小凤,花满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儿。 因为方才的动作,披风向下滑了一些,花满楼感觉肩膀有些凉,就抬手准备将披风往上拉一些。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7节 手擦过陆小凤的肩膀,花满楼便因陆小凤肩膀上的冰凉锁起了眉头。将手搭在陆小凤的背上,花满楼才发现披风没能完全将陆小凤的身体遮盖住。 陆小凤半边身体与自己相贴,是火热的,而露在外面的另外半边身体却是冷冰冰的。这般休息,陆小凤想必是不会舒服的。 花满楼拉过披风,将陆小凤盖得更紧些。 陆小凤这一次是真的睡得很沉,因为彼此靠得很近,无论花满楼如何放轻自己的动作,仍然有着不小的动静。 而陆小凤并没有被此干扰,只是扣在花满楼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花满楼沉默不语,一觉醒来,现下他早就没了睡意,哪怕闭上眼睛,也不过是换了一片黑暗清醒着罢了。 睡不着,平静的思绪拜托了之前的疲乏,疯了一般地活络了起来。思来想去,脑海中盘旋的不过就是陆小凤在睡前说的那句话。 的确,他和陆小凤自从天魔宫之后便没有再好好说过话。 仔细想想,罗伊与朱啸的婚宴之后,寇梓汀便带着手下若干女子回了秋水宫,自己也是应邀同去。 陆小凤因为之前的一点口舌之争被寇梓汀拒之门外,自己比他先行几步,最后竟然看到了陆小凤被拒秋水宫门外着急的模样。 寇梓汀并非真的动怒,但是既然被陆小凤踩中了痛处,也不会轻易让陆小凤进入秋水宫。自己难得做了个看好戏的人,甚至还暗地里给寇梓汀支了几招。 自然,这些招数即便难得了陆小凤一时,最后也都是被陆小凤给一一解决了的。最后陆小凤还是堂堂正正地进入了秋水宫,还蹭了秋水宫一顿酒水。 那时也奇怪。 明明给寇梓汀支招折腾陆小凤的时候花满楼的心情是那么轻松,可是真的和陆小凤独处了,两人也就有些无言的尴尬。 说来说去,是因为他们无意间暴露的恐惧,是因为陆小凤那一个个越发迫近他内心的问题。 “花满楼……”正出神间,陆小凤模糊的呼唤便传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花满楼屏住了呼吸,料不到陆小凤竟然在自己出神的时候又问了这个问题。他哑口无言,无论何时,他都回答不出来。 他想说些什么来躲避这个情况,却惊讶地发现耳畔边传来的是陆小凤平稳的呼吸声。这阵呼吸声很舒缓,根本就不是陆小凤清醒时的呼吸。 陆小凤是睡着的,方才那不过是陆小凤的梦呓。 呵……花满楼说不清此时他的感觉,大概就是那种做足准备、全力以赴、全身心戒备过后却发现不过是梦一场的空虚,竟然还带起了心中的酸涩。 花满楼知道,自己和陆小凤步步走到了边沿,或许那是自己的错。 自从接到沙曼的飞鸽传书起,他就一直伴着陆小凤,予取予求,他花满楼不会自诩能为陆小凤做到一切,只要陆小凤需要,只要他花满楼能给,他毫不犹豫。 他和陆小凤的亲近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累积沉淀、酝酿发酵的。 花满楼陪着陆小凤走过很多的岁月,断断续续,却见证了他几乎全部的岁月。众人所知的陆小凤是什么样的?机智、聪明、重情义、风流、处处留情…… 可是对陆小凤,花满楼知道的却更多一些。那样的陆小凤是在他成名之后,而花满楼知晓更多年少时的他。 陆小凤幼稚、天真、顽固、骄傲、自信得不可一世,他会调皮地弄坏自己一室的花草,在意识到自己生气后,他会一声不吭地上山,最后捧回一些完全不一样的花草。 若是和陆小凤置气,陆小凤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天下花草长得都一样。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花满楼见过因为父母的教训委屈落泪的陆小凤,花满楼见过不堪重负却依旧咬牙练功的陆小凤,花满楼见过天真却又满腹抱负热情的陆小凤。 他几乎参与了陆小凤全部的人生,他见过陆小凤的每一面,他知道陆小凤经历过什么,在想些什么。 而陆小凤也几乎参与了自己的全部人生。 人这辈子能有多大的幸运,才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拥有一个人见证自己的全部岁月。 他和陆小凤在一起太久,他太了解陆小凤,见证了陆小凤所有的转变。 别人都说他花满楼天之骄子,奈何不幸失了一双眼睛。 的确,他失去了不少。而陆小凤失去得更多,陆小凤身无受损,心却早早丢失了一块。 人都说他花满楼失去得多,陆小凤又何曾失得少过。 他们都失去了太多。他们一点都不像,可是他们却又那么相似。 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过相似,所以才那么亲近;想要对他好,想要他好,想要彼此都好好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陆小凤成了现在的陆小凤,而自己却早已习惯了注视他。情不知何所起,亦不愿有所终。花满楼愿用自己的全部岁月陪伴陆小凤不再孤单,他会照顾陆小凤,因为他希望陆小凤好好的。 陆小凤曾说过,他不喜欢和自己在一起,因为自己长得比他英俊,和自己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他。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哦对了,自己回答说陆小凤的性格比自己可爱。 是啊,陆小凤的性格自小便讨喜。长大了,见惯了风浪,经历过起落,陆小凤的性格更加讨喜。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只要听着他的声音,便能被其中的笑意感染?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天大的事情,他总能会那种若有似无的轻巧语调带过?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似乎带着情意。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讨女人喜欢,他曾经听一个喜欢陆小凤的女子说过,这个人,嘴角的笑意,眼中的灿烂,哪怕一个动作都泛着不会让人生厌的亲近。 与他在一起久了,望着他的眼,便觉得其中包含无限情意。 所以说,陆小凤是讨女人喜欢的。哪怕他风流不断,身边女子来往而去,从没有哪个女人能彻底恨了他,只要陆小凤露出一丝长久之意,任谁都会点头。 陆小凤是个怕孤单的人,所以他爱闹,来来去去,是想找个能让他安心的归宿。他停不下脚步,是因为没能寻到那个归巢。 百花楼也不是陆小凤的归巢,只是一个暂供陆小凤休息的地方。百花楼,桃花堡,时刻为陆小凤敞开,无论何时陆小凤都能再此休息,却不会长留。 花满楼曾送陆小凤离开过,一次又一次,而他相信在未来,或许还会有一次。 花满楼愿意陪着陆小凤,让他不再孤单,也能在他要走的时候,送他离开,即便那时的自己有多么痛心。 这是花满楼一直以来的想法,以前是,之前也是,曾几何时,坚定不移。 而陆小凤从来都是那个能让花满楼坚定不移的心产生混乱的人。这样一个人,言语之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惑人的亲昵。 对,就是亲昵。 若是两个本来就很远的人走近一些,双方都能发现,因为彼此在意其中的距离,也明白这显著的变动; 若是两个本就亲近的人呢,彼此的距离那么近,他们就会不再在意彼此的距离,然后不知不觉间,两人再靠近一些,靠近一些,等到发觉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便已经消弭。 他和陆小凤本就亲近,以前便是相靠饮酒,相枕而眠。三年前最为靠近的一次,便是陆小凤离去前两人彻夜饮酒的那次。 自陆小凤回来,他们的关系变了些,或许可以说是更近了一步。可能是因为在陆小凤最为孤单无助的时候,自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所以相互依靠,更近的距离成为了习惯。花满楼知道,自己是真的成为了陆小凤的依靠。也是因此,陆小凤在自己面前展现了更多。 那些低语,那些呢喃,那些拥抱,太近了,便会近得模糊了界限。 甚至是迷魂花下的幻觉,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是真的怕自己离开。他们彼此靠得太近,所以抽离的时候那种冰冷感会越发明显。 陆小凤真的让人害怕。 他一次次靠近,向自己确定自己对他好的原因。 为什么要对陆小凤这么好? 为什么能轻易地对他说出一辈子? 为什么觉得他陆小凤这么好? 陆小凤在他花满楼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呵呵……为什么? 因为无法说出真正想要说的话,所以用这些来代替。 陆小凤真的让人很害怕。 陆小凤的说话的语气总能让人误会这其中蕴含了情意,让人犹豫,让人误以为这人对自己也是这般情绪。 可是他一遍遍地那么问着,一次次靠近,不追根问底,却能轻松地转身离去,花满楼想,陆小凤对自己不是自己对他那般。 这件事便按下不提吧。说多了,就说错了。他做好了准备,在未来的某一日或许会送陆小凤离开;但是他不想在那未定之日来临之前,便因为这份心意让陆小凤难堪地离开。 离开。 这两个总能让人心口发闷。 花满楼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趁着陆小凤落在腰间的手松了力道,花满楼轻轻地拉开披风一角离开,用披风把陆小凤盖得更紧一些。 穿上干透的衣服,花满楼往火堆中添了些干柴,便走到庙门口,倚着柱子出神。 126 花满楼一直都是个安静的人。 他身着一袭浅黄与白相间相染的衣,就这么倚在柱上。秋日清晨的光线柔和中带着些许刺目。 花满楼倚在那儿,衣衫与光线糅合,映着他侧脸上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下一刻便会消散而去。 念头一出,行动便先于了思考。 花满楼听到了陆小凤的脚步声,回过头的时候自己的手臂便被陆小凤抓住了。 陆小凤抓着他的手颇为用力,花满楼低了低头,笑着对陆小凤说:“只着单衣,不冷吗?” 被花满楼这么一提醒,陆小凤一个激灵,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披风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转身取下烤干的衣服,坐在火堆边穿衣。 边穿衣服,陆小凤看着早已穿戴好的花满楼说:“你起得很早。” “你怎么知道?”花满楼取来水囊递给陆小凤。 陆小凤接过喝了一口,干燥的嘴唇被水珠滋润了许多,“这堆柴火本来是支撑不到天亮的,可是现在还在烧,你站了多久?” 知道瞒不过陆小凤,花满楼也就不再掩饰,“一个半时辰多些吧,醒了就睡不着了。”起初一直站着还不觉得,现在坐下花满楼才觉得腿发酸。 “还在担心昨天的事?”陆小凤问了一句。 花满楼心中暗笑,他昨夜的确思绪混乱,想了很多,不过大多和这个没有关系。不过既然陆小凤这么说了,花满楼也就顺着他的话点头。 “回桃花堡还要多日的行程,路上恐怕还会再起波澜。”花满楼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正想提醒陆小凤还是要多加防备,嘴唇就被陆小凤的手指抵住。 陆小凤收回手,不去理会方才花满楼的僵硬,笑道:“你放心,就算他在暗,我在明,他也没办法伤到我的,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好吧。”陆小凤都这般自信,花满楼也就没有再提。 两人准备继续启程。在陆小凤去牵马的时候,花满楼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方才陆小凤收回手的时候划过了这里。 回程的路上安静得过分了。 两马并驱,陆小凤和花满楼则是各自坐在马上,一人向左看,一人向右看,似乎两边的风景都有各自独到的吸引力。 相比两人,两匹马倒是颇为亲近,走着走着就会碰碰头,距离也会拉近一些。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腿就会因此蹭在一起。 这其实挺痒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各自牵着马拉开了些距离,但是没过多久两匹马又会挨在一起。 几次下来,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只能无奈苦笑,也就仍由他们去了。 因为时间不赶,陆小凤和花满楼路上也没有策马,反而是散步一般地缓缓而行。两人走过一处山崖边,一块不小的石块就从天而降。 花满楼牵着马走在里面,听到声音就立刻往外走了一步,那块石头险险地砸在了离他四步远的地方。 看着这块在地上磕出了好几个印子的石头,陆小凤有些吃惊。这石头要是砸在人的身上那可不是玩笑。 “身上哪里伤着了吗?”陆小凤拉起花满楼的衣袖检查。 花满楼摇头,“没有,倒是这样走着走着就掉下块石头来,看来这儿是不太安全。” 两人说话间,花满楼忽然捂住陆小凤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陆小凤眨眨眼,看见花满楼侧耳似在努力听些什么,便也安静了下来。 这里颇为空旷,陆小凤和花满楼虽然平日说话也不大声,但是在这儿说话声音便被外扩,放大了数倍一般。 现下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仔细听,似乎真的听见了若有似乎的人声,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掩埋。 零零星星地,陆小凤和花满楼辨认出了其中的几个字,“救……救……来人……” 怎么听怎么像是呼救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似乎是从上方传来的。 陆小凤仰头看去,看见上方石壁上有一棵树,上面似乎挂着个人。 “花满楼,上面有人,我上去看看。”陆小凤对花满楼嘱咐了一句,施展轻功顺着石壁攀援而上。 陆小凤轻功好,虽然说顺着石壁向上爬并不算易事,但是陆小凤攀着凸起的石块,几下之后终于落在了树旁。 说真的,方才在下面的时候还没看出什么,等到靠近了,陆小凤才看清挂在树上的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他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干不让自己掉下去。 虽然这么说不太适合此情此景,但是陆小凤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救他,而是被他这幅样子给逗笑了。 感觉自己快笑脱力了,陆小凤落在了树上。 原本抱着树,仰着头几乎没了知觉的少年总算是看到了陆小凤,却被陆小凤吓得够呛,“啊!你是谁?” 这么一听,少年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恐怕他已经在这里呼救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是你在这里求救的吗?”陆小凤指了指下面,“我和我的同伴走在下面,听见你的求救声,就上来救你了。” 那少年怀疑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又看了眼下面的距离,似乎不相信陆小凤能这么上来,“你真的能救我?难不成你是什么武林高手?” “不是低手就对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少年竟然还会问这些问题,陆小凤也是觉得好笑,就冲他伸出手,“我先救你下去,把手给我。” 少年半信半疑地对陆小凤伸出手,但是他此时早已手脚无力,能手脚并用抱住树都已经是勉力而为了,现在他朝陆小凤伸手,身上便松了力道,竟然直直地摔了下去。 这可是陆小凤没有料到的,他上来救人,竟然让人给摔下去了。 陆小凤纵身也跃下,单手拉住那名少年,另一只手拉住了树枝。 两个人的重量,那根树枝并不能坚持多久,陆小凤一咬牙,就朝着石壁飞去,用力地扣住了石块。 陆小凤的脚踩在其中一块石头上,但是石头却松脱了,直直地朝着站在下面的花满楼砸去。 “花满楼,当心!”陆小凤着急地冲花满楼喊道。 花满楼早就注意到了危险,及时地避开,花满楼听见陆小凤的声音并不远,也纵身而上落在了陆小凤的身边,与陆小凤一起扶住少年,两人落在了地上。 将少年放在地上,陆小凤活动了一下手臂,无奈地说:“我说怎么这么安静,竟然晕过去了?” 花满楼正在检查这名少年的脉象,听到陆小凤这么说,也是颇为无奈,“别人去救人,都是一上去就把人给救下来了,你倒好,在那里笑。” 被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也不恼,反而说:“花满楼,那可真不是我的错,你是没见着,他刚才挂在树上那样子,整个人都抱着那棵树,想不笑都不行。” 一想起那副画面,陆小凤还是被逗得直笑。花满楼也只是摇头,一会儿后放下了少年的手。 陆小凤走上前正准备问花满楼那少年身体如何,就被花满楼给拉住了手,“这石壁上石块都很锋利,手伤到了吗?”花满楼可是记得方才有一会儿陆小凤是带着这少年摔下来的。 陆小凤握了一下手掌,摇头说:“有点小石粒,拍两下就没了,没割伤手。”陆小凤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问花满楼,“那这个人呢?” 听陆小凤说没事,花满楼安心了些,回答说:“他没事,太累了,又受了惊吓,睡着了。睡醒了就没事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不可能扔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让他睡在路中间的,所以他们就找了个角落休息。 不过这个少年可真是够能睡的,竟然一连睡了两个时辰。要不是花满楼说他只是在睡觉,陆小凤还真以为他睡死过去了。 少年醒来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在进食,少年是被饿醒了,一睁开眼就盯住了陆小凤手里的食物,上去就抢。 陆小凤也就把食物让给了他,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陆小凤的确是哭笑不得。 等到少年吃完了东西,喝足了水,擦了擦嘴,少年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少年惊呼,“你们是谁?站在本公子身后想做什么?” 莫名其妙就遭到质问,陆小凤笑道:“小公子,我们救了你,还让你吃够东西喝够水,你说我们想做什么?” 那少年回忆了一下,拍手大呼,“是啊,我想起来了。”少年突然朝着陆小凤扑了过去,抓着陆小凤的手臂说:“大侠,我叫陆九念,我记得你,就是你救了我。” 突然被拉住手臂,陆小凤不怎么自在地想要抽出手。可是陆九念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刚才我是直接从上面掉下来了,大侠你竟然能接住我,大侠您武功是不是很厉害?大侠您怎么称呼?” “在下陆小凤。”陆小凤无力地回答,他发现自己和这个陆九念竟然是同姓。 而陆九念也发现了这一点,更高兴了,“大侠我们真有缘,竟然都姓陆!大侠,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又救了我,你这么厉害,不如收我为徒吧?” 陆小凤见过热情的人,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尤其是陆九念一开口就是拜师,可把陆小凤吓了一跳。 连忙抽出自己的手,陆小凤站在了花满楼的身后,这类人他可不擅长对付,还是交给花满楼好了。 明显感觉到陆小凤把自己往前推,花满楼挑眉,却还是迎上陆九念说道:“陆公子,陆小凤救下你也是巧合,公子无事便是大幸。只是不知道陆公子你为何会落在那棵树上。” “你是谁?”陆九念问。 “在下花满楼,与陆小凤同行。”花满楼有礼地回答,“适才未先报上名号,是在下失礼。” 陆九念受不了这些理解,连忙摆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那棵树上。” “什么?”陆小凤不敢置信地问。 陆九念摸摸鼻子,茫然又理直气壮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昨晚明明在房里睡觉,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摔下了悬崖,还好我挂在了树上,否则真得没命。” 陆九念的样子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在说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弄成这样,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更加不知道了。 “你家在哪儿?”陆小凤问。 “我家住宁桥镇,大侠,不是我夸,宁桥镇可是个好地方……” 眼看着陆九念又要开始滔滔不绝,陆小凤连忙阻止他,转头就对花满楼说:“宁桥镇……是我们之前路过的镇吧?” 127 当得知自己身处宁桥镇外的山野间时,陆九念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来,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个觉,怎么就从家里到了这个鬼地方。 陆小凤和花满楼见陆九念这副样子,也知道他是没可能一个人回去的,所以两人便决定走一遍回头路,将陆九念先送回去。 陆九念被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缠着两人说话感谢,当然最主要是缠着陆小凤。 陆小凤向花满楼求救了好几次,花满楼都没有对陆小凤施以援手。好笑,这陆九念虽然年纪小,但是唠叨的功夫太厉害了,花满楼可不愿意掺和进去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把陆小凤扔在苦海里,花满楼自己去牵马。 望着花满楼的背影,陆小凤欲哭无泪。耳边传来陆九念的话语,直把陆小凤吵得头疼,他怎么能遇到这么一个话唠的人。 实在是受不了了,陆小凤按下陆九念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公子,我是真的不会……”收你为徒的。 可是陆小凤的话还没说完,陆九念的心思又转到了别的东西上。 陆小凤瞪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忍住脾气,不能出手教训这个聒噪的人。 陆九念看着花满楼牵着两匹马过来,好奇地问陆小凤:“大侠,怎么我看花大侠怪怪的?” 已经听过别人对花满楼各式各样的评价,陆小凤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花满楼怪,“他哪里怪了?” “眼睛啊。”陆九念说,“他看东西的时候都不会转头。” “……”陆小凤顿了一下,告诉陆九念,“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 “什么?”陆九念吃惊地喊了起来,“他是个瞎子?” 到底是少年郎,性子急躁,也不知克制,陆九念有什么就说什么,声音也不控制,瞎子二字自然是传到了花满楼耳中。 花满楼倒是没什么反应,陆小凤脸色变了变,说真的,他很不喜欢别人用“瞎子”两个字来形容花满楼。 陆九念还是会察言观色的,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连忙摆手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花大侠明明看不见,行动还这么自如,我就忍不住……” “我自幼目盲,早已习惯。”花满楼回答,轻轻碰了碰陆小凤。 陆小凤转头凝视花满楼的眼睛,这双眼睛,并不像寻常失明人那样空洞无神,每每直视,他总觉得自己就被花满楼看在眼里,谁能想到他会失明。 觉察到陆小凤的视线,花满楼偏头避过。 马只有两匹,人倒是有三个,所以三个人中必须有两个人同乘一匹。 陆九念一听说骑马,格外兴奋,冲着陆小凤就说:“那陆大侠,我和你同乘吧,我可喜欢骑马了,就是家里人不让。” 没料到陆九念这么活泼,陆小凤愣了一下,也没有拒绝,就从花满楼手中牵过了自己那匹马。 陆九念高兴地跑过去就要上马。他平日里鲜少骑马,到底少年心性,一高兴手上的动作也就不受控制了起来。 踩上马磴子的时候陆九念脚下一滑,他尖叫一声,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惊慌之中就抓住了马鬃毛,陆小凤那匹马一吃痛,长嘶一声就把陆九念甩了下来,直把陆九念摔得龇牙咧嘴。 “陆大侠,你这匹马真厉害。”陆九念摔疼了也不恼,半是抽气半是感慨。 陆小凤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这匹马,听到陆九念这么说,翻了个白眼,“你这样拽它,它没踢你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应了陆小凤的话,他那匹马还抬起马蹄,作势就要去踢还想靠近的陆九念。没错,经过刚才陆九念这么一折腾,现在他一靠近,陆小凤那匹马抬腿就要踢。 显然陆小凤那匹马是打死都不愿意让陆九念上来,为了绝了陆九念靠近的念头,它干脆咬住陆小凤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扯,意思是你给我赶紧上来。 为了不挨马踢,陆小凤只能先上马。他本想试着拉陆九念上来,不过还是失败了。 无可奈何之下,陆小凤只好看向坐在马上同样一脸无奈的花满楼,“花满楼,要不你带着他吧?” 花满楼自然不会推脱,可是陆九念倒是有点迟疑,“啊?和花大侠一起啊……”他犹豫地瞥了一眼陆九念的眼睛,心想真的安全么。 陆九念的心思太简单,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见二人神色变化,陆九念心道糟糕,方才就说错话了,现在又口没遮拦了。陆九念连忙走向花满楼。 不过在陆九念走过去前,陆小凤倒是先牵动马缰绳走到花满楼旁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陆九念就看到花满楼面露犹疑之色,好像有什么为难。 看到花满楼这副迟疑的模样,陆小凤略微锁起眉头,也不等花满楼的回答就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花满楼一开始没有注意,被陆小凤拉得一歪身子。为了不摔下去,花满楼一拍马鞍,利落地坐在了陆小凤的前方,和他共乘一匹马。 “陆小凤?”花满楼抓住了陆小凤抓着缰绳的手,压低了声音喊他的名字。 陆小凤轻拍花满楼的手背表示自己的歉意,转而对陆九念说:“你骑花满楼这匹马吧,这匹马脾气乖些,你上马注意些就好。” 没料到陆小凤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陆九念傻傻地点头。因为方才的教训,陆九念这次上马可小心了不少,生怕再扯着马鬃毛被甩下来。 有了前次的教训,陆九念这次上马可小心了不少,生怕再被甩下来。也亏了这份小心,这次陆九念总算是安心地上了马。 陆九念坐稳后,总算是安下心来了。他刚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打算跟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分享自己的喜悦,花满楼的马便抬步走了,惊得陆九念又是一抖,连忙抓紧了缰绳。 陆小凤倒也不急着赶上去,反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马,感慨道:“你看吧,你这脾气还真得改改。” 陆小凤那匹马甩甩头挣脱陆小凤的手,显然对陆小凤的话很不赞同。 “你这算是慷他人之慨吗?”从方才开始就没有吭声的花满楼总算是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陆小凤偏过头,正好对上了花满楼近在咫尺的眼,“嗯?” “那是我的马。”花满楼提醒陆小凤这一事实。 “他不是不放心和你同乘一匹马吗?那就让他自己骑一匹,你和我一起就好。”陆小凤理所当然地说。 意识到陆小凤和自己靠得太近了,花满楼侧过头,拉开了些许距离,“有这样的担心是人之常情,他只是率直了些。” “嗯。”陆小凤不置可否。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让他独自骑马不太好吧?他看上去不善骑术。” “再不济,也不至于被甩下来。”陆小凤坐直了些,阻止了花满楼的担忧,“你那匹马脾气那么好,肯定没事的。你就和我同乘好了。” 照这情势,花满楼知道陆小凤是铁了心要自己和他同乘,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转头想要催陆小凤启程,否则陆九念就要骑着马消失了。 谁知刚转过头,肩膀上就是一痒。陆小凤将下巴支在花满楼的肩窝,轻声说:“花满楼,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花满楼笑问。 “我不喜欢别人大惊小怪地看待你的眼睛。”陆小凤将脸贴上花满楼的肩膀,感受其中的温暖。 “我的确看不见。”花满楼不会介意说这个事实,他早已不介意。 “可是你能让人看见。”花满楼不在意这件事,陆小凤早已知晓。即便如此,他希望花满楼知道更多,“在你眼里,我能看见天堂。” 花满楼久久无言,只是耳畔却因为陆小凤的话语热了起来,他不知晓,陆小凤究竟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没有回应陆小凤的话,花满楼牵住马缰绳,也不管陆小凤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驱马前行。 陆小凤没有防备,顿时向后仰去,还好之前陆小凤就拉着马缰绳,否则还真得被摔下马去。抓着马缰绳,陆小凤颇为哀愁地说:“花满楼,你不至于这样吧?” 花满楼也没有回头,作为回答,他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多亏了陆小凤心力好,否则真得被惊出一声惊呼。 也亏了这一阵的加速,两人追上了陆九念,三人往宁桥镇赶。 正如花满楼所想,陆九念平日出入总是马车出行,要他骑马,起先是图个新鲜,兴起也不觉得什么,时间久了,陆九念也不习惯了起来,到后来宁肯走路也不肯再骑马多走一步。 好在三人离宁桥镇也不远,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就随了陆九念,下马陪着陆九念步行。 走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看到城门的影子。陆九念看到宁桥镇,心中一阵激动,回头对着两人就说:“就着这儿。陆大侠,花大侠,你们可一定要去我家,我一定要让我爹娘好好谢谢你们!” 心中急切,陆九念跑进了镇子里。否则要怎么说归乡心切呢,先前累得直嚷迈不动脚步的人现下也跑得飞快。 陆小凤和花满楼摇头直笑,两人倒是不急,脚步依旧自然。 只是两人都没料到,一进镇,就能听见一阵紧绷的声音。四周太过喧闹,一开始倒也没听清什么,但是没过多久陆小凤就花满楼就听见陆九念大喊:“你们是官差,凭什么污蔑我杀人!” 什么情况?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很不解,周围围了一圈人,陆小凤和花满楼牵着两匹马实在是挤不进去,只好先将马系在一边的树上。 两人系马的时候,就听见人群中起了惊呼声,接下来就是一阵喧闹,人挤人,险些波及站在外围的两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连忙退开,听着四周一片混乱,花满楼问陆小凤:“怎么回事?” 陆小凤翘首看见陆九念仓皇的背影,回头对花满楼说:“陆九念跑了。” 他们不过是路上救了陆九念,结果陆九念也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宁桥镇外的山上,还从山上掉下,现在陆九念一心回到宁桥镇,一进镇竟然就有官差说他杀了人。 就连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陆九念了。 陆小凤回头正欲和花满楼说话,就看见墙上贴着的通缉告示,上面赫然是陆九念的画像,纸上也将陆九念的罪名写清了,竟然是杀害范家众人,劫走范家妾侍和幼子。 陆小凤把告示上的内容说给花满楼听,花满楼也颇感不可思议,“陆公子看上去不像是这般穷凶极恶之人。” 对这点,陆小凤也颇为赞同,要说这陆九念,少爷脾气是有,这杀人劫人,看他那小身板还得回炉重造。 眼下陆九念遭到官差追捕,若是放他一人肯定得被抓走。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两人的运气也算不错,绕过几名官差后竟然就真的在一处巷子里遇到惊慌不已的陆九念。陆九念没看清两人的样貌,被惊动后就想呼救,被陆小凤捂住嘴警告:“你是想把人给招来吗?” 陆九念看到是两人,连忙摇头。直到陆小凤把手拿开,陆九念才急切地说:“我没杀人。” 陆小凤把手上的告示递给陆九念,陆九念看清上面的内容,手都颤抖了,不住地摇头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杀人呢!这上面写的不是我。” 知道陆九念情绪激动,花满楼安慰说:“陆公子,你冷静一些。不如……” 结果花满楼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九念一把抓住了手,“二位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杀人。我要回去见过爹娘,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求求你们帮帮我。” 面对陆九念的恳求,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是点了头。 128 避开官差的追捕将陆九念送回陆家倒不是什么难事。 说起来,陆家的确是高门。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陆九念翻墙进了陆家,很快就找到了正愁眉不展的陆父陆母,夫妻二人见到了陆九念,险些落下眼泪来。 陆父对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一阵的感谢,陆母则是抱着陆九念就是一阵哭号,“念儿啊,你到底是去哪里了?找了你七日,一点音讯都没有,让娘看看伤着哪儿了没有?” 陆九念也是有着一番话想对自己的父母说,但是一听到陆母说了句“七日”,陆九念就愣了,“什么?七日?” “是啊,你已经失踪七天了。”陆父点头。 陆九念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和震惊的表情,他不过是睡了一觉,他还记得回房前去爹娘房里请安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莫名其妙到了镇外,现在竟然还得知他消失了七日。 “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陆九念不敢置信地问。 陆父和陆母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今天十三啊。” “十三……”陆九念呢喃着,后退跌坐在椅子上,“怎么可能?不是初六,竟然不是初六。”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才确定陆九念是真的失去了这七日里的记忆。 而那告示……陆小凤摊开手中的通缉告示,这则告示实在初七那日贴出的,正是陆九念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 看到陆小凤手中的告示,陆父陆母都是一震。陆九念也想起这件事,便追问父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会说我杀了范家人?爹娘,不是我做的。” 陆九念惊慌失措,浑身颤抖,看得陆父陆母一阵心疼。陆父安慰陆九念,“我们相信你。” 在陆九念的追问下,陆父陆母将范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范家是宁桥镇的首富,就在初六那天晚上,范家遭人血洗,范家当家与其发妻被人割喉,也有不少仆人被杀。 范家当家与发妻成亲二十余载都未能有子,所以另娶了妾侍,妾侍为他诞下一子,现今七岁。 官府初七那日前往范家调查时发现范家妾侍和幼子都失踪了。 “什么……” 这样的惊天血案,怎能不让人惊骇。而陆九念更加恼怒,“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儿啊,我们也不知道啊。”陆母看到陆九念害怕和愤怒的样子,心中更是悲痛,“初七那日官府突然来家里拿人,我们哪里肯,结果找你怎么都找不到。后来官府就贴告示要抓你,我们怎么去官府问,他们都说有人看到你绑走了范家的妾侍和幼子。” 连番的打击已经让陆九念无法再言说了。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七日的记忆,然后就被扣上了杀人、劫人的罪名,一回家,竟然还被官差追捕。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一阵茫然,看到陆家人这副模样,他们觉得这件事情可能真的有些蹊跷。 两人正想宽慰几人,就有一名仆人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大喊:“老爷,夫人,外面来了好多官差……” 一听到官差来了,众人都是一惊。 出乎陆小凤和花满楼预料的是,陆家人的第一反应是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到后方藏起来。“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不解地问。 陆九念抹了一把脸,说:“这帮人肯定是来我家寻我的,方才我进镇的时候你们就在后面,若是让他们看到两位大侠,肯定会给你们惹来麻烦的。” 陆父陆母也是这样想的。 就只是他们把陆小凤和花满楼藏好的这段短短时间内,几名官差就已经带着刀冲了进来,看到陆九念就目露精光。 陆九念想逃,可是刚迈开一步就被官差押下了,怎么都挣脱不了。陆父陆母去拦,最后也拦不住。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后面听着前面的动静,几次想要出去,可都被陆父陆母安排的下人给拦住了。 真是可笑,竟然就让他们在一旁听着。 等到周围的动静安静下来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总算是走了出来,看到的便是坐在椅子上,形容失色的陆父和陆母。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直都陪着这对夫妇,这两人自陆九念被押走后就陷入了悲痛的情绪,兀自低语。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就偶尔安慰他们两声。从这对夫妇断断续续的说话中,陆小凤和花满楼大抵是知道了一些陆家的事情,这对夫妇早些年失去了长子陆九肖,愈发疼爱次子陆九念。现在陆九念又遇上这样的麻烦,怎么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看着这对夫妇心碎憔悴的模样,陆小凤只觉得手中的告示发烫。 也亏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相陪。夫妇二人知道是他们带陆九念回来的,也问了些陆九念在镇外的事情。 当他们知道陆九念被救下之前摔下悬崖,又失去了这几日的记忆,两夫妇更是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几人茫然地度过了许久时间,才又听仆人说衙门那里竟然要公审陆九念。 四人也没有耽搁,匆匆地就去了衙门。 范家初六那夜被血洗,除去范家当家和他的发妻,还有数名侍从婢女被杀,在宁桥镇掀起了巨大的风浪,传得是沸沸扬扬,现在被通缉的陆九念竟然就跪在堂上,衙门口顿时就聚了许多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带着陆家人挤到前排一些的位置,刚走到前面,就听见陆九念紧绷却强作平稳的声音,“不知大人是凭何说是我杀了范家那些人?又是凭何说是我劫走了范家小公子?” 公堂之上,陆九念跪在地上。即便是被公审,即便范家人被杀那夜他全无记忆,他仍然跪得笔直。 陆九念的问题直指这次案件的重点。范家人被杀那夜,竟无一人看见凶手的模样。逃过死难的几名仆从都是当夜不曾守夜,也没有在那几处附近的。 对于是谁杀了范家人,倒还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是陆九念做的。 在第一个问题上,陆九念还是有几分胜算的。见对方没有说话,陆九念更是直言不讳:“我知道,范家夫妇是在卧房中被杀的吧?我和范家又不熟识,怎么可能知道当家的卧房,还有他们家小公子的卧房?你们当我是大罗神仙?再说了,范家富裕,我陆家也是高门,我们两家又没什么冲突?我一个大少爷,犯得着大晚上去他范家杀人?” 虽然陆九念这话有些撒气的成分,但是道理上是没错的。不过在公堂之上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颇为感慨这位小公子的胆量。 陆九念的说法没激怒官老爷,倒是激怒了刚才开始就跪在他身边的人,那人揪住陆九念的衣领愤恨地说:“这么多条人命岂容你像是说笑话一样说出口!” “你发什么疯!”陆九念被拽得难受,一把推开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说,“公堂之上,你是想谋害人命吗?” “那人是谁?”陆小凤问身边一位中年男子,得知那人是范家当家的胞弟范忠,现在范家当家死了,范家一应事务暂时都由他打理。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8节 “放肆!”惊堂木拍响,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官老爷总算是放话了,“陆公子,我知道你陆家家大业大,你也是口齿伶俐。没错,这杀人一事的确还在调查中,但是这绑架范杨氏和范家稚子的人证还是有的。” 听到有人证,陆九念也是一惊。 不一会儿,公堂上上来一个丫鬟,跪下直磕头。官老爷便要她说明实情。 那丫鬟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夜她看见的情况。 这名丫鬟是一直在范杨氏身边伺候的,范家幼子范宁才七岁,偶尔会去范杨氏屋里睡。每到这样的夜里,丫鬟便要守夜。 当夜听到动静,那丫鬟便去看情况,结果就看到了尸体。她心生恐惧便跑回院中,路上却看见范杨氏抱着范宁仓皇往外跑,她躲了起来,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影追在后面。 她虽然害怕,却还是跟了上去。 夜晚静得吓人,她远远地就听见范杨氏和范宁的呼救声和挣扎的声音,她心生护主的念头,就追了上去,结果就看到了陆九念抱着范宁,拉着范杨氏离开。 这名丫鬟不认识陆九念,在夜色中却看清了陆九念的样貌并描述了出来。直到那是,宁桥镇才是真得炸开了锅。 这名丫鬟浑身颤抖,说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是却不像是假的。 陆九念喃喃道不可能,范忠就问:“既然你说不可能,那你说初六那夜你在何处?谁人可作证?” 糟糕……知道情况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心道不好,不管如何,现在的情况对陆九念很不利。 果然,提起初六那夜,陆九念一愣,过了好半晌才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这样的理由说给小孩听也没几个人会信的。陆九念这么一说,他人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只当他是死不承认。 唯独陆小凤注意到在陆九念说出不记得的时候,那个搀扶着陆夫人的小厮动了动,神色倒是有些异常。 不过陆小凤只是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了公堂之上。 只见公堂之上那官老爷就追问陆九念范杨氏和范宁的下落,陆九念根本没有当时的记忆,哪里知道,几次否认下来也激起了那官老爷的火气,眼看着就要对陆九念用刑。 正当官老爷要去签筒中抽出红头签,陆小凤手还没动,就听见那官老爷一阵呼痛,手中的红头签也落回了签筒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官老爷摸着自己的手腕,上面红了一片,可愣是没看清是什么打了他。 旁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陆小凤是知道的。他看向花满楼,压低了声音说:“花公子这是扰乱公堂吗?” 陆小凤去拉花满楼的袖子,从袖袋中取出一小颗圆滑的珠子。 花满楼随陆小凤胡说,不置可否。 没过一会儿,那官老爷手不疼了,又要去抽红头签。 陆小凤和花满楼俱是眼神一动,两人的手也跟着动了动。然后,刻着“明镜高悬”四个字的牌匾便轰的一声落了下来,官老爷贴着桌案才没有被砸到。 这一说要打陆九念,先是官老爷手疼,再是牌匾落下,这古怪的事情一发生,众人又是一阵咕哝,纷纷说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听到众人的鬼神之说,始作俑者陆小凤和花满楼都颇为尴尬。他俩刚才都出手扰乱公堂了,发现官老爷又要去抽那红头签,陆小凤心想这次更不能让他得逞。 既然打手没用,干脆来个狠些的,便想着不如让那牌匾动一动,只动一边,砸不伤人,而且那桌案位置离牌匾下方也远,肯定伤不到那官老爷。 陆小凤没料到的是,花满楼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花满楼将珠子放在右手,陆小凤又是左手捻着珠子,同时出手,一左一后把珠子打在牌匾上,然后牌匾就掉下来了。 说真的,两人都不是故意的。 看到陆九念投来的视线时,陆小凤苦笑地看着花满楼不自然的神色,心想有默契偶尔也能闹出些事来。 129 最后对陆九念的这场公审还是不了了之了。 因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无意之中砸下了公堂上的牌匾,官老爷也没了继续审下去的勇气,便下令将陆九念关押在牢房中,待找到了范杨氏和范宁再审。 这场结果还是引得众人颇为感慨。陆九念被关入牢房之中,他那身子骨怎么受得起牢狱的冷寒。陆父陆母着急着为陆九念奔走,最后倒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在那名小厮在带领下先回了陆家。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直都走在后面,陆小凤便将方才公堂之上这名仆从的异样反应告诉了花满楼。花满楼也觉得有些古怪,便决定过会儿到了陆家,要问问这名仆从。 因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救下了陆九念,陆父陆母早就交代了要好生招待两人,那名仆从便为两人安排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那名仆从安排好了一切,正打算告退,陆小凤就出声唤住了他,“你等等。” “是。”那名仆从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 “你是伺候陆老爷和陆夫人的吗?”陆小凤直接问。 那名仆从摇头,“小的一直是伺候小少爷的。” 伺候陆九念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一挑眉,顿时觉得心中有什么事情明白了不少。 花满楼坐在椅子上,陆小凤站在他旁边,在花满楼伸手准备去拿茶盅的时候先伸手拿了起来,送进了自己嘴里。 花满楼摸了个空,仰头面向陆小凤。陆小凤低头呡了一口茶水,发现花满楼没吭声。他侧头一看,就对上了花满楼的眼睛。 “怎么了?”陆小凤有些不解。 花满楼不语,只是用手指轻点桌面。陆小凤这才注意到这盏茶是花满楼的,自己顺手拿来喝了一口。 陆小凤重新盖上茶盏,把茶盏递给花满楼,本想告诉花满楼这茶自己喝了一口,但是看着茶盏落入花满楼手中,陆小凤心中一动,便改口说:“我可一口都没喝。” 说这话的时候陆小凤还是有些忐忑的,不过可能是因为陆小凤装腔作势装得太自然,花满楼也没有在意,竟然就这么喝了。 陆小凤就这么看着花满楼喝茶,一时也无话。 倒是那仆从看着这两位公子忽然安静下来,一人喝茶,一人凝视的模样,一时间说话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呆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花满楼先发现的异常,抬头问陆小凤:“不问了?” “问什么?”陆小凤恍惚间不知道花满楼在说些什么。 花满楼无奈地摇头,心想这事还是自己来更加靠谱些,就对那仆从说:“方才在公堂之上,陆小公子说他并无初六那夜的记忆,你的神色有些不对。” 话还未说完,花满楼就听见那仆从的抽气声,心知自己这话是问对了。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花满楼笃定地说。 陆小凤立刻在旁边帮腔说:“现在你家少爷锒铛入狱,陆老爷和陆夫人为此四处奔波,你竟然还敢隐瞒?” 陆小凤说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有几分凌厉的意味,吓得这名仆从“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两位爷饶命啊,小的……小的……小的不是不说,这是少爷他……是少爷吩咐小的死都不能说的。” 竟然是陆九念吩咐的?这转折倒是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料到。可是看陆九念的神色却有些不同。 “到底怎么回事?”陆小凤逼问这名仆从。 那名仆从心知自己隐瞒不了了,便断断续续地说:“少爷那夜……初六那夜……少爷的确是偷溜出门了,还吩咐小的不许跟着。” “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惊问。本以为这名仆从能说出什么证明陆九念无辜的话,现在这话一说,陆九念的行踪就更加成迷了。 那名仆从抬头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眉头紧锁的模样,咬了下舌头,赶紧把接下来的话都说完了,“小少爷是去找大少爷的。” 得了,连陆家大少爷的事情都给扯出来了。陆家的大少爷,记得名字是叫做陆九肖,一直是陆家父母心中的痛。 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年长陆九念十余岁的陆九肖喜好游走江湖,学得了一身好本事,可是就在三年前音讯全无。 因着陆九肖早年常不在家,后来又失踪,陆家父母更是把陆九念捧在心尖上,不再让他沾一点与武艺相关的东西。 陆九念当时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却牢记着陆九肖的面容。多日前陆九念遇见一个与陆九肖模样极为相似的男子,陆九念坚信那人是他大哥,可是那人完全不认识陆九念。 “小少爷认定了那人是大少爷,那几日便时常偷偷跟着那人。初六那晚,也是因为少爷先前打听到那位爷初六那夜要出现,所以就偷跑了出去。小的……小的是想跟着的,可是少爷逼小的躺在床上代替他,小的才……”那名仆从年纪也不大,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陆九念让自己仆人瞒着的原因,陆小凤和花满楼才能猜得出来,无非是在确定前,不想让自己的父母担心。 两人也没有再为难这名仆人,就让他先退下了。 事情有了些头绪。如果陆九念真的是外出寻人,那就更没有理由去范家杀人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觉得还是有必要去和陆九念确认一下,免得他有所隐瞒。 去监牢中间陆九念并不是什么难事,给狱卒塞些银两就足以封住他们的嘴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进了监牢,发现陆九念被关押的地方倒也算不上太糟。 “陆公子看来情况还不错?”陆小凤笑道。 陆九念本来是坐在地上折断干草来玩的,一听到陆小凤的声音就跳了起来,扑到门上说道:“陆大侠,刚才公堂上那牌匾砸下来是你做的吧?太厉害了,可算是替我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陆小凤摆手说:“可别。我可只砸了牌匾的一边,那官老爷的手腕和另一边的牌匾可都是花满楼砸的。” 花满楼两眼放光,“真的吗花大侠?” “举手之劳。”提起方才的事,花满楼还是觉得有点尴尬的。 “那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要不是你俩帮忙,这板子可就得砸在我身上了,哎哟喂……”陆九念手舞足蹈,就是想让两人知道方才他们的“举手之劳”对自己的帮助有多大。 感谢完之后,陆九念又开始念叨这群官差的罪恶。 眼瞅着话题越来越偏,陆小凤和花满楼连忙打住这个话题。陆小凤直接问:“陆小公子,我和花满楼方才从你那位侍从口中得知,初六那晚你的确是半夜溜出了陆家。” “什么?怎么可能?”陆九念露出活见鬼的表情,死活不相信自己真的出门了。 花满楼补充说:“你那位侍从说你夜半离家是为了去查那个很像你哥哥的人,你真的不记得了?” 本来花满楼这么说是为了知晓更多陆九念的反应,结果倒好,他和陆小凤一人一句话,把这位小少爷给彻底砸懵了。 “我哥他不是三年前就失踪了吗?这事儿和我哥有关?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陆九念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陆小凤看了一眼花满楼,最后一拍脑门,把这件事情和陆九念说了一遍,再确认地问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和我哥长得很像的人?”陆九念陷入了回忆,但是眼底很快就浮现出了迷茫,显然对陆小凤说的这些全无记忆。 “该不会是你那侍从骗我们吧?”陆小凤忍无可忍。 陆九念抱着头蹲在地上,苦恼地说:“不可能,阿福一直跟着我,干嘛撒谎?” “他没撒谎,那是你撒谎?”陆小凤头疼地低头看着陆九念。 “我都成这样了,还撒谎干嘛?”陆九念眨着湿漉漉的眼,仰头看着两人。 这次换陆小凤头疼地蹲在地上了,陆小凤看着陆九念说:“小少爷,难不成你是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给摔失忆了?” “陆小公子的记忆看来的确是出了些问题……”花满楼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陆小凤也仰头看着花满楼,“花满楼,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花满楼不置可否,抬手就拍了拍陆小凤的额头,“蹲着好玩?起来。” 花满楼一声令下,陆小凤和陆九念都站了起来。花满楼给陆九念诊过脉,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 恐怕陆九念这段记忆短期内是没办法解决的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转念一想,都觉得下一步官府要做的事情可能就是去找范杨氏和范宁了。现在陆九念什么都不记得,恐怕这搜寻的过程也会有些麻烦。 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想要帮自己,陆九念也很是感动,虽然有些沮丧,但还是打起精神说自己在这儿不会挨打,不会有事的,直把陆小凤和花满楼说得哭笑不得。 看着陆九念这副样子,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就打算帮他,现在更是不可能放他一个人了。 两人出了牢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忽然陆小凤提议说:“不如我们去验尸?” “你是想冲一把仵作?”花满楼挑眉。 陆小凤咧嘴一笑,“请花公子务必指教。” 两人说笑了几句,便摸去了县衙,找到那几具尸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进去的时候阵阵恶臭让陆小凤和花满楼直皱眉。 陆小凤是直接抬手遮住自己的鼻子,倒是花满楼强忍着臭味走上去掀开一具尸体的白布。陆小凤看了一眼名牌,是范家当家范言。 “怎么死的?”花满楼问。 “割喉。”陆小凤一开口就觉得难受,又捂住自己的鼻子。他又看见花满楼紧锁的眉头,想也没想就抬袖挡在花满楼鼻前。 于是花满楼闻到的便都是陆小凤的气息。花满楼拉下陆小凤的手,摇头道:“我还忍得住,你看看伤口。” 捂住鼻子的确不方便行动,心想花满楼也不会愿意捂着鼻子做事,陆小凤干脆也拿下手,心想越快解决越早离开,便也集中精力去看伤口。 “啧,肯定不是陆九念干的。”一看到伤口,陆小凤就斩钉截铁地说。 花满楼等着陆小凤的理由。 “这割喉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绝对是老手做的。”陆小凤感慨。 “……”花满楼不知该怎么评价陆小凤的回答,转头拉开了另一句尸体上的白布。 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同样的手法,干净利落。” 两人接下来又看了好几具尸体,虽然不是割喉,但是同样下手都是干净利落。 这样的手法,绝对不是陆九念这样内力全无的人能做出来的,和陆九念不同,真正下手的人至少也得有不少的经验,下手极稳。 “看来陆小公子真是被陷害了。”陆小凤耸肩。 130 寻找范杨氏和范宁的过程的确不容易,后来官府又提审了陆九念几次,问了他那几日的行踪,又问了好几次范杨氏和范宁的事情,都没有问出范杨氏和范宁的下落。 最后官府只好张贴告示画上范杨氏和范宁的画像,这件事便这样僵了几天。 找人这件事,在全无苗头的情况下旁人再怎么尝试也是白费力气,倒不如直接就交给官府来办好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安生下来,陆小凤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又是一日睡到日上三竿,陆小凤梳洗后就叼了块桌上的点心出门去找花满楼了。花满楼可不会像他这样会睡到这么迟。 不过花满楼虽然早起,倒也不会到处走,所以去他的房间能找到花满楼的几率几乎是十成十。 果不其然,花满楼的房门开着。陆小凤唤了花满楼一声,抬脚走入,便看见花满楼手执毛笔对着一把纸扇作画,好像已经到了尾声,只差几笔勾勒就能收尾。 陆小凤双手抱胸,走到花满楼身边,看着用色极淡的扇面,问:“怎么想着画扇面了?好清冷的感觉。” 花满楼心神一晃,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乱,顺利地勾画完了最后一笔。这幅画本就是他随心所作,也没有工笔细描,只是画出了山顶望下的一片云海,用色浅淡。 花满楼提笔前曾想画些什么,便想着不如画些简单的,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一片云海,至于用色,不过是凭感觉。 原来这幅画给人的感觉,是清冷吗? “这样素净些,不好吗?”花满楼放下画笔,问陆小凤。 陆小凤自然是点头,“好,你画什么都好啊。” 陆小凤这样直接的夸奖倒是让花满楼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花满楼便干脆不回,提笔蘸了些黑墨想题些词,可是提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画扇面的时候只是凭心中所感,对于题词反倒没有思索。现在就算细想,花满楼也没有多少的感觉了。 花满楼不动的这段时间,陆小凤就站在他旁边,歪着脑袋看花满楼。本来他是等着花满楼落笔,好看看花满楼会写下怎样的文辞来配这样一幅清冷的画。 对,清冷。这就是这幅扇面给陆小凤的第一感觉,素净,清冷,清冷得几乎冷清,甚至有些孤独的味道。 花满楼画出这幅画的理由,陆小凤是不得而知了。不过陆小凤总是想看看,花满楼会写下怎样的文字。 可是现在花满楼落笔却有几分困难,可见作画是乘兴而为,如今兴尽,又何必强求?于是陆小凤拿下花满楼手中的笔,笑道:“想不出来就先放放吧。” “你还真是随性。”花满楼也露出微笑,没有强求,“一般作画题字都是紧接着的吧?我本就是乘兴作画,现在兴尽不能题字,来日恐怕很难有现在的心境。” 陆小凤拉着花满楼到桌边坐下,翘起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伸手就拿桌上的点心,“强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再说,谁说你来日不能有更深一层的心境?” 这说法倒是把花满楼给逗笑了,“你也知道强求不行?” “我一直知道。”明知花满楼说的只是这作画题字的心情,陆小凤却莫名地想到了另一件事,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花满楼对陆小凤这忽然的变化颇为讶异,也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陆小凤摆摆手,将手中糕点扔进嘴里。也是他方才出神,也没看清手上这一整块的糕点分量不小,这么一塞,陆小凤可不轻松。 听着陆小凤“呜呜”的古怪声和捶打身体的声音,花满楼也是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沏了一盏茶递给陆小凤。 陆小凤正难受,直接就低头就着花满楼的手把茶水灌了进去,直到胸口不疼了才虚脱地趴在桌上。 花满楼哭笑不得,“陆大侠这是打算把自己噎死?” “花满楼,你这叫幸灾乐祸,这是很不对的一种做法。”陆小凤喘了口气,摆了摆手说,“亏我刚才还想说要是你实在写不出来,我可以帮你写,真是……” 花满楼更开心了,“你还有这心情?不如现在就……” 不等花满楼说完,陆小凤就拉住他的衣袖说:“心境是需要酝酿的。” “静候佳音。”对陆小凤给出的理由报以不置可否的态度,花满楼倒是给了一个近似期待又像是调侃的笑容。 陆小凤也不说了,望了一眼还摆在书案上的折扇,问:“怎么忽然想起来画折扇了?我无聊就睡觉,你无聊就作画?” “你也知道你起晚了?”对于陆小凤这种能睡多久就睡多久的行为花满楼已经学会不评价了,“之前那把折扇坏了,最近没事,就想着重新画一把。” “坏了?”转念一想,陆小凤就想了起来。花满楼之前那把折扇应该是在之前那个雷雨夜被雨水给浸坏了吧?“被水泡坏的吧,唉,以后可得当心了。” 想起那个雷雨夜,花满楼就想起陆小凤还在被人追杀这件事,心中立刻一紧,按住陆小凤的手腕说:“我的折扇是小事,你别忘了现在还有人想杀你。对方在暗,你在明,就算这几日他没有再对你出手,不代表你就能放松警惕,知道了吗?” 出其不意的对手才最难防备,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花满楼心想着这件事也是要尽早解决的。 陆小凤反手握住花满楼的指尖,放缓了声音问:“花满楼,你担心我?” 陆小凤的声音太过温柔,包含了太多让花满楼说不清的情绪。花满楼本就是担心陆小凤,可是陆小凤用这样的语气问出问题来,竟然让花满楼觉得一个“是”字都承载了太多。 “陆小凤,有人想杀你。”花满楼这般回答。 性命相关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让人担忧呢? 这个回答陆小凤说不上满意,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花满楼则是感觉得到,自己的回答陆小凤不甚满意。 不过陆小凤并没有打算继续谈这件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反正无趣,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花满楼也正闷着,自然是点头。 两人上了街,并肩而行,偶尔去个路边小铺看看,是不是地说上两句话,倒是颇为自在。 逛着逛着,陆小凤就瞧见一家小铺挂满了折扇,就和花满楼一起过去了。 陆小凤拿起一把把折扇,看着扇面上的书画,他本是想着借鉴一二的,结果看着都不甚满意。 对于陆小凤这股认真劲,花满楼暗笑,倒也就站在他身后陪着陆小凤在这里下工夫,心想莫非陆小凤难道是真的要给他那把折扇题字。 两人间安静的气氛却没有持续多久,街上忽然喧闹了起来。陆小凤回头看去,就看见几名官差黑着脸匆匆地往外赶。 不远处,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听见有人在那里说着些什么,便走上前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好像是镇外哪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这边别人摇头感慨这两天官府事情真是多,难怪官差一个个脸都是黑的;那边陆小凤和花满楼却对官差们的目的地有了想法,那个地方,似乎离他们救下陆九念的地方不远。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不会干等结果,便偷偷地跟着这几名官差出了宁桥镇。 越是往前走,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越发确定这个女尸被发现的地方真的很近。女尸周围已经零星地聚了几个人。 这座山上零散地住着几户人家,山中忽然出现了一具女尸,把大家都给惊出来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没有靠得太近,站在外围往里看。 这具女尸已经腐烂,眼下根本看不出在这山间躺了几天,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稍微靠近一些都受不了。从这个角度看去,能分辨出来的便是这名女子仅着里衣,不知生前发生了什么。 发现女尸的人被吓得不轻,坐在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官差来了这里,自然是不能让这名女子就这么曝尸荒野,几人便开始收拾尸体。 这山上住的人少,平日里更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对此都是唏嘘不已。 官差向这些人询问是否有人在之前见过这名女子,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大家都不住地摇头。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小孩,别碰。” 大家往声音来源处一看,才发现有个脏兮兮的小孩蹲在这具女尸旁边。女尸已经用草革裹了起来,而那个小孩就蹲在旁边,正打算揭开那草革。 “小孩,这不能碰。”这尸体都发烂了,眼看着小孩子的手就要碰上去,一名官差立刻就上去把小孩子拉开。 这小孩子本来还很安静,但是一被官差碰了一下,就忽然挣扎了起来,还用力地踢了那名官差一脚。 “嘿!”这官差本是好心,现在突然被踢了这么一脚,虽然是小孩,但是他可是用了全身的劲,挨一下还是挺疼的。这名官差也来了些火气。 好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上来把那小孩拉回了身后,对那名官差道歉,“大老爷,您别生气,我这孙儿痴傻,脾气坏,冲撞了大老爷您,老婆子我在这里给您赔罪。” 那名官差看这对一老一小的落魄模样,也没什么心情为难他们,烦躁地摆了摆手就让他们离开,转身吆喝弟兄们把这具尸体抬回去。 那老婆婆也没有耽搁,拉着那小孩就往回走。那小孩还在闹脾气,用脚跟抵着地就往回拉,老婆婆身子骨差,力气也没那么大,拉着小孩往回走了几步,竟然被她这孙儿拉得一个踉跄。 眼看着这老婆婆要摔倒,陆小凤立刻就扶了她一把,“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家低着头,身子一颤,还没抬头就说:“公子……” 听到老人家说话,那小孩也忽然转过头来。祖孙二人一同抬头,看见了陆小凤。 陆小凤注意到这两人的神色都是变了一变,他还没回味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小孩忽然冲了过来,朝着陆小凤就踢了一脚。 陆小凤没防着这一招,就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嘶……” 往后跳了一步,陆小凤险些撞上走上来的花满楼。 那老婆婆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把自己的孙儿拉了回来,对着陆小凤赔罪,“这位公子,真是对不起……” “没事的老人家。”这点小事,陆小凤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名老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孙儿却拉住她的手往外拉,显然是想要离开。老人回过头,看到官差搬走了那具女尸,忽然叹了口气,道:“造孽啊……”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这话都是一愣,难道这老人知道些什么。两人上前正想问,那小孩逮着机会对着陆小凤又是一脚。 有了之前的经验,陆小凤这次自然是成功地避开了。 就趁着这个间隙,那个小孩就拉着老婆婆跑了,留下陆小凤和花满楼摸不着头脑。 “花满楼,为什么那小孩就只踢我?”第一次就算了,这一次花满楼可也是在旁边的。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试着给了一个回答:“你看起来比较欠踢?” 131 那位老人和小孩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旁人没有在意,可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却留了个意。 尤其是老人离去前说的那句“造孽”,那样的语气,那样的表情,陆小凤和花满楼总觉得有些奇怪,想要再找到这位老人问清楚。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是想,他们两个人怎么样都比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动作快,肯定能追上。但是这一老一小也不知是走去了哪里,明明只比陆小凤和花满楼早走一会儿,等到陆小凤和花满楼朝着他们离开的反向追上几步,却发现两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陆小凤环顾四周,抱着坚定的想法宽慰花满楼说:“花满楼,我觉得肯定不是我们俩走得太慢了。” 对于陆小凤的说法,花满楼停顿了片刻,然后问:“陆小凤,你确定你脚不疼?”说完之后,花满楼转身就走。 “嗯?”陆小凤起先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花满楼这“健步如飞”离开的样子,立刻就明白他是在打趣自己方才被那孩子踢了一脚。 “诶,花满楼你……”陆小凤立刻追了上去,本来是想勒住花满楼的脖子让他明白自己的健步如飞,可是一看到花满楼嘴角的笑意,陆小凤便觉得没什么了。 本是伸向花满楼脖颈的手下移揽住了花满楼的肩,陆小凤就将整个人挂在了花满楼身上。 忽如其来的重量让花满楼脚下一顿,他侧过头无奈地问陆小凤:“这是做什么?” “花满楼,我腿疼。”陆小凤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看着花满楼的神色因自己喷洒在他颈侧的气息而变得不自然,陆小凤就觉得心中一阵满足。 原来暗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不敢明说自己对他的心情,却总是不自觉地靠近,看着他为自己的一个动作、一句言语有些许的反应,心情都能雀跃。 捂着心口,感受手心下微快的节奏,陆小凤露出一个近乎认栽的笑容。 听见陆小凤忽然发笑,花满楼茫然地拍了拍他的手。 “没事。”陆小凤直起腰,收回了手,“不如我们去问问其他人知不知道这对祖孙的住处吧。” 他们两人对此处并不熟悉,比起在这儿茫然寻找,还是想他人询问来得更快一些。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三个结伴同行的人,上前打听这对祖孙的住处。 那三人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些戒备,直到陆小凤谎称是那对祖孙落下了东西,想要归还之后他们的表情才变得轻松了些,摇头说他们并不知晓。 “这山这么大,大家伙都散着住,一家一户可以隔上几里地,怎么可能都认识?”这是其中一人给陆小凤的回答。 花满楼对此倒是没什么奇怪,中肯地说了句:“他们住在这山间,靠山吃山,能顾上自己已是万幸。” “唉,这山这么大,要找到这对祖孙还真不容易。”陆小凤苦恼地摇头,望向花满楼,问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花满楼没有回答陆小凤,反而是侧着耳朵像是在听些什么。 陆小凤正欲开口,就被花满楼给捂住了嘴。由于已经有了多次被花满楼捂住嘴的经验,陆小凤立刻知道花满楼肯定又是听见了什么。 陆小凤配合地没有动作,花满楼感觉到他的安静后就拉着陆小凤跟上了刚才那三个人。 “那三人有什么问题吗?”那三人似乎在说话,要跟上他们且不被他们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陆小凤便缓下脚步问花满楼。 花满楼指了指那三人的方向,轻声说:“我们跟上去些,你仔细听。” 花满楼拉着陆小凤又往前走了一些,这一次陆小凤听清了那三个人的对话: “那女人该不会真的就是张树看到的那个女人吧?”其中一个人怀疑地问。 “呸,别胡说。”另一个人连忙打断了他。 “可是真的啊。张树说他看到有个女人掉下山,好像旁边还有个男人还是小孩什么的,结果这儿就看到一具尸体。” “得了得了,张树这人平日就乱说话,就算他这次没撒谎,我们干嘛给自己惹麻烦,多晦气的事。” 似乎是在这山间住了许久,这里的人比起挺身而出,更喜欢明哲保身。这类惹麻烦的事情,还是避开比较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三人都点了点头,打算不再提这件事情。 陆小凤和花满楼却听出了里面的意味,男人,小孩,女人,这世上能有多少的巧合?在这种时候,遇上这样的巧合,必然如他们所想。 那具女尸应该就是范杨氏,那男人和小孩,应该就是陆九念和范宁。也就是说,当时那个叫做张树的人看到了陆九念他们。 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 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落在了那三人的面前。那三人都因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一惊,“你们到底是谁?” 花满楼平静地问他们:“听你们方才的言语,之前发现的这具女尸你们的确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既然知道,为何你们不说?” “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你们问,我们就要说?” 陆小凤双手抱胸,一脸自在,口中说出的话却里里外外透着股威胁的味道:“知情不报这个罪名,几位是想吃上一回?” 一听说“罪名”,三人都是一惊。其中一个人颤着声问:“莫非,二位是衙门的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虽然不是身着官府,但是三人也知道这两人方才也在,现在见他们这么关心这具女尸的事情,三人便误会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官府的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挑眉,故意不去否认这件事情。 果然,这三人真的以为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官府的人,三人齐齐地跪倒在地向两人求饶。 虽然不忍心让这三人就这么跪着,但是毕竟还有要事需要处理,陆小凤便问他们:“关于那具女尸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刚才你们提到张树,那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中间那人说:“官老爷,这事儿我们真的不清楚,都是张树说的。张树……张树他是个樵夫,跟我们住得比较近,平日里是个爱乱说话的人。 前些天他逢人就说他清晨去打柴的时候看到有个女人从山上掉下去了,我们就当做是笑话听了,谁知道今天真的看到一具尸体……” “那你们说的男子和小孩也是张树说的?”花满楼问。 “是,是的。”那三人连连点头。 这下陆小凤和花满楼心里就有了些想法,看来他们是真的需要找到那张树好好问一问了。 “那张树现在在哪里?”陆小凤急忙问。 那三人却忽然没了回答。 “怎么了?”陆小凤皱眉。 “不是的,官老爷,不是我们不说,是我们真不知道。”其中一人连忙说,“这张树是个樵夫,平日里都大早上去打柴,然后去宁桥镇卖的。他卖柴火都是走着卖,定不下来,两位大人如果公务不忙,也可以去他家等着他的。” 那人本来是以为,这两人看上去肯定不会愿意的,没想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最后还是那三个人领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去了那樵夫张树的家。 正如那三人一开始所说,这山里的人住得远,虽说他们几个人是住在同一片的,但实际上也离得很远。 住得这么远,果然交流起来也就不方便了许多。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张树家门口等着,按照那三人所说张树一般午后就会回来,两人满以为不会等很久。 可是没料到,他们这样一等,竟然就等到了落日西下。 这山里到了黄昏之后便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再这么暗下来,陆小凤和花满楼真的要体会一下深山中黑灯瞎火的感觉了。 陆小凤正想对花满楼说“莫不是被那三人骗了”,就看见远处似乎有个小黑点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走来。 “花满楼,张树回来了。”陆小凤拉拉花满楼的袖子说道。 花满楼也等得有些累,听到陆小凤这么说,也就强打起了精神。 张树是个中年人,挑着个扁担走了过来,看见自家门口站了两个人,上来就说:“你们是官府的人?”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挑眉。 “刚才回来路上有人告诉我的。”张树挑着扁担,推开了家门,点上了灯,“说是有两个官老爷等着我。”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桌边坐下,张树则是把扁担放到一边。陆小凤看见张树带了两小坛酒。 张树瞥见陆小凤在看自己手里的酒,嘿嘿一笑,把酒放在角落里,“今天柴火卖得好,我是个酒虫,没耐住就买了两坛。” 对于馋酒这件事,陆小凤也是颇有同感,也就点了点头。 花满楼听到张树这话,也是意会地一笑。 张树拘谨地给陆小凤和花满楼倒了两杯白水,在两人开口前就说:“两位大人,我知道你们是想问我那具女尸的事情,今天我在镇上都听说了,还去官府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两位大人是白等我了。” “你去了官府?”出于诧异,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声音高了些。 张树端着碗的手就是一抖,声音有些不稳:“是……是啊……那女尸被抬回了衙门,好像被认出来是前几天死了的那个大户的小妾……” 真是范杨氏?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手都紧了紧。 “我听见镇上的人说什么丢了个女人和小孩,听说是被个公子哥绑走的,然后想起我之前看到的事情,就去官府把知道的都说了。”张树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真的看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陆小凤问。 “是……初七那天的事。”张树抖得更厉害了,生怕自己说错话。 “那你都看见了什么?”花满楼问。 “这……”张树有点犹豫。 “是有什么难处吗?”花满楼觉得有些古怪。 “不是不是……”张树连连摇头,接着擦额头的汗,“小的就看见那公子哥勒着那小孩,把那女人推下山了。” “什么?”这可跟陆小凤期待的说法完全不同,他们层层追寻,到最后出现的线索竟然一步步地让陆九念愈发坐实了罪名?“你真的看见是那个公子哥把那女人推下山的?” 张树一抖,点头说:“是啊,小的确实没看错。那公子哥把那女人推下去,那女人拽着他的手挣扎。公堂上官老爷也查过那公子哥的手臂了,确实有抓痕呐……” 张树这么一说,可是说出了一件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料到的事情。 竟然又公审了一次,陆九念这次恐怕…… 担心陆九念的情况,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没能再在张树家久坐下去,便匆匆地告了辞。 132 陆小凤和花满楼提出告辞之后,张树将他们送到了门口。过了秋,天色暗得飞快。三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时间里,外面的天色已经发暗了,没有火光照明,在山间行走恐怕不容易。 张树就冲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说:“两位大人稍微等等,小的给二位做个火把。” 虽然说是火把,但其实也不过是张树从墙角挑了几根不怎么扎手的柴火,用细绳捆了起来,然后用找了块碎布包住柴火头,再用细绳捆起来。 张树将这火把往烛火那里凑,却发现点不燃碎布,他左右看了看,最后走过去打开了他带回来的一坛酒,倒了些酒水在布块上,然后火把一下子就点燃了。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39节 接过火把,陆小凤和花满楼谢过了他就离开了。 这山路不算难走,但是脚下也必须小心。陆小凤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左臂还向后虚扶着花满楼,不时要提醒花满楼注意脚下。 多亏了这火把,这回程的路倒不算是太难。陆小凤就这么说了一句,花满楼忽然问陆小凤:“陆小凤,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樵夫有些不对劲?” “嗯?”陆小凤不解。 “你不觉得,他面对我们的时候太惊慌了些吗?就算我们冒充是官府的人,白日里那三人的态度倒是正常许多。” 陆小凤本来没有细想,但是花满楼这么一提,陆小凤回想张树的反应,也觉察出了一些异样。 “他真的很惊慌。”现在细想,张树回答他们的问题时结结巴巴,身子不时会有些颤抖,而且说话的时候都在冒汗。 陆小凤本以为是他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他和花满楼的语气急了些,现在想想,他那反应的确是有些过度,“你的意思是,他刚才在撒谎?” “说不定。”在说话的时候,花满楼渐渐地向陆小凤靠近。 觉察到花满楼的靠近,陆小凤停下了脚步。陆小凤手中还举着火把,橘色的火光映照着花满楼的脸,似乎连花满楼的眼中都浮现出了两簇耀眼的火苗。 望着花满楼眼中的火苗,陆小凤一时忘记了动作,竟然生出一种隐秘的期待。 可惜的是期待注定是期待,最后这份期待还是落了空。不仅如此,当期待落空的失望还未成形,惊慌便袭击了陆小凤。 花满楼竟然是靠向了陆小凤手中的火把。眼看着火焰就要灼伤花满楼,陆小凤握着火把的手往后一挥,另一只手握住花满楼的手腕往另一边一拉。 “怎……”花满楼被拉得身子一歪,好不容易才站稳,错愕地问陆小凤。 “还问我怎么回事?”陆小凤心中有气,“这是火,你靠这么近不怕被烧伤啊?” “是我鲁莽了。”花满楼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的确有几分危险,便认了错,抬手拍了拍陆小凤的左手说,“你先别恼我,方才一路我都闻到这火把上酒水的味道,想凑近闻个仔细。” 闻个仔细?陆小凤看了眼手中的火把,这团火焰烧成这样,靠得再近些非得燎了胡子眉毛不可。 不过花满楼既然这么说了,陆小凤也不会就这么干等着柴火把酒水烧完。陆小凤找了块空地,解开柴火上的牺牲,把燃烧着的木柴放在地上,再取出那块碎布把上面的火苗踩灭。 方才张树是把酒水浇在整块碎布上的,现在还剩了些边角,陆小凤凑近一闻,就被那柴火的味道给呛住了。 “还是我来吧。”花满楼拍着陆小凤的后背帮他顺气,伸手让陆小凤把那块碎布给他。 “这味道太呛了。”陆小凤直摇头,直接把手中的碎布递到花满楼面前,“直接就着我的手闻吧,这布条烧成这样了,握着沾了一手的灰。” 花满楼也没有推辞,低下头闻。果然,这一闻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抬起头对陆小凤说:“陆小凤,这酒是梨花白。” “梨花白?”陆小凤颇为吃惊,“这酒可不便宜?宁桥镇柴火价格应该还没这么贵吧?” 都这个时候了,陆小凤竟然还有心思打趣。若是折扇在手,花满楼此时说不准就敲过去了。可惜现在两手空空。 看到花满楼一脸无奈,陆小凤连忙说:“那张树是个樵夫,两坛梨花白对他来说太贵了些。”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虽然陆九念那边的情况危急,但是张树这边的问题也不容放过。陆小凤和花满楼便决定再回去一次,或许就能找出这背后的原因。 陆小凤捡起地上的柴火,回过头却发现他和花满楼过来时的方向竟然火光映天。那个方向……不就是张树家的方向吗? “花满楼,我们快走!”陆小凤扔下手中的柴火,拉起花满楼就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张树家的方向似乎起火了。” 等到两人赶到起火的位置,才发现起火的真的是张树的屋子。 在山上,着火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张树的屋子起了火,此时早就有了几个人在扑火。 白日里带两人来这里的三人也在,一眼就认出了陆小凤和花满楼。 “怎么回事?”陆小凤走上去问。 “不知道啊大人,刚才不知怎么的张树家就着火了。”一人抱着水盆说。 “张树呢?” “他没出来。”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陆小凤和花满楼心道糟糕,这是正好有人端着水盆走过,陆小凤抢过水盆就要把水往自己身上浇,结果被花满楼拦住。 “留给我一半。”花满楼坚定地说。 望着花满楼坚定的神情,陆小凤到了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他往自己的身上泼了半盆水,又把剩下的半盆水浇在花满楼身上,然后两人一起冲入了张树的屋子。 “张树!”屋中冒起滚滚浓烟,陆小凤忍着呛人的烟味喊张树的名字,无人应答。 转过身,陆小凤看见墙角趴着一个人。 “花满楼,这边。”陆小凤拉着花满楼一起赶过去,发现张树扑在地上,两坛梨花白都砸碎了,而墙上赫然是一道血痕。 花满楼蹲下身,二指按在张树颈侧,收回手的时候指尖满是鲜血,“死了。” “先把尸体带出去。”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陆小凤对花满楼说。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张树的尸体往外走,也是两人运气好,这屋子的火势不算特别大,两人也没有被灼伤。 来救火的人看到两人背出张树的尸体,更是吓得傻了眼。 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让他们先救火,而他们则是把张树的尸体搬到一边。 把张树的尸体放平,借着火光,陆小凤看清了张树脖子上的伤口。 “割喉。”简单的两个字,却足以让花满楼有想法。 “和之前的手法一样?” “特别利落。” 张树家的这场火被发现得及时,因此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这些只是对其他人而言,在这里,张树是活生生地失去了一条性命。 自然,这件事是必须报官的。 可怜了官府这群官差,白日了刚来过一回,竟然又要连夜来带走另一具尸体。 陆小凤和花满楼并没有离开,所以当官差们得知这两人竟然冒充官府的人,而且在张树死前见到的只有他们两人后,便对他们产生了怀疑,要带两人去衙门一趟。 张树惨死,陆小凤和花满楼更是确定了这其中的蹊跷。一个贫穷的樵夫今日忽然有了闲钱购置了两坛梨花白,告诉了他们陆九念杀人,最后却遭人割喉,这个中的缘由两人也是料到了一二。 既然有了想法,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没有挣扎,反倒是自在地跟着官差回了官府。 因为两人目前的嫌疑,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暂时被关进了牢房。当两人被官差押着走进监牢时,陆九念的脸是从红转白,从白转成铁青,可谓是变化莫测。 陆小凤瞧见两名官差准备打开两间牢房,连忙阻止说:“官差大哥,反正我们俩这事儿明儿个也就要审了,也就别麻烦了,不如就把我们两人关在一间好了,也好省出一间牢房来,免得后面来了人不知道该关哪儿。” 陆小凤这话说得颇为诚恳,可是这话里的内容真是让人咬牙。不过可能是因为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路上态度都很好,所以狱卒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就真的答应了陆小凤的要求。 抓着这个机会,陆小凤拉着花满楼就进了陆九念隔壁的牢房,那一脸轻松的模样,甚至让旁人以为他不过是进了一家客栈然后要了一间房。 等到狱卒都走了,陆九念走近,焦急地问:“两位大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要是让我爹娘知道,他们非得晕过去不可。” 陆九念这么一说,花满楼和陆小凤才想起来,他们今天出了陆家的门就没有再回去,等到明天一公审,被陆父陆母看到家里的客人紧跟着陆家少爷进了监牢,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还不是为了你?”陆小凤没好气地对陆九念说。 “什么意思啊?”陆九念茫然地问。 于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便将今天在山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陆九念,陆九念越听,心里越惊,最后扶着墙坐在地上,“完了。” “这是何意?”花满楼不解地问。 “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范家人被杀这件事,只要别人有那么半点儿的确认,那就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好了,每个两天蹦出来两个人都指证我,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开始觉得自己真有那么丧心病狂了。” 陆九念这话有着委屈和自嘲,可见这些天他被关在这个地方,虽然强撑着,但是心底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毕竟那段时间对他来说都是空白的。 “你且放宽心,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的。”花满楼宽慰他说。 陆九念一抬头,就看见花满楼手中带血,连衣袖都沾着些血迹。陆九念说:“花大侠,你的手和衣袖都脏了。” “是吗?”花满楼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他的手之前碰过张树的脖子,所以沾上了血痕,衣袖他倒是没有注意。 “还真的脏了。”陆小凤拉住花满楼的衣袖直皱眉,觉得花满楼这件白衣上染了血迹怎么看怎么碍眼。 陆九念心情也转好了些,有了心思和两人闲聊。他看着花满楼染了血色的白衣,也点头说:“是啊,花大侠你这一身白衣很容易脏的,像我和陆大侠,穿的就是一身蓝,虽然也不怎么耐脏,总比白色好。” 陆小凤也没搭理陆九念这段碎碎念,看见牢房旁边摆了个水桶,就拉着花满楼走过去,舀了一瓢水,把花满楼脏了的衣袖浸了下去,然后轻轻地搓。 花满楼闻着漫开的血腥气,不怎么舒服地皱了下眉。 “难受?快了。”陆小凤瞥了花满楼一眼,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花满楼正要摇头,就听见陆九念感慨:“陆大侠,你对花大侠真好。” 花满楼一怔,然后陆小凤就回答道:“他对我更好。” 133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官府遇上的麻烦事太多,想着能解决掉一件就解决掉一件,陆小凤和花满楼今日一早便被带去公审了。 他们二人被抓进来,左右都是和那名为张树的樵夫有关。再加上张树昨日才刚在这公堂之上指正陆九念杀人,昨夜便命丧九泉。 这件事虽然官府是瞒着的,但总归着有些风声传了出来,一早公堂外就守了不少的人看热闹,都想看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么多人,陆小凤哭笑不得地摇头,冲着花满楼说:“花满楼,我们两个人可算是被围观了。” “无妨。”花满楼倒不怎么在意。 “我看到陆九念他爹娘了,他们恐怕是真要被我们三个人折磨昏了。”在人群中看到脸色苍白的陆父陆母,陆小凤忙朝着他们行礼。 花满楼也随着陆小凤的动作朝着同一个方向行礼,为昨日他和陆小凤的行为向两人告罪。 “还不跪下?”两人刚站直,就有名衙役走过来。 一看,原来是要开始公审了。也不用那名衙役强迫,陆小凤和花满楼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公堂之上。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陆小凤。” “在下花满楼。” 那官老爷听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语气那么平静,竟然完全没有被提审的紧张,便多看了两人几眼,“你们可知罪?” 陆小凤和花满楼干脆故作茫然,异口同声道:“请大人明言。” “你二人假扮我官府中人究竟是有何目的?”案子是慢慢审的,正所谓抽丝剥茧,问题那么多,自然是一个接一个地解决。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以为官府会直接将张树的死和他们二人牵扯起来,没想到先听到的竟然是这件事。 别的还不好说,偏偏这个罪名,陆小凤和花满楼还真的很有理由反驳。 自然,这种扯谎的事情还是陆小凤更擅长些,陆小凤便自然地抢过,花满楼就跪在一旁听着。 果然,陆小凤立刻就开始喊冤:“大人呐,这可是冤枉我们二人了,我们从没有冒充官府的人。我二人是因为听闻山上出现一具女尸,便跟着官府的人上山查看。我们下山慢了些,听到几个人谈论说有人之前见过这女子就上去问了问,谁知道他们就把我们当成官府的人了呢。” “也就是说,不是你们假扮官府的人,是旁人错认了?” “对啊。”陆小凤点头。 花满楼在一旁听得暗笑,虽说旁人错认是实情,但是他们两人故意的不否认也是很大的原因,陆小凤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承认,也算是他脸皮厚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否认,他们就带着我们去找那张樵夫了,后来我们和张樵夫解释过了的。”陆小凤扯起谎来越来越顺溜,干脆撒个谎,反正死无对证,现在他们也没办法找张树确认自己和花满楼是不是以官府的名义向他问话的。 “这样吗?”陆小凤表情太自然,倒是真让人信了几分,“那你们上山究竟是为何?” “为了调查陆九念是否与范家血案有关。”陆小凤毫不犹豫地回答,顿时惊响了一声惊堂木和一声“放肆”。 花满楼紧接着说道:“我二人均觉得陆九念公子为范家血案元凶一事有待商榷,所以便想查个明白。” “也就是说你们认为陆九念是清白的?那张樵夫昨日明明白白地指证亲眼看见陆九念将范杨氏推下山,好,既然你们要提起这件事,今日便一起审了吧。” 本来有了张树的证词,对陆九念的提审就是要在这几天进行的。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又把这个问题给牵了出来,陆九念便提早被人从监牢中带了出来。 陆九念被带上来的时候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两位大侠做起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 因为提审陆九念的缘故,范忠也来了。 所有人都到齐了,主审的官老爷就再问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次,“你们说你们去找张树是为了查个明白?” “是。” “查个明白?你们去查个明白的结果就是张树被杀?” “大人,张树被杀与我二人无关。”花满楼直接否认,“在他被杀的时候我二人已经离开了。” “又有谁能证明?” “无人。”花满楼面色毫无变化。 一句无人,等于将他们两人摆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告诉旁人,没人能证明不是他们杀了张树。 “敢问大人,为何我二人要杀张树?”陆小凤问。 这次倒是范忠先说话了,“陆九念杀了我兄长,你们却要证他的清白,肯定是听说那樵夫看到陆九念绑架我侄儿和杨氏,想要杀人灭口。” 没料到范忠这么一说,先叹了口气的是陆九念,“你是不是傻啊?张树在那之前就已经指证我杀人了,他们都晚了一步了还杀什么人灭什么口,消息都走光了。” 范忠被陆九念这样公然呛声,强耐下脾气道:“不能是他们一时愤怒吗?” 得了,这个回答更是遭到了陆九念的冷哼,“是啊是啊,他们恼羞成怒,他们明知迟了还是杀了他,帮不了我还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这其中的讽刺意味太浓了,公堂外众人都听出来了,低头闷笑,更何况是这公堂之上的众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觉得这陆九念胆子忒大,不过这呛声还是切中了要点的。 “大人,张树的确不是我们所杀。”花满楼说道,“在下觉得,动手的可能是杀害范家众人的真凶。” “大人,那张树是遭人割喉,听闻,范家当家和范夫人也是惨遭割喉?”当然不是什么听闻,范家那两人割喉的伤痕陆小凤和花满楼可是见证过的,当然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透露出这个消息的,所以陆小凤就故意说两方的死因相同。 果然,陆小凤一提,场下便多了些议论声。为了证实,没过多久仵作便被传唤了出来。 还好,这名仵作的能力不差,已经早早地验完了尸,指出张树脖子上的伤痕与范夫人他们两人的伤口无二,自手法上来看,应该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 这可大大地帮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忙。 “大人,范家血案是初六晚上发生的,那时候我和花满楼还在临镇歇脚呢,大人若是怀疑,大可去临镇我们投宿的客栈询问。”陆小凤相当自信地说,没办法证明张树的死和他们两人无关,范家夫妇的死和他们无关倒是能证明。 既然有疑问,也不可不查。在证据出现之前,陆小凤和花满楼与张树之死间的关系,便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跳过这个话题,陆小凤和花满楼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就更加令人震惊了。 “大人,张树的死的确与我二人无关。而且在下认为,的确是有人为了灭口杀了张树。为的是让张树不再开口,这样就没人会知道他对陆九念的指证是在撒谎。”花满楼干脆直言。 “撒谎?”张樵夫的指证是敲定陆九念罪名的铁证,现在却被说成是一个谎言,怎能不令人心惊。 就连陆九念也是既震惊又期待地望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 “是的。张樵夫的确说过他看见过范杨氏从山上摔下的场景,这件事在女尸发现之前他便与山上其他人说过,昨日,他更是亲自指证是陆九念将范杨氏从山上推下。”花满楼的语调很平稳,却渐渐地每个人的心都抓紧了, “现在张樵夫死了,我说他的话是谎言,自然是死无对证。可是大人,昨日我与陆小凤问起张樵夫初七那日看见的场景,他却格外紧张,此外,张樵夫生活清贫,可是昨日指证陆九念后竟然买回了两坛梨花白。梨花白并不便宜,敢问这位清贫的樵夫如何负担得起?” 梨花白的价钱,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但是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听闻。陆小凤还留着昨日的碎布,花满楼说完这些后他就拿了出来,呈上了公堂。 “所以你们就凭这两坛梨花白就断定张樵夫撒谎?”酒的事情的确有些可疑,但也只是两人的猜测。 “不无可能。张樵夫昨日作证,当夜便被杀,若是他所言的并非是他初七那日真正看见的,而是被真凶买通改口的呢?或许他的死就是因为真凶为了防止他改口或是说漏嘴杀人灭口的呢?难道大人当真觉得没有可能?”陆小凤逼问道。 “这……”陆小凤他们的猜测的确没有任何问题,若真是按照他们所说,事情的发展也的确是如昨日那般。 范忠冷哼,“你们这不过是猜测罢了,陆九念杀害杨氏,手臂上还留下了抓痕,这难道不是确凿的证据?” “若是范杨氏不过是踩空摔下,陆九念为了救她拉住她的手却不慎被抓伤呢?”陆小凤反问,“现今陆九念失去那几日的记忆,所以旁人不论说什么他都无力辩解。若是这件事本就是误会呢?陆九念不过是救下了范杨氏母子,带着他们逃到山上呢?” “误会?我兄长一家这般悲惨,你竟然说只是误会?”范忠怒极,站起来怒视着陆小凤。 “范老爷稍安勿躁。”花满楼不疾不徐道,“从一开始认定陆九念是凶手,是因为范家婢女指认说看见陆九念带走了范杨氏母子,在下说的可对?” “是又何如?” “那名婢女可曾说看到陆九念胁迫范杨氏母子?若范家血案真是陆九念所为,他手中有利器,追上两人后当街行凶即可,何必带走他们?当时那名婢女公堂所言在下也听见了,她亲口说是看见陆九念抱着范小公子,拉着范杨氏跑开的?敢问这是胁迫的样子吗?” 因为花满楼此次对那名婢女的证言又提出了不同看法,无奈之下那名婢女也再次被传唤到了公堂之上。 花满楼走到跪倒在地的婢女前,问道:“姑娘,在下想问你,那日陆九念带走范杨氏母子时可曾以利器相逼?范杨氏母子可曾挣扎?” “不曾。”丫鬟摇头。 “那姑娘那日可曾看清杀害范老爷和范夫人之人的样子?衣着,背影都可以。” “回公子,奴婢……奴婢也不曾。奴婢一直躲着,追出来以后就看到陆公子带走了夫人和小公子。”那名婢女低着头说。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看见陆九念行凶?”花满楼一字一顿地说。 “奴婢……奴婢真的没有。”那名婢女在花满楼连番的询问下开始发抖。 花满楼转身就对县官说:“大人,您已经听见了,这名丫鬟看见的无非是陆九念带走了范杨氏母子,以此就认定陆九念行凶是否过于草率?陆九念完全可能是深夜外出,偶遇范杨氏母子然后出手相救。他此时失忆也是因为逃跑过程中受了伤也不是没可能。” 陆九念行凶本是一件几乎可以确定的事情,现在却因为花满楼的言说完全出现了另一种可能,并且,在这几日的种种巧合下,竟然都合理了起来。 陆九念也听得发懵,暗戳戳地对陆小凤说:“陆大侠,花大侠好有气势啊。” “对啊。”陆小凤望着花满楼的背影,露出会意的笑容。 “若真是如此,那陆九念深夜外出又是为何?”县官追问。 这时,众人都将视线放在了陆九念身上。 陆九念不再犹豫,直言道:“我深夜外出是为了寻找我失踪多年的兄长。虽然我没有那几天的记忆,但是我的家仆可以作证。” 134 陆九念与范家血案的关系,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被陆小凤和花满楼这般一说,竟然开始变得疑点重重。 因为仵作一句话,说是杀害范氏夫妇和樵夫张树的应当是同一人,就算陆九念在范氏夫妇被杀一事上无法为自己证明,可是张树被杀的时候陆九念可是被关押在大牢里的,这样反而成为了证明陆九念没有杀人的有力证明。 上次公审之后,因为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下落是一个疑点,所以三人仍然在牢房中被关押里一些时日,等到官府派去临镇确认陆小凤和花满楼行踪的人带着确定的消息回来后,两人与范家血案无关一事也被确定了。 这样下来,陆九念的罪名就变得可疑了起来。毕竟现下的证据有限,陆九念与范家血案的关系变得模糊了起来,虽然他与范杨氏母子的生死关系还未确认,但是单凭已死的张树不知真假的证言,已经不足以将陆九念继续扣押在监牢中了。 最后官府同意了释放陆九念,但是由于范宁还未寻回,所以陆九念是被要求不得离开陆家。 虽然还不算是完全洗脱了陆九念的罪名,但是这个结果对陆家父母来说已经相当好了。在三人被释放的当天,陆家父母就泪眼婆娑地将三人给接回了陆家。 陆父陆母想着三人这几日在监牢中必然是受了许多的苦,趁着三人沐浴更衣的空隙为三人备下了酒水饭食。 这一顿午膳着实丰盛,饶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平日不是什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经过几日的寡淡生活,现今也不禁是食指大动。 在用餐的时候,陆九念一直都在感谢陆小凤与花满楼的救命之恩,为了宽慰自己的父母,还告诉他们在牢狱之中是他也一直受着两人的照顾。 陆九念这般说,陆父和陆母自然更是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感激万分,更是为两人被卷入这次事件表示了他们的歉意。 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承受不起这对夫妇这般的感激。饭食过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便打算告退。 陆九念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准备离开,嚷了声“陆大侠等等我”,便要放下碗筷追上来。 陆小凤摆摆手阻止他说:“陆老爷和陆夫人这几日为你担惊受怕,你还不好好陪陪他们?”方才席间陆小凤就看出来了,陆父和陆母有些话想对陆九念说。 恐怕是因为陆九念在公堂之上说出与陆九肖有关的事情,毕竟事关他们的另一个儿子。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外人在场反而不好。 经陆小凤这么一说,陆九念才消停了些,坐回了父母的身边。而陆小凤和花满楼则是加快了脚步往后院去了。 往回走的时候,陆小凤忍不住感慨:“陆九念还真是有活力,他那模样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刚从牢房是出来,倒像是我们刚救下他的时候。还好刚才劝住了他,否则他一定会缠着你和我的。” “不是你我。”花满楼走在旁边说。 “什么?”陆小凤因为方才吃得太饱,正在揉着肚子消食,听见花满楼这么说,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刚开口问,就打了个饱嗝,陆小凤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听见陆小凤这个戛然而止的打嗝声,花满楼忍俊不禁。 “花满楼,忘掉刚才那声音。”陆小凤眯着眼威胁他,“否则……” “哦?”花满楼可不怕陆小凤,他倒是有些期待陆小凤能说出什么威胁他的话来,“否则你要如何?” 陆小凤顿时苦了脸,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可以威胁花满楼的,威胁不行,就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了,“咳,你还没回答我呢。” 明显的强行转移话题。早就把陆小凤的心思给看穿了,花满楼也没有继续挤兑陆小凤,“我是说,比起我,陆小公子更喜欢缠着你一些。” 的确,陆九念这人很活泼,陆家不让他习武,导致他对武学江湖反而愈发热忱。虽然他一直“陆大侠”、“花大侠”地喊,但是不难看出陆九念更崇拜陆小凤一些。 “花满楼,你快别这么说了,怪渗人的。”陆小凤抖了抖,说真的,他能够想象出陆九念扑上来喊着“陆大侠教教我吧”的画面了。 “难道陆小公子不就是那样的吗?”花满楼此时心情也很放松,便好笑地又追问了一句。 花满楼说话的时候,陆小凤转眼便看见花满楼取笑的表情。“花满楼,还好我们两个认识好久了。”陆小凤忽然说。 “嗯?”这次换花满楼不明所以了。 “因为‘陆公子’这个称呼啊。”看见一小片叶片落在花满楼肩上,陆小凤伸手拿下,却没有将叶片丢开,而是拿着叶片碰了碰花满楼的侧脸,“之前觉得和陆九念同姓你刚还没什么,现在听着你一声声陆公子的称呼,我就在想要是我们刚认识,你是不是也得这么叫我?那得多难受。” “我们不是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吗?”花满楼准确无误地握住了陆小凤作乱的手,并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片叶子。 陆小凤点头,“是啊,真好。” 听陆小凤这么说,花满楼也不由自主地点头,两人本来脚步也不快,现在更是缓了下来,干脆慢走当做消食。 可能是因为这几日未能休息好,消耗又比较大,两人走了一会儿,竟然难得都有些困倦了起来,双双回了自己房中贪了个午眠。 这一觉花满楼睡得格外安稳,几乎是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满楼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房门被推开了。 若是平日,他肯定会惊起。只是这一次他全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床外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他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游走在睡梦与清醒之间时,花满楼忽然觉得眼睫处有些发痒。 对此,花满楼却没有提起什么警惕,只是因为床边这人的气息太过熟悉。 所以花满楼只是伸手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扰人清梦,君子不为。” “花满楼,这事儿你可说大了,这可跟君子不君子的没有半点关系。”陆小凤也不抽回手,就这样低头看着还躺在床上的花满楼,“我都进来好久了,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是装的,就想着试试你。” 意思是,我哪知道刚才花公子你是真的睡着了啊。 “我睡了很久吗?”花满楼坐了起来,因为这一次的睡姿不是平日习惯的平躺,右侧手臂有些发麻。 陆小凤看见花满楼揉手,便伸手帮他揉捏了起来,“三个时辰,晚膳都错过了。” “真的?”花满楼想起之前在睡梦中听到的开门声,就问,“怎么不叫醒我?” 陆小凤偏头,叹口气说:“本来是想叫醒你的,我一进来,你就翻了个身,我还以为你要起了,结果你睡得更沉了,想让你多睡会儿,我就没叫你了,饿了吗?” 花满楼摇头,“还好。”午膳却是用得有些多了,午后时光都用来小憩了,现在竟然也不觉得饿。 “其实我也还好。”陆小凤已经在一旁守了许久,这会儿若是不去用些饭食,他还真想不出来能做些什么。一时无聊,陆小凤看了一眼床的内侧,嘴角一勾便翻身上了床。 “陆小凤,你……”花满楼错愕地转身。 陆小凤轻轻按住花满楼的唇,好言好语道:“我可守了你大半个时辰了,现在累了,分半张床给我吧。” 其实陆小凤根本不困,只是想躺会儿,他将双手交叠置于脑后,想起花满楼方才熟睡的模样就说:“花满楼,你平日不是很警惕吗?这次怎么睡得这么死?” “嗯?”花满楼不解。 “我是说方才,你是睡到自然醒的吧?我在你床边站了许久,你都没感觉?”陆小凤问。 “嗯。”花满楼点头。 花满楼竟然能松懈到这样的地步?陆小凤颇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有多乏?” “对你,我需要戒备吗?”花满楼忽然这么问。 陆小凤被问得一愣,忽然坐起,掩面笑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花满楼一惊,他连忙坐起问陆小凤是怎么了。 陆小凤只是摆手,将额头抵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心中却是酸涩与甜蜜交织冲撞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就让自己觉得这人将他全部交给了自己。那一刹那,陆小凤真的以为两人之间心意相印。可是…… 花满楼,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花满楼此刻蹙着眉头,陆小凤忽然发笑,让他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只能挺直腰背让这人埋首在肩头发笑,隐约间,花满楼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听见陆小凤说了些什么。 “陆小凤,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花满楼问。 陆小凤抬头,望着花满楼近在咫尺的侧脸,摇头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不过现在却是有话说的。陆小凤起身下床,对花满楼说:“花满楼,反正无事,不如我们夜探范家?” 陆小凤这个念头来得突然,花满楼便问他缘由。陆小凤上前拉起花满楼,说道:“公堂上的时候你不觉得范忠那态度太古怪?” “就算是怀疑陆小公子杀害了他兄嫂,范忠的戾气确实重了些。”花满楼如实以告,在公堂之上,对于范忠,花满楼感受最深的便是他的敌意,这其中的凌厉感让花满楼记忆颇深,就像是,巴不得陆九念被定罪,怨透了忽然出现为陆九念辩解的他们,“所以你是想去范家看看有什么异常?” 见花满楼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陆小凤心悦一笑,“如何?” “自然奉陪。”花满楼点头。 陆小凤和花满楼刚迈出房门,就听见陆九念那仆从的声音:“少爷,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嘱咐过了,不让您乱跑……” “我哪有乱跑?现在我又不能出家门,来找两位大侠怎么了?”陆九念的声音自远而近,“你不早说陆大侠来了花大侠这屋,害我去陆大侠那儿扑了个空。” “少爷……” 听到陆九念的声音陆小凤头都大了,也不待花满楼说话,抓着花满楼的手就翻过了墙头。 陆九念刚巧走了过来,恰好瞥见了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心想,两位大侠这又是要做些什么去?便不顾贴身仆从的劝阻,拖着他一起追了出去。 135 躲过陆九念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便找到了范家,两人趁着四周无人,便翻墙进了范家,两人对范家的格局布置不是很清楚,干脆落在了一处屋顶上看着四周格局。 陆小凤环顾四周,对花满楼说:“范家还真不亏是这宁桥镇首富,这院落的布置还是挺精致的,当然,比不上桃花堡的,不至于让人迷路。” 听陆小凤提起迷路,花满楼忍俊不禁,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段往事。陆小凤初至桃花堡的时候,对桃花堡四周格局都极为好奇,那日也是调皮劲儿上来了,竟然悄悄地逃开了花家下人的看护,独自一人在桃花堡“闯荡”。 当然,结果想而知。半大的孩子最后还是在桃花堡迷了路,陆家人花家人为了他几乎是把桃花堡给翻了个遍,最后还是在一棵树上找到了陆小凤。 花满楼还记得陆伯伯是气得在树下冲着陆小凤就骂,还问他为何上树,陆小凤特别委屈地说想爬上树看该往哪里走,结果发现自己爬得还不够高。 那时花满楼以为陆小凤不下树是因为担心陆伯伯教训他,后来才知道他是爬得上去却下不来。陆小凤张开双臂扁着嘴被陆伯伯抱下来的样子,花满楼还记忆犹新。 方才那话不过是陆小凤看到范家这布置时随口的一句感慨,可是刚一说出口陆小凤就觉得熟悉,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起了以前的事。 而且还是一件糗事。 有了这个危机感的陆小凤立刻转头去看花满楼的表情,而花满楼面上的微笑揭示了他也想起了同样一件事情。 觉察到花满楼想要出言调侃,陆小凤立刻说,“花满楼,我们还是办正事吧。” 花满楼也没有言语,脸上的表情就明显地写着“我不说话,接下来怎么办就看你的啦”。陆小凤更是低头拼命想要找出范忠所在。 本来来范家也是陆小凤一时所想,具体要找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很明白的打算,只是想着看看范忠的反应。 不过这么低头一看,找不到范忠是自然的,但陆小凤还是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花满楼,这范家血案从过去到现在也不过十数日吧?”看着范家灯火通明的样子,陆小凤真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 陆小凤这问题来得突然,却让花满楼明确地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是,范家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十数日,蓝灯白烛白布,这些都未见着。这范家可没有半点丧家的氛围。”陆小凤正说着,就瞧见有两个仆从打扮的人各自端着一盘丧用之物不知往什么地方去了。 陆小凤示意了花满楼一下,两人跃下屋顶,便悄悄地跟着那两人走了。 那两名仆从去的地方正是范氏夫妇的寝屋,方才这一路,陆小凤和花满楼路过了不少屋子,也或多或少看见了四周的安排,竟然是真的没有半点丧家的氛围。 唯独这寝屋被挂上了白布,点上了白烛,倒不是被布置成灵堂的样子,只是阴森得要命。 趁着那两名仆从低头收拾盘中用物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飞身潜入了屋中,跳上了房梁。 那两名仆从本是低着头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潜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惊得两人连忙抬头,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其中一人说:“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另一人也是惊惶不安,看着周围,只觉得屋内阴风阵阵,屋门打开总让他觉得有些危险,就上前把房门给关上了,加重了声音说道:“别瞎想,赶紧做完我们就可以走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对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房梁上,颇为好笑地看着下面两人被他们吓得仓促不安的样子。 或许是为了平复心中的不安,那两人开始说话。话里的内容足以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出了他们对范忠的不满。 “老爷和夫人的尸体都在府衙留了那么多日,二爷怎么现在都还不去把他们的尸身带回来呢?” “别说了,二爷可能是有自己的商量。老爷去了,少爷失踪了,范家的担子都落在了二老爷的身上,二爷……恐怕是不得空吧?” “不得空?这哪里有不得空的样子?老爷和二爷可是亲兄弟啊,再怎样这府中丧殡该备下的东西都该备下,现在就把老爷夫人的寝居布置成这样……范家死了这么多人,现在是谁下的手都还没有着落,若是老爷夫人泉下有知,那可不得……” “行了。”听着对方这话越说越渗人,又涉及到了已故之人,显然不该继续进行下去,“我们再这里说有什么用?被二爷听见又是一顿罚。” “说起罚……小绿被已经被关在拆房有些日子了吧?放出来了吗?” “还没呢,那天从衙门回来,二爷就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小绿就被关到了现在。你还别说,小绿不就说了句实话,那陆家小少爷被放也和小绿没什么关系,这二爷怎么就……”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本来是觉得得不到什么更重要的讯息了,没想到到了这儿竟然听见了这样的事情。 小绿……陆小凤和花满楼心里都有了底,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那日公堂之上的婢女吧?她竟然被罚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来就对这范忠有些怀疑,现在更是听到那名婢女无端被罚,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疑惑,两人便想着去柴房一探究竟。 等到那两名仆从收拾好了东西离开,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悄悄地离开了范氏夫妇的寝居。没走几步,花满楼听到声响,便拉着陆小凤退到了阴影中。 被花满楼往后拉去的时候,陆小凤抬头,恰好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上空略过。 来人身手不错,几下便消失在了陆小凤的眼前,陆小凤清楚地看见他是落在了范家的范围中。 范家忽然出现这样一个人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几分好奇,便跟了过去。没想到,这一跟,竟然就听见了范忠的怒声。 因着在公堂之上几句对话,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还记得范忠的声音,便落在了窗边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范忠的声音:“就这么一座山,你上上下下找了这么多天,他一个孩子能躲到哪里去?你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孩子?莫不是在说范宁? “他是孩子,可是陆九念不是,陆九念在山上躲了这么多天,把范宁藏起来不是什么难事。你付了我钱,我自然是会把人给你找出来的。” “找找找,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没给我找着人,官府倒是先把陆九念给放了,都是那两个人搅局。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过路人,武功很高,不好对付。我提醒过你注意他们的。” “是……” 范忠和另一人的对话倒是很有几分意思。陆小凤低笑了一声,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屋中的人。 “谁!”屋里另一人厉声喝道。 没料到那人竟然警觉到这样的地步,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耽误分毫的时间便转身躲开了,果然,他们躲开的瞬间,那人便追了出来。 一人追二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易事。陆小凤和花满楼跑到一个路口,陆小凤在花满楼的掌心点了点,花满楼会意地点头,两人便分开了。 那人追上来,看见花满楼,便追了上去。 花满楼轻功很好,自然不会被抓到。更何况,陆小凤根本就没有和花满楼分开,两人在路口分开后他便躲在了暗处,看着花满楼故意引着那人绕来绕去,最后花满楼引着那人回到此处时,陆小凤暗中出手,朝着那人扔出几块碎石。 那人敏捷地接住了碎石,却因为这个动作丢失了花满楼的行踪。 此时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就藏进了一间屋子里。陆小凤问花满楼:“你觉得那人身手如何?” “还不错。能接下你那些石子,反应够快。” “刚才我看见的黑衣人就是他。听起来好像是范忠花钱请他来的,肯定和这次事情脱不了干系。”陆小凤说,“那婢女被罚,说不定她还知道些什么。” “外面好像没什么动静了,我们出去?”在和陆小凤说话的同时,花满楼仍然在注意外面的动静。 “行。”虽然还不知道柴房在什么地方,但他们已经引起了骚动,下次再来恐怕范家戒备更深,不如一次干脆利落地了解。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0节 一般柴房、厨房这一类的都设在东南角,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很自然地就朝着那个方向去找了。 没料到的是,他们在阴影中行走,竟然再次看到方才的黑衣人从旁边略过,过了一会让范忠也是形色匆匆地走过。 难道被范忠他们知道他们两人是要去救那个叫做小绿的丫鬟?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这般想,可是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东南边传来的骚动。 莫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今晚已经见了太多的变故,陆小凤和花满楼心想再多见一处也算不上多。两人跟了上去,才知道是有人今日柴房把小绿给带走了。 “那人去了何处?”范忠恼怒地问。 “回二爷,那人拉着小绿往后门的方向跑了。” 话音刚落,陆小凤便看见那黑衣人追了出去。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目标本来就是那个丫鬟,自然也跟了上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从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两人都在猜是谁带走了那个丫鬟,但是当陆小凤真的见到那个背着小丫鬟在巷间跌跌撞撞跑的人时,他脚下差点一滑。 花满楼听清了那人的声音,错愕地问陆小凤:“陆九念怎么跟上来了?” “先别管这些了,我们再不上去,陆九念就要被追上了!”陆小凤头疼地说。 眼看着黑衣人就要追上陆九念,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赶过去,花满楼衣袖带起便打开了黑衣人擒向陆九念后颈的手。 陆小凤抓住陆九念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蹿去。花满楼几下便摆脱了那黑衣人的纠缠,也追上了陆小凤他们。 陆九念被吓得够呛,还没看清是两人,等到拐进一条幽暗的小巷,被陆小凤扔在地上的时候,陆九念险些就要大喊,便被陆小凤按住了口鼻,低声训斥:“不要命了!” 夜晚太暗,陆九念挣扎间最先看见的便是陆小凤的眉眼,竟然蓦地一怔。 觉察到陆九念安静了下来,陆小凤松开了手,却看见陆九念面露恍惚之色,喃喃地喊了一声“兄长”,然后陆九念忽然抱住了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这样的变故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一惊,花满楼蹲下来检查陆九念,见他真的挣扎得厉害,便对陆小凤说:“这里不方便,我们把他们先带回陆家去。” 花满楼正要点陆九念的睡穴,却被陆九念阻止了,“花大侠,先……不回去。” 136 陆九念这虚弱的声音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格外不解。谁知陆九念紧抓住花满楼的衣袖,不停摇头,不肯回陆家的意味太过明显。 “不回陆家的话你想去哪里?”陆小凤被陆九念这莫名其妙的执着弄糊涂了。 “我……”陆九念抬头,看见陆小凤的时候又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低下头去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九念已经连续两次这样了,花满楼觉察出陆九念这样的反应与陆小凤的出现都有关,就对陆小凤说:“你退后试试?” 陆小凤看了眼花满楼,又看了看痛苦的陆九念,退后了一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花满楼。 花满楼扶住陆九念的脸,轻声说:“陆小公子,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花大侠。”陆九念的声音平稳了一些。 不出花满楼所料,陆九念头疼的反应与陆小凤的出现有关。花满楼回头面向陆小凤,陆小凤苦恼地说:“这……又和我有关?” 陆小凤莫名其妙,花满楼也甚是不解,只能回头问陆九念:“你不想回陆家,是要去什么地方?” “出镇。”陆九念不怎么确定地说,“方才拉着她跑的时候,好像……好像想起了什么。” 听到陆九念这么说,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现下陆九念身子不爽,还有这个小丫鬟也几乎是昏迷了过去,陆小凤和花满楼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这个小丫鬟安置起来。 陆九念此刻由花满楼搀扶着,真的应了花满楼的猜测,陆九念只要不看陆小凤便会舒服许多。此时他也恢复了些力气,说道:“我让陆安在后门等着的,可以让他先照顾着这个丫鬟。” 现下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容身之处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各自搀扶一人到了陆家后门。陆九念那贴身仆从陆安此时正焦急地等在后门,看到他们的时候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等到陆小凤把那小丫鬟交给他,又告诉他他们三人还要外出的时候,陆安更是懵了。老爷夫人叮嘱不能让少爷出门的,少爷出门了,现在带着个丫鬟回来,少爷还不准备回家,少爷又要外出了! 陆安看到了自己黑暗的未来,就差给陆九念跪下了。但是陆九念难得地厉声说他这是有要事要处理,让陆安尽量瞒着他的父母,再把马给牵出来。 陆九念难得严肃,可是让在场其他人都开了眼界。陆安被少爷说得一愣一愣的,便一一照着陆九念的吩咐做了。 想到范家那个黑衣人可能还在找他们,陆小凤他们也不再浪费时间,翻身上马便朝着镇外奔去。 陆九念这一次是和花满楼同乘的,陆小凤骑着马略在前面一些,夜风很凉,但是谁都没有放慢速度。 其实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不清楚的。他们只是驱马在直道上驰骋,偶尔陆九念回突然说出一个方向。 本以为他们是要回到当初发现陆九念的地方,没想到陆九念竟然在一处路口就忽然让他们停下来。 “是这儿吗?”花满楼问他。 陆九念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山,恍恍惚惚的,甚至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以为他们来错了地方。不过最后陆九念还是点了点头。 陆九念发现的小道很是狭窄,无法骑马上去,三人只好下马。系好马后,三人依旧保持着陆小凤在前,花满楼和陆九念在后的队形。 陆小凤拿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脚下,并不时提醒后面的两人要注意脚下。 经过方才在马上一段路程的休息,陆九念似乎恢复了许多,也不需要花满楼的搀扶了。花满楼便问陆九念为何会闯入范家。 在得知陆九念是远远地跟着他们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都将目光放在陆九念的身上,“胡闹!”两人异口同声呵斥陆九念。 陆九念缩了缩脖子说道:“我就看你们出门,以为你们要去做什么大事,好奇就跟出来了。看到是范家,我也好奇,就偷偷地溜进去了,刚好撞进了柴房,看到那个丫鬟,就把她救出来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此时都不知道该评价陆九念是无知比较好,还是无畏更好些。虽然说惊动了范家的人,但是似乎是因祸得福,陆九念似乎对那一夜的事情有了些记忆。 同样,花满楼还注意到了另一点不同:“陆小公子,你现在看着陆小凤不会头疼了?” 闻言,陆小凤也停了一下,真是这样? 陆九念看了看陆小凤的背影,老实地回答:“看到陆大侠的背影不会,可是正脸就……”那为难的语气已经诠释一切了。 陆小凤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各自怀着疑问,顺着这条崎岖的小道往上走。陆小凤拨开一丛杂草,无奈地说:“陆九念,你真的挑了这条路走?”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这里很熟悉……”陆九念此刻也很吃力,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走下来,陆九念已经不知被多少野草打到了,一思及此,陆九念再看看担负着开路的任务却显得颇为轻松的陆小凤,心中说不出的羡慕。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陆小凤和花满楼等着陆九念的反应。见陆九念陷入了一种近似茫然的状态,两人也没有催,只是站在一旁等着陆九念。 不过他们没等到陆九念的反应,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清晰地听到了旁人活动的声音,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知道有人跟了上来。本以为是范家的那个黑衣人,只是陆小凤正欲移动脚步,就被花满楼给拉住了手。 还有一人。花满楼在陆小凤的掌心中写道,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陆小凤抿了抿唇,本以为范家的人只有那一个黑衣人,莫非还有援手? 因为对方躲在暗处没有行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陆小凤和花满楼选择以静制动,等待着暗中那两人的动作。 陷入沉思的陆九念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变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便干脆往一个方向都踏出一步,觉得不对再收回脚步。 如此这般试了几次,陆九念忽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心中颇为惊喜,便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 这一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一愣。 在陆九念停住的同时,陆九念右方的树丛忽然一动,一道黑影蹿了出来,冷光划过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眼便直直地朝着陆九念刺去。 在那道黑影行动的同时,在陆小凤他们的后方也有一道黑影冲出。 两个人! 陆九念此时已经下意识地逃开,口中还喊着“陆大侠、花大侠救命”。 花满楼站得离陆九念比较近,自然是他出手挡下了那个黑衣人的长剑。而陆小凤则是转过身拦下了另一个黑人,缠斗在了一起。 在交手的过程中,花满楼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对范家那名黑衣人有过印象,显然现在和自己交手的这个人并不是,最起码,那名黑衣人不用长剑。 方才在范家,那个黑衣人的身手他也有些了解,现在和他交手的这个黑衣人显然身手更好。 花满楼再次打开那人的长剑,却发现陆九念非但没有躲起来,反而站在原地不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花满楼正欲让陆九念走开,便听见长剑带起的利风朝着陆九念直刺而去。花满楼一咬牙,反身拉住陆九念的手往一旁用力一拽,右手袍袖挥出,便要卷住那人的剑。 拉住陆九念的手时,花满楼便发觉陆九念的手冰凉,而且在发抖。怎会如此?这般分神想了一瞬,花满楼却发现自己没能卷住那人的长剑,反倒是一阵利风从身旁刺过,目标却不是他们。 花满楼心中立刻就有了决断,这个黑衣人的目标不是陆九念,而是在他们身后的陆小凤! 此时陆小凤刚擒下与自己缠斗的黑衣人,就感觉到身后剑气凛冽,竟然已经逼到了他的脑后。 陆小凤不得不松开黑衣人,转身疾电般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人的剑锋,逼到那人的面前,逼近了,看见那人的眼睛,陆小凤一愣,颇为诧异地说:“竟然是你?” 而被陆小凤放开的黑衣人则是抓住这个机会冲向陆九念他们,手中多出一把匕首,直取花满楼面门。 花满楼心系陆小凤安危,袍袖再次挥出,不偏不倚击中那人面门,竟将他带得撞向了侧旁一棵大树。 花满楼只是这么一顿,陆九念却像是风一样地跑过花满楼,直直地朝着陆小凤的方向跑了过去。 “陆九念,别过来。”陆小凤立刻制止他,却感觉那黑衣人似是一颤。 那黑衣人回头望了陆九念一眼,光是那一眼,便让陆九念发出了痛苦的呼声,倒在了地上。 陆九念的情况完全不在在场众人的预料中。花满楼顿了一下,决定先把那黑衣人擒下。 袭击陆小凤的黑衣人心道不好,他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机会,现下花满楼却上前帮忙,这次恐怕又是不能杀死陆小凤了。 机会可以再找,他不能把自己折在这里。黑衣人横过剑锋,朝着陆小凤的脖子挥去,陆小凤后仰躲过。 那人并不恋战,在花满楼抓住他前便回身对上了花满楼一掌,借力逃开了。 花满楼正欲再追,却被陆小凤给拦住了。 “花满楼,穷寇莫追。”陆小凤感觉得到,花满楼的手微微颤抖。知道花满楼心中所想,陆小凤走到花满楼面前,抓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脸,“我没事的。” 花满楼忽然挣开了陆小凤的手,顺着他的面孔摸了一遍又一遍,又去摸陆小凤的脖子,感觉到手下光滑的触感,花满楼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放松,复而在陆小凤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这一次,陆小凤握住了花满楼的手,将他有些冰凉的手准确地按在颈侧,抱住花满楼,轻声说:“感觉到了吗?我好好的。” 陆小凤颈下血液流过带起的脉动将阵阵近乎虚幻的暖意传入花满楼的掌心。陆小凤抬手碰了碰花满楼的嘴唇,这个人,一皱眉就会这样抿着嘴唇,咬得嘴唇发白。 “我真的没事。”陆小凤抚过花满楼的脸。 花满楼一下一下地轻按手下的陆小凤的皮肤,一遍遍地确定他无事,最后抬起了头,问:“为什么不让我去追?” “什么?”陆小凤一心都在想花满楼的手暖起来了,没能反应过来。 花满楼也不顾自己此时还被花满楼抱在怀里,“方才那个黑衣人就是之前我们放跑的那个人。他跟着我们到这里,装作袭击陆九念,实则就是为了抓住机会杀死你。刚才那柄剑差点就……” 刺中你了。 花满楼甚至不忍心把这句话说完。他闭了闭眼,又说:“这些天我们都想着范家这件事,根本就忘了你身后还有这样的危险,加上这次,我们已经放跑他三次了,陆小凤,到底……”剩下的半句话湮没在唇齿之间。 陆小凤慢慢地滑下手,安慰道:“我知道。只是事情总要分轻重缓急。”发现花满楼脸色又是一变,陆小凤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自己这件事不重要,只是现在陆九念成了这样,还有个黑衣人在,我们先处理了这件事好吗?” 两相僵持下,最后花满楼还是点了头。 137 花满楼总算是对这件事情妥协了。注意到自己还被陆小凤抱在怀里,花满楼不着痕迹地脱身而出。 直到分开,一阵冷风吹过,两人才发觉今夜是有多凉,恐怕是因为刚才真的太暖了。 分开后,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是一阵怔愣,竟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都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些什么。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两人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此时此地是想不到什么冷露无声、风月如画的,更何况还有两个大麻烦要解决。 花满楼就近检查昏倒在地的陆九念的情况,而陆小凤则是去看那个被花满楼击昏的黑衣人的情况。 陆小凤蹲下身检查那个黑衣人的情况,发现这个黑衣人是真的昏了过去。这人虽然武功算不上很强,但是也没那么不济,现在落得这个境地,唯一的理由便是花满楼方才那一击是真的用了不小的力道。 花满楼之所以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是因为方才自己险些被人刺中。这个认知跳出,陆小凤便回过头盯着花满楼的背影。 眼前这个人之所以失去冷静,是因为自己。一有这个想法,陆小凤便觉得心彻底软了下来,暖融融的。 觉察到花满楼动了动,陆小凤立刻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身旁这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身上,伸手就扯开了那人蒙面的黑布,看见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对这张脸,陆小凤是没有任何记忆的,随意猜测一下,恐怕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收人钱财办事的。 “陆小凤,那人怎么样了?”花满楼的声音传来。 陆小凤将黑布翻叠了几次,牢牢地将那人的双手绑住,然后说:“没什么事,就昏过去了,我把他给绑了。陆九念呢?” “他的问题有些严重。”与陆小凤的一派轻松截然相反,花满楼的语气倒是多了些凝重。 “这位少爷真能折腾。”陆小凤无奈地摇头,想起方才陆九念明明身处危险之中竟然还朝着他跑了过来,真的是…… 花满楼和陆小凤把陆九念搬到树下,此时陆小凤才注意到陆九念眉头紧锁,仿佛昏迷中也是极不安稳,“花满楼,陆九念好像在说什么。” 陆小凤弯下腰,凑近陆九念的嘴边,就听见陆九念在说什么“哥哥”、“不”、“不想忘”,陆九念说的话很零星,根本就连接不起来,陆小凤听了半天都没有听明白,颇为挫败地抬头去看花满楼。 花满楼也是皱着眉头,对陆小凤说:“陆九念心绪不稳,身子倒没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陆九念竟然奋力挣扎了起来,虽然他从没练过武,但是此刻竟硬生生使出了几分蛮力。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想伤着他,只能尽量按着他。 “放开!”陆九念虽然神志不清,但还是能感觉到旁人在对他做什么。 陆小凤一低头,就发现陆九念的眼睛睁开了些,“陆九念,你看清楚,是我和花满楼。” 好在陆九念对声音还是有反应的,听到陆小凤这么说,陆九念竟然就真的朝着他看了过来。可是不看还好,一看,陆九念的动静竟然更大了。 陆小凤的手一下子就被陆九念给抓住,陆九念似乎很不舒服,却怎么都不肯放手,说话声却大了起来,“哥……你真是我哥……我不想忘,不想!” 说着说着,陆九念更是用力地握住了陆小凤的手。 这点疼对陆小凤来说倒算不上什么,倒是陆九念的话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明白了点什么。陆九念没有这些天的记忆,恐怕是旁人有意为之的。 真是一件事未了,另一件风波又起。 现在陆九念的情况不太稳定,让他长时间睡下去恐怕不妥,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了决断,便开始试着把他唤醒。 在陆小凤和花满楼数声呼唤下,陆九念惊叫着醒了过来。 陆九念猛地坐直了身子,只觉得背后发疼,连额头也冒出了许多的冷汗。他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看清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脸。 在看到陆小凤的时候,陆九念忽然一怔,又握紧了陆小凤的手,却又在刹那之后松了力道,“是陆大侠啊。” 陆九念的语气有些微妙,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听出来了。 由于陆九念对陆小凤这般变化的态度已经出现了好几次,花满楼本来就有留意,这一次更是有了些想法,“陆公子,你刚才把陆小凤认成了谁?” 陆九念此时还有些恍惚,听见花满楼这么问,鬼使神差地就回答道:“哥……”但只是这一个字之后,陆九念浑身一震,表情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很微妙,如果真要说的话,陆小凤觉得就像是有什么忽然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一般,但是陆九念却挣扎着想要留下他,可惜的是这场在他脑海中的战争最后以陆九念的失败告终。 “陆九念,你……是不是又忘记了?”陆小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陆九念扶着树站了起来,用力地甩了甩头,保持清醒,然后说道:“好像有什么想不起来了。” 果然。陆小凤和花满楼现在愈发确定,陆九念的记忆被人做过手脚,而且是和陆九念的哥哥有关。 陆九念似乎心中有所想,环顾四周,走来走去,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见陆九念似乎好多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站在一起压低声音探讨陆九念失忆的情况。 “你觉不觉得,陆九念似乎认识那个偷袭我的人?”陆小凤还记得方才他夹住那黑衣人的长剑时陆九念冲上来的样子,“而且那人只是往回看了一眼,陆九念就成那样了。” 花满楼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也觉得陆小凤说的对,又联想到陆九念昏倒之后的反应,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说,那个黑衣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陆九念之前遇见的极像他兄长的那个人?” 陆小凤一挑眉,真的觉得很有可能,若非如此,为何陆九念看见那人之后,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若真是如此,算算陆安所称陆九念见到那人的时间,似乎真的与陆小凤开始被刺杀的时间接近。 “如果真是这样,向陆安问来那人的长相,找起来也比较方便。”花满楼可没有忘记这件事。 陆小凤挑眉,忽然说:“就算不知道那人长相,你也能把他找出来吧?” “何意?”花满楼故作不解地问。 陆小凤伸手就去撩花满楼的衣袖,“别骗我了,我都看到你衣袖上的粉末了,方才你挥了些在他身上对不对?这粉有什么用?” 手上拈着些微的粉末,陆小凤放到鼻下就要闻,结果就被花满楼拉住了手,“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有胆子闻?不怕是毒?” “毒?”陆小凤觉得自己好像是听见了最有趣的笑话,凑近花满楼,用沾着粉末的手指点了点花满楼的鼻尖,然后说,“谁都可能用毒,唯独你花满楼,不可能。” 发现花满楼的鼻尖真的沾了些粉末,陆小凤笑了笑伸手为他擦去,又说:“看,你都不躲,怎么可能会是毒?” 花满楼低笑不语,任由陆小凤为他擦拭,等到陆小凤收了手才说:“不过是留个印记,这粉末有股味道,我能闻到,旁人却不能,一旦沾上这粉末,月内不散,只要出现在我周围我便能将那人认出来。” “真有味道?”陆小凤不信邪地又低头闻了闻,却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闻不到。陆小凤正要低头再闻闻,却被陆九念撞了一下,鼻子就这么撞在了手上。 陆小凤直皱鼻子,转过头就想问陆九念怎么一惊一乍的。没想到陆九念却抢先了一步,拉着陆小凤的手说:“陆大侠,我想起些东西了,这里很熟悉!” “什……”陆小凤还没来得及问出完整的一句话,被陆九念拉着就要往外跑。陆小凤可不想就这样被拉走,连忙按住陆九念,要他把话说清楚些。 然后在陆九念不甚完整的描述中,陆小凤和花满楼明白了这人大概是想起了那夜他带着范杨氏和范宁逃到这山上的片段了,需要继续往前走,才能确定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陆九念对之前的事情有所记忆自然是好的,但是此时这里可不仅仅是他们三人。 陆九念也是此时在注意到地上还躺了个黑衣人,手还被捆了起来。带着他实在是不方便。 细想来范家雇来的人应该只有他一个。陆小凤和花满楼倒不怎么担心会有人来救他,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点了他的穴道,再寻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把这个人藏起来。 处理这个人并没有花费他们太长的时间。把人藏好以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在陆九念的带领下在这山头转了起来。 为了帮助陆九念回忆,陆小凤和花满楼偶尔会提一些与当夜有关的问题。 他们起初是在山上乱转,过了最开始的一段迷茫,陆九念行动的方向就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陆九念带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到了某一处比较狭窄的道路,此处仅供一人直行,而且稍有不慎就容易踩空。 走到一半,陆九念忽然停了下来,转了个身。 害怕他掉下去,陆小凤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加了些力道,免得这位小少爷又受什么刺激。 陆九念回头看了看陆小凤的手,指着下面说:“我记得……我带着那对母子逃到这里,有人一直在追我们,我们慌不择路,就来了这里。” 这条路这么狭窄,在惊慌的情况下……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恐怕,范杨氏是自己踩空的吧? 陆九念蹲下了身,抚摸着脚下的土地,说:“对,她就这么摔了下去。我背着她的儿子,拉住了她……”说着,陆九念按住了自己的右手,在那上面,还残留着范杨氏留下的抓痕。 想必,那个女人当时是真的很想活下去,可惜……陆九念闭起了眼。 “逝者已矣。”花满楼宽慰他。 陆九念也没有过分地沉浸在这种回忆里,而是站起身来看着四周,回忆着说:“我记得……她求我救她的孩子,有人在追我们……” 似乎被这朦胧的回忆中的惊惧感染,陆九念猛地回头。 “这里有我们。”陆小凤安慰他。 “我很害怕,所以就抱着范宁往前跑……”陆九念拔腿就往前面跑。 对于陆九念的举动,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一惊,连忙追上去。陆小凤正想着要提醒陆九念注意脚下,结果就听见陆九念惨叫一声,当着他们的面摔下了山。 138 人生多巧合,时不时的,相同的事情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从山上滚下来,滚了多久,陆九念不得而知。只知道好不容易停下来后,天旋地转,等到他扶着头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滚下来了。 全身都疼。陆九念苦着脸揉着身子,发现陆小凤和花满楼不在旁边。回想起自己方才跑得飞快,那两位大侠跟在自己后面,他们应该是看见自己摔下来了。 对于两人会下来救自己,陆九念还是比较自信的。所以说,虽然他一个人摔了下来,周围又是寂静一片,陆九念竟然也不怎么惊慌。 相反,他竟然觉得这种寂静有一股熟悉感,陆九念不自觉地想要往某一处走去。可是,若是陆大侠和花大侠下来的时候没见到他…… 陆九念仰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耐住心底的冲动,便想着这里这么高,陆大侠和花大侠要下来也是要花上一段时间的,自己先过去,待会儿再回来就好了。 这么想着,陆九念就拨开杂草往前走。周围很黑,脚下也不怎么平,陆九念每走一步都要掂量一会儿,但是对于要去的地方,陆九念却好像知道。 坐了一会儿,陆九念忽然向左一转,拨开浓密的杂草丛,竟然真的发现了一处不大的洞穴。陆九念走了过去,真的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仿佛他曾经在这里停留过不短的时间。 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陆九念有些好奇,正欲蹲下去,背后就被人一拍。 “哇!”陆九念吓得扑倒在地,猛地翻过身,却发现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陆大侠,花大侠,你们怎么吓人?” “我们吓人?”陆小凤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地说:“我和花满楼好不容易从上面下来找你,刚看到你的影子你就跑了,我们跟过来,你在这里说我们吓你?” 陆九念愣了愣,摸了摸鼻子,笑着给两人赔罪,还随手拿起地上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说道:“两位大侠,你们看这是什么?” 陆小凤和花满楼站得比较近,花满楼一下子就闻到了味道,说:“山中野果罢了,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九念随手将手中的野果一扔,站起来拍了拍手说:“两位大侠,我觉得我应该在这个地方留过一段时日。” 说完这句话,陆九念便自顾自地走了起来。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没有插话,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以防这个小少爷又在哪里一脚踩空,不知摔到什么地方去。 也不知三人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陆九念带着他们走出了草丛,然后他们竟然看见了一处木屋。 “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陆九念也是颇为惊喜,没想到在这山间绕了许久,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处房子。 纵观三人此时的模样,的确是有些狼狈。 陆九念喜悦地朝着那处木屋走去。陆小凤和花满楼跟在后面却有些犹豫,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那户人家并未点灯,应该是在休息。 这样大半夜去敲别人家的门并不合理,陆小凤和花满楼就想拦下陆九念。可是心情正激动的陆九念此时跑得飞快,没几下就跑到了那户人家前敲了下门。 这一敲,屋子里似乎真的有了些动静。 有一瞬间,陆小凤以为屋子里会有人打开门冲着他们就骂。可是没一会儿,门开了,直视向前陆小凤却没见到人。 什么情况? 倒是陆九念发出了一声惊呼,引得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对他投去了注意。直到此时陆小凤才发现有个小孩抱住了陆九念。 紧接着,屋子里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女声,“孩子,怎么了?” 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光线,一个老妇人缓缓地走了出来,看到陆九念的时候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公……公子您总算来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怎么会认不出这个老妇人就是当时在这座山上甩开了他们的老妇?这还真是有缘,当时他们想要找到这对祖孙的住处,结果跟丢了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被陆九念带来了这里。 小孩子紧紧地抱着陆九念不肯松手,仔细听,才发现这个孩子竟然呜咽了起来。 陆九念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形,顿时惊慌失措地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老妇此时也注意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一愣,便请了他们三人进去。 小孩子还是缠着陆九念,陆九念想让他回到老妇的身边,可是小孩子奋力挣扎了起来。 老妇说:“这孩子等了公子您多日,这么多天他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老身也算是不负公子的嘱托。” 陆九念云里雾里的什么都不知道,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错。 “婆婆,这孩子不是您的孙儿吗?”花满楼问。 老婆婆笑道:“老婆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哪有这个福分有这么个金孙。这是陆公子托老身照顾几日的。” 这个孩子的身份顿时了然。 陆小凤可还是记得这孩子踢自己的狠劲,就让陆九念把孩子的头抬起来。 陆九念轻声让他抬头,果然这个孩子听话地抬起了头,望着陆九念,而陆小凤也看清了他的脸,正是范宁。 “他是范宁。”陆小凤对花满楼和陆九念说。 “什么?你就是范宁?”陆九念瞪大了眼睛,按住孩子的肩膀,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上上下下把这个孩子看了个仔细,“官府找了他这么久,他竟然藏在这里?” 范宁不明白为什么陆九念要推开自己,顿时委屈地皱起脸,眼泪就盈满了眼眶。陆九念顿时慌了,立刻把范宁抱在了怀里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才不是没事呢。陆九念对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挤眉弄眼。 倒是这老婆婆注意到了陆九念的不对劲,“陆公子,你这是……” “婆婆,陆公子他出了些事,这些天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花满楼及时地为这位老婆婆解开了疑惑。 “作孽啊,这么好心的公子,怎么就……”老婆婆感慨着说。 于是陆小凤便询问老婆婆他知道的事情,老婆婆也配合地一一道来。 其实这个老婆婆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她有天在山上偶遇陆九念和范宁,当时他们一大一小都非常狼狈,陆九念看见了她便向她求救,说是被人追杀。 老婆婆心中大骇,便好心地隐者他们藏到了她家。她住得隐蔽,旁人是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的,恰好给他们提供藏身之地。 其实一开始,老婆婆也是有些怀疑的。可是看到陆九念和范宁那惊骇的模样,再看到陆九念护着范宁以及范宁紧抱着陆九念片刻都不肯松手的模样,老婆婆便信了陆九念是真心对这个孩子好的。 后来老婆婆问了详情,才知道陆九念是救了范宁和他的母亲,一路逃避他人的追杀藏到了山上,孩子的母亲摔下了山,生死未卜。 陆九念和范宁在她家躲了几个时辰,确定没人追上来后,陆九念便恳请老婆婆暂为收留范宁,他要回镇上报官,带着范宁会有危险。 老婆婆欣然答应,还指点了陆九念离开的隐蔽道路。范宁受了惊吓后便只肯亲近陆九念这位救命恩人,自然是不肯离了他。 还是陆九念保证会回来接他,范宁才肯留下来等他。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天。 陆九念没能来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失忆。从老婆婆的叙述中,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是发现了这中间的时间不对,从这儿下山花不了太多时间,陆小凤和花满楼救下陆九念是在十三那日,可是陆九念离开老婆婆家却是十二那日。 十二,这个时间又给陆小凤和花满楼提了一个醒。陆小凤被刺杀的那个雷雨夜,不就是十二那日的晚上吗? 果然,事情又联系起来了。这世上的事,果真是无巧不成书。 说完这些,陆九念也是唏嘘不已,摸着头说:“没想到我那几天的经历这么丰富……哎哟!小孩你咬我干嘛?” 范宁松开嘴,抬头就瞪着陆九念,这表情又是让陆九念手忙脚乱地一阵哄。 “范宁怎么不说话?”花满楼注意到从刚才开始范宁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老婆婆叹息着说:“这孩子受了惊吓,再不肯说话了。”然后她转而对陆九念说:“你没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日日都在门前等你,晚上也睡不安稳。后来听说山上发现一具尸体,这孩子害怕是你,拉着我就去看,也是在那里,遇到了两位公子。” 那具尸体,是范杨氏。陆小凤和花满楼回想起当时范宁的反应,再对比现在,只能叹息,范宁这个孩子,真的受了太大的打击,恐怕现在在他心里,陆九念才是唯一能信任的人。 听到唯一信任的人不记得自己了,也难怪范宁闹脾气。 这位老婆婆是个健谈的人,提起那日的事情,一阵唏嘘,又想起陆小凤挨了范宁一脚,笑吟吟地说:“这位公子的衣服和陆公子那日的着装颜色有些像,所以那日老身和这孩子还误以为是陆公子来了。那孩子发现你不是陆公子,所以便闹了脾气。”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陆小凤又是一阵无奈,现在知道理由,更是无奈。陆九念有几件衣服是蓝衣,和自己身上这件的确有些像,可是,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挨了一脚…… 花满楼的笑声传入陆小凤的耳,陆小凤觉得腿更疼了。 五人围着木桌说了会儿话,借着范宁只肯搭理陆九念,他们问清了那日范宁是什么都没看见,也无法让他指证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唯一可能的切入点便是那个被花满楼击昏的黑衣人了。 139 有些事情到底是公平的。有些事,前面不顺到了极点,或许到了结尾的时候就会变得极为顺利;有些人,一开始倒霉透顶,后来便会被好运眷顾。 范家这事,陆九念这人,显然就是符合这个规律的。 他们找到范宁后又折回去把那个黑衣人找了出来,直接带回了陆家。这黑衣人是个拿钱办事的人,和范家没什么大关系,经过陆小凤和花满楼几句盘问,最后便交代了事情。 范家血案是范忠花大价钱请他做的,范忠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杀了他的兄长、兄长的妻妾以及范宁,只要这样,他兄长这儿便没了继承人,范家最后便会落到范忠的手上。 也是范忠亲自为了指明了他们的住所,这个黑衣人先是去杀死了范忠的兄长和他的妻子,再来他是想去杀了范宁的,只是没想到那日范宁去了范杨氏的屋子,他在这中间浪费了些时间,便惊动了范杨氏,被他们给逃了。 而陆九念更是中途忽然出现救走了范杨氏和范宁。本来他收了钱,那晚做了事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这一拖拖到现在。 陆九念失踪的这段时间,这个黑衣人也频繁上山寻找范宁,想着解决后患,可惜老婆婆住得实在隐蔽,他没能下手。 至于那樵夫也是这个黑衣人动的手,范忠生怕真的有人知道范杨氏他们的下落,便派了人在告示周围守着,那日他便在樵夫去衙门的路上拦下了他,把他请到了范家,给了樵夫一些银两要他说假话,还允诺事后有重谢。 那樵夫见钱眼开,偏生是个胆小怕事的辈儿,昧着良心说了假话又怕得要死,范忠当夜便让他要了那樵夫的性命。 名为小绿的丫鬟更是无辜,不过是因为那日她的话没能让陆九念被定罪,范忠认定她无用,便罚了她。 其实这件事本来也没有这么复杂,只是因为陆九念中间遇上了其他事,让整件事情都错综复杂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那范忠竟能为了一己私利杀害血亲。 这件事情交给了官府处理,陆九念彻底洗清了罪名,而陆家更是以之前官府错抓陆九念的理由要求官府立刻处理范忠的事情,范家血案一时轰动,也就这样落下了尾声。 只是罪案结束,很多事情还没有结束。现下范家是交给了范宁祖父这一辈的一位长者打理,直到范宁成人再重新接回家业。 而范宁受了不小的打击,需要慢慢恢复。他一直不肯离开陆九念,甚至是想留在陆家。 陆九念的父母也很心疼范宁,便一起照顾他,等到范宁稍微稳定了些,再由陆九念送他回范家。 陆九念对范宁也是一阵心疼,教导范宁要坚强,每日寻着时间便会去范家陪范宁。陆父陆母甚至开玩笑说若不是陆九念年纪还太小,就让他收了范宁做义子好了。 除了范宁这件事,陆九念这几日做的最多的便是缠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说要学武功。陆九念几日下来恢复了些活力,便想起那夜在山上陆小凤轻松二指便夹住一柄长剑的功夫,还有花满楼那袍袖一挥潇洒的模样,心中沉寂已久的大侠梦又复苏了,吵着要学灵犀一指和流云飞袖,扰的二人不堪其忧。 今日陆九念照例来纠缠二人,陆小凤和花满楼异口同声地叹气,最后还是想出了一个主意,用陆九念在意的第三件事分散他的注意。 “陆九念,你就不想找到你哥?”陆小凤直言。他一说,陆九念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深沉的表情。 没错,就是陆九肖的事情。陆九念是认定了那个几次要杀害陆小凤的人就是那个陆九肖,但他也怎么都想不明白陆九肖杀害陆小凤的理由。 陆小凤自打知道了陆九肖的长相后就更加确定自己和他没有任何恩怨。因为有了这次范忠买凶弑兄的事情,陆小凤之前还状似玩笑地说了句“不会也是有人要买凶杀我吧”,虽是玩笑,却让人觉得不失为一种可能。 总归,在范家的事情了结之后,花满楼就明确表示接下来他们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陆小凤感觉得到花满楼的焦急,便允了他。 用陆九肖的话题打断了陆九念的纠缠,花满楼就让陆小凤和他一同外出。他知道那人不除去陆小凤是不会罢手的,肯定还潜伏在这附近,而花满楼要做的就是凭借之前那粉末的气味把他找出来。 陆九念也说要随他们一起去,就被陆小凤一句“小少爷你今日已经外出一次了”给堵了回去。 没错,自打上次陆九念偷偷和他们二人上山,陆父陆母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也明确对陆九念说了,每日只准出门去范家一次,其余时间必须在家思过,所以说,他想要跟着陆小凤他们出去是不可能的。 打发了陆九念,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走在街上。陆小凤落后花满楼半步。 平日里,他们总是并肩而行的,只是这次,陆小凤很想看看花满楼的背影。 花满楼走路总是不快不慢,自带着他的一份安然。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依旧如此,陆小凤却总是感觉其中多了份焦急的味道。 花满楼很担心自己的安危,担心到他变了颜色,担心到乱了脚步。 陆小凤忽然拉住了花满楼。花满楼专注于搜捕那一丝只有他闻得到的气味,忽然被拉住的时候也是顿了顿。 “花满楼,别急。”陆小凤握了握花满楼的手心,说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们已经在附近找了几日了,既然都没结果,不如就放松些,说不定就能遇上呢?” 陆小凤的想法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花满楼心想,他这样找了数日都没有结果,难道漫无目的地寻找就会有结果? 见花满楼没有表态,陆小凤又紧了紧手,再问了一声,“好不好?” 本该拒绝的。可是听着陆小凤那语气,花满楼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见花满楼答应,陆小凤格外高兴,开心过后便觉得有些渴了,就问花满楼要不要去茶楼。花满楼也觉得口中干渴,便应了。 本着放松心情的想法,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要了单独一间屋子,陆小凤更是雪花糕、藕粉桂花糖糕、马蹄糕各要了一份。 花满楼倚在窗边吹风,听到陆小凤毫不客气地要了三份糕点,不由地回头说:“你是想把糕点当饭食吃吗?” “配茶么,都有些想吃。”陆小凤也只是随意笑笑。 茶水和糕点上来得很快,这间茶屋布置得不错,最合花满楼心意的便是这靠窗的两个位置。知道花满楼喜欢,陆小凤便直接将东西都摆在那儿,两人就这么坐在窗边,饮上一口茶水,吃些糕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时间过得比他们想得要快,也要自在轻松得多,哪怕两人不说话,便是侧头迎上窗外的凉风美景,心中也是满足的。 其实这样也不错。陆小凤在花满楼面前素来没什么正形,做事也讲求随意。 也不知是今日心情好还是如何,陆小凤觉得这茶楼的糕点甚合自己的心意。又信手拈起一块雪花糕,陆小凤侧头看着嘴角含笑的花满楼,趴在窗沿,嚼着糕点出神,吃完了,他又伸手要再去拿一块。 只是这次糕点没拿着,就被花满楼按住了手。 陆小凤纳闷地看向花满楼,就见花满楼给自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陆小凤不说话后,花满楼就拉着他走到门边。 陆小凤侧耳,就听见一个男子冷淡的声音:“多谢,过会儿还会有一人来,他报上我的名号后你带他来寻我便是。” 这声音,竟然听着有些熟悉。陆小凤纳闷,望向花满楼。觉察到陆小凤的视线,花满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低声道:“我闻到味道了。” 花满楼是什么意思,陆小凤怎么会不知?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儿竟然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陆小凤推开了门,眼尾便瞥见一个背影进了他们隔壁的屋子。 小二看到陆小凤开门,忙上前问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陆小凤便顺水推舟让店小二再送一壶茶来,免得打草惊蛇。 几日寻找的人就在隔壁,陆小凤和花满楼有些想直接过去把那人擒获,可是又想起那人说还会有人来,两人便想等等,听听他们是有什么动静。 没过一会儿,果然店小二又领了一个人去了隔壁。 陆小凤和花满楼便走到了墙边,侧耳听对面的动静,果然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戊辰,我好容易赶趟任务回来,你就请我喝茶?”不满的声音响起。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1节 “坐。”被称为戊辰的男子冷冷地说。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见这段短短的对话,都有些纳闷,戊辰,这个名字还真是别致。恐怕,不是真名。 在二人的隔壁,被称为戊辰的男子坐在桌边,手边茶水凉了也不去理会,只是瞪着躺在榻上没个正形的人,“壬申,坐好。” 壬申本来是舒舒服服地躺着的,听到戊辰这么说,立刻坐了起来,不满地说:“我累死累活完成了个任务,本来是要回去休息的,你一个传信我就过来,中间一点休息都没有,你还不让我躺着了?” 戊辰冷若岩石的表情有所松动,问:“你临走前不是说帮我解决了吗?那个富家少爷。我这次去杀陆小凤的时候他还在,看起来没什么改变。” 富家少爷?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挑眉,说的莫不是陆九念吧? 壬申倒是有几分感慨,“不是吧?这位少爷可是从悬崖上跳下去了的,竟然还没死?”他也没有什么没把事办好的愧疚,“也只能说他福大命大,怎么,他又缠着你了?” “跳崖?”戊辰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我是让你帮我拦着他不要让他阻挠我的行动,你竟然要杀了他?” 壬申瞥了戊辰一眼,表情晦暗不明,“不是你说他一直跟踪你,恐他对你的行动不利吗?我威胁过了,也利诱过了,他冥顽不灵,还是死了方便不是吗?” “你……”戊辰持剑的手一紧。 壬申表情也是一变,说道:“戊辰,我们好歹算是同伴,你让我帮你,我帮了,他没死算他命大。你是想为了这么个人跟我动手?” 见戊辰没说话,壬申也没松口:“你如果想动手,我不在意。虽然你排行第五,我只排第九,若真是动手,我们可以试试。”这时候,壬申的表情忽然变得戏谑了起来,“再说,那位少爷现在的确是没碍着你行动了。不过,就算如此,让你去杀个陆小凤,都已经三次了还没成功,上次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被他们给抓住了,看来这笔生意我们是做不成了。” 两人来回几次的对话就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明白了许多事,戊辰,壬申,第五,第九,干支纪年得来的代号,这江湖上这般的行事,只有清绝楼。果然是收钱办事的杀手,是有人想要陆小凤的命。 至于陆九念失忆和跳崖,恐怕是这位代号壬申的兄台干的好事。 这边花满楼和陆小凤思绪万千,另一边戊辰倒是真的被壬申戳中了痛处,他站了起来,转身打算离开。 壬申又说:“戊辰,我是说真的,自打你接下这个任务都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今夜子时可就是最后期限了,那位主顾可是要亲自过来看陆小凤的人头的,要不要我帮帮你,他身边不是有个花满楼吗?” “不必。这是我的事,若是我无能,自然甘愿受楼主惩罚,你别插手。”戊辰毫不犹豫地放下这一句,推门就走。 壬申只得点头,“那行吧,亥时三刻我在镇口等你,总不能让你独自见那位主顾,免得你被外人一剑杀了,要罚也是咱们楼里的事。” 戊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壬申。 目送戊辰走远,壬申双手抱胸,摇了摇头,忽然脸色一变,走向了隔壁茶室推开了门,屋内茶香、甜意残留,木窗大开,一阵风吹过,散开一室香气。 140 街道拐角,陆小凤探出头望了一眼茶楼,回头对花满楼说:“竟然是清绝楼。不过那壬申不简单啊,要不是我们跑得快,非得被他发现不可。” 对此花满楼也是报以同样的看法。没想到,方才戊辰和壬申说了一会儿话,戊辰都没有发现隔壁的异常,没想到却是壬申来了他们这屋,警觉性太高。 “方才那壬申说得不错,如果两人真的打起来,胜负难算。”花满楼如是说完,顿了顿,又转头颇为犹豫地问陆小凤,“糕点……好吃吗?” 花满楼就不明白了,到底是好吃到何等程度的糕点,才能让陆小凤临走之前还不忘把仅剩的几块都给带走? 陆小凤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有帕子垫着捧了糕点,当然手上还剩下仅有的一块,仅剩的第二块已经在自己嘴里了,之前一路吃得太自在,就下意识地把剩下的糕点都给带走了。 没有茶水,糕点有些干巴巴的,陆小凤赶紧用力嚼,还顺手把最后一块雪花糕喂给了花满楼,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反正花满楼是没听懂的。 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口糕点,花满楼半遮住嘴,嚼了好久才咽下了,口中还残留着淡淡余味,并不是十分甜腻。 陆小凤问了声:“好吃吧?” “好吃你就把所有的都吃了?”花满楼反问。 陆小凤摸摸头,回答说:“总不能浪费了。” 糕点的话题告一段落,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走回陆家。方才在茶楼里听见了太多,他们需要早做准备。 回了陆家,也是两人幸运,陆九念被他父母叫走了,没有缠着他们。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同时打定了主意,今夜是不能让陆九念他们靠近这个院子的,否则让他们见到了戊辰,原本简单的事情可能就会变得复杂。 只是那戊辰真的是陆九肖吗?若真是,他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清绝楼的杀手,又全然不认得自己的胞弟了呢? 陆小凤心中有这个疑问,花满楼却说出了一种可能,“清绝楼楼主有一门身怀绝技摄魂术,能控人心,陆九肖可能是被控制了也说不定。” “你是说他可能被控制了,不记得这些?”陆小凤问。 花满楼点了点头。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若真是如此,陆九念失忆,是不是也和这清绝楼楼主有关?” 花满楼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同决定暂时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事情总是要一步步解决的。 “今夜,戊辰肯定会对你下手。”花满楼笃定,既然今夜子时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戊辰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而他们想做的是擒获戊辰,自然,今夜也是他和陆小凤最大的机会。 花满楼心想二人一齐出手擒下戊辰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可没料到陆小凤却忽然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戊辰交给我对付就可以了。” “为何?”花满楼很冷静,他自然是信得过陆小凤能对付戊辰,只是不知他为何舍近求远。 陆小凤回答说:“几次要杀我,这事儿我总得和他算了。你信我,我能解决。” “这是自然。”花满楼面色从容,告诉陆小凤一个事实,那便是自己从未怀疑过他。只是花满楼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把他交给你,那我呢?” “你帮我防着那个叫壬申的吧,我怕他再插手,说真的,这样忽然被人偷袭的事情我可不想遭遇第二次了。”陆小凤提起了之前在山上被戊辰偷袭的那一次。 花满楼面色一变,立刻道:“绝对不会的。” 陆小凤收了声,他知道花满楼对之前的事情是有多在意。 至此今夜的安排便决定了下来,陆小凤对付戊辰,而花满楼则是在外确保壬申不会出现。 白日里戊辰根本就不可能来,入了夜,陆小凤坐在屋子里等着戊辰的到来,不过他也没有等得可以,只是随意地活动了几下,到了平日安歇的时候便吹熄了烛火躺在了床上安歇。 陆小凤闭目养神,在心中默数流逝的时间,心想花满楼是不是比自己还要无聊。 正这么想着,陆小凤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极轻,不是花满楼。陆小凤知道,那位让自己久候的客人已经来了。 陆小凤闭着眼睛,在心中默数。房门呼的一声被打开,带起白灰飞扬,一道剑锋便带着凛然的杀意刺来。 早有防备的陆小凤左手一拍床板坐起,右手二指便迎上剑锋,用力地夹住了长剑。陆小凤侧身踢向戊辰。 戊辰想要抽出自己的长剑,奈何这一次陆小凤手上用了几成力道,长剑一时抽不出。为了躲开陆小凤的一招,戊辰便果断弃剑后退。 “我说,几次下来,这次总算是能做个了断了?”陆小凤右手向上一抛,握住剑柄,“让你跑了几次,这一次你觉得你还能逃吗?” “成败天定。”戊辰冷冷地说了一句,双手成掌朝着陆小凤劈面而来。 陆小凤没有用剑,只是避开戊辰的杀招,用左手擒住戊辰的右手,用力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戊辰用左手去挡,陆小凤右手持剑便横在两人中央。 以为陆小凤是要用剑,戊辰就要挣脱,而陆小凤只是横着将长剑往外一投,长剑便钉在了墙上。 戊辰目光一闪,左手便打向陆小凤的手臂,也不知为何,并没有去抢墙上那柄剑,而是咬牙决定全凭拳脚功夫定高低。 陆小凤心想这人还算是心实,两人面对面交手了几个来回,戊辰右手握拳朝着陆小凤左肩打去,陆小凤弯下身,二指便在他身侧一点,定住了戊辰的身形。 “看来今夜你是没办法带着我的人头回去交差了的。”陆小凤退后一步说。 戊辰目露精光,“你本可以杀了我,你有什么目的?” “两个目的。”陆小凤对着他比了个二的手势,“第一,我要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 “不可能,我们绝对不可能泄露这些消息。” 戊辰的回答倒没有出乎陆小凤的预料,一般他们收钱办事,怎么可能透露主顾的信息。 陆小凤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许久,即便戊辰不说,他本来就已经决定今夜要和花满楼去跟踪那壬申。 “第二……”陆小凤忽然上前拉下了戊辰的蒙面布,看清他的面容,陆小凤确认他的确就是陆九肖的模样。陆小凤说:“我要让你……” 话还未说完,门就蓦地被推开,再然后就是陆九念一声高呼:“哥!“ 陆九念脚下生风就扑了过来,为了不被他带倒,陆小凤敏捷地往后一退,“怎么你什么时候都能蹿出来?” 花满楼也是颇为无奈,“今日下午我们嘱咐过下人不必靠近这个院子,他知道了,便觉得我们这儿会有动静。我在外面的时候抓着他的。” 不过现在陆九念已经没想着要怎么和两人嬉皮笑脸了,他现在死死地盯着戊辰,颤声喊他兄长,然后像是惊醒一般扭头跑了出去,边跑还不忘回头说:“两位大侠,你们看着我哥,千万别让他跑了,我去……我去找爹娘!” 陆九念风风火火地跑了,没过一会儿就领着他的父母来了。 陆父和陆母此前便听陆九念在公堂上亲口承认是在寻找陆九肖,无奈陆九念对此事毫无记忆,他们也不知如何下手去寻找自己这个失踪了三年的儿子。 现在他们夜半被陆九念惊醒,却被告知陆九肖就在家中,这让他们怎能不激动。 到底是含辛茹苦养育了多年的血脉,陆父和陆母看到戊辰的脸的一瞬间便确定了这便是他们的儿子陆九肖。 当他们看到陆九肖被制住无法动弹的时候,两人都不解地看向陆小凤。陆小凤摇头说:“是他想要杀了我的。” 陆父和陆母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陆母上前,眼含泪水说:“九肖,陆大侠是我们家的恩人,你怎么能对他动手呢?” 陆母说话声音不响,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说话太重,又放轻了些,“孩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问他为何离开,不问他为何不传来一个消息,只想知道,他漂泊在外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可是陆九肖却皱着眉头,对眼前的一切都极为不解,冷声道:“我不是你们说的陆九肖,二位认错人了。” “怎么会!”一听到陆九肖这样冷冷地和他们撇清关系,陆家三人围到了陆九肖的面前。 陆父、陆母以及陆九念三人挡在了陆九肖的身前,这就给陆小凤的视线造成了一定的阻碍。因为他们三人的遮挡,陆小凤没有注意到陆九肖身形有些不稳,以及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所以在陆九肖忽然冲开了穴道拔下墙上的长剑,架在了陆九念的脖子上时,陆小凤和花满楼挡在陆父陆母的身前,陆小凤说:“你想杀了陆九念?” 陆九肖冷冷道:“我收钱办事,不杀无辜之人。” “那你是想用他来威胁我?”陆小凤指了指陆九念。 陆九肖摇头,“我几次下手都失败,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这次任务我是无法完成的,但是我也不能被困在这里。放我走。” 陆小凤和花满楼尚未表态,陆九念却拒绝了:“不可能!哥,今天你回了家,我们就不可能放你离开。” 陆九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近,他挟持陆九念不过是为了博得离开陆家的机会,他必须按时和壬申汇合,回到清绝楼,绝对不能被留在这个地方。 可是陆九念却一直在叫他哥,还有被陆小凤他们挡在身后那对夫妇发红的眼眶都让他无比心烦,都说了他不是什么陆九肖,他是清绝楼的第五杀手戊辰! “我不是你哥!”陆九肖皱眉对陆九念怒吼,推开他便跑出了陆小凤的屋子。 但是他怎么可能逃得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一齐追捕,陆九肖没逃出七步便被陆小凤和花满楼再次擒住。 陆九肖一直想要离开,花满楼忽然说:“清绝楼杀手均已干支年号为代号,名号落于强者,你现在是戊辰,但是你在成为戊辰前是谁,你就不记得了吗?” 花满楼的话让陆九肖浑身一震,但是之后他却在二人的手中挣扎得越发厉害了起来,只想着离开。 本来陆小凤和花满楼以为他只想脱身,但是他挣扎的剧烈程度却远远超出两人的想象,最后陆小凤甚至看到陆九肖连眼眶都开始发红了。 觉察到陆九肖是真的不对,花满楼便点了他的睡穴,和陆小凤一起把陆九肖搬回房中,再做打算。 141 陆九肖先前强行冲开穴道,受了些内伤。再加上他的情况不是很稳定,花满楼决定先查看一下陆九肖的情况。 陆小凤看了陆九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蒙面布,便让花满楼先照顾着陆九肖,他要先出去一会儿。 花满楼有些不解,又想到现在临近亥时三刻,担心陆小凤会自己前去,花满楼便嘱咐陆小凤一定要等他。 “花满楼,放心好了。”看着花满楼认真的面庞,陆小凤颇有些哭笑不得,在花满楼的心里,自己就是这样会丢下他独自一人前去犯险的人吗? 听到陆小凤应允,花满楼才点了头。这一次,陆小凤的确没有丢下花满楼就独自一人跑了,花满楼出来的时候问了陆安一声,才知道陆小凤就在隔壁的屋子里。 “陆九肖怎么样?”花满楼刚推门而入,陆小凤便问。 “点了他的睡穴,现在睡着,脉象倒没什么问题,可他这幅样子绝非正常。”花满楼沉吟,“我担心的是他醒来后仍然一心要回清绝楼,他那模样倒像是非得执行一个命令。” 不用说,这肯定也跟那摄魂术有关。若是中了这摄魂术,除非清绝楼楼主亲自来解开,旁人破解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甚微。 “你在这里做什么?”花满楼忽然问。 “照镜子。”陆小凤给出了一个花满楼此前从未想到过的回答。 半晌没有听到花满楼的声音,陆小凤转过头,才发现花满楼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陆小凤一拍脑袋才说:“不是,我是说我在看我的眼睛。” 花满楼更是不解,便等着陆小凤说下去。 陆小凤掂了掂手中的黑布,说:“你之前不是问陆九念把我错认成什么人了吗?方才陆九肖面带黑布,与他过招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看起来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方才我来到这间屋子,走到镜前才发现陆九肖的眉眼和我极其相似。” “什么?”花满楼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对,我刚才蒙住了自己的脸,的确很像。”陆小凤握紧了手中的黑布,一个想法立刻成形,“花满楼,我和陆九肖的身形相差不多,眉眼又像,不如……” “不如你假扮成陆九肖,装作任务失败,让壬申带着你去见那个想要你死的人?”花满楼立刻就猜中了陆小凤的心思。 陆小凤点头,“你觉得我这个方法如何?” 天色这么暗,身着黑衣,身形方面的确可以遮挡一二。陆九肖又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蒙着面的话的确能够拖一段时间,只是这中间若是被壬申要求揭了这蒙面布,又或是发生了其他…… “我会尽量在他发现不对之前套出那人的位置,你跟在我后面,以防万一。”陆小凤又补充了一句。 花满楼本来就想说为了以防万一自己也跟过去,现在陆小凤提出来了,花满楼自然是点头应允。 两人想着现在已过亥时,壬申说是在亥时三刻在城门口等着,误了时辰恐怕不好。陆小凤和花满楼正欲做准备,就听见隔壁传来了惊叫声。 又出什么意外了?两人立刻跑到了隔壁,陆小凤就看见陆九肖正手握长剑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腹部。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上前,陆小凤踢开了陆九肖的剑,却发现剑刃上早已染上了鲜血。陆小凤低唤了花满楼一声,花满楼立刻把陆九肖按在了床上,点住他几处穴道想要给陆九肖止血,却发现无用。 陆九肖两次冲开穴道,现在内息混乱,内力四处冲撞,盲用内力点他的穴道只会让陆九肖伤得越重。 “到底怎么回事?”陆小凤扭头便问。 陆九念他们也是一脸的憔悴,陆九念说:“不知道。花大侠走后哥他忽然吐了好大一口血,下地就要走,我们拦着他,我就跟他说他不是戊辰,不会在让他去什么清绝楼,哥他就忽然拔剑刺向自己。” “花满楼……”陆小凤心中咯噔一声。 “嗯,应该是被清绝楼楼主下了死令,无力回去便自尽。”对于这种手法花满楼心中早就有数,“陆小凤,你去寻些布条,把他手脚绑了,我用银针封住他的内力,这样才能治他。” 现在的陆九肖一心只想回清绝楼,回不去便自尽,这样下去他得把自己耗死。 花满楼一说,陆父和陆母就反应了过来,立刻吩咐下人做准备。花满楼皱着眉给陆九肖扎针。 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吵着花满楼的,陆小凤便带着陆九念他们都出去了。不知不觉,又过了许久的时间。 陆小凤问了身侧一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一问才知竟然已经快要到亥时三刻。糟糕。 陆小凤立刻去找花满楼,恰好看见陆安捧着什么行色匆匆地出来。陆小凤就拦住了陆安,问他花满楼那边情况如何。 “陆大侠,花大侠还在给公子行针,快结束了。花大侠吩咐小的去抓药,要让公子接下来几日都睡着。”陆安连忙回答。 听陆安这么说,陆小凤就知道花满楼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出来,可现在已经临近亥时三刻…… 陆小凤心中焦急,又恰好瞥见陆安手上捧得竟然是黑衣,“这是陆九肖那件黑衣?” “是的,大侠,您能不能……”陆安心中焦急,这大公子还在床上躺着,他可得赶紧去煎药了啊。 陆小凤拿过那件黑衣,说:“你去煎药吧,等花满楼出来你就告诉花满楼我拿走了陆九肖的衣服,先去了镇口,让他追上来找我。” 陆九肖这件黑衣上沾着花满楼洒出的粉末,陆小凤很确定随后追来的花满楼肯定能循着这个气味找到自己。 “是是是!”陆安心中也焦急,满嘴应下,飞快地出了府。 这夜半抓药的确是折腾人,陆安拿着药方跑了多家药铺,最终终于抓到了药。这一过程可以说是把陆安累得够呛,等到他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开始熬药的时候,陆安扇风的手忽然一顿,对了,陆大侠方才说什么来着?见了花大侠要说什么来着? 陆安手中蒲扇落地,他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陆大侠方才嘱咐了自己什么。他一直都在琢磨,熬药的时候,端药的时候,帮花大侠给公子把药灌下去的时候,还有花大侠问起自己陆小凤去向的时候。 被问到的时候,陆安就是一颤,心想坏事了,陆大侠到底要让自己说什么来着? 陆安不吭声是因为心虚,可是这忽如其来的沉默听在花满楼的耳中却又成了别的意义,“陆小凤走了对不对?”花满楼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陆安被吓了一跳,连忙说:“花大侠,陆大侠是有来找小的,小的说您还在行针,陆大侠就拿了公子那件黑衣……” “他走了!现在快亥时三刻了……”花满楼惊站起,声音紧绷,不在理会陆安他们,转身便出了屋子。 陆安追出屋子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花满楼的背影了,他扶着门大喊:“花大侠,陆大侠有话交代小的跟您说的,我给忘了!” 可惜,花满楼并没有听见,此时的他满心以为陆小凤欺骗了他,独自一人前去调查。 而此时的陆小凤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这么一个黑锅,他换上了陆九肖那身黑衣,才发现很合身,看来他和陆九肖的身形是真的是相差无几,不过也好,这样他也方便了许多。 陆小凤蒙着面,发现衣服上有血腥气,是之前陆九肖吐出的鲜血,正好,拿来装自己受伤了。 临近镇口,陆小凤就看见了等在那儿的壬申,他也蒙着面,看来是不必担心面巾被揭开的事情了。陆小凤松了一口气,暗暗压抑自己的内力,装作步伐不稳的样子奔向壬申。 陆小凤一靠近,壬申就发现了,接住陆小凤,壬申皱眉说:“有血腥气,看来你还是没成功。” “我不是他的对手。”陆小凤压下自己的声音,试着模仿陆九肖的声音,还真是不好模仿,好在陆九肖是个话不多的人,否则还真得苦了陆小凤。 壬申不疑有他,上前搀扶陆小凤,说道:“唉,都说这笔生意不好做了,你还接下了,这下好了,得去跟雇主说任务失败。那雇主看起来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他生气起来劈了你怎么办?” “楼主罚我,我认。他……嘁。”陆小凤心想我还非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对我动手。 壬申则是误以为他这是不屑,笑道:“你没能杀了陆小凤,这都是要被罚的人,竟然还这么傲啊你。” 虽然口头上是在调侃,但是壬申还是带着陆小凤往镇外走,“喂,看你受了伤,小爷我就帮帮你扶你去,你可别不使力,否则我就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陆小凤不言语,就沉默着让壬申带着自己去找那位神秘的主顾,可是陆小凤的心中依旧觉得不稳妥。 这件事情本就是他和花满楼临时起意,原本是不稳妥的,因为这中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可是现在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太过顺利,反而让陆小凤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差错。 陆小凤的直觉一向准,对危机的直觉更是准。壬申带着他出镇,却是一路向北,而且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四周的景色也变得越发深幽,陆小凤确定,他们是在往越发僻静之处走。 陆小凤心怀疑虑,安安瞥了壬申一眼,却见他沉默得像是没有任何异常。因为心中有疑,陆小凤便开始留心他们走过的路,这时他才发现壬申带他行走的路径太过飘忽,就像随意而行,直到陆小凤看见他们经过了一处先前早已走过之地,他才确定壬申是在骗他。 陆小凤毫不犹豫地出招,壬申也觉察到了,立刻扔开他,两人分别落在一棵树上。 “警觉性不错。”壬申懒洋洋地开口。 “你装得也不错。”陆小凤也回道,“竟然带着我在这里绕路,怎么发现我不是陆九肖的?” “我也是没想到,你和陆九肖这眉眼竟然这么像,一开始我还真没认出来。”壬申双手抱胸,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真的认错了人,“不过你说话以后,我就知道不对了。每次我说要把他扔下山,戊辰他肯定会对我出招的。” 陆小凤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你这是太讨打得出的经验吗?” 意识到这的确不是什么好卖弄的,壬申也就没有吭声。 倒是陆小凤明白了另一件事,“你这是承认了戊辰是陆九肖?” 壬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而陆小凤更是奇怪,“清绝楼的规矩,杀手之间只称代号,你怎么知道陆九肖的真名?” 壬申又被噎了一下。 可是陆小凤的思绪却转得飞快,陆九肖认定自己只是清绝楼杀手戊辰,陆九念莫名失忆还跳崖,壬申亲口承认陆九念的事情是他所为…… 陆小凤猛地抬头,望着壬申,诧异地说:“你是清绝楼楼主。” 壬申挑眉,但笑不语。 他这暧昧不明的态度更是让陆小凤这份猜测愈发坚定了几分,“没错,谁说清绝楼楼主不能藏身手下杀手之中伪装自己。” 壬申鼓起了掌,“哈哈,不错不错,陆小凤,真是难得,我用这壬申的身份装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发现我的身份的,你果然难对付,这笔生意果然是做不成了。” “要杀我的人是谁?”陆小凤脸色暗了下来。 “保密。”壬申回答。 “那我便擒了你,逼你说出口。”不能对陆九肖下手,对这个楼主下手总是可以的吧?陆小凤飞身向前。 壬申的武功绝对在陆九肖之上,此刻他也不再隐藏实力,挡住陆小凤的手,转而擒住,拉着他一起从树上跃下。 “陆小凤,我是个生意人,你没死成,对我清绝楼的名声影响太大,我得赚回来。”壬申忽然说,右手聚力,在落地的瞬间掌击地面,厚积的黄叶扬起,彻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陆小凤挥开眼前的落叶,便听见了壬申的声音,“陆小凤,看着我的眼睛。” 陆小凤对上了壬申的视线,立即心道糟糕。 142 花满楼一路都追着陆九肖衣服上的气味,不曾有丝毫的放松或是放慢。他一直都追着那股气味,却发现这股味道永远都是引着他继续向前,延伸得很远,却怎么都找不到尽头处的那个人。 就像是陆小凤一直给自己的感觉。 该死! 花满楼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走到一棵大树旁停下了脚步。就是这儿,在这儿气味最浓。但是花满楼在这附近都没有觉察到陆小凤的踪迹。 气味似乎又在向外延伸,告诉花满楼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花满楼烦躁地用手捶打了一下树干,复又追了出去。 此时,宁桥镇内某处宅院内,壬申自柜子中取出两个小盅,把两个小盅的盖子都给打开,取出一两条小虫喂给了小盅中的一只泛着紫黑色的虫子。 等到它吃完了食物,壬申才捧着小盅,推开窗把小虫给放了出去,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是这笑意还没能维持多久,壬申便收回了视线,瞥见抵在自己颈侧的剑刃。再往后一瞥,便瞧见白色的衣衫。 壬申刚想动一下,那柄剑便朝着他的颈间递近了一些。 壬申立刻止住了转身的打算,却并不畏惧,“听旁人说,江南花家七公子温润如玉,眼下看来,果然是耳听为虚。” 壬申本以为花满楼会问自己一句何意,没想到花满楼竟然是那么沉默。壬申自讨没趣,便接着说了下去,“花公子这行事作风可是够直接的。” 一见面,就把剑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了。这种事,壬申还没遇见过几次。 “陆小凤呢?”花满楼不想和壬申浪费时间,他怎么都没有料到,他追着这股气味在镇外绕来绕去,最后竟然被绕回了镇上,那股气味就停在这个房间。 “花公子能追到这里,在下也真是佩服。只是在下有一个疑问,花公子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壬申问,“陆小凤是被我带到这儿来的,他一路上没机会给你留记号,花公子目不能视,那么……想必是循着什么气味追来的?” 花满楼依旧不给壬申任何反应。壬申这人喜欢说话,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和沉默寡言的人打交道,之前遇上个陆九肖,现在花满楼也是不言不语的,壬申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命运,心想若是花满楼没有反应,那就证明自己是猜对了。 被花满楼用剑抵住了颈侧,壬申不慌不乱地说:“花公子,你不是要找陆小凤吗?那我便把他送给你,可好?” 花满楼刚想问壬申这是什么意思,并感觉头顶有一道厉风袭来,那股气味,是陆小凤! 可是找到人的激动心情很快便被陆小凤连番的攻击给打破了。花满楼抬臂挡住陆小凤的手,收剑退了开来,而陆小凤则是挡在了壬申身前。 壬申慢悠悠地踱步到榻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感慨:“陆小凤这身手可真不错,如果不是有人花了大价钱要他的命,我还真想把他收进清绝楼。” 陆小凤保护壬申的举动太过异常,现在又加上壬申这些话,花满楼马上就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这人,竟然是对陆小凤使了摄魂术。 “清绝楼楼主竟然伪装成手下排名第九的杀手,真是高着。”花满楼面无表情地讽刺。 听见花满楼说了话,壬申高兴地拍手,“你可算是说话了,我还当你非但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呢。” 壬申的话颇为刺耳,但是花满楼一一接下,全不在意。 “你和这陆小凤真是有默契,他知道我伪装成壬申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壬申指了指站在他前面的陆小凤。 “你想对陆小凤做什么?”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清绝楼刺杀陆小凤的买卖早就做不成了。 壬申忧愁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啊,我清绝楼素来讲究信用,接下的生意就必定完成,谁知这次败在你们的手上。本来呢,我可以杀了陆小凤,带着他的人头直接去交差。” 花满楼的手紧了紧,复又问:“那你为何不这么做?” “都说了,我和陆小凤并无恩怨,不过生意。只是接下这笔生意的人是戊辰,我不能插手,这场生意是失败了。不过呢,为了我清绝楼的名声,我可以带着陆小凤去做另一笔生意,由我清绝楼楼主出手,自然要价更高。只要那人愿意,我便擒着陆小凤,亲自将陆小凤杀死在他的面前,这笔买卖花公子觉得如何?” 壬申做的无非就是抬高价码的打算。 花满楼手持长剑,不肯放松,“你以为陆小凤会束手就擒?” “怎么不会?他现在的样子,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会一一照做。”壬申格外自信,走到墙边取下墙上挂着的剑扔给陆小凤,“陆小凤,如果我让你自尽,你会照做吗?” 陆小凤没有言语就把剑搁在了颈侧,只等着壬申一个命令。 花满楼怎不知陆小凤做了些什么,脸色变了变,正要动,就听见壬申说:“花公子可千万别动,你若是一动,他这剑可就往颈侧近一些。” 壬申说的,无非就是方才自己对他做的。无趣幼稚的报复。 花满楼强忍下心头的怒气,站在原地不动,“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会带他回去。” “哈,花公子还以为这是你认识的陆小凤?他中了摄魂术,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解开,现在他不过是任我摆布的傀儡。”壬申被花满楼的言语给逗笑了。 花满楼却摇头,声音平缓,“那倒未必。” “未必?”壬申好笑地重复了一遍花满楼的话,然后走近陆小凤的身后说,“他全听我的命令,只要我一声令下,他甚至可以杀了你。” “是吗?”花满楼丝毫不为壬申的话动摇。 壬申被花满楼给激了一下,便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陆小凤,下一刻,剑锋便对准了花满楼的心口。 剑锋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花满楼,可是花满楼眉间却始终都是冷静。他并不畏惧,哪怕剑锋已经几乎贴上了他的衣衫。 壬申本来是想看花满楼惊慌的脸色,现下有些失望,正欲让陆小凤停手,就听见了花满楼的声音。 “壬申,你是不是觉得,你的摄魂术可以控制一切?” 他话音刚落,陆小凤手中剑刃却忽然调转了方向刺向了壬申,壬申站在陆小凤身后,与他站得极近,陆小凤这一招让他猝不及防,只能堪堪侧过身,剑锋刺入了他的肩膀。 壬申后退半步,正欲脱身,脖颈两侧均被长剑抵住。 “可是对陆小凤,没人比我了解得深。”花满楼从陆小凤身后走出,声音泛着寒意。 陆小凤笑了起来,“花满楼,你这话可真让我感动。” “你……没被控制?”摄魂术是壬申的得意手段,从未失败过,现在竟然在陆小凤的手上栽了跟头。 陆小凤点头,其实他不过是在壬申要对他使出摄魂术的时候先使了菩提禅五功封了视觉,才躲了过去,若是真的看了壬申的眼睛,陆小凤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否躲过,“被剑抵着脖子的滋味还真不好受,还是楼主你来尝尝吧。” “哈哈哈,果然果然,你果真是不好对付。”壬申一直笑,“花满楼也是,遇上你们两个人,注定我清绝楼这次是要栽,戊辰果然是不可能赢你们的。” 壬申提起了陆九肖,陆小凤和花满楼便想起陆九肖那近乎癫狂的模样。“陆九肖变成现在这样,果然是你做的。”花满楼笃定地说。 壬申点头,“现在都已经过了子时,戊辰他恐怕不好受吧?” “说,怎么回事?”陆小凤将长剑递进了一分。 “没什么,不过是要他谨记,他是清绝楼的杀手,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得回来。若是不能,便自裁了事,不能泄露清绝楼丝毫消息。”壬申毫不在意地说着最为冷酷的话,全然看不出他之前还在茶楼中与陆九肖笑着说话。 “陆九肖竟会入你清绝楼?”和陆家人相处了几日,陆小凤对这个陆九肖有些了解,陆九念说过陆九肖嫉恶如仇,想象不出陆九肖竟会成为杀手。 “不过是三年前在我下手杀一人时出手拦我,搅和了我一桩生意。他身手不错,便收进来当做抵债,上一位戊辰在我清绝楼十年,没想到两年前死在了他手上。”壬申的想法很简单。 还真是彻头彻尾的“生意人”。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说:“解开他的摄魂术,放他走。” “不可能。”壬申的回答只是让他的颈侧多出了两道血痕。即便这样,壬申依旧不松口,“他是清绝楼的人,在他抵完债前他不可能走得了。你们可以杀了我,陆九肖还是会自裁。” 料定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自己没办法,壬申就是不松口。 可是他忘了,他面对的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已经让他失策了一次又一次,就不会再少一次。 花满楼忽然对壬申说:“清绝楼屹立江湖,做的从来都是杀人的买卖,但有条规矩写明只涉江湖,不入朝事,故此,朝廷对从未对清绝楼出手。五年前,刑部大牢遭劫,一名死囚消失,一名司狱被杀,刑部尚书命人彻查此事,后得知该名人犯是吏部右侍郎亲属,吏部右侍郎打点了刑部主事,又从外请人劫狱,不料遭司狱发现,后那人便下了杀手。” 陆小凤不知道花满楼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对壬申有影响,因为壬申的表情明显变了。 “后来吏部右侍郎与刑部主事伏法,于吏部右侍郎家中搜出一些信件,奈何刑部始终未能查出劫狱者的身份,证物留存在六扇门。我与六扇门燕捕头相识,曾听他提起过这件旧案,也有幸知晓了信件的内容,当中偶有提到戊辰二字。 当初刑部怀疑是江湖人士,清绝楼干支纪年的代号谁人不知,自然受了盘问。记得当时楼主是怎么说的?” 壬申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 花满楼却笑了,“楼主说的是清绝楼戊辰早已殒命,绝无此人。此事便搁置了下来。这话似乎与你之前所说不符,如果告知燕六寻,你以为这次能轻松地糊弄过去吗?” 威胁,这是彻头彻尾的威胁。 若是这次花满楼将这件事告诉了燕六寻,那么六扇门不会再轻易地放过清绝楼。清绝楼立于江湖,可这到底是这皇室的天下。 陆小凤算是明白了,冥冥之中,竟然巧合到了这样的地步。 壬申一咬牙,花满楼的表情太认真,说的也正是清绝楼的一处痛处,他知道,花满楼就是在拿这件事在和自己做交易。 一个杀手,清绝楼,这买卖的两头比较太过明显,任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好,我答应你解开陆九肖的摄魂术,放他自由。”壬申咬牙说。 达到了目的,陆小凤收回了剑,却发现花满楼仍然把剑架在壬申的脖子上。 “花满楼?”陆小凤不解地唤了花满楼一声。 “告诉我要杀陆小凤的人是谁,他在哪里。”已经追到了这里,花满楼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壬申眯起了眼,“一件事,你打算对我提两个要求?戊辰这件事,清绝楼有违朝政;若是透露了那人身份,那便是有悖江湖道义,朝廷我清绝楼得罪不得,江湖更是我清绝楼立足的根本,花公子你以为我壬申会稀罕自己这条命?” 他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解开摄魂术,透露身份,这两件事花满楼只能二选一,否则壬申能做出什么来,谁都不知道。 都是刀尖舔血过来的,生死对壬申的威胁向来不大。他若是舍了生死,那便什么都成空了。 “你!”花满楼心中涌上怒意。 此时壬申放声大笑,“陆小凤,你真该走到我这儿来看看花满楼现在的样子,这么锋锐的表情,竟会出现在他身上。” 陆小凤下意识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花满楼此时的表情,锋锐算不上,凛若冰霜,而在他眼中却似有火光。 花满楼动气了。 143 最后陆小凤依旧选择了让壬申却解开陆九肖的摄魂术。这个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虽说毫无悬念,可是壬申依旧还是在想怎么就不选对陆小凤有利的那个呢。被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左一右带着往陆家赶的时候,壬申还不死心地看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看似从容平静的面色,但是壬申却能从花满楼这佯装的镇定下看到并未平息的怒火。 这让壬申联想起方才花满楼将长剑架在自己脖子边,双眼中燃烧着怒意的模样,任谁都想不到花满楼会有这副模样。 壬申本以为,那时候的花满楼肯定会选择知道那个要杀害陆小凤的人的身份,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陆小凤做完选择后,花满楼一声不吭地收回了剑,虽然说花满楼收剑时的气势一度让壬申以为花满楼是想送自己上路。 “唉,花满楼,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是谁想杀陆小凤的吗?好不容易找到件事和我做交换,你就让陆小凤决定了?”壬申巴不得花满楼对陆小凤的决定有异议,然后两个人争论一番,直到现在这个念头都还在。 可惜的是花满楼并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偏头的动作都没有。反倒是陆小凤在听到壬申说话的时候立刻看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在生气,之前便注意到了这一点的陆小凤一路上都在留意花满楼的神情。正如花满楼了解陆小凤,对于花满楼,也没有人能比陆小凤了解得更深。 在壬申看来花满楼对自己的话是毫无反应,但是陆小凤知道这番话只是往花满楼的底线又逼近了一步。 决不能让壬申再多说半句话。 壬申正觉得花满楼无趣,转头想和陆小凤说会儿话排解一下无趣,结果刚转过头,胸口便被陆小凤迅速地点了两下,再然后,壬申就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一路上都目视前方不曾对壬申和陆小凤有过些许注意的花满楼倒是在陆小凤点住壬申的穴道后偏过了头。 花满楼难得注意到了自己,陆小凤对上了他的视线,不知要说些什么,便说:“他太吵了。”毫无来由的话,说出来也不会让场面有什么改变。 花满楼没有言语,只是转过头,在他们接下来返回陆家的全程,花满楼依旧没有开口。 他们三人径直去了陆九肖的房间,陆九念守着陆九肖,他不希望父母受太多的折腾,就让父母先回去休息。 也是花满楼之前的处理得当,被灌下药后陆九肖便没有再挣扎。 陆九念看到陆小凤他们的时候就满是期待地扑了上来,看着被两人拎着的壬申,不解地问:“陆大侠,花大侠,这是谁?” “能解开你中的摄魂术的人。”陆小凤干脆地说,压着壬申把他按在陆九肖床上,就要他解开摄魂术。 壬申倒是没有动作,只是冷漠地看着陆小凤,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解开摄魂术不用说话也行吧?陆小凤双手抱胸,但是壬申还是一副不解开哑穴不合作的架势,陆小凤还是解开了他的穴道。 “你敢说我吵?”壬申瞪着陆小凤。 “你想再被点上吗?”陆小凤又抬起手。 这点穴解穴的功夫直把陆九念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壬申转头就去看陆九肖的伤,感慨道:“还真对自己下手了,你们能处理成这样也不容易啊。” 陆小凤正想让壬申别废话,花满楼的反应却更快,直接上前对着壬申身上几处大穴点下,壬申顿时就觉得浑身发软,若不是就坐在床边,说不定会摔在地上。 “花满楼,你一路上不说话,就是在这里等着我?”壬申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出手的花满楼,心想这人是要杀了自己吗? 花满楼才不管壬申的误解,也不理会陆小凤的愕然,只是把手中长剑递给陆九念,“我点了他几处大穴,封了他的内力,他现在比常人还弱,你看着他让他好好帮你哥解开摄魂术。” 这是花满楼时隔许久后首次开口。他已经沉默太久,导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说完这些,他转身就打算离开。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2节 花满楼刚走开一步,就被陆小凤拉住了衣袖。陆小凤想问花满楼去哪儿,可是从花满楼的背影里他却读出了拒绝,这让陆小凤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过陆九念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的,所以他就大喇喇地替陆小凤问出了这个问题:“花大侠你把剑给我了,你去哪儿啊?” “我有点累了。”花满楼回答陆九念的声音有些轻,听起来的确有几分勉强自己的意味,“先回去休息一下。” 陆小凤心中刚有些担心,手中便是一空,花满楼早已轻轻地抽出了衣袖,抬步便走出了陆九肖的屋子。 陆小凤怎么可能会让花满楼就这样回去,花满楼走得很急,陆小凤生怕自己走慢了就追不上去,便转回去把自己手里的剑也往陆九念手里一塞。 已经走了一个花满楼,陆九念怎么可能让陆小凤也这么走了,连忙拉住陆小凤:“诶诶诶!陆大侠,你也要走啊,我还没闹明白发生什么了呢,你们就扔下这人往外走了?” 陆小凤一心要往外追,现在被陆九念这么一拉,身形立刻一顿。陆小凤一急,瞥了还趴在床上缓不过力气的壬申一眼,对陆九念说:“这人给你哥施了摄魂术害你哥忘了你们变成杀手的人,你失忆从悬崖上跳下来也是他害得。现在花满楼封了他的内力,你盯着他,他要是不好好做事你一剑杀了他我都无所谓。” 说完,陆小凤抽出自己的手就追了出去,留下陆九念在原地傻傻地眨眼睛,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趴在床上的壬申就觉得自己被一阵黑影笼罩,一抬头,就看见陆九念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笑得露出白牙,“好好干活,小爷考虑考虑饶你一命。” 壬申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险些被陆九念这语气气得背过气去,只能咬牙告诉自己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厢的气氛不好,那厢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气氛就更糟。 好不容易摆脱了陆九念,果然,陆小凤追出去就已经看不见花满楼的身影了,好在知道花满楼是要回房休息,陆小凤匆匆追过去,就看见花满楼极快的步伐。 花满楼在生气,陆小凤一直都知道,他回忆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能想到唯一一个会让花满楼生气的理由就是自己假装受了摄魂术控制。 听到花满楼那么笃定地说了解自己,陆小凤的确高兴。但是即便了解,被自己用剑指着,花满楼怎么可能平静。 思及此,陆小凤又一次拉住了花满楼的衣袖,“花满楼,今晚是我不好。壬申发现了我的身份,带我拐了半天都没有见到那个想杀我的人。我看他想对我使出摄魂术……” “我知道的。”不等陆小凤把话说完,花满楼就打断了他,他转过身面向陆小凤,但依旧低着头,只是兀自说着话,“壬申要对你使出摄魂术,你觉得若是假装被他摄魂,或许他就能带着你去找那个要杀你的人,你会菩提禅五功,自然无碍,我信你。” 花满楼的态度完全出乎陆小凤的意料,他本来是做好了打算向花满楼解释,可是现在花满楼却什么都知道。 “说完了吗?”花满楼的声音满是疲惫,他又一次从陆小凤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叹息道,“我真的累了,回去休息了。” 但是他刚走开一步,陆小凤又绕到了他身前,“那你是怎么了?不是在气我这个,难道真是在气我选择救陆九肖?花满楼,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的。” 不管发生什么,他们绝不愿,也绝不会牵连无辜,陆小凤的心是这般,花满楼的心也肯定一样。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对你的决定也没有丝毫的怀疑。今夜奔波了太久,我真的累了。”花满楼真的很疲惫,头也开始疼了。 可是陆小凤依旧挡在他的身前,丝毫没有移开脚步的打算。花满楼又想绕开他,却再一次被陆小凤给拦住。 “陆小凤,你到底在胡闹什么?”花满楼现在不想面对陆小凤,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一个人冷静,为什么陆小凤偏偏不让! “我胡闹?”陆小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笑意,“花满楼,回来的路上你不和我说话,现在你和我说话却一直低着头,我是站在你面前活生生的人,不是地上的青砖。我了解你,你今天就是在生气,我以为你是在气我用剑指着你,你说不是。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放心?” 花满楼心中本来就乱,陆小凤说的话在他听来全都是刺耳的嗡嗡声,唯独最后一句他听清楚了。 你不说,我怎么放心。呵……他竟然也知道一声不吭会让人担心? 陆小凤随着花满楼低下头,竟然就听到了花满楼的嗤笑,听见了花满楼的低语,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花满楼,你……”陆小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花满楼也讶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把这话说出口了,可是随后他感受到的是带着痛的畅快,“你也知道,一句话都不说会让人担心?” 陆小凤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满楼,惊讶地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你执意说要自己动手抓陆九肖,让我防范壬申,我答应你了。你跟我说要假扮陆九肖,我也同意了。你说会和我一起去,我信你了,结果呢?”花满楼发现,情绪就像是被大坝强行截下的洪水,哪怕他过去为它设下多坚实的屏障,但是哪怕这道屏障出现一丝裂缝,这些情绪的洪水便会倾泻而出,所到之处狼藉一片。 “等我处理好陆九肖出来,你却一个人走了。你说的和我一起只是随口的谎言,你从一开始便决定独自一人先行。陆小凤,一个清绝楼第九杀手摇身一变就成了清绝楼楼主,还有一个躲在暗处不知是谁的敌手,你就那么有自信凭一己之力赢下他们吗? 如果不是今夜你恰好穿了陆九肖的衣衫,如果不是上面还留有药粉气味,我根本就找不到你。这对你来说也是失策,对吗?” 花满楼的质问让陆小凤更加不解了,花满楼这都是在说些什么?“陆安他……”陆小凤开口,旋即又被花满楼打断。 今夜的花满楼不是以往的花满楼,他心绪混乱,说着他往日绝不会说的话,“若不是陆安告诉我你走了,呵……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陆小凤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陆安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话传达给花满楼,现在花满楼是误会自己抛下他独自行动了。 说起丢下,陆小凤立刻就想起之前在琴阁那一次,他也是连夜逃走,留下花满楼一人,他对花满楼说过以后不会这样了的,更何况这一次…… 陆小凤想解释,但是刚对花满楼伸出手,花满楼便退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他的手。 “陆小凤,你一直都这样。江湖逍遥二十余年,何时走,何时留,只在你一念之间。你自在惯了,我也习惯了,百花楼任你来去,江湖我与你共走。我只望你能信百花楼是一处安歇之所,相信我花满楼。 我知道不论我陪你多久,你总有一天会走。栖霞山上一诺,于你我意义从不相同。但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就陪你。等你好了,只要你说你要走,我就送你离开,绝不强留。 青河灯会后你走,留下书信一封,我知道你去散心,我能确定你过得好,我就不会担心。只要你没事,我在不在有何不同? 但这次是一样的吗?陆小凤,那是你的命,我在意,你更应该在意。我在你身边,我想帮你,你点头答应,却转身就走。如果你不需要我在,如果你觉得我的帮忙多余,大可直言,我不会多留。” 将这些话说完,花满楼竟然觉得心中一轻。但这不是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因为随之而来的是心中空了一块的痛楚。 他说出来了,从知道陆小凤独自一人前去会壬申时他心中所想的话,他都说出来了,绝了后路,断了前路,他把心中的怒告诉了陆小凤。 陆小凤很安静,恐怕是被自己这副模样震惊了吧?花满楼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说出这么逼人的话。 场面太安静,太尴尬。陆小凤不说话,花满楼既想听他的回答,又想转身离开这个地方。等了许久都没听到陆小凤的声音,花满楼暗笑,转身便想离开。 结果陆安惊慌的声音就忽然响了起来:“花大侠,我想起来了啊!” 陆小凤回头,就看见陆安飞奔过来。 陆安很懂得看气氛,现下一看就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之间的气氛不对,他就知道坏事了,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没把话说清楚。 陆安喘了口气,连忙对陆小凤道歉:“陆大侠,对不起,您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担心大少爷,走神了,没太留心您对我说了什么,结果花大侠问我的时候我真给一时忘了!” 然后陆安连忙对花满楼解释:“花大侠,陆大侠走之前有交代小的告诉您他先行一步,让您追着气味去帮找他,小的一时给忘了……” 忙着解释的陆安没有注意到花满楼动摇的神色和陆小凤望向花满楼的眼神。 144 陆小凤觉得有些恍惚,今夜对他来说就像是梦一样,梦的开头,是花满楼闪烁着火光的眼;梦的结尾,是花满楼转身离去的背影。 直到花满楼走出好远,陆小凤才回过神来,看见一脸歉意又不知所措的陆安。陆小凤笑着摇头,“我们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陆安有些惶惑,但是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便应了陆小凤,虽然是一步三回头,但还是走了。 陆小凤抬步去找花满楼,一路上心里都是一团乱麻。直到他站在花满楼屋前,看着紧闭的房门,看着映在房门上花满楼的身影时,原本纷杂的思绪却立即停止了骚动,自发地变得平顺,让陆小凤得以思考。 自方才到现在,陆小凤明白了花满楼今夜动气的理由。不是因为自己假装着了摄魂术,不是因为自己放弃知晓想杀自己的人,而是因为花满楼误以为自己抛下他,想独自解决这件事。 是因为陆安的失误造成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可是看到花满楼这副动怒的模样,陆小凤却难得地嘴慢了好几拍。 可是陆小凤并不后悔。就是因为这样的巧合,就是因为自己来不及解释,他听到了花满楼心中所想。 还记得在天魔宫的时候,他追问花满楼究竟对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从未想过二人心意相通的可能,可若真是呢?所以那一次他是带着忐忑和期望询问的。 可惜被朱啸打断了,说不懊恼那是假的,可是懊恼过后,陆小凤竟然也觉得释然。 若是朱啸没来打断,花满楼会给自己什么回答呢?会如自己所想,还是大相径庭?陆小凤最怕的,是花满楼的沉默,亦或是一个无关的回答。可按他对花满楼的了解,结果极有可能是他最怕的二者。 没能听到花满楼的回答,他懊恼;听不到花满楼的回答,他释然。 怎么都没料到,会在这一天听到花满楼的心里话,在陆小凤看来恰好是那个问题的回答。 在花满楼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来去如风的人,不在一地多留,不在一人身旁多留。他就这么站在自己身边,却随时做好了送走自己的准备。 呵……回忆起当初自己在秋水宫所言,陆小凤惊觉他们空许着萧疏鬓白的诺言,却是谁都没想过相伴身边。而现在,他知道了花满楼怎么看自己,也知道了自己问了个极为无趣的问题。 因为他们一个是陆小凤,一个是花满楼。 从陆安那儿得知陆小凤单独离开的理由后,花满楼给陆小凤的是一句歉语和背影,而现在,花满楼给陆小凤的也不过是门上的影子。 可这便够了,光是看着这些,便让陆小凤有了言语的勇气。既然花满楼都说了,那么接下来就换他来说吧。 陆小凤走近那扇门,便看见门上的影子动了动,他能联想到花满楼被惊动的模样。“花满楼,方才说累了吧,现在我说,你听好吗?” 门上的影子动了动,最后趋于平静,也彰显着花满楼的犹豫,和应允。 “今夜我想与你一起,这一点我从未撒谎。那时候快要亥时三刻,你为陆九肖的事情脱不开身,机会又不能放过,我便拿了陆九肖的黑衣,让陆安告诉你追着那气味追上来。擅自决定先行一步,让你动气,是我的错。还来不及开口,就让陆安先说了。” 陆小凤抹了一把脸,这番话只是一个开端,却足以让他的心激荡,“还有一些话,是不能借着旁人的口说的。” “其实对这件事,我有点庆幸,庆幸今夜先行一步的时机,庆幸陆安没记住我说的话,否则我就听不到你那番话了,现在,我终于知道你的回答了。” 陆小凤用视线勾勒着门上黑影的轮廓,“自我回来,你我几乎一直一起,只有两次我犯浑离开,现在一次,青河灯会一次,这一次我给了你回答,那一次,从来都没有。” 屋内背对着房门的花满楼一惊。没错,他们约好相伴后没多久陆小凤便忽然离开的那次,青河灯会恍惚后他忽然离开的那次,自己很在意,却因为看到陆小凤安然无恙而不再追问的一次。 “因为我不敢说。”陆小凤叹息着自嘲道,却转而露出了坚定的表情,“现在,没什么敢不敢了。” 陆小凤向房门走近了两步,而屋内的花满楼几乎是同时地往前走了两步,只求两人保持着那毫无意义的距离。 “我走,是因为一个人,一个陪了我很久,还要陪着我一直走下去的人。因为太习惯他在,所以以前都没有留意,直到听见他与我许诺。 看着他笑,栖霞山的朝阳便照进了我心里;听见他说我很好,便觉得青河的灯火都比不上他的眼睛。 这些我从未深想过,那一晚我却将这些都梦见了,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想到他在睡在我隔壁,就心慌不已,不敢留下,犯了浑偷偷逃跑,只能托一匹马送他回家。” 想起自己那时的模样,陆小凤也觉得可笑,“我走了一路,多少次想回头,都不敢。在秋水宫的时候,我喝了一种青梅果酒,又酸又涩,让我想起更过的事,让我更想他。呵,我的事,旁人都比我早知道。” “明白了很多事,可我还是犯浑。我江湖来去,说好听了是来去自在,其实不过是漂泊。我已经霸占了他太多,他比我值得更好的生活,心想着现在的身份就够了,自以为即便他成亲也能笑着祝福他。 我见了他,一面占着他的好,一面却问他为何不成亲,我真小人。然后报应就来了,幻觉里我亲手为他着装,亲眼见他拜堂,亲耳听他说是我让他成的亲。我怕的,不只是他成亲,而是我推开他,看着他幸福,却想带他走。 多可笑,我一面希望他好,一面却害怕他因为我而离开。不敢承认,不敢去问他心中所想,想一直霸着,就干脆什么都不做,维持现状好了,现在我知道了,是我自作孽。” 自作孽三个字,说出来时陆小凤心中是解脱般的闷痛,而在花满楼听来却是惊雷般震耳。花满楼转过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小凤猛然抬头,便看见映在门上的影子发生了变化。花满楼,转过身面对着自己了是吗?鬼使神差地,陆小凤伸出手顺着花满楼面容的轮廓勾勒,好似这影子便是花满楼本人。 冰冷的影子借着烛光的映衬也多出了温暖,着了魔一般地勾勒过后,陆小凤收回了手,笑笑说:“走了太多次,连我自己都没想过会在何处安身,自然,他也不会信我。” 今夜的陆小凤说了太多话,把这些当做是一个与花满楼无关的故事,说给花满楼听,都是花满楼未曾料到的,让他不知如何回答,如果言语,如何……直面陆小凤。 可是,只是听到陆小凤最后那句话,便脱口而出:“我信你,从未怀疑。” 隔着门,花满楼的声音几乎湮灭,虽然陆小凤还是捕捉到了,可是花满楼的声音却给不了他任何安慰。 “是吗?花满楼,你信我,嗯?”陆小凤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花满楼仿佛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和那缕自嘲的笑。 “一诺永远,连我都不信自己,自然,你也不会信。” 亲口承认对自己的不信任,陆小凤更是明白了花满楼对自己的不信任。一句承诺,自己都没敢想着永远,又怎能奢望对方坚持永远呢? 只是今日,不想着敢不敢,只是想把心里话说给这个人听。身侧的手生疼,大概是因为握得太紧,可是他不介意,“以前我不敢说,怕失去你;现在,如果我不说,才会真的让我们渐行渐远。” 无法触碰到花满楼,陆小凤便退而求其次,将额头抵在门上,贴着花满楼的影子,轻声说:“花满楼,你的身旁才是我的归处。” 屋内花满楼几乎站立不稳,仓皇中按着桌子稳住了自己的身形。陆小凤方才……说了什么?自己真的听清了吗? 好奇怪,明明在疑惑,可是心中却是一阵酸涩,眼睛热得出奇,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自己在屋内站着,几步之远,陆小凤在门外站着,他贴着门,却没有推门而入。若非自己打开这扇门,陆小凤是绝对不会踏入的。 现在自己该怎么做呢?就这样和陆小凤各自站在原地?还是开门让陆小凤进来? 前者,不该如此。后者,该作何言语? 靠在门上的陆小凤勾起了嘴角,屋内方才好大一声动静,现在却安静了下来。哪怕看不见,他也知道花满楼那满腹愁绪的模样。 花满楼总是这样,无论何事,总是埋在心里,要听他一句真心,都很难。可是他不急,今天,他不是来追问答案的。 “花满楼,你不用想怎么和我说,我懂。这次,换我来等。”确定之后,等待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 陆小凤的声音抚平了花满楼茫然却焦躁的思绪。 两人有默契地听在原地,就这样隔着门面对面站着,便有什么交汇在了一起。 也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花满楼听见了烛火跳动的声音,很响的一声,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烛火熄灭了。 莫名地,心中一抽。花满楼便想去续上灯火。 还没迈开脚步,就听见陆小凤平稳中带着安宁的声音,“花满楼,睡吧。” 屋外也安静了下来。 花满楼犹豫了片刻,打开了房门。屋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泛着凉意,却不足以冷却花满楼纷乱的心绪。 “陆小凤……” 这一夜,是谁与谁的叹息交叠。 145 自那夜回来,已经几天了?陆小凤坐在亭子里,侧着头,架着腿,才发现他是真的不记得过了几天,换做以往,陆小凤心中可能会有些许焦急,但是现在,他发现心中就如一汪清水般平静。 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觉得太安静了。陆小凤懒洋洋地看着屋外的天色从昏黄变黑,也将室内染得一片漆黑,可他就是不想去点灯。 这样一片黑暗也挺好,伴随着屋外点点的雨声,心中格外宁静,只是想着,若是能和花满楼一起听雨,就好了。 便是这样想着,陆小凤就听见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肯定不是花满楼。陆小凤一惊,起身就想着要不要跳窗,结果还是被更有经验的陆九眼猛地推开了房门。 “陆大侠,哇,你这不点灯的,是抓瞎啊?”陆九念一开口,就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陆小凤支着桌面,捂住了自己的脸,他错了,他不该觉得刚才太安静的。 陆九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点亮了烛火,屋子顿时明亮了起来。倒是陆小凤被这忽然到来的火光刺得眼睛一酸,忍不住眯起眼,别过了头,便看到了桌上的酒壶。 对了,方才拿来的,还没喝上几杯,就被屋外的雨声吸引了注意。现在,喝上一杯吧。 陆小凤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陆九念先一步按住。这小少爷是做什么?陆小凤挑眉望向陆九念。 陆九念露出笑脸,把酒壶往自己这边一拉,又提起了旧话题,“陆大侠,教我武功吧,就是你那灵犀一指。” 又来?陆小凤有些头疼,陆九念对武功没天赋,有热情,对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和花满楼的流云飞袖更是极有热情。 陆九念最先瞄准的是看上去很好说话的花满楼,好不容易缠得花满楼于心不忍,陆九念却发现自己怎么甩袖子都没花满楼潇洒,心里受到了巨大打击。 挥了半天的手臂早已酸软,陆九念很快就打退堂鼓了。毕竟是孩子心性,花满楼也随他玩玩,不恼。 流云飞袖是学不成了,陆九念就把所有的热情放在了灵犀一指上,而陆小凤那拒绝教授的态度更是让陆九念执着了。 好歹你不教我,也得给我一个不教我的理由吧?陆九念打定了这个主意,“花大侠都和我说了,你都把灵犀一指教他了,可别对我用什么不外传的理由了。俗!” 俗……陆小凤嘴角一抽,忽然注意到陆九念提起花满楼,“是花满楼告诉你,我教他灵犀一指的?” “对啊,你都教他了,怎么不能教我?”陆九念瞪大了眼睛。 “你哥可以教你。”陆九肖的武功也不弱。 提到陆九肖,陆九念就扁了扁嘴,“不行,我哥骂我的时候太凶了。而且,我哥过几天就要走了。” “走?”陆小凤有些好奇,陆九肖不是刚回来吗? “对啊。”陆九念拿起酒壶的盖子,松手任由其落原地,然后再来一次,循环往复,“哥哥说他要赎罪,为他过去所做的。” 壬申解开了陆九肖的摄魂术,但是陆九肖仍然保留着身为清绝楼杀手的这几年他的所作所为。刚开始,陆九肖几乎是崩溃的。 好在,有家人的扶持,陆九肖走了出来,只是坚决认为要重新走过这些地方,为自己做过的一切赎罪。陆家人自然不会拦着他。 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又要走了,想必陆九念心里也是不舍的吧?陆小凤看着陆九念,安慰道:“放心,这一次,你哥哥会回来的。” 陆九念点了点头,表情也亮了起来,“不说这个,陆大侠,教我学灵犀一指吧!” 陆小凤笑了,“不行。” “为什么?”陆九念追问,“你都肯教花大侠。” “因为,他是花满楼。”陆小凤看准了陆九念动作的空隙,抢过了酒壶,嫌酒杯太小,便倾倒酒壶,仰头接下透明酒液,“我们两人会,就够了。” 陆九念噗嗤一声就笑开了,想也不想就说:“那陆大侠的理由就是应了灵犀一指应得那句‘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陆小凤险些呛到,有时候,陆九念还真是语出惊人。不过这话……还真是挺讨喜的。 陆小凤的笑容让陆九念理不清是什么原因,干脆就耍起了赖,非让陆小凤教他。陆小凤也是扶了陆九念的耐力,太过吵耳,就干脆再用菩提禅五功关闭了听觉,转过身喝酒,只觉得世界真清净。 可怜陆九念不知道陆小凤会这门功夫,接着在一旁絮叨,口渴了就倒茶喝。可怜他说得口干舌燥,陆小凤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九念总算是觉察出了这里面的问题,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听见了花满楼的声音。 “花大侠,你怎么来了?”陆九念露出笑脸。 花满楼来这里已经许久了,只是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听着两人的对话,听着陆九念耍赖,听着陆小凤带笑的声音。 “你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见的。”花满楼太了解陆小凤,自然知道他是借着菩提禅五功才这么安稳。 陆九念顿时觉得无趣,也知道陆小凤是铁了心不教自己了,也就走了。 屋内依旧有两人,只是陆小凤不知道身后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花满楼也无奈地笑,他本该上前告诉陆小凤的,可是,就这样站在他身后,花满楼竟然觉得也不错。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对陆小凤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屋外的雨声淅沥,带着平人心绪的力量,让花满楼有片刻的迷茫,脑海中响起那夜陆小凤在门外所说的话,一句句,一声声。 “陆小凤,天魔宫那一次,我看见你不再回来,可是后来我醒了,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不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好,便好。只有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说过我从未骗你,我说谎了。我信你,即便你用剑指着我心口,我依旧敢把一切都交给你。我也的确不信你,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敢全信……栖霞山一诺,我便想过未来送你离开,因为我从来不信真能伴你永远。离开太多,停留就会变得遥不可及,我从不信自己能留住你。” 说到这里,花满楼想起了陆小凤那夜说的那么多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是我们,信不过自己。” 说了这么多,陆小凤都没有些许反应。也对,他现在听不见。花满楼告诉自己。 花满楼从来都不是健谈的人,也不太有独自说了一长串话的机会。平素说话,都是与别人一来一往交流,和陆小凤更是这样,一言一语,或许不长,但总是一来一回地交谈。 当你说的话都散入了空气,仿佛你从未言语过,那才是真正的孤独感。 说了话,没人回答,那么下一步该说什么呢?本来就完全想好说什么,听不见陆小凤的声音,明明听到他的呼吸,却等不到他的言语,就像他并不存在。 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呢?那夜自己和陆小凤站在门里门外,自己沉默不言,陆小凤是怎么做到独自说完那么多话的呢?那时的他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花满楼摇头,都到了现在,他们何必还要再唱独角戏?想起自己方才觉得只对着陆小凤的背影也不错,花满楼便觉得自己糊涂,叹了口气。 这本是自嘲自解,可谁知他方才叹完一口气就被陆小凤拉住了手。 花满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陆小凤带了点惊慌的声音:“别走。” 谁要走?花满楼有些疑惑,很快就反应过来是陆小凤以为自己要走。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听得见?” 陆小凤顿时一噎,苦不堪言。他方才为了躲陆九念的魔音灌耳,的确是用了菩提禅五功。可花满楼一踏入这儿,他立刻就知道了。花满楼和陆九念,即便看不见,听不见,陆小凤也能分出来。 花满楼的出现让他一阵激动,他解开了菩提禅五功,正好陆九念出去了,他就打算转过身,结果花满楼就这么在他背后说话了。 陆小凤就知道这番话花满楼肯定是不希望当着自己的面说。以为花满楼还是不愿面对自己,陆小凤就决定干脆就这样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听见花满楼亲口承认他不信自己,陆小凤只觉得心疼,却又有着释然。而花满楼最后说的那句话更是让陆小凤心疼。 他们之间,不止是对彼此的不信任,更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想到这里,陆小凤也是心中苦涩。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花满楼的叹气声。他心中大呼不妙,第一反应便是花满楼又要走。 几日不见,这一次他就站在自己身后,怎能让他就这样离开?无需多想,陆小凤便拉住了花满楼。 听见花满楼的疑问,陆小凤后悔不迭,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听的……不对,我是……我不是假装听不见。” 陆小凤的回答实在着急,花满楼知道他不是戏耍自己,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松手。”陆小凤握着自己的手的力道实在很大,花满楼便对他说。 陆小凤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望进花满楼的眼睛里,下一秒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手。虽然松开了,但却仍像是担心花满楼走了一样,指尖停在花满楼的衣袖处,随时都能拉住花满楼的衣袖。 “我没想走。”一句话,消除了陆小凤的担忧,“我只是笑我们。” 陆小凤眨眨眼,收回手背在身后,“也就是说……我误会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陆小凤低下了头,与花满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笑声相和,一如既往的默契。 二人同时安静了下来,沉默地面对着彼此。就是现在了,几日的相避,这一次,他们谁都不打算走。 “君子所见略同。”长久沉默后,陆小凤忽然说。 忽然听见陆小凤开口,花满楼眨了眨眼,就感受到陆小凤的逼近,以及他停留在自己面前的呼吸,“君子所见略同,是我们,都信不过自己。” 陆小凤的视线落在花满楼的眼中,望着他眼中的自己,笑道:“我们不敢过,不信过,但我们从没真的践行过我们的话。” 花满楼的头发被方才的风吹得有些乱,陆小凤伸手为他整理,熟记于心的动作,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错。这次,换我等,是我想要留在你身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手指顺着花满楼的发丝滑下,未能梳到尾端,反倒先被花满楼握住,“我们的事,果然都是旁人先察觉的。寇姑娘……” 话未说完,花满楼的头发就被陆小凤轻轻拉扯了一下。 花满楼有些不解。陆小凤放松力道,问:“现在提起一个有夫之妇的名字,真的好?” 胡闹。花满楼笑着摇头,拉下了陆小凤的手,却没有松开,“寇姑娘还没成亲呢。” “一样。”陆小凤不讲理地说。 “是吗?”花满楼轻笑,微微偏过头,对陆小凤说:“寇姑娘对我说过,心能骗自己一辈子,果然。” 这话……陆小凤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左胸口泛着喜悦的疼痛。 “陆小凤,你知道吗?这一次误会你先走,我是真的动了气。” “知道。”陆小凤的手紧了紧。 “你不在的那一个月,我也是一样。” “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最该说什么?”花满楼语气平稳。 陆小凤凝视着花满楼的眼睛,烟云过往重现,要说什么,不需要思考:“对不起,不会再让你担心,不会再那样离开。” 这一次,不是单纯的道歉,而是承诺。 “方才的话,没有避着你的意思,接下来的话,你听着。” 陆小凤屏住呼吸,期待着花满楼的话。 “我心亦然。” 四个字,甚至有些飘忽,混在这风雨里,却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陆小凤控制不住满腔的激动和欢欣,埋首在花满楼颈侧笑了起来,笑得几乎摔倒在地,不得不靠着二人相互抱着才站稳。 “花满楼,我好高兴。”陆小凤松开手,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花满楼的笑,目不转睛。 “这么高兴?” “嗯,等了这么些天,一直觉得没什么。才不是没什么。”陆小凤抚着心口,直到现在,他还没有镇定下来。相比起陆小凤,花满楼倒是显得镇定得多。 陆小凤撇撇嘴,也许是因为松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可冷静多了。” 花满楼微笑,忽然伸手挡住了陆小凤的眼睛,道:“你听。” 屋外的雨声柔缓了许多,雨水滴落在地,映入耳中格外轻柔。 花满楼捂着陆小凤时并不用力,烛光顺着指缝落入陆小凤的眼中。陆小凤瞥见了桌上的酒壶,便轻轻地拉下了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回过头,就听见陆小凤问:“檐花细滴,花满楼,小酌一杯如何?” 花满楼点头后,陆小凤拿起了酒壶和酒杯,在走向花满楼前先吹熄了烛火,再带着花满楼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接过陆小凤递过来的酒杯,听着酒水入杯的声音,花满楼问:“只有一只酒杯?” “之前是独饮,只备了一只酒杯,不过倒头来我还是拿着酒壶直接喝了。”斟满一杯酒,陆小凤凝视着花满楼,嘴上却说着豪气的话,“就这样酒壶对酒杯喝吧。” 花满楼忍笑,“那吹熄烛火做什么?” “不需要借着烛光看到那么多东西。”陆小凤倚着另一边门框,视线不曾离开花满楼,“看到你,听着雨,足够了。” 仰视夜空,陆小凤轻叹:“雨声真好听。” “不止是雨。”花满楼忽然说。 “你还听见了什么?”陆小凤好奇地问,要知道,花满楼的听觉远胜于他。 花满楼的答案却远超陆小凤的预料,面朝屋外的他忽然转过身,指了指陆小凤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取笑道:“的确不怎么镇定。” “可是你觉得好听。”陆小凤微笑。 自知说不过陆小凤,花满楼也没有继续这场“口舌之争”,饮下手中的酒,才想起他和陆小凤是要对饮的,便伸手让陆小凤再给自己斟一杯。 可是陆小凤没有动作。 怎么?花满楼不解地微微侧头。 陆小凤将双手背在身后,低声说:“花满楼,我改主意了。” “什……”话未问完,唇上便是一股温热。 短暂温热后分开些微的距离,模糊的酒香为陆小凤的声音平添几分醉人之味。“想与你,共饮这一杯。” 酒香在唇齿间酝酿,低诉着秋雨中的醉意。 146 醒来的时候,他在,便是件幸福的事。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这样撑着身子看了花满楼多久,可是他不在意。 他和花满楼昨夜是什么时候睡下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昨夜檐下听雨,杯酒香气,雨声,酒香,却始终萦绕,不曾散去。 所有的记忆化作内心的激动,溢满胸腔,直让陆小凤感觉到满足。眼前的一切太美好,美好得,就像是一个梦。 梦……陆小凤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花满楼,试探这是真是假。 “你应该知道,我其实是醒着的吧?”伸出的手被花满楼准确地握住,陆小凤一低头,便看见了花满楼缓缓睁开眼,满面笑意。 陆小凤就势回握花满楼的手,重新躺下,将脸凑近花满楼的肩膀,鼻尖蹭着花满楼的里衣,满足地呢喃:“知道啊,现在更确定。” 磨蹭了两下,陆小凤睁开了眼,“醒了,为什么装睡?” 花满楼故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在想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陆小凤问。 这可是一个危险的问题,若回答,花满楼肯定陆小凤不会介意践行一遍心中猜测;若回答不是,陆小凤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深谙陆小凤性情的花满楼便直接坦言:“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陆小凤挑眉,忽然倾身撑在花满楼上方,“伤害你的事,我不敢做,也不会做。” 陆小凤的回答让花满楼有一刹那的失言,等花满楼回过神来,心中更多的是暖意,“我信你。” 温柔的声音,平缓的语调,全然信任的神情……陆小凤忽然躺回自己的位置,抓着自己的头发苦恼地大喊:“啊……我该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我得做点什么啊。” “你够了。”这才刚醒多久,陆小凤的情绪可谓是起伏不断,让花满楼都有些惊叹。阻止陆小凤自我折磨的手,花满楼无奈道,“都过了一晚,还这样?” 拉开陆小凤的手时,花满楼触到了陆小凤的头发。方才陆小凤抓头发的时候还真是毫不留情,本来就乱的头发现在更乱了,甚至有好几处打结了。这陆小凤,对自己还真下得去手。 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陆小凤就会意地坐了起来。花满楼坐起后便说:“帮我拿一下外衣。” 若是没记错,昨夜他和陆小凤的衣服都被陆小凤堆在了床尾。陆小凤犯了懒意,坐在原地不肯动,就干脆趴在被子上,手拼命伸长,最后终于勾到了两人的外衣。 花满楼披上自己的外衣,哭笑不得地对陆小凤说:“陆小凤,我给你诊个脉?” “诊脉?”陆小凤先是不解地偏头,然后马上就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但他反而是顺着花满楼的话说,“大夫,我中招了,会要命的,救命啊。” “什么招?”陆小凤半真半假的语气让花满楼稍微有了些兴趣。实在是在意陆小凤乱成一团的头发,花满楼便伸手把他打理一二。 陆小凤闭上眼安心地享受花满楼的动作,哼道:“天下第一招。” “嗯?”花满楼不解。 “寇梓汀以前说我也中了天下第一招,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天下第一招……果真厉害,谁都逃不过。” 花满楼起初不明白,听着陆小凤这笑意满满的声音,也懂了。不过懂归懂…… 正笑着,陆小凤觉得头发被轻轻拉扯了一下。他不解地侧头望着花满楼。 花满楼笑道:“现在提起一个有夫之妇的名字,真的好吗?” 这话……“学人说话好玩吗?”陆小凤笑问。 “礼尚往来。”花满楼松开了握着陆小凤发丝的手,“真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话音刚落,二人的笑声交叠在了一起。 两人似笑非笑地谈起寇梓汀,便让陆小凤想起在秋水宫中时被寇梓汀看破了自己。那时候,寇梓汀就对他说了“天下第一招”,当时没有留意,现在细想起来,陆小凤猛然想起当时寇梓汀的原话。 然后他立刻转过身面对花满楼,眯着眼表情怪异。 花满楼自然是看不见陆小凤,但是陆小凤方才的举动他却是明显有所察觉,“这是怎么了?” “寇梓汀原话说的是我也中招了,那时候我没有在意,现在……”陆小凤拖长了声音,足以让花满楼意识到这句话里的问题。 然后,两人同时发现了。 “也,是什么意思?”陆小凤歪着头,“寇梓汀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差不多,更直接些。”花满楼随意地说起那时在周家的事情,当时说了什么,记不得了,连那时的感觉,现在想起,都不再那么沉闷。 听完花满楼的话,陆小凤弯下腰把脸埋在被子里,似真似假地说:“竟然这么早……要是早知道你的想法,我就……” “你要如何?觉得委屈?”花满楼挑眉。 要是早知道,我们就不会浪费彼此之间那么多的时间。心中有些惋惜,抬眼一瞥眼花满楼幸灾乐祸的表情,陆小凤顿时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是遗憾。”陆小凤坦白地说,“花满楼,我真的晚了好久,比我想得更久。” “是晚了些。”花满楼也承认,他不会否认是自己先动的心,不会否认自己独自守过的时间,但是他不可惜,“但是现在在这里的,是全部的你。” 现在这个陆小凤,是抛却了心中困惑、犹豫、迷茫,全部的陆小凤,现在的自己,也是全部的自己。用过往的时间换得一个完整,花满楼不觉得遗憾。 陆小凤眨眼,长吁了一口气,“怎么办?花满楼,我觉得我欠你好多。” “慢慢还,连本带利。”花满楼说。 陆小凤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还有利息的?” “陆大侠莫忘了花家不做亏本买卖。”花满楼继续刺激陆小凤。 陆小凤被噎得没话说,只能笑着摇头,连本带利啊,这辈子都得抓着他花满楼放。 陆小凤单手托腮,歪着头看着一脸笑意的花满楼,心中一片宁静。 想给花满楼些什么,可是给他什么呢?一个念想从心头飘过。 陆小凤翻身下地,带起了一阵凉风。见陆小凤起身,花满楼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不解地问:“怎么忽然起了?” “花满楼,我想到要给你什么了。”陆小凤高兴地说。 花满楼虽然茫然,但还是跟着陆小凤一起梳洗,出了房门。本以为要去哪儿,谁知道不过是绕了个弯,去了自己的屋子。 折扇轻摇,一面是清冷云山,一面素纸空然。 清水滴落,融入浓墨。笔尖蘸浓墨一点,写扇面数言。 墨香自笔尖溢出,并不浓郁,却萦绕在这清晨的房间,笼罩着书案前的二人。 在跟着陆小凤的短短几步里,花满楼设想过陆小凤的想法,可惜时间仓促,容不得他细想,只是哪怕他有再多的时间想,也想不到陆小凤要做的,是为这把折扇题字。 画下这把折扇不过是因为自己不习惯手中无物,上一把折扇在雷雨之夜被雨水泡坏了,花满楼便重新画了一把,还恰好被陆小凤瞧见了。 那时候,陆小凤还说,这幅画太清冷。是啊,怎么不清冷。陆小凤还说要给这把折扇题字,自己也应了下来。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3节 只是那时的陆小凤不知道写什么,后来他们也遇上了不少事情,这把只完成了一半的折扇便被搁置在了屋里,连自己都快忘记了,没想到,陆小凤还记得。 在花满楼思绪万千的时候,陆小凤也搁下了笔,颇有些感慨地盯着扇面。那时候,自己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现在,明白了,写完了,心中更是畅然。 陆小凤小心翼翼地拿起折扇,端详两面的字画,觉得自己这字配得极好。 陆小凤这边厢沉浸在自己的第一个成果中,那边厢花满楼也很好奇。他走到陆小凤身旁,探出头问道:“写了什么?” 陆小凤偏过头,便瞧见花满楼满脸的好奇,本来想直言,心下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对花公子的赞美之词。” “哦?”花满楼眨了眨眼,退开一步,“说来听听。”陆小凤的语气一听就不怎么正经,花满楼太了解他,自然知道他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花满楼竟然就这么大方地等着自己夸他,陆小凤也是猝不及防,本来以为自己足以应对这样的场面,但是真要说时,却发现以前常言的那些话都不应用在他的身上。 夸赞花满楼……这个人…… “君子世无双。”其实也没有苦思冥想,只是看着映着晨光的花满楼,便脱口而出。 这五个字对花满楼来说也是始料未及,他本以为陆小凤会随口说些溢美之词,现在却说出了这个…… “你该不会真的写了这句话在折扇上吧?”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句话,花满楼便提起了折扇。 “若我真写了,花公子就嫌弃这把扇子了?”陆小凤捧着折扇递到花满楼面前,“这可是我与你笔下的第一把折扇。” 花满楼笑着接过折扇,放在书案上,“自然会用,不过,你到底写了什么?” 陆小凤凑近花满楼,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花满楼的眼中,“你想知道?” 花满楼点了点头。 得意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可惜自陆小凤口中吐出的话语却颇为恼人。 “你猜。” 147 壬申走入了一家客栈。处在这般繁华的街道,这家客栈却一反常态,分外冷清,厅内屋外,都没有什么人。 壬申推门而入,客栈老板就上前道歉,说是客栈已经被一名客人给包下了。 “我找的就是他。”拒绝了小二带路,壬申独自走入后院,停在一间屋子前。他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莫非人不在?”是他传信让自己来的,结果人却不在?壬申想着去客栈大堂等好了,刚转身,便注意到自门缝中飘出的隐约的郁金香草的气息,混杂着酒香。 又是这股气息……壬申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便推开了房门。 外面天色尚可,屋内未开一扇窗,显得有些昏暗,夹着屋门被推开时莫名响起的“吱呀”声,屋子里的氛围顿时诡异了起来。 壬申侧过头向左看去,左侧垂下数层纱帐,隔着纱帐,隐约可见床上坐着一个人。 呵……果然在。壬申在心底暗笑,朝着纱帐走去。屋内无风,纱帐便这样静静地垂着,却显得那么古怪。 壬申撩起了第一层纱帐,眼前的景象也没有清晰多少,只是能看见床上静坐的孩童。 再撩开一层,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可以分辨出那是个女童,只是她的头上也盖着一层纱,看不清样貌。 掀开第三层纱帐,壬申离女童只剩几步之遥。这个女童从方才开始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对壬申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 壬申也不奇怪,她一直都是这样。可偏偏是这样,让壬申对这女童更感好奇。 现在,只剩她头上这一层红纱了。壬申朝着她伸出手,还未触及那层红纱,背后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壬申面色不变,只是很快就收回了手,直起腰,转过身看着站在纱帐外的人。“你知道,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丝毫没有被抓住的尴尬。 “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她。”那人冷淡却带着肃杀之意的声音响起,房间内更是响起了一阵难言的声响,夹着空气中一股冰冷的气味,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壬申并非是不识抬举之人,更是认得清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并不利,便不再逞嘴上功夫,而是将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那人说:“我可什么都没碰。”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的真实性,壬申还摊开自己的手以示清白。 那人冷冷地瞥了壬申一眼,一言不发,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凝。好在最后两人没有起冲突,那人拿着一个小瓷瓶,掀开了纱帐走到了床边。 那人走开的一瞬间,周围的声音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本紧绷的气氛也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虽然不情愿,但是壬申也不得不承认他走开的一瞬间,自己轻松了许多。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是面对着他,壬申总是有着不小的压力。 隔着三层纱帐,壬申依然能看清他的动作。那人背对着他蹲了下来,动作极轻地掀开了女童的头纱。女童的面容露了出来,可惜隔着三层纱帐,壬申依旧看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人打开了手中的瓷瓶,顿时屋子中又弥漫着郁金香草和酒水的香气,比起方才壬申在屋外闻到的还要浓上许多,甚至是到了窒息的程度。 壬申看着那人的动作,看着他将瓷瓶中的汁液沾在塞瓶子的红布上,轻轻地涂在女童的脸上。壬申眼神一变。 都说气味很容易勾起人的回忆,一闻到这个气味,壬申就想起了与他们的初见。 初次见面时,这个青年就怀抱着这个身着红衣,头蒙红纱的女童出现在他面前。从女童的身上散发出的郁金香草气息和酒气就让壬申心觉冰冷。 “我是慕容岚,想请清绝楼帮我杀了陆小凤。”分明是不会武功的文弱模样,怀抱着一个女童置身一群高手之中,他却毫无惧色,甚至是面色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慕容岚那时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他就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就是因为慕容岚这样的魄力,壬申亲自见了他。而慕容岚也不在意壬申的身份,只是安静地站着。 “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以往,对于找上门的生意,他是不会过问背后理由的,只是这次,慕容岚和他怀中的女童太过诡异,让壬申不得不对他们留意更多。 慕容岚打理着女童衣服上的流苏的手一顿,周身便是一冷。就在壬申以为慕容岚要爆发的时候,慕容岚抬头说:“因为我办不到。” “我这次私自下山,家父派人带我回去。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在杀死陆小凤之前我就会被带回去,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慕容岚听起来无悲无喜,“一旦被带回去,再逃出来就难了。好不容易有了陆小凤的行踪,万一我出不来,也要先要了他的命。” 在慕容岚的眼里,壬申看到了困于现实的恨意火焰在冰冷地燃烧着,他知道慕容岚不是不想,而是不得不。 慕容岚令人好奇的气势,再加上他给出的重金,壬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得到了清绝楼的允诺,慕容岚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的神色,抱着小女孩就转身离开。难得对别人产生了兴趣,壬申便派了手下跟踪着慕容岚,不为别的,只为看看慕容岚离开后会做什么。 没想到手下不到两天就回来了,告诉他慕容岚被抓回去了。而被抓的时候,慕容岚依旧平静,甚至没有挣扎,好像他不是被抓,而是被迎回家中。 唯一例外的是,在归元门子弟碰到他怀中女童的时候,慕容岚猛地挥开了对方的手,冷声警告他们让开。 这个女童是唯一能勾起慕容岚情绪的人。 可是这个女童……令人窒息的郁金香草混着酒气溢出纱帐,将壬申的思绪带了回来。壬申下意识地看向纱帐内,一眼,就瞥见了慕容岚将手伸向了女童的腰带,宽下了她的外衣。 壬申呼吸一顿,转过脸去不再看身后发生的一切。然而视线可以躲过,细碎的声音却让壬申的心越发沉重。 等到壬申几乎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慕容岚才掀开了纱帐走了出来。 “上次一别,我以为不论成败,都要偷上归元门才能告知慕容公子结果,没想到慕容公子竟然有惊无险。”壬申整理了一下思绪,掩饰了方才的情绪。 “嗯,发生了些事情。”慕容岚并不想谈论这些事情。他把瓷瓶放在了一边,走到水盆边净手,“上次为什么推迟见面?” 本该是几日之前在宁桥镇外见面,他在那儿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壬申露面,直到接到壬申派人传来的口信,推迟了见面的时间。 “陆小凤假扮成我的人,想要找到你的行踪。我折了一人,险些赔上自己。”想起这件事壬申就懊恼。 “可你们还是没能杀了他。”慕容岚说。 壬申摊开手,无奈地摇头:“没能杀了他,赔上了我手下一个杀手,险些连我自己都赔了上去。” “是吗?”慕容岚依旧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把帕子放回架子上,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甚至,壬申感觉到了一丝满意。 “你好像并不介意我们的失败?”壬申直接问。 慕容岚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承认,“对。之前没有办法,我才将这件事托付给你们。现在,我自由了,这件事自然是由我亲自来结束。” 壬申长叹了一口气,“我该说什么才好?对手这么厉害,一个不够还来了两个,现在雇主都希望我们失败,这笔生意果然只是看着让人眼馋,其实什么都得不到。” 无视壬申半真半假的抱怨,慕容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半晌才喃喃自语:“这样才好,我亲自来。” 虽然慕容岚还是保持着平静,可是壬申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慕容岚的兴奋。他是真的,希望陆小凤死在自己的手上。 没过一会儿,慕容岚就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他来这儿只是想知道清绝楼是否成功杀了陆小凤,现在知道了令他满意的结果,慕容岚也不想再在外面停留。 “定金我会派人去取。”慕容岚转身想走,却被壬申拦住。 “何事?”慕容岚挑眉。 “有一件事。”壬申笑道,“陆小凤托我转告你一些话。” “你说什么?”拔高了许多的声音,壬申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慕容岚变了脸色。 壬申伸手挡在身前,防止慕容岚扑过来,“陆小凤要我转告你,他不知你为何要杀他,也不在乎,但若你真想杀他,就直接对他出手,不必假托他人之手。这一次的事情就这么让他结束了,若是他有朝一日与你一见,他不会手下留情。” 听完这些,慕容岚的表情变了几遍,最后他竟仰头大笑:“哈哈哈……他竟然是这么说的,他这是在对我下战书吗?手下留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会对谁手下留情!” 壬申完全没料到,陆小凤的一句话就能将慕容岚点燃。如果说之前慕容岚眼中是冰冷的火焰,那么现在恨意已经化为烈焰。 慕容岚向壬申投去视线,似乎是想要透过他将说出这话的陆小凤给撕碎。 等平复了情绪,慕容岚去将女童抱了出来,就要离开。 “慕容公子,你何时派人来清绝楼取走你的定金?”壬申以为慕容岚忘记了,连忙问。 慕容岚头也不回地说:“不必。听你带来陆小凤的消息,足够了。” 他推开门走出去,门外吹起一阵风,微微扬起了女童头纱的一角,让壬申看见了她的半边脸。 映着红光的脸,乌黑的眼。慕容岚很快就拉下了她的头纱。 壬申倚在门边,还回味着女童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还有慕容岚,这样的慕容岚,在以后将会和陆小凤交锋。 陆小凤。 壬申想起那晚他和陆小凤的交谈,在陆家外面,以替他转告话语为交换,陆小凤解开了壬申的穴道。 陆小凤解穴的时候用的力道很大,壬申一度以为陆小凤是想借着解穴的借口结果了自己。 “这种力道解决,你这是想直接戳死我把?”忍着身上的疼痛,壬申问陆小凤,“这力道,就差点在死穴上了。” “我不会杀你,之前已经说好了。”陆小凤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壬申好笑地问。 “一点教训而已。”陆小凤没有收手,“为了你之前与花满楼说话的态度。爱说话不是你的错,可是这说话不留意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说什么……”壬申心想自己今夜可真委屈,赔了个得力手下不说,还被两人一前一后用力地在身上点穴解穴。陆小凤一提花满楼,壬申就想自己之前说什么了。 想了会儿,就想起来了,“你是我说他瞎……”面对陆小凤再次抬起的手,壬申理智地收了声,过了会儿嘲笑道:“你不是为了我要杀你,而是为了花满楼?” “是又如何?”陆小凤收回了手。 “你本该是为了你的性命对我出手,现在却是为了我对待花满楼的态度?”壬申大呼怪哉。 “我的命,我自会竭力护好。而他,我容不得旁人这般待他。”说完这句话,陆小凤便不再搭理壬申,兀自回了陆家。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对话,壬申记得这件事,一来是因为陆小凤要自己带话,二来是陆小凤的态度。 也是莫名其妙。 陆小凤也好,慕容岚也好,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对象,一个让人看不透的雇主,壬申还真期待这两人交手的一天,不过…… “再想看也没用,跟我没关系了,不如再去找个人顶替戊辰的位置好了……” 148 白日。 天晴云朗。 纵马林间呼啸过,可谓是这凉爽秋日里的一大美事。 可按理来说,虽然奇怪,可是越是近在眼前的美好事情,就越是没办法享受到。而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好就踩在了这个圈上。 此刻,一棵大树下,陆小凤战战兢兢地探出头,蹲在地上扶住树干四处张望,不了解他的人肯定会来上一句“贼头贼脑”。 “怎么样,怎么样?他没跟上来吧?”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全部,在看不见的地方可能还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所以陆小凤决定求助花满楼。 陆小凤此刻真的挺紧张的,靠着树干,一直盯着来路,生怕待会儿那儿就蹿出个人来,就连问花满楼的时候他都没有回头。 “没什么动静。我们带着他在林子里绕了这么久了,陆小公子不可能追上我们的。”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声音想起。 陆小凤发觉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上方传来的,因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陆九念会不会追上来这件事上,他只是本能地仰起头。 花满楼在对着陆小凤说话的时候是低下头的,所以陆小凤一抬头就对上了花满楼的眼睛。 因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林子里,所以陆小凤毫无意外地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惊呼。 陆小凤的身体往后仰去,花满楼伸手抵住陆小凤的后背,止住了陆小凤向后仰的趋势,弯下腰对着“惊魂未定”的陆小凤好笑地问:“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现在回过神来,陆小凤也觉得有点尴尬,扶着树猛地站起并转过身,和花满楼面对面极近地站在一起。 陆小凤忽然起身带起了一阵气流,花满楼后退了小半步,笑吟吟的。 “我这样一惊一乍到底是谁害的?”陆小凤跟着花满楼的步伐向前跨了小半步,始终不拉开自己和花满楼之间的距离,凑近花满楼。 没错,陆小凤现在这样的反应都是花满楼害的。 这还要追溯到前几天,话说那时的陆小凤正春风得意,觉得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极其美好,哪怕是那个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了许久话想要学武功的陆九念,他都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 说起陆九念,陆小凤对他的印象已经彻底定格在了坚持不懈甚至是死缠烂打了,这一切都还是归结到灵犀一指上。 陆九念在武学上的天赋和热情是成反比的,没天赋,但是热情之至,对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和花满楼的流云飞袖都是跃跃欲试。 之前他在花满楼那儿尝试了一次,算是彻底放弃了流云飞袖,便不停地磨着陆小凤要学灵犀一指。所谓的忍受那是有限度的,等到陆小凤缓过了劲,才发现自己那几日的纵容更是让陆九念打定了主意要学灵犀一指。 有一日陆九念又来了,陆小凤头疼地让他去找花满楼,说花满楼的灵犀一指也很厉害。谁知花满楼恰好路过,听到就说再厉害也是陆小凤教的。 不止如此,似乎是为了报复陆小凤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花满楼还偷偷地跟陆九念透露了陆小凤会的功夫。 虽说花满楼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但是他偶尔作弄起陆小凤来也是花样颇多的,比如这一次,他就专门拣着陆九念可能感兴趣的武功,越潇洒越好,不管陆小凤会不会,都说陆小凤会。 陆九念心思单纯,对花满楼说的话深信不疑,不管陆小凤怎么解释,都以为只是陆小凤不想教自己。 在不知道第几次拒绝陆九念失败后,陆小凤一回头,就看在花满楼站在不远处偷笑。陆小凤那时才知道自己是被花满楼给戏耍了。 而让陆九念对于习武的热情涨到最高的事情是陆小凤和陆九肖的一次比武,当然,也是花满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促成的。 陆九肖那日是在为自己刺杀陆小凤的行为向陆小凤致歉,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提起了武功的事情,陆小凤念叨了一句两人没有好好比试过,花满楼便在旁说现在可以尝试。 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没有注意到陆九念的存在,就和陆九肖比了一场,结果自然是陆小凤胜,可是得来的“奖励”却是陆九念更加高涨的热情。 在陆九念的碾压下,陆小凤总算是受不了了,避开陆九念拜别了陆家人后就匆匆地带着花满楼就逃跑了,结果陆九念竟然给追上来了。 不得已,陆小凤和花满楼只能骑着马在林子里绕来绕去。 在陆小凤细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花满楼更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气得陆小凤牙痒痒。 花满楼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先说清楚,之前那些是为了报复你趁我不在想让陆小公子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可是你和陆九肖那场比武我不是有意的。”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见陆小凤这样有些狼狈的模样,花满楼就觉得有趣。 花满楼笑得越开心,陆小凤就越郁闷,不知怎的就觉得现在这副场景有点熟悉。想了想,陆小凤说:“那时候你一个人在秋水宫里,我被秋水宫那帮疯丫头拦在外面折腾的时候你肯定也是这么笑的吧?” 虽然没有见着,但是陆小凤敢肯定花满楼当时的反应肯定和现在差不多。 果然,花满楼也没有否认,“是。” 花满楼的直言让陆小凤心底怨气更重了,“我被她们拦在外面,你不帮我说好话,你还给她们出招挤兑我。”说罢,陆小凤便开始列举花满楼当时出的损招。 听着陆小凤一条条细数自己的罪状,花满楼抿抿嘴说道,“那个时候心里有些乱,见你被拦在外面挺有趣的,就出了些招。” 为何心乱,两人自然都是知道的,今时今刻倒也不必再说。现在想起,让花满楼印象深刻的反倒是那时陆小凤拆招时的情景。 陆小凤自然也是知道的,半真半假道:“唉,你心里一乱,我就被折腾。” “你后来不也进了秋水宫吗?”花满楼宽慰他。 一提起进去以后的遭遇,陆小凤更牙疼,“我在秋水宫是被她们当苦力使,你在秋水宫她们是怎么捧着你的我可是看见了,这差别……” 说着说着,陆小凤又一次蹲在了树旁,伸手去拔树根旁的草,故作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花满楼往前迈开一步,便听见风声响起,还有树叶飘落的声音。秋日的落叶一片又一片,擦过衣衫,落在地上,落在花满楼的肩头,落在陆小凤的发上。 花满楼取下肩头的落叶,发现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陆小凤并没有发现自己发上黏着一片落叶,无奈地摇头。 走到陆小凤身后,花满楼按住了陆小凤的肩膀。 陆小凤回过头,只见花满楼伸手从自己的发上取下一片枯叶。落叶泛黄,衬得花满楼的手格外好看。 “怎么?” 花满楼的声音飘飘荡荡的,让陆小凤的思绪也有些散漫,只是抬头望进花满楼含笑的眼。 花满楼转动手中的落叶,问:“你是希望身旁莺燕婉转不断?” 陆小凤定睛,望着花满楼,只见花满楼还是一脸笑意。 “呵……”陆小凤伸手拉住花满楼的手指,站起身来,自他手中接过那片枯叶,“我有你在就好。” “那还在意吗?”花满楼接着问。 陆小凤举起落叶,对着叶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枯叶便贴着花满楼的面颊飞落至花满楼的身后,“在意啊,这么多人抢着对你好。” “所以呢?”花满楼把玩着折扇在陆小凤额前点了点。 “攻城不易,守城也难,我得更费劲了。”陆小凤故作苦恼地说道,只是脸上没有半点为难,反倒极为期待。 说完,二人同时笑了起来。伴随着二人的笑声,一阵马嘶声和着马蹄声传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转过头,才想起来他们把各自的坐骑放在一边已经许久了,想来这两匹马也闹了把小脾气。 这山中景色尚可,方才一路策马错过了不少风景,陆小凤便提议两人干脆在山中散步放松。这个提议也切中了花满楼的心思,花满楼欣然点头。 牵着马,两人并肩行走,不论是交谈还是沉默都是那么舒心。 陆小凤仰起头,望着寥廓天空,转头望着花满楼:“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回桃花堡。”花满楼摸着马鬃毛,侧过头对陆小凤说,“自从得知你回来,我爹便一直想再见你。之前本该带着你回去,结果你半道逃去了秋水宫,这次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我爹恐怕得派人把你我抓回去。” 的确,本来二人就说好了一道回桃花堡见花如令,拖到了现在,也算是二人的过错。 陆小凤忽然沉默了。花满楼觉察到不对,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犹豫了一会儿,陆小凤说:“花伯父恐怕得被我气死。” “什么意思?”花满楼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是怎么都想象不出父亲暴跳如雷的模样。 花满楼的反应太过直白,也很容易看穿,陆小凤知道他是真没理解自己在担心什么。 叹了一口气,陆小凤说:“三年前我走,没有向花伯父辞行;现在回来都快一年了,我都没去拜见花伯父,期间还逃走了一次……这次好不容易去见他,还把他最疼爱的儿子拐走了,你爹还不得被我气死,不许我再入桃花堡。” 这话虽然是以说笑的口吻说出的,但是陆小凤承认,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担心的。 花如令自陆小凤幼年时便待他极好,陆小凤心中对他是格外敬重的。这一次…… “若是你入不了桃花堡,便在百花楼住下吧。”花满楼倒没有什么烦恼。 “你明知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与花满楼,有些事,是不可能瞒一辈子的。他与花满楼都是坦荡的人,如若被问起,便不会否认。 可那是花满楼的至亲。陆小凤是孑然一身,可是花满楼拥有许多,也在乎许多。亲人,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愿伤害。 “陆小凤。”花满楼停下脚步,唤了陆小凤一声。 心中还在想着这个问题,陆小凤没有意识到花满楼停下了脚步。直到听到花满楼呼唤自己,陆小凤才回过头,二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 “你我之事,若是我爹问起,我不打算瞒,因为不必。”花满楼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你我一片坦然,不必遮掩。不论我爹喜也好,怒也罢,我选了你,便会对自己负责,对你负责。” 花满楼不是未曾想过这件事,他不是未曾想过花如令能否接受,能否应允。对他来说,坦白便是结果,是他为人子对父亲最基本的坦然和信任。花如令的反应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可却不是必要的。 陆小凤有些惊愕,但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发现,自己在担心着花满楼,而花满楼比他想得更加无所畏惧。 陆小凤走到花满楼面前,轻声道:“花伯父可能会发怒,此事对花家而言可不算是什么大好事,还有旁人……” “你在乎旁人?” “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想。”陆小凤望着花满楼眼中自己的身影,一字一句道,“可那些人不是你,不是你在乎的人。” 对陆小凤的回答,花满楼十分满意,“对在乎的人,更应该坦然。我有我的想法,旁人干涉不了,我爹会懂的。” 听着花满楼笃定的言语,此前郁结在心中的担忧也化作青烟消散。陆小凤低笑,埋首在花满楼的肩头,“哎呀,看来这顿打,我是要挨定了。花伯父以前就挺喜欢我的,应该会手下留情的。” 陆小凤这厢“忧心忡忡”,花满楼只是摇头,拍了一下陆小凤的肩膀。 陆小凤安静了下来,看向花满楼。 “陆小凤,我们回家。” 149 一件事是否顺利,真的和心中所想有关。 此前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有事,虽说要回桃花堡,路上却被不少事情给耽搁了,走了几个月都未曾回到桃花堡。 而这次,二人约好一同返家,路上竟然是出奇得顺利。 直到二人一同在桃花堡外下马,陆小凤才回过神来,仰着头望着桃花堡的匾额,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就连花满楼从他手中接过了马缰绳都没有留意到。 家仆很快就迎了上来,面露喜色。花满楼让他们不要出声打扰陆小凤,只是让他们把马牵走,自己则是陪着陆小凤站在桃花堡门前。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花满楼就听见陆小凤说:“花满楼,我站在这里是感慨怀念,你是发呆吗?”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站着吧?”花满楼侧过头问,“又不是第一次来,还仰着头做什么?像小时候一样?” 这也是陆小凤小时候的一件事了,初到花家的时候,陆小凤就站在门外仰着头发呆,事后趴在他母亲怀里嚷着脖子疼。 陆小凤倒吸了口气,收回了视线,别说,脖子还真的有点酸涩。陆小凤揉着脖子,打量着花满楼说:“花公子啊,有些事情就让他留在美好的童年好了,不用总翻出来的。” “说不说那是我的事。”花满楼示意了一下里面,“我们进去吧。” 陆小凤点了点头,跟着花满楼进了桃花堡。一路上,陆小凤还是颇为感慨的,三年未归,桃花堡也变了些模样。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打算直接去见花如令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二人得知花如令亲自带领商队外出,还要再过大半月才能返家。 “老爷临行前嘱咐过,七少爷和陆公子回来了以后,若是无事便留在桃花堡。老爷很想见陆公子。”管家将花如令的嘱咐告知二人后便恭敬地离开了。 站在大厅里,陆小凤耸肩,“花满楼,你说我们的运气倒是算是好,还是算坏?” “反正无事,就住下吧,给你住的小院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花满楼领着陆小凤往外走,“一路风尘仆仆,先打理一下,等会儿我还要去个地方。” 的确,这一路二人都累得厉害,现在到了一个舒适的环境,自然是要将一身的行头给换一换。 陆小凤到了自己房中的时候,就看到已经备好的热水和干净衣物,赞叹着花家家仆的行动力,陆小凤除去了衣物泡入水中。 也是真的累得,泡着泡着精神就放松了下来,陆小凤靠着浴桶便打起了瞌睡,直到身体下滑,险些呛了水才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陆小凤自水中露出半张脸,确定自己方才的模样没有被谁看见才松了口气。收拾好自己后,陆小凤随手拿了块糕点就去找花满楼了。 走到花满楼的小院,发现花满楼还没有结束梳洗,陆小凤也就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打量周围。 他上次来这个院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回忆了一下,陆小凤早已想不起具体的时间了。只是隐约有种感觉,花满楼的院子一如从前,从未改变。 假山,碧池,花草……陆小凤走到池水边,看见池水中有几条锦鲤优哉游哉地游水,鱼尾摆动划开流水,水声格外悦耳。 陆小凤嚼了几口糕点,发现自己还没有那么饿,手中还剩一小块糕点。陆小凤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就看见几条锦鲤钻出了水面。 定睛一看,水面上漂着一些糕点的碎屑,是自陆小凤手中掉落的,几条锦鲤钻出水面把这些糕点碎末吃了下去。 陆小凤觉得有趣,就干脆蹲下来,碾碎手中的糕点洒在水面上。 陆小凤发现,真的是物随主人形,花满楼养的鱼性格也是随了他。记得他以前也喂过鱼,那些鱼大多都是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抢得很是激烈。 到了花满楼这院中,这几条鱼倒是很悠哉,随意游来游去,吃东西也是不慌不乱的。为了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不会急,陆小凤还可以等了一会儿不投食。 结果这几条锦鲤似乎是发现了等不到吃的了,就干脆摆摆尾巴潜到水底去了。陆小凤好不容易找到了消遣,怎么能放了他们。所以陆小凤又着手将那些碾碎一小块糕点洒在了水面。果然,那几条鱼又钻了出来。 “呵……你们还真是悠哉啊,怎么都不着急呢?”陆小凤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不着急,是料定了你会接着喂。”花满楼的身影倒影在水面上。 陆小凤停下了喂鱼的动作,却也不急着回头,只是望着水面上二人的倒影说:“花满楼,我发现你最近总爱在我蹲着的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太吓人了,我掉下水该怎么办?” 陆小凤落水,花满楼想了想,竟然还觉得挺有趣的,“不如我现在推你下去试试?” “可别。”看到花满楼的手就要落在自己肩上,陆小凤连忙转身拉住了花满楼的手,“我才刚沐浴完,可不想再洗一次。” “是吗?”花满楼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换了个话题,“这些鱼还是会着急的。” “真的?”陆小凤好奇地望着花满楼。 花满楼从陆小凤的掌心里抓起了一小撮的糕点碎末,伸长了手,捻了一颗落在水池边,果然,那些鱼就跟着游了过来,凑在水池边吃着碎末。 只是花满楼喂食与陆小凤喂食不同,陆小凤是接着连着地喂,花满楼则是断断续续,完全没有预警,不知何时停止,何时再开始。 果然,没一会儿陆小凤就瞧见这些锦鲤的尾巴摆得有些焦急了起来。 果然是花满楼养的,还是花满楼了解他们。陆小凤在心中想。 花满楼每次洒下的粉末都非常细碎,有不少甚至是被风吹到了外面。花满楼知道,可是也不在意。 只是在喂了一会儿以后,花满楼渐渐弯下了腰,拉近了手和水面的距离。 陆小凤眼瞧着一条条锦鲤自水中钻出脑袋,鱼嘴开合,心中担忧这些鱼会不会咬人。 正担心着,花满楼手上一个动作,将碎糕点往上跑去,几条锦鲤竟然真的跃出了水面。 锦鲤跃出水面的一瞬间,陆小凤唯一的想法是,花满楼刚才的手要是没拿开,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咬到。 然后他看到水池中的倒影里,花满楼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要回退?陆小凤回头想让花满楼站近些,结果就被锦鲤落回池中激起的水就溅到了陆小凤的脸上。 得,陆小凤现在知道花满楼为什么后退了。 陆小凤站起身,眯着眼看着花满楼,他发现进来花满楼是真的很喜欢戏耍自己。 “陆大侠这是要做什么?”花满楼笑吟吟地问陆小凤。 陆小凤咧开嘴说:“这秋高气爽的天气,我想这些鱼应该很想在水里亲近自己的主人吧。”说罢就要去拉花满楼。 花满楼挡开陆小凤的手,笑道:“不用,我与他们水陆之隔,咫尺相望即可。” 陆小凤无奈地摇头,便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水珠,问花满楼:“对了,你要去什么地方?” “祭拜家祖灵位。”花满楼抬步先行,“这些日子离家甚久,以往长久离家,回来一次我都会去一次。” 陆小凤紧跟着花满楼的脚步,但是走到堂屋外陆小凤却止住了脚步,并不打算跟进去。 花满楼推开门,回头问陆小凤:“不进来吗?” “还是不了。”虽然很想,陆小凤还是摇了摇头,“这儿,我要光明正大地进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花满楼张了张口,倒也想不出什么让陆小凤改主意的话,仔细想想也就随了陆小凤的想法,“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别关门啊。”陆小凤嘱咐花满楼,虽然不进去,但是陆小凤还是想看着花满楼祭拜祖先的灵位的。 花满楼点头应允,走进堂屋时还将门大开,屋外的光线顿时照亮了堂屋,也让陆小凤看见了花家先祖的灵位。 花家有这一段历史,长远的历史。 陆小凤觉得自己和花满楼当真不同,或许这是因为他们出生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里。 陆家是飘荡的,房屋院落是歇脚之地,陆家人的脚印遍布各地,陆家的历史化入了江湖风雨中。 花家是积淀的,桃花堡、百花楼,花家人的足迹围绕着两处蔓延,天地悠悠,江湖寥廓,他们终归会回到此处。花家的历史凝于此处。 真神奇,两个相反的家庭却交汇在了一起,他与花满楼本是相反的两人,却聚在了一起。 陆小凤低头浅笑,抬头便看见花满楼已经上了三炷香,正跪在蒲团上叩下三礼拜。 现在,他还不能进去。可是看到花满楼的动作,陆小凤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做了三礼拜。 每一次弯腰,陆小凤便觉得心中踏实了一分。 凝望着花满楼的背影,陆小凤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他带着花满楼踏遍江湖,花满楼给他一个安身之地。 这一次,他跪在外面,以后,他会和花满楼一起走进里面。 陆小凤确定。 150 一晃眼,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在桃花堡停留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花满楼领着陆小凤在桃花堡或者是外面四处走,带他感受附近的变化,两人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惬意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却慢慢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按照之前的说法,花如令早该在几日之前就回到桃花堡。 商队出行在外,会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是很正常的事情。本来这也不会让花满楼多担心,但在他和陆小凤回到桃花堡的时候,家中就将这个消息传到商队去了,当时还带回了花如令的消息。 而且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花如令有时也会修书回家。如果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花如令也肯定会告知他们。 但是这一次,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等到丝毫与花如令有关的消息。 一开始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在等,但是等得久了,两人也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花满楼问来了花如令这次的路线,算了算花如令的脚程,不管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烦,花如令这个时候也该回桃花堡了。 上次收到的书信是花如令从一个路前镇的小镇发出的,为了节省时间,花满楼直接派了人到那儿去打探商队的消息,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花家的商队根本就没有再从路前镇出发。 与此同时,前去路前镇打探的人还带回了一个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消息。路前镇出现了吃人的怪物。 路前镇的诡异传闻,花如令的失踪,两件事情一齐被带回,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是坐不住了,一齐朝着路前镇出发。 在路上花费了几天的时间,陆小凤和花满楼总算是到了路前镇。 因为此前听说了路前镇的传闻,一路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以为这个路前镇会显得很阴森恐怖,等他们真的到了,才发现这里也不过是一个繁华的普通小镇。 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就知道了花家商队投宿的客栈,所以到了路前镇后就直接奔着那家客栈去了。 花家行事虽然并不奢华,但是平素富贵,行乎富贵,花家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自己。花家商队投住的客栈自然也是上好的,从外表看来的确是这样的。 当然也只是外表。没有哪家大客栈会在这等做生意的大好白日关门歇业的。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觉得有些奇怪。 陆小凤上前推门,发现门已经从里面关上了。刚想回头和花满楼说,陆小凤就发现街道上路过的行人都在用复杂犹豫的神情看着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快步走过,有些结伴而行的便侧头窃窃私语。 这种感觉并不好。陆小凤走到花满楼身边,二人商量了一下,就干脆拦下了两位行人。 “二位有劳,我二人是来镇上寻亲的,想要投宿这家客栈,可是我看大家的反应……莫非是这家客栈有什么古怪吗?”陆小凤问。 寻亲?花满楼愣了一下,那不是我爹吗? 觉察到花满楼的视线,陆小凤暗戳戳地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都一样,以后也是我爹。 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短暂交流的时候,被他们拦下的两个人也是面露难色。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才对两人说:“二位听我一句劝,这镇上好客栈还有许多,这家客栈还是算了吧,染了人血,晦气啊。” “人血?”陆小凤和花满楼下意识地转向彼此,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因果,记得花满楼派出去的人说过,那个吃人的怪物是商队带去的,吃人,便是在客栈中。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想借此机会多问些什么,但是那两人并不像多谈,只是嘱咐陆小凤和花满楼尽早去别家投宿。 看着路人对这家客栈的态度,陆小凤和花满楼就知道这家客栈的生意到底是有多冷清了,冷清到这样的程度,客栈里恐怕也没什么人了。 “这家客栈冷清成这样,掌柜也不知去了哪儿。我们先去别的客栈投宿,打听一下客栈掌柜的行踪如何?”陆小凤提议。 这也是此时唯一的方法了。花满楼也点了点头,二人牵着马准备离去。 刚走开几步,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似乎是重物,发出的声响不小。 楼上有人。二人都听得真切。 既然有人,方才推门叫人又怎能没有应答。心知不对,二人牵着马绕到客栈后面,系好马后趁着没有人看到,二人翻身跃上了房檐,弓着身子走到了窗下。 细细一听,里面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一老一少的对话。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皱了皱眉,一齐凑了上去。 “掌柜的,这样不好吧,客人的东西我们……我们碰不得啊!”年纪的话听起来很是苦恼。 “有什么好不好的!他们把那怪物带进这儿,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害我赔了那么多生意,他们现在不知道去哪儿,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来拿回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要了。我拿些来作为补偿难道不行吗?”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4节 “掌柜的,那都是别人的东西。那位老爷若是带着人回来……” “回来?回来我就带着他上衙门!他把我们的客栈害成这样……” 听着这一老一小的对话,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经大致感觉到这窗户后面的胡子就是花家商队投宿的房屋之一。 陆小凤和花满楼直接打开窗户跳进了房里,把屋子里的一老一少吓得跌到在地。 “你……你们是谁!怎么可以随意闯进来?”掌柜的指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说道。 花满楼没打算应对他们。进屋后他就直接走向了跌倒在地的二人。那二人吓得更厉害了,不过花满楼错开了脚步,走到了墙角对着的木箱边,伸手摸上了大箱子。 应付这两人的活自然是落在了陆小凤的身上。陆小凤走近二人,“我们敲门了,想要投宿,可惜门关上了。本来想走,听见这儿有声音,还以为这家客栈遭贼了。” “投宿?你……你们……”掌柜的还哆哆嗦嗦地没有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闯进来……” 陆小凤蹲下身来微笑道:“说起这个,二位不也是偷偷地进了别人的屋子吗,还想拿走别人的东西,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可都是听见了的。” 此话一出,掌柜的和那小二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住在这里的人呢?”没等那二人回过神来,花满楼便转过身问道。 听花满楼的口气,陆小凤就知道他已经确定住在这里的人是花家商队的人,“这些是花伯父的东西?” “嗯,箱子上的花纹是花家独有的。”花满楼收回手,又问了他们一遍。 那掌柜的到底年纪大些,情绪平复得也快,看着花满楼有些焦急的神色大致就知道了眼前的两个人与住在这屋子里的人有些关联。 “你们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掌柜的问。 “这是我家的商队。”花满楼回答。 一听到花满楼承认了和这支商队的关系,那掌柜的一改之前惊恐的表情,反倒是来了精神,“好啊!他们消失了这么些天,总算是来了个管事的人。既然这是你家的商队,他们给我这家客栈招来了多大的祸患你们知道吗?管事的来了,我也就不拿东西了,就直说吧,你们要怎么赔偿!” 这变得还真快……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惊讶地扎眼,对这掌柜的变脸功夫颇为佩服。 在掌柜的说话的同时,陆小凤也打量了一下屋子,发现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这两人应该也是今日才闯进来想要拿些东西的。 正想着,陆小凤就看见了那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床铺,那床铺没有收拾,被子是被掀开了的,在白色的被褥上,那点点黑色的印记像极了血迹。 “花满楼,床上好像有血。”和花满楼说了这么一声,陆小凤打算走过去看看,但是却被那掌柜的拦住了,显然如果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给个说法,他就不会放人。 虽然情出有因,但是花满楼和陆小凤现在不想被这么纠缠。 这次花满楼的动作比陆小凤更快。他从袖带中取出一叠会票按在桌上说道:“这些会票各地钱庄都可以兑换现银,足够你买下一家和这里一样的客栈,想要,我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花满楼将会票按在桌上的力道不小,茶壶和茶盏都发出了响声,那掌柜的先是被花满楼的气势吓了一跳,再是看着花满楼手下的会票眼睛都快瞪掉了。 他总算是认识到,他面前是个真正的金主。收了钱,那掌柜的也就客气了起来,想请两人移步到更敞亮的地方说话,只是花满楼坚持要留在这间房,掌柜的才作罢。 不过那掌柜的倒没有消停,又给两人招呼准备茶水去了。 陆小凤走上去检查了一下被褥上的印记,的确是血迹,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时日。这间屋子封闭门窗多日,屋子里闷得很,花满楼便打开了所有窗户,倚在窗边出神。 这血迹的出现让花满楼的情绪低落了不少。 花满楼正出着神,就听见陆小凤在自己耳旁叹气。 “这是怎么了?”陆小凤这种语气花满楼可是太熟悉了,故作模样的唉声叹气。 “虽然说是素富贵,行乎富贵,与花公子相处了这么久,倒也没觉得什么。花公子今日出手这般阔绰,在下心惊啊。”说着,陆小凤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虽说是看不到陆小凤那丰富的表情,光是陆小凤那惆怅的语气就足够让花满楼轻松起来,“当真?我记得有人可做的比我过分。我好歹是放在桌上,有人是洒在空中的。” 花满楼调侃的是谁,陆小凤又不是不知道,“咳,那时候拿着也没用,不过是从赌坊里赢来的。” “陆大侠这么说就不对了,方才若我没有那么做……”花满楼眼瞳一转,手中折扇便抵在了陆小凤的胸口,花满楼能清楚地感受到陆小凤衣衫下传来的质感,“这儿装的是什么,我是知道的。” 衣衫下,明明也是一叠会票。花满楼知道自己不过是比陆小凤先了一步罢了。 被花满楼拆穿,陆小凤也不尴尬,反而轻轻用力不让花满楼轻易挣脱,垂首低笑道:“这儿装的是你,你当然知道。” “咳……”花满楼不防他这一句,只觉得脸有些发热。 “花伯父不会有事的。”陆小凤忽然说。 花满楼点头,“嗯。” 短短的一段时间,花满楼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而那掌柜的没过多久就端着茶水进来了。 那掌柜很懂得看脸色,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花家商队和路前镇吃人怪物的传闻的确有联系,更准确来说,就是花家的商队把这个怪物带进这家客栈的。 当时整个商队进来,商队人不少,花如令便包下了所有的客房。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掌柜的自然是热情的侍奉着。 那时商队救下了一个脏污至极的人,那人浑身发抖,不是发出痛苦的嘶吼,所以掌柜的印象深刻。因为花如令的要求,掌柜的也准备了热水伤药,当晚就给人送过去了。 那天晚上客栈里生意很好,小二端着东西就跑上楼。可那是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吼叫,紧接着那个浑身赃物的人就冲了下来,掌柜的可以看到那人双目赤红。 小二被吓得不轻,身子一歪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不少人走过来看情况。那人一冲下来,就撞进了人堆里,扑倒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脏得很,被扑倒的人一看,顿时来了火气,就想让他滚开。没想到还未开口,那怪人便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不是普通地咬上一口,而是咬下了皮肉,吸食鲜血。花如令他们上前要拉开他,没想到那怪人力气极大,撞开了他们,又一次扑到那人的身上吸食鲜血,甚至舔地上的鲜血。 路前镇所谓吃人的怪物,就是这么来的。 饶是花满楼和陆小凤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那么我爹他们呢?”花满楼追问。 “那怪物跑出去之后,令尊便带着人追了出去,自此没有回来过。我们也不知道令尊带人去了哪里。”那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花满楼抿了抿嘴。 陆小凤接着问:“那那个怪物的行踪呢?就算你们不关心商队的行踪,那个怪物咬死了人,你们镇上肯定会抓捕他的。”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151 这次的收获并不是很大。除了知道了路前镇吃人怪物与花家商队有关,其他的信息陆小凤和花满楼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知道不能从客栈掌柜这儿得知更多的东西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没有再强求,只是现在客栈里住了下来。花满楼之前给的银子很足,所以客栈掌柜非常欢迎他们两人“白吃白喝”,也保证了不会将二人住在店内的事情说出去。 简单地用过晚饭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依旧留在花如令先前的屋子里。脏污了的床褥被收拾了,只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心思躺上去。 “花满楼,你有没有觉得那掌柜的态度很奇怪,在我问起那个怪物的时候?”陆小凤单手托腮,另一手虚笼着烛火,屋内灯火晃动,反倒让陆小凤觉得有趣。 “当心手。”提醒陆小凤注意手上分寸,花满楼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确,一听就是有所隐瞒,不过现在也找不到办法硬逼着他说出来。” 两人正说话,就听见了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挺轻的,来人不会武功,这脚步是故意放轻的。故意,就显得蹑手蹑脚起来了。 这间客栈里就他们几个人,有事自然不必蹑手蹑脚。这般情状,其中必定有古怪。陆小凤也不耽搁,立刻吹熄了烛火。 本就昏暗的屋子这一次是彻底没了光线,可能是因为之前陆小凤可以笼着光,差别倒也没有很明显。 没过一会儿,门上就映出了人影,那人没有推门而入,反而趴在门上,似乎是在听房里的动静。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有说话,安静得仿佛这房间里没有人似的。门外那人听了许久,似乎是确定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睡下了。 映在窗上的人影逐渐拉长,最后消失,烛光也越发得黯淡。 “好像出门了。”花满楼对陆小凤说。 两人走到窗边,陆小凤将窗户推开了一些,往外看去,就看见掌柜的提着灯笼往外走去。他看上去行色匆匆,走到外面后还回头向上看了一眼。 好在陆小凤没有将窗户开得天大,再加上那掌柜似乎心神不定,所以并没有发现陆小凤他们在往外看。 “这都大半夜了,再不济也就像是我们这样睡不着。就算睡不着,也没有这样鬼鬼祟祟地出去的。”等到那掌柜走远,陆小凤打开了窗门,回头对花满楼说,“我们也跟着走一遭。” “好。”花满楼搭上陆小凤的肩,二人一同从二楼跃下。 两人跟着那个掌柜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这个掌柜是朝着镇外走的。 “这大半夜的他怎么往镇外走?”陆小凤往那个掌柜的背影望了一眼,“也不嫌瘆得慌。” “我们大半夜跑到镇外的次数也不少。”花满楼也回了陆小凤一句,打了个手势让陆小凤不要说话了。 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这大半夜的周围这么寂静,难保不会被注意到。 两人跟着掌柜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从黑暗中忽然有几个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陆小凤和花满楼隐在黑暗处,看了一会儿才确定他们几个人是过来接这个掌柜的。 有了火把的指引,陆小凤和花满楼更是容易找到他们。他们的目的地是在野外的一片空地上,那儿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每个人都是神色严肃。 在他们的面前,还竖着一根木桩,下方堆着许多木柴。当陆小凤将这些描述给花满楼的时候,花满楼的神色一变。 这种情形,两人都大致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本来就有些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有一个中年人走到了木桩前面对着众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诸位!多日之前,我们镇子里出现了吃人的怪物,吃人,伤人,伤了我们镇上多少的百姓!今天我们总算是抓到了这个怪物!这样的怪物留在世上只会祸害别人,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替天行道!” 那个男人说起话来颇为激昂,一下子就挑起了其他人的情绪。 然后那个男人转身,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壮汉压着一个人走了上来。那个人的头被麻袋套住了,走上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挣扎。 那便是他们口中说的怪物,是一个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走近了一些,也看得听得更清楚。 两个壮汉一走上来就把那个人困在了木桩上,那个人还在不停地挣扎,隔着一层麻袋,被其他人愤怒的话语声遮盖下,那个人的嘶吼声在花满楼听来却格外惊心。 将那个人绑好后,其中一个壮汉还拉开了套在那人脸上的麻袋。没了阻碍,那个人的嘶吼在花满楼听来更加真切了。 而声音对陆小凤所造成的影响明显小很多,他所震惊的,是自己看到的。 那个人的脸上很脏,不知道糊了什么东西,陆小凤也不想去思考这是什么东西。在夜色中,在火光的映照下,陆小凤看见的是那个人赤红的双目,也清楚地分辨出了那个人狰狞的表情。 刚一露出脸,那个人就冲着那个壮汉的手咬了过去,好在那个壮汉躲得快,这才没有被咬到。 围在一旁的人看到这个怪物的疯狂,怒火更是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众人齐齐地喊出了“烧死他”。 木桩,被捆着的人,还有堆在脚下的木柴,他们今夜聚在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着这个怪物被烧死的。 “不能让他被这么活活烧死。”花满楼对陆小凤说。 说完,两人便一齐飞出,在他们飞出的一瞬间,两个壮汉一人倒油,一人便将手上的火把扔到了木柴上。 火苗一下子就蹿高了,舔着木柴就要爬上那个人的脚。也许是被眼前的场景带动了本就激动的情绪,其他人更是陷入了疯狂,纷纷将手中的火把砸向了那个人。 面对此情此景,那个怪物也更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跃起,两人一同将还在半空的火把给踢开。陆小凤将快要烧到那怪物脚上的木柴都踢开,而花满楼更是立刻就解开了那人身上的绳子,拉起那人就和陆小凤一起离开了。 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人看清他们的长相。只知道在火焰蹿起的一瞬间有两个人冲了进来,将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那个怪物给带走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身后众人混乱的声音,两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是不可能带着这个人回到镇上的,所以二人在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就将那个怪物放在了树下。 那个怪物并不平静,刚开始他没有动弹是因为没能从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反应过来,等到陆小凤和花满楼停下了脚步,那个怪物用力地撞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和陆小凤轻易地就躲开了那个人的攻击,那个人只有蛮力,动作也不敏捷,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任何的威胁。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知道这个人的状态很不对劲,花满楼想要检查他,无奈这个人根本就无法配合,无奈之下,花满楼便趁机点住了他的穴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点穴对他根本就没有用,反而让他认定了花满楼是在攻击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冲向花满楼,陆小凤就已经把他给打晕了,“这个方法最直接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扶着那个人让他靠着树,花满楼习惯性地去把脉,发现这个人的脉象极乱。在花满楼把脉的时候,陆小凤抬头去看那个人的脸。 一看,陆小凤就惊讶地对花满楼说:“花满楼,他的耳朵在流血。” 花满楼闻言,伸手就探向了那个人的耳朵,混着脏污,花满楼摸到了鲜血,还混着凝固的血块,这个人的耳朵恐怕一直在流血。 耳朵……花满楼心中一动,伸手就探向了那人的双眼,鼻子和嘴巴,混着脏污,花满楼也摸到了鲜血。 “七窍流血,难道是中毒?”花满楼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毒能让一个人发疯去吃人。 花满楼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那个怪人的面颊,那个怪人忽然抽搐了起来,身子也向一旁歪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去扶,那个人忽然吐出了一大口血,就这么流满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手。 陆小凤收了一下掌心,却发现在掌心中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似乎是一小块肉。他错愕地望向花满楼,才发现花满楼也和自己做着相同的动作。 这个怪物吐出的鲜血里混着肉块…… 路前镇的百姓称他是吃人怪物,可是听那个掌柜的描述,他只是在吸食人的鲜血,那这些肉块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伸手就去解开那个人的上衣,陆小凤也一同帮忙。那人的身上比脸上干净许多,陆小凤也因此看清了男子的腹部下凹了一块,看起来颇为明显。 在他把这件事情告诉花满楼的同时,花满楼已经伸手轻按凹陷处的附近,谁知道,花满楼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那个人的肚子,那人又是“哇”地一声吐出了好大的一口血。 原本他是被陆小凤打昏了过去的,但是现在他竟然又因为这过度的痛苦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硬生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见识到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手,他恐惧地想要逃开。这次吐血似乎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他奋力地想要爬开。 在花满楼准备拉住他的时候,他突然发力,虚扑向两人,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退开后转身跌得撞撞地逃跑了。 “这是……”陆小凤看向花满楼,却见花满楼一脸凝重。 “那个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花满楼说。方才,花满楼拉到了那个人的手腕,发现他的脉象极为虚弱。之前摸到那人凹陷了的腹部,还有鲜血中混着肉块……恐怕是那个人的内脏。 “我们追上去吧。” 152 陆小凤和花满楼并没有追上那个人。不是说他们追不上,而是二人不忍心去追。 正如花满楼所说,那个人几乎坚持不住了,内脏受损,口吐鲜血,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在他拼尽全力逃跑的过程里,他几乎都会吐出一口鲜血。 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面前,他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行踪。不论他走到哪里,两人都能根据血迹找到他。 可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却发现这个怪人并非是慌乱逃跑,每当遇到岔路,他没有犹豫,进入山中,他可能扎入草丛,但最后血迹都会告诉陆小凤和花满楼他的去向。 走得久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发现这个怪人并非是横冲直撞,他是想回到什么地方。临死至极想要回去的地方,思及此,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都不想蛮横地拦下他,只是跟在他后面,确保不会追不上就好,也没有刻意去抓住他。 走了一路,花满楼注意到陆小凤的脚步似乎放慢了些,“怎么了?”他回过头问。 陆小凤加快脚步走到花满楼的身边,又仰起头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景色,这才说:“这里是归元山。” “归元门?”花满楼立刻就想到了上官粟,他们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陆小凤点了点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这里,刚到路前镇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察到。我们竟然到了归元门的地盘,我记得归元门的掌门很疼爱上官粟,你说他该不会冲出来报复吧?” “没事,若真是遇上了,你我一同承担。”花满楼说道。 陆小凤微笑了一下,他倒也不怕见到慕容业,只是到了此时,他们却到了归元门,总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低头看了一下花满楼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花满楼的手微微用力,陆小凤知道花满楼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担忧。 “算了,眼下事情太多,就近解决一件是一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手,告诉他自己没事。 花满楼收回手,没有多言,只是侧了侧头,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走的是主道,这条路如果径直往上走,就能直通归元门。但是血迹却在中途忽然偏了开来,那人逃上了一条小道。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路上发现了那人摔倒的痕迹,恐怕那人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了。 越是往前走,陆小凤和花满楼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但是血迹还在向前延伸。 越是追踪,恶臭就越发明显,二人甚至觉得这个人要去的地方便是这恶臭的来源。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陆小凤和花满楼站在村子里,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尸体,有许多的尸体倒在地上。 “这到底是……”花满楼错愕地走到一人的身边蹲下,明知那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却还是去探他的脉搏,只是不相信。 陆小凤也是如此。这时的他不知道,此情此景,到底是看不见的花满楼更幸运,还是看得见的自己更幸运些。 死了,都死了,没有人活着。这个村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花满楼只觉得心中悲恸,这么多人的性命,竟然就这样没了。他扶着那人的手,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身体一旁。 收手的时候,花满楼不小心碰到了那人的腹部,一碰,便感觉到了异样的感觉。花满楼将那人的尸体翻了过来。 “怎么了?”陆小凤在一旁瞟到了花满楼的动静,以为他发现了一个还有救的人,“他还有气息吗?” “不是,陆小凤,你帮我扶着他。”花满楼面色凝重地摇头。 陆小凤自觉地将那个人的身体往自己这里一带,就看到花满楼的手向那人的腹部探去。陆小凤还没弄明白发生的什么,就看见花满楼的手指向下陷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未知的情况让陆小凤一惊,他立刻去拉花满楼的手,看着他满手的脏污,担忧地问陆小凤:“你没事吧?” “陆小凤,他的肚子上有个洞,腹部空了。”花满楼显然还沉浸在错愕中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陆小凤不敢置信地探向那人的腹部,隔着衣服往下按了一下,果然,手碰到了那人的肚皮,却直接将腹部压了下去,里面空了。 陆小凤忽然想起来,方才他们救下的人,花满楼按下他的腹部的时候也是这样凹陷下去的。 至于花满楼方才手陷下去,则是因为那人的肚子上破了一个洞。隔着衣服,陆小凤只能看到在他的衣服上似乎开了一个洞,然后被血液染成了黑色。 心中抱着对死者的歉意,陆小凤掀开了他的衣服,然后清楚地看到那个人腹部的伤口,“花满楼,他的腹部的确被开了一个洞。” 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两人没有再耽搁,分别去检查另外的几具尸体。一样,一样,一样,都一样! “他们的内脏没了。”花满楼如是说,紧接着,他就想到之前的那个怪人,他吐出的鲜血里有碎肉。 这些人腹部的洞,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破体而出。不管是什么,他们现在必须立刻找到那个人。 “陆小凤,我们去找他。”花满楼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陆小凤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两人在村子里找了起来。 这个村子不大,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某一处发现了很大的一滩血,依旧鲜红,还混着碎肉,恐怕就是那人吐出来的,这样的流血量,情况已经很糟了。 顺着血迹,两人总算在一处找到了那个人,可惜,晚了,那人靠在墙上,已经死了。 陆小凤探向他的脖颈,身子还是热的,低头去看他的腹部,果然他的衣衫处染上了鲜红,腹部俨然也被开了一个洞。 不像是被人从外面刺穿的,那就只能是从里面出来的了。 陆小凤往旁边看去,地上没有什么痕迹,但是在男子的衣衫上却有血痕,一直延续到肩膀,最后是墙上,上方印着一条极浅的印子,陆小凤顺着印子看了过去,发现那道血痕延续到了地上,最终难以追寻踪迹。 “花满楼,好像是虫子,找不到了。” 陆小凤走回来的时候,花满楼还蹲在地上。那个人还睁着眼,在陆小凤和花满楼未曾看见他的这段时间内,他所遭受的痛苦到底有多少?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会知晓,就算知晓了也无能为力。而现在面对着他的尸体,花满楼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替他阖上眼睛。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他原本的家吧。”既然临死都要回到这个地方,陆小凤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了。 可是,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要查也暂时没有头绪。”花满楼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对陆小凤说:“客栈掌柜说这人是被我爹带去路前镇的,他杀了人逃开,你说他会不会就直接逃回了这里?” “很有可能。”陆小凤点头赞同了花满楼的话,然后马上就明白了花满楼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花伯父他们追过来,可能也会追到这个地方?” “我们在这个村子里走了这么久,你有发现花家任何人的踪迹吗?”花满楼问陆小凤。 陆小凤摇头,“没有。”花家人的穿着像来都很好,若是在这儿,肯定极为扎眼,一眼就能看见。 可是他们走了这一路,陆小凤所见的那些人都是穿着粗布衣裳,若是其中有一人穿得好些,陆小凤也必定能够注意到。 “外面没有,屋子里面我们还没有看过。”看到花满楼锁起的眉头,陆小凤补充了一句。 陆小凤以提议,花满楼也就立刻与他一同开始搜索附近的房子。陆小凤能够理解花满楼的着急,面对这样一个横尸处处的村子,村民的死状又都是这么诡异,任谁看了都无法彻底保持冷静,更何况花如令还下落不明。 陆小凤和花满楼分开寻找,花满楼路过一间屋子,发现屋子的门没有关上。走进去,花满楼根据臭味分辨出了屋内也有死人。 他准确地找到了那个人的位置,那个人也死了,不过他是死在床上的。 花满楼的手搭在那人的枕头边,却意外地碰到了瓶子。花满楼将瓶子握在了手里,细腻的触感,弯曲的弧线,这个瓷瓶的质地极佳,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 想到这里,花满楼心思移动,手指就去探瓷瓶的瓶底,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处花纹,这样的纹路花满楼摸过无数遍,早已熟记在心,这是印着花家刻痕的瓷瓶。 “陆小凤!”心中欣喜,花满楼转身走出屋外便去唤陆小凤。 陆小凤一听到花满楼的声音便赶到了他的身边,着急地询问他是发生了什么。花满楼便将自己的确定告诉了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散落在床上的几个瓷瓶,大致明白了,“花伯父应该也是看到了村子里的情况,在救治他们。” “我爹不会丢下他们的。”花满楼笃定,若是花如令看到村子里这副场景,肯定会留下来帮助他们的。 可是现在村子里的人死了,花如令又是去了哪儿?确信花如令不会这样离开,花满楼觉得自己的父亲还在这座山上。 可这只是感觉,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 两人正踌躇,却都同时注意到了不远处林间的动静。林子里有人埋伏。 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发现异常的同时,隐藏的人也自知被发现了,立刻转身逃开。 忽然出现一个人,还隐藏在林间,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坚信这个人肯定有问题。二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紧追不舍。 对方脚力不弱,陆小凤和花满楼追了一段距离才追上了他,三人立刻缠斗在了一起。但也只是寥寥几招。 当四周飞散的落叶落地,那人错开陆小凤一招后退数步后落在地上,陆小凤才惊讶地喊出了那人的姓名:“周昱轩?” 153 周昱轩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陆小凤与花满楼,而显然,这两人的震惊绝对不比周昱轩来的少。 之前在秋水宫,寇梓汀贪杯喝多了些,染了些醉意,就倚着美人靠跟两人抱怨周昱轩,说她放也放了周昱轩,追也追过了,又没有逼着他,可周昱轩就是一见她就逃跑。不只是见到她就跑,是一听见有秋水宫的风声就立刻躲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就是这么个一听闻秋水宫风声就躲,寇梓汀追了这么久都没能彻底抓住的人,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陆小凤和花满楼怎能不吃惊。 “周昱轩,你怎么在这里?”陆小凤问。 可刚说一句话,周昱轩就猛地扑过来把陆小凤的嘴给捂住了,别说,捂得特别用力,在狠狠地给了陆小凤的鼻子一击的同时,周昱轩还成功地隔断了陆小凤呼吸的可能。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就打算拉下周昱轩的手。结果周昱轩还拍开他的手,厉声警告:“别乱动。”对陆小凤说完后,周昱轩转而对花满楼说,“这里不安全,到一旁再说。” 说罢,周昱轩捂着陆小凤的嘴就把他往旁边的草丛里拉,花满楼虽然还不明白周昱轩这忽然的动作,但也跟着躲在了后面。 刚躲好,三人便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几个人影,是一前一后来的。那几个人走到了方才陆小凤他们站定的位置,其中一人说:“看到人了吗?” “追丢了。” 几个人的对话言简意赅,在扫视四周发现并无人影后,他们又朝着东边去了。 花满楼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从自己与陆小凤遇见周昱轩,再到他们躲到这里,前前后后不过一点的时间。 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目的在何,追踪的是谁,那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确定那群人不会再折返,陆小凤才拉开了周昱轩的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出于报复的心里,陆小凤这一下用的力道不小。周昱轩甩了甩自己的手,然后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这两拨人,一拨是在追踪我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也是他人的人。另一拨应该是追踪你们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疑惑,异口同声地问:“追踪我们?” “是的。我也是因为一些事情上了山,我进来之后就有人追踪我。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下山,就算我想下山也不行。这里是有进无出,下山之路都有人把守。”在山上风餐露宿,周昱轩这几日也有些狼狈。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用一种沉重地口吻对他们说:“村子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吧?” “你比我们早来几日,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花满楼问周昱轩。 “花满楼,你懂医。”周昱轩恍然想起,眼中流露出精光,“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其他事情我们在路上慢慢说。” 周昱轩一向很正经,他这样说,便是有正事。在路上的时候,陆小凤与花满楼解释了他们此番到路前镇的来意,也告诉了周昱轩他们来到这座山是因为追着镇上那所谓“吃人的怪物”。 听完他们所言,周昱轩锁起了眉,也把他上山的原因告诉了陆小凤和花满楼。 周昱轩上山,和他们是相同的理由。这喝人血的怪物,并非陆小凤与花满楼遇上的这一个。 周昱轩是多日之前到归元山下的,他本就习惯了江湖飘荡,所以点燃了柴火便靠在树下打算就这么睡上一夜。 睡到半夜,他便感觉到有极重的脚步声向他传来。他觉察到危险,可是来者却不像是有武功的人。 周昱轩没有贸然起身,而是继续装作熟睡的模样,手却按在了一旁的剑上,只待那人有什么举动,他便能及时反击。 可是对方也没有攻击他。周昱轩感觉到了那人的靠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恶臭,周昱轩最先闻到的便是恶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对方靠得极近,可就是没有行动。周昱轩便决定看一眼,只是这一眼,他便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 周昱轩立刻避开,拉开了距离,周昱轩才勉强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而那人在周昱轩有了动作的同时对周昱轩发出了威吓的低吼,就朝着周昱轩扑了过去。 周昱轩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个袭击自己的人的确不会武功,但是在他的身上比起人性,周昱轩看到的却是更多的兽性。 那个人对他发起的攻击,不是要杀了周昱轩,而是在捕食。周昱轩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食物。 当对方揪住周昱轩的衣袖,又被周昱轩打开后,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树干上。他发出了痛苦的呼声。 周昱轩正想上前查看,却见那人艰难地爬了起来。方才那一撞,似乎让他清醒了些。周昱轩看到他眼中血红散去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惧,那是之前所没有的。 但那只是一瞬,过了一会儿,血红似乎有要侵蚀着回归。那人的手紧紧地抠着地面,手上沾满了泥。他用力地敲打自己的头,毫不留情。 没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周昱轩也惊呆了,正想上前拦住他,那人却更是用力地撞向了树,打开了周昱轩的手,然后飞快地逃跑了。 见过了方才的场景,周昱轩怎么可能让他独自离开,所以周昱轩便追了上去,追着追着,就上了归元山。 那人跑得极快,是真正地拼尽全力在跑。周昱轩一路都能闻到血腥气,最后,周昱轩追上了那人,却见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人手中挥舞着一把砍柴刀,可是刀子却不是看向旁人,而是剖开了自己的腹部,鲜血淋漓。 那个人很痛苦,可是明明是痛苦,周昱轩却在他脸上看到了解脱。周昱轩连忙走上去,捂住他的伤口。 周昱轩身上太多伤药,就算他把全部的伤药都用在这个人的身上,也救不活他。可就在周昱轩捂着他的伤口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手下有一阵诡异的触感。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蠕动。”想起那个触感,周昱轩至今仍然觉得毛骨悚然,“那个人很快就断了气,我松开了手,有条虫子从他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虫子?周昱轩说到这里,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愣了愣,他们之前也推断有虫子,竟然是真的。 “那虫子是什么样子的?”花满楼又问。能进入人体内,吞噬人的内脏,破体而出,这样的虫子不多见,但是肯定是充满了危险性。花满楼决心要查一查这种虫子。 “长度粗细都近似拇指,行动很快,在我抓住他之前就逃入草丛中了。”周昱轩遗憾地回答。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然而,周昱轩很快就接着说:“但是不只是这样。那人死后,我便觉得不对劲,在周围查看了一番,然后我发现了这里。” 周昱轩领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某一处站定,然后伸手拨开了草丛。人,草丛后面躺了好几个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村子里见到的还不是全部,这里还有另外的几个人。有些人已经死了,腹部依旧是一个血窟窿,却也有人活着,红了眼,被绑了起来。 “我不得不这么做,点他们的穴道没用,他们不是伤人,就是自伤。”周昱轩无奈地说,“我在想你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花满楼立刻走了过去,活着的不过二三人,而且都已经极度虚弱。花满楼走到其中一个人的旁边,陆小凤站在他身边,把眼睛所见的症状都告诉了花满楼。 花满楼诊过几个人,摇摇头,他们都和之前那人一样,内脏俱损,而且他们还在吐血,也就是说体内的虫子还在啃噬他们。 “他快不行了。”周昱轩扶着花满楼诊过的第一个人,这群人当中他是最虚弱的,现在气息已经微弱了。 他们救不了他。已经经历过他们多次的死亡,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如果不能知道他们体内的虫子到底是什么,根本就无从下手。 “花满楼,这个人的腹部有什么东西在动!”陆小凤忽然说。 周昱轩闻言也低头,周昱轩是把他们的手绑在身前的,他们挣脱不了,却能碰到自己的腹部。而他扶着的这个人就抓挠过自己的肚子。 而现在,陆小凤和周昱轩都能清晰地看到有什么在这个人胃的部位蠕动着,的确是拇指粗细。而周昱轩更是感觉得到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动弹。 “他死了。”周昱轩探向他们的脖颈,告诉了两人这一事实。 人死了,但是虫子还没有出来。 花满楼伸手在那人的肚子上按了一下,准确无误地按住了那条蠕动的虫子。只一会儿,花满楼就收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罐递给陆小凤:“里面的虫子快要出来了,帮我倒空。” 在陆小凤接过瓷瓶后,花满楼又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按在了那人的腹部。他在等,他在等那条虫子从那人的身体里钻出来。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感觉到了手下有一阵濡湿的感觉,更是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一阵柔软的触感。那虫子似乎咬向了花满楼的手指。 花满楼很快就避开了这一击。陆小凤在一旁看到了,就上来问:“你被咬到了?” “没有,躲开了。”花满楼神情严肃,双手按住手巾四角,快速地将手巾拢了起来。确定虫子已经落在了手巾中,花满楼便让陆小凤把瓷罐拿过来。 将虫子房子瓷罐中的时候,花满楼还不忘嘱咐陆小凤小心手。然后,他将帕中的虫子放了进去。 现在,总算是逮住这种虫子了。 154 还有几个人体内还留有虫子,虽然击昏他们不能缓解他们的痛苦,但是最起码能让他们不再感受这种痛苦。 不放心离他们太远,花满楼他们三人便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将瓷罐放在了上面。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周昱轩问。 “这条虫子很凶猛,看来是不能这么查看了。”花满楼从怀中拿出一颗细小的药丸,在掌心碾碎。 他正欲伸手去打开瓷罐,陆小凤已经先他一步将手按在了陶罐上,“我拿盖子好了,这样你的动作也快些。” “这虫子不会跳出来的。”花满楼笑了笑,安慰陆小凤不用做无谓的担心。 “谁说的?刚才不还是差点咬到你了吗?”陆小凤坚持,“而且这罐子这么小,那虫子这么大。” 花满楼有些无奈,刚才还颇为郑重的心情被陆小凤这么一说又轻松了一些,“好。” 二人一言一语交流期间,周昱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色间若有所思,但是很快就被陆小凤揭开瓷罐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花满楼的动作也非常快,在陆小凤揭开瓷罐的一瞬间,花满楼便将手中的粉末洒在了里面。 薄薄的一层粉末覆盖在虫身上,陆小凤和周昱轩便看见那条虫子将身体卷曲了起来,然后在粉末中不停地蠕动滚动,似乎是想要逃开,可惜的是不论如何迎接它的仍然是死亡。 看到虫子似乎没有动了,陆小凤就像伸手去按一按。不过花满楼半途拦下了他,折了根细树枝探进其中,不料那只本来不动了的虫子竟然缠上了树枝。 “还活着?”周昱轩不敢置信地说。 “我没打算让它死,只是让它睡过去。”花满楼将虫子重新放回瓷罐中,转而对陆小凤说,“你方才若是把手伸进去,肯定会被咬。连这是什么虫子都不知道,就不要冒险了。” 陆小凤讪讪地收回手,一抬头就看到周昱轩忍俊不禁的表情。陆小凤瞄他一眼,笑什么,明明刚才他也想要把手伸进去的。 周昱轩回视了陆小凤一眼,目光中都是坦然,仿佛是在说他没被发现。 谁料花满楼接下来又说了,“就像周昱轩,同样好奇,他就没你手快。” 忽然被点到名字,周昱轩有些尴尬,移开了视线。 面对这好奇的两人,花满楼无奈地摇头。又等了一会儿,当他再次用细树枝去动那条虫子,那条虫子就没有再动了。 花满楼这才把手巾摊在石块上,然后将虫子放在了其中,小心翼翼地用手巾将虫子身上的粉末都拭去,“告诉我这条虫子长什么样子?” 陆小凤一听,便将自己眼前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花满楼,“拇指长短粗细,通体莹红,蕴白痕,体有软绒毛,多足,均有倒钩。” 一想到这些虫子留在他人的体内,便是这样将足上的倒钩狠狠地扎入人的皮肉中,陆小凤和周昱轩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通体莹红?”花满楼挑眉,倒是没想到这条虫子是这般模样的。 “对。”见花满楼拿起这条虫子举到面前,陆小凤真怕他一不小心被这虫子碰伤,连忙动了动花满楼的手,“你可当心些。” “那白痕是怎么一回事?”花满楼仔细地抚摸这条虫子身上的每一处纹路,不断地回忆自己是否对这种虫子有所了解。 “它的身体是红色的,有种剔透的感觉,但是还是有一条条的白色纹路,不断每一处的浓淡不均衡。”陆小凤自己也上前摸了摸,发现不同处的触感都是不同的,“你摸起来手感应该是有变化的,白痕弄的,摸起来粗糙些。” 花满楼放下了虫子,开始思考了起来。陆小凤则是拿出自己的帕子将花满楼的手一遍遍地擦下来。 周昱轩也颇为好奇地看着躺回瓷罐中的虫子,处于好奇,他伸手按了按虫子的身体,发现这身体有些硬,却透着软。 这是什么感觉?周昱轩更奇怪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检查的时候,生怕弄死了这条虫子,手上动作都很轻,哪怕用力按一按,也都是放轻了力道的。 周昱轩显然没有这样的经验,更不知道下手的力度是多少。他心想着方才陆小凤和花满楼碰都没事,那他轻一些,应该也没事。 所以周昱轩用自以为很轻的力道在虫子的身上一按,接着三人便同时听到了有什么汁液溅出的声音。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转过身,结果陆小凤就看见周昱轩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见到他们转过身,立刻举起双手,很无辜地说:“我只是按了一下。” “不会死了吧?”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捧起瓷罐,心想着好不容易抓到一条就这么让周昱轩给按死了?按死了?死了?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5节 在花满楼拿起虫子检查的时候,花满楼直摇头,冲着周昱轩说:“你比我还能惹事。” 周昱轩非常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力道竟然大到了这地步。 陆小凤偷瞄花满楼的脸色,按了按周昱轩的肩膀,“就算它真死了,花满楼也不会怎么你的。”想了想,陆小凤还是补了一句:“可能。” 周昱轩心想自己闯祸了,这条虫子说不定关系着接下来的人命。对此,陆小凤也是忐忑的。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花满楼的表情竟然没有变糟,相反,竟然还有些明朗。 陆小凤和周昱轩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花满楼竟然就像周昱轩刚才那样揉按虫子的身体了,只是花满楼手上的力道控制得极好,只是陆小凤和周昱轩一直听着汁液喷溅的声音,有些毛骨悚然。 两人走上去,就瞧见花满楼的手上染得鲜红。 “花满楼,你这是?”陆小凤不解地问他。 “闻闻这是什么气味?”花满楼拿出自己的手,把瓷罐递上前。陆小凤和周昱轩对视了一眼,都凑上去一闻,血腥味。 陆小凤还留了个心眼,看了一眼瓷罐中的虫子,竟然比起原来的缩小了许多,不足小指粗细。 陆小凤把这个变化告诉了花满楼,花满楼满意地点头,“跟我想得差不多。” 然后不等陆小凤和周昱轩发问,花满楼便再次用帕子将这条虫子擦了一遍,虫身擦干净后,周昱轩与陆小凤惊讶地发现这条虫子本身就是白色的,方才的莹红不过是因为吃下太多血肉,将身体撑开了来。 若是白色,花满楼心中便有了底。他走到昏倒的几人身旁,特意去摸了摸他们的耳朵,沉吟了一会儿,花满楼忽然转身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走,我们去附近抓些活物放血给他们喝,这样能让那些虫子安分一些。” 陆小凤和周昱轩对花满楼的话深信不疑,二话不说便去山上寻找活物。他们三人在山上忙活了大半宿,总算是寻来了几只活物,放血的活交给周昱轩做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在花满楼的指示下在活物的腿上割开了一道口子,放了血以后就用伤药给他们敷好伤口。 三人将血水喂那几人喝下,才算大功告成。等到站起来,三人都觉得浑身酸疼。 “喝了,他们就会好了吗?”明知不可能,周昱轩还是怀抱着微末的希望问道。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同一时间被种下这些虫子,按照它们啃噬的速度,这几个人只是运气好,活到了现在。喂他们喝血,不过是缓解他们的痛苦,或许还能拉回他们的理智。” 这很悲哀,但是却是他们无力挽回的现实。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忙活了一晚上,陆小凤总算是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这不是虫,这是蛊。”花满楼将瓷罐盖紧,“子母蛊。” 陆小凤和周昱轩都是一脸的茫然,安分地坐着等着花满楼将什么是子母蛊告诉他们。 “子母蛊准确来说不是一对母子蛊虫,而是一只母蛊和无数子蛊,我们手里的就是一只子蛊。”经过昨夜花满楼的揉按,现在这只虫子已经彻底地恢复了原样。 “一只母蛊,便能产下无数子蛊。母蛊与子蛊之间是有联系的,子蛊一般都是顺着人的耳朵怕入头中,固定躲在那里,只要有人执母蛊,便能对所有被种下子蛊的人下令,这种情况要取出子蛊很容易,刺激穴位便能将其逼出,也不会对人有太大的伤害。” 伤害不大…… 陆小凤和周昱轩又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些人,又同时咽了口口水,这叫做伤害不大? “我说的只是一般情况。”花满楼怎么会感觉不到陆小凤和周昱轩怀疑的视线。他有些累,便伸手揉了揉额头。 陆小凤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己则是站在一旁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闭了闭眼睛,缓过来些之后又接着说:“我们遇到的,是另一种情况。” “母蛊对子蛊有着极强的统摄性,母蛊自身的情况还能改变子蛊的情况,换句话来说,母蛊吃什么,子蛊就会吃什么。 母蛊平素温顺,一旦遇血,性情便会变得暴烈,饮血食肉。而子蛊受其影响,也会如此,若是子蛊被种入人体,那么子蛊就会在人体内窜动,直入人胃,啃噬血肉,就会变成他们现在这副样子。” “母蛊不能被种进人体内吗?”从方才开始一直说的都是子蛊,那母蛊被种入人体会如何?周昱轩问。 “母蛊一旦被种入就麻烦了。不同于子蛊,母蛊体型较小,而却无色,一旦进入人体便会沿着血脉流动,直取心口。子蛊在皮肉下尚能被肉眼发现,母蛊却不能。况且母蛊暴烈,无需多久便能将那人杀死,而子蛊更是会在一瞬间疯狂。母蛊珍贵,一般不会有人种下母蛊的。”花满楼向二人解释说。 “这帮村民就是被下了子母蛊?就是说无论如何一旦遇血,他们必死无疑?”陆小凤不信这世上会有这等毒物。 花满楼摇头,“子蛊一开始啃噬血肉的速度比较慢,若是期间找到母蛊并杀死它,那么子蛊就会一同死去。” “那如果母蛊也被种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呢?”陆小凤忽然问。 花满楼动了动嘴唇,最终吐出五个有些沉重的字眼,“一死换众生。” 155 花满楼的话让陆小凤和周昱轩都沉默以对。面对这些人,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无力的。或许他们能缓解这些人的痛苦,却无法救下他们的性命。 太晚了。 必死的境地,他们三人都无力回天。三人沉默。 这时,草堆中有一人发出了痛苦的低呼声。三人都是一愣,惊喜地回过头,果然,有一个人醒了。 “你们是谁?”男子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湮没在呼吸声中,好在他们三个都听见了。 “别起来,你体内受了伤。”看到男子打算起身,陆小凤连忙阻拦。 果然,他只是稍微撑起身体,腹中就是一阵剧痛,让他无力地又重新倒回了地上。他捧住自己的腹部,觉察到嘴中的血腥味。 记忆,这些日子里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男子侧过身,抱着自己的肚子,无力地看向三人。他的视线染着一片红,但他还是看清了这三人。 “是你们救了我。”他还看见自己身边躺了其他人,在这些人中,他本来身体最好,也难怪他醒的过来。 花满楼他们走到他身边蹲下。男子咳出了血,他气若游丝地问道:“我们还能活下来吗?” “对不起。”花满楼回答。 男子的眼中闪过沉痛和了然,这个时候他本该绝望,本该愤怒,可是他都没有。因为太疼了,太累了,疼得让他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哈哈哈,竟然真的要死了。不甘心啊,我们竟然死在那个小人的手上,我们真是瞎了眼!”他不对自己的结局感到愤怒,但是想到还他们落到这个地步的人,他便觉得心都冷了。这么想着,他又呕出了好大一口血,腹部也越发疼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害了你们?”周昱轩立刻问。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非常在意。 男子坚持想要坐起来,没办法,周昱轩便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说话。男子疼得白了脸,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但是从他口中,三人却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害他们的人是一位大夫,慕容大夫。在他们的心里,这位慕容大夫是个好人,时常来他们村里为各个村民诊脉看病。多亏了他,村子里的人这么多年身子都很好。 慕容大夫对这个村子的人来说,便是恩人。所以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就是这位恩人给他们带来了最大的危险。 大概三个月前,那位大夫又来了村里,这次他是要给全村的人诊脉。大家便自然而然地都去了。 只是这次诊脉有些不同。慕容大夫独自坐在屋里,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去。男子说他进去的时候便看见慕容大夫对面站着两个人。 他刚坐下,就被他们捂住了口鼻。他便瞧见慕容大夫从一个罐子中取出一条虫子。那条虫子顺着他的耳朵怕了进去,然后他便失去了记忆。 说到这里,便是全部了。男子因为愤恨浑身抽搐,周昱轩压住他的手,看向了花满楼,“他怎么了?” 花满楼趁机探了探他的脉搏,只能对着周昱轩摇头。 又一个人。周昱轩垂下了头。 生死之间,一时之间便亲眼见了多次,心里头总归着是悲哀的。 等到三人收拾好了情绪,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男子口中的慕容大夫。因为情绪的问题,男子一直只称呼他是慕容大夫,他们也不好打断他,只是很可惜,最终男子都没有提到慕容大夫是谁。 对此,周昱轩也很懊恼,他心想自己不知道,或许陆小凤和花满楼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他看向两人,只瞧见陆小凤眉头紧锁地仰望山头。 陆小凤有些不对劲,周昱轩看出来了,一直在他身旁的花满楼自然也是觉察到了。 “怎么了?”花满楼心知陆小凤恐怕是知道什么。 陆小凤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慕容大夫,应该是慕容岚,归元门掌门慕容业的儿子,上官粟的师兄。” 以前上官粟跟着陆小凤的时候跟他提起过自己的未婚夫,也就是慕容岚。在上官粟的口中,慕容岚是个好大夫,沉稳,有担当,而现在慕容岚的所作所为与上官粟描述的大相径庭。 当年的上官粟说话直率,什么都是照着心里的想法来的。那么慕容岚也该是个不错的人。大概三个月前……上官粟的骨灰被送到归元门,也是差不多四个月的时候。 想到这里,陆小凤的身子一动。花满楼就站在他身边,自然是感觉到了陆小凤的动静。 花满楼握住了陆小凤的手臂,陆小凤也按住了他的手。 “慕容岚对上官粟用情极深。”陆小凤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周昱轩是听不懂,可是花满楼却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明白了陆小凤的猜测。“还不确定。”花满楼如是说。 “什么?”周昱轩对这其中的关系不清楚,但是他明白了另一件事,“也就是说这件事跟归元门有关?难怪,这个村子离归元门不远,村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归元门却什么动静都没有。这座山有进无出,会不会也是归元门的手笔?” 说罢,周昱轩更是说:“那些追踪我们的人会不会就是归元门的人?” 周昱轩对陆小凤两人与归元门的纠葛并不知晓,更没有介入其中,所以他看问题便从最直接的方面来,直观,也比两人少绕了些路,直接抓住了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 陆小凤和花满楼回过神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归元门的动静的确奇怪。”花满楼点头赞同周昱轩的看法,“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就去归元门看看情况吧。” “也好。”陆小凤点头,他走过去看了看还昏迷着的几个人,心中叹息,“或许到了归元门就能找到母蛊。” 给这个地方做了些伪装,三人便朝着归元门去了。 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他们还未到归元门,归元门的人就已经找上他们了。 三人往前走,却都觉察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有人暗中跟踪着他们,隐藏着自己的行迹。 三人还是往前走,只是走着走着便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最后,三人忽然停了下来。说好了一般足尖点地飞身向不同的方向,将躲藏着的人全都击倒在地。 “你们是归元门的人?”陆小凤脚下踩着一人,他弯下腰去问他。 谁知道那人忽然暴起,手臂一弯就打算击向陆小凤的腿,陆小凤后退一步便避开了。 此时,从后方来了更多的人。 三人一顿,也没有手下留情,将那些人一一击倒在地。但是很快三人便发现了不同的地方,这些人,怎么都打不倒。 每次被击倒,他们便会重新站起来,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三人试过加上一成力,但结果也是一样。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周昱轩将一人踢开。 他们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明明身体受了伤,却一次次爬起来,甚至像是没有觉察到痛苦一般。 “他们的眼神好像很空洞。”打斗间隙,陆小凤看到了其中一人的眼睛。 “陆小凤,抓住他。”花满楼忽然这么说。 陆小凤一听他这么说,就没有把手里那个人甩出去。 “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走。”花满楼对二人说道。 陆小凤和周昱轩也知道缠斗并非上法,三人聚在一起,锁定了一个方向,便冲了出去。 三人的轻功都远远好过身后的众人,卯起劲逃开后也就成功地甩开了那些人。直到确认他们追不上来了,陆小凤他们才停了下来。 陆小凤放下手里的人,那人一路上都在挣扎。现在只有他一人面对陆小凤他们三人,可是他却没有丝毫怯意,依然冲了上来。 陆小凤立刻制住他,把他压在地上,不让他动弹,“花满楼,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你制住他,别让他动。”花满楼如是说,然后走到他旁边,“周昱轩,把他的头掰正。” 周昱轩走到前面扶住那人的头,那人的脖颈就这么露了出来。 花满楼便在他的颈侧按压了起来。按完了一边按另外一边,按完之后,花满楼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怎么回事?”陆小凤问花满楼。 “你们看这里。”花满楼指了指男子颈侧的一个位置。 陆小凤和周昱轩都探头去看,两人本来距离又近,同时低头,不出意外地撞到了头,而且撞得不轻。两人都捂着额头看着对方。 虽然两人都只是闷哼一声,很快就收回了声音,但是听在花满楼耳中还是颇为有趣,“你们还看不看?” “看!”陆小凤和花满楼异口同声道,只是这次两个人吸取了教训,分开了些,一起弯腰看。 “有什么吗?”周昱轩看不明白。 陆小凤一开始也不明白,但是他回想起花满楼方才的动作,立刻去看另一侧脖颈,果然,他发现花满楼所指之处似乎微微凸起。 陆小凤按住了这个地方,手下果然是不同的感觉,“这里面有什么。”而且陆小凤只是按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移动了一些。 “对,是子蛊。”花满楼解答了两人的疑惑。 “他也被种了子蛊?”周昱轩不敢置信,“可是不对啊,村子里的人都是内脏被啃噬,失去理智,他不像啊。” “能取出来吗?”陆小凤问花满楼,“如果能取出来看一眼,或许能明白。” “能。”花满楼也干脆,自袖带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他会挣扎得很厉害,你们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和周昱轩自然也不含糊,一人一边用力地按住了男子。 花满楼手中多出三枚银针,一下子扎入男子的颈侧。果然如花满楼所说,这个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而陆小凤和周昱轩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男子颈侧的凸起。一开始,那还只是些微的凸起,然而现在,他们甚至能看到皮肤下虫身来回,子蛊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个出口逃出去,可是三个方向都被花满楼用银针封锁了。 最后花满楼又取出一根银针,对准凸起扎了下去。果然,子蛊被逼得无处可去,最后只能沿着来时的路逃出。 “按好!”花满楼忽然对他们说。 陆小凤和周昱轩都是一愣,他们下手可不轻的。他们刚这样想,那人更加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险些挣脱了两人的手。 他们这才知道方才的挣扎不过是小意思,现在才是正戏。可是这也让他们猜想,到底是有多痛苦,才让他挣扎成这样。 接着,他们就看见一条小虫从男子的耳朵里缓缓地钻了出来。陆小凤和周昱轩在花满楼的示意下都没有吭声。 那条虫子缓缓地爬出,最后落在了男子的肩上,被花满楼用手巾接住。 虫子爬出来以后,男子也停止了挣扎。陆小凤和周昱轩松开手,便问他感觉如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果那个男子正是说了句师父,师兄,然后便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怎么了?”周昱轩着急地问。 正在这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回头,各自接下了暗器,而周昱轩也拔剑当下许多暗器。可哪怕是这样,还有有一枚暗器没入了男子的心口。 三人都朝着暗器发来的方向追去,结果一道强劲的内劲袭来,三人后退几步,便给了对方离开的时机。 “最后走的那个人最强。”周昱轩说,“他们是来灭口的?” “与其说是灭口,不如说是试探。”花满楼说。他赞同周昱轩所言,最后走的那人的确是内力深厚,若真打起来,不会轻松。 但是对方毫不恋战,可以说这一次只是试探。 而陆小凤则是收回视线,对二人说:“那是慕容业。” 156 “你确定?”听了陆小凤的话,花满楼问他。 “几年前我送上官粟回归元门的时候就见过他,对他有印象。”陆小凤微微地皱起眉头,先是慕容岚,再是慕容业,这件事情,恐怕真的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正想着,就感觉到花满楼的手落在自己背后。 陆小凤接过他的手,转过身来,心想兵来将挡,现在想了也是白想,倒不如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我没事。”陆小凤让花满楼摊开手,看着那条子蛊,奇怪地说:“这条虫子有点不对啊。”说着,又是伸手。 “陆小凤,你不怕被咬啊。”周昱轩打断他,之前花满楼不还是教训过陆小凤的吗? 陆小凤看了周昱轩一眼,摇头,回头一看,发现花满楼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他摸了摸鼻子,解释说:“这条虫子看起来没之前那条好动,看起来比较温顺,它身子也不是红色的。” “它是在脖颈里,又没有进入他的胃中啃噬血肉,自然不是红色的。”周昱轩很自然地给出了理由,但是说到后面,他也收了声,不是说,子蛊都因为受母蛊的影响发了疯吗? 花满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转而拿出了装着之前那条子蛊的瓷罐。那条子蛊还活着,虽然说花满楼将它体内的血给按了出来,但是还有一些残余其中,导致这条子蛊看起来泛着微红。 花满楼将手中这一条子蛊也放入了瓷罐中。按理来说,它们是一母所生,相处不会有问题。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陆小凤和周昱轩都惊呆了。 泛着微红的子蛊竟然一下子咬住了另一条子蛊,就这样硬生生地把它给咬死了。 “这是同类相残吗?”陆小凤挑眉。 花满楼是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的,可是他能听见声音,“它们互咬了?” “对。”陆小凤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子蛊被活活咬死,周昱轩也觉得很是诡异,“它们不是同类吗?” “是同类也不同群。”花满楼反倒是明白得快,“子母蛊就像是蜂群,不同蜂群之间是无法共处的。” 花满楼的解释已经让陆小凤和周昱轩了然了,这也就是说在这座山上,至少有两只母蛊,一只发了狂,一只还没有。 陆小凤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个人应该就是归元门的人,方才他说师父师兄,就是指慕容岚和慕容业。” 没想到他们还没找上归元门,归元门的人就已经来抓他们了。 想到这里,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方才被多人追踪的场景,他们应该都是归元门的子弟,而他们恐怕都被种下了子蛊。 正想着,他们竟然听到了几声凄厉的惨叫。三人一愣,齐齐寻向声源处。越往里走,越是弥漫着一股烟气,三人越闻,就越觉得胸口发闷。 这个还是花满楼最先觉察出来的,他拦住二人不让他们再往前,拿出三颗药丸,“避毒驱虫的。” 三人各自服下一粒,果然胸中郁结散去了不少。周昱轩感觉很神奇,就问花满楼:“你是什么药都带在身上了吗?” “没有。”花满楼摇头,“只是一些随身药物,为了应付紧急情况。”这些药都是花满楼平日会准备的,但是毕竟随身携带,数量不多,一般很少用到,应付一般情况还行,但若是遇到什么大问题,这些药怕是根本不够。 花满楼心中有着这份担忧,而且这种担忧萦绕周身,挥之不去。 因为这阵烟气,三人都知道此地有些不寻常。所以下脚便是处处小心,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周昱轩在山上几日,对周边情形比两人了解一些,便主动走在了前面,不过就算如此他下脚依旧是小心的。 就这样,他往前踏出一步,本想着会踩在土上,可是下脚却是一阵柔软的感觉,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而且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散去。 处于好奇,周昱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拨开了草丛,才发现自己踩在了一群小虫子的身上。 “好多虫子!”陆小凤拉住周昱轩的衣服把他往后一拉,然后走到一旁折了树枝,用树枝再次拨开了草丛,这时候他们才看清了草丛中虫子的模样。 里面不是零散的几条小虫,而是一整条虫路。方才周昱轩便是没有看见,一角踩在了冲路上,惊散了一群虫子,虫路这才断开了。 这些小虫子散开后他们才看清,不过是些细长的虫子,若是平时看到恐怕谁都不会在意,就这么忽略过去了。可是现在它们聚在一起,这样的效果……看着还是很渗人的。 方才周昱轩的一脚却是让虫路断了,可是这些小虫觉察到危险暂时不在靠近了,竟然又聚在了一起,虫路重新连接,这些小虫无一例外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去的。 这样的情况让三人都是摇头称奇,这样的虫路,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会出现。 虽然疑惑,但是他们暂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便决定先去找那发出惨叫的地方。可是等到他们避开虫路走了一会儿,花满楼却说还听得见虫路移动的声音。 周昱轩拨开草丛一看,他们竟然真的是和虫路一路同行的。想到这里,他抬头往虫路延伸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他们要去的方向和虫路的去向是相同的。 三人心中越发疑惑,便决定跟着虫路。可是渐渐往前走,他们发现周围的虫子越来越多。起初,只是看到地上的虫路。 再然后,周围似乎飞过一些虫子,没仔细看,但是知道不是同一类。 但渐渐地,虫路越来越多,最终汇聚在一处。那些虫子继续往前爬,地面上几乎都是虫子。有些虫子是没什么危险性的,可是另外的一些,却不好说。 好在三人都服了药,能暂时起到避毒驱虫的效果,所以三人暂时没什么危险。他们能够看到这些虫子都是朝着一处洞穴爬去。 三人便起了些兴趣,决定去里面看看。 陆小凤和周昱轩一人拿着一根树枝将地上的虫路拨开,清出一小片下脚的地方,三人慢慢地往前走。 周昱轩依旧负责开路,他走在前面,然后忽然在草丛中看到一个躺着的人影,他马上回头冲着陆小凤和花满楼说:“前面躺着一个人。” 此时陆小凤正回头拉花满楼,这些虫子聚向了陆小凤方才为花满楼清出来的下脚处,花满楼才刚站稳便被陆小凤叫住,让自己往他那边跳。 花满楼也没有犹豫,伸手搭住陆小凤的手,便向他那儿跃了过去。 周昱轩这么一回头,两人都是吓了一跳,肩膀便撞在了一起,二人相互扶着腰,往旁边踩了一步,又踩散一条虫路。 “我不是故意的。”踩上虫路的感觉并不好,周昱轩自己是知道的,对于陆小凤和花满楼的遭遇,周昱轩只能说自己不是存心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表情古怪地收回脚,转头让周昱轩立刻带他们过去。 三人都不含糊,很快便赶到了那人的旁边。花满楼听见无数爬虫爬动的声音,与旁边没什么不同,可是他还听见了陆小凤和周昱轩的吸气声。 “有什么古怪?”花满楼问。 “虫子爬满了他的身体,血肉模糊。”因为三人的靠近,这些虫子受了惊扰,纷纷散去,很快陆小凤和周昱轩便看清了这是刚才追踪他们的一人。 周围似乎没有其他归元门的人。 “他们应该是散开找我们,这人倒霉,来了这个地方。”陆小凤用树枝碰了碰那人,没有反应,看他脸色青灰,陆小凤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告诉两人:“已经死了。” 其实这个场面真的有些令人震惊的。现在想来,如果他们三人不是得益于花满楼的药,可能现在也是同样的下场。 当然三人是肯定不会想象被这些虫子爬满身体的场面的。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陆小凤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光是现在,这些虫子都已经爬满了地面,他们都是朝着山洞去的,那山洞里面是怎样的模样呢? 本来是不该冒险的,可是他们三人暂时不会被这些虫子近身,算是有了一重保障。各自犹豫了一会儿,三人最后竟然都决定进洞穴里看看。 因为虫子畏火光,一遇火便会四蹿,所以花满楼便不让二人掏出火折子。这要是惊动了里面的虫子,它们四处冲撞,才不会管眼前这三个人是不是不能靠近。那时候,就算他们服了药,最后的结果也会落得和方才那人一样。 因为视觉受限,花满楼这次走在了他们的前面。这洞窟中四壁上都爬满了虫子,三人走得很近,因为都会小心翼翼地拨开这些虫子,倒也没有让这些虫子近身。 终于,两人在花满楼的带领下到了尽头。花满楼先停下了脚步,陆小凤和周昱轩被黑暗和四周虫子爬动的声音扰得有些头晕,竟然没有先觉察,又迈出了一步,险些撞上面前的石壁,好在花满楼拉住了两人。 “别往前了,小心被咬。”花满楼提醒两人。 被拉回来的周昱轩和花满楼都点了点头,被花满楼拉住的时候,他们的脸距离石壁不过几寸,他们清楚地感受到了面前的臭气和湿气,那些虫子就在面前。 也是因为两个人的靠近,这些虫子似乎散开了一些。花满楼能够听到,这些虫子都是朝着这面石壁爬来的。 “这块石壁上有什么吗?”花满楼不解。 “试探一下吧。”陆小凤还拿着方才的树枝,他便在方才自己面对的石壁轻轻地按下,按到了。 可是欣喜过后是茫然,因为这只是普通石壁的触感。陆小凤不信邪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结果就啪嗒一下把树枝给折断了。 “石壁上没什么,可是感觉不对。”陆小凤也觉得后面有什么,只是树枝不经用。要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就好了。 这时,陆小凤忽然想起周昱轩之前放血用的匕首,看着很是锋利,周昱轩还说他削铁如泥来着,这样应该不怕石头了吧? 周昱轩听到陆小凤要借这把匕首,先是一愣,然后把匕首递了过去,随后说了句:“当心些。” 陆小凤有些诧异,但也点头:“好。” 陆小凤也就对着原来的地方下刀,没想到这把匕首真的是极为锋利,削铁如泥暂时是找不到机会验证,可是这轻轻一刀下去,三人都听见了刀锋没入石壁的声音。 陆小凤再拔出匕首,便撬出了一小块石头。结果那些覆在石壁上的虫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纷纷朝着这块地方涌了过来,虫子爬动的声音越发响了。 “不好,我们出去。”花满楼觉察到危险。 这儿不能久留,三人立刻出了洞穴。 “花满楼,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陆小凤还是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撬了块石头,怎么虫子都骚动了起来。 花满楼说:“不是你,也是因为你。” “别绕弯子了。”陆小凤摆摆手。 “这些虫子聚在石壁上,不是石壁上有东西,是石壁后面有东西。它们覆在石壁上就是想钻过去,你撬出一块石头,那个地方凹陷,薄了许多,这些虫子自然是看准了这块地方。”花满楼摇头说,“这么多虫子都聚在这里,恐怕是对面有什么好东西。它们聚在一起,到底会伤人,还是驱散了好些。” 想起方才那人的结局,陆小凤和周昱轩也赞同这一点。因为花满楼说用烟气熏走它们就好,三人便到附近去找些易燃的草木。 157 要熏走这些虫子需要大量的草木,为了加快速度,三人自然是分开行动。 陆小凤是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周昱轩的匕首还在自己手里的。方才太急,三人都被那群蜂拥而至的虫子搅乱了思绪,只想找些草木将这些虫子驱走。 摇摇头,陆小凤审视了一下手中这把匕首,这把匕首锋利非常,用着倒是很称手。不过让陆小凤奇怪的是这把匕首的刀鞘竟然格外精致,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真奇怪,怎么配了这种刀鞘?周昱轩看起来不像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啊?”陆小凤喃喃自语,但是很快就把匕首收进衣衫内,决定不再思考,等到待会儿回去就把匕首还给周昱轩。 这片林子有些潮湿,找不到什么好的目标,陆小凤便决定到别的地方去碰碰运气。 随手将手中的一根树枝扔在地上,陆小凤刚抬头,便瞧见有人隐在林叶间,那人着一身青衫,若是不留意的确会略过。 “谁?”陆小凤问,走到那一处,却不见了那个人的人影。 陆小凤立刻警惕了起来,他不是傻子,对自己的观察力有着十足的信心,他很确信自己方才并没有看错。只是短短一段时间,这个人竟然就不见了? 怎么可能。陆小凤确定,那个人还在附近。 他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对方在寂静声中犯错,发出声音,让自己可以找到他。他有耐心,对方也有,他们就是要比试耐心。 果然,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了声音,陆小凤拨开草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从未料到的。 他想过那个青衣人可能又会消失,或者自己这次抓住了他。可是现在在草丛中的,却是一个双目赤红,浑身脏污的女人。 这种模样陆小凤再熟悉不过了,是被种下了子蛊的人。 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对着陆小凤发出威吓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周围传来了更多的响动,也脚步声在靠近。 陆小凤站定没有动,这个时候应该走,可是陆小凤却莫名地觉得自己接下来会看到更多。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更多人朝着他聚了过来。陆小凤看清了,这些人都是双目赤红,看他们的着装,陆小凤就知道他们是那些村子里的村民。 的确,他和花满楼到达村子里的时候,地上虽然有不少的尸体,但是却远远不是全村人该有的数量。既然周昱轩能在村外遇到一些村民,那就证明还有其他村民散在外边。 他们的眼神让陆小凤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的猎物,而他们打算借助群体的力量将自己捕捉起来。 不能在这里久留。陆小凤想到,自己遇得到,那么花满楼他们说不定也会遇到。应该出去。 正这么想着,有人便朝着陆小凤扑了过来。陆小凤抓住他的手臂,身体一侧便将那人扔到了身后。这些本是无辜村民,现在落得这幅境地,着实可怜。陆小凤也不会对他们下死手。 看着这数量,看来之后他们必须找到那条母蛊,否则这些人只会不死不休。 又击倒几个人,陆小凤打开了一条退路,可是没想到身后的村民也改变策略,纷纷从两端围上,减慢陆小凤的速度。而在此同时,其他人堵住了陆小凤的去路。 陆小凤不会被他们伤到,但也为他们这样的行动感到震惊。已经见过了被种下子蛊的人,他们都因为子蛊的啃噬而万分痛苦,行为更多的蛮横的冲撞,可是他们在蛮横中却有着清楚的思考。 不应该……陆小凤脑中迅速地想着一切的可能,然后他忽然明白,他们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控制他的人知道。 那个人知道自己这里的情形……陆小凤飞身落在了树上,环顾四周,果然看到在远处的站着那个青衫人。 那人死死地盯着他这边,陆小凤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随后,他抬起右手,做了个往前的手势。 陆小凤下意识地低下头,果然那些村民纷纷向树下涌来。果然是他在操控那些人,母蛊在他身上,那是慕容岚! 陆小凤足下用力,跳下了树,落在空地上,击出两掌打开了靠近他的村民,朝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能让他离开。 抱定这个想法,陆小凤追了过去。等到赶到所在处的时候,陆小凤竟然发现他还在。 “慕容岚。”陆小凤笃定地叫出他的名字。 那些村民没有追上来,但是陆小凤知道在这里,还埋伏了许多人。与这些村民不同,他们会武,恐怕,是归元门的人。 “陆小凤。”慕容岚也喊出了陆小凤的名字,“终于见到你了。” 这是一次迟来的见面。慕容岚一直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夺走了上官粟。那个他自幼看着长大,疼到心中的师妹,究竟是被怎样的人用一句话打动。 那一次,陆小凤送上官粟回归元门的时候,他不在。也因此错过了唯一和陆小凤见面的机会。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他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人,他恨透了,几个月来确实能对着他的名字咬牙切齿的人。现在,慕容岚知道了。 “终于见到我?”陆小凤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只是没有到达眼底,“慕容岚,你这样说,若是被旁人听到了,还以为你苦等我许久,对我日思夜想呢?” 陆小凤的话里带着挑衅的意味,不过慕容岚全不在乎,他反而回答:“是啊,想见你。等着你的人头,我都苦等了将近两个月,最后还是能让我自己动手,真好。” 两个月?自己动手?难道之前他是让别人动手的?陆小凤不言语,思绪却没有停止。针对自己,两个月,宁桥镇。 “就是你让清绝楼的人来杀我的?”陆小凤放下抱胸的双手。 “可最后不还是无功而返吗?”慕容岚拿出一个木盒,颇为悠哉地说道。 陆小凤看到慕容岚手中的木盒,直觉告诉他母蛊便在其中。 觉察到陆小凤的视线,慕容岚顺应他的心思打开了木盒,陆小凤便瞧见了一条极细极小又近乎透彻的小虫,那便是母蛊。 “陆小凤,我知道你已经去过了那个村子,也该看到那些人的腹部都被开了洞。那我问你,那些小虫都去哪儿了?”慕容岚问。 陆小凤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用他回答。因为慕容岚已经取出一个瓷罐,从里面倒出了一条通体莹红的子蛊,而母蛊毫不犹豫地把子蛊啃噬了。 “子母蛊是我最得意的蛊虫,拿他们来对付你也是抬举你了。”慕容岚抬眼看了陆小凤一眼。 可是陆小凤却冷哼,“不是因为你身无武艺,无奈之下才花重金请人杀我,又依靠这些臭虫吗?我托壬申对你说过,若想杀我,便直接动手,这些暗地里的阴损招数只会让人厌恶。” 陆小凤说中了慕容岚的痛处。的确,他这一生后悔的事情无数,一事上官粟,二便是空长在武学之家,却好医术,武艺非他所好,可有些时候又会免去他不少麻烦。 不过慕容岚不傻,方便的途径没有,他便利用他所学,同样可以抓住陆小凤。否则现在,陆小凤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吗?”陆小凤看着慕容岚不变的神色,暗叹他的城府,“你苦心培育子母蛊,玩弄这么多人的性命,操控他们把我逼到这里,还真是荣幸。” 这一点慕容岚反倒否认:“给他们中蛊不过是一次试验,带走他们不过是想看看结果。不过是知道了你们进山,所以换种方式把你逼到这里来。” 慕容岚一步步地靠近,仿佛他并非毫无武功,而他面对的陆小凤也并非身手矫健。 “不过你说漏了一点,为了让你来这儿,我还抓了花如令。本来还没想到这一招的,不过他送上门来了,我便利用了。素闻陆小凤和花满楼交情极深,抓了花满楼的父亲,花满楼必定会追查,你也不会旁观。” 只觉得有什么轰的一声在脑海中炸开,陆小凤审视着慕容岚,花如令的消失果然和他有关。 “你做尽了这些事,就是为了逼我出现,杀了我?”陆小凤问,胸口因为怒意而闷疼。 “是。” “为了上官粟?”陆小凤早就猜到理由了。 果然,在陆小凤提到上官粟的时候,慕容岚的神情彻底变了,不再从容,不再冷静,剩下的只有愤怒和仇恨所带来的扭曲。 “你不配喊她的名字!”慕容岚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同一时刻,潜伏在周围的人都涌了出来,纷纷对陆小凤出招。 慕容岚则是立刻后退,被慕容业护在了身后。 慕容业……陆小凤挡下一人刺向自己的剑,抓住那人的手臂,一跃而起连着踢倒数人。夺过长剑,将手中之人往前一推,陆小凤踩着他的肩膀跳出重围,直直地冲着慕容岚去了。 慕容业一直护在慕容岚的身前,在陆小凤欺近时他便出掌拍向陆小凤的肩膀,陆小凤直取慕容业的腰间,慕容业挡开他的手,而陆小凤也用剑身挡开了慕容业的一掌。 慕容业武学修为颇高,对付起来是个很难缠的对手,陆小凤在他手上不会吃亏,但是也讨不到好处,再加上归元门的其他人,纠缠长久只会让他耗尽体力。 况且…… 陆小凤一抬头,双手交叉钳住慕容业的双手,但是下一刻他立刻抽出左手,用力地长剑击向在一旁的慕容岚。 慕容岚本来是想看着慕容业抓住陆小凤的,他怎么都没料到剑会朝着自己飞来。他不会武艺,也避不开。 慕容岚后退了一步,慌乱中看向了慕容业。慕容业果然放开陆小凤转而去追长剑,而陆小凤落后慕容业一些,也冲向慕容岚。 在慕容业握住剑的同时,陆小凤便掠过慕容业身旁,直取慕容岚的右手。慕容岚被陆小凤击中右手,疼痛中松开了手,木盒抛到半空,陆小凤跃起将木盒远远地踢开了。 等到他落地的时候,慕容业早已把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归元门各子弟的剑锋也对准了陆小凤。 可是陆小凤脸上不见忙乱,只有从容,甚至是比方才更加明显的满意。 慕容岚立刻明白了,陆小凤的目标只是自己手上的母蛊。 “陆小凤,这下你逃不了了。” “我也没想逃。”他早就知道,按照慕容业的能力,这点时间只够自己将母蛊抢过来。 “落到我的手上,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慕容岚告诉他。慕容岚不是夸口,因为他的确会做到。 可是慕容岚没料到,陆小凤竟然发出了嗤笑,“被抓我已经料到了。慕容岚,抓住我的人是慕容业,不是你。慕容掌门武艺高强,我陆小凤的确佩服。虽然与他此前只见过一面,我却对慕容掌门的心胸有所了解。这一次他替你抓我,我还不解,果然是被你控制了。他是你父亲,你竟也下的去手?” “杀了你,我自然会放了他。”慕容岚不为所动,“我会让你尝尽苦痛,受尽折磨,然后……” “不用说了。”陆小凤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畏死,也不会死。现在我是落在你手上,但我也能逃出去。” 说到逃,慕容业手中的剑离陆小凤近了些,割伤了陆小凤的脖颈,鲜血顺着剑身滑落。 “逃?”慕容岚嗤笑,“方才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却为了那条母蛊而放弃了。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带他回去。” 说完,慕容岚取出一颗药丸强行让陆小凤服下。然后陆小凤就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很快就消散了。 没了内力,陆小凤强撑着站直,在被人拉扯的时候,陆小凤笑道:“慕容岚,你只惜自己的命,玩弄他人性命,你自然不懂我在意什么,于我而言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慕容岚皱眉,不耐地说:“带他走。”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6节 等到众人离去,慕容岚转身去看方才装着母蛊的木盒飞去的方向。 “要找回来吗?”慕容业问。 慕容岚摇头,“不必,不过一场试验,那些人已经无用,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顿了顿,他接着说:“加派人手,封锁归元门,另外派人搜山,务必将花满楼和另一人拦阻住,杀了也无妨。” “是。” 慕容岚和慕容业也走了。 158 “花满楼,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陆小凤?”等到归元门那些人走了,周昱轩猛地拉开花满楼的手,指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说,“你就这么让陆小凤被他们带走了?” “你以为我愿意?”花满楼的声音乍一听还是平稳的,但是其中的紧绷只要稍加分辨就能得知。为了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上前救下陆小凤,花满楼用力地握紧双拳,手都已经发白了。 寻草木时被众多发狂村民围住,花满楼击退他们离开后遇见了周昱轩,却迟迟不见陆小凤。于是心中便有不安,是一种说不出的担忧,明知就算陆小凤遇上了相同的事情也不会有丝毫的问题,可他还是担心。 出于担心,他便朝着陆小凤先前的去向追了去,听到了打斗声,再追便是遇上了陆小凤被慕容业抓住的场面,迎面却飞来了一个木盒。 他接住了木盒,也听见了陆小凤和慕容岚的对话,听到了自己的父亲就在归元门。听到陆小凤要被带走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去救陆小凤。 被周昱轩告知了陆小凤被封住了内力,花满楼更担心。失去内力的感觉绝不有趣,现在陆小凤没了内力,处境更是危险。 可是花满楼听到了陆小凤的话。陆小凤说话的时候提高了些声音,或许他人没有觉察到,但是花满楼分辨得出来。 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现在他该做什么?陆小凤想做什么?木盒落入自己手中绝非偶然。所以花满楼拦住了周昱轩。 “你既然不愿意,你还让他被抓走?”周昱轩还是不理解。 “我父亲被关在归元门,陆小凤不挣扎,是想去找出我爹的下落。”花满楼解释,然后缓缓地打开木盒。 “这个木盒是慕容岚手里的?”周昱轩奇怪地凑过去看,“是什么东西?” 结果就是一条极小的虫子朝着他的面庞蹿了过来,觉察到危险,周昱轩立刻往后躲。虫子没有碰到周昱轩,因为这条虫子刚一跃起就被花满楼用银针刺穿了身体,钉在了木盒中。 这条小虫立刻蜷缩了起来,似乎想要挣脱,无奈无力。从银针与虫身连接的地方,有汁液溢出,渐渐的,这只虫子就没了动静。 “母蛊不像子蛊,碰到皮肉就能钻进身体里。”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花满楼及时用银针钉住这条虫子,周昱轩可能就会有危险。 “多谢。”周昱轩道了谢,看着动静越来越小的母蛊,便问:“这条就是控制着村民的母蛊?” “应该是。”直到母蛊在自己身下彻底失去了动静,花满楼才拔出银针,“陆小凤让我救他们。”其实就算陆小凤不说,花满楼也会这么做。 周昱轩问:“那些子蛊都死了?” “或许还有人能活下来,我去看看。”花满楼忽然这么说。 他迈开一部,走过周昱轩的身边,却被周昱轩拉住了手臂。“你知道陆小凤就这样被带走会有危险的吧?你在这里救人真的可以吗?” “难道让那些可能有机会获救的人死在这山上?”花满楼反问。 这个问题让周昱轩松了手,两边都是人命,到底哪个更重要? “我知道他会有危险。”花满楼低下头,闭上了眼,慕容岚会用什么手段对付陆小凤,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绝非好事,“所以我得快,越快结束,越快能去找他。” 本来想说“若是如此,你在这儿,我去看看情况”,周昱轩却无力开口了。花满楼没有立刻去救陆小凤,周昱轩的确不解,他听到了慕容岚的话,知道他能有多恶毒。 那些村民存活的几率很小,毕竟几乎是同时被种下子蛊的。可他们不能仅凭这种猜测就得出这个结论,万一……如果有万一呢? 微末的可能便让他们不能轻易地移开脚步。周昱轩忽然明白最后说的话了,“他说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不是说给慕容岚他们的,对不对?” 花满楼点了点头,又要迈开脚步,“你若真不放心,就去看看情况吧,谢谢你。”就算周昱轩选择立刻去救陆小凤,花满楼对他也只有满心的感谢。 周昱轩动了,不是走向陆小凤离开的方向,而是走到花满楼的身边,“走吧,两个人一起,更快些。” 花满楼一愣,随后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笑意,再次道谢:“多谢。” “别浪费时间了。”周昱轩干脆地说,便和花满楼一同去看那些村民。 在母蛊死亡的一瞬间,这些子蛊就已经死了,而那些村民也纷纷倒在了地上,他们一个一个试过去,都没了气息。 这等同于在浪费时间,可是二人都没有停止。最后,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男童,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看到两人的时候他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想要逃跑,却因为活动了一下身体而呕出了血。 男孩手上攥着什么,一下子就往自己嘴里塞。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花满楼安抚他,“我能救你,你让我把脉好不好?” 一听到把脉,男孩挣扎了起来,“不要……走……我……” “我不会像慕容岚一样。我们已经把你们身体里的虫子杀死了,真的。”花满楼继续安慰他。 周昱轩也安慰他,在两人的轮流安慰中,男童总算是冷静了些。这儿四处是尸体,两人觉得在此处不妥,便去了一片空地。 花满楼给男孩把脉,发现他内脏虽然受创,却远没有之前那些人严重。他只是个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花满楼从孩子手中拿过方才他啃食的东西,闻了闻,是三七。 “你一直都在吃这些吗?”花满楼问。 男童无力地点头,“嗯。”他觉得肚子很痛,便蜷在了周昱轩的怀中。 周昱轩问花满楼是怎么一回事。花满楼露出了有些放心的表情,“这孩子似乎懂些医理,三七定痛止血,他靠着这些撑到现在,我们不能在山上久留。” 下山的路虽然有人看着,但是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与周昱轩下山的路上,花满楼满心想的便是陆小凤千万不要出事。 陆小凤的确没有出事。 陆小凤是直接被人压着上了归元门的,一到归元门,陆小凤唯一的感觉便是死气沉沉。往来的人几乎都是双目无神,对慕容岚只有服从,慕容业也只是跟在慕容岚身边。 对此,陆小凤不得不赞叹一声慕容公子好大的手笔,为了掌控归元门用上这样的手段。 陆小凤本来还在猜慕容岚会对自己做什么,总归着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没想到慕容岚竟然把他带到了女子的闺房中。 这间闺房摆设精致,也很整洁,却没有一丝鲜活之气。陆小凤被带到里面,哪怕身旁站着慕容岚,身后还有两个人,可还是抵不过屋子里的孤寂。 慕容岚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屋内只剩下他和陆小凤,现在他们都没有武功,也不怕陆小凤耍什么花招。 “知道这里是属于谁的吗?”慕容岚忽然问。 “上官粟。”这个答案根本就不需要进行什么思考。上官粟离开归元门多年,她的闺房依旧保持着这般模样,应该就是慕容岚的手笔。 陆小凤看向慕容岚,上官粟的未婚夫,若不是上官粟与自己的相遇,恐怕现在他们也是夫妻成双了。 “我爹把她抱回归元门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她,那个时候,她才那么一点大。”慕容岚开始絮叨过往的事情,说起上官粟,还用手比了比初见时她的高度,“她被父母抛弃,对周围的一切都是害怕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就想安慰她。当她肯握住我的手,我是那么欣喜。” “我从那时候起就知道,我想照顾她一辈子。定亲,她也没有反对。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慕容岚说的那个意外,无非就是上官粟初次下山后遇见了陆小凤。 “可是自从遇见了你,她变了。从前,归元门是她的家。可后来她却一次次地要离开,甚至要和我退婚。我问她为什么是你,她告诉我说是因为你懂她。” 陆小凤又怎么会不记得,上官粟爱上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那时候的他游戏人间,讨女人欢心不在话下。他所说的每句话却又不是逢场作戏,总是包含着几分真意。 真真假假,看似随意却又用心,那时的陆小凤便是这样。 “哈……你懂她。我知道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我加倍地待她好,一切都还比不上你一句话。她求我放了她,说她想跟你一起,我放手了,想了她能好好过,比什么都好。结果呢!” 说着说着,慕容岚便激动了起来,撞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早先服下的药药性颇强,现在他都还站不稳,现在更是被撞了一个踉跄,被慕容岚迫到了墙上,“你携美归隐,我师妹却失踪了,再见到她,便只有她的骨灰!是你,陆小凤,是你害死了她!” “上官粟并非死于我手。”陆小凤对上慕容岚隐隐发红的眼,“若是你读了那封信,你便能知道这三年来上官粟都做了些什么。杀害众多女子,毁人面皮,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慕容岚收回手,又用力地按在墙上,“若不是你,她会走上这条路吗?你走了,为什么你要回来!若是你没有回来,她便不会死。是你害死她的。” 陆小凤看着慕容岚,他知道慕容岚此刻心绪激动,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陆小凤不说话,而慕容岚却以为他这是心虚了,“陆小凤,你知道我是有多想杀了你吗?” “我知道,你还说过你会让我生不如死。”陆小凤没有露出惧意,“可你若是现在就想杀我,就不会带我来上官粟的屋子,在你心里,你希望我离上官粟越远越好。” “没错。” 慕容岚收回了手,“我要让你死。师妹死了,你凭什么活着?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可是我不能。” 慕容岚收回了手,可是他的表情却让陆小凤心生不好的预感,陆小凤觉得慕容岚肯定有什么疯狂的想法。 慕容岚凝视着陆小凤:“师妹一心要与你一起,我自然会实现她的心愿。她那么在乎你,你这副模样是她喜欢的,我便不会伤了你这副皮囊。要让你生不如死,又要让你与师妹相配,还不能坏了你这副模样,你知道这让我多头疼吗?” “你……”陆小凤意识到不好,但此时房门已经被打开,进来了两个便把陆小凤按在了地上。 陆小凤看到慕容岚取出一个小木盒,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还有些事情要准备,还是先把这件事做了吧,还能让你安分点。” 木盒打开,是子蛊。 159 虽然慕容岚派人来抓周昱轩与花满楼,但是那些人根本就成不了两人下山的阻碍。 男童的情况虽然不算很坏,但是也不是很好。二人匆匆地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花满楼写了药方给周昱轩,自己则是留下来给男童止血。 抓药、煎药、喂药,本来就繁琐的事情更是花费了两人不少的时间。临近夜间,男孩的情况才稳定了一些,但是汤药必须间隔一段时间就喂他服下,离不了人。 周昱轩给男童盖好了被子,回过头就看见花满楼站在窗前,蹙着眉头。花满楼心里在想什么,周昱轩怎么会不知道。 “去吧。”周昱轩忽然说。 “什么?”花满楼茫然,回头问道。 “你担心陆小凤,不是吗?”周昱轩发现花满楼略低了低头,“既然担心他,那就去找他。” “可是这儿……”花满楼有些犹豫,这个男童才刚安稳些,是离不了人的。要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汤药煎熬也是一刻都不能落下。 他与周昱轩二人合作也有些忙乱,若是一人承担,那更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花满楼认为自己的情况还好,可是周昱轩已经在归元山上多日,消耗远比自己大,再这么熬下去会伤身。 谁知道周昱轩大手一挥就拍在花满楼的后背,“让你去你就去。明明担心的要命,心早就不在这里了。” 原来自己的心情,已经被周昱轩给看穿了。“你一人应付得来?”花满楼又问。 “这些情况我都习惯了,现在还没事。”这时候,周昱轩却突然给花满楼开起了玩笑,“只要你别一去不复返,现在我能顶住,你和陆小凤要是不会来,我这边得塌。” 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一定。”说完,便从窗户一跃而下。 周昱轩扶着窗台,夜色中花满楼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周昱轩摇了摇头,明明就忍不住了,硬是憋着,这是骗谁呢? 花满楼的确担心陆小凤,这份担心自白日到黑夜越发强烈,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陆小凤身上,他一定要亲自确认。 避开归元门设置的那些守卫是很简单的,但是找到陆小凤的位置却没有那么简单。整个归元门没有一丝生气,死寂死寂的。 花满楼不确定陆小凤被关在什么地方,一间一间屋子找毕竟不切实际。正想着,便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走过。 方才遇见的那些归元门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很少会遇到四五个以上。现在遇到这么多人,花满楼自然是起了疑心。 花满楼跟着他们到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似乎本来就有人把守,而他们是来交接的。交接的时候情况是有些混乱的,花满楼便趁机跃上了屋顶。 拿开一片瓦片,能感觉到光线打在脸上。花满楼侧耳,屋中有一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动,应该是躺着的。 屋门忽然被打开,有人走近了屋里。然后花满楼就听见了陆小凤的声音,“又取血?从白天到晚上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都取了两次血了,我才十个手指头,这是要被扎个遍啊?跟你说你也不回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陆小凤说话还是带着这种悠哉的调调,花满楼本是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还好,似乎没受什么伤。 屋内陆小凤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上又被银针扎出一个洞,对方取了血就走了,留下陆小凤一人对着手指叹气。 不过叹气也只是一会儿,陆小凤敏锐地抬起头,肩膀就被什么轻轻地打中,那东西落在床上,滚到手边,是一颗圆珠。 陆小凤笑着把珠子收在了怀里,走到旁边墙上开了一扇窗,一开窗,两个守在不远处的归元门子弟就朝他投来视线。 死气沉沉的视线,还不如不被盯着好。陆小凤告诉自己要忍耐,所以他故意说:“怎么?我觉得闷得慌,打开窗通风不行啊?慕容岚只让你们看着我别让我跑了,我人在屋里,你们还想怎么着?” 那两人倒也没有阻止陆小凤,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我还想看夜景呢,你让开点不行吗?”陆小凤问。 对方一步不让,陆小凤摇头,又走到旁边开了另一扇窗,结果是一样的。 “我说你们别盯着我行不行?”陆小凤嘴上抱怨,可是眼睛却瞥见屋檐上一抹白影。陆小凤暗笑,又作势要去开另一扇窗。 门外这些人都被慕容岚下了命令死死盯住陆小凤,陆小凤这么一动,他们便围了过去。花满楼更是抓住机会从大开的窗户那儿进了屋子躲了起来。 陆小凤却还得接着演戏收场,装作一副无奈的模样,“你们就是要把我关在里面对吧?” 几名守卫走上前来,同时关上了窗。整齐的声音听在陆小凤耳里还真是有些别样滋味。 就在他双手抱胸感慨的时候,花满楼落在了他的身后,拍了一下陆小凤的肩膀。 “你来啦。”陆小凤转头对花满楼说。 “嗯。”花满楼拉着陆小凤往里走了些,二人坐在床沿。花满楼压低了声音问道:“哪只手?” “喏,右手。”陆小凤把右手放在了花满楼的手中,花满楼摸着陆小凤的指尖,小心地不去触碰那些伤口,“慕容岚为什么要取你的血?” “因为他想知道何时才能再在我身上种子蛊。”陆小凤老实地回答。 花满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愣,再种?莫非已经种了?他旋即双手去摸陆小凤的颈侧。当他发现怎么都按不到子蛊的时候,他焦急地说:“不可能,按常理子蛊不可能种在其他地方。” 生怕花满楼在这个时候去摸其他地方,陆小凤连忙握住他的手,“你怎么都不想想我可能被慕容岚控制了?这里可能只是个陷阱?” “不会的,我信你。”花满楼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追问,“你告诉我子蛊被种在哪了,我帮你取出来。” 陆小凤按住花满楼的肩,安慰地拍了拍,说道:“宽心吧,慕容岚的确想给我种下子蛊,可是没有成功。” 转眸间陆小凤将视线定格在花满楼的身上,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这还是多亏了你。” “为何?”听闻陆小凤没有被种下子蛊,花满楼的心就彻底松了下来。 “之前你不是让我吃了避毒驱虫的药吗?那药药性还在,子蛊是钻进了我的耳中,可是又爬了出来。慕容岚后来又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虽然陆小凤轻描淡写,但是花满楼知道这样子并不好受。一次就已经足够难受了,陆小凤却承受了数次。 “难受吗?”花满楼摸了摸陆小凤的耳朵。 陆小凤摇头,“只是有些胀,睡了一会儿听声音就清楚了。” “那就好。”花满楼收回了手。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陆小凤才说:“花满楼,慕容岚说要让我与上官粟相配,我本以为他是想烧死我。现在我却觉得慕容岚是打算要用子蛊对付我的。” 花满楼等着陆小凤继续说。 “我们火化了上官粟,我以为他是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毕竟活活烧死也是一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可是他说不能坏了我的皮囊。在给我种子蛊前,慕容岚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他有一些事情要准备,先把子蛊给我种下了,能让我安分一些。不论先后,他都是要给我种子蛊的,提前不过是为了控制我,这样我就不会逃走。 慕容岚说他要在保存我身体完好的情况下让我生不如死,接着就拿出了子蛊。你觉得我想到了什么?” 种下子蛊,不过是受慕容岚控制。而慕容岚要的,是让陆小凤生不如死。 陆小凤一问,花满楼就想到了那些村民的模样,思绪也跳到了白日,他点头:“很有可能。白天你被带走之后,慕容岚和慕容业说那些村民只是一场试验。” 提起村民,陆小凤问:“那些村民,有人得救吗?” 花满楼点了点头,“有一个男童活了下来。”那是惨烈的死亡中仅存的生命。 “活下来就好,也不枉我来这儿走一遭了。”为了缓解气氛,陆小凤故意开玩笑。 “你都被抓了,别闹了。”花满楼的情绪被陆小凤带得都有些起伏。 陆小凤靠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下巴搁在花满楼的肩膀,“可是我们还是救下了一个。至于我被抓,没关系的,在体内的药性除尽之前慕容岚拿我没办法的。”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抵着陆小凤的额头,侧过头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现在你不会跟我离开吗?” “被你知道了?”陆小凤抓住花满楼的手指,“花伯父的确在归元门,这次是找到他最好的时机,若我走了,不知道慕容岚会做出什么来。这几天,我会尽力恢复内力,找到花伯父,一起离开。” 陆小凤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花如令。花满楼是知道的,那是他的父亲,他也想救他出来。陆小凤这般坚持,花满楼便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你的内力现在如何?” “比我想的要麻烦。”陆小凤哼了哼,换了个位置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慕容岚给我用了药,这药厉害得很,就算解开了也得无力一阵子。” 花满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慕容岚既然通医道,这药该是他做的。归元门应该有药庐,我去给你找解药,慢慢解开。” 正要起身,陆小凤又把花满楼拉住了。 “陆小凤,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这么无所谓。 “你就让我靠会儿吧,没了内力,身上乏得很。这会儿你要出去,我又得打开一扇扇的窗户演戏,外面那群人再怎么脑子被虫子咬了,这次也该知道是假的了。等等吧,这儿大概两个时辰交接一次,你也休息一会儿,今天也该是累了。” “你靠着我,我就不累?” “……” 160 交接是准时进行的。花满楼听到有动静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发现陆小凤趴在自己的背上睡得正熟。 没了内力做支撑,陆小凤的确很累。虽然不忍心,但是花满楼还是唤醒了陆小凤。 “嗯……啊……你要走了?”陆小凤还没有完全清醒,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让花满楼能站起来。 花满楼点头,“我去给你找解药,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我等你。”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的脸,方才睡了一会儿,陆小凤觉得精神了些。 陆小凤抬头正想嘱咐花满楼当心,口中便被花满楼塞进了一颗丹药,苦味顿时就在口中蔓延开来,陆小凤连忙把丹药吞了下去。 “这次出来走的匆忙,我只带了四颗避毒驱虫的药,这颗你也服下,加上原来那颗,应该能拖个四五日。”时间到底还是紧了些,花满楼忧心忡忡。 看着花满楼这副担忧的模样,陆小凤觉得口中的苦味也算不上什么,点头道:“好,我等你,你当心。” 花满楼寻到一处间隙便出了屋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此时已经夜半,四周比之前还要更安静一些。除了陆小凤的屋前设了重重守备,其他的地方反而松懈很多,倒是和普通情况没什么差别。 花满楼在寻找药庐的时候也留心过归元门其他地方是否有问题,不过都没什么收获。 也不好一心两用浪费时间,花满楼便专心致志地寻找起药庐来了。草药的气味花满楼再熟悉不过,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可这归元门反倒是有些出乎花满楼的预料,倒不是说他找不到药庐,是找到了,可是花满楼却不信。 本该是浓郁的草木香气却被掩盖在了一层浓郁的郁金香草和酒气之中,几不可闻。花满楼在原地踌躇了许久,都不敢相信这里是药庐。 后来花满楼还是翻墙进了这个小院,果然,草药的香气更浓郁了一些,可相对应的,郁金香草与酒气也变得越发浓烈。 没听见屋内有什么和的气息,花满楼才放心地推门而入。身处其中,花满楼对两股气味的来源倒是分辨得更清楚了。 药草的香气来源于左侧,右侧是才是这个郁金香气的来源。压下心中对右侧的探究,花满楼还是先去了左侧。 桌案上摆放着不少的药瓶,花满楼不确定慕容岚对于药瓶的摆放是不是有特殊的习惯,所以他除了要分辨出各种丹药,还要留意瓶子是被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件事平素做起来就不容易,花满楼现在这样更是压力重重。但他还是耐住心中的着急,手上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功夫不负苦心人,花满楼总算是找到了解药。自瓶中取出一颗药,花满楼将丹药收起,推开房门准备离去。 入了夜的山间总是有风。花满楼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外便起了风,甚至是让花满楼都有些猝不及防,抬手为自己挡了挡风。 风依旧灌进了屋内,吹起屋内的纱帐。花满楼回过头,有些好奇,为何慕容岚要在这屋内设下纱帐? 纱帐飘飞,屋内气息被冲淡了些,可是风声中花满楼却听见了衣衫摩挲的声音。那不是发自自己身上,来时来自屋内右侧。 有人?他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听见任何响动。花满楼对自己的判断一向很有自信,这一次,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判断失误。 那么……没有气息,没有响动,有的只是浓郁的郁金香草还有酒气……死人的味道。这是唯一的可能。 花满楼下了决心,收回了迈出的脚步,关上房门,撩开了一层层的纱帐。 果然,哪怕走近了一些,依旧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花满楼往前走了几步,碰到了一张榻,桌案,茶盏。再往旁边走,花满楼感觉自己的腿被碰了一下,有人在这个位置。 花满楼朝着前方伸出了手,小心地保持着距离,然后他碰到了那人的衣袖。衣服质地极好,上头绣着繁复的花纹,这件衣服应该是颇为华丽。 花满楼顺着衣袖捻下,却发现衣袖意外地短小,花满楼一愣,碰到了那人的手,冰冷的手,死人的温度,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花满楼后退了数步,不是因为药庐内还有一具女尸,而是因为这不过是个年纪还小的女童。 厌恶感翻涌着,花满楼紧皱着眉头,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女童的身份,以及慕容岚将她放置此处的原因。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距离此处不远,现在出去恐怕来不及,花满楼便上了房梁,隐藏起自己,又注意着下方的动静。 进来的人是慕容岚,他今天的心情很不错,成功地抓到了陆小凤。虽然和陆小凤同行的两人没有抓住,但是只要确保他们不会潜入归元门坏了他的事,慕容岚就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我回来了,等了很久吗?”慕容岚忽然放柔的语调让花满楼顿时觉得格外突兀,回想他在山中抓到陆小凤时的语调,还能有谁会让慕容岚用这样的语调温柔对待呢? 花满楼只想到唯一的可能,可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师妹……”慕容岚的一声低喃让花满楼认定的这个现实彻底破碎。 花满楼险些就要冲出去一探究竟,但是他扶着柱子,让自己安安稳稳地藏在原来的位置上。 不可能是上官粟。上官粟是早已成年的女子,更何况她死后是由自己和陆小凤火化的,收集了骨灰,送回了归元门。 昔日女子早已湮灭于烈火之中,可是这屋内的人,明明是一个小女孩的尸体。自无到有,自年长到年少,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莫非……花满楼猜测,慕容岚可能已经疯了,疯到把一个小女孩误认作上官粟,杀死了她,然后将她的尸身保存下来。 在花满楼因为女童的身份而苦思不解的时候,慕容岚已经坐在了小女孩的旁边,倒了一杯茶水:“我已经安排陆小凤住在你的屋子里的,我没有伤到他,你开心吗?” 死人是无法给出回答的。可慕容岚就这样自问自答,将对话进行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会开心。”说着,慕容岚的眼神也变得苦涩,但是很快他就重新打起精神,“我知道你想见他,但是现在还不行。” 没有得到回应却能独自将对话进行下去的慕容岚让花满楼心生冷意,他越发肯定慕容岚是疯了。越是这样想,他便对陆小凤现在的处境越发犹豫。 若是陆小凤留在这里,慕容岚因为“上官粟”对陆小凤的感情,慕容岚暂时不会威胁陆小凤的性命;可那也只是暂时,谁能知道慕容岚打算何时对陆小凤下手? 花满楼忧思重重,慕容岚也为焦急为难地语气对着女童说:“别生我气好吗?我知道你想见他,再过些天,等把子蛊种进他身体里,你们就能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就让你们成亲,让他永远陪着你。这几日你就忍忍,陪陪师兄好吗?” 这世上能一次比一次给花满楼带来更大打击的人,除了陆小凤,花满楼算是碰上第二个了。慕容岚把那个女童当成上官粟还不够,竟然是想让陆小凤与她成亲。 慕容岚真是疯了。花满楼捏紧了袖口,手指触碰下解药的形状让花满楼冷静了些,他不断提醒自己现在不能轻举妄动,眼下还有时间,得先把解药送去给陆小凤,让陆小凤有最起码的自保能力,还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至少现在,花满楼必须等到慕容岚离开才能下来。 慕容岚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是用一种疼爱的视线注视着女童,他伸手去抚摸女童的侧脸,却不小心碰乱了她的额发。 慕容岚喜欢让她保持整洁的模样,便伸手替她整理额头,又转而给她整理衣物。“这身衣服果然适合你,是按照你小时候喜欢的式样做的……” “对啦,嫁衣也准备好了,你想看吗?”慕容岚仰望着她的面庞,慢慢地站起来,“不过可能得等等,因为师兄还有些事情要做,等着我好吗?” 花满楼站在房梁之上,清楚地听见了慕容岚的动静,随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还有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蛇! 两侧都是蛇,花满楼立刻跃下,那些蛇锁定了他进行攻击,花满楼衣袖一挥将这些蛇都打出了屋外。 “花满楼,是你?”慕容岚森冷的声音响起,“你来这里干什么?”慕容岚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女童,被花满楼知道了,花满楼不能留。 花满楼心知在慕容岚还没想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找解药的,便顺势不提,干脆装作自己是来救陆小凤的:“陆小凤在哪?” “陆小凤?你还想着救他?花满楼,今日你入了归元门,就别想活着出去。”慕容岚自怀中取出一枚小球,转而扔出屋外,屋外响起一阵不低的响声。 花满楼也没有留在此处纠缠,几步到了屋外便跃上了屋顶。慕容岚暗道糟糕,花满楼来了这里,那么另一个肯定也在。如果他们声东击西,他们很可能会找到陆小凤的藏身之处。 慕容岚锁上药庐的门,唤来了慕容业随身保护,径直往上官粟的屋子去了。花满楼隐藏在暗处,在慕容岚的指示下归元门许多人都在搜捕他,但是这些都不会对花满楼构成威胁。 只是他的行踪意外被慕容岚知道了,慕容岚现在肯定会去转移陆小凤。不及时赶过去的话,慕容岚只会把陆小凤藏在更加难以寻找的地方。 最起码得先把那颗解药交给陆小凤,麻烦的会是慕容业,在把解药交给陆小凤的一瞬间,他极有可能被慕容业发现。 花满楼一低头,心头无数心思环绕,然后他抓住了一个方法,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避开其他人,花满楼跟着两人,保持着不会被慕容业发现的距离。 慕容岚在慕容业的护送下到了上官粟的屋子,推开门,就看见陆小凤已经站在那里了,“你的朋友来救你了,陆小凤。” 陆小凤早就注意到了外面的骚动,自然是知道花满楼被发现了,但是陆小凤确信花满楼不会有危险。而且,看慕容岚的样子,他并不知道花满楼之前已经和他见上一面了。 那就好。陆小凤露出了微笑,落在慕容岚眼中就是挑衅。 “陆小凤,你别得意,花满楼他们救不走你的,他甚至不可能找到你。”说完,慕容岚示意了慕容业一下,慕容业便会意地上前抓住陆小凤。 慕容业用的力道不轻,陆小凤却没有皱眉,反而用轻松地语气问:“哦?那可不一定,看到我被抓,我的朋友肯定会奋不顾身地救走我的。” 慕容岚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慕容业压着陆小凤跟了上去,其他归元门子弟跟在后面,慕容岚的准备总是万全的。 陆小凤被慕容岚他们带着七绕八绕,陆小凤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但他可以确定这次被带走,花满楼恐怕很难再次发现自己。 花满楼要给自己送解药,只有在这段路上了,所以陆小凤格外留心周围。 正想着,周围便传来了骚动,陆小凤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花满楼,他便这样出现,毫无惧色。霎时间陆小凤的眼中便只有他,就连慕容业加大压制他的力道也没有注意。 花满楼找到解药了,陆小凤确定。之前说好了,花满楼不会救走他。那么他唯一要期待的就是花满楼如何把解药交给自己。 “爹,看紧陆小凤。”在花满楼朝他们奔来时慕容岚立刻下令了,慕容业看紧陆小凤,剩下一两人在一旁帮助慕容业,而其他子弟则是围在他的旁边保护他。 因为在慕容岚的意识里花满楼肯定是来救陆小凤的,还有一人应当埋伏在暗处,慕容业打定主意不能让他们得手。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慕容岚措手不及。花满楼在临近陆小凤几步远处忽然避开了陆小凤那边的守卫的攻击,转而对慕容岚出手。 陆小凤在看到花满楼脸上一闪而逝的笃定笑容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里能成为花满楼对手的便是慕容业,可是他看着陆小凤。 守在慕容岚身边的人自然不是花满楼的对手,慕容岚暴露在花满楼的攻击之下。慕容岚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危险。 慕容业虽然被下令要看住陆小凤,可是保护慕容岚是他的首要任务。而且陆小凤现在毫无出手之力,慕容业松开陆小凤去救慕容岚,而其他人则是把陆小凤围住,就算隐藏在暗处的人想要趁机出手救陆小凤也不会那么简单。 在花满楼来得及对慕容岚下手前,慕容业便挡下了花满楼的招数,不过花满楼并不恋战,在被慕容业缠住之前就纵身离开。 这让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慕容岚一愣,霎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很显然,花满楼没有恋战,而方才也没有人冲出来救陆小凤。 难道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没有人埋伏,他被耍了? 慕容岚咬牙切齿,回头望了望就在不远处的目的地,对慕容业说:“立刻带人去追!” 慕容业确认周边无人埋伏,便带人追向了花满楼。而恼怒的慕容岚则是将怒火发泄在陆小凤的身上,猛地把他往前一推。 陆小凤一个踉跄,倒没有摔倒。他稳了稳身形,回头对慕容岚笑道:“花满楼没能救走我,你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反倒生气了?” 慕容岚强忍下怒气,扭头道:“走。” 归元门的人压着陆小凤的时候动作很重,可是这丝毫没有削弱陆小凤的笑容,只因他手中多出的一颗丹药。 161 周昱轩睁开了眼睛,这几日他在山上一直都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打坐运功倒是让他精神了许多。 自花满楼离开后,周昱轩陆陆续续地给男童喂了几次药,现在男童的情况稳定了许多。周昱轩估算了一下时间,又差不多到了要给男童熬药的时间。 周昱轩习惯性地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男童,当他发现这个孩子睡得很平稳的时候也有点高兴,平稳是好事,这意味着他能恢复。 高兴的情绪还没能持续多久,周昱轩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骚乱声。这样的深夜,外面不该有那么多人。 周昱轩移步到了窗边,打开了一道缝,看到有几个归元门的子弟。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想着时间不对,周昱轩惊觉,在这样的深夜里这件房间里还亮着烛光本身就是一件不对的事情。不管归元门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但是他们肯定发现了这里。 这样一个异常的房间,他们肯定会来搜的。一有这个想法,周昱轩抬眼一看,果然,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能让周昱轩犹豫,周昱轩抱起男童就离开了客栈,隐藏在黑暗中。 周昱轩前脚刚走,归元门的子弟后脚便追到了屋子里。屋中没人,可是摸了摸床铺却残留着余温,他们便断定了这里有鬼。 他们立刻朝着周昱轩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仗着人多,他们在多条路上布置了人,这让周昱轩不得不多次改变自己的路线。 离开客栈是被迫之举,周昱轩事先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藏起来。可是现在,事情却演变到了让周昱轩焦躁的地步,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怀中男童服药的时间就快到了。 为他买回来的药都留在了客栈里,现在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如果他继续在外面,过了服药的时间,怀里的孩子却会因此受到伤害。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周昱轩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下定决心不能因此耽搁他。周昱轩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将视线凝固在其中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 抱着男童,周昱轩停在了之前他买药材的那家药铺前,敲响了房门。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后,打着哈欠对他说已经夜深了,要抓药等明天。 周昱轩哪来那么多的耐心,直接按住中年男子的肩膀推着他入了药铺,重新关上了门。屋子里没有点灯,周昱轩却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人在。 “这位客人好大的脾气,是想抢了我的药铺吗?”黑暗中想起的竟是一成熟女子的声音。 那你们深夜不睡等在这儿,我一敲门就开门,是等着被人抢?周昱轩莫名这样想,但是他还分得清眼前什么事情最重要:“这个孩子服药的时间不能耽误!” 女子走近,美艳的面庞展现在周昱轩的面前。她看了一眼周昱轩怀里的孩子,转身对中年男子吩咐:“照之前的药方熬药,先把孩子抱下去安置。” 中年男子抱过男童便退下了,周昱轩也没有拒绝,只是在黑暗中与这位药铺老板娘默默对视,空气中泛着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周昱轩忽然转身,刚迈开一步,那老板娘便抢在他前面按住了房门,“公子扔下个病人就要走?这是赖账?”说罢,那老板娘还朝着周昱轩伸出手,一副要讨要报酬的模样。 可是周昱轩很清楚,她想要的不止如此。 “我带着这孩子出来没有告诉花满楼,我去接花满楼。”周昱轩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寇梓汀,这次是我主动求助你们,我走进这里就不会后悔,我不会走。” 这家药铺是秋水宫在外的产业,早先周昱轩来抓药的时候,瞥见了药柜上的秋海棠花纹,也瞥见了帘后一闪而过的美艳女子,他便知道了。 “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寇梓汀赶过来的时候我不在。”周昱轩凝视着女子的眼睛,郑重地承诺。 美艳女子打量了他许久,半晌才相信了周昱轩。她松开了手,说道:“那周公子请务必信守承诺。宫主因为你几次离开早就心情不好了,若是知道青黛让你逃了,宫主可得发脾气,青黛可哄不起。” 虽然口中说着惶恐,但是青黛眼中满是戏谑,说的话却提醒了周昱轩他前几次的行为。几次离开,周昱轩大概能想到寇梓汀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态度。 “我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是自己必须面对的。说完,周昱轩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满楼甩开了慕容业,却也真正地见识了慕容业的高明。自归元门下山,慕容业便带领着众多归元门子弟追捕自己。 已经将解药交托到了陆小凤的手中,花满楼自然不会与他们多做纠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甩开他们。 可惜的是在山间未能成功地甩开,慕容业带着人追到了镇上。花满楼一面感慨慕容业的难缠,一面更加当心。 但是花满楼没有料到的是,慕容业在追踪他的同时竟然吩咐其他人追查附近,只靠着花满楼停留的几处位置,慕容业便推断附近肯定有花满楼和另一人的藏身之处。 在人手方面,花满楼只有一人,万万不可能与他们争锋。相信周昱轩不会有危险,花满楼维持着自己的步调,不让自己乱了阵脚。 终于,在与慕容业交手几招后,花满楼成功地脱缠,在心中对那对被他故意惊醒的人家致以歉意。 他想着先回客栈,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听见附近的响动。莫非是慕容业追上来了?花满楼立刻戒备了起来。 “花满楼。”周昱轩的声音传来,花满楼立刻安下了心。 “你们没事吧?”花满楼马上问。 周昱轩点头,“归元门那些人找上来之前我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跟我来。” 带着花满楼去药铺的路上,周昱轩一直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去救陆小凤吗?难道是没有救回来?可是花满楼的神色却颇为平静。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两人到了药铺中,青黛还在等着他们。 “这位是青黛姑娘。”周昱轩告诉花满楼,“可以信任。” 一听,花满楼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心人相助,这位青黛姑娘的身份……花满楼心下有几分猜测,青黛便开口了:“青黛见过花公子。早先便听宫主提过花公子与陆小凤,听闻二位形影不离,怎么不见陆小凤?” 青黛这副温柔的模样让周昱轩嘴角一抽,早先她面对自己的时候那股气势去哪儿了? 花满楼也是一愣,在明白了女子身份的同时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秋水宫的女子对自己与陆小凤的称呼果然不同,若是陆小凤在这儿,恐怕又得酸溜溜地来上几句话了。 想着陆小凤的语气,花满楼脸上便浮现了笑意,但是一想到陆小凤现在的处境,花满楼便收敛了笑容。 周昱轩也就问出了方才一直环绕在心中的疑问。青黛在一旁也颇为好奇。 花满楼也没有避着两人,便将方才在归元门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包括慕容岚所作所为的原因。言语间,整件事情也都明朗了起来。 “原来这镇上吃人怪物的事情是他做的。”青黛对此事也早有听闻,现在知道真相也颇为心惊,对子母蛊更是报以好奇。 周昱轩对此事已有经历,但是在听到花满楼说出慕容岚身边那个已死的女童,他紧紧锁眉:“慕容岚行事太过偏激了。还有那名女童,你的意思是慕容岚把她当成了上官粟,要让陆小凤和她成亲?” “是的,慕容岚手中还有一只母蛊。他想用子蛊折磨陆小凤。陆小凤现在没事,他想找到我爹,还有花家其他人。”现下陆小凤体内还有药性在,花满楼不敢确定要多久的时间,四天,这是花满楼给自己最多的时间。 而且这四天他不可能单独行动,需要更多的人,因为在归元门,花满楼发现了更大的麻烦。 慕容岚不习武功,却擅医,而且对着虫蛊之术竟然非常擅长。除了归元门所有人都被种下了子蛊,在归元门附近花满楼也发现聚集了许多的虫子,慕容岚手中应该有虫饵,能让这些虫子听命。 除了发现了他行踪的蛇,花满楼此前还遇上了其他的虫子。由此,如果要进归元门救出陆小凤他们,除了人,他们还得对付这些虫子,必须制出更多驱虫的药。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7节 当他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周昱轩和青黛都是一愣,随即青黛露出了笑容:“要多少药材都是可以的,花公子明日告诉我,我就去置办。花公子是秋水宫的朋友,这件事情正好我们可以帮忙。” 说完,青黛还看着周昱轩很郑重地问:“周公子不介意吧?” “啊?”周昱轩愣了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便好,青黛这便去通知宫主,二位劳累,家中已经收拾好了客房,两位也去休息吧。那个孩子会有人照顾的。”青黛考虑得很周到,在周昱轩离开的短暂时间内,已经做好了妥善的安排。 倒是花满楼听出了青黛问话的刻意性,便想到了周昱轩和寇梓汀之间也是一刻都不曾安宁。“你和寇姑娘是发生了什么吗?”算是多管闲事,花满楼问了这么一句。 “她现在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周昱轩也没有细说,只是说出口的话里带着愁绪。 花满楼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也自知不该多问,也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在药铺睡上一夜后,花满楼便告诉了青黛自己需要的药材,在埋首制药两日后,寇梓汀带着秋水宫的若干女子感到了药铺里。 寇梓汀赶到的时候花满楼正因为疲倦趴在桌上休息,一下就被寇梓汀推开门的声音给惊动了。 “花满楼,我听说陆小凤这次惹麻烦把自己赔进去啦?”寇梓汀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幸灾乐祸地问。 162 “花满楼,你真的不去休息吗?你已经画了好久了。”寇梓汀手中还在揉搓着一颗丹药,站在书案边看着花满楼埋首仔细地描画路线,“归元门你也只是去了一次,这几天我们的人也试探着去过几次,知道大致位置就好了。” “不确定陆小凤被关在哪里,上次我去,归元门那儿加了戒备,你们没办法向我一样深入其中,我最后找到陆小凤的地方你们应该进不去,画出来总是好些的。”花满楼说着,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听。 寇梓汀知道花满楼的用心,也没有贸然地伸手阻拦花满楼,只是叹了一口气劝道:“那画完之后去休息吧,这几天又是制药,又是告诉我们怎么除去子蛊,你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花满楼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这几日的确有些疲倦,他休息过,但是心中总有担忧,也就没有休息得很好。面对寇梓汀的相劝,花满楼想回应过会儿便去,想让她先离开。 谁知道寇梓汀先看穿了他,马上说:“我得看着你画完去休息,别打算敷衍我,小心我一把药塞进你嘴里。” 花满楼无奈地摇头,最后只能应下,“寇姑娘,我会的。” “那就好。”寇梓汀凑过去再细看归元门的路线,不得不赞叹花满楼记忆的精细,“我得让你好好的。你俩的事算是我凑成的啊,我还等着陆小凤出来以后好好讹你们一把,你们不管谁倒下了都对我非常不利!” 对,寇梓汀一来,便看出了花满楼的不同,随后便问了花满楼。花满楼自己不会主动提,但若被认真问起,他也不必遮遮掩掩,更何况寇梓汀早在一开始便看穿了二人。 在花满楼与寇梓汀说了这样一番想法后,寇梓汀便非常得意,便说了等此件事了,要狠狠讹他们一次。 “我可是出现在你们对话你的媒人。”寇梓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得意。而且她这几日内偶尔也曾提起过,不过分,只是给花满楼做个调剂,让他轻松一些。 这一次寇梓汀这么做,也是有效果的,花满楼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手上画笔勾勒完最后一笔,他抬头,难得地对寇梓汀开起了玩笑:“别揉了,从刚才开始你手上动作就没停,这颗药丸不小,怎么吞下去?” 寇梓汀现在在做的便是服下驱虫的药,在花满楼原来的药方上又加了几味药,药效更强一些。 听到花满楼这么说,寇梓汀低头一看,得,手里的药丸真的比平时的要大一些,不止一些。 “有什么关系?放在水里和一和,或者咬碎,照样能吃下去。”寇梓汀很是自信地说,依依不舍地把这颗丹药放在盒子里,打算拿出去单独炼药。 花满楼也是忍俊不禁,“的确是能吃下去,但是寇姑娘你在里面加了这么多不改变药性只增加苦味的药,周昱轩服下的时候恐怕有点困难吧。” 而且花满楼肯定,只要寇梓汀给周昱轩,周昱轩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服下。 就像寇梓汀对花满楼和陆小凤的事情感兴趣一样,虽然不及寇梓汀热情,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对二人的发展还是有些兴趣的。 据花满楼所指,周昱轩对寇梓汀并非无情,对于这个婚约,也并非不愿,可不知为何就是不能面对寇梓汀。 和那时周昱轩离开周家的情况一样,之后寇梓汀和周昱轩基本上是一个追,一个躲。倒不是寇梓汀一直在逼婚,而是周昱轩一直躲着寇梓汀。 只要风闻有秋水宫的动静,周昱轩就躲开了。被周昱轩躲了几次,寇梓汀才追去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结果周昱轩躲得更勤快了,这次去归元山前,周昱轩就见到了寇梓汀,然后又逃了,这几下算是把寇梓汀给惹恼了。 那日寇梓汀一到药铺,周昱轩就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置手足,寇梓汀目不斜视路过他的时候,周昱轩还略有叹息。 寇梓汀在花满楼提起的时候便把这些事说了一遍,寇梓汀是拣着说的,说的很简短,但是花满楼是听出了她的不满的。 周昱轩更是明白。这几日寇梓汀很少搭理周昱轩,但只要寇梓汀要求,周昱轩就会去做,这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一听花满楼提起周昱轩,寇梓汀就哼了一声,“爱吃不吃,不吃就等着被那些虫子咬吧。” “你给的,他自然会要。”花满楼心想着替周昱轩说上几句,“其实周昱轩他……” “打住!”寇梓汀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会帮他说话,可是就算要说,那也得是他自己来我面前说。有些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了。再说,这次我就是要让他说清楚,他不愿意,我就不会多做纠缠,这种事讲的是你情我愿,纠缠有什么意思。” 寇梓汀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冲动之谈,但是里面的道理却没错。而且……怎么听着寇梓汀的话,和自己当时对陆小凤说的那么像?想到这里,花满楼直摇头。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不用寇梓汀下药,花满楼就倦了,可能是因为之后两人的交谈让花满楼放松了些的缘故吧。 送寇梓汀离开去祸害别人,花满楼躺在榻上闭上了眼,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让陆小凤好好地等着自己。 陆小凤的确在等,可是陆小凤的情况算不上好,其实也算不上差,陆小凤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那夜花满楼离开后,陆小凤被慕容岚带着七拐八拐到了慕容岚的居处。陆小凤不得不承认,或许慕容岚不会武功,但是他的危险性却丝毫不小。 最起码住在一个藏了无数虫子的屋子,这种勇气是需要让人佩服的。这是陆小凤在看到慕容岚屋里屋外无数虫类时的想法,那时陆小凤就确定,这个人只能用疯狂二字来形容。 被关在石室中已经几日,陆小凤觉得事情有好有坏。 好的是,在被带进石室的时候,陆小凤见到了花如令,只是在路过的时候看到了花如令一眼,但是也足够了。 花如令看上去没受什么伤,精神还算不错。在陆小凤看到他的同时,花如令也看到了陆小凤。看到陆小凤被抓,花如令的表情是错愕的。 陆小凤记下了花如令的位置,这样离开的时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花如令离开。 另一件还算可喜的事情是,陆小凤的内力已经渐渐地恢复了。因为自信自己的药,慕容岚确信陆小凤是没了内力,把他关在石室中,除了出不去,没有限制他的行动,所以陆小凤有充足的时间恢复内力。 花满楼给得丹药足以让陆小凤重拾一身内力,但是为了不太过明显让人看出端倪,陆小凤特地将药丸分成了四份,一天只吃一点,缓慢恢复内力,这样他能更好地把控。 之前花满楼说过他体内的药性能维持四五天,这样模糊的数字,陆小凤自然会取最安全的可能,四天,就是陆小凤给自己的时间,他相信那也是花满楼决定的时间。 好在,四天里,陆小凤已经有所准备了,知道花如令在哪了,剩下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石室中没有光线,只有陆小凤一人,慕容岚不怎么过来,给了陆小凤充足的时间和足够安静的环境来休息。 但是安静,不代表能隔绝一切的感觉。疼痛就在衣衫之下,时时刻刻地提醒着陆小凤。 陆小凤长呼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稍稍地拉开了领口的衣衫,让底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伤口接触到泛着凉意的空气,激起一阵刺痛,但是对陆小凤来说总好过被掩在衣衫之下。 好在现在已到了快到秋末,并不闷热,否则陆小凤觉得自己的伤口会更加惨不忍睹,虽然现在在一片黑暗里他也的确是看不到自己的伤口。 这道伤是慕容岚给的,用的还是周昱轩的刀。想到这里,陆小凤就想笑。 这道伤,便是被慕容岚关在这里的坏处。 慕容岚说过,不会伤了陆小凤。基本上,慕容岚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除了会一日多次地试着给陆小凤种下子蛊,不会有其他的举动,当然,每一次都是失败的。 这个地方是慕容岚的虫窟,他擅长虫蛊之术,这儿便是他豢养虫蛊之处。在里面,还有个石室,里面造了个石坑,其中全都是子蛊。 这段时间里慕容岚给陆小凤种蛊,都是把陆小凤绑在虫坑旁的石床上,从坑中引出子蛊的。就算是陆小凤,看着石坑中无数子蛊勾缠的模样,也觉得发憷,这样就更让陆小凤感慨慕容岚的耐性。 而慕容岚,无论怎样都面不改色的他,面对着一次次的失败,心中的怒火被陆小凤彻底点燃。 既然连续几次从耳朵这儿都不能成功种下,慕容岚也没了耐心。他不是没想过自己配药冲走陆小凤体内驱虫的药性,但是他不知道花满楼制药的配方,几次取了陆小凤的血实验都失败了。 在陆小凤身上屡次失败,被花满楼的药打败,慕容岚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陆小凤身上还带着周昱轩那把精致的匕首,早先被带到这儿的时候就被慕容岚给搜走了。数次种下子蛊失败后,慕容岚抽出匕首在陆小凤的右肩颈处割开了一道口子,试图将子蛊从陆小凤的伤口处种下,结果还是失败的。 在那之前,陆小凤已经被慕容岚种了多次子蛊。这种有虫子从耳中钻入又钻出的感受并不好受,陆小凤有连着数日都遭遇了几次,现在更是被人开了一道口子,结果还没种成,就算陆小凤知道现在这情况不开口更好,但是他还是开口让慕容岚放弃。 或许这句话才是真正地点燃了慕容岚的怒火。然后,陆小凤见到了慕容岚最疯狂的举动。慕容岚伸手将站在他身旁的归元门子弟给推下了虫坑。 那人对慕容岚是不设防的,慕容岚一推,他就落入了虫坑里。里面全是子蛊,这时候,他们的母蛊还没有因血肉疯狂,它们也并非嗜血食肉,但是当异类侵入虫群中,会发生什么? 那个人在虫坑中挣扎了起来。陆小凤伸着头看去,却看见慕容岚站在虫坑边冷眼看着那个人,最后甚至对他发出了命令:“别发出声音,别挣扎,别动。” 绝对地服从命令。毫无疑问。陆小凤尾光见到的,便是那人停止了挣扎。周围的子蛊把他当成了敌人,涌到他的身上,将他覆盖。 哪怕慕容岚命令他不要发出声音,痛苦之中的惨叫声又怎是能轻易抑制住的。慕容岚也知道,但是他不介意在那个人发出惨呼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命令他安静。 先是那人在痛苦中死守命令,最后那人的生命力渐渐消散,到了最后,安静了下来,除了虫子爬动的声音,只有慕容岚和陆小凤的呼吸声了。 陆小凤很肯定,若非是因为慕容岚那句充满杀机的承诺,现在在虫坑里的人应该是他。 以一人之死为代价,慕容岚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而冷静下来之后的慕容岚,更是让陆小凤吃惊。 陆小凤的回忆被石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一抬头,一丝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等到他适应之后,慕容岚已经走了进来,石室内也亮了起来。 慕容岚看见陆小凤拉开的领口,眼神一变,把陆小凤推回石床,开始给陆小凤上药。 对,这就是让陆小凤吃惊的地方。慕容岚是真的不打算伤了他这副皮相,那时,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陆小凤身上的伤口,手中的匕首便落在了地上,仓皇地给陆小凤包扎伤口。 那时慕容岚的眼神和现在一样,恼怒,愧疚,愤恨,绝望,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缠在一起,恨是对陆小凤的,那么悔呢?只能是对上官粟的,因为他伤了上官粟想要的陆小凤。 上官粟……陆小凤想起慕容岚的话,他要让自己与上官粟相配,到底是什么意思? 163 对于慕容岚的说法,陆小凤一直都没有弄明白,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四天了。被关进来之后陆小凤就在心中暗暗计算时间。这四日来慕容岚依旧不停地派人来取陆小凤的血,慕容岚从未出现过。 陆小凤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消息。慕容岚不出现,就代表自己的血还能够驱虫,子蛊还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然而这并不能持续太久。上一次取走他的血之后,慕容岚竟然出现在了石室中,看着陆小凤微笑。虽然慕容岚没有动手,但是陆小凤知道药效快消失了。 果然,现在慕容岚又来取血了。“你知道吗?我甚至想重新割开这里的伤口……”或许是因为兴奋,慕容岚压住了此前自己在陆小凤身上割开的伤口。 陆小凤纹丝不动,这样的反应让慕容岚顿时失去了折磨的乐趣,自然,他也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折磨陆小凤。他期待的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今天这么高兴?”陆小凤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石床上,背靠着石壁,曲起腿支着右手,左手垂下。 “你的好运好结束了。”或许是因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慕容岚这一次也皮笑肉不笑地对陆小凤说了这么一句。 陆小凤不动,那么他来就可以了。慕容岚直接扣住了陆小凤的左手,疼痛感袭来。慕容岚拉开了陆小凤的衣袖,上面深深浅浅有着好几道伤痕,还上着药,方才慕容岚下手,正好压在了伤口上。 慕容岚看着陆小凤手臂上的伤口,挑了下眉,不甚满意,但是也没有追究。 “不是说不会让我这身体受伤吗?”陆小凤故意拿慕容岚之前说过的话问他。 “如果不是因为你吃了避虫的药,你就不必受这些。放心,我会让这些都恢复的,只是小伤。”这么说着,慕容岚又拿过一把小刀。 陆小凤动了一下,时刻守在慕容岚身后的慕容业立刻压住了陆小凤的肩膀。陆小凤挑眉看了慕容业一眼,又停下了动作。 有慕容业在,慕容岚神色不变,拉过陆小凤的手就在上面割开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慕容业立刻拿起杯盏去接。 陆小凤觉得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他得先因为不断失血损耗下去。慕容岚甚至积压着伤口两侧,试图挤出更多的鲜血。他接了足足有半盏。 接够了血,慕容岚拿起一旁的伤药就洒在了陆小凤的伤口上。慕容岚的医术并不差,这些伤药也很好,止血,帮助愈合,陆小凤是真的相信慕容岚凭借这些能够让自己的伤口复原。 陆小凤之前的伤口都只是上了药,没有包扎,衣袖上难免沾上了许多的药末还有血痕。慕容岚嫌恶地松开手。 陆小凤瞥了慕容岚一眼,笑了笑,就伸手拉下了自己的衣袖,“慕容岚,这手臂上的上都是因为你才出现的。” 慕容岚恨陆小凤,慕容岚厌恶陆小凤,而陆小凤这种态度,便是他最为讨厌的一处。心中又有怒火燃起,只是瞧见手边陆小凤那半盏血,慕容岚忽然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陆小凤,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难道不是吗?”若非运气,早在慕容岚最早对他种下子蛊的时候,他就该中招了,既然都已经逃过了上一次,那么陆小凤相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你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这便是命。命定的,我不会死在你手上。”陆小凤很是自信地对慕容岚说。 慕容岚却没有发怒,反而将陆小凤这半盏血平端在二人中间。慕容岚伸手弹了一下杯沿,血液荡起圈圈波纹。 陆小凤抬头,迎上慕容岚的视线。慕容岚笑道:“陆小凤,我知道你有恃无恐。但是我说过,药性终究是会淡的。上一次取血,已经差不多了。” 慕容岚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它,里面正是一条子蛊。“你就不奇怪今天为什么我会来找你吗?我就是要让你看着这最后的希望消失。”说着,慕容岚将子蛊扔入了杯盏中。 溺于血水中,子蛊爬到了杯壁上,也只是如此。它能够接触陆小凤的血,能否靠近,不再逃离,陆小凤的血驱不走他了。 要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了。 “陆小凤,你没机会了。”慕容岚笃定地宣判了陆小凤的死刑。 陆小凤戒备地看着慕容岚,他必须先判断出慕容岚下一步的行动,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你要给我种子蛊了?” 慕容岚嘲笑地勾起嘴角,哪怕是镇定的陆小凤在看到自己希望破灭的一瞬也会因此而颤抖,他等得就是这样的场景,他还希望陆小凤能更加恐惧,可惜未能如愿。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配不上她的。”慕容岚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外面涌入几个人,扣住了陆小凤的手,用一把铁锁将陆小凤的双手扣住。 陆小凤转动了一下手腕,看到了锁孔。慕容岚的考虑还真是周到,这把锁的锁孔竟然小到了这样的地步,陆小凤身上也没有合适的工具,除非拿到钥匙,否则陆小凤还真挣不开。 陆小凤瞥了一眼给自己扣上锁的人,很好,他看到那个人把钥匙收进了怀中。 陆小凤眼中精光闪过,然后就听见慕容岚吩咐:“去更衣。” 更衣?陆小凤更加不解了,但是想到现在慕容岚还不准备给自己种下子蛊,也就没有做出什么反抗。就算反抗,他的手被锁住了,在双手被制的情况下,陆小凤不觉得自己对上慕容业能脱身,更何况还有这么些人在旁边拖延。 陆小凤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告诉自己要等待机会,给自己找到充足的时间抢过钥匙,解开手上的锁。 被人用铁链牵着往外走,陆小凤发现慕容岚这次领着他们又一次到了岔路口,这个路口陆小凤是知道的,其中一条路他已经走过几次的,去的便是慕容岚的虫窟。 而另一个方向,陆小凤的确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慕容岚也没有提过。而今天,慕容岚就带着他走向了那个方向。 里面到底有什么?陆小凤也不免有些好奇。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好奇心作祟的好时机。 心想着故意走慢些拉开距离,哪怕只是一丝,都能增大他脱身的机会。然而更好的机会就在这时降临了。 有个归元门的子弟着急地冲了上来拦住了他们,慕容岚怒问是怎么一回事,才得知竟然有人在这白日硬闯入归元门。 “肯定是花满楼他们。”慕容岚只是没料到,不过两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不只是两个人,有不少人,大部分是女子。”那人很快地说。 女子?和慕容岚他们的反应一样,陆小凤也是皱了下眉,然后立刻就明白了。有周昱轩在这里,这么多的女人,除了秋水宫那群女人还有谁? 有他们在外面制造骚乱……陆小凤看向慕容岚,却没见到他有任何要离开的表现,而慕容业……慕容岚都没动静,他怎么可能会有反应。 陆小凤正要觉得这件事情有点麻烦,没想到下一刻更好的消息就冲着陆小凤砸了过来,“南苑起火,就在师兄的药庐附近……” “你说什么!”慕容岚此时才有了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暴怒,“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已经派人去救火了,但是药庐进不去。”那个人如实地回答,“药庐的门被师兄锁上了,不能砸。” 惊慌占据了慕容岚,“不行,怎么可以,师妹还在里面!” 师妹?是上官粟?陆小凤还没想明白,慕容岚已经带着慕容业离开了,临走之前命令他们把陆小凤带去换上衣服。 陆小凤还是不解,上官粟早已成为骨灰,慕容岚在意,那并不是什么问题。可偏偏慕容岚表现得,就像是上官粟还活着一般。 但是不管如何,现在慕容业跟着慕容岚走了,陆小凤已经很确定自己能逃走。这个机会是花满楼带给他的! 等了一段时间,确定慕容岚和慕容业已经走远,陆小凤扣住右手边那人的肩膀,踢腿将左边的人踢到了墙上,同时将自己手中的人也往墙上砸去。 撂倒两人后,陆小凤又以极快的速度制伏了剩下的几人。把最后一人踢倒在地,陆小凤叹气:“我也知道你们无奈,挨了这次疼,就让花满楼救你们。” 陆小凤很快就找到了钥匙,解开了自己手上的锁。他记得花如令双手也是被铁链捆着固定在石壁上,钥匙…… 陆小凤在几个人的身上摸索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钥匙。不确定花满楼能把慕容岚他们引开多久,陆小凤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了手里这把钥匙,陆小凤能解决这个问题。 陆小凤按照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关着花如令的石室,让陆小凤开心的是,商队里其他的几个人也在,而且他们的精神比陆小凤想象得要好。 看到陆小凤的时候,花如令特别惊讶。 “花伯父,我来救你了。花满楼还在外面吸引他们的注意。”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陆小凤直接过去看花如令手里的锁,却发现开锁的地方并非是扣在花如令手上的部分。 花如令也集中在这件事情上,他对陆小凤说:“这锁是直接扣上的,本来就连在墙上。” “墙……”陆小凤立刻去看被固定在墙上的部分,果然,看到了锁扣。陆小凤转而去看其他人的锁,发现竟然都是一样的。 “那就从这儿打开吧。”商队的人已经在这里被关了许久,现在看到求生的机会自然是渴望立刻逃开。 陆小凤也没有耽搁,拿出方才的那把钥匙,折断齿花,开始解开身边一人的锁。 开锁的过程很简单,但是让陆小凤奇怪的是在他解开锁的一瞬间,除了咔嚓的一声,他似乎还听到有什么声音,密密麻麻的,让陆小凤从心底产生不好的感觉。 那声音没有停,一直在想,就像是这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小的,能发出密密麻麻的声音…… 陆小凤还在愣神,被解开了一只手的那人早就急不可耐了,他发现这锁还半连在墙上,他的手早就麻疼了,现在能放下了,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他便用力地一扯,把铁链从墙上扯下。 连接处松动了些许,陆小凤看到有什么触须从其中露出。 不好!心中警铃大作,陆小凤立刻转头对那人说:“不要拉!” 但就在同时,那人已经把铁链拉了下来,墙上出现了一个洞,虫子从里面涌了出来。 164 “这是什么!”虽然陆小凤堵住了洞口,但还是有些虫子落在了那人的肩上。陆小凤立刻空出手帮那人把身上的虫子都给拍开。 因为这样的异动,其他人都有些骚动。陆小凤感觉手下的衣服似乎有什么在动,他加大了按压的力道,警告他们说:“都别动!这里是慕容岚的虫窟,墙里面养着很多虫子。你们的铁链固定在墙上,拉脱了这些虫子就出来了。” 陆小凤的警告很有用,大家都没有再动弹了。但是在这儿不动是等死的行为,哪怕陆小凤现在按着,下面的那些虫子已经发现了这个出口,无论陆小凤按得有多紧,总会有漏网之鱼。 “只能扯断链子了。”陆小凤迅速地思考,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这个。同样的,花如令也有这样的想法。 二人的声音交叠,陆小凤抬头去看花如令,就见花如令对自己点了点头。 陆小凤回以一个郑重的点头,转头去看锁链,自知徒手是扯不断的,得借助兵器……这时,陆小凤忽然想起了周昱轩那把匕首,周昱轩说过那把匕首削铁如泥…… 有救了!陆小凤激动地拉起身边的男人,让他代替自己压着墙,嘱咐他们等自己一会儿,转身就出了石室。 那把匕首他记得是被慕容岚随手扔在了虫坑边。等他拿着这把匕首回到石室的时候,其他人有一刹那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陆小凤心里也不算是有十足的把握,削铁如泥,这可是周昱轩说的。举起匕首对着一人铁链挥下的一刹那,陆小凤心想如果砍不断,周昱轩我跟你没完。 还好,周昱轩没有撒谎。一刀挥下,断开的铁链就已经证明了一切。陆小凤露出欣喜的表情,如法炮制,顺利地解开了其他人的束缚。 陆小凤走到花如令身旁说:“花伯父,我们得赶紧出去,这儿撑不了多久的。”陆小凤看着墙上的衣服,现在只是浅浅地塞着,里面的虫子再过一会儿就会涌出,陆小凤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众人离开石室,陆小凤重新合上了石门,这门下有缝的,不知道能拦住这些虫子多久。而陆小凤确定,这个虫窟中有的,不只是这么一些。 “我们走。”陆小凤还记得来时的路,很快就领着他们到了来时跃下的洞口。这慕容岚的确是喜爱豢养虫蛊,甚至将虫窟的入口设在了床板之下。 他难道都不担心晚上这些虫子爬出来把他给咬死吗?陆小凤皱眉,走上了阶梯,等到他走到临近顶端的时候,陆小凤伸手去推床板,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打不开。 慕容岚进来的时候是从外面按了一个什么机关,从里面……慕容岚自然是不会像自己这样用大把力气去推门,里面应该也有什么机关。 见陆小凤在墙上摸索,花家人也都明白了陆小凤是在找什么,纷纷也在附近找了起来。这种机关的设置并不会太过隐蔽,所以这么多人一起找,很快就找到了。 “陆大侠,找到了。”其中一人很高兴地说,伸手便转动了机关。 能出去了,一想到身后一间石室中有虫子源源不断地爬出,众人就觉得背后毛骨悚然。陆小凤也是,毕竟那些虫子那么多,光是听见它们的翅膀挥动发出的嗡嗡声就让陆小凤背后发痒。 等等,嗡嗡声?陆小凤一凛,这样的声音可不是几只就能发出的,而且怎么这么近?前后左右脚下都没有,那声音是…… 上面! 陆小凤立刻就觉察到了危险,回头就让那人不要打开门,可是已经迟了,上面的门已经打开了。陆小凤刚一回头,就见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朝他飞了过来。 陆小凤双手交叉护在脸前,身体就向后仰去,伸手在石梯那里按了一下,安全地落地。 但是现在还不是安心的时候,一稳住身体,陆小凤就立刻对花如令他们说:“跑!” 几人没敢在原地停留,立刻朝着虫窟内冲去。但这是死地,因为这个虫窟里面是没有其他出路的。 陆小凤怎么都没料到,慕容岚竟然在他的屋子里布下了这么多的虫子。 就在陆小凤他们被群虫追赶的时候,慕容岚也并不轻松。虽然他没有面临什么生死的难题,但是他心中也是备受煎熬。 他为了保护她,把她留在药庐里,还留下了那么多的虫蛊来保护她,锁上了药庐,就是为了防止花满楼像那日一样威胁道她。 但是没想到花满楼他为了救陆小凤,竟然用了这样的方法……花满楼……慕容岚在赶去药庐的路上就在想,如果花满楼落在他的手上,他一定会让花满楼付出代价。 归元门有些乱。按人数来比,归元门的人数远胜于花满楼他们的人手,但是人不多,调动便灵活些,归元门这么大,他们只要分散在几处作乱,就足以引起不小的麻烦。 慕容岚一咬牙,加快了脚步。等到他赶到药庐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门口。有不少人在救火,但是秋日干燥,今日又有风,火势蔓延的速度远比他们想的要快。 眼看着火舌爬上门口,慕容岚心中就是一紧,上前去就要打开门锁。火已经将这把锁烤得很烫了,慕容岚手一握上这把锁,就被烫红了。 慕容岚猛地收回手,钥匙就这么落在了火中。慕容业在慕容岚想要在火中找钥匙的时候拦住了他,踢开了门。 慕容岚喘着气,抹了一把脸,冲入了药庐内。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屋内,而慕容岚先前留下的虫子也还围在小女孩身边保护她。 “师妹!”慕容岚激动地过去抱住她,四周的虫子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慕容岚紧紧地抱着小女孩,蹭了蹭她的脸,然后抱起她:“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带你去见陆小凤。” 慕容业看着他们的互动,波澜不惊,只是过了会儿见慕容岚还没有放开那个小女孩,尽责地提醒:“该走了。” 慕容岚很不满自己与小女孩的亲近被打断,回头凝视着自己的父亲,怒火更胜,可是他忍着。 “火会烧进来的。”受了控制的慕容业对慕容岚的怒火丝毫不在乎,他只是遵守命令,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就该提醒他。 慕容岚看清四周的形式,确定这里的确不能久留。他抱着小女孩走出药庐,唤来了一人吩咐:“药庐的火不用救了,你带人,务必把花满楼抓住!” 慕容岚的命令是绝对的。所以方才还端着水盆救火的一群人立刻松开了手中的水盆,洒出的水沾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也没有在意,只是应下慕容岚的命令,立刻行动。 慕容岚的身边除了除了慕容业,还会留下几人保护,他很自信,有慕容业的话旁人就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心底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一个白衣人忽然从天而降,击倒了站在慕容业身后的归元门子弟,然后和慕容业缠斗在了一起。 慕容岚认得这身衣服,是花满楼。没想到他才刚派人去抓花满楼,花满楼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撞进了这里。 “抓住他!”看都不看躺在地上的那几人,慕容岚对慕容业下令。 慕容业自然是服从慕容岚的命令。但是很快慕容业就发现了问题,这个人不是花满楼,他武功不如自己,却在奋力想要困住自己。 “不是花满楼。”慕容业暂时被他缠住了,只能分神对慕容岚说这么一句。 两人分开,慕容岚错愕地发现他错了。周昱轩站稳了身子,笑了笑:“在下周昱轩,慕容公子似乎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现在算是相互知道了吧?” 被骗了。慕容岚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件衣服明明是花满楼的,上次他闯进归元门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一身。为什么要把这件衣服给周昱轩穿? 慕容岚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走。但是周昱轩立即上前再次与慕容业缠斗在一起,或许他武功不如慕容业高,但是也不会就这么简单地让慕容业脱身。 现在慕容岚更加意识到问题所在了。花满楼身边多了不少的帮手,他让人在归元门各处行动,又放火危及药庐,为的就是逼自己出来。 如果花满楼事先就在归元门中找过他的下落结果没有找到,花满楼是知道自己把陆小凤带去哪个方向的,在这里让周昱轩扮成他的模样…… 花满楼人呢?慕容岚意识到不妙,但是显然慕容业还不能立刻脱身。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如果真的被花满楼找到了自己的院子,就算他在里面设下了防备,都是危险的。 “击败他之后追上来!”慕容岚抱着怀中女童扭头就走,唤来不少的归元门子弟在他身旁保护。 慕容业下手越发狠,周昱轩依旧缠住他,但是他意识到身后的危险。在转身的时候周昱轩看到药庐内的虫子在往外爬。 周昱轩记起方才慕容岚离开的时候手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还揉搓了两下,慕容岚能操控虫子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些虫子快要爬到门口的时候,花满楼忽然出现,向屋内撒了一包药粉,很快这些虫子就往后退去。 药庐外火焰蹿高,花满楼将爬上火焰的盆草踢入了屋内,关上了房门。然后转而在周昱轩制住慕容业的同时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 “怎么会是你?”问出这话的不是慕容业,反而是周昱轩,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 “先去别的地方。”花满楼拽起慕容业,和周昱轩一同离开了药庐。他们找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把慕容业放在地上。 花满楼取出几根银针在慕容业的颈侧扎下,很快慕容业的表情就变得痛苦了起来,脖颈之下子蛊被花满楼的银针逼迫爬出。 要取出子蛊虽然不麻烦,但是在这个时候是浪费时间的。花满楼把取出子蛊的方法教给秋水宫诸人,并没有要她们去救下归元门每个人,太浪费时间了。 但是必须要先帮慕容业取出子蛊,慕容业护在慕容岚的旁边只会给他们增加麻烦,远比那些归元门子弟带来的麻烦大得多。 花满楼给慕容业喘息恢复的时间,这时候等在一旁的周昱轩才焦急地问花满楼:“为什么是你来?先前不是安排了寇梓汀吗?” 对,周昱轩换上花满楼的衣服,故意给慕容岚他们制造假象是花满楼安排的。一进归元门,其他人都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去处理归元门其他地方的虫蛊,分散归元门的人力。 而他们三人就要找出陆小凤的位置。花满楼的原计划是让周昱轩迷惑慕容岚他们,缠住慕容业,这样慕容岚就会误以为他们已经知道了陆小凤被关着的地方,和慕容业分开行动。 没了慕容业的观察,花满楼跟在慕容岚身后找到陆小凤被关的地方就会容易得多。而寇梓汀则是被安排在他们离开之后出现帮助周昱轩制住慕容业并去除慕容业体内的子蛊。 事情很顺利,除了花满楼忽然顶替了寇梓汀的位置以外。 “寇姑娘担心有万一的可能慕容岚会认出我,所以和我交换了。”其实寇梓汀说的不无道理,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要是被慕容岚认出了花满楼,原本顺利的事情也会变得麻烦。 虽然花满楼心中有些着急,但还是答应了寇梓汀。“寇姑娘胆色过人,又有武艺傍身,她会给我们留记号,等慕容掌门恢复我们就追上去。”知道周昱轩担心寇梓汀,花满楼宽慰道。 周昱轩的手紧了紧,重重地点头,只是一直盯着还躺在地上的慕容业,心想着这人怎么还不起来。 165 寇梓汀的确对自己挺自信的。要知道,她挺聪明的,胆子挺大的,武功也不错,虽然算不上最好,但是她有自信能把周昱轩给打上一顿。 但是,就算她再怎么自信,也没自信能对付这么一大团把整个院子包围起来的会飞的虫子。 寇梓汀的脚边倒着一堆的人,而她则是站着,仰着头看着黑压压的虫子,觉得头皮发麻。一方面,她觉得慕容岚真是疯了能面对这么多虫子还成功地控制住了它们,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但是另一方面寇梓汀觉得自己还真得谢谢慕容岚只是控制这些虫子把园子包围起来,这些个虫子要是散开,那可是格外壮观。 方才她和花满楼换了换彼此负责的部分。说真心话,她是故意的。什么慕容岚发现花满楼才不是她担心的问题,一来她暂时还不想和周昱轩独处,二来她是对慕容岚有兴趣,想看看他对虫蛊的控制到底到了怎样的程度。 结果,还真算是惊喜了。 今日秋水宫的姑娘都换上了便利行动的衣服,干净利落,方才寇梓汀又换上了一名归元门弟子的衣服,混在了保护慕容岚的人群之中。 慕容岚对他自己的保护可谓是滴水不漏,由众人护送到了屋中,慕容岚让他们在屋外候着,寇梓汀站在后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慕容岚就出来让他们守在了院外,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恐怕要找到陆小凤得从这里进去。正当寇梓汀想着要怎么进去的时候,慕容岚就吩咐他们都退到院子外面去,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寇梓汀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就打算折回去,但是没想到的是她刚回头,就看见无数的爬虫从慕容岚的屋内爬出。 寇梓汀觉察到慕容岚正用手扶着门,她立刻回过头,不能让慕容岚发现自己在回头看。等到他们走到了外面,那些虫子都分散在了院子里,他人是一步都不敢踏进去。 最起码对寇梓汀来说,她就算敢,也不愿意。一脚下去得踩死多少虫子。 但她对里面还是好奇。所以寇梓汀趁着旁人不注意就沿着墙挪到了另一边,一跃而上。可是她还没落在墙上,就看见前面黑压压地飞来一群虫子,然后将整个院子上空都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 这下好了,寇梓汀彻底头皮发麻了。 在屋内的慕容岚只觉得屋内的光线暗了许多,但是他毫不在意,只是随手点燃了火烛,让屋内的光线更贱明亮。 他方才一进来的时候就检查过屋内了,床板被打开了,屋内他原先设下的虫子消失了大部分。机关是从内测打开的,所以慕容岚肯定花满楼没有过来。所以他就决定让这些虫子建立起最坚实的一道屏障。 就算他们能突破这道屏障,恐怕也得花费不少时间,但是也不能太乐观。慕容岚知道自己有的时间不多,剩下的一切都得加快速度。 “师妹,该换装了。”慕容岚对着榻上的女童讲,而那女童坐着,毫无反应。也是,都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反应。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慕容岚惊恐地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在脑后。再抬头,又是原来那副冷静的模样。 他伸手去解女童身上的衣衫,今日,她将成为最美的人。 慕容岚知道如何为女子描画红妆,上官粟就喜爱这个,她会在面具上描画,兴致来了便会冲来拉着他一起联系。 慕容岚喜欢看着上官粟高兴地对他讲述这些东西怎么用,慕容岚也耐心地学过,只为了为上官粟画上红妆,虽然上官粟从未让他这么做过。 新婚后,铜镜前,看着她在自己的描画下一点点变得更美。那是慕容岚的希望。现在,他能亲手为她画下红妆,可惜…… 慕容岚弯腰为女童画眉,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慕容岚只觉得恍惚,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师妹,陆小凤果然想逃,你看,他这样,你竟然还对他死心塌地。” “你爱他,我成全你。”慕容岚拿来红盖头,亲手为她戴上,“师妹,我们下去吧,免得过会儿还有人来打搅你们。” 抱着女童,慕容岚踩着阶梯一步步往下,嘴角一直都带着笑意。 花满楼和周昱轩带着刚刚清醒过来的慕容业赶来的时候,寇梓汀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慕容岚的屋子出神。 眼前所见之景,还有那声音,都让几人皱起了眉头。 周昱轩和慕容业一眼就见到了躺在寇梓汀脚边的归元门子弟,慕容业立刻上前查看他们的情况。 “放心,没死。我刚才无聊着,就把他们身体里的虫子都给弄出来了,他们没你厉害,就让他们昏一会儿吧,免得一醒来又被这黑压压的虫子给吓昏回去。” 寇梓汀抬头看了那群黑色的虫子一眼,就对正着急着检查弟子情况的慕容业说:“唉你养你儿子这么多年,他在他住的地方养了这么多虫子你真的不知道?” 寇梓汀这话很不客气,慕容业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他。 “你没事吧?”周昱轩确认般地盯着寇梓汀,虽然他没看见什么伤处,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嗯。”寇梓汀点头,站了起来。 “慕容岚在里面?”花满楼问。 “我看着他进去的,应该是另有暗道。”寇梓汀可不信陆小凤会被困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 寇梓汀的想法立刻就得到了慕容业的证实,“在地下。他的屋子有一条密道通向地下的石窟,他命人修葺,用来豢养虫蛊的。” 慕容业知道的?但是现在还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花满楼问寇梓汀:“进不去?” “这些虫子飞成这样,我们要是进去,非得被咬死不可,就算我们吃了药抗虫也得被咬。”虫群混乱起来,哪里还管这些。 “那我们怎么办?”周昱轩问,总不能在外面等着这群虫子飞散了吧。 “没可能的,这些虫子自己是不会散的。”寇梓汀一眼便看出了周昱轩的心思,周昱轩一愣,有些不好意思。 花满楼赞同寇梓汀的话,“慕容岚能控制这些虫子,他身上应该有虫饵,这些虫子是受了他命令守在这里的,在得到他的命令前是不可能散开的。” 如果等不行,只能驱散他们,但是如果用烟火强行驱散,这些虫子应该会攻击他们。花满楼皱眉,转头对寇梓汀说:“现在放火不行。我记得你身上带了……” “带着的。”寇梓汀得意地拿出一个瓷瓶,之前他们在讨论的时候就想过如果面对大量虫子该怎么办,他们就带上了这一瓶药液。 “这是什么?”周昱轩探过头。寇梓汀看了他一眼,就打开了瓶塞,周昱轩就闻到一股苦味。 “金铃子液,你要喝吗?”寇梓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周昱轩连连摇头。 花满楼给他解围,“解热散结的,不过不是给你喝的,还得拿他来救陆小凤。这是用来麻痹这些虫子的。” 周昱轩有点无语,为什么花满楼说的好像是他很想喝的样子……“我一点都不想喝这些,绝对不会拦着你去救陆小凤的。”周昱轩想了想,还是补了这么一句。 他想再怎么着这两人都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是想喝了这个的,但是没想到花满楼和寇梓汀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寇梓汀告诉花满楼道:“我试过了,可是进不去。” 这群虫子形成的包围圈很紧凑,在花满楼他们来之前,寇梓汀便打算将金铃子汁洒在半空中,但是这些虫子都意识到了这瓶瓶子的危险,在觉察到寇梓汀的动作后立刻就分出一拨朝着寇梓汀扑来。 害得寇梓汀险些摔在了地上。一想起方才的经历,寇梓汀心头就有火气。 寇梓汀恼怒地瞪着那群把院子围得密不透风的虫子,对花满楼说:“上空不行。” 其实上空洒落也并不好。这瓶金铃子的效果很强,哪怕只是打开拔开塞子让虫子闻到气味都是有效的。他们只带了这么一瓶,洒了其实是浪费的。况且这群虫子层层覆盖,从上方或者四周洒出都只能伤害到最外面一层,最后整瓶汁液浪费完也不可能打开一条让他们进去的通道。 从内部进行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都进不去。 就在他们都想不到一个好办法的时候,慕容业主动说:“我来吧。” 众人一致地看向了慕容业。慕容业神色平静,带着一丝下定决心的毅然,“岚儿还不知道你们取出了我身体里的子蛊,他一直让我贴身保护,这些虫子不会攻击我。此时于我有责,我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让我和你们一起下去。” 寇梓汀和周昱轩都没有给出反应,他们在等花满楼的决定,要不要信任慕容业。 花满楼不了解慕容业,却已经见识了他一双贴身爱子爱徒的本事,慕容岚和上官粟。要不要信任慕容业…… “我爹是不是也在下面?”花满楼忽然问。 慕容业点头,“我与你父亲以前认识,他见到了村子里的事情,来询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抓了他。岚儿知道你与陆小凤亲近,就让我留了活口,把他关在了下面。” 慕容业不会否认自己做的事情,不论是否受人控制。 花满楼紧了紧手,从寇梓汀手中拿过瓷瓶递给慕容业,“只要拔下瓶塞就好,无需倒出来,起效很快。” 慕容业接过,点了点头,走向了慕容岚居住的小院。那群虫子飞行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在慕容业的面前忽然空处了一个人形大小的空处,足以让慕容业进入。 慕容业打开了瓷瓶,仰起头,一开始作用还不明显,但是过了一会让,就有无数的虫子落了下来,这些虫子的动作都迟缓了下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周围的虫子要么散走了,要么就被金铃子液麻痹,落在了地上。外面的人这才能进来。 “这些虫子应该能被麻痹两个时辰,时间是足够的。”花满楼说,从慕容业手中拿回了瓷瓶。 寇梓汀皱着眉看着脚边那些黑色的虫子,对花满楼说:“等我们把陆小凤和你爹他们给救出来,我一定要烧了这群虫子。” 说罢,扭头就吩咐几个秋水宫的姑娘让她们去准备油和酒,然后他们走进了慕容岚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他凌乱的床铺,还有在另一边的榻上,放着女子的胭脂水粉。 “慕容岚还打扮自己?”寇梓汀声音拔高,今天她可算是经历了太多怪事了。 “不是他,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已经死了的女童,慕容岚保存了她的尸身,还把她当成了上官粟,要让陆小凤和上官粟行冥婚。”花满楼至今都还记得慕容岚与那女童低声倾诉时的模样,太过诡异,令人心惊。 说着花满楼面向了慕容业,“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8节 “粟儿已经死了。那个女童长得很像小时候的她。”慕容业走到了慕容岚的床上,打开了机关,众人就看到了阶梯。 “岚儿行事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们得下去,里面是虫窟,不要进太多人,一旦他控制了那些虫子,人多了反而无法逃脱。”慕容业回头警告他们。 166 陆小凤他们被那群虫子不断地往虫窟深处驱赶。陆小凤承认,慕容岚想得非常周到,还在外面设下了这样一道屏障。 这些虫子并没有对陆小凤他们发起攻击,但是它们一直都追着他们,让他们无处可逃。在跑过之前囚禁花如令他们的石室时,陆小凤瞥了一眼门,发现已经有一些虫子从门缝底下跑出来了。 “还有一群……”陆小凤心想自己是不是在之前已经把自己的好运气给用完了? 显然没有。陆小凤惊讶地发现那些小虫飞起来之后并没有朝着他们扑过来,反而撞上了正在追击陆小凤他们的虫子,然后发生了让陆小凤非常吃惊的一幕。 那少数几只从铁门缝下钻出的虫子遭到了那群虫子的围攻,这场争斗是压倒性的,但是却让陆小凤明白了一个道理。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陆小凤回头看着石门的短短时间,已经落后了花如令他们一段距离。 花如令一回头就看到了陆小凤身后不愿的虫群,立刻出声提醒:“陆小凤!” 陆小凤也回过神来了,一弯腰避过袭向自己的虫群。他转身的时候发现那些花如令他们也因为自己被袭击而停下了脚步,可是那些虫子并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 莫非它们的袭击对象是自己?陆小凤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随之对这个想法有了自信,所以他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跑!”陆小凤立刻对他们说,自己也朝着他们跑了过去。花如令他们见陆小凤追了过来,也扭头往里跑,哪怕他们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然而陆小凤在跑出几步之后扭过身子,脚下用力向反方向冲了一小段距离,抬起头,虽然不是大群,但是底部的虫子已经朝着他飞了过来。 真的是这样的。陆小凤心中一动,没有停下脚步。 几乎在陆小凤行动的同时,花如令扭头看到了陆小凤的举动,方才陆小凤没有跟上来,他就觉得有点担心,没料到一回头竟然看到这副场景。 “它们攻击的是我。我引开他们,你们趁机出去,我会追上你们。”陆小凤如实说,就看见石壁上的火烛,躲开虫子的时候就取了下来。 陆小凤在地上用力一踏,后背就撞上了石门。陆小凤转动了开门的机关,跑进了石室中。身后的那群虫子也追了进来。 陆小凤回头,默默庆幸这群虫子的数量算不上太多,还能都飞进来。他看见花如令他们在门口,陆小凤立刻对他们打手势让他们离开。 他在等,等着这些虫子靠近。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陆小凤站在墙边,手边就是自己塞在墙上的衣服。这件衣服的确堵不住那个洞口,不断地有虫子从里面爬出来。 陆小凤耐心地等待着,知道这些虫子靠近到了足够的地步,陆小凤伸手拉下了塞在衣服上的洞口。 出口一旦通畅,里面的虫子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而陆小凤立刻把外衣披在自己的头上,退到了一边。 果然,两群虫子就这样撞在了一起。那些虫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在陆小凤看来就像是两个一不小心撞在一起的人被撞愣的人一样。然而只是一会儿,这些虫子就疯狂地缠斗在了一起。 “真的会相互攻击啊,真的是不同群不能一起相处,花满楼说的真对。”陆小凤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一丝闲心在这儿自言自语,哭笑不得。 两群虫子缠斗的同时,还有一小波虫子,不论是受了控制还是不受控制的,都朝着陆小凤飞了起来。 陆小凤可不敢在耽搁了,立刻把自己的衣服点燃,然后抓着着火的衣衫在空中一挥,把飞向自己的飞虫往后打走。 陆小凤的动作不大,而且很快,他很快就退到了门边,将手中点燃的外衣挥向半空,然后迅速合上了石门。 一股烧焦的味道冒了出来,很难闻,陆小凤难受地掩住了口鼻,开始回忆从自己解开锁到现在花费了多少的时间。 一旦开始回忆,陆小凤就知道情况绝对不乐观。刚才已经看到花如令带着人往外走了,希望还来得及。这么想着,陆小凤也赶紧往出口那里赶去。 的确,陆小凤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情况不乐观,现实就是这样。当陆小凤赶到出口的时候,就看到花家的人一个个站在那里,后背挺得笔直。 毕竟是这么危急的情况,陆小凤自然不会傻到以为他们是站在这里等着自己,唯一的可能…… “你果然逃出来了。”慕容岚穿过花家人走到了陆小凤的面前,上下打量着陆小凤,“花满楼那夜闯入,就已经给了你解药。” 已经被知道了,陆小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此时的陆小凤看着的是慕容岚怀中的女童,这个女童穿着鲜红的嫁衣,可是陆小凤却感觉不到一丝的鲜活之意。 慕容岚闻到了空气中烧焦的气味,看着被放出来的这些人,他也就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你们可以转过来,不会咬你们。”慕容岚对身后众人说。 花如令他们转过身来,陆小凤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脖子上都停着一种泛着黑亮光泽的虫子,忍不住皱眉。 “花满楼他们在外面制造骚乱,你趁机逃出来,还把他们放出来,不错。”慕容岚给了一个凉凉的赞许,“如果我没有下来,说不定还真让你们逃了。” 陆小凤也回以假笑,“慕容公子客气,你的布置可不少。就算我们过了这一关,谁知道外面还有多少虫子等着我们。” 陆小凤在思考应该怎么行动。慕容岚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别想了,你逃不了的。外面的人短时间内也进不来,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陆小凤的脚移动了一下,可是因为忽然响起的声音而停下了动作。 “别。”慕容岚说,“这里是虫窟,除了你见到的虫坑,你以为我把其他虫子养在哪里?” 陆小凤已经知道了答案。两边的墙上出现了不少虫子,它们都是顺着石壁的缝隙爬出来的。 “我要杀了你的话,你遇到的虫子就不会只是这么一些。”慕容岚做了个手势,那些虫子就围在了陆小凤的脚边,“况且,还有我后面那些人。” 慕容岚走近花如令,逗弄着花如令脖颈上的虫子,“这小玩意儿可厉害着,咬上一口,立刻丧命。你可以试着来抓我,但我保证我下命令的速度比你快得多。” 陆小凤松开了手,问:“你想要我如何?” 陆小凤最后还是被带到了之前本该被带去的地方。他想过多种可能,却没料到里面被布置成了新房的模样,可是石室正中却放着一具石棺,而自己则是被慕容岚要求换上新郎官的衣服。 这类衣服上一次看见还是自己受了迷魂花蛊惑,在幻觉中看见花满楼成亲那次。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穿上了。 然后陆小凤就明白了。慕容岚说要让自己和上官粟相配,是让自己和上官粟行冥婚。那这个女童就是上官粟的替身。 可是慕容岚对她的态度却不只是对待替身那么简单。陆小凤心下一动,猛地转身击出一掌。他自然是被那些虫子挡下了的,虽然陆小凤本来也没打算上前。而那阵掌风却足以将女童的红盖头掀起,让陆小凤看到了那张稚嫩面孔,带着不符合她年龄的艳丽。毫无生机。 这张面孔,陆小凤又怎么不记得。一开始的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愤怒。 被这些虫子包围着,陆小凤不能移动,但是他死死地看着慕容岚:“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慕容岚不解地看着陆小凤,他的神情有些茫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陆小凤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大的怒意,“见到她,你就是这样的反应?” 慕容岚的神情不是作假的。陆小凤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疼爱着怀中这个新娘装扮的女童,在慕容岚的心里,她就是上官粟。 “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陆小凤无法克制心中的怒意,“上官粟已经死了!”陆小凤看得出来这个女童和上官粟有些相似,慕容岚和上官粟自小一起长大,或许上官粟儿时就是这个模样。但这不是慕容岚杀害这个女童的理由。 慕容岚身体一颤,放下了女童,冲过去紧紧地拉住陆小凤的衣领。阻挡在两人之中的虫子立刻散开,“她就是师妹!” “陆小凤,这是你害的。师妹钟情于你,你害死了她,甚至毁了她的尸身,只送回她的骨灰。你得到了她的爱,我呢,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我把她修好了。”慕容岚露出一个恍惚的,让陆小凤都不愿面对的笑容,“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修……他到底把人当成什么? 慕容岚把陆小凤带到女童的面前,拾起地上的红盖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你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有多高兴吗,以为师妹回到了我身边。” 慕容岚说的话跳跃很快,一下子说的是上官粟,一下子说的又是眼前的女童,偶尔自己也会混淆起来。 陆小凤只是皱着眉头听。 “可她到底不是师妹,只是长着很像的一张脸,但是我知道要怎样把她变成师妹。只要这副躯壳是就可以了,内力是不是师妹,无所谓。”慕容岚拈起她的衣袖,笑道:“被掏空的滋味,我多想让你也尝尝。” “你知道这身衣服下面有什么吗?”慕容岚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女童的衣衫,抬眼看向陆小凤。 “够了!”陆小凤打开了慕容岚的手。 慕容岚看着自己发红的手,不怒反笑:“很好,你也不需要知道。我让她暂时在这里,她想要你,我就把你送给他。” 慕容岚的手中多出了一个木盒,陆小凤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陆小凤的手动了一下,但是被慕容岚按住了肩膀。“我是不会武功,但是我有更方便的手段。不想让花如令他们死的话,就不要动。” 看着慕容岚取出子蛊,陆小凤忽然对他说:“就算你这么做也没用。我不爱上官粟。你做的一切她都不会知道。” “你凭什么不爱她!她为你付出了多少,她为你做了多少!”上官粟的爱,是慕容岚心中真正的刺。哪怕他大度地要将陆小凤送去给上官粟,到了这个地步,听到陆小凤这样拒绝上官粟的爱,他的心被恨意和嫉妒占据折磨,“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爱你。你毁了多少人。” “没有人会想要用鲜血和罪孽造就的爱。”上官粟成为那样,陆小凤不会否认自己的错,但也不会承担全部的错,“以往我犯下许多错,若是我再度遇见她们,我绝不逃避。我知道要守在别人身边的感觉,绝不是你和你师妹这样。” 慕容岚露出了疯狂的表情,他看到了陆小凤的表情,他太了解这样的表情。那一瞬间,他知道了陆小凤有所爱之人。 可是,这又如何?“我不管你是不是心有所爱,你会是我师妹的。”慕容岚打开了木盒,抓着子蛊就要靠近陆小凤的耳朵。 一个圆珠飞来,打中了慕容岚的手,子蛊落地。 “错,他是我的。”花满楼就在洞口,微喘着说道。 167 他是我的,这四个字在陆小凤的耳边炸开。他方才心里想着花满楼,现在花满楼就出现在这里,说出了这四个字。 慕容岚显然也还没能从这四个字里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随之而来的情况更是出乎慕容岚的意料。 在他的预想里,就算花满楼能带着人冲进来,也是在自己给陆小凤种下子蛊,把他封死在石棺中之后,所以虽然时间有些赶,他依旧会花费时间与陆小凤说这些话。 只是没料到,花满楼竟然提前进来了。慕容岚不可思议地看着闯进来的几人,他们都没有受伤,不像是硬闯进来的。除非…… 慕容岚错愕地瞪大眼睛,看到了走上前来的慕容业。 “是你把他们带进来的。谁把子蛊取出来的?”看到慕容业下意识朝着花满楼望去,慕容岚沉下了脸。 慕容业看着屋内的情况,不忍地闭了闭眼,“岚儿,够了。你已经害了这么多人,停手吧。粟儿这件事与陆小凤无关,你已经做错太多了。” “别说的好像你没做一样。别忘了,花如令是你抓的。”慕容岚冷笑。 花如令上归元门的时候,慕容岚正好去见了壬申。那是慕容岚便给慕容业下令不能放过任何询问村庄事情的人,所以毫无防备的花如令就被友人给抓了。 慕容业下意识地看向自刚才起就站在一旁安静的花如令,报以歉意,又问:“花兄可还好?” 花如令从刚才开始就很安静,说真的,他已经云里雾里地看着这么多事情发生,哪怕不是全部,他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见到了一些事情,现在他在想一些事情。 听见慕容业的询问,花如令只是说:“尚可。除了脖子上还有只随时能要了我的命的虫子。” “爹。”花满楼知道屋内有人,没料到真的是花如令,他唤了花如令一声。 “楼儿,我很好。”花如令对花满楼说道。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这儿有着两对父子,一对相互体恤关心,另一对却满是隔阂,周昱轩和寇梓汀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看戏。 但是除了看戏,周昱轩还眨了眨眼,方才他好像听见了花满楼说的话,那是……周昱轩看向了花满楼和花如令,只是刚一动作就被寇梓汀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 周昱轩低头看向寇梓汀,就被她瞪了一眼。周昱轩立刻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投放在慕容岚的身上。 慕容岚显然不在意自己面对的这些情况,而是反复回味着方才花满楼的那句话。花满楼的态度,不像是作假。 他想起陆小凤的话,想起花满楼的话,然后,有个念头忽然闪过,“陆小凤,你说的那个人,指的就是花满楼?” 陆小凤一愣,在场的其他人也对慕容岚这忽然的反应感到不解。 “你拒绝我师妹,就是因为他?”慕容岚指着花满楼,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愤怒、嘲笑、玩弄,“都道花满楼人如温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归宿,没想到原来是好南风。陆小凤,你是玩腻了女人,所以转了性了?你们还想结为契兄弟不成?” 慕容岚的话毫不意外地带着侮辱的味道,这不管是谁都听出来了。而花满楼和陆小凤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给出些许的反应。 “够了!“慕容业终于露出了怒意,“你草菅人命,连番作恶,已经连礼义廉耻都没有了吗,连黑白都不分了?粟儿残害女子,你手上又有多少人命!” “我不在乎,只要能让陆小凤去死,我什么都不在乎,那些人命算什么!”慕容岚眼中冒着寒光,无法掩饰心中的恶意。 他看向花满楼,忽然说:“花满楼,既然你已经带着人来了这里,你爹,陆小凤,现在都在这里。你想怎么做?只要我一声令下,花家的人立刻就会没命,哪怕你医术再高也救不回来。这里的虫蛊都受我控制,如果群虫袭击你们,你们能有几人活下来?” “你想让我怎么做?”花满楼知道慕容岚话里还有话。 “还真镇定。”慕容岚冷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小凤,转头又对花满楼说:“花满楼,我也想杀了你,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可以放了花家的人,放了你们,但是……“ “我要把陆小凤让给你,对吗?”花满楼的声音压低了。 慕容岚拍了拍手,算是对花满楼这等聪慧的一点肯定,“这已经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了,实际上,我亏了很多不是吗?” 慕容岚指着周边的虫子,“你们武功再高,在它们面前什么都做不了,还是我占上风。但是我不确定之后你们会不会抓住我,我不打算离开这里,所以我不会冒这个险,哪怕机会不大。所以,把陆小凤交给我,你们带着花家人出去,如何?” 地上的虫子爬动着,始终被限制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危险性却丝毫不弱。除了慕容岚外,哪怕任何一个人有一个动作,它们都会动一动位置,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慕容岚是在和花满楼做交易,故意的。花满楼抿着唇,他知道慕容岚能做到,他已经见识过了,虫窟里的虫子数量无法想象,他们身上的药物也不知道能否抵挡住。 这是个进退两难的抉择。 就在花满楼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陆小凤忽然说话了,“花满楼,我没事的。”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陆小凤,而陆小凤只有平静和坦然,好像他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陆小凤,你疯了?”知道花满楼舍不得骂陆小凤,看着花满楼那比方才被慕容岚侮辱的脸色还要难看的脸色,寇梓汀都忍不住替花满楼骂陆小凤了。 陆小凤却露出了笃定的笑,“花满楼,我真的没事。” 花满楼闭上了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好。” 慕容岚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打了个手势,附在花如令他们脖子上的虫子飞开了“现在,出去。”在慕容岚的命令下,那些虫子并没有离开很远,而是绕着花如令他们飞,随时都能再次附在他们身上。 这些虫子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 看着他们快要退到石门外,慕容岚就格外高兴。但是事情却远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在花满楼快退到门口的时候,陆小凤忽然从背后将慕容岚袭倒在地。 那些本该保护慕容岚的虫子没有分毫的行动。慕容岚不会武功,自然根本抵挡不住陆小凤的动作。 而慕容岚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陆小凤做出动作的一瞬间,众人发现这些虫子竟然都没有反应,也就围到了陆小凤的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花满楼问陆小凤。 陆小凤制住慕容岚,摊开右手,是一个小瓷瓶,“他操纵虫子的时候右手都会有些动作,我观察过,发现他在袖子里藏了什么。你们来之前,我偷的,摸索了一阵子才勉强知道怎么用,还好没被发现。” 花满楼凑近陆小凤的手闻了一下,才说:“是虫饵,慕容岚就是靠着这个控制这虫窟里的虫子的,你别沾上。”说着,花满楼为了安全起见拿出了避虫的药喂给了陆小凤。 “靠这个?”陆小凤好奇地看着手中的瓷瓶。 “不过是靠着药饵操控这些虫子,没了药饵,这些虫子不会听他命令。”花满楼耐心解释。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寇梓汀和周昱轩则是让花家其他人也吃下了避虫的药,以防万一。 被陆小凤制在地上,慕容岚却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恨意涌了上来,慕容业讽刺:“呵……你们还真是情深啊。” “慕容岚,我不动你是因为现在我还能忍你。”陆小凤忽然沉下声音,预示着如果慕容岚再多说一句他就不会再留情。他不动慕容岚,只是不想与小人计较,但是面对连番的侮辱,陆小凤不保证他能忍得住,毕竟他对慕容岚的怒意也快到了边界。 “母蛊在哪里?”陆小凤还记得这件事情,归元门这么多人中了子蛊,找出母蛊就万事大吉了。 陆小凤一提,花满楼也跟着一起搜身,但是两人在慕容岚的身上都没有找到母蛊。难道暂时没有带在身上? 慕容岚忽然用力地挣扎了起来,这次挣扎有些猝不及防,虽然陆小凤按住了他,但是陆小凤手中的瓷瓶险些落下。 寇梓汀立刻露出了焦急的表情,直到花满楼也是颇为焦急地接住瓷瓶,寇梓汀才平静下来,凑上去看瓷瓶,然后对花满楼说:“没有漏出来。” “里面的虫饵不能洒出来吗?”周昱轩看着寇梓汀难得的表情,有些奇怪。 “绝对不能。”寇梓汀和花满楼异口同声地说道。 除了知情的慕容岚和他们二人,其他人都是茫然的。花满楼解释说:“这些虫饵对这些虫子来说就是美食,有着绝对的蛊惑力。这些虫子与其说是被慕容岚控制,不如说是被虫饵蛊惑。少量虫饵可以控制他们,一旦过量,只会让这些虫子发疯。” 寇梓汀也接上了他的话,“那个时候这些虫子就会疯狂地无差别攻击,为的是争食,谁都控制不住。这东西绝对不能洒出来。” “这里太危险了,安全起见,先出去吧。”花如令忽然走上前来说,语气很平静,却足够让花满楼和陆小凤一愣。 “他就让我带出去吧。”慕容业抱着那个已死的女童,在慕容岚错愕的目光中对慕容岚说,“这个女童我会送回山下,把她和那些村民安葬在一起。” “你不能这么做,她是我的!”慕容岚挣扎了起来。 “粟儿已经死了,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女童!”慕容业愤怒地拉起了慕容岚,只靠着单手就制住了他。 “我们出去吧。”花如令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往外走。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怔,追了出去。寇梓汀和周昱轩对视了一眼,也追了出去。虽然慕容业先前受慕容岚控制,但是摆脱控制后可以看出慕容业是个很正直的人,他不会徇私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跟在花如令身后,两人心下都有些忐忑。方才的话,花如令都已经听见了,花如令那么了解他们二人,撇开慕容岚的话,也能了解其中真假。 “爹。” “花伯父。”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唤了他一声。 要命。寇梓汀可不知道花满楼的父亲是这样的性格,一瞬间也觉得有些麻烦,下意识地拉了拉周昱轩。花家其他人也是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花如令总算回过了头,但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身后合上的石门给打断了。 他们回过头,看见的确实慕容岚合上机关,从慕容业怀中接过女童往里走去,而慕容业则是跟在慕容岚的身后。 “怎么回事!”周昱轩锁起眉头,难道慕容业骗了他们? “不对,慕容业的情况不对。”寇梓汀觉察出了蹊跷。 这时候,陆小凤忽然想起方才他把慕容业制住的位置,掉落的子蛊……“慕容业又被慕容岚控制了。母蛊果然是在他身上。” 众人被石门挡在了外面。 “刚才那个石室不是已经到底了吗?”周昱轩问,明明那个石室的大小他是看见了的,但是为什么慕容岚还能往里走。 “内有通道。”这个石室不可能设计得这么简单,陆小凤在这里走过几遍,其他地方不知道,但是方才那个石室的隔壁是哪里,他是知道的,“慕容岚可能在另一条岔路终点,那里有个很大的虫坑,里面都是子蛊。” 那里可以说是慕容岚研究虫蛊最集中的地方……一想到这里,陆小凤立刻感觉不妙。 四周的墙壁,连同头顶,都响起了虫子爬动的声音。虫窟里的虫子都活动了起来。 “走!快跑!” 168 几乎在虫声响起的同时,花满楼立刻就回头对所有人喊。 所有人都觉察到了危险,扭头就往外跑,只要他们侧过头,就能看到这些虫子不断地从石壁中爬出,还有一些直接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花满楼他们身上是备下了避虫的药粉的,但是也只能在这些虫子飞扑过来的时候挡开些许。花家人是跑在最前面的。 通往出口的路并不远,在他们全力奔跑的情况下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出口,但是同时他们也发现,这些虫子虽然是在袭击他们,但是主要的袭击对象是陆小凤和花满楼。 就在他们快赶到洞口的时候,有一群虫子忽然从通道上方涌了下来,硬生生地将陆小凤和花满楼与其他人隔断。 “楼儿!”花如令焦急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花满楼的声音从那群虫子后方传来,等到虫群稍微散开,花如令看到陆小凤拉着花满楼靠在墙上,堪堪避开了这群虫子。 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想要走向他们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已经很确定,慕容岚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留在这里。不只是针对陆小凤,他也想杀死花满楼。 他们两个被困住,不代表其他人也得留下送死。再次避开袭来的虫群,花满楼冲着花如令他们说:“你们先走,我和陆小凤随后出来!” 这个情况可不是什么能纠缠着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情况,所有的人都知道。花如令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和陆小凤这般涉险,但是也知道就算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就这么移开脚步却那么困难。花如令僵着身子,直到周昱轩碰了碰他,郑重地点头。 “你们当心,一定要出来!”花如令的声音因为担忧和焦虑变得有些生硬,却泛着父亲的威严。 “陆小凤,你不是有药饵吗,试着控制啊。”寇梓汀忽然想到这一点。 “试了。”陆小凤的声音淹没在虫子飞动的声音里,听不真切,“我最多只能算是皮毛,不如慕容岚得心应手……花满楼当心!”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避开了又一群虫子,在寇梓汀提起来之前陆小凤就试过了。慕容岚豢养虫蛊多年,他现在手中肯定有新的虫饵,对这些虫子下达的命令比陆小凤更有力和清晰。 陆小凤最多是简单控制一下离他最近的那些虫子的动作,作为临时的补救,而慕容岚却能让它们做出更多诡谲的行动。 “总之用同样的招数是赢不过慕容岚的,只能去找他了。”这是陆小凤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了,硬碰硬,制伏了慕容业,抓住慕容岚就好,“你们快出去。” 寇梓汀分神和陆小凤对话的时候,一小拨虫子自她上方袭下,寇梓汀因为将注意力放在花满楼和陆小凤的身上,所以没有立刻注意到危险。 好在周昱轩的注意力在她身上,他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危险,拉过寇梓汀,两人靠在墙上。那群虫子混入了虫群之中。 “担心别人的时候先注意自己的安全。”周昱轩沉下了脸。 “这个过会儿说。”寇梓汀无暇顾及这个,转而拿出自己身上备着的药,“我把这些药留给你们,会有用的。我扔过来。” 听到了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声音后,寇梓汀用力地把身上的药瓶向对面掷去。 陆小凤接住了这些药瓶,而花满楼则是对对面说道:“寇姑娘,你出去以后,把先前备下的火油和酒都倒下来。” 这些虫子数量实在太多,如若慕容岚控制他们飞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寇梓汀立刻就明白了,她冲着两人喊:“我等你们出来。” 说完之后,寇梓汀也不再停留。这里的情况实在太危险。所以她拉着周昱轩就往外赶。 石窟中大部分的虫子都聚向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所以他们出去并不困难。等他们再次回到慕容岚的房间,已经见到了秋水宫的几位女子候在了那里。 他们都有些狼狈,寇梓汀出来的时候,这些女子露出了安心的神情,上来扶她。而寇梓汀只是抹了一把脸,也不顾脸上沾上的脏污,对她们说:“之前准备的火油和酒,全都从这里倒下去。” “宫主,什么时候点火?” “等陆小凤和花满楼出来。如果看到的不是他们,直接把火扔下去。”寇梓汀下令,“把其他人唤过来围着这个院子,不准归元门的人进来。院子里的那些虫子,一旦有活动的倾向也都烧了。” 花家其他人自动出去帮忙,留下花如令、寇梓汀和周昱轩定定地看着出口。 “他们会出来的。”周昱轩说。那是他们都希望的,也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会做到的。 确定这些人都出去了以后,陆小凤把方才寇梓汀扔过来的药都塞给了花满楼,拦着花满楼的药再次避开一小拨虫子。 这些虫子已经堵住了两人的去路,很明显,他们现在是出不去的。“慕容岚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我们出去了。”陆小凤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会会他。”花满楼说着就拆开了一包药粉,洒在了陆小凤的身上。 陆小凤闭了闭眼睛,看着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撇了撇嘴,拉起花满楼就往里跑,嘴里还在念叨:“这可是新换上的衣服,我今天是注定穿不了干净的衣服了,原来的衣服都是血,这件衣服上都是药粉。” “这是避虫的药粉,以防万一。”花满楼说,复而皱眉,“你换了什么衣服?”难怪方才碰陆小凤的时候觉得衣衫的触感不同。 “……”陆小凤选择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再过去就是虫坑了。” “陆小凤。”花满楼忽然喊了他一声,手中折扇打开就挥开了面前袭来的虫子。 “花满楼,扇子要坏了!”陆小凤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他还能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就是这样说,他就越安心。 花满楼手臂一挥,荡开袭向陆小凤的虫群,“出去以后给我把这身喜服换了。” “只要出去了,都听你的。”陆小凤说。 身后的这些虫子并没有对两人进行攻击,相反,似乎是知道了他们在往里走,它们唯一的动作就是堵住其他的路,只留给他们前往虫坑的路。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到虫坑的洞口,头顶便袭来一阵杀意,慕容业一掌从上方袭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向两边分开,避开了这一击。 在慕容业的身后还跟着无数的虫子,它们则是在这一击落空的时候迅速分为两拨,分别袭向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这个时候分开对他们并不利,两人再次汇合在一起,和慕容业交手。那些虫子则是抓住两人的空隙对他们发起攻击。 几次堪堪躲开攻击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转换了策略,花满楼和慕容业交手,陆小凤则是挡开那些虫子的攻击,并且在这段间隔中寻找躲藏起来的慕容岚。 找到慕容岚并不困难,但是慕容岚所处的位置却让陆小凤震惊。他就这么站在虫坑的正中,而那些子蛊自动地围在他周围。 他身上有母蛊,根本不必担心这些子蛊会威胁到他。而且这些子蛊已经顺着坑壁往上爬了。石室外的虫子也纷纷朝着这里涌了过来。 地上都是爬虫,空中都是这些飞虫,在这里停留越久就对他们越是不利。 “慕容岚在虫坑里,那些子蛊爬出来了。”陆小凤告诉花满楼,换了动作和他一起攻击慕容业。 慕容业有些吃力,但是很快慕容岚就已经操控着这些虫子弥补这一问题。虫饵,母蛊,在这虫窟里,慕容岚有着非常大的优势。 两人落地,那些子蛊已经快要爬到了他们的脚边。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后退,撞上了一旁的石桌。 陆小凤扯下铺在上面的布,用烛火点着了。这方法他之前试过有效的,但是面对现在这群黑压压的虫子,陆小凤不确定能起到多大的效果。 “等等。”在混乱中,花满楼拿出一个瓷瓶,将瓶中一些汁液倒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 “金铃子液,能麻痹这些虫子,之前我和寇姑娘他们就是这么下来的。”花满楼也不确定这能有多少的帮助,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到达慕容岚的身边。 两人的肩膀交叠在一起,他们知道之后的事情必须一步到位。“待会儿我来,和那晚一样。”花满楼忽然对陆小凤这么说。 陆小凤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两人踩在墙上往外一蹬。陆小凤在前,花满楼在后。陆小凤抓着手中长布一挥,挡开了无数飞虫,而那些虫子也落在了地上。 慕容业直接和陆小凤交手,而慕容岚则是控制那些虫子扑向陆小凤的身后。就在同一时候,花满楼接过长布一挥,挡开了陆小凤身后的虫子,没有再管他,而是抓着燃烧着烈火的白布朝着慕容岚冲去。 陆小凤用尽全力撞进慕容业的怀中,将他撞倒在地,带着他一起在地面上滚动,滚到了虫坑边。亏了身上避虫的药,陆小凤身上没有沾上太多子蛊,而慕容业则是因为被种下了子蛊而没有遭到子蛊的攻击。 幸亏如此,这一下陆小凤还不算太凄惨。 慕容业被陆小凤缠住,慕容岚只能靠着那些虫子来保护自己。 而花满楼也不会束手无策。手中燃烧着的长布,身上备着的药物,足以让花满楼支撑一段时间。 “爹!”危急之下,慕容岚想到的只有慕容业的保护。 而慕容业更是绝对地遵守命令,在听见慕容岚的求救声后他立刻冲向慕容岚,陆小凤也紧随其后,但是绝对无法在慕容业碰到慕容岚之前拦住慕容业,而慕容业能够在花满楼伤害到他之前救下他。 慕容岚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因为四人快要撞在一起,他也下令缓下了这些虫子的攻势,否则很有可能误伤自己。 但是没想到的是本来要抓住慕容岚的花满楼却忽然调转了方向,甩开手中长布,一掌便落在了全部防备都放在了身后陆小凤身上的慕容业,撞上慕容业直接撞到了坑壁上,压制住他。 而陆小凤则是一脚踢在了慕容岚的手上,将他手中的虫饵踢给了花满楼,转而将慕容岚按在了地上。 或许在控制这些虫子上,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招数都没有慕容岚精到。但是停止亦或是行动,都还是能做到的。 在花满楼的命令下,这些虫子都没有再动了。唯独那些子蛊在母蛊的操控下还蠢蠢欲动。 “让这些子蛊停下。”陆小凤压着慕容岚,“否则你就尝尝自己养的那些虫子的滋味。” 在花满楼的操控下,有一部分的虫子落在了慕容岚的身边。 慕容岚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最后这些子蛊停了下来。 “先上去吧。”陆小凤对花满楼说。 169 陆小凤压着慕容岚,花满楼压着慕容业出了虫坑。 这个石室中的其他虫子都已经在花满楼的命令下飞了出去,石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可一群停在原地不动的子蛊。 陆小凤把慕容岚按在了墙上,对他说:“结束了。” “结束?”慕容岚却没有露出丝毫失败者的颓废,相反,慕容岚的眼中闪烁着疯狂。陆小凤看出来了,他也知道,只要有机会,慕容岚肯定会反扑。 但是陆小凤想不出来慕容岚会怎么做,现在他保命的东西都在自己和花满楼的掌控中,除了母蛊。 “母蛊……”陆小凤低喃,引来了花满楼的注意。 “找找看,肯定在他身上。”花满楼说。 本来他们现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的,但是慕容岚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反常,让他们觉得如果不现在立刻找出母蛊,下面还会生变。毕竟慕容岚单靠着这些虫蛊就已经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失手了一次又一次了。 “你把母蛊藏在哪里?”陆小凤盯着慕容岚的眼睛,试图看去哪怕一丝的变化。但是慕容岚的眼中除了那阴恻恻的光,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母蛊比这些子蛊还要细小,慕容岚不可能就把那条虫子直接放在身上,必定是装在了什么容器里。 他和花满楼之前已经搜过他的身,身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身上没有,脚下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陆小凤的视线从慕容岚的脚下向上转移,最终停留在慕容岚的束发上。慕容岚的束发与陆小凤寻常所见的不同,泛着金色,但是中间却是空的,透过束发能看到慕容岚的头发。 陆小凤眨眨眼,一愣,方才,束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闪而过。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慕容岚一眼,果然在慕容岚的眼中找到了一丝变化。 “花满楼,找到了!”陆小凤有些高兴,对花满楼说了一声,伸手就去摘慕容岚的束发。 但就在他触到束发的时候,慕容岚却忽然笑了起来:“陆小凤,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样束手就擒?” “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为慕容岚话里的冷厉和决绝一惊。 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慕容岚,或者说不是低估,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母蛊的身上。慕容岚不会武功,所以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虫蛊、心机之上。 他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他知道要怎么自我解救,他也知道要怎么反扑,只为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的代价,哪怕是搭上此前一直珍惜的命。陆小凤和花满楼现在抓住了他,不就是因为抓住了他惜命这一点吗? 那么慕容岚就决定抛开这一点,事情已经不能如他所愿了,那么他就换一种方式把陆小凤和花满楼送上黄泉。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 在慕容岚这么说的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以为慕容岚要出什么花招,两个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慕容岚的身上。 而慕容岚需要的就是他们这一瞬间的分心,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够让慕容业挣脱开花满楼的禁锢。 在慕容业挣开的一刹那,花满楼自然以为慕容业又是要去救慕容岚,便再次去擒他。这不难,慕容业挣开只是一瞬,一下子就能抓住。 慕容岚也知道慕容业根本不可能救得下自己,他想要的也不是这个。只要一瞬间,花满楼分神的一瞬间,就足够慕容业把花满楼手中的瓷瓶打落在地。 在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虫饵飘散在空气中会是怎样的效果。平日里,慕容岚只要用微量就能吸引整个虫窟的虫子,豢养它们。 现在虫饵洒落,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空气里。慕容业只照慕容岚的吩咐形式,不在乎生死。而显然慕容岚也不在乎。 在虫饵洒落的一瞬间,陆小凤看见了石门外的所有虫子都停顿了一下,然后便是灾难。石窟中响起了巨大的声音,外面的虫子都冲了进来。 “花满楼,放手!”陆小凤已经不再压着慕容岚了,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逃出去。 花满楼立刻松开了慕容业,和陆小凤一起往外跑。 “拦住他们!”慕容岚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子蛊,还有慕容业。 慕容业抓住了陆小凤,花满楼连忙去拉。陆小凤抬头看了一眼灌进来的虫子,用力地把花满楼推出了外面。 “陆小凤!”花满楼猝不及防,堪堪避开那些虫子。现在这些虫子没有攻击他,因为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虫饵吸引了。 在花满楼身后的石壁中还有更多的爬虫飞虫,一并灌入其中。花满楼根本就进不去,哪怕他把身上驱虫的药粉用上都没用。 就在花满楼准备再用药的时候,就听见了陆小凤的声音:“花满楼,你先出去,封住洞口,放火。这些虫子不能飞出去。” 现在这些虫子是因为虫饵而灌入,再过不久它们会失控,那个时候它们会从出口灌出,归元门所有的人都会遭殃。 “陆小凤,你给我出来!”花满楼非常焦躁,他进不去,陆小凤也出不来,慕容岚和慕容业还在里面。 “我没事的!”陆小凤挡下慕容业一招,“我今天直觉很准,我相信自己会活着出来的。” “陆小凤,你够了!”花满楼无法遏制心底的怒气,长臂一挥,泄愤似地将身后一小群虫子打在了墙上。 陆小凤说话的声音忽然沉默了下来,花满楼的心中涌上恐慌。 “我会活着出去。花满楼,我答应你。”陆小凤笃定的声音传来,毫无犹豫,“我不会骗你。快走,否则就晚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些被虫饵影响而发疯的虫子到底何时会爆发。一旦爆发,花满楼会没命,归元门的人也会遭殃。 “我在外面等你。”花满楼最终退让了,胸口热辣中弥漫着剧痛,他避开袭来的虫子,跑向了出口。 “这可真是感人啊,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在担心彼此的死活。不过,他也丢下你了,不是吗?”慕容岚露出疯狂的笑,看着被慕容业制住的陆小凤。 方才陆小凤分神与花满楼说话,慕容业便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们现在在石室的角落,坐在石坑边。石室内到处都是飞虫,慕容岚靠着操控子蛊为他们挡下了些许,躲在角落拖延时间。 这些子蛊与涌入的虫子相斗,互不相让。但是他们都知道子蛊败退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等到虫饵的气味散开,那些四飞的虫子也会朝着他们飞来。 现在慕容岚和陆小凤靠着墙角,慕容业制住陆小凤,整个后背对着那些飞虫。那些飞虫如果袭击他们,最先遭殃的就是慕容业。 “陆小凤,我用不了子蛊了。”慕容岚看着被慕容业制住的陆小凤,“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本来我就想着等此件事了,看着你死,然后我也死在这石窟里,现在一切都乱了。但是我想做的,我一定会做到。” 那些虫子已经开始散开飞了,慕容岚伸手取下之前陆小凤险些取下的束发,“本来,我只想杀你。现在,我要所有人陪葬!” 他打开了束发上的空层,陆小凤没有看错,他的确是把母蛊养在了其中。而现在慕容岚扯开了陆小凤的衣领,将母蛊直接从陆小凤肩颈上的伤口种了下去。 做这些的时候,慕容岚的脸上是绝望般的胜利的笑。 陆小凤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挣扎,但是慕容业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在母蛊种入体内的一瞬间,陆小凤感觉到了伤口被噬咬的剧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母蛊在体内爬动,它在寻找出路。 就在母蛊被种下的一瞬间,慕容业也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甚至无力再压制住陆小凤。而陆小凤亲眼看见原先那些只能被当做肉盾的子蛊开始攻击其他虫子。 石室内的虫蛊之斗变得更加混乱,虫子也开始四散而飞,马上就要向他们袭来。 而陆小凤感觉最清晰的就是母蛊在自己体内的爬动。陆小凤立刻去看自己的伤口,他能感觉到母蛊在自己体内爬动,但是在皮肤之下根本看不见它的痕迹。 想起了花满楼之前说过的话,陆小凤立刻封住了体内几处穴道,强行制住母蛊的行动,转而又封住慕容业身上几处穴道。 陆小凤活不了多久的,母蛊种入体内,会将陆小凤蚕食殆尽,那痛苦比之子蛊更甚,唯独时间会稍短。但是现在,慕容岚全都不在乎了。 他恍恍惚惚地,抱着怀中的女童,漫无目的地迈开一步。飞虫向他袭来,他走在虫坑边,一仰就向后倒去,摔向了虫坑。却被陆小凤给抓住了。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49节 虫坑中的子蛊早已因为母蛊的变化而变得嗜血食肉,因为母蛊寄居在陆小凤体内,它们没有攻击陆小凤,反而在其他虫子朝着陆小凤爬来的时候护住了他。 而虫坑中那些还未爬出的,更多的子蛊却将慕容岚当成了送到嘴边的美食,他们纷纷爬到慕容岚的身上,开始噬咬他。 慕容岚死死地把女童护在怀里。陆小凤拉住了他,慕容岚一咬牙握紧陆小凤的手,在坑壁上一蹬,想要把陆小凤也拖下来:“一起死,去见师妹,去见她!你是她的,你是她的!” 陆小凤强忍着身体里的剧痛,方才慕容岚这样一蹬,他竟险些使不上力气。陆小凤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身后虫鸣声越来越大,陆小凤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那个女童,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我是花满楼的。” “不!”慕容岚抱紧了女童,“她是我的!” “她不是你的,她不是。”陆小凤用力地把女童从慕容岚的怀里抽了出来,抱在了怀里。慕容岚却在女童离开的一瞬间脱了力,眼中失去了光彩,摔入了坑中。 无数的子蛊涌向他,爬满他的身体,吞噬了他。慕容岚的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他绝望的叫声:“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她不是你的。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陆小凤以满腔的愧疚抱紧了怀中女童冰冷的身体。 血腥味在石洞中蔓延,那些虫子受了刺激,朝着石坑飞了过来。还有一部分已经快要爬上慕容业的身体了。 陆小凤立刻让那些子蛊护住慕容业,他转眼一看,就看见方才被点燃,现在却已经熄灭的长布。又有一大波虫子从上方袭下,陆小凤抓住长布,抱着女童冲向了慕容业,自己覆在两人的身上,用长布笼住了他们。 170 “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恍惚中是谁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熟悉的带着三分笑意三分逗趣的声音。 “陆小凤……”花满楼忍不住开口低唤陆小凤的名字,想要伸出手。可是手臂刚抬高,就被人压下。有一股不小的力气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掐得自己的手臂生疼。 “花满楼!”同样重复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也很熟悉,却是女声。是寇梓汀的声音。 花满楼恍惚了一下,才发现方才脑中的声音并非出自陆小凤,而是寇梓汀在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寇梓汀被花满楼吓坏了。 他们几人守在慕容岚的房中等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出来。他们都很焦急,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祈求陆小凤和花满楼早些出来。 结果真的有人出来了,不是慕容岚,谢天谢地不用立刻放火。当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料到,出来的时候花满楼一个。 花满楼告诉了他们慕容岚将所有虫饵打翻了,整个虫窟的虫子都暴动了起来,自己被陆小凤推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花满楼还只是恍惚,面向着出口,等着陆小凤出来。花如令安慰地按住了花满楼的肩膀,可是花满楼都没有反应。 寇梓汀站在他旁边。花满楼虽然一直很安静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但是寇梓汀能看到他的嘴唇开开合合,无声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似乎是四个字,因为花满楼不断的重复,寇梓汀哪怕不懂唇语也能分辨出来。 “会出来的。” 花满楼反复地说着,只为了让自己安心。 如果说那个时候的花满楼只是恍惚,那么之后当秋水宫的一名女子冲入屋中告诉他们院外归元门那些人忽然痛苦不堪倒地的时候,花满楼平静的表情破碎,闪过绝望,最后落入死寂。 院外的人都是归元门的子弟,他们会忽然痛苦不堪地到底,只可能是因为子蛊。虫窟里,母蛊没有死,而是被种进了什么人的体内。种进了谁的体内?不会是慕容业。慕容岚?还是……陆小凤。 那一瞬间,花满楼往入口迈开了一步。在他来得及靠近前,一直守在入口关注着下面动静的女子回头对寇梓汀说:“宫主,下面传来虫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那些虫子朝着出口飞出来了,只要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它们就会飞出来,里面到底有多少虫子,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敢让这些虫子都飞出来。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他们一开始的安排,放火,关闭入口。火油都已经倒下去了,足够多,一旦点着了火,火自然会蔓延下去。 这样的话,在里面的人能活下来的可能是多少?寇梓汀犹豫了一下。 “宫主!”那个女子又唤了寇梓汀一声,声音里满是焦急,一听便知情况究竟是有多焦急。 花满楼却先于她做出了决定。 “点火。”石窟中被倒入了足够多的火油,方才花满楼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出来的路上,中间几乎都是火油,几乎蔓延到陆小凤他们所在的石室。 “把入口合上。”里面的虫子真的很多,太多了,不能放它们出来。只要点火,借着火油,这些虫子会被烧死的。 “……快!”火会蔓延到里面的,陆小凤还在那里。这场火会殃及陆小凤的。石窟只有这个出口,陆小凤所处的石室是尽头。他面对的是无数的虫子,还有迎面而来的大火。他可能还被中了母蛊。 陆小凤答应自己要出来的,这一次,他能出来吗? 花满楼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被周昱轩和花如令一起扶住。花如令抓住了花满楼的手,发现他的手冷得下人。 花满楼发现他们还没有放火,抬起头再次说:“快做!” 这两字像是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举着火把的女子焦急却又惶惑地看向寇梓汀,陆小凤还在里面,真的要放火? 寇梓汀望向垂着头的花满楼,咬牙点了头。那女子服从了命令,将火把扔了下去,火焰一遇火油便猛地蹿高,照红了她的脸,太烫了。 火焰顺着火油以极快的速度向里蔓延,很快就看不到它究竟蔓延向何处了。虫子的声音越来越响,虫窟的入口被合上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只是短短的瞬间,花满楼觉得自己好像一世都不曾呼吸,胸口太疼了。 他知道自己被父亲和周昱轩扶着。一言不发地,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花满楼……”寇梓汀追在陆小凤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袖。 “母蛊被种入人体,他们体内的子蛊也会移入他们的腹中啃噬血肉。”花满楼的声音倔强地平静着,“寇姑娘,秋水宫的人都知道要怎么取出子蛊。我们拖了一些时间,子蛊转移的速度不快,我们现在去救或许还能取出一些子蛊。还有院子里那些子蛊,也处理了吧。” “花满楼,这些我们来就可以。”寇梓汀担心地不肯松开花满楼的衣袖,“你休息吧,等陆小凤。” “不用。”花满楼摇头,“等着,我会一直想。我也来吧,等火灭了,我去找他。” 说完这些,花满楼便走了出去。 其他人落在他身后,看着花满楼一步步往外走。他依旧挺直了背,脚步没有一丝的混乱,笔直地往前走,似乎身后那场火灭了,结果就出来了。 除了救人,除了等,他们的确什么都不能做。与其什么都不做地等,胡思乱想,还不如让自己忙起来,最起码,还能救出一些人。 其实,只要母蛊死了,子蛊自然也不能活。只要母蛊死了,这些归元门的子弟自然不会有事。即便他们不救也没关系…… 不……如果这样,他们宁肯救下去,不管救不救的活,不管娶不娶得出,他们也会一直做下去。 归元门的子弟很多,秋水宫的人手相比之下就少了许多。花满楼和大部分的秋水宫人都在努力逼出这些人体内的子蛊。 少部分的人则是带着周昱轩他们把其他还没有接受治疗的人带到花满楼他们的面前,提前先截住子蛊转移的路径。 他们只是在救人,努力地救人,他们救了一些人,他们还有更多的人要救。但是也有一些人晚了,子蛊已经移入了他们的胃脏中,给他们带来痛苦。 子蛊啃噬的速度不快,那样的痛苦为持续很久。花满楼他们又在极力减轻他们的痛苦。 没有人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没人会去想。 疲惫。 长时间跪在地上的腿脚开始酸疼。稍微移动一下都是针刺一般的疼痛。寇梓汀此时正和花满楼一起治疗一个归元门子弟。 他体内的子蛊险些侵入他的胃脏,花满楼和寇梓汀及时截住了它。现在已经逼出了子蛊,花满楼在拔针,寇梓汀则是坐在了地上,腿生疼。 花满楼的表情从方才开始就没有变过,死寂,他的手一点都没有抖,他全神贯注,除了治疗这些归元门的子弟,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去想。 周围很吵,可是这些声音似乎都不曾传入他的耳中,不曾影响到他。 花满楼一直在无声地说话。寇梓汀看到了,这一次依旧是四个字反反复复,“他还活着。”他取出的这些子蛊都还活着,不管母蛊在谁身上,母蛊没有死,那个人没有死,陆小凤也还活着。 花满楼什么都没听见。花满楼什么都听见了。 他听得见男男女女交杂的焦急的呼声,他听见这些归元门的子弟因为痛苦发生的悲鸣,除此之外,他听见了寂静。他选择不去听。 “宫主!”有个焦急的女生传来,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 又有人被带过来了,花满楼活动了一下手,准备接着救人。可是没有人被带到这里来,花满楼顿了顿。 寇梓汀看着那名女子,有些奇怪:“不是留了你注意虫窟的火势吗,火这么快就灭了?” 虫窟的火灭了?花满楼握紧了手,被手中银针扎到了指尖。 “不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很焦急,却混着激动,“宫主,花公子,我们找到陆公子了,就在山下,花公子之前让白英她们去驱虫的地方,白英回来了说她们找到了陆公子。” 什…… 到底发生了什么,花满楼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奔跑在林间的道路上。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身体便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一个又一个方向。 他记得要怎么去那个地方。他知道寇梓汀他们都跟在身后。他不在乎。 他找到了那个地方,就是之前他们被村民围攻之前,本来想要用烟火驱开满地满洞爬虫的地方。上一次因为陆小凤被抓,他和周昱轩没有及时处理。 这一次上山,花满楼想起了这件事。寇梓汀便安排了两个人去驱虫。陆小凤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花公子!”有两个女声唤了他。 花满楼一下子就确定了他们的位置,奔至那一处。“他在哪?”花满楼问。寇梓汀他们也赶到了。 她们引着花满楼找到了陆小凤,她们告诉花满楼,陆小凤的情况很不对,她们不敢动陆小凤。 她们的话让花满楼的心更沉了。 “陆公子还带了两个人出来,女孩子已经死了。”白英告诉花满楼。 花满楼扶起了陆小凤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寇梓汀则是去看慕容业和女童,女童早已经死了,慕容业也昏了过去,暂时可以不去注意。 所以寇梓汀也赶到了陆小凤的身边。 陆小凤的脸和手被热气灼伤了,他昏死了过去,看上去非常糟糕,但是寇梓汀的直觉告诉她,这之后还有更糟糕的事。 171 “陆小凤……陆小凤……”混沌中,陆小凤听见了花满楼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身体很热,但不是烈火灼烫的感觉,而是温暖,是人的温暖。陆小凤知道自己被花满楼抱在怀里,他要睁开眼睛。他睁不开眼睛。 身体太疼了,方才在石窟中他吸进了太多的烟气,喉咙也很疼,暂时发不出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拉住了花满楼的衣袖。 “陆小凤,你醒了!”花满楼险些落泪,他握住了陆小凤的手,很用力,像是要确定他的存在,可是他不敢停下其他的动作,“母蛊,慕容岚是不是把母蛊种在你身上了?” 等不及陆小凤的回答,花满楼拉开了陆小凤的衣服,他闻到血腥味,他知道陆小凤的身上受了伤。 “花满楼,没用的,我们看不见母蛊的。”寇梓汀的声音也绷住了,她提醒花满楼这个现实。 “在哪儿啊……找不到……怎么找不到……”陆小凤迟迟没有回答,若非与自己交握的手不时传来一丝活动,花满楼都会以为方才那些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陆小凤很想开口说话,想告诉花满楼别怕,可是说不出话。忽然,浓重的血腥之气用来,陆小凤克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陆小凤……”花满楼的手抚上他的脸,被陆小凤嘴角的血染红了。 亏了刚才那口血,陆小凤睁开了眼睛,喉咙也舒服了一些。他发现自己是靠在了花满楼的胸口,“花满楼……”花满楼的衣服被自己的血染红了。 “陆小凤,是你中了母蛊?你能感觉到母蛊的位置吗?”花满楼祈求不是,可是理智告诉他,极有可能。 而陆小凤点头承认了。他退开了些,“肩膀上的伤……我……封住了体内的穴道,没让它……咳……转移到心口。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陆小凤感觉有些奇怪,怎么眼前的一切都是红的。他看到了花满楼,看到了寇梓汀,看到了其他人,可是为什么他们好像被浸在一层血雾里。 “花满楼,陆小凤的眼睛变红了!”寇梓汀尖声叫道。 花满楼立刻把陆小凤放平,和寇梓汀一起检查陆小凤。没过一会儿,陆小凤发出了一声痛呼,抱住了自己的头,极力克制着痛苦,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陆小凤截断了母蛊移动的路线,它只能向上进入陆小凤的头中了。”寇梓汀见花满楼没有说话,便替他说了。 花满楼的手落在陆小凤的脸上,他原本以为是陆小凤在颤抖,颤抖得太厉害,现在他才发现,不只是陆小凤在抖,他的手也在抖。 陆小凤是因为疼痛,那么自己呢?自己是在害怕。 不能抖。花满楼用不停颤抖的左手握住了同样颤抖的右手,这个时候不能抖。在花满楼克制自己的时候,陆小凤也握住了他的手。 陆小凤很疼,所以他下手也没有轻重,握得很用力,仿佛这样痛苦能从两人皮肤交汇之处散开。 但是很快,痛苦中的陆小凤仿佛意识到自己会伤害到花满楼,想要松开手,却被花满楼按住了手。 花满楼按着陆小凤的手,不让他放开,借着疼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从痛苦不堪的陆小凤身上汲取勇气。 “我会……我会活下来,你会……你能救我。”陆小凤咬着牙说,“别怕。” 花满楼忽然倾身抱住了陆小凤,泥土、草木、鲜血,混杂的气味灌入,花满楼抱紧了陆小凤,不管自己的动作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痛苦。 陆小凤回抱住花满楼,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他们在给予彼此疼痛,他们在疼痛中知道彼此的存在,汲取勇气,在疼痛中给自己的情绪找到发泄口。 “我会治好你的。”花满楼抚着陆小凤的头发,唇角碰着陆小凤的头发,“别怕。” “花满楼……”寇梓汀低声喊了花满楼一声。她不忍心这样,但是陆小凤现在的情况不能拖,而他们还想不出取出母蛊的方法。 花满楼忽然伸手点在陆小凤颈间,让陆小凤睡了过去。直起身来,取出几枚银针扎入陆小凤头顶。 “寇姑娘,帮我。”花满楼不在颤抖,声音也沉了下来。 “你说。”寇梓汀点头,现在的她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花满楼,“你打算怎么救陆小凤?” 花满楼扶起陆小凤的身体,让他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找不到,那就逼它从原路出来。” 母蛊啃噬血肉的速度很快,它现在在陆小凤的头中,他们的时间少得可怜,根本不能想出什么温和的方法,只能用这种方法了,“你到陆小凤身后,帮我扶着他。” 这件事情花满楼只找了寇梓汀帮忙,因为这里只有她帮的上忙,人多了,会更麻烦。周昱轩他们都后退了一步,让给了他们更大的空间,总是心中担忧,也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我让你落掌的时候你就落掌。”花满楼手中多出了几根银针,他对寇梓汀嘱咐道。 寇梓汀马上就明白了花满楼所想,母蛊性情暴烈,不可能轻易出来。除非让它感觉到在陆小凤的身体里无法存在。 母蛊实在太小,无法确定着力处,掌力难以将它逼死在陆小凤体内,力道失控反而会让陆小凤受重伤。 花满楼让她落掌,就是以控制十分精细的内力迫及母蛊,逼母蛊离开现在的位置。虽然这样势必会让陆小凤受伤,但是只要后期疗养得当,陆小凤便能恢复。 “之后你得封住陆小凤体内各处脉络,他体内气血不能流通,撑不了多久的。”寇梓汀向花满楼强调这一点,这种方法是非常之举,只要中途出现一点差错,陆小凤这次就会真的在花满楼面前死去,容不得任何人后悔。 “我会医好他。”花满楼的手很稳,下面落针扎穴很关键,不能漏下一个位置,他得斩断母蛊所有的去路,让它只能走自己安排的路。 话音刚落,花满楼手中银针再次没入陆小凤发间,将手覆在陆小凤额间,细细感受,手上还有一根银针,他得找准位置。 最后花满楼将银针刺入陆小凤的颅顶,所有银针上缠上了丝线,“寇姑娘,阙庭落掌。” 花满楼要求的第一个位置对力道的要求就格外严格,一旦失手,陆小凤就毁了。 寇梓汀深吸了一口气,花满楼无法分心做两件事,他信任自己,那么自己就要做到最好。她掌心聚力,沉下心来,在陆小凤额间的位置落下一掌。 一掌刚落,陆小凤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花满楼脸色不变,细细感受手中丝线传来的变化。有一根银针传来了震动,又有一根,不断往下。 奏效了。 花满楼扯开了陆小凤的衣服。 陆小凤在母蛊刚入体内的时候就封住了体内几处穴道,花满楼就避开了那几处,另外封住了陆小凤体内气血游走。 “寇姑娘,顺着颈后往下施压。”花满楼要确保母蛊会下来。 他在陆小凤胸口扎下一针,封住自上而下的脉络,系丝线于其上,他在等。 陆小凤的身体开始略略有些挣扎,花满楼知道陆小凤开始无法呼吸了。花满楼的左手垂在身体一侧,结果被陆小凤握住了。 他醒了。也对,这样被折腾,陆小凤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陆小凤握着花满楼的手很无力,几乎可以说是搭着,最后还是花满楼回握了他的手。陆小凤的手在颤抖,花满楼安慰他:“忍一下,没事的。” 作为回应,陆小凤紧了紧手,再缓缓地松开,转而紧紧地抓住了地上的草,他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他没事。”寇梓汀看出花满楼有一瞬间的怔忪,知道他担心陆小凤此时的情况。 花满楼点头,搭着手中丝线,他感觉到了一丝的颤动。他拔下银针,“撤力!” 一听到花满楼这么说,寇梓汀立刻收回内力。而花满楼在母蛊如他所愿进入陆小凤胸口后再次用银针封住上下经脉,取出更多的银针,统统系上丝线。 短短的时间,花满楼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告诉自己一刻都不能停,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银针再次没入陆小凤的胸口,花满楼需要先找到母蛊的位置。通过银针传来的震动,他找到了。 没有丝毫的放松,花满楼用银针封住母蛊其他的去路,硬是逼着它往上走,直逼陆小凤右肩上的伤口。 落下最后一根银针,花满楼抬起头,郑重地对寇梓汀说:“这一掌,就拜托寇姑娘了。” 花满楼用银针给寇梓汀造出了唯一的落掌点,在寇梓汀落掌逼出母蛊的一瞬间,花满楼就会取下这些银针。 寇梓汀掌心再次聚力,落在陆小凤身上,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撤力,而是控制着掌力,延续着,用内力截断母蛊的去路,将它逼往陆小凤的伤口。 直到触到陆小凤的伤口,她加大手中的力道,迫出了母蛊。 “出来了!”寇梓汀惊喜地喊道,花满楼也立刻牵住所有的丝线,取出了银针。 陆小凤体内真气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寇梓汀早一步收掌,但是内力余波依旧与陆小凤的真气相撞。 寇梓汀向后跌去,被周昱轩接住。寇梓汀仰头便看到了周昱轩下颔的线条,逆着光,周昱轩格外安静,周身有一股让寇梓汀说不上来的气势。 “他们没事。”周昱轩的声音传来。他把寇梓汀抱在怀里,抬手用衣袖轻轻地拭去寇梓汀额头细密的汗珠,“歇会儿吧。” 周昱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蕴含了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寇梓汀动了动身子,发现周昱轩的手牢牢地环着自己的腰,她也累了,就干脆松了力道,靠在他的身上。 她一眼看去,便看到花满楼轻抚着陆小凤的脸庞,听见花满楼低声呼唤陆小凤的名字。 然后她看到陆小凤有些费力地抬起手碰了碰花满楼的面颊。 那一刻,陆小凤和花满楼身上都染着血,狼狈非常,但是他们的笑却让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172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别人握住了,坚定地,稳稳地。他躺得很舒服,被褥很软,手中很暖。 他想喝水,开口却只能发出气音,但就只是这样的动作也足以掀起屋内的波澜。 “陆小凤,你醒了?” “陆小凤,你感觉怎么样?” “陆小凤……” 很多人都在喊他,弄得陆小凤有些晕乎乎的,直到有一只手抚上他的面庞,传来花满楼一如既往和缓温柔的声音,“陆小凤,你觉得怎么样?” 陆小凤知道自己的脸上有灼伤,火辣辣地疼,花满楼的手凉凉的,落在没有灼伤的地方,很舒服。 陆小凤握住花满楼的手,将脸贴上他的掌心蹭了蹭,脸上很疼,可是花满楼带着凉意的手却让他感到格外舒适。 对于陆小凤的举动,花满楼没有制止,甚至觉得还有些迷糊的陆小凤可怜兮兮的。他等了一会儿,等到陆小凤磨蹭的动作停了,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陆小凤的要求只有一杯水,花满楼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喂他饮下了一杯水。 喝完后,陆小凤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花满楼问他。 “喉咙疼。”陆小凤开口说话,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果然是被烟气熏得够呛,“身子也很疼,好像被人打了好几掌。” 听到陆小凤这么说,周昱轩下意识地看了寇梓汀一眼。寇梓汀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可是为了救你,花满楼让我打的,你还得谢谢我打你这几下呢。” 陆小凤搭着花满楼的手臂,指腹轻轻地抚过花满楼的衣服。 “陆小凤,没有其他地方不对了吗?”花满楼觉得事情不止如此,他希望问个清楚。 陆小凤的动作停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看不见了算不算?” 陆小凤苏醒给人带来的喜悦一下子就被陆小凤这句话弄成了一阵的手忙脚乱,最后还是花满楼和寇梓汀一人一边给陆小凤检查。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直到最后花满楼和寇梓汀才给出了一个结论。“你之前能看得见我们,应该是母蛊钻入了你的头中,伤了你的眼睛,眼内出血,暂时看不见,好好养着,会恢复的。”花满楼轻抚着陆小凤的眉眼。 听见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忽然笑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被寇梓汀一掌给打的,可惜了,不能借机要了秋水宫酒窖里的好酒。” 本来气氛还有些凝重,被陆小凤这么一说,众人的情绪又来了个大起伏,寇梓汀更是气得扬言要直接一掌送陆小凤上路。 当然最后陆小凤是没挨上这一掌的。见陆小凤醒了,大家也就不再聚在屋子里,将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花满楼就在床边站着,不准陆小凤起来。 陆小凤摸了摸床褥,问道:“这里是哪儿?我睡了多久?慕容业和那个女童……” “归元门。”花满楼回答,“你睡了一天。那个女童暂时安置在归元门内,日后安葬。慕容门主已经醒了,留我们在归元门暂住。归元门其他人也需要医治。” 归元门中了子蛊的人何其之多。就算母蛊被除,他们也免不了受一番折腾,花满楼身为医者,恐怕也没好好休息过。陆小凤听得出花满楼声音里的疲倦,他拍了拍身旁的床铺,“花满楼,陪我躺会儿好不好?” 花满楼抿了抿唇,没有拒绝,翻身睡在内侧。他刚躺下,陆小凤便侧过了身来,花满楼便也侧过身,搭住了陆小凤的手臂,拇指轻轻地摩挲。 有些痒,但是很舒服。 “花满楼,我没事的。”陆小凤轻声说。 “嗯,你没事的。”花满楼重复着陆小凤的话,“不过是受了内伤,身上被灼伤,双目失明,差点没命。你的确没事。” 陆小凤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引得花满楼抬眼。陆小凤活动了下手指,轻轻地刮了下花满楼的手臂,“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把你推出去的吧,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就已经这么做了。那些虫子飞过来,的确挺吓人的,可是想着你安全了,就安心了很多。” 那根本算不上选择,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不论同样的事重复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嗯。”花满楼轻轻地应了一声,除了搭在陆小凤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倒让陆小凤挑起了眉,“说真的,花满楼,你就没什么反应?我都已经做好了被你一掌拍下床的准备了,你这样我心里很空的。” 花满楼顿了顿,然后依照陆小凤所愿扬起了手,好在只是做做样子,在陆小凤讨饶的时候花满楼就立刻收了掌,末了还说了一句:“不空了?” “被吓满了。”陆小凤将脸埋在花满楼的肩窝。 花满楼理了理陆小凤的头发,“我知道的,换了我,结果也是一样的。”花满楼自知,若是当时他与陆小凤的位置换一换,他的举动也是一样的。 陆小凤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笑道:“还好是我。” “嗯?”花满楼有些茫然。 “我中了母蛊,你和寇梓汀二人合力才治好我。若是你中了母蛊,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还好是我。”陆小凤摸到了花满楼的手臂,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一想到是你救我,我就觉得我会活下来,我的直觉真准。” “还真是自信。”花满楼笑了笑,自己在除母蛊的时候可没有陆小凤这么自信,还好,他还活着,“眼睛看不见了,我不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说?” “彼此彼此吧?”陆小凤故意这么说,丝毫不掩饰声音里的玩笑。 “不一样,我可没有夜半闯进别人的屋子用对决的方式逼你说出真相。”花满楼自然知道陆小凤指的是哪一次,“一开始怎么不说?” 陆小凤重新躺平,“刚发现的时候挺震惊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后来就看开了。” “看开?”这个词倒是有些奇怪。 “对啊,看开。”陆小凤点头,“那个时候,把你推出去了,让你放火烧死这些虫子,我觉得自己真的是没什么出去的希望了。” 现在陆小凤这么说还带着些笑意,但是那时,恐怕他的心中也是有了死亡的觉悟。 “可是我答应了你要出来的。什么都不做,在里面等死,是我自己放弃了,我会恨死我自己。我答应过你不骗你的。所以我想着要找到出去的办法,用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刚才我觉得,能够活着出来,能就这么和你一起,只是看不见,这代价还太小。” 看不见和死亡,只要能活着,他愿意付出这份代价。 “现在我活着,和你躺在一起,而且你还告诉我说我的眼睛能恢复,我真的很幸运,被火烧,被寇梓汀打上两掌都没什么。”陆小凤搂紧了花满楼,试图将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花满楼。 “那我再把寇姑娘叫回来让她打你几掌?”花满楼忽然这么说。 陆小凤觉得自己方才酝酿的情绪一下子就泄了气了,报复似的,他把花满楼压回床上,无力地趴在他的身上,“你就巴不得我被她打啊?” 花满楼戳了戳陆小凤的额头,垂下眼帘,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昨日太过慌张,他把全部的心神都牵在陆小凤的身上,都来不及考虑陆小凤是怎么出来的。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会问,也不打算瞒着他,“我是从那个山洞出来的,那个山洞和慕容岚的石窟就隔了一面墙。说起来还得谢谢周昱轩那把匕首。” “你的火点得很及时,那个时候虫窟里的虫子都想攻击我们,如果不是你那把火,我就不确定还能在那群虫子的围攻下撑多久。 那把火烧得很快,洞口对了很多虫子的尸体,算是勉强挡了挡火势。我为了避火,把慕容业和那个女童带到了最角落。外面火蹿得很高,我出不去。 火势很大,虫窟里很热,把一部分还藏在石壁内的虫子给逼了出来,还挤破了石壁。我看到有虫子从石缝里爬出来,就拿匕首去撬了一下,石壁就破了。 慕容岚把其他虫子养在石壁间,它们自己在里面挖出了住处,石壁后面几乎是镂空的。之前那个山洞,不是聚了很多虫子吗?还把石壁腐蚀了一部分。” 花满楼想了一会就想通了,“你是说,那些虫子聚在一起是因为虫饵的气味?” “应该是,慕容岚调养这些虫蛊应该花了不少的时间,除了他用的,还有虫饵放在虫坑那儿,那些虫子应该就是因此聚起来的。整个石室的虫饵对这些虫子的影响也很大,它们能腐蚀石壁,也在不停地往里钻, 我恰好用匕首挖出了一个缺口,它们就从那个缺口涌了进来,帮我把出口打开了。你让秋水宫两个姑娘去那里驱虫,正好她们注意到了动静,帮了我一把,否则我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说起来,还是得谢谢你。” 花满楼握住了陆小凤的手,轻轻地抚过,陆小凤的掌心、指腹上都有着细密的伤口,足见当时他有多努力。 “陆小凤,你出来了。”直到现在,花满楼都觉得这像是一个梦。 “还好我没放弃。”陆小凤弯着嘴角,“只是出来得晚了点,让你一直担心我。” 花满楼没有说话。 陆小凤心想着要让花满楼开心点,说出的话又有些胡来了,“说起来,还得怪周昱轩。” “嗯?”花满楼闷闷地发出了声音。 “这把匕首的确好使,削铁如泥,怎么用怎么顺手,砍铁链,砍石头都行,就是太短了。这要是他挑了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我一挥一道剑气就可以炸开那些石头了,又快又利落,也不会这么狼……” 话未说完,花满楼就捂住了陆小凤的嘴,“好了,别说了,之后还得谢谢他,别口不择言了。我没事的。” 陆小凤眨眨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舔了花满楼的掌心一下。 如触电般,花满楼猛地缩回了手,脸一下子就红了,“陆小凤,你干什么!” 陆小凤敏锐地感觉到花满楼身上有些烫,也不去回想自己刚才怎么就这么做了,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花满楼是不是脸红了?是不是?可惜啊看不到”。 花满楼沉默着。陆小凤敏锐地觉察出了危险,这要是转移不了花满楼的注意,花满楼说不定真的会不顾自己是个伤患把自己踢下床的。要不待会儿和花满楼换个床位吧。 “陆小凤……”花满楼的声音沉了下来。 陆小凤一惊,立刻说:“花满楼,我口渴了。” “哦?”若是陆小凤此时能看见,就会看见花满楼嘴角勾着一丝冷笑。 茶壶和茶杯之前花满楼就放在了床边,方便陆小凤拿取。只是这次在陆小凤伸手前花满楼就先越过陆小凤去拿起了茶壶。 接着屋内就传出…… “花满楼,床会湿的,别……我们用水杯……花满楼,我错了!” 173 陆小凤这一次的确被折腾的有点惨,伤得也不轻,所以陆小凤在花满楼的勒令下卧床休息,不准出屋。 实际上陆小凤也没多少的力气再去外面折腾,干脆就听了花满楼的话躺在床上当个配合的病人,他想着,有花满楼照顾,总归着是好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花满楼的确是花时间陪着陆小凤,但是在陆小凤看来应该被称为是抽时间陪自己。 归元门还有许多人需要医治,所以除了要陪伴陆小凤,花满楼每天还有很多事要忙。这下好了,陆小凤大部分的时间除了睡,就是躺在床上瞪着眼睛。 这样日子持续了两三天,陆小凤稍微恢复了些,能坐在床上发呆。好在这一日,陆小凤迎来了一位访客,陆小凤从未想到的访客——慕容业。 “慕容门主可好些了?”陆小凤问。 “死不了。”慕容业平静地说了一句,张望了一下,搬了张凳子坐在了陆小凤的床边,“你才是情况糟糕的,关心我倒没什么必要。” “多谢慕容门主的收留。”陆小凤轻笑着道谢。 慕容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三次。” 陆小凤有些不解。 “我与你有过三次交集,不,真的见面只有两次。”慕容业慢慢地说,“第一次见你,你把粟儿送回来,我只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后来粟儿要和岚儿退婚去寻你。第二次有你的消息,是你托人把粟儿的骨灰送回来,还有你的信。第三次遇见你,岚儿入了虫坑。陆小凤,三次,你我之间只有这三次的联系,我失了一双儿女。” 陆小凤静静地听着,他在想,慕容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怎么样的?“慕容门主是想为了他们报仇吗?” “报仇?”慕容业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出了声。 “我该恨你什么?我该怨你什么?恨你在粟儿残害女子的时候阻止了她?恨你将粟儿送回她的家?恨你阻止了岚儿?”慕容岚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颓废又带着心碎。 “我能怪你什么呢……”慕容业盯着地面,回忆着与慕容岚和上官粟过往相处的点滴,“岚儿和粟儿变成这样,是我的错。” 慕容业自认自己是个合格的门主。身为归元门的掌门,他将管理门派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任务,他每天都很忙,身为一个门派的掌门人,他是合格的,但是作为父亲,慕容业知道自己的失格的。 慕容岚是他的独子,他的母亲早亡,慕容业也很难抽出很多的时间陪他,心中对他是有愧疚的。好在慕容岚安静沉稳,并不哭闹。 因此,慕容业更是愧疚,所以他想尽力补偿慕容岚。慕容岚喜好医术,他便不强迫慕容岚习武;慕容岚想要豢养虫蛊,慕容业也放手让他去做。 但是他知道,慕容岚是孤单的。所以收养了上官粟的时候,慕容业真的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儿子有人陪伴了。慕容岚很喜欢上官粟,这让慕容业很欣慰,却也让他知道慕容岚之前的内心究竟有多孤独。 有了上官粟后,慕容岚几乎与她寸步不离,慕容岚心中只有她。所以后来二人定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时候的上官粟还没去过外面的世界,觉得嫁给慕容岚没什么不好。 这便注定了之后的一切。见识了外面世界的上官粟想要离开,慕容岚近乎绝望地想要留下他,最终却什么都没留下。 “是我的错,粟儿死了,我看出了岚儿有多痛苦,但是只要他说他没事,我就会信他。他把自己关进虫窟,我没拦他;他告诉我他没事了,我信了他,等到我发现他用山下的村民实验子母蛊的时候,发现他把粟儿的骨灰装入那个女孩的体内时,已经晚了。” “那个女童……”陆小凤不忍地提起那个女童,那本该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却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被别人涂抹上不必要的浓妆,失去了生气,承载着别人的命运。 “她长得和小时候的粟儿有些像,那一夜,我看到了她腹上的伤口,就明白了。我要带走她,就是因为这个,岚儿才对我动的手。后面的事情,我也帮了他不少。” 慕容岚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颤抖,自从他苏醒过来,哪怕他表面装得再平静,他的双手总是在颤抖。 幼小的生命,无辜的村民,他怎么能平静地对待。“是我的错,我没有拦住他,我也拦不住他。”回想起自己在石窟中只因慕容岚的哀求而动摇,允许他去抱那个女童,导致自己第二次被慕容岚种下子蛊,慕容业就知道,他对慕容岚始终是狠不下心的。 就算慕容岚此时在自己的面前,他又能怎么惩戒慕容岚呢……会不会因为慕容岚的一声“爹”而动摇,哪怕他呼唤自己的原因只是为了自保。 “我早该知道的,在岚儿心里,除了粟儿,什么都不重要了。”慕容业咬着牙说。 陆小凤一直沉默着。他知道慕容业来找自己,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一切,而所有人里,陆小凤是最适合的人,或者说陆小凤是唯一适合的人。 慕容业需要的不是交流,而是倾诉。说完这一切,他就能渐渐地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 “陆小凤。”慕容业忽然郑重地喊了陆小凤一声,叹息着说道:“这几件事情,是粟儿和岚儿自作自受,我不会恨你,但我做不到完全不怪你,我也很难再面对你。” “我知道。”陆小凤抬起头,“此次多谢慕容门主收留,此件事了,我们就会离开归元门。日后见与不见,顺其自然吧。” “这样就好。”他们无需对对方愧疚,在这一次的事情里,他们都付出了太多,也付出了足够多。这一页永远横在中间,他们不需要避让,日后见与不见,只看命数。 慕容业起身,他知道陆小凤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多聊,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慕容岚转身准备离开,就被陆小凤叫住了,“慕容门主,那些村民的尸体……” “我已经让门中子弟把他们的尸身带到了归元门,葬在了归元门的墓地之中。这是归元门应承担的。”这几日,归元门中已无大概的人都在做这件事情,“花公子他们也帮了不少的忙。那个女童,也与他们葬在了一起。” 慕容业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谢谢你把她带出来,她不该随岚儿一同去的。” “那是我该做的。”陆小凤回过头,不确定自己是否对上慕容业的视线,“她本就不该被扯进这些事情来。” “听说你们之前救回了一个孩子。”慕容业忽然问。 陆小凤点头,“那个男孩留在了山下的药铺中,秋水宫的青黛收留了他,他恢复得很好,想留在那儿。慕容门主可以去看看他。” “过些时候吧。”慕容业叹息道。 两人无话,也不再有话。之后陆小凤只是靠在床头假寐,而慕容业早已退出了屋子。 陆小凤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都让他觉得有点头晕,他也不在意,就这么任由自己漫无目的地回忆这些画面。 直到一只透着凉意的手落在了面颊之上,带着他回归现实。 陆小凤勾起了嘴角,覆上了落在自己面颊的手,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你回来啦。” “怎么不躺着?”花满楼问,任由陆小凤抚摸着自己的指节。这是陆小凤这些天迅速养成的习惯。 虽然花满楼说陆小凤的眼睛或早或晚就会恢复,甚至还搭配了外敷的药物帮助恢复,但是陆小凤却觉得不能错过每一丝细节。 平日亲眼所见的东西,摒除了视觉,用触觉去感知,又会变得很不一样。 陆小凤一点点地触碰着花满楼的直接,感受着平滑的肌肤,努力分辨着其上一丝一缕的纹路。 等到摸得满足了,陆小凤才说:“躺得全身都发麻了,坐一会儿也是好的。你忙完了?”边说着,陆小凤边往床里边挪了挪,把本来的位置让给了花满楼。 本来二人同床的时候都是陆小凤睡在外面的,只是陆小凤之前刚失明,又晕晕乎乎,有一次起身的时候没有注意手便按空了。 于是,两人便干脆地交换了床位。对此,陆小凤还躺在床上自怨自艾,说自己失了个明,一事无成,处处需要花满楼照顾。 那故作哀伤的语气只要花满楼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好笑。 花满楼也真的有些累了,也坐在了床上。 “怎么不躺下?”陆小凤伸手搭上了花满楼的肩膀,“这几天你日日去诊治归元门的人,又帮着安葬那些村民,还得回来看着我,不累?”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50节 “你怎么知道?”花满楼奇怪地问。 “刚才慕容业来过了,和我说了一些话。”没什么必要多提两人之间的谈话,陆小凤靠在花满楼的肩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花满楼,我又被人讨厌了。” 花满楼也没有追问,只是陆小凤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是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的。” 陆小凤放松了身体,“的确,得到我想要的那份喜欢就足够了。” 现在这份平静,大概就是陆小凤最期望的。 也许就是因为心里平静,陆小凤觉得懒洋洋的,本来是因为睡够了才坐起来清醒的,可是现在和花满楼并排坐着,竟然又有几分想要躺回去。 这是因为自己受了伤,所以体力有些下降,需要一定的休息。陆小凤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归知道,动不动就睡着,总是让陆小凤心有不甘。 打定主意暂时不睡,陆小凤便决定想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所以他决定找一件值得注意和思考的事。 现在想不好,就往从前想。总有什么事情是能让自己在意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小凤就开始回忆了,然后想着想着他就真的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惊得他猛地抬头,被灼伤的脸在花满楼的肩头蹭过,疼得陆小凤直抽气。 花满楼也是一惊,抚上陆小凤的脸,“怎么碰到了?对了,脸上还没擦治烫伤的药,我去给你拿。” 不过陆小凤拦下了他,“等等,花满楼,这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花满楼好笑地问。 “花伯父啊!”陆小凤悲伤地说道。他怎么就忘了呢,在虫窟里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被花如令给知道了。 那时候花如令的反应可绝对算不上很好,本来花如令是打算对他们两人说什么的,结果却被慕容岚和慕容业的意外给打断了。 再之后自己受了伤,花满楼除了照顾自己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他就没有和花如令直接交谈过。 “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花伯父自然是不忍心下重手打死我的。”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为自己逃过一顿皮肉之苦而感到庆幸,“但是这样毕竟不行。等我能下地了,我就去找花伯父……” 话说到一半,陆小凤又一次被花满楼捂住了嘴。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花满楼宽慰他,“这件事情不急,我爹这些天也没有和我提,所以等你康复了,我们再一起去找我爹。” “也是,万事要分轻重缓急。”陆小凤软下了身子。 “对,轻重缓急。所以放手,我给你上药,这才是急事。”花满楼的手被陆小凤按住了,还是按在陆小凤的脸上,花满楼生怕按疼了他。 果然,花满楼一提醒,陆小凤又倒抽了凉气。 花满楼就要抽手,却又被陆小凤给按住了。 “不是碰疼了吗?”花满楼无奈地问。 “不碰又疼啊。”这一次陆小凤学乖了,只是轻轻地贴上了花满楼的掌心,“所以,就这样吧。” 174 花如令依旧没有亲自来找过两人。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似流水,不知不觉他们就该启程回桃花堡了。为此,花如令倒是派人叮嘱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次绝对不能中途离开,否则他真的会派人把他们绑回去。 花如令的话倒是没那么严肃,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最终还是服从地点头。 倒也不是说启程之前的日子什么都没发生,的确发生了一件不算小的事,寇梓汀带着秋水宫的一群姑娘跑了。 对,她们来时轰轰烈烈,走的时候也是衣袖一甩什么都没留下。哦不对,应该是留下了一个黑脸的周昱轩。 对此,陆小凤有两个不明白的地方。一者,寇梓汀她来得飞快去得飞快,倒是是发生了什么;二者,她留下个黑脸的周昱轩也就算了,为什么面对周昱轩的人却是自己呢? 不过不管事实如何,最后结果都是陆小凤在这里面对周昱轩。 “寇梓汀那丫头怎么跑了?”陆小凤问了周昱轩一句,给周昱轩沏茶。经过几天的训练,现在陆小凤已经能做到倒茶不让茶水溢出茶杯了。 周昱轩看着面前这半杯茶,嘴角抽了抽,“吵了一架。” “唔?”陆小凤吃惊极了,这两人基本上的状态是周昱轩躲,寇梓汀追,要说吵架,寇梓汀跟自己一样是个能说的,周昱轩就和花满楼一样……也不一样,平时都是陆小凤耍嘴皮子,如果花满楼真的能说起来,那么陆小凤也不敢与之匹敌。 但是周昱轩可真的不是个能说的,他性子直成这样,见到了寇梓汀跑得比谁都快,这俩人是怎么吵起来的? 周昱轩并不想提这个话题,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我的那把匕首你没扔了吧?” “没。”陆小凤笑了笑,指了一个方向,“花满楼给放在那儿了。我逃出来还得谢谢你这把匕首。” “花满楼已经替你向我道过谢了,还说过你很遗憾这把匕首不是剑,害你出来得晚了些。” 周昱轩的话让陆小凤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想花满楼真的是随时随地准备着折腾他,“更好的希望嘛,人总是得寸进尺的。” 周昱轩也没有反驳,只是拔出匕首确认刃身,满意地点了点头。归鞘之后,周昱轩抚摸着精致的刀鞘。 “这么说起来,这把匕首不太像你会喜欢的啊。虽然用起来很顺手,可是你不像是会发功夫在鞘上的。”陆小凤对此还是挺在意的,毕竟这把鞘真的很精致。 “……”周昱轩把匕首放好,才说:“寇梓汀的生辰不远了,这本是我要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陆小凤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虽然瞪大并不能让他看到什么东西。现在再让陆小凤回想这把匕首精致的模样,还有周昱轩对这把匕首的态度…… 陆小凤猛地一拍大腿,“我就说呢,那个时候取血的时候你用这把匕首就有点不舍的。还有在山洞里我想你借匕首的时候。” 那时候周昱轩对他说了句当心,陆小凤还有些奇怪周昱轩竟然这么关心他,“原来你不是让我当心,你是让我当心这把匕首啊。” “我费了很多心思才找到这把匕首的。”周昱轩给了个很合理的理由,直接把陆小凤弄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才憋出一句话:“你东西都没送出去,就把人给气跑了?” “我去追。”周昱轩说完就走了,留着陆小凤一个人坐在那儿经受着内心的起伏。 在返程的路上,陆小凤坐在马车上,由着花满楼给自己的眼睛换药,便跟花满楼提起了这件事。 花满楼对此只是笑了笑,但是从这笑声里,陆小凤就听出了其中的文章,便让花满楼讲给他听。 花满楼好笑地扶起陆小凤,往他手中塞了些茶点,“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我恰好在给寇姑娘诊脉,所以听了全程。” “诊脉?”陆小凤动了动耳朵,“寇梓汀这丫头怀上了?” “想什么呢。”花满楼手中折扇一转便轻轻地落在了陆小凤的额头,“之前除母蛊的时候你的真气与她的内力对撞,寇姑娘也受了些影响。这些天她忙来忙去,身子有些受不住。周昱轩就让我去给她看看。” “然后他们就当着你的面吵起来了?”陆小凤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往嘴里塞了块糕点。 “因为寇姑娘一直说自己没事,周昱轩就不怎么高兴,说她只顾着别人,不注意自己。然后寇姑娘就反驳,说她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还反而周昱轩什么叫做只顾别人。” “重点不该是周昱轩在关心她吗?”陆小凤无奈。 “我也觉得。”花满楼也点头,“可是偏偏寇姑娘想偏了。然后周昱轩就说起寇姑娘在虫窟里险些被那些虫子袭击的时候,那时候寇姑娘不是一心想着给你送药吗。” “对啊,你身上药那么多,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的。”陆小凤听着听着,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嚼糕点的速度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他觉得这之后可能会听到什么很厉害的话。 “其实周昱轩本意是想说寇姑娘不注意自身的安全,偏偏寇姑娘误以为周昱轩是不担心你我。”当时那两人的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花满楼也跟不上他们说话的节奏,“我也有些糊涂,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到了与我们的友人关系,周昱轩还提到寇姑娘和你的关系似乎太好了些。” 果然,陆小凤“如愿”地听见了很厉害的话,就算放慢咀嚼的速度陆小凤还是很不幸地噎到了。灌下花满楼递来的茶水,陆小凤忍下眼中的泪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寇梓汀和我关系哪里亲近,她整天想着招折腾我。周昱轩在意这个?” “有些在意,也不太在意。不提倒也罢了,只是他们说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寇姑娘经常来找你?”花满楼想了想,“周昱轩还知道了你在秋水宫留了一个月。” 陆小凤差点跳起来,“寇梓汀这丫头以前一直找我就是刺探我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你,后来一个月就鼓捣我找你,现在找我就是为了看我们好戏。” 说着,陆小凤又说:“寇梓汀也经常找你啊,大晚上也找你,那时候我不在,你们不也是孤男寡女?我被你折腾进不去秋水宫的时候,她也都和你一起的,周昱轩怎么就不在意这个?” 寇梓汀的确很喜欢找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来是因为初见时建立的“深刻友谊”,二来……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致认为寇梓汀是想看两人的好戏,所以动不动就来找他们,过一把红娘瘾。 “花满楼,为什么周昱轩就不在意你和寇姑娘走得近呢?”陆小凤戳了戳花满楼的手臂,被花满楼用折扇挡开,然后从花满楼那里得到了一个答案:“寇姑娘也问过这个问题。可能我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勾走小姑娘的?” 得了,陆小凤又噎住了。都说花满楼也是很能说的,果然没错。 陆小凤悻悻地缩到了角落里。花满楼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还听不听了?” “听!”以赴死的心态,陆小凤又挪回了花满楼的旁边,干脆枕着他的腿,挑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故事,“他们不会是因为我吵起来的吧?” “你最多只是一个话题,很快就揭过了。两人说了一会儿就说到了婚约的事情。此先寇姑娘就跟我提过,要听周昱轩一句真心话。 其实之前周昱轩和寇姑娘就见过面了,那一次周昱轩已经言明了不退婚,但就是希望此事过几年再提,不肯说原因,后来又不告而别了。寇姑娘问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周昱轩又不说,寇姑娘便不肯信他那句不退婚,以为周昱轩只是被她追怕了,又想着遵循父母之命,所以才勉强要和她一起。” “……” “总之,寇姑娘后来把我和周昱轩都赶出来了,再后来她就带着秋水宫的姑娘们走了。”花满楼摇了摇头,“他们吵了半天,说的还大多是不重要的事,最后还没得出个结果,倒是把人给气跑了。说起来,寇姑娘也的确是追了周昱轩许久,周昱轩一直躲,又不肯说明原因,恐怕这次寇姑娘是真的来气了。” 说了半晌,花满楼发觉陆小凤没有吭声,奇怪地拍了拍陆小凤的肚子,“睡着了?” 陆小凤按住了花满楼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花满楼,我觉得我可能知道周昱轩哪会儿不告而别是为了什么了。” “为了什么?” “周昱轩那把匕首,是他特地为寇梓汀寻的生辰礼物,那把匕首削铁如泥,鞘身雕刻也很精致……应该花了他不少功夫。” “……所以你拿着寇姑娘的生辰礼物在虫堆里划来划去?”花满楼沉默了片刻说道。 陆小凤捂住自己的脸,“你别说了,寇梓汀那丫头知道了非得拿那把匕首剃了我的胡子不可。” “周昱轩应该不会让她这么做的。”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肚子。 “得了吧,他追不追得上寇梓汀那丫头还说不准呢。”陆小凤抹了把脸,“这俩人还真行,以前周昱轩跑,寇梓汀追,现在寇梓汀跑了,周昱轩又去追了。是我年纪大了吗,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完全想不明白。” 花满楼笑着说,“他们在想什么,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是肯定的。” “是什么?”陆小凤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花满楼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你的确是年纪大了。” 陆小凤又被噎了一下,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对花满楼卸下防备,否则真的会被花满楼不知不觉地捉弄。 听着花满楼的笑声,陆小凤不怀好意地说:“我有大把的时间让你知道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说完,陆小凤就扑了过去,但是被花满楼挡住了。 二人干脆就坐在马车里,手上动作着互拆招式。 对于寇梓汀和周昱轩的事情,二人都抛在了脑后,毕竟这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事情。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之后真的掺和进去了。 175 花满楼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花如令不会莽撞地做一件事,在每次行事之前,他都会三思,以求谨慎和完善。 对于他暂时不了解的事情,或者是没什么把握的事情,花如令会花费一定的时间理清思绪再做打算。 花满楼很了解自己父亲的行事作风,而他也不会为此着急。一方面,花满楼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再者,这件事情就算他真的在意,也不可能、不应该着急。 在花满楼看来,自己和陆小凤的事情已经被花如令知道了,花如令是不会把它当做没有发生过的。必定有一天,花如令回来找他们,这是他们躲不过的,但也是他们急不来的。 与其担忧,倒不如平稳地过好每一日,他们心意已定,便不该让这无用的担忧扰乱自己的生活。 等着等着,便有了结果。 这一日一早,花如令便派了一名家仆去找花满楼,说是花如令在祠室等着他,还言明陆小凤不必前去。 花如令的意思花满楼自然是明白的,他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离开屋子之前还对那名家仆嘱咐:“陆小凤醒了以后让他等我。” 花满楼走到祠堂的时候,花如令正好在上香。听见堂屋门被推开的声音,花如令闭了闭眼睛,直起身子来。 “爹。”花满楼唤了花如令一声。 “你来了,这次出去了这么久,遇见了这么多事,也该回来上柱香了。”花满楼也把香递给了花满楼,花满楼一言不发地重复着花如令方才的举动。 花如令凝视着花满楼笔直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我只是让你给列祖列宗上香,没让你一直在灵位前跪着。” “是。”花满楼轻声回应,起身面对花如令,他在等,等着花如令开口。 花如令的确有很多话想对花满楼说,一直拖到了现在。在归元门的时候,花如令都没有去找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来是因为那时的情况很混乱,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论是自己,还是花满楼都脱不开身,更何况陆小凤还受了伤; 二来,花如令的思绪太乱。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看着自己这温和的孩子,花如令仍然不知道到底该从何说起。 无论你想用什么情绪面对花满楼,当你看到他,原来的起伏便平缓了下来。而现在,花如令发现,原来满腔的话,到了花满楼的面前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叹了一口气,花如令问:“这件事情你们打算瞒我多久?” 花满楼抬起了头,如实地回答:“爹,我和陆小凤并不想瞒你。之前我和陆小凤回桃花堡时便决定,若是您问起,我们便会如实回答。可是您出了事。” 花如令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归元门的事情,或许你们早就告诉我了。最后竟然是从慕容岚口中才确认下来的。楼儿,如果没有归元门这件事,你打算如何?是直接对我说吗?” “若是爹问起,七童必然不会隐瞒。”花满楼直白地说。 “那你想过为父会接受吗?”花如令忽然说,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 面对花如令的严厉,花满楼并没有退缩,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迎接着父亲的视线,“爹,您特意避开陆小凤,只是想对我说这些吗?” 花满楼了解自己的父亲。花如令不做没必要的事,不说没必要的话,说了,做了,那意味着他还有犹豫。 花满楼向来都是坦然的,父子之间,坦然应对便可。 花如令也是了解花满楼的。他知道自己的严厉不会让花满楼有丝毫的退缩。而他想要的也不知这个。 “楼儿,你想过吗?想过多久?”花满楼望着花满楼,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是花如令心疼的模样。 “想?”花满楼似乎有些不解,略略偏了偏头,露出了浅笑。 “爹,我已经忘记自己想了多少年。”花满楼微微眯起了眼,陷入了回忆,“我都已经忘记了从何时起开始想他,从何时开始等他。以前只是觉得,他无意,我便不求。可是到了现在,他有心,我自然不会放弃。 与陆小凤一起的时候,我们从未想过天下人对我们怎么想。那个时候我让他和我一起回桃花堡,他有些犹豫。” 回想起那时候陆小凤的表情,花满楼的表情变得越发柔和。花如令也只是沉默着听着花满楼诉说。 “陆小凤从未想过别人,却想到了您,想到了花家。他在意的是爹你的反应,我也在意,可是他的在意远比我深。” “爹,我和陆小凤都想过,也只想了一瞬,因为我们需要面对的只有您,只有花家,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们都没必要想。”花满楼很肯定地说道。 花如令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说不行呢?如果我立刻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如果我逼你们分开,如果我逼陆小凤走呢?”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跳出,投石入水,会激起一道道的水波,可是花满楼的一汪碧潭却不曾被激起些许水花,“爹,您逼不了我,也逼不了陆小凤。更何况……爹,您会这么逼我们吗?” 花如令走到窗边,看着屋外的树,问道:“楼儿,你知道花家的家业有多少吗?” “江南首富,家财不可数。”江南花家,家大业大,谁都知道,生于这个家庭,花满楼自小就过着优渥的生活,他的做派低调,与他久处的人时而会忘记花满楼是这样一个大家庭的七公子。 就像是花满楼在客栈中压下一叠银票时陆小凤的调侃,花满楼也很少去想自己这般的家境,所以他也不明白花如令此刻提起花家家业意欲何为。 “江南首富,家财不可数,却换不回你亲眼看见这个大千世界的机会。”花如令感慨,如同他现在眼中所见,是在这萧瑟秋日中长青的绿,可是花满楼无论何时何处,眼前所见都是一片漆黑,这是花如令一生的遗憾。 “爹,这是我命中的劫,而且对我而言,失明了,只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去看这世间百态。”花满楼摇头。 “但我仍然无法释怀。”花如令看着花满楼,说道:“楼儿,自你幼时起,因着你失明,我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无论把多好的东西给你,无论满足你的什么要求,我都觉得远远不够,远远不足以弥补你所失去的。能够看着你接受了这些而成人,看着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为父就满足了。 你的六位兄长各自成家,唯独你,即近而立之年却仍然未曾娶亲。我也不想逼着你,你愿,自然会选择最好的,若你不愿,任你逍遥一生也好过勉为其难。” 花满楼点了点头,轻声道:“陆小凤就是最好的。” “他?”花如令笑了笑,“我与陆小凤的父亲知交多年,他带着妻儿四处闯荡,也带着陆小凤在花家停留多次,我了解他。虽然中间变故,我没能看着陆小凤与你一同长大,但是我知道,陆小凤像极了他爹,乃至更甚。” “爹觉得陆伯父不好吗?”对于陆小凤的爹,花满楼的记忆都快要模糊了,他走得太早,留下的东西太少,除了陆小凤,花满楼有的便是记忆中陆小凤父母在一起的身影和陆小凤父亲的笑。 “他怎么不好?”花如令露出微笑,“人生在世,能做到向他那样恣意的只在少数,但这样的人最让人摸不清,看不透,抓不住。陆小凤比之他爹,又如何?” 花如令的担忧与花满楼曾经的在意一样,若是以前,他在彷徨,听见花如令这般说,可能会不知所措,但是现在,听见花如令的话,花满楼却觉得自信,“爹,陆伯父有陆伯母。” 再恣肆的人,也会有家。虽然陆小凤的家是四处飘荡的,但是陆小凤的爹娘始终在一起。对陆家人来说,房屋不是根,他们自己才是。 “陆小凤有我。”花满楼走到花如令的身边,伸手在空无一物的空中抓了一把,“在虫窟的时候,他把我推开,我什么都没抓住,只留下他一句承诺,告诉我他会出来。那时候,我不敢相信他会出来,却必须信,因为他说过,他不会骗我。” 花满楼将握成拳的手放在花如令的面前,然后松开,“他做到了,生死之约他做到了,其他的相约,他也定会做到。我能抓住他。” 陆小凤送给他的折扇还被花满楼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的心里很踏实。 花如令也注意到了花满楼的动作,看到了花满楼手中的折扇,“这好像不是你以前用的那一把。” “原来那把泡了雨,坏了。”花满楼打开了折扇,“这把的扇面是我自己画的,字是陆小凤题的,他不肯告诉我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花满楼不知道,花如令却看到了上面的字,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确定地问:“陆小凤写的这些?” 花满楼听出了花满楼的诧异,茫然地问:“爹,陆小凤是写了什么……” “不。”花如令摇头,他知道这不该是由自己来说的,“他写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好好用着,珍惜着就好。” “是。”花满楼虽然不知道陆小凤在折扇上写了什么,但是花如令的话却让他听出了花如令心中所想。 “楼儿,你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我是你爹,我希望你得到最好的。”花如令郑重地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点头,他自然知晓花如令对自己关怀,“我知道,我的选择就是最好的。” “说的好像是你做过其他选择一样,死心眼。”花如令忽然这么说,对自己的第七子笑骂。 但是很快,花如令又收敛了笑意,点头说:“陆小凤是个好孩子。” 花如令了解陆小凤,或许不如花满楼了解得深,但是他一直都是以长者的角度看着他,将陆小凤的所为看在眼里,知道陆小凤的为人。 花如令从不怀疑陆小凤的为人,却也担忧着他恣意的一面。可是在归元门里,他看到了花满楼和陆小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有些变了,而他们之间,也变得更为牢固。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但是他们在乎自己,在乎花家。 连生死都没能将他们分开,这不就是命吗。是他们选择了彼此,在一起,就是他们的福。 “爹,你这是太夸他了。”花满楼颇为无奈地笑,“不过他一直都觉得您会打他一顿,听您这么说,他倒像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花满楼在笑,这便是他的福。他花如令这一生想给自己的孩子的,不就是这个吗? 顺命,惜福。 花如令转过身往屋外走,花满楼跟在他的身边。 走到门口的时候,花如令停下脚步,对着院子说道:“眼睛还没好,就别爬树了。” 树枝踩断的声音传来,身后一阵风起,花如令便看到花满楼拉着陆小凤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陆小凤身上还沾着几片落叶,好不尴尬。 花满楼伸手帮他打理,心想着刚刚花如令还夸他,现在陆小凤这样就是拆自己的台。“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来了?还上树,嗯?” 花满楼上扬的语调听在陆小凤耳中勾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痒,陆小凤低声说:“不太放心,就跟着来了,没地方躲,就上树了,被花伯父发现,吓了一跳,结果没踩稳。” “亏你能找到这儿来。”又是好气又是无奈,花满楼直摇头。 “楼儿。”花如令出声唤道,“陆小凤在花家也许久了,这次死里逃生,你也带着他给家祖上柱香吧。” 花如令离开,花满楼回头唤自己,陆小凤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花满楼的折扇打在陆小凤的额头,陆小凤才发出一声痛呼,继而捂着额头傻乎乎地笑。 “笑什么?”虽然这么问,花满楼也带着一脸的笑意。 “花伯父这是不会把我打得半死了对吧?”陆小凤拉住花满楼的手,孩子般地问。 “保住命了,高兴吗?”花满楼就着他的话说。 陆小凤重重地点头,然后凑近一些,对着花满楼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些。花满楼附过耳。 “最高兴的是听见你的那些话。”陆小凤笑眯眯地,“我有你,真好。” “正经些。”花满楼直起身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严肃些。 陆小凤也收敛了笑意,对着花满楼伸出手,“这是我第一次为花家家祖上香,你可得教我。” “好。” 176 陆小凤和花满楼最后还是回了百花楼。 虽然在桃花堡的时候也住得很舒服,可是到底还是百花楼来得更舒坦自在一些。两人在桃花堡住了一段时间后便自然地提出要回百花楼。 花如令也没有拦他们,只是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嘱咐他们时常回家看看。 到了百花楼之后,陆小凤就更加放得开了。但是也有一点让陆小凤比较无奈的地方就是,他好不容易习惯了桃花堡的屋子,现在到了百花楼,陆小凤又恢复了之前碰碰撞撞的样子。 这不…… “你说你,都告诉你了,你现在还看不见,就算在熟悉百花楼,没有闭着眼睛走一遍,总会出现些问题。你倒好,横冲直撞,撞门上了吧?”花满楼一边数落陆小凤,一边给陆小凤发红的额头擦药酒。 陆小凤疼得龇牙咧嘴,但是更多的是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还以为按照我对百花楼的熟悉,肯定不会有事的。唉,失策失策。果然这百花楼就和他的主人一样不容小觑。” “嗯?”花满楼挑眉。 “看着没什么危险,实则动不动就阴人,尤其是阴陆小凤,绝不心慈手软。”陆小凤笑眯眯地说,完全忘了花满楼的手还按在自己的脑门上,“嘶……” “花满楼,你好狠心。”陆小凤捂着额头趴在桌上,“竟然就这么按下来。” “你不是说,我对你绝不心慈手软吗?既然如此,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花满楼笑了笑,熟门熟路地把药酒放回原来的位置。 听着花满楼的脚步声,又回想起自己方才在这间屋子里走三步撞上一样东西的场景,陆小凤羡慕地说:“真想快点看见,真想快点看见,走三步就撞到一样东西,这段日子我身上真的是青一块紫一块,这要被人知道,还以为是你打的呢。” 没错,都已经入冬了,从归元门那儿回来也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陆小凤的眼睛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花满楼给他检查过,内部的伤已经痊愈了,按理来说应该是可以恢复的,可是哪怕花满楼拿下了外敷了白布,陆小凤依旧没有重获光明。 陆小凤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却还没有看见。陆小凤相信花满楼的判断,知道自己不会瞎,可是也不免得有些着急。 花满楼又怎么会不知道陆小凤心中所想,他坐在陆小凤的旁边,拍了拍他的手,“别急,可能是因为眼睛长时间不见光,所以没能及时恢复过来。” 搭着陆小凤的手腕把脉,花满咯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不如我再去给你准备些外敷的药,帮助恢复。” “听你的。”陆小凤自然是没有意见。 花满楼很快就拟好了药方,只是百花楼缺几味草药,所以花满楼准备去药材铺抓药。陆小凤想跟着花满楼一起去,可是被花满楼拒绝了。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被花满楼按回凳子上,陆小凤仰起头,不怎么情愿地问道。 “因为陆大侠你现在身上又红又青又紫,虽然有衣衫的遮挡,但若是被人瞧了去,我的声誉就危险了。”花满楼故意拿陆小凤之前的话来呛他。 果然,陆小凤撇撇嘴,万分悔恨自己方才说的话。 “好了。”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外面冷了,我有些想喝热酒。我去准备几盅百花酿温上,你帮我守着,别温过了。抓药很快的,等我回来。”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小凤这么想,最后也点了头,“那你可得早点回来,我嘴馋,你回来晚了我就都喝完了。” “我会记着有几盅的,全喝完的话,你且当心些吧。” 花满楼很快就出了门,陆小凤一个人守在百花楼里有些冷清,好在之前在他连续撞了不少东西之后花满楼又领着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让他摸清了屋子里的活动路径。 他走到窗边,倚着窗口听着外面的风。这冬日里的风的确泛着些寒意,没过一会儿陆小凤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干。 果然这大冬日的赏风赏景不是随便就能做的。这么想着,陆小凤回到了桌边,打算感受热气的环绕,现在他只想懒洋洋地等着花满楼回来。 可是他刚坐下,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凛意袭来。陆小凤立刻转身接下对方的招数,然后对方并没有收手,两人就在屋子里纠缠了数招。 几招过后,陆小凤就知道了来者的身份。双臂交叉钳住对方的手,然后压下,陆小凤无奈地说:“我说寇梓汀,这都多久不见了,犯得着一来就冲着我下手吗?我现在虚弱着呢,眼睛还看不见,可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虚弱?哪个虚弱的人会热酒喝?”寇梓汀翻了个白眼,撤回了手,“至于冲你下手,你活该。” “啊?”陆小凤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活该的事情。 “你还我牙来。”寇梓汀说。 牙?陆小凤更不明白了,难不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把这丫头片子的牙给拍断了?陆小凤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想着绝对不可能。 寇梓汀双手抱胸,在桌边坐下,“我的牙是彻底被你和花满楼酸倒了。听你的,等我回来,哎哟我的牙。” 模仿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语气,寇梓汀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脸。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吧?”陆小凤也落座,取笑他。 果然,陆小凤的话直取重点,一下子就把寇梓汀夸张的表情击碎,重新揉成了原来的狡黠和顽皮。 “真没劲。”寇梓汀皱了皱鼻子,闻到了百花酿的香气,立刻取了一盅,“这就是百花酿吧,之前花满楼就说有机会要请我喝,现在可算是逮着机会了。陆小凤,我喝一盅你不会拦我吧?” “可以是可以,有两个条件。”陆小凤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只喝一盅啊,花满楼知道这里有几盅的,都喝完了,他会以为是我干的,那我可有的受了。” “没问题。”寇梓汀手一挥,干脆地答应了陆小凤。 “第二嘛……”陆小凤毫不客气地举着酒杯,“给我斟杯酒。” “要不是怕浪费了花满楼的百花酿,我真想冲着你的脑袋砸下来。”寇梓汀撇嘴,还是给陆小凤斟了一杯酒,“喝空了再砸好了。” “可别,你都打过我一次了。”陆小凤坐直了点,真有点怕寇梓汀不按常理出牌,冲着他的脑门下手。 寇梓汀哼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喝百花酿,还不停地称赞花满楼的手艺。陆小凤很郁闷地发现,他自己说让寇梓汀给他斟杯酒,结果他真的得到了一杯酒,只有一杯酒。 陆小凤挺想自己拿一盅的,可是心想着等花满楼回来一起喝,还是忍了下来,便想着和寇梓汀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寇梓汀不怎么安分,在屋子里四处转,陆小凤也由着她,“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是啊,半个月后,你准备送我贺礼吗?连着媒人礼一起给吧,要两份啊。”寇梓汀站在书案后,瞄着书案上的墨,还有放在一旁的朱砂。 “胃口还真不小。”陆小凤摇头,“你这么挑剔,一份都难找,竟然还要两份。” “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事?”寇梓汀问。 “周昱轩告诉我的。”提起周昱轩,陆小凤立刻就想起了这两人吵架的事,“你走了以后,周昱轩说要来追你的,他追上你了吗?” 寇梓汀得意地说:“他逃几次,我都能追上他。你说是我脚程快,还是他反应快?”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陆小凤在心底为周昱轩感慨,却发觉寇梓汀提起周昱轩的时候语气很是欢快。既然周昱轩没追上她,那么两人应该还是保持着争吵时的氛围才对,“你们不是吵架了吗?”陆小凤犹豫着问。 “哦?你知道我们吵架了?是花满楼告诉你的吧?”寇梓汀饶有兴趣地要求陆小凤把花满楼的说法复述一遍。听过了陆小凤的讲述,寇梓汀笑得格外开心,“花满楼把我们的争吵内容说得很完整啊。” “所以你现在这是什么反应?”陆小凤心想自己真的应该是年纪大了。 “得意啊,连花满楼都以为我是真的生气了,伤心了,那么周昱轩那根木头肯定更信了。”寇梓汀得意地拍手,“这样他越是见不到我,就越是着急,他越着急,我就越得意。” 周昱轩这是摊上了什么倒霉媳妇儿啊……陆小凤无奈地抱胸,等着寇梓汀的解释。 寇梓汀也不瞒着陆小凤,“我知道周昱轩喜欢我啊,你看,他吃醋我和你关系近,又偷偷给我准备生辰礼物……” “等等。”听到某个关键词眼,陆小凤连忙问:“你知道他给你准备生辰礼物?” “你逃出虫窟用的那把匕首嘛。”寇梓汀耸肩,“你逃出来的时候刀被白英给捡到了,花满楼带着你走了,刀还是我放到你那屋里去的。周昱轩一看那刀表情就不对,问他又不承认是他的,一问花满楼,看到那把匕首的模样,再看看周昱轩的反应,我就知道了,还用得着猜?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拿着这把匕首在虫子堆里来去几回就嫌弃它的。” 陆小凤心想这可不是他泄的秘,既然寇梓汀已经知道了,陆小凤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这东西可花了周昱轩不少时间,他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原来如此,果然他之前不告而别是为了这个。”寇梓汀点头。 陆小凤一惊,“你不知道?” “这个我还真的只是在猜,不过现在你帮我确定了。”寇梓汀摸着下巴,把陆小凤一脸后悔的表情看在眼里。 “我竟信了你的话。”陆小凤撑着额头,问:“既然你知道他心中并非无你,那怎么还说那些丧气话?” “故意的。”寇梓汀说,“花满楼在场,他肯定不好意思说些心里话。我说了这些话,他心里担心,所以那天晚上又来找我了。” “然后呢?”陆小凤觉得果然是年龄差距太大的问题,他真的弄不懂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接着寇梓汀就绘声绘色地给他描绘了那晚他们谈话的内容。总的来说,寇梓汀成功地用她的伎俩逼出了周昱轩的真心话。 周昱轩承认自己不想退婚,也坦言了不想与寇梓汀去见寇母的原因。在周昱轩看来,周家与秋水宫牵扯良多,周家有现在的安稳生活,受了秋水宫不少的帮助,甚至,他也因此得到了寇梓汀这名未婚妻。 周昱轩的一切都与秋水宫有所联系。他很感激,但越是感激,越是发觉自身的不足。他靠着运气得到了所有的一切,却没有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出什么。 所以周昱轩还做不到大大方方地走到寇梓汀的父母面前喊他们一声岳父岳母。 当然,这些经寇梓汀概括就是未来女婿害怕未来岳父岳母不满意,死活都不肯。 这样想来,陆小凤倒是挺明白周昱轩的心态的。的确,他父母在一起是秋水宫凑的,父母中毒是寇梓汀帮着解的,他的兵器是寇梓汀母亲送的,再来秋水宫连媳妇儿都给他准备好了。 周昱轩人生最重要的几个坎都在秋水宫的帮助下度过了,也是够幸运的。当然,陆小凤不确定最后一条算是周昱轩的幸运还是不幸。 “你似乎还能接受他这个理由?”至少陆小凤没听出什么不满。 在得到寇梓汀肯定的回答后,陆小凤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啊?” “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我勉强满意,但是后面就不行了。我问他喜不喜欢我,你和花满楼都在我的掺和下在一起了,你们这么亲近,我自己总不能空着吧,我就想听他说他喜欢我,他倒好,憋死了都不说。” 竟然是这个理由。陆小凤这才明白,当时周昱轩来找自己拿匕首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很着急。他们这哪里是吵架?寇梓汀那句话怎么说,对,牙都酸倒了。 现在陆小凤就是这个感觉。 “所以你躲了他个把月就是因为气他不肯说喜欢你?”陆小凤再次确认。 “这很重要!他说了喜欢我,我们才算是两情相悦。他说他愿意和我在这江湖一起闯荡,又不说喜欢我,那我算什么?死缠烂打跟着他的未婚妻,他的尾巴?他说了喜欢我,那才是承认了我的身份,这样我才是陪他闯荡,而不是跟着他闯荡,那才叫在一起。” 寇梓汀逼近陆小凤,说:“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你和花满楼在一起前的江湖闯荡,还有在一起后的游历,那感觉是一样的吗?” 陆小凤竟然觉得寇梓汀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你想只靠着躲这招来逼他?”寇梓汀的思维太跳跃,陆小凤实在想不出光靠躲怎么逼周昱轩。 “笨。”寇梓汀很是不屑地看着陆小凤,“他那性子,不下猛药是不行的。这个把月只是药引子,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寇梓汀说出重头戏三个字的时候,陆小凤觉察到她的语调上扬了,有危险! 刚有察觉,陆小凤就觉得身子有些软,“你……” “在那杯酒里加了点东西。”寇梓汀放下手中沾了朱砂的毛笔,“陆小凤,你看,我都帮了你和花满楼这么大的忙,你也帮我一个忙吧,大不了,生辰礼和媒人礼免去一份,很划算的生意。” 帮忙的前奏是下药吗?陆小凤睡着之前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百花酿要热过头了,还有就是,娶了寇梓汀肯定是周昱轩倒霉。 当然,后者在未来的日子里,周昱轩就深刻地体会到了。 而前者也用不着陆小凤担心。 花满楼回到百花楼的时候,屋里弥漫着百花酿的气息,陆小凤不在,百花酿都被喝完了。除此之外,花满楼还闻到了一阵果香,他便知道寇梓汀来过。 循着果香,花满楼找到了寇梓汀留在桌上的信,是用朱砂写的,朱砂还未干透。 大意就是—— 半个月以后是我的生辰,我先把陆小凤偷走了,要找他就来秋水宫。百花酿都是陆小凤喝的,不是我干的。 177 说句实话,花满楼并非不喜欢惊喜。 但是惊喜,顾名思义,惊讶过后带来的是喜悦。但是往往现实中大部分的惊讶升级到震惊甚至是惊吓。 所以说有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惊喜为妙。最起码在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之后,花满楼想在一段时间内过一种平淡的,甚至有些懒散的生活。 最起码在他的设想里,去给陆小凤抓药回来以后,他给陆小凤换上药,然后两个人或靠或倚,饮着香醇的百花酿度过这一日剩下的时光。 这才是平常。 而回到百花楼发现百花楼闯进了一名客人,喝光了百花酿,带走了陆小凤,留下一封书信告明去处绝对不是花满楼期待的情景。 虽然不知道寇梓汀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总得去秋水宫把陆小凤给带回来。而且还不能空手去,寇梓汀的生辰礼总得备上。 所以纵马前去秋水宫的一路上,花满楼总觉得这情况有些奇怪。自己的人被抢了,他去把人带回来,还得送上一份礼……这算是赎金? 说起来寇梓汀为什么要来抢人? 花满楼可不觉得寇梓汀入百花楼的时间只是偶然,她的目的是什么?邀请他和陆小凤去秋水宫参加她的生辰宴?就算这样也不用一前一后分开请吧?不对,不是分开请,陆小凤是被绑走的。 对,就是被强行带走的。两个用过的酒杯,其中一个里面被放了些宁神的药,比寻常分量重了些,谁喝下的这杯酒,还用得着猜? 半个月赶到秋水宫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半个月的时间里都在为寇梓汀忽然带走陆小凤的原因忧虑,这对花满楼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而这只是前奏。因为花满楼在前往秋水宫的路上遇见了周昱轩。 周昱轩也和花满楼一样吃惊,他是匆匆地赶来,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遇上花满楼。当得知花满楼也是要去秋水宫的时候,周昱轩就询问花满楼的去意。 等到花满楼说出陆小凤被寇梓汀给带走了以后,周昱轩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是周昱轩忽然的停顿也让花满楼听出了其中的不同。 回想起之前周昱轩和寇梓汀的争吵,花满楼有些头疼地问:“你不会告诉我,陆小凤被寇梓汀带走是因为你们的争吵吧?” 周昱轩闭了闭眼,然后说:“我一直没追上寇梓汀,前几天追着她的行踪竟然回到了南浔。后来我才知道她去见了我母亲,说是要退婚。” 这下连花满楼都吃惊了,寇梓汀这举动也真是够果敢的。 “母亲转告我她的原话是,既然我不要她,她自然能找别人,这天下和她关系好的男的又不是没……有……”说到后面,周昱轩的手忽然放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花满楼此时也是相同的反应。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然后同时转身上马,御马离弦往前冲去,留下烟尘一片。 反倒引得周围的路人好奇地望着二人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心想着这两人怎么火急火燎的。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陆花]天下第一招 作者:ai笔妖 第51节 周昱轩虽然向母亲确定了秋水宫的位置,但是到底不如已经去过一次的花满楼熟悉,所以这次他是跟在花满楼的后面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两个人心里想的只有寇梓汀究竟在搞些什么鬼。 赶到秋水宫的山下时天色已暮,周昱轩和花满楼的马一路上都顶着来自主人的层层压力,现在歇下来,两匹马可算是找到机会喘口气了。 周昱轩仰起头看着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山,“秋水宫就是在这山上?” “和归元门不一样,秋水宫外布迷阵,如果不知道进去的路,常人根本找不到。”花满楼说的是实话,之前来秋水宫的时候,花满楼便赞叹过秋水宫这隐藏的功夫巧妙,如果真的让花满楼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寻找秋水宫,那得花费他不少的时间。 两人顺着山间小道往上走,周昱轩四处张望,就看到远处似有两盏烛火在移动。“花满楼,那边有人。”周昱轩示意了花满楼一下。 在这山上,最可能出现的便是秋水宫的那些女子。周昱轩和花满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朝着二位女子走去。 只是当他们靠近后,便听到了两个女子传来的对话声: “总算是巡完山了,我们赶紧回去,还得帮宫主挑首饰呢。” “还挑?这些天喜服的式样一个一个跳过去,现在喜服决定了,你又要在首饰上挑事儿了?” “又不是只有我,今天宫里的姐妹们可都一刻都没停。这还是秋水宫头一次在宫里办喜事呢。上次罗伊出嫁,喜宴是在天魔宫办的,秋水宫都没凑上最热闹的时候。晚上这场喜宴,自然是要更隆重,宫主的装扮自然是要更讲究。” “那倒是,宫主说了,这可是她这辈子的重要时刻,自然不能放松。我们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宫主梳妆打扮,可得好好挑一挑。” “那赶紧回去吧。” “别把正事忘了,入口的戒备别放松了,宫主嘱咐过可不能轻易让周公子和花公子上山。” “放心吧,好不容易有这么热闹的事情,绝对不会让他们把宫主的好事给搅和了的。” 听了两个女子的对话,周昱轩和花满楼早已瞪大了眼睛。 秋水宫有喜事? 寇梓汀?喜服?打扮?晚上的喜宴?寇梓汀这是要成亲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点,同时两人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新郎官是谁?然后两人再次想到了被寇梓汀绑走的陆小凤。 陆小凤,和寇梓汀关系的确挺好的……挺好的……挺好……好…… 好什么好! 周昱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脸色凝重的花满楼说:“你怎么不管好陆小凤?女孩子家的终身大事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决定吗?” 花满楼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情况惹得头疼,陆小凤忽然转身一边成了寇梓汀今晚的新郎,而且秋水宫今晚就要办喜事…… 现在听到周昱轩这么说,花满楼也是锁着眉回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管管寇姑娘,让她别因为和你吵了架就来我百花楼抢人?” 周昱轩被噎了一下,没有作声。两人在暮色中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同时转身,由花满楼领路朝着秋水宫前去,无论如何,今晚这场喜宴绝对不能进行下去。 好在秋水宫入口的机关没有改变,周昱轩和花满楼的潜入很是顺利。一进入秋水宫,二人就表现更加小心。 听方才两名女子的意思,今夜他们二人已经成了秋水宫的抵御对象了。一旦现身,必然遭到秋水宫这群女子的阻挡。 可是等到二人真正置身秋水宫,这份小心便被震惊给彻底踢开了。 秋水宫一眼望去,满目喜红。精致花灯悬于梁下,四处红绸装点,地上还洒落着花瓣,散发着屡屡的清香。 香气中,花满楼不出意外地闻到了喜烛的气息,一摸墙上,似乎还贴着什么。即便他看不到,但是置身其中,这种与众不同的氛围便足够让他明白周围是发生了什么。 寇梓汀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两个男人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完全忘记了刚才两人还说过要小心行事。他们站着不动,可是秋水宫的姑娘们为了今夜可以说是四处张罗,秋水宫里是人来人往。 所以花满楼和周昱轩就这么杵在那儿,没一会儿就被端着果盘的秋水宫女子给发现了。 “是周昱轩和花满楼!”女子尖声叫道,一下子就让周昱轩和花满楼意识到了大事不好。 秋水宫的女子行动力向来是非常强的。今日秋水宫死活都要拦在外面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秋水宫内,她们自然是拼足了劲要把两人赶出去。 周昱轩和花满楼自然是不可能对着这群女子动手的,无奈下只能应对着她们的围攻,还要追问寇梓汀和陆小凤的下落,当然,他们只是各自询问自己在意的人。 而秋水宫的姑娘们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们的。没办法,花满楼和周昱轩只能往秋水宫内部深入。 寇梓汀的位置还是比较好找的,一般来说绝对不会离开她的闺房。所以周昱轩直接问了花满楼寇梓汀闺房的位置。 在花满楼指了一个方向后,周昱轩就很没义气地扔下花满楼独自行动了。 花满楼为这变故停下了片刻,朝着周昱轩消失地方向摇头,颇为无奈。当然这情绪没能持续多久,花满楼立刻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极力想要甩开身后这群女子。 可惜这里是秋水宫,比起花满楼,这里的姑娘更熟悉秋水宫的条条道路,而且人数上占绝对优势。 花满楼险些甩开她们,没关系,反正反方向很快就会有人负责围堵。于是,哪怕花满楼身手再好,也被她们给堵得够呛,慌乱中,他推开了一扇门,躲进了一间屋子里。 可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听见了陆小凤的声音…… 周昱轩的情况倒是莫名地比花满楼好上一些,知道了寇梓汀的闺房所在,周昱轩避开了守在门外的侍女,成功地潜入了寇梓汀的屋子。 一入寇梓汀的闺房,周昱轩便闻到了寇梓汀身上常有的香气。他往里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一道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转过头,便对上了寇梓汀的眼,她身着里衣,侧躺在榻上,支着头笑着看他。 在前面的桌上,还摆着一叠东西,被红布遮住,应该是寇梓汀的嫁衣。 胸口堵得发疼,周昱轩走到榻边拉住寇梓汀的手,“你要和我退婚?要在今夜成婚?” “嗯?”寇梓汀抬眼,便听见屋外有人问,“宫主,周昱轩进了秋水宫,我们暂时找不到他,宫主您没事吗?” “没事,我好着呢,他不在这里。”寇梓汀懒洋洋地说着,眼神倒是没有离开周昱轩,发现周昱轩锁着眉,却没有离去之意,寇梓汀就说,“你倒是不怕我把她们招进来。” “怕什么?”周昱轩平静地说,“让她们进来,让她们看着我带你走吗?我做得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来带我走的?抢人?”寇梓汀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是不是在挑动周昱轩的怒气。 “寇梓汀,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明知陆小凤和花满楼成双成对,故意折腾这些做什么?”周昱轩盯着寇梓汀的眼睛。 “我就是要折腾这些。”寇梓汀缓缓地起身,“反正你不喜欢我,我们被婚约绑着,我情,你不愿,我追着你跑也累了,既然这样还不如散了。既然你说我和陆小凤关系挺好的,的确,我和陆小凤相处也挺融洽的,不如就合了你的心意带上陆小凤,至于花满楼,虽然他会生我的气,可是一旦事情成了,那就没关系了。” 听着寇梓汀那随性的话,周昱轩被她这种随意的态度惹得头疼,“谁说我不喜欢你?” “什么?”听见自己想听的,寇梓汀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周昱轩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了,还一心系在寇梓汀强带走陆小凤这件事情上,“你与陆小凤是好友,我知道。那日我这样说也是一时气话,你不能因为你我之间的争吵就这样把别人牵涉进来。你这样做,花满楼怎么可能放得下?你与他们二人都是好友,不要做伤害他们的事。” 说完后,周昱轩就被寇梓汀猛地搂住了脖子,周昱轩一个踉跄,一手环住寇梓汀的腰,另一手撑着榻,才没有摔倒。 “你又在做什么?”拉开寇梓汀,周昱轩发现寇梓汀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昱轩,你这句话是我最满意的生辰贺礼了!”寇梓汀环着他的脖子不放。 什么话……周昱轩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自己的一番说教会被寇梓汀当做的生辰礼物,仔细回想,他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热……周昱轩觉得自己的脸很烫。 “周昱轩,你脸都红了!”寇梓汀惊喜地大喊,“总算是等到你说出这句话了,你说,说出来是不是也没这么难?瞧你之前一直憋着,生辰礼都备下了,就是不肯说这句话,我有时候还真会以为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因为会脸红才不说的啊?” 周昱轩的脸更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镇静下来,“一句话,至于吗?” “一句话,你至于这么不舍得跟我说吗?”寇梓汀站在地上,逼近不断后退的周昱轩,“越是得不到,我再自信都会有点不确定,所以我就越要得到。你要是早说了,就没有今天这出了。”寇梓汀高兴地跳了跳, “周昱轩,我不想逼你和我成亲,我只想确定你心在我身上,听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安心了。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好不好?等我们走了够长的一段路,我们就能去见我爹娘了。” 被寇梓汀连连跳跃的话语打击得思绪混乱,周昱轩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点了头。看到寇梓汀的笑,周昱轩竟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周昱轩到底不笨,冷静了一会儿就意识到寇梓汀话里的意思,“等等,你就是为了等我一句告白才折腾了今天这出?寇梓汀,你的婚事是可以胡闹的吗?” 面对周昱轩的恼怒,寇梓汀反而一脸无辜,“我没有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啊。” “没有?你和我退婚,又抢了陆小凤今夜成亲,你你你……”周昱轩被寇梓汀气得说不出话来,脚下一顿,就撞上了桌子,手就按在了红布上。瞥见红布,周昱轩更来气了。 寇梓汀更无辜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退婚?我对瑶姨说的话是,你不要我,那我就去找别人。你要我,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走?谁跟你说今夜是我要与陆小凤成亲?” “可是……”周昱轩想说他都听见秋水宫那群女子说的话的,但是仔细回忆,却又意识到不对。他瞄向被自己压住的“嫁衣”,眼神飘忽。 “掀开看看。”寇梓汀越发控制不住笑意。 红布掀开,下面哪里是什么鲜红的嫁衣!不过是一件嫩黄的裙衫,是寇梓汀平素喜爱的穿搭。 寇梓汀笑得受不了,坐在凳子上,揉着肚子趴在桌上笑。 “这是怎么回事?”周昱轩咬着牙。 “我可没有撒谎,今天秋水宫是有喜事,但是从没人说过那是我的喜事。”寇梓汀揉着自己的脸,“我故意让瑶姨替我转达这些话,又去带走陆小凤,就是为了让你急。你急了,说不定就能说出心里话了。至于这喜宴,本是只想做个幌子,可是心想做戏要做全,干脆就布置起来了。本来想着事成了大家庆祝庆祝。” 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周昱轩更是一脸惊奇。 寇梓汀接着揉自己笑得酸疼的脸,“我事先告诉了花满楼让他来秋水宫,本来是预想他先你一步到秋水宫,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他,再道个歉。可谁知道你脚程这么快,你们竟然遇上了,我猜你们说不定会误会,就干脆改变计划,故意让两个姐妹说这些话骗你们。” 周昱轩惊得坐在了凳子上,抚着胸口平气。 也是这个巧合的缘故,竟然让寇梓汀这个计划的刺激效果更大。只不过可怜了花满楼,寇梓汀歪着头对周昱轩说:“本来花满楼是看戏的,都是因为你,害得他也被我折腾了。我又是带走了陆小凤,又害他以为是我要和陆小凤成亲,花满楼这次说不定真的会生气。” 说着,寇梓汀凑近周昱轩询问:“为了给花满楼道歉,我事先把陆小凤给绑在床上了,打算送给他,花满楼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那间屋子,你说他会喜欢这份歉礼吗?” 周昱轩斜睨了寇梓汀一眼,转头就趴在了桌上,让他死了算了。 178 花满楼合上门,听着门外那些女声渐渐远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这间屋子里也同样都是香气。 “喂,我说寇梓汀,你来都来了,别在门口杵着了,快把我给放了。”陆小凤无奈的声音竟然从里面传来,有那么一瞬间,花满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陆小凤躺在床上,发现门口那人根本就没有移动过,他无奈地叹口气,说:“寇梓汀,我呆在这儿可是因为你跟我保证过花满楼会追过来的,你说要让我们一起看周昱轩被你骗的好戏,现在好了,你给我换了身衣服,把我绑在这里,还遮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这是在哪儿,我这哪像是看好戏的样子啊,倒像是被别人看好戏的。” 但是很快,陆小凤就话锋一转,“不过也是,我现在能看见了,果然还是希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花满楼。”如果不是因为手被绑在床头,陆小凤此时还挺想摸摸自己的胡子的。 久久等不到回复,陆小凤心觉不好:“等等,算算日程花满楼早该到了,你现在都不过来……该不会花满楼真的生气了吧?你和他解释过了吧,百花酿是你喝完的,我是被你绑走的,你可别让花满楼走了啊。” 陆小凤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就打算坐起来,可惜的是他的手被绑在床头,刚坐起些许又倒回了床上,发出的声音可不小。 花满楼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与脚步一样控制不住的还有他的轻笑。不过只是漏出了一声浅笑,花满楼立刻收敛了。 不过还是被陆小凤给听见了。 躺在床上的陆小凤一愣,转而握住缠着自己手腕的丝巾。陆小凤微微睁大了眼,可惜被丝巾阻挡并不能让他看到什么,“不是吧,这秋水宫里都是姑娘,今天是被闯空门了吗?” 陆小凤说的这是什么笑话。花满楼嘴角弯起,故意改变自己走路的轻重,慢慢地朝着陆小凤走去。 故意放慢的速度染上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 “不是吧,寇梓汀这丫头还真行,上哪学来的打结法,还真解不开。”陆小凤撇撇嘴,抱怨着寇梓汀之前缠上的扣难解,“我的清白该不会得搭在这里吧?别啊,除了花满楼,我谁都不想的。” 花满楼坐在了床边,怎么都觉得这样子被绑在床上毫无还手能力却依旧絮絮叨叨说话不断的陆小凤格外有趣。 分开了有半个月了。真的想他了。花满楼伸手抱住陆小凤,就这么压在他的身上。 身上陡然多出了一份重量,沉甸甸地,却不难受,反而格外踏实。陆小凤舔了舔嘴唇,修正自己刚才的话,“咳,就算是花满楼来了,比起先抱我,我还是更希望他能先解开我,那样我会更感动的。” 花满楼直起了腰,松开了手,半天没有动静。陆小凤清了清嗓子说:“咳,就算不解开我,抱着我还是挺不错的。” 话外意,接着抱,别撒手。 可惜的是花满楼并没有照着陆小凤期待地那样做,“戏演够了?” “你都在门口看了我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一开始是我听错了呢。”陆小凤嘟囔了一句,“还真以为我今天得清白不保。” “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了?”花满楼双手抱胸,等待着。 这时候可不要惹花满楼。 陆小凤连忙说:“那天我真的是安分地在百花楼等你回来的,结果就被寇梓汀给带到这儿来了。百花酿真不是我喝的。” “然后呢?”花满楼问。 “然后我醒过来以后寇梓汀就说已经告诉你了,你随后就会到,还说是要骗周昱轩。周昱轩也真是倒霉,遇上了寇梓汀这样的媳妇儿。我们也挺倒霉的,被她折腾成这样。”陆小凤显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本来我还好好地等着看戏,结果午后就被寇梓汀推进这里绑在这儿了。” 花满楼的手落在陆小凤的胸口,方才他抱着陆小凤的时候就感觉到陆小凤这身衣服的质感有些不同。现在伸手摸去,便更仔细地感受上了上面繁复的花纹。 这件衣服……“陆小凤,第二次了。”花满楼忽然说,“你知道你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吗?你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感觉到花满楼轻轻地拉起了自己的衣领,陆小凤敏锐地觉察到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否则午后寇梓汀不会这么急急忙忙,自己穿的这身衣服……第二次? “该不会……”这身衣服是他被蒙着眼睛,然后被旁人服侍着穿上的,或者可以说是被寇梓汀逼着穿上的,陆小凤一开始还真的不怎么确定,但是现在听见花满楼这么说…… “外面可是闹得天翻地覆。若是被周昱轩闯进来看到你这身,非得和你决一生死不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花满楼摇头。虽然还不能彻底理清思绪,但是花满楼还是猜出了一二。 等到花满楼把外面的事情说完,陆小凤已经是目瞪口呆了,“这……寇梓汀这个鬼丫头,害死我了。” “周昱轩去找她了,应该能说清的。”花满楼伸手就摸到了陆小凤被绑起来的手,“你被绑在这里,大概也是寇姑娘要给我赔罪吧。” 陆小凤被绑在这里已经够久了,此时也有些手酸,“我错了,花满楼,你能不能解开我啊?” “寇姑娘刻意绑了你送我赔罪,我就这么放了你?”花满楼故意这么说。 “那看来我只能在这里任君赏玩了。”陆小凤活动了一下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一种满不在乎地语调说道,“敢问花公子要如何对待我呢?” 花满楼俯下身附在陆小凤的耳边轻声说:“为所欲为。” 陆小凤露出微笑,感受着耳边的气息,追寻着蹭了蹭花满楼的脸,他感觉到右手被松开了。 右手得到了自由,陆小凤伸手就环住花满楼的腰转了个方向,旋即将花满楼压在床上,自己则是位于他之上,左手搭住床头,右手抚着花满楼的脸,“花公子是打算对我如何为所欲为?” 花满楼只是微笑着,伸出双手抚上了覆在陆小凤眼上的丝巾,问道:“眼睛看得见了吗?” “看得见了。”陆小凤伸手抚上花满楼的手,感受着二人交叠的温度落在脸上的柔和,“今天刚恢复的,上了药以后感觉到光线,才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那就好。”花满楼满意地点头,收回了手,转而去解缠住陆小凤左手的丝巾。 陆小凤一直安静地等,等到左手的束缚被解开,他压下身子搂住花满楼:“我很想你。” “我也是。”花满楼直言不讳。 话音刚落,分离半月的二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埋首花满楼的发间,闻着不同于秋水宫的属于花满楼的气息,陆小凤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花满楼的手搭在陆小凤的身上,忽然笑了,状似无奈地说道:“你怎么总是被别人穿上喜服呢?” 陆小凤搂紧了花满楼,懒洋洋地,又用着类似委屈的语调说:“是啊,明明我是希望被你穿上的。这次,你帮我脱了?” 似玩笑,陆小凤拉着花满楼的手放在自己的领口,假装要带着花满楼去拨开自己的衣服。然而花满楼却忽然拉住了陆小凤的衣领往他的方向用力一拽,二人的唇齿便纠缠在了一起。 纠缠许久,久到陆小凤都已经沉溺了下去,嘴唇上的刺痛打断了这段朦胧惑人的感觉,让陆小凤哼了一声,二人相贴的唇微微分开。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道:“牙尖嘴利。” “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花满楼摇头,撑着床坐了起来,手摸上了覆在陆小凤眼上的丝巾,“怎么不解开?” “你来?”陆小凤凑近花满楼,“第一眼想看见你,想让你解开。”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一份贺礼了?”花满楼忍俊不禁。 陆小凤一愣,竟然觉得花满楼这话说得很对,“难道我不是?我都被绑在这里当成是送给你的赔罪礼了,不知道这份礼,花公子喜欢吗?” “哪有一份礼询问收礼人是不是喜欢的?”花满楼哼笑,勾起手指在陆小凤的鼻尖轻轻地刮了一下,“好在,我很满意。” 陆小凤握住了花满楼的手指,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将吻落在他的指尖,顺着手指,轻吻落在了花满楼的掌心。 掌心的麻痒让花满楼忍不住往回抽自己的手,而陆小凤则是就着花满楼用力的方向往前倾去。因为看不见,这个吻落下的位置偏了些,印在了花满楼的脸颊,陆小凤也不在意,顺着花满楼面庞的弧度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花满楼扣住陆小凤的头,让二人的渴求交叠。交换的呼吸与屋内的香气交缠,染上窒息却甜蜜的味道。 轻扯着陆小凤的一缕发,花满楼的手指与他的发丝交缠,最终摸上了陆小凤脑后丝巾缠节之处,解开了丝巾。 光线渗了进来,入目的是朦胧的红,以及胧在鲜红之中,花满楼白皙的手。覆在眼上的丝巾是红色的,衬着花满楼的素衣,红白相融,格外好看。 而最好看的是花满楼。花满楼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气息略有不稳,脸上泛着绯红。“绝景。”陆小凤轻声赞叹。 “胡说什么?”花满楼觉得脸上发烫。 陆小凤抽出花满楼手中的丝巾,放在了一边,丝巾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陆小凤偏头看去,笑了起来。 “花满楼,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 “嗯?” “满屋的鲜红,点燃的红烛,身着喜服的我,落地的红色丝巾……”陆小凤弯下身子,与花满楼额头相抵,“前些日子见过列祖列宗,今日你我结亲,你掀开了我的盖头,这顺序是不是反了?” “此次便当作是补上的。”花满楼就着陆小凤的胡言乱语接着说,“若是你觉得不合规矩,等我们回了家,我们再补一次,然后我再陪你去一次花家祠室。” 陆小凤亲吻着花满楼的眉眼,“花公子,你总是陪我,会把我惯坏的。” “那又何如?”花满楼满不在乎,“我会陪你,你有我。” 哪怕已经确定,但是一次次地听见花满楼这么说,陆小凤的心却从未停止过这般的悸动。有点疼,却泛着温暖的快乐。 陆小凤放松身体,趴在花满楼的耳边,“花满楼,有句话,你说过好多遍,我也说过,可惜都没有亲口对你说过。” “我是你的。”陆小凤轻声呢喃,这是事实,这是坦言,这是期待,这是允诺,“永远都是你的。” 这的确是陆小凤第一次说。陆小凤的声音击入心中,带起一阵让花满楼无法克制的悸动。 花满楼忽然伸手揽住陆小凤的腰,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把陆小凤按在床上。花满楼的脸上是陆小凤从未见过的矛盾,激情与冷静,忍耐与热烈交织着。 花满楼单手抚摸着陆小凤的脸,触摸着他的唇,忽然倾身而下。 陆小凤闭上了眼,等待着这个吻,然而并没有等到。当他奇怪地准备睁开眼的时候,却听见花满楼在耳畔轻声唤他“凤凰”。 从未有过的称呼。 即便至今,他们仍然以名字呼唤。心早已相贴,即便是呼唤姓名也带着不可分离的亲近。而现在,这一声“凤凰”,更是激起一股不可思议的缠绵。 陆小凤发现花满楼用力地压制着他,让他无法挣脱。身子都有些软了。陆小凤抱住花满楼,“花满楼,你这是故意的。” 耳根早已发红,陆小凤觉得此时就算花满楼不压制着他,为了这一声呼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凤凰。”花满楼继续用指尖触碰着陆小凤的唇,神色透着郑重和期待,“我不猜了。那把扇子,你写了什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小凤凝视着花满楼的眼,“七童,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着……” 你。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花满楼倾身而下带来的热烈中。 花满楼左手一挥,带下床幔,隔开一室的热烈。 唇齿交缠,交换的是彼此的承诺。 十指交握,紧握的是他们的未来。 我们是彼此的。 我是你的。 永远。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5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