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风上草》 正文 第1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离离风上草》风子雨 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新人秋小风,在武林盟主的殷切盼望下走上了刺杀魔教教主的道路。却在魔教看到了一个长相貌美的男人,这个男人告诉他,他是魔教教主的男宠…… 秋小风于是带着他翻越了魔教的围墙,开始了新的漂泊之路,把刺杀魔教教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有一天在武林大会上,才发现,这个美人竟然就是是丧心病狂的魔教教主……而这个男人已经和他拜堂成亲了。 一代天骄魔教教主,纵横江湖无人能懂。 却偏偏遇到了个神经粗的小白。 而这个小白最后竟然成功反杀逆袭。 表面温柔内心腹黑妖孽攻x表面小白内心凉薄反杀受 我爱你你不却爱我。 没有武林盟主创造武林盟主也要和魔教教主官配。 (魔教教主【和善脸】:作者你可以不可多些真诚,少些套路?) 第1章 男宠 第一章:男宠 江湖上有一个魔教,非常之凶残可怕,尤其是那个教主,行事作风残忍至极,魔教那些人,被他狠狠攥在手中,为他所用,谁也不能违抗他的旨意。江湖上的门派,十分忌惮他,多次派卧底去魔教打探,却一无所获,连那个魔头长什么样子也不清楚。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秋小风偷偷摸摸地潜入了魔教,准备把那个该死的魔教教主悄悄弄死,为武林除害。 “这位小哥你知不知道教主的寝房在哪儿啊?” 那位小哥点点头,伸手一指,“喏,前面直走。” “谢了啊。” 秋小风一路掠上房顶,蹑手蹑脚的揭开了一片瓦,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往下一看,不知道是哪个大爷在蹲坑,边蹲还边哼着歌,秋小风立刻发现中计了,暗道自己大意,深吸一口凉气,转身就从房顶上跳下。 往回走时,却被一个美人拦住了去路。 那美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外罩一件浅紫纱衣,头发柔柔披在肩上,似笑非笑的向他招了招手。 秋小风瞬时被迷了心窍,伸手按住自己激荡澎湃的心,神魂颠倒的向美人走过去,只觉手心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秋小风不自觉的摸了摸那只手,好滑好嫩好细腻。 美人略微仰头,眉梢微挑,唇角含春,温柔似水,“你又是谁?以前没有看见过你呢?” 秋小风吞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的答道:“我是来找魔教教主的。我叫、叫秋小风……” 那美人一挑眉,笑道,“你找他要做什么?” 秋小风说道此处开始愤愤不平了,怒道:“魔教教主作恶多端,我就是来为民除害的!” 美人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他的手渐渐收力,却听他道,“可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还迷路了,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美人当即又温和了起来,眸中水光潋滟,一笑又是宛若春风,细长的眼角却又有一丝勾魂魅气,“嘘,你跟我来,我知道他在哪儿。” 秋小风一奇,回过神来,才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地方?” “我是教主的男宠。”美人平静的说。 秋小风惊了,沉默了半响,捏紧了拳头,“肯定是他逼你的,等我杀了那个魔头就救你出去!” 美人一愣,当即期期艾艾的说道,“多谢大侠相救,只是那魔头诡计多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大侠不要管我,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丢了性命。” 秋小风一拍胸脯,“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走的。” “可是——” “要不我先将你救出去,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反倒连累了你。”说罢就自觉自愿的去抓他的手,顺便揩油。 他秋小风是个色胚,喜欢美人,却只敢摸摸小手,连亲都不敢下口呢,常被某个损友嘲笑。 “大侠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不如就让我以身相许吧?” 秋小风只觉得一股冷风吹过来,冷飕飕的,他缩了缩脖子,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美人微微敞开的衣领子,斩钉截铁的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美人诧异的一笑,打趣道:“难道是小人入不了大侠的眼?” 入得入得,十分入得,简直貌若天仙,国色天香。 秋小风别开脸,吸吸鼻子,“我们快离开吧,等到魔头发现就糟了。” 美人十分感激的点了点头,压下声音道:“我知道这魔教的松懈处,我带你出去。” “真的?你如何晓得?” “我早就想逃出去了,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但如果被逮回来就糟了,大侠你武功好吗?” “还行。” 美人偷偷摸摸的地带着他到了一处墙角下,“我们翻墙出去。” “好办法。”秋小风搓了搓冷僵了的手,感叹道。 于是美人张开双臂,秋小风一手穿过他脚弯,一手搂着他,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美人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温温的朝着他的耳根吹了一口气。 秋小风浑身一抖,差点破功,在墙头磕了一下,美人缩在他怀里,手揪着他的衣襟,喏喏道,“好吓人……” 秋小风手一紧,哆哆嗦嗦的安慰道,“我、我注意……” 美人没什么分量的样子,轻得很,丝丝暖暖的檀香味道从鼻尖传来,简直舍不得放手。 秋小风还是丢了手,美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大侠,你头发乱了。” 秋小风局促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脸微红,“啊?” 美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大侠你会脸红,好有趣。” 秋小风不自觉的别过脸去,凶巴巴的道,“不准笑了,再笑,再笑就——” 美人眨眨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怎么样啊?” “再笑就轻薄你!” 这下那美人果真笑得更欢了,“大侠果然大侠,可比那十恶不赦的魔头好多了。”美人低下头,轻道,“若是他如你一般就好了。” 秋小风没反应过来,问道:“谁?” 美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快溜吧,这里不安全。” 说得也是这个理,于是秋小风就带着他的美人开始漂泊了,一路溜到了一家客栈里。 那店小二估计没有看见过这么有姿色的人,哪怕是个男人,也十分的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眼睛,顿时恨恨的看了秋小风一眼,啧啧叹息一声,好白菜都叫猪拱了。 秋小风轻轻咳了几声,转身上了楼,睡到了半夜,秋小风还没想明白他是在怎么糊里糊涂的去了趟魔教带了个美人出来的,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秋小风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顺便拿起桌子上的剑,蹒跚着步子去开门,不乐意道:“谁啊?” 只见那美人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肩上披着一床厚厚的白边被子,在寒风里却显得单薄极了,嘴唇苍白,柔顺的长发时不时的被风吹过来遮住眼睛。 秋小风立即清醒过来,心惊胆战的后退一步,瞪大了眼,“怎、怎么了?” 美人伸手揉了揉头发,笑,“我睡不着啊。” “啊?” “想来找你聊一会儿天。” 秋小风赶紧往边上让开一步,道,“外面冷,你快进来吧!” 美人一扬下巴,一脚跨进了屋子,对直就朝着那张床走过去,自觉自愿地往床单上一滚,头在柔软的被面上蹭了蹭,见秋小风还傻兮兮的站在原地,随即大度的拍了拍被子,“过来坐!” 过来做? 秋小风顿觉浑身燥热难耐,一摸鼻子,才觉得热热地血流了一手。 美人又笑了,妩媚眼波流转,斜长的眼睛,好似精明的狐狸般闪着光,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过了半响,却听见秋小风疑惑不解的问了一句,“你,你为什么要引∑诱我?” 真傻! 美人当即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一圈又一圈,咬着被子,往这边一撇,冷眼投过来,“过来。” 秋小风才走了过去。 “我叫东篱,你叫秋小风吧?我叫你秋少侠可好?” “要不……”秋小风试探着说,“你叫我秋大哥?” 东篱上下打量了他,道,“你年纪还小吧?” 秋小风被嘲笑,当即不高兴了,气鼓鼓道,“你年纪也不大,叫我一声大哥也不过分吧!” 东篱轻笑一声,“算啦算啦,你现在可是被魔教追杀的人了,打算怎么办?” 秋小风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要命的事儿,偷走了魔教教主的男宠!那还不得被追杀到死,看来这段日子还是好好的窝在家里比较好,至少有大哥在,不会死得太难看。 “跟我回家去!魔教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我家来!” “你家?” “扫叶山庄。” 东篱垂下眼睑,过了半响,才漫不经心的道,“哦,原来是扫叶山庄的少爷。” “你知道?”秋小风奇怪的看向他。 “扫业山庄名扬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秋小风一拍脑门,解释,“你弄错了,我家和那个什么大门派重名了,我家是扫叶,扫叶子,不是横扫千秋大业。” 东篱当即冷下脸来,“我却没听说过,有同名的门派呢?”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秋小风道,“可是我门扫叶山庄和他们扫业山庄的庄主可是同出一门呢,不比他们差啦,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被抓回去的!” “你们庄主是谁?” 秋小风道,“是我哥。” 东篱放松神情,似笑非笑,自嘲道,“可我这种身世的人,你们山庄恐怕也不能接纳吧?到时候反倒给你添麻烦。” 秋小风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膛,“不怕不怕,我们山庄就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 东篱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雷的,咳个不止,眼泪也咳了出来,秋小风以为他是犯了什么病症,连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儿。 等到咳嗽得差不多,东篱眼珠子转了转,眸中精光一闪,笑,“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 秋小风一听他答应下来,高兴极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嘴边俩小酒窝,倒有几分可爱。 他笑,东篱也笑,两个人笑作一团,和和气气。只听外面一只不长眼的乌鸦飞过去,“吱哇”一声惨叫,翅膀扑棱棱地抖动两下,羽毛被风从未关的窗户里吹进来,转转悠悠落在秋小风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开新坑,(不定期更新)\划掉,小雨子决定每天更新,第四章开始一章不少于四千字~ 什么叫帅不过5秒。 小雨子举双爪保证,绝对不会坑! 真的不会坑! 第2章 桃花 事不宜迟,两个人第二日一大早就离开了客栈,脚不停歇的往扫叶山庄赶,经过几日的风餐露宿,风吹雨打,在日薄西山的时候,进入了一窝山贼的根据地。 秋小风看着眼前一队声势浩大的山贼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店小二苦口婆心的提醒还犹言在耳,秋小风轻咳两声,义正言辞道:“劫财可以,劫色不行!” 那山贼本来没想起来要劫色,经这么一提点,脑子飞快的运作起来,长刀一挥,指着秋小风,“你劫财!”然后又指向了东篱,笑眯眯道:“他劫色!” 此话一出口,立即便有殷勤的跟班赞赏起来,“大当家的果然机智!” 好言相劝行不通,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秋小风看了看天色,黑漆漆的一片,丛林中多猛兽,两人不宜再赶路,随即一仰头,宁死不屈,“大哥,我二人尚无落脚之处,请大哥带路!” 那山贼点头,暗道此二人真正识时务,随即叫随从牵了两捆绳子来,麻利地将他俩绑起来,拖着慢悠悠地在山林间行走。 这山林的路不平整,秋小风时不时的被崴脚,衣裳又挂在了树杈上,不可谓不艰辛。 “美人,你多大年纪?皮肤怎么这么水嫩?” 东篱似笑非笑地答道,“不过十七而已。” “哎哟,我的腿!”秋小风惨叫一声。 “美人,你来自何方,又要往何处去啊?” 东篱把绳索拆下来,递给那壮汉,揉了揉手腕子,笑,“从封狼山处来,往西月镇上去。” “哎哟,我的手!”秋小风又是一声惨叫。 “美人,你走累了吧,要不到马上来,我俩共乘一骑!” 东篱将挡住视线的头发拨到耳后,偏过头,“好。” “哎哟,我的剑!” 那大当家的给高兴得,魂儿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正待伸出手来,拉他上马,却觉得一柄剑带着劲风横空飞来,差点就被削掉了手腕子,心惊肉跳地往后面一望,吼道,“干嘛!作死啊!” 秋小风已经解下了绳索,惊道,“我的剑一下子就飞出去了,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凤血蟠龙剑!” “啥?是宝贝!”大当家的反应过来,对着一众山贼吼道,“快他娘的给我找回来!” 山贼得令,出动了全部人马,在整个山林里搜寻,愣是没有找到那柄传说中的传家之宝,秋小风哼着歌,慢悠悠的将马背上的干粮财务都搜刮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东篱自然看出了他的小动作,当然也没有揭发他,这些东西,他可看不上,只是用袖子捂住嘴笑起来。 这一笑,可谓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风情万种,秋小风给看痴了去,那山贼自然也愣住了,纷纷转过头来,其中一人感叹道,“清风一阵袖轻扬,美人如是画中来。” 秋小风摸了摸脑袋,心说这批山贼也忒有文化,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你们,看着我,干嘛?”秋小风搂住袖子,生怕被发现私自偷藏,小心翼翼道。 “你后面,好像,有鬼……” 秋小风顿觉冷风嗖嗖,觉得耳根子凉凉的,时不时的有人吹气,他讪讪地笑起来,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两步,“这世上怎会有鬼?” “小生不愿藏笑颜,回首拂袖为君故。” 秋小风又往前走了两步,牵了牵唇角,笑道,“你们谁在作诗,好像很有意境?” 山贼面无表情的后退两步,东篱站在原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身后,又耸了耸肩。 “你们,你们……“ “人鬼殊途叹往生,莫笑痴情付流水。” 那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秋小风脸上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往前狂奔,慌乱之中回头一望,却见一鬼穿着白惨惨的衣袍,倒吊在树上摇晃,黑长的头发垂到地上,时不时地扫过地面。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妖魔鬼怪速速退去!” 秋小风渊博的学识产生了作用,他猛然想起这九字诀,挥手结印,大喝一声,“破!” 东篱一挑眉,这小子还会这招? 那鬼依旧没什么反应。 “不管用?” 过了片刻却见那鬼腾空而起,一连几个前滚翻屈膝落在秋小风面前,手中白团扇上桃花点点,殷红一片,“小生梦宗,特来英雄救美,”他半转过身,对着面无人色的秋小风一作揖,笑,“兄台果真神通广大,小生不甚,艳羡。” 秋小风却见这是个活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句,“吓死爹了。” “小生无父无母,双亲早亡,兄台却已家和美满,小生不甚,艳羡。” 秋小风又后退一步,“说人话。” 那白衣青年,手持团扇,些微遮住半边脸颊,笑,“小生说的便是人话。” 东篱挑眉,用袖子掩唇,轻纱紫袍,诺诺道,“方才兄台道英雄救美,救的又是谁?” 梦宗深情款款的望了东篱,伸手挽住了秋小风的袖子,“小生救的,自然是他。” 秋小风被抓住袖子,动也不敢动一下,浑身汗毛直立,情急之下,对着那旁边看热闹的山贼大哥,“大当家救我!” 大当家点点头,思索了半天,总算想出了解决方法,他弯腰在小跟班耳边耳语了两句,又一把挥出了大刀,豪气干云,“兄台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嫌此人碍手,从此以后这紫衣美人归我,那小王八归你,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梦宗一把桃花团扇掩面,“小生多谢兄台美意。” 说罢,提起秋小风就打算走人。 东篱不自在了,顿觉一种宠物被抢走的错觉,微眯起眼睛,冷笑道,“兄台且慢。” 梦宗停下来,回首一望,“不知您有何疑虑?” 东篱一挥袖,白绫从袖口间飞出,待着森冷月华,搭在了树杈上,又打了一个结,含泪哭道,“秋大哥,你我许定永不分离,只是天不作美,此一别天人永隔,只愿来生再见。” 秋小风哪里顾得上他俩到底约定没约定什么永不分离,只是被那一声含情脉脉的秋大哥喊得浑身热血沸腾,当即眼疾手快的逮住梦宗那手腕子一咬,梦宗吃痛松手,就见着秋小风朝着东篱狂奔而去,喊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东篱眼角一挑,将白绫从树枝上扯下来,秋小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白绫缠绕了几圈裹成了个粽子,着一股大力给拉了过去,险些扑到了东篱身上,却被他及时拉住了手臂,似笑非笑,仰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秋大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那冷沁的檀香之气,低低咽咽,诱人沉沦。 梦宗揉了揉自己被咬疼的手腕,伸出舌头在那伤口上添了一下,又笑意盈盈的望向对面,“小生倒是不曾听过阁下的威名呢,阁下武功卓然,想必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小生惶恐不及,惭愧惭愧。” 东篱听到此处,下巴微微扬起,笑道,“鬼宗宗主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未免人品下作,坏了人家的姻缘。” 秋小风回过神来,用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东篱,又看了看梦宗,觉得眼睛花了。 “坏人姻缘不敢,小生不过求自己的姻缘罢了,若是阁下有意阻拦,小生只好用些偏激的手段。” 那最后个字,音调忽然沉了下去,梦宗倏地冷下脸色,手中团扇上的也不似桃花,反倒像是血迹,霎时间阴风阵阵,墨发飞扬,叫人心中生畏。 不知是哪个酱油山贼小跟班躲在角落里,拉着旁边那人,悄声道,“快看,决站松树林。”另外那人也点头,“嗯,两攻争一受。我同意。”大当家的插嘴,“看清楚了,明明是两受争一攻。” 大当家的嗓门就是不一般,两人具是转头看过来,皆是冷飕飕,透心凉。 大当家的暗道不好,正待琢磨怎么回话,却见刚才使唤走的小跟班又回来了,嚷嚷道,“当家的,快请夫人回去吧,新房都备好了!” 大当家一爪子挠他脸上,“什么夫人夫人的!回寨子!” 那小跟班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大当家,又看了一眼东篱美人,“可,可是……” “可是你个什么?还不快滚!” “是是是……”小跟班闪躲的走远了。 大当家地转头看东篱,早已经是笑若春花,“您继续,继续,别管我这个大老粗。” 识时务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只是武林高手,随便一个都能踏平他那山头,还是早溜为妙。 东篱不在看他,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梦宗。 只听孤鹰嘶叫,在空中盘旋几圈,又不见了踪影,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惨淡至极。 梦宗脸色微变,笑,“小生有事,不便相陪,告辞。” 说罢,整个人往空中一跃,纵起轻功往前飞奔掠去,过了不出一瞬,就变成了一个小白点,不见了。 “他怎么走了?”秋小风傻兮兮的问道。 “那鹰隼是鬼宗传讯之物,只有鬼宗人才能看得出其中讯息。” 秋小风揉了揉脑袋,回过神来,“你,你会武功?” 微笑,“一点点。” 秋小风后退一步,脸被山风一吹,变得红扑扑的,“那他为什么说你武功高?” 东篱用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教主曾教过我防身的武功,莫约是他将我当成魔教教主了吧,只是真正交战起来,却是我吃亏,万万敌不过的。” 秋小风立即感动得热泪盈眶,吸了吸鼻子,十分的感动,“小篱……” 东篱不动声色,应了下来,“嗯?” “你说的什么永不分离算不算数?” 东篱眸中水光潋滟,“算。” “那我能亲你吗?” “能。” 秋小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事到临头反而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他总是把轻薄轻薄地挂在嘴边,却总是不敢去实践。 “不亲算了。”东篱抬脚就要走。 秋小风一心急,跟着飞扑过去,抱住东篱的细腰,偏头就吻了上去,刚刚碰到那唇的滋味,却觉腹部剧痛,舌尖一甜。 “你干嘛打我?”秋小风委屈道。 东篱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衣襟的褶皱抚平,笑,“没说不打你,秋大哥。”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秋小风默默道。 第3章 文贼 两人思来想去,竟然没有想出正确度过这个夜晚的办法,一来荒郊野外,野兽众多,二来到了夜里,小凉风一吹,那冷飕飕的感觉可让人消受不起。 于是,最终二人徒步上山,根据一连串的蛛丝马迹,总算是追上了那群逃跑的山贼。 大当家的一跨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说声,“真他娘的倒霉。”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心里正窝着火,心道正好出去教训教训那群不知好歹的。 走到山门口,顿时歇了气,“怎、怎的是您二位啊?” 秋小风双手抱拳,客气道,“荒郊野外,小弟特来投奔大哥,万望大哥收留一晚,明日我们便启程离开。” 大当家的笑若春花,点头哈腰,“您要来住便来住吧,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黑风寨向来喜欢收留这过路的旅客,分文不取。” 此时,却听见一人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哎呀,大爷饶命,小人只是路过此地啊!” 然而一个粗暴的男声传来,“你他娘的交不出银子,老子早想剁了你!哼,鬼吼鬼叫,再不听话,老子就——”接下来就是几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抑扬顿挫的惨叫,体现对方是如何的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秋小风脸色一变,问,“大哥缘何伤人?” 大当家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一拍大腿,“哎哟,贤弟你有所不知,那是本山寨的特殊服务,可以舒筋活血,延年益寿,顺便打通任督二脉,奇经八脉,润肠通便,贤弟要不要试试?” 秋小风咽了一口口水,缩了缩脖子,“算、算了。” “贤弟在门外站了许久,怕是累了,快请进,快请进!”大当家的殷勤道。 秋小风点点头,一脚踏进了屋子,往里边一望,只见其中张灯结彩,红绸红蜡,灯火辉煌,好不喜庆,便道,“大哥是要结亲?” 大当家的干笑两声,往东篱那里一望,后者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他顿时觉得手脚发木,心中颤抖,强自镇定,“啊,这,这是要结亲啊,是是我二弟要结亲!” “原来竟然让小弟碰上了这等喜事,没来得及准备贺礼,还望大哥见谅!”秋小风双手抱拳,抱歉道。 “嘁。” 秋小风:“我好像听见谁‘嘁’了一声。” 大当家笑若芙蓉,“没有的事儿,您快去歇息吧。” “嘁。” 秋小风:“我真的好像听见了。” 大当家:“没有的事儿。” 转头问东篱,“你听见了吗?” 美人弯了弯唇角,笑,“方才是听见了那么一声。” 大当家伸手捂脸,蹲在地上,叫苦不迭,抬头,道,“二弟,你吓我作甚,出来吧。” 秋小风转头,看见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那人长相斯文俊秀,细眉薄唇,一身青色长衣,像是个读书人。 “哟,大哥,你又在哪里去认的兄弟啊?”那人故作疑惑的问道,嘲讽。 “别打脸。”大当家道。 “大哥,我何时打过你的脸啊,我都是——”说罢,只见此人从腰间抽住一把长三尺宽两寸三分的的大刀,凌空一挥,伴随着一阵阵嗡鸣,以及巨大的咆哮声,只见该男子腾空跃起,一脚踩在了桌子上,“砍你!” 大当家被吓得抱头鼠窜,一头撞在了柱子上,“砰”的一声,两眼一翻,人事不省。 “嘶,好疼。”秋小风捂住脸,感叹道。 只见该男子一把将刀抗在肩上,嘴角一牵,眉梢一挑,略微将下巴扬起,挑衅道,“你俩是谁!给老子报上名来,交不出银子,老子就让你俩去舒筋活血,润肠通便!” 秋小风认出了这人的声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那人一把将刀栽在地上,霸气道,“老子就是这黑风寨的二当家!你们要是敢不听老子的话,老子就砍死你们!” 秋小风哆嗦道,“二哥,我们没有银子。” 那人被这声“二哥”酸得一哆嗦,发怒一脚踢在了大当家死猪一样得身躯上,“你他娘的有没有眼力见,这俩穷鬼也抓上来,雾草!你他娘的知不知道山寨里都穷疯了!” 二当家整张斯文俊秀地脸扭曲着,风一吹,将他的头发吹开,露出了额头被遮住的伤疤,生生将眉角划破,狰狞之极。 “你俩,若是交不出银子,就给老子写信回去!不然老子就撕票!” 秋小风点点头,道,“我也知道二哥的难处,小弟这就写信回乡,叫家兄花银子赎我。” “哼,算你识趣!小的们,拿笔墨来!” 于是两人开始终归中举的拿着笔墨开始写。 写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二当家就不准写了,全部没收上来看。 他好不容易从秋小风的狗爬字里看出了内容,“哥哥,小风路遇山贼,需要黄金一千两来赎身,请哥哥救我。” 二当家的手指弹了弹那轻飘飘的纸张,点头,“你倒是识趣,一千两黄金也不错了。” 二当家又转头看了东篱写的,一念,不通顺,什么,“我游山玩水,囊中羞涩,希望教主网开一面,借个千把黄金给我。” 二当家的将那纸仍在东篱脸上,怒道,“你他娘的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重写!”东篱眸中闪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下子憋不住笑了出来,“我原本就是逃出来的,写了这书信叫人知道,你这黑风寨恐怕也要被掀。” 二当家脸色一沉,“你说的教主是谁?” “自然是魔教教主。” “你是什么人?” 东篱偏头道,“我是教主的男宠。” 二当家的猛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世事变迁,白云苍狗,竟然不知魔教教主喜欢的是美男。 “你就不用写了。”二当家将纸揉成一团随便仍在地上。 他转头问秋小风,“你的信往哪儿寄?” 秋小风兴高采烈地道:“扫叶山庄!” 二当家腿一软,暗骂一句,“雾草。” 他骂完,恨恨地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踢在了大当家肚子上,“老子踢死你!你他娘得尽给老子惹事!娘的!” 大当家哀嚎一声,彻底没了声息。 二当家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打量这两个人,思索道:“我到底是把这秋小风送到扫业山庄卖人情好呢,还是把这美人拿去勒索魔教教主呢?”他想了半天,觉得始终自己这黑风寨是干不过扫业山庄和魔教的,倒时候人家分文不给,直接来扫平山头多不好。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两人杀人灭口,弃尸荒野! 这样也不好,若是被发现了,可就是天大的仇怨了。 算了,这俩人就放了吧,来日方长。 “滚滚滚!算你俩运气好!老子高兴,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完,二当家的将刀往肩上一扛,抬脚就要走出去,却被秋小风拉住了袖子。 “二哥,请收留我俩一晚,这月黑风高的,被奸人掳去了可怎么得了?” 二当家的回过头来,“这山头就只有老子的黑风寨,哪里来的奸人!” “被老虎叼走了也不好啊,二哥。” 二当家的反应过来,怒道,“谁他娘的是你二哥!你要是再拽着老子的袖子,老子就砍死你!” “二哥~” 东篱站在一边,心道,这小子可有趣得紧,改些天等我玩儿腻味了,就抓教中去,当我的男宠。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据说这人身份还不一般,算了,“那你俩就留下吧,明天一早马上给老子滚!” 秋小风欢欣鼓舞,双手抱拳,“敢问二哥尊姓大名!” 二当家双手环胸,靠在门口,“老子叫阮熙和!” “二哥不是要结亲,是哪家的姑娘有此幸运?”秋小风问道。 阮熙和听到此处,又是一阵鬼火冒,提着刀走过去,踩了大当家几脚尤不解气,“接他妹的亲!这蠢猪发疯,叫人布置的!关老子屁事!” 秋小风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沉默不语。 东篱伸手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秋小风轻轻道,“一定是大哥太寂寞,只得将房间布置得喜庆些,以掩盖忧伤。” 东篱手一扬,咬咬牙,最终没有敲在他头上。 到了第二日,两人休息舒服了,过了不多一会儿,就有山贼小跟班送洗脸水漱口水进来,殷勤道,“三当家的可是休息好了?” 秋小风揉了揉脑袋,诺诺道,“我一定是没睡醒。” 他思索了一阵,到头就往床上躺,顺便把被子拉过来,打起了呼噜。 小跟班神色暧昧的瞟了一眼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美人,又望了一眼一身疲惫的秋小风,心中纠结无与伦比,忽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恳请三当家的保重玉体啊,纵欲伤身,终究不是正途!” 说道此时,只听见美人发出一阵轻笑声,挥手揉了揉睡得蓬松的头发,道,“你这奴才倒也懂礼数,你们三当家的劳累很了,要多休息,你们就退下吧。” “是,嫂夫人。” 那小跟班跺跺脚,欢快的跑了出去。 昨日二位当家再三思量,心说这几日山寨的收入不景气,若是在遇上官兵围剿,自然是全军覆没的可能居多,眼见这两只身份显赫,又平易近人,自来熟的和两个山贼头子称兄道弟,不如就顺水推舟,让他当个三当家,做个虚职,却不将实权交给他,到时候山寨遇见什么不测,还有些个实力强大的帮手,也不错。 当然,这一切深思熟虑都是二当家阮熙和想出来的,与大当家那个猪脑子没有任何关系。 “贤弟睡得可好?” 大当家的亲自来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节 秋小风总算爬起来了,揉了揉眼睛,“大哥,为何那些跟班都叫我三当家?” 大当家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深沉道,“我与贤弟一见投缘,便任你做兄弟,你自然也就是这黑风寨里的三当家了。” 秋小风摆摆手,推辞道,“大哥这么客气做什么!这当家我可当不来!” 大当家的咬牙切齿道,笑若春花,“贤弟莫要推辞,莫约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大哥?” 秋小风摇头,双手抱拳,“小弟多谢大哥美意!” “来,三弟,弟妹,饭菜都准备好了,请吧!”大当家的一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东篱慢悠悠的穿了鞋子,脸上神色不变,随意理了理衣裳就走了出去。 酒过三巡,大当家冯度已经醉了个半死,阮熙和坐在长凳上,一脚横过去踩着凳子,侧身坐着,随便拿了一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此时他两手的袖子都挽起来,挽到了胳膊处,衣衫也扯了开,裤腿也露了半截,一副豪放模样,只是秋小风注意到他手臂上和胸膛上都有几处狰狞的刀疤,看样子是受过很重的伤,和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十分的不匹配。 第4章 雨季 大当家的早就已经喝趴在了桌子上,只有阮熙和还在有一杯没一杯的灌酒,他眼神迷醉的盯着远处一颗火红的枫叶树,那叶子一片一片地掉下来,落进了黑色的土地中,让人感到一丝萧索的意味。 “疯了的红叶。”二当家的道,然后一杯酒洒在了地上,地面的沙土被打湿了,呈现出深褐色。 秋小风已经开始怀疑二当家的醉了,于是小心的提醒道,“是红了的枫叶。” “疯了、疯了,真他娘疯了……” 秋小风沉思一番,问,“谁疯了?” 二当家也不说话,过了许久,秋小风看见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打湿了脸颊,若不是他手还伏在桌上的大刀上,额头上狰狞的伤疤,就真的要以为他是某个伤春悲秋地文弱诗人。 过了一会儿,秋小风转过头去看东篱,只见他也是梨花带雨,脸上都被水渍打湿了,便问道,“为何哭?” 东篱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天上,沉静道,“下雨了。” 秋小风反应过来,只觉得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身上,这秋天也下雨了,还是暴雨倾盆,冷飕飕地,枫叶被打落在了地上,染上了泥渍。 秋小风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拉着东篱就往屋子里跑,站在屋子里抖了抖,打了个冷颤,手脚都僵硬了,他转头,看见东篱一脸冷漠地靠在门口,他的目光看着从房檐上滴下的水,一条条线落在地上消失无踪。他牵起唇角,毫无预兆地露出一个微笑,秋小风看着这笑意,莫名其妙的心生反感。 过了片刻,才发现他把他新认地俩大哥扔在外面了。 于是又一个人冲进雨中,把那两人给拖回来,此时这两只已经全然湿透了,浑身上下地淌着水,便召唤来小山贼,把这两只给打理干净。 这山寨里没什么限制,只要经过了主人的同意,小跟班们根本不会管他俩到底在做什么,于是趁着空挡又十分无聊,秋小风就开始在山寨里游荡,一转过墙角,却见着远处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站在檐角下,那小子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狗尾巴花,深情款款地对着小姑娘道,“九妹,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秋小风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在心底唏嘘两声,“年轻就是好啊。” 那小姑娘起初很感动,过了片刻,又恢复了冷静,十分忧伤地道:“我们不能在一起。” 那小子,一下子急了,手中的花落在地上,站起来,吼道,“为什么?是我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小姑娘看着远处飘落的雨点,喃喃道,“性别不同,怎么相爱?” 秋小风猛然间发现远处一道天雷劈开乌云,振聋发聩,照亮了深沉阴暗的天幕,他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喷嚏。 那小子当场就懵了,行尸走肉一般走了,过了一会儿,他抱头蹲在地上,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要去找他们问清楚!” 小姑娘啧啧叹息两声,理了理被雨水溅道的裙摆,步伐轻盈地往房中走。 走了不到十步,看见远处一个少年站在那里,看样子要比她大了五岁左右,她走过去,单手叉腰,伸手一指,“你!你都听到了?” 秋小风回过神来,看清了这小姑娘的样子,杏目圆瞪,小嘴一崛,十分俏皮精致,怪不得那小子一往情深。 “听到了。” 小姑娘气鼓鼓地道,“你不要脸!偷听人家表白!你现在让小五哥怎么做人啊!” 怪我咯。 秋小风最终没有把心声说出来,深思熟虑一番,道,“就算你要拒绝人家,你也不能找那种理由啊,万一他一时心伤,跑去喜欢男人了,那可不得抱憾终身?” 小姑娘一脸稀奇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说得好像你不喜欢男人一样。” 秋小风心里一惊,后退一步,“你、你你!会妖术!” 小姑娘逼近一步,笑嘻嘻地道,“看你这可爱的小脸蛋儿,看你这玲珑的小身材,就知道你不喜欢妹子!” 秋小风被这女流氓的气势压得掉头就跑,跑着跑着一头撞到了迎面走过来东篱,东篱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秋大哥,后面有鬼啊?” 秋小风趁机揩油,抱着东篱的腰,抹眼泪,“那小姑娘好恐怖!” 东篱这才看清了那穿黄衫的小姑娘,眼神微微眯起,轻笑一声,“那么大一点的小姑娘也能吓着你?” 九妹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惊叫一声,“亮瞎我的狗眼!”说罢转身就跑了,边跑还边念叨,“好腹黑,真可怕,还好我溜得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话说小五哥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一头闯进了大当家的房间,眼见大当家地还烂醉如泥,心说大当家的傻乎乎地,根本不可靠,就到院子里去找二当家,看见阮熙和正在换衣裳,裸∑露出半个肩膀,那肩膀上也有狰狞的刀疤,一直延伸到衣裳深处,那劲瘦纤细的身材一会儿就被厚实的衣裳掩盖。 “何事?”阮熙和些微偏过头,问道。 小五顿了一下,才道,“阮二哥,我喜欢小九,我向小九表白了。” 阮熙和点点头,把腰带扎起来,问,“然后?” 说道此处,小五愤愤道,“可是她拒绝了我,说什么‘性别不同,怎么相爱’,是真的吗?” 阮熙和手头上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冷静,慢慢道,“男女相爱才是世间规则,孤阳不长,孤阴不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法自然,若是违背,自会遭到天谴。” 小五眨巴眨巴大眼睛,“我不懂。” 阮熙和推门走了出去,天已经放晴了,“你只需记得便是。” “小九骗我!”小五气呼呼地又跑去找小九理论。 秋小风站在门口,心说黑风寨果然是出文化人,这拗口的句子怎么这么顺利地就说出来了,此时却觉得一把大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二当家的眼神微冷,“鬼鬼祟祟!你他娘的难道是白雨寨的细作?” 白雨寨?黑风寨? “二哥,冷静,冷静,我是好人。” 二当家地收了刀锋,“我们这地方小,供不起你扫业山庄一尊大佛,这雨也停了,你便走吧。” 怎的突然又变了,喝酒地时候都还和和气气地,一会儿又是这幅样子。 秋小风自讨没趣,转身就走了。 小五拽住小九的袖子,“你骗人!” 小九回头道,“我怎么骗人啦!你说啊你说啊!你说清楚!” 小五道,“我去问过二当家了,他说世间男女相爱才是正道!不然就会遭到天谴!” 小九一脸小大人模样,伸手理了理袖子,啧啧叹息几声,“你还是太年轻。” 小五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小九解释,“一看阮二哥就是受过情伤的嘛,从此不相信爱情什么的,你跟着瞎搀和个什么劲儿!” 小五后退一步。 小九向前一步,伸手理了理小五额前的头发,面无表情地说,“我告诉你吧,阮二哥肯定也是喜欢男人的。” 小五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你、你骗人!” 小九蹲下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慢悠悠地道,“你若是再敢去找阮二哥问东问西,伤了阮二哥的心,我就把你偷看我洗澡的事情告诉冯大哥,叫他打烂你的屁股!” “我、我没有!” “你当我眼睛瞎啊,窗户上那么大个破洞,我反正是个小孩子,不在意这些细节,要是我成年了,你就自插双眼吧!” 小五呜咽一声,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九儿拍拍手,笑嘻嘻道,“又解决一个。” 秋小风正准备收拾东西要走,这时候酒醒了的冯度冯寨主总算醒了,慌忙过来阻止道,“贤弟怎么就要走啊?” 秋小风闷声闷气地道,“二哥厌烦我,要赶我们走。” 冯度在心里腹诽,不是你说要和这俩货搞好关系的嘛,怎么又变卦? “你二哥脾气不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大哥做主,谁也不敢赶你走!” 秋小风吸了吸鼻子,“大哥~” “快、快放下东西。”说罢转头看向东篱,“弟妹,站着干什么,快坐下!” 此时就听见门外一个低低地声音在吐槽,“什么弟妹,绝对是弟夫啊……” 冯大哥一拍桌子,“小九儿,你皮痒了是不是!一天就胡说八道!你都把小五儿吓成什么样子了!” 小姑娘撅了噘嘴,不情愿地从门后走了出来,朝着冯度做了一个鬼脸。 “大哥,这是?” 冯度介绍道,“这是我在街上捡来的孩子,看着无依无靠,挺可怜的,原先有九个,可是后来山寨越来越不景气,于是只好将那些个孩子都送人了,只有小九儿和小五儿喜欢呆在山寨里,死活不愿意走,就留下来了。” 小九儿撇了撇嘴,“冯大哥就爱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你舍不得我俩!” 冯度手一扬,“信不信我抽你!” “ 哼!”小九儿别过脸去。 冯度指着秋小风,“这是你秋三哥!叫人!” 小九儿一笑,“秋三哥好!”又转头,对着东篱,“三哥夫好!” 东篱点点头,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这东西给你,乖。” “谢三哥夫。”小九儿拿过来仔细一看,上面用汉仪长美黑简写着几个大字,“魔教舵主”,她也不明白是啥意思,擦了擦,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那是什么东西?”秋小风转头问道。 东篱笑笑,“小孩子的玩意儿,秋大哥又何必在意呢?” 冯度想凑过去看小九儿的东西,只是那孩子藏得死死的,一点儿也不给看,于是只好作罢,骂了句,“瞧你那小气样。” 小九儿“嘁”了一声,欢快地跑开了。 “冯大哥与阮二哥是怎么结识的?” 冯度一脸深沉的望着远方,“崇熙九年的第一场雪,比崇熙八年的来的更晚了一些,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秋小风一脸好奇的望着冯度。 东篱拿着桌子上的茶杯开始把玩儿。 冯度带领着一众小跟班下山去拦路抢劫,从一个村民的口中得知,今天正午在菜市口,有人要被斩首。据说被斩首的那个是个了不起的大官——大理寺卿,说是因为什么办事不利,错杀好人,被当今圣上一道圣旨过来,当街问斩,据说是为了让受害者泄愤,专门将他从京城押到受害人的家乡来问斩的。 只要是看见这大官被斩,冯度就觉得十分的高兴,谁叫那些大官都是坏蛋呢! 菜市口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向那大官扔菜叶子臭鸡蛋,群情激奋,恨不得他死。 冯度伸长脖子往那边一望,那个人邋邋遢遢,但是相貌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雨就下大了,天边乌云滚滚,冷风凛冽,人家都说,这天气杀人,那容易引鬼上身,冯度不想交这个霉运,于是转身就往回走。 走到了一半,听见那判官大喊一声,“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天空一道惊雷炸响,冯度忍不住回头一望,却见那人已经人头落地,尸体倒在地上,血溅到了木桩上,那判官挥了挥手袖子,转身走了,群众唏嘘一声,也跟着散了。 雨点大颗大颗地砸在他脸上,冯度赶紧回头往镇子外走。 走到一半,见着从那巷子里倒下来一个人,那人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狰狞之极,血淋淋地有些渗人。那人死死抓着他的裤脚,冯度怎么甩也甩不开,心说真他娘的倒霉! 冯度又往远处一望,被打成这样,估摸着也是从牢狱里逃出来的,他这个人就是和朝廷合不来!朝廷要杀的人,他偏偏要救! 于是便将他拉起来,背在身上,山路难走,却一路小跑着回了山寨。 那人一连昏迷了几天,高烧不断,等到好不容易醒了,却烧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有个名字,叫“阮熙和”。 冯度和那人一见投缘,称兄道弟,于是那人便成了山寨里的二当家。 二当家面貌看起来斯文得紧,但性子却十足十的火爆,一个不留神得罪了他,下场是极为凄惨的,他身上的武功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没什么章法,可他砍人的时候,总是一股狠劲儿,不要命似的。于是在各大山寨之间远近闻名。所以即便是黑风寨这几年气势江河日下,其他山寨的人也不敢来撒野。 “大理寺卿和阮二哥是什么关系?”秋小风追问道。 冯度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关系?没关系啊!” “上任大理寺客卿叫徐召立。”东篱漫不经心道。 “小篱如何知道?” “教主曾经派人刺杀过他,可惜他命大,叫他逃走了。”东篱说着说着,目光一冷。 “我就说嘛,我二弟同那狗官怎么会有瓜葛!我二弟是山贼,和朝廷那是势不两立!他要是朝廷的人,我这黑风寨怕是早就被人剿了!” 几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第5章 高岭 到了第二日,秋小风这才想起来,他正在被魔教的人追杀啊,虽然至今为止连半个影子也没有看到,秋小风转头打量东篱一番,心说不对啊,如此貌美的美人,难道竟然不受宠?不仅不受宠,这么个大活人丢了魔教教主也不知道? 秋小风思索一番,这美人说过,魔教教主传授过他一些防身的功夫,那理应是极受宠爱的啊,难道——那武功是他偷学的? 秋小风拳掌一合,细细思量,越想越是这么个理。 “小篱,”秋小风咳了一声,道,“你们教主经常打你吗?” 东篱愣了一瞬,手指挽着头发,一圈又一圈,沉默了半响,凄凄惨惨地道,“教主为人凶残,时常动手打我,只是前些日子他闭关修习功法去了,我才稍微调理修整了一番,还好秋大哥及时赶到,将我救出。否则再过些日子,我便是死人一个了。” “那教主既然打你,为何又教你武功?”秋小风默默的想,难道,是觉得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过瘾,因而才变着花样玩? 东篱将眼睛一眯,手掌握住袖中白绫,接着道,“教主说,只有他一个人能打我,其他人却不许。” “啊?”秋小风张大嘴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道:此教主多半有病。 秋小风飞扑过去,抱住东篱的腰,揩油,“你们教主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东篱手一僵,放在秋小风的头发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逮住一根头发,轻轻一扯,秋小风哀叫一声,“小篱,你干嘛啊?” 东篱微笑着道,“我方才看见你发丝中有一根白发,便帮你拔了。” 少年白! 秋小风心说自己果然为了铲除魔教殚精竭虑,愁白了头啊,嚷嚷道,“快让我看看。” 东篱将那头发放在半空中,风一吹,那头发就随风飘散了,秋小风察觉出那不是白发,道,“小篱,那是黑发,你干嘛拔了它?” “哦,看错了。”东篱伸手揉揉眼睛,之后一脸歉意地道。 秋小风理解的点点头,道,“一定是你这几日旅途奔波,休息不好,等到了我家,我一定叫王大厨给你做些好吃的,好好补补!” 东篱温柔的将他肩上的灰尘拍掉,道,“那就多谢秋大哥了。” 小九儿躲在石头边,大清早地就见着这两只在院子里卿卿我我,就知道不寻常,此刻见着这一幕,也只好在心里感叹一句:秋三哥是傻x,三哥夫明明是在捉弄你,你认真个什么劲儿啊。 秋小风继续扑过去搂住东篱的腰,嗅着东篱身上若有似乎的檀香气息,看着美人俊逸漂亮的脸,忍不住伸手去碰的睫毛,东篱不闪不躲,连眼睛也未曾眨一下,那睫毛很长,微微向上卷曲,他放下手,他的眼眸微微带着一点湛蓝,眼角微微向上挑,莫约多了一丝风情。 他叹了口气,隐隐有些不开心,如果小篱是魔教教主的男宠,那是不是万恶的教主对他做过、做过那种事啊……他一想到这里就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那万恶的魔教教主,小篱说不定还是个良家少男呢! “秋大哥,你怎么了?”东篱看他表情一会儿忧伤,一会儿生气,很是好笑,却又一本正经,故作关切的问。 秋小风支支吾吾,最后咬牙切齿地问了出来,“小篱,是不是教主,时常、时常这么,欺负你啊?” 东篱眨巴眨巴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什么欺负?” “就是、就是那个啊!”秋小风说不出口来,又不知道为何东篱还没有考虑到那事情上去,焦躁地咬住唇。 “秋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东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儿,故作疑惑地道。 秋小风见他不明白,只好又继续将话说得明白些,脸却已经红了,道,“就是、就是他有没有把你推到床上,然后那、那个……” “有。”东篱若无其事的说,没有半点遮掩的样子。 “啊?”虽然知道事实肯定是这样,但亲耳听到还是心碎了,瞬间呆滞起来,双眼无神,瞳孔放大,手脚僵硬。 东篱见他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去在那颤抖的唇上亲了一口。 秋小风蹲下|身去,双手捂脸,碎碎念:“他亲了我他亲了我他亲了我他亲了我……”洗脑循环。 东篱也跟着蹲下去,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凄凄惨惨地道,“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然而躲在石头后面的小九儿已经看穿了一切,伸手扶额,默默的,秋三哥是傻x秋三哥傻x秋三哥是傻x,这天下能推到三哥夫的人存在吗存在吗存在吗? 秋小风忽然抬起头来,伸手向东篱抓去,一把搂住东篱的脖子,将唇凑过去,狠狠吻在东篱的唇上。东篱被他咬到,却并不惊慌,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透着一丝冷意,意味不明。 秋小风色令智昏,舌尖舔过东篱红润的唇角,道,“小篱,我好喜欢你啊。” 东篱眼神扫过不远处一块巨石,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我也喜欢你啊,秋大哥。” 小九儿全身汗毛直立,慢慢挪动小步子离开,匍匐前进,好可怕好可怕,三姐夫好可怕…… 秋小风欣喜若狂,道,“真的?” 就听见东篱温温柔柔地道,“自然是真的了。” “那我们回去就成亲吧!”秋小风又道。 “好啊。” 秋小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疼死个人。东篱温柔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秋大哥何必这般呢,你不计我出生,还愿意同我在一起,我自然是高兴了。” 秋小风感动得热泪盈眶,吸吸鼻子,“小篱……” ### 且说秋小风赢得了美人的认可,兴高采烈地要回去成亲,自然急不可耐的要启程回家,于是匆匆向大当家告别。 大当家的自然十分高兴的想要送走这俩瘟神,于是极快的答道,“好啊好啊,”过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好像语气太轻快了一点,遮掩道,“秋老弟何必要这么匆忙急着走啊,带我这两日清闲下来,带你乘奔御风,逛遍山寨风光,你说可好啊?” 秋小风郑重地拱了拱手,道,“多谢大哥美意,只是我俩正在被魔教追杀,恐怕连累了大哥,况且,”秋小风脸一红,伸手去抓东篱的手,道,“我想和小篱成亲,小弟父母双亡,须得让家兄见证方可,所以——” 大当家的一愣,伸手摸了摸下巴,道,“可是——” 秋小风咬了咬唇,道,“可是,我们都是男子,与世俗不合,大哥也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东篱附和地点点头。 “可是你和弟妹不是已经许定永不分离吗?难道还没有私定终身?”大当家的双手环胸,一脸不信。 “我俩什么时候许定——” 咦? 回顾了一下那日的场景,好像东篱是这么说过啊,秋小风傻笑起来,“嘿嘿……我都给忘了……” “嘁。” 阮熙和走过来,一脚踩在石头上,一把大刀扛在肩上,“少罗嗦,这都几天了,你俩快滚。” 秋小风嘟起嘴,心说二哥也太狠心了,这就要敢我走,于是气鼓鼓地道,“冯大哥,阮二哥,份子钱拿来!” 冯度双手摸进衣裳口袋里,两口袋翻过来,啥也没有,他伸出两只空手搓了搓,道,“大哥实在是穷疯了,等你俩孩子生了,大哥给你补上!” 秋小风一听,迟疑道,“冯大哥,你不是要赖账吧?” 冯度伸手重重拍在秋小风肩膀上,一本正经地道,“小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方圆五百里,我冯度何时赖过人家的账啊!” 秋小风搬起手指开始数,“崇熙八年二月十一,你欠了白雨寨大当家三十个铜板未还清,三月二十四,你又欠了红霜寨三当家一柄玄铁宝刀,崇熙十二年九月初五,你欠了蓝雪寨二当家一张泰奉年间的老琴谱,同年九月你同山下大侠武馆的馆主打架输了赔了二两银子未还清——” 冯度捂着肚子后退一步,“你、你怎么知道?” “是小九儿告诉我的。” 冯度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伸手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那都是大哥骗外人的,你是自家兄弟,大哥怎么能欠你的钱呢?” 秋小风有些动容了,点头,“嗯,也好,那二位大哥就等我俩孩子出生以后补上吧。” 于是秋小风挥泪告别,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一拍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东篱,“不对啊,咱俩怎会有孩子?” 东篱浑不在意的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道,“怕什么,到时候到别人家去抱一个,就说是你生的,他们肯定猜不出我俩在骗人。” 秋小风欣喜的握住东篱的手,“还是小篱聪明!” 走到半道上,又听见后面马蹄声响,山林间飞鸟惊起,就听见远处的冯大哥带领了一众山贼追出来,道,“秋三弟等等!” 秋小风转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马蹄一脚踹翻,幸而东篱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秋小风头晕眼花地转过头来,道,“冯大哥何事?” “你是我兄弟,要走了,怎能没有山贼大军护送!简直是丢了我黑风寨的面子!”冯度豪气干云地道,一脸理所当然。 “冯大哥……” “好兄弟,咱这就走吧,驾!”说罢,一队山贼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秋小风用双脚在树林子里走了几步,转头看东篱,思索道,“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东篱面无表情地将挂在树枝上的衣袖扯下来,笑,“以前我总想着,等我赚了银子,就一个人用脚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骏马,一会儿排成一字型,一会儿排成人字形,现在看来,这愿望是实现了。” 秋小风伸手摸了摸一小跟班的骏马的鬃毛,道,“原来是这样,冯大哥真是考虑周到。” 冯度被夸奖,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秋三弟还跟大哥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 远处一对马车驶来,那马车装饰得金灿灿亮闪闪,马车顶上装饰着金色流苏,窗栏上镶着白玉雕成繁复的花纹,枣红骏马,赶车的车夫也穿得十分体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马车前有护卫开路,马车后又有人持刀垫后,那大气自然不能同山贼那些家当同日而语。 大当家的沉默了半响,道,“好大一群肥羊,劫,还是不劫呢?” 秋小风中肯的提出了建议,斟酌着道,“大哥,我看,对方人数颇多,那后面的护卫各个都持刀带甲,而我寨势单力薄,所以——” “不劫?”大当家地耸拉着脑袋,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若是空手回去,阮二弟定然会将我打死。” 秋小风跳起来,一掌拍在大当家肩膀上,道,“自古以来,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大哥你就不要大意的劫吧,有我秋小风在,放心!” 大当家欣慰的看了秋小风一眼,“嗯,大哥听你的!” 说罢,只听冯度一声令下,一大群山贼乌拉拉的从丛林间涌出,瞬间就将那对马车围住,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保护公子!”,那些个带刀的护卫,全都抽刀来砍,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呯呯碰碰,秋小风纵起轻功,脚尖一点树枝,直取那顶鲜艳瞩目的轿子,一张将那马车夫拍到了地上,此时从轿子里飞出来一支白梅,擦着他的脖子飞出钉在了远处的树上。秋小风摸了摸脑门儿上的冷汗,打了个哆嗦。 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从马车里飞了出来,箭袖长袍,身材颀长,腰间竖着一根靛色腰带,近了才发觉此人面相俊朗,堪称美男。秋小风一时之间傻啦吧唧的看愣了,那小眼神,就差挂两滴口水了。 直到眼前亮光一闪,只听“哐”的一声巨响,秋小风已经被飞出的白绫裹成了一个粽子,定睛一看,那白绫一段为二,一头缠着秋小风,另一边挽着那断剑。 那人后退一步,脚下的地面留下了一个很深的脚印。 “我等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阁下为何阻拦?”那人眼中戒备不减,手紧握着剑柄,沉声问道。 打着打着,大当家发现那边似乎在聊天了,于是双方头领交涉一番,决定暂时休战,逮了只山鸡烤上,围成一团,咽着口水。 “兄弟,这得放盐啊,不然没味儿。” “你不知道,这山鸡,就是要这么烤着吃才原汁原味儿,放什么盐啊!” “我还是觉得要放盐啊。” “我带了盐,加点就成了,不谢。” “……” 东篱将白绫收进袖子里,漫不经心地将秋小风推开一步,“叫你主子出来说话。” “咳咳……” “你——”那人怒不可遏,手中断剑往地上一掷,闷响一声插到地里三寸,又从小腿绑带上抽出一把匕首,“我家主子身体不适,不宜吹风。” “乌白,退下,咳、咳咳。”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听着是个年轻人。只见一只细瘦修长地手撩开车帘,一人身着一身单薄白衣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那人身材消瘦,白袍白衣白靴,宽袖交领直裾深衣,外套一件对襟广袖长袍,其中一条金色镶边腰带,配着白玉螭龙纹宫绦,吊着一个金色流苏。袖口肩膀上点缀着流云刺绣。待到走近,看清那头发是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肤白细腻,五官精致,只是唇色太苍白,像是身染重疾。 秋小风看呆了,喃喃道,“美、美人……” 第6章 污浊 大当家的惊呆了,一边塞了一块肉到嘴里,一边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兄弟,小声道,“诶,你们公子是什么人啊,这么美的一个人儿,怎么得那么重的病呢?” 那人擦了擦嘴,撒了点盐在鸡翅上,头也不抬地道,“那公子是我们老爷从轻浅南馆里请的小倌,估计是身子不行了,叫我们给送回去。估计心还在那人身上呢,因而叫我们好生护送。” 大当家啧啧叹息两声,道,“唉,好白菜又被糟∑蹋了。” 那人往那边一望,伸手一指,问,“那边那个穿紫衣的公子是谁?那容貌,我还不曾见到过和奚梅公子比肩的人啊!” 大当家的又啧啧叹息两声,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明媚而忧伤地道,“那个曾经也是魔教教主的男宠啊,唉,有钱就是任性,美人一抓一把。” “不是吧,那他怎么在这儿啊?”那兄弟撕下一块肉,一不小心盐放多了,顺手就喂了旁边的弟兄,那人哀叫一声,去取水猛灌。 “喏,就是那人把他从魔教里解救出来,现在要上赶着成亲去呢,结果却惹上这事儿,都说了不要惹是生非,偏不听!”大当家的用手抓了抓头,烦躁道。 秋小风默默的转头,看着冯度,平静的说,“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在马车旁边蹲着吃烤鸡,隔这么近,就算你们压低声音也能听见。” 冯度讪讪笑了,掏了掏耳朵,“能、能听见?” 抬起头来,看见东篱些微眯起眼睛,手中白绫缠在手腕儿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旁边乌白手中握着增增发光的匕首,烤鸡旁边还插着一只白梅。 冯度畏畏缩缩地后退一步,摆摆手道,“弟、弟妹,别、别激动。” 冯度站起来撩开步子狂奔而去,那旁边的护卫首领也跟着跑了,跑了好远,才听见那护卫头子问道,“你、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冯度擦了擦脑门儿的汗,“我特么差点忘了弟妹武功高强,小九儿果然精明,一面就知道了。” ### “原来是奚梅公子,幸会。”秋小风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幸会,一边上前一步抓住奚梅的手,眼神闪烁着幽光。 东篱拽着他的领子把他给拉回来,弯了弯唇角,漫不经心道,“幸会。” 奚梅轻轻咳嗽两声,嗓音带着一丝哑,“既然阁下无事,那便别过。” 秋小风拽着奚梅的袖子不撒手,大气道,“奚梅肯定是被逼才沦落风尘的,我素来最讨厌那些横行霸道地达官贵人,我救你出去吧!” 肯定是他逼你的,等我杀了那个魔头就救你出去! 等我杀了那个魔头就救你出去。 救你出去。 东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道,“你可真是热心啊,秋大哥,不如……” 秋小风双耳不闻,一双眼睛简直黏在了奚梅身上,拉也拉不下来,乌白终究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拦在秋小风面前,匕首比在了秋小风脖子上,冷道,“你若是再对公子不敬,我便得罪了。” 秋小风恋恋不舍地丢手,眨巴眨巴眼睛。 奚梅用袖子掩住唇咳了两声,蹙着眉头,道,“无需秋少侠担心,我若是要走,乌白自会助我。” “那、那到底……” “多谢少侠好意,再会。” 那白色身影走入马车中,放下帘子,一对马车又恢复了秩序,直到那马车消失在路尽头,秋小风才回过神来。 那、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秋大哥,我们该走了。” “小篱……” 东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温柔柔地笑,眸中恍若水光潋滟,“秋大哥又在失落伤心什么,不如我们便去找他吧。” “可、可是,魔教的人万一追上来,我们不就死定了?”秋小风犹犹豫豫地道。 “到了这时候教主还没有派人来找,定然是还没发现罢,教主闭关一关就是半年,在这儿耗上几个月根本不成问题。” ### 听完那话,秋小风热血沸腾,拉了两匹快马,策马狂追,两人一直到了小镇上,却不见了奚梅那群人的踪迹,眼见天色渐晚,只好找一家客栈投宿。 “客官您要几间房啊?” “一间。”秋小风面上一本正经,心中却在打着风花雪月的小算盘。 “两间。”东篱伸手甩了一定银子在桌子上,那小二收下放在嘴里一咬,嗑得牙一疼,明白过来,眉开眼笑地道,“两间两间,您请。” 两人从来都是同睡一间屋子的啊,怎的这次不同?秋小风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东篱,东篱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温柔道:“秋大哥,我每月总有那么二十几天心情不好,夜里还是不见吧。” 秋小风最终妥协,乖乖回房睡觉,睡着睡着却半夜都睡不着,窗外月光皎洁,他满脑子都是东篱,默默道:等我回去,一定要和他成亲,一辈子对他好,不过,美人还是可以看看的,嘿嘿…… 他笑着笑着在被子滚了两遭,终于陷入梦乡。 ### 东篱侧卧在床上,穿着一件白色里衣,被子遮了一半。 那人如同静默的影子一般,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剑,恭敬道,“素刃参见教主。” 东篱纹丝未动,过了半响,他一只手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被子滑落下来,温温柔柔地声音传来,道,“素刃这样晚来见本座,可有要事?” 那人严谨刻板地道:“素刃近来发现那武林盟主同碎玉堂堂主多有往来,经查实,是和九泉弈谱有关。” “九泉弈谱?本座却不曾听说武林盟主有这个喜好,那碎玉堂堂主年过不惑,痴迷于棋,连暗器也是玉棋子,莫非其中藏有玄机?” “九泉弈谱由千古棋圣俗子七所编,其中精妙学问,至今无人能参透,只是今日江湖中有人传言,能参透九泉棋谱奥秘者,便可称霸江湖。” 东篱打了个哈欠,用袖子捂住嘴,“那其中学问自然不必多说,不过称霸江湖这种话,早就编腻味了,那些人也太过迂腐。” “教主所言极是。” “没事了,你且退下,继续让人盯着那碎玉堂,特别是,”东篱起身走近素刃一步,蹲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特别是让人盯住那碎玉堂老头子的男宠,明白?” 那人身体僵硬,将头埋得更低,“素刃明白。” “退下。” “是。” ### 几日波折,两人总算是到了流央城轻浅南馆门口,已到了晚上,南馆掌灯了,檐角下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晃,烛火明明灭灭。这地方虽说不在什么偏远的地方,却也不是繁华地段,这毕竟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只有喜好此道的人才知道这么个地方,至于秋小风为什么知道—— 咳咳,秋小风转头看着东篱,只见此人依旧面无表情,在情绪上看不出半点起伏,那四周调笑打闹的音调抑扬顿挫,胭脂水粉的气味熏得人头晕眼花。秋小风笑着去抓东篱的手,那手十分的凉,也许是寒冬腊月里衣裳穿得太单薄了些。 “小篱,我们进去吧?” “秋大哥,一切自然凭你做主了。”东篱笑了笑,温柔道。 秋小风伸手捂住心口,险些被这温柔宠溺的语气酥掉,他用力的抓着东篱的手,傻笑道,“那、那好,你跟着我,可千万别走丢了。” “秋大哥放心。” 两人进了屋内,那老鸨就迎了上来,那人看着也是年轻,衣着打扮皆是艳俗之极,脸上铺着一层粉,嘴唇涂得嫣红,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右边眼角眼睛里,有一颗细小的黑痣。眼角外长痣的人倒是见过,眼睛里有颗黑点的人,倒是不常见。 “您二位看着是生人,是头一次来我们这轻浅南馆吧?”那人摇着扇子,过来打招呼。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节 秋小风打了个喷嚏,心说他这妆容不这么画,可能还美些,遂道,“我们来这儿,是要见奚梅。” 那人听到这句话,掩唇又笑了起来,道,“瞧您说的,来这儿的谁不是为了见奚梅啊。” “呃……”秋小风直接掏出一定银子给了那人,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快带我们去见他。” 那人故作热情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那一定银子,笑道,“这银子我是收下了,可奚梅染了重病,一直养着呢,不宜见客,两位不如另外找人?” “他那病是什么?前些日子看见他,仿佛十分严重?”东篱问道,漫不经心地往楼上一瞥。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眸中精光闪烁,道,“唉,原来您二位竟然是熟客啊,可是这其中的病症我们请了流央城里最好的大夫也不清楚,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寻到那一味包治百病的奇药,方能治愈,否则,只怕回天无力啊。” “包治百病的奇药?”秋小风喃喃道,“难道是板蓝根?” 那人叹了口气,道,“是天山雪莲王。” “天山雪莲本就难寻,更别提天山雪莲王了,”那人猫哭耗子地伸手擦了擦眼泪,道,“眼见得我家奚梅就要香消玉殒了,往日里他的那些恩客也无一人来救命,都道是世间男子皆薄幸,蓬蒿易作流水情……” 没等那人伤春悲秋地说完,东篱就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拉着秋小风就上了楼,对直走到二楼左边最里间,伸手推开了门。 一走进去,就听见一人说,“阁下为何三番五次前来,天山雪莲王原本就不在我这里,否则我早该病好痊愈了。” 秋小风正要走过去,却见东篱一把拉住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枚檀香刃弹指直刺奚梅。奚梅卧病在床,原本就毫无反抗之力,此刻见着这飞刃当头而来,却不闪不避,眼睛也未曾眨一下。那飞刃就钉在了床柜上,陷入一寸。檀香刃露在外面的一截应声而断,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秋小风便是拦也拦不住,飞奔出去,拉着人道,“你有没有受伤啊,小篱为何这般莽撞,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奚梅没有管他,抬头看见那人从门口走了进来,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道,“不过是无伤大雅的试探,我不会武功,却也不怕死。” “不会武功,为何能将白梅枝当做暗器?”东篱反问道。 “我平日里爱拿一枝白梅在手上,乌白顺手就从我手中夺过去,随便当暗器用。”奚梅说完,又重又将那书捡起来,低下头一页一页地看,如墨的发丝倾斜而下,脸色一如既往的惨白。 “方才是谁找你要天山雪莲王?”东篱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咳咳、咳,我,我方才认错了人……”奚梅断断续续地说道。 秋小风一看见美人难受,心里也就跟着难受,转过头来将东篱与奚梅隔开,责问道,“小篱,奚梅身体不好,你就不要光顾着问东问西了!” 东篱看着秋小风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怒反笑,微微牵起唇角,语调温柔,“既然秋大哥说不问,那我就不问吧。” 秋小风恍然觉得自己仿佛说话太重了,只好默默的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就看见了奚梅拿着的那本书,只那几页,看着都是些棋谱,秋小风完全看不懂。 “鼠偷油?这杀招凌厉,依着你的气质怕不适宜。想不到这本《雾水仙机》竟然在你手中。”东篱笑着将那棋谱从奚梅手中拿过来,粗略翻了两眼,道,“确实玄妙,想必你也是极爱下棋。” 秋小风也不明白,此人按道理来说明明是魔头的男宠,本应该养成软弱斯文的性子,不知却为何处处透着强势凌厉的气息,随意且狂妄,虽说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又十分乖顺听话,但总觉得透着一股子险恶意味。 秋小风将那本书从东篱手中抢过来,塞到奚梅手里,气鼓鼓地道,“你随便抢人家书干嘛啊,有你这么不规矩的嘛!” 东篱被秋小风吼了一通,竟然一点也没露出生气的样子来,只是伸手宠溺的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道,“我只是爱棋心切,想要看看这从未见过的棋谱罢了。” 秋小风默默低下头,反而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过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小篱,我错了。” 第7章 洞房 “这书是人送的,我不知他是怎么得来的。”奚梅咳了几声,又道。 “送你书的那人是谁?”东篱追问。 奚梅脸色变了变,眼神看向别处,冷道,“恕我不能告知。” “那人姓秦,可对?”东篱依然胸有成竹,丝毫也不在意地道出,眼睛却一直盯着奚梅的神色,不放过一点破绽。 奚梅神色忽然放松的下来,道,“你说的不错,是一位姓秦的老板送的。” 东篱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此时却见着一个人从屋子外闯了进来,便是那浓妆艳抹的老鸨,那人急匆匆地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都说了奚梅正在养病,不宜见客!” 东篱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扔过去,那老鸨眼疾手快的接住,仔细一看,却是一块上好的蓝田玉,细细雕刻成一只鳌鱼的样子,龙头鱼身。那人拿过来,爱不释手,“玉必有工,工必有意,意必吉祥。你这玉刻成鳌鱼形状,意为独占鳌头之意,”那人嬉笑着打量东篱,道,“看来公子野心不小啊。” “随便买的,没什么寓意。这玉就送你了,这一月不许任何人接近奚梅,明白?”东篱面无表情的吩咐,像是在打点一个奴才。 那人将玉收到袖子里,道,“想不到公子你居然还有情有义,只是我不叫人见他,有没有偷儿来,我就不清楚了。” “这你无需担心,”东篱理了理袖子,抬眼,“若是你违背我的意思,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死无全尸。” 那人也不害怕,却做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笑道,“小人明白,定然遵从公子的意愿。” ### 等到两人出了南馆,秋小风还一脸傻兮兮的拽着东篱的衣袖,边走边问,“小篱,你到底是不是那魔头的男宠啊,怎么,”怎么这作风这么不对劲儿。 东篱忧伤的望着秋小风,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弱地道,“秋大哥,我每日受到教主的影响,因而可能变得有些怪异,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东篱抬起头来扯掉了秋小风的一根头发,秋小风疼得窜起来,就听见东篱似笑非笑地道,“秋大哥,你来打我啊。” 秋小风捂脸,心里默默道:难道是长期受压迫造成的精神失常? “小篱,你等等我啊。” 秋小风撒开脚丫子狂奔追去。 两人回到了客栈,东篱进门正打算关门,秋小风一脚跨进了房门,顺手还将门锁上,就见着东篱开始脱衣裳,腰带随便仍在了地上,此人慢条斯理地翻身上-床,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白梅。 秋小风惊了,问,“小篱,你从南馆里顺走的?” 东篱伸出手指弹了下那枝干,随意答道,“秋大哥,我抢书的时候顺手牵羊了,”东篱转头,放柔了声音,道,“秋大哥可不要说出去啊。” 秋小风又往前走了两步,搓了搓手,贼兮兮地笑道,“小篱,你不要我说出去,可得贿赂下我啊。” 东篱见此人明明是个软嫩软嫩的小包子,偏偏喜欢做出一副猥∑琐样子,还喜欢人家叫他大侠,东篱招了招手,道,“秋大哥,快过来。” 于是秋小风就顺理成章的脱了鞋,顺利成章的钻到了东篱的被窝里,伸手搂住东篱的腰,正准备轻薄轻薄,结果却觉得肩膀巨疼,一见,却见东篱拿着那白梅的尖端扎了过来,陷入皮肉里。 秋小风当即就哭了,惨兮兮地道,“小篱,你谋杀亲夫啊。” 东篱温柔的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道,“秋大哥,你别哭啊。”说着就侧过头去亲了亲秋小风的唇角,秋小风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却见东篱已经不理他了,转头研究那根沾着血的白梅枝,只见那白梅枝上的梅花像是被血染成红色似的,闪着血光。东篱顺手将之折成两半,从白梅枝里抽出一根银针,银针是漆黑的,有毒。 然后就听见秋小风捂着肩膀蜷缩成一团,惨叫,“疼、疼,好疼啊,坏了坏了,啊——” 东篱转头打量此人,只见他满面潮红,深情诡异,血从手指的缝隙里渗透出来。东篱转头,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抓下来,血不断从伤口中渗透出,变成了黑色。 “原来是这样。”东篱抓起秋小风的衣服,胡乱擦了擦那血迹,把秋小风疼得龇牙咧嘴,吼道,“你、你拿我试毒!” 东篱将那梅枝随便扔在地上,道,“那并不是毒,只是让人暂时疼痛难忍,最后会在肩膀上多个梅花伤疤。”东篱歪着头,想了想,“梅花伤疤也挺好看的,秋大哥。” 秋小风被那句“暂时疼痛难忍”吓得魂不附体,最后哭哭啼啼地道,“小篱,你真不愧是魔教教主的男宠啊,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你、你——” 东篱伸手掐了一下秋小风的脸蛋,一翻身将他扑到在床上,一只手按住他疼得发木的肩膀,眯起眼睛,道,“秋大哥,为了补偿你,我们就洞房吧。” 秋小风疼得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想要把他的手推开,却愣是挣脱不了,“疼疼、疼死了,你、你松手——” 然后知听见一声帛裂,东篱伸手就将秋小风的衣裳给撕下来,随便仍在地上,那肩膀就露了出来,已经红了一大片,伤口停止流血,渐渐开始结痂。秋小风十分可怜的眼泪汪汪地望着东篱,轻轻咬着下唇,然后开始破口大骂,“你给我走开!往我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如此对我!” 东篱伸手捂住秋小风的嘴,秋小风忘了用鼻子吸气,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晕过去,“尼饭手,饭手,尼个喔饭手……” 东篱手上的劲丝毫不松,秋小风完全不能挣扎,只瞥见东篱正认真看着那还沾着血迹的梅花印记,然后他低下头,轻轻的将唇烙了上去。 秋小风又疼又痒,十分的不舒服,愤愤不平,“就算你这样,我也是不会屈服的。”不过却色心不死的伸出舌尖舔了下东篱捂住他嘴唇的手掌。 东篱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微愣,泛出一阵冷意,不过又迅速掩盖过去,换成了平日里不愠不火地温柔笑意,道,“秋大哥,我很喜欢你啊。” 秋小风瞬间傻了,被这温柔的语气安抚,不确定道,“真、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呢?” “你好像是没骗过我。”秋小风想了一会儿,道。 秋小风沉默了一会儿,舔了舔唇角,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何时偏过你呢?” “再上一句。” “秋大哥,我很喜欢你啊。”东篱继续回想。 虽然这句很喜欢,不过,“再上一句。” “忘了。” “你骗人!”秋小风被按住肩膀,已经麻木了,气鼓鼓地说道,“你好好想想,想不起来,我就不原谅你了。” “秋大哥,为了补偿你,我们就洞房吧。” 秋小风伸手捂住鼻子,才觉得鼻血热热的流了一手,他若无其事的拉过一边的衣裳擦了两下,轻咳了两声,笑嘻嘻地道,“你可不能反悔!” “你适才用我的衣服擦鼻血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好,那我们不管细节了,这就开始吧。”美人眯起眼睛,弯了弯唇角,居高临下地道。 “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秋小风拉过被子咬住,矜持的说。 “我可不是。”东篱按住秋小风,开始扒他衣裳。 不了一会儿,秋小风就被扒了个精光,裸得十分漂亮,他缩在被子里,拍了拍脑子,发现了问题的根源,“我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对。” “有哪里不对,秋大哥?”东篱压住他,伸手勾住他的下巴,低头就又亲了下去。软软糯糯的嘴唇透着一股松子糖的味道,东篱添了两下,舌尖探入了秋小风的嘴里,舔过齿冠。 秋小风满面通红,重重喘着气,最后上气不接下气,那清幽的檀香气味,让人心驰神往,他一把把身上的人推开,道,“你、你不是应该在下面!” 东篱停顿了一会儿,说,“君子远庖厨,我没下过面。秋大哥?” “我、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你不要假装听不懂!”秋小风语无伦次,哆嗦了半天。 东篱饶有趣味儿的伸手逮住他的一缕头发,在指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轻轻一扯,疼得秋小风龇牙咧嘴,又听见东篱有些冷漠的声音传来,“我从不会让人在我之上。” “啊?”秋小风掏了掏耳朵,他从来也没有听见此人这般说话过,那模样,哪里像是什么男宠,活脱脱地魔教教主的作风。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此人温温柔柔靠过来,发丝扫在秋小风的脸上,轻道,“秋大哥,人家不想在下面,你难道忍心如此对我?” “那、那你和你们那教主在一起,他、他、他也……” 东篱眯起眼睛,红唇轻启,“我被那魔头欺负得怕了,因而不想在被人那般对待了,秋大哥,你难道也是心怀不轨?你救我出来,难道也是为此?我还以为秋大哥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没想到也是——” 秋小风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手忙脚乱的开始解释,“不、不是!你可别胡思乱想啊!小篱,我是真心对你好的,绝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我发誓!” 只见东篱慢慢开始起身穿衣裳,然后穿鞋子,俨然一副不干了的样子,道,“秋大哥不必再说了,你我有缘无分,还是就此别过为好。” 秋小风悔得肠子都青了,在美人一脚落地之前,及时地制止了他,一把将他拉住,道,“好、好吧,你在上面就你在上面。” “你不后悔?” “我秋小风做事,什么时候后悔过!”此人信誓旦旦,就差捉月盟言,以他的俊脸担保了。 “秋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秋小风还没来得及欣慰一番,就被一把推到在了床上,然后他有些忧伤的感慨,好人真是不好当啊。 秋小风本来就裸得十分的光滑,因而之后的过程,咳咳,自然十分的方便。 “你怎么不脱!” 秋小风发现了问题的根源,色心不死地去逮美人的衣带,东篱也没有阻拦他,于是秋小风顺手一拉,美人的外衣就被拉开了,秋小风咽了一口口水,心说为什么明明是美人却不喜欢被人压,喜欢压别人呢。 美人的锁骨显露出来,衣裳也被拉下来,肩膀莹润光滑,身材十分柔韧结实,却没有通常情况下秋小风想象的那样弱不禁风般的柔弱感觉——虽然从此人温柔的语调,泫然欲泣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漂亮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来。 秋小风心里打了个突,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 当美人伏在他身上,开始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吻下去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艳福不浅啊,于是在矛盾与纠结之中,秋小风就从了。 “疼、疼疼!你、你轻、轻点!”秋小风上气不接下气,奈何美人死死压住他,他连动也不能动。 “秋大哥,你把腿抬上来一点。”美人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又俯下|身去亲他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两滴水珠,东篱一手掐住他的下巴,歪着头,“秋大哥,你说过你不后悔的啊。” “你、你不要,得、得寸进尺!”秋小风断断续续地道。 “既然如此——”东篱双手掐着他的腰,又进去了一点,他喘着气,说,“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你——啊!你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他刚一说完就,就被人把手拉过去环在了东篱的脖子上,美人如墨柔顺的青丝挠在秋小风的脸上,秋小风喘着粗气,心里想着,既然都这样了,那不如亲个够本。于是秋小风就圈着美人的脖子胡乱地亲了过去,在那红润润的唇上啃了又啃。 “秋大哥,你还挺可爱的。”美人偏头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感叹道。 秋小风只听完他说过这句话之后,就觉得下面更加疼痛起来,那火热摩擦着的地方实在是痛得麻木,心里泪如雨下,然后骂道,“你、你就不能慢点吗!” “慢不下来啊。” “流、流血了!” “流就流吧,又不是我的血。” “你、你你,丧心病狂!” 东篱听到此处,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道,“秋大哥,你这样夸我,我好感动。” “呜呜呜,疼死啦!” 东篱搂着秋小风的腰,在那梅花伤疤上舔了舔,然后一口咬了下去,秋小风只觉得皮肉都要被咬碎了一样,痛得无以复加,他瞥过眼看到面前血光乍现,那肩膀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他迷茫地看着东篱的眼睛,突然有些害怕。 过了许久之后,秋小风终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然后他似乎听见美人说,“等本座弄死了武林盟主那些人之后就抓你回去当男宠,秋大哥。” ### 次日。 秋小风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子已经没人了,浑身上下乱糟糟的,如同被人丢在了这里一样,他忽然觉得有些心塞,往四周看了看,愣了许久才开始唱歌,“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碎了心也要放得下,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已密密麻麻……呜呜呜,太特么丧心病狂了,一咬一口血啊……” 秋小风沉思了半天,直到日上三竿,他还在沉思。 “唉,算了算了,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他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娘的,我特么在干嘛。” “心塞。”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常恣嗟。” “我特么为什么要背诗……” “心塞。” 东篱端着药站在门口,听他背诗背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由得感叹此人真是博学多才,一共说了五十九次“心塞”,说了十九次“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背了九十九次《蜀道难》,他忍无可忍,终于带着温暖的笑意,一脚踹开了门,手中的汤药竟然一点儿也没洒。当然,药还是温的,内力什么的不解释。 秋小风应声转过头去,只见美人逆光站在门边,刺眼的光落在他的肩膀上,身着一身雪白锦缎宽袖中衣,外边套着一件紫色广袖长袍,镶嵌玄色着忍冬缠枝纹衣缘,腰间皂色腰带上垂着一个白玉睚眦纹玉佩。 睚眦乃好斗凶邪之物,怎能用来当配饰?然而他又听他哥说过,只有身具杀意者才能压住这凶煞志气,反而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小篱,你可回来了,呜呜呜,我要饿死了。”秋小风伸手扣着床栏,哭哭啼啼地说。 “秋大哥,你有手有脚,怎会饿死呢?” 秋小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无一处不疼痛,“有手有脚都不能动啊。” 说罢,只见东篱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将碗递到了秋小风的唇边,“喝吧。” “这是啥?” “红糖水。” 秋小风嚼了嚼,皱着眉头,“我怎么觉得里面有肉。” 东篱笑了笑,“那是桂圆。” 秋小风信以为真,感动极了,“小篱,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那是自然了。” 秋小风闻到东篱身上的檀香气味,十分好闻,秋小风拖着疼痛的躯体,依旧色心不死地要去亲美人,东篱不闪不躲,让他亲了个正着,那温柔似水的眼眸望着他,恍若一池湖水。 “那拜堂的时候,我做新郎官,你做新娘子好不好?”秋小风抓着东篱的手,道。 “也好。” 秋小风扑过去搂住他,“真好。小篱,我好喜欢你啊。” 东篱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答道,“我也喜欢你啊,秋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面潮红。 第8章 智商 秋小风神色扭曲的走在美人后面,手中的剑当做了拐棍,一路走来都伴随着“吭吭吭”地声音,“我们去哪儿啊。” “轻浅南馆。” 秋小风苦了脸色,上前一步拽住美人的袖子,道,“小篱,难道你喜欢奚梅?” 美人停住脚步,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伸手拍了拍秋小风肩膀上的灰,笑,“秋大哥,我自然是喜欢你了,只是奚梅一人在南馆那凶险万分的地方,又身患重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难道秋大哥忍心让他死?” 秋小风精神抖擞的将剑收起来,斩钉截铁地道,“自然不能,我们快走吧。” 过了一会儿,秋小风又退回来,默默的望着美人,“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东篱看着秋小风虽然一身邋邋遢遢的束袖长袍,却也掩不住那眉宇间的可爱,特别是当他软软糯糯地问到“成亲”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可怜的模样,于是东篱就低头在他的唇角上亲了一口,蹙着眉头,“秋大哥,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秋小风顿时心花怒放,傻笑起来,抓住美人的手,然后十指相扣,道,“说得也是。” 好在是到了傍晚,又是在南馆门口,众人也只是惊叹一声“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也没在意这两只有辱斯文的行径,东篱进门之时,就被那个浓妆艳抹的老板给盯住了,后来知道这人有名儿叫贾柒锐,名字有些拗口。 “这位公子你还真是重情重义啊,只是这几日奚梅的病症越发严重了,”他压低声音说,“有大夫来看过,他这病啊怕是要过到人身上,因而还是请公子不要时常来见的好。” 秋小风听到此处,缩了缩脖子,道,“那总得治吧?” “流央城里的大夫都是庸医,不足为信。”东篱说完,转身就上了楼,贾柒锐慢慢摇着扇子,望向楼上,忽而弯起唇来笑了笑,眼角处铺着的粉又掉了下来,他咳了两声,厌烦的用手挥了挥。 两人一到了楼上,见着一个人刚好在走廊上走过,那人照着穿着打扮来看,也是富丽堂皇,立刻便被四周的小倌围拢过去,他一边搂着一个,怡然自得,调笑打骂。 东篱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心中有数,便推门进了奚梅的屋子,那屋子里的胭脂味儿十分浓郁,那桌子上还有一杯茶被人饮过,显然是有人来过。 “方才那人是谁?” 奚梅唇色更加苍白,看样子病情又加重了,只是手中的棋谱却不离手,倘若不是爱棋如命,便是别有用心。他拿过枕头边高脚雕花小圆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方才是秦老板的公子秦奇书来探望过。” 秋小风上前走了一步,却牵动了一些不该痛的地方的痛,于是他咬牙启齿的说,“你身体都这么不好了,他为何还来找你?” 奚梅见秋小风一脸愤愤不平地难受表情,过了一会儿,见着了他手舞足蹈的比划,夸张的动作里堪堪露出的衣裳深处的痕迹,低下头,沉默道,“秋少侠多虑了,不过是寻常闲聊而已。” “闲聊?”秋小风喃喃道,“难道他是个好人?” “我学过些医,不如让我给你诊脉?”东篱靠在墙上,故作关心地道。 “小篱,你什么时候还会医术?早先你怎么不说?” 东篱转头温柔似水地望着他,解释道,“今日早上,我才看了两本医书,对医理略知一二。”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前日里大夫来诊断过,怕是会传染了公子,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你——” 秋小风目瞪口呆地走过去,看到东篱抓过奚梅的手腕子,装模似样地开始把脉,“此为虚脉,按之无力空洞,精神气血损伤,病因虚法汗多中,气血两虚,浮脉兼现。” 他那哪里是把脉,手指扣着人家的命门,秋小风心疼地看见奚梅手腕子都被他捏青了,“你、你快放手,你这半吊子的庸医别害人了!” 于是奚梅咳得更加厉害了,秋小风见不得美人难受,连忙把水递到了奚梅手中,奚梅接过,“多谢。” 只有走进了,秋小风才闻得见那若有似无的白梅香气,十分舒适,于是整个人都贴了过去,就差伸手逮着人手揩油了,笑意盈盈地道,“别客气,别客气,应该的。” 东篱将秋小风抓过来,伸手在秋小风的腰上掐了一把,笑道,“不知我这脉准不准?” “这位公子似乎颇有学医的天分,不过,”奚梅顿了顿,道,“这与大夫把的脉象大为不同,那位大夫说此乃实脉,乃阳火郁成邪气亢盛而正气充足所致。” “那还真是不巧。” 秋小风磨牙,“你当是猜谜呢!” “既然大夫说没几日光景,为何你却棋谱不离手?” “再过几日,流央城里便有棋界盛会,若是有幸能与高人过招,却也虽死不悔。” “棋界盛会?” “前几年兴起的,三年一次,都在正月十三,届时那些爱棋者皆会到场,也有人为此开设赌局,流央城因而比往年繁华更胜。” “只是依着你的身体状况怕是等不到那时了?”东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段白梅枝,将它钉在了床栏上,入木三分。 “咳咳、咳,能撑一时便是一时。” “如今便是腊月二十七,尚有半月余,只是这寒冬腊月最不好过,奚梅公子还是要小心仔细啊。” “多谢提醒。” ### 等到两人下了楼,却见着贾柒锐站在门口,正在招揽客人,看见他俩,却连忙喜笑颜开的走过来,笑嘻嘻地道,“这为公子不在这儿留宿?”那人虽说这话是说给东篱听,反而却又对着秋小风,神情热络地打趣道,“难道是咱这儿的美人公子不满意?” 没等两人答话,却见着方才被冷落一通的客人走了过来,笑着就要去抓东篱美人的手,道,“哟,你们轻浅南馆里,除了奚梅,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美人?” 秋小风一见此人,就知道他心怀不轨,伸手连忙把那咸猪蹄子给打开,一双手护食似的圈住东篱的腰,道,“这是我老婆,你算什么人,敢打他的主意!” 东篱侧头看着贾柒锐,却不见他多有解释,想来是想看热闹,他故意如此,不就是为了试探试探自己的底细罢了。 那人扔了一定银子在秋小风身上,秋小风眼疾手快的接过,就听见那人说,“看你那穷酸相,拿了银子有多远滚多远!” 秋小风虽然不悦,却也当即拉过东篱的手,就要往门口走,有钱我为什么不要? 那人万万想不到此人脸皮绝厚,后面跟着的护卫自然也是有眼色,立即拦了上来,“站住!” “难不成你想打架!”秋小风也恼了,挽了挽袖子怒气冲冲地道,“我扫叶山庄还没怕过人!” 那人一愣,哈哈大笑,“什么?你是扫业山庄的人?扫业山庄怎会有你这穷酸!” 旁边那两人起哄,众人围拢过来,取笑道,“这赵公子乃是流央城曲水山庄的少爷!我看你这个小乞丐还是乖乖把美人留下,自己滚吧!” 穷酸?乞丐? 秋小风看了看自己邋邋遢遢的朴素样子,又看了看他手牵着的东篱美人的衣着打扮,也不由自主的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听到此处,一直也没有说话,静观其变的东篱却笑了出来,伸手若无其事的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温柔似水,“秋大哥,我只喜欢你啊,不管你是穷愁潦倒还是富甲一方,你去何处,我自然也到何处。” 众人被这温柔的语气三两下勾引得魂儿都飞了,那姓赵的越发坚定了将美人拉回家中圈养的决心,道,“死开死开,别秀恩爱,秀恩爱怀得快!你这穷酸又没银子,还不快给本少爷滚!否则就别怪我曲水山庄仗势欺人!” “贾老板,这误会你是否应该解释一番?” 那贾柒锐也识眼色,这闹剧也不能太过火,如今还不知道这人的底细,保不齐惹怒了他,连请浅南馆也能给他掀了。 “赵公子,这位可不是咱南馆里的人,这二位是来看望奚梅的。”贾柒锐连忙过来劝解,拦住了那赵公子。 赵财茂一听此言,有些难以置信,夸张的后退一步,“嘿!你自己原本就是个美人,干嘛还上这儿来!” 东篱一边玩儿着秋小风的头发,一边道,“我的事无人能管,你若是识趣,我可以考虑不找你的麻烦。” 秋小风虽然昨日里不幸心软被压在床上做了一宿,但心中却以为来日方长,总有反压的机会,况且东篱任谁看了都是被推的那个,因而心中仍旧把自己当做夫君,于是怒气蹭蹭蹭的高涨,心说我老婆都这么霸气,我怎能示弱? “就是,信不信小爷我回头就叫黑风寨的山贼来弄死你丫的!” “黑风寨?” “好像听说是一伙儿山贼?” “快去报官!” “……” 秋小风被打脸,委委屈屈地拉着东篱的袖子,“小篱,好像不管用啊。” 东篱忍俊不禁,在他的唇角上亲了一口,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那赵财茂自然不想放人,搓了搓手,道,“原来是一伙山贼啊!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本少爷要为民除害!” 这少爷平日里就无恶不作,此刻明显是故意找茬,妄图将美人拉回家中,还不会被他爹怀疑,名正言顺,果然机智。 忽而一道白光闪过,赵财茂被一股大力撩出去老远,摔在地上,围观群众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见美人神态自若拉着秋小风踏出了门槛。 ### 两人回到了客栈,秋小风看见美人正在宽衣解带,那背影美如画,秋小风立刻放下矜持,朝着美人就飞扑过去,哪知道东篱往侧边一让,秋小风扑了个空,一下子摔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 “秋大哥,你为何如此心急啊。”美人侧身坐在床头,似笑非笑。 秋小风头晕眼花,索性把鞋子甩在地上,翻身上了床,“来,美人,亲一个。” 东篱见他虽说话说起来有些调笑的意味儿,可那脸蛋上却是红扑扑的一片,定然是今日去南馆的时候,听见那些客人和小倌打情骂俏,因而偷偷学了几句。 然后秋小风后悔了。 美人果真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亲了个气喘吁吁,那手摸进他的衣裳里,渐渐往下走。 “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还,还疼着呢!”秋小风慌忙抓住此人的手,忽而贼兮兮地笑道,“不如今日你在下面吧?” “不行。”美人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我都为了你奋不顾身了,你干嘛还这样扭扭捏捏!”秋小风气恼的反问道。 只听见美人忧伤万分地说,“秋大哥,我心中对此惧怕恐极,只怕不能让你尽兴,况且,”美人继续道,“我怕我总回想起教主来,因而分不清你是何人,只怕……” 秋小风听到此处,连忙情真意切地拉住东篱的手,道,“那、那就算了吧,”秋小风气恼的一拳头砸在床上,“那该死的魔头,我早晚要弄死他!” 美人悉悉索索脱他的衣裳,含糊的敷衍道,“是是是,弄死,弄死……” “疼疼疼!” “秋大哥,想来是我鲁莽了,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如何?” “啊?不、不,还是算了吧。” “秋大哥,你别客气啊。”东篱将他翻过来,继续扒他的裤子。 秋小风连忙往边上滚,裹了一团又一团的被子,“不许看!” 却只听美人一脸忧愁的说,“啊,要是一不小心化脓了,坏了,一辈子下不了床怎么办啊。不过既然秋大哥不在意,那我也不能硬来啊……” 只见秋小风已经圆润的滚了过来,道,“我觉得还是应该涂点药。” 于是那充满了美好的涂药就开始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凉!” “大概是冬日里放冷了。” “疼疼疼……” “马上就好了。” “你别把手伸进去啊,好难受!” “不伸进去怎么涂药啊。” “啊……轻轻、轻点!” “知道了。” 于是秋小风在被涂完了药之后就被一把抓过去亲了个遍,然后被搂住腰圈在怀里,抱了一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 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在看?亲亲读者? 第9章 红糖水 两人在流央城里又过了二日,刚一回客栈,就听见有一桌子人在高谈阔论,那人将扇在敲在桌子上,大咧咧地道,“听说了没?曲水山庄在一夜之间被人烧了个精光!当时啊,据说临近的人都不敢出门,就怕被逮住也杀了!” “可不是嘛,那火光可大了,冲天一般,四处都听见惨叫声,哟,不好说!指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给挑了!” “就是,听说城西那刘小子的婆娘在曲水山庄做事,也没落个好下场,至今也找不到人!我说就是死了,肯定是死了!” “我听说那天在轻浅南馆,那姓赵的调戏了一个美人,哪知道他旁边的那位居然放狠话,说要弄死他!难道是那人干的?” “嘿,奇了,这流央城里还有人敢惹那赵公子?” “谁知道,那姓赵的一天调戏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准是不开眼地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那人嘻哈一笑,“比如说魔教教主之类的!” “你少玩笑,那魔教教主估摸着就是个张牙舞爪其丑无比的怪物!” “打住打住!这人可不能随便乱说,谁知道他在哪儿有眼线啊!” “我看哪,说不定是山贼干的,对,就是那个黑风寨!那人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黑风寨竟然如此厉害,我、我看我们还是少在那山头上去了,免得、免得丢了小命!” “对对对,这位仁兄说的极是,黑风寨还是不要惹……” 秋小风目瞪口呆,心说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就成真了,他心中清楚得很,黑风寨不过是占山为王的莽夫,比如他那冯大哥……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把这么大个山庄给扫平? “秋大哥,你怎么了?” 秋小风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我觉得好冷啊。” 东篱握住他的手吹了口热气,搓了搓,问,“还冷不冷啊。” “冷。” “那我们回屋去吧。” “那魔教教主到底长得怎样啊?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张牙舞爪,奇形怪状?” 东篱停住脚步,然后温柔的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不丑。算是有个人样吧。” “……” ### 这几日以来,秋小风时不时地被东篱带着去见奚梅,只是原本见美人很令人高兴,不知为何,秋小风却闷闷不乐起来。 秋小风跟在东篱身后,一脚踏入了南馆,那老板贾柒锐就在外面招呼了,老板依旧是那浓妆艳抹的装扮,假笑着,铺着厚厚的粉,叫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两人正要往楼上走,却被拦住了,老板神色慌张地道,“您二位可不能进去了!那、那大夫说过,如今那病不能见人,否则是会传染的!”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节 秋小风默默拉住东篱的袖子,有些犹豫,问道,“当真治不好?怎么也没在那房间里闻见中药味儿?大夫难道不知道开药?” “开药?”贾柒锐愣了一下,扇子一挥,道,“那个病怎么能治好啊?只有那天山雪莲王才有救,其他的药,喝了也是白费,怎会有用?” 听到此处,秋小风有点气愤,捏紧了拳头,嚷道,“是不是你私自把药扣下了!” “哪、哪敢啊,是那大夫没开药!小人还指望奚梅好转呢!可是棵了不起的摇钱树!”贾柒锐哆哆嗦嗦的辩解,慌慌张张。 “是哪位大夫给诊的病?”东篱接过话,问。却对着秋小风使眼色,小声道,“奚梅屋子里有人。” 秋小风一听,撒腿就往楼上跑。贾柒锐见着要坏事,于是急忙上前要抓住秋小风,东篱伸手一指点在他的穴位上,贾柒锐就被定在了原地。东篱看了他一眼,“这次的穴道可不会自己解开了。”他说完,转身慢条斯理地上了楼。 然后,一声振聋发聩的惨叫从楼上传了出来,是秋小风。 “你这丧心病狂地畜生,快放开奚梅!” 话说秋小风一口气跑上了楼,才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骂声,东西倒塌,茶杯打碎的声音。秋小风一脚踢开了门,英雄救美来的正是时候,就看见一个男人将奚梅压倒在了床上,还撕人衣裳,秋小风奔过去一伸手抓住了这人的后脖子,逮着那衣领这么一提,就将那个男人从床上给拽下来,还没来得急看脸,对着那人就是一阵耳光猛扇,那人被打得毫无反抗之力,如同一个死人一样,秋小风专打脸,边打还边骂,“你这混账东西,小爷都没摸你就敢来硬的,不想活了!” 等到秋小风回过神来,在想看看这家伙是谁,却发现认不出来——鼻青脸肿得他娘都不认识了,谁能认出来啊! 东篱在秋小风努力殴打犯人的时候就已经快一步走了上来,除却那边发狂的某人不说,奚梅却镇定得有些过分了。 只见此人面无表情的将衣裳重新穿好,系好衣带,又将被子拉过来盖好,然后又把头发稍微理了一下,若非不是他脖子上还留有一道嫣红的痕迹,自然也让人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东篱方才瞧见了那掩盖好的衣裳里似乎有些伤痕,看样子,大概有十天左右。 若他真是这轻浅南馆里的小倌,那这些伤又是怎样弄出来的? “秋少侠,请你住手。” 秋小风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的手好疼,心说这也太任性了,干嘛要用自己的手啊。 秋小风连忙将那凡人往地上一扔,自己殷勤的扑过去牵住奚梅的手,顺便摸了摸,道,“你怎样了?还好我早来一步,要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奚梅神态自若的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若无其事的将方才被揉坏了的书一页一页的理平,道,“秋少侠,我想你是有所误会。” “啊?” “我原本就是这南馆里卖的,这种事寻常之极。” “那我下去杀了贾老板吧。”东篱似笑非笑的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杀字说的轻轻松松,秋小风只当做他是在开玩笑。 奚梅蹙起了眉头,“这人是自己闯进来的,与贾老板无关。” “既然是自己闯进来的,可有给银子?” 奚梅依靠在床头,柔顺的头发垂下来,披在肩上,额头,眼睛被挡住,看不清眼神。只是觉得异常脆弱。 奚梅捏了捏拳头,道,“与这位公子有何相干?” 东篱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床边,伸手摸到他头发,往上一捋,那带着眼泪地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他柔声道,“自然与我有关系,我同那贾老板说过,任何人不许见你,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哦,那既然没给银子,”东篱笑了笑,脱出口的话有些恶毒,“看来是老相好啊。这位秦公子,该不会就是你被请去秦府上服侍秦老爷的时候,偷偷勾搭上的?” 奚梅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瞬间惨白,失去了往日里平静的神色,浑身发抖,嘴唇也被咬得泛白。 秋小风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看得出来东篱恶语伤人,奚梅沦落此地,必然也不是心甘情愿,他如此步步紧逼,着实欺人太甚。常言道,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咳咳,何必如此?何况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话说得这么狠有什么意思? 于是秋小风从后扑过去,成功的捂住了东篱美人的嘴,对着奚梅道,“别听他胡说,那个、那个你才不是这样的人呢!”说罢,秋小风还伸手狠狠拍了拍奚梅柔弱的肩膀,道,“我相信你!” 奚梅沉默了半响,忽然笑了起来,十分可怖,秋小风从来没见着他笑过,那惨然的笑意,让人十分的不舒服,阴森森的,渗人。 “秋少侠,你真是高看了我,我就是这样的人。这位秦公子便是我勾搭上的,那秦老板送我回来,并不是为了让我治病,只是怕我挑拨他父子俩的关系,才不得不将我送走。那护卫,也不是秦老板请的,是秦公子安排的。” 躺在地上半天没人理的秦奇书哀怨的呻、吟了一声,众人才想来他来。 秋小风默默的看了看奚梅,又默默地看了看鼻青脸肿的秦奇书,不知所措。 东篱把他的手拉下来,温柔的将秋小风拉过来抱在怀里,道,“秋大哥,你看,还是我最爱你。” 秋小风感动得热泪盈眶,“小篱,我也爱你。” 然后秋小风就被一把推开,听见东篱道,“所以秋大哥,你现在外边去呆会儿。”接着门哗啦一声关上,秋小风差点被门夹了鼻子。 秋小风气鼓鼓地,极不甘心,于是整个身体贴在墙上,想要偷听。只是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又故意压低,秋小风听不见,急得抓耳挠腮。 东篱一记手刀敲晕了躺在地上的秦奇书。 ### 秋小风只什么也没听见,就见门一开,东篱就走了出来,秋小风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番,道,“你、你关着门,不是在做什么坏事吧?” “没有。” “衣服解开我看看!” “现在?” “是啊是啊。”秋小风擦了擦口水,道。 “那好吧。”于是美人开始扯腰带。 秋小风突然觉得有那里不对,瞧见四周聚集贪婪目光越来越多,连忙制止了东篱当众解衣的行为,凶道,“不许脱!” 委屈,“不是你让我脱的。” “呸呸呸,我可没说,你、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了?”秋小风神秘兮兮地垫起脚,伸手勾过东篱的脖子,色兮兮道,“回去你脱给我一个人看。” “好。” 于是这两只愉快地手牵着手回客栈了。 当然还有不愉快的人。 其中包括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扇了无数个耳光直至头晕眼花,然后又被一记手刀砍晕,直到半夜才醒来的不知所以的秦公子秦奇书;被点了一整夜穴道无人能解的贾老板贾柒锐;以及等待美人脱衣服可是脱到了一半不脱了的围观群众。 以及从愉快变得不愉快的色心不死的为了看美人脱衣最后却被折腾了一整晚的完全忘记了要问美人他在里面干了什么的秋小风。 以及从愉快变得非常愉快的某美人。 ### 次日。 秋小风从被子里爬起来,又不见了美人的踪影,于是秋小风又心塞了,开始背诗,“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问北窗高卧,东篱自醉,应别有、归来意……” 东篱端着碗走了进来,侧身坐在床头,伸手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眯起眼睛,阴测测地说,“秋大哥,你偷偷说我什么坏话?” “我、我在背诗,没有说你坏话!”秋小风脸蛋微红,忽又理直气壮,“伟大的诗人都把你的名字和各种菊、花联系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在下面啊!为什么我要在下面啊!我不干了!” “你不干,我干,秋大哥,快喝了它。”东篱将勺子温柔的递到了秋小风红润润的唇边。 “又是红糖水,为什么我老是要喝红糖水!”秋小风气愤。 “不好喝?” “好是好喝,可是……” “那就喝吧,又没有坏处。” 于是秋小风豪爽地端起来一整晚红糖水,慢悠悠地开始念,“携浊酒,绕东篱。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说罢,便一饮而尽。 然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呜呜呜~” 东篱伸手在他背后一拍,秋小风咳嗽几声,总算是把那东西咽下去了,就听见东篱冷飕飕地道,“都说了,好好喝红糖水,不要背诗。” 秋小风好不容易把气喘匀净,问道,“那、那是什么?” 东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桂圆啊。” “去籽的?” “没有。” “啊?”秋小风一脸慌张,“那会不会在我肚子里长出一棵桂圆树啊。” “不会。” 秋小风才放下心。 就听见美人蹙着眉头思索,“说不定会怀上孩子。” “我不傻,别骗我。” 东篱温柔地伸手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萌~咩咩咩~ 第10章 满盘输 眼见棋界盛会越来越近,流央城里的人原来越多,东篱一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啥,秋小风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客栈周围游荡,一个好奇就走进了一家棋馆,棋馆里静悄悄的,周围也都是在对弈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棋子不停落下,敲击在木质的棋盘上。 秋小风靠着门走了进去,就在那楼梯下的一处桌子上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年过知天命的年纪,衣着富贵,坐在那张名贵的黄花梨太师椅上,翘着腿,一边端着一杯酒喝,自己与自己下棋,仿佛十分惬意。 自己跟自己下棋,干嘛又跑到棋馆里来? 秋小风心存疑惑,于是就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姑且,秋小风在心里默默叫他老大爷好了。 “这位老大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下棋?” 那人抬头一看,见着是个长得挺水灵俊秀的年轻人,于是就伸手一指对面那张桌子,道,“你坐下。” “您那么客气做什么?”秋小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了揉游荡了一天的腿,又酸又疼。 “下棋。” 秋小风笑着摆了摆手,“这、这下棋我可不会!” 那老大爷上下打量他,怒得一把把酒杯扣在桌子上,震得整个棋盘抖了抖,骂道,“你不会下棋坐下干嘛!给我起来!” 怪我咯。 “下就下,我下!”秋小风斩钉截铁的道。 两人猜先选了先后,秋小风原本不知道什么先后,可是那个老大爷已经把那盒棋子递到了秋小风手上,秋小风拿了黑子。 过了一会儿,秋小风仍然没有动作,那老大爷一掌拍在桌子上,“黑子先行!” “哦、哦。”秋小风被吓得一哆嗦,伸手就拿着一个棋子放到了棋盘正中的位置。 那老大爷暴跳如雷,吼道,“你一个区区小毛头竟然第一手就下了天元!你难道是看不起老夫?” 秋小风被吼得缩到一边,“那那、那我重下。” “落子无悔!你还敢重下!老夫今日就收拾你这个狂妄自大的毛小子!”说罢就一指落在了右下角那边星上。 秋小风歪着头,反正自己也不会下,干脆就他下哪里自己就对应地下吧。 于是秋小风就落在了那右上角的位置,那老爷子不乐意,“好啊,你这小子竟然跟着老夫下模仿棋!” 秋小风欲哭无泪,怎么下都不对,你让我怎么活。 “老夫今日一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罢那人就开始挽袖子,正打算一本正经的干一场的模样。 秋小风一边咬着袖子,一边跟着他下,哪知道对方下一首就靠了天元,秋小风每下一步就自紧一气,简直是在作死,最后变成了废棋。老大爷一摸胡须,冷眼扫过来,怒道,“你竟然让老夫!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秋小风哭哭啼啼,一手抓着棋子,犹豫不决不知道要怎么下才好,抬眼瞅了瞅那凶巴巴的老爷子,心中十分的伤感,心说,为何明明是个挺慈祥的老人家,为什么下棋来这么大火气。 于是秋小风就开始在棋盘周围堆棋圈地。 下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老大爷疑惑的看着他的棋路,道,“你在干嘛?” “堆房子。” “老夫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下法!”说罢伸手把黑子从棋盘上捡起来,放在一边。 “我的房子!你把我的门给收了!” 那老大爷明白过来,气愤的站起身,棋盘洒了一地,拍了拍手,立即便有护卫围了上来,“来人!把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给老夫抓起来!” 这一闹,四周的人皆是往这边围拢过来,秋小风暗道不好,却已经被人抓住了一条手臂,拖着就往楼上走,秋小风伸脚一踢,踢到了对面那人的迎面骨,那人痛的抱着脚一阵乱窜,秋小风又一脚踩了抓着他手臂的人的脚趾头,然后一口咬住了人家的手腕儿,那人吃痛,秋小风得了空闲,撒腿就跑。跑了几步,顿觉后脑上冷风嗖嗖,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秋小风习惯性的闭上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却见着东篱站在他面前,伸手将秋小风圈在怀里,温柔道,“秋大哥,你有没有受伤啊。” 秋小风连忙伸手反搂住美人的腰,蹭,“小篱,那个怪大叔好恐怖!” 东篱伸手把秋小风往门外推,掌心展开,手中正握着一枚玄玉棋子,似笑非笑,“碎玉堂堂主秦天儒。幸会。” “你竟然能一掌接下老夫的玉棋子,报上名来!” 东篱伸手握住棋子,再松手时,那棋子已经变成了粉末散入风中,东篱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再会。秦老板。” 那秦天儒哈哈大笑几声,一掌震碎了桌子,“老夫要留的人,还没有留不住的!” 东篱一手搂住秋小风的肩膀,一边走,转过头,冷眼,“我要走,还没有人能留的。千秋棋赛便要开始了,希望秦老板不要多生事端。” 秋小风侧头看美人,美人神情冷漠,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细长的眼角十分勾魂夺魄,气焰嚣张,无人能极。 秋小风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把美人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转而费力的一手勾搭上了美人的肩,道,“这样才对。” 那秦天儒果然没有再追上来,直到两人走出去老远,气不过似的,才一招出手,将那棋子打在了门框上,门框“咯吱”一声,便碎裂了。 众人默默低下头,不在看这边,继续下棋。 ### 客栈。 “秋大哥,你今日怎有如此雅兴,跑到清风棋馆去找人对弈?” 秋小风默默钻进被窝里,道,“我一个人闲逛,无事可做,就走进去了,”秋小风猛然想起来此人一整天都不见人,顿时火气也噌噌窜起来,道,“你今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和别人私奔了!” 美人伸手理了理秋小风的头发,笑,“我去见奚梅了,昨日不是同你说过?” “你又去见他!”秋小风抓住美人的肩膀猛摇,“你是不是喜欢他!” “秋大哥,我最爱的人是你啊,怎会喜欢他?”美人温温柔柔的解释道,半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秋小风这才开始想到那个人是谁,颤抖道,“那个老大爷就是秦老板?奚、奚梅的、的、的,那、那个——” “嗯。”美人点头。 秋小风捂脸,“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那大爷看起来慈眉善目,人模狗样,竟然,竟然是禽兽啊!” “世事皆是如此,你所见所闻并非皆是真实,”东篱伸手扣在秋小风的手腕上,把脉,“秋大哥,你可得擦亮眼睛,免得被人所骗。” 秋小风扑过去抱住美人,东篱一个不仔细,后脑勺就撞在了墙上,疼得他咬牙切齿,就听见秋小风道,“嘿嘿,我如此智慧怎会被骗!” 美人伸手摸进了秋小风的衣裳里,笑道,“秋大哥,你今日好像格外兴奋?” “住手!” “嗯?” “你还没说你为何要去见奚梅!” 美人一把放开他,曲起一条腿靠在床头,伸手将头发撩开,纤悉修长的手指滑入自己的衣领子,慢条斯理的将领口扯开,露出漂亮的锁骨,白皙的胸膛,一手下滑去解腰带,妩媚眼波流转,一眨不眨的盯着秋小风。 秋小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心说美色当前,还是先做点正事为好,他才懒得管别人呢!于是一把扑了过去,把美人扑到在了身下,搂着美人开始一阵乱摸乱亲,手不安分的正要顺着腰际往下滑,却被美人抓住,反手背在身后,动弹不了半分。然后秋小风被圈住腰,分开腿,拔掉衣裳,脱下亵裤,吻了个遍。秋小风一边哭哭啼啼的呻、吟,一边惨兮兮地道,“你……嗯,你,丧心病狂!”说罢圈住美人的脖颈,在美人脸上亲了一脸的口水。 “秋大哥,你不要太恶心……” “呜呜~” “你不要夹那么、紧啊。” “说好我在上边!” “你不是在上面?” “呜呜……” ### 这几天的人好像更多了,城里被挤得水泄不通,四面八方来观战的人,聚众赌博的人,连带着之后一场白梅花会,流央城繁华空前。 “如今千秋棋赛正开始报名,秋大哥,你不去试试?” 白梅已经开了一些,淡雅香气散入风中,萦绕鼻尖。 “我不会下棋啊?”秋小风耸耸肩,无可奈何,“那个老大爷秦老板差点要杀了我,我可不敢再同人下了!” “若是赢了,不仅可以名扬天下,还能得到一万两白银的奖励。” “哪里报名?” 东篱伸手一指,“那边。” 秋小风飞奔过去,挤入人群之中,然后伸手在报名册山按了指印。 等到秋小风在从人群里出来,莫约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秋小风回过神来,看了看东篱,问,“你怎么不去报名?好歹你还会下棋!” 美人一手掩面,忧伤道,“如此大的场面,我会紧张,况且”他停了下,继续道,“万一魔教的人看见了我,又要抓我回去了。” 秋小风听到此处,飞扑过去抱住美人,“我绝对不会让你被抓回去的!” “秋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 两人回到客栈,东篱给秋小风讲了些围棋基本规则,怎样猜先等等,秋小风不多时便差不多弄清楚了,于是兴致勃勃的拉着东篱开始下棋。 秋小风一脸无趣的道,“这样只下棋也太没意思,我们不如……” “我们不如品茶赏梅,方能不负此情此景?”美人看着窗外飘落的白梅,道。 “我们不如输了的脱一件衣裳怎么样啊?”秋小风色兮兮的接口道。 美人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然后神态自若,“好啊。” 两局之后。 秋小风一子落在小目上,打了个喷嚏,道,“小篱,你把窗户关掉吧。” “嗯?”美人一边品茶赏梅一边答道。 “我冷。” “秋大哥,是你说的输了脱衣裳啊。” “我错了。”秋小风穿着里衣,抱成一团,冷飕飕地说。 “别气馁啊,说不定下次你就能翻盘了,你看此局已成细棋,说不定下次你就赢了呢。”美人开始诱惑道。 “上局你也是这么说的。”秋小风发着抖,冷飕飕地道。 “那这样吧,若是你输了,就不脱衣裳了,要是你赢了我一局,我就脱、光衣裳让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说可好?”美人继续诱导。 秋小风目瞪口呆,擦了擦鼻血,气势汹汹地道,“你可不能反悔!” “自然不反悔了。” “小爷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又一局之后。 秋小风打着喷嚏,发着抖,气势汹汹,“再来!” 又一局之后。 “再来!” 又一局之后。 “秋大哥,你这样不思考是不能胜的。你难道竟然没发现,我每次都用同一种路数对付你?” 秋小风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是诶。” “如今你只需将棋子落在此处,看似是一步死棋,实则,你看,”东篱又捡起两颗棋子摆在棋盘上,道,“只需要两枚棋子,便可杀我大龙,反败为胜。” 秋小风牢记在心,心说这次你还不栽在小爷的手心里,于是道,“明白了,再来一局!” 本局开局的步奏完全一样,秋小风已经记牢了,东篱的路数丝毫也没有变,到了最后关键那几步,秋小风完全依着东篱所说的来,落下最后一子的时候,他咽了一口口水,看向美人漂亮的锁骨,微微敞开的衣领子,手一抖。 “下错地方了,秋大哥。” “啊!不要啊!” 于是接下来,秋小风被反杀得体无完肤。美人一边下杀手,一边漫不经心的在秋小风狼狈逃窜的思考空挡,看向窗外,一人从白梅树下款款走过,白衣白袍白靴。一身玄衣的人跟在后面,一声不响。 东篱弯起唇来笑了笑,道,“笑南朝迭起群雄,不及佳人独步。” “小篱,你在看什么?” 东篱回过神来,一子断了秋小风的活路。 “因棋盘误投一子,直教满盘皆输。” 秋小风沮丧的蹙起了眉头,“大神,求带。” 东篱从桌子下拿出一本书,上面写着《论围棋的布局要领》,“我方才看了看这本书。” “你一直拿着这本书和我下?”秋小风咬牙切齿。 “是啊。” “你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 “嗯?” “你也给我脱光!”秋小风扑过去。 第11章 棋赛 秋小风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比赛到哪儿了,抬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这都几天了,要不是参赛者不能离场,秋小风早就跑了。 “你看,那位就是秦老板,他棋艺精湛,上次便是他赢了,依我看,这次他也是必赢无疑。”旁边那位压低声音说道。 “可不是嘛。” “最后两场了,这场我早就去下了堵,买秦老板赢。” 秋小风捂住耳朵,把脸侧到一边,却见东篱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秋小风,道,“你也去押注,赌沈白梅赢。” 秋小风目瞪口呆的接过银票,想起了一个问题,“小篱,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钱?” 才发现? 解释,“你救我出来之时,我正打算逃出去,因而身上带了不少银票。” “有多少?”秋小风两眼放光。 “不多。”又听见美人若无其事地道,“不过就是千把两的样子。” “我们做朋友吧。”秋小风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东篱的。 东篱伸手拍掉他肩膀上的白梅花瓣,笑,“做什么朋友,自然是做夫妻了。” “我是夫,你是妻?” “只要你高兴便好。” 秋小风喜滋滋地拿着银票,正准备下注,回头,问,“沈白梅是谁?” “一个围棋高手。” “没听说过。” “除了秦天儒,你还听说过谁?” 秋小风抬起手来抓了抓头发,认真想了想,道,“不知道。” 秋小风那一百两银票迟迟不下注,那坐庄的人急了,道,“你下不下,不下就给老子走远点!” 那人干痩干痩,贼眉鼠眼,一脸猴精,气势却不饶人。 “谁说我不下注!我买沈白梅赢!”说罢气势汹汹的一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众人哈哈大笑,道,“什么沈白梅听都没听过,一个无名小卒,怎会有秦老板这么高明?” 什么?没听过? 秋小风连忙要把钱捡起来,众人却道,“买定离手,你莫非是要反悔?” 秋小风看着围拢过来的人,悻悻收了手,朝东篱奔过去,“小篱,我们亏惨了。” “别怕,反正就是一百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美人连安慰他都懒得了,懒散的地又往座位边走。 “败家子!”秋小风愤愤不平。 秋小风望着那台上,只见那秦老板已经在台上坐定,端着一壶茶,慢悠悠地喝着,无视台下观众期待的目光。 那位传说中的沈白梅却依旧没有出现。 秋小风不耐烦的等了片刻,却见一人走了上去。 秋小风擦了擦眼睛,那人白衣白袍白靴,肩膀用黑线绣着梅花,那人从身量上看,是个男子,却用白纱遮住脸,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他慢条斯理地走上了台,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同台上那人估计在寒暄。 底下的人看呆了,有人道,“那沈白梅果真人如其名。” “我看他倒是有几分眼熟,不知在哪儿见过?”一人蹙着眉头,喃喃道。 “人家蒙着面,你能眼熟个啥?” 秋小风伸手指着那件衣裳,抖抖抖,过了一会儿,拉住东篱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个人是奚梅?” “就是他。” “啊?”秋小风不可置信,那岂不是,岂不是? “那他为何用化名?” “这是真名。” 秋小风有些担心,问道,“他不是身染重疾,怎么?” “装的。” 秋小风问一句,东篱便答一句,恍若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秦天儒自然也看出他来,嗤道,“你不过就是在老夫手底下学了两天围棋,现在也敢出来耀武扬威?” “秦老板说笑了,我并未见过您。” 那声音原就是奚梅的声音,没有一点改变,若说不是同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天儒伸手,台上监督的人就立刻把茶杯送了下去。秦天儒眯起眼睛,笑道,“不认识?看来是老爷我鞭子抽得轻了,你还有本事不记得?” 沈白梅攥紧了左手手心,看不清神色,他的声音依旧平缓清澈,道,“秦老板记错了,那可不是我呢。” 秦天儒坐正了身体,道,“反正你那身子老爷我玩儿过也就算了,你却不该去动我儿子,”秦天儒打量他,道,“哼!那逆子果然不听话,才让你活到今天!” 沈白梅神色未变,然后讪讪笑了起来,“秦老板,如今台下的人都看着呢,还是先开始下棋为好?您说呢?” “老夫就看你又有什么手段!” 两人猜了先后,秦天儒持黑,沈白梅持白子。 秋小风只知道他俩在台上说了很大一段话,可是由于距离太远,也没有听得清楚,然后棋局就开始了。 秋小风奇异的发现,沈白梅走的路数,既然和东篱前些日子同他下棋的路数几乎一模一样,没有变动,却偏偏杀得秦天儒片甲不留。 秦天儒自称棋界高手,如今反而丢了面子,下不了台,因而下手乱了方寸,更加急功近利,得不偿失。台下一片哗然,吵闹起来。 “什么!秦天儒要输?” “那可怎么得了!我的银票!” 秦天儒一子猛地落在棋盘上,道,“谁教你的!” “秦老板说笑了,这棋自然是我思索出来的。”沈白梅不慌不忙,在秦天儒那要死不活的大龙上落下一子,“秦老板,承让。” 秦天儒不可置信地看着棋盘,还没等人来数子,就一把推翻了棋盘,道,“你是谁派来的?说!” 棋子落在地上,有些砸到了台下观众的身上,犯了众怒,“秦天儒,我早看不惯你的品行!你难道连棋赛规则也不懂吗?” “输了棋也就罢了,竟然如此品行恶劣!简直是我棋界耻辱!” “就是,你下台去!” “这局是沈公子赢了!” ### 裁判虽说是有碍秦天儒的面子,不好下结论,又碍于众怒,只得哆哆嗦嗦道,“这局是沈白梅赢了。” 秦天儒恼怒之极,伸手就要去扯沈白梅的面纱,却被躲了过去,压低声音道,“秦老板如今斯文扫地,还不找个地方躲起来?” 秦天儒拂袖而去,心中却道我以后再收拾你! “下一场,沈白梅对秋小风。” ### “秋小风是谁?没听说过?” “难道今天胜的都是些无名小卒?” “啧啧,有些人可亏大了。” “秋小风?这也叫名字?” 秋小风转头,默默道,“你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名字难听?” 那人愣了半响,道,“对、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女人挤了过来,对那个人喊道,“张二狗子,回家吃饭了!” “张二狗子?好名字。” 秋小风搓了搓手,又道,“比秋小风好听多了。” 东篱目光亲切,伸手轻轻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道,“要加油,秋大哥。我买了你赢,一千两。” “你这么信任我,我好感动。”秋小风朝着他挥了挥手,心中默默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 “秋少侠,别来无恙。” “奚、奚梅?” “落子吧。” 秋小风就差给跪下了,道,“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啊!小篱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我赢,会赔死的!”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5节 “秋少侠不必太过谦虚,我看秋少侠未必会输。” 秋小风盯着奚梅眼睛,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阴谋里,他浑身冷汗直冒,又想起那染血的白梅,他盯着奚梅肩膀上那朵盛开的梅花,背脊发凉。 “你怎么了?秋少侠?” “无、无事。”秋小风回过神来。 毫无意外,秋小风赢了,任谁下了同一种路数的棋那个几天,都会赢的,那每一步每一子都像是送上门来的,秋小风清楚的记得他下一步会怎样走,因而,对方看似无可破解的棋局,就被秋小风轻松的找到了死穴。 “秋少侠果然更胜一筹,佩服。” 此局根本不用数子,胜负明显。 秋小风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儿,小声道,“你是不是也看过《论围棋的布局要领》这本书?” “并无。”奚梅一头雾水,将他的手扯下去。 “那、那你和小篱是不是窜通好了让我赢,然后平分那一千两白银?”秋小风恍然大悟,脑子终于转了起来。 “若说是我俩作假,又何必拉上你?方才我就已经赢了。还是说,秋少侠觉得我棋艺不精?” 等到秋小风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远处略微显得消瘦的身子在风中前行,落了一身的白梅花瓣。 秋小风看呆了,“美人啊。” “本局胜出者,秋小风。” 秋小风回过神来,眼见方才没有走的那个张二狗子一脸震惊的望着他,膜拜之意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东篱仿佛是料定了这结局,没有太大表情,倒是冷眼看着走到了远处的奚梅,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秋小风露出一个微笑。 秋小风被这一笑勾得神魂颠倒,连走路都是飘飘然的,就听见有人出来宣布,“本届千秋棋赛得胜者是秋小风。” 然后那人就魂不守舍的下了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秋小风听见他喃喃念道,“我的白银,我的银票,赔得好惨……” 秋小风站在台上傻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台下的人一哄而散,连影子也看不见了,都哭爹喊娘,“亏大了!” 秋小风默默无语,总算在台上找到了一个活人,拉着他道,“我的白银万两找谁兑现?” 那人甩开他,袖子一缕,“就是那个秦老板呗,是他办的,你找他要!” 秋小风打了个寒颤,道,“我看还是算了。” 东篱慢悠悠地走上来,从怀里拿出一万两白银,道,“赚了九千两。” “难道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秋小风默默道,看着那一叠银票。 “嗯?” “小篱,我们终于有钱了!原来你和奚梅串通起来就是为了在赌场上赚银子啊!嗯,要不要分给他?”秋小风欣喜若狂,一跳就从东篱手中把银票夺过来。 “把‘们’字去掉。” “难道你要把银票全给我,老夫老妻干嘛这么客气。”秋小风说着说着就把银票收入怀中,不好意思地道。 “是你终于有钱了,我一直都很有钱。” 秋小风,“……” ### 且说秋小风赚了银子,那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被有人来抢可怎么办?秋小风警惕的望向四周,道,“小篱,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东篱拉着他的手走在道上,问,“好不容易赶上白梅花会,你不想去?” “想。”秋小风哪有不想凑的热闹,只是害怕银子被抢,因此十分小心谨慎。 “那等明日,我们去吧?” 秋小风有些犹豫,“可是钱怎么办?” “挖个坑埋起来?”东篱一本正经的道。 “这样不太好吧?”秋小风摸着薄薄的银票,道。 “嗯?” “银票是纸,容易被打湿,我看还是先兑成银子再挖个坑埋起来,你看如何?” 经过秋小风谨慎的考虑,他还是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最好还要在地上立一个牌子,上面要写着“此地无银一万两”等字样方能安心。 东篱及时的拉住他,从他怀里把银票拿过来,“放在我这里最安全了,秋大哥。” “也好。你再让我摸摸。”秋小风恋恋不舍的道。 “那你摸吧。” 秋小风伸手就去摸东篱袖子里的银票,顺便还揩油。 回过神来,就见周围已经排起了队,有个大叔一脸猥∑琐地盯着东篱美人,笑道,“我也要摸。” 秋小风恨恨的一脚踢过去,把那个大叔踢飞老远,道,“这是我老婆,只准我摸!”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这样小气自私。”那老爷爷摸了摸胡须,拄着拐棍,默默地从秋小风背后走过。 秋小风磨牙,“一把老骨头了,竟然如此好色!”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远处传来苍老虚弱的声音。 秋小风拉着东篱就跑了老远,直到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客栈里,道,“小篱,你要不要也买个面纱带上,免得有人见色起意?” “不必麻烦了。” 秋小风咬牙切齿,“一点也不麻烦!” 第12章 坏人 “若不是你给的棋谱,我也赢不了。”奚梅恢复了病态,懒洋洋的依靠在床头。 一人坐在床边,衣冠楚楚,锦衣玉袍,面容算不上格外俊朗,却也算是五官端正,加上那一身富丽堂皇的打扮,自然也应当是不少少女闺阁中的心仪对象。 “我爹痴迷于棋,因而见不得别人比他好,我把棋谱偷来,也是想让你赢他,算做是出一口恶气吧。”秦奇书不会武功,自然也看不出来奚梅会不会武功,只是他知道此人在秦府的那段时日可谓是受尽折磨,身上还留存着伤疤。 那日秦奇书从他房外路过,一时兴起便走了进去,想看看那老爷子被着他偷偷摸摸养了什么美人在房间里,哪知道一进去,才见着他如此狼狈模样。 他浑身都是血,身上伤痕累累,又有许多难以启齿的痕迹,秦奇书自然当他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此刻也不过是自找罪受,于是便出言调侃,“你这模样是好,但依旧在这里讨不到好处!老爷子向来喜欢折磨人,都是你自找的!” 那人神色平静,眼神冷漠,只是侧过头轻轻咳了几声,脸色惨白。 秦奇书平日里虽说是游手好闲,但也没有坏到家,因而有些好奇,这人好像不是他平常遇见的那些。 那日老爷子从扫业山庄回来,便带上了这么个美人,那晚上秦奇书都站在门外听见了那渗人的呻、吟声,他听得也头皮发麻。 后来通过些打听,才知道是老爷子和扫业山庄的庄主左道是忘年交,上次老爷子去时,扫业山庄就派人去将轻浅南馆的头牌给请来,然后顺水人情就送给了老爷子,说是什么,若是不喜欢了就给直接送回南馆,要是喜欢了就留下。 秦奇书也不知道那老子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几日之后,这人身上的伤都没断过,秦奇书从未听见他同其他人说话,因而以为他竟然是个哑巴,于是便时不时地要去同他说话。 秦奇书关了门,又叫小跟班在门口守着,自己向着床边走了进去,取笑道,“哟,我还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耐打的。”他原本想说更粗俗的字,话到了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那人还是不理他,他有点生气,弯腰伸手扣住他的下巴,道,“你会不会说话!要说话就说!” 那人脱出口的声音,带着一丝脆弱疲惫,“秦公子,咳咳、咳,你也不必装了,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告诉老爷。” 秦奇书勃然大怒,“我看得上你!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是干净的!脏死了!别染些病给我!” 那人微微愣了一下,讪讪笑了出来,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说,“也是。秦少爷还是请回吧。” 秦奇书很生气,伸手揪住他的头发,骂道,“你别给本少爷拿乔!” 奚梅的表情又变得很冷漠,露出了茫然无知的眼神,再也不多说一句话。自那以后,秦奇书就忍不住来看他,终于到了一天,他再也无法忍耐,将他扑到在了床上。 那时候,奚梅不过是茫然的表情,然后道,“秦少爷不怕我脏了?” 当时秦奇书恶狠狠的说了句,“脏也是美人。” 奚梅的表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剥了他的衣裳,他只觉得他的身子十分柔韧,修长的双腿,环到了他的腰上,秦奇书看着他的眼睛,喘息着,一遍一遍,仿佛想要将他的身体刺穿,揉碎。 奚梅什么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说,就这么沉默着,只是偶尔被作弄得有些狠了,才细微的吐出一些不成字的音节来。 那古怪的,又令人沉迷的人。 然后,这种事就经常发生了,他越来越不懂奚梅,他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偶尔听他说起他喜欢下棋,于是便瞒着老爷子偷偷拿了藏书楼里珍藏的棋谱给他,当日奚梅的表情稍微变化了一下,只是轻轻弯了唇角,然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表情。 于是自那以后,秦奇书便经常拿一些棋谱给他,如同着了迷一样,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人人骂他昏君,他却忽然间有点明白了。 那老爷子多精明的人,很快就发现秦奇书古古怪怪有问题,得知之后勃然大怒,非要杀了奚梅不可。 秦奇书有些心慌,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他越在意,老爷子就越是要杀了他,有一次他若是晚到一步,奚梅就已经死了。 “他毕竟也是扫业山庄送的人,若是就这么死了,怕是不好。”秦奇书说道。 “逆子!我还不懂你的心思!那毕竟只是个侍宠,哪有什么留的留不得的!”老爷子打翻了茶杯,茶水泼了一地。 “直接杀了不好,还是偷偷下点□□吧,就说是染了重疾,到时候将他送回南馆,也赖不到我秦府头上,如何?” “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秦奇书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道,“自然。” 最后老爷子同意了,秦奇书派人将他送回去,却并没有下什么□□,只是叫他装病,等过些时日,老爷子便想不起他来了,那这事情也就就此皆过。 他忽然很舍不得。 “你就没有话要说?” 奚梅转身上了马车,一句话也没说。 秦奇书手中的折扇展开又折好,折好又展开,最终气不过,一把将扇子掷在地上,扇骨撞在石头上,碎成了两半,骂道,“贱人!” ### “你不要再来了。”奚梅百无聊赖,翻看着棋谱。 秦奇书奇得笑出声来,“这儿又不是你开的,本少爷给了银子,为何又不能来?” “你若是执意不听劝告,也休怪我没提醒。” 秦奇书觉得他话里有话,虽说一早就有些怀疑,但却没有细想,“你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良言相劝而已。” ### 白梅花会。 到了正月,白梅开得繁盛,秋小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道,“小篱,你说,奚梅的暗器是白梅枝,要是没有白梅枝,他该怎么办呢?” 东篱停下来,道,“此处不开别处开,一年四季也不会凋谢。” “那真麻烦。” 东篱默默的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花瓣,感叹道,“无形装 逼,最为致命。” 秋小风歪着头,问,“那你现在在干嘛?” 东篱转过头来,温温柔柔地道,“秋大哥,我是有感而发,不要误解。” 秋小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东篱,美人果然听话的带上了面纱,不过——秋小风转头,“为什么跟着你的人有增无减啊?” “带面纱的通常有三种人。” “哪三种?” “长得丑的,长得美的,被追杀的。” “所以?” “秋大哥,你觉得我像哪种?” 秋小风看着美人的身形,衣着,已经各种伤春悲秋的气质,显然,“长得美的。” “不,像被追杀的。” 那人拦在大门口,道,“身份不明者,不许入内!” 秋小风默默低下头,然后伸手把东篱的面纱给摘下来,把他往前一推,“快,迷晕这个守门的。” “他是个男的。” “难道你还能迷晕女人?”秋小风抱胸站在一边,心说只有自己这种阳刚之气的男子才会有女人喜欢。 “哇,那边那个是谁,好美啊。”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浅粉色罗裙,手里拿着手绢,惊叫道。 “我就喜欢美男,妖孽啊。”另一个她的同伴挽着那妹子的手,一手提着裙摆激动的跳脚。 视线转到了秋小风,“咦,那小包子是谁,也挺可爱的。” “好想摸一摸啊。” 旁边站着无奈地俩丫鬟,一边递手绢给自己小姐,一边道,“擦擦口水。” “你这丫头使坏,哪里有口水!” “回头让你去厨房和烧柴的丫头换一下,让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小姐,我错了。” ### 于是在东篱成功迷晕了,不,一记手刀砍晕了门口的那个守卫之后,拉着秋小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秋小风回头看了一眼不停抽搐地守门人,道,“对不住啊。” 东篱拉着秋小风慢悠悠地走,秋小风一时兴起,伸手便折了一支白梅枝递给了东篱,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东篱没有接过,反而伸手指了指树下那牌子,上面写着,“若有摘折者,罚款十两。” 秋小风转手正要扔掉,就听见一人大喊道,“罚款!拿钱!” 秋小风正手足无措间,就见东篱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一把拍在那人手上,对着秋小风道,“你再去折九十九枝。” 秋小风,“这样不太好吧?” 那人殷勤地道,“好好,您要折就去折吧,要不要包装?我们有专业人士为您服务,您看?” 秋小风后退一步,“算、算了。” 然后秋小风又去折了九十九枝,心说,不能浪费啊。 至于秋小风是怎样得知奚梅其实会武功,是因为那一日秋小风傻兮兮的问出来,东篱告诉他,他把脉并不是为了给奚梅看病,而是从脉象上可以看出这个人会不会武功,奚梅脉搏缓慢,已于常人,虽然有意控制做出病脉的脉象,却不能时刻刻意控制及时,因而被东篱看出来。 况且一个生病的人,在他的房间里,怎么可能闻不到中药味儿,因此必然是装病。 秋小风惊呆了,心说怎么到处都是高手。 ### 秋小风抱着一捆白梅来到了请浅南馆,找到奚梅,兴高采烈地道,“奚梅,我给你送暗器了!” 奚梅放下书,“暗器?” 秋小风故作熟络地道,“怕什么,你会武功,小篱都告诉我了。” “多谢。”奚梅让他放在桌子上。 “你为什么还呆在南馆里呢?”秋小风不解。 “无可奉告。” 秋小风问不出了所以然,只好闷闷不乐地走出门去。 ### 等到秋小风与东篱走后,秦奇书才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道,“你会武功?” “嗯。”奚梅点了点头。 这平静的神色,惹得秦奇书十分不快,走过去,抓住奚梅的衣领子,道,“你既然会武功,那你为何——” 奚梅倏地冷下神色,“用不着你插手。” “你、你难道真是,”秦奇书后退一步,有些难以置信,“你难道真是扫业山庄的细作?” 奚梅冷漠地理了理衣领子,道,“既然知道,你就走吧。” “那你到秦府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秦家的事!”秦奇书后怕的道,他竟然助纣为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原本是想要找一本棋谱的,那书叫《九泉弈谱》,我没有找到。我那模样你也见到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动作。你找给我的那些书也都是一般的棋谱而已,没什么大的用处。”奚梅毫不在意地解释,也没有再隐瞒。 “那你参加千秋棋赛是为何?该不会只是为了扫老爷子的面子?”秦奇书攥紧了拳头。 “是为了引出拥有真正棋谱的人。如此盛会若是那人真就棋艺高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人就是那个叫什么秋小风的?”秦奇书不可置信地道。 “不是。” 秦奇书想不明白,只觉得此人浑身都是一个骗局,笑道,“你以为你这话能骗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冷漠的语调,让人心生厌恶,这张薄唇里怎么能说出这样的伤人之语,秦奇书按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在他苍白的唇上咬了一下,“我怎会与你无关,你难道忘记我是怎样将你压在、身下,怎样吻过你的身子,怎会与你无关?” 奚梅漫不经心的道,“这世上与我做过那事情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什么。” 秦奇书气不过,指甲深刻的陷入了皮肉里,他手一扬,一巴掌扇在了奚梅那漂亮的脸上,奚梅不闪不躲,挨了他这一掌,侧头吐出一口血来,哂笑几声,道,“你这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秦奇书不在看他,只当是自己瞎了狗眼,竟然瞧上这样的人,拂袖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奚梅伸手擦掉唇角的血迹,轻轻咳了两声,盯着那开着的门看了一会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拿起了书,他看着看着,指甲不小心在书页上划了一个洞。 ### “这位大爷赏我两口饭吃吧!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秋小风走在街上被人一把抱住了脚,秋小风停住,转头,见着是个乞丐,那人衣衫褴褛,赤∑裸着双脚,跪在地上,秋小风仔细看他时,却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那乞丐估计也是见一个就抱一个人的大腿,也没来的及看这人是谁,看见是秋小风,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撒腿就要跑,只是他的脚似乎被人打断了,不利索,也跑不快,轻轻松松就被秋小风抓住。 “你干嘛要跑,我有那么可怕?” 那人低头,过了一会儿,留着眼泪鼻涕骂,“你杀了我全家,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秋小风疑惑极了,自己什么时候杀过人? 东篱跟着走了过来,瞧见这人,道,“赵财茂?” 秋小风这才认出来,此人便是曲水山庄的少爷赵财茂,头一天在南馆里调戏了东篱,第二天曲水山庄就被夷为平地,惨遭灭门,他认为是自己的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是他干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东篱干的,他俩整日在一起,定然是曲水山庄得罪了什么仇家。 “虽然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我秋小风可没这个本事。” “你不是扫业山庄的少爷?怎么没本事!” 于是秋小风再次解释了一下扫叶山庄和扫业山庄的区别。 秋小风一伸手,东篱就拿了一张银票给他,秋小风递给他,“你拿去吧,做点生意,别再沿街乞讨了。” 那人将银票抢过来收好,“谁要施舍!” 秋小风心里还在为那一千两银票肉痛,一听此言,立即欢喜道,“那还给我!” 赵财茂没想到此人脸皮绝厚,拿着银票就跑了。 秋小风耸了耸肩。 ### 夜色朦胧,秋小风已经睡着了,东篱起身披了一件衣裳,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屋外。 檐角下站着一个人,一身玄衣,见着他出来,立即单膝跪在地上,道,“素刃参见教主。” 东篱靠在墙上,道,“曲水山庄是谁做的?” “是尾宿带人做的。” “赵财茂胆大包天,竟然敢戏弄本座,怎么,你们以为他不该死?”东篱眯起眼睛打量他,冷笑。 一听此言,素刃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僵硬万分,手微微发着抖,“此人自然应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答得好。”东篱弯下腰,温柔的抚了抚素刃的头发,道,“尾宿办事不利,让他去水牢关几个月,至于赵财茂,就交给你去办吧。曲水山庄的人,本座一个也不想再见到,明白?” “素刃明白。” “千秋棋赛上有个抱着大刀的青年人,穿着一身青衣,束袖,左手腕上有个蛇样子的刺青,找到他,九泉弈谱在他手上。” “是。” 第13章 杀问 到了晚上,秋小风迷迷糊糊睡不着,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谈话声,心里也没在意,伸手摸了摸被子,发现没人,东篱不见了! 秋小风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往四周望了望,瞧不见人,正要下床穿鞋子,却觉得衣柜边上又一个人站在那里,黑漆漆的,秋小风不是太敢确定,他走过去两步,却见那人忽然抽出一柄长剑,锃亮亮地朝他砍过来,秋小风一惊,连忙侧身避过,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长剑挥剑来挡,秋小风除却人太傻以外,剑术还不赖,于是同那个人斗了几十招,虽说自己没有讨到便宜,也没让那人得到什么好处。东篱听见屋内打斗,早就料到,他故意将秋小风推向风口浪尖,如今,碎玉堂必然会派人来刺杀秋小风。他隔着窗户望过去,也不相帮。 他看了许久,发觉秋小风的武功虽说不精,但其中有些招式却十分灵活,退一步则海阔天空,左可避飞来之刃,右可躲无妄之拳,进一步百尺竿头,上可击其面门,中可断其臂膀,下可乱其章法。 看来此人的确和扫业山庄联系紧密。 东篱差不多了解了个大概,却见着他一不留神,秋小风竟然被刺客刺伤了手臂,一条血线映红了那长剑,秋小风龇牙咧嘴的叫了一声,“疼死啦!能不能轻点!”心里有些害怕他家美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心急万分,剑招上也再无保留,几招“唰唰唰”下来,秋小风拉回一剑,剑尖一挑,一剑斩了那刺客的右手腕儿! 秋小风乘胜追击,几招过后便一剑放在了那刺客的项上! 秋小风有些迟疑,因而并没有下杀手,那刺客瞅准时机,侧身避过,一剑朝着秋小风刺去,却觉得那杀手愣了一愣,动作停了下来,身子歪了歪,倒在地上。 秋小风惊魂未定,若非如此,自己恐怕被一剑穿心!东篱站在对面,笑意盈盈,十分亲切可亲,秋小风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他手上空空,什么兵器也没拿。 东篱向着秋小风走了几步,将秋小风拉入怀中,伸手圈着他的腰,道,“你看,你不杀别人,别人也是会杀你的,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已经死了。” 秋小风觉得他的话过于冷漠残酷,不太明白,道,“那也没必要杀了他,只要将他制服就可以了。” “制服之后?” “自然是放了他。”秋小风理所当然地道。 东篱伸手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没有在多说话。秋小风便以为他是认同了,于是又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道,“你一个美人,何必这样舞刀弄枪,以后我保护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东篱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听起来没什么意思,便道,“秋大哥真是个好人。” 秋小风这才想起来问,“你去哪儿了?” 美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见着月色正浓,一时兴起便出去走走。” 秋小风见着他单薄的衣裳,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的手臂,道,“冷死你!叫你不多穿点衣裳!” “不冷。” “手都冷僵了,谁说不冷!” “好冷啊。”东篱改了口。 于是秋小风殷勤地说,“那正好,咱俩一同进被子里去暖和暖和。” 东篱从怀里摸出一瓶粉末,揭开盖子,一股幽香传出,他抖了一些粉末在那尸体身上,过了不出一会儿,就听见了“滋滋滋”地声音,须臾,那尸体便消失无踪,连血迹也没有剩下。 秋小风眼睁睁地见着如此画面,心里还有些不能承受,“这……这是什么?” “化尸粉。” “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秋小风两个齿冠打架。 东篱伸手就将他推入床铺,道,“来,秋大哥,你让我暖和暖和。” 秋小风的脑袋瓜里也放不下更多的东西,于是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道,“来嘛来嘛。” ### “这客栈里不能多呆了,我们还是要另找住处。” “以后还会有刺客来?”秋小风挠了挠头,歪头,问。 “自然了,那些刺客……” “那些刺客都是魔教派来的?”秋小风恍然大悟,抓着东篱的肩膀摇晃,“难不成那个万恶的魔头出关了!那怎么得了!他一定会抓你回去的!” 东篱被摇得头晕眼花,随手拿起一个桌子上剩下的包子塞进他嘴里,道,“你吃个包子冷静一下。” 秋小风默默拿住包子,嚼了两口,“冷的。那我们怎么办啊?” “魔教的人也不是无孔不入,我们只要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就行。”东篱若有所思,一本正经地道。 “你说得有道理,把水递给我一下。”秋小风塞完了最后一口包子。 东篱顺手到了一杯水给他,秋小风轻轻喝了一口,把包子哽了下去。东篱伸手轻轻拍他的后背,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去你家,你看如何?” “好啊好啊。”秋小风很开心,心说到时候一定要非常自豪的告诉他哥,他终于取到老婆了,而且他老婆还是一个美人!秋小风想着想着,差点口水就流出来了,抱着东篱蹭啊蹭。 ### 第二日,秋小风依旧在城中转悠,谁知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转眼之间,已经有数十个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周围的围观群众一哄而散,跑得连影子也没有了。 “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当街行凶,就不怕武林盟主派人灭了你们吗!” 秋小风义正言辞,可谓豪气干云,那群黑衣人便趁着他喊话的空挡攻了过来,秋小风连忙拿剑,避开一步,挑开直冲过来的剑锋,东篱就这么看着,竟然一点也不帮忙,秋小风应付得十分困难,问道,“小篱,你干嘛不动?” 东篱轻轻伸手抓住秋小风的袖子,喏喏道,“秋大哥,你难道不能保护我吗?” 秋小风一听此言,心头猛颤,“你放心,我能摆平!” 于是秋小风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一剑横扫天下,愣是杀出一条血路,拉着东篱就跑。东篱被他紧紧握住手心,竟然觉得那手心十分温暖,温暖得他根本不想放手。秋小风出了一身汗,伸手隔开飞来的剑刃。 东篱不出手,自然是怕这其中有人看出他的身份来,先前走的都是荒野小道,自然可以随便糊弄一番,这繁华之地可就不行了,若是遇见个有眼色的人…… 不过,倒是可以用用轻功。秋小风被反过来牵住就往前跑,脚上运力,伸手一根银针飞出刺中了其中一人眉心,那人应声倒地。 不过多时,两人为了甩掉刺客,一脚随便踢开了一家店铺打算藏进去,秋小风进去就把门关上,靠着门喘粗气。仔细打量着门内的装潢,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到了那家棋馆! 四周下棋的人少了许多,却依旧不少,众人转过头来,望向两人,手中的事情都停下了。 秋小风愣了半响,拉着东篱小声道,“这这……这不是那个秦老板的地盘?” 东篱自然知晓,却拉着秋小风就跑上了楼,木质的楼梯被踩的“噔噔噔”响。刚上了楼就有人出来拦着,东篱伸手一指点了几人的死穴,不过一瞬,就拉着秋小风闪身进了门内。 门中,那位秦老板正在喝茶,听见有人进来,手中的茶碗一抖,道,“那些个废物,竟然没拦住你们。” 秋小风躲着,一边压低声音道,“秦老板,别出声,外面有人追杀我们……” 秦天儒大笑了几声,道,“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也是你命不好,把九泉弈谱交出来!” 秋小风一头雾水,“啥?” 秦天儒面露狰狞,“啪啪”几颗玉棋子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秋小风连忙侧身躲过,秦天儒挥手从椅子扶手处抽出一柄长剑,一剑向秋小风刺去,秋小风没料到此人要动手,闪躲不及,被一招刺中了肩膀,连忙抽出剑来挡。秋小风挡过一剑之后,就就地一滚,一手撑住地面,一剑上挑,秦天儒被他削了膝盖,恼怒万分,秋小风旋即站起身来,大骂道,“死糟老头,死老色鬼!竟然偷袭!” 秦天儒被这一骂,顿时气急攻心,一剑挨着秋小风刺过去,秋小风闪躲得颇为费力,秦天儒见着旁边东篱一点也没有动作,摸不准他的底细,因而一剑刺过去,好让他回应两招,也好过如此深不可测的立在一边,让他心中发慌。 东篱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只是偏了一下头,跃进一步,扣住他手腕儿一拧,一掌打到了秦天儒胸口,秦天儒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咳出一口血来,“咳咳——你——”东篱笑了笑,从袖子里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段白梅枝,弹指射出。 秦天儒被一掌击中,只觉得经脉麻痹,手脚都不能活动,话也说不出来,这一掌有毒!只觉得心口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段白梅枝没入胸口,白梅吸了血,染成嫣红,竟然十分俏丽,秦天儒站不住,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断断续续地道,“魔、魔教教主……竟然、竟……” 秋小风木愣地看着东篱,只见此人眸中笑意未褪,手还保持着白梅枝飞出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却转过头来,伸手轻轻擦拭着秋小风手上的血迹,道,“这个色老头竟然敢弄伤你,他死了最好了。” 秋小风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有些害怕,他将手缩回来,道,“小篱,你怎么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东篱眨巴眨巴眼睛,笑意盈盈地望向他,道,“秋大哥,你受伤了,等找到住处,我就帮你包扎一下。” “那、那好吧。”秋小风有些迟疑地说道。 “他、他就这么死了?”秋小风指着秦天儒说道。 “秋大哥,你想想看,他胁迫奚梅在先,伤了你在后,如此毫无品行之人,难道不该杀?”东篱解释了理由,伸手将秋小风圈在怀中,低头在他耳朵根子上咬了一下,轻声道,“难道不该杀?” 这种人罪大恶极,是该杀了。这种念头在秋小风的脑子里一晃而过,可是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甩了甩脑子,想不明白了。不想了! “小篱,他方才说了啥?” “嗯?” “你难道是……”秋小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东篱冷下脸色,伸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绕了几圈,等他说下去。 “你难道是魔教教主的男宠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秋小风夸张地大叫一声,惆怅的盯着东篱。 东篱放松了神色,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在那嫣红的唇角上亲了一下,“傻瓜。” 秋小风不明白,只是反唇相讥,“你才是傻瓜!” 东篱推开了窗户,外面白梅落下,纷纷扬扬,道,“正门不能走了,唯有跳窗。” 秋小风往下一望,只见下面是一个池子,池子边上种着些白梅,有些犹豫,“打湿衣裳好冷啊。” 东篱伸手不由分说的搂住秋小风的腰,一脚将窗户踢得七零八落,纵身跃下。秋小风紧紧抓住东篱的袖子,眼睛望着天上,漫天的火烧云,他此生从未见过。没有掉进水中,只见东篱只是脚尖轻轻点过水面,便带着秋小风掠过湖水,落到了对岸。秋小风惊奇的望着东篱,心说这轻功自己真是望尘莫及。 两人飞快没入白梅从中,消失不见。 ###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奚梅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些晕眩。 秦奇书拿着一只血染的白梅站在他跟前,指着他道,“你竟然下此毒手!你如此心狠手辣,我还当你与他人不同!” 奚梅有些不解,“谁死了?” 秦奇书冷笑,“你做的好事!你却不承认?你怨恨老爷子便杀了他!你为何不将我一同杀了!” “秦天儒死了?” 奚梅放下书,想了想,只是一瞬,就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此人行事手段果然狠戾无比,如此不声不响的杀了碎玉堂堂主,却可笑得嫁祸到他头上。 “不是我杀的。我可没那个本事。” “扫业山庄的细作,武功自然也了得!我原本不想揭穿你,只是你……”秦奇书的表情有些好笑,他有些沮丧,又很愤怒,“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人!”他手中的红梅枝上还染着他爹的血,手微微发着抖,“那……那毕竟也是我爹。” 奚梅看着他,忽然心中想明白了什么,既然他要栽赃嫁祸,自己这黑锅是不背不行了,奚梅慢慢从床上下来,双脚踩进鞋子里,站直身子,伸手轻轻抚上了秦奇书了脸,我可不能让你死啊。 秦奇书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就是我杀的,怎样?” 见他承认,秦奇书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他痛苦的掐住奚梅的肩膀,道,“你、你为什么……” “不过就是庄主吩咐而已。” “你——”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6节 第14章 小白 秋小风挽着东篱的手,眼前每一处景物都是一样的,一丛一丛雪白花瓣,飘落下来,“怎么看多了,反而厌烦了。”秋小风摸了摸头,有些感慨。 东篱故作忧伤的折下一支白梅,黯然神伤,“这么说秋大哥有朝一日也要看厌我了?” 秋小风慌慌张张地朝着美人扑过去,道,“你怎么这么说啊,你这么美,我怎么看也看不厌!” 东篱甚感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庆幸道,“那岂不是说,还好我长得能入得了你的眼?” 秋小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你要是长丑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是这样啊。”东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那我可得仔细自己的脸了。” 气氛一下子冷淡了下来,秋小风牵住东篱的手,走了几步,又道,“你为何要用白梅杀人?” “顺手。” “我觉得你好像用银针挺顺手的?”秋小风道。 “现在觉得不顺手了。” 秋小风有些疑惑,只见东篱虽说依旧带着笑意,却有些不同,他目光盯着那盛开着的梅枝,伸手漫不经心的捏了一朵花在手中。 两人往林中不知走了多久,秋小风走得有些疲乏了,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青石上,问,“我们往哪儿去啊?” “在往前走几步,就到郊外了。” 秋小风有些惊奇,问,“你怎么知道?” 东篱也半蹲下来,叹息似的低下头,休息了一会儿,“我找人打听的,走吧。若是再去城中,免不了被人找到。” 秋小风跟着站起来,伸手拽住东篱的袖子,过了一会儿有些兴致勃勃地道,“等到回我家,我哥铁定有办法让魔教的人知难而退。” “你哥?” 秋小风说道这里有些得意地道,“我哥虽然是瞎子,但是却武功了得,而且熟悉医理,江湖上有许多人找他治病。” 东篱没听说过这个人,仅有的几个神医里,也没听说过谁是瞎子,因而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哥是怎么瞎的?” 秋小风听他问道此处,到颇为伤感,愤恨的将手中的白梅枝折断成几节,道,“他说他识人不清,因而自插双眼,从此以后再不用眼看人!”秋小风有些奇怪的道,“那个笨蛋!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以后没有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秋小风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到,“他先前眼睛瞎了,走路老是把桌子板凳撞倒,后来他倒是习惯了,又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影响走路,我总是骂他傻,他却说眼不见为净,也挺好的,我就奇了怪了,他明明也才二十多岁,有什么想不开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撇下他只身闯荡江湖?” “那又有什么,”秋小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道,“反正宋雨仙会照看他的,再说了,我哥机敏得很,就算是眼睛看不见,也照样没人能奈何他。对了,宋雨仙这人是我邻居,咱俩的住处就隔了一个林子,他从小就跟我一块儿玩儿,以前我哥不在的时候,咱俩就一起到山上去抓野味儿,”秋小风啧啧嘴,一副念想模样,又偷笑道,“他原本想要同我一同出来闯荡江湖,结果被我撇下,肯定气得跳脚了!” 秋小风说道此处,手舞足蹈,兴致勃勃,若非东篱拉他一把,此人早就跌在地上了。 “你闯荡江湖便罢,怎么要往魔教闯,你难道不怕?”东篱挽着他的手,些许奇异的问道。 “为什么要怕?” 这话问得奇怪,这江湖上哪个不知道魔教杀人不眨眼,特别是那个“凶残可怕”的魔头,落在他手里,只有死无全尸的下场。于是东篱眯起眼睛,笑道,“那你以为你有本事杀了魔教教主了?” 秋小风理所当然地道,“杀不杀得了试试才知道嘛,说不定他也不是个坏人呢。” “嗯?” 就见秋小风叉腰,义愤填膺地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肯定是个坏人!要不然也不会将你抓去当他的男宠了!一看此人就是嚣张跋扈,阴险狡诈,自私自利至极!” 东篱听他语调抑扬顿挫,表情精彩斑斓,忍俊不禁,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说得也对,凡事总要亲眼见着为好,听别人说的自然信不得,等改日若是遇见了他,我指给你看,你再想想他是好是坏,如何?” 秋小风点点头,又道,“他肯定丑死了,一定没我帅气,是吧?” “是啊,还是秋大哥最阳刚帅气了。” 秋小风便觉得自己被夸奖了,心中满满都是喜悦,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 乌白知道他要坏事,有些焦急,劝道,“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还是跟我回去为好!” “庄主没有发话,我怎敢擅自回去?况且那九泉弈谱还没有找到,无功而返岂不成了笑话?”奚梅慢条斯理地道,伸手将挡住眼睛的几缕头发拉倒耳后,继续无动于衷。 乌白冷笑了几声,道,“我难道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留在这里,不过就是想再见他而已!”乌白将剑猛地跺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你多虑了。我可没那心思。”奚梅慢吞吞地道。 乌白手中紧紧握住剑柄,骨节泛白,却见着门外人影婆娑,知道是刺客到了,正要拉着奚梅就往外走,却见杀手破窗进来,房间显得格外拥挤,十多个黑衣人蒙着面,伸手就向两人刺来。 乌白顺手挡了一剑,要他走,一边又道,“你还等什么!这些刺客便是他派来的!他是要你的命!” 奚梅听到这句话,眸光忽而涣散了,愣了一会儿,终于有所行动,一脚踢起落在地上的白梅枝,一人被刺中眉心,倒在地上,那白梅迅速被染红,迸发出夺目的光彩。奚梅随手从花瓶里取了两支白梅,屈指一弹,例无虚发,招招刺中死穴,每一朵都被染成血色。奚梅有些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杀了无数的人,又无数的人死在白梅枝下。乌白见他分心,眼见杀手攻来却毫无反应,于是挥剑帮他挡了一下,拉着他就要往门外走。 谁知刚一推开门,就见一人站在门口,那人掩映在昏暗夜色之中,看不清面容,奚梅一眼便认出来,呼吸一窒。秦奇书方才就站在门口,敛声屏气,看见他出手杀人,十分熟念,毫不手软,恐怕,他也是这样杀了老爷子的。 “扫业山庄,白梅杀手,例无虚发,招招索命,说的是你?” 奚梅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想要辩解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却见他一剑刺来,面无表情。奚梅睁大眼睛,眼前却一黑。 乌白趁他不注意点了奚梅的睡穴,一剑隔开了对方的剑,出手极快,有些怨恨地说,“你们俩父子个个禽兽不如!白梅真是瞎了眼,竟然喜欢你!” 秦奇书武功不好,又被此言惊到,冷不防被乌白挑到了空子,被一脚踢中腹部,蹲在地上,冷汗津津,眼睁睁地见着他俩逃走。 ### 乌白牵了一匹快马,挽着缰绳,一路疾驰。奚梅却醒了,问,“去哪儿?” “自然是回扫业山庄!”乌白极快地答道。 “不、不,我不能回去……咳咳、咳……”奚梅吹了凉风,又心焦力瘁,有些支撑不住,断断续续地道,“庄主,庄主会杀了我的……” “怎会?就算没有棋谱,庄主也必定不会杀你!如今你这般模样,不回扫业山庄又能去何处?”乌白有些气愤他的执迷不悟,“你莫非还想要有什么转机?” “我、我……”奚梅想要把余下的话说出来,却不知如何开口,说他没听庄主的指示,反倒帮了别人?乌白是扫业山庄的人,他自然也不可能站到自己这一方,况且他背信忘义,自然应当有些惩罚了。 他看着路边疾驰而过的枯树,一棵一棵,张牙舞爪的靠拢过来,风在耳边“呜呜”地吹着,吹得人浑身发冷,他虽说被起了个白梅的名字,却最是肮脏不堪。 ### “你还敢回来?” 奚梅叹了一口气,索性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谁要挟你?” “我没猜到他是谁,不过他不能得罪。”奚梅想到他说的一番话,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我就能得罪了?” “得罪你,不过就是死我一个罢了。我为扫业山庄卖命,你又何曾许过我什么好处?”奚梅反唇相讥,却有了些看破人世的意味。 “那好,既然你这么不听话,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送给碎玉堂,挽回点情面。” ### 秋小风在梅树林里走了一天,终于要走出去了,东篱趁手又塞了一个包子到他嘴里,道,“秋大哥,别饿着你,快吃。” 秋小风接过,大嚼特嚼,之后又一本正经地道,“怎么没看见你吃?”然后秋小风没等东篱开口,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惊道,“难不成你竟能单单依靠露水度日?” “被你发现了。” “啊?”秋小风满脸不可置信,手抖啊抖。 “你没发现我给你的包子都被我咬了一口?” 秋小风咳了两声,最后又大度道,“咱老夫老妻了,计较这些做什么啊,你一口我一口才亲热啊。” “别恶心我,秋大哥。”东篱侧开一步,一脸嫌弃。 秋小风飞快的黏上去,可怜兮兮地道,“小篱……” “嗯?” “有水吗,我卡住了。” 东篱顺手将水递给他,秋小风喝完,拍了拍胸膛,舒坦多了。 前面梅树越来越少了,却见前方突然冲出来一个影子,那人朝着秋小风直扑而来,秋小风侧开一步,那人扑了个空,待到看清了,秋小风惊呆,道,“宋雨仙!怎么是你?” 那人听见秋小风的声音,喜得情难自禁,泪流满面,“风风啊,我可算找着你了,我跑死了八匹马,最后只能步行,真是可怜哦。风风,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真的好无趣啊,那天我去找你,就看见你哥,你哥他,他……” “我哥他又把陈婶儿的鸡捉去当导盲鸡了?”秋小风摆摆手,道,“别担心,陈婶儿不会打他的。” “不、不是……”宋雨仙气喘吁吁地道。 “那就是他又把孙铁匠家的铁炉拆了?”秋小风不在意,“反正孙铁匠家又没生意,他拆了铁炉也会补好的。” “啊?不是啊……” “那就是——我哥竟然又去偷窥村口陈寡妇洗澡去了!”秋小风气得叉腰,“他一个瞎子,看别人洗澡干什么啊!又看不见!你说她陈寡妇也真是的,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害的那个李铁匠老是找我哥的麻烦,我哥气不过拆他炉子也是情理之中啊!” “是、是这样的,其实——” “你不用说了,”秋小风摆摆手,“就算我哥赌钱输了银子,被要债的找上门来也不要管他,打死他他才能长记性!”说罢秋小风伸手拉过东篱,道,“看,我都有媳妇了,貌美如花又有钱,再也不用他养了!” 宋雨仙顿了顿,看了看旁边那个紫衣美男,叹息,“你眼睛瞎啊,人家是个男的。” “那又怎样啊?我喜欢,我就喜欢!”秋小风拉着美人的手,亲密无间地靠过去,搂着美人的腰。 “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不要嫉妒,嫉妒也是没有用的。”秋小风一脸咄咄逼人。 “可是你确定你不是被压的?” 秋小风心虚地缩到东篱身后,小声道,“反压那是早晚的事。” 宋雨仙沉默不语,忽而双膝跪在地上,泪,“秋续离啊秋续离,几天不见,你弟都嫁人了——” 东篱沉默不语,十分想知道宋雨仙到底要说的是什么,把秋小风拍开,道,“你说。” 宋雨仙一拍脑袋,用力拍了拍,道,“忘了。” 他歪着脑袋,苦思冥想,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哥被人抓走了!” 秋小风气得跺脚,“你怎么不早说!” “你到怪起我来了,还不都是你的错,是你不让我说!”宋雨仙气道。 这两只叽叽喳喳就像是麻雀,吵起来没完没了。 第15章 传言 “堂主,扫业山庄送来一份大礼。”一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道。 “让他们进来。”秦奇书捏紧了拳头,扫业山庄那些人不过也就是伪君子,表面上和和气气却是狠狠的算计了碎玉堂一把,如今竟然还想着要撑撑面子,挽回点朋友的情分,他倒是要看看,扫业山庄到底有什么本事。 过了不多时,就有人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那箱子上缠着红绸,十分喜庆,棱角上镶着金边,虽说看上去贵重华丽,他却不由得一阵心悸,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镇定下来,问,“不知贵派送的是什么,太过贵重,我碎玉堂可承受不起。” 那领头的一人,伸手拱了拱拳,道,“前日里我扫叶山庄出了叛徒,连累了老庄主丧命,实在是罪过。”那人内疚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道,“左庄主担心少主因此坏了我两方的多年情谊,因而将那叛徒捉来,送给少主,请少主收下。” “你说的是谁?”秦奇书将手背到身后,轻轻舒展了,又捏紧。 那人笑道,“少主打开看看便知,若是无事,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不送。”秦奇书刻板道。 等到那人走后,秦奇书疑心扫业山庄有诈,因此不敢遣退众人,叫人将箱子打开。箱子被钉死了,那些人找来钳子,将之取出,拉开盖子。 盖子打开,那人明显迟疑了一下,又退到一旁,道,“堂主请。” 秦奇书觉得脚有点麻,他向前走了一步,往那箱子中望了一眼,只是一眼,却完全看清楚了。 奚梅蜷缩在箱子里,一身白衣上染着血迹,如同开着的一朵一朵红梅,晕染在衣裳上。秦奇书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却发觉他全身软绵绵的,仿佛没有骨头似的。仔细看时,却发现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手肘和膝盖的关节被敲碎。眼睛被挖去,舌头也被割了。除却鼻尖还有微弱的鼻息,同一个死人无异。 秦奇书深吸一口气,急促的喘息几声,唤道,“奚、奚梅?” 那个人自然没有什么回应,秦奇书轻轻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冰冷,身上的白梅气息被血腥味染了,却显得愈发馥郁芬芳。秦奇书伸手将他搂紧怀中,站起来,步伐有些踉跄,慢慢往房中走去。 亲自用帕子将他的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了,换下了一身血淋淋地衣裳,伸手搂着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人,“你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不是那样狡猾的?” “你不是招招索命,例无虚发的杀手吗?” “你现在这幅样子丑死了,一点也不美,我才看不上你。” “你醒醒啊,你说说话,我知道你是最看不起我了。” “……”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爹?” 秦奇书紧紧捏着他的手,有些怨恨的说。 说道此处,他发觉奚梅的唇角似乎动了动,那诡异的样子,好像是笑了。 秦奇书有些发疯的抱紧了他虚弱的身子,紧紧将他圈在臂弯里,发狠似的吼道,“你为什么要笑——你笑什么!你告诉我啊!你笑什么!” 你一辈子也不能明白。 ### 秋小风捏着宋雨仙的肩膀摇晃,急道,“你倒是快说!我哥是被谁绑走的!” 宋雨仙被他摇得头晕眼花,发型都被摇乱了,“停停停!我说、我说!” 秋小风这才停下来,又见宋雨仙伸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道,“我那日出去找你,却见着你哥被被一只导盲鸡牵着到处走,我正打算过去喊他,可是却见一对身着青衣的人把你哥打伤了,然后捆起来,不知道去了哪儿。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追债的,结果我看那些人各个步伐诡异,轻功了得,鬼魅一般,也知道是某个大门大派,得罪不起。于是我就躲在石头边上没出声,赶来给你报个信。谁知道你东窜西跳,我找不着你,心说你最爱凑热闹,最近就只有流央城里有个千秋棋赛,便来找了来。你、你快去救秋续离……” 宋雨仙说了一长串话,气都喘不匀净了。秋小风见他一身风尘仆仆,衣袖上似乎还破了一个大洞,果然是经过了常人不能忍受的奔波。 秋小风心急得踱步,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我怎么知道是谁抓的人,又去哪儿救啊!” “你详细说说,那些人有什么特征?”东篱见这两只不能成什么气候,肩膀上摆的都是脸,跟脑子没关系。出言提点。 说道此处,宋玉仙猛然想起来,“那些人肩膀上都纹着一个鬼头刺青!” “你是怎么看到别人肩膀的?”秋小风有点不相信。 宋雨仙一捏拳头,在秋小风眼前晃了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有你这么色吗?你哥和那些人打斗的时候,挑破了一个人的衣裳,我才见着的,虽然不能肯定每个人身上都有,但肯定是有的!” 鬼头纹身? “是鬼宗的人。”东篱下了结论。 “鬼宗?”宋雨仙听说书的人说过,那说书的讲得唾沫横飞,宋雨仙记得最牢,惊道,“就是那个和万恶的魔教不想上下的鬼宗?” 秋小风回想起来了,当初那个鬼宗宗主不是还要掳他回去嘛,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他他他、难道是知道我名草有主了,于是便去劫我哥充数——” “风风,你认识?” “是啊是啊,那个啥,鬼宗宗主是叫梦宗?这破名字什么鬼?他娘怎么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念起来不拗口么?”秋小风一说到此人就想到了那森冷月色下的男鬼,手中的团扇上都是血迹,阴阳怪气之极,肯定不好得罪。 “你区分平翘舌了?”东篱默默道。 “啥?” “他叫梦衷,苦衷之衷。” “衷和宗不一样?”秋小风挠了挠头,歪头问道。 宋雨仙一手屈指弹在秋小风的头上,骂,“先生教的你都听了?” “咱鱼息人分什么平翘舌啊。”秋小风嗤道,“鬼宗在哪儿?” “鬼宗自然是在鬼城了。” “鬼城?”秋小风缩了缩脖子,打着哆嗦,“我怕鬼,我不去。” 宋雨仙一拳头打在秋小风脸上,很铁不成钢,骂,“你不去你哥恐怕就直接变成鬼了!” “呜呜呜~”秋小风叫苦不迭。 好在从流央城去鬼城也不远,若是有马车,赶路十天也就到了,于是三人又不得不返回流央城中去牵马,再启程上路。 秋小风这次可是万分小心,前后张望,确定没什么危险,才匆匆花银子去租了一辆车来。 由于秋小风与那美人“如胶似漆”“黏黏糊糊”,孤身一人的宋雨仙十分的忧伤,生怕自己被闪瞎狗眼,于是自发当起了车夫。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秋小风在马车里睡大觉,头靠在东篱的肩膀上,手紧紧抱住东篱的腰,不过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东篱睡意全无,心中思绪万千,梦衷见过他出手,若是猜出他是谁,也是有可能,他不露面最好。可是秋小风与秋续离又是这其中关键,秋小风此人奈何不了梦衷,此去反被扣留居多,到时候再要查些事情,也不方便,他不插手也不成。 鬼宗在江湖上同魔教一样恶名昭著,两边带头的虽然没见过却十分有默契的惺惺相惜起来,平日里虽然称不上友爱,却也互不相犯。若是与鬼宗斗上了,反倒便宜了那些正派的人。 这其中两难抉择,更加不能和鬼宗撕破脸皮,还是要先看看梦衷要做什么为好。 ### 宋雨仙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埋怨,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拉着鞭子,心里道,也不知道秋续离是谁的哥哥。 经过几天舟车劳顿,没遇见什么风险,有时候秋小风竟然也会良心发现,到外面去赶车,只是当宋雨仙同东篱坐在一个马车里面的时候,总是觉得冷飕飕的,此人看起来虽然十分温和,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十分好相处,只是他总觉得心惊肉跳,说了不到两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有点好奇秋小风是怎么把这个美人骗到手的。 “你、你是在哪儿遇见风风的?”宋雨仙搓着手,小心问道。 东篱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此人比秋小风高一点,长相秀气斯文,手中拿着一柄剑,是破剑。嘴皮子薄,一看就是侃天侃地能说个没完没了的人。身上穿着一身束袖长袍,灰蓝色,已经被磨得破了一个大洞,皱巴巴地像是洗过很多次,有些褪色。 “魔教。”东篱轻轻吐出两个字。 宋雨仙正在喝水,闻言一口吐了出来,惊,“啥?” “你俩去魔教做什么?风风从魔教出来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吗?”宋雨仙一边用手擦了擦嘴,一边道。 “你想说什么?”东篱面无表情的问。 宋雨仙理所当然,“就是你俩没有受伤?没有缺胳膊少腿?” 是这个意思。 东篱弯了弯唇角,笑,“这还要多亏了秋大哥,我才能逃出来。” “逃出来?”宋雨仙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你难道是被万恶的魔教教主抓走了?我早就听说魔教教主鱼桓离各种心狠手辣,各种狡猾阴险啊,风风竟然长本事了,能从那里将你救出来?”宋雨仙越想越不可置信,张大嘴巴根本合不拢。 东篱听到这名字,索性想要从他嘴里套出点具体的江湖传言来,遂道,“你知道魔教教主姓鱼名桓离?” “我自然知道了,”宋雨仙笑了出来,道,“我又不是风风那个笨蛋。” “你从哪里得知的?”东篱伸手挽了一缕头发,伸手扯掉一根白发。 “从前听别人说的,说魔教教主鱼桓离自四年前性情大变,然后就一连串的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他,后来又听说武林正派远打算召开武林大会,像是要派一个冤大头去刺杀他,也不知道这个冤大头是谁,这么倒霉……”宋雨仙倒豆子似的,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 东篱拉开门帘,看着那个冤大头。冤大头把马车停下来,将宋雨仙拉出来,“你和我老婆乱七八糟说什么呢!去赶车!” 宋雨仙耸了耸肩,钻出了车门,默默地赶车。 秋小风又黏了上去,继续道,“我就是初出江湖,看见没人站出来,于是就自告奋勇了,然后那个武林盟主也觉得可行,于是我就潜入魔教了,没成想遇见你了,真好啊,小篱。” “他说可行?”东篱再次打量了秋小风,此人心思单纯不说,武功也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是到了魔教,也是个死。 “是啊,盟主还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江湖的重任就落在我一个人的肩上了,想起来还有点小激动呢!”秋小风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 东篱伸手将他拉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也是啊,若不是他,我还见不着你呢,秋大哥。” 说道此处,赶车的宋雨仙转过头来,惊奇,“你居然就是那个冤大头!” “什么冤大头?”秋小风挠了挠脑袋,歪头问。 “你去刺杀魔教教主你见着他了吗?”宋雨仙有些担心。 “没见到,我就见到小篱了。”秋小风摸着东篱的手,感叹自己运气真是好。 宋雨仙盯着东篱那人畜无害的美貌面容,忽而打了个冷颤,默默转头牵住缰绳,他一定是想多了。 ### 两人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鬼城,说是鬼城,却与普通城镇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多了几个卖棺材的铺子,冥钱铺子也是生意兴隆,几人走走停停,便想先在一个客栈里住下,再找其他线索。 客栈的老板收了银子之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到了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否则——” 秋小风拉着东篱的袖子,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问道,“出来了、会、会怎样?” 客栈老板不明所以的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最近死的人也多。” 秋小风郑重的点点头,“明白了。” 宋雨仙倒是不怕,转身就继续上了楼。秋小风有点佩服他的胆量,自己依旧小心拉着东篱的袖子跟着上了楼。 东篱往那房间四周看了看,伸手掀开被子抖了抖灰,道,“很久没人住了。” “说不定来住的都不是人……”秋小风幽幽开口。 东篱拿着拿着被子的手一抖,转头看秋小风,“你这么怕鬼?” “嗯。鬼好吓人。” “你见过?” “没,不过,那是不能打败的。” 东篱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秋小风懵懂地走了过来,就听见东篱说,“鬼不可怕,人才可怕啊。” “人有什么可怕的,又不能吃了我?”秋小风不懂,反问。 东篱知道他想不明白,伸手将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将头枕在他的项窝里。 第16章 鬼门关 到了夜里,果然听见了动静,秋小风伸手死死抓住东篱的手臂,见着外面一个人影子飘过,那不应该算是人影子,人不可能那么走路,那东西走路一跳一跳,像是双腿一起蹦,地面发出一阵一阵闷响。 秋小风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那不会是僵尸吧……” 他连忙想要将东篱摇醒,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东篱就是不睁眼睛,以前也没见他睡得这么死。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秋小风将被子一盖,捂住口鼻,却觉得那脚步声近了,他连大气也不敢出,就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秋小风将被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去,没看见什么人,他颤抖着掀开被子,往前一望,只见一个“人”穿着一身官服,双手僵直的伸在半空中,牙齿龇出,一身的恶臭。 秋小风愣了,不动,那东西也不动。 听说僵尸看不见人,只能要生气流动判断方位,秋小风伸手死死捂住口鼻,过了一会儿,那僵尸果然调转方向往桌子那边走去。他翻了两人的包裹,拿了银票,又一蹦一跳的走了。 秋小风觉得不对劲儿。 眼见那僵尸快要跳出房门,东篱忽然半坐起身,弹指射出银针,只是一瞬,那僵尸就倒在地上,了无声息。 东篱慢条斯理的起身,走过去,伸腿踢了那僵尸两脚,道,“你既然爱装鬼,我就让你真做鬼。” 秋小风连忙跑下床,仔细盯着那人看了看,越发觉得他脸上的血迹灰败像是装的,于是去取了一碗茶水浇在那人身上,仔细看时,脸上的东西果然都清洗干净了,秋小风碰了碰他尖锐的牙齿,伸手就给取了下来,这人果然是装的! 秋小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僵尸。 “你看,人心比鬼可怕,鬼怪报仇都是论因果,只有人才会趋利。准是这家的掌柜贪图钱财,因而扮鬼来偷钱。” 东篱说完,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秋小风认得这个瓶子,里面不就是那可怕的化尸水,秋小风一把将那个瓶子夺过来,道,“他死便死了,好歹也留个全尸啊!” 东篱也不去管秋小风,只是有自顾自的往回走到而来床边,掀开被子就躺下了,过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秋小风不知道该拿那尸体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此人死在他的房中,只怕会被牵扯到官司,若是被仇家找上门来,也是不好的。 难道只有将这尸体销毁了,才是最好的? 秋小风看着手中的白瓷瓶出神,往东篱看去,闷声闷气的道,“你早就知道别无办法,所以才故意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的?” 东篱不说话,不回他,秋小风不相信他是睡着了,越发置气道,“我偏不把他化了。” 说罢秋小风便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把尸体从房间里拖了出去,东篱转头,借着朦胧的夜色打量秋小风,他蹙着眉头,一脸稚气未脱,只管凭着自己心中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正义而一意孤行。东篱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止也止不住,竟然用手猛拍床板,他笑得蜷缩起来,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秋小风灰头土脸的将那沉重的尸体撩在了院子里,心说这人既然是客栈的人,那可定有人认出他来,如果能让亲友见上最后一面,也是好的。然后秋小风找了个地方,将那装着化尸水的瓶子也一并扔了。 ### 第二日一大早,宋雨仙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隔壁的门,秋小风肿着两个黑眼圈来开门,宋雨仙伸出一根手指,“你昨晚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怪事?” 秋小风点点头,然后又果断的摇头,“什么怪事也没有啊。” 宋雨仙伸手挠了挠头,怪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 秋小风急忙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 “我昨日睡到半夜,听见你这屋子里有响动,我以为你在梦游,就没有管你,可是,”宋雨仙嗅了嗅屋子,道,“你这屋子里怎么有血腥气?” “有吗?”秋小风往四周望了望,眼神闪烁,“没有啊。” “你家美人还没起?”宋雨仙往屋子里望了望,只见床上微微有个隆起的人形,问。 “没。昨日睡得有点晚。”秋小风解释。 宋雨仙一瞬间明白了,伸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你还要加油啊。” “什么?” 宋雨仙摇了摇头,默默地迈着小步子走开了。 见他走了,秋小风慢吞吞地关上了门,走进去,将东篱的被子一掀,伸手逮住美人的手腕儿,恼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东篱从床上坐起来,伸手随意将头发往后一撩,转头看秋小风,微笑道,“秋大哥,我怎么敢生你的气呢,你若是变了心意,不愿意同我成亲,那可怎么办啊?” 秋小风将他又恢复了常态,便以为他不在生气了,于是又扑过去黏在东篱身上,道,“小篱……” 等到两人从楼上下来,宋雨仙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了,吃得那是血腥恐怖,眼见两人下来,便道,“老板,添两个碗!” 那老板神色正常,毫无异色,屋子里死了人,他也没什么表情,老板堆满笑容的又叫人添了两个碗,盛了饭。东篱只是吃了两口,就没吃了,秋小风毫无防备之心,几大碗饭下肚,还啧啧称赞好吃,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里弃尸那件事。凡事做过就忘,每日没心没肺,漠不关心,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无情。 “我们去哪儿找鬼宗的人?”宋雨仙问,这话自然是问的东篱,理都不理秋小风。 “鬼宗的人很好找,凡鬼都在暗处,既然有暗,必然日光刺眼。” “不懂。”秋小风摇头。 宋雨仙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几个棺材铺子都开了张,按理说就算这是鬼城,棺材铺子的生意也不该这么好,因而这些人,定然也不全都是来买棺材的,那些卖冥纸的,摊子前都堆了一个火盆,往里面时常丢了一些钱,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冥钱纸张很好,多半是为了传递什么消息。 宋雨仙闯进一家棺材铺子,一脚踩在棺材上,“你们把秋续离带去哪儿了!” 那老板伸手挥了挥袖子,“去去,什么疯子,也敢来我棺材铺撒野!” 宋玉仙有点着急了,伸手提着那老板的衣领子,“你还敢不说!”说罢伸手去扯那老板的衣裳。 那老板一脸娇羞的道,“你这么心急做什么,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宋雨仙差点吐出来,伸手正要去将他衣裳垮下,谁知那人忽然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柄长剑,向宋雨仙砍去,宋玉仙没能躲得过去,被划伤了肩膀,他一咬牙,手中破剑猛力往那个老板刺去,老板一脚踩住棺材,正要运功飞出去,却被东篱一根银针钉住。东篱走过去,屈指成爪扣在那人的咽喉处,冷道,“带我们去鬼宗。” 那老板狠狠看了几人一眼,要使暗器也不成,忽然大笑几声,竟然咬舌自尽了! 东篱手一丢,随手将他丢在一边,转身就走了出去。 秋小风看着那尸体,又死了一个人了。 东篱手底下的人命,到底有多少? 宋雨仙跟着东篱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却见东篱直接到了对面那个卖冥纸的铺子里,“你们鬼宗玩儿的把戏,我能不知?带我去见梦衷!” 那人估摸着此人是不好惹的,伸手一把冥钱往天上一扔,惨白的纸钱漫天飞舞,那人哀叫道,“鬼宗鬼门鬼莫拦,纸钱纸衣纸黄泉,阎王开路休挡道,来去自如火难烧!” 东篱听他说完,冷笑,“跟上。” 宋雨仙和秋小风连忙跟着那个人走,那人边走边念,一边往空中撒纸钱,秋小风觉得不太吉利,宋雨仙盯着那人,心中不祥。 那人走到荒郊野外,伸手从一片黄土地上用手刨出了一口棺材,他手上被磨出了血迹,又拍了拍手,道,“此去阴间,莫再停留,走!” 等了半天,那人转头,问,“你们怎么不走?” 秋小风一脸呆滞的望着他,宋雨仙把铁剑抽出又收起,收起又抽出,东篱伸手看着自己的指甲,问,“你在念什么?” 那人讪讪笑了,解释,“是咱宗主教的,说是为了体现咱鬼宗的神秘以及高大上。” “怎么进去?” “走棺材进去。”那人伸手指了指那口棺材,他将棺材推开,棺材里是空的,下面有条地道。 “你走前面。” 那人笑了笑,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你们是客人,先请。” “你是主人,客随主便。还是你请。”东篱饶有兴趣地同他打马虎,伸手摊开,对着那暗道。 宋雨仙不耐烦,抓着那人就往那棺材里一塞,跟着就跳了下去。秋小风紧随其后,东篱次之。 宋雨仙将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冷汗直冒,不敢出声。四周点着些火把,并没有熄灭,说明不是死路,只是未免太过阴暗潮湿,四周都是些腐臭的气味。秋小风觉得有东西垫脚,退一步一看,只见自己脚下是一个手骨,秋小风打了个哆嗦,朝东篱靠近。 东篱一边走,一边在墙上留下记号,若是此人敢乱带路,准饶不了他。没走几步,就又出现了一个分岔路,那人一概想左拐去,倒是不难记。走了莫约一炷香的功夫,那人就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又伸手往上敲了敲,将头顶的石头移开,总算是见到了日光,那人首先走了出去。 那人出去之后,想要将门重新合上,却被东篱一根银针飞出,刺中眉心。宋雨仙走出去,见着这里是一个村落,村里的人都很古怪,大白天的不耕作,反倒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 见着那口棺材里出来的人,三五个围拢过来,道,“这次又有新鲜人吃了。” 一个小孩儿指指点点,指着秋小风,“这个哥哥水灵灵,肯定很好吃。” 秋小风被吓懵了,却好死不死伸出一根手指去逗那小孩儿,那小孩儿留着口水,张嘴就要去咬,却被宋雨仙一脚踢翻在地上,那小孩揉着眼睛,呜呜的哭起来,样子又委屈又可怜。 “这些都是鬼宗的人。”东篱握紧袖中白绫,伸手拉住秋小风的手臂,两人往入村的路走。 四周的人森冷冷的注视着他们,一个女人疯疯癫癫的跑出来,伸手指了指秋小风,笑道,“哈,鬼接亲,鬼接亲,接亲啦,冲喜了,哈哈——” 秋小风浑身冷飕飕地往东篱身上靠,“这、这是哪儿啊。这这些人都是是鬼?” 宋雨仙警惕的望向四周,见着有个老者从屋子里往外望,神情古怪,宋雨仙起疑,走过去,一脚踹翻了门板,将剑架在那老者的脖子上,“你们宗主呢!” 那老者神态镇定,伸手将剑慢慢推下去,道,“几位若是想要见宗主,可得通报。” “那你快通报啊!”秋小风插嘴。 那老者掐着嗓子叫了几声,一只鹰隼停在了他的手上,老者朝着那鹰隼比了几个手势,那鹰隼十分通人性,展翅飞走了。 “宗主便在那湖边阁楼中,你们上去便可。”老者说完,勉强睁着浑浊的双眼去挑亮了灯芯,昏暗的房间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这个村子里只有一条路,湖不难找,于是湖边的阁楼也不难找。 阁楼仿佛是支在湖面上,摇摇欲坠,梯子上也都是灰尘,好似很久都没有人来住过了,秋小风怀疑,这地方真是梦衷那男鬼住的?也太艰苦了点。 远远的竟然听见了他哥的咆哮声。 秋小风伸手捂住一只耳朵,仔细辨别,只听见他哥吵,“都给你说了要治好她只能去找天山雪莲王,你特么到底听没听老子讲!” 然后就是其中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这天山雪莲王委实难寻,小生请先生多想办法,否则,小生可是要罚你的。” “我特么倒了八辈子霉啊八辈子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他哥估计又气急败坏的乱摔东西了,秋小风感到整个阁楼都在摇晃。 宋雨仙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伙混得挺好的,害的自己瞎担心。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7节 第17章 狡计 秋小风跟着上了楼,看清了屋子里的场景,只见他哥秋续离,一身的白袍子已经皱巴巴地了,眼睛上蒙着黑布条,这是他怕自己吓着人家,故意蒙住眼睛。他往秋小风这边一望,明明知道他看不见,秋小风却顿时有一种被抓住把柄的错觉,只听见他哥喊道,“小风风,你怎么来了?” 秋小风连忙朝着他哥扑过去,边哭边道,“哥啊,小风好想你啊。” 他哥喜了一会儿,又将秋小风推开,道,“这里可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来干嘛?” “我来救你出去啊!” 秋续离,“……” 只听见一个斯斯文文地声音插嘴,“上次一别,小生心知与你情深缘浅,只是没成想你竟能找到这里来,实乃天公作美,不如今晚小生便差人准备婚房,你与我——” 秋小风打断他,道,“你想都不要想!我此生只愿同小篱在一起!我和他已经私定终身了!” 梦衷一眼扫过去,才见着了当初那个碍事的人,手中的团扇轻轻摇了摇,轻笑道,“原来这位兄台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小生让你一次,自然不能饶恕你第二次。” 东篱一身紫衣纤尘不染,鄙夷的看了看四周的灰尘,装模作样的掩住唇角笑了笑,“那我也说过,坏我姻缘者,罪不可恕。” 宋雨仙见着这两只都是美人,而且说起话来也是含针带刺,过不了一会儿就剑拔弩张起来,隐隐有干一架的趋势,于是悄声在秋小风耳边说,“你不觉得你家美人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秋小风反问。 “他这模样,倒像、像是魔教教主——” 秋小风打断他,“你也知道?” “啊,难道他竟然真的是?”宋雨仙惊得目瞪口呆。 秋小风有些忧伤的道,“你可不要说出去,这毕竟也是不太好的事,我怕以后有人知道了要对我家小篱投以鄙夷,本来我家小篱每个月都有二十几天心情不好,这下心情可能就更不好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宋雨仙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不怕他?” 秋小风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怕?我家小篱这么温柔。” “温柔?可是江湖传言都说他心狠手辣,很不好对付啊。”宋雨仙心有余悸地说。 秋小风有些吃惊,“难道江湖也有人知道他?” “是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你难道都没听说过?” 秋小风摇摇头。 “小风风,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秋续离伸手左手搂着宋雨仙,右手搂着秋小风,“说给我听听。” 宋雨仙偷偷摸摸的说,“你家小风已经嫁人了,瞧,就是嫁的那边那位,也不知道是他命好还是命不好。” 秋小风一手拍在宋雨仙头上,骂,“什么嫁人了,我们说好了,拜堂的时候他穿新娘服,我是新郎官,我才是相公!” 宋雨仙惊奇地道,“当真?” “那是自然!”秋小风自豪的说。 秋续离听到此处,有些生气,伸手竟然给了秋小风一巴掌,“我同你怎么说的,你只能同女人在一起,你就不能听话?” 秋小风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知道他哥在发什么疯,眼见他气得浑身发抖,心知自己是真的惹怒了他,他哥自从三年前浪迹江湖回来之后,就变得十分古怪,虽说平日里笑盈盈的玩儿心又重,很好说话,只是时不时说到一些问题,他就变得十分激动,来不来一巴掌就扇过来,秋小风差点被他打聋,委委屈屈地道,“你这么不讲理!我又不喜欢女人,为什么非要同女人成亲!” “你——”他哥手微微发抖,“你是要气死我!” 秋续离管教起他弟,那是毫不心软,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宋雨仙连忙把秋续离拉住,“冷静、冷静。” 秋小风愤愤不平,一气之下,就将在旁边同梦衷一起看热闹的东篱一把拉过来,气势汹汹的亲了上去,东篱被他咬得嘴唇发疼,却见秋小风又火速丢下他,对着他哥道,“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同他在一起。” 秋续离从小同秋小风在一起,他做什么事情,他都猜得到,过了一会儿,忽然平静了下来,轻声道,“你喜欢他,你可知道他是否喜欢你?” “他自然也喜欢我。”秋小风信誓旦旦地道。 秋续离摇了摇头,苦笑,“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东篱冷冷盯着他,此人虽说眼睛看不见了,脑子却是清醒得很。秋续离若不是毁了眼睛,只怕也是个美男子,他身材颀长,行走之间身正脚稳,有时做出些不正经的动作,却像是故意为之。 他就是故意要做出这种样子的。 此人恐怕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只为了掩人耳目罢。 “秋大夫不必担心,我与秋大哥情投意合,我们自然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白头偕老。”东篱拉住秋小风的手,亲密无间地道。 “小生已经派人将新房准备好了,今晚就成亲吧。”梦衷插话。 宋雨仙搓了搓手,有些迟疑地道,“这么快,会不会太仓促了。” 梦衷身着一身广袖白袍,腰际大刺刺地用红线绣着几朵桃花,若是到了晚上,只怕还以为是让着的血,他的扇子上也绣着桃花,嫣红一片,他斯斯文文地笑了笑,道,“不过就是冲喜而已,何必这么麻烦。” “冲喜?”秋小风吃了一惊,盯着梦衷,“你要死了?” “兄台说这话可不吉利,是舍妹生了重病,我便想为她找个夫君,冲冲喜,兴许他便能好了呢。秋大夫是神医,若是能治得了舍妹也是喜事一桩,若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也不打紧,正好我找八字先生算了,这世上只有秋少侠和秋大夫能去霉头,到时候成了亲,也是不错的。”梦衷又蹙起眉头,自顾自的而说道,“若是那样也不能治好舍妹,那我这做哥哥的也不能让她独自上路,就让秋大夫陪葬吧。” 秋小风听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抓着东篱的袖子,道,“他、他有你们万恶的魔教教主变态吗?” 东篱谦虚的说,“教主稍逊一筹,自然是他更变态一点。” “今日正巧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开业,新居落成。秋少侠你且去房中休息一会儿,晚上便能成亲了。”梦衷为他着想,“来人,带秋少侠去歇息。” “我不娶。”秋小风不挪步子。 梦衷随意拿着折扇,扇了扇风,斯文之极,道,“秋少侠,到了我鬼宗,可由不得你做主,来人,把秋少侠请出去。” 说罢就有两人过来,要拉秋小风走,秋小风正要挣脱,却见那两人走上来,一人扣住一只手腕,秋小风脉门被扣住,使不出武功,眼泪汪汪地喊,“小篱,救我。” 眼见得秋小风就要被拖走,宋雨仙着急了,“你做什么!”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自然是让他和舍妹成亲了,怎么”梦衷冷下脸色,眼中阴鹜,“你是说舍妹还配不上他?小生父母早亡,只与她相依为命,她不能死,若是她死了,你全都要陪葬。”他手里紧紧握着扇柄,骨节泛白,微微战栗,紧紧咬着下唇,将唇上咬出血来。他绷着脸,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你们都要陪葬。” 夕阳余晖穿过房门印在梦衷身上,他半边脸笼罩着阴影,发丝却如同被染成了金色,刺眼之极,那腰间开着的美艳桃花,仿佛是滴着的血浸湿了一身雪白衣裳。 宋雨仙也有点发怵,鬼宗宗主果真名不虚传。 秋续离深吸了一口气,“不如让我再为令妹诊脉?” “那便有劳秋大夫了。” 秋小风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拖走了,东篱往门外望去,不太在意,既然梦衷说要他成亲,自然也不会伤他分毫。 几人往里间走去,走到帘子外,梦衷不好意思的说,“这毕竟也是舍妹的闺房,男子进去,恐怕污了她的名节,请各位留步。” 东篱有些失望地道,“我学过医术,原本还想看看是否有所帮助,既然如此,还是不打扰了。”东篱抓住他的弱点。 梦衷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渺茫的希望,立刻道,“那也请你进去为舍妹诊病。” 东篱便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个腐臭的气味,只见那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少女骨瘦嶙峋,脸色惨白,嘴唇透着乌青,眼眶深陷下去,头发已经脱落,没剩下几缕,把他的手抓出来一看,却见那手上的指甲也掉了,手都是青肿的。秋续离拉过那手腕儿诊脉,根本就没有脉搏! “能说说令妹是怎么得病的?” 梦衷回忆起来,道,“我们幼时被人追杀,小生带着舍妹躲避,某一天,舍妹突然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了,吃什么吐什么,我、我,”梦衷抱住头,表情有些痛苦,“我去酒楼里偷了吃的给她,她也吃不下去,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原本她还能嚼两口饭,后来,后来就什么也不吃了,她不要我了,她要走了……” 东篱伸手趁着梦衷不注意,伸手去探那少女的鼻息,手上已经感受不到气息了。再加上这屋子里的腐臭。这女子早就死了。 秋续离自然也知道,只是为了拖住他,决不能提到“死”字,只是道,“这世上天山雪莲王包治百病,只要有它当药引子,必定能治好令妹。” 梦衷有些踌躇,蹙着眉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先前有人说它在流央城轻浅南馆奚梅手上,可如今此人也消失无踪,杳无音讯。” “只要、只要派人去雪山上找,总会找到的。”秋续离继续道。 “我派了人去,只是一无所获。我不能离开,我怕我离开,她就走了……”梦衷踉跄着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轻轻触碰着少女的额头,温柔道,“都是哥哥的错,要是当初我不离开,你也不会有事了。” 当初他师父走的时候,东篱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后来一念执着,却被人算计,也没有掉过泪。他不懂自欺欺人是个什么滋味,不切实际的,终究会破碎。 东篱这样想着,高高在上,有些鄙夷地盯着梦衷却不去揭穿。梦衷梦衷,何尝不是活在梦中。 “我知道天山雪莲王在哪儿。”东篱猛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梦衷眼睛一亮,问,“在何处?” “江湖俗语‘鬼中有个鬼阎王,要人三更死,莫敢再停留。人中有个人阎王,抢人二更走,鬼差双泪流’,此人名叫恭正琏,是一位神医,常常奔走于群山之巅,采遍天下神仙草,必然也得到过天山雪莲王。” “只是此人神出鬼没,江湖中人从未见过,又到何处去寻?” 一个人只要有了弱点,即便再是精明,也要时刻受制于人。 只是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后,他宁愿要一个弱点,让自己受制于人,也不要当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东篱脑子里转得飞快,盘算计谋,笑,“得九泉弈谱者得天下,传闻其中也藏着一张能起死回生的良方,不光可以吸引天下医者前来,若宗主得此书,说不定也能救回令妹。” 梦衷忽然冷下脸色,看着此人如艳阳春水般的温和笑容,道,“小生虽说爱妹心切,却也不会被这小小阴谋算计,阁下还是收起这心思,另想办法为妙。” “宗主只要声明九泉弈谱在你手中,虽说会引来豺狼虎豹,自然也会捉到狡猾的狐狸。”东篱说道此处,看向那具干枯的尸体,伸手轻轻将她的手腕放入被子中。 梦衷起了疑心,若说鬼宗和正派斗起来,得利的恐怕只有魔教,他心中已经明了,道,“鬼宗与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教主未免太过自信。” “既然如此,敢问宗主又有何自信救活令妹?”东篱反问。 秋续离发觉自己方才精神恍惚,好似睡了一觉,他悠悠醒来,心中有些迟疑迷惘。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时隔有点久远,但是我还是爬上来了233333 第18章 神医 夜色朦胧,秋小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就是想不到办法离开,这鬼宗里总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树枝的暗影印在窗户上,如同鬼爪子一般,伸进了窗户缝里。门被缩了,秋小风无论怎样都开不开,于是只有蹲在门下无助的踹门。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守卫的谈话声…… “你说这只是清蒸还是红烧?”一个女音低低的道,有些嘶哑。 一个尖锐的童音又传来,“这样看宗主的意思了。” “你把他杀了便罢,告诉宗主干嘛?小心宗主罚你玩忽职守!”那女人又说话了。 秋小风听得上下牙齿直打架,瑟瑟发抖,心中哀怨,“你们这些死没良心的,为何一个也不来救我?” 直到秋小风听见了磨刀的声音。 “吭哧、吭哧……” 秋小风忍无可忍终于踹开了门,只听“咚”的一声,窄小的房门摔在地上,秋小风站在月光下,手中折了一支柳树枝,腰杆笔直。 “祥瑞御兔,家宅平安,恶灵退散!” 那两个人悠悠转过身子,具是裹在一身灰色袍子里,戴着帽子,严严实实。一个手中拿着刀,刀上低着血,锃亮的刀锋闪烁着银辉,嫣红血线顺着刀锋滴到了石磨上。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灭口!” 秋小风咽了口口水,双手护住胸,大骂,“你们别过来,临兵斗者阵列在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老大爷一脚踹分了其中一个灰袍子的人,身姿矫健,无人能及,道,“不就是杀个鸡嘛!别吓坏了咱新姑爷!” 秋小风靠在墙角,默默的盯着石磨上那只被拔了毛的野鸡,身子抖了抖。秋小风怕鬼。十分怕鬼。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秋小风是个意外。说不定自己无意间就惹上了什么的。 秋小风从衣裳内侧摸出一张驱鬼符。 “新姑爷,宗主说了,过两天就让你和咱小姐成亲,你也别急嘛。”老大爷靠在太师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击着扶手,时不时地又偏过头咳了两声。 “谁急了?我才不急呢!”秋小风摆摆手,一不小心就顺着话答了下去。 那老头子乐了,笑道,“还说呢!我看你就是急!” 秋小风拍了拍方才闪躲时蹭在手上的灰,道,“你们家小姐是怎么生的病?” 老头子想到这里,浑浊的双眼有了些水光,又皱了皱眉满是皱纹的眉头,“咱小姐是个好姑娘,当初宗主还小,没有认祖归宗,鬼宗的势力又乱,有人想要杀他们,宗主就带着小姐到处逃亡。现在好了,好了,什么也没了。咱小姐啊,那时候也应该很痛吧,她就这么就这么,宗主也……” 老头子伸手抹了抹眼泪,柳树的纸条垂下来,风一吹,飘飘扬扬的。 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柏手。 否则便聚鬼锁阴。 秋小风被一阵风吹得好冷,想要往外走两步,却又被吓住了,前面黑漆漆的一片,都是柳树林子,走进去还不定出不出得来呢,当初他也是被打晕了带进来的,想逃也不敢。停住,转而回到了房中。烛火被吹得歪歪斜斜,忽明忽暗。 秋小风就这么被扔在了破院子里,也无人理会,便整日同那两个灰袍子人和那老爷子说话。 心中对梦衷那个变态有了七八分了解。 ### 轻浅南馆。 贾柒锐先是发现自己的摇钱树不见了,虽说心里晓得他不是个一般人,但是也不会是什么大仙儿上天下地的遁了吧? 这且不提,管着自己要天山雪莲王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打发一批再来一批,上赶着讨债来了。 他当初只不过是收了些银子,让他说出“奚梅那病,只有天山雪莲王才能治得好”,那也不过就是一说而已,他还当那人脑子里进水,没成想,天下果真没有赔本的买卖。 只见前面一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锦衣蓝袍,器宇轩昂,不苟言笑。只不过这身锦衣上沾着些灰尘,靴子的泥上还掺杂了白梅花瓣,一看就是旅途劳顿。最应该提的,是他拿着的镶金的水沉木箱,是个大夫……吧? 贾柒锐连忙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热情道,“您快请进来,咱们这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只要您看得上的,尽管挑!” 那人环顾了四周,蹙起的眉头,问,“奚梅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贾柒锐伸手一挥手中的团扇,胭脂水粉的味道便顺着风传到了那个男子的鼻尖,男子只是淡淡道,“太浓,影响嗅觉。” “有吗?” “嗯。”那男人轻轻答了一声,又问,“奚梅呢?” “他、他不见了,我也找不着啊!”贾柒锐摆了摆手,懊恼道,又问,“您找他做什么啊?” “天山雪莲王。” 又特么来了一个,这个看起来脑子挺正常的啊。 贾柒锐咬了咬牙,道,“这小的可就不知道呢,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天山雪莲王的!” 那男人又不知道何时捏了一包粉末在手中,道,“别骗我。” 贾柒锐叫苦不迭,警惕的盯着那只手,哀怨道,“真不知道啊,他前不久就不见了,消失了,应该是被带走了吧,他那间屋子,里面的瓶瓶罐罐桌子板凳都被人摔坏了,窗户门也被弄坏了,”他说道此处愤愤不平,“说起来小的也赔了好多银子!当初真不该收留他!” “收留?” “他是小的半路捡的,看着模样挺不错,就留下他了,后来他去了趟扫业山庄,又被转送到了秦府,回来时就病了,城里的大夫都说治不好,我也就由他去了,后来他又失踪了!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贾柒锐说道此处咬牙切齿,跺脚叹气。 那男人不说话了,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个人大喊,“天山雪莲王已寻得,宗主召唤所有族人归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桌子上,一把长剑插在木桌上,双手叉腰,喊道。 一人拽住他的衣袖,把他拽下桌子,低声道,“小声点,你特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咱是鬼宗的,在干什么事?” 方才那人又压低声音,在那人耳边道,“咱宗主叫我喊的,你以为我这么傻……” “找到了?”那人有些迟疑。 南馆里的恩客和小倌具是看向这两只,退开三步。就见方才那个活力美少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自然找到了,咱小姐的病有得治了。” 那人听到此处,伸手抹了两把眼泪,边哭边道,“那可真是苍天开眼了!”等到两人在万众瞩目中离开,走到了偏僻角落里。 “找到了?” “才怪。” 说罢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驼着背,慢悠悠地往前走。 ### 秋续离万分交集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宋雨仙眼睛黏在他身上,跟着转过来转过去,终于忍无可忍,道,“定!” 秋续离转过头,“风风也不知道怎样了……” “饿不死他。”宋雨仙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打了个哈欠。 “掉了节∑操也是不好的。” “你觉得这种东西他有?”宋雨仙反问。宋雨仙心说若是风风和那个魔头两情相悦,那这江湖还有谁敢惹他。 虽然两情相悦的可能性很小。也不知道魔头说话算数不算数。 这是宋雨仙在秋小风被拖走之后,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在这鬼宗里到处都是阵法,前院后院都要有人引路才成,否则很容易走失。且周围的花上都有让人产生幻觉的作用,恐怕会被自己给吓死。 鬼宗鬼宗,诡谲迷踪。 就如同他们进村的那条路,再也不能出村了一样。困兽之斗,自取灭亡。 ### 屋子里烛火通明,仿佛就是等着他来一样。 然后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小生在此恭候神医多时了。”梦衷彬彬有礼的朝着他拱了拱手,道,“神医请坐。” 既来之则安之,恭正琏艺高人胆大,就算到了别人的地盘,也泰然自若,毫无惧意。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就坐下来,将镶金水沉木箱子放在了桌子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子,问,“这世上迫我治病的人多得是,我却从未让人得逞过。我倒是想听听,你又有什么人要死了。” 他这话问得直白,丝毫也不加掩饰。梦衷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笑了笑,道,“她要是死了,你们都要死。” 这屋子里的花瓶里插着些桃花,这个时节本不该有桃花的。它却在青花瓷瓶里嫣红的开着,屋子里都是过于扑鼻的香味。 恭正琏掩住袖子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然后道,“如今天色晚了,我要歇息。” 梦衷斯斯文文地向前走了两步,道,“既然如此,小生便派人安排厢房。” 说罢就有下人走了上来,将恭正琏领走。恭正琏走了一路,看见四周花开万里,柳枝飘摇,似与外面格外不同。 星辉散落。 ### 秋续离伸了个懒腰,从屋子里走出来,估计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意味着他又要去那个尸体妹妹那里去报道了,没了导盲鸡,他只有扶着墙慢慢走才能找到。 “秋续离。” 秋续离以为自己听错了,理也没理,继续默默的向前走。走到了门边,想事情太投入,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要摔倒。 “你的眼睛瞎了。” 那人冷漠的声音又传来了。 秋续离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决定捂住耳朵,装听不见,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你的眼睛为什么瞎了。” 秋续离不说话,却见秋续离屋子旁边那间,一个拿着铁剑的少年跑了出来,连忙扶住他,一边道,“秋续离!你又不等我!” 宋雨仙刚才从门里出来,就见着一个人拦在秋续离面前,那人神色淡然,手指却微微弯了一下。眼神从未离开过秋续离蒙住眼睛的黑布。宋雨仙深刻的以为是秋续离撞到了人,别人以为是碰瓷的,但是也没必要问人家眼见为什么瞎了吧? 宋雨仙正打算拉着秋续离走,结果,却被那人手一挥扯落了黑布。那人愣了一下,眼眶丑陋狰狞,眼睛被生生挖去了。他愣了许久,也不曾回过神来。直到宋雨仙暴跳如雷的将那布条夺过来,吼道,“你懂不懂礼!有病啊!”说罢宋雨仙就拿着布条正打算给重新给秋续离捆上。 “咳咳、你、你把布条捆上去一点。”秋续离揣着粗气,艰难道。 宋雨仙一边盯着那个怪人,一边道,“什么捆上去一点!” “比如说,咳咳,你把它从我脖子上拿开,放到眉毛和鼻子的中间……” 宋雨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用布条勒住了秋续离的脖子,秋续离满脸通红要死不活。宋雨仙跺跺脚,懊恼,谁叫自己长得比他矮! 恭正琏看着他们玩闹,愈发沉下脸色,冷道,“你的眼睛怎么瞎的。” 秋续离冷静下来,笑了笑,又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戳瞎的。” “为什么?”恭正琏攥紧拳头,问。 “都怪我眼瞎,识人不清,这双眼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秋续离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想要继续往前走。 恭正琏伸手拉住他的臂弯,但是又迟疑了,最后,有些不明白又有些困惑的道,“你宁愿毁了眼睛,也不肯给我。” 宋雨仙转头看了看恭正琏,又看了看秋续离,默默的面壁锤墙,笑哭在地上,含泪道,“风风,我明白了,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秋续离伸脚试了试角度,一脚揣在宋雨仙身上,“滚开。” 宋雨仙爬起来,伸手拽住恭正琏的蓝衣锦袍的洁净的宽大衣袖,无力道,“什么叫‘也不肯给我’?” 恭正琏蹙着眉头,竟然真的解释了起来,道,“我毕生追求重瞳目,只有秋续离有,却不肯给我。” 宋雨仙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收敛笑意,道,“你是什么意思。” 恭正琏俊朗不凡,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强硬冷漠,狂放不羁,他抿着唇,默不作声。像是一尊石像。 “是啊,我宁愿挖了眼睛,也不留给你。”秋续离漫不经心的说,却显得有些恶毒。 第19章 秋续离 秋续离师从名门,他那位师父曾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被后世成为三步绝情独世仙人。他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扫业山庄庄主左道,另一个,就是秋续离。秋续离与左道从小便互相看不对眼,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秋续离某日见着飘落的树叶多生感慨,伤春悲秋地道,“落叶有心,树无情。我日后便成立一个落叶山庄,收留普天之下落叶漂泊之人。” 此时左道还是个俊俏少年,稚气未脱,伸手就接住一枚枯叶,碾碎在掌中,闷声闷气地道,“落叶无力,便被摆落。大丈夫应横扫千秋大业,我扫业山庄,必定能为武林之首!便是皇家贵胄又何足俱!” 秋续离伸手就一掌打过去,“你这木头脑袋!不要命啦!” 左道往边上一闪,秋续离正巧撞树上,就听见左道阴测测冷飕飕地道,“谁是木头脑袋还不一定呢!” 秋续离被撞了个两眼昏花,脑袋疼了好几天,从此两人便见一次,打一次,即便不打也要嘴炮炮轰几句。 又过了几年,两人出师,各奔东西,便再也没有见过。 ### 秋续离首先买了一个院子,挂上了“扫叶山庄”的牌子,而后便又听到左道比他买了更大的院子,扫业山庄的名字更响,秋续离嗤之以鼻。 秋续离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叫秋小风。 因为信秋的人很少,于是秋续离便肯定的认为,秋小风必定是他弟,因而便以兄长自居,把秋小风管束起来。秋小风打心里把秋续离当做哥哥,总是很听话。秋续离教会了秋小风的武功,秋小风便有些心痒痒的想要出去闯荡。秋续离为了慎重起见,某日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小风风,外面的天地太黑暗,太凶残,哥哥出去帮你侦查侦查,你要乖乖等哥哥回来啊。” 秋续离一去杳无音讯,秋小风那时候还很乖,便一直傻傻的呆在屋子里,一等就等了三年。 三年之后,秋续离回来了。 他稀里哗啦的找秋小风哭了半天,哭得两眼红肿,鼻涕眼泪一抹一大把,秋小风安慰的一手拍在他哥的肩膀上,将之推开,伸手拿过帕子郑重其事的擦了擦秋续离的鼻涕,道,“哥,今天的衣裳还是你洗吧。” 秋续离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哭。 次日。 秋小风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秋续离双眼染满殷红血迹,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郑重万分地告诉他,“人心难测,别妄信他人。” 秋小风盯着他衣襟上的血,有些发怵,怔怔后退了一步,轻轻道,“哥,你真的自插双眼了?” 秋续离弯起唇来笑了笑,向秋小风奔过去,伸手做了一个猥∑琐的动作,一边调笑道,“小风风,过来让哥哥捏一把。” 秋小风往边上一闪,秋续离却没像从前那样敏捷的闪开,却是一脚踩空了梯子,要不是秋小风往前扶了他一把,秋续离一准要摔个狗吃屎。 秋续离的脸色木了一下,又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唉哟哟,忘了眼睛没了,小风风以后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 秋小风一脸嫌弃,伸手把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拿开,道,“哥哥,你再生气,也不能不要眼睛啊。” 秋续离笑嘻嘻地道,“看多了,反而厌烦。” 秋小风眼中酸涩无比,却也哭不出来,心里空荡荡的,笑道,“哥你人太傻,自插双眼干嘛!以后我见着那个坏蛋,一定插了他的双眼!” 然后,秋续离就开始了一会儿研究导盲鸡,一会儿和铁匠吵嘴,一会去偷看寡妇洗澡,一会儿又去和村花调情的美腻生活。 ### “原来二位认识,难不成秋大夫的医术便是恭神医教的?”梦衷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手中一把桃花扇,卖弄风骚。 秋续离听到这里,欣喜的拍了拍手掌,道,“就是就是,既然神医来了,那就没我的事了,小的这就告辞这就告辞。” 梦衷看他马上就要开溜,愈发敲出了几分猫腻,道,“小生开个玩笑,秋大夫未免太过妄自菲薄,秋大夫有些新奇想法,却是常人所不能及,二位联手定能救活舍妹。” 你说的新奇想法,是指吃烟灰,烧符水? 秋续离苦了脸色,一边往一旁缩,一旁道,“我学的都是皮毛医术,不及恭神医的万分之一,宗主未免太瞧得上我。” 梦衷不以为然,却听见恭正琏一本正经又冷冰冰地道,“你学医那时日,的确十分用心。” 秋续离被如此这般肯定的夸奖,心中已经叫苦不迭,然后就被鬼宗的人一人一只手臂强制推进了病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恭正琏转头,看了他一会儿,又默默往前走,不再理他。 说着房门一关,宋雨仙就被可怜兮兮地关在了门外。 宋雨仙没见着东篱。东篱这几日便像是消失了一般,没人能顾得上他,况且若是照着秋小风的说法,东篱若真是魔教教主鱼桓离……此事恐怕便是复杂之极。 ### 恭正琏自打走进这个屋子起,便知道屋中是个死人。 他转头看了看秋续离一脸想死的表情,伸手把脉,或者是检查起这女子的死因。 恭正琏翻了她的眼皮子看了看,又掰开嘴瞧了瞧,却没有意料之中传来腐臭气息,隐隐有桃花香气。 恭正琏转头对着梦衷说,“令妹,已经——”秋续离手一抖,心说他这话一说出,众人的死期便也不远了。 “已经彻底没有什么大碍了。”恭正琏接着道。 梦衷似乎有些欣喜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又愤怒起来,手中拳头捏得响,脸上却还是和颜悦色,道,“恭神医真会说笑啊。” “令妹如今并不感到疼痛,也无心恼,岂不是无病无灾,无甚大碍。”恭正琏一本正经,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可她也听不到我说话。” “那是她不想听。” “你——”梦衷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身为神医,却如此妄下断言?” “难道令妹不是死在宗主的桃花毒下?” 难道令妹不是死在宗主的桃花毒下。 秋续离倒是不曾想过这茬,死于桃花毒,尸身虽腐烂却比其它的慢,口中气息尚存一口,这一口气放出除了微微带着桃花香气以外,很快变回腐烂成一堆白骨。 想到这里,秋续离全身发毛,愈发觉得阴森可怖。 “你说谁死了?”梦衷咬牙切齿的发问,眼神死死盯着恭正琏,仿佛下一瞬便要扑上去把他咬得粉身碎骨。 “宗主不是明知故问?” “我说她没死,她就没死,恭神医若是没本事治好她,小生只好不择手段了。”梦衷漫不经心地摇了两下扇子,神态自若。 恭正琏深藏千万奇珍怪药,对付个人自然是手到擒来,即便是这鬼宗也能来去自如,他有些好笑的想到,梦衷到底有什么办法对付他,因而只是静静站在屋子中间,气定神闲的望着他。 ### 秋小风被困在鬼林子里出不去,每日里只好找那位老大爷聊天,至于那两个灰袍的人,几乎天天宰鸡杀鸭,把院子里弄得血腥恐怖,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他俩竟然不分给秋小风,秋小风数日看着碗中的青菜,怨念无比。 老大爷吃饱喝足,躺在摇椅上哼着调子,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秋小风耳朵都听起老茧了,便走过去,问,“老爷爷,你这是什么曲子?” 老大爷斜睥了他一眼,道,“新姑爷,你当自己很年轻啊?” 秋小风利索当然的点点头,“是啊。” 老大爷叹一口气,道,“也是,你若是不年轻,也配不上我家小姐啊。我家小姐想来也是红颜薄命,当年,若是不是……” 秋小风听他一脸丧气,听起来倒像是那姑娘死了一样,有些奇怪,问,“你家小姐死了?” 秋小风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那老大爷连忙伸手捂住秋小风的嘴,悄声道,“不能提那个字啊,不能提!”说着还往四周望了望,警惕极了。 “难道、难道那姑娘真的,真的死——”秋小风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又被老大爷制止,就听见那老人家道,“不能说!若是说了,咱宗主又要生气了!” “他生气?他为什么生气?”秋小风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人家摆了摆手,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不再说了。 秋小风心中又怕又疑惑,抓着那老大爷问东问西,他便再也不说一个字,守口如瓶。于是秋小风就只了解到了一点——梦衷的妹妹是个死人。 他就要被拉去同一个死人成亲了! 秋小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四周鬼气森森的薄雾,心说,一定要逃出去! 半夜。 柳树纸条被风吹着,轻轻扫着地面,秋小风半弯着腰,偷偷摸摸地往外走,那两个灰袍子的人没有看到,估计去睡觉了。那个老大爷也不在,只是那摇椅还在不停来回摇晃着,秋小风盯着那个摇椅,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秋小风捂住小心脏,抬头一看着天空一轮血月。 画面太美不敢看。秋小风双手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提气往前飞奔。 脚不着地,脚尖轻点树枝,四周的景色飞快往后掠过,他漆黑的影子倒映在树上,秋小风分神望过去,只觉得环绕雾气不散,密林丛丛。 ### 秋续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梦衷掐住了手腕子,冰冷如锋的十指扣住了他的脉门,然后他听见梦衷有些遗憾的道,“既然如此,恭神医看来也不把秋大夫的命当一回事了。” 秋续离一听此言,简直笑弯了腰,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道,“梦宗主,你也太可笑了。恭正琏恭神医同我势不两立,又怎会为了区区在下我而受制于人呢。” 恭正琏神色未变,唇角欠了欠,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道,“宗主就只有这点胆量?” “不管什么法子,有用就成了。” 梦衷浑身都是毒,最毒名为桃花,指法运力,便渗入皮肤,尸体虽不腐烂,却易招惹彩蝶。房中那具尸体,莫约曾经也万蝶环绕,十分光鲜。 秋续离咬牙切齿,心中以为恭正琏这厮冷漠无情,必然是靠不住的,不如另外想法子,于是急中生智,吼道,“宗主,我有办法!” 梦衷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转头问,“恭神医,你妙手回春,连死而复生也做不到?” 什么叫连死而复生也做不到? 秋续离听他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变态情怀,伸手指着那床,惊叫,“那、那姑娘动了!” 他那表情太逼真,梦衷也忍不住相信了,转头看过去,竟然发现,那手指真的动了一下!梦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都在战栗着,心里一慌,便放开了秋续离,慢慢走了过去。 趁着这个空挡,秋续离正打算回屋子里去叫上宋雨仙开溜。却在一脚踏出门口前的一瞬,门“碰”的关上,差点架住了秋续离的脸。他打了个哆嗦,转过身来,战战兢兢的往这梦衷。 梦衷手里提着一只死耗子,面色铁青,“你竟敢戏弄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 忽然一只一只的鹰隼通过窗户闯进屋子里,嘶叫徘徊不休,翅膀扑棱棱的扇着,有一只落在了梦衷的肩膀上。那鹰隼爪子似乎尤为锋利,眼珠银白闪光,尾巴上有一根白毛,十分突兀。它歪着头,也一眨不眨地盯着秋续离。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8节 秋续离感到十分不妙。 忽而黑漆漆的一片,鹰隼闯进屋中,呼啦啦的把整个屋子挤得水泄不通,大门忽然被打开,“轰”地一声,秋续离一身的衣裳都被啄得破烂不堪,手臂上被啄出了几条血痕。 然后又不知从何处伸出的一只手,猛地往秋续离脖子上一敲,秋续离眼前一黑。 恭正琏没受到半分影响,依旧不为所动地伫立在屋子中央。梦衷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色粉末,明白了过来,“恭神医真是有备无患。” “宗主竟然圈养数只食人鹰隼。” “这不是很寻常的?” “还请恭神医想些办法。” 恭正琏蹙起的眉头,思索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那边已经腐烂一半的尸体,若有所思。 第20章 往事 秋续离晕晕乎乎的醒来,尚不知今夕何夕,眼前一片漆黑,起初他觉得是没点蜡烛,最后才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是个瞎子,没有眼睛。 哂笑一声,秋续离扶着墙壁吃力的坐起身来,喘了一口粗气。最后终于不可抑制的大笑出声,一手锤到了墙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 话说当日秋续离告别家里那只呆萌小宠物,独自踏上了策马江湖的新生活,他先是去找了扫业山庄的麻烦,在左道的饭菜里下了泻药,然后溜之大吉,又去武林盟主家中蹭了几碗饭,最后去城里最大的青楼调戏了一众美人。 某月某日某夜,皓月当空,秋续离坐在客栈的房顶上仰望星空,徐徐小风吹着,手中的酒杯一晃一晃,盛满月光。 他不经意的往下一望,见着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多了一个人。他一身规规矩矩的交领蓝色锦袍,手中提着一个看似沉重的镶金檀香盒子,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月光蒸腾的水汽在他身上氤氲了一层薄雾,似真似幻。 秋续离愣了一瞬,小心脏猛然狂跳了起来,手一抖,酒杯正好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那人仰头望过来,神色已经不太好看,额角被砸破了,血丝冒出来。这一仰头,秋续离才发现此人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不凡。秋续离手忙脚乱地从房顶上飞下来,十分亲切的扑过去用袖子粗暴的擦了擦那人脸上的血,堆笑道,“这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是在下鲁莽了。” 那人蹙起眉头,将秋续离推开,吐出一个字来,“脏。” 秋续离被噎住,双手环胸打量了他一番,一副痞气,吊儿郎当地道,“哟,大半夜的走夜路,带着这么些值钱东西,就不怕被抢?” 那人冷清的撇了秋续离一眼,脚一抬就往前走了,理也不理他。 秋续离不乐意了,便紧紧跟了上去,嚷嚷,“作为一个武林大侠,我就不辞辛劳的保护你吧。” “我不需要人保护。”那人冷冰冰地道,头也不回。 秋续离三两步冲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拦住他,抬头挺胸,“你这人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我好心好意,你怎么不识抬举!” 那人这才抬眼看他,一看就愣住了,盯着秋续离看了好久。秋续离心说自己一张脸也算是俊俏不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 “走开。” 那人绕开他继续走。 秋续离完全没受到打击,直接伸手抓住了那人的一条胳膊,笑道,“你是谁?看你面生得很。” “恭正琏。” 秋续离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恭正琏是谁,不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嘛,原以为只是个迂腐的老爷子,没成想,竟然如此年轻。秋续离伸手捏了捏恭正琏的脸,道,“你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 恭正琏回答得很认真,“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 过了一会儿,秋续离的手开始发红发紫,又疼又痒。他侧头看着恭正琏俊朗不凡的脸,哭,“你这是什么东西?” “防身药粉。” “解药?” “没有。” 秋续离恼了,“你骗我?” 恭正琏认认真真地回答断了秋续离的念想,他说,“你听说过狱卒把钥匙给人犯的吗?” “人命关天,这能一样嘛!我又不是坏人!”秋续离不满,抬起自己严重变形的手腕子,递到恭正琏跟前。 “不会死。” 听到这句话,秋续离竟然莫名生出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来,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一脚踹过去,“你特么是在逗我!” 恭正琏闪开一脚,从怀里又摸出一张药粉,正准备展开,就听见秋续离喊停,于是又默默收回了怀中,转身继续走。 谁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什么啊! 秋续离觉得恭正琏这个人满是疑点,古里古怪,于是便下定决心跟他到底。 ### 宋雨仙回到房中焦急等待,到了夜里,秋续离还没有回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联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便以为是恭正琏同梦衷联合起来找秋续离的麻烦,又想到秋续离瞎了的双眼和恭正琏脱不了干系,便气势汹汹地去找恭正琏质问 恭正琏听见房门被一脚踹开,那个同秋续离在一处的少年便闯了进来,提着铁剑,活似要砍人。 “秋续离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处处和他作对!” 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恭正琏沉下眼眸,冷道,“我何时同他作对过。” “你别以为我不清楚,若不是你,秋续离的眼睛怎么会瞎!”宋雨仙咄咄逼人,他毕竟也是个初出江湖的少年人,全凭着自己的性子来,虽说不向秋小风似的神经大条,却也同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差得远了。 “他的眼睛……为何会瞎?” 恭正琏若有所思的跟着念了一句,神情有些不解和迷茫。 “你同秋续离是什么关系!”宋雨仙接二连三,步步紧逼。 “没什么关系。”恭正琏似乎在回想一样,揉了揉额头,眼神有些空洞,喃喃道,“我那日夜里路过流央城,走到檐角下,却被人用酒杯砸了头,我往上一望,就见着一个白影子从房顶上飞扑过来,拿袖子蹭我额头上的血。衣裳本来就不干净,我说很脏……后来……” “后来他好像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了,甩不开。” 宋雨仙看着他一脸迷惘的神情,他不知所措的手指轻轻弯曲又松开,奇异般的弯了弯唇角,似乎是笑了。 ### 秋续离终有一日明白过来,心中爱慕之意溢于言表,他陪他走过雪山,走过沼泽,走过山谷,走过长河,一跟就跟了一路,一跟就跟了两年。他闲来无事,便总是找恭正琏学一些医术,恭正琏教的很少,但每一样都是对的。恭正琏总是对的。他如此这样想着,十分信任和眷恋着。恭正琏虽然看起来是个精明的人,实则脑子总是缺根筋一般,浅显易懂的道理,到了他这里,他就是弄不明白。 秋续离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两人走到了无人的角落里,狠狠拽住恭正琏的衣裳领子,狠狠亲了他一口。 恭正琏的表情淡淡的,也没有丝毫惊讶。秋续离有点怀疑他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意来了。 恭正琏的唇角都被咬红了,却只是说,“这是不对的,有悖伦常。” 秋续离大大咧咧地,想得很简单,“我特么才不管这么多。”于是又上前去拖着恭正琏亲了一口。 秋续离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候莫约是太天真了,傻缺一个。一个人怎能是那样容易摸透的,他永远都不了解恭正琏。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 恭正琏却如同失了神一样的,看着愤怒的宋雨仙,沉默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地道,“不是我强迫他……是他亲我,我早就看出他对我不同,我一直想做一件事……” 宋雨仙拿着铁剑的手握紧,关节都泛白了,咬牙切齿,“你想做什么事!” “换眼。” 宋雨仙心里一惊。 ### 秋续离越缠越紧,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恭正琏同意和他成亲了。秋续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硬是逼迫恭正琏说了好几次,才放下心来。 屋子外漆黑一片,屋子里静谧无声。 红烛摇曳,红衣艳艳,黄粱美梦,终究是要醒的。 杯中的酒是冷的,但是手却是热的,秋续离手微微发着抖,险些拿不住酒杯。恭正琏的表情依旧是冷漠的,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他的手很平稳,丝毫也没露出破绽来。 两个人相拥着,手腕挽过彼此的脖颈,从未如此贴近过,那心中慢慢的爱意仿佛就要溢出胸口,直到酒送入口中,秋续离还在想,我此生此世,便要同他永不分离,白头偕老。 秋续离将头埋在臂弯里,靠着墙壁,觉得心中刺痛,嘲笑自己的无知,人不能太天真,真的。他想哭,却没有眼泪,只能干笑两声,在空荡荡的屋子的,回音也是可怕的。就像有个鬼,无时无刻的贴着你讲话一样,你动弹不得,也不能反抗。 “我想和他此生此世,永不分离,白头偕老。可是他定然不会理解我……”恭正琏有些不明白,闷闷的,有些恼怒,握紧了拳头。 酒送入口中,秋续离就发觉不太对劲儿了。身体的知觉开始消失,渐渐麻木了,他不太敢相信,恭正琏会这样对付他,在这个时候。他曾经看到过恭正琏从要死的人身上取东西,血淋淋的,要不是他也是个练武之人,大杀四方,恐怕也扛不住那血腥恐怖的场面。那时候他曾看到,恭正琏将眼睛从死人身上剜出来,双手都是血,血滴在了白布上,若开着的凤仙花一般夺目。 他听见恭正琏凉薄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过来,“我毕生追求重瞳目,只有你有。两年,我终于找到了所有的药材,我可以……” 秋续离狠狠咬了舌尖,疼得他恢复了一点神智,他看着正要划下来的纤薄刀片,猛然间睁大了眼睛,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卯足气力一掌拍飞了那刀子,惊恐的盯着那个他曾经爱慕眷恋万千的人,转身就往外跑!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那片鬼林子里到处都是一样的,树枝枝桠横冲乱绕,周围的景物飞快的消失不见,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害怕了,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我看见他露出了万分惊恐的眼神,恐惧的看着我,然后出乎我意料的,也许是他长年累月与我在一起,麻痹作用不太好了,被他挣脱,逃走了……我只是、只是想将他的眼睛换下来,我、我不是想要害他。”恭正琏手足无措的盯着宋雨仙,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是在祈求宽恕。 宋雨仙忍无可忍,一拳头砸在恭正琏脸上,怒道,“你是不是人啊!我无缘无故挖了你的眼睛试试!” 恭正琏竟然也没有反抗,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拳,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秋续离回过神来,日光重又照到了他的身上,他迷惘的盯着头顶的树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身喜庆的红衣有些讽刺的穿在了他的身上,皱巴巴的,又被树枝刮烂了,难看极了。 秋续离直到走回了流央,才发现,自己被恭正琏利用了。 恭正琏留着他,只是想要他的眼睛而已,等到时机成熟了,就来挖走他的双眼,然后,想干嘛干嘛。他为何就如此想要他的眼睛呢?也许第一眼,恭正琏就是看中了他的眼睛,才留下他的。与他这个人是谁没有半点关系。 以后恭正琏还回来找他要眼睛的。 秋续离发现自己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还有点高兴。 然后他又沉默了下去。 他用眼睛看了看四周的景色,繁花似锦,紫陌红尘,熙熙攘攘。 小风风,哥哥回来了。 你若是要眼睛就来找我吧,可惜我已经没有眼睛了。 ###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恭正琏笃定的说,神情万年不变的冷漠,淡淡的,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放在心上,连说出这样略显得有些悲愁的话时,也是这种表情。 “秋续离到底被关在哪里了!”宋雨仙提着他的衣领子,吼道。 “鬼宗的暗牢很多,找不到。” “你和梦衷不是一伙的?” “不是。” 宋雨仙竟然就相信了他那一本正经的言辞,这么说来,恭正琏也是被梦衷骗来的? 他往门外一望,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宋雨仙脑子里一串画面闪过,为什么梦衷要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一起?就不怕他们联手逃走?为什么没有对他严加约束? 这次,好像又上了那个鬼宗宗主的当了。 宋雨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那个风骚的梦衷千百遍,正要跨出房门,就见恭正琏拿出一张纸包给他,道,“备不时之需。” 第21章 生死 秋小风在鬼林子里转了半天,就是没有转出去,也不知是这林子邪门,还是秋小风是个路痴。 秋小风突然被一个姑娘拦住的去路,那姑娘穿着一身鲜亮的鹅黄袍子,衣摆飘摇,只是头发有些过于长了,遮住了眼睛。这地方竟然有人? 秋小风一时之间看呆了也吓懵了,打了个哆嗦,“你、你你是何人?” 那姑娘亲亲切切地要去抓他的手,雪白的手指犹如青葱,带着一丝凉意,“我来救你出去,你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去的。” 秋小风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女子,不自觉的竟然红了脸,踌躇着接着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那姑娘温婉的笑了笑,容貌同梦衷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却大有不同,比那个风骚的宗主正经多了。 “他做了许多错事,我带他向你赔礼道歉了,真是不好意思。”那女子有些不自然的弯了弯唇角,唇色淡淡的,在月光下笼罩着如轻雾一般的薄纱。秋小风默默的看了看地面的影子,“姐姐,你、你不要吓我,我、我胆子小。” 那女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注视着他,再也不靠近半步。眼中平静无波,发丝如墨一般泼洒在肩头,裙裾飘逸。 虽然这也是个美人……但是…… 秋小风转头就一路狂奔,太吓人了,这这、这不会就是那个死了的鬼姑娘吧?秋小风一边纵起轻功狂奔,一边又左顾右盼叫苦不迭,这阴森森的地方,怎么尽出些妖魔鬼怪啊! 不知不觉,就见着那静谧的院子又出现在了他眼前,秋小风便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他曾迫不及待的院子狂奔过去,一走进去,才发现院子里的灯都亮了,将屋子照得灯火通明。 那老大爷看见秋小风又圆润的滚回来,只是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道,“新姑爷,你可别想着跑!你要是离了这院子,可有得你受的呢!” 那老大爷伟岸的身躯在夜色之中显得多么有安全感,秋小风连忙过去抓住大爷的袖子,浑身发抖,后怕的往后望了望,道,“这、这地方是不是有鬼啊?” 老大爷额头上皱起一条一条的沟壑,发髻斑白,过了一会,转身走过去躺在了摇椅上,道,“新姑爷,我们家小姐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就算宗主不罚你,老头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我方才好像看见你们家、家小姐了……” 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你、你真的见着了?” 秋小风瑟缩着点了点头。 “小姐啊,不是宗主的错,您可不要怪罪他啊,您要是想要报仇,就来找老夫吧!宗主,宗主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老者再也站不住,双膝跪在了地上,又哭又喊。 秋小风有点不明白了,摸了摸头,问,“什么意思?你们家宗主不是那么宠爱你们家小姐的吗?” 明明知道那姑娘已经死了,却召集天下神医来给自己的妹妹治病,甚至把秋续离这种半吊子的庸医都抓来了,结亲冲喜的法子都想到了,难道她妹妹原本就是被他自己给害死的? ### 眼见天就要亮了,秋续离被关在屋子里饿了一天,心情都不美腻了,奄奄一息的靠着墙壁,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此时门一开,就觉得有脚步声进来,接着就是诱人的饭菜香气。 只听见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声道,“秋大夫,请用些饭菜吧。都是我哥哥不好,让您受累了。” 秋续离接过筷子就打算吃饭,一听见这话,连碗也没拿稳,险些摔在地上,心里打了个突,道,“你是谁?” “我就是宗主的妹妹梦情。”那女子慢慢的说出了这个让人头晕目眩的答案,接着又道,“哥哥同我原本姓孟,只是爹娘素来不和,母亲逝世前曾经说人生如梦,她终其一生才发现活在梦中,死时却是梦醒。因而便叫我们改姓为梦。” “你不是死了?”秋续离沉声问道。 “是哥哥闹了玩笑,请秋大夫莫要见怪。” ### 恭正琏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银针刺入死者的喉咙处,梦衷就站在旁边,手中扇子轻轻摇动,目不转睛。 “怎样?” 恭正琏极为认真,“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令妹已经死了。” “难道神医还是不肯助我?”梦衷蹙着眉头,有些难过地道,“你可知我将秋续离如何了?” “令妹的死,我无能为力,只是,”恭正琏将银针仔细看了几眼放回了箱子里,“你的病恐怕能治治。” “我又有什么病?小生倒是不知呢。”梦衷的目光满含谦虚请教之意,与之前咬牙切齿的人判若两人。莫约是觉得自己抓住了恭正琏的把柄,心里有了底细,便不再不安了。 “你是否常常觉得筋疲力尽,力不从心,时而癫狂,声嘶力竭,时而心如死水,一蹶不振?”恭正琏又慢悠悠的开口。 “恭神医多虑了,小生这几日神清气爽,不觉烦恼,恭神医与其担扰小生不如多想想办法在舍妹身上。” “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肝气虚则恐,实则怒;心气虑则悲,实则笑不休;脾,愁忧不解则伤意,意伤则愧乱。宗主易怒易悲易愁,是肝气旺盛,心气虚乏之兆,若不好生调养,只怕——”恭正琏顿了顿,冷漠的笑了笑,“命不久矣。彼时便可同令妹相聚,岂不美哉?” “便如同那样也好。”梦衷若有所思,心中早有些疲倦,望着病床山干枯的躯体,早已不见往昔神采,于是侧坐在床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发丝,眸中饱含眷恋万千,“若不是我,她也不会死。若是能换她回来,小生便是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也甘愿。” 恭正琏听到此处,便也不在搭话,心说此人应当有话要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秋续离一边吃饭,一边赞叹这手艺真不错,却也不担心有无□□这一茬,反正他也快饿死了,怎样死都是一样的。这女子还没有走,对于她的身份也存在疑问,又怕自己太着急,太气势汹汹,吓跑了她,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还照料过你的尸身,这么说,那床上躺着的不是你了?” “那的确不是小女子,哥哥自那日之后,每日神智恍惚,双耳不闻他言,在这鬼宗里,鬼宗之人也只当做我是鬼魂,对我敬而远之,既不谈笑,也不冒犯,虽然视而不见,却总觉毕恭毕敬。我素来居于柳林之中,不同人来往,也不知兄长已然癫狂至此。” “却是为何?”秋续离追问。 “母亲与父亲素来不和,便带着我和兄长逃离鬼宗,去了一个偏僻小镇,后来、后来没过多久,父亲便病逝,鬼宗之人有心叛乱,但父亲只将宗主信物交给了我们兄妹,只有这东西才能掌控此地时时变幻的阵法迷雾,因而招来了杀身之祸。”梦情声音十分平静地讲述着,她说得有些慢,好像在回忆很早之前的事情。 “母亲去世了,小生便带着舍妹四处奔波,如此便又过了几年。待到寻回鬼宗,早已经是他人的天下,舍妹自小便体弱多病,因而受不了旅途波折,时常犯些病症,有一日她突然什么都不吃了,我起初以为她是在和我闹脾气,绝食,后来我发现,她是真的不能咽下东西——”梦衷忆起这段往事,身手揉了揉额头,极为痛苦的蹙起眉头。手轻轻捏着那尸体的手指。 “你可是瞧见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事情?”秋续离吃饱了,把碗推到一边,才说。 “我确实瞧见了。” “瞧见什么?” “瞧见一个人,将一个乞丐拖走,然后、然后,我偷偷——”她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血、血,他的身体被剖开……”她的语气总算有些起伏了,哆哆嗦嗦地道,“那个庙里的乞丐,都、都会,我一个人在那里,哥哥不在,我好怕好怕好怕……” 秋续离在心中想,她看见的那个人,不会是——恭正琏?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恭正琏虽然变态,却从不杀人,怎会用无辜人的性命来……那也不一定呢,秋续离想,自己同他认识两年,也没料到他只是想取走眼睛,如今想来他痴迷于医术,也指不定做些丧心病狂的事。想到这里,秋续离愈发嘲笑起自己的愚昧无知起来,竟然便轻声的笑了出来。 梦情发觉她有些奇怪,问,“秋大夫又在想些什么?” 秋续离摆了摆手,道,“只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 “令妹若非是瞧见什么无法接受的东西,便是被人下了毒。” 梦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道,“小生愚昧,且不知世上还有毒让人食不下咽,便从未往深处想。” 秋小风蹲在墙角,看着那老大爷眼泪婆娑地讲着宗主与小姐的二三事,百无聊赖,只是看他讲的十分兴起,也就时不时的搭上一两句话。 “后来呢?又怎样?” “小姐愈发消瘦了下去,我这个做管家的看着也心疼,宗主那时候也尚且年幼,不懂世事险恶,人心难测,便被当初那些叛乱的人给骗了去。其实老爷是爱着夫人的,夫人走后,老爷害怕他们遭遇不测,便让我去当个管家,照顾夫人少爷和小姐。后来老爷逝世,夫人为了保护小姐和少爷也走了,我便想尽办法护两人周全。谁知——” 梦衷阴测测地咧嘴一笑,手用力屈着,道,“管家也死了,便再也没有人为我兄妹殚精竭虑的着想了。” “他死了?” “是啊。”梦衷轻轻摸着死去的女子的手,温柔款款地道,“管家死后,舍妹也不久病逝,不,不是病逝的!是有人害她!是、是我害了她……” 他语气中明明意思相悖,十分矛盾,看来他忆起此事也是神色恍惚,时而激动时而沉默,断断续续。 秋小风看那老大爷语气愈发激动,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衰老的小心脏,于是便出言劝慰,“别难过,你们家小姐在天之灵,不会罔顾宗主性命,定然会佑鬼宗风调雨顺……”秋小风打了个哈欠,随便敷衍。 “后来管家爷爷死了,兄长同我都伤心不已。于是我的病症更加严重,愈发消瘦下去,奄奄一息,后来便被鬼宗叛乱的人抓去,关起来,没成想我在关押我的地方闻到了一缕桃花香气,那种恶心烦躁的心绪便消失了,他们逼兄长出面——” 梦衷说道此处冷笑了一下,身上浓烈的桃花香气愈发渗人,他理了理袖口,看着那蜀绣桃花,轻道,“我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们,碎尸万段!只是后来顾及大局,没有前去,再说……” “我心知自己身患重疾,时日无多,恐怕——”梦情眼中闪烁着冷意,依旧平平静静地道,“恐怕兄长也认为我活不了多久了,与其冒冒然以身犯险,不如静观其变,反正也不过损失我一个棋子罢了。” “老夫为了治好小姐的毛病,便四处寻找草药,只是流央城中虽然来往药商颇多,但要找到这草药却十分困难,心中焦急万分,却不想小姐便在这时候被掳走了……老夫曾在鬼宗数十载,却仍旧不能参透其中阵法玄妙于是只得潜入其中,伺机救出小姐。” “听起来,你好像是知道那草药是什么?”秋小风问。 “老夫的确知道。当年夫人同老爷闹脾气,也用过此药,这毒易解,只需要找到鬼宗最中间那颗桃花树,摘下花瓣放在鼻尖嗅一嗅便可,那桃花树是夫人精心培育,此法只有夫人和老爷知道,后来夫人又告诉了老夫。只是进入鬼宗何其艰难,又哪里知道哪一棵树才是最中间的一棵?况且昔日鬼宗叛党掌控鬼宗,更是无法寻得。后来知晓这树枝被有心人摘下来嫁接到别处生长,江湖也有传闻此毒被解之事,便觉得兴许从流央城里找,比在鬼宗中找更容易一些。” 秋小风瞪大眼睛,惊讶道,“你在鬼宗生活了十年,竟然不知道鬼宗的中心是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有桃树?” 说到此处,那老爷子的袖子一甩,竟然生出几分得意来,“我鬼宗阵法时时变幻,玄妙无比,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明白?能不能找到还是要看机缘巧合,有人一走进来便能看见,有人穷其一生也无法遇见。其中阵法只有夫人和老爷知道,又岂是区区所能参透?” 秋小风不明白了,“那为何有人要给小姐下这种毒?” “老夫曾经想过,定然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不仅可以找到鬼宗阵法中心那棵桃树,也可以挟持小姐,以此要挟宗主,让宗主自乱阵脚。起初这症状并不明显,不会引人注意,若是有人识得此毒,必然和鬼宗有关联,便会自乱阵脚,原形毕露。” “后来兄长的确是来了,我心中以为这世上哥哥便是唯一对我好的,不惜以身犯险。那群叛党,妄图算计兄长,却被反将一军,兄长早就将计就计做好了安排,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亡命之徒奋起反抗,一剑向兄长刺去。我心系哥哥,想着定然不能让兄长送命,于是便挣脱桎梏,挡了这一剑。庆幸地是,这一剑没有白挨,那叛贼便被兄长一掌拍碎了心脉。”她说道此处,心中却似有狂热的崇拜和喜悦,伸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那个伤疤依旧还在,如同烙印进了灵魂之中。 “是我害死了她,我害死她了,哥哥对不起你……”梦衷喃喃念叨,心中悔恨万分,“是我太狠心了,心道与其让她成为别人要挟我的棋子不如,不如——杀了她。” 梦衷看着她向着自己扑过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这个局,若是她在,自己定然会败在那群叛党手里。 若是她在,他定然会被要挟,然后永世不得翻身。 若是她在,他永远也取不回鬼宗…… 于是他伸出手,一掌拍过去,血染了他满手,嫣红的血,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焦灼着他的心,让他又痛又迷茫。 他还是杀了她了。 梦衷不知自己是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的,他冷静的夺回了鬼宗,重新掌握和控制了鬼宗阵法,接住着他身上的那宗主信物。只是他一直也找不到幼时母亲提起的那一树桃花,便时常摘一些普通的桃枝,插在花瓶里,看着便如同回到了幼年一般。 “等我醒来,哥哥却不记得我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一掌下去杀死的是我,怎样说也不肯听,我有时候在想,也许哥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想要复活我,实则不过是想要我死罢了,他在心里认为我还是死了比较好,于是便真的构造了这样的假象。毕竟若是我死了,拥有鬼宗信物,能掌控鬼宗的,便只有他一个人了。”梦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平静,道,“那样也好,只要是兄长所想,我便如他所愿,当一个鬼魂也未尝不好。” 梦衷温柔的看着病床上的尸体,柔情似水,“哥哥不是想要杀了你,都是哥哥的错,那日哥哥看见你倒在血泊里,心痛极了,哥哥不应该抛下你,放着你不管,若是能让你复生,哥哥什么都愿意做。” 秋续离听她说完,只觉得这两兄妹太过匪夷所思,便道,“那、那个床上躺着的尸体,不、不会就是当初刺了你一剑的那个叛党吧?” “嗯。”梦情说到此处也觉得正是天意如此,嫌恶道,“那女子长得同我有几分相似,哥哥便认了她。不过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当时已经来不及了,小姐死了,死在了宗主的手下,宗主,宗主也太狠心了……他同小姐是一母同胞所生,就算事态紧急,也不能抛下小姐不管……怎能如此狠心,对小姐下杀手——若非不是我那日身在鬼宗,也绝不相信会有此番惨案,但宗主也是无奈之举,出此下策,老夫心知也不该责怪于他。” 秋小风默默又问,“老爷爷,你不是说鬼宗找树麻烦,怎会又去了鬼宗?” “老夫别无他法,只好偷偷潜入鬼宗,也好寻找一线生机。却不知宗主从何处听来的传言,以为老夫已经死在叛党手中,还将老夫的手指送了过去。真是可笑之极。宗主太过年幼,竟然信以为真。”老大爷笑了笑,似乎还在回想少年梦衷的样子。秋小风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那老大爷的手,胆战心惊地道,“你、你的尾指为何、为何缺了一截?” 老大爷不以为意地道,“做饭宰骨头的时候,眼睛不大好使了,一不小心就弄断了。” 秋小风不怎么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默默看了老大爷的影子,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点。 “后来我同宗主说了,宗主有朝一日清醒过来,便让我在这院子里安享晚年,顺便也照看一下那些宗主的客人,比如说您,新姑爷。”老大爷慈爱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如同评定女婿一般的亲切目光。 秋小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第22章 逢生 “既然舍妹的病恭神医治不好,那小生也不能让她孤身一人上路,”梦衷虽是笑着,十分谦和有礼的模样,手上整理女子发髻的动作温柔细致,却从眼神里透出一种彻骨的冷漠来。 一个风骚的疯子。 恭正琏丝毫也不觉得他可怜,如今他们在鬼宗里不敢乱走,恐怕误入阵法之中,倒不如让梦衷自己把秋小风放出来。 已经到了傍晚,秋小风吃过饭菜,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满天的星星,月亮有些暗,不多时竟然在他眼中变成了东篱的模样,秋小风有点迷惘,应觉得东篱就好似九天之月,虽然温和似水,却总冷气森森,生人勿近一般。咳咳,虽说他俩已经很接近了,但秋小风总有一种触碰不到的违和。秋小风随手拔了一根野草,在手里不由自主的扯成了几段。 “恭喜新姑爷,宗主派人来带你去同我家小姐拜堂成亲!” “啊?” 秋小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秋小风动了动手指,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爬起来一看,四周均是装点着红绸红蜡,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色。只是这礼堂里却没有半个宾客,他的旁边是一具腐烂得只剩下一堆骨头的尸身,头发如同干谷草一样的挽在一起,套着一身华美细致的新娘服。 再看了看自己,秋小风差点哭出来,自己不知道何时被换上了一身新郎装,头上还戴着帽子,吓得他连忙把帽子摘下来往地上一扔,正打算脱掉衣服,却听见脚步声空落落地传来,在整个昏暗的大堂里回荡。 秋小风转过头去,看见从门口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梦衷,脱掉了往日里穿着的一身白衣,换上了略显得喜庆的暗红色,如此形容,当是一身暗红色交领广袖曲剧深衣,玄色衣缘上绣着用金丝线装点的回纹样式,腰间一条玄色腰带坠着血玉宫绦,露出一双金缕靴。头发不同以往的随意用簪子挽上,反而一丝不苟的竖起,显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逆着光站着,烛火摇曳,像极了鬼魅。却不似以往轻佻模样,让人以为是帝王将军哪抹英魂。 他十分正经的微笑,又不快不慢的往前走了两步,道,“妹夫毁坏衣冠,难道是不想同舍妹成亲?” 秋小风牙齿打颤,盯着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梦衷,最终鼓起勇气骂道,“你这个疯子,谁要同一个死人成亲!” “礼堂亦是灵堂,妹夫说话如此不敬,恐怕惊扰舍妹,还望妹夫自重。这成亲,是本宗主认定之事,不可更改。拖了几日才兑现,实属怠慢,还请妹夫见谅。”梦衷说完,袖子一甩便在高椅上坐下,偏头望了望屋外月色,道,“今日属阴,我且听闻舍妹反魂,兴许尚能见到一面。”说罢梦衷就拍了拍手,屋子里顿时想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毛骨悚然。 唢呐,鼓声,贺喜声,吹号子,一瞬间就在屋子里响起了,仿佛是要将屋顶给掀翻,秋小风捂住耳朵跪在地上,就觉得被人一把按住的肩膀,提着衣领子,朝着高堂的方向一拜。就听见一个婆子的声音大咧咧地道,“一拜高堂!” 秋小风猛然回过神来,一转头,瞥见那空有一副骨架的尸身跪在自己旁边,竟然自己动了,跟着磕了一个头,骨头要掉不掉,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秋小风倒吸一口冷气,滚到一边,大叫道,“有鬼!有鬼,我、我不拜!不拜!” 你好狠的心啊,你我一母同胞所生,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亲妹死活,简直罪不可恕。 “不是我,我不拜堂!我不、不拜!”秋小风瑟缩着后退了一步,手撑着光洁的地面,脚乱蹬却跑不出去。 秋小风觉得后脑太疼,仿佛被什么啄了一下,猛地扭头往后看去,却看到梦衷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食人鹰隼,那鹰隼身上有几根白毛,十分瞩目。梦衷面无表情,纹丝未动地盯着他,脸色却被昏暗月光染得苍白如纸,眼神也如同那只鹰隼一般叫人心惊胆战。 这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秋小风心里的声音快要淹没了他。 鬼宗宗主,说不得真是鬼魅所化。 秋小风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活活拖到了那尸骨旁边,又被按住了头,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响,“二拜阎罗!” 一股呛人的桃花香气呛得秋小风咳了几声,秋小风只觉得肺部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咳得他心焦力瘁,呼吸不畅,一抬眼,又看见那尸骨僵硬得如同木匠店里的木偶人一般,对着前面的阎罗画像磕了一个头。 秋小风还没有回过神来,心惊胆战,就听见那声音又喊了起来,“夫妻对拜!”说罢,秋小风便闻到鼻尖腐臭气味更加浓,凹陷空洞的眼眶却仿佛阴灵一般死死盯住他,露出的骨头还有些褐黄,秋小风心里怕极了,他原本就极为害怕鬼怪,此时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在嘴里默默的,哆哆嗦嗦的说,“临、兵斗者皆阵列、列在前……在前……” 一股大力扯着他的头发,猛地按住了他的头,秋小风傻愣愣地盯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怕到深处反而没有感觉了。 他只觉得一阵凛冽的冷风吹过来,吹得他一身骨头都凉了,就见眼前白光一闪,那尸骨已经被打飞到了一边,“哐”地一声,撞碎了烛台,衣裳便被烛火猛烈的燃烧起来。 秋小风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痛苦出声,扑进他怀里,嘶声力竭的喊道,“小篱!吓死我了!” 东篱一边温柔的伸手揽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这个小包子肩膀一抽一抽的耸动着,活似受了惊吓的小狗一般,他又嫌恶着秋小风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衣襟上,略有些不快的蹙起了眉头,柔和道,“秋大哥,是我来晚了,让你受怕了。” 此言一出,哪知道秋小风立刻伸手摸了摸眼泪,恼道,“谁害怕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 梦衷盯着东篱,他依旧是穿着那一身紫纱长袍,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变化,他看似亲亲密密的搂着秋小风的肩膀,实则却是微微牵起了唇角,凤目全无半分情谊,果然也是个冷漠无心的人。 “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令妹原本没死,您却抱着一具枯骨,求什么复生?”东篱眼眸微眯,一只手搭在秋小风的腰上,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白绫。 “舍妹已经死了。” “那请您往门口望上一眼,便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了。” 梦衷往门口望去,却见着一人从庭院外慢慢走了过来,那人穿着一身翠烟罗裙,款款行来,掩映在柔和月光中,恍若洞庭仙子,飘渺朦胧。 然而她确确实实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姿态,站在了他的面前。 秋小风被这鬼吓过一回,心中阴影尚未消除,于是更加用力抓紧了东篱的袖子,只露出头往外张望。 “哥哥,你疯癫多时,竟然还没记起我来?”那女子缓声开口道。 梦衷迷惘了一瞬,突然又笑了起来,肩膀上的鹰隼展了展翅膀,却没飞走。他盯着那女子打量一番,道,“你可记得当年母亲为何要毒死那只家养的黑猫?” “那只黑猫不是被故意毒死的,却是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女子慢条斯理地道,用帕子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是因为它总在母亲的床上午睡,母亲说,畜生便只能呆在畜生呆的地方。” “你区区叛贼胆敢冒充我鬼宗千金,试问,该当何罪?” “哥哥,你疯了。我便是梦情。”女子眼中充满了温柔怜惜之色,缓缓道,“你想我死,我便在鬼宗做鬼三年,如今,你还是见不得我活?” 屋子里红绸红蜡,喜气洋洋,柱子上雕刻着龙凤呈祥。 东篱抓住秋小风的手,悄声道,“快走。”秋小风只觉得一阵檀香气味袭来,他还没回过神,就被拉住往屋子外跃起。 秋小风只觉得东篱的手十分暖和,舍不得放开,就见着门外站着几个人,可不就是宋雨仙,秋续离和……恭正琏。 “诸位且随我来。”东篱亲切礼貌的道,然后拉着秋小风就往前疾走。秋续离同宋雨仙不太情愿的跟在后面,却又不得不领了他的人情。几人在迷雾里都走转转,月色昏暗,树林子里树干参差不齐。 恭正琏注意到,东篱是顺着树上的某个不显眼的标记走的,那标记有多不显眼,只是树枝上的一根银针…… 走了不多时,突然听见几声鹰隼鸣啸,“扑棱棱”的响动在耳后袭来,秋小风只觉得头皮发麻,却见东篱转过头去看向恭正琏。 恭正琏蹙着眉头从袖子里拿出几包粉末,递予众人,淡淡道,“洒上。” 秋小风管不了太多,拿过来就往衣襟上抹去,秋续离接过那粉末嗅了嗅,讥讽,“谁知道神医大人是不是连同鬼宗宗主来陷害我等?你这么跟过来,小人还不知道您到底是何居心,胡乱抹上您的药粉,不是称了您的心意?” 过了一会儿,他就听不见恭正琏说话了,以为是他做贼心虚,秋续离手一松,那药粉就被扔在了地上。东篱只是从旁看了看,转而又拉着秋小风继续赶路。 秋续离对着宋雨仙骂了句,“还不快跟上,小风风都被拐走了。”宋雨仙被这一说,脑子里顿时成了一片浆糊,一手牵住秋续离的袖子,带着他往前走。 恭正琏独自落在了最后,回头望着漆黑一片的树林子望了望,又蹙着眉头继续往前跟过去。 过了不多时,黑黢黢的一对鹰隼便围拢过来,将几人团团包围在其中,东篱伸手将秋小风圈在怀里,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秋大哥,你哥要死了。” 秋小风睁开眼睛,却见周围的鹰隼都进不了身,恐怕是药粉的作用,顿时焦急的往四处张望,寻找秋续离的影子。 宋雨仙被这场面吓懵了神,愣在原地不敢动作,手脚发木。秋续离心知自己没听恭正琏的话要遭殃,却不知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但他又咬紧牙关不肯低头屈服,不愿向恭正琏在要一包药粉,只是站在原地,鹰隼扑过来,心中积压的愤怒已经将他烧着,伸手凭借着翅膀的动静,一圈打飞了一只。 恭正琏慢慢走过去,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一只手拿着一包粉末,从头洒到了秋续离身上,秋续离打了个喷嚏,头发被粉末沾染成了白色,恭正琏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臂,抿着唇,又拿出一包洒在了秋续离的头顶,几次三番往复,秋续离咳个不止,奋力推开他,怒道,“你干什么!” 恭正琏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该醒醒脑子。” “你——” 过了不多时鹰隼暗潮便又退了下去,销声匿迹。 几人从出来的地方是个石巷子,外面是街道,来往的人不多。 秋小风当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鬼宗里活着出来了。他挠了挠头,回头疑惑的看着那条不起眼的巷子,问,“这是鬼宗的出口?” “现在不是了。” “为何?” “一个出口只能出来一回。” 秋小风不信邪,又胆颤心惊的拉着东篱要回去看,却见那巷子被堵死了,根本没有什么来路……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 秋小风追问,“什么?” “秋大夫和恭神医不见了。” 秋小风四周望了望,果然发现这两人不见了,只见宋雨仙蹲在墙角垂墙,恶狠狠地道,“秀恩爱,怀得快!” 秋小风挠了挠头,转头又扑过去搂住美人的腰,在东篱唇角亲了一下,道,“小篱,我们回去就成亲吧,这下再也没有人来棒打鸳鸯了!” 东篱温柔的也在他脸上亲了亲,道,“秋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宋雨仙刚从绝处逢生的巨大喜悦中缓过神来,又面临着孤家寡人的打击,顿时闷闷不乐的跟在两人身后,心中骂了句,我真是日了狗了。 第23章 成亲 宋雨仙赶着马车,没精打采的抽一下,马儿也没精打采的往前走两步。 秋小风乐呵呵地早就将秋续离抛在了脑后,此刻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地将美人调戏轻薄一番,心中得意早已显露无疑。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9节 东篱轻轻将他的头发拨到了耳后,问道,“秋大哥,你可记得你被关在何处?” 秋小风挠了挠头,道,“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个老头子,说他是鬼宗的管家。” 东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我是听说过这位管家,只是……” “什么?” “只是这位老管家在梦衷掌管鬼宗之时不留神被叛党抓住,杀死了。当日叛党将此人的一根尾指削下来送予梦衷,梦衷因此发怒,使计将叛党尽数屠杀,重掌鬼宗。” 秋小风听着听着,毛骨悚然,“你、你说的都是、是真的?” 东篱伸手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温柔微笑着道,“我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若非如此,秋大哥见到的岂不就是鬼了?” 秋小风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那老头子的手,是缺了一个手指头,他说是做饭宰鸡宰鸭地时候受的伤,若是如此……难不成他是个死人? 秋小风后怕的抱住脑袋,蜷成一团,又想起自己曾经吃过那老头子给的饭菜,对了,那两个黑衣黑袍的侍卫也不是什么好人,大白天的也穿得阴森森,说不得也是哪里来的小鬼呢,那他们说的吃人,难道也是真的了? 常常听说鬼怪的东西吃不得,他们通常用蜈蚣蚯蚓来给人吃,吃了不会死也会被记住气味,往后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了。 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在他秋小风的肚子里啊,太恶心了! 秋小风想到此处,再也忍受不了,掀开马车的车窗,扶着窗门就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宋雨仙往这边一望,调侃道,“小风,你有喜了啊?” 却只见秋小风脸色苍白如纸,眸中水汽氤氲,目光怔愣地盯着宋雨仙。 宋雨仙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脑子的一片空白,最后镇定道,“小风,你就算是有喜了也不必如此慌张啊,自古以来,男子之身孕子从来都没有啊,你创造了奇迹!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秋小风突然扑进美人怀里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小篱、我吃了鬼怪做的饭、会不会死啊?会不会被抓走?他晚上会不会来找我索命?” “秋大哥,子不语怪力乱神,你遇见的未必是鬼怪,只是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尚未查清罢了,况且,便是鬼怪作祟又如何?你我成亲之后,每日每夜都在一起,我断然不会让你出什么纰漏的。”东篱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细语。 “小篱……” “嗯?” “有你在真好。” 宋雨仙听见马车里各种凶残的语句,只得闷闷不乐的继续赶车。路边的青草愈发繁茂,没马蹄,宋雨仙一扬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哼起了调子,“喜鹊哥哥尾巴长,讨了媳妇忘了娘。日朝日夜挑丈夫,挑得丈夫狠心肠,日打爷,夜打娘……” ### 等到回了扫叶山庄,宋雨仙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秋小风握紧东篱的手,急冲冲的将他往屋子里拉,东篱随意望了望四下里的装潢,着实算不得大气,却也不寒酸。 “王大厨,我回来了!”秋小风对着屋子里大喊。 只见一个厨子打扮的中年人围着围裙,拿着锅铲走了过来,那锅铲上还淌着热油,就听见他道,“小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庄主呢?” “他要在外面玩几天,不回来了。”秋小风急中生智,解释。 “哦……”王大厨圆圆的大脑袋若有所思,腆着肚子,一看便是没少在家里偷吃。 “王大厨,我要成亲了!”秋小风对他大喊一声。 王大厨被吓了一跳,惊,“和谁?” 秋小风亲昵地揽住美人的腰,道,“我要和小篱成亲。” 王大厨这才注意到秋小风旁边站了一个人,这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紫衣。王大厨沉下脸色,“不准和他成亲,不然我就不做饭了!” 秋小风气鼓鼓的道,“为什么啊!” 王大厨眼神不太好,却也知道这是个男子,遂道,“你不能同男人成亲!” “我偏要和他在一起!” 东篱早已经瞧出来这位王大厨眼神不好,看人也看不太清楚,却不知为何,他做饭倒能炉火纯青。于是将秋小风拉住,道,“王师傅错怪秋大哥了,我们不是要成亲,只是我行到此处,没个落脚的地方,还请您通融我在此歇息一晚。” 秋小风一听此言,以为他是要反悔了,顿时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地道,“你——” 东篱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来。 王大厨顿时脸上又有了笑脸,道,“我就说嘛,都怪小少爷不懂事,害我错怪了公子,您请进请进。” 于是秋小风就被捂住嘴拖进了屋子里。 王大厨半弯着身子,笑得眉毛也弯了起来,道,“小少爷离家多日,也不知在外可有挨饿受冻?”王大厨把手往围裙上揩了两把,“我这就去给您二位做些好吃的。”说着,便大跨步走了出去。 东篱这才放开了他,笑道,“这厨子眼睛不好使?” “是啊,王厨子向来看东西都不清楚,他原本是在大酒楼里掌勺的,可是某次眼神不好,错把猪肉看成了豆腐,那客人是个大人物,且忌讳吃猪肉,于是他便被酒楼赶了出来,他自觉无用,意志消沉,却被我哥捡了个便宜,领回家来做饭。” 这眼神得多不好才会把豆腐和猪肉混淆。 秋小风回过神来,问,“小篱,你干嘛否认,你难道反悔了?” 东篱温温柔柔地道,“秋大哥,你仔细想想,他为何不同意你我的亲事?” “因为我俩是男人。”秋小风愤愤不平,“一准是我哥念念叨叨把王大厨给带坏了!” “其实只要骗过他的眼睛就行了。”东篱笑了笑,又道。 “怎样骗?”秋小风眨巴眨巴眼睛,道。 “我扮成女子不就成了?”东篱慢悠悠地开口。 秋小风盯着东篱仔细端详一番,道,“你这身量明显不是女人,王厨子又不是傻子,况且他都知道你是男的了。” “我学过几下子缩骨功,秋大哥,你且转过身去。” 秋小风虽然听说过这武功,却从没见到人使过,这缩骨功若非自小骨骼尚未定型之际练起,成年之后再练也难了。 “你怎会这种武功?” “此事说来话长……” 秋小风沉下脸色,抿唇,“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了。” “什么?” “魔教教主真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秋小风捏紧拳头,脸色可怖。 东篱僵了半响,沉默不语地注视着秋小风,最后吐出几个字来,“秋大哥,你想太多。” 秋小风转过身去不久,就听见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秋小风连忙转过头去,却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个貌美的女子。 “小小、小篱?是你?” 东篱的身量变得同秋小风差不多,衣裳看起来就大了一点,拖拖踏踏地穿在身上,头发被放下来,如丝绸般披在肩头。 “秋大哥,你看如何?” 秋小风惊,“小篱,你说话的声音、怎怎么?” “稍微变了下声。” 秋小风扑过去,一手顺利地搭在了东篱的肩膀上,省去了垫脚的麻烦,调戏道,“小篱,你原本就是个姑娘吧?” 东篱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秋大哥,你不是清楚得很?” 秋小风一听他提起此事,心中又愤愤不平了,道,“你为什么不在下面!为什么我是被压的!我不服!” 东篱故作忧伤地道,“秋大哥,你我同我有了肌肤之亲,如今你却连这点小事也不担待,你让我好生失望啊。” “小少爷!你怎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败坏人家姑娘的名节!”王大厨端着一盆红焖猪脚站在房门外,房中的谈话声便传了过来,他心中还在纳闷方才那个年轻公子不见了,又知道自己眼神不好,年纪又大了,估计是记差了。此刻听见自家少爷干了这种坏事,冲进来将猪脚往桌子上猛的一放,又在秋小风头上敲了一记,“小少爷,你是读书人,你、你必须立刻和这为姑娘成亲!”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秋小风被打懵了,错愕的盯着王大厨。王大厨从盆子里抓起一只猪脚,递到东篱面前,不好意思的道,“这位小姐,都怪我们家少爷年轻不懂事,您吃个猪脚压压惊。” 东篱神态自若的接过了满是油腥的猪脚,温婉的笑了笑,道了声谢。 王大厨顿时觉得小少爷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啊,这姑娘如此温柔娴淑,又长得漂亮,关键是又对小少爷如此痴情,绝对不能放过她。 王大厨转头叹息的看着只顾着吃猪蹄的秋小风,劈手就把他手里的猪蹄夺了过来,放进盆子里,端起来放到了东篱面前,道,“不知小姐家住何处?” 东篱听他说道此处,垂下眼眸,过了片刻又凄凄惨惨地道,“我自幼无父无母,由舅舅家抚养长大,只是舅舅家中贫困,舅娘便想将我早早嫁出去换些彩礼钱,我不愿嫁人,便从家中逃出去。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半路上竟然遇见了强盗,秋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被救下一条小命,为了报答秋大哥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可是……”说罢又含羞带怯地朝着秋小风望了一眼。 秋小风心中小篱的脑子怎么转得这么快,就被愤怒的王大厨踢了一脚,骂,“小少爷,你怎么能这样!你是个读书人,怎能趁人之危!你!必须和她成亲!” 秋小风可怜兮兮连连点头。 王大厨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的笑脸,“这才对嘛。我这就去张罗张罗你们的婚事。”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这事儿,庄主可知道?” “哥哥知道,只是回来不了,说不用管他了。”秋小风盯着猪脚咽口水,头也不转地道。 王大厨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回来,真是——”他边说着就边走了出去。 王大厨在鱼溪生活了挺长时间,周遭的人都认识他,此刻说起秋小风要成亲,大伙便都来捧场。王大厨手艺好,要吃他做的饭,半年也等不了一回,扫叶山庄在这十里八乡地也是富贵人家,这顿饭不吃白不吃,还能沾沾喜气。于是整个鱼溪的人都殷切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过不了几日,礼堂便布置好了。 整个村子里敲锣打鼓热热闹闹,上门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王大厨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又请了周遭的小伙子小姑娘来打下手,一时间扫叶山庄里就拥挤起来。 村里的姑娘朴素,不会打扮,为了方便干活,都用布把头发扎起来。若说其中长得美的,除了村口的那陈寡妇,就只有吴屠夫家的女儿。吴屠夫家里是养猪的,时常宰了猪拿到镇子上去卖,在村子里算是富裕的。只是他那个女儿平日里看起来挺好说话,只是性子里总比其他人多了点娇生惯养。 “秋二哥,听说你要结亲了,我来帮你打打下手。”吴豆翠往屋子里一望,“你哥怎么没会回来?” 秋小风其实心中挺怕这个屠夫的女儿,除了宋雨仙,就是吴豆翠喜欢欺负他。 “我哥他……” 秋小风还没有说完,就见吴豆翠自顾自的转了一个圈,道,“秋二哥,你看我新做的衣裳,可好看?” 吴豆翠穿着一身浅粉的裙子,是比其他的姑娘看上去好看那么一点,秋小风点点头,“好看。” 吴豆翠撇了撇嘴,道,“秋二哥,你的新娘子呢?也让我看看呗!”她心里有些鄙夷,这村里还没有比她更美的姑娘呢,就算是走出了城,她也是个美人,当初她向秋家兄弟示好的时候,这俩货爱答不理,现在她倒要看看,秋小风娶了个什么样的人。 “哦、哦,他出去了。”东篱只说出去走走,还真就一天都不见影子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吴豆翠只当他娘子太丑,见不得人,才故意推说出门去了。吴豆翠笑道,“这明日就要成亲了,她还这么乱跑,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免得她来日不将你这个做相公的放在眼里。” 秋小风至今连上下都没争成功,更别提什么管教了,顿时苦了脸色,点点头,“哦。” 吴豆翠心中以为秋小风果真娶了个母老虎,心里解气了也就同情起他来,“你要是以后不喜欢了,就休了她,姑娘多得是嘛。” “姑娘!你这话可说得不吉利!”陈婶儿走过来,“哪有人家没成亲,你就劝人休妻的!” 秋小风一听两人要长篇大论的闹个不停,默默地滚走了。 到了傍晚,东篱才回来,秋小风将房门一关,对着东篱气恼道,“小篱,你到哪儿去也不带上我,万一、万一你碰上魔教的人又把你抓走可怎么办?” “秋大哥,你不必担心。这村子难找,魔教的人也找不到的。”东篱解释。 “你出去干嘛?” “我见着村子里有花十分漂亮,便想采些回来装点屋子,布置我们的新房啊。”说着东篱就从背后拿出一只红艳艳的杜鹃花,递给了秋小风。 秋小风觉得这杜鹃果然美极了,接过嗅了嗅,“那你怎么不带我一起去。” “秋大哥,你是新郎官,这屋子里客人这么多,没你在怎么行啊。”东篱笑了笑,真切的说。 秋小风看着美人半倚靠在床头,再也忍不住扑过去,“小篱——” 第24章 双行 院子里酒席摆了二十几桌,村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热热闹闹的。由于新娘子无父无母,住在扫叶山庄,于是便省去了前面亮轿,发轿等步骤,直接从过火盆开始,过了火盆就拜堂。 秋小风紧张兮兮的盯着东篱脚下,想要上去扶他,哪知道此人武功底子绝佳,如履平地地走到了秋小风跟前,一众宾客看得目瞪口呆。 就听见陈婶儿低低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儿,接轿都省了,如何能举案齐眉到百年?” 吴豆翠看着这新娘都和新郎差不多高了,一点儿也不登对,这新娘子又是个外乡人,逃到本乡来,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人。东篱慢慢走过去拉住秋小风的手,低声道,“这些乡里乡亲都不太待见我呢。” 秋小风怕他不高兴,连忙道,“他们不是这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去。” “秋大哥,这天有点热啊。” “嗯?”秋小风不太明白。 东篱伸手就把盖头给摘了。 “别、别掀开,不吉利啊!”秋小风捡起红盖头又要给他盖上去。 两人磨磨蹭蹭不拜堂,王大厨有点着急了,对着一旁的主持道,“你快喊话啊!” 主持愣了,“这、这盖头,于理不合啊。” “别管了,快喊话。” “喊什么?” 吴豆翠方才看清了这新娘子的容貌,只见这新娘子长得竟然十分的好看,特别是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别样风情。狐狸精! “一拜天地!” 秋小风一听此言,一个没留神,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差点被梦衷逼着取妻的事还历历在目。东篱站着,往四周环视一遍,又低头看见秋小风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猥∑琐地扑到在地上。 这新娘子穿着一身凤冠霞帔站在中央,身姿明丽,婉如冷焰。主持见着他迟迟不拜,又喊了一句,“一拜天地!” 东篱这才慢悠悠地跪了下去,伸手偷偷抓住秋小风的手,道,“秋大哥,拜了堂我们就是夫妻了。” 说着两个人就磕头磕了下去。 三拜之后,主持抹了一脑门儿的汗,“送入洞房。” “秋大哥,宋雨仙不见了。” 秋小风惊,连忙站起来,果然瞧不见宋雨仙的影子,这场合宋雨仙怎么能不来?秋小风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定然是宋雨仙怕受刺激,就不来了。” 东篱拉住秋小风就往房中走,秋小风就乖乖的跟了过去,把一种宾客晾在原处,边走边道,“我问过王大厨,他说他去找过宋雨仙,宋雨仙家中无人。” “那又如何?他也不可能总在家中吧。” “宋雨仙明知我们要成亲,怎能不凑这个热闹?他若不是遇见了什么急事非走不可,便是被人绑架了。” “那、那怎么办?” “今日歇息一晚,明日我们便到他家去瞧瞧。” 秋小风点点头,跟着就踏进了房门。 一众宾客默默低头开始吃饭。 吴豆翠看见两人进去,吃了饭没两口,心中有些不痛快。到了众人吃过饭要散席之际,吴豆翠便嚷嚷着要去闹洞房,一群年轻人也跟着起哄,到了新房门口,只见里面亮着微弱的烛光,她伸手敲了敲窗子,喊道,“闹洞房闹洞房,晦气邪气全扫光!秋二哥你快开门啊!” 秋小风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这喊声,给惊醒了过来,“闹、闹洞房?” “小风,你就说是睡下了吧。” “你怎么不叫我秋大哥了?”秋小风疑惑道。 “你我成了亲,自然不能用这么生疏的称呼了。”说着东篱伸手圈住了秋小风的腰,头蹭在他的项窝。 “那我也换个称呼吧?” “嗯?” “篱篱?” “原上草。”东篱跟着接了句。 秋小风被噎住,问,“你多少岁啊?” “你猜猜看。” “十七?” “那是我随口说出来骗冯度寨主的。” “那你到底多少岁?” 外面敲门的声音又响起了,“秋二哥!” “我、我们已经休息了。不用闹洞房了。”秋小风装作有气无力地答道。 吴豆翠不信,站在门外不肯走,“别骗人啦,哪有睡觉不熄灯的?” 秋小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那、那是因为……” 东篱弹指灭了灯,房间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吴豆翠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她四周的小跟班也自然坚守岗位,就听见房中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传来。 “嗯……慢点……” “……轻点,好疼啊!” “……” 吴豆翠一下子红了脸,冷冷“哼”了一声,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转身就要走,却见着跟着自己来的那几个小伙子不挪步,显然是铁定心思听墙角了。 “猥∑琐!” 吴豆翠伸腿将那人一踢,那人疼得大叫一声,沉重的身躯扑到了脆弱的门上,于是“哐”的一声门就开了。 秋小风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听见美人变换了声线厚颜无耻的呻、吟了几声,然后门外那群就发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叹气声,他还在郁闷他永远都不能反攻的悲剧人生,就听见门被撞开了。惊得秋小风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东篱伸手拉住他,将被子扯掉一半,在秋小风耳边道,“快压住我。” 秋小风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被一把抓过去,成了现在的姿势。 由于东篱不能时时刻刻都缩着骨,此刻便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若是被这些凑热闹的人瞧见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这样便能让秋小风挡住他,又营造了两人方才正在恩爱的假象。 秋小风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正打算低头亲他,却被伸手点了穴道,咧了咧嘴差点哭出来。东篱又解了他的穴道,“小风,你可不要作死啊。” 吴豆翠原本打算走了,门却开了,于是咬了咬牙又继续往里走,边走边道,“秋二哥,我们可是准备了好些节目呢。” 烛火一下子被点亮,屋子里又两趟起来。众人见着秋小风披着衣裳,美人伸手抓住秋小风的衣角,一副楚楚可怜样子。顿时觉得这秋小风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却见秋小风暴跳如雷地道,“打搅别人好事是要天打雷劈的!还不快给小爷滚出去!” 秋小风平时一副软糯软嫩地小包子模样,此刻气焰滔天也丝毫不比那些个恶霸差,吴豆翠被劈头盖脸的一骂,原本想起来的闹新娘的戏码都给忘了个干净,秋小风抽出桌子上的剑,挥了挥,再不走就别怪小爷手下不留情!” 众人这才想起来,扫叶山庄不大不小也算个江湖门派,江湖上的人打打杀杀地可不会留什么活口,顿时吓得撒腿就往外跑。吴豆翠被吓得最惨,撞到了桌子腿,扭了脚,被边上那小伙子搀着,指着秋小风控诉,“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你反倒——” “这位姑娘难道是喜欢小风?因而对我怀恨有加?” 吴豆翠听见那女子文弱的声音又传来,恰恰戳心戳肺,顿时恼怒道,“谁喜欢他!秋小风又傻又笨只有你才愿意和他成亲!” 又傻又笨的秋小风的心都塞住了。 “那姑娘为何如此锲而不舍?” “本、本姑娘愿意!你管得着嘛!”吴豆翠一跺脚,又忘记自己的脚受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既然如此,还请姑娘记住,秋小风早就是我的人了,请您以后离他远点,切不可再招惹。”东篱似笑非笑地道。 “你、你——哼!”那姑娘自讨没趣,转身就要走。连忙有人去扶着她,毕竟那美人再美,终究也是别人的妻子,还是赶紧抓住现成的为好。 等到那几人出去,秋小风松了一口气。 “篱篱,你说话好霸道。”秋小风掀开被子一角钻进被窝里。 “吓着你了?”东篱伸手拉过秋小风,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 “怎么会,你这么美,我怎么会害怕。”秋小风理所当然地说。 东篱永远也搞不懂秋小风怎样把美不美和怕不怕联系在一起的,就如同他永远也不知道秋小风喜欢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这张脸。 “睡吧。” “不睡。”秋小风赌气道。 “嗯?” 秋小风翻身压在东篱身上,眼睛大大如铜铃,“我不想睡。” “那我睡了。”说罢便不再理他。 秋小风不高兴了,伸手按住东篱的肩膀,低头就对着那薄薄的唇咬了下去。东篱屈膝一顶秋小风的肚子,顺势右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拧,秋小风痛呼出声,泪眼婆娑,“我、我错了。” 东篱伸手捏住秋小风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等你武功比我厉害了再说吧。” 秋小风把他的手拍掉,一头埋进被子里,“魔教真可怕,连男宠都这么厉害。” “笨。”东篱把秋小风拉过来,圈紧怀里。 ### 次日清晨。 王大厨炖了一锅鸡汤端给东篱,秋小风眼馋得眼睛都瞪直了,刚伸出筷子,就被王大厨敲痛了手,“小少爷,这不是给你吃的,你也该体谅体谅人家新婚夫人啊。” 秋小风欲哭无泪,昨夜才被打了,手还疼着呢,罪魁祸首却被当成菩萨一样供着,顿时心中的怨念直冲九霄。 东篱夹了一个鸡腿送进秋小风的碗里,温温柔柔地道,“小风。” 王大厨欣慰极了,老泪纵横地道,“真是苍天有眼啊,小少爷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夫人啊。” 秋小风啃着鸡腿,又转头瞄了一眼浅笑着的东篱,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 “王大厨,你这几日看见宋雨仙了吗?”秋小风问。 王大厨想了想,“没啊!这孩子三天没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秋小风心里咯吱一下,悬了起来。 ### 宋雨仙同秋小风告别,一路闷闷不乐地回了家,却瞧见了让他更加心情糟糕的大事。 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要死不活地倒在他家门口! 宋雨仙心说还好娘出去窜门去了不在家,不然还不得被吓个半死。 宋雨仙蹲下,伸手试了试这男人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用的,这男人胸口附近有一道很深的剑伤,若是现在送去大夫家,恐怕更要耽误了病情,况且还不知道这货能不能搬动,若是挪动一下就死了,那就是他杀的人了,可不太好。 宋雨仙是热心肠,又想要救他,又想不到办法,急的团团转。要是秋续离在也好啊,虽然比不上那个恭正琏神医,却也算是个半吊子的大夫。说起来,要是去找秋小风? 也不好,秋小风和那个匪夷所思的美人在一起,指不定又会牵扯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来,若是再被鬼宗抓去了,他可亏大了! 忽然摸到当初恭正琏给的那药粉,说以备不时之需。神医给的,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说不定是救命用的! 宋雨仙也不知道怎么用,上面也没字,干脆分成两份,一半兑水,一半外敷。他一边想着,一边暗自夸自己绝顶聪明。 宋雨仙皱着眉头,将药粉洒在伤口处,那人动也不动一下,像个死人。宋雨仙又扶住他又想要给他喂水,只是这人昏迷不醒,水是灌一点就漏一点,宋雨仙又有点着急了。 愁眉苦脸的看着碗里的水,心说,自己又不是秋小风那个喜欢男人的,救人嘛,喂个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罢就自己喝了一口,觉得这水还真是甜的,于是就一不小心一口咽了进去。看着还剩半碗的水,叹了口气,再来吧。 宋雨仙一手揽住那人的肩膀,低下头就封住了那苍白干裂的嘴唇,舌头撬开齿冠,将水缓缓喂了过去。 等到半碗水喂完,宋雨仙才稍微放下点心。 他慢慢把这人拖到了床上放平,眼见这人脸色好转,心说这神医的药还真是管用啊! 宋雨仙又打了水来把这人包扎了一下,将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沾着血迹的那些剪下来,没成想擦干净了,还是个美男。宋雨仙又自负的想,虽然是美男,但还是比不上自己的千分之一。随即叹了叹气。 等到了第二天,这人便醒了。 第25章 抢救 宋雨仙看见他醒来,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好?” 那人眼神迷茫了一会儿,脱出口的嗓音有些沙哑,“你、你是?” 宋雨仙见他活过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絮絮叨叨地道,“你晕倒在我家门前,我看你满身是血就把你拖回家抢救,好在你命大,我又正巧有恭正琏给的药,于是你醒了。” 那人吃力地伸手往床边摸去,“我、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宋雨仙目光打量了他一番,没觉得他身上少了什么。 他一惊,脸色惨白,挣扎着就要起来。宋雨仙快步走过去把他摁倒在床上,“你伤还没有好!乱动什么啊!再说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包扎好的,要是又裂开了,不是白瞎我这一夜的功夫?” “事关重大,我、我必须要把它找回来。”那人蹙着眉头道。 宋雨仙知道自己又摊上了一个大麻烦,又忍不住好奇,“你到底丢了什么?” “是一本棋谱。” 宋雨仙惊,后退三步,指着他,手指抖抖抖,“你说的不是《九泉弈谱》吧?” 那人点点头。 晴天霹雳。 宋雨仙咬牙切齿,问,“你是怎么受的伤?” 那人回忆似的想了想,眼中充满了阴沉的恨意,捏紧拳头,“家道中落,被仇家找上门来,之后在路过流央城的时候,便不停被追杀。”他将手臂缩进被子里,“大概是魔教的人。” “你怎敢断定是魔教的人?” “魔教才有星宿之说,且追踪严密,令人防不胜防。” 宋雨仙又长了见识,问,“什么叫星宿之说?” “就是魔教的人,分为二十八舍,领头的都用星宿称呼。” “你怎么知道?” 那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听人说的。” “你叫什么名字?” “祁荼。” “我叫误入。咱两连在一起叫误入歧途。”宋雨仙打趣道,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笑得太欢乐,掩饰的咳了两声,“方才我逗你的,我叫宋雨仙。” “多谢相救。”祁荼抱拳道。 “不谢,话说怎么有股子糊味儿?”宋雨仙一拍脑门,飞快朝着厨房奔去,还边喊,“我的粥!” 祁荼打量了一下这房子,是个小木屋,简单的装饰了一下,很是平常普通,却十分别致。窗外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竹林,到了晚上,估计还有些吓人。 过了不多时宋雨仙就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粥慢慢挪步过来,道,“你饿了吧?” 祁荼伸手要接过,却被宋雨仙躲了过去,道:“你身体虚弱,拿不动碗,我来喂你。张嘴。” 祁荼俊俏的脸微微红了,眼神闪烁,推辞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宋雨仙尤为固执,“不成!我喂你!” 于是宋雨仙如愿以偿的喂完了饭。 饭后。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宋雨仙问。 “待到伤势稍微好转之后,我便启程离开。” 宋雨仙赞同的点点头,“这是是不太安全,”宋雨仙又把脸凑到祁荼面前,盯着祁荼看了一会儿,越看,祁荼的脸就越红,“我有个朋友,他叫秋小风。” 祁荼一听这名字,心中一惊,“秋小风?是那个千秋棋赛上赢了的那位?” “千秋棋赛?” “我那日在台上见过他,他那棋局摆得确实精妙无比,令人叹服。” 宋雨仙觉得祁荼和他说的一定不是同一个人,一定是重名了,摆摆手,“这不是重点。” “那……” 宋雨仙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觉得秋小风的娘子是魔教教主。” 祁荼惊讶地望着他,“可我听说魔教教主是男的?” “对啊,秋小风他娘子是男的。”宋雨仙理所当然地道。 “秋小风是女子?” “他也是男的。” 祁荼手脚一僵,“这、这……这真是——” “关键是……”宋雨仙愁眉苦脸的道,“关键是他俩这几日就要成亲,秋小风他家和我家就隔了一个竹林,东篱一定和他在一起,他要真是魔教教主,你一准儿会被抓走!” “魔教教主真的在这儿?他长什么样?”祁荼捏紧拳头,将信将疑的发问。 “貌美如花。”宋雨仙摇头叹息道,“我觉得秋小风凶多吉少了。上次秋续离被鬼宗宗主抓去,我便去找秋小风商量对策,哪知道他身边跟着个美男,秋小风还嚷着要和他成亲。后来他还是他想的办法找到了线索,被鬼宗扣留,也是他救我们出来,我现在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找到出路的。” 宋雨仙是个话唠,一讲起故事来就根本停不下来,“那鬼宗宗主梦衷真特么变态啊!要不是他,咱还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恭正琏竟然和秋续离有奸、情!真是没想到。” “你说的恭正琏,不会是……” “阎王神医恭正琏。” 祁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你说的那位叫东篱的,可知是什么来历?” “这说起来就惊悚了,”宋雨仙开始添油加醋,“秋小风傻兮兮的去武林盟领了刺杀魔教教主的任务,然后他就去了,然后他就在那里见到了东篱,然后东篱说他是魔教教主的男宠,然后秋小风就要救他出去,然后秋小风那个笨蛋竟然没有死在魔教而是把他成功的救出来了,你说这可能吗?”宋雨仙又阴测测的加了一句,“而且其救人的过程十分的原始,就只是翻了一堵墙!而且魔教到现在还没来找秋小风的麻烦!那美人又气势凌人,根本不是什么男宠的样子,所以我推测——” 宋雨仙喘了一口粗气,歇了歇,“他绝对是魔教教主本人!” “魔教教主跟着秋小风干什么?” “谁知道啊。”宋雨仙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反正与我无关。” 祁荼问话问得差不多了,道了句谢。 “又谢我?” “我的伤势短短几日也好不了,对上魔教的人讨不到好处。若是魔教教主在此,我便只能速速离开此地了。多谢相救。” 宋雨仙听他要独自一人上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宋雨仙只思考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和你一起走!” 祁荼连忙摆摆手,“不必了。” 宋雨仙大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客气。” ### 秋小风慢吞吞的走在街上,一手牵着东篱的袖子,一手杵着剑,“这样找,要什么时候才是是个头啊,宋雨仙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不急。尚能听听其他消息。”东篱拉着秋小风就进了一家茶馆。 秋小风早就腿软了,拉了一根凳子坐下,将剑“哐”的一声就掷在桌子上,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过了不多时就听见邻桌压低声音道,“听说神医放话了,说九泉弈谱在鬼宗里,当初他就是参悟了那棋谱里的方子,才救活了鬼宗的那位小姐,现下若是谁能将那棋谱交到他手中,他便为其救活一人。” “棋谱跟药方有什么关系?” “棋谱布局讲究的是心机谋略,其中若是蕴含了其他东西,也未可知。” “有道理。”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0节 秋小风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恭正琏干嘛要这么做?” 东篱低头看了看沉浮的嫩绿茶叶,又晃了晃杯子,漫不经心地道,“恭正琏不是好惹的人,梦衷惹恼了他,他报复两下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局面依旧使他达到了目的。 ### 宋雨仙扶着祁荼进了客栈,虽说这几日风平浪静,但还是应该小心才是。他可从来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站在了魔教的对立。 秋小风,我要是被你家那位弄死了,你要记得给我收尸啊。 祈荼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刀伤,好在有神医的药,方能捡回一条小命,他掩住嘴咳了两声,眉头蹙了起来。宋雨仙觉得他长得十分俊朗不凡,此刻重伤又显出一丝脆弱,他手臂上有一段蛇刺青,一直盘踞到了手腕上,显出凌厉阴毒诡秘之感,但一有人靠近,他又会脸红。宋雨仙觉得有趣得紧,于是便盯着他看,祈荼慢慢转过头去,眼神闪烁,避开他的目光。 宋雨仙给了银子,弄了一间客房,祈荼阻拦,“你我一间客房,只是我睡相极差,怕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这客栈识相得很,床都很大。”宋雨仙解释。 “这、这不太好?” 宋雨仙笑了笑,“哪里不好了,我又不是秋小风那个喜欢男人的,又不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况且要是半夜里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相互照应。”说罢宋雨仙就扶着祈荼往楼上走。 宋雨仙将他扶到了床上,才注意起来,“你的兵器呢?怎么不见了?” “我同人打斗之时,技不如人,让人夺去了。”他说道此处,眼中又出现了浓烈的憎恶。 宋雨仙知道自己又戳了人家痛处,掩饰的咳了几声,问,“你是什么兵器,我帮你去铁匠铺子打一柄,你说可好?” “不必破费了。”祈荼同他生分得很,似是不愿意受他的恩惠,处处推拒。宋雨仙有点不高兴,道,“行走江湖没有武器怎行?你有武器,刺客来时你也能防备,至少也比你现在强不是?” “是一把刀。” 宋雨仙一直以为耍刀的都是粗鄙之人,街上那些卖艺的,宰猪的,哪个不是耍刀的。没成想这么彬彬有礼之人也是用刀的,宋雨仙觉得有点稀奇,“这刀想必贵重得很?祖传的?” “不是,随便打的。”祈荼移开目光,敷衍道。 宋雨仙叹气。 客栈里住了几日,刀便打好了,宋雨仙将刀递到了祈荼手上,“送你。”祈荼并未多看,随手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道了句多谢。 到了这天夜里,宋雨仙觉出不妙,屋子里隐约有剑光闪过,印在樯上,宋雨仙连忙握住桌子上的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拍醒了祈荼。 祈荼便见着这个少年,穿着一身粗布的灰衣裳,手中拿着的那把剑也是破的,只是灵气逼人,反应敏捷,若能安然度过这江湖漩涡中的危机,必然也能成为一代大侠。 祈荼握紧手中的刀,凝神听了听,“他们有十个人,不,十一个,有个人步伐很轻,呼吸极慢,想必是其中领头的高手,如此埋伏在暗处,引而不发,刀刃却反光,不是魔教的人。” 既然客栈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呆在这里岂非让人瓮中捉鳖?宋雨仙回过头来,扶住祈荼的手臂,“我们出去。” 祈荼点头。 宋雨仙一脚踹开了门,外面躲藏着的黑衣刺客便一剑刺来,宋雨仙能应付两把刷子,一剑挑了剑锋,回过头来拉着祈荼就往外走,两人一路到了客栈门口,见着这客栈锁着门,便挥剑斩断了门锁。 门外月朗星稀,巷子里静悄悄的,月光洒了一地。 “魔教的兵器又是如何的?”宋雨仙边跑边问道。 “魔教的兵器都是冕铁做的,丝毫不反光,即便是日光下也瞧不出丁点亮来,因此才叫人防不胜防。”祈荼一边注意着四下里的情景,一边用手轻轻捂住伤口,而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却十分的温暖。想必宋雨仙是头一次遇见被追杀的场景,手心里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薄汗。 房顶上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如同鬼魅一般,屋顶上的瓦片被踩落下来,摔在了地上发出几声脆脆的声响。宋雨仙拿不准这些刺客什么时候出手,只是一味的向前跑。 “当心!”祈荼低呵一声。 宋雨仙挥剑挡下剑锋,一脚踢落了那人的剑。宋雨仙咬住嘴唇,往四下里望去,那些个人都从房顶上落下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宋雨仙拿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却丝毫没露出胆怯来。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祈荼问。 “秋续离。”宋雨仙侧身错过一剑,一只手点到了那人手腕儿上,回身一剑划伤了来人的胸口,又一脚踢在那人腿上,那人便立即扑到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 宋雨仙打出一个缺口,又拉着祈荼往前飞奔,脚上纵起轻功,又往前飞了几十丈,“秋续离是谁?” “邻居。秋小风的哥哥。只是现下眼睛瞎了,再也用不出武功。”宋雨仙还有余力同祈荼解释,应付得不算艰难。 第26章 雅痞 宋雨仙的剑招似乎颇为精妙,若是做得好,三步之内便可以退敌,只是他涉世未深,与人交战的经验少之又少,心中有恻隐之心,于是被人逼的渐渐处于劣势。 祈荼眼见宋雨仙应付不过来,便勉励抽刀相助,宋雨仙瞥见他额头上挂着冷汗,心里有些着急。宋雨仙正打算一剑横扫,却觉眼前冷光一闪,暗器擦着脑门子飞过,他连忙回转身来,脚步变换,却觉一人进到跟前,掌风猎猎。祈荼一脚踹到了身前一人,又见飞刃削了宋雨仙的头发,心里一紧,伸手拉住宋雨仙的手臂,宋雨仙被拽得后退一步,好险不险地躲过了一刀。他喘着粗气,心道江湖果真险恶。 祈荼勉励接下剑锋,对着宋雨仙道,“此事因我而起,你且先行!” 宋雨仙咬唇,怒道,“哪有撂下朋友走的道理!” 说罢,发了狠似的,一挑一刺,很快便震落了一人手中的剑柄,宋雨仙又顺势一脚踢过去,那人扑倒在地,宋雨仙便一手生生擒住那人手腕,利落削了那人的脖子,直到滚烫的血溅到了身上,宋雨仙才幡然醒悟过来。 来不及多想,宋雨仙还是下了杀手。祈荼眼见他气势变了,有些摄人夺魄,眼中凌厉杀意让人不敢近身半分。过了不多时,刺客已经倒了一大半,宋雨仙蹙着眉头,手臂微微发着抖,身上挂了彩,血迹斑斑。 只听一声哨响,刺客尽数撤退,只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 宋雨仙抿着唇,脸上没了血色,祈荼伸手扶住他,“你怎样?” 宋雨仙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双手上染满了血,映红了他的眼睛。他有些难过的摸了摸头,道,“啊,杀人了。” 祈荼觉得他这话太过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吓懵了。宋雨仙是个乐善好施,古道热肠的好人,应当从来也没干过尔虞我诈,杀人夺命的勾当,这个年轻的少年的心中,是充满了阳光和爱的,即使有些小别扭,也无伤大雅。 “不是你的错,你若是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祈荼安慰他,希望能让他将此事看得稀松平常一点。 宋雨仙从未如此一本正经过,他转过头,看着祈荼的眼睛,呵斥道,“你说的什么话!人命岂是让你如此轻贱的!” 盯着宋雨仙眼睛里的愤怒,像是印进了他的骨头里一般,祈荼住了嘴,道,“是我错了。宋兄不必放在心上。” 宋雨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踮脚去拍他的肩膀,大咧咧地道,“叫什么宋兄啊,叫我雨仙就行了。你不会觉得一个男子起这样的名字有点奇怪吧?那又有什么办法,是我娘起的,我看她起这个名字就是不安好心,真是的,从小这个名字让我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鄙夷,哼,还好秋小风的名字也难听,我这才想开了……”宋雨仙说着说着,又停不下来了,一边还拉着祈荼的手臂就往前走。 “雨仙,也不是很难听。”祈荼轻轻咳了两声,耳根子微微红了。 宋雨仙又话唠地自顾自的往下说,“咱去投靠武林盟主吧,不然这追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也好。” “武林盟主在哪儿?” “就在这司春城里。” “你说这个城叫什么名字?”宋雨仙仰头,问。 “司万物之长,春万物之始。因而名叫司春城。”祈荼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司春城里不思春,思春女娥若不来,缘何来司春。这名字起得真敷衍,也不知道武林盟主干嘛又住在司春城里,难道是为了思春?”宋雨仙想到这里哈哈大笑了起来,拽着祈荼的手臂摇晃。 祈荼不自然的笑了笑。宋雨仙看见他的样子,咳了两声,又把手放开,澄清道,“你可别多想啊,我又不是风风那个喜欢男人的。” “我没多想。”祈荼不由自主地将脸别过去,错开他的视线。 ### 清晨的薄雾慢慢散去,依稀有货郎挑着担子从远处的小巷子里行来,前面包子铺子也开了张,热腾腾地软糯包子馋得宋雨仙挪不动步子。 “客官,来两个包子?只要四文钱,您要吗?” 宋雨仙眼馋地点点头,豪迈道,“给我来十个!”说罢就从兜里摸出了铜板递到了那小哥手上。 宋雨仙接过包子,转手塞了几个到祈荼怀里,祈荼错愕的接过,又瞅了瞅宋雨仙,宋雨仙一张脸几乎扑到了包子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唇边还站着碎屑,嘴唇也被油浸得亮亮的。 几人走了几步,眼见着前头有一个气派的府邸,那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天下太平”。左右各有一根大柱子,右边写着“佛不渡我江湖自晓因果”左边写着“魔不犯人武林得虚太平”。门大大开着,送菜的往里进去,过了不多时便提着空篮子出来,临走还和那守门的侍卫寒暄几句,那守门的笑意盈盈,显得尤为客气。一片祥和的景象。 宋雨仙摸了摸头,诺诺道,“咱这是来佛堂了?” “这便是武林盟主的府邸。” 宋雨仙长大嘴巴,惊叹之余还是理所当然道,“武林盟主一看便是宽德仁厚之辈,真是江湖之幸。” 宋雨仙走上前去,对着那侍卫道,“小人遭人追杀,劳驾禀告盟主,能否暂且收留我们几日?” 那侍卫笑着点了点头,道,“您先等等,小人去去就来。” 宋雨仙便往里张望,只看得见里面院落花台里种着的映山红,在这春日里尤为脱俗清丽。 过了不多时那人便出来回报,恭敬道,“盟主请各位进去。” 宋雨仙谢过便同祈荼一起走进了院子里,走进门一看,心中感叹武林盟主的院子就是同凡人不同,里面回廊亭台,假山石水,雅致非常,细细想来颇有几分禅意。领路的人同二人搭话,听到“禅意”这俩字时,赞叹道,“两位真是风雅人士,此庭院确是盟主请惠德禅师提点修建的。” 说着话,过了几道曲桥,便来到了一个屋子门前,屋子上自然也有匾额,上书“天下事”几个大字,檀木镶金,气度非凡。 “盟主,这便是两位少侠。”那人禀告之后,便恭敬退下。 宋雨仙望里张望了一眼,听见里面声音传来,“诸位请进。” 两人这才踏进了门槛,却见其中有一人正在看书。那人还算年轻,浓眉大眼高鼻梁,唇有点厚。头发用沉香木簪竖起来,衣裳宽大。看见两人过来,便放下书,伸手摊开指着旁边两张血榉木太师椅,“请坐。” 宋雨仙瞧见他手上还带着一个铜色的扳指,扳指光泽圆润,想必是戴着很久了。 “您就是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笑了笑,颇显出几分大度来,“正是在下,难道不像?” “像,像极了!只是没成想武林盟主竟然如此年轻!”宋雨仙说着就坐下来,将那锈迹斑斑的铁剑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武林盟主打量了宋雨仙一眼,又瞧了瞧一旁沉默不语的祈荼,道,“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 宋雨仙正待说话,却被祈荼抢了先,只见祈荼抱拳,然后恭恭敬敬地道,“段盟主,想必我祈家之事您也知晓,九泉弈谱原本是我家祖传之物,却被人夺了去,来人还不肯善罢甘休,追杀我等,请盟主主持公道。”祈荼说完又低下了头,手紧紧握成拳头。 “祈家书香门第,子孙后代无不德艺双馨,在棋艺上的造诣尤为高明,碎玉堂同祈家比起来,也是望其项背,不可同日而语。” “盟主谬赞。” 段章放下书,盯着祈荼,“只是江湖上传言,得九泉弈谱者得天下,这棋谱既然是你族人编撰,你应当也知其中缘由?” “都是江湖谣言误传罢了,若是如此,我祈家岂能落魄到如此地步?只是既然是先祖之物,后辈自然应当小心珍藏,如今被人抢走,着实愧对先祖。” “你可知是何人夺去?” “魔教。” 听到“魔教”这两个字,宋雨仙注意到,段章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才敛起神色,一本正经道,“魔教不除,我武林怎能太平。少侠不必担心,且暂住府上,贼人定不敢造次。” “多谢盟主。” 潦潦草草地谈了几句话,段章便让人领这两人去厢房休息。宋雨仙跟着祈荼就进了屋子,祈荼正要关门,却见宋雨仙挤了进来,“有两间厢房。” 宋雨仙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撑在桌子上,问,“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家的事情呢?” “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我也怕连累了宋少侠。”祈荼轻轻咳了两声,便不敢再看宋雨仙。 宋雨仙有点奇怪,问,“你老躲过干嘛啊?我都说了,我又不是风风那个喜欢男人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祈荼肤色白净,穿着一身青色衣衫,十分朴素俊秀,若是脸上染着红晕,那的确有些少年青涩的模样,虽说他年纪上比宋雨仙大了许多,却不似宋雨仙这般大大咧咧,因而常常被说得哑口无言。 眼见天色晚了,明明两人的屋子就只隔了一道墙,宋雨仙却偏不过去,反而往床边走,宽衣解带,“我就要在这儿睡。” 宋雨仙嘟着嘴,自顾自地往床上躺。 祈荼也不想和他争辩,转而往外走去,“那我便去隔壁睡吧。”却被宋雨仙拦住,嚷嚷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呢!你一个睡,晚上谁照顾你啊!” 祈荼蹙起了眉头,抱拳道,“只是宋少侠这几日照顾我颇为费神,如今我伤势好转,便不再劳烦宋少侠了。” “你别宋少侠宋少侠的,多生分!” 祈荼抿了下唇,轻声道,“我、我知道了。”此时叩门声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 “谁?” 门外那声音答话了,“您二位也是到这武林盟主府上来避难的吧?” 避难两字说得有点难听,但也确实如此,宋雨仙闷闷不乐的答道,“是啊。” 祈荼便过去开了门,那人走了进来,眼见此人穿着一身粗布衣,鞋子上破了洞。门一开他就自己闯进来了,找了张椅子也坐下,自来熟地道,“这江湖啊,真是险恶,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没准啊,你瞧瞧,”他仰起脖子,指了指脖子上的刀疤,“没准儿今天脖子还在脑袋上,明天就不在了,吃饭的家伙都没了,这人啊,也就死了。” “兄台这是招惹上了什么人?”祈荼彬彬有礼地发问,丝毫也没怪罪此人胡乱闯进屋子的失礼。 “还不是魔教的人!除了魔教,谁能这么狠啊!就差那么一点儿,我这条小命就玩儿完了!”这人讲话痞气重,动作十分夸张,手舞足蹈。 他又盯着屋子里的两人,啧啧叹气道,“您二位,估摸着也是着了魔教的道吧?” 宋雨仙瞅着这人邋邋遢遢,贼眉鼠眼,一准儿没安好心,语气便也不大和善了,“我还以为魔教只杀我这种长得帅的,没成想你这么丑的人也会被追杀啊!” 那人嬉笑着调侃道,“人生在世,不过一具臭皮囊罢了,哪管长得丑还是长得美啊!有句话怎么说,”他想了想,道,“至少我们通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我只知道玉帝。”宋雨仙双手枕在头下,悠闲道。 “兄台贵姓?” “免贵姓钱,名不少。钱不少。嘿嘿。”他露齿一笑,牙齿上还沾着菜叶子。 “钱不少还如此穷酸?”宋雨仙鄙视。 那人耸了耸肩,“钱多又什么意思,还不是那样,困于世俗名利。我虽然穷,去的地方还不少。那话就叫,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懂?” 此人表面上玩世不恭,说不得倒还算得上雅痞二字,只见他又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望向躺在床上的宋雨仙,喊道,“别睡了,起来嗨。” 宋雨仙默默转头,回了句,“嗨个啥,躺下睡。” 祈荼将茶水递到了那人手边,“钱兄不必计较。”又转头对着宋雨仙道,“雨仙,你也少说两句。”这两人好似天生不对盘,差点要掐架。祈荼转移话题,问,“兄台缘何被魔教刁难?” “那日流央城里,有人调戏魔教教主,我就去凑了个热闹,拍手鼓掌了一番,然后,我就被一同收拾了。”钱不少叹了口气,无奈。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调戏魔教教主?你怎么知道那是魔教教主?”宋雨仙惊得从床上蹦下来,扑到了桌子边上,急切问道。 钱不少嬉笑答道,“我游览四方,曾经见过魔教教主的画像!你可别说,那画像同真人没差,那魔教教主便同那画里走出来似的,啧啧!” “你竟然还能看到魔教教主的画像?在哪儿见到的?”宋雨仙问。 “你猜猜看?” “猜不着。” “猜不着我就不告诉你。”钱不少抱胸依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地道。 宋雨仙最看不得他这模样,随即也不服气了,笑道,“我还见过他,是不是常常穿着一身紫衣,面容俊美,眼角上挑,十分邪气?” “你怎么知道?”钱不少惊。 宋雨仙一听果真猜对了,耸了耸肩,靠在墙壁上,道,“我才不会告诉你他和我从小玩到大的邻居成亲了!” 钱不少伸手指着宋雨仙抖抖抖,“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同他在一路的包子吧?” “是啊。” “一朵鲜花,他怎么就插了牛粪呢!” 尚且不能从他俩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只得望向窗外,却觉得有人影掠过,脚步声很轻。 第27章 前夕 话说得差不多,那小哥便离去,宋雨仙坦荡地拍了拍床板,道,“上来睡。” 祈荼心说自己也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原就没有什么,自己疑心到是辜负了宋雨仙一番心意,于是便慢慢走过去躺下。过了不多时,便觉得宋雨仙睡熟了。祈荼盯着窗外月光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最后终于浅浅睡去。 次日,到了饭点,宋雨仙便被饿醒了。 他伸手往床边一摸,祈荼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宋雨仙连忙下床穿好鞋子,三两步奔到门口,往外张望。却见着面前一人走过,伸手一指,道,“前面院子里开饭的,快去吧。” 难不成是武林盟主宴请宾客?宋雨仙搓了搓手,武林盟主请的饭定然同普通的饭不同。宋雨仙往那人指着的院子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宋雨仙便想在这树后听个明白。 只听见桌子被人拍了,发出一声巨响,一男子的嚷道,“魔教不除,我心难安!” “极是极是,要不是魔教,我也不会落到此般地步,魔教简直欺人太甚!” 又听见一人道,“我那日从西月镇回来,又听见魔教杀人放火,前些日子曲水山庄也被人灭了,估摸着和魔教脱不了干系!” “亏得武林盟主好意救了在下,否则在下不定死在哪个荒郊野外啊!” “如今这外面是去不得了,不定又有多少刺客候着,伸头就是一刀,要命要命……” “我又听说,前些日子,魔教又烧了那锦绣阁的楼子,又抓了几个来往的富商,说是要逼问什么东西的下落,这真是真是……” 宋雨仙虽说早就知道魔教的厉害,心中原本有些害怕。只是那位教主虽说看起来阴测测地叫人捉摸不透,但平日里相处却总是彬彬有礼,温柔耐心,就连不留神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他也从不计较,况且秋续离一事,对他又算有恩,因而他谈起魔教教主来,说到底还没有什么特别厌恶的。总是听人讲,就算别人讲的再深恶痛绝,宋雨仙也体会不来。 宋雨仙回过神来,就看见有人对他招手,喊道,“宋少侠,饭都快没了,还不过来坐?” 宋雨仙瞧见那个人便是钱不少,便提着破剑慢悠悠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圆桌上最后一个位置也满了。 眼前竟是残羹冷炙,宋雨仙也悔恨自己起床太晚,只好添了几碗饭,就着咸菜下肚。就听见钱不少嚷嚷道,“你们可别看宋少侠年轻,魔教教主都见过好几回了,还平安无事的,定然是少年英才啊!” 宋雨仙被饭呛住,咳个不停。 旁边那富商打扮的人起哄,“哟,想不到少侠还有这般本事,竟能逃脱虎口?” “别听这人瞎说,我哪敢和魔教教主叫板!”宋雨仙好不容易哽下一口饭,辩解道。 “那你可知道魔教教主现在在哪?”那人又发问。其他人也连忙看过来,又有人道,“魔教之所以难剿,便是行踪诡秘,防不胜防,如今知道了这魔头的住处,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宋雨仙连忙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家亲戚!” 钱不少“切”了一声,笑嘻嘻地道,“你怎么又不清楚了,你不是说他同你那邻居是相好嘛?难不成你是想包庇不成!” “什么包庇!我邻居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宋雨仙筷子一丢,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剑就要走。 那一桌子的人都不乐意了,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宋少侠,你不会是魔教的细作吧?居心何在?” 宋雨仙怒极,眼一圆瞪,喊道,“我也是被魔教追杀才落到此地,同是天涯沦落人,说这些屁话有个啥用?我要是知道他在哪儿还用躲这儿?直接冲过去就开打了,你们少在这里婆婆妈妈的不像样子,一个个窝囊废,刁难我又有什么用啊?打不过魔教就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出去硬碰硬啊!” 宋雨仙性子急,一骂起来没完没了,句句刻薄,顿时饭桌子上剑拔弩张,宋雨仙抽出铁剑,一剑砍在桌子上,骂,“有本事一起上!” 祈荼从武林盟主阁楼里出来,就瞧见宋雨仙在惹事,脸上被气得通红,一桌子的人都骂骂咧咧起来,祈荼连忙走过去,拉住宋雨仙,解释道,“众位,多有得罪了,雨仙鲁莽,决不是魔教细作。” “你又是谁?” 祈荼抱拳道,“在下姓祈,实不相瞒,我被魔教追杀才逃到此处,宋少侠出手相救才捡回一命。” 众人又打量了他,道,“难不成你是祈家少公子祈荼?” 又听人道,“祈家也不过风光一时,如今没落了,祈公子还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呢?” 听得宋雨仙冲上去就又想打人,反正是武林盟主府上,打了人又怎样,难不成这几个还能报复回来?至于以后,那以后再说呗!宋雨仙咬牙切齿地模样,活像发飙的老虎,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两块肉来。 祈荼拉住他的手臂,道,“不敢,只是说我祈家之祸便是魔教而起,断不能言我等同魔教有关,还请诸位明白。” “那他呢?”那人指指宋雨仙,鄙夷,“他可不是你们祈家的人!” “宋少侠便是在我危机时出手相救,又怎会是魔教的人?” 宋雨仙火上浇油,原本就要洗脱嫌疑,却道,“我要是魔教的人,早就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祈荼蹙着眉头,将他拉住,轻声道,“雨仙,你少说几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儿的人都恨死魔教,你又何必添油加醋?” “我就是这么不会审时度势!那又如何?”宋雨仙被气到,他一气就脑子里一团糟,当初他也是凭着一股子气氛去质问恭正琏的,现在想起来若是恭正琏不安好心,药粉一撒,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地不宜久留。 祈荼又敷衍解释了几句,就把宋雨仙拉走。宋雨仙气鼓鼓的掩上房门,道,“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魔教教主?” 宋雨仙欲言又止,“虽说这人有些捉摸不透,但我可没亲眼见到过他做的那些坏事!” 祈荼有些奇怪,静默道,“那你又为何要同我离开?” 宋雨仙伸手抓了抓头,“你是不能明白,有些人你明明没看他做什么坏事,又好说话得很,但你就是很怕他!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那便是因为,你拿不准他心里想什么,他现在不害你,以后呢?”祈荼拿起茶壶,到了一杯水在白瓷杯里,嫩绿的茶叶旋转沉浮,腾腾热气氤氲。 祈荼将茶水递到宋雨仙手中,宋雨仙方才吼得太大声,此刻才觉得嗓子有点受不了,慢慢吞了一口茶水,缓过来才道,“不清楚。” “若不是魔教追杀,我也不会被夺走了棋谱。” 宋雨仙沉默。 “他不做坏事,就不能让那些手下去做?你又如何知道?” “你原本没打心眼里憎恶魔教,因而别人如何说,你也只是表面上义愤填膺而已。” “曲水山庄之事,我也听说过,传言便是有不长眼的纨绔子弟言语冒犯了几句,魔教便下了杀令,灭了曲水山庄满门。曲水山庄一百三十一口人,全都死了。当日血流成河,你又曾见过那人间惨景?” “你说的那种人,便是城府极深,面上掩饰得似模似样,实则心如铁石,不可转矣。” 宋雨仙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烫,瞧见祈荼面色冷漠,右手捏成拳头又松开,眉头微微蹙起,十分嫌恶的模样。 他倒是忘了,祈荼也是被魔教加害过的人,若不是倒在他家门口,兴许已经丢了命了。 魔教—— 到底又为何是魔教—— 宋雨仙清楚得很,只是没什么体会罢了。 ### 秋小风原本是个活泼的人,此刻病恹恹地走在街头,皆是因为某个美人昨天夜里体力过剩。东篱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伸手摸了摸秋小风的额头,关切道,“小风,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秋小风黑着脸,盯着东篱看了一会儿,带着哭腔道,“你丧心病狂!你就不能让我在上面吗?” 大庭广众之下,东篱伸手搂着秋小风的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这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我也没说不许。小风。” 秋小风牙咬切齿,你那么聪明,什么都能识破,我怎么我怎么—— “这是什么地方?” “司春城。武林盟主呆的地方。” 秋小风傻兮兮地道,“盟主思春?” “谁又知道呢。秋大哥,你理当来过此处吧?若非在此遇见了武林盟主,你又怎会去魔教刺杀教主呢?” 秋小风往四周望了望,只觉得转来转去这些街道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之处,摸了摸头,“没印象。” “小风真是贵人多忘事。” “只是这地方人怎么这么多?挤死了。”秋小风被旁人推了一下,又往东篱身上倒去,一个不留神,脚又被踩了,心中怨念无比。 “小风难道不知?” “什么?” “武林盟主办了个夺宝大会,夺的就是九泉棋谱。”东篱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小风,你要是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是什么东西?”秋小风眨巴眨巴眼睛,疑惑。 “就是棋谱。大家都在争。” 秋小风一听,避之不及,“不要!” “嗯?” “我一辈子都不想下棋了!”秋小风想到这里还有点深恶痛绝。 “不下就不下吧。”东篱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道,“我们就在此歇息吧。”秋小风一仰头,瞧见客栈上有几个字“长生客栈”,烫金的大字,气势非凡。客栈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定然生意红火,尤其是这几日人来人往,人气都聚集起来。 两人一走进去,那客栈掌柜十分和颜悦色,为难的摆了摆手,“对不起啊客官,小店客满了。” “客满?”东篱递上一块牌子,问,“我可给足了一年的银子。” 那人一看,立刻道,“您楼上请。” 东篱拉过秋小风,轻轻捏着他的手,道,“小风,你可别走丢了。” 秋小风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东篱有这些东西,还在外边常定了房间。此刻被美人温软的手牵住,温柔关切的语气,关键是贵宾的待遇,便也不再多想,跟着就上了楼。 秋小风一掀开茶壶,一闻才发觉此茶价格不菲,“这一晚上多少钱啊,一定贵死了啊,小篱……” 东篱随手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伸手放在桌子上,“想来也是我欠缺考虑,小风,你拿去用吧。” 秋小风眼睛盯着那几张银票,咽了几口口水,转头,斩钉截铁地道,“我还是不要了。” “嗯?” “我觉得银票埋在地底会坏。” “坏了就坏了吧,反正有许多。” 东篱漫不经心地道。 “宋雨仙也爱凑热闹,一定会来这城里的!小篱你真是聪明!咱一定能在夺宝大会上见着他!”秋小风一拍脑门儿,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 “明日就是夺宝大会了,”东篱又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秋小风的脸,直到秋小风挥手将他作怪的手打开,脸也被捏红了,“有一出戏好看,小风,你可不要被吓住。” “什么戏?” “到明日你便知道了。” ### 宋雨仙自然知道这几日城里都闹翻了,武林盟主的夺宝大会那是说开就开,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几日也见不到武林盟主的面,祈荼总是沉默寡言,若是宋雨仙不主动找他搭话,决计还被蒙在鼓里。 “段盟主开这么个会干嘛?还嫌不够乱吗?” 祈荼连忙过去将门关上,这小子嚷嚷起来简直部分时间场合和地点。 “此事已定,雨仙,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祈荼蹙着眉头,道。 第28章 好戏 到了这一日城里万人空巷,会武楼里人头攒动,秋小风被阻隔在门外进去不得,只得伸长脖子仰着头往里张望,外头有守门的,从人群里挤出来,把人往外一推,喊道,“没请帖的别进来!” 但凡江湖上有点名气的早就收到了请帖,当然这其中必定不包括秋小风,秋小风险些要伙同各路无名英雄和那看门的干上一架,却被东篱给拉住。拥挤的人群安静下来,往他身边让开一条道,东篱伸手将请柬递过去,微笑,“劳烦您检查检查。” 那看门的一看这人容貌气质自然与那等莽夫不同,这言行举止像极了王公贵族家彬彬有礼的公子,衣着样式虽普通,但那衣上的刺绣,针脚,料子却是数一数二的。看门的堆着笑将请柬小心翼翼的翻开,看完之后又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东篱手上,道,“原来是落花门的少公子,您请进,请进。”那人半弯着腰,让开一条道。 东篱牵着秋小风进去,那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哈腰的份儿。秋小风疑惑,“你一直同我在一起,哪里来的请柬啊?” 东篱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秋小风又摸了摸头,问,“你怎么又成了落花门的少公子,难道——”秋小风一惊,最后摇摇头,叹气,“怪不得落花门和魔教见一次打一次,原来是这样啊……”他心中自以为魔教教主外出见着落花门少公子美貌,然后排除万难,直接掳走。后面的也都明白了,那肯定人家要逃走啊! 被同情以及悲痛的目光盯住,那深切的哀悼让东篱哭笑不得,只好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婉言,“小风不必如此,还好你已经将我救出来了。” 秋小风后怕地扑过去,伸手抱住美人的腰,檀香气味隐隐环绕,如梦似幻,“篱篱……” 两人又公然在这里腻歪,引来众人频频侧目,一姑娘连忙伸手捂住了旁边那公子的眼睛,呵斥道,“不许看!” 那公子委屈,“阿姐,你干什么啊!” 那姑娘瞥了两人一眼,碎碎念:“平日里不正经也就算了,到了这会武楼里,也敢如此粗鄙,便不怕丢了自己的面子?”她念完,就拉着那公子往里走,再也不理二人,就听见那公子小声道,“阿姐,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不准学坏!”“什么学坏?”“你不许学那些断袖风气!”“什么叫断袖?”“闭嘴!” 秋小风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装模做宴的理了理袖子,侧开一步,道,“我觉得这样有碍观瞻。” “你不丑。” 秋小风咬唇赌气,“我帅得天翻地覆,当然不丑了,你才长得像个女人,你才有碍观瞻!” 你才长得像个女人,你才有碍观瞻,你才出丑! 思绪一下子远了,东篱只看到秋小风气鼓鼓的样子,虽说他平日里总是这样口无遮拦,此刻却显得有些可恨。东篱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生气,只是道,“小风,快进去,等下夺宝大会便开始了。” 秋小风点点头,从台阶上跳下来,走在了前面。 两人入席,便瞧见阁楼中间有个高台,那高台足有四间屋子合并那么大,台上围着一圈红绸,红绸上挂着铃铛。四周的柱子雕刻着一些人形,各式各样的动作,舞剑的,背刀的,很有几分恢弘大气。台子外头都坐满了人,秋小风一眼就瞧见了对面的武林盟主段章,段章周围围着些带刀的侍卫,他总是穿着宽大的衣袍,洒脱地靠在太师椅上,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场内梭巡。 秋小风正打算去打个招呼,却被东篱捂住嘴按下头,“武林盟主事务繁忙,小风怎能去打扰呢?” 秋小风想了想也是,这里里外外地不定都要武林盟主来招呼,自己这不三不四地怎么能去叨扰,还是安安分分地看着好。 两人处得位置偏,又被前面的壮汉挡了,不容易被发现。东篱与他介绍起人来,“你瞧,那边是扫业山庄的庄主左道。” 秋小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玄衣人坐在武林盟主左手边,那人面貌俊美,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玄色衣袍镶嵌着银色衣缘,银色腰带,束袖袖口,又不似那些风流之人,多了一丝严肃正经。便叫人不敢得罪了。 “我哥曾同我说过,左庄主同他是师兄弟。只不过后来他俩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秋小风忧郁了,都是一个师父交出来的弟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那边是金缕衣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白笑。” 秋小风就见着一人穿着件圆领米色袍子,病恹恹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掩唇咳个两声,脸色苍白,旁边的侍女又不住地递上药水。 “他好拼啊。”秋小风佩服。 “这会武楼都是金缕衣阁的,他来也是理所当然。” “这么有钱?” “金缕衣阁,长生客栈,长生酒楼,长生驿站,会武楼,长生票号,全都是白老板的财产。” 秋小风听完这一长串,对着那男子咽了一口口水,“那他要是死了,这么多财产岂不浪费?” “他已经成亲了。他娘子是鬼城奈何桥的厨娘。” “那是什么东西?” “鬼城里一家卖甘蔗汁的。” “……” “那边是谁?” 东篱早就见着他了,武林盟主办这么个夺宝大会,关键就是此人。 “祈家少公子祈荼。” “没听说过。” “祈家家道中落,没成想这为祈公子在这里,莫约又是武林盟主段章好意收留。” 秋小风转头,不解,“你常年被关在魔教怎么什么都知道?” “多读书。” 秋小风心说自己也是博古通今,读书破万卷,却还是不知这其中关系,也不只是那本书上写了,回头也要仔细研读一番。 不知不觉,整个楼子里边哄闹起来,只见着段章上去寒暄了几句,大概便是说了一说规则与夺的是什么宝物。说起来不过是大家上台打架,看看谁能打到最后,谁便是真正赢家。鉴于体力原因,一日只有五场,若想打完,恐怕也得要个十天十夜。 秋小风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也不上台去,心说若是不小心赢了,见着那破棋谱也是挺心塞的。 秋小风打了个哈欠,头枕在东篱膝上,东篱便用手给他梳发,秋小风很是受用,如同一只小狗一样乖顺地躺在他的怀中。 当他昏昏欲睡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一拍脑门儿,“宋雨仙不在这儿!” “既来之则安之,可别急着走。”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1节 东篱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劲儿也每个轻重,秋小风立刻被抓下来一缕头发,疼得他龇牙咧嘴,满脸委屈的盯着东篱。却只见东篱露出一个冷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有人看见我了。” “这不都看见你了?”周围的人已经被腻歪得让到一边,秋小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转过头来咬唇道。 “也是。”东篱不为所动,继续用手梳他的头发。 武林盟主这夺宝大会的目的十分简单,若是谁有真正的棋谱,便不会来参加这劳什子的夺宝大会,江湖中有本事的不少,却也不多,谁若是收了请柬却没来,那自然便是拥有棋谱的人。若是这贼人老奸巨猾,有本事揣着棋谱装糊涂,那也好办,反正谁也没见过真正的棋谱,随便糊弄两下也过去。顺道,还能趁着武林各大门派在场好收拾一下魔教。 这武斗没什么意思,花样都差不多。几个大门派也不会上去献丑,不过算是卖武林盟主一个面子,棋谱这东西,若是他们想要,也不必在这么露脸的场合上争,私底下稍微用点心,不也是手到擒来。 眼见各大门派没什么兴致,几个武林里的散人却打得兴致勃勃,一场一场下来,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哀嚎声早就被席上窃窃私语给盖了过去,便只当是看猴戏一般。 武林盟主觉得这武斗也差不多了,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走到了高台中央,袖子一挥,抱拳鞠躬,先是敷衍了几句,对几位负伤的英雄道谢。他又似模似样地对着祈荼招了招手,“祈少侠还请上前来。” 众人都顺着段章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衫的青年,那青年腰上绑着一把莫约六尺三寸,手臂上露出一截蛇纹刺青盘踞在略显得苍白的手腕儿上。他双手奉着一本竹叶青色的棋谱,宛如青桐。 “如今这棋谱就由祈家亲自送到这位肖英雄手上。” 那人眼中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单手接过那棋谱,翻了几页,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漫不经心道,“谢了。” 他说完将那书册卷了两卷,及其随意的插到了腰带上,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人叫住,“且慢。” 这年轻人不知礼数,这大会上当着众位前辈高人的面也如此无礼放荡。定然不是个守本分的人,江湖上极为讨厌这种不守本分的人,不仅驳了大家的面子,更是扇了那些手下败将的耳光。 这一声“且慢”过了许久,那人才转过身来,“什么?” 祈荼略微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哽咽道,“晚辈着实该死。” 会武阁里的阳光有些刺眼,从房顶上筛落下来,落在他的发上,如同镀上了一层金箔。 段章露出疑惑的神情,一只手背在身后,身子矫正,沉声问,“祈少侠何出此言?” 众人瞧着这台上一幕,心知这大戏才是要开始了,一个个目不转动,激动得撑直了身子。秋小风这位置正好,前面的人没挡道他,他正好能从缝隙里见着里面的情况,何况被美人抱着确实舒服得紧,也懒得动了。 “实不相瞒,那棋谱是假的。真正的棋谱已经被魔教夺走了。今次……晚辈只是想伸冤罢了……” 满座哗然。 秋小风听到这里也捏紧拳头愤愤不平了,说,“这魔教可真可恶,就算是那魔头喜欢下棋,也不能抢别人的东西啊!” 东篱捏了捏秋小风的脸,含着笑意,轻声道,“他不光要抢东西,还要抢人呢。” 秋小风咋一听,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但是转念一想,美人也是被魔教抢去的,魔教抢人没什么不正常的,好歹人家是魔教嘛。 伸冤找武林盟主说就得了,何必要大费周章地算计个夺宝大会,要将大家聚集起来?说起来,还是怕武林盟主搞不定魔教,夺不回棋谱罢了。这年轻人分分钟打了武林盟主的脸。 东篱眯起眼睛,弯了弯唇角,冷漠地盯着台上那位似模似样地蹙着眉头,勉励压抑愤怒的武林盟主段章,心说,这事情武林盟主可策划得好,一边叫祈荼背了黑锅,一边又维持了清高的样子。 周围的人闹腾起来,怒喝,“魔教真是欺人太甚!” “魔教不除,何以安我江湖!” “今日若是魔教的狗贼在,老夫非要替天行道不可!” 秋小风被这气氛一烘,立即也想窜起来跟着叫嚣两句什么,魔头不得好死之类的,却被东篱按在怀中,不能起来。秋小风挣扎无果,只好乖乖躺下,撇了撇嘴,“篱篱,我要起来。” 东篱伸出食指轻轻按住他的唇瓣,微笑,“不行。” 秋小风便以为美人是在和他逗着玩,于是就懒洋洋地从了。 段章早就瞧见了这方向,你既然敢闯这鬼门关,我就敢拉你过奈何桥。 “那不是魔教、魔教——”人群里一个人大声嚷嚷,竟然是个邋遢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堪比乞丐,脸上黑黝黝的,仿佛沾了很多泥巴。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着一包子脸的少年躺在一紫衣美人的怀中,睡得正舒服。 “魔教教主!” 那乞丐好不容易一口气喊了出来,已经是大汗淋漓,“魔、魔教教主、怎怎、怎么在这里……” 秋小风突然被万众瞩目,有点不适应的红了脸,辩解道,“我、我不是魔教教主啊。” 段章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又故作凝重的望向这边,一手背在身后,声音显得有些沉闷,“鱼教主未免太过自负,也敢到这会武阁来!” 秋小风脑子里一阵翁响。就听见东篱用如同平日里和他调笑打趣的口吻回道,“有什么不能来的,我正想带小风看看这人间美景呢。”东篱伸手慢条斯理地梳着秋小风的头发,温柔道。 秋小风总算明白过来,仍然有些不可置信,问,“他、他们是、是不是弄错了。” 秋小风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他就被拉起来,东篱一手揽住他的腰,眼神一瞥,檀香刃屈指飞出,转眼便割断了一人的喉咙。直到那人应声倒在地上,血沾在了靴子上,众人才反应过来,就听见美人似笑非笑地道,“你也未免太急性了,为什么要偷袭呢。” 原是方才那人好大喜功,又自负高手,想趁着这空挡来个偷袭,却不想魔教教主的功夫又岂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直到带着檀香气味的风灌进喉咙里,才幡然醒悟过来。 秋小风吓得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这比见了鬼还要毛骨悚然。 第29章 暴雨 秋小风懵了。 他曾经无数次的骂过魔教教主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他曾经无数次的在想象中鄙视过魔教教主的样貌。 他曾经一根筋地去刺杀过魔教教主。 他和魔教教主简直不共戴天。 秋小风头一次意识到,他已经在生死边缘溜达了很多圈。 秋小风明白过来,终于切实的体会到,所谓魔教为何人人惧怕,所谓魔教为何人人得而诛之,所谓魔教到底是如何杀人不眨眼,所谓魔教如何轻贱别人的生死。所谓魔教绝不同他往日里随意猜想的一般小打小闹。 他的脑子里那个温柔亲切的美人早就烟消云散,所有的朝夕相处都仿佛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影子,他眼前看到的只有一个毒辣的魔头。秋小风被他抓在手里,仿佛如针扎一般疼痛,他猛然挣扎起来,伸手要把东篱的手打开。 东篱偏过头,微微勾起下巴,眯起眼睛,冷道,“小风,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放开我!”秋小风嚷。 东篱不言不语的瞧着他,手依旧不松,反而捏得更紧了。 秋小风急得发慌,武功拳脚都使不出来,便伸手逮住东篱的一只手臂张口就咬了下去。秋小风卯足了力气,布料在嘴里摩擦,牙齿陷进了皮肉里,温暖的血浸进了口中。东篱冷着脸,纹丝未动,过了一会儿,依旧温柔道,“小风,你的心可够狠。” 秋小风从未见过被咬还不喊疼的人,顿时惊魂未定的仰起头来,“你、你——”东篱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唇角上的血迹印得娇艳如花。他一边吻掉那血迹,一边窃窃,“小风,我要把你抓回去当男宠。” 秋小风被恐吓得全身发软,“我、我不要……” “你这魔头到了这会武场来难道还能兴风作浪!拿下!”也不知听见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棋谱在他手上!抢回来!” “这魔头丧尽天良,杀了他!” 东篱不慌不忙,一手搂住秋小风的腰,一手曲指成爪扣在秋小风的脖子上,笑道,“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拗断他的脖子。” 秋小风觉得放在自己手上的爪子按住了脖子的气道,他憋着气,脸色通红。东篱不为所动,依旧笑意盈盈地道,“段盟主,你舍得我死?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何必要弄个你死我亡的境地。” 段章脸色变了变,袖子一挥,上前一步,“你丧尽天良,不知悔改,我同你何来情谊!你若是放了秋少侠,我武林自然会对你重新发落!” 东篱往四周望了望,重重把守,各大掌门都在。弟子戒备的拿着剑比在他面前,他若是再往前走个半步,势必乱战一团,不好脱身。 这些个武林门派虽然都是些胆小如鼠之辈,但如今人在屋檐。 “段盟主,想不到你如此绝情,当日你我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却比现在有情多了。” 众人原本觉得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私下认识就很奇怪了,更别提什么情谊不情谊,现在被抖落出花前月下这种事,仔细一看,魔教教主分明是个美人,乌发红妆,细腰窄臀,虽然是个男子……现下南风盛行,也不一定…… “一派胡言,毫不知耻!还不束手就擒!”武林盟主手一挥,各派的掌门便纷纷下令,举剑刺来。东篱将秋小风往前一推,笑,“你们是要他死了?” 秋小风被推出去挡剑,心一紧凉了半,眼见剑锋只离喉咙半寸,咽了一口口水,望向段章,“救、救命……” “秋少侠,若是能铲除魔教,我等……” “我看这分明是秋小风自作孽,方才还见着他同魔教教主卿卿我我,此刻魔头翻脸不认人,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别管他,都是他咎由自取,说不定是窜通好的!” 秋小风被这些语句漫过耳朵,险些喘不过起来,挣扎道,“我、我不是!我不是!” “夺回棋谱,称霸江湖!” “杀了魔头,武林太平!” 东篱瞧见秋小风被吓得差不多,汗湿了发鬓,腿也发抖。心里十分愉悦,他捏着秋小风的脖子,又转头望向尚且坐在矮几旁喝茶品茗的扫业山庄庄主左道。此人从头至尾不发一言,隔岸观火。 “本座前日里看了棋谱,参透了些东西,有趣得紧呢。” 左道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左庄主想必清楚得很。” 众人往左道看去。 “不清楚。” 东篱轻笑,收臂将秋小风拉过来圈在怀中,“左庄主深明大义,想必也不会为了什么武林之事牺牲人命,可比其他人大度多了。可对?” 秋小风如芒刺在背,东篱的手臂上还有被他咬伤的血腥气味,他温暖的身子轻轻搂抱着他,如同亲密无间的恋人。 “我武林岂能为了一己私利,让人送命。那和魔教又有什么区别,让他走。”左道挥了挥手,扫业山庄的弟子便让开一条道。 东篱便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右手紧紧牵住秋小风。 “左庄主!不可!” “难道你是要违了武林盟主的意思?” “岂能费了这大好时机!” 眼见众人碍于扫业山庄的面子,魔头就要走了。段章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拳头,面上不动声色,“给我拿下!” 只听一声令下,便有人拦在了面前,刀光剑影,混乱一片。东篱跃起一脚踢飞了剑刃,纵起轻功在柱子上一踩,旋即转身落在了房梁上。秋小风被晃得头晕眼花,此等轻功,便如与生俱来一般自若。 “得棋谱者得天下,天下不好说,本座倒要试试,这武林如何。”说罢檀香刃自袖口划入指缝,手腕儿发力,檀香刃破空而出,例无虚发。底下便有人被割破了喉咙。秋小风被他一只手制住,动弹不得,眼见飞刀刺来,险些要被杀了,却被人生生打落。 “风风!你怎么在那儿!”宋雨仙急得要命,先前他被人关在屋子里出不去,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见着这样的场景。那魔头果真让秋小风当了挡箭牌,这些人才不会管秋小风的死活,暗器若是招呼过去,秋小风可就没命了! “宋、宋雨仙!你快走开!”眼见宋雨仙在底下不顾命地帮他打飞刀,心里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却听见东篱窃窃,“他也冒犯过本座,看来……” “你不准伤他!”秋小风奋力挣扎起来,伸脚就去踹东篱,却被他轻松躲过。就听见东篱道,“你乖,我就不伤他。” “你——” 宋雨仙瞧见武林盟主,连忙跑过去,道,“段盟主,秋小风还在他手里!魔教教主一定会拿他来挡的,他会死的!” “此事,我无能为力。”段章蹙起了眉头,眼中悲哀的望着秋小风。 “你是武林盟主,难道还不能决定?” “魔头罪孽深重,人人得而诛之,又岂是我能插手的!” “难道就让风风死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宋雨仙跺脚,气氛极了,骂道,“你是什么狗屁盟主!比魔教还不如——”宋雨仙没有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按在了地上,只听见祈荼道,“雨仙被气糊涂了,多有冒犯,请武林盟主恕罪。” 武林盟主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我又怎能和宋少侠计较。只是……” 宋雨仙奋力掰开祈荼的手,提起剑就往前走。祈荼想要拉住他,却被他回头瞪了一眼。宋雨仙走到左道面前,道,“左庄主,请你救救秋小风!” 左道撇了一眼宋雨仙后面的祈荼,挥了挥手,后面立刻就有一人上前来,左道明白道,“救出秋小风,若是救不出,就让鱼桓离带着他走。” “是。” 那人点头领命而去。 宋雨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尚且只有扫业山庄左庄主愿意帮忙,顿时如同见着了活菩萨,激动道,“多谢庄主,多谢庄主!” 宋雨仙眼见这位庄主气度非凡,宽容仁德,赞道,“我看那段盟主还不如您呢!你要是武林盟主就好了!” 左道这才认真看了宋雨仙一眼,哂笑,“宋少侠可不要乱说话,武林盟主肩负重任,若是放走了魔头,武林谈何太平。我念你同秋少侠手足情深,才不惜违了盟主的意思,尽绵薄之力罢了。” 宋雨仙转头望向秋小风和鱼桓离,魔教又何来真情之说,往日里秋小风同他在一起从来都是被迁就,他也温柔宽容,从不生气发火;今日却能将你拉倒身前挡暗器,为了自己的性命罔顾别人的死活。 恐怕越是这种人越是可怖。从不生气,从不发火,他心中自有一杆称,若是犯着他的忌讳,便死无葬身之地。 那高高庙堂之上的皇帝,恐怕也是若此吧。 有扫业山庄从中调和,秋小风自然安然无恙,虽然没有被自己人弄死,却也没法子逃脱魔教的掌控,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他纵身飞出了屋外。 出了这地方,魔教指不定还有外应。想要杀魔教教主,难上加难。 “左庄主为何放走魔头!” “左庄主您可要给个说法!” “难不成左庄主和那魔头是同路人!” 那人带要上前,却见一人挥刀迎上,“放肆!” 左道挥了挥手,那人又收了刀立在一旁,“你我同为正派,虽然剿灭魔教势在必行,却也不可伤及无辜。众位难道是怕错过这一次机会,便再不能剿灭魔教吗?” “笑话!我武林难道还怕了魔教不成!” “左庄主也是仁德之心……” “怪只怪那魔头太狡诈无耻!” 段章沉默不语,心里却想着,莫不是鱼桓离抓了左道的什么把柄不成? 棋谱。 到底是什么。 秋小风已经被塞到了马车里。东篱没有点他的穴道。 秋小风不敢跑,因为东篱说,“小风,你有这么多朋友,对了,你还有你哥,早就想请他们来做客了,前日里只是碍于私事,这之后可不同了。” 秋小风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先前他总是想不到点子上去,现在挑明了,也就清晰了。 马车也是魔教的人备好的,黑色轿顶镶着金色边框,金色流苏垂下,四角上欠着夜明珠。就算被人瞧见,也知道里面是惹不起的人。 秋小风病恹恹的被东篱揽在怀中,东篱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道,“小风,你可是恼我将你推出去挡暗器?” 秋小风见识了今日这样的场景,也知道东篱要弄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也规规矩矩地不敢说话了,平日里一冲就起的劲也没了,心说若是自己说错了话,不定惹恼了他就得交代在这里。 “你是魔教教主,就算杀了我也不为过,更何况是挡下暗器了。”秋小风无比真挚的说,眼睛里没有一点委屈痛苦。 “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说对不对?” 秋小风不说话。 东篱瞧见他犹豫,继续道,“他们都要你死,谁也不会救你。” 秋小风按捺不住了,脱口道,“扫业山庄左庄主不是说要救我,你怎么能说他们都要我死!” 东篱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望着那深信不疑的眼睛,道,“他若不是有把柄握在我手里,怕我公之于众,又怎会放我走呢?你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我不给他你这个借口,他就没办法放我走,那可有趣了。不过——”东篱在那因为惊讶而闭紧的唇角上亲了一下,“不过,我还猜对了,那棋谱真是好东西。” “宋雨仙也要救我。” 他虽然肯定的说着,气势却弱了下去。 “他是想要救你,不过却没有这个本事。扫业山庄达到了目的不说,还卖了他一个人情。” 秋小风不知所措地搓了搓衣角,眼中闪过迷茫得色彩。 “武林盟主的势力和扫业山庄本就暗中较劲,背后又有其他势力撑腰,如今闹起来,动静可不小。” “难道武林盟主和你真认识?”秋小风忍不住问道。若是武林盟主和鱼桓离认识,那前日里找人刺杀,现在这么大场面的围攻又算是什么? “不仅认识,还熟得很呢。” “有多熟?” 东篱哂笑两声,“小风,你可是吃味儿了?” 秋小风诚恳的摇了摇头,“没有。” “就像你我一样熟。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床被。” 那似笑非笑的语气,却让秋小风倒抽一口凉气,若是如此,那段章又为什么要和他对上,难道是出了什么嫌隙? “你在下还是他在下?” “你猜。” 秋小风虽说心里的确有些不太舒服,但这种类似于忧伤的感觉又迅速被他掩盖下去,使他还来不及细想就消失无踪,恢复成往日的神态。直到很久之后,秋小风才发现,不知是不是女娲造人之时泥不够了,只给他造了一具空壳子,没心没肺。 “你。” “的确。”东篱一点儿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泰然自若地答道。 “那为什么我就要在下面!”秋小风吼道。 “你注意的只有这点吗?” 秋小风忽略了他的话,扑过去扯住他的衣领子,“我不要在下面!” “要是以前,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秋小风一听有机会。 “只是现在,你是绝不可能了。” “为什么!” “与其舍身逢迎,不如牢牢攥在手中,让他永远都逃不掉挣不开,永远在我鼓掌之中,一生一世。岂不更好?” 秋小风听他轻笑着说出此言,忍不住瑟瑟发抖,恍若被恶鬼缠上一般。 然而此时东篱却漫不经心地顺了顺秋小风的头发,心道,我说什么你都信。秋小风是个笨蛋。 第30章 墨玉 眼见得秋小风被魔教带走,宋雨仙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他一个人怎会是魔教的对手?武林盟主不会为了秋小风一个人去找魔教的麻烦,现下唯一可以求助地也只有扫业山庄的庄主左道。 夺宝大会一了,扫业山庄便要返程,宋雨仙想也不想就上前去拉住了左道的袖子,急道,“请左庄主想法子救救秋小风吧!” 左道看了一眼他的手,宋雨仙连忙松开,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可认识秋续离?” 宋雨仙一听,心说莫约秋续离同这位左庄主认识,那可好了,连连点头,“认识认识,秋续离就是秋小风的哥哥,我们是邻居!” 左道点头,“我与秋续离是旧识,秋小风自然要救。你们随行吧。”说罢便转身往前走。那背影笔直,玄色长袍配着银色衣缘,如美玉如陨铁。亲切无比。 扫业山庄不是好闯的,祈荼不愿宋雨仙只身前往,便也只能同行。扫业山庄同他祈家势不两立,其中渊源更是不好说。宋雨仙聪明却不狡诈,心思单纯,岂能同那些狐狸较劲。 两人坐在马车里,祈荼沉默不语的望着窗外出神。宋雨仙抱着剑,斜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扫业山庄在北边的秋镇扎根,同司春城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坐马车也要行个半月余。心中虽然担心秋小风,却也无法。况且魔教教主同他总归是有过情谊,危机过去,也没有必要将他杀了,但不杀是不杀,秋小风的日子好过与否也不得而知了。 秋小风又回到了魔教。 这次不用翻墙,也不用问路。 他秋小风是被魔教教主揽着肩抓着手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侍卫排成两排,单膝跪在地上,大喊着“恭迎教主”,那排场便如排山倒海一般。秋小风看得一愣一愣的,走路险些绊脚。 两人一路往里走,秋小风却发现自己那时只在边缘转了几圈,根本没能进到魔教大门。魔教总舵便如同一座城,边缘都是商贩,小店,酒楼,里面才是魔教内部。虽说外头那些也算是魔教的人,有魔教的牌子,但却不了解情况,也不如里面的人杀气满满。 那日他见着假门上刻着魔教两个字,便以为门里就是魔教了。 说来也怪,魔教别人叫就算了,怎么自己人也这么叫? “方便,容易记住。”教主解释。 秋小风,“……” 眼前若说是皇宫也不遑多让,只是那浓郁的魔教色彩与那皇宫的金碧辉煌背道而驰。大殿前有一根墨玉的柱子,柱子上雕刻着一只紫色的鸟。秋小风觉得这只飞禽栩栩如生,忍不住唏嘘几声。 “这是鸑鷟。” “什么叫月酌?”秋小风不明白。 “天有五凤,紫多者鸑鷟。”东篱伸手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莞尔。 秋小风抬头仰望,只见漆黑一片,直到他脖子酸了,一阵一阵的发痛才被挽着手拉进屋子里。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装饰用的柱子,雕梁画栋,灯盏上摆放着莫约手臂粗的红烛,冷清极了。忍不住又一仰头,藻井繁复,刻着不知名的图案,中间的位置又有一只鸑鷟盘旋。 秋小风揉了揉脖子,嘟囔,“这么大地方,不招鬼?” “鬼又怎敢入我殿中来?” 秋小风站在原处,就见着东篱放开他的手,独自沿着墨玉台阶往高台上走,紫袍曳地,旖旎若仙。台上有一矮几,墨色又透着红,教主拂袖侧坐在矮几后,睥睨众人,秋小风竟然不敢同他对视,连忙转开视线。 “小风,你难道是怕我?” 秋小风以前不怕他,现在真有点怕了。他小心往前望了一眼,怕的同时又觉得他孤枕高台,伶俜无依,有些可怜。 “有点。” 教主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向前来。 秋小风便一步一步端着小心往前走,怕台阶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裤脚,绊了一跤,摔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忍不住哎哟了两声。 东篱斜瞥了他一眼,哂笑。 秋小风又往前走了两步,就被东篱一把抓过去,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瞧了瞧他的眉眼,鼻梁,薄唇,又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地上,低头狠狠印上了那淡粉的唇瓣。秋小风被亲得动弹不得,那唇舌虽然是温软的,却带着强势而不可违逆的气势,让他推不开,逃不掉,躲不了。 秋小风心里有些害怕,特别被背脊被冷硬的玉石紧紧贴着,纤长的手指钻进了衣裳里,摩挲着皮肤,微凉却又发烫。腰带被扯开,衣裳也松松垮垮,秋小风险些哭出来,“你、你丧心病狂!” “你胆子不小。” “被人看见怎么办!” “谁敢多说半句,本座就割了他的舌头喂狗。” “我不!” “小风,我最恨有人忤逆我了。” 桀骜乖戾,容不得别人多半句话,这才是他。秋小风想,温柔腼腆,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只有他这个笨蛋才会上当。 秋小风感到自己被欺负了,并且有生之年都不能欺负回来。 东篱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太可怜,眼泪汪汪的,嘴唇微微嘟起,于是道,“小风,你还没长大,自然比旁人笨了点。” “我、我都十六了!” “还是太小了。” “我不小了!” 东篱拦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指轻轻挽着他的头发,自顾自地道,“有空在欺负你。” “你——” 于是他又被牵着往里面走,里面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种着些奇奇怪怪的花,朱皂相辅。推开门,里面扑面而来的檀香气息,香鼎袅袅。榉木桌椅刻着些忍冬缠枝花纹,瞄着朱色细线。 “你住这里。” “你呢?” “我也住这里。” 秋小风立刻苦了脸色,“我能换个地方住吗?” “不能。” “你——” 一恍又过了半月余,东篱不在的时候,秋小风就翘着腿无所事事的哼歌,有时候想想逃跑地法子,不过至今他连这院子也出不去,也就无从考虑其他了;东篱在的时候,秋小风就躲在一边装兔子,除非被按在床上做事,否则绝不靠近床。 “小风,你我可是成了亲的,何必如此见外?” 秋小风弱弱地反驳,“我又不知道你是魔教教主。” “可成了亲毕竟是成了亲,四方亲友都看着呢。” 秋小风别过脸去,不理他。 又过了几日,院子里的花凋谢了,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叶子。秋小风百无聊赖,连个说话的人也无,就像是坐牢。 每日都有人来送饭,玉盘珍馐,山珍海味。秋小风忍不住拉住那伙计聊天,问,“你们教主可怕吗?” 那人一听此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连忙跪在地上,“小人、小人不敢妄自揣测教主,请秋少侠莫问。” 看来是很可怕了。 秋小风挥了挥手,那人就又退下了。 ### 宋雨仙已经到了扫业山庄,扫业山庄恢弘大气自然同秋续离那个扫叶子的不可同日而语,十步一桥,百步一楼,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就算是走路从前面走到后门也要走小半个时辰,让宋雨仙望而喟叹。 只是这两日便也瞧不见左道的影子,不过既然是左道承诺了的,自然也无需担忧。魔教不好闯,扫业山庄也是不好走的。祈荼瞧见屋子周围日夜不停有重兵把守,明处暗处皆有,若是那庄主不放人…… “棋谱真在魔教手里?”左道问。 “的确是被魔教抢走。” “棋谱并非棋谱,你我皆知。若是棋谱未能找到,祈公子便不能出这院子,你也知晓?” “庄主这是何意?” “祈公子是聪明人,怎能不知?” “祈某愚钝。” “从魔教救人并非易事,也许就是一年半载,救出来的人是死是活,也不太清楚。”左道端坐在太师椅上,裁剪合理的衣袍,面若冠玉。 “庄主让人等,敝人岂敢不等。” “退下。” “祈某告辞。” 宋雨仙眼见得祈荼被召走,又不能跟过去,直到见着他回来,才急慌慌地问道,“秋小风怎样了?” “从魔教救人实属不易,恐怕要等多时了。” 宋雨仙听完,泄气地沉下肩膀,“还有多久。” 祈荼不说话,又不忍打击他,如此少年还是继续天真下去好了。他以为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扫业山庄便万无一失吗?如此深信不疑又着实可恨,他没办法拉他出来,就只有陪着跳了。 左道拿着宋雨仙,不仅可以用来要挟秋续离,恐怕还能钓上魔教的人。但只要他在,扫业山庄也不会下杀手,他也攥着扫业山庄的秘密,那庄主却不知道他又把这秘密告诉了多少人。 扫业山庄名震江湖,竟然也有如此不光彩的事情,足以叫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宋雨仙百无聊赖,便想着要出去走走,却被人拦住,那人道,“宋少侠请回,没有庄主之令,宋少侠不得离开扫业山庄半步。” “怎么这样!我又不是扫业山庄的人,怎么又不能出去了!” “庄主只是为了宋少侠的完全考虑。宋少侠请回。”那人虽然恭恭敬敬,却总透着一股子鄙夷意味,宋雨仙有点气恼。 “让开!” 剑锋出鞘,立刻横在了宋雨仙的脖子上,“宋少侠请回。” 宋雨仙只得忍气吞声的后退一步,转头就要去找左道理论。 到头来左道只是说,“魔教的人无孔不入,宋少侠独自出去恐怕不妥,还是留在庄里为好。” 宋雨仙想了想也是,于是又点点头,安分守己地呆下去。 过了很久之后,宋雨仙才发现自己是被软禁了。 宋雨仙想尽各种办法也逃不出去,祈荼只得端一杯茶给他,“冷静。” “你当初怎么不拦着我,害我傻乎乎地跟着跑!” 祈荼被怪罪,也不恼他,只是道,“你当初一根筋拧不过来,况且扫业山庄势力庞大,他要拉你走,武林盟主也留不住。你若是顺从,还能少点皮肉之苦。” “你不脸红了?” 祈荼轻轻咳了几声,低下了头。 “他为什么软禁我?” “你同秋续离认识,秋续离同左道虽说是师兄弟,却早就决裂了。” “天杀的秋续离!”宋雨仙咬牙切齿,我好心救你弟弟,你怎就尽给我拖后腿呢!且说秋续离自那日不见了踪影,连飞鸽传书都不知道往哪儿传。 你都送上门了,不用白不用。 “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你。”祈荼蹙着眉头,低声道。 宋雨仙没听清,也不在追问。 扫业山庄重重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这屋子四周都是看守,打晕守卫不行,除非想办法易容混出去。 如今二人连这院子也出不去,每日都有家丁送饭菜过来,若是敲晕他,倒也可以,或者骗一个守卫进来敲晕?守卫之间相互认识,换了人焉能不知? 眼见又到了饭点,一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宋雨仙接过。待那人转身之际,伸手就要去点了他的穴道。 那人错开一步,身子一侧,单手抓住宋雨仙的手腕儿,轻轻一掰,宋雨仙疼得龇牙。祈荼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刀,一挥横扫,那人放开宋雨仙,退开三步。 “你是何人?” 那人身着一身玄色长衣,神色冷峻。 “我可助二位逃走。” “你为何出手相助?” 那人欲言又止,露出忧伤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抿唇道,“庄主手段狠毒,我早该料到,是我害了他。” 这人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是否可信。祈荼收起刀,遂问,“阁下是扫业山庄的人?” “是。” “你既然是扫业山庄的人,又为何要助我等离开?” 那人蹙起眉头,又讽笑,“你们难道不想走?” 宋雨仙连连点头。 “这扫业山庄我都熟悉,又有令牌,你们若是想走,这包裹里有两套侍卫的衣裳,你们换上就跟我走。”他说完就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包裹,扔给了宋雨仙。 事不宜迟。 既然有人帮忙,不试一试怎行。况且这人似乎同左道有过节,应当不会加害。 “你又有什么目的?”祈荼不信有这样拼死相助的人。 “事成之后,你帮我找到神医恭正琏,让他去救一个人。” “若是找不到?” “我只要你们一个承诺,相信诸位都是明理之人。”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2节 “自然。” 第31章 舵主 这位身份不明的人看来还是扫业山庄里有些权利的,侍卫不敢多加阻拦,两人便被带着出了扫业山庄,千恩万谢之后,宋雨仙才想起来问个清楚,“你要救谁?” “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人在碎玉堂,他、他叫奚梅。”他的语气里透着紧张,磕磕巴巴的说完,似乎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多谢侠士相救,我们定不负所托!”宋雨仙抱拳。 “是我害了他,你们若是见着他,定要代我向他、算、算了……”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回走。 宋雨仙疑惑不解,“他怎么了?” “他救我们出来,想必早就被发现了。” “啊?”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走。” “去哪儿?” 祈荼往四周望了望,只见山路崎岖,日光昏暗。 “如今扫业山庄定然四处追捕我们,前有狼后有虎,只有往山上躲了。” 宋雨仙自己没主意,也只好听祈荼的话,两人便往山上走去。这偌大一批山,若是到了晚上恐怕要遇见豺狼虎豹,还是在天黑前先找个山洞歇着为好。 两人烤着火,在山上弄了些野兔野鸡,剥皮削骨,洗洗涮涮的翻烤翻烤,滋味也是十分诱人。宋雨仙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愁眉苦脸,“我们去哪儿找恭正琏,他又不见了。” “神医行踪诡秘,若是找到自然好,若是找不到,我等也无能为力。”祈荼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他。 “那我们岂不成了过河拆桥的小人!”宋雨仙拿着鸡腿,慷慨激昂。 “雨仙,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你我能做到的,只需尽力便可。” “那可不成,既然答应了人,就要办到。” 两人坐在火堆前,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火光照得人脸上通红。 如此两人便在这山头上转了好几天。 这么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眼见一条山路蜿蜒盘旋,了无人烟,不如跟着走下去。 “打劫!” 宋雨仙走路昏昏欲睡,被人一声大吼,吓了一条,却见一人身披兽皮手拿钢刀拦在两人面前。 “打劫?” 宋雨仙跟着念了几句,又往四周张望,这深山老林的哪儿来的商人,又如何劫钱财?况且瞧这强盗一身打扮,难不成是个野人? 眼见三人僵持起来。 宋雨仙大笑,怕也不怕,还往前走了两步,“我还怕你不成?” 那打劫的项子上挂着一个竹签做的哨子,就见他叼住吹了起来,两声长,一声短。 然后远处的小山坡上探出了一个头,紧接着一群人从土堆后面站起来,蹭蹭蹭没几下就把两人团团围住。 只见那打劫的恭恭敬敬地跑到了一个男人面前,点头哈腰,“大当家的,捉住两个小鱼!” 大当家的踱步,瞅瞅这俩人,皱起眉头,“这叫鱼?” 那人不明所以,挠了挠头。 大当家的冲过去就是两耳光,扇得呼呼作响,骂道,“这俩穷鬼也叫鱼!也叫鱼?!” 那皮革兄哭哭啼啼地道,“这地方没人抢啊!能抢一个是一个啊!” 大当家深思熟虑一番,小心计较一番,不拿人回去会被骂,拿穷人回去也会被骂,但想想看还是抓人好,寨子里缺些干活的,打杂的,挑水的,也不错啊。 “给我拿下!” 这令一出,一群山贼就围攻过来,刀光剑影,树枝乱掉。 这几个山贼武功平平,真同人打起来,也没有什么优势。宋雨仙又想,这既然是一伙山贼,干些欺压百姓的勾当,不如他们详装被俘,到山贼的根据地去看看,没准儿还能解救几个失足少年。 祈荼见宋雨仙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他的心思,随即装模作样的反抗几下,也被抓住。 晃晃悠悠的山路甚是难走,两人手上缠着绳子,被拖着走了七天七夜,总算是到了地方,宋雨仙也不由得感叹如今生意不好做,连山贼也是一样的。 沿途就听见一群山贼在闲聊。 “咱干的上一票是多久以前?” 小跟班仔细想了想,“不知道,”又掰起手指一个一个的算,“大概,大概有好几个月吧……” 另一个举手,“大当家的,你被打了几回?” “我他娘的怎么算得清!” “大当家早就是天天被打了,你以为还像以前似的一月一回?” 小跟班缩了缩脖子,那场面,可想起来都疼。 大当家一扬鞭子,怒,“少扯!给我看紧了!” “谁较咱黑风寨的名气大!谁都不敢打那山头过了!可不得外面找肥羊嘛!” 想到这里,大当家也费解了,“说来也怪,他娘的怎么都不过了!咱黑风寨可没其他山贼窝狠吶!” “我听说是有人灭了流央城一大门派,还给嫁祸到咱头上来!官兵没来剿咱们都算运气了!” 小跟班挠了挠头,反问,“难道竟然不是咱们灭的?” 大当家一脚踹过去,“你他娘的真以为咱山寨是大门大派啊?” “听说那山庄,是、是叫什么曲水山庄?我小姨子赶集的时候听说,那一大家子一百三十一口人都死了,鸡犬不留,活的都没有!简直比咱山寨还狠!” “他娘的要不是这事儿,我他娘的能跑那么远来打劫嘛!”大当家的想到这里再也不能抑制内心的愤怒,一脚踢歪了边上一颗大腿粗的桉树。 这伙山贼不仅管吃管喝,还从不虐待,最多就是绑了绑手,到了后来竟然连手也不绑了,自己聊着自己的,放任两人在边上跟着玩。宋雨仙从未见过如此有人性的山贼,再加上那聊天话语中满满的委屈,宋雨仙更加坚定了一路跟上的决心。 不出三日,几人便热诺起来。 宋雨仙咬着鸡腿,含糊,“你们山寨有几个当家?” 冯度冯寨主一边烤着山鸡一边毫不犹豫地道,“俩。” 旁边的小跟班提醒,“大当家的你少算了一个。” “谁?” 这位山贼小兄弟好死不死便是当初伺候过那位三当家的,随机道,“可不就是三当家的秋小风嘛!” 宋雨仙的鸡腿掉在了地上。 冯度伸手一耳光甩在了那小跟班脸上,那小跟班当即被打得歪到一边,捂着脸哭哭啼啼,就听见冯度骂道,“你他娘的别给我提他!那俩祖宗老子是一辈子都不想遇见了!” “可、可是,二当家说,要、要和他们搞好关系嘛……” 宋雨仙举起油腻腻的手,眼神呆滞地望着他,弱弱问,“秋小风是谁?” 冯度眼神一凛,又哼了一声,“都怪老子运气不好,抢了俩穷货不说,都还大有来头,其中一个是什么扫业山庄庄主的弟弟,还有一个,据说是什么魔教教主的男宠!要不是二当家的拦着我,老子早就把那俩货弄死了!”冯度一边气势汹汹地说着,一边做出掐脖子得动作,其愤怒程度已经直冲九天,险些犯了玉皇大帝的宝座。 宋雨仙跟着他的动作,也觉得仿佛被捏住脖子似的踹不过气来,把想要说的话通通都咽了下去。 恐怕说出来就会被原地解决。 长途跋涉了几天,总算是瞧见了山寨。 那山寨的门楣上写着几个大字,“黑风寨”。 一进山寨就见着一小姑娘从里面冲出来,绕着两人转了几圈,又跑到冯度面前,带着一脸欠打的笑容,慢悠悠地道,“冯大哥你完了,又抢了俩穷鬼,阮二哥知道一定要打死你!” 冯度手一挥,作势要打她,骂骂咧咧地道,“你这小兔崽子!我先打死你再说!” 小姑娘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脸拉得跟黑白无常似的,又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子。冯度忍不住叹气,就瞅着阮熙和略微扬了扬下巴,向他走了过来。冯度咳了咳,搓着手道,“二弟啊,这收成确实不好,你看?” 阮熙和望了两眼边上那两人,从头到脚身上的衣裳鞋没有一样是好的,可一见两人那神采奕奕的眸子,当即就不高兴,冲过去一拳打在冯度的胸口上。这一拳打得冯度钻心钻肺的疼,差点咳出一口血来,就听见阮熙和骂道,“你这猪脑子!你抢了他俩也就算了,你他娘的竟然还喂得这么结实!” 宋雨仙眼见大当家的被欺负,忍不住辩解两句,“这位兄台,冯大哥也不是故意的!你可别不讲道理!” 阮熙和眼神一冷,刀抗在肩头,头一歪,额前的头发起伏之间露出了狰狞的褐色伤疤,讽笑道,“冯大哥?你是不是每次抢人都要称兄道弟?” 冯度汗毛直立,连忙转头呵斥,“你他娘的老实呆着!谁和你称兄道弟了!谁谁谁是你大哥了!” 阮熙和走过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手中的刀一把插到地上,“你俩,要么写信让人赎你!要么给我干五年苦力!选!” 这阮熙和到不像是普通人,身上刀疤太多,有些看起来倒像是鞭伤,就算是山贼,瞧瞧这周围一堆细皮嫩肉地也格格不入。对,就像是入过牢狱受过刑罚的! 能正大光明从牢狱里出来的人挺少,八九不离十是逃狱。 阮熙和下巴扬了扬,示意宋雨仙,“你是哪儿人?” “扫叶山庄……” 阮熙和听完,半天反应不过来,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跳起来就是一脚踹倒了冯度,骂,“又是扫业山庄!扫业山庄!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冯度摸摸头爬起来,愤恨地盯着宋雨仙,笑若春花,“您不早说您是扫业山庄的啊!我哪儿还敢劫您啊!” 阮熙和又指指祈荼,问,“你呢?” “我也是扫业山庄门下。”祈荼抱拳道。 阮熙和揉了揉额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消沉,“你抓就算了!你怎么还一抓一对!” 冯度也奇怪,嘟囔,“难道扫业山庄的人都好南风?” 祈荼轻轻咳了两声,微微低下头,解释,“二位有所误解,宋少侠同我情同手足,并不逾越。” 宋雨仙听到“情同手足”这几个字,没由来的心里很不痛快,但也没有吭声。 “你认识秋小风?”阮熙和又问。 宋雨仙反问,“你们是风风的朋友?” 阮熙和没回答得太明白,只是道,“他好歹还是咱山寨里的三当家,你说呢?” 宋雨仙在脑子里把“三当家”等同于“朋友”,并未多想,当即承认道,“风风是我邻居,实不相瞒,他一个多月前被魔教的人抓去,如今生死未卜,还请各位想想办法!” “该!”大当家再也不住脱口而出,“谁叫他抢了魔教教主的男宠!” 阮熙和摩挲着刀背,低着头,看不出表情,问,“你不去找扫业山庄,在这里四处乱逛什么?既然扫业山庄那么大的势力也捞不回他,我小小黑风寨,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扫叶山庄——” “扫业山庄自 然已经通晓过了,但魔教难入,这一月耽搁下来,我等也免不了担心。看贵寨人才济济,说不定有能人异士能带我们进魔教救人,这才说出来。若是当家的不愿相助,我等也不强求。”祈荼料想这伙山贼怕是想借借扫业山庄的威风才让秋小风做个什么三当家,若是抖落出扫叶山庄并非扫业山庄,一准儿没好果子吃,只好拿腔作势地打马虎眼了。 “我们这里可没什么人才。你们滚吧。” 阮熙和语气不善,提着刀站起来就要往屋子里走。 “你们要去魔教?” 一个清亮的嗓音忽然闯进来,竟然是方才那个小姑娘。 “小九儿,别胡闹!”冯度压低声音道。 小九儿一听便知自己没听差,双手背在身后,那做派高昂,“我这里有好东西,能混进魔教!” “什么?”冯度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宝贝,急匆匆的追问。 小九儿从小袖子里拿出一个牌子,紧紧捏在掌心,“可不就是三哥夫给的见面礼嘛!我后来一琢磨,就猜出来他定然是魔教教主!” “那是什么牌子?” 小九儿如燕子一般轻盈的跳上了一旁的大石头,一手叉腰,一手举着令牌。众人好不容易看清了,却被吓了一跳,那令牌上清晰的从上到下排列着四个字“魔教舵主”! “魔、魔教舵主?” “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你上哪儿捡的!” “你快给我上交!” 小九儿不服气,恼道,“教主给的,还能有假?你们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什么时候又见过魔教教主!” 小九儿看着冯度,突然就笑了起来,一手捂住肚子,伸手指着冯度抖抖抖,“他们都知道,就是冯大哥不知道,笨蛋!东篱就是魔教教主啊!” 冯度看了看阮熙和,阮熙和聪明过人,善于推算,又有小九儿这线,自然清楚。宋雨仙和祈荼就是为了魔教而来,想必也知道谁是教主。这下真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晴天霹雳。 天杀的,他竟然调戏过魔教教主! 看着呆若木鸡的冯大哥,小九儿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怎么就随便把这东西扔给你了?一定是逗你玩儿!”冯度不高兴。 “他就看我顺眼怎么啦!我这么可爱,我这么懂事!” 别说,这小姑娘水灵水灵的,杏目樱唇,是有几分活泼俏皮。 “牌子拿来我看看。”阮熙和伸手。 小九儿转手就把令牌藏进了衣襟里,捂住,戒备,“不给!我又不傻!” 阮熙和眼神一冷,手中大刀一挥,“不给就打断你的腿。” 小九儿就是不从,毕竟也是那么大的姑娘家,几个男人又不好意思上前去扒她衣裳硬抢,便只有这么干耗着。 “你们要去魔教就带上我,不然就休想混进魔教!” “你——” “小兔崽子,你活腻了!” 小九儿眼见苗头不对,转身就绕着山寨跑,一时之间你追我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第32章 队友 闹了许久,这小姑娘身姿灵巧,几人又真不好意思去抓她。这么许久,竟然拿她没法子。 阮熙和不耐烦了,一刀掷去,入墙三分,正好卡在那姑娘的脖子边上。众人被吓了一跳,这出手要是差了半点,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九儿只愣了一下,余光扫过刀刃,又往旁边一闪,嬉皮笑脸地道,“就知道你们吓唬我罢了!” 冯度一拍大腿,叫苦不迭,直呼,“小兔崽子,你给我安分点儿!” 阮熙和彻底生了气,铁定心思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皮猴子,伸腿一脚踢翻了碍事的矮脚凳,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小九儿心里还是有点怕这二当家的,他就像是那位魔教教主一样的人,只是没有多少邪气和架子,不动真格罢了。一旦严肃起来,她就难以招架了。 小九儿嘟起嘴,撒腿又要跑,还没抬脚,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辫子,扯得头皮发疼。 “疼疼疼!阮二哥快住手!” 阮熙和斜着眼打量她,冷哼一声,“还不快把令牌交出来?” 小九儿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道,“给给给!这就给!”她作势要去摸令牌,却脚一抬,狠狠朝着阮熙和的黑布靴上踩。 她原本料想,阮熙和吃痛定然会放过她,谁知道她阮二哥不是常人,死死揪住她的辫子不放,她一跑又扯得头皮发疼。 “你还敢使小聪明?”阮熙和阴沉着脸问。 小九儿转头死死护住令牌,“就不给!” 阮熙和冷笑一声,音调怪异,“不给是吧?” 小九儿觉得阵阵冷风吹过,吹得她背脊发凉。乌云遮住了日光,天一下子阴下来,凉了。 “阮二哥,你别打小九!”话音一落,就瞧见一个少年从屋子里奔出来。他连忙挡在小姑娘面前,将她护在身后,双手交叉举过头顶,急道,“你们别欺负她!” 大当家的简直泪奔,哪里是我们欺负她,分明是她欺负我们! 阮熙和眯起眼睛,冷道,“小五,你让开。不然我就连你一起收拾!” 小五儿身子抖了一下,还是挺起胸膛,斩钉截铁道,“不!你们不许欺负她!” 小九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疑惑,轻轻咬了下唇。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嬉皮笑脸地姿态,拉着小五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小五哥哥,就是他们欺负我,还是你好!” 咱这一窝纯洁无瑕的山贼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世魔王? 小五儿何曾见到过她这番姿态,先前总把自己欺负得惨兮兮的,这次竟然流露出如此楚楚可怜之态,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眼见小五儿被这只刁钻狐狸耍得团团转,冯度心中早已血流成河。小五儿神色凝重戒备,死死瞪着阮熙和。阮熙和本就在气头上,此刻刻意压制了怒气,冷道,“让开!” “不让!” 冯度知道要遭,赶紧扑过去抱住阮熙和的腰,把他拖回来,一边嚷道,“二弟,你手下留情啊!这俩小娃不懂事!你可不能下杀手啊!” 阮熙和还没反应过来,就顿觉一个大挂件挂在了腰上,又重又勒得紧。他侧头看了一眼冯度,手肘一后击,撞在了冯度地胸膛上。冯度虽然是被打惯了的,但还是私心裂肺的咳了几声,松了手。阮熙和又一脚踹过去,把他踹趴在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老子不打他俩,就打你!老子打死你!” 看着地上抽搐的大当家,小五儿随即想,要不是冯大哥拦了一把,这一定就是他的未来…… 宋雨仙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火冒三丈地阮熙和,又瞟了眼惨叫的冯度,心里打了个冷颤。 阮熙和打够了,消了气,蹙着眉头看了宋雨仙和祈荼几眼,道,“这忙我们帮不上,你们滚。” 小九儿一听,自己去不成魔教了,嚷嚷,“不成!我要去魔教!” 冯度奄奄一息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兔崽子,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啊!你他娘得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我不管,你们不带我,我就一个人去!”小九儿气势汹汹。 “你敢!” “我就敢!” 小丫头强起来没完,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把她锁在家里,小五儿同小九儿要好得很,小五儿实诚,没准他一心软就被小九儿骗了,被她跑出去,小跟班也怕她,有什么事情真不敢拦。冯度和阮熙和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也真怕她独自出门遇上点什么坏事,最后几人只好妥协。 “我也要去。”小五儿放心不下。 小九儿一脸戏谑笑意,“你去干嘛?还没进门就被人把脑袋拧下来了!” “可、可是,我怕你有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看看,我可是魔教舵主!”小九儿拿着牌子在他眼前一晃。 冯度一拍桌子,恼道,“你还真当你是魔教舵主了?!小兔崽子!” “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还能有错!” “你这孩子怎么他娘的就不听劝!” 两人吵吵吵个没完没了,阮熙和一把将大刀“啪”地放在桌子上,“闭嘴!” 一瞬间整个桌子上鸦雀无声。 “我和小九儿,宋雨仙,祈荼一起去,冯度和小五儿留着看家!”他下了结论。阮熙和要去自然是为了小九儿的生命安全着想,他可信不过这才认识一会儿的人,奈何小九儿偏生要去冒险,他也只有跟着了。冯度和小五儿心思实诚,去了铁定吃亏,自然只能呆在山寨里。 不过小九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只狡猾的小狐狸,能捉住她的人可不多。 “凭什么小九儿可以去我不能?”小五儿气恼。 阮熙和嘴皮子动了动,冷道,“你哪能和这只狐狸比?你先前还被她耍得团团转!” 他说完又瞟了一眼冯度。 冯度缩头乌龟似的不敢吭声。 小九儿眨巴眨巴水汪汪地大眼睛,无辜,“小五哥哥,人家没有捉弄你。” 小五儿一瞬间心都飞了起来,连连掉头,“我都知道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阮熙和伸手一拍他的脑袋,小五儿瞬间额头撞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五儿嘟着嘴,揉了揉发青的额头,怨念地盯着阮熙和。 “魔教在哪儿?” “风月城。” 祈荼答道。 宋雨仙虽然早就听说过这城,但远远没有将其同魔教联系在一起,此刻惊吓不少,“我曾经还想去哪里围观漂亮姑娘,怎么是魔教的地盘?你又怎么知道?” “漂亮姑娘?” 宋雨仙说到此处,一拍桌子,“还不是秋小风那笨蛋,每日都在我耳朵边念叨,弄得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秋三哥就是个色鬼,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小九儿哼了一声。 宋雨仙脑袋里灵光一闪,道,“我看他去刺杀什么魔教教主根本就不是目的,定然是冲着美人去的!活该!” “秋三哥要谋杀亲夫?” “他根本就不认识,反被捉弄。笨死了!”宋雨仙三句不离“笨”字,让人觉得秋小风真是笨透了,傻傻的,少根筋。 众人深有同感。 “虽然清楚是在风月城,但这城四面环山,山丘众多,河道崎岖,且秋多阴雨,冬多云雾。武林盟主曾多次派人刺探却一无所获。我倒是听说魔教总舵隐匿在一处峡谷周围,内设宫殿,由地下暗河进出。” “这不是用生命在修路?” “……可能有些巧妙方法罢。”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去风月城了。” 阮熙和看似不上心,也没说一句话,偏着头扬起下巴,显出冷硬的线条。 几人休整了一晚便要启程,只是阮熙和自打被冯度救起来后从未离开山寨这般久过,如今去魔教还不得遇到多少风险。冯度恋恋不舍,十分担心,皱着眉头,“你和他们起哄什么啊!魔教的人咱又惹不起!”。只是阮熙和冷哼了一声,骂道,“瞧你那出息样!天下还没我扫不平的!” 阮熙和本就没打算去那劳什子的魔教,只要一到了风月城,就找个机会把小九儿敲晕塞麻布口袋里藏起来,搜出令牌便好。 况且,他也有事情问问那位教主。 临到要走之时,小五儿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冯度一把提起小五儿的衣领子,“你给我安分点!” 小五儿愤愤不平,手脚乱抓,只听一声帛裂,那衣裳竟然撕裂了。小五儿冲过去就搂住小九儿,在那稍显稚嫩的樱桃唇上亲了一口。 “我以后要娶你!你一定要嫁给我!” 小九儿木了一下,随即脸上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她蛮横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叱道,“谁要嫁给你啦!魂淡!” 冯度一双眼睛都瞪大了,活脱脱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疾首,挥手把小五儿抓过来,“你他娘的不学好!这么小就知道追姑娘了!” 小五儿咬着唇,恨恨地扭过头瞪了冯度一眼,“哼!我以后就要娶她!” 难得这么一只好苗子在摧残下还能茁壮成长,偏生又喜欢了一只小狐狸,这以后的日子可难熬了。 几番波折,几人总算离开了寨子。 只是到了集市上,阮熙和一身土匪头子的打扮,狰狞的伤疤一见便不是好惹的人,路上行人都错开,不敢同他们挣道。 几人进了茶馆,阮熙和便自顾自的走到了中间那张桌子坐下,一把将刀掷在桌子上,抬腿踩住凳子,伸手一挥,“上茶!” 这气势,顿时把周围的人吓得不敢出声。 小二哆哆嗦嗦地端着茶过来,颤抖的手指险些要拿不稳,“您您您、您请。” 小二刚把茶碗放在桌子上,阮熙和便拿过来,一口混着茶叶喝了下去。如此牛嚼牡丹,一定、一定是为了解渴。 小二又殷勤的满上一杯。眼见得他就一口气喝了几大杯。 小九儿如同放出笼子的斑鸠,整个客栈里山蹿下跳,这里戳戳,哪里摸摸。阮熙和管不住她,心里火气一上来,直接一把刀横飞过去,“你给我坐下!” 小九儿连忙规规矩矩地抱着刀跑过来坐好,双手将刀奉还。 宋雨仙犹豫了半响,都是同行的,分开坐又难免伤了和气,不分开坐,又会被当场土匪。最终还是走过去坐下。 这日头正毒,一时半会儿也阴不下来,几人怕热的多,就在那屋子里带着不出去。这可苦了茶馆老板,这些个霉星怎的还不走? 过不了几时,那茶馆里的人走了一大半。 走了之后,又有人进来。 这群人各个持刀带剑,一见便是行走江湖的,一上来也是这副做派,嚷着上茶。 这嗓门不一般。 只听见一人说道,“如今扫业山庄和武林盟主闹起来,也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 “左庄主也不知怎的,就这么打了武林盟主的脸,对他有个什么好处?你说是不是?难不成,他和魔教勾兑过?” 一听这话,难道这些人是扫业山庄的? 宋雨仙两人才从扫业山庄逃出来,如今被人撞见,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 阮熙和余光扫过两人的表情,他早就猜出秋小风这一伙人有猫腻,什么扫业山庄,恐怕是扯的幌子。 “你给我小声点,说什么胡话,要是被左庄主听见,你我都没命!” “扫业山庄再大,毕竟他也只是个山庄,这天下门派,可都听武林盟主的!” “你懂什么,这扫业山庄,可不简单……” 几人说话越说越小,到了最后根本听不见。 小九儿笑嘻嘻的插了句嘴,“难道这帮人是随便找的?” 好死不死便被听见了,那一堆人一拍桌子站起来,“怎的?你这小姑娘是要挑事儿了?” 小九儿只是笑,也不答话。 一个壮汉走过来,伸手要抓他,却被阮熙和一把大刀横在了脖子上,阮熙和眼神一冷,骂,“你他娘也也不看看老子是谁!给我滚回去坐好!” 那壮汉被他吓得一震,刀在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线,他伸手一摸,退开一步。愤恨不平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你好大的胆子!给我打!” 说罢邻桌上的几个人就操刀起哄,围攻上来。 宋雨仙坐不住了,拿着破剑就要开打。祈荼按住他的手,瞄了一眼阮熙和。 阮熙和本就怕热,热得焦心,很不高兴,此刻更是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的情况。顿时就见着他一脚踢飞了凳子,挥刀就砍过去。 茶馆老板叫苦不迭,这么打下去这店面恐怕用不得了。江湖上的事情,官府也不怎么管,管来管去也就那样,可叫他们这些老百姓怎么活啊。 阮熙和气势汹汹,大有将军驰骋疆场之飒爽英姿,没过多久就撂倒了一群人。 阮熙和踩在板凳上,冷笑着藐视一群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大汉,“给我滚过去坐好!” 那先前领头的委委屈屈地捂住脸,断断续续道,“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我们可是落花门的人!你、你给我等着!”他说完,爬起来就要跑。 阮熙和一把刀插在石地上,蔑视众生,“老子说,给老子滚过去坐好!” 几人只好委委屈屈的继续乖乖坐在板凳上。 眼见几人嚣张多时,祈荼道,“我早就听说落花门少主已经被魔教杀了,当日魔教教主鱼桓离便是借着这位少主的身份进入会武楼的。” “是、是是。” “你们门主就这么一个独生子,莫不成,是打算投靠扫业山庄了?” 那人要说话又不敢说话,直到被一刀比在脖子上,才战战兢兢地老实交代,“老庄主对魔教憎恨不已,于是就想借着扫业山庄的光扇魔教一个耳光。” 小九儿笑出声来,“扇魔教耳光?” 那人似乎还在考虑,蹙着眉头怎么也不肯说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又不能真杀了人。 只好就这么暴打一顿,放他们走了。 那茶馆老板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阮熙和提着刀四处瞅了瞅,眼尖的把他从桌子底下拉出来。 “好汉饶命,饶命。”老板抖。 阮熙和拿了一个飞镖给他,说,“老子是黑风寨的二当家,今天掀了你的店,没钱给你。你以后就拿着这飞镖给那些山贼看,那条道上谁也不敢劫你!” 老板目瞪口呆,只好战战兢兢接过。 阮熙和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对着众人嚷道,“走了!” 第33章 魔头 秋小风被关在魔教已有三月。 院子里的花谢了,又开了。 他至今未能出这院门。 秋小风焦躁不安的坐在床上,双手抱住脑袋,狠狠敲了敲。不成,他一定要想法子逃出去! 秋小风先是在院子里翻滚着喊肚子疼,那门口的守卫自然要进来查看。秋小风趁着他靠近的时候,一个鲤鱼翻身,直接点了他的穴道,又刷刷几下封了那守卫的几处大穴,一闪身藏到了门后。 接着后面进来查看的人,也被撂倒了,事情如此顺利,他想也没有想到。秋小风远远听见脚步声,闪身进了一处草笼子里,蹲着身屏住呼吸,两双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魔教的人不仅蒙着面,还都穿着玄衣,从不多说话。秋小风方才随手摘了一个人的黑巾,那人长得很是平凡普通,不丑也不美,是那种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的。当然有此一提,只因为那下面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 随后秋小风投机取巧,又敲晕了几个魔教教众。 一模一样。 长得一模一样。 一定是见鬼了! 秋小风惊恐不安的紧紧贴住石头墙壁,墙壁上的花纹割得他后背发疼。 远处又有脚步声,秋小风不敢探出头去,只隐隐听见一个人的呜咽声。镣铐在石头上拖曳,发出“叮叮哐哐”的嘶响。边上是一个大湖,从湖上的倒映上可以看出是一对黑衣人在押送犯人。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3节 秋小风撞着胆子悄悄跟过去,三两步躲在假山后,远远看见这个犯人一身破烂的衣料,整个身体湿淋淋的,头发散乱着淌水,像是在水里泡过许久。身上有泛白的伤口,伤口往外翻卷着,露出褐色的腐肉,夹杂着血丝。 不多时那些人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八角凉亭,凉亭里摆着一张石桌和一张长石椅,东篱斜靠在石柱上,神情惬意。 秋小风再看见他,觉得还是还是美极了。 乌发紫袍子白玉靴。 正如画里的,紫藤挂云木,香风留美人。 “你胆子大得很呢,竟敢逃走?” 秋小风远远听见东篱那似笑非笑的话,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他他难道知道? 那人不说话,低垂着头,估计也是没有力气答话了。 东篱微微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唇角弯了弯,“本座问你话,你为何不答?尾宿?” 那人全身发着抖,突然往地下不停磕头,却依旧不答话。 东篱坐起身子,慢慢向他走过去,在他面前和蔼的蹲下,伸手揉了揉那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 秋小风忽然觉得这个动作他十分喜欢做,也经常如此摸他的头发,他曾以为是他温柔的表现,现在看来,也不是了。 东篱柔声细语,“说说看,是谁放你走的?你要是说出来,本座就饶你一命,你看如何?” 那人头埋得更低,肩膀僵硬的紧缩着,没了指甲的手指紧紧抓住膝盖,突起的手骨将黢黑的皮撑起来。 东篱依旧没有生气,他连脸上敷衍的假笑也没收回。 对了,他也是这么对着秋小风笑的,他从来都不怎么生气,一直都是这副不愠不火的样子,他还以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 秋小风看见他一把将那人的头发扯住,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拖住就往一旁的石柱边走。东篱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往那石柱上撞,石柱上立刻就像被人泼上了朱漆一样鲜亮起来。他毫不费力的单手抓着那个人的头,犹自带着笑容,猛力往那石柱子上撞。那沉重的闷响一声又一声地透过秋小风的耳朵,传到了他那迟钝的脑子里。东篱的眼中从未如此盛满喜悦与兴奋,那轻快的身影,甚至很富有节奏与飘逸的感觉,与他往日的行为非常不同。 他就像个疯子一样。 旁边的几个玄衣侍卫沉默不语的看着,纹丝未动。 过了一会儿,东篱又把他拉过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条薄绢。那人满脸是血,却也没有晕过去,紧紧闭着眼睛,微弱的呼吸着。东篱充满爱怜的用白绢一点一点的擦掉那人眉间的血迹,轻柔道,“你还是不说么?本座也舍不得这样对你的。”他蹙着眉头,满脸无奈,“你只要说出来,本座就马上放了你,送你黄金千两,你说好不好?” “教、教主,你、你杀了、杀了,我……” 东篱轻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纤瘦的手指摸到了眼眶上,指甲陷阱皮肉里,温温柔柔地道,“本座可舍不得你死,你死了,那个叛徒就不好找了。” 尾宿急促的呼吸起来,惊恐的缩到一边,发着抖,惨白的脸毫无血色,“教、教主、绕饶命!饶、命!” 东篱屈指掐住他的脖子,半歪着头,冷笑,“你躲什么?” 那人被掐得满脸通红,抽搐着抓住他的手腕儿,东篱便索性将他打在地上,屈膝压住了他的胸膛,一手抠住了他的眼眶,便笑便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秋小风眼睁睁的看着他手指上夹着血肉模糊的东西,像是眼珠。 他把带着血迹的手在那人身上蹭了蹭,站起身来。又觉得不太高兴是的踢了踢那要死不活的人。 “带下去吧。” “是。” 周围的侍卫低着头不敢都看他一眼。 东篱又懒洋洋地坐在了长椅上,背靠着另一头的柱子,眼神飘忽不定地望着外面出神。 血腥气味很快就被檀木香气掩住了,风一吹,又什么都没有了。 秋小风腿软了。 若是跑了,被抓回来,一定是这样的下场。 他哆哆嗦嗦地蜷缩在假山旁,咬住唇,这、这魔头一定会杀了他的! 秋小风再也想不起来当初那些画面了。 他挖人眼珠子,杀人无数,不是什么好人。 秋小风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美人紫袍曳地,屈起一条膝半倚着,便如出尘脱俗的神仙一样。 紫藤挂云木,香风留美人。 美人…… 秋小风没把握逃出去,又害怕被抓回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灰溜溜的回院子里去,只是这魔教太大,他找不到路了。 秋小风胆战心惊的转了半天,遇见巡逻的人更是不敢出来,一晃便到了晚上,他不仅没有找路到魔教大门,连院子也没能回得去。 天渐渐黑了,草笼子里的萤火虫挥着翅膀慢悠悠地飞到空中。 秋小风肚子饿了,蹲在地上,被靠着墙壁,望天,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一个大饼。 远处传来了跑步的声响,齐刷刷的听起来十分整齐。火光通明,一群着玄衣带面具的人跑过,手里都举着一个火把。边走还便往四处张望,走了不到十丈便分出一队人往旁边丛林里走。秋小风连忙躲起来。 现在出去,一定会被当成逃犯关起来! 秋小风猫起身子窜到了房顶上,踩着瓦片蹑手蹑脚地走着。他往下面一望,只见四下里被围住,十步一人,火焰窜得老高。 “小风,你倒是藏得好,让我找了许久。” 秋小风听见背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打了个冷颤,腿一软,踩漏了一脚,身子一歪就往下摔去,惊得他魂飞魄散。 东篱瞧见他身颤脚抖的样子就知道要糟,手中白绫飞出,将他绕了几圈,裹成粽子,手一挥就拉倒了身边。 “你为何要逃?” 秋小风一听到“逃”这个字,早已经吓了个半死,带着颤音,“我我我、我没有……” “你没有?”东篱弯了弯唇角,伸手抓住他一缕头发把玩,“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去水牢关两天,你说好不好?” “水、水牢,是是什么地方?” “水蛇和水蛭,你喜欢哪个?你要是都不喜欢,也可以放些其他玩意儿?” “我我我、我,我不去!” “那你还不说说,你为何要逃?” 那商量的语气,十分和蔼可亲,带着温柔笑意,如同往常闲聊一般。秋小风听在耳中却犹如鬼怪低语。 “我、我确实是、是想要出去转转,可可是我找不着路了,也也不算逃走了。吧?” 东篱状似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道,“也是。不过,逃了毕竟是逃了,如今被抓到也是要罚的。” 秋小风苦了脸色,哭道,“罚?罚罚、罚什么?” 东篱伸手搂过他的后背,轻轻松松便将他拦腰抱起来,纵起轻功就往前掠起。月色如水,凉风习习。 须臾,秋小风就又回到了那院子里。 东篱将他放下来,手一牵,白绫就蛇一样灵活的缩回了他的袖子里。秋小风胆颤心惊的蹲在墙角,仰视着他,抿着唇。 东篱也三两步走过去,蹲下与他平视,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个哨子,那哨子是小叶紫檀做的,诈一闻,有一股子不明所以的药味。 “小风,你看这是什么?” 秋小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什、什么?” 他正不知东篱打的什么主意,就听见那哨声响了起来,尖锐得如同刀扎进皮肉里。秋小风顿觉腹部绞痛,不由得紧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捂住肚子,“疼疼疼!” 那哨声还没有停,就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如同一双手,把他的身体锯成了两半,疼得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脸上一阵一阵的抽搐,冷汗津津。 他眼睛有些模糊不清了,只隐隐约约看见眼前的那张冷漠面孔,挣扎的抬起手来,狠狠地挥了过去。 只是他狠狠的挥手,也不过是毫无力气的挣扎罢了。 一瞬,那哨声便停了。 东篱轻轻抓住他的手,温柔地将他捏成卷曲的手指展平,在手心爱怜地落下一个吻。 “小风,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秋小风有气无力,脸色惨白,“你、你什么时候……” “还记得红糖水吗?” “那、那是……” “那里面的确有肉,不是什么桂圆。有一种蛊虫,可以控制人的神智,操控人的生死。” “你、你丧心……” “只可惜第一回你嚼烂了它,第二回,你吞了。” 东篱喜滋滋的说出了这事,忍不住盯着秋小风的表情看。只见秋小风脸色惨白,趴在地上干呕不止,手掌愤恨的握成拳头,脑子里头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恨意。 他一拳挥到东篱那张漂亮的脸上,原本会一点不差的揍踏他的鼻梁,却被他轻轻松松的躲开。 他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虫子。 毫无反抗之力。 “你把解药给我!” “不给。” “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这样对我!” 东篱侧身坐在床榻上,漫不经心地道,“小风,你看,我这么喜欢你,自然不能让你到处乱跑了。你也要乖乖听话,可好?” “谁要你喜欢!” 东篱故作受伤的道,“小风,你我可是拜了堂,成了亲的,你难道忘了?” 秋小风气得口不择言,咬牙切齿地道,“我要不是看你长得美,我才不喜欢你!我才不同你成亲!” “原来是这样啊。”东篱若有所思地道,又笑了笑,“难道我现在不美了,你不喜欢了?” 那故意放柔的声音,软糯魅惑的语气,低低咽咽地如猫叫一样传进了秋小风的耳朵里。秋小风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样痒了起来。 秋小风忍不住又抬头望了他一眼,美人旖旎斜靠在床头,衣衫半解,眸光潋滟若水。屋子里的檀香焚烧,炉烟袅袅,五里雾中。 秋小风委实禁不住诱惑,咽了一口唾沫,语气也强硬不起来了。 “你、你又不让我在上面,美又、又吃不到……”秋小风侧头一边,碎碎念。 “你要是有本事,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你若是武功比我高,用用脑子,自然有办法在上面。” 秋小风看他说的十分悠闲,一手撑住头,闭目养神,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反正他秋小风一辈子也变不成他那般狡猾的人!他就总是有理由压他! 秋小风有些负气的想,来日方长,我偏偏要让你看看,我这种帅气的人才适合压别人呢! “小风,自明日起我就准许你出这院子,不过,若是再被抓到一次逃走,”东篱晃了晃手中的哨子,得意洋洋,“我就让你痛一晚上。” 秋小风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下又想起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脸一下子又失去了血色。 丧心病狂的魔头。 第34章 救人 秋小风后来又想了想,他若是让他痛一晚上,那他岂不是要吹哨子吹一晚上? 他心中怎样想的便怎样问了。 后果是严重的。 魔头说,“小风,让你痛一晚上的方式有很多种,这就用不着你担心了。” 秋小风在听完他兴高采烈地讲完七十二种残虐方案之后,咬紧牙关瑟缩在墙角,无比怨念的想,这个魔头是个会玩的。 又几日余。 魔头带着秋小风到风月城中四下闲逛,其中酒肆茶馆丝毫不比司春城中差,反倒还要喧嚣几分。酒楼的小二热情的招待着来往旅客,秋小风揉了揉眼睛,四下里望了望,险些已经自己已经逃离魔教到了市井之中。 东篱拉着秋小风的手就往二楼的雅座走,小二规规矩矩不敢多说半个字。那是一个靠窗子的座位,正好下方有个湖泊,波光粼粼,湖水潋滟晴方好。湖泊边的粉白桃花又开了,桃花香风丝丝缕缕萦绕而来。 秋小风看了一眼东篱,随手捉住了一只忽闪这翅膀的花蝴蝶,看了几眼,又满不在乎的丢到了窗外。 “你干嘛带我出来?”秋小风的警觉性已经不同往日,才不会相信此人会本着良善之意带他出来放风。 “自然是为了,”他停顿了一下,就看见秋小风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认真极了,“秀恩爱。” 秋小风愣了半秒,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死魔头你是在逗我?” 东篱微微骗着头看他,眯起眼睛,笑,“你说什么,小风?” 秋小风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灰溜溜的耸着肩,低下头,“我我我、我说,小篱你真是善解人意。” 过了不多时,那小二就来上菜上酒。 秋小风咽了一口口水,直勾勾的盯着那菜肴瞧,眼睛都挪不开了。 东篱瞧见他口水都要滴在桌子上,又怕生生的不敢下筷,觉得十分有趣。秋小风满含着泪水忘了一眼东篱,又望了一眼饭菜,“我、我可以吃吗?” “小风,都是给你点的,自然都是你的了。” 秋小风有了这句话放心了,一手将险些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在脑后,麻利的挽起袖子,一脚踩在了板凳上,最后矜持地说,“那我就吃了。” 东篱懒洋洋得靠在那黄花梨玫瑰椅上,瞧秋小风那吃货一个劲儿的胡吃海塞,彻底成了一个包子,粉嘟嘟的唇瓣一开一合,沾染着些许油腥,使得他的唇色更亮了,仿佛闪着光彩。 等到时候差不多。 东篱伸手一指又点了他的穴道,秋小风顿时呜咽的盯着他,心中的愤恨已经直冲九霄。 东篱把他按在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绢帕给他擦了擦嘴,轻轻柔柔的道,“小风,别吃得太快,不好。” 说罢又解了他的穴道,秋小风被这么一惊吓,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交代在这里。你试试吃饭你正一口红焖猪脚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边上一人忽然点了你的穴道,那感觉是如何的挠心挠肺。 东篱侧身坐到了秋小风的右手边上,一边温柔款款地给他拍背顺气,一边道,“小风,我帮你剥个虾可好?” 秋小风摇摇头,“我吃了虾要肚子疼。” 东篱一手正提着一只河虾,一手扯着它剥掉晶莹剔透的外壳,闻言转头瞧了秋小风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从小就这样,我哥也是这样。”秋小风自有次贪吃不信邪,被折磨得要死要活之后便对此避之不及。 “我倒是听说过此事,有人生来便对有些东西不适应。”东篱总算剥完了一只虾,一边面不改色地递到了秋小风的唇边,“小风,张嘴。” 秋小风闭紧嘴巴,双手捂住,死活不肯张嘴。 “小风,你不听话了?” 秋小风惨兮兮地控诉,“你都知道我不能吃了,还要喂我吃!” 东篱瞄了一眼远处,又在秋小风耳边窃窃,“小风,你这次不吃也行。我便差人将它磨碎了顿顿加在你的饭菜里,你说好不好?” 秋小风捏紧拳头,愤愤不平,还妄图挣扎一番,“你、你丧心病狂!我不吃!” 东篱手中提着那虾在他眼前一晃一晃,“加在饭菜里,漱口水里,洗脸水里,浴桶里……” “我吃!” 东篱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心满意足地将那去了壳的虾喂进了他的嘴里。柔软的唇瓣摩擦着他的指尖,那温暖的感觉好像就传到了他的心窝里,让他爱不释手。秋小风被喂了一只虾,却感觉那手指并没有立即拿走,而是往齿冠里摸索,按住了舌尖,作弄。秋小风顿时眼神一呆,面色一白,恶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东篱便算着他要咬人,便将手一缩。秋小风一口下去,分毫不差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他眼泪汪汪,泪眼朦胧中瞧见东篱拿着绢帕擦手。 东篱微笑,“小风,都说了不要作死。” 秋小风毫无反抗之力,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 即便外头春光艳艳,屋子里也是乌云万里。 东篱觉得秋小风十分可爱,特别是此刻他一张包子脸埋在桌子上,如同死鱼一样的身躯,柔弱无力的一抖一抖的样子尤为可爱非凡。忍不住将他抓起来,像是摆弄一个玩偶似的,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抱在怀中,一手揽住他的肩背,一手欣喜地给他夹菜。 秋小风此刻顿觉胃中翻滚,疼了起来,根本无暇顾及东篱不三不四的动作。 “张嘴。” 秋小风便张开了嘴。 东篱一夹子菜就塞进了他嘴里。 秋小风病恹恹地有气无力的嚼了几下,又嚼了几下,嚼了很多下。 东篱眯起眼睛,扶住他肩背的那只手只是轻轻的在他脖子上方一拍。秋小风什么都咽下去了,咳个不停。 “你、你丧心……” 东篱低头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又伸手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轻声道,“小风,你若是不听话,我就让他们死。” 秋小风听到此处,只觉得脑子里一晕,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风风!” 宋雨仙! 宋雨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秋小风惊魂未定的望过去,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东篱按在怀中动弹不得,眼见脚步声近了,秋小风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就见着眼前出现了两个人。 秋小风被瞧见这模样,竟然脸都红了。从前都是他调戏别人,自然没什么羞不羞的,现在是他被人调戏,这其中的道理就不一样了。 宋雨仙原本以为秋小风被关在魔教某个乌漆漆的牢房里,哪知到了风月城之后,随便上个酒楼就瞧见了。 东篱放了手,秋小风便从他怀中窜起来,闪身躲到了宋雨仙背后,一手拉住宋雨仙的袖子。 宋雨仙瞧他这怂样便知他没少被欺负。 宋雨仙旁边还有一人,秋小风记得那是当初会武楼里见过一面的祈荼祈少侠。宋雨仙一手挡住秋小风,一边气势汹汹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人!却没想到你竟然让风风挡暗器!简直令人发指!” 东篱抬眼打量了两人一番,宋雨仙的确同秋小风手足情深,只是这位祈荼要搀和一脚却让人匪夷所思了。 宋雨仙眼神仇视,手中紧紧握住剑柄,一声灰色的袍子被洗得有些发白。 祈荼手中虽有刀,却并不凌厉,只是手腕有意遮掩。 他早就怀疑棋谱在他手上,只是引他不出。这人可狡猾得很。 后来又传言棋谱被盗,魔教怀璧其罪,如今这人送上门来。 东篱笑了笑,眼神温柔的看着秋小风,解释,“诸位想必有所误会,小风同我是拜了堂,成了亲的,我爱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他?” “哪你干嘛把他推出去挡暗器!你脑子有毛病!”宋雨仙愤愤不平。 “我将他推出去,自然有把握他没事。”东篱懒散地靠在被椅上,伸手理了理袖口,银色衣缘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仿佛带着亮。 秋小风睁大眼睛看着他,又抿起唇,这丧心病狂的魔头说的是真是假? 宋雨仙一听此言,便知他故弄玄虚,谁都知道暗器不长眼睛,他当日的作为哪里有丝毫怜惜,若不是扫业山庄从中搅局,秋小风早就被打了个千疮百孔!他此刻又来说什么道理! “既然如此,你何必把他关在魔教!风风这就跟我们走!”宋雨仙拉住秋小风就要走。 秋小风此刻肚子疼得不行,冷汗津津。宋雨仙拉他不动,还没发觉不对,气恼道,“风风,你不想走?” 秋小风哪里不想走,道,“宋雨仙,我、我……” 祈荼瞧出不对,望了一眼泰然自若的东篱,伸手轻拍了下宋雨仙的肩膀,道,“秋小风样子不对。” 宋雨仙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气得发白,走过去伸手在东篱面前的桌子上一拍,咬牙切齿,“你给他下毒!” 桌子一晃,菜汤漾起,溅到了桌子上。 “宋少侠不必如此,我又怎会下毒害小风?”东篱起身走过去,歪头瞧了一眼要死不活的秋小风,轻斥,“小风,都说了吃饭不要吃太急,肚子疼了吧?” 这货是因为吃多了? 宋雨仙气也不是,哭也不是,拉着秋小风的手腕子,丢也不是,握也不是。 过了不多时,便有一人急匆匆的赶来,那人身着玄衣,带着面具。来人屈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低头恭敬道,“教主,鸑鷟殿被人闯入。” 鸑鷟殿中存放的都是些历年宗卷,时刻有人把守,没有令牌不得入内。 东篱并未立即回他,反而走到秋小风面前,蹲下,轻轻捏了捏秋小风的脸蛋,在那苍白的唇上亲了一口,慢声道,“小风,你可乖乖别走。” 我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 秋小风连拳头都捏不紧了,却一拳挥过去,有气无力的道,“你丧心……” 东篱说完便转身离开,再也不理几人。 这魔头一走,宋雨仙才松了一口气,一抹脑门上的冷汗,将秋小风拉起来,低声道,“你这笨蛋,吃那么多干什么!” 秋小风嘟着嘴,包子脸都皱到了一起,险些哭出来,断断续续道,“还不是他非要我吃虾!” 宋雨仙自然知晓这秋家两兄弟吃虾会肚子疼,顿时也只能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 往四周一望,便瞧见远处围着些魔教的玄衣侍卫,全都带着面具,不发一言。方才那位来通报的侍卫并没有离开,而是纹丝未动地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他手中拿着剑,却避开视线,并未时刻盯住几人。 秋小风气力不济,不能行动,如今只有—— 跳窗! “雨仙带着秋小风先走。”祈荼蹙着眉头,一刀横在面前。这势头一起,魔教的人立即围拢过来,祈荼挡了几招,便觉得魔教的人杀气凌凌,招式狠毒。 宋雨仙咬咬牙,一脚踹翻了窗子,一手抓着秋小风就往下跳。秋小风知道宋雨仙和他的武功半斤八两,只能勉励运功支撑平衡。 两人落到地上,却见几十个黑衣人从酒楼四周扑杀过来! 宋雨仙一边纵起轻功往前狂奔,又担心祈荼。只听耳边冷风扫过,割断了他的一缕头发,宋雨仙挥手一剑击飞暗器。秋小风脸色惨白,一手捂住肚子,咬牙道,“宋雨仙你自己走吧!” 宋雨仙竟然还有闲工夫一揍在他脸上,“你个笨蛋!这时候说什么屁话!” 且说祈荼眼见两人走远,心只自己也早该脱身。奈何这些黑衣侍卫武功了得,他故意送了一剑,卖了个破绽,却是转身跳了窗,也跟着宋雨仙的方向追了过去。 宋雨仙眼见追兵不少,只好拉着秋小风到处乱闯,混淆方向。 秋小风压住唇,全身冷汗津津,宋雨仙觉得自己抓住他的手的手心里都是汗,滑得握不住。 一路桌子板凳倒了一路,“呯呯碰碰”响动大极了,只是风月城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不为所动。 两人拐进巷子里。 魔教的人在外头停留须臾,便又分出一队往巷子中追来。 宋雨仙敛声屏气的靠在门上,正拿不定主意,门却开了。 宋雨仙拉着秋小风就往门中走。祈荼连忙关了门。 宋雨仙正要说话,祈荼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出声,听我说。” 宋雨仙立马安静下来,祈荼按住他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那带着热意的手掌一离开,宋雨仙忽然感到有些沮丧。 祈荼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气味,定然是方才被刺伤了。竹香混着血气,隐隐有些怪异。 “风月城城门是魔教的人看守,不能出去。只能从西南方向走,那里有片青竹林,守卫稀疏,平日里都是日沉换岗。你只需谨记,必能逃出。” 宋雨仙压低声音,“你如何知道?” “我曾来过风月城中。只是从未找到过魔教的大殿。” “你呢?” 祈荼轻轻咳了两声,道,“你无须担心,只需记得,千万仔细。” 宋雨仙急了,“你这是什么话!” 屋子外脚步声传来,渐渐近了,宋雨仙听见祈荼若有似无的说了句,“这院子的主人我将他绑起来了,并未杀他。” 宋雨仙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着他提着刀开了门。 第35章 对斥 如今已成这番局势,自然多说无益。 很快魔教的人便被引走,宋雨仙咬咬牙,将秋小风扶起来,警惕的推开了房门。往外一望,只见巷子里空无一人,墙角的背篓被人划了几刀,破破烂烂。 “趁现在走。” 宋雨仙侧头看了一眼秋小风,紧紧拉住他的手臂,道,“你这笨蛋,你可别晕啊!” 秋小风点点头,发髻被冷汗浸湿,唇色惨白。 ### 魔教大殿虽然隐蔽,却也防不住有人引路。风月城中魔教中人挺多,阮熙和察觉之后,便随意捉住料理一番,又有令牌当幌子,骗得人晕头转向,自然好办。 阮熙和摸进魔教其中一处阁楼里,只见着桌案上摆着几个卷轴。这阁楼四周几乎密不透风,只有八面墙的最顶上开了格窗,日光便从朱红木格子里筛落,铺散在墨玉石板上。 书架子摆了有三人多高,层层密密,朱红雕花,甚为别致。 只见一排架子上摆着些朱墨画卷,阮熙和抽出来,仔细看了看,不过是些山水墨迹,花鸟虫鱼,并没有人物。 这阁楼里的守卫也太好骗,只要一亮了令牌,便放人他进来肆意查看。 阮熙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并未细想。 找到陈列在书架上的卷宗,阮熙和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只是结果却叫人大失所望。 “某年某月某日,魔教烧了某某山庄一个院子……又几年春,魔教掩人耳目,同武林盟争夺白羊镇未果,伤武林盟之人过百……” 这事情人尽皆知,没成想魔教教主竟然还叫人记录下来,莫约是为了无人之时细细缅怀? 阮熙和将卷轴重又放回去,眉头却皱了起来,难不成暗杀之事,只有魔教教主知晓? 时辰未过半,阮熙和并不打算走,反而在这阁楼里四下乱转起来。他将大刀抗在肩上,顺着梯子又往上走。木质的楼梯十分平稳,扶手上也雕刻着些古朴花纹,大多是些寓意不明图案。 朱色的漆便如同才上好一般,光洁明亮。 阮熙和惊叹于其中藏书之多,简直比皇宫里也不遑多让,收录七星八卦,史料趣闻,谋略兵法。 阮熙和靠在墙壁上,啧啧叹息几声。魔教教主鱼桓离人美武功高,脑子里又结合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古籍。可惜是个变态。 阮熙和有些洒脱的想,正等着魔教的人杀过来。 东篱阴沉着脸色踏入鸑鷟殿中,只见桌案上的卷轴被翻得一团乱,有些散落在地上。地上印着些脚印灰土,想必来人并没有走。 想到此处,东篱便知此人并不打算走了。 当初撒的饵,却网了一条不想跑的鱼。 “阮二当家的真是好兴致。”东篱瞧见那人站靠在墙上,脸色同往日里故意装出的地痞模样十分不同。除却他额头上那些伤疤不说,到十分像是那些斯斯文文的儒雅之士。他的发丝被阳光染得昏黄,如同一段细腻柔软的丝绸。 阮熙和斜瞥了他一眼,脸上面无表情,直截了当的问,“鱼教主当年派人刺杀过大理寺卿,是何人委托?” 东篱并不感到奇怪,只是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阮二当家一个山贼,怎会对官场的烂事有兴趣?” 阮熙和半歪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是露出的下颌线条十分冷硬。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想必鱼教主心中十分清楚,又何必多问?” 东篱清楚的,也不过是自己猜测推敲,尚未证实,如今阮熙和同他打马虎眼,他也不打算问。 “我教在野江湖,原本拿钱办事。官场之事,那却是我管的最后一桩,至于是谁,阮二当家难道找不到其他线索,只能以身犯险,闯我魔教?” 阮熙和原本只是想借着小九的令牌潜入魔教翻翻魔教的宗卷,看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后来便知这位教主不在教中,若非不是搀和着找武林的麻烦,就是和秋小风在一处。宋雨仙要救人,自然过不了这一关,他这边弄出点响动,引他过来,也算是帮了个忙。况且见着这位教主也需巧合。万一问上一问,套出点当年的隐秘来,也是稳赚。至于怎样逃出去,总有办法。 “魔教小心谨慎,我还当是什么气焰嚣张的,原也不过尔尔。”阮熙和讽笑,原想看看此人盛怒又是个什么模样。只是东篱并不搭话,白绫已经握在手中,依旧皮笑肉不笑地道,“魔教不过尔尔,却也不是能随意闯的。” 阮熙和连忙挥刀来挡,只听“砰砰”两声闷响,虎口发麻,刀面被震地一颤,檀香刃弹飞在地上。阮熙和脸色一沉,露出一个冷笑。刀锋偏转横扫过去,只听破风虎啸,猎猎作响。 东篱察出他这刀法不对,便也抿唇小心应对起来。传言当初有个叫虎啸崖的地方,住着一个年近的七旬老人,此人老当益壮,使得一手对付山林兽王的刀法,若是见着哪个年轻人中意了,就传授给他。 只是这其中真假参半,谁也不曾见到过这种刀法。 阮熙和刀法古怪,看似不通情理,却处处投机。 阮熙和正愁心里不痛快,冯度又不在,他没地方揍人。如今管他是魔教教主还是何方神圣,打一架再说! 东篱瞧他步步紧逼,几十招过去也并未讨到什么好处。手中白绫一扬,只见一条白练蛇便朝着那方向飞扑过去,将人缠了个死紧。阮熙和心中一惊,刀锋一划,运气到刀刃上,“唰唰”几下将那白绫砍成几段。他眼前一花,漫天飞羽,扰得人心神不宁。于此同时只觉飞刃破空凌厉,阮熙和玄机侧身避过,横刀弹开,却被一刃打在了左肩上。 阮熙和并未在意,勉励挥刀迎战。哪知东篱便不打算在和他正面相抗,只远远吊着,放风筝。阮熙和心有怒气,却又无法下手,只得挥刀砍了几排书架子。东篱气定神闲,不以为意。走走停停之间甩甩暗器,阮熙和心知不该和他耗下去,待到发现时却觉伤口发麻,手脚僵硬,却是中毒。 东篱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神色十分愉悦,道,“对付你这种人最方便了,丝毫不费力气。” 阮熙和不知道他说的“你这种人”又是什么意思,便又哂笑几声,骂道,“对付你这种人,还是一拳揍在脸上出气!” ### 小九儿在混混沉沉中醒来。 想想看是怎么回事。 明明说好了她和阮二哥拿着令牌潜入魔教救出秋三哥,宋雨仙和祈荼在外接应。 如今她的脖颈这么痛是怎么回事?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才觉得身子发麻,手脚僵硬,显然是被人给五花大绑之后塞进了麻布袋子里! 嘴上绑着布条,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是被人绑架了! 谁那么大胆子敢绑架她! 不对,若是人贩子,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敲晕?小九仔细想了想,整理出了一条前因后果。 一定是阮熙和嫌她拖油瓶,不想要她去魔教犯险,又觉得她警惕性高,便想着到了风月城就敲晕她,搜出令牌,自己一个人去魔教。她阮二哥一定是想着把她随便塞在一个布袋子里绑上就成了,根本无从想这之后的事情。莫约是高看了她,以为凭她的聪明定然有办法自救,没什么大事。 然而瞧这情况并不是他阮二哥那个聪明人意料之中的。 显然是有人发现她昏迷在地,就顺手捡了个便宜,一块儿拐卖了! 这可怎么办? 由于她被装在布袋子里,外头虽然泛着光,却瞧不见周遭的情景,只是这底下的板子一晃一晃,又隐隐约约听见了马嘶,明显是在马车里。 如今阮熙和,宋雨仙,祈荼恐怕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来救她。莫约等到那时,她已经被卖进了怡红院或者是卖到哪个穷乡僻壤里当小媳妇了! 她要想办法跑! 听着外头时不时还有些人声,马车要是往郊外走,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罢便使劲呜呜惨叫了几声,身子往那马车门上撞过去。弄得马车一阵“噼噼啪啪”的摇晃响动。 马车总算停了下来,便觉一人走过来撩起车帘子,一脚踢在了马车车框上,马车随之一抖,听他恶声恶气道,“小丫头片子!乱动个啥!惹恼了老子,老子先弄死你!” 听着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像是练过武功的。 小九儿又装模做样的哭泣起来,含糊不清的像是在说什么话。那人像是不敢使力打她,莫约是怕打坏了,也卖不了几个钱白费功夫。 那人把麻布口袋牵开,伸手接了她嘴上的布条。小九儿便努力往马车外头张望,前头能听见人声,到了这里就成了荒郊野岭了。 更糟糕的是,那人贩子还不是一个,那边大约有十来个人,正在牵马。一个个手里握着刀剑,打着赤膊,手臂上青筋暴起。 小九儿心里有了几分怯意,却又迅速冷静下来。 这些个人怕是鲁莽汉子,不懂得谋略算计,她若是想想办法,也不定能骗得他们上当。 只有又一点十分奇怪。 这么多人贩子逮人也不该到风月城里去逮,况且这么几号人到头来只拐卖了她这么一个失足少女是不是有点太兴师动众? 还是没找着什么机会? 还是看她一个人晕在这里不拐白不拐?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4节 阮二哥!如果我能活着跑出去,我一定要告诉冯大哥你的所作所为,让他翻身农奴把歌唱! 小九儿被绑着手脚,坐在麻布口袋里,只露出了一个头。 一个人看着他,另外几人在那边吃饭,小九儿惨兮兮的望着劫匪,吸了吸鼻子,“大哥,你们吃的什么啊?” 那劫匪立即提高警惕,一刀比在她脖子上,怒喝,“你可别耍小聪明!给老子老老实实呆着!” 小九儿叹气似的垂下脑袋,病恹恹的道,“可是我肚子好饿啊,好久没吃饭了,”她咬住下唇,泫然欲泣,“恐怕要饿死了。” 那劫匪大哥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不可置信,奇道,“看你这丫头穿得不错!哪能吃不起饭!” 小九儿咬咬牙,继续,“我身无分文,已经饿了几天了……你们放心,只要有吃的,我绝不会私自逃跑的,反正、反正我一个人流落异乡也是个死……” 那劫匪大哥估摸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丫头身子弱,若是饿坏了也不好,还是水灵灵的管钱。喂她几口饭吃也不碍事。 小九儿正等着那劫匪给他松绑。 却见那劫匪理也不理她,转身就走了,从远处盛了一碗稀粥过来,递到她嘴边,不耐烦道,“喝!” 小九儿方才正试着用手挣脱绳子,顿觉得这节绑得可真紧!只有他家阮二哥才会绑这么复杂的忠国结! 小九儿装作一副饿相,张嘴衔着碗边,咕嘟咕嘟的咽了几口,嚷嚷道,“再来一碗!” 那劫匪匪夷所思地瞧了她几眼,便又盛了一碗米汤过来,小九儿望了一眼那为劫匪,惨兮兮地道,“这位大哥,这、这都是汤水……” “怎样?你还想吃干饭?做梦!” 小九心中冷哼,等劳资回到家,天天吃干饭给你看!只是她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露出惨兮兮的可怜目光,“这位大哥……你也知道,稀粥吃多了,会、会……” 那劫匪知道她要说什么,眉头也皱了起来。最后把碗一收,想明白了,嘲笑道,“那你别吃了!” 小九儿心中怨念无比。 现下这劫匪不做什么,可不代表以后。如今还在风月城边上,人多嘴杂,若是不想节外生枝,只有安安分分。再往前走就不同了,群山环绕,山路崎岖,保不齐这些劫匪就要下手折磨她。 到了晚上,篝火通明。 有几个劫匪随便找了个土堆就睡着了,却还有人守夜,她要想逃也难。如今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藏在袖子里的小刀也不知何时被人摸走,马车里没有尖锐的东西,磨段绳子也不行。 眼见月光由明转暗,小九儿半睡半醒,尚未找着机会脱身。心里七上八落,饶是她胆子肥,也走不脱。 等到天蒙蒙亮,小九儿大叫一声,“蛇!有蛇!袋子里有蛇!” 劫匪循声望去,却见小九儿惊得面色惨白,全身乱颤。莫不是真的有蛇?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瞧不见那袋子的情况,便一手抓住小九的肩膀,直接将她从袋子里拽出来。 小九儿这下真被吓得半死,人在半空中晃荡了一周落地。 那人试着用刀触了触袋子,没发现什么东西,最后将之提起来,仔细看了看,骂,“这他娘的哪儿有蛇!” 小九哆哆嗦嗦道,“估、估计是溜走了吧……可、可吓死我了……” 那人鄙夷的看她一眼,威胁,“你可别耍花招!老实点!” 小九儿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好在那些劫匪没有把她再套进袋子里了。小九被丢在地上的同时,在手里捡了一块石片。 第36章 逃非逃 小九儿拿着石块偷偷摸摸的割绳子,只是手腕儿被绑住,石片的锋利程度远远及不上刀子,她愣是折腾了半天没弄断,心里未免有些着急。 劫匪把她压上了马车,幸而没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小九又被帕子塞住了嘴,那布帕子带着一股子发霉发臭的味道,极其难闻,恶心的她就要吐出来。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小九儿额头上,手心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几个时辰,那极为复杂的忠国节麻绳总算是被她弄断了! 小九连汗也来不及擦,小心翼翼地撩开车窗布往外头窥探,心中害怕被那群人发现,所有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 劫匪前后都有,若不是这些汉子之前还把她严严实实的捆在车上,她就要以为这一群是自家的保镖侍卫了。 如今马车如一阵风一样跑着,她也找不着机会脱身,身边又没有武器,这可如何是好? 小九一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眼见马车上了一个斜坡,马儿吃力走不动路,小九眼瞅着是个好机会,一手掀开了车帘子,屈膝就往车下跳。 幸而她不负所托地会两下子轻功,旁边又无什么坚硬的石块,她在地上滚了几遭就安安稳稳的停下来。 “死丫头!你还敢跑!” 小九斜眼一望,只见那壮汉拿着剑就追了过来,脚步生风,估摸着也是轻功不赖!小九儿好不容易逃出来,哪能让他给逮住,撒腿就往前飞奔。 后面三五个人追扑过来,一个个咬牙切齿,手臂青筋暴起,气势汹汹得如同熊瞎子! 其中还有个人轻功了得,小九心惊胆战,眼神一花,就看到一个人掠到了她前头,伸手直僵僵地向她抓过来,小九反应敏捷往边上一闪,擦边走险地没被打到,只听刷的一声,白光刺眼,一条明晃晃地大刀就招呼到了眼前! 小九何时同人真刀真枪地干过架,此刻冷汗直冒,却在心中警示自己定要沉着冷静,不然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小九儿心思一转,扯下衣服上镶嵌的珠花,弹指一挥,那人闪躲不及,没料到她来这一出,被摊在了额头上,那人被打得一退,额头上立即红了一片,血流顺着鼻子边上流到了他得唇上。 “娘的!等老子逮住你!弄死你他娘的!”那壮汉气得头冒青烟,一刀挥过去,小九儿往旁边一闪,堪堪避过一刀,只是被划破了衣袖,手臂一凉。 眼见后头的几个就要扑过来,小九儿再也不管什么小聪明了,只顾着死命往前跑!眼前的树林子一片一片的,不知道里头还有什么飞禽猛兽,只是树林子错综复杂,一准比大路上容易逃多了。 只是那群也太穷追不舍了吧! 小九绕了几圈也没能甩掉他们,心中早已经是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昨日稀饭吃得她心焦力瘁,有气无力,如今一路狂奔早已经是耗尽气力,挣扎无果。 “死丫头!可算让老子逮住!”来人喘着粗气,手中拿着刀一刀砍在树干上,哗啦一颗大桉树就这么轰然倒塌,惊起一串鸟兽。 小九儿也被这气势吓得一愣,抿起唇,蹙起眉头,心中兀自盘算着生路。伸手扣住树干,指甲被磨得生生发疼。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哼!还好我还有迷魂香!” 那大汉也是一惊,这他娘的这熊孩子还有这玩意儿? 小九儿煞有介事的做出撒药的动作,那人连忙捂住口鼻,闭上眼睛,生怕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小九儿扯着空挡又继续逃窜,轻功一运就上了树,一手抱住树干死活不下来。却见着那壮汉往四下里望,并没有想到她就在他头顶上呢! 小九儿敛声屏气,却听到周围悉悉索索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其余几个人贩子也追赶过来了,那几个人也不乏武艺高强的,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死丫头滚哪里去了!” “要是被老大知道,我等被其戏耍,简直颜面无存!” “他娘的快找啊!” 他们老大是谁? 抓她干嘛? 她小九虽说是个爱惹事儿的性子,可还没有出去闯荡过呢!哪里能惹上什么大门大派,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嘿嘿!”一个人阴测测地笑了一声。 小九儿顿觉不妙,就要逃。 只觉一声巨响,“哗啦”一声,有人一刀砍在了树枝上,小九儿只觉得身子一晃,她怀抱着的那棵树就轰然倒塌!小九儿连忙纵起轻功从树上下来,只是慢了一步,被树枝压住了衣带!她走不脱,一边慌里慌张的扯衣带,一边在心中叫苦,这都是些什么怪力狂魔! 眼见那三五人持着刀对她比比划划,显然是在商量怎么宰了她,清蒸呢,还是红烧呢? 小九儿心中“扑通扑通”狂跳,危机关头,终于一把撕断了布条,一口气往前跑。她还没跑出去半步,就觉得头皮发疼,一人拽住了她的小辫子,把她拖回来! “你还想跑!” “怎么?为难兄弟几个是吧?” “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丫头!” 魂淡!又是这辫子碍事!我迟早要剪了它! 小九儿脸色煞白,强作镇定,嬉笑道,“几位大哥,你们放我一马吧!我就是个丫头片子!你们抓我做什么!” “抓的就是你!”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 “这可由不得你!”说罢就上来两人一手架着她的手臂往回拖,押送着她往树林子外头走。 这些个莽汉认路的本事到不差,小九被推搡着往前走,不情不愿,不消一会儿,她就被逮住弄回到了那架停着地马车上,万幸的是,这些人还没对她拳脚相加,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如此便可以留着力气准备着下次逃了! 小九又被五花大绑塞进了马车里,如今她尚不必从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地地道道地成了一个小疯子! 马车又开始狂跑,这次好像跑得更急了,那样子倒像是恨不能早点把她这个烫手山芋给处理了的架势。周围一个外头守着两个人在同一辆马车上,一人手中始终戒备的拿着刀横在胸前。 “这怎么逃?” 小九沮丧地想。 她脑子里也变得浑浑噩噩不太清楚了,方才跑路耗费了许多精神,让她身心俱疲。她头靠在马车车壁上,马车跑动,她磕在上面的脑子也一阵一阵地被振动,即便振得她头皮发麻,也始终不愿意抬起来,似乎被压了千斤重的东西在上面。 就在她神智模糊之时,马车忽然猛烈的一晃! 一声凄烈的马嘶声猛地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随即便是一阵换乱的脚步声,厮杀拼斗声,“有人劫车!” 刀剑碰撞的声音“平平碰碰”,耳朵也要被震碎了,小九尚且理不清楚头绪,心中纳罕,这是人贩子遇上抢劫的了? 嘿!这可真是十年不遇的奇观! 她手脚都被绑住,瞧不见外头的景色,但心中尤为蠢蠢欲动,挣扎着想要跑下车去,于是便一点一点的虫子似的蠕动起来,妄图从车上滚下去。 还没等她跑出来,外头的打斗声就停止了。 小九心中忐忑,不晓得自己将会遇见什么破事,战战兢兢的眼睛死死盯住车帘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念叨,淡定,淡定,你一定要淡定。 最后也不由得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回了一句,这他么的怎么淡定得下来! 此时,小九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车帘子被掀开了。被人用剑尖挑开的,明晃晃的剑锋闪着夺目的光辉,嫣红的血迹顺着剑尖滴落下来,如同月老庙里的红线,缠缠绵绵地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 只见得眼前那剑花一舞,一阵劲风袭来,“轰”的一声,周身一凉,整个马车四分五裂的碎开! 小九儿在惊吓中睁开了眼睛,外头已经一片光亮明丽。春日凉风裹挟着徐徐芳草馨香扑面而来。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材略显得高挑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束袖玄衣,腰带也是玄色,靴子也是玄色。再看脸,带着一个玄色古板面具,墨发飞扬。他如今将剑锋收进剑鞘里的动作虽说很是熟练潇洒,但伴随着这“叱”的一声,仅有的白红杂色也消失无踪。完全敛入了那漆黑的外表之下。 “你可是小九?”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九? 小九眼珠子转了转,这到底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您是?”小九露齿一笑,唇角俩小酒窝十分明媚动人。 “魔教。” “我是。”小九听见这江湖中人人畏惧的两个字,竟然莫名生出一种亲切之感,这种犹如自己人见面的澎湃激动之情不知从何而来,她立马便承认了下来。 ### 宋雨仙带着秋小风在风月城的不知道哪个小角落里凑合了一宿,秋小风吃虾后遗症非但没完全清楚,反倒更加恶化,一整晚上吐下泻,被折腾得不成样子,脸也如同被刷了一层白漆似的,看不到丝毫红润。 如今一大早,宋雨仙偷偷摸摸的去外头弄了几个包子米粥,拖着病怏怏的秋小风灌了几口,秋小风断断续续地像是在说遗言,“我要是死了、死了,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告诉、告诉、我哥,他说的是对的……” 宋雨仙差点感动得哭出来,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风风,你别说傻话,你上次吃了半斤虾,也没见得你挂掉啊!我们总有办法逃出去!” 秋小风想起了那悲伤的往事,又忍不住一阵干呕,虚弱的抓着宋雨仙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毕竟、我的身子,不同以往,扛不住了……” 宋雨仙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那苍白的包子脸让人哭不出来,“风风,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并、并没有……” 宋雨仙搀扶着秋小风往祈荼说的那方向走,只是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块大墙上贴着画像,那画像可不就是秋小风吗!周围拢了一片人,对着画像指指点点。其中还有高谈阔论,一位大婶道,“这小伙子水灵灵的,怎么就成了教主的男宠呢?” “哎哟,咱教主真是重情重义啊,一个男宠嘛,丢了就丢了,管他的呢,何必满城满城地找哟!” 就听见一个人带着颤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那告示,哆嗦念道,“若有知情不报者,一经查实,立即挑断手筋脚筋,敲断八根肋骨,卸除两个膝盖骨,捥去双眼口鼻,打入水蛇水牢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做成灯油,以儆效尤。” 念完最后一个字,那人颓败地扑倒在地上,周围的人群一哄而散。 “这死变态不是把满城都贴了告示了吧!”宋雨仙往四周张望,目光所及之处,告示遍布。 宋雨仙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 秋小风看变态似的看着他。 宋雨仙用手抠出一大团胭脂就往秋小风脸上涂。 “你干嘛啊!” “当然是易容了!保准没人把你认出来!”说着他就又抹了一团胭脂到秋小风脸上,这胭脂红艳非常,衬得秋小风的包子脸如同那喜庆的寿桃。 秋小风将信将疑。 只是一路上果真没遇见出来挑事的,秋小风也就放心下来。 两人总算瞧见了那片竹林子,四周的守卫纹丝未动的望着他们,想必那面具下的脸也是如此的冰冷僵硬,不为所动的。宋雨仙不由得佩服起他们来,看见秋小风那张如此具有喜感的面容依旧能保持内心的平静。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玄衣守卫处理在竹林外围,如同一座座佛像。 明明是阳春三月,却渲染出徐徐寒意,令人手足发木,心跳骤停。 “我们为什么不走正门?” 宋雨仙一副悲天悯人地看着他,“走正门会被逮住。” “可是、可是我觉得走这边也会被逮住……” 又免不了是一场恶战了。 宋雨仙两人在这些玄衣守卫前晃荡了一会儿,却见着他们依旧无甚表情,宋雨仙因而觉得自己的易容技术好上了天,便道,“那就去正门吧。” 正门就在不远,只要穿过一条巷子便能到达。 两人同是惴惴不安,忐忑无比,只见那守卫正一手拿着画像,一个一个的检查着来人的容貌。 “哥哥,那个画像上的人和你一模一样啊!” 一小破孩嚷道。 宋雨仙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就见着周围的玄衣侍卫围拢过来。 “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 “哥哥,画像上你还挺好看的,你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丑啊!”小孩说着就放了一颗麦芽糖到嘴里咀嚼,一边露出天真而疑惑不解的神情。 玄衣侍卫已经面色不善。拿着画像妥善比对之后,只听一声令下,“拿下!” 宋雨仙悔不该当初,如今被人这般围攻,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他连挣扎也懒得挣扎了,两人便被一同押回了魔教。 ### 小九慢悠悠地收拾好了那张纸,眼见那玄衣男子就要走出门去,忍不住在背后喊道,“你叫什么啊?” 那人的背影停顿了一下,简洁明了地答了两个字,“素刃。” 小九连忙又跑到他面前转悠几圈,啧啧叹了几声,道,“你一定是个美男子。” 那人也不知是懒得理她还是本性沉默,抬脚就要走。 小九心思敏锐不说,又喜欢吓懵乱猜,常常把自己不着边际的话语说出来,弄得旁人胆战心惊的同时,又觉得这姑娘很有点神算子的味道。 小九双手背在背后,全无方才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她反倒调戏起别人来了,“你心中所爱之人却不爱你。” 兴许是带着面具,小九根本瞧不出来他的表情变化,这人就像是一把匕首,颤巍巍的又带着刺骨的凉意,如此伫立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但小九却觉得自己说对了。 她信誓旦旦的说,“你早晚有一天会夙愿得尝的。” 素刃不想听她在这里胡编乱造,抬脚就走了出去,在不理会她胡言乱语。 小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神神叨叨地加上了一句话,“夙愿得尝之日,便是黄泉陌路之时。” 第37章 小九 走到半道上,宋雨仙同秋小风就被打晕了,再次醒来之时,已经到了魔教。至于路途是怎样波折的,又过了几道砍几个拐,全然不知。秋小风记性不好,虽说被带进带出魔教许多回,却从未记过路,再加上地势复杂,七拐八拐,又有重兵守着,他既逃不出去,也就不再想相关事宜了。 宋雨仙自然就被推搡着关进了大牢里,秋小风立刻也被拧着关进了往日里那院子中。 东篱知道秋小风不会听话,但也料定他逃不了多远去,此刻被人拖回来也是常理之中。 “小风,没成想我上次所言,这么快便成真了。” 秋小风开始怀疑东篱是有机会要折磨他,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折磨他。兴许他当初故意将他和宋雨仙撂在一起,便是让他自己去逃,然后他又猫玩耗子似的将他逮回来,故以此般,以为消遣。 东篱自然没那闲工夫逗他玩,只是心中对于那些不听话又顽固不化的人尤为憎恶,若是被他遇见,定要让人吃吃苦头,管制一番,方能叫其引以为戒,莫敢再犯。 秋小风蹲在墙角,一手扶着墙面,一边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我不是要逃,真、真的……” 东篱站在门口,正巧挡住了光亮,日光穿过门框照在他身上,于是那半边轮廓就被照出一条亮线,印在秋小风眼中,虽如明珠美玉,却觉寒气摄人。 “小风又要说自己只是到处走走,可对?” 东篱又向前走了两步,秋小风愈发手发抖,嘴唇泛白,背抵在墙面上。 “是、不、不是。是因为……” “是因为迷路了。”东篱替他解释。 秋小风咬牙点点头,答道,“是、是啊!” “小风,你如今越发不像样子了,逃便逃了,为何又要说谎来骗我?” 秋小风这回却没见着东篱带着一贯常有的微笑,他面无表情,唇角冷硬的抿起。即便声调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轻斥责备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好商量。 秋小风心中本也是压抑着怒气,正想着要对他吼一通,骂他,“你要是不关着我,我会逃吗?你要是不凶残,我会逃吗!”但每当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仿佛周围有一阵威压,让他不敢造次,气势恹恹。 “我、我错了。”秋小风低着头,慢慢道。 东篱蹲下来,伸手将秋小风遮住脸的碎发拨开,只见秋小风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带着泪,满是愤懑委屈,又不敢同他大吼大叫,只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忍着。 那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东篱伸手捏住他的手,秋小风的手凉凉的,似乎还在抖。东篱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亲亲切切地在他耳根子边道,“小风,这次就算了。” 秋小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 知觉一股撕心裂肺地剧痛从手指传来,伴随着一声脆响,秋小风惨叫一声,哭得肝颤寸断! 想必尾指被他掰折了! 秋小风咬住嘴唇,愤恨地盯住他,仿佛要将他嚼个粉碎!这个死魔头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早晚有一天,他秋小风要杀了他! “你说算了!”秋小风吼。 就听见东篱似乎很得意的轻笑出声,道,“你放松了警惕,才不会觉得痛啊。” 秋小风痛得无以复加,牙咬切齿也止不住痛呼。就觉东篱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往远处木桌边拖。 秋小风先前肚子疼耗了他大半体力,现在又被如此对待,已经心焦力瘁,软弱无力。东篱又从抽屉里拿出些纱布,药膏,给他包扎。 秋小风饶是如此,依旧色心不死。他瞧着此人面庞隽秀,此刻手挽着纱布的样子又极为认真,唇色如同红石蒜般润泽。然后又听见东篱仿佛叮嘱似的道,“小风,以后我每抓住一次你逃,就折断你一指,你可要记清楚了。” 秋小风气得浑身发抖,左手忍不住捏起拳头,想要对着那张漂亮的脸就招呼过去,然终究没这胆量,默不作声地忍了下来。 他瞧着自己的手指,软趴趴地扭曲着,只怕就算是好了,也免不了畸形。他越想越恨,我好端端的手,你凭什么说折就折,我这一辈子,只怕也无法将它完全复原了! 只这一瞬,那强烈的憎恶充斥了他的内心,烧得他神志不清,魂裂魄散。 ### 往日茶楼里并不见得有多热闹,风月城是被魔教管辖,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出了不该有的纰漏,定叫人生不如死,肝肠寸断。只是这几日周围却一反常态的热闹起来,一人拉住旁边那人的袖子,窃窃,“如今那位被魔教抓回去,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另外一人又压低声音道,“我却从未见过魔教教主的样子,传闻他后宫无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来也怪,你说咱风月城地方也不大,我怎就从未见着过魔教总殿!” “就是,只道是那外头守着魔教的人,嘿,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人似的!也只就那一两日在,过了也就没了,若非不是那城墙上还贴着魔教发的帖子,我还当是做梦呢!” “我看,魔教派人守着风月城也就这两日了,等三五日风声一过去,便又恢复常态,销声匿迹了。” 两人虽故意压低声音,却又足够让边上的人听个明明白白。 祈荼甩开魔教的追兵,一路隐匿踪迹到了城西茶楼里,却听见几人谈论秋小风等人。没成想秋小风还是被逮回去,只怕宋雨仙也跟着遭殃了。阮熙和当日一去无踪,不知身处何地,莫约也在魔教。 他又状似无意地瞧了瞧那两人,两人手中无剑,衣着简单,到并不是江湖人,只是城中市井小民。 他防着魔教故意放出消息,引他出来,这次看来,竟是真的了。 魔教大殿修建的分外隐秘,即便告知世人是在风月城中,也无人能找到其踪影。曾有观星术士,登上风月城朱雀山印月台揣摩星宿命理,说了几句,“鸑鷟振翅,其翱与天,或溺于渊。春见夏临,秋收冬藏。” 只是后来印月台被拆,又无人能站在那位术士的位置俯观风月,那些话的意思,也就不太让人明白了。 ### 小九在魔教里到处跑,由于不晓得谁才是那个细作,她也只能装作一副躲躲藏藏的样子。 小九儿轻功不差,虽说耐力不足,却敏捷狡猾。她原本就在脑子里把魔教的地图记得滚瓜烂熟,要说做到不被人发现,那可是手到擒来。 小九儿摸索着往暗道里走,四周静悄悄的,她从未独自一人来过这么惊悚的地方,四周白惨惨的蜡烛随着那暗道里的冷风摇摇晃晃,弯弯曲曲,竟然莫名感到一丝冷意。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那前头站着几个人,是监牢的守卫。 小九收敛心神,站直了身板,装模作样的走过去。 越走就越觉得寒气逼人,阴冷浸得人骨头发疼。 那侍卫立即挥刀而立,将她拦住。 小九泰然自若的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轻飘飘地往那些人眼前一亮,道,“还不让开。” 那侍卫自然不敢多说,将她放了进去。 一股股闷人的血腥气味熏得人头晕目眩,又有霉味儿伴随着水的恶臭袭来,让人忍不住作呕。小九用袖子捂住嘴,眼睛往四下里张望。 石梯被水打湿了,仔细一瞧,发现水中还蠕动着三两条水蛭,小九最终还没一脚踩下去,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只见周围的水潭里关着些人,被人用锁链锁着,关在了铁牢里,两个拳头大的大锁箍在两条婴儿手臂粗的铁条上。一见有人近旁,还醒着的人就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没醒的人,估计就已经死了。 潮湿的石壁上,水渍成股留下,白蜡烛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蜡泪顺着蜡台淌下,又凝固在台柱上。 小九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披头散发,半截身子浸透在水中,隐约见到空洞洞的眼眶,就像是活生生被人挖去了眼珠,而这之后的伤痕并没有长好,反而在污秽的环境中化脓腐烂。看着就叫人浑身发疼。 小九恐怕此人便是他要找的了。 小九咬咬牙,转头换来侍卫,道,“开门。” 那侍卫见着她手中凭证,自然不敢多说,取来钥匙便开了锁。 那池子里污浊不堪,又有水蛭,她丝毫也不敢往里靠近半步,只得让其中一人帮他把人拖出来。 那人白惨惨的,皮肤被泡得发白,头发一缕一缕地四散着,却依稀还有神智。小九拉住他,压低声音道,“我如今骗得守卫上当,这便救你。” 那人默不作声的垂着头,死气沉沉,面无表情。 小九扶着那人就往外走,守卫不敢追,但小九害怕这几人通告教主,敏捷点了守卫穴道,走到外面也是如此。小九还有一绝招,便是偷偷学的隔空点穴。只是这法子向来不灵,时中时不中,打个静物还行,打活人那可难了。她平日里不敢拿来随便用,谁知道今日却派上用场。 谁叫那些个侍卫都不动一下呢。 小九儿费力的扶住那人,他一身囚衣也是湿哒哒的,蹭在她干净的衣裙上十分的不舒服。且说一想到这人身上恐怕还沾着几条未跑干净的水蛭,心都麻了。 再说,她一生娇体弱的弱女子,原本扶动一个大男人就颇为吃力了。跟别提这人还是吸了水的! 那人张了张口,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字,“你、你可是,庄主派来的……” 庄主?小九一瞬便在脑子里把这样那样的山庄想了个遍。 “的确是庄主派我来救你的。”小九压低声音道。 那人不说话,或许是一口气踹不上来,也或许是在想些什么。 “庄主竟然、竟然还记得……”他闷笑几声,轻轻道,“他呢?” 它? 小九一边费力的扶着他往外走,一边暗自思忖着如何应对。小九蹙起眉头,冷道,“计划失败,他已经被魔头找出来。” “想不到……”他欲言又止。 小九当他神志不清,思路不开阔,只给他讲了一半,另一半并没有说。她还挺佩服这位粽子,不声不响地在魔教埋伏了这么多年,竟然没被发现。现在被如此这般折磨,也不交代一个字。 只见眼前愈发开阔明亮了起来,也就意味着外头的守卫愈发多了。要想瞒住众人的眼睛,可不容易。 小九眼见这暗道拐角处堆着一个破烂木板子,便就扶着他往那边边角角塞,压低声音道,“你可知这附近还有牢房?” “这是……” “还有同伴被关在牢里,我一人之力怎能将你救出,便是要将他们一同拉出来,方能安然逃脱。” 那人不说话,似乎是在思索其可信否,然,道,“往前走,右拐,还有二十来间牢房,不是水牢。” 他现在似乎恢复了几下子体力,说话比初见利索。 小九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你且等候些许,我唬过守卫,放他们出来,一同逃走。” 这进了牢房的人,哪里还有气力活蹦乱跳,更别提捎带着救人了。只可盼那几人尚未受到刑责,有体力逃走。 小九把那人料在拐角藏好就自己走了,慢慢悠悠地往他说得方向走,只觉着这牢房也要比那水牢好太多,起码也是干燥的,偶尔见着几只耗子钻墙角,也不碍事。 小九逐渐适应这牢里的血腥气,泰然自若的向里走。 往前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的表情似乎过于放松,于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换上了一副急匆匆又忐忑的表情。 ### 宋雨仙在牢里关了半天,虽然没受挑断手筋脚筋的毒辣刑罚,却也少不得挨了几鞭子,疼得他嗞啦咧嘴,最要命的是,这么小半天了,连饭也未曾吃过一口。他双手拉住铁栏,头靠在墙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架势。 如今这地步,谁来救他? 也不知其他几人如何了,尤其是祈荼。 第38章 越狱 就在宋雨仙万般无奈,愁肠百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眼前。这个人就是小九。 当初阮熙和把小九敲晕塞进麻布口袋里的时候宋雨仙还于心不忍,怕她遇着危险。现在看来小九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只见小九面无表情的往守卫面前一站,手中拿着一个令牌,道:“教主有令,放人。” 那守卫瞧了一眼令牌,未曾有半点迟疑,便开了锁,将宋雨仙放出来。 宋雨仙一手扒开门,一边走到小九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她,却被小九冷了一眼,道,“跟我来。” 宋雨仙跟在小九背后,心里还在纳闷这姑娘如何混进了魔教,就见着小九背在身后的拳头伸出了俩手指头,做了一个剪刀手的动作,还顽皮似的弯了弯指头关节。宋雨仙敛声屏气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出了巷子,终于忍不住拉住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的?” 小九笑嘻嘻地扬了扬下巴,颇为得意,道,“要是没我,你们可都完了。” 宋雨仙瞧见他手中的令牌,奇道,“你的令牌早就被收走了,哪里来的这一块?”宋雨仙说完又捂住了嘴,显然他自己说漏了什么。 小九儿听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恼道,“还说要带我,你们竟然自个玩,把我打晕了塞口袋里定然是阮二哥的主意!” 宋雨仙决定给她忽略过去,又追问起那令牌的来源。 小九一说到这个,又显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我早料到你们要抢我的令牌,我便偷偷摸摸地又刻了一个!” 又刻了一个…… 宋雨仙搓了搓手,提议,“以后咱刻一打,进出魔教还不跟在自己家似的。” 小九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教主狡猾得很,这令牌用过一次,恐怕就会被查出来,咱们快走!” 宋雨仙往四周一望,早就觉得这巷子阴冷潮湿,时不时地还能听见耗子啃木具的声音,这一段路并无守卫,尚且能暂时安心。 小九又压低声音道,“我在这魔教还救了一个人,他应当是扫业山庄的细作,如今被教主找出来,被打得要死不活的,我们好事做到底,一块儿把他救走。”小九儿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又同宋雨仙说话。 宋雨仙觉得她这模样不像个小姑娘,反倒像是阅历丰富,沉着冷静的青年人。瞧她淡定自若的语气,故作冷静的手法,装模作样的表演,一点也没露怯,身处险地竟然也能如此面不改色,甚至还能救出几个人跟她一起走。 小九,到底是谁? “他在哪儿?”既然是扫业山庄的人,打入魔教也是为了武林,眼看就要被弄死了,焉有不救之礼。 “我要来救你,随便把他塞在边边角角就走了,我们现在回去找他。”小九理所当然地道。 宋雨仙匪夷所思的望着她,一拍脑子,“恐怕不妙!” 两人急急匆匆地在魔教里穿行,这巷子里也没遇见一个人,愈发觉得有几分不对,等到转过了几个弯,宋雨仙一片焦急,依旧没见着那位细作,看了一眼小九,只见小九伸手抓了抓头发,也急得团团转,道,“不、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这偌大魔教,尚且不能顾及自身,更别提找人了。 小九见着那墙角的血迹,墙角木板被撞倒,往四周一望,这守卫便不过在周围十来步的距离,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发现。 这只能说明,这贼人要露馅了。 小九皱着眉头,“定然是被人抓走了。” “魔教的人?” “不是。” “这地方,谁敢到魔教来抓人?” 宋雨仙摸不准其中关系,也想不通谁能跑这地方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人。 小九伸手摸了一下墙上的血迹,这擦伤的方向不言而喻,伸手一指,“恐怕现在去还能救他一命。” 说罢便不管宋雨仙独自一人往前追赶。小九就就是愣头青,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即便她手中有令牌,毕竟也是伪造的,哪能在魔教里到处闲逛。宋雨仙心中担心,也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只是远远听见守卫脚步声近了,敛声屏气,只是眼见小九越走越远,不得不加快脚步。 只见这巷子往里走是条死路,但并未被封上,恐怕是有心之人投机害人用的。小九想也不想,率先一指隔空打去,那人瞧见追兵追来,当即放下手中的人,挥刀走过来。 小九瞧了一眼要死不活的尾宿,手中拳头捏得死紧,一手抠住墙缝,匕首翻到手中。 宋雨仙的佩剑早在被抓的时候就丢了,此时手中尚无兵刃,随便在地上捡了一根用废的木棍掂量掂量便又往前走。 四周昏暗,烛火歪歪斜斜的点着,一层暗哑光晕笼罩在这暗道里,惹得人心中十分不快。 眼见那人挥刀过来,小九连忙闪身错过一刀,那刀砸在墙缝里,入墙三分。小九手心里起了一层汗,心说这一刀要是砍在自己身上,还不断成两截! 宋雨仙哪能让她独自犯险,当即便也冲过去,勉力挥棍挡了一刀,却只听一声脆响,那木棍就断成了两半。那人一身玄衣,也着面具,如同一尊煞神,又挥刀扫过来,险些削了宋雨仙的脖子。小九见他手无兵器,虽然自己这兵器一寸短一寸险,但好歹是铁不是?待到宋雨仙近到身前,便道,“你救尾宿,我挡一阵。” 宋雨仙见她信誓旦旦,好似胸有成竹,况且此人可不能被当成小姑娘看。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5节 得当成女汉子。 他想罢虚晃一招,错身闪到了那人面前,只见此人奄奄一息,身受重伤,尤其那眼睛十分可怖,他原以为秋续离的眼睛就够血腥了,却见此人何止血腥,简直特么的血腥。那褐色腐肉往外卷曲着,伤口随时都能裂开,脓血流出,在半边脸颊上淌出一条细线。 小九眼见宋雨仙犯傻,连忙弯腰闪过一刀,匕首翻转向上一削,那人闪退不及,被划伤了手臂。小九奸计得逞,脚向后一抬,反踢了那人一脚,那人挥刀一挡,小九收脚回旋,反手又是一匕首。 那人恐怕被这丫头片子制住,又见背后该杀之人未杀,心中慌乱,调转刀锋便向宋雨仙后背刺去。 宋雨仙若是避开这一刀一准刺到了那人身上,若是不必,恐怕也就一命呜呼。可怜他手中无兵刃来挡,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的恍了神。 小九暗骂一句笨蛋,匕首一掷,被他躲过,又飞身上去拧住了黑衣人的脖子,伸手去扯他的面具。那人一惊,手肘后击,抓住小九的后衣领一番,小九便被摔在了地上,滚了几遭,咳了几声,侧头吐出一口血来。往上一望,只见阴影袭来,那人挥刀砍下。 小九眼睛一眯,心中万千思绪飘过。 却觉得那时间仿佛是停了,巷子里的风也停了。 宋雨仙捡起匕首,一刀刺进了那人的后背。那人身躯一顿,倒在地上。宋雨仙看见那人一声不响的倒在地上,整个人懵了一下,看着拿在手中的匕首,血一滴滴地顺着刀锋往下流。 小九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平复下来,扶着墙站起,伸脚踢了踢那人,疑惑道,“死透了?” 方才宋雨仙心中有所犹豫,这一刀并未刺中,偏离了要害,此时这人应当只是昏迷过去,并无大碍。 “没有。” 小九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儿,故作夸张的捂住了唇,道,“这可太好了,我还以为死人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他要是死了,线索又断了。 她那话语里哪里有什么惧怕之意,但如此故作惊慌的场景出现在一个小姑娘的脸上,却也毫无违和感。宋雨仙暂且相信了她,转身去看那细作。 小九蹲下伸手拍了拍尾宿的肩膀,小声唤道,“你醒醒,醒醒!你不是死了吧?” 哪有这样问话的。说着宋雨仙就一掌拍在了尾宿的肩膀上,叹道,“你要是死了,我们就只好把你丢在这里了。” 尾宿尚存一丝神智,那另外一只眼睛勉勉强强的睁开,气息也是断断续续的,道,“我、我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何必……” 小九听他语气中透着死意,俨然生无可恋,劝道,“我既说救你,焉能撂下你走。” 宋雨仙插嘴,“是啊是啊,怎能让你死呢!你是我武林的英雄,若非那魔头太过心狠手辣——” “方才那人……”小九欲言又止。 尾宿脸色白得吓人,气息愈发不稳,“恐怕是他派来的,如今我身份暴露,他自然要杀我灭口。” “怎会?” 尾宿古怪的瞧了小九一眼,似乎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件,断断续续地道,“他隶属落花门,和我扫业山庄貌合神离,如今,自然怕我将他一同抖落出来……因而……” 小九一一记下来,起身就要扶他起来,宋雨仙便也来搭一把手。 “我、我恐怕是不成了……二位自行……” 宋雨仙拉着他就要起来,却见那人说完这句话,真就一口气上不来,倒在地上再无声息了。 小九把手从尾宿背后抽出来,惊骇万分的摇了摇尾宿的肩膀,道,“你别吓我,你可别死啊!” 宋雨仙颤抖着手去试了试那人的鼻息,气息全无,显然这才是死透了,宋雨仙抿唇对小九道,“他、他死了。” 小九不可置信地望了宋雨仙一眼,抓着尾宿的衣裳蹭了蹭手上的血迹,惊讶道,“怎会,方才还好好的……” 宋雨仙心道小九再如何镇定,毕竟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恐怕见着有人死在面前,定然不能接受。宋雨仙安慰道,“小九,如今我们不能带他走了,还是……” 小九木愣的瞧了一眼尾宿,又抓着宋雨仙的袖子站起来,伸手摸了摸眼泪,道,“宋大哥,我们走吧。” 宋雨仙被小九这么乖的叫了一声大哥,心中的悲伤之意减轻不少,往前走了几步,又道,“只怕阮熙和也在魔教。” 小九咬了咬唇,“我总要救他出来。” 两人并不知道阮熙和关在何处,小九依旧撞着胆子用令牌招摇撞骗,却未曾被发现一次,那些侍卫一个个听话得很,乖乖开了门,领了路。两人慌忙拆了锁链,却见阮熙和屈起一条腿坐在干谷草铺就的牢房里,闭目养神。 同样是被抓,这人却要比宋雨仙泰然多了,俨然一尊送不走请不动的大佛。 小九一见阮熙和,忍不住叫道,“阮二哥你——”她连忙又捂住了嘴,阮熙和抬眼瞧见是她。心中十分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瞧,仿佛要在她脸上瞧出个破绽来。小九平日里是狡猾了点,可怎么着也没到这种地步。不仅挣脱了绳索,竟然还顺利混入魔教,不仅毫发无损,还能顺带救出一两个人? 阮熙和快步走过去,拉住小九的脸皮就是一阵拉扯,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是谁?” 宋雨仙瞧了小九一眼,立即战战兢兢的退开一步。心道这人是谁的易容不成。 小九被拉得脸颊红痛,气呼呼的差点就要嚷出来,但碍于身处监牢,只得道,“阮二哥是我,你乱怀疑什么啊。” 阮熙和瞧见守卫站在不远处,也只不能暴露身份,这其中因果容后再问。 小九亮了令牌,说的是提审凡人,那守卫不敢拦。却将这两人也不敢逃,心中还道这位新来的大人别看年纪不大,可不定是个高手。 小九走在前面,两人跟在后头。 等过了牢狱守卫。宋雨仙忽然道,“秋小风还没救出来!” 小九愣了一下,猛然想起这么个人来,紧紧蹙起了眉头,却听阮熙和道,“魔教殿多屋杂,不太好找。想必——” 小九慢悠悠地道,“想必已经被教主各种亲自揉拧了。” 她这话说的暧昧不明,却又是这么个道理。想必秋小风也死不了,他现下倒是更担心祈荼。 他被抓来之前,尚未听说祈荼被绑的消息,若是继续在魔教里乱闯,不一定弄巧成拙。还是先出去,若能同祈荼会合更好,若不能,想必他也是凶多吉少。 第39章 怪逃 几人打定主意离开,暂且忘却秋小风。 小九手中拿着令牌,且做派十足,魔教之人也不敢阻拦,这出去的路又同来时不同,弯弯绕绕,只是走到出口处,却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从外走进来,光明正大,也并未佩戴面具,着玄衣。他走过来打量了三人,戏谑道,“几位好眼生,不知在何处见过?” 眼见挑事的来了,阮熙和捏紧拳头背在身后,警惕起来。 小九眼珠子一转,一瞟眼看见他腰间也别了个令牌,与自己的令牌差不多,上面用小篆写着一个“轸”字,小九当即明白过来,笑了笑,“原来是轸宿大人,失敬失敬。”小九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令牌递过去,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道,“教主差我外出办事,恕不奉陪。” 轸宿一间那牌子,又深深看了一眼小九,目光在宋雨仙和阮熙和身上梭巡,那刺人的犀利目光戳得人骨头也发疼。 宋雨仙脸上险些撑不住,敛声屏气的看着他。 轸宿继续问道,“这二位是谁?怎没着我教黑衣,尔等莫不是逃窜出来的犯人?”他煞有介事的说着,眼中却充满了调侃笑话的意味。 小九见他捏住不放,也有些紧张了,手指在衣角上抓磨,面上还带着恭敬的神色,“轸宿大人说什么话,不过是教主特意吩咐罢了,若是无事,我等便先行了。” 身处魔教,若是身份暴、露,那可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如此,教主定然会给你特殊凭证,可否一观?” 小九抿唇咬牙,死不承认,“教主并未给出此物。” 几人随时都准备好了血拼一场,然轸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也是,教主那人从不按常理来,想必是忘了。” 宋雨仙心中极其以及十分的不快,既然如此,你挡这里做什么? 轸宿又吩咐了两旁守卫,淡淡道,“切勿怠慢了我教特使。” “是。”周围守卫齐齐答话,随即便半躬着身让开了一条道。 这事情变化太快,小九儿也只能陪着小心,乖乖的顺着路走。直到穿过那扇八角朱门,小九儿心中也是惊魂未定。 轸宿看着几人的背影,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灵活翻转着手中折扇,戏谑道,“教主用人也不可用常理推断,妙哉。” 等到出了魔教,到了街道上,宋雨仙也是木愣愣的。 宋雨仙往回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追上来,随即问道,“那人就是二十八舍其一轸宿?” 小九点头,啧啧叹了几声,“魔教的人颜值都好高啊。” 阮熙和一路沉默不语,时不时的打量小九。小九才几日不见好像长高了许多,虽然依旧大大咧咧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觉得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城府,不再是先前那剔透玲珑的混世魔王了。 宋雨仙一路走来,见着的魔教的人都是带着面具的,从脚趾武装到牙齿,唯一见着的没带面具的两个,除了东篱本人,就是方才那位轸宿了。 那轸宿样貌十分不错,衣着行走间洋洋洒洒,气质就有了□□分,且那双眼睛里好似时时刻刻都盘算着什么阴谋诡计,不是好得罪的人。 几人想要找祈荼的下落,便在风月城中转来转去,并未出城,宋雨仙一面哀叹于从魔教把秋小风捞出来果真不可行,一面又惊叹于小九机智的脑袋瓜子。恐怕东篱并未将他几人放在眼中,因而才能顺利逃脱,而秋小风可是个关键人物,东篱要捏着他,他便跳不出来。 宋雨仙四处张望却没见着祈荼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却见着远处阁楼上有个青衫人影,看样子就是祈荼。宋雨仙连忙跑上去,刚进了门,却觉得被一股大力拉近了墙角,一人捂住他的嘴。 “雨仙。”宋雨仙听见有人轻唤道。 宋雨仙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又指了指上面那人,待到祈荼松开手,便问,“那不是你?” “近日城中好像多了那么几个和我打扮尤为相似的。”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只怕就是那位教主的计量。” 两人同小九阮熙和回合,小九见祈荼毫发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心中以为这位的本事也很厉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祈荼也不由得打量起她来,只是没有小九这般突兀,小心隐去了犀利棱角。小九笑嘻嘻地瞅了祈荼两眼,又瞧了宋雨仙两眼,然后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笑了起来,嚷嚷,“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什么,人间真是美好啊……” 宋雨仙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没事吧?” 阮熙和摇头,又冷哼了一声,“小九儿一贯如此,别理她!”说罢就往前走。 小九边走还边道,“阮二哥,你差点害死我了!若不是你把我捆麻布口袋里,我能被人绑架吗!若不是有大侠出手相救,我一准被卖到哪个地方去了!” 她越说越气氛,心中委屈愤懑只情无以言表,忍不住跺了跺脚。 阮熙和并未主动承认什么错误,极其不经意的往小九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随口问道,“谁救的你?” 小九儿说道此处双手和十,满眼水润亮晶晶,她绑发的碎花发带迎风飞舞,“是个美男子,还是一身玄衣,那拔剑,太犀利了!” 宋雨仙走在后头,默默提醒,“小九,你头发乱了。披头散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话,说实话,虽然魔教教主又变态又让人讨厌,但他比你可美多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涵养都没有,一天到晚的到处乱窜,跟个皮猴子似的!小心你以后根本嫁不出去啊!到时候也没人娶你,那多凄婉……” 宋雨仙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那话唠的本性显露无疑,恐怕是这两天他太过压抑,又与两人不太熟悉,才乖乖地闭嘴少说,如今眼见就要出城,放松了不少。 小九转头凝视着宋雨仙,“宋大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死人,”她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笑嘻嘻地道,“是嘛,宋大哥,你看起来很有嫁出去的自信啊!” 宋雨仙一听此言,连忙“呸呸呸”了几声,恼道,“你乱说什么!什么嫁不嫁的!我自然是娶了,是娶!” “哦,我明白了。”小九儿说完,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抛下宋雨仙往前窜,去追阮熙和。 “你明白了什么?”宋雨仙喊道。 眼见小九已经走远了,听不见,就转头望向祈荼,问,“你说她明白了什么?” 祈荼摇头。 几人顺利出了城,马车到了荒郊野外,小九尖着嗓子要讲几个鬼故事来听,宋雨仙兴致勃勃,似乎对此很感兴趣。阮熙和及时制止了她的恶行,道,“别说了。” 小九发现了新奇事物一样审视着他,心中默默将阮熙和怕鬼这一条记下来,回去定然要说给冯大哥听,让他不至于那么悲催。 “风风也怕鬼,当初被抓到鬼宗去,可把他吓坏了。”宋雨仙回忆似的道。 “鬼宗?鬼宗好玩吗?你们去那里干什么!”小九追问。 “反正就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没什么意思。”宋雨仙不知怎的,就不想多讲了,身手恹恹地烤着火。 小九儿小心看了祈荼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倒是听说江湖上有一本棋谱,唤做九泉弈谱,若是谁能得到这东西,便可称霸武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宋雨仙摆摆手,道,“没那回事,实不相瞒,那就是祈荼的家谱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想到此处,也十分的抱不平,“那些个江湖人也太无聊了!” “啊?”小九看着沉默不语的祈荼,只见此人将枯树枝这段丢进了火堆里,面容被火焰印成了昏黄的颜色。 “只是被魔教的人抢去了。”祈荼接着说了一句。 小九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魔教抢这个做什么啊!没劲!” 祈荼的动作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他很少露出笑容,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的样子,只是偶尔被宋雨仙骚扰才会露出来。但是却又很沉稳的模样,一看就是那种坦坦荡荡的贤良君子。 “只恐怕魔教也以为那本棋谱能称霸武林吧。” 小九点点头,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兴趣了,侧身倒在了草垫子上,摆了摆手,“我睡觉了,你们聊吧。” 小九侧着头,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那令牌檀木镶金,牌面上用工整的小篆刻着一个朱红的字——“尾”。至于另外一张纸,早就被她销毁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找得到那些证据。 ### “是落花门的人,扫业山庄这个主意打得可好。”轸宿坐在血榉木椅上,一边端详着扇子的花纹,一边回道。 东篱侧身坐在矮几后,手里随便拿着几卷书册看,笑道,“只是他偏偏想不到,还反倒被我教将了一军,只怕现在那处正打得沸沸扬扬呢。” 轸宿鼓掌,那表情十分的真挚而善良,道,“教主真是厉害,我等望尘莫及。” “你若无事,便退下。”东篱眯起眼睛瞧他,冷道。 “是。属下遵命。”轸宿鞠躬弯腰,慢慢退出了殿外。 ### 小九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生怕一睁眼,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比如在被某个无聊的大哥绑个忠国结塞进麻布口袋里什么的。 只是好歹这恐怖的景象没有发生,几人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等到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了几个时辰,风月城离得越来越远,众人心里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小九靠在马车车壁上,想起来远在天边的小五和冯大哥,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几日之后,几人暂且在酒楼里休整,就听见有人讲着近来的趣闻。 一人喝道,“那几日翻雨镇的动静可不小啊,魔教的人和落花门的人乱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你说是谁赢了?” “这我可不清楚,好像是、是落花门的人遭殃了,我听说……” 那人的声音陡然小了下去,有意遮掩什么。 “听说什么?” “我听说原本落花门和扫业山庄谈成了要一同攻下翻雨镇,后来扫业山庄又变了卦,落花门可被收拾得够惨。” “扫业山庄名门正派,可不会做出这不仁不义之事,那年大旱,还是扫业山庄开仓放粮,我那一家老小才能度过难关,你可不要乱说!” “谁能说得清啊。你说若是有这么回事,扫业山庄定然是瞧出不对,临时躲了,我看落花门这次恐怕要被灭门了。” “那老庄主本就时日无多,却想着报什么仇,连最后的时日也难逃坎坷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是半辈子就得了那么一个儿子,却被人莫名其妙地杀了,不疯也魔了!” “魔教真是欺人太甚!” 小九原本一蹦一跳地在四周附近大闹,笑嘻嘻地不知从那个地方偷来了一支笔,身姿如燕地一晃,挥手就画了只乌龟在那说话的人的脸上。 那人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脸上一凉,并无什么感觉,就听见旁边一人惊道,“你、你的脸!” 小九得意洋洋的将笔扔到地上,一蹦一跳地回到边上那位置上坐好,一脸讨好卖乖。 阮熙和自然瞧见了她的动作,呵斥,“你给我安分点!别到处惹事!” 小九扮了个鬼脸,“阮二哥还说我呢!你自己也是这副德性!” “你过来,老子保证打死你!” 小九又一窜,跑远了。 祈荼望着小九的背影,锁起了眉头,手指拿捏着白瓷杯磨研。 “眼见这回什么事都没办成,反倒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要不是小九超出我想象的机智,咱们恐怕都得交代在魔教了!风风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这江湖上最不讲道理最难对付的人!没办法,我看来只能想办法找秋续离商量了!”宋雨仙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道,仿佛被抽去了元气似的。 祈荼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小九的确机智。” 第40章 斩罪 又半月过去,秋小风的手渐渐好了,只是果真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十分的不灵活,平日里也不敢轻易弯曲,生怕脆断了骨头。眼见又到了夏天,魔教里连一声知了叫也听不见,莫约是那虫也识得危险,远远躲开了。院子外头有一个莲花池,秋小风常常蹲在河边瞧那花瓣,玉雕淡紫,幽香袭人。 眼见秋小风又蹲在池子边发呆,白色的长衣拖在地上已经被蹭得脏兮兮的,头发懒洋洋的用簪子束上。他伸出一只食指搅着池子里碧绿浮萍,那水底的红色游鱼却不怕他,反倒围拢过来。 “小风。”东篱轻轻唤了他一声。 秋小风蹭地从地上窜起来,立正,摆手,解释道,“我、我可没逃啊!” 秋小风脑袋摇得跟铃铛似的,手忙脚乱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手,那雪白的衣袖就被蹭得乌漆墨黑,皱巴巴的。 “你没逃,我知道。”东篱蹙起眉头,看来这回秋小风真被他吓傻了。他又想,不过就是掰断一根手指头,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他仅仅吓了一两回就成了这副德行,小风也太没出息了。 东篱认为秋小风的胆子应该练练。 他随即走过去,轻轻捏着秋小风扭曲的手指,柔柔的按了按,道,“小风,还疼不疼啊?” 秋小风立即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回道,“不疼。”他一边觑着东篱的表情,眼见他眉目含情,眼角温柔,特别是一张美人的脸,做出如此“伤在你手,痛在我心”的样子,尤为煽情,让人忍不住心也酥了。 死变态,离我远点。 秋小风一面傻笑,一面在心里骂。 秋小风眼睁睁的瞧着他轻柔的握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唇上一吻,那温软的薄唇带着湿润的水汽,触得他心神一漾。他随即又在心里想,如果这个死魔头能让他在上面的话,他说不定还不想逃了呢。 东篱亲了亲秋小风的手,张臂就将他拥入了怀中,秋小风好像长高了不少,以前只到他下巴那么高,现在可以到耳朵的位置了,一定是因为魔教的伙食太好了。东篱心中颇为自得。 秋小风被他圈在怀里,全身上下就像是堕入十八层地狱一样的痛苦,连萦绕在周围的檀木淡香好像也变成了穿肠□□,东篱的身材并不魁梧,却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只要拉开他淡色衣襟的系带,就可以看到薄薄的结实肌肉。 当然衣裳一遮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人又偏瘦削,自然看起来很好推到的样子。 所以,这绝对不是他秋小风能力不足导致的。 不过他的腰好柔韧,又好细,秋小风想着想着又魂游天外,一个不留神双手就环到了他的腰上,还伸手摸了摸,好腰。 东篱伸手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笑道,“小风,你要是摸不够,我可以脱了衣裳给你摸。” 秋小风连忙收回手,脸别到一边,强行做出一副不削的脸,道,“谁稀罕摸你!” 东篱眼眸一沉。 秋小风立即战战兢兢的补充道,“我、我错了。” “小风,你别怕,我不会随便打你的。”东篱极其温柔的勾起他的下巴,在那唇上轻咬了一下,解释,“你看看,从头到尾我都没折磨过你不是吗?” 秋小风连忙举起手在他眼前晃,咬着牙,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 东篱捏住他的手腕子,笑道,“小风,我带你去看看些其他有趣的东西吧。”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拉着秋小风一起走。 秋小风也有些好奇,便也不挣扎,任由他牵着走,他的手掌心十分温暖,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百转千回的纹路。 两人兜兜转转,东篱饶有趣味的介绍起周遭的景色来,他随手摘下一朵芍药递给了秋小风。秋小风接过,嗅了嗅,又看着这一片芍药园子,大红大紫,争奇斗艳。 “共惊春去已多日,争看花开最后番。未许狂风催烂熳……”秋小风挠了挠头,背不出来,捏着那花杆看了又看,不说话了。 “趁取残红照酒樽。”东篱接了他一句,继续挽着他闲庭信步。 穿过花枝,秋小风闪闪躲躲,生怕踩坏了。东篱似乎对着一片花园颇为自得,“小风,你看这花如何?” “美。”秋小风斩钉截铁的答。 东篱袖子一挥,步履轻盈地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下,懒洋洋地道,“还是人最养花了。” 秋小风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正打算叹一句“名花不解语,无情也动人”什么的,忽然一阵血腥气若有似无的传来,秋小风连忙捂住口鼻,不可置信地往东篱看了一眼,只见此人斜靠在秋千上,淡紫衣袍十分飘逸,面上惬意舒适。他战战兢兢的往土里看了一眼,吓得倒退三步,跳起脚就往东篱身上扑,秋千一晃,荡得老高,骇得他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道,“那、那是什么啊……” 东篱神态自若的伸手揽住秋小风的肩膀,眼中尽是戏谑之意,道,“花肥而已。” “是、是人?” 东篱突然像有了什么新奇想法一般,赞叹,“你这想法不错。” “不、不是人?” 东篱漫不经心的望着那一片芍药花海,绚丽的光芒又腐朽,又朝气蓬勃,在落日余晖下镀上了一层金色。 “谁知道呢……”东篱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 秋小风愈发胆战心惊,恨不得快点离开。 “我、我们走吧!” “好。” “那还不走?” “等秋千停。” 死魔头,你难道不会脚动停秋千! 等到秋小风晕晕乎乎的从秋千上下来,才觉得腿软腰酸,浑身的不舒服。东篱慢悠悠的向他走过来,极其自然的牵住他的手往前走。 等到穿过了八角朱门,又过了几条回廊,东篱在一睹墙面前停住。秋小风看着这堵墙,雕刻着鬼头睚眦,阴气森森,看起来十分的邪门。 东篱并无动作,一直端详着这堵墙,懊恼的蹙起了眉,手指不自觉得□□着秋小风的指甲。 站了有一会儿,秋小风不解,“这、这是什么?” 东篱摇摇头,沮丧地道,“太久没来,我忘记机关在哪里了。” 秋小风觉得这种自己忘记自己设的机关的事情很好理解,同情的伸手指着那突出的圆形石块,道,“是不是这个?” 东篱摇头,“那上面刻着机关两个字,多半是我以前为了俺人耳目故弄玄虚的。” 天真的秋小风故作深意的提醒,“也许是当时你怕忘了,故意刻上去的呢?” “不,我不会这么傻。” 说着秋小风就伸手一摁机关,门开了。 东篱抿唇,阴沉着脸色看着那暗道,就听见秋小风问,“是不是这样?” 东篱冷冷哼了一声,拉着他就往里头走。 东篱边往里走,一边说话,“我看了很多书,那阁楼上的书都看完了。”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秋小风摸不着头脑,你是在炫耀你多才学渊博吗? “所以,我很多事情都忘了。” 这存在什么必然联系吗? 他不会以为他的脑子为了腾地方就把多余的东西丢掉了吧? “也许有一天我就记不得你了。” 秋小风又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秋小风听到此处,高兴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激动得说了一句,“那太好了!”他发觉自己太过得意忘形,连忙捂住嘴,偷觑东篱的表情。他的脸掩映在昏黄的烛火中,看起来有些落寞。 东篱此刻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你最好别这么想,”他伸手指了指燃烧着的灯,“小风,你知道那是什么?” “灯油?” “是灯油。那些叛徒做的灯油。”东篱解释。 秋小风经受不住打击,按住胃部,干呕出声。 “我要是记不得你了,你只会是这种下场。”东篱轻快的语调,就像是春天里黄鹂拍打翅膀的声音。 越往里走,寒气越盛。 “前面是什么地方?” “冰窟。” “热天吃的冰?” “小风,你想吃?” “不想。” 等到走近了,只见里头冻着三面冰墙,这冰墙被打磨得什么光滑平整,晶莹剔透。秋小风忍不住捂住嘴,“那、那又是什么?” 东篱将他的手拉下来,秋小风被迫看到了一样他不想看的东西,只见一张人脸正冻在离他一寸远的面前!秋小风吓得窜好远,紧紧抓住东篱的手臂! “这什么玩意儿!” “面皮。” “你冻这玩意儿干嘛!” “丢了也是浪费。”他理所当然地道,就像是在看一件普普通通地装饰品。然而秋小风往那三面墙上望过去,里面整整齐齐的冻着几排人脸,栩栩若生,有的面容丑陋,有的则十分俊美。 “你哪来的!” “割来的。”东篱漫不经心地道。 秋小风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惹恼了他,保不齐以后就是这里的一张脸,花园里的肥料,灯台上的灯油。 “我、我错了。” 东篱伸手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捏了捏他的脸,眼神也是亮晶晶的,“小风的脸也很好看呢。” 你自己的脸更好看。 “不、不,并没有你好看,真的。”秋小风慌忙道。 “我还是觉得小风更好看。” “不、不,你不要谦虚!就这么定了!” 东篱觉得秋小风的样子很可爱,又捏在手里玩了一阵,拉着他就往外走。眼见东篱终于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秋小风可算松了一口气。 ### 几人舟车劳顿,总算是回到了流央城,宋雨仙和祈荼先行离开,半道上就走了。阮熙和小九沿着山路上山。 小九喜滋滋的边唱便跳,“等见到冯大哥,我就告诉他阮二哥自作聪明,差点害死我,让他捏住你把柄,以后就再也不会被你打了!” 阮熙和手中的刀一扬,脸颊微微红了,却冷道,“不准说!” 小九又懒洋洋将手枕在脑后走路,揶揄道,“哈,阮二哥也有怕的时候呢!真稀奇!” 阮熙和不耐烦地又往前走,一边用眼神杀小九,一边道,“小五恐怕不知道你对着某个大侠流口水的事情?” 小九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唇,恼道,“你怎么知道我流口水了!” 阮熙和斜睥了她一眼,“你那德性一贯如此,一猜便知!” “那、那我们都不许提!谁说出来谁是哈士奇!”小九提议。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狗的名字。” “……” 小九晃晃悠悠,猛然在山路上发现了几株向日葵,花瓣鲜艳,小九很少碰到,故而有几分稀罕,忍不住走过去瞧了又瞧。 “一定为了迎接我回来。”小九自恋的想,又觉得这花好像小五圆圆的脸蛋。等到她回去,就向着小五好好炫耀一番,叫他羡慕到死。 她想到此处,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迈着大步就往上山爬,眼见阮熙和还没过来,故意咳了几声,道,“我想起了一句诗。” 阮熙和投来询问的目光。 “少小离家老大回。”小九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不说了。”她意有所指的说完,又踩着步子往山上走。 阮熙和便又跟上去。 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路上的野花开了一片,风中草木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神清气爽。眼见一直松鼠一窜而过,手中还抱着松果。小九挽了挽袖子,打算去逮它,却又撇撇嘴,放弃了。 等到终于爬到了半山腰,那个十分简朴的寨子出现在了眼前。 小九欢天喜地地往寨子里奔,一边喊道,“我回来啦!冯大哥!小五!” 她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发现没有人回她,心里有些纳闷,随即又想,定然是这几人为了捉弄她,故意藏起来,逗她玩的。 她蹑手蹑脚地跑进屋子里,拉开门,拉开柜子,却没瞧见人,恹恹道,“我找不到啦,你们别玩了!” 她手撑在桌子上,目光在屋子里梭巡,抬起手一看,手掌上袖子上都沾了很多灰。 “也不见得打理……”她回过神来,盯着那灰尘出神,这屋子,明显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出事了。 小九这才发现了门上印着的血迹,桌子板凳都有打斗的划痕,墙壁坏了一块。小九心里打了个突,跌跌撞撞地闯进其余几间房看,牢房是坏的,被人弄断了锁。厨房里的蔬菜扔了一地。地上还有些血滴。 只恐怕院子里没什么异样,只是因为被夏天的雨水冲淡了,看不出来。屋子里的便不同了。 小九捏紧了拳头,急促的呼吸起来,愤恨的一拳砸在灶台上,眼睛润湿了,带着哭腔吼道:“是谁!” 阮熙和见小九急急忙忙冲进去,却不见得有人出来,走到门口,又见着那刻着“黑风寨”几个字的木牌断成了两半,掉在泥泞里,沾染着草屑。 不由得握紧了刀柄,快步走了进去,就见小九眼圈红了,跑出来,嚷道,“山寨,山寨没了!冯大哥,小五,小白,小黑,小红,小明都不见了……他们、他们是不是死了……”小九一边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一边抽泣起来。 阮熙和从未见过小九哭过,小九就算被整得很惨也从不会哭,最后还会得意洋洋地报复回来。以前捡到小九的时候,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手指甲里都是脏污。她是饿昏了,无奈从酒楼里偷了鸡腿出来啃,一边有人追她打她,一边她狠狠一口咬下肉,眼神怨恨得瞧着那些人,嚷,“你们要是敢动姑奶奶一根手指头,老子迟早断你们这群杂碎一只手!”她才跑了不出多远去,只怕是太久没吃饭,脚麻手软,就被人按倒在地上,一阵鞭抽脚踢,那些个壮汉还骂,“你这小畜生!有娘生没娘养!还敢偷东西!打不死你个小杂碎!”小九痛得蜷缩起身子,咬着牙,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人看,似乎是要全都记在脑子里,以后好一个一个的报仇。冯度看不过去了,连忙冲过去把她护住,将那些人打开。这小狼崽非但没说个谢字,反而狠狠挥手挠了冯度一爪子,爬起来就跑。只是后来只怕也是缘分,冯度又见到了她,她昏迷着,奄奄一息地倒在巷子里。如此便将她拉回了寨子养着。 小九的哭声越来越大,她一边用袖子蹭眼泪,一边逮住阮熙和的袖子,惊慌失措地道,“阮二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不准哭,烦死了!”阮熙和冷道,却没有把她的手打开。 阮熙和一边在院子里查探,一边小九边哭边跟着他走。 这院子里的动静不算太大,黑风寨不大不小算是山贼窝,就算有人来挑事,也不会就这么几下子就收拾了。这江湖上,能有这么大势力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扫业山庄,落花门,魔教,鬼宗,金缕衣阁,要不便是武林盟主召集的人。扫业山庄和落花门忙着对付魔教,根本来不及找这么个破山寨的麻烦。魔教和鬼宗也不太可能,黑风寨没犯着它。金缕衣阁与世无争,更不会参与。武林盟主山穷水远,也不会想到这么个山寨。 阮熙和轻轻摸索着墙壁上的划痕,毫无章法,又蛮横有力,大概,“是官府的人剿了山寨。” “官府?”小九一听官府两个字,心中便十分的不痛快。 “不然,不会这么干净。”阮熙和站起来。 “那、那官府会怎样?” “逃避山贼拒敌官兵者,斩罪。” “我要去救人!”小九咬牙。 阮熙和眼神一冷,拉住小九把她提回来,“你给我安分点!眼下也是推测,若是要问斩,也要等到秋后!” 第41章 离开 秋小风被冷落了。但他巴不得东篱这样做,那个死变态不来找他最好了。他优哉游哉的一脚搭在板凳上,身体半靠在床头,手上拿着瓜子,嘴里还哼着歌。 其实魔教里有吃有喝还是不错的。 秋小风无所谓的想。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6节 不多时,就听见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秋小风连忙把瓜子收起来塞进了抽屉里,拍了拍身上的一堆瓜子壳,“蹭”的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也立刻换上了顺从讨好的笑容。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裹着玄衣的仆从,细微低着头,显出恭敬的模样,就听见他疏离而冷漠的声音传来,“秋少侠,教主请您过去。” 秋小风头皮发麻。 “过去、过去干啥?”秋小风战战兢兢地询问,手呆愣愣的抓住衣角。 “属下不知,请秋少侠随属下来。”那人说完便转过身去,不急不缓地往外走。 秋小风心说自己若不听话,免不了又要被怎样折磨,心中对此畏惧颇深。眼见那人越来越远,只得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他可算清楚了,这些魔教的人,就算表面上恭恭敬敬地谦称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同那个魔头一样,看着温柔无害,实际上最为可怕。 他一边在心中愤恨的想着,一边埋头走路,周围十分安静,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也无。那些站着的守卫,好像是有人剪了他们的舌头似的,都是些木头人。 四周的花开得正艳,淡紫颇多。 对,那魔头也是,一天穿着一身基佬紫到处闲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男人似的!秋小风一脚踢在路边的石头上,石头滚了两遭落尽了前头的荷花池里,“噗通”一声,漾起了一个小水花。 秋小风缩了缩脖子,发现没人理会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秋少侠且稍等。教主便在前面凉亭中,属下且去通报。”他说完朝秋小风抱拳行礼,便又往前面走去。 秋小风搓着手往前面一望,隐隐约约地见着了一个人影。那人影散漫的靠在长椅上,手中还似乎握着一个酒樽。 然而那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秋小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下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从侧脸上看端的是偏偏美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的翻转着,他的手指好像十分灵活,那把折扇在他手心里就像是牵着线一样,永远也逃不出去。那青丝柔顺的披在肩上,用一根白色带字绑住。 你怎么不绑个蝴蝶结! 秋小风在心中想。 他怎么连那飘带都能看的清楚? 秋小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好几步,两人正一本正经地瞧着他看。 “教主,不知这位是?”那人将扇子放在石桌上,蹙着眉头道。 东篱随意秋小风一眼,纹丝未动,道,“这位秋少侠是本座请到教中做客的。” 难道不是你抢来的吗? 秋小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手却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头。 “原来如此,属下还以为教主又抢了哪个门派的公子呢。”那人戏谑着说道,伸手又摘了一粒葡萄放在嘴里。 东篱温温柔柔地笑了笑,眉梢眼角仿佛都带着笑意,亭外阳光铺散在他一身紫衣上,便如同雨后紫藤,“穷鸧怎会如此想,本座自然最喜欢你了,哪会又去抢什么别人家的公子?” 那人表情似乎还带着一点揶揄,不在意地又剥了一颗葡萄,“属下真是荣幸之至。” 秋小风听到此处,终于再也忍不住就走上前去问,“你是谁?” 那人转头看向秋小风,拿着扇子打了秋小风抓住他衣袖的手,轻道,“我自然是教主的男宠了。” 秋小风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东篱,又看了看他。最后忍无可忍终于问出了一个让他困惑许久的问题,“你在下面还是他在下面?” 然后秋小风忽然赶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可怕压力。 那人愣了一下,又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扇子扇了两下风,过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来,“看心情吧。” 秋小风绕到了东篱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里捏了拳头又不敢挥下去,紧紧咬着下唇。东篱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头的景色,手中的酒樽微晃。他就听见秋小风总算骂了出来,“你这么多男宠,我秋小风长得又丑!为什么非抓着我不放!你脑子有毛病!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小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东篱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小口酒,语调平静,“小风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真的杀了你,你就如此为所欲为?” 秋小风方才吼出那一通话已经后悔得要死了,若是这魔头真的要把他怎样怎样,他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想到此处,秋小风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立即战战兢兢地带着哭腔道,“我、我错了。” 东篱挥了挥手,立即便有人上前来把秋小风请走。 秋小风脑门上一层薄汗,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拉出了亭子。他往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两人还是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那位穿着白衣的人还站起来,往东篱走了两步,俯下|身好像在讲什么话,也许是亲了一口也说不定呢! 轸宿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教主少有的没瘫成笑脸,觉得有趣而又十分稀奇,忍不住就想要嘲讽几句,于是俯下|身装作忧心忡忡地替教主赶走了一只停身上的蜜蜂,道,“那位秋少侠也太不识好歹,教主不必忧心,属下立即派人替教主了结了他。” “轸宿,本座看你的脸似乎也很好看呢。” 轸宿恭恭敬敬地鞠躬行了一个礼,道,“能成为教主的男宠是属下的荣幸。” “冻在冰墙上定然美极了。” 轸宿一听此言,立即单膝跪在了地上,恭敬道,“属下逾越。” “如今尾宿一职切不可对外声张,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本座也只能怀疑到轸宿身上了。毕竟前车之鉴,不可贸然。” “是。” “扫业山庄少了落花门也定然处处受限,落花门手里的东西也多,虽然是残肢断臂也不可小觑。现在两家决裂,细作也被抓出来,他们定然又会新安排人手过来。先前本座撒的饵,是时候可以收一收了,凡是拿着那令牌的人,一律格杀勿论。至于皇城的人,暂时不要动,上任大理寺卿徐召立恐怕要有动作了。” “那位是?” “素刃带人去时,故意没下重手,也下不了重手。那些人都是全都是徐召立的人马,违抗朝廷的人,还是留着更有意思。顺带把扫业山庄和那位武林盟主拉进来就更好了,打着江湖的幌子,办着朝廷的事。可真是厉害。” “那日属下在夺宝大会上遇见了一个人,那位肖大侠,属下认为此人可疑至极。” “那位肖大侠可不是什么大侠,是朝廷的一品带刀侍卫萧栎,原本打算参合一脚,却走脱了。本座倒是要看看,皇城上那位到底有多少本事,还能活多久。” “不过秋后,皇城的探子又要来我风月城探听消息,属下以为不可在放任不管,若是我教之秘被其找到,那便是我魔教覆灭之时。” “不必理会。他们自然知晓分寸。我魔教虽无千军万马,但入皇宫取人首级却是易如反掌。和我教作对,即便是皇城,也讨不到好处。” “即便如此,皇宫中不乏能人异士,只怕……” “难道我教也要像扫业山庄一般?” “属下不敢。” “与其如此过活,不如隐世。迟早有一日,我魔教也会如鬼宗一般罢。” “属下愿誓死效忠魔教。” “轸宿,退下。” “是。” 东篱拉回思绪,眼前轸宿已经走远了。他将酒樽放在石桌上,慢悠悠的起身往前走,鸑鷟振翅亦不及真龙翱翔九天,终究只能在一片林子里屈尊。 馥郁芬芳的香气笼罩着全身。紫花摇曳,如影如烟。 秋小风回到院子里,正等着那魔头过来折磨他。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日落之时,魔头就来了。 东篱看着这一地的瓜子壳,又打量了秋小风几眼,秋小风立即用脚在地上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望着他,“我、我……” “小风,你爱吃瓜子?” 秋小风摇头。 “明日就叫人给你多送些过来。” 秋小风点头。 “小风真的很想走?” 秋小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中摸不准东篱的心思,只好低着头沉默不语。奇怪,他秋小风什么时候想过多余的事情。 “明日你便离开吧。” 秋小风瞪大眼睛木愣楞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耳朵,激得他一阵一阵的浑身发凉。 “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东篱看见秋小风错愕之后又变成了极度喜悦的神情,抬起手拍了一下秋小风的肩膀。 秋小风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你给我下的蛊虫怎么办?” “它对你没什么坏处,还能化解你身上的毒,这哨子我也不会再用了。”东篱解释。 秋小风全然不相信他竟然就这么放了他,忍不住又想这是不是这魔头在开玩笑。若是真的,那就好了。他挥了挥拳头,急道,“你可别骗我!” “小风,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你什么时候没骗过我?” 东篱露出了有些受伤的可怜神情来,又变成了往日了调笑的语调,笑道,“小风,我这次可不会骗你了,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去床上躺下睡,或者拉着秋小风亲个没完,只是转身就往外面走。秋小风疑神疑鬼的跟到门口去观望,依旧看不到东篱的人影子。似乎这个人真的就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秋小风很高兴,那个魔头不来招惹他最好了。 他欢天喜地地想要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大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踏上他的远大前程。他往四周看了一看,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衣裳和剑都是魔教的东西,根本没什么他自己的。 他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枕头上,头一次轻松得舒了一口气。 等到他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宋雨仙,告诉他那魔头拿他没办法最终还是放他出来了,还是他秋小风更聪明。 他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了第二日。 魔教的人就来领路送他出城,整个一早上都没有看到东篱的影子。 秋小风觉得莫名的很不适应,他忍不住叫住前面那个领路的人,又往后望了望,问,“你们教主呢?” 那人道,“教主政务缠身,不便相送,要属下转告秋少侠‘好自为之’。” 秋小风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人身后走。 秋小风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有点空落落地,少了点什么似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恍惚的又往后望去。 “秋少侠,得罪了。” 秋小风眼前一晕,失去了知觉。 ### 秋小风睁开眼睛,一片刺眼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摸到桌子上的茶杯,想要喝上一口。 看着沉浮着的嫩绿茶梗,秋小风猛然打了个激灵从凳子上站起来,“碰”得桌子板凳一阵“叮叮哐哐”地响,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你这人什么毛病?” “年轻人就是这么莽撞!” 秋小风回头望过去,伸手抓了抓头发,问,“这是哪里?” “元亨茶楼啊!” “原来是个傻子!” “这是哪个城?”秋小风又问。 “自然是流央城了,你这小子该不会是睡傻了吧?”那人又嘲讽道。 风月城离流央相去甚远,怎会一夕之间就到了。 秋小风又颓败的坐在了凳子上,心中茫然无知,又一头趴在桌子上开始睡。他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其中的过程。仿佛一切都像是他做的一个梦而已。魔教云云都如烟雾,毫无真实之感。 “唉,我又听说魔教和扫业山庄打起来,那火烧得可是冲天!” “是嘛?魔教真是无恶不作!” “你说那个教主长什么样?” “我没见过。魔教在哪里老子都还不知道!” 秋小风接了一句嘴,“不是在风月城中?” 那些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哪里有什么风月城,大家伙听过没?” “没有、没有!” 秋小风抱住脑袋,脑子里乱成了浆糊。 第42章 银子 日光照着人头晕脑眩,秋小风再次趴在了桌子上,脑中已无力再思考什么,脑门上汗水直冒。方才走时,一时之间只觉兴高采烈,喜气洋洋,现在又细细回想起那话来,“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秋小风垂头丧气,下巴撑在桌面上,手臂搭在大腿上,心中想着,说得谁好像稀罕似的! 这天下间的美男多得是,少说不得,看看奚梅长得那样好看,也不知现在何处……且看看那位扫业山庄庄主左道,武林盟主,祈荼祈公子,鬼宗梦衷宗主,在看看秋续离宋雨仙阮熙和,哪个不是美男子,然而秋小风这么想了这么一圈才发现,他心中那位唯独一想到就难以把持的人竟然还是那个死变态魔头!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秋小风趴在桌子上,侧头望着窗外黄鹂柳絮,湖亭河堤,暖风袭袭,不由得盯着那窗外出神。又伸手揉了揉心窝,莫名觉得很有些不适应。他轻轻咳了一声,从来不知道叹气为何物的秋小风,莫名叹了一口气。 “碰!” 那声响猛然通过木质的桌板层层震动过来,秋小风惊得从凳子上掉了下去,揉了揉眼睛爬起来,仰视着面前的人。 只见一位小二斜着眼将麻布甩到了肩上,双手环胸,喝道,“你这人也是有意思,来这里就点了一碗清茶喝了一下午!眼看着这茶钱还没给,你倒是睡上了!拿钱!不然就滚出去!” 秋小风蹭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也回道,“给就给!小爷有的是钱!” 那人鄙夷的瞧着他。 秋小风连忙往怀里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个铜板,面上下不来台了。 “我、我……” 那小二稀奇古怪的将他打量一番,又讽笑道,“你这穷鬼也敢到我元亨茶楼里来!还真以为我元亨茶楼好欺负!如今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些个乞丐也能穿得进大地方来逛!你今儿要是拿不出钱,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便有四五个护院围拢上来,来人各个身姿威武,手持棍棒,往外头一望,又有人守住大门,秋小风惶急地要去摸剑,却发现身上竟然连一寸铁也无,更别提何人干架了。 秋小风跺脚,又急慌慌地把袖子摸了一遍,仍未发现什么铜钱,此刻忽然想到自己往日里总爱在靴子里藏钱,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秋小风索性坐在地上,伸脚就脱了鞋子,从布靴里抖落出几个铜板,松了一口气。 “给你!拿去!” 谁知那小二理也不理就将那铜板踢到了一边,走过来一脚踩在板凳上,那脚风吓了秋小风一跳。 “这沾了臭气的铜板不要也罢,今日便放你一回!下次进门可要看清了招牌!我元亨茶楼可不是好欺负的!”那小二扯气高杨的说完,便挥了挥手,立即有人上来拽住秋小风的胳膊往外拖。 秋小风直到被拖出了大门,一屁股摔在了尘土飞扬地大街上,才明白过来。来往行人瞧见元亨茶楼里又被丢出来一个欠钱不还的,伸手指指点点,“没钱咱不喝那茶不就成了!何必去寻个晦气!”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这些人的胆子可愈发大了,连元亨茶楼也不放在眼中!” “那茶楼里的达官显赫可多了去,那小二也愈发长脸面了,对人向来如此,何必去自寻烦恼!” 秋小风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往天上一望,只见一片晴空万里,那一排排金色的亮线从层云缝隙穿透出来,如同一把利箭刺入凡尘。秋小风眼前一阵阵的花,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最后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 眼前黑了一片,摇摇晃晃一会儿之后,又能看得十分清楚了。 往街上一望,四周人生喧哗,卖花的杂耍的,热热闹闹。 秋小风伸了一个懒腰,抖擞抖擞精神,开始思考要去何处。 只怕眼下宋雨仙还担心着他呢,但是宋雨仙行踪不定又难找得很,还是去找他哥比较方便。当初秋续离和恭正琏一同不见了,想必之后也应在一处,恭正琏名气大得很,要找他不知方便了多少,消息也多了去了。 可惜现在他秋小风的口袋里空空如也,不适宜跋山涉水,半路上饿了连个烧饼也买不起,要死要死。 举目四望,还是先找个赚钱的地方,晚上也好歇脚。 他又想到,魔教风月城恐怕知晓的人甚少,这些个凡夫俗子不知道恐怕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候定然要找知情的人问个明白。 死变态就这样把他扔在了流央城里! 不理他也罢。 秋小风一边哼着歌,一边沿着街上走。 眼见前头围拢了一大群人,秋小风免不了凑个热闹,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才发现眼前一个大台子上放着一个木牌子,上面红纸黑字写着“招收临时小厮打杂,月钱面议,有意者请上二楼”,落款是金缕衣阁的章,朱砂还未干,在阳光下闪着水光。 金缕衣阁? “金缕衣阁财大气粗,我一个远房亲戚在金缕衣阁当个打杂的,你知道那月钱是多少吗?” “十、十两?” “二十两!二十两啊!想想咱干一个月才十钱银子,真是可怜哟!” “这、这么多?” “这白老板也是年轻有为,别的不消说,长得也是仪表堂堂,又有经营的大本事,若是没娶妻,那又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把女儿嫁到白家!” “就算是嫁过去做妾也是好的,你说那白夫人又无子嗣,也太过善妒,难道还不许他相公取妾?” “这说来也怪,恐怕那白老板是个痴情的人,只愿意一生一代一双人,不愿意三妻四妾……” “哼,谁知道呢!这豪宅大院儿里的破事最多!” 秋小风直勾勾地盯着那红纸瞧个没完,耳边又听见有人吹嘘,一听见那银子两个字口水都要流下来,说罢双手合十一击拳,就这么定了! 秋小风跟着就从边上的楼梯上往二楼走,那楼梯修得也十分别致,栏杆上雕刻着些别样的花纹,梯子被打扫得发亮,纤尘不染。 秋小风扶着楼梯慢慢往上走,才走了不到一半,就听见上头有脚步声“叮叮咚咚”地下来,边下还边说,“这事情我可干不来!太、太不知廉耻了!” 那人走下来,又听见他旁边那人道,“真是想不到,这事还是算了,我另找一家为妙……” 秋小风伸臂拦住那两人,问,“你们可是上楼去应招了来?” “是、是啊。”那人用手擦了擦汗,又对着秋小风道。 “那是什么差事?”秋小风心中好奇,若是那差事他干不来,也没道理上去自讨没趣了。 “唉,真是辱没斯文,难以启齿,难以启齿啊!”那人摇摇头,说着就要绕开秋小风往前走。 秋小风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又听见那人道,“我劝这位公子还是莫要上去为妙,实在是……”他欲言欲止地说完,转身就走下了楼。 秋小风犹豫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的布袋子,心说这金缕衣阁还能吃了人不成,我这便上去看看。 秋小风慢慢推开了那扇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秋小风往里走了几步,抬头就看见一个长桌子,那桌子后头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些人穿得十分光线靓丽,一见便知是上好的料子。 秋小风被望着又往前走了几步,道,“请问、问,你们是?” “你是来应招的?”那女子开口问。 “是、是啊。”秋小风道。 “坐。”那女子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的凳子。 秋小风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颤巍巍地在凳子上坐下,焦躁不安地生怕从椅子上生出一条绳子缠上他的身躯,然后从此被囚禁。 “你不必紧张。这是工作内容,你先看完。”那女子递给他一章纸。这纸白纸黑字写得十分清楚,工整的小楷,一点墨污也无。 秋小风读完,惊得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你、你们这里是青楼?” 鸦雀无声。 “这小厮的差事不过就是引导来人买衣裳,并无什么不妥,这位公子不必大惊小怪。同样我们的待遇也是其他地方没有的,只要一月期满,我们便立即开您十两银子,绝不拖欠。请公子认真考虑。” 秋小风又读了一遍那纸。他指着其中一行抖抖抖,“‘必要情况应引导客户穿衣’是什么意思?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怎么能行?” “我金缕衣阁衣裳复杂,客人一人尚且不能穿戴整齐,若需帮助,也无可厚非。只是寻常女眷都有丫鬟陪同前来,因而不必担心。男子衣物多简单,也无需店员插手,只是会少有存在特殊衣裳若客人如需帮助,店员也不可拒绝。” “若是有不识时务者骚扰又当如何?” 那女子认真看了秋小风一眼,那帕子拿着唇角咳了一下,道,“无论男女,若有对我店员进行不正当行为的客人,请务必禀报店主,我金缕衣阁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请务必放心。” “若是大官显赫又如何?” “正五品以下官员我金缕衣阁能自行处理,正五品以上,我金缕衣阁便能申请大理寺全权处理,请不用担心。” “要是那个人就是大理寺卿呢?”秋小风继续问。 旁边那青年坐不住了,一脚踩在凳子上,吼道,“那就委托魔教杀手灭了他丫的!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秋小风被这气势震慑得一怂。 那女子又道,“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没。” “看这位公子的外貌气质符合了我金缕衣阁的要求,具体事宜会由专门人员指导。您若是对此无异议,请在契约上签字按手印。” 秋小风拿着这契约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再者说他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诓骗的,便在契约书上签上了大名。 “好的,请明日卯时来此处接受指导,您可以回去了。” 秋小风搓了搓手,欲言又止,踌躇了半天,道,“只是我尚无落脚之处,请问可否……” “那就请秋公子暂住长生客栈中,这是凭证,请务必收好。明日我金缕衣阁便为秋公子安排店内隔间。” 秋小风拿着那张印着金缕衣阁标记的纸,犹觉不可思议,颤巍巍地到了声谢。 等到秋小风出去,那女子看了看印着的名字,伸手弹了弹那张纸,道,“秋小风——如果我未记错,便是当日司春城夺宝大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人物吧,来者蹊跷,赶快禀告白老板。” “是。” 秋小风凭着那一纸凭证住进了长生客栈之中。 他一头栽进了被子,叹了一口气。 等他拿到了十两银子,就寻着恭正琏的下落一路找过去罢。 秋小风衣服也未解开,一头栽在床上就这么睡着了,只是这一夜仿佛十分不安,醒得也比往日尤为的早。 眼看天只有蒙蒙亮,天际微光惨然。过了不多时,那光芒便又升上来,照亮了黑黢黢的屋子。秋小风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随便理了理衣服就又往外头走。 长生客栈离金缕衣铺很近,秋小风在大堂里随便咬了两口馒头就走了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金缕衣铺却已经开张。 秋小风给那位管事的看了契约,便被引着往内院走。内院布置得很整洁,没有多余得东西。只见那里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莫约和秋小风差不多高,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四周的装潢,瞧见秋小风进来,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您二位是被一同选上的,请友好相处。不如二位先熟悉熟悉?”那管事的十分有礼,亲切道。 秋小风又走近了两步,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只见此人生得也算好看,只是看惯了美人的秋小风心中别无他想。这人的脸看上去更为清秀,但又突兀的在眼角上生了一颗泪痣,十分的不协调,就好似被硬生生撕裂了表象一样。 我觉得你这颗痣生在下巴上更完美。秋小风默默的想。 “你贵姓?”秋小风首先搭话了,问。 “免贵越,越瓷。你呢?”那人一扬下巴,鄙夷道。 “秋小风。” 那人冷眼一扫,双手环胸,笑,“什么土名字,不过,诶,听着有点耳熟啊。不管了,”他向着秋小风走了两步,伸手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上的灰尘,“你可别断我财路,否则我可不管你是谁!” 秋小风点点头,心说这十两银子也没多少,我没必要和你争。 越瓷见着秋小风一副蠢样,也不在欺负他了,道,“好了,以后咱自己管自己的,谁也别碍着谁。” 那管事的又拍了掌,把两人的注意吸引过来,和蔼而欣慰地道,“看到二位如此友善,我也就放心了,接下来我要讲一讲注意的地方,请二位仔细记住。” 说罢又是一长串拉拉杂杂的交代。交代完毕之后,两人又被喊去认识其他人。 第43章 刺绣 那管事的给了秋小风和越瓷一人一件衣裳叫他俩换上,秋小风牵着那衣裳看了看,打了个喷嚏,用手摸了摸鼻子,问,“这怎么穿?” 秋小风一回头却发现越瓷已经穿好了,只回了他三个字,“随便穿。” 等到两人穿好了衣裳就被带到了店铺里,店铺里已经有客人了,多半是些女眷斜着丫鬟进来闲逛。 越瓷往门口一站,眼神打量着这店面的装潢,想到什么似的蹙起了眉头,又在店铺里转来转去,显得十分扎眼。他一身束袖半长袍,黑布靴,却显得十分英姿飒爽,一点也不像是店里的伙计。 秋小风低头看看自己,虽然也是那样一身装扮,却灰头土脸,小家子气得很。 秋小风理了理衣领,想起了自己的差事,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调整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表情,对着那女子道,“这位小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秋小风还没靠近,就被那小姐的丫头拦住了,扯气高杨地嚷道,“哪里来得粗野使唤人,竟然对我家小姐无礼!” 那小姐矜持的站在丫头背后,略微低下头,轻斥了那丫头一声,“不得无礼。” 那丫头一脸誓死护主的模样,一挥手拦住她们家小姐,戒备地盯着秋小风看。秋小风后退一步,解释,“我是店里的伙计,别误会。” 越瓷瞧见这边的情况,秋小风一副气短的模样,耸着肩膀,很是有几分猥∑琐,便又走过去,对着那小姐一笑,“我二人是店里新来的伙计,若是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小人,小人定然竭尽所能让小姐满意。” 那小姐的目光便直溜溜的盯住了越瓷,只见此人容貌清秀,温文尔雅,十分干净体面,眼角那颗泪痣尤为煽情,仿佛转瞬便要跌落下来似的。泪眼看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越瓷把秋小风往边上一挤,伸出一只手摊开来,往那台上一指,道,“我店昨日从雅秀坊新进了十数匹丝绸,若是小姐有意,不妨看看。” 那姑娘立即被鬼迷了心窍,呆愣愣地顺着越瓷的方向走过去,眼见那台子上果然摆着几匹上好的丝绸,冰蓝布色,十分典雅贤淑,又忍不住伸手去细细摩挲,赞叹,“果不愧为雅秀坊的织物,质地柔软,色泽鲜亮,不是凡品。只是……” “我店中还有几十上百的成衣,若是小姐喜欢什么款式,到时候差人裁剪了送到小姐府上也不过五日的功夫,小姐何不试试?” 越瓷侃侃而谈,乱七八糟的一阵说,又打消了那小姐的顾虑,那小姐二话不说选好了几件衣裳便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多看了越瓷几眼,含羞带媚的神态尤为楚楚动人。 越瓷到那记账的面前登记了衣裳的名称和数量,又吊儿郎当的在铺子里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仿佛正在琢磨着什么阴谋诡计。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嘴唇时而抿起时而嘟着,很是随便的模样。 秋小风眼见那边上有一大块铜镜,等人高,镜面也尚算光滑。他站直了身板,理了理衣领,袖口,腰带,轻轻试了试嗓音。他这么帅气的人怎么能输给旁人! 秋小风热情洋溢地走到门口,正打算热络的招呼上几句,却见着一个身穿着不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那公子莫约是这流央城里有权有势的,同以往那位曲水山庄的少爷做派大同小异,进门先是看了秋小风一眼,便不再搭理。到了店门里转了几圈,那人瞧见秋小风,问,“你是这店里的伙计不成?” “小人正是。”秋小风点头。 “哟,金缕衣阁什么时候还多了这种差事,真是有意思,看你长得不错,不如就跟本少爷回府上去乐一乐?”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人只是店里的伙计。”秋小风咬牙切齿,后退一步,心中考虑要不要禀报店主收了这个不正经的大魔王。 “哟,你还装得挺像的,惹恼了本少爷就让你在这流央城里呆不下去!”那公子恶狠狠地威胁道,手中的扇子一合,伸过来就要去挑秋小风的下巴。秋小风虽然是个没节∑操的,但心中也十分的不高兴起来,正准备抡起拳头揍那少爷一拳。 “哈、笑死我了,秋小风、你你——”秋小风循声望去。 只见越瓷一手扶着柱子险些笑岔了气,想必他看热闹看了个够,幸灾乐祸地嚷嚷起来,丝毫也不理会那位世家公子的颜面。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秋小风怒气冲冲的想! 秋小风收住了拳头,脸上也僵硬的笑了笑,对着越瓷一指,道,“自古泪痣多美男,他也是店里的伙计,公子不如去问问他?” 那公子早就看直了眼,推开秋小风就走了过去,秋小风被一股大力推得一歪,险些撞在了墙上,碰了一鼻子的灰。只是他转头就看见那公子一伸手就差点把越瓷推入了墙角,只是这厮敏捷得很,往边上一侧,那公子便扑了一个空,仔细一看他那脚法,移步换景,缩地成寸,看样子还是很了不得的轻功。 轻功? 这厮会武功? 看来也是跟他秋小风一样穷愁潦倒得没活路了,想要捞些银子糊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签了卖身契。 秋小风猛然间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 “你只要伺候好了少爷我,这里的衣服全买了也不成问题,你看如何?”那公子得意洋洋,一副财大气粗的语调,一手撑着墙壁,一手转着折扇。 “你长得太丑,我看不上。”越瓷往边上一侧,说道。 这一瞬间,那公子的肺都要气炸了,什么,这穷鬼竟然嫌本少爷丑? “本少爷玉树临风,哪里丑了,你倒是说说!”那少爷说着便一抹头发,扇子“唰”的展开,猛烈地扇了几下风。 “主要是衣裳太丑,衬得你五短身材,体态臃肿,很不适宜。”越瓷对着那人指指点点,又摇了摇头,转身就往边上走,“如此毫无品位着实让人遗憾呐。” 那少爷低头一看,镶金的腰带,金丝的衣缘,鞋子上鹅蛋大的翡翠明珠在暗光下闪着夺目的暖光,又抬头问,“那你说怎么穿?” 越瓷的目光又一下子和蔼起来,温文尔雅光芒尽现,他随手扯了一件衣裳,“此衣尚可。”说罢便朝着那公子扔了过去。 那公子哆哆嗦嗦地接过,质疑,“当真?” 越瓷点头。 “买了。” 秋小风咋舌,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一边扶着墙壁咳嗽,一边就听见那边上有伙计找他说话。 秋小风一见,是那位负责记账的小哥,那小哥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方脸宽眉厚唇,肤色偏黄,眉眼温顺,很是敦厚老实。 他的声音有些粗,却没什么起伏,道,“小哥,你可要仔细了,若是被那位小哥抢了客人,次数多了,月钱就少了。” 秋小风一望,那公子已经被诓骗得买了一大堆合身不合身的衣裳,笑得一脸幸福甜蜜,羡慕得秋小风生不如死。 “您贵姓?”秋小风问。 “我叫李不才,来这儿干差也有几年了,你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忙,可千万别客气!”李不才有拿起笔杆子,摸了摸,憨厚道。 “我叫秋小风,你叫我小秋也行。李大哥,你看我这么悲催,能不能也给我记上几笔啊?” 一听此言,李不才连忙摆摆手,压低声音道,“这话可莫在提,被人听到可就糟了,这店主啊,精明得很,若是记错了一笔,她可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不光是小哥你,连我也要丢了饭碗了!可使不得、莫再提了莫再提了!”他说完又往四周望了一望,看见左近无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秋小风撇撇嘴,无计可施,只好又慢悠悠的回到了前面铺子里去。 那公子不知被如何打发走的,大包小包的提着。只见越瓷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开始在店铺里闲逛,目光扫过秋小风,又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秋小风连忙避过他的视线,往一边走去。 越瓷绕着秋小风看了几圈,把秋小风逼到了墙角,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懒洋洋地发问,“你这人奇怪得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 秋小风虽然跟他差不多高,此刻却顿觉一阵压制的气焰蹭蹭蹭地从越瓷的头顶上冒出来,呛得他十分不舒服,秋小风猛地一拳揍在越瓷脸上,打得越瓷闪躲不及就是一歪,眼眶上青了一片。 秋小风猛然生出一种仿佛一拳揍在了东篱脸上的兴奋解气感觉来,骂骂咧咧地道,“你再靠近,我就揍死你!” 越瓷倒退一步捂住眼眶,气得鼻子都歪了,“秋小风!” 秋小风被这怒气冲冲的一吼,又回过神来,心中还在奇怪自己因着这么点事儿就打了人,觉得不太对,当即又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海涵海涵。” 越瓷冷哼一声,一手捂住眼眶,一边恼道,“你要是再来第二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是是、是。”秋小风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一边又在心中想,若是你犯着我秋小风,我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觉有自己的声音有点嗡声嗡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伸手歪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甩了甩头。 越瓷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口上走。 就这么闹腾地过了大半天,秋小风一件衣裳也没买得出去,倒是越瓷牙尖嘴利,脑子转得飞快,衣裳已经卖出去一打了。 秋小风彻底没了什么兴致,索性端了一根小板凳,靠在门边打望着外头的街景。只见行人去去留留,走走停停,熙熙攘攘。只是这其中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秋小风头靠在门框上,眼神无意的在人群中瞟动。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紫衣的背影。 那魔头果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说的话句句都是骗人的,哪里有什么真话! 秋小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影瞧,抿着唇,抓着门框,紧张得全身发抖。 等到那人影走进了。 却见着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圆脸长眉,身材臃肿,又有些矮,他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什么紫衣,只是披着一块锦布,估计是要拿到成衣铺子里来裁剪的。 秋小风别过脸去,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了。 那魔头果真不在理会他了。 他还说过有一天兴许就忘记他秋小风了。 秋小风高兴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他魔头不理他最好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尾指依旧怪异的弯曲着,虽然已经不疼了,却还是不能灵活自如的用,若是和那魔头再呆在一起,恐怕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7节 这样最好了。 秋小风高兴得忍不住想要哼一首歌。 “你还高兴得出来,小心你一件衣裳也卖不出去,店主赶你出去!”越瓷不知何时也靠在了门框上,低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秋小风,双手环胸,略微骗着头。他的脸被光找得一片白,脖子却隐匿得昏黄。别说,秋小风发现这人下巴还挺尖,若是扮成女人,也应当没什么违和。 只是那黑青的眼着实带着滑稽。 秋小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越瓷一抿唇,抬脚就往店里走。 眼见到了下午,日薄西山,来往的客人也少了。 秋小风伸了伸懒腰,正打算从门槛上站起来,却见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年过不惑,身材精瘦,穿着一身稍显得破旧的短衣,在店门口盘旋了一阵走了进来。 金缕衣阁的衣裳算不得便宜,也不太合适这年纪的人穿了。 那人走了进来,两只脚都在门框上小心翼翼的蹭了几下,又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才弯着腰走到了晾衣台子边上。 “请问你……” 那人踌躇着道,语调中透着期盼与沙哑,“不知可否再见一见贵店的镇店之宝?” “镇店之宝?” 越瓷眯起眼睛,又跟着重复了一遍。 李不才眼见是他进来了,好似碰见了熟人似的,连忙丢下账本跑过来,道,“您来了,我这就去将那衣裳取来,您先歇着。” 趁着李不才离开的空挡,越瓷仿佛对着这镇店之宝十分感兴趣,拉着那人问东问西,秋小风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听着那两人闲聊。 “这金缕衣阁裁了一件名衣,名赋‘镜花’,是一件嫁衣。当年我妻子嫁予我时,我层许诺终有一日会让她将这嫁衣穿在身上,让她成为这天下最美的女子,成为这九重天上的凤凰。只是我终究有愧,负了那约定。直到她死、她死,我也不能……”那人竭力平静下的嗓音中,仍旧带着遗憾与自责,浑浊地双眼染上了水雾,如一渊死潭。 过来不多时,李不才就将那嫁衣取来。 秋小风只觉得没有什么不同,细细看来也同普通的衣裳没什么两样,就听见李不才道,“这‘镜花’嫁衣乃是由九十九位妙龄绣工历经九百九十九日绣制而成,一针一线皆费尽心思,包含丝绣、羽毛绣、发绣,且看这五彩凤尾双面异色绣,色调不同,因时而变,可堪传世之佳作。” “镜花镜花,这名字可不好。”秋小风念道。 “一个是镜中花,一个是水中月,镜花水月一场空,梦断西湖桥堤。这嫁衣也只能看不能穿,若是穿了,怕是要坏事。”越瓷理着自己的指甲,看了又看,随口道。 “那不是还有一件新郎服叫水月?”秋小风问,镜花水月不是连在一起的? “没有。”李不才道。 “为何?” “那位作画的人已经死了。” “这么好的宝贝,就这么摆出来,不怕被偷?” “白老板说,既然是镇店之宝,自然要物尽其用。” “白老板这样的精明人也有这般想法,妙极。” 第44章 镜花水月 嫁衣被摊开平放在了台面上,袖口的褶皱被一一理顺,广袖大袍,雍容端庄。一只五彩凤凰盘踞腰身,百鸟朝凤。金色衣缘,图案繁复,如咒文流淌。李不才又将嫁衣牵开,里面竟然还有图案,乃是一朵徐徐盛开的千层牡丹。 “只是从未有人穿上过这嫁衣,无法亏得其真正的姿态。”李不才叹息,又将那嫁衣的衣领理了又理,直到完完全全摆正。 那人用手抹了抹眼泪,盯着这嫁衣出神,紧紧抿唇,只是却不伸手去触,也是不敢。几人一直盯着这嫁衣看了半天,看得秋小风打哈欠。越瓷开始赶人,“小店要打烊了,若是无事,您就请回吧。” “越小哥你……”李不才皱起了眉头。 “鄙人多有打扰,这便告辞、告辞。”那人卑躬屈膝,降低了音调,站起来,转身慢慢往外走。 “这……” 等到那人出去,越瓷就要去关店。李不才摇了摇头,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悲可叹。” 这酸书生摇头晃脑的说完,又去收账本,走了走着突然一枚铜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他连忙用脚踩住,又弯下腰去捡。李不才将那铜板捡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灰,又仔细收在了荷包里。 秋小风眼见李不才和那人相熟,又忍不住打听几句,问,“那人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常来此处?” “那人名叫仇甸,自说是在流央城边上种田的庄稼人,自十三年前死了娘子,便再也未娶过。自打听说镜花嫁衣搬来此处之后,便隔三差五的来观望,如此也有一年了,我念他思念旧人心切,也每每将这嫁衣取来与他看。” 越瓷早已不知所踪,李不才将店门锁了,又将钥匙亲自拿去给了管事的,便向秋小风告辞。 “你不睡店里?” “我家中只有孱妇弱子,若是不回,恐生祸事。”他又仔细检查了即便那门锁,才放心大胆的走了。 原来这李不才早已经成家立业,也不知那谨慎酸腐的性子又如何能担当一家重任。 秋小风边想着又边往金缕衣阁安排的住处走,这后院有几间屋子,都是小厮夜宿的地方,可怜秋小风和那位不太好相与的越瓷一间屋子,恐怕得要打起来。 门虚掩着,秋小风一推就开了,伴随着“吱呀”的一声。 只见越瓷坐在桌子边摆弄什么东西,早已经将那身外袍脱下来仍在一边,只穿着一件里衣,十分豪迈。 秋小风咳了一声。 越瓷丝毫不为所动,状似无意的将那衣领子拽开了些,蹙着眉头,一副很热很受不了的样子,又拿起边上的扇子扇了几下。 那衣领间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锁骨,身材消瘦。 秋小风忍不住问一句,“你这是什么?” 越瓷也不遮掩,道,“一把传世奇锁,谁要是能破解其中的机关,谁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奇手。” “怎么在你手中?”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你给我试试?” “你?” 越瓷轻蔑地打量了秋小风几眼,将锁往秋小风一扔。 这锁还挺沉,秋小风掂量了一番,手指拨弄了几下那锁孔,却发现那锁孔里头是堵住的,这怎么能开得了? 越瓷早料到他要出丑,又一把把那锁夺过来,“别乱动。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秋小风撇嘴,转身就走到床上去躺下睡。 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秋小风隐隐约约看见越瓷还在捣鼓那奇怪的锁,悉悉索索的响声不时传来。朦朦胧胧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照在越瓷身上,看上去愈发的轻减。 真是个怪人。 秋小风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次日。 越瓷一大早地又跑到了店里去,等到秋小风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越瓷已经卖出去好几件衣裳了。 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一个上午过去,秋小风业绩惨淡,索性又端着一根小板凳到门口去打望。 到了快打烊的时候,那仇甸又来了。 李不才将那嫁衣取来给他看,看完又收好。秋小风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那药味十分难闻,呛得鼻子也发疼。他忍不住用手挥了挥,好赶走那些味道。 李不才锁好了店门,满面愁容地从后门走了出去。秋小风伸手拨了拨锁,将那锁拨得叮叮哐哐的想,斜眼看见李不才的手揣进了袖子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秋小风吃过晚饭又到院子里去睡觉,走到一半就听见“稀里哗啦”的水声,心中有疑,猛地将门推开。 然后自觉关上。 那姓越的竟然堂而皇之的洗起了澡。 那头顶上一盆凉水冲下去,又甩了甩头发,水珠顺着脖颈划过肩胛,细腰,翘臀,长腿。 美男啊。 秋小风捂住鼻子,正想要转身就走。 只见门被猛地推开了,秋小风转过头去就看见越瓷随便披了一件里衣就无所顾忌的走了出来,那眼角的泪痣被水珠浸润,竟然十分勾魂夺魄。 “你这人倒是小家子气,又不是女人,哪来这么多忌讳。”他又嘲讽了几句,慢悠悠地就往屋子里走,一手还抓着帕子擦头发,很是随便。 秋小风蹲在院子里冷静了好半天才恢复了常态,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又走了进去。 只是这天越瓷倒是睡得早,一脚踢了被子,盖着一半。 秋小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又一连过了几日。 秋小风愈发对这些伙计有了些了解,越瓷这人看上去挺不好惹,虽然也的确不好惹,但心肠还不算坏;李不才这人小心谨慎得过了头,每日都要将嫁衣、账本、锁检查个好几遍,这些天满面愁容,莫约是家中有生了什么变故;那位仇甸倒是经常来,每每看着那镜花嫁衣泫然欲泣,悔恨万分,那身上的药味也格外的重了。 秋小风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却听见李不才慌里慌张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那、那镜花嫁衣,不、不见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么?!”越瓷一声大吼,振聋人耳。 秋小风心中没什么感觉,没说什么话,今日那位仇甸没有过来。 “什么时候不见的?”越瓷追问。 “我、我,”李不才急得一拍大腿,“我方才去检查,才见着隔箱里空空如也,镜花也不见了,这、这可怎么交代!” “你可有将镜花藏好?” “我寻常都是将它放在那里的,用锁锁在了暗格里,没人知道在那里,怎会怎会……” “隔间?” “是啊,就在那画的后面!” “定然是有人偷了……” 秋小风接了一句嘴,道,“放在那后面不知道有多明显,这世上哪个暗道不是藏在画后面就是花瓶就是书架就是床板下,这种东西随便找找就能弄到,更别提你一天看个百八十遍,更好找了。” “这这、这……”李不才懊恼万分,也不知道讲什么话好。 越瓷声音一冷,“听你这意思,那嫁衣倒是你偷的了?” “不关我的事。” “我每日忙着卖衣裳,脚不沾地,你倒好每日都在店里乱七八糟的闲逛,我看就是你在找嫁衣的藏处吧?” 李不才望向他,眼中很不可置信。 “莫非秋小哥时常来找我说话也是为此?你怎能怎能,恐是我无意将将此藏处告诉了你,你才……”李不才仿佛找着了救命稻草一般,直直瞪着秋小风。 “不是我!”秋小风道,“我可是个男人,要这嫁衣做什么?” “自然是送给心上人了。”越瓷接口道。 “我这便去请管事过来,让她来明理!”李不才说完抹了一脑门儿的汗,转身就往外头走。 越瓷的目光像一把刀子似的望着他,秋小风不敢动弹,咽了一口唾沫,手中捏成拳头。 “你偷了东西,难道还想出气不成?”越瓷讽笑道。 “不是我偷的!你凭什么怀疑我!”秋小风嚷。 秋小风以前从不觉得有谁会故意嫁祸他,害他,利用他。当初听了武林盟主的话便一腔热血去魔教刺杀魔头。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原本温柔似水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原本正气凛然的人竟然是趋利避害的阴险小人,原本气度宽厚的人竟然也是暗中藏私,心存不轨。这些真小人,伪君子,看来倒不如那位一来就说明了要死要活的鬼宗宗主梦衷来得坦荡。 当年他哥秋续离恐怕也是为此,才失掉了一双眼睛,武功尽失,连路也走不稳。 若是他秋小风再不长长脑子,那可真是害人害己。 “这‘镜花’嫁衣也是说丢就丢了,你们可记得这是我金缕衣阁的传世之作?丢了它,别说是这月的工钱,就是你们的小命也难保。不怕告诉诸位,我金缕衣阁虽说顶着商人的名头,这朝野上下,江湖里外,谁也不能说不卖我金缕衣阁的面子。若是让我查出是谁偷了东西,自然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秋小风回过神来,见着面前站了一个束袖束腰半长红袍的女子,这女子气势汹汹,一来便劈头盖脸的训斥,又将金缕衣阁的架子端了出来。可见其事态的严重。 “是谁偷的,就自己站出来,免得被查出来,颜面无存!” 那女子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梭巡,仿佛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记在了眼中,若是谁心虚了,畏缩了,那便能被一把抓出来。 李不才颤巍巍地道:“小人看管镜花已余一年,从未出过差错,如今镜花丢失便是这两位来了之后,越瓷每日繁忙,又不同我多说话,我存放镜花时也未见他在场,因而,我以为,我以为……” 没成想李不才如此敦厚老实,也兴起乱怀疑人。恐怕他是怕丢了镜花,过错太大,无法弥补而丢了饭碗,才想要慌慌张张旳将之推给别人。 那女子又望向秋小风,“你是?” “小人秋小风,是新应招来的小厮。” “秋小风……”那女子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越瓷,转头对着秋小风道,“你跟我过来。” 眼见秋小风被单独盘问,李不才抹了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气,整个身躯都垮了下来。 秋小风跟着那女子走,一路走上了二楼,脚步踩得梯子咯吱咯吱地响。 “进去。” 秋小风推开门走了进去,不明所以。 那女子发问,“那嫁衣可是你偷的?” “不是我。”秋小风斩钉截铁。 “那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 秋小风回答得极快,不假思索的,反而不想去说任何人的不是。 “白老板正巧到此处来了,正在里屋,你若是有什么冤情便要仔仔细细地向白老板说明,否则,这嫁衣的损失,总要有人负责,那可由不得你了。”那女子说完,便抬起脚往里间走。 秋小风亦步亦趋的跟着。 越往里走,就越能嗅到其中的药味儿。 那女子恭恭敬敬地往边上退开一步,道,“白老板,这便是秋小风。” 秋小风这才打量起这位白老板的模样来。 虽说在夺宝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之后秋小风却将此人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是猛然见到了,想起来一星半点,这人是个要死不活的药罐子,连参与夺宝大会也是这么一碗药一碗药的将息着,时不时便又要撕心裂肺的咳个几声。 “你便是秋小风?” “小人正是。”秋小风答。 “那日夺宝大会上闹得沸沸扬扬,我倒是听说了,只是因着身体不适早早离场,颇为遗憾。”白笑坐在铺就着棉垫地沉香木椅上,意有所指的说。 “那么大乱子,白老板身体不好,早早离场也罢,并没哟什么遗憾的。”秋小风闷声闷气地说道。 这白老板也算得斯文极了,只是病恹恹的好似没什么力气,那放在外头的纤长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很窄,皮肤薄得好像受不得一点外伤。 “秋少侠不是传言被魔教教主捉去了,又怎会如此毫发无损的出现在此处?” “白老板多虑了,那魔头看腻了我,自然就放我走了。” 白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又问,“秋少侠又怎会想着到我金缕衣阁来做事,敝人不胜荣幸。” “因为没钱。”秋小风粗声粗气地回。 “秋少侠直言不讳,白某敬佩,自然也认为是秋少侠偷了镜花嫁衣,想必是有心人栽赃嫁祸罢了。” “多谢。”秋小风抱拳。 “只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不是别人相信两句就成了,还请秋少侠十日之内查出贼人,否则,即便是魔教教主亲自前来,我金缕衣阁也不会退让半步。” “为何白老板明知是冤情,却依旧不肯放小人一马?”秋小风咬牙切齿。 “毕竟镜花嫁衣价值不菲,若是抓不住人,秋少侠又被其余人指正,当之无愧是要还债的。” “小人明白。”秋小风又道。 “秋少侠自称小人,白某真是愧不敢受。以往看来,秋少侠怕不是这般小心翼翼而识时务的,此般倒是大有长进。” “白老板说笑了。” “镜花水月一场空,梦断西湖桥堤。秋少侠也不必担心,那贼人自当再来。到时候秋少侠便可捉住他。” “什么意思。” “新娘新郎才能成亲,怎能只有一件新娘服而没有新郎的,且非很不般配。因而还有一件新郎服名唤水月,有我亲自保管,从未在世上露过真容。” “只是我听说世上原本没有水月。那位作画设计的人已经死了。” “谁说镜花水月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不是?”秋小风惊骇。 “水月乃是家父所作,只为配与镜花。” 第45章 难说 秋小风神情恹恹的回来,又端了一个板凳往门口一坐,不在说话了。整个店铺里鸦雀无声,无人敢去问候一句。李不才站在柜子后面,手中拿着账本来回翻页,书页细细碎碎的响,他一边拿眼睛偷觑秋小风,却是一个字也未看进去。越瓷来来往往地招呼着那些客人,只是后来也烦了,摆着一张冷脸,四周的人退避三舍,不敢再来招惹他。 只是那位仇甸今日依旧未曾来过,眼见天又要暗下来,青楼南馆掌起了灯,一撮一撮红灯笼摇曳旖旎。 秋小风回到院子里,推开房门,眼见越瓷如同往日一样穿着件里衣,他一脚屈膝踩在长凳上,手中蒲扇大力摇晃。 秋小风一声不响地走到他面前,“是你偷的。” 越瓷摆弄着那个堵着锁孔的坏锁,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道,“你自己做错了事,反倒不承认了,怪罪到我头上。” 他一贯如此,秋小风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一点差错,伸手敲了敲脑子,眉头蹙了起来,左手抓住衣襟搓揉个不停。 “那、那是谁偷的?”秋小风反倒问起他来了。 傻子。 越瓷忍不住笑出了声,秋小风这人太过天真,凡事都往好处想,就算被栽赃嫁祸也不知道为自己辩驳,果真是上天入地一位妙人。 “是你偷的。”越瓷又道。 “不是我偷的,我自然会查出个水落石出!”秋小风嚷嚷,又庆幸,“好在那贼人只偷了镜花,却不知水月也在店中,否则这金缕衣阁可没地方哭去。” “这世上只有镜花,哪来水月?你怕是急昏了头,弄错了!” “今日管事的拿我去楼上审问,那门虚掩着,我便听见白老板同人说话,是说水月仍在店中,要那管事的妥善保管。”秋小风仔细想了想,一拍手掌,“说是什么‘最危险之处最稳妥’,我也想不明白,后来被训斥了一顿,我拿不出银子,他便要我在这里白干五年抵了那损失。” 秋小风懊恼的跺了跺脚,伸手揉按着太阳穴,似乎累得不轻,都是心累。他一会儿又胸有成竹,“不过这金缕衣阁还能拦得住我,反正不是我偷的,过几日我便找个机会逃了,它能奈我何?” “你倒是想得好,逼急了金缕阁,随便拿出个千百两黄金买你首级,不出半日便要了你的小命!”越瓷幸灾乐祸。 秋小风顿时脸色煞白,仿佛被吓住了。 越瓷心中十分高兴,哼着歌去床上躺下,优哉游哉。 又一日。 许久未曾见着仇甸过来,秋小风愈发怀疑起他是偷了镜花跑了,否则依着他那痴迷样子,哪能离得了几日不见。 秋小风向着那管事的打了招呼,又向李不才问了那人家住何处,便出了城去。走了半上午总算找着了那地方,沿途都是耕田,绿油油的红苕叶子如同层层波涛,起起伏伏,“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那门扉要关不关,根本防不住贼,只消轻轻一推就成。 秋小风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霉味儿呛得人头晕眼花,阵阵作呕,一抬头瞧见瓦片稀稀拉拉,日光投下斑驳的亮点,秋小风忍不住伸手去接,伸手一捏,那光点又落在了手背上。 墙角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小孩拳头大的蜘蛛匍匐在网上伺机而动。 秋小风推开里屋的门,那刺鼻的气味愈发明显了。 只见仇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体面的红袍。 秋小风心里发憷,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床边。定睛一看,只见仇甸闭着眼睛躺在床板上,双手平放在腿侧,僵直直的,一点声息也无。秋小风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呼吸全无,吓得他连忙挑开三步远,倒吸一口凉气。 死、死了。 秋小风又回忆起了前几日里闻见的重要味儿,难不成是这人害了重症,心知自己时日无多,便早早躺好了在这里等死? 秋小风愣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平复气息之后,又试着去戳了戳那尸体。秋小风很怕鬼,此刻也算是壮起胆子,穷尽了毕生的勇气。他抬起那人的一只手臂,撩起袖子一看,只见手臂下部关节处已经长了尸斑,恐怕也就是这几日死的,那次他看完了嫁衣最后一眼,便死了。 他穿着一身体面的新郎服,红袍加身,身子却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很不相衬。 莫约此人死时,还惦念着他那早逝的妻子。 秋小风的勇气终于被最后一根弦压垮,转身就往屋子外头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轻功也忘了用,最后直到看不见那屋子了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镜花不是他偷的。 这个念头在秋小风心中一闪而过。 然而他的思绪又想到了另外的解释。万一那人偷了镜花藏起来,想要给自己陪葬,也是极有可能的。 说不得那嫁衣便藏在那屋子里的某个地方,或者在床板底下,或者就在那尸身身下。 秋小风害怕得牙齿打架,心中纠结万分,若是查不出嫁衣的下落,那金缕衣阁可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他转转悠悠地不知如何作为,蹲在田地里拔红苕玩,那青翠欲滴的绿叶便被他扯得一塌糊涂。 秋小风站起来,咬咬牙,心道,我今日偏要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鼓足勇气往那屋子里冲,一鼓作气的在屋子里翻找,只见这人家徒四壁,原本就没什么地方能藏东西,底下也没有隔间,更没有动土的痕迹,想必不会藏在那下面。现在唯一欠缺搜查的就是那躺尸体的屋子了。 秋小风的心一阵狂跳,颤抖着手去扒那人的衣裳,却见着里头中规中矩的穿着中衣里衣,没有藏着什么嫁衣。秋小风生怕那人“哐当”一声又坐起来,咽了一口唾沫,心中颤巍巍的,怕得要死。 他先是将床翻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东西。又只好去看床底下。秋小风趴在地上,弓着身子,拉开床帘往里头望。 里头光照不进去,黑漆漆的一片,空空如也,秋小风又往里伸了伸手,发现没什么东西,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沮丧。 过了不多时他又从床底下钻出来,出来得太急,头碰在了床板上,撞得“砰”的一声巨响,脑袋顿时多了一个包。他倒退着往外头爬,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肩膀。 秋小风回过味儿,吓得脸色倏地青了,眼睛瞟到头顶上垂下一只枯手,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冒。 秋小风盯着那尸身看了半响,再也忍不住“哇”地惨叫一声,纵起轻功窜到了房梁上,揭开瓦片就在屋顶上跑,头也不回。 直到秋小风跑回了流央城中依旧是惊魂未定。 他伸手拍了拍胸脯,总算换过气儿来。 “你倒是见了鬼了,一副火急火燎地样子。”越瓷见他回来,那失魂落魄的蠢样,又忍不住取笑。 秋小风不知该不该说,索性咬咬牙,扯了个谎,“我在那村路上见着了一只大老虎,张嘴闭嘴的活似要吃人,我只得一路跑回来,可吓死人了!” “是嘛?那可真够倒霉的。” 秋小风又笑了笑,就这么搪塞过去。 李不才又问,“你见着那人了,我看他身体不好,也不知有无好转?” “他前两天身体不好,现在吃了药已经有了好转,不在咳个不停了,你且安心。”秋小风骗他。 “若是他知道镜花被人偷走,不定怎样伤心啊。” “那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不然他伤心起来,病情又严重了,可不得了啊。”秋小风道。 “那是自然的。” 李不才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秋小风,心知自己当初猜疑了他,将这过失推在他身上,如今金缕衣阁竟敢未将他赶走,两人依旧在同一间屋子里打转,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免尴尬万分。只是这秋小风丝毫也不记仇,便如同往日一般待人,也不见得有多焦心踌躇,不知是他心眼大,还是脑子蠢。 眼见店铺又要关门,李不才锁了门受了钥匙就要走。 秋小风脑子里灵光一闪,往来都是李不才看守嫁衣,说不得他见财起意,监守自盗呢? 眼见那身影越走越远,秋小风想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偷偷地跟了上去。 四周的人渐渐稀少,愈发僻静起来。李不才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巷子里有几个孩童玩耍,踢着鸡毛毽子,打打闹闹。李不才推开门进屋,又将门掩上。 秋小风心中焦急,绕着那屋子又转了一圈,总算被他找着那堵围墙,纵起轻功就跃进了院子里,找了一处花藤边躲藏好。 里头的传话声便传来。 “回来了?” “嗯,华儿在何处?” “又去学堂里偷听了,现下还未回来,怕是听入了迷。” “华儿自幼聪明好学,只可惜我这个当爹的无用,无钱送他进学堂去念书,是在有愧啊……” “那学堂可不是咱普通百姓能上的,只是——” “只是苦了华儿,有这么个没用的爹……” “我说你也是,那金缕衣阁这么多宝贝,随便拿出个一两件,有什么不好的!那金缕衣阁财大气粗,又怎会在乎这区区几十辆银子!”那女人赌气,便想了歪主意,气汹汹地质问李不才。 想想也是,金缕衣阁财大气粗,整个铺子里随便挑出几件成衣那也是价值不菲,若是偷偷转手倒卖出去也够花些日子了。宽且李不才又是记账的,做些假账,又不定有人查得出来。 “这、这,这你可别再提了。” “我看你就是迂腐得坏了脑子,心眼就是不开窍,你看看人家?哪一个像你似的老实本分!人善被人欺!你就不能学聪明点!”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那你就眼看着咱们华儿不能出人头地!” “我总会想到办法赚银子的,你也,你也莫在忧心了。” “我早就听说你保管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衣裳,你就把它偷偷拿去换钱,再随便找件衣裳搪塞过去,料定谁也查不出来,倒是后我们家华儿念会了书,学会了学问,出人头地,在把这钱还回去也未尝不可!” “那、那嫁衣就在前两日被人偷了。” “什么?那金缕衣阁可有找你的麻烦?” “尚未。你且放心吧。我早已有对策。” “你若是丢了饭碗,我同华儿都只得去那大街上要饭去,倒是后丢的是谁的脸,你自己掂量掂量!” 秋小风蹲在花枝后头,将这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不才也是迫于无奈,唯恐丢了差事,才出此下策,将这锅扛在了他背上。 秋小风这么想了一想,忽然心中又起了另外一个念头。 凭什么这锅就是他秋小风背!为求私利,保全自身,便理所当然地拉人垫背,这种人不过也就是自私自利,毫无半点品行之人罢了!他秋小风又不是钻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若是此人非要和他过不去,那他也不甘示弱,倒是要看看谁的心思更细。 秋小风小心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又看了李不才一眼,悄悄翻墙出去了。 越瓷见秋小风总算回来,心中对他的行踪有疑,便问,“你上哪儿去了?” “我就出门去转了转,流央城里今日有夜市,可难得得紧。” “你逛了这么久,就没看上什么东西?” “看上的可多了,”秋小风掰起手指数了数,又哭丧着脸道,“可惜没一样买得起,若是还没人来给我伸冤,我可要白干五年苦力,哪有什么闲钱买东西!” “哼,自己不长脑子,又怨得了谁。” 秋小风拍了拍脑袋,心说自己果真是个笨人,被各式各样的人骗,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秋小风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早已经被折磨得崩溃,等到烧了水洗了澡,连头发也懒得擦一擦,便躺进了被窝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46章 飞贼 也许并不是店里的人,是被某个江洋大盗给偷去了?这江湖上身怀绝技的人多了去了,难保有人“慕名而来”。 秋小风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店中,店里只有李不才一个人,越瓷去厨房找吃的,挑三拣四磨磨蹭蹭,估摸着半个时辰之内是不会出现了。 李不才一件一件数着店里的衣裳,他数一件,记一件。那墨汁滴在了桌子上,来来回回地弄脏了衣袖。 “李大哥,你家孩子怎么也不过来玩?我正巧买了松子糖,吃得牙疼,正想分一些出去。”秋小风一手捂住半边腮帮子,一边皱着眉头,那惨样真叫人忍俊不禁。 “他到清水书院听学去了,平日里也不怎么往街上跑,倒是让人省心。”李不才说道此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十分淳朴的笑容,又道,“这孩子从小便聪明好学,我心中也颇为自豪。” “清水书院可贵死了,没成想李大哥这么有钱……” “实不相瞒,犬子都是自己去那学堂里偷听,我、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财供他去学堂。” 秋小风伸手抓了一把松子糖用纸包好,递给了李不才,道,“这些都拿回去吧,让小孩子高兴高兴!” 李不才心中有愧,不敢接秋小风的东西,受之有愧。但是秋小风笑得一脸天真,若是不接又却之不恭,李不才便伸出双手将那纸包接过来,道了一声谢。 李不才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秋小风装作没看见,又问,“李大哥原本就会识字记账,干嘛不自己教?” “我才疏学浅,怎能教好孩童,若要成大事,还得有名师指点啊。” 秋小风早年也是学堂先生教的读书识字,那是他同宋雨仙都还是满地抓泥巴玩的小孩子,在学堂里根本坐不住。宋雨仙老是喜爱掐他的脸,秋小风每每不服气也喜欢整他,最后却是两人都坐在泥地里哭。那先生很是和蔼可亲,平日里也不收什么银子,只要你愿意学,他便愿意教。 也是,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高人指路,高人指路不如高人带路。若说是高人,左道和秋续离的师父应该算一个,只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如此又过了一天,是夜,秋小风半夜里醒来瞧见越瓷不见了,心中起了疑心,连忙拿出藏在凉席下头的夜行衣,往身上一套,便纵身跃上了房梁追出去。 先前秋小风放话试探过越瓷,只是当日未看出什么不妥来,想必是此人惯于遮掩。 白笑白老板将“水月”放在了长生书馆的阁楼里,还是秋小风布置的阵法,九线铜铃阵。便是来人长着翅膀,也叫他难飞。 秋小风“蹭蹭蹭”地往阁楼上飞奔,刚一闯进门便听见铜铃响动,秋小风猛地推开木门,却看见远处匍匐着一个黑影子,在阵中穿梭,黑夜中一双惨绿的眼睛闪烁。秋小风揉了揉眼睛,又走近了几步,看见那是一只黑猫。 秋小风站在阁楼内,目光往四处梭巡,窗户上沾着尘土,地上散落着些砂砾。屋子的八个角以及屋顶正中各有一只铜铃,平日里不会抖动,只防那些走偏门的贼,一旦响起来,可堪魔音灌耳。秋小风伸手一摸那红线,红绳震动不歇。 “喵~” 那只黑猫走走停停,绕着秋小风打转转。秋小风和那猫对视半响,蹲下提住那猫的脖子,随便找了个柜子就把它锁了进去,门锁一关,只余那猫在里头叮叮咚咚地乱撞,不是伴随着喵呜地惨叫。 秋小风只觉得一阵凉风从木窗里刮进来,激得他浑身一颤,仿佛瞥见一抹黑影儿从那窗子边掠过。秋小风想也不想,便从窗子往外跳,纵身跃上了屋顶。 瓦片踩得碎碎响,秋小风追着那黑影一路飞奔,那黑影又绕了一个弯,不知躲进哪里去了。 秋小风心道不好,又转身回屋子里去,屋子里铜铃摇晃发出阵阵嗡鸣。秋小风在屋子中巡视了一圈,又打开藏猫的柜子,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根黑色的毛。 你来了我九线铜铃阵难不成还想走脱? 秋小风只是牵起唇冷笑了一下,又往那桌案上的水沉木盒上看了一眼,那水月本就是作假的幌子。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水月。 越瓷打了个喷嚏。 不知何时那屋子点起了熏香,那香的味道还不错,勾得人浑身酥麻,繁复轻飘飘地浮在云端。 随着“吱呀”一声,门便开了,秋小风迎着月光从门口走出来,盯着越瓷森冷冷地说了句,“还说不是你偷的。”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8节 越瓷一愣,打量了秋小风半响,又一手捂住肚子笑个不停,道,“秋小风,你去个茅厕还穿着夜行衣,不是怕有人见色起意吧?” 秋小风却没有笑,只是站在门口,烛火将他的脸照得昏暗,那一身玄衣便如同鬼魅,孤寂惨然。 “进了我九线铜铃阵,便是一只蚊子,我也能认出它来。” 越瓷索性也不装了,双手环胸靠在墙上,“你奈我何?我早说过,只要有人断我财路,我可不管他是谁!” “是嘛。”秋小风踱步走到越瓷面前,盯着他的面貌看了半响,忽而一伸手一拳打在了越瓷的右眼上,揍得越瓷身子一歪,眼泪便从那只眼睛里流了出来。秋小风又道,“我可没惹你,你若是要嫁祸给我,即便追到天涯海角,这笔账我秋小风也要讨回来。” “我可没看出来,你秋小风看上去傻呼呼的,竟然还挺记仇。”越瓷一手捂住眼睛,一边却笑出声。 “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 “那红线铜铃上都有迷药,只是无色无味,早被你吸入。我料到你要回来,便在屋子里点了熏香,两香混在一起,成效可就不好说了。” 越瓷一边伸手抹着眼泪,道,“你这香不太对……” “是不对,中了招的人,会一直流眼泪流个三天三夜。侥幸不能哭瞎双眼的,以后也会迎风流泪。” “迎风流泪?”越瓷从未听说过如此怪异的毒,心中困惑无比。 “是啊,迎风流泪。”当年秋小风从书上看到这种阵法,心中觉得十分有趣,便拿来捣鼓。只是在制毒的时候,突发奇想,七窍流血死相太惨,昏迷过去又太过无趣,只有迎风流泪方能满足他对美人的遐想,于是偷偷摸摸的兑了十几瓶要放在家中,虽然出门时没有带出来,但那配方他可是记得滚瓜烂熟。 越瓷哭得眼睛也睁不开,手摸到窗户,便想要跑。 秋小风哪能放过这洗清冤屈的大好时机,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刀片,跳窗也追了出去。 越瓷暗道不好,一翻身过了墙壁,便往侧边小树林子里跑。 月影斜斜,树影婆娑。 秋小风心中犹豫,这深更半夜的,要是遇见妖魔鬼怪可怎么得了。眼见越瓷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秋小风暗骂了他一万遍,又提气追赶上去。 秋小风,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秋小风可算个小有名气的人,武林大会领命傻兮兮的去刺杀魔教教主,千秋棋赛上躲得第一,夺宝大会上又被劫持为人质。虽然没什么丰功伟绩让人歌颂,不过总归让人记忆颇深。 能在这红尘江湖中摸爬滚打,还能丝毫不损的人,恐怕也不能小觑。他还是太过大意了。 越瓷纵身跃到了树上,树枝的枝桠刚巧可以挡住他的大半身形。 秋小风越走越害怕,这林子还算大,时不时地便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动,隐隐约约还有老虎的吼声,愿望四处,树枝的影子投在泥地上仿佛一只只鬼爪。秋小风打了个哆嗦,耸着肩膀小心仔细地往四周望。 “喵——” 秋小风只听见一声野猫嘶叫,一只黑色影子从树枝上跳下来,直直往秋小风脸上扑,秋小风急慌慌的错开,却被那猫爪子挠了一下,在手臂上留下三到抓痕。 那猫身姿优雅,尾巴半竖起,浑身的黑色皮毛在月影下发亮,那眸子在黑夜里绿莹莹的,如同两颗珍贵的绿宝石。 “猫、猫妖?”秋小风倒退几步。 这猫恐怕是越瓷养的,可堪忠心护主,不离不弃,跟它的主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秋小风远望四周,再也没有勇气追查下去,便打定主意往回走,一转身却觉脚上踩到了一块硬邦邦地东西,像是铁片。 秋小风弯腰把它捡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只见那生锈的铁片上刻着几个字,“悬赏令”。秋小风又在衣裳上擦了擦,看清了小字,“悬赏飞贼辞乐,黄金万两,烦请诸位能者,见机行事。崇熙六年六月初三。” 辞乐,越瓷。 竟然是个飞贼。 皇帝每隔个几年,便要发些悬赏令来悬赏些官差捉不到的贼,只要谁有心,便去皇城中接牌子,有了这牌子便可以在官差那里获得些特权,以后也可凭借此物领取报酬。 这好几年前的牌子怎会在此处? 秋小风摸了摸头,转身就往林子外头走。 等秋小风走后,那猫便几下子窜上了树,扑到了越瓷身上,两只爪子踩在越瓷肚子上,一边用毛茸茸地头蹭越瓷的脸。越瓷又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心说这药劲怎么还不过,真是烦人。 外头瞥见秋小风捡了他的东西,心中早已十分不快。那可是他收集了好久才收集到的悬赏令,上面他的大名灿灿生辉。 秋小风回到院子中熄灭了香,又在火光中看了看那个铁片,心说就算抓不到越瓷,这东西也应当能交得上差。 次日。 秋小风没来,越瓷也没来。快要一晌午过去,两人还是不见踪影。李不才慌慌忙忙要去告知那管事的,却见那管事的从门口走进来。 李不才连忙恭恭敬敬地对着她一行礼。 “嫁衣一事,已经查清楚了。是我金缕衣阁管理不周,叫贼人钻了空子。你也不必担心,此事怨不到你身上。” “贼人?” “几日前店中新应招来的小厮越瓷,实乃朝廷以黄金万两通缉了几年的飞贼辞乐,如今正是看上了‘镜花’嫁衣才假意应招。” “啊?这真是、真是……”李不才紧锁着眉头,又问,“那、那秋小风?” “秋小风自然是冤屈的,白老板问完了话自然会放他回来。” “白老板也在此处?” “嗯。这店里的东西可出不得差错,你且仔细。” “是。” 那管事的交代完了话,便又转身出了门去,往对面的阁楼上走了。 ### 白笑拿着那铁片端详了半天,道,“飞贼辞乐?原来竟然是他。” “白老板认识?” “或有几面之缘,听说他几年前在皇宫里偷了个不得了的东西,那悬赏令到现在还挂在城墙上,只是无人能抓得住他。他既然能看得上我金缕衣阁的衣裳,也怕是我金缕衣阁的荣幸。” “只是那嫁衣尚未找到。” “那嫁衣没丢。” “什么!”秋小风惊得目瞪口呆,差点从凳子上窜起来,就要脱口而出,你是在逗我? “我早就知道此人来历古怪,但他又拿着我金缕衣阁的契约,若是直接辞退,岂不是扫了金缕衣阁的面子。我恐他便是要对‘镜花’出手,因而先演了一出戏。”白笑端坐在木椅上,双手交叠,背靠在椅子上。 “你、你早就知道!” “我既然敢将镜花摆出来,自然有办法叫人偷不走。商人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又被算计了。 秋小风捏紧拳头。 “白某多谢秋少侠帮我金缕衣阁除了后患,这桌子上有白两银票,请秋少侠务必收下。” 秋小风抓起银票就收进了怀中,折了几下正打算走。 “金缕衣阁再过两日便是焚玉榜了,秋少侠若是有心,不妨试试。” “那是什么东西?” “金缕衣阁焚玉榜十年大换,到时候又是江湖侠士云集,免不了有秋少侠认识的人呢。” 秋小风转身就往外头走,理也不理会他。 白笑盯着那未关上的门,牵起唇笑了笑,又自言自语,“我金缕衣阁绝不收来路不明的人,秋小风算一个,越瓷又算一个。总算都清理了个干净。” 秋小风只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发凉,又回头望了望,只见房门紧闭,不时传来了白笑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第47章 絮麟谷 秋小风垂头丧气地又从外头回来,李不才依旧在收拾账本,金缕衣阁又招来了一些人做杂事,几人在店里忙忙碌碌,来往的客人依旧很多。先前被越瓷招呼过的那位千金今日又到店里来。一双含情目四处里寻找,却没见着当日那位泪痣的少年。眼见秋小风还在,便走过去问,“那位同你共事的小哥呢?怎么没来?” “他被辞退了。”秋小风漫不经心地道,然后又为了仿佛是捉弄她一般,压低了声音道,“那位小哥叫越瓷,便是朝廷悬赏通缉了好几年的飞贼辞乐,手上杀人无数,劝小姐还是谨慎为好。” 那小姐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用手绢捂住嘴,蹙起了秀眉。 她那丫鬟又上前来,一把把她家小姐拦在身后,“你别瞎说,要是将我家小姐吓病了你可担待得起?” 秋小风连忙后退三步,对着那小姐行了一个礼,道,“小人鲁莽了。” “知道就好!”那丫头跟着又凶了一句。 两人在店铺里转了许久,也不买什么东西,无趣的很,过不了多时便又出去了。 等到秋小风回来,李不才就把他叫到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前日里冤枉了你,让你险些背了黑锅,真是心中有愧,希望小秋你能不计前嫌。” 秋小风摆了摆手,道,“哪里的话,我又怎会记在心上。” 李不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叹道,“没成想那位越瓷竟然是个飞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你我也要小心谨慎才行。” 秋小风点点头,又问,“你可知焚玉榜是什么?” “焚玉榜?”李不才虽说迂腐了些,却也在金缕衣阁里做事很多年了,对此有些了解,便一五一十的说了,“金缕衣阁焚玉榜选出的人都是为白老板效力的,只有十个,手持焚玉令。这些人可以拿着焚玉令到白老板的酒楼、茶肆、票号、衣铺去白吃白喝白拿,只是若是遇到白老板差遣,便莫敢不从。” “这么好?那金缕衣阁不是会被吃穷?” “金缕衣阁财大气粗,自然不怕那些人拿钱。宽且他们也都是知本分的人,若是做得过火了,也难保惹怒了白家得不偿失。” “说白了,不过是白老板买了他们的命。”秋小风懒洋洋地总结。 “说到买命,我倒是听说以前白家传到白氓那一代就曾出过岔子,有人拿着焚玉令却不办事,便被白家悬赏黄金百两,最后被人割了头送到了金缕衣阁。从那以后,便再也无人胆敢放肆。” “想不到白家挂着长生的招牌,果真是长盛不衰,想必已余百年了。”秋小风很惆怅,也不知百年之前的天下又是怎样的天下呢? 两人便在一处聊起了天,李不才这几日话格外的多,和秋小风侃天侃地说个没完,好似相逢恨晚。 眼见金缕衣阁焚玉榜便要开始,这流央城里便又一次热闹起来,人声鼎沸。想起当初千秋棋赛上东篱同他下棋,现在想来,东篱本就是个棋艺高手,教他的那两招也足以应对。他不管喜欢在棋盘上下棋,还喜欢在江湖上下棋呢。万事万物都是他的筹码,万事万物皆可弃之不顾。 好在东篱总算将他放出来了,这可真是好极了,他一想到此处便高兴得不得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心中若有所失。 那金缕衣阁焚玉榜在长生酒楼里举行。四面各楼中间有一个擂台,来人便在里头比武,前十者便被封焚玉。秋小风懒洋洋地往阁楼上走,走到了第二层觉得这风景,便扶着栏杆挤进了空位里观看。 对面白笑也在二楼走廊上,他似乎勉力扶着栏杆站着,一身米色圆领纱袍描绘着水墨竹兰,清雅脱俗。他边上站着一位小童,他说一句话,那小童便喊上一句,中气十足,内力不错,又带着童真,十分可爱。 说起来,还未曾见到过那位白夫人呢。 秋小风对着那位白夫人颇为好奇,鬼城奈何桥的厨娘?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白笑寒暄了几句,那比武便开始了,虽然看得人很多,这长生酒楼里人满为患,几乎挤不下脚,但上台去比的人却很少,也不出那么二三十个,自然上去的也都是各种好手。其中有使暗器的,使剑的,使铁拳的,也算得五花八门,各有千秋。 只听一声惨叫,下面血腥恐怖之极,一人的手臂被活生生地用刀砍下来,引得众人一阵呜呼哀哉,秋小风就听到有人在耳边道,“为了这么个焚玉榜,竟然丢掉了一只手,这又是何苦呢?那手可不会就这么长出来。” 秋小风侧头去望,只见一人皱着眉头哀叹。 他边上那一人又接口,“长出来是不能了,只是还能接回去,接回去了也是一样的用。” “这怎么可能?你可别乱诓我。” “那阎王神医恭正琏,医术最长为移花接木,别说是同一人身上的东西,就算是不同的人的手臂也能给接上去,之后一样灵活自如。” “怪不得都叫他阎王神医,这可不是跟阎王一样,能操控凡人的生老病死?”那人惊诧之极,忍不住又瑟瑟发抖。 “谁也不能惹了他,若是惹了他,可就麻烦了。”那人又道,“他不轻易给人治病,也不知到何处去找他。” “我倒是有所耳闻,不是日前出了《九泉弈谱》的乱子,恭神医许下承诺,若谁能找到棋谱并交到他手上,他便答应其一件事。那些身患重症的人,恐怕都要想方设法地找棋谱了。” “只是《九泉弈谱》不知在何处,我看在鬼宗的传闻是假的,真正地还是在魔教。” “这可不好说。” 两人聊得正起劲,又有人来接话,那人神神秘秘地道,“云想城中有个絮麟谷,相传曾有麒麟衔絮而来,当时天降五彩祥云,神医见那处生灵兴旺,便在那谷中隐居。” “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这事情云想城中人尽皆知,焉能有错?” “神医降世,连老天也降下辐照,真是妙哉。” 絮麟谷? 秋小风就知道神医大名鼎鼎,随便找个地方便能探听到恭正琏的消息,只是这絮麟谷他从未听说过,看来要慢慢找了。 秋小风从长生酒楼里出来,又前往驿站之中往鱼溪的家中寄了一封信,告诉王大厨切勿牵挂,他秋小风好得很,若是他哥回来,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免得他东找西找反而找不到。 秋小风拿钱租了一匹马,翻身上马时颇为不习惯,果然还是马车坐着舒服。秋小风说走就走,连招呼也没回金缕衣阁打一个,便往城外走去。城外也有来往的商人,还有走镖的人。去云想城的人不算少,索性秋小风就跟在他们后头,也不用担心迷路。 眼见又到了傍晚,秋小风从包裹里拿出饼子就啃,将马拴在了树干上。 但是他好像听见了一声猫叫,“喵~” 秋小风坐起身来往四处打望,却瞧不见那猫的影子,又将包裹抱紧了些。 荒郊野外豺狼虎豹最多,秋小风一晚上也没睡着,还是等第二日找到了有人的地方再补一觉为好。 次日,秋小风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差点又要靠在马背上睡着了,马儿慢悠悠地走着,在平路上颠簸着十分舒服。 过了不多时那马便在路边吃起了草,就是不肯走。 秋小风只得拿着鞭子抽,那马呜咽一声就窜出去了好几里地。 越瓷心中恼恨秋小风捡了他的牌子,一心想要把那东西要回来,平日里无事可做,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越瓷牵住马绳也紧紧跟了上去,那喵抓在他肩膀上,悠闲自得地舔着爪子又往越瓷脸上蹭了又蹭。越瓷被蹭得脸痒痒,便对着那猫恼,“傻猫,你给我安分点。” 那猫傲娇地将脸别过去。 秋小风被被吓得大惊失色,手中牵住缰绳丝毫不敢放松,险些抖得他昨日里吃的饼子也吐出来。 过了不多时那马儿总算是安静下来,也跑得慢了。 ### 且说宋雨仙到云想城已经多日,却始终没找到什么絮麟谷,还是在街上转悠了半天,碰上了出来买米的恭正琏,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才被带进了山谷。那山谷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到了这个时节,小桥流水炊烟,粉花柳叶浮萍,实乃佳境。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宋雨仙忍不住背诗一首,才能道出这其中诗情画意。 “这是夏天。”恭正琏补充了一句。 宋雨仙这才回过神来,问,“秋续离呢!你不是把他切成块弃尸荒野了吧!” “很难切。”恭正琏道。 “你不会是真的、真的……” 这人向来都是用说笑的语气做可怖的事。 “宋雨仙!” 宋雨仙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喊,顿时喜极而泣,道,“你没有被切成块真是太好了!” 宋雨仙转过头去看见秋续离穿着一件拖拖踏踏的袍子走过来,那袍子是藏蓝的,丝绸锦缎,同秋续离往日穿的那些十分不搭。他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你怎么不绑白绫了?难道是白绫不透气?” 秋续离指了指纱布上渗出的血迹,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受伤了?” “你被门夹了脑袋?”宋雨仙一本正经的问。 “当然是被恭神医动了刀子。”秋续离声调怪异地道。 宋雨仙转过头去盯着恭正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真想把他切成块?” 恭正琏摇头,随手将那一代米放在了路边的石头桌子上,道,“只是重新给他换了一双眼睛。” “啊?” 秋续离摸索着在石桌边坐下,又理了理衣裳,道,“是他非要给我换。” “用的是谁的?” “猫的。” “谁的?” “猫的。” “谁的……” “猫的!” “你再说一次!”宋雨仙震惊。 “你耳聋啊!”秋续离一拍桌子,气势磅礴的一吼。 “咦,你穿的恭正琏的衣裳?”宋雨仙总算明白过来,又看了看恭正琏,又看了看宋雨仙,偷偷瞄到秋续离不注意露出的衣领子下的红痕,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有奸、情! “那又如何,借来穿穿而已。”秋续离语气冷漠。 我才不相信是借来穿穿呢。 恭正琏听不得他俩吵吵嚷嚷,蹙起了眉头,重又提着那袋米往屋子里走。 “你干嘛去?”秋续离问。 “做饭。”恭正琏又冷的回了一句。 宋雨仙又忍不住多望了恭正琏几眼。 “你这眼睛多久才能好?” “这月底便能好了。” “你要是换上猫的眼睛,岂不是吓死人?” “以恭正琏的医术,应该同常人无异,只是瞳色略有不同罢了。”秋续离说到恭正琏的医术,自然十分信任,这天底下哪有人能比得上恭正琏。就算是没气儿了,只要身子还是热的,恭正琏便能给他救活过来。 “那就好。”宋雨仙放下了一半的心。 等到那心刚一放下,就又提了起来,“风风被魔教抓走了,我去救他也没能救出来,那位东篱便是魔教教主,你还不知道吧。” “我管他死,救他干什么。”秋续离嘴上说着气话,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又忍不住问,“他怎样了?” “他被喂了几只虾,闹肚子疼,死不了人的。” “那看来一时半会也没事,那人恐怕也不会对他下杀手。不必管了,让他自生自灭。”秋续离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哦。好吧。只是……” “什么?” 宋雨仙手摆弄着桌子上的几个鹅卵石,“只是我从扫业山庄逃出来是被人所救,那人要我来找恭正琏,然后去救一个人。” “恭正琏可不是什么热心的人。”秋续离一手敲击着桌面,一面道。 “只是我答应了那人,无论如何也要帮上忙啊。” “谁叫你乱答应人,你和风风一样没脑子。” “你就帮我说一说,可好?” “那好吧。” 宋雨仙心中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然后又悬起来。 只听见秋续离将桌子拍得巨响,对着那院子里大喊,“恭神医,有人请你去治病救人!” 秋续离喊完,又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对着宋雨仙道,“好了。” “你确定?” “不知道。” 恭正琏戴着围裙布,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宰着鸡腿,金黄锃亮的皮油滋滋的,又裹着一层酱。盘还没有拼好,就听见外头秋续离嚷,忍不住又摇头叹气。 眼见恭正琏一手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将那一盘烤鸡放在了石桌上,道,“少吃点,还有晚饭。” “恭神医做的饭菜,小人无福消受。”秋续离又忍不住酸了恭正琏几句。 恭正琏也不说话,又转身走进了屋子。那一身锦袍潇洒利落,可谓俊朗无双。 等到恭正琏一走,秋续离便抓起盘子里的鸡腿啃了起来,一边道,“吃吧,这么难吃,我也吃不完。”他吮了一下食指,又将骨头这么一扔,去拿第二块。 宋雨仙再也忍不住放下矜持,抓起一块就啃了起来。那酱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甜而不腻,辣得又正好,这皮嚼在嘴里又酥又嫩,宋雨仙也忍不住吮了一下手指。 “没了。” “吃得好快。” 秋续离拿起那边上的一张帕子擦了擦手,“难吃死了。” 宋雨仙摇头叹气。 溪边垂柳拂水,莲叶上滚动着水珠,时而几尾青鱼游曳,又冒到水面上吐着泡泡。 第48章 雨夜 且说宋雨仙来得匆忙,半路上截住恭正琏就一路跟来了,也没和祈荼打声招呼,心中不免担心。若是祈荼以为他是被人绑架了那可怎生是好。 秋续离想要留他吃晚饭,但又想了想道,“不吃也好,免得恭神医在饭菜里加了什么迷魂药,要挖你的眼睛呢?” 宋雨仙偷觑恭正琏的表情,只见他波澜不惊,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仿佛一汪古水深潭。 等到宋雨仙走,秋续离又在后头喊,“我还没见到过你那位朋友呢,明日你可叫上他一起来。” 宋雨仙点头答应,来自然是要来的,那事情还没成呢。只是这下子知道了这山谷进出的方法,以后再进来也容易。恭正琏见他走,便随手拿了一个药包给他,道,“这山谷毒蛇最多,你且带上,否则凶多吉少。”宋雨仙脑门儿上挂了一串子的冷汗,这恭正琏莫不是埋怨他扰了他的秋续离的好事,想要报复两下。如若不然怎会现在才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 宋雨仙不由得露出一个真挚的苦笑,道,“多谢恭神医。明日我还要来叨扰了。” “嗯。”恭正琏应了一声。 宋雨仙便又按着原路返回,不多时便到了集市上,一到了集市上,他又快步往客栈走,若是祈荼不见他又到处找,两人便又错开了。 宋雨仙一进客栈的门,快要上楼之时,那客栈掌柜便道,“请问您可是宇字五号房的客人宋雨仙宋少侠?” “正是。” 那客栈掌柜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和您同行的那位公子说有事出去了,若是您回来,便告诉您不必担心,他今晚戌时必定回来。” “他可有说他去何处?” “这小人可就不清楚了。” 宋雨仙向他道了一声谢,便又转身上楼,心中悬着一个石头,没着没落。 宋雨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天气虽然白天热得很,但晚上又有些凉,若是不盖被子,铁定被冷醒。 耳听得一更的锣已经敲过,外头的风刮得大,怕是阵雨要来了。宋雨仙不由得有些担心,索性推开窗子往外头张望,只是外头漆黑一片,只有路边几个红灯笼摇摇曳曳。宋雨仙索性坐在窗子便上,头枕在窗框上,徐徐冷风灌进来,吹得他有些哆嗦,也不知是愁是忧。 眼见天边一道紫白闪电劈过,雷声闷哼,寒风夹杂着微雨飘进了窗子。宋雨仙耐不住性子,推开房门便往楼梯下跑。那巡夜的小厮怪道惊慌,宋雨仙拉开客栈的门,一阵暴雨浸湿了衣襟。 那前方一个人影慢慢清晰。只见祈荼全身都被雨水打湿,手中抱着一柄青刀,如侠客夜行。 祈荼见到宋雨仙等在门口,也真正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被仇家抓去了,但又想,下着这样大的雨,又何必站在门口呢? 宋雨仙站在屋檐下,素白长袍在昏暗的雨景中显得尤为朦胧,水雾氤氲在他的周身,照得他苍白若纸。 “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可知我有多忧心!”宋雨仙劈头盖脸地一阵骂,骂完又不解气,伸手便去抓他,拖着便往屋子里走。 祈荼哪里敢这时候忤逆他,宋雨仙发起火也是不管不顾,撒泼打诨,不讲道理。只是他的手心是这样的冷,便知他在这屋檐下站了许久。 祈荼被他拖进了客栈的房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宋雨仙一张帕子扔在了头上,宋雨仙气势汹汹抓住他的头发就是一阵搓,祈荼被他那手劲儿拽着一阵生疼,便轻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受伤了?哪里疼啊?”宋雨仙又一阵急慌慌的问。 祈荼眼见宋雨仙抿着唇,一脸焦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心中不觉泛起暖意,道,“没事。雨仙不必太过担忧。” 宋雨仙才不相信,祈荼何时喊过一声疼,若不是伤势严重,怎会如此? 他一不相信,便想方设法地要检查检查,手一挥便去撕祈荼的衣裳。祈荼不知他突然来此一招,心中一惊,俊俏的脸微微红了,不由得咳了两声,道,“雨仙,你这是、是做什么?” 宋雨仙一脸纯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祈荼连忙错开他的手,“没有,雨仙放心。” “不看看我怎能安心?你仇家那么多,要是半路遇上了,免不了就是一番争斗,若是不小心被伤在哪里,你又不说,我又不知,难道要等它一直化脓发炎?” “那要怎样看你才放心?”祈荼又问。 宋雨仙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姿势有多不正确。只见祈荼一头凌乱长发,又被他推到在床,还被两手拉开了衣领。 “我我我、我又不是风风那个喜欢男人的,你你你、你可别多想啊。”宋雨仙结结巴巴,口齿不清。 “无妨。”祈荼又道。 宋雨仙背过身去,搓了搓手,道,“你你你、你赶快把湿衣裳脱下来吧,穿着会着凉。” 过了不多时,又听见祈荼道,“你转过来吧。雨仙。” 宋雨仙这才敢转过身去,却见祈荼将湿衣裳搭在了架子上,穿着一件里衣走到桌子上去到了一杯热茶递到宋雨仙的手上。 宋雨仙指尖碰到那杯壁,活似被烫了一下,那蒸腾的热气看上去十分温暖。他接过,道,“你今日又到何处去了?” “我见你不归,孔生变数,但又担心你是暂时离开,会回客栈,便劳烦那掌柜的若是见着你回来便告知你一声,让你安心。我便又在城中找了找,到了戌时便回。” “还是你考虑周全。”宋雨仙闷声闷气地道,又说,“我今日见着恭正琏在街上买东西,便跟上去,到了他那絮麟谷。秋续离果真在那里,还好吃好喝得很,恭正琏脾气虽冷,待秋续离还是不错。”宋雨仙打开了话匣子,感觉今日又有许多能说,他便捧着那碗茶在床上坐下,道,“那恭正琏做的饭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秋续离每天每天地吃着还特嫌弃,一边说着难吃难吃死了,一边又吃得一点不剩,恭正琏就跟养小猪似的,每日每日供着,啧啧。”宋雨仙想到此处,顿觉世间之事果真妙不可言,他先前还以为恭正琏和秋续离必定结下深仇大怨呢! “是啊,仇怨也不过便是心境不同罢了。”祈荼见宋雨仙又恢复了常态,跟平时的样子差不多,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讲着身边的人发生的事,充满了人情生气。他觉得这样便是生活,这样便好极了,相比那些一声不吭,又盘算着阴谋诡计的人,宋雨仙可要光明磊落得多,他倒是很喜欢宋雨仙这脾气。 宋雨仙打了个喷嚏,想必是方才冷风吹凉了。祈荼担心他愈发严重,便叫他盖好被子早点睡。宋雨仙倒是十分听话,钻进被子里裹了个严严实实,又问道,“你不睡?” “这便睡了。” 宋雨仙便往床里头又挤了挤,祈荼便就跟着躺进了被子里。宋雨仙更是睡不着了,又转过身来面对着祈荼,道,“明日还要去见秋续离,你可愿意同往?” “我尚未见过神医的真容,还是见见好。” 宋雨仙其实心中很想祈荼陪他一同去,但又怕他其实不愿意去,如今听见他这回答,总算是放下心来,道,“那恭正琏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性子冷了些。” 祈荼便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只是江湖上的人多对他又敬又怕,也不敢轻易叨扰他。” “若说可怕,也有一点。医术到了那地步,若是心存不善,弄死个把个人,不是悄无声息,手到擒来。只是还好,他尚且算个好人。” “人都是有两面的。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不可一概而论。” “你也会做坏事?” 祈荼沉默了半响,很不确定地说,“应当不会吧。” “我也不会做坏事。”宋雨仙肯定的说。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做什么坏事。 两人聊着聊着,宋雨仙逐渐疲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祈荼了无睡意,只是转头看见宋雨仙睡得很熟。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时不时地嘟了嘟嘴,又像是在吃什么东西似的,莫不是又想到了恭正琏恭神医灶台上的手艺? 次日,宋雨仙醒的时候,祈荼已经穿戴整齐的立在那里了,宋雨仙感到十分困惑,为何祈荼每日都比他起得早? 两人一路寻着宋雨仙的记忆往那道上走,山路崎岖,眼见那路上果真有许多蛇爬过的痕迹,宋雨仙摸到昨日恭正琏给的那药包才安心下来,心道还好恭正琏没有存心害他,否则他可没命了。 祈荼将这附近的特征都记在了脑子里,以防不时之需,眼见四周草木茂盛,能下脚的地方不多,其中若是藏匿了其他东西也未可知。 “我方才好像看到什么东西跑过去了!”宋雨仙嚷。 祈荼连忙寻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东西似乎狮头鹿角麋身又生有鳞片,似那传说中的麒麟。 曾有江湖传言,麒麟衔絮而来,天降五彩祥云,神医念生灵兴旺,便在此谷中隐居,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便从此有了一个祥瑞的名字“絮麟谷”。 难道那传言竟然是真的? 这世上真有麒麟? 祈荼又将这想法藏于心底,虽多有困惑,却决计不会胡乱问出口。 两人又走了一阵,才看到了一个庭院。 那院子恍若历经风雨,已在此处伫立许久,不像是才建成的。 没看到恭正琏,倒是又看到秋续离独自坐在那门前的石凳上无所事事地发呆。当然他的手中同时拿着一个形状新奇的饼子。 莫约又是恭正琏给他做的消遣的零食。 仔细一看,以前倒是没发现,秋续离果真是长了不少肉,整个人变得圆润了许多,不像以前似的,虽然被也王大厨好吃好喝的供着,却总也瘦得不成样子,哪像现在。神医果真是神医,就连做的食物也是想让你长肉就让你长肉,想让你变瘦就让你变瘦,果然还是太出神入化了。 秋续离眼睛看不见,但只听声音也知道有几人来了,便又推测出除了宋雨仙一行别无他人,“宋雨仙!还不快滚过来!” 宋雨仙垂头丧气的走过去,道,“我带着我朋友来了,他叫祈荼。” 秋续离凭着感觉,脸往那方向转了转,问,“祈荼?祈家少公子祈荼?” 祈荼见此人虽坏了眼睛,心却通透得很,想必不似宋雨仙秋小风一般涉世未深,他一身稍显得宽大的锦衣蓝袍,又一副散漫的气质,纤长白净的手指还提着一个饼子。 “正是在下。”祈荼颔首道。 “我倒是听说过祈家少公子祈荼从小便宽厚仁义,带人十分温良和善,又精通棋谱,实在是一枚明珠美玉。只是用的兵刃却是大刀,到与自身显得格格不入。”秋续离感叹,又对着宋雨仙笑道,“哟,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这样一位人?” 宋雨仙就知道秋续离从来没正经过,比之秋小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还以为他跟着恭正琏在一处愈发安分守己了,显然先前搅得左邻右舍不安生的秋续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反而有变本加厉地趋势。 定然是那个恭正琏太惯着他了。 也怕是恭正琏心中有愧,也舍不得管束。 “什么勾搭!你别瞎说!我宋雨仙根正苗红谁像秋小风似的无论男女都要调戏!朋友,朋友你懂?” “我说的是朋友,你想得有点多,是不是心存不轨啊?”秋续离促狭。 “你方才明明就乱说!风风就跟你学的不正经!都是你乱教!人家风风小时候明明挺喜欢咱村里的村花的,你看看他现在跑去喜欢魔教教主了!都是你害的!”宋雨仙一阵乱说,把过错都赖在了秋续离身上。 秋续离咬了一口饼子,怪我咯。 祈荼看他俩吵吵闹闹,看来关系十分不错,秋续离又同宋雨仙不同。他吵吵闹闹都是依着性子开玩笑,根本没当真。只是宋雨仙却仿佛认真起来似的,和秋续离辩驳起来。秋续离好像十分喜欢逗他。 “秋、秋大侠曾经来过祈府?”祈荼不知如何称呼,若说称大侠,仿佛秋续离年纪也不大,若说少侠,又同宋雨仙没什么分别,秋续离明明看上去又要比宋雨仙高那么一段似的,若说称公子,又显得矫情。权衡一番,还是叫一声秋大侠算了,礼多人不怪。 秋续离差点一口饼子喷出来,又道,“你就跟宋雨仙一样叫我秋续离就行了,若是实在不好叫,我大大小小算个大夫,你叫我秋大夫也行。” “秋大夫可曾见过家父?” 秋续离想了想,道,“见是见过,只是没说过几句话,我前几年走南闯北,便也到过祈府去溜达,那老爷子看上去挺宽厚的,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只是却没见到你,估计是运气没对,撞不上。” “我自幼便被家父送往学堂念书,少有回家的时日,想必是那时错过了。” 秋续离又点点头,赞叹,“果真是书香门第啊,对子女管教甚严。”秋续离这才想起来,把那盘零食往两人面前一推,道,“难吃死了,你们尝尝,知道知道恭神医做的东西又多难吃。” 宋雨仙垂涎已久,手一伸便抓起来两个。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19节 第49章 投宿 恭正琏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张棉帕,递到秋续离手上。 “恭神医……”求宋雨仙喊住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救谁?”恭正琏问。 “是碎玉堂的人,当初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恐怕只有你能救他,我我先前得罪过你,你可千万别记仇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烦请恭神医劳驾!”宋雨仙一紧张,一番话也说得乱七八糟,当初在鬼宗,宋雨仙还动过拳头打过恭正琏,此时心中悬吊吊地,可不知有多悲催。 他不提此事还罢,一提起来,恭正琏便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但又念及此人同秋续离要好,若是他不救,秋续离又恐怕要同他阴阳怪气冷声冷语的几日。 “也好。只是秋续离的眼睛过几日就能拆纱布了,不宜跋山涉水。且等几日。”恭正琏又皱着眉头盯着秋续离瞧,只见此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丝毫也不将自己那双眼睛放在心上,想取就取,想毁就毁,即便他能将他的眼睛重新补上,却远不如与生俱来地好。只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想不到恭神医还有这般仁慈之心,真是难得。”秋续离总要说上他两句,不说仿佛心中又不舒坦似的。其实他不必处处和他作对,老是将旧事放在心上,只是当他听见恭正琏说话,那冷漠的语调便让人心中不快。叫他忍不住想要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地一阵骂。 恭正琏对他这些话早就习以为常,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往日那不依不饶纠缠不休的秋续离却再难出现了。 一个人一旦做错了事,即便已经被原谅,却再也无法变得跟从前一样吗。 “多谢恭神医。”宋雨仙心道恭正琏竟然这么好说话,连忙道了一声谢,宋雨仙又想起今日见着的那一种东西,多有疑惑,便问,“我今日在山谷中看见一物,以往从未见过,倒像是、倒像是……” 恭正琏随手摘了一片柳叶,放在唇中一吹,一声长鸣发出。不多时,只见一股冷风袭来,树影摇晃,小溪晕开一串涟漪。只见一头瑞兽踏风而来,脖颈上挂着一个铜铃,摇晃着脑袋跑到了恭正琏的脚边,蹭。 “你说的是它?” “麒、麒麟?真是瑞兽麒麟?”宋雨仙盯着这个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鳞片,牛尾于一身的东西闪瞎了眼。只见这物活蹦乱跳,十分憨态可掬,铜铃摇摇晃晃,叮叮咚咚地响。 “是鹿。” “一点也不像。” “当日我见它要死了,突发奇想……” 宋雨轩打了一个哆嗦,后退一步,抓住祈荼的衣角,“你别说了,恭神医,我懂了!” 瞧宋雨仙那怂样,盯着那东西直发抖,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脸上抽搐。 秋续离唤了一声,“大黄,快过来。” 那鹿很通人性,虽然变得奇形怪状,只是身子骨还算健康,在这山谷里又无天敌,便十分喜爱和恭正琏秋续离等人亲近。某日它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嘴里还叼着一条不知从哪个水潭里捉的白鱼,摇着尾巴扔在了秋续离面前,秋续离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摸到那傻样子,便从抽屉里取了一个铜铃给它绑上,还取了个名字,让它成了家养珍禽。 “大黄,摇尾巴。” “大黄,转个圈。” “大黄,来握手。” “大黄,去捉鱼。” 只见那鹿被逗得晕头转向,听见最后一句话,又“噗通”一声跃进了溪水里,摇着尾巴扑腾了一会儿,便含着一条白鱼从水里冒出个头,溅起铺天盖地的银白水花。 宋雨仙早已经神智不清,脑如浆糊了。 天地诞生之初,飞禽以凤凰为首,走兽以麒麟为尊。又说,混沌初开有禽王凤凰和兽王麒麟。 谁又知道前人所见只麒麟到底又是什么呢。 只是如今这货盯着麒麟的样貌被如此使唤调戏,宋雨仙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既然恭正琏如此说,也必然会遵守承诺,两人不便在这山谷中多加停留,便自那山谷离开,又回到了客栈中。且过几日,等到秋续离的眼睛好了,便一同往碎玉堂去。至于秋小风,一时半会儿拿他无法,又应当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便无暇顾及了。 且说秋小风快马加鞭赶了几日路程,早已经是形容枯槁,累如死狗,趴在马背上颠簸着,病恹恹地唉声叹气,心说这云想城怎的还不到。 眼见又过了几个村落,眼见天色将晚,秋小风翻身下马,到附近想找地方投宿。只见前面正有一处屋舍,院子里有个耄耋老妪在喂鸡吃米,杵着拐棍,伛偻。 秋小风便过去敲门,道,“小辈路过此地,能否借宿一晚?” 秋小风喊了几声,那老妪可算是听见了,瞧见来人,便蹒跚地过来开了门,问,“你是?” “小辈路过此地,劳烦老人家行个方便,让我在此借宿一宿。” “你进来吧。” 那老人家开了门,又背对着他往外屋子里走。这屋子里都是鸡屎的臭味,羽毛乱飞,地上也没有清理过,脏兮兮的。秋小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只是他又看见这老妪行将就木,生活维艰,实在是太过孤苦无依,可怜之极。 “老妇一人居住在此,儿子走后,那边就空了一间屋子,你睡那里吧。”那老妪浑浊地双眼往那屋子里看去,一会儿又转身往另一间屋子里走。 “您儿子呢?” “死了。”那老妪道。 秋小风问不出个所以然,心说别人家的事少管,连忙闭嘴往那房中走。这房子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床和一根凳子,都很干净,没什么灰尘。那床上还挂着一个布玩偶,被缝补过许多次,旧巴巴的。 秋小风累极了,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连鞋子也未来得及脱。 到了半夜,秋小风只觉得一阵寒气摄人,便从梦中醒过来,只见眼前冷光晃眼,一黑衣人手握长剑直刺而来。 秋小风险些没被吓个半死,提起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剑就是一挡。两人在屋子里缠斗起来,秋小风咬咬牙,一剑刺伤了那人的肩膀,莫说又是哪派来追杀的人。秋小风见那人起不来,外头恐怕还有杀手,便又往那老妪房中疾走,恐生不妙。等到走进了,才发现那老妪已被杀了,横死在屋中,手中还紧紧拿着一双孩童的老虎鞋。秋小风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微微发疼。若不是他在此借宿,那老妪也便不会死了。 她恐怕还等着她那孩儿回来接她吧。 只见外头风影横斜,一阵血腥气味弥散开来。秋小风一脚踹开房门,提着剑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果真瞧见杀手刺客埋伏在屋外。秋小风怒极攻心,挥剑便朝那杀手刺去。 那杀手不过三五个,却不知是哪边的人,又为何要刺杀他。秋小风一剑结果了其中一人的性命,滚烫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秋小风将那血迹拿袖子一抹,瞠目而视。 那些个杀手恐被唬住,这秋小风和传言中的大相径庭,不像是好惹的人。 秋小风使了一串剑法,回手一刺一挑,又侧脚一偏,便一把剑架在了一人脖子上,喝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杀手知被他捉住,有来无回,便咬碎藏在牙后的□□,自尽了。秋小风气恼地将那人一扔,重又横上剑锋,道,“你们若是不说,我便一个一个将你们杀了。” 那剑锋闪着一条血线,锃亮无比,倒映得秋小风的脸如恶灵凶神。 那些杀手被震退几步,又互相看了几眼,手中拳头一窝,围攻过来。秋小风如今怒气正胜,什么也想不起来,被人愚弄的耻辱,被人利用的怨气,全都一一发泄。 秋小风又猛然间想起了当初东篱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些人丧尽天良,是该杀了。” 这些人丧尽天良,是该杀了! 这句话在秋小风的脑子里犹如魔咒,回旋不歇。不多时,秋小风便将那些杀手一律屠尽,没留下一点活路。 秋小风站在血泊中,看着满地横斜的尸体,心中反倒升起一种淋漓快意。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又回到屋子里去看那老妪。 那老妪被划破了脖子,血流往四处流走。秋小风抿着唇,不知作何感想,一个人死了,就这样死了。死了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秋小风干脆去屋后面用剑刨了坑,他一腿屈膝跪在地上,一手用剑挖土,面无表情,心中思绪游移,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不停的刨着土。等到明月东沉,秋小风抬头望了一眼那皎月银盘。人无论做什么坏事,天地自会看见。 秋小风将那老妪抱起来,放进了这简陋的坟墓里,又覆盖上土,只是尚不知她姓甚名谁,不知如何刻牌,便什么也没写。他对着那墓磕了一个头。提起剑去拉院子里的马,趁着月色,一路前行。 幸而这些杀手脑子不好使,竟然还留着他的马。 秋小风一手抓住缰绳,半低下∑身子,一手不断扬起长鞭抽在马身上,这风破空而来,刮磨在脸上阵阵发疼,周遭的风景飞逝,只有那月色余晖普照。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东方又升出一轮朝阳,血色满天。 这秋小风果真奇怪。越瓷朝着那方向不快不慢的追上去,心中起了趣味,随手揉了揉那傻猫的耳朵,指尖毛茸茸的触感,十分舒服,那猫也极为享受似的往他脸上蹭,一双惨绿的眼睛,却在夜色中发着冷光。 秋小风到了附近的城镇,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血腥味淡了,那一星半点的血迹又看不出来,便放心大胆的往客栈中走。 那老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伸手往楼上一指,“楼上那间。” 秋小风道了一句谢,便提脚上了楼。 那老板看了一看那脚印,心说这泥可真潮湿,沾染在上头还能看出来血迹,这江湖人可个个不好得罪,还是少管为妙。 说罢吩咐那小二要好生照看,不要碎嘴多问。 那小二点头,谨遵老板之命。 秋小风又从包裹里拿了衣裳换上,又将剑抽出来擦了擦,那上头的血迹虽说已经干涸,却如同印痕一样附在上头。秋小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了几下,又合拢了剑锋。 昨夜发生的事仿佛梦一般。 秋小风又躺在床上,翘着腿,傻乎乎地摸了摸头,道,“管他呢,不想了!”他说完不多时就睡着了,打起了呼噜。 他这不想,却是真将所有的事都抛在脑后。自己做过的事,也抛在脑后。 要到云想城恐怕还有个几天,今日便在此处停留一天,反正也不着那个急,等到吃饱喝足,到时候优哉游哉地出现才好,免得弄得一身狼狈至极,被他哥看见反而要遭笑话。 秋小风先是在客栈里睡了一个上午,中午胡吃海塞一番,下午又去这边远小城里溜达。秋小风好久没这样舒坦过,忍不住站在街上都伸了一个懒腰。 只是好像又听到一声猫叫。 秋小风猛然想起来,该不会该不会那些杀手就是越瓷招来的吧?他还在记仇他秋小风坏了他的好事,因而找人来找他的麻烦。 他一个飞贼怎会在这江湖里混得如鱼得水,恐怕是有些其他的帮手,而飞贼的帮手定然也各个都是飞贼,这可不得了,若是偷了他的银子…… 秋小风东想西想,隐约又听见那声猫叫,心里阵阵发毛,忍不住摸了摸钱袋子。 他转来转去地望了几圈,却没见着越瓷的人影子,便又放下心来,立即被路边捏面人的吸引了过去,瞅着那东西口水直流。 那捏面人的估摸着也看他孩子气得很,一副傻样,于心不忍,又摘了送给他。秋小风握在手中看了半响,笑着道了谢,拿着就走了。 那人啧啧摇头叹气了几声。 远处一座阁楼里,窗户边上,一人拿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往外观望,道,“秋小风……” 第50章 玩命 秋小风在那客栈里歇息了一晚又启程赶路,心说这云想城竟然如此遥远,怎么走也走不到似的。又到了郊外,这几日的暴雨让天气凉爽了几分,秋小风趴在马背上软绵绵地起不来,微风徐徐,风中裹挟的香气浸人心脾。马蹄踏水乱明霞,醉袖迎风受落花。 忽而眼前白光一闪,秋小风背后猛然窜出一阵寒意。连忙坐好,夹紧了马肚子,鞭子一阵猛抽,那马儿吃痛飞快窜出去,秋小风不时往后张望,只见果真有人追赶上来。 来的是一对骑马的人,马蹄声渐进,轰隆隆如同雷鸣。秋小风心知不妙,又夹紧抽了几鞭子,一路往前飞奔。秋小风惊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手拽着缰绳不敢松。忽然听见前方一阵马嘶长鸣,一直马从前面山坡上露出了一个头,紧接着又是一队马扑杀过来。这前后都是敌人,左右又是山林,行不得马,可如何是好。 眼见思索的空挡,飞刃便近到了跟前,秋小风连忙错身避过,抽剑来挡,马儿受惊不时扬起前腿发出一阵嘶吼。眼前花了一片,想必是有人刺了那马身一剑,秋小风想要策马前行,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过不去。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秋小风弃了马便往那山林里跑,也不管有无埋伏。那两队刺客见他自取灭亡,也丢下马去追赶。秋小风在树林子里逃窜,匆忙之间无法辨别方位,也不知走到何处去了。只听树林中一阵草动,便见黑衣人从身前踏过,秋小风躲在草丛里又在树后,因而并没有被发现。 趁他没回头,秋小风拿出藏在裤腿上的匕首,一手捂住那人的嘴,一手一刀割破了那人的喉咙。那人还来不及叫一声,便睁大眼睛倒下去。秋小风一招得手,便把他拖进草丛中遮掩起来。 秋小风半弯着身子,放缓了呼吸,摸索着行走。 见到落单的人,便过去结果了。 只是秋小风尚且不入流,行走之时虽然有意放缓脚步,却只能蒙骗蒙骗武功低微的人。前头那人还没等秋小风靠近,便身子一侧,一剑送上来。秋小风还好躲得快,否则凶多吉少。恐怕那人是发现了什么,故意站在那里卖他个破绽罢了。那人蒙着面,杀气破重,几招险些要了秋小风的命。秋小风被划伤了手臂,血淋淋的口子拉开了一条。 这边打斗起来,周围搜寻的黑衣刺客便跟着过来擒他。 秋小风眼见四周逃窜不掉,心中更是焦急,干脆咬咬牙握紧手中的剑柄。真特么地倒霉!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哪里有人理会他,一个个比着剑,慢慢缩小包围,显然并不是来取他性命的,怕是要将他生擒回去。 秋小风眼见那剑锋越来越近,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能逃的,手心被薄汗浸湿,就更握不住剑柄了。 反正这些人也不杀他,不如束手就擒? 只是束手就擒容易,逃出来可就难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人拉着绳子一阵风似的荡过来,又几下挥剑扫开了几个杀手,一手抓着秋小风就荡到了树上,又是几下荡那人便甩了那些个杀手百步远。秋小风被抓着晃来晃去,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扔到了马背上,来人对他喊,“快走!” 秋小风连忙抓住缰绳,跟着前头那匹马一路狂追而去。 秋小风连望也不敢回头望,只知道一路猛抽马鞭,时而被树枝挂住了头发,衣袖也无暇顾及。 等到跑下了山,到了村子边上,两人才停下来。 秋小风一望此人,顿时傻了,打着哆嗦道,“越、越瓷?怎么是你!” 越瓷原本跟着秋小风是为了整他,要回自己那好不容易收集好的铁片。之后却发现秋小风的作风很不对劲,一会儿杀气腾腾,聪明得跟天上的文曲星似的,一会儿又傻不拉几,任人搓扁揉圆。 他生性便喜爱玩乐,凡事世间有趣之事便要搀和两脚,从来都是无所顾忌。今日见秋小风就要交代在这里,也忍不住手痒痒救他一救。 越瓷左肩上还坐着一只黑猫,那猫便是那日在林子里见着的。那猫神情倦懒,些微眯着眼睛,一爪子拍在越瓷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挠了两下。越瓷也不理它,道,“若不是我救你,你今日可就完了!” 秋小风立刻耸起了肩膀,低下头,“多谢相救。”他说完这句,百思不得其解似的,又一下子窜起来,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干嘛救我!你不会是跟了我几里地吧!我和你有冤有仇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越瓷双手环胸踱步到了秋小风面前,使得秋小风更加看清楚了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便如一点朱砂点在玉瓷上,勾魂夺魄。 “我越瓷纵横江湖,什么时候小家子气过,今日看你有难,我又正巧路过,便出手相助,正体现我大度的时候!你这人非但不谢恩,反倒是怀疑到我身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振振有词,分毫不让,将秋小风逼得哑口无言。心说的确是这么个理。 “我还以为那些杀手是你派来的呢。”秋小风挠了挠头,纯真无邪地道。 越瓷气得跳脚,嚷道,“你这脑子是被驴踢了吧!怎会是我?我越瓷纵横江湖孑然一身,哪里去找那些个杀手?” 那肩膀上那喵也跟着挥了挥爪子,表示他俩真是清清白白的。 秋小风点点头,抱拳道了句多谢,又翻身上马,策马奔腾。 越瓷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也跟着策马追上去。 等到两人走到了一小镇集市上,秋小风眼见越瓷还是紧跟不休,不由得又起了疑心,小心调转马头,慢慢走到越瓷面前,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谁跟着你!这路这么大,你走得,我难道走不得?” 他说得有道理。 秋小风点点头,放下心来,又牵着马去给那客栈小二叫他去喂。自己神清气爽地走进了客栈里。他一转头,竟然又看见越瓷跟了上来,便又问,“你也住这客栈,你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这客栈你住得,我就住不得,哪有这样的理?” 他说得有道理。 秋小风转身上了楼。 越瓷也跟了上来,秋小风在房门前停住,看了越瓷一眼。越瓷也看了他一眼,推开隔壁的房门进去了。 秋小风长舒了一口气。 到了夜里,秋小风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些被他杀过的人都变作了鬼魂来找他索命,秋小风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冒,濡湿了里衣。到了半夜猛然惊醒,却不敢掀开被子,睁开眼睛去看外面。 秋小风一动不动地缩在被子里,又不透气,愈发睡不着了。他想着想着,竟然抹起了眼泪,心说若是东篱在就好了,即便是那个该死的魔头睡在身边,他也不会这样怕了。 “你我成亲之后,每日每夜都在一起,我断然不会让你出什么纰漏的。” 秋小风又想起那句话来,愈发睡不着了,到了半夜竟然下起了雨,雨滴唦唦打在屋顶上,他仿佛还能分辨出瓦片的厚度。 那个魔头他怎么什么都不怕呢。 秋小风彻夜未眠。 第二日肿着一双眼睛推开了房门,没成想越瓷倒是很有活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秋小风,讽笑,“哟,昨晚鬼压床了,看你一副倒霉丧气的样子!” 秋小风根本无暇和他拌嘴,扶着楼梯便往楼下走,只是一脚踩空了,差点滚落下去。原本不远处吊着看热闹的越瓷,此刻也不由得上前去拉了他一把,以免他摔得太难看。秋小风神情恍惚,好似失了心丢了肺一般的轻飘飘的,六神无主。 “小风,我这次可不会骗你了,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即便那个魔教他多想逃开,有多恨不得离开,但在真正离开之后却根本回不去了。他在江湖上打听过,说起风月城,那也是一个迷,若是运气好了过去,便能看到一番繁荣景象,若是运气不好,便是一片耕田。 风月城魔教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迷。 鸑鷟振翅,其翱与天,或溺于渊。春见夏临,秋收冬藏。 他以后恐怕再也回不去那一个院子了。 魔教种种,恍如隔世。 秋小风泫然欲涕,忧伤感慨了半响,又甩了甩脑子,道,“那魔头走远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那魔头谁想要跟他呆在一处啊!动不动就挖眼珠子,掰断手指,谁也受不了他!” 秋小风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脚步欢快地往大堂里跑,叫了一桌子窝窝头,肉末豇豆,稀饭,包子,油条,吃得那桌子上像在晒饭。 越瓷见他神色古怪,忧伤了半天,脸色又忽然阳光灿烂,没有丝毫不妥,便拿着一个碗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一边吃一边问,“你瞎念叨什么呢?什么魔头?”越瓷细细想来也是一惊,“难不成你说的是魔教教主鱼桓离?” “你不许吃我的饭!”秋小风将那一桌子饭菜全都拉倒自己身前来,嚷。 越瓷立马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 秋小风看得眼睛都直了,咽了一口唾沫,将盘子往越瓷身前一推,“你吃。”说罢连忙将银票收进了袖子里。 “喵~” 那猫在桌子底下走走停停,拱起身子成了一个弧,尾巴竖得老高,整只猫蹭在越瓷的衣裳上,祈求怜悯的姿势。 越瓷拿出一个白玉碗,秋小风觉得那东西价值不菲,那碗上似乎有一道冰晶裂纹,有几分稀罕。越瓷到了点饭在那碗中,又放在地上,那猫便小心舔起来,猫胡须上却一点也没沾上饭粒,可谓斯文。 “你说的是不是魔教教主?”越瓷继续追问。 “不关你的事。”秋小风这次到没一五一十地往外到,反而像是不屑于谈论似的。他呼哧呼哧地吃完几碗饭,优哉游哉地靠在了椅子上,一手摸了摸肚子,打了一个嗝。 “我听说当日你可是被鱼桓离手牵着手拉出夺宝大会的,难不成你还和他挺要好?”越瓷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道。 秋小风回过神来,问,“鱼桓离是谁?” “你不知道?” “是谁?” “魔教教主的大名你竟然不知?”越瓷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险些拿筷子戳他一脑门儿。 “他不是叫东篱?他骗我!”秋小风咬牙切齿。 “你傻啊,我都说了几次了,你才想明白,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耳朵?” 秋小风恍然大悟,先前是他完全没注意,喊东篱都喊成了习惯,别人念出他名字的机会又如此少,那威风凛凛地真名,他便抛之脑后了。 秋小风又忍不住在桌子上拿了一个包子来啃,虽然这客栈的包子做得不错,酱料好吃,但秋小风吃在嘴里却觉得没滋没味。 “你倒是把我那块牌子还给我,你捡的!” “什么牌子?” “上面刻着我大名的悬赏令!我可是搜集了许久才找着这么久远的悬赏令,那日不小心掉下来,却被你捡了个正着,你快还给我!” 秋小风想了想,想起来是有这么个牌子,他摊手,“已经被白老板拿去了。你找他要去。” 越瓷恨不能把他掐死。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你难道还想去领赏?” 啧啧,这自己领自己的悬赏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必十分有趣罢。 “我自然是为了收藏纪念,我一共被悬赏了三次,其它的我都有了,就差那一块。” “三次?你都干了什么?” “去皇宫里偷了点小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 越瓷看了一眼那白玉冰晶碎瓷碗,道,“那个就是我从皇宫里摸出来的。” 那喵一爪子拍在碗上,打得稀饭也漾了出来,护住粮食,生硬的喵了一声。 “你可知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除了越瓷,他可不曾何人结过什么仇怨,怎会有人这么死缠烂打?秋小风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靠在椅子上假寐。 “若不是寻仇,那便是逐利了。” 第51章 拷问 是夜,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秋小风睡得跟猪一样,一手抱着枕头,一头枕着被子,半卷着身体。 忽然从窗户里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碎响,过了不多时窗户就被人挑开了,一阵凉风跟着惯了进来,冷飕飕的拂了秋小风一脸。秋小风打了个喷嚏,从床上半坐起来,眼见得窗外白光一闪。杀人的人又来了。 秋小风一个激灵,一手抓起枕头下面的长剑,一脚蹦下了床,三两步闪到了窗户边,敛声屏气地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月光朦胧的影子从窗框里映照在地上,如一层薄霜。树枝参差的影子,便也如同趴在窗子上往里窥探的玄蛇。 秋小风忍不住往外以往,却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晃,只感到一阵带着异香的气味钻进了脑子里。秋小风一阵晕晕乎乎还来不及捂住口鼻,就身子往下一倒,眼前一黑。 次日。 越瓷迟迟见不到秋小风的人影子,心道莫非是昨日晚上被人掳走了?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不是用了迷药就是武力惊人。这可有点可惜了,越瓷抱臂沮丧,好不容易碰见个如此有趣的人物。 眼见秋小风惹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瞎搀和恐怕落不上什么好处,还是抽手离开为妙。 越瓷慢悠悠地到楼下吃了饭,带着他的傻猫晃晃荡荡地往外头走。 骑着一匹马走到了郊外,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没过过久便又被一队人拦住了去路,那领头的一身玄衣,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越瓷看了看这日头,不热? “阁下留步。” 越瓷拉住缰绳,问,“何事?” 那人策马走上前来,冷声问,“秋小风呢?” 越瓷看不到他的脸,也不想搭理他,但又碍于别人人多势众,只好将双手一摊,耸肩,“不知道,像是被人掳走了。” 那人立即挥刀,越瓷连忙也抽剑来挡,不出几招,便被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那人继续问,“秋小风同你在一起,你怎能不知?” 越瓷斜眼瞟到那锃亮亮的刀尖,那反着亮光的刀面寒气逼人,若是再往里割那么一丁点,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这我可不知道!你爱信不信!”越瓷讽笑。 那人皱起了眉头,拿着剑的手一动不动,不曾收回来半分,盯着越瓷的眼睛看了半响,才道,“带走。” 他话音一落,后面跟着的黑衣人便上前来要抓他。忽而只听一声狠戾的猫叫,越瓷肩膀上那只猫忽然弓起背部,尾巴直立,连身上的毛也竖了起来,扑将上去对着那人拿剑的手腕儿就是一口! 那人立即被咬出了一口血印子,手中的剑又被越瓷反应敏捷的一挑,掉在了地上。那猫咬完这一口,又几下跳回到了越瓷的肩膀上。越瓷连忙策马狂奔,一路窜出去老远。 马儿嘶叫狂奔,后头的人也不在追他,越瓷忍不住摸了摸脑门儿的冷汗,又往后看了一眼,这些人难道是、难道是…… 素刃看了一眼手腕上那猫咬的牙痕,连血也懒得擦一擦,一手牵住缰绳,轻呵了一句,“走。” 秋小风头痛欲裂,他是被冰凉的地面给冷醒的,稍微活动活动身子,才知道自个已经被人五花大绑了。那迷药也不知到是什么东西,他的内力一点也使不上来,身上的皮肉被勒得生疼。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找他的麻烦呢! 秋小风恶狠狠的想,等到有一天,他定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秋小风?” 秋小风听见那声音从正前方头顶的位置传来。秋小风仰头,看见一个人穿着一身交领直裾,锦绣华服,那袖口上一层金色衣缘,银线祥云。黄白拼成的腰封上坠着一个玉环。 “你是谁?”秋小风咬牙启齿,吼。 “看来秋小风就是你了。” “你就算是看我长得好看,想要把我抢回去怎么的,我也是不会屈服的!”秋小风捏紧了拳头,只可惜现在手脚都不能动,要是能动,他早就冲上去一拳砸死那人了。 “那看来你被魔教抢回去也是真的了?” “怎么的?你不服?” 他这嚣张的语调一出来,就立即被人按倒在了地上,半边脸紧紧贴在地面上,耳朵也生疼。 “你可知道魔教在何处?” “你先放我起来!” 那人不发令,却又问了一句,“你可知道魔教在何处?” 于是秋小风还是被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总算明白了,这人也是个善于欺压别人的,他就是要让你知道,此时此地,你的境地,只是钻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你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也不能对他谈什么条件。 秋小风立即变换成一副唯唯诺诺地神色,认怂,道,“这这这、魔教不是在风月城吗?”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还问个什么?逗我玩? “只是自古以来,风月城来无影去无踪,能消失几日又出现几日,无人能算得准。我几年前派出去安插在风月城中的探子,有去无回。没能留下一点线索。就算是找到风月城,也找不到魔教大殿。” 秋小风仔细想了想,他的确有些记不起来从风月城到魔教大殿到底怎么走了,好像每次走的路都不同似的。他半夜里睡觉的时候,仿佛能听得见水声。即便如此,魔教偌大一个城,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凭空消失,连同里面的人和外头的城墙? “我也想知道,风月城到底在哪儿!” “你从在魔教中住了几日,难道一点也不知情?” “我一天到晚就被关起来,我上哪儿去知道?” “有探子见到你在风月城的酒楼中。你若不乖乖交代,魔教有的严苛刑罚,我这里也不缺。”那人朝边上的人使了眼色,仆从会意,立即拿了竹夹子上来,要套在秋小风的手上。 秋小风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别别别、我什么都交代!真的!”他生怕那人不信,就差赌咒发誓。 “你说。” 秋小风心道这么关心魔教问题,那多半不是魔教的死对头扫业山庄,就是、就是皇城的人,皇城的人可不会任由魔教在民间作威作福,扰乱秩序,要对付魔教也是理所应当的。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江湖人,难不成是什么皇子,王爷?还是什么在朝廷身居要职的人? “当日武林大会上我被魔教掳走,你们都知道那个魔头拉我挡暗器才得以脱身,所以我对魔教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那个魔头。”先表明自己绝对不是什么魔教的细作,和魔教不是同一边的人,以及绝对不会袒护魔教的决心。 “接着说。” “后来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手,我的手就是魔头给掰断的,可疼死我了。”秋小风怨念。 站在秋小风后头那仆从对着那人点了点头。 秋小风又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一个密不透风的小牢房,连窗户也没有,这四周的刑具倒是齐全,是个秘密审问的地方。外头必定也守卫严密,又不好找到,想要脱身,看来直接料到守卫出去是不成了,只有骗一骗眼前这个人,叫他自己放人。只是这人看上去心思难测,很不好骗。 “我问,魔教在何处?” 他话音一落,秋小风的四根手指就被夹上了竹夹子,冰冰凉凉地触感弄得秋小风全身发麻。 “对对对、对了!那山下面还有跳暗河,普通人都进不去,只有魔教的人撑着船才能进去。那暗河的水道很宽,夏天涨水,秋天收水,说不定说不定……”秋小风编不下去了,又偷觑了那人一眼,接着道,“那底下连着黄泉,鬼怪就会从那水底跑出来,搅扰得风月城一回现世一会儿又隐藏。”秋小风编故事编得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又道,“你们不如掘地三尺去看一看!” “一派胡言!”那人一声戾呵,秋小风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从那手指骨头里传来,疼得他头晕眼花连话也不抖不利索,骨头骨头要碎了! 秋小风一脑门儿的汗,流了一脸,打湿了脖颈,睫毛被冷汗浸湿,眼睛变得模糊不清了,秋小风有气无力的往上望,愤恨的盯住那人,又道,“你、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只要你说出如何进入魔教,自然会放过你!” 秋小风也想知道怎样进入魔教! “我不知道!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秋小风被逼急了,一根筋拧不过来。他这话音一落,就看到那边上的仆从拿起了鞭子。 “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到啊……我被打晕了撂出来,哪里还能有记路的机会……”秋小风惨兮兮地就要哭出来,两双水汪汪的眼睛泫然欲泣。 “我倒是听说魔教教主待你不薄,你怎会一无所知。看来是打得不够了。” 秋小风心如死灰,索性不再说话了。那鞭子便就火辣辣地招呼上来,秋小风如一只死鹿,动也不动一下,那凌厉的鞭风便如刀子一般在耳边作响,抽在皮肉上立即就是一道红印子,疼死个人。想必现在后背上都是皮开肉绽的了。秋小风躺在地上装死,连哼也不哼一声。又觉得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冲下来。秋小风又冷又热,神智朦胧,只是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头。 “你还是不说?” 秋小风隐隐约约听见那人问。 嘴唇上被牙齿咬出了一个血印子,秋小风半眯着眼睛,将那人的样貌记在脑子里,只要他不死,就定要报复回来! “算了,带下去。明日再审。” 那人招了招手,秋小风便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被人拖到了墙角,仆从又拿出一个镣铐给他锁上,另一端紧紧钉在了墙壁上。秋小风被打得浑身是血,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地,血迹斑斑。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暗无日光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 即便在魔教里,秋小风也没这样害怕过。 没人知道他在这里,没人会救他。 自己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跟别提要怎样干掉门外的守卫逃出去了。他想尽了各种办法,硬是骗不过去。 要怎样才好啊。 他又听见了那脚步声。 等到走进了,牢房的门被打开,铁链响动的声音。秋小风只看到了一双金缕描线的靴子。然后一盆凉水又从头浇了下来。 秋小风呛了水,咳个不停,脸色苍白发青。手指肿起来,跟地里红薯一般有光泽。那浑身上下的鞭伤,稍微动一动就疼。 ### 眼见得秋续离的眼睛一天天好了,恭正琏给他拆了纱布,宋雨仙连忙凑过去看。秋续离慢慢睁开眼,许久没有看见过四周,让他忍不住有些惊叹。惊叹的同时,又问,“怎么是这种颜色……”他问到一半,当即住了嘴,不说话了。 宋雨仙凑近了看,却发现秋续离的眼睛和没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那瞳色略微有一点异常,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他看着四周的景物,眼珠也随之转动,完全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宋雨仙松了一口气。 伸手一拍秋续离的肩膀,道,“我还以为你成怪物了,会吓着人呢,搞了半天竟然还是人样!” 别说是人样,连眉毛都整整齐齐,婀娜多姿,好看极了。 他轻轻合上眼皮,又睁开,然后又合上眼皮,又睁开。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秋续离这才想起来一手敲在宋雨仙头上,骂道,“什么叫怪物!什么叫人样!你这样乱七八糟地瞎说,小心我踹你!” 宋雨仙抱头鼠窜。 秋续离转过去看了一眼恭正琏,恭正琏依旧那副冷如冰霜的死样子,只是他注视着秋续离的眼神,又比从前多了一些更加意味不明的含义。 “既然好了,那事不宜迟,我们去碎玉堂吧!”宋雨仙拍桌子。 “嗯。” 第52章 遇险 秋小风被这这样关了几天。 若是那人不主动放他,估计他这后半辈子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实呆着!” 秋小风听见有人呵斥,连忙转头,却看见一个穿着淡蓝长袍的年轻人被推搡着关进了隔壁牢房。 那人站不太稳了,脚被扭了一下,整个人猛磕在了墙壁上,“砰”的一声闷响。外头看门的瞪了他一眼,又将牢门拉回来,两下便锁了个严严实实。 这冤大头又是谁? 等到看门的走远了一些,那人便揉了揉额头,慢慢走到秋小风身边来,压低声音,“你是谁,怎么也在这里?”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0节 秋小风挪动了一下身子,咳了几声,道,“被人抓进来的,我叫秋小风。” 那人点点头,又往四周望了几眼,“原来是秋大哥,敝姓余,单名一个竹字,也不知怎的被人捉到此处,这可怎生是好?” 秋小风被喊了一声大哥,心中也不知有什么感想,道,“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为妙。” “也是。”余竹见着秋小风身上全是被鞭子抽的痕迹,手指也肿起来,一看便是受了刑的,弯起唇来笑了笑,道,“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若说魔教也不过如此吧?” 秋小风也不说话了,扶着墙壁叹了一口气。 “我想到了一个妙计,咱们都能逃出去。” 这余竹看上去武功不怎么样,脑子到挺灵光的。 秋小风病怏怏的,有气无力,“什么办法?”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匕首。 秋小风吃了一惊,竟然还没被搜刮走? 那匕首看起来不太利索,半点也不反光,那刀刃钝极了,就算是割肉也不一定能割得下来。 余竹吹了吹那刀刃,三两步夺到了那牢房门口,劈下就是一刀,只听一声细微的脆响,那锁竟然被砍断了,“哐”的掉在了地上。 余竹见着没有惊动守卫,便自顾自的推开了门出去,秋小风目瞪口呆。 眼见余竹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了,秋小风连忙小声叫他站住,余竹便又回来,蹲在秋小风那牢房面前,“你不告诉我你怎会被抓走,我就不救你出来。” 这世上怎么人人都知道谈条件。 只是这事情虽然说说也无妨,不过就这么轻易屈服显然也不太好。 “你不放我出来,我就大喊说有人逃跑,大家谁也别想落下什么好处。” 余竹手中翻转着刀刃,十分有趣地看着秋小风,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秋大哥太聪明了,是我考虑不周,这便救你出来。” 他一说完,手一扬,那铁索便被一匕首砍断,门开了。 余竹轻轻拉开了门,走到了秋小风的牢房,蹲在秋小风面前,笑意盈盈道,“秋大哥,你现在动弹不得,功力全失,我要是不想带上你这么个拖油瓶,那就一刀了结了你,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你说好不好?” 秋小风一听此言,立即被吓住了,正想要招来守卫,刚一开口,却被余竹捂住了嘴,那刀刃架在秋小风的脖子上,来来回回地,冰冷的刀锋让人全身发麻。 “秋大哥,为时已晚,你死定了。” 秋小风脑门儿上被惊起了一层薄汗,发髻被润湿,眼睛死死盯住余竹的脸,那张脸过于普通,丢在人堆就找不出来的脸。他的唇角戏谑似的弯起来,充满了调笑意味。 “秋大哥,我自然不会就这么杀了你了,咱们还要一起逃出去呢。”他说着手中的匕首便两下缩回袖口里,伸手扶住秋小风的手臂。 秋小风浑身一僵,又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这人专门来给他一个下马威,是要他跑路的时候乖乖听话吗? 那狱卒总算是反应过来,连忙提刀来巡视,只见他嘴里骂骂咧咧的,首先望了一眼秋小风,还在,又看了一眼,那边的牢房里空空如也,昏昏暗暗,先前抓来的那人犯不见了! 他心里一凉,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手捂住嘴,一匕首割了脖子,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血溅得到处都是。 余竹先前将那锁做了几个样子,让人误以为还是锁好的,将秋小风暂时还放在牢里。 这边死了人,血腥气味立即弥散开来,只是这牢房里严刑逼供一点也不新鲜,就算是有血腥气,也不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秋小风勉勉强强地扶着墙站起来,小心推开了牢门,余竹便过去扶起他。说起来余竹和秋小风差不多高,扶起来不算吃力。 两人慢慢往外走。 余竹似乎对着牢狱很是熟悉,显然有备而来,他那手法又乖张怪异,暗杀几个武功低微的狱卒简直手到擒来,没过多久,秋小风便看见了日光。 秋小风趁着他不注意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腕装作要掉下去似的按了一把。从脉搏看来这人并没有什么武功,只是学了几招武术,身体较为灵活,适合暗地里使绊子,若是遇见个把高手,死得便渣渣也不剩了。 秋小风一边这么思索着,一边已经被带出了牢房,原来这牢房是荒郊野外的一座空院子,那牢房就在底下。 等到出了牢房,秋小风原本以为此人会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跑了,却没想到这位趋利避害的奸猾小人竟然还一路带着他,生怕他被重又抓回去。 “你若是被抓回去,供出我往哪个地方跑了,可不好办。”他一边解释,一边又道,“我是一个好人,秋大哥不必处处提防。” 好人也会杀人不眨眼? 如今拿不准这人打的主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身上的伤,若是再遇上追兵,也是无法应对的。 若说此人既然不会烂好心,那便有可能是其余一方势力也想要弄清楚魔教的秘密,从而特意将他捞出来,又绑回去审问罢了。 既然不是皇城的人,那是……难道是武林盟?扫业山庄? 秋小风想来想去,忍不住拍了拍脑子,他这笨脑筋太久没有用过,已然转不过弯。 余竹偏头瞧见他一副蠢样,早已经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两人一路上山,快到了入夜,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山洞歇息。只是尚且不知追兵何时过来,这山林间的野狼最多,成群结队出没,若是谁不小心打死了狼王,定然会被狼群报复到死。 余竹好不容易找着打火石,点燃了火,立即又点了几处火堆围绕在山洞门口,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好,干脆便找了一颗又高又大的树。若是真有狼群来,便纵起轻功上树罢。 “这周围狼多吗?”秋小风见他忙活了半天,也不由得有点提心吊胆。 “不多我怎会往这山上逃?” 秋小风被这一反问,也知道顺着他的意思想,这周围追兵上来得快,两人势单力薄,往其他方向走必然会被很快制服,如果是有了狼群,一阵撕咬定然让追兵大受挫折,有来无回。 秋小风虽然累极了,却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看见月亮升到了天上。忽然周围一声狼啸,听得人悚然一惊。秋小风被吓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余竹也被惊醒过来,连忙拿着火把往洞外照。 幸而外头并没有被堵死。余竹想来想去便索性一手提着秋小风,脚下一点,纵身飞到了树上。 秋小风连忙抱紧了树干,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余竹便站在他边上,手向着斜下方一甩,匕首便划到了他的掌中。 余竹一手一拍他的肩膀,吓了秋小风一跳,只听余竹压低声音,“你看看树下。” 秋小风往下一望,好几只狼在树下走走停停,似乎是在闻味道,又抬头四处张望。眼睛一个一个闪烁着森森绿光,令人毛骨悚然。 忽而又听见惨叫声从远处传来。那些个追兵能反应得过来的倒是侥幸逃过一劫,未能反应得了的,就命丧狼口。 “它、它会爬树!” 秋小风口齿不清,急的冷汗直冒。 “这附近的狼只会往上跳几步,不会爬,顶多能跳两丈。” 秋小风松了一口气,若是树不够高,定然也会被三两下拽下去,一旦下树,任凭你武艺高强,也讨不到好处。 树被摇晃得厉害,秋小风提心吊胆。 余竹往边上又梭巡了几眼,索性坐在了树干上,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你骗人,那这只怎么会爬!” 余竹往下一望,果然! 只见那只狼虽然爬树很不利索,却真是在爬树,一步一步,爪子扣在树干上。秋小风咽了一口唾沫,将脚收回来,手中轻轻折断了一枝树枝,手腕一扬就要直刺过去。却被余竹拉住了手,又一手圈住腰飞身跃到了另外一棵树上。 秋小风生怕他一不小心撒手了把自己给掉狼堆里。 “你若是杀了它,这附近的狼都要围拢过来,更难脱身。” “那只狼竟然会爬树?” “这有什么稀奇,有那么一两只会爬罢了。” 秋小风又往下望,却见仿佛是只有那么一只会爬树,其余的都在树下打转,拿爪子刨树根。 余竹站在树枝上,一身白色中衣套着一件淡蓝薄纱长袍,月光下十分有点飘逸的感觉,衬得他那张不太好看的脸也多了几分俊美。秋小风侧头一望,没怎么注意脚下,等到反应过来,便如秤砣落水一样掉下了树。 秋小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两只狼呲着牙盯着他,离他不过两步的距离,眼见就要扑将上来。 秋小风连忙运气轻功上树,只是气力不够,才到了一半又要落下来,眼见得那其中一只狼已经扑到了身前,秋小风连忙去捡周边的树枝。 说时迟那时快,余竹也从树上落下来,一匕首利落刺了其中一只狼的头,那狼倒在地上死了。余竹拉着秋小风就要上树,上到一半却被一只咬住了手臂。秋小风梁芒挥起树枝就是那么一刺,那狼防不住摔了下去,却没有死。 两人皆是大汗淋漓,坐在树杈上气都喘不上来。 血浸湿了余竹的衣袖,红了一片。秋小风有些过意不去,道,“多谢了。” 余竹立即撕了布条绑在手臂上,又点了手臂上的穴道,先止血再说。 他转过头来毫不在意地道,“秋大哥何必见外,我们可是共患难的朋友呢,我怎能见死不救?” 秋小风心道自己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舍生忘死的救命,自己还来怀疑,自惭形愧。 两人上树是上来了,那底下的狼却发了疯一样往树干上撞,想必是死了同伴逼急了它们。树底下的狼越来越多,这树干还不知道能撑得住几时。秋小风双手抱住树干,死活不撒手。底下的狼又嚎又吠,一边又用爪子刨树根,眼见这树撑不住。 “咱、咱快换棵树吧?” 余竹伸手正要去抱他,却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这手气力不够了,恐怕要摔。” 若是摔下去,也就是个死。 秋小风心道自己果真是个扫把星,好端端的掉下去做什么!完全不长脑子! “那你自己一个人躲吧,别管我了。”秋小风闷声闷气地道。 余竹伸手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又弯了弯唇角,“秋大哥,我又怎会扔下你独自逃命呢?” 秋小风后背一阵发凉,猛然转头看了余竹一眼。 余竹眨了眨眼睛,“怎的?” “没、没什么。”他又别过脸去。 眼见这树晃得厉害,余竹却半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气定神闲。 “你有办法?” “暂无。” “你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 “有道理。” 这树叶悉悉索索的往下掉,秋小风抱紧树干心中七上八下。忽而余竹整个人扑过来,一手手臂穿过秋小风的后脑勺,将他拥在怀中。 秋小风一惊,问,“你做什么?” 只见余竹手里提着一条蛇,他一手捏着那蛇头,蛇身便往他手臂上缠。 “这树上有蛇,怕咬着你。” 他将那蛇取下来,随随便便往地上一扔,那蛇也不知道是被狼吃了还是跑走了,还是又上树了。 “谢了。”秋小风又说了一句。 他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他自己喜欢男的,别人都喜欢男的吗?他不由得自惭形愧地低下了头。 第53章 三人行 眼前只希望这树能撑一时是一时。 又莫约过了一个时辰,秋小风摇摇晃晃地竟然又要睡着了,此时却远方传来一声狼啸。那声音一过这树底下的狼便全都走了,似乎往一个方向赶去。 秋小风依旧不敢从树上下去,战战兢兢。 直到日出时,朝阳光辉重又洒满了树林,鸟儿怯生生地在林间歌唱,小兔小鸡欢快的在草丛里玩耍,大地一片祥和的景象。 秋小风打了个喷嚏。 侧头看见余竹倚靠在秋小风肩膀上睡觉,还未曾醒来,秋小风轻轻摇了摇他,道,“天亮了。” 余竹揉了揉眼睛,惺忪睡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咱们下去吧。” “嗯。” 余竹纵身跃下了树,秋小风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树上跳下来,险些摔折了腿。他蹲在地上,看见那地上的兔子,立即扑过去逮住,对着余竹道,“早上吃这个。” 余竹生了火,又拔了兔子的皮毛,稍微弄了一下便考上了。 两人一人吃了一半,总算是缓过劲儿来。 等到吃饱了,余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们往山另一边走,走过去就是一个镇子。” 秋小风别无他法,只能点点头。边走又边问,“你是做什么的?” “嗯?” “你做什么营生?” “江湖人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哪里钱多就去哪里抢,很方便的。”余竹说得理所当然,一丁点遮掩也无。 “那钱总归也是人家的,这么硬抢不好吧?”秋小风揉了揉肿起来的手。 “有什么不好的,这些人敛财万贯,却不管穷人死活,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阵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这么弄的血腥气,秋小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伸手指着面前那具尸骨。 只见那具尸骨被啃得残破不全,内脏也血淋淋的袒露在外头,森白骨头触目惊心,秋小风忍不住干呕起来,连忙转过身去。 “这是被狼咬死的人,前面应当还有很多。” 余竹索性便拉住秋小风往前走。 秋小风闭着眼睛,连看也不敢接着看,虽然他也看到过死人,但是还没有看到过死得这么惨烈的,连个人样也没有。就算是魔教总舵里的那些东西也是经过修理的,没这样给堂而皇之的摆在面前。 有走了几步,却发现到处都有这些尸体,甚至还能遇上一两只狼正在啃咬,只是估摸着已经吃饱喝足了,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竟然也没有围攻上来。秋小风小心翼翼,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直到下了山,才听见余竹道,“想必是不识好歹的人对狼王出了手,才被这样咬死。” 秋小风再也不敢一个人往山上跑了。 等到了镇子上,两人住了客栈。余竹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秋小风的银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索性只定了一间,只能凑合着住一宿。 秋小风洗了个澡,总算是一身轻松,他的剑又没了,看来还要想想办法。 余竹又将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涂了一点药,也没抬头,问,“接下来又去何处?” “自然是去絮麟谷找神医恭正琏和我哥。”秋小风想也不想的答道。 余竹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看了看他的手,道,“你的手还是涂点药,拿去。” 秋小风笨拙的涂了起来。只是他手上的伤,加上身上的鞭伤,这点药根本不够用,但介于两人又没钱,只好这么干耗着,等它自己好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这镇子上也有医馆,我们不如直接把刀架在那大夫脖子上,量他也不敢不拿药。”他说完似乎觉得这方法可行极了,一副忍不住就要抄家伙上的样子。 “这不是抢吗?” “是啊。”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行!” 余竹又笑了笑,竟然显出几分温柔,道,“秋大哥果然是个好人呢。我只是说说而已。” 你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说说而已。 秋小风一侧身便躺在了床上,一双眼镜一闭,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 秋小风又碰到了一个熟人。且说两人正在客堂里吃早饭,秋小风便听见了一声熟悉的猫叫。 一抬头,果真是越瓷那厮! 越瓷看见秋小风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客栈里,颇有几分匪夷所思,脱口便问了出来,“你不是被抓走了?” 秋小风没好气,“你看看我满身的伤,自然是被抓走过了!” 越瓷来来回回地打量了秋小风几眼,又瞥见边上的余竹,道,“这位是谁?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他说完便自顾自的拉开凳子坐下,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朋友,便是这次救我出来的。” “厉害!”越瓷语调陡然提高了数倍。 余竹仔细端详了越瓷,只觉得那眼角的泪痣颇为熟悉,笑了笑,道,“原来竟然是名震江湖的飞贼辞乐,真是幸会。” 作为一个飞贼被人一眼就瞧出来,这可不好。 越瓷把那只傻猫放在桌子上,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那猫便眯起眼睛十分自得的喵呜了几声。 “幸会。” 这说不定还是个高人呢。 虽然脸面陌生了点,但是易容术这东西一般高人都会。还是小心为妙。 看见秋小风一口一口喝着粥,一副吃不饱的可怜样,不由得打趣,“怎么?没钱?” 秋小风正打算说一句,“谁说爷没钱?爷有的是钱!”现在想来又何必打肿脸冲胖子,灰溜溜地道,“钱都没了。” 说罢,越瓷便拍了一张银票在桌子上,道,“拿去用。” 秋小风一见那银票的数目,连忙将之收起来放在怀里,一边还不好意思地道,“都是老相好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越瓷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便也不以为意,“怕什么,有福同享,有钱同花嘛!” 余竹默不作声了半响,什么话也没说,粥还剩下一半,他也不吃了,丢下筷子,轻轻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 越瓷同秋小风也不知道怎样就成了朋友,反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就互相搀和上了,只是秋小风和他那猫极为不对盘,那猫总是一副警惕望着他,那架势仿佛一个不高兴就要挠秋小风一爪子似的。 如今有了钱,也没必要住一间屋子了,秋小风神清气爽地换了一间房。余竹看见秋小风上楼去,又见越瓷还坐着,他拿起竹筒里的一根筷子。 越瓷迟疑的看了他半响,愈发觉得这人无法捉摸,问,“敢问阁下是?” 余竹一掌将那根筷子拍进了桌子里,轻轻浅浅地微笑,“若是你几次三番胡乱插手,且休怪我无情。” 这话若是普通人说出来,越瓷也只当是吓唬人,他也经常这么威胁别人。只是这人看起来古里古怪,不像是好得罪的,他又想到当日遇见的黑衣人,若不是傻猫激灵,他恐怕早已经被捉住。 他虽然是一个飞贼,来无影去无踪。飞贼也怕人多势众啊。 越瓷虽然心中这样想的,但面子上却还不肯服软。他同样也冷冷回了一眼,讽笑道,“我辞乐连皇宫也去得,这几句随便的威胁,我可不放在心上。” 余竹点点头,笑了笑,便不在多说话,转身也上了楼去。 越瓷看见他背影笔直,连头也不肯低下一点,恐怕平日里也是个高高在上的。 有趣,有趣。 越瓷想了想,也干脆在这客栈住下,走一步看一步,兴许还能发现些别的新奇玩法呢。 这客栈虽然不如大城里的客栈什么都有,不过那边上就是一个西瓜地,又不知那掌柜地从哪里搞来的冰块,做了几盘冰镇西瓜,若是中意了,便可以出钱享用。越瓷一个飞贼,自然是有钱人。随随便便从皇宫里顺走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于是便买了几盘,自己吃的不想吃了,深更半夜地便去瞧秋小风的门。 秋小风自打被人追杀以来,睡觉便睡得不怎么熟了,越瓷一敲门他便惊醒过来,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找剑,却发现自己没有。便只好站在门口小心询问。 “谁啊?” “我。” 秋小风一听那声音便开了门。 越瓷抬脚便走进了屋子里来,对直往那桌子边上走,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几片西瓜。 他将盘子放在桌子上,道,“给你留了几块,你吃吗?” 秋小风本来便喜欢吃,此刻也没多想,伸手便拿起一块。正打算一口塞进嘴里,却看见一人站在门外。 “秋大哥,你吃东西怎么不叫上我?”余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唇角虽说带着笑意,却有一种险恶的意味。秋小风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吓得手一抖,一整块西瓜都掉在了地上,猩红一片。 “我、我以为你睡着了。”秋小风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天气炎热,谁能这样早睡着?”他慢悠悠地踱步走进来,月光逆着他的身影,衬得他一身飘逸,美人如玉。 “是、是啊。我、我忘记了。”秋小风乱七八糟地答。 瞧秋小风那怂样,这人真有如此可怕? 越瓷心中踌躇不定,继续搀和恐怕不妙,如果有性命之忧他还是先撤了吧。 “越少侠如此雅兴,月上枝头,半夜送凉,实在令人动容。”他走到近处来,也拉开椅子在边上坐下,窗户里进来的凉风,吹得他发丝也飘起来。 秋小风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几眼。 虽然此人面貌普通,但那一身气质却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似的,随便往那边一站也是恰到好处,风姿旖旎。 “小风,吃西瓜,张嘴。” 秋小风被吓得差点掉在地上,只见越瓷手里拿着一块西瓜,递到了秋小风的唇边。那纤长白净的手指,十分的好看。眉眼如画,眼角下一颗泪痣勾魂夺魄。 中、中邪啦? 余竹斜睥了两人一眼,起身便出了门去。 等到余竹一走,越瓷便将西瓜一丢,又仍会了盘里。秋小风张着嘴,什么也没吃到,不由得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越瓷压低声音道,“你可要小心了,那人。” “啊?” “这世上女人那么多,偏偏有男人喜欢男人,我觉得他恐怕对你有意,你还是小心点!”越瓷头一次这么语重心长,好似深受其害一般,让秋小风忍不住浮想联翩。 “哦、原来是这样。”秋小风懵懂无知的接了一句口。 越瓷说完,也懒得停留,转身也出了门。 秋小风不明所以,打了个哈欠,又回去床上乖乖躺下睡。 第二日。 秋小风睡饱了,揉揉眼睛爬起来,随便穿了穿衣裳就往楼下走。这天蒙蒙亮,还没有多少人,秋小风却见余竹已经叫了早饭,招手示意秋小风下来。 秋小风不知怎的竟有点怕他。 他慢吞吞的下楼,一个不留神,踩空了一个楼梯,险些就要一路往下滚。却被走在后头的越瓷一手抓回来,骂,“这都几回了?你能长点心吗?” 秋小风摸了摸头,又继续走。 见到秋小风走进了,余竹将筷子递到了他手上,弯起唇笑了笑,道,“秋大哥再不来,饭菜都凉了。” 秋小风听见那声秋大哥,心中别扭极了,道,“你还是叫我秋小风吧。” “小风,饭菜都要凉了。” 说是要凉了,其实还是温热的,这大夏天的,吃一两口冷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秋小风饿着肚子,自然吃得比什么都快。 越瓷也在那一桌坐下。 “吃过饭,我们便启程去云想城可好?” 秋小风点头,又问,“你要去?” “闲来无事可做,会会神医也是不错的。” “我也去。” 秋小风盯住越瓷,“你去云想城做什么?” “云想城里的宝贝可多着呢,随便顺走一两样未尝不可。” 这下好了,一起走。 一顿饭后,越瓷便雇来了几匹快马。 等过了中午,几人便离了这镇子,继续往云想城的方向走。这夏天日头正大,晒得人心情也不好了。秋小风趴在马背上,一晃一晃,还时不时的听见那两人说上两句话。 第54章 渡江 那追兵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想必抓秋小风去盘问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敷衍的。才出了城便有追兵上来。秋小风已经买了剑,连忙抽剑相赢。只是这三个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些刺客也逃不了好处。 秋小风一剑挑了剑锋,打得来人措手不及。只是对方人多,这山路也不开阔,没过多久,三人便被分开了。秋小风勉强还能对付几下,也不免有些担心那两人。 越瓷被人逼到了一崎岖山路上,骑马多有不便。若是弃马,这一段荒芜长路,又怎样前行。 越瓷忽然感到一阵掌风从侧而来,急忙闪开,往那方向望去,只见余竹站在不远处,静悄悄地立直了上身坐在马上,他一手抓着缰绳,神态自若。那四周的追兵却不过去,反倒就像是他招来的。 越瓷心中明白了一大半。 “敢问阁下是?” “你若是现在走,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越瓷眼见这局势于他不利,只有让秋小风自求多福,是时候收一收手了。这世间之事,虽说遇见这么有趣的少之又少,但还要有命在才行。 越瓷对他拱了拱手,笑,“多谢。后会有期。” 他说完,四周的人便让开一条道,他拉着缰绳往侧走去。 余竹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鹜得仿佛戳在了他的背脊上。弯曲唇笑了笑,一手拉过缰绳,掉转马头,又往正道上走。 秋小风应付着应付着,却见追兵有渐退的趋势,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不见越瓷同余竹回来,忍不住像那后头望了又望,这一望却发现只有余竹一个人从山路上回来,有些纳闷。 “越瓷呢?”秋小风一边往四处张望,一边问。 “眼见追兵增多,越瓷往山上走,不多时便散了。小风可要回去寻他?”余竹慢悠悠地道,眼中却无半点惶急之色。 反正越瓷是飞贼,来无影去无踪,又好玩闹,审时度势如鱼得水。说不定他看见人多便藏了,过不了多时便又回来,谁也摸不准他的打算罢。 秋小风摆摆手,“不找他了,继续走吧。” 说罢秋小风便不管越瓷是死是活,又牵起缰绳,慢悠悠地骑马前行。四周的花香夹杂在风中拂面而来,将四周那血腥气味消散干净。秋小风打了个哈欠,竟然有些困倦。 余竹也一手拉紧缰绳跟在后头,眼中饱含着不明所以地笑意。秋小风有气无力的半弯着腰,垮着肩膀,摇摇晃晃。那背影像是一个玩累的孩童,但又比孩童更加无情。 两人在山道上走了几天,又见着了城镇,秋小风赶了几天路已经累得要死不活,下了马便往客栈里奔,由于跑得太快,还撞着了一个人。那人带着斗笠,几乎看不到脸。他被撞得一歪,那人倒是稳稳当当,脚步生风,半点不受影响。秋小风也不生气,只是用手摸了摸头,又往四处望了望,找到了掌柜地所在,要了一间客房。 余竹也慢条斯理的跟上来,两人上了楼。秋小风一进屋子就一把关上了门,脱掉衣裳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余竹只得伸手推开了隔壁的客房,住了进去。 且说秋小风到了半夜里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渴得要死,起床要去倒杯水喝。睡眼朦胧却看见地上有一张白色碎纸,有些好奇便弯腰去捡。月色正浓,照得屋子里也亮堂堂地,饶是如此,秋小风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看清了写的什么。 他看完索性将之捏成了一小团,丢进了床下。等到一杯水下肚,秋小风总算是神清气爽,又慢悠悠地滚到床上去睡觉。 余竹总是要比他起得早一些。 等到秋小风下楼,他又已经叫了早饭,等到秋小风下来,就给他递上了筷子。可谓温柔体贴,同他这个人原本的性格十分格格不入。 然而秋小风可算是一个神经大条,忘性大的人。他便一手接过那双整理得十分整齐又很顺手的筷子,冲着余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去夹了一个包子,一边又道,“又让你破费了。” 余竹也笑了笑,温温柔柔地道,“这几日赶路着实劳累,小风多吃点。” 秋小风莫名被吓得筷子一抖,点点头,僵硬牵了一下唇角,“我、我我知道了。” 他拔了两口饭,又看见此人拿着筷子的手纤长白皙,骨节细瘦,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泛着白玉无瑕的柔光。向上看时,又从未曾束好的衣领里看到了锁骨。只是那张脸太过普通,若是在好看一点,定然又能迷倒万千少男少女。 白色中衣,外头一件淡蓝薄纱对襟束袖长袍,恐怕单单看背影也是潇洒俊逸。 “小风,擦一擦口水。” 秋小风慌慌忙忙去拿帕子,只是反映过来,气恼,“哪里有什么口水!” 余竹只是戏谑地笑了笑,又拿起了筷子。 等到两人吃完,余竹道,“要去云想城,等下便去渡口乘船,小风可晕船?” 秋小风若说坐船那都是十岁的事情了,当年他一不留神把他哥推进水里,害得他哥扑腾了好久才被船夫旧上来,看见他哥一脸惨白大哆嗦的可怜样,秋小风从此便对江河湖畔心存畏惧。 “能不坐船吗?”秋小风有点怕。 “若是不坐船,便只有绕过去,这镇子里没有过河桥,恐又要行个几天几夜。” 几天几夜马背颠簸他可受不了。 秋小风还是乖乖地跟着余竹去了渡头。 走到渡头上一看,涛涛江水,逝者如斯。两边上岸上排队地只有那么几个人,一只乌篷船在河面上来来回回的飘荡,看起来颤巍巍地很不妥当。那浪花时不时地淹没了将近半只船,过了一会儿那船又浮出来,又近了几分。那江水一片漆黑,也不透光,深不可测,若是掉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然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等到船近了,那乌篷船的布有些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黑布条搭在上头,要掉不掉。那船夫也未曾出来,只是站在船头,一手撑篙,稳住船身,道,“谁先上船?” “小风?” 秋小风牙齿直打哆嗦,道,“先等等吧。” “也好。” 后头等船地也不耐烦了,跟着就将秋小风推到一边,自己踏上了船板。等到船稳当了,便缓缓往江中心驶。 秋小风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只小小的乌篷船,眼见得那船晃晃荡荡地在水面上起伏,不多时就望不清楚了,隐约能见到船夫矗立在船头,两手撑竿的动作。 船夫从那边又载了人过来,秋小风跺着脚,心中还有些迟疑。等到船客走了,那船夫也不催人,只是坐在船头上,手里捏着几个铜板看了又看。那船夫年过半百,头发花了一半,身体倒是精干,一身的粗布短衣,腰上扎着一条麻绳。 “这老船家想必在这江上撑船已有半辈子了,小风大可放心。” 秋小风听这一劝,便撞着胆子上了船。余竹也慢悠悠地跟上去。秋小风一脚踩到船上,那船便摇晃得厉害,吓得秋小风抓紧了船身。一时之间头晕眼花,大口喘着粗气。 余竹半靠在船上,又望了那老船家一眼,丝毫也不以为意。 那船家也不说话,撑着船便又前行,到了江心才开始谈钱。 “这躺船十两银子,二位付得起吗?” “十两银子?我倒是见着那渡口的牌子上写着十文钱。” “看二位的打扮,十两银子也不算太多,何必斤斤计较。” 这船家想必对着周围的人都很熟悉,是不是外乡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人的穿着不算太差,尤其是余竹,那一身丝绸薄绢便不是普通人。这船家每日撑船怕不足以维持生计,便每每看见有钱的就讹上一比。只是这法子也不好,若是遇见个把记仇的,怨恨在心,他这船也不能驶了。 余竹也懒得同他计较,便拿出一张银票,就要递给那船家,一边提醒道,“知足者长乐。” 秋小风一见,那一张银票可有百两之多,怎能说给就给了,当即扑上去,拽住银票就不撒手,道,“你这船家也未免太黑心,先前说好的十文钱,一文也不能多给!” 那船家盯着秋小风看了半响,索性也不撑船了,道,“如今在这江心,你们若是不想掉下去,那就拿钱来换命!” 若是杀死了这船夫,一路无人撑船,这江心水势凶猛,又怕落入漩涡之中。 秋小风恨得牙痒痒,但又碍于这江水,不敢多做反驳。但是眼见一张白花花地银票就要进了这贼人的袖子,秋小风的内心可谓是愁肠百结,总算是忍不住,一个飞身就把那船家按倒在船板上,一边提着他的衣领子,一边恶狠狠地道,“你还敢讹人!小爷现在就了结了你!” 那船家也是身经百战,气势丝毫也不服软,也道,“我若是死了,你们也得困在这江心!谁也讨不了好处!” 秋小风气得牙痒痒却没有办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那船家趁他松手,一手抓住船板就是一个翻身,竟然落入的水中。 那船剧烈摇晃起来,秋小风又惊又怕,手没手没抓稳,身子一扬便掉进了水中,一声惨叫。那水立即漫过了耳朵,秋小风吃了两口江水,呛在鼻子里难受得要死,他手忙脚乱的一阵扑腾,眼见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清楚。身子如秤砣一样往下掉,他一阵慌乱,口里也封不住气。 惊慌失措间忽然抓住了一只手,那只手稳稳地拖住他的腰,慢慢往上头游。秋小风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双手紧紧抱住那手臂,一点也不敢撒手。余竹被束住手臂也颇觉吃力,又不能开口叫他放松。 秋小风心中虽然减弱了几分恐惧,却也还是战战兢兢,一边又觉得窒息,更加不敢松手。却觉得这人一手圈住他的腰,带着热意的温柔的唇便覆了上来,轻轻吻他。秋小风心中一惊,便被人钻了空子,柔软的舌尖灵巧地探入的口中,带着热气。秋小风感觉自己一口气又能撑一会儿了,手也松了一些。那唇舌离了他的,身子便又缓缓向上浮,不多时也便到了水面上。 秋小风睁开了眼睛,狠狠呼吸了几口,才翻然醒悟过来,方才救他的是谁。余竹头发在江水中被冲散开,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发丝黏在耳侧,衣裳也被水浸湿,黏在身上。他地目光泛着些微冷意,往那远处乌篷船上看。 那船夫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穿上,撑着船慢悠悠的行驶过来,道,“这江心凶恶,你们若是想脱身,便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余竹笑了笑,唇角弯起的样子有些险恶,他略带着戏谑,道,“你的命。”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1节 秋小风根本看不出来他是怎样出手的,一枚银针从他指尖飞出,直刺那船夫的眉心,那船夫瞪大了眼睛往后一扬,僵直地倒入水中,船也随之一晃。余竹一手抓住船沿,翻身便上去。秋小风身子一晃,就又要沉。余竹一手抓住他,将秋小风一同捞上来。秋小风这才看见,他的手上有一个极浅的牙印子,已经结痂了。 秋小风到了船上,可算捡回一条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本想留他一命撑船,现在也是他自作自受。”余竹将外套脱下来,只穿着一件湿淋淋的里衣,又去找拿船竿。秋小风打了个喷嚏,也将外衣脱下来,勉勉强强地,反正也都是水了,穿着也是冷。 秋小风盯着余竹的背影,愈发觉得心里打冷颤,他的身形十分清减,黏在身上的里衣并没有被好好整理,露出了右下角劲瘦的腰。他一手拿着船篙,就像是一手拿着剑一般,船慢慢悠悠的往江边走。 幸而这江面还算平静,两人运气也好,没有遇见什么漩涡激流,莫约五六丈的距离就要靠暗,忽而船身一阵摇晃,一阵水流急冲而来。 秋小风身子一扬,眼见就要被冲到前头去,余竹索性一手丢了船竿,一手抓住秋小风的手腕儿,抓起船上一条麻绳,一运力套在了岸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他手上力气一收,秋小风身子一腾空,几下就被扔在了岸上。眼见得那船立即被水流冲出去老远,不多时便成了一个小黑点,不见了。 秋小风惊魂未定,趴在岸上大口喘气。 第55章 又见 过了河,再走不了几天就是云想城了。两人到了河对岸的一家客栈里住下,先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吃了晚饭,秋小风还不消停,便要出客栈去溜达。 余竹自然也跟着他,这镇子不算小,晚上也有灯。红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下,随风飘动。那江面上点着河灯,莲花的样子很是别致,一盏一盏飘到江心,又很快被浪花打翻。偌大一条江河仿佛变成了发着亮光的龙。 秋小风出来闲逛也并不是毫无目的,他的剑总是来来回回地掉,方才在江心一番折腾,那柄随身铁剑早就沉入江底。 秋小风四处张望着铁匠铺子,还不容易发现了一处,那打铁的声音又脆又大,“叮叮铿铿”,火星一窜窜得老高。那铁匠汗流浃背,时不时的拉开衣襟敞风,那汗大滴大滴的顺着脖颈流。 秋小风也竟然觉得有点热了,走过去选了几柄铁剑,也看不上中意的。那铁匠看他这也不中意,那也不喜欢,索性亲自走到墙边取下了一柄长剑仍在秋小风面前,道,“这剑是我在江边捡的,虽然不是新的,便宜给你如何?” 秋小风想想也是,反正他的剑老掉,买贵的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便给了几两银子,将那剑拿走了。 他等到走到街上才想起来看看这剑,这剑柄上刻着一个古字,有点生锈,秋小风不太认识。至于其它的,和普通的破剑没有什么区别,秋小风拿着它还算趁手。 两人在镇子上闲逛,来来往往地人不算太多,勉勉强强算有点人气。不知不觉也不知走到了哪里。那中央有一大堵墙,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纸,秋小风走进一看,借着月光看清了,被吓得差点栽一跟头。 余竹连忙扶了他一把,秋小风稳住身形,才惊道,“怎怎怎么是这样?通缉?” 只见那纸上大刺刺的画着秋小风的画像,几个大字上写着“悬赏通缉流央城附近黑风寨三当家秋小风”,不仅是他,也有阮熙和的画像,还有冯度的。黑风寨难道遇到了什么不测? 余竹将那告示摘下来,仔细瞧了瞧,笑道,“我还不知小风竟然是山寨头领呢。” 秋小风连忙将那告示取来,刷刷几下撕得粉碎,口齿不清,“我冯大哥和阮二哥都是好人,只不过挂了山寨的名罢了,朝廷为何要通缉……” “挂了山寨的名,朝廷自然是要通缉的。” 秋小风心中一瞬半点闲逛的心思也无,步履匆匆就要回客栈里去,他神色慌张,脚步生风。周围的人也惶惶地看他几眼,侧开几步,不敢同他擦身。 等到回了客栈,秋小风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门里,余竹在外站了一会儿,推开旁侧的门也回房休息。 次日。 秋小风起了一大早,也生怕自己被人瞧见容貌,给几下子拿回皇城去。余竹颇有些意外的瞧着他。秋小风三两口吃完了饭,就要牵马启程,话也不多说几句。 等到他翻身上马,忽然间心中有几分不详。他甩了甩脑子,继续策马前行。 两人一直走到了午时,秋小风也不打算停,继续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一走,这盛夏便要过了,徐徐凉风袭来,到吹得人浑身发冷。秋小风的警惕性提高了不少,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四处观望一番。 秋小风拉紧缰绳,忽然前面一匹快马如风一般行来,马蹄声急促高扬。一人从马匹上一跃而起,举剑便向秋小风刺来! 秋小风慌慌张张地回应了几招,却觉得这个人有几分面熟。那人也不说话,倒是手法独特,秋小风与他过了几招,颇为吃力,一时不查,被划伤了手臂。手臂一阵巨疼,但也不是剑划伤的,反倒是他手中好像藏着贴手暗器,生着倒刺,刮在皮肉上疼得撕心裂肺。 秋小风眼前一花,只觉得一枚银针擦着耳根子飞过,只冲着那对手而去,那人抽剑来挡,又侧身一剑一挑划秋小风的胳膊。余竹立即抽出匕首接下剑茬,把秋小风往后一推。 “肖大侠果真名不虚传。” 他这么一说,秋小风倒是记起来了,当年夺宝大会上,就是这个人夺得榜首,祈家少公子祈荼将九泉弈谱亲手送到了他手上。可惜只是个假的。 肖大侠也不含糊,抽剑相赢,只是心中觉得余竹的武功路数有些奇怪,眼见不能制住秋小风,便道,“我乃皇差,为缉拿嫌犯秋小风而来,还不速速退下。” 皇差? 秋小风又忍不住辩解几句,拉住缰绳,嚷,“我秋小风不做恶事,皇差又为何抓我!” “皇命所依,莫敢不奉。”萧栎勉励应付着余竹,手一扬,袖箭脱手而出,直刺秋小风! 秋小风不曾想皇差也会使这般阴邪勾当,侧身要避已是不不及,那袖箭直刺胸口而来,秋小风又连忙挥剑来挡,只是手臂受伤,没有多少力气,剑被这一阵掉在地上,袖箭只是歪了几寸。 萧栎眼见着秋小风防范不急,心中已经有了胜算,一剑又挟制着去刺余竹肩膀。秋小风却并没有感到什么疼痛,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眼前的袖箭被一条白绫稳稳架住,落在地上。 白绫! 秋小风目光呆愣地盯着余竹。 余竹回身避过一剑,却听见秋小风大喝,“你又骗我!”他心中有些茫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一不留神便被一掌击中的后背,那带着倒刺和内力的一掌,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那一掌撤回,仿佛连皮肉也跟着生生挖去一般。他的额头上立即起了一层薄汗。 他抿着唇,冷着目光看了那人一眼,手中白绫一拉,手腕一翻转,那只袖箭便直刺而去,一箭正中肩膀。萧栎被打得一歪,单膝跪在地上,一剑插在地上撑住身形,吐出一口血。 余竹立即纵起轻功落在地上,手中白绫一挥,便又攻去,萧栎挥剑后退一步,愤恨的瞧了他一眼,纵起轻功,翻身上马,立即消失不见。 秋小风又见余竹转过身来,对着秋小风温柔似水地笑了笑,道,“小风,你快过来。” 秋小风心中很怕他,但却如同受了蛊惑一般,从马上下来,慢慢走到他跟前。东篱便轻轻抓住他的手,认真看了看那手臂上的伤痕,道,“他竟然伤了你,总有一日要叫他偿命。” 秋小风去不想去管那什么手不手的了,伸手便去摸他的脸,被他摸到□□的轮廓,手发着抖,将那面具摘下来。那往日熟悉的俊美容貌便又出现在了秋小风面前。秋小风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把他往外一推,嚷道,“魔头!你安的什么心!你走远点!” 东篱竟然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了。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弯了弯唇角,道,“小风,多日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许多。” 秋小风连一刻也不想多呆,立即翻身上马,一路抓紧了缰绳,绝尘而去。 东篱静静立在原地,那马嘶长鸣,飞扬的尘土染得他一身脏乱。过了不多时,那尘土便安静下来,一阵花香袭人。 秋小风一股脑策马往前跑了几步,却又觉得不对。连忙调转缰绳往回走,到了原处却还看见东篱木愣愣的站着,也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心里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下马又去看他。 “小风又回来了,难道是舍不得我?”他的唇角如往常一样带着戏谑笑意,又温柔,又不正经。 秋小风又忍不再住上前去些,心中有些奇怪。 等他一靠近,东篱便伸臂将他拥入了怀中,秋小风一下子被抱了个正着,温热的身躯带着檀木香气,熏得人也是飘飘然得。秋小风连忙要挣脱他,却被抱得死死的,手臂丝毫也不松。秋小风一双爪子便想狠狠抓他一下,一手碰到了他的后背,却觉得有些潮湿。 他连忙伸手来看,只见整个手掌上铺满了血,他惊慌失措地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开,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嚷,“你受伤了!” “有一点。”东篱半低着头,蹙起了眉头。 “一点?” 东篱侧头呕出一口血,勉强弯了弯唇角,脸色却是难看。那姣美嫣红的下唇竟然显出几分媚气。 “你不会是要死了吧!”秋小风扶住他的手臂,颇有几分焦急。 “暂时不会。”东篱说出这句话时,语调已经不似那样平稳了,气息微弱,要断不断。 眼见在这荒郊野外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是赶快找个大夫要紧。若是到了云想城,能找到恭正琏最好了,他医术最高,一准有办法! “你能上马吗?” “恐怕不能了。” “真没用!”秋小风气鼓鼓地骂道。 说罢他便让东篱先扶住马,自己先上去,又伸手去拉他。东篱站在下头看见秋小风终于想他伸出了手,有些感慨万千,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他。秋小风的手带着阵阵凉意,也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 秋小风虽说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但好歹武功是师从名门,稍微使了点技巧,便将东篱拉上了马,东篱坐在他背后,就听见秋小风道,“你可要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说罢东篱便双手听话地环住了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秋小风后背一阵痒痒,颇有些不自在,那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丝丝热意,让人心神不安。 “你可别东想西想!”秋小风一脸警惕。 “没有。”东篱的声音有些软。 “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会掉下去。” 东篱的嗓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可谓有气无力,他那双手圈住秋小风的腰,秋小风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秋小风只得放慢了速度,让马儿慢慢往前跑,以免颠簸得太严重。 如此又走了小半日的路程,秋小风忽然明白过来,道,“你是不是装的!” 东篱的语调有些受伤,“自然不是装的了。” 秋小风被他骗得怕了,心中也不由得怀疑起他来,心道等到了客栈就把你甩了,看你有什么辙。 “那铁爪子是有些疼,但也不至于有内伤吧?” “小风不信我?”东篱轻声道。 “那也是你自己作的!” 行到晚上秋小风还没见着有镇子,只能在半路上随意歇息一宿。秋小风生了火,将马拴在树上,又从包裹里拿出几个饼子,和一竹筒的清水。递了一个在东篱手上。东篱慢悠悠地伸手去接。 秋小风自己吃完了一个,却见着东篱手中那块饼子动也没动一下,便道,“这荒郊野外也没什么玉盘珍馐,你就凑合着吃吧。”他心中自然以为东篱受不了这粗糙面饼,因而也有些恶声恶气。 东篱的面庞被火光一照,显得很是苍白落寞,他些微低着头,也不能看出他的神情来,只是他手上似乎没有拿稳,那饼子便掉在了地上,染上灰尘。 秋小风总算发觉他的样子有些奇怪。 又挪了几步,近到了他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样了?” 东篱也没有答话。 秋小风一瞬间有些慌了神,便打着胆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一摸险些被烫了手,那额头滚烫,这样下去莫不是要被烧坏脑子! 秋小风连忙把他扶住,慢慢侧放在地上,用帕子沾水放在他的额头上。东篱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忽然失去了知觉,过了不多时又觉得被一阵凉意唤醒,微微睁开眼睛还有些朦胧,看见秋小风半直着身子坐在他旁边,神色有些许慌乱。 “小风。” “什么?”秋小风低下头,凑到他嘴边去听,只能听见微弱的几个字。 “就算你想要在上面,也不必急于一时。” 秋小风整个人一僵。 我、我秋小风才不会趁人之危! “我觉得头有些晕。” 秋小风听他又抱怨似的道。 于是秋小风就把他扶起来一些,让他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美人半搂在怀,又娇弱无力,我见犹怜。秋小风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强行扬起脸不去看他。 东篱过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秋小风又低下头去看他。 他轻轻闭着眼睛,睫毛很长,又有些卷曲,在火光中投下一小片的阴影。美人如玉。 他一动不动,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起伏,秋小风就要以为他死了。 秋小风睡不着了,便撩着他的头发玩儿,那长发丝绸一般滑手,若是披散开来,便如墨一般泼在肩头。 第56章 治病 说起来东篱变成这副样子也是为了救他秋小风。 只是秋小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阴险狡诈的魔教教主竟然会为了救人而让自己受伤。 秋小风彻夜未眠,那丛丛的火光掩映在他的眸子中使得那双眸子如妖似鬼。 月向东沉,夜色渐渐暗去,四周依稀能听见野狼呜咽似的嚎叫,蝙蝠倒挂在树枝上,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秋小风的腿有些麻了,但只要他稍微一动,东篱便发出一些细细碎碎的呻|吟,仿佛是牵动了伤痛,秋小风便也不敢在动了。 这魔头还是这样生着病最美了,生龙活虎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他,动不动就杀人要命也太可怕了点。 若是他一辈子都这么没力气的枕在他腿上便好了。 秋小风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木愣楞地抬手敲了敲自己得脑袋,脸色古怪得如同一只牵着线的皮影人,过了一会儿又盯着烧得噼里啪啦的干树枝出神。 次日。 东篱是被那背上的伤给疼醒的,那生着倒刺的铁爪子,莫约是将他一层皮也一块儿抓下来了。那人武功了得,带着内劲,恐怕还伤了肺腑。只是他看向秋小风的时候,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秋小风闭着眼睛,就这样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一条腿曲起,一只手放在腿上支着下巴,睡着了。 “小风。”东篱轻轻唤了他一声。 秋小风立即惊醒过来,一手抓起手边的剑,转动着脑袋,飞快地往四周张望。 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很是有几分趣味,以往秋小风睡着了,总是雷打不动,也不管外头是有人打架还是火烧院子。 看见东篱没死,秋小风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欣喜,只是他的脸色依旧很差,唇上一点儿血色也无,甚至干得厉害,像是太久没喝水的人,使得唇上裂开了细微的口子。秋小风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东篱的额头的确没昨夜烫人,只是还不见得退烧。 这下倒是好了,两人谁也不会调戏谁。秋小风想必被他往日里吓怕了,即便现在见着他如此病恹恹的任人宰割也是规规矩矩的。 秋小风带着东篱进了城,两人同乘一匹马,秋小风在前头拉住缰绳,东篱便伸手圈住他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略微偏着头,遮住了一半面容,乌发如墨顺着肩膀滑下来,随着风略微扬起。 云想城繁华无比,来往的旅客颇多,人声鼎沸。若说美人,自然也有很多的,只是秋小风踏着马入城门时,却还是有人驻足观看。 枣红骏马身姿矫健,步伐铿锵,那马上的少年郎,一身白衣,俊俏容貌,虽然身染风尘却意气风发。他身后托着一柔弱美人,只露出纤长手指与白皙手腕,仅露出了半边脸,已是绝美。 正所谓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也不过如此。 当然东篱并不想做出这番姿态,除非他是怀有目的,比如戏弄戏弄秋小风之类,是决计不会露出什么柔弱的表象来。 只是这云想城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人认出他来,坏了他的计划,因而故意藏着面貌不想展露。秋小风的肚子已经饿极了,勉勉强强支撑起了身板,已然颇为费力。若非想着还要马匹赶路,想必半路上他已经解决了一整只了。 那马被吓得一路逃窜,到了云想城里才消停下来。秋小风翻身下马,伸手想要扶住东篱让他也跟着下来。东篱一脚正踩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整个人向着秋小风扑过去,秋小风没吃饭没气力,也没能接得住他,霎时之间便被一把压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叫,四周一阵尘土飞扬。 秋小风摔在地上当了一回肉垫,浑身疼得散了架似的,还没来得及起来,连忙用手挥了几下,将四周的尘土驱散开,又咳了几声。东篱压在他身上,还没能起身,他蹙着眉头,一会儿又舒展开,笑道,“小风真是热情。”他的身子不算太重,胸膛紧紧相贴,带着温暖的热意,秋小风似乎能感到他心口的跳动。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很快就围了一大圈,对着两人又指指点点,又小心揣测。秋小风被这么多人围观,心里很有些不自在,连忙嚷道,“你快起来!” 东篱揉了揉眼睛,颇有些费力的侧开身子,让他起来。秋小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伸手一把抓住东篱的手掌,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东篱趔趄了几步,看起来十分不稳当,过了不多时又朝着秋小风倒去。秋小风招架不住,心中十分忐忑,便被他抱了个满怀,唇上一暖。东篱侧头吻了一下他的唇,又将头磕在他的肩膀上,轻道,“后背有些疼。” 周围的人立即又多了许多,指着秋小风,“年轻人真不懂得悠着点,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哎哟,这么个美人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你还不快伸手抱住啊!” “孺子不可教!” 秋小风被误解,周遭的声音念叨着他脑袋瓜子疼,气鼓鼓地对着东篱嚷了一句,“疼死你算了!” 他这一声差点震得东篱耳朵也聋了,身子微微颤了颤,软软糯糯的发出几个不成字的音节。 那周围的喧嚣声立即又大了几分,美人如此柔弱在你怀中,你不好生怜惜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凶大恶的,一点也不知道珍惜,你看看你都把美人吓成什么样子了,美人不哭,来我怀里! 秋小风也不管那匹马了,将东篱就是这么一推,推开半步远,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儿就往前头走,东篱被他拖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见秋小风皱着包子脸,脚步生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的手腕被他掐得有些疼,恐怕被勒出了几个手指印。 秋小风眼见前头一家医馆,便也不管不顾将东篱塞进了门中,就是那么一推。 那医馆的老大夫吓了一跳,这么大阵势是要杀人?他虚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打量了两人几眼,有些迟疑的开口,“二位是要诊病?” 秋小风把东篱拖过来,让他坐在凳子上,指了指他的头,一本正经,“他脑子有问题,给他看一看!” 东篱蹙起了眉头,轻斥了一句,“小风……” 那大夫很是为难,这两人倒像是闹了什么别扭,如今闹到这医馆来若是砸了他的店,叫他如何承受得起。这老人年过花甲,额头上一条条皱纹如沟壑,如今再皱起来,却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这这这……” “其实是他背上有伤。”秋小风又道。 “老夫、老夫只能先诊脉了,请这位、这位这位夫人……” 秋小风差点笑成了狗。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一手将药柜子捶得哗啦哗啦的响,欢快极了。 “我是男子。”东篱些微眯起眼睛,恐怕是这头发没绑起来,这般散落着才叫人认错了,若是平日里怎会有人如此有眼无珠。他却并没有伸出手腕去,只是道,“你只需抓几服药便可,其余不可多问。” 他又变成这副样子了。 秋小风再也没有丝毫笑意,打了个冷颤,心里也没有底。他可是魔教教主,生杀大权,罔顾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是、是是。”那大夫像是识眼色的,便拿出一只笔,打算记下。 秋小风站在边上,眼见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慢慢渗出,他手指藏在袖子里,想必也是捏成了拳头。难道那后背上的伤真有如此严重?秋小风没看过他的伤势,心里又有些迷惘担忧。 连忙对着那大夫道,“他背上有伤,请大夫看上一看!” 那大夫看了看秋小风,此人倒是好说话,只是,当他又去看东篱是,却觉得此人眼神微妙,稍微眯起,带着一阵不可捉摸的寒意。仿佛只要不以他的意愿做事,他便有办法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似的。 “这、这……” 秋小风又跑过去关了那医馆的门,屋子里暗了许多,只有从窗户里透出一点儿亮来。 “老夫、老夫只懂些微皮毛医术,实在是不能胜任,请二位……” “大夫,你别谦虚。” 秋小风说着就要去拉东篱的衣带。 东篱一把抓住了秋小风的手,使得他停下了动作,冷道,“小风,你得意忘形了。” 秋小风觉得抓住他手的手心滚烫,仿佛连他的心也烧着了一般。原本昨夜里他就烧得厉害,想必是伤口感染,今日一阵折腾,想必已经是勉励支撑,如今还来逞什么威风。 秋小风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果真又烫起来了。 “你今天不脱也得脱!”秋小风恶狠狠地道,说罢就三两下去解了他的衣带。东篱也不说话了,也不阻止他,只是那衣带一解开,一阵凉意便往身子里钻,使得他有些冷。秋小风将他的外袍拉下来,只是里衣已经血迹浸湿,黏在伤口上,就这样拉下来,一定很疼。 秋小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瞟到了自己那被折断的尾指上。他心中忽然生起了一阵阵恶意。秋小风弯了弯唇角,目光有些呆了,只是东篱背对着他,一点也看不见。秋小风便装作不知道似的,将里衣扯下来。 东篱只是蹙起了眉头,轻轻咬着下唇,指甲陷进了皮肉里。秋小风忽然生出一种毫不尽兴的感慨来。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又继续这动作。 那大夫看不下去,踱步过去,将秋小风推开一步,骂道,“你这样拉,不是把皮肉又撕开,可得疼死人了。” 秋小风幡然醒悟过来,心中有了些许内疚,道,“我我我、我不知道……” 只见那露出的一片皮肉已经血肉模糊,血迹不断渗出,止也止不住似的。 那大夫医者父母心,果真也是位医德高尚的,只得慢慢地将那黏着的布慢慢取下来。只是东篱却一个字也不多说,兴许是忍痛不敢出声,害怕一出声就发出软弱的话来。 那大夫又招呼了小童,到了热水过来,小心翼翼用棉帕擦拭清理着伤口。秋小风这才看清了,东篱后背接近肺部左右的位置,有五道深刻的划痕,四周的皮肉都被划开,近乎成了外卷的样子,微微发红,有些地方甚至些微化脓了。那大夫摇摇头,道,“若是你们在晚来几天,怕更是来不及了。” 那大夫用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又用纱布包扎起来,只是很快那血迹又将雪白的纱布浸湿,染成了一片红,像是豺狼张开的嘴。那大夫勉勉强强地止住了血,又抓了抓胡须,道,“这伤不是普通得伤,想必出招的人带了内力,使得血脉受损,难以愈合。幸而这位公子内力深厚,所受内伤还不足以要命,只是若拖得久了,难免元气大伤,再难恢复。” “那怎么办啊?”秋小风急慌慌地抓着那大夫得袖子问。 那大夫摇头,有些惋惜,“只是老夫不懂什么内力武功,实在是没有办法。老夫听闻恭神医在这城中,你们若是有缘……” “恭神医在何处?” “只听闻是在絮麟谷中,别的也不知了。” “絮麟谷在何处?” “这、这,这江湖上的人找絮麟谷不知多久,却从未发现过,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秋小风一拍桌子,心中有些气恼,神医就该出来救死扶伤,藏那么好做什么!难道深居简出的写什么武林秘籍吗! 那大夫也有些叹惋,这神医可不是那样好找的,若是找不到,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恐怕再也不能同往日一样好了。便写好了方子,将药也包好,递给了秋小风,道,“这位公子可要好好将息,不能再使什么武功了,否则,恐怕……”他欲言又止,又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东篱已经慢慢穿好了衣裳,额头上依旧是一层薄汗,他脸色依旧惨白,却还是轻轻抬手摸了摸秋小风地头发,微笑,“小风不必担心,并无大碍。” 秋小风把他的手从头上打下来,“谁担心你!你死了最好了!” 东篱故作温柔的笑了笑,有些受伤地道,“小风也太狠心了。” 秋小风从怀里拿出银票,表情有些肉痛,却依旧撒了手,对着那大夫道了一声谢。那大夫看着两人从医馆里出去,摇着头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须,有些感慨,“造化弄人,福缘浅薄。” 第57章 轻薄 现在首要的事情便是找到恭正琏所在,要找到恭正琏,自然也要找到絮麟谷。既然是山谷,那自然便在人迹罕至之处,必定不在城中。 秋小风的手也受了一些轻伤,他原本想随便涂抹点药了事,却被东篱拉过去,仔仔细细的上了药,还一边道,“小风可要仔细,切不可莽撞了。” 这魔头原本说要放他走,以后再也不相见,现在竟然又易容乔装混到他身旁来,难道是另有所图? 那日在客栈里捡到的纸条,想必是被人撞了一下放在衣兜里的,他没注意,脱衣裳时又让它飘到了地上。秋小风捡起来,那纸条上写着魔教几个字,落款便是越瓷。 他那时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转不过弯来,也就随它去了,现在想来怕是越瓷一早就看出点什么,想要提点提点,只奈何东篱就在边上,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现在杳无音讯,只怕是他觉出苗头不对,自己跑了。 秋小风乱起八糟的想了许多,竟然也都想到了点子上。以往秋小风怎会做这种费力的事,只是眼下也不得不多加考虑了。 “你干嘛又扮成余竹接近我?”秋小风双手叉腰站在门口逼问。 “小风,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东篱似笑非笑地说着,目光温柔真挚,仿佛是要对他掏心掏肺似的。 秋小风努力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对自己心生爱慕而故意接近。 秋小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傻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东篱温柔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显得那样平易近人,又很亲切。他的发丝柔柔的披在肩上,隐去了凌厉阴鹜的性子,一种柔弱如水之感。 夫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秋小风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又抿着唇思索了半天,他歪着脑袋,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睫毛扑闪扑闪。 秋小风好像的确长高了许多。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如雨后竹笋一样往上冒的年纪。他这几日横生波折,又一路被追杀,武功也锻炼起来了,自然长得更快。 过了一会儿,秋小风就慢慢走过来,他笑了笑,大大咧咧的,“那你坐着不要动,让我轻薄轻薄!”秋小风是个色胚,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把美人调戏一番再说,反正也不会吃亏。他的眼睛里都是笑意,那猥∑琐的样子,还真有点纨绔地意味。 “好。我不动。”东篱柔柔地笑了笑,神采明丽动人,他的眼眸仿佛带着一丝深邃的浅紫,令秋小风迷惘了一瞬。 秋小风还是不太放心,不敢伸手。 东篱也果真不闪躲,转过头去摆弄着桌子上的茶杯。 秋小风咽了一口唾沫,盯着他的侧脸简直移不开眼睛,最后心一横,把他的身子拉过来,指尖便从衣领子里钻了进去,往他劲瘦的胸膛上摸索。入手的肌肤有几分热意,带着柔韧的弹性,又滑又舒服。 秋小风半弯着腰,虽然手上做着轻薄的动作,然而他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好可怕,他他他、他轻薄的可是魔教教主啊! “小风,你的手别发抖啊。我又不会打你。”东篱一边被轻薄着,一边还出言安慰几句,笑意盈盈的,温柔体贴。 “你闭嘴!” 秋小风一吼,索性又一手将他的衣裳拉得更开,那披着的衣裳便要掉不掉,松松垮垮,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休舞轻纱。 只是他身上缠着纱布,挡住了大半的肌肤。秋小风猛然想起来此人身受重伤,还是不要调戏了。可是若是错过了这机会,以后再想这样那样可就难了。秋小风陷入了矛盾与纠结之中。 东篱忽然蹙着眉头,仿佛是那背后的伤又疼了起来。秋小风又绕道他背后去看,撩开衣裳,果真又被血浸湿了。秋小风只得中规中矩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纱布,给他拆下来重新换上。 秋小风拆了好久,那纱布足有一丈长,在那血腥气味的熏陶下,他身上的檀木香气愈发浓郁。秋小风忍不住凑近了他那伤处轻嗅,浓郁的香气触摸着他的鼻尖,使人神魂颠倒。 好香。 秋小风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了一下那伤痕。 那伤口上的血迹立即少了一些,但随后又渐渐从皮肉里渗出来,一丝一丝,很快便灌满了伤处,从光裸白皙的背脊上留下来,嫣红的水珠便如红泪。 半天不见秋小风有所动作,却觉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了后背,发丝刮在伤口周围有一些犯疼,还有一些痒,然而不多时,却又觉得一阵温热柔软从背上传来。轻缓的鼻息柔柔的喷在了伤口处。 秋小风又在做傻事。 东篱叹了一口气,唤道,“小风?” 秋小风幡然醒悟过来,抿了抿沾染着血迹的唇角,还不放心似的用袖子擦了擦,一手挽起一圈纱布,恶狠狠地缠在了东篱的后背抓伤上,裹了一圈又一圈,“说什么准我轻薄,伤成这样,一会儿就血流成河了!脏死了!” 东篱觉得秋小风忙忙碌碌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便笑出了声,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处,让他不得不又收敛了神色,绷直了身子。 等到秋小风拿剪刀剪了纱布,东篱便一把将他拉到了怀中,一手勾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芳香馥郁的唇带着甜蜜的热意,又软又糯。 秋小风一阵晕晕乎乎,连忙挣脱开来,嚷,“以后只准我轻薄你,你不许轻薄我!” “这可不行。小风。” “那你就自己走远点,别跟着我了。” “小风好狠的心啊。”他用半穿着衣裳,用袖子掩住唇,装可怜。 秋小风看见他手腕上的牙印,整齐的牙齿分毫不差地印在脉门附近,有些狰狞。 “你手上怎么有牙印?”秋小风不解。 “小风忘记了?” “啊?” “这自然是你咬上去的了。” 秋小风摸了摸头,“什么时候?” “你再仔细想想。” 秋小风回想了许久,却再也想不起了。 “不知道。” 东篱扬起手来,看了看那牙印,这一口整整齐齐的好牙倒是不错,现在仿佛还能记起那疼呢。浅色的牙印,虽然浅,却好像不容易抹去。 “是有些远了。不记得便不记得吧。” 听他说完,秋小风的肚子又有些饿了,也不管他在东想西想什么,转身就下了楼去,对着那小二念了一大串好吃的,叫他送上楼来,又蹭蹭地往客房里跑。 两人吃过午饭,秋小风歇了一会儿,又去泡了浴桶,眼见东篱露出了难受的模样,心说他那伤还不能碰水,便又将他推进了漫上一半水的浴桶里,只露出了伤痕。秋小风便明目张胆的站在那里观看美人沐浴图。 “小风,够不到。” 秋小风险些连鼻血也跟着冒了出来。 虽说他俩滚过不少次床单,按理说什么地方也看光过了,只是秋小风向来是被压住残酷摧残的一方,从没有闲情惬意的欣赏过。果然,美人就是美人。 秋小风的手抖抖抖,索性那浴桶冒着热气,也看不太清楚。他拿着帕子小心避过那伤擦拭,然而他忽然有一种烫他一下的邪恶想法来。 他甩了甩脑子,这样太不对了。 即便这个魔头有些可恶,但也是为了他秋小风受的伤。 等到清洗完毕,东篱便慢悠悠地从水中站了起来,踩在了鞋子上,没有半点遮掩得样子,水珠顺着他柔韧的腰侧往大腿上流淌,晶莹剔透。 秋小风痛苦的蹲在地上,用袖子捂住鼻子。 东篱一边往身上套衣裳,一边促狭地盯着秋小风,又对着秋小风勾了勾手,笑,“小风何必如此见外,你若是想看就来看个够。” 这魔头总是漫不经心地说出些勾人的话来,每当秋小风把持不住兴高采烈地扑过去的时候,总会被一把抓过去,反压倒身下,动弹不得然后被吃干抹净。 秋小风的心灵被阴影笼罩着。 “算、算了。”他说完就乖乖滚出了门,然后去了隔壁,连衣裳也不敢脱,蜷缩着裹着被子假寐。 次日。 秋小风果真觉得东篱的身体坏了许多,吃饭的时候忽然丢下筷子,侧过脸去,掩唇咳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常态,笑盈盈的还时不时的给秋小风夹上一夹子菜,秋小风总是把他的筷子打开,气鼓鼓地看着他。 两人在街上走着,时不时便有人上前来调戏几句,东篱即便不用内力,那两下子武功也足以收拾几个不开眼的。他一路解决威胁了一堆的人,然后对着秋小风道,“那絮麟谷并不在郊外。” “怎会?那在城中?”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人和山谷能一样?” “一样。” 东篱又往四周打量了几眼,虽然是繁华小城,却也有人烟稀少的地方。东篱拉着秋小风往巷子里钻,秋小风被他拉住心里有些担忧。东篱也不是认识路的,他每走上一段就要停下来观察一会儿四下里的样子,然后又拐了几道弯,往巷子深处走去。 越看,却越没有山谷的样子了。 秋小风病恹恹地道,“你不是在瞎走,骗我吧?” 他话音一落,忽觉得眼前亮光此言,前处豁然开朗,只见那巷子的尽头,便又一处陡峭的石梯,石梯上长着青苔,不长有人走动。且说那巷子原本有一处墙挡住,是一道石门,转动机关推开石门便是那条小路。 “你怎么知道是这里!”秋小风不可置信。 “这石门上的亮光过于明亮,小巷深处怎会如此。伸手敲击石壁,发着空响,显然有另一处地方。这上面的蛛网断断续续,这小巷无人居住,自然无人打扫,便是开门之时弄断的。上面似乎还沾着药粉,是恭正琏的作风。” 秋小风跟在他后面走,眼见他绷直了背脊,除了向前走路,连动也不曾动一下。脚步倒是稳。 “这四周长着蛇草,又有爬痕,想必毒蛇众多,虚得小心谨慎。”说罢东篱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似的东西,扔给了秋小风。秋小风小心接住,放在鼻尖嗅了嗅,觉得那味道怪怪的,虽说不难闻,却也让人不舒服。 “这是什么?” “驱蛇用的。” “你怎么会带着这玩意儿?” “方才在药铺去时,额外抓了些药,就做了些。” 两人沿着那小径往下走,渐渐走到了谷底,眼见一处院落摆在那里,四周鸟语花香,曲桥流水,诗情画意。 秋小风脚步不稳,要下台阶之时一脚踩到了青苔上,滑了,整个人像东篱扑过去。东篱只得伸手扶他一把,秋小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忙站起来。却见他蹙着眉头,冷汗津津,极为疼痛的模样。 “我、我错了。” 必定是他鲁莽碰到了他的伤。 “无妨,走吧。” 只是这里怎样看也没有半个人在。 两人沿着石板路走,石板很平整,只是有些地方翘起来了,踩上去有种踏空的感觉。那溪边长着柳树,万条垂下绿丝绦,摇摆醉清风。那石桌上还摆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沾着些桂花酥的粉末。 又往里头走,只见院门紧锁,秋小风试着推了一下院门,推不动。 “人去楼空。想必恭正琏有事先走了。” 秋小风垂头丧气的坐在石凳上,一手撑住额头,气恼,“竟然走了……”他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才来到云想城,现在竟然连个人影子也瞧不见,又道何处在去找?若是在这里等他,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秋小风看着那溪水中一尾一尾游动的白鱼,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得到似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溪水里搅扰一番,只是那白鱼反应敏捷,又滑不溜手,从他的手掌心里窜走了。 秋小风扯起那溪边的青草,和着泥巴扔进了溪水中。 水波扬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那沮丧的模样真是可怜极了。东篱站到他旁边,笑道,“小风不必忧虑,再找找便是了。” “说得轻松。” 秋小风想了想,索性拿起剑在那桌子上刻上了几个字,“秋小风到此,速回。”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2节 第58章 玉碎 两人又不得不折回客栈另做打算。 若是茫然返回流央城,等到那神医回来,又是多费周折,尚且在这城中等一些时日,若是巧了,便能等到恭正琏一行人返回。只是若等得久了,也不知这位神医干什么去了,一年半载也不落家,便只能到处去寻他。 想来想去也只能等这几日再说了。 又经过半月余辗转波折,宋雨仙总算不负众望带着恭神医叩响了碎玉堂的大门。碎玉堂在庆方城中,这城也算是个不错的大城,碎玉堂秦家便是这城中不可招惹的门派,虽然那碎玉堂的老爷子死了,但那位少公子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倒是有几分能耐。 秋续离说他曾经也来过此处,他早那几年几乎将这江湖上有名气的门派都逛了个遍,到处都是老熟人。秋续离的仇家不算太多,只有那么几个,多数都是和善的。偏生这碎玉堂的老爷子怪里怪气,他便不太理会。如今听说这老爷子死了,反倒让他生出了一些好奇。 那沉重的朱漆大门打开,只流出了一个人宽的距离,一位侍卫便从那门里挤出来,拿着剑,喝问,“尔等何人?” 宋雨仙连忙上前去,道,“我们受人所托,前来诊病,请劳烦通报。” 那侍卫想了一阵,又问,“诊病?诊何人的病?” 听这问,便知那病人不是位高之人,否则这些个侍卫一听见诊病还不得连忙让开,恭恭敬敬。 “请问府上可有一位叫奚梅的人?” “有是有,”那侍卫又笑出了声,面上不屑,眼神溜溜转,“只是这人早就死了。” “死了?”宋雨仙有些吃惊。 “可不是死了嘛!也不过就是一个侍宠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死了也无人理会。” 恭正琏听他说完,也没了什么耐性,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 那侍卫拦在门口,不让人进,实在是唐突了些。秋续离心有不快,便就往前走了两步,道,“烦请转告那位少堂主,旧友秋续离拜访。” “秋续离……”那侍卫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子,连忙站直了身体,抱刀对着他一弯腰,道,“请等片刻,小人去去便回。” 那侍卫又从半开着的门里钻进去,不见了影子。 宋雨仙转过头来,颇为诧异,将秋续离打量了一番,“想不到你还挺有名气的。” 秋续离颇为自得的摸了摸下巴,道,“当年我到处闲逛,到了此处,那老爷子半道上看到我,说什么也要让我进碎玉堂坐坐,盛情难却,我就在这儿住了几日。” “那老爷子有这么好心?” 祈荼是陪同宋雨仙一起来的,宋雨仙偏说那日答应人他也有一份,不一路跟着于理不合,便要拉着他一起。祈荼便仿佛被宋雨仙绑上了似的,到哪里都是一块儿,形影不离。 “我只是听说那堂主风评不好,颇为……” “颇为什么?”宋雨仙追问。 祈荼不说话了,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雨仙抓着他的袖子摇来晃去,闹腾极了,一番追问。 “颇为喜好南风,府上住着十几位偏偏少年,每日琴瑟歌舞,丝竹乱耳。” “啊?” 秋续离感到脸有一阵不明所以的疼痛。 宋雨仙看了看秋续离,摇了摇头,继续叹息,“就算你半路上没钱了,也不能这么出卖肉∑体啊。” 秋续离双眸微眯,泛出一阵寒光,就要抬手将宋雨仙抓到跟前来。他一眯起眼睛,倒是有些渗人,毕竟不是人的眼眸,似乎还泛着细微的幽蓝冷芒,同野猫无异。如此光景出现在人身上,便如妖怪现世。宋雨仙没由来一阵头皮发麻。 “你在这里住了几日?”恭正琏问。 “也只有四日左右罢了。”秋续离忍住后背传来的凉意,波澜不惊。 恭正琏听完,转身就要往回走。 “恭神医你别走啊!”宋雨仙急了,挥着袖子喊。 眼见恭正琏越走越远,脚步生风,毫不迟疑,宋雨仙又往前追了几步,道,“恭神医,你别生气,你听他解释!” 恭正琏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目光在秋续离身上停住。 秋续离只是望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再不理他。 眼见好不容易才请来神医相助,就要坏在这住了几日上头,宋雨仙急得晕头转向,又跑到秋续离跟前,求,“你就解释两句吧,秋续离,秋大夫,秋哥哥,秋大侠。” “清者自清,既然有人不信,那便罢了。”他又说上气话,讽刺了恭正琏几句。宋雨仙在两人之间兜兜转转,两面讨好不了,索性也不动了,只是拿眼睛在两者之间来回梭巡。 最终还是恭正琏服软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慢慢走回来,眼眸中带着一丝困倦,颀长的身形虽说还是笔直站立的,却仿佛被千斤重的东西压住了似的,带着疲惫萧条。 过了不多时,那侍卫便来回话,对着几人道,“几位有请。” 说罢伴随着一声轰想,大门就被完全拉开,亮堂堂地一片,两旁侍卫规规矩矩的立着,对着几人颔首致敬。 这门内也是萧索极了,四周没有走动的仆人,迎面一个偌大的莲池只剩下几根残枝,花圃上翻着泥,也没几朵花。这宅子一片幽静,越往里走,便有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那竹林中有一处阁楼,只有一层,隐秘在那处,与四周的风景切合在一起,水墨潇湘。 那引路的人却将几人往别处带,又过了回廊,绕过朱门,便看到一处可堪气派的院落,那院门上挂着一块朱漆木刻匾额,上面用瘦金体写着几个字“义气干云”。那匾额倒是干净,泛着温润的光泽。 等到几人进了院子,那领路的便先行离开,立即有仆从端茶上来。那茶香气四溢,茶梗在水中沉浮旋转,蒸腾的热气氤氲。 “猴魁两头尖,不翘不散不卷边。此为上品。” “你倒是懂得些。”宋雨仙回秋续离一句。 几人喝茶等着,不多时便见着一人走进来,屏退了仆从。他对着几人抱拳,又往这屋子中央主坐上走去。 此人便是那位少堂主——秦奇书。 秋续离以往见到过他,却不记得他有如此消瘦,全身上下的风流韵骨没了,脸上反而长出了一些胡茬,步伐沉稳,没了轻松姿态。 “多年未见,秋大侠到此,难道是为报当年之怨?”他拂袖坐在高椅上,问。 秋续离可算是个偏偏美男子,俊俏不凡,师从名门,秉性善良。当日那老爷子见他如此,便想着法子想要将他关起来养着,但苦于秋续离武功厉害,心思活络,奈何不了他,只能放在院子里看几天,然后便放人走了。后来仿佛是被秋续离瞧出什么,惹怒了他,便再也没有来过。只那几天,秋续离白吃白喝白拿的银子,大概也有上千两,说起来也不亏。如今又来,却是为何? “当年之怨?”恭正琏冷声问。 “家父已经西去,便是有怨,也请宽恕。” “当年我也拿了你们家不少银子,恩怨旧事就一笔勾销了。”秋续离摆了摆手,很有自知之明。 宋雨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真就卖给碎玉堂啦?” 秋续离随手找了个茶杯就往宋雨仙头上扔过去,却被宋雨仙双手捧住,秋续离道,“是那老爷子硬要给我,我有什么法子。” 他当时并未多想,心说那老爷子还挺宽厚的,现在想起来竟然是那么个原因,心中还有几分别扭。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若是那老爷子再卑劣些,在饭菜茶水里掺点什么药,那可麻烦了。 “老爷子死后,你府上那些侍宠又去了何处?” 这原本只是人家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便多嘴,奈何秋续离心中颇有疑问,很是好奇,便毫无顾忌的问出来。 秦奇书蹙起了眉头,道,“全都遣散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位秦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全然袭得了他老爹那些脾气,时常流连烟花柳巷,只要是美人,全然逃不过他那双手。没成想他老爹死后,他反而改好了,变得正经起来。索性碎玉堂也不会毁在他手中。 “秦老爷子得子若此,便是无憾了。” 他听完这句,脸色变了变,忽然阴沉下来,手中拳头攥紧,唇抿成了一条线。过了许久,才道,“是我害了我爹,若非我当初被美色所迷,我爹便不会被细作所杀,死得那样惨烈。” “却是为何?”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打算再说,转而问道,“诸位贵客来此,所谓何事?” 秋续离这才想起点正事来,问,“贵府中可有一人名奚梅?” 秦奇书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唇色忽然变得惨白,“你们如何知道?” 秋续离叹气,伸手随便指了指宋雨仙,一仰下巴,道,“还不是这小子麻烦,应承了人要请恭正琏给奚梅治病,我们这才不远万里跑到贵府上来。” 宋雨仙的确给恭正琏舔了麻烦,心中也有些愧疚,此刻便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偷觑他的脸色。 秦奇书自然听说过恭正琏的名号,只是从未见到过他的真人,心中着实一惊,这几人倒是深藏不露,个个皆不是好惹的角色,随即问,“阎王神医恭正琏,在下眼拙,不知是哪位?” 恭正琏理也不想理他。 秋续离只得伸手那么一指。 “幸会。”他又客套了几句。 这位神医冷言冷语,不好接近。他一身锦绣长袍,气度不凡,面如冠玉。 “这位奚梅不知在何处?” “不知是何人所托,让几位劳驾?” 宋雨仙便回忆起那人的样貌来,“记不清了,我同祈荼被软禁在扫业山庄,想要逃出去也没法子,那人便来相救,一身玄衣,似是扫业山庄的侍卫头领,便带着我们出来,最后要我们来这里救人。” “他可有说他是谁?” 宋雨仙摇头,只是道,“他最后还说什么都是他害了奚梅,什么什么的……”宋雨仙拍了拍脑子,那时候的场景都想不起来了,模模糊糊。 “恐怕是他。” “谁?” 秦奇书露出些许鄙夷,“不过一个傀儡罢。” 这其中又牵扯了些恩怨,理也理不清,秋续离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只是问,“反正我等只是为了奚梅而来,请秦少堂主带路。” 秦奇书的眸光闪烁,游移不定,最后还是点头,“请各位随我来。” 几人随着他一路走,小径上铺就着鹅卵石,还算雅致。不多时便又看到了那处阁楼。那阁楼孤零零的,隐秘在竹林中,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秦奇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全身僵硬,手脚发抖。 这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动作,他盯着门发愣。 恭正琏原本就不耐烦,此刻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吱呀”一声,门扉推开了。 几人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清雅朴素的屋子。只有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一抹飘逸的白影,红梅傲雪。靠窗有一张木桌,桌子上什么也没有。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屋子,怎能住人呢? 又跟着进了里屋,里屋里有一张窄床。床上挂着白幔,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白曼扬起,可以瞧见里头的人影。 秦奇书便走过去拉开床幔,又让道一边。 恭正琏便走过去,稍微检查了一番这人的伤势。双眼被捥去,舌头被剪了,鼻息微弱,与活死人无异。膝盖骨被敲碎,肋骨断裂。 趁着恭正琏检查的空挡,秋续离又懒洋洋的问,“这奚梅是谁?” “他便是那细作,潜伏道府上,便以为府上藏着九泉弈谱。谁知竟然是扫业山庄白梅杀手,最后将老爷子也杀了。扫业山庄固然可恨,但我始终无法释怀亲手杀了老爷子的人是他。” “你怎知是他?” “那手法便是他独有的,旁人怎能学得来。”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不多时恭正琏便重又将被子给他盖上,脸上没什么神情,同往常无异,“手筋脚筋能勉强接好,膝盖骨没法愈合,舌头也无法再生,眼睛倒是能好,只是——” “什么?” “你可愿意分一只眼出来?” 第59章 一生 其实无论是人眼还是猪狗牛羊的眼,对于恭正琏来讲也没有什么分别,只要稍加改动,都是一样的使。 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报复两下罢了。 “什么意思?” “你若是想要他看见你,便自己分出一只眼来,装在他眼眶里。” “这、这我尚需考虑……” 秦奇书不自在的说完,眼睛又盯住那床幔中的人影看了许久,犹豫。 “既然如此,那我治好他的手脚便走。” 恭正琏说完,就让他带路去厢房歇息。几人又是住在了碎玉堂,借着神医的光,白吃白喝白拿,潇洒自在。 这几日恭正琏忙碌起来,时常不见人影子,路过阁楼之时便能闻到一阵药香。 秋续离一逮着机会便将几人甩开,到处去游荡。宋雨仙拉着祈荼在街上走,忽然从勾栏院里飘出的一张绯色手绢落在他头上,他捡起那手绢往上一望,只见一女子掩唇嬉笑,对着他招手。 宋雨仙又望向祈荼,问,“这怎么办?” “既然是人家心意所托,还是归还吧。” 说起来宋雨仙还不曾踏足过青楼之类,才走近一步,顿觉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浓的脂粉味儿,往里一望,其中薄纱柔绢,莺歌燕舞,酒瑟相辅。 吓得宋雨仙有点怕。 那老板立即迎上来,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挥着手绢笑,“二位有些面生呢,怕是头一回来吧?” 宋雨仙将那手绢提在手中,在那老板面前晃晃,问,“这是谁的,方才有人丢给我。” 那老板却不接过,拿着扇子掩唇笑,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这楼子里的女子思春,看见街上有样貌俊朗的男子便丢下丝绢,每隔几日便有一桩,倒是少有前来归还的。” 说罢一阵嬉闹声忽然大了起来,伴随着桌子板凳倒塌的闷响,以及几声女人的娇笑。那二楼左数第二间屋子里灯影惶惶,不时还有娇羞人影掠过。 “这这、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宋雨仙喃喃。 “哟,那位公子可算有钱,每日都来这里捧场,撂下银子就上楼。姑娘们都喜欢得很。” “他、他一次找多少姑娘?” “多数也就五六个吧。” “这、这么多,”宋雨仙带着崇敬的心情又往那二楼上望,“不会吃不消……” “二位既然来了我这楼子,还不挑些姑娘陪?这人生苦短,还是及时行乐吧。” 香风暖意,窈窕身姿,勾栏院里,绢绸秀衣。 宋雨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拉着祈荼就要往外走,才抬脚跨出了一步,却猛然转头又往回望去。 只听一男子的声音道,“这一局可是美人输了,还不自罚三杯。” “秋续离!” 宋雨仙听清了,整个人一僵。平日里调戏调戏村花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明目张胆的逛上了青楼!恭正琏此刻辛辛苦苦地治病救人,他倒好,一个不注意又到处乱溜,瞧他身无分文的样子,想必钱也是在恭正琏那里顺走的。 宋雨仙撸起袖子,三两步就往楼上跑,祈荼拉他不住,已然来不及了。宋雨仙气势汹汹一脚踹开了门,眼见其中一片景色旖旎,窗边一女子抚琴,又有一人跳舞,还有一人斟酒。秋续离左拥右抱,还捏着一雪白柔荑,正打算吻上一下。 却侧头瞥见宋雨仙挽着袖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模样。随即对着他笑了笑,招了招手,“宋雨仙,你来得正好,还不过来。” 他话音一落,便有女子围拢过来,拉扯着把他往里拽,宋雨仙拉住门框,欲哭无泪,“我、我我还是算了。” “好不容易来此处,怎能算了,岂不是辜负了大好青春。”说罢他便就着那女子的手饮了一杯酒,微微扬起的脖子,喉结上下滚动。 “我、我走了。”宋雨仙说完这句,立即逃命似的奔下了楼。 祈荼见他上去,没过多久便一阵风似的滚下来,拉着他又往外头跑,等到跑出店门十几丈远,才停下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道,“太、太可怕了。”他说完又回想起那场面来,一路脸红到耳根。 祈荼忍俊不禁。 且说到了傍晚,秋续离逛完了青楼,在姑娘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踏出了门口,他一边微笑着摆手,一边脚步踉跄,酒醉微醺。大街上的人少了许多,秋续离东摇西摆,用手扶住额头,眼前的东西模糊极了还带着重影,头有些疼。凉风时不时的吹过来,还有些冷。秋续离慢悠悠地走着,也无人来理会他。大约是醉得很了,脚下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 这一倒就倒进了一处漆黑的小巷子里。 秋续离被摔得腰疼,伸手一揉,起初还觉得没什么要紧的。不在意地又要起来,只是到觉得手心湿漉漉的。他连忙把手掌张开,借着月光一看,酒醒了一大半,“血!” 这么一摔难道还摔出内伤不成。 秋续离扶着腰从小巷子里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才觉得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只人手。 那手背上都是血。 秋续离连忙蹲下伸手试了试那人的鼻息,尚存一丝,恐怕再不救便来不及了。秋续离踉踉跄跄地把那人扶起来,辨别了一下方位,眼下也只有回去找恭正琏了。那人气息微弱,一条腿断了拖在地上,血也跟着流了一地。 他恐怕全身上下都是伤。秋续离扶着他,很快便叫血染了一身。 他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又沙又哑,秋续离也没能听清。 秋续离扶他慢慢走,还一边逼他说话,念,“你可别死,马上就带你去找神医。” 那人歪着头,也不说话。他的头发有些乱了,血一层又一层地打湿了衣裳,脸色发白,身子渐渐冷透。 秋续离扶着他走了一阵,却觉得没有生息了。秋续离伸手摇了摇他,唤,“你醒醒!别睡!” 那人半歪着头,一半脸颊笼罩在月色中,力气已经抽尽。 秋续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他瞳孔散开,毫无焦距。秋续离颤抖着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只有出来的气儿,已经没有进气了。 死了。 秋续离一阵手发凉,方才他还听见这个人说了什么,现在却已经命丧黄泉。他到底说了什么呢,在这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恭正琏医术高超,说不得还能救活过来,秋续离不忍将他独自丢在路边,之后被人随便拉到哪个荒郊野外去埋了,任由野狼野狗蚕食,便还是将他往碎玉堂里扶。 秋续离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大晚上的,宋雨仙就要以为他真就睡在青楼里。秋续离一手扶住腰,满身是血,蹙着眉头。 “你、你这也,太——” 秋续离指指地上,“还不快去把恭正琏叫过来。” 宋雨仙顺着一看,才见着地上躺着一个死人,一身玄色衣袍,被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面容。想罢连忙往恭正琏屋子里跑。 秋续离坐在石椅上,轻轻吐出一口气,盯着那死人瞧了半天。 恭正琏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是再也救不活的。他就算有通天的医术,也无法将一个已经断气的人拉回来。恭正琏随意拉看了那人几下,道,“那心口一剑,便足以致命,他拖了这么久才死,实属不易。” “你救不活?” “人死不能复生。” 秋续离忍不住叹息,又想吩咐人将他拖出去埋了,手一招,便有仆从围拢过来。恭正琏却拉住他,轻道,“他那双眼还有用。” 秋续离一惊,“人都死了,你未免也太过残忍。” “人既然已经死了,何不多造福生者。” 宋雨仙早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伸手拨开那人遮住面容的头发,一下子坐在地上,指着他,“我认识,就是他让我去救奚梅的!”宋雨仙还回不过神来,眼神闪烁,“当初祈荼便说,他救我们出来,已经被扫业山庄的人发现了。难道、难道竟然是……” 竟然是他害死的人? “既然是他让人去救奚梅,必定也愿意献出眼睛。”恭正琏叫人取了水沉木箱来,借着月色,从中取出了一枚柳叶似的纤薄刀片。 宋雨仙连忙跑开连看不敢看,秋续离忍住心底一阵发凉,索性站起身来往庭院之中走。虽然是晚上,却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地,同白天没有多大分别,这双眼睛灵敏得甚至能看到草丛中埋伏的尖头蛇。 只是没有颜色罢了。 秋续离一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仰望着璀璨星空,一闪一闪,那一颗一颗仿佛会掉下来似的。 宋雨仙来找他,差点吓了一跳,那双眼眸泛着一丝蓝芒,艳如宝石,他微微眯起眼睛,那可怕的样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骇人。 “你可想好了,可愿分出一只眼?” 秦奇书不答话,眼神飘忽不定的望向窗外,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簇梅花,竟在这艳阳天里盛开着。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见他迟疑不定,恭正琏也不催他,只是叫他在外候着,这几日皆不许进这阁楼中来。秦奇书在外徘徊了一阵,只是目光未能从那半开着的窗户移开。 又过了几日,恭正琏便将那人的手筋脚筋接好了,那人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没有动弹,恭正琏配了几副使人麻痹的药水,并不会感到疼痛。如此不过就是摆弄个木偶人。 他还没有醒来。恭正琏准许人去看望之时,秦奇书便每日去殷勤照顾,奚梅手腕、脚腕、头上都裹着纱布,气息微弱。他微侧着头,偏到一边,谁也不理会。 又过了半月余,奚梅的伤好了一些,恭正琏便给他拆了纱布。几人在这里住了许久,打算启程返回,临走到门口,秦奇书却追出来,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面色木愣,道,“恭神医,我想了许久,愿意分出一只眼来,希望你……” “不必了。” 秦奇书一愣。 “奚梅的眼睛我已经一并治好了,是用的一个死人的。” “多谢神医。” 秦奇书对着恭正琏一行人拱手,深深鞠了一个躬。 “在过几日你便自行将他头上的纱布拆了罢。” “是。” 秦奇书颤抖着。 他不说话、不动、不听已余一年。无论秦奇书怎样问,怎样说,怎样激怒,他便如活死人一样,什么也做不出反应。 他终于能再次回应他了。 秦奇书被这等待折磨,撕心裂肺,形容枯槁,几乎就要忍不住拆开蒙住他双眼的薄纱。秦奇书坐立不安,最终体面的刮去了胡茬,新裁剪了一件衣裳,锦衣玉袍,亦如初见模样。 他的手心被薄汗浸湿,大跨步向那竹屋走去,然而在屋外停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奚梅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窄小的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依旧是昨夜他走之时的样子,全无一点变动痕迹。即便他的手腿好了,也还是不能动似的。 秦奇书缓慢抬手,覆上了他的双眼,不再是空荡荡的轮廓,睫毛微微的眨动,是他的手掌竟然有些痒。 秦奇书小心翼翼地拉开蒙在他眼上的白布,像是丈夫挑开新嫁娘的盖头,立刻那如玉的容貌就展现在眼前。 奚梅半睁着眼睛,目光充愣地盯着床顶,然后眨了一下。秦奇书轻唤了一声,“奚梅。” 奚梅听见这声音似乎没有什么感触,转而将脸往里侧了侧,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你、你听不见?” 秦奇书隐隐怒气含而不发,将他从被子里拉出来,一手拽着他的手臂,冷笑,“你以为能躲得过去!” 他将奚梅拉近了,却惊骇的看见他润湿了眼眶,眼泪如珠玉一般滑落,顺着他的眼角浸润了枕头。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大哭起来,蜷缩成一团,一手搓揉着被子一角,身子不断抽泣颤抖,嘴唇开合着,像是在说什么。 秦奇书想要去听,却什么也听不道,只能依稀从那口型中来分辨。 他念了无数次,秦奇书竟然看懂了。 他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大汗淋漓。 他说:乌白,眼睛,死了,我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你。 第60章 相见 在这云想城中闲逛了许久,秋小风已经腻烦。恭正琏应当不会在这几日内返回了,于是二人便往这就近的城中走。 和云想城挨得较近的城便是庆方,虽说离得近,但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秋小风不由得由衷感叹交通的不发达起来。东篱这几日咳得愈加频繁,莫约真是伤了肺,他又总是强忍着,使得秋小风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也有些心疼了。 “你这变态,能不能不要咳得那么假?” 秋小风关心了他几句。 东篱温柔的笑了笑,眼眸潋滟若水,“小风好狠的心啊,也不知道我变成这样都是为了谁。” 秋小风眼神转到别处,显出对他的话不能理解的模样,脱口的声音不大不小,“又不是我推你!谁叫你自己去挡!” “那倒是我的错了。”东篱敛眉,一只手放到了唇边,些微低着头,一副弱不禁风。 “就是你的错……”秋小风虽然这么说着,声音却小了下去,他索性也不理会了,专心致志的骑马。东篱也不在说话了,只是依旧两只手圈住秋小风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些微眯着眼睛。 ### 且说恭正琏几人离开了庆方又要回云想城去,祈荼说有要是便要告辞,而宋雨仙也紧随其后对着秋续离和恭正琏挥了挥兴高采烈地跑了。秋续离一路沉默不语,恭正琏也不是话唠,两人之间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堵在那里,膈应得人心里发慌。 “前面有家客栈。” “嗯。” 秋续离跟着进去,忽然眼睛看到了一个。他不太确定,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睁大了些,才喊道,“小风风!” 恭正琏循声望去,可不就是秋小风。 秋小风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从马上下来,有觉得不太对劲。想罢伸手拉了一把状似虚弱的东篱,东篱从善如流的朝他扑过去,于是秋小风又被一把扑到在了大街上,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死开!” 东篱可怜兮兮地咳了几声,垂下眼睑,在秋小风就要起身的时候抓着他亲了一口。 秋小风木愣楞的,又连忙去找秋续离的影子。秋续离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跟前,看见秋小风,又看了看依旧在一处的东篱,委实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便问,“小风风,你这是怎么回事?” 秋小风大吃一惊,“哥!你眼睛好了!” 秋续离嗤之以鼻,“恭神医这么厉害,换双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自上次离别之后秋小风第二次看见恭正琏,恭正琏还是老样子,手里提着一个檀木箱,只是仿佛憔悴了许多——一定是秋小风的错觉。 秋续离看了一眼东篱,顿觉大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于是便要几人进客栈去。走进客栈点了客房,四个人在就这么围到一起了。秋续离和秋小风坐在木床上,恭正琏又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只是东篱动也不动的站在门边,一眼便记下了这屋子的布置,然后目光又在这几人身上梭巡。 “你是魔教教主?”秋续离突兀的问了一句。 “正是。让大家见笑了。”东篱弯了弯唇角,眼神温柔地望向秋小风。 秋续离的神情忽然凌厉起来,冷道,“魔教又如何,你要是敢动小风,我也有办法叫你万劫不复!”秋续离咬牙启齿,眼眸泛着寒光,这是真正的猫的寒光。 哥哥果然是哥哥,就算这个天下所有人都骗他,都不理睬他,但是秋续离会一直竭尽全力保护他,只有秋续离才是这世上无可取代的。秋小风的心里又一次坚定了这一点,其他的人,并没有什么所谓的。 秋续离忽然感到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投来,一手一爪子拍在秋小风头上,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叫你不听话!”秋小风被打得脑子里晕晕乎乎,又伸手挠了挠头。 “想必诸位有所误会,我同小风可是拜了堂成了亲的,我自然会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的。”东篱慢悠悠的说着,脸不红,心不跳,这些简单的话简直是信手拈来。 “你们拜过堂?” “你们成过亲?” 秋续离转头看向秋小风,秋小风点了点头。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小风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清楚了,又撇了一样东篱,忽然一拍脑子,道,“不好,他、他受伤了,那个大夫说要恭正琏才治得好,”秋小风连忙跑到恭正琏跟前,“恭神医,你要不治一治他?” “治他干什么,有什么人能伤得了魔教教主,说不定是装的。”秋续离打量起东篱来,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受了什么伤,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懒懒散散,依旧穿着一身外表斯文内里风骚的淡紫纱织长袍。 秋小风摆摆手,道,“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被打伤的,我觉得还是得治一治,免得以后死了赖上我们。”秋小风一本正经的解释。 既然是这样秋续离也不好意思再说人,只是心中还颇有几分纳闷,这魔教教主到底安得是什么心。黑心坏心,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心。说罢恭正琏也只能去给他瞧病,东篱从善如流地拉了一凳子坐下。 “脱吧。”恭正琏一手拿着剪刀,一边面无表情的道。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东篱眼神楚楚可怜地又往秋小风身上黏,活似人家要对他做个什么似的,秋小风的心几乎一瞬间就被美色迷惑住了,咽了一口唾沫,发出几个不成字的音节,“啊?哦……” “都是男的,你还当你是妹子不成?”秋续离阴测测的加了一句。 “也好。”东篱泰然自若,全没了方才那些踌躇,麻利的解开衣带,然后脱掉外套,里衣,那血淋淋的后背就显露出来,血迹染得纱布上到处都是。 恭正琏手脚利落的剪了纱布,完全没当眼前是个活人,然后看了一会儿,说,“是被带着倒刺的铁爪拍了一掌,其中含有内力,因此伤到了肺腑,而那倒刺中还含有一种使伤口难以愈合的毒,因而一直渗血,无法恢复。”他说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竟然弯唇笑了起来,道,“只是这位教主的武功确实登峰造极,若非一不留神,也不会被伤得如此严重。这种伤,若是常人就已经死了。” “恭神医谬赞了。是恭神医的医术高明。” “怎样治?”秋小风又问。 “只是他学的武功较为阴邪,没有正道武功辅助是不能运功逼出寒毒的。” 秋小风一听,连忙朝着东篱挥了挥手,一脸悲痛,“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了。”秋小风说完,就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反正这江湖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得了。秋小风说着说着,肚子有些饿,对这他哥道,“哥,我想吃猪蹄子。” “回去给你买。”秋续离说罢连恭正琏也不想搭理了,打算同秋小风回鱼溪镇去,说起来,也有很多日子没有见到过王大厨了,也不知又长胖了几斤。 “秋续离的武功便行。”恭正琏补充了一句。 “酱猪蹄子还是王大厨做的好吃,那个天香楼的饭菜没味道。” “废话,王大厨是御用大厨。” “他不就是从天香楼里出来的吗?” “忘记了。” “你说什么?”秋续离翻然醒悟过来,用手拍了拍耳朵,问。 “你的武功可以用来治伤。” “那我试试。”秋续离说完,懒洋洋的正打算运功,却觉得提不起什么劲儿似的,他勉勉强强的把手一挥,又皱着眉头道,“不行,我武功不及他,杯水车薪。” “那你师父呢?”秋小风又问。 “我是师父在山上隐居,平时除了买米都不下来,你们要去找他?”秋续离有些犹豫,把这么个魔教教主引去不是给他惹麻烦。只是这魔教教主再麻烦,那老头子的武功在那里,应当也不会出什么纰漏。何况这人情债欠起来容易,还起来难,若是要秋小风以后同这个魔头一刀两断,还是得先还了再说。 “在哪座山?” “五指山。” “我觉得这个山很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 “是无智山,在图侠城里,你们去找吧。” “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启程去找师父。”秋小风说完,还记得猪蹄子的事情,连忙说,“哥啊,你记得叫王大厨多做点我回来吃。” “等你回来都馊了。” 秋小风又跑过去把东篱的衣裳给他牵起来,一边又很不乐意地道,“叫你脱你就脱啊,没节∑操!” 东篱被埋怨得哑口无言,并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做停留,转而站起身就往屋子外走,秋小风虽然怕他,但还是亦步亦趋。 秋续离现在也有些不清楚,若说那魔头老是折磨秋小风,秋小风也不会这么高高兴兴地跟着跑了,看来此事还是要好好思量。秋续离蹙着眉头,好像陷入了沉思。恭正琏已经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他也没有发现,等到发现时,恭正琏已经进到了跟前。 “你把头抬起来。” “干嘛?”秋续离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看看你的眼睛好了吗。”恭正琏说。 秋续离便抬头望着他。 “你把眼睛先闭上,否则不好检查。” 秋续离把眼睛闭上。 恭正琏低下头便在那刻薄的唇上咬了一口,舌尖在那微微开合的唇缝里舔了一下。秋续离一惊,连忙把他推开几步,“你干嘛?” “你。”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3节 秋续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竟然有些红,恶狠狠的道,“你去死。” 秋小风走在走廊上,又往方才那间屋子里望了望,摸了摸头,“我好像听见了什么。” 东篱停住脚步,转而拉住了秋小风的手,“小风别想太多,我们也可以秀恩爱。” “我、我才没有想太多。” 我们才不恩爱。 秋小风闷闷地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地方,周围来来往往地人都要打量他俩几眼,木质的楼梯被踩的咯吱咯吱响。东篱的头发随意的用不知哪里招来的簪子锁上,很有几分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感觉。只不过这下再也没人错把他认成女人了。他的手心很温热,和他的内心完全不同。 次日。 当秋小风站在他哥门口的时候,不知怎的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门。他想了片刻,“哥,我走啦。” 里面也没有人说话,难道是还没起? 过了不多时,就听见声音传出来,“嗯、你走吧。” “哦。”秋小风应了一声,扭头就往外走,再也不理里头的人在做什么。过了不多时,那混杂着压抑、埋怨、恼怒、羞赧的喘、息声才渐渐透过薄薄的木门传了出来。 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反正东篱有的是钱,不花也白不花。 马车就在大道上晃晃悠悠地前行,秋小风昏昏欲睡,等到他偶尔醒来的时候正一头趴在东篱腿上,东篱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那模样可堪正襟危坐,一点也没靠在靠背上。 秋小风眨眼看了他几下,又继续睡。东篱撩开马车帘子,看着窗外的几番景色如过眼烟云。夏天就要过了啊。 “魔头,你手放在哪里呢!” “你脸上。” “你知道还放,死变态!” “小风怎么不叫我小篱了?” “那、那又不是你的真名!” “你猜我真名叫什么?” “鱼桓离。” “你看,也有一个离字同音。” “那我哥也有一个离字呢!” “是嘛,总有一天要叫他改了。”他意有所指的说完,弯了弯唇角,眸中显出冷冽的幽光。 秋小风头皮发麻,连忙辩解道,“他、他也不是故意的,真的。” 东篱捏了捏秋小风的脸,秋小风的脸越捏越没有肉了,让他有些败兴。这几日秋小风越发长成了正正经经的男子汉的样子了,如果不注意还能摸到细微的胡茬,一点也不可爱。东篱在他脸上揉了又揉,摸了又摸,最终在那淡色的唇上亲了亲。 第61章 狐狸精 大智若愚,无智乃智之胜也。 所以当秋小风看到无智山的时候,其实还是相当仰慕与憧憬的,尤其是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山路旁的涓涓细流,以及金色的漂亮的野花。 “这土堆就是无智山?” 这不过就是一个比平地高一点的山坡而已,有那么几棵遮阴的桉树与槐树,那坡上有一个茅草房,破破烂烂地好像风一吹就倒。底下有几块地,有些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在除草,脸朝黄土背朝天,各种砂砾细土翻滚。 “请问那个屋子是谁住的啊?”秋小风问那些挥汗如雨的农民伯伯。 其中一个停下来擦汗,正好回答了他的问题,“你说那个破茅草房?” “是啊。” 他压低声音,凑到秋小风耳朵边,道,“那破茅草房闹鬼!劝你们还是不要过去!” “好,我不过去。”秋小风缩了缩脖子,拉着东篱的衣袖,带着颤音道,“我、我觉得我们走错地方了,秋续离的师父怎么会这么寒酸,我们还是回吧。” 秋小风怕鬼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鬼怪只是人心所化,你若是心中有它,它便现身;你若是心中无它,自然它也不能奈何你。” 秋小风拍了拍心口,道,“我心中有它。” “小风怕什么,自古鬼怕恶人,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又怎知它不怕你呢。” “我明白了。”秋小风总算有了点胆量,这世上若说恶人,谁能比得上魔教教主,就算是鬼也要怕个几分呢。 于是他便躲在东篱背后,颤巍巍的沿着山坡的青色石板梯子往上走。他小心翼翼,时不时的往周围瞄上几眼。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几声咿咿呀呀的鬼哭狼嚎,只是站在茅屋的周围便能被这悚然的气氛所感染,不时从那屋子里传来阵阵阴寒之气,秋小风怕得牙齿直打颤,话也说不出来。 眼见东篱还要往里头走,秋小风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们能不能不进去……” 那茅草房过于低矮,进门的时候要稍微低一下头,只是屋子里倒是不用这么屈就,能把身子给站直了。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气阵阵,里头的屋子也没有窗,只有几点亮光稀稀拉拉地从屋子里透出来,房梁角上结着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拳头大的蜘蛛在里头懒洋洋的趴伏着,伺机而动。 秋小风一个不留神,碰倒了一根独凳,发出一声脆响。 一阵风刮过来,吹得秋小风心间发颤。 忽然一个洪亮的老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哪来的小辈打扰老夫清梦啊?”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隔空传音竟能如此清晰仿若正在耳边,果然是个高人。东篱不由得多加几分小心,“晚辈是来求医的,敢问阁下可是三步绝情,独世仙人——尤远剑。” “老夫退隐江湖多年,你怎能找到此处?” “实不相瞒,乃您的高徒秋续离告知,小辈特来拜访。” “秋续离那小子!尽给师父我惹事!”那老人家气氛极了,声音又大了起来,仿佛还在跺脚。 “前辈可否现身?” “你不要站在门边。” 东篱不明所以,却乖乖往边上侧了一步,“请问?” “老夫在门缝里,你挡住了,老夫出不来。” 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满头花白的老人家从门缝里走出来,还擦了擦在墙上碰上的灰,胡子足有半尺长,他看了东篱几眼,摇了摇头,“你这小辈心术不正,老夫不想理你。”又看了看秋小风,倒是很满意的模样,“你这小辈呆呆傻傻的,倒是很有意思。” “你真是我哥的师父?也是左庄主的师父?”秋小风躲在东篱背后,还没有彻底冷静下来,谁较屋子里太暗,看不到影子呢。 “他俩可是老夫的得意门生,怎么,你说秋续离是你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小风。” 那老头看秋小风的样貌确实同秋续离有几分相似,却还是疑惑极了,“秋续离是老夫捡的,怎么又多出来个兄弟?” “我也是我哥捡的,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秋小风与有荣焉,世间万物一物捡一物,这就是缘分。 “你这小子傻样,确实和秋续离很像。” “我哥很聪明的。” “聪明得连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都分不清楚。”尤远剑老人家一手捋着胡须,一边骂秋续离。 “秋续离可有教你本门武功?” “教过一点点。” “老夫说过不许外传!” 秋小风一瞬间露出了沮丧的神情,肩膀也垮了下去,就差哭出声了。尤远剑打算安慰他几句,这么个后生晚辈也是不容易的,可别就此被摧残,有了心理阴影。 “我哥的耳朵就是不好,可能是风太大,他没听清吧。”秋小风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安慰这个空巢老人。 空巢老人充愣了半天,“老夫、老夫……” “师父,你也别太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就是那么个人。” “唉,算了算了。看你这小辈还算懂事,你以后就认我做师父吧。” “一天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你和我回家去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好。”秋小风看着他额头上的沟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空巢老人感到自己这几十年来总算是教了一个孝顺的徒弟,颇有些感慨,趁着老当益壮,不如将毕生武功传授给他,也不辜负这小辈叫他一声师父。 “毕竟师父您要是不走,周围的邻居都以为闹鬼呢,影响多不好。”秋小风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渗人,跟别提那底下的农户了。 “闹鬼?” “对啊,还没进门就听见鬼叫,好可怕。”秋小风警惕地又往四周望了望,这屋子阴森森的不会真的有鬼吧? “是不是这样。”师父大人哼了几句歌。 秋小风抱头鼠窜。 师父大人脸色都变了,当即挥了挥衣袖,把两人往外头赶,“老夫没有你这个徒弟!你给老夫滚!” 秋小风灰溜溜的被扫地出门,还不住拉着东篱的衣角打颤。 “前辈,晚辈有事相求。” “什么事?”尤远剑只需一眼便知道此人杀戮极重,野心颇大。这种野心大的人见得多了,也有些烦了,别的不消说,他的高徒左道就算一个。若是不盘算到自己身上还好,一旦入了他的圈套,想要脱身可是难上加难。 “师父,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恭神医说只有你能运功给他疗伤,不然他就会死。”秋小风眨巴眨巴眼睛,诚恳地说。 你这一点也不像他会死的样子。 “恭正琏说的?” “是啊是啊。”秋小风点头如捣蒜。 “多谢前辈。”东篱颔首。 尤远剑被他这谢字堵得不上不下,只得挥挥手,“好,老夫答应了。” 由于这位老前辈老高人死活也不肯挪窝,两人只好勉勉强强在这破草房子里住下来,当然床是没得睡了,秋小风只得去山下的农户家里借了棉絮铺在地上。当然借棉絮的过程是很艰辛的。 “你们真要去那、那鬼屋睡?” 秋小风拿出一章符纸,“其实我是带发修行的道人,听闻此处鬼怪作祟,前来收妖降服,只是那鬼怪狡猾得狠,迟迟未现身,我虚得在那屋中住宿一宿,方能捉住它现行。” 那人一脸不信,“那他呢?”他指指东篱。 “他是贫道捉住的狐狸精,帮贫道捉妖的。” “狐、狐狸精?男、男的?” “自古以来狐狸精都是男的,只是凡人不知罢了。” “小人眼拙,冒犯了大仙,请大仙宽恕。” “他宽恕你了。真的。” 那人连忙拍了拍胸脯顺气,小心翼翼道,“小人这辈子还没见过妖怪,原来狐狸精正如同戏文里说的那样美貌惑人呐,小人可以叫咱村子里的人都来围观大仙的风采吗?” “本仙不喜欢见生人。” “哦、哦,那就算了。小人冒犯。” “那棉絮?”秋小风又问。 “当然,您抱走就行了,就当是小人供奉给您二位的。” “谢谢。贫道定当竭尽全力,将那妖怪赶走,佑你村落风调雨顺。” “道长还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 “贫道不会。”秋小风一指东篱,“但是他会。” 那人磕头便拜,一边嚷,“多谢大仙!多谢大仙!” 秋小风抱着棉絮往山坡上走,就听见东篱说话。 “我是狐狸精?” “我还会呼风唤雨?” 秋小风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道,“这、这不是剧情需要嘛,要不下次你当道士我当狐狸精,你觉得怎么样?” 东篱伸出手指戳了戳秋小风的脸,“你顶多算个王八精。” “王八精就王八精!活得长!” 这疗伤,说白了就是两个人坐在地上,然后一个人伸出两只手,拍在人家肩膀上或者背上,一些花花绿绿的功力就在两人之间游走,然后传功就完成了。 然而秋小风从小到大也没见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功力。 今天也依旧没见着。 只是那丛丛的冷汗从东篱的额头上冒出来也是真的,黑水从指间里流出来也是真的。秋小风蹲在锅炉边,一边听着热气冒起来轰隆隆的响声,一边往那两边瞅。 过了没多久,逼毒就停止了。 尤远剑摸了摸头上的冷汗,道,“你这小子没事学那些阴邪的功夫干什么,不知道越学身子骨越坏嘛!” “若是当年教我的师父是您老人家,恐怕大不一样吧。”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死得早,我尚未问清她的名讳,她也从不告知。” “你的武功,倒像是……” “前辈可是识得这武功?” “是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了。” “说不定家师和您认识呢。”他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由于他背对着尤远剑使得此人放松了警惕,并没有多想。 “我听小风说左道左庄主同秋续离秋大夫自小便不和,不知可是真的?” 打开了话匣子,尤远剑也不由得说上几句,毕竟十几年也没有小辈来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眼前这个不算得是个好谈话的对象,但也总比没有强。 “他俩就是狗见羊,没见到的时候想,见到了又要吵。旁人看他们总是吵吵闹闹就以为他俩合不来,谁知道他俩却是最要好的。左道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死心眼,教他武功容易,教他事情难,老夫心里其实还挺有些怕。秋续离是反过来的,学武功很慢,但心思活络,左道想不通透的事情,他能想清楚。他俩一块学,打架的事情没少,但谁若是欺负了其中一个,那另一个可饶不了人。”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悔。” “可是左庄主为什么老跟我哥过不去!不像是闹着玩的样子!”秋小风气鼓鼓的说。 “什么时候?” 秋小风挠了挠头,也想不起来。 “只有秋续离这小子最爱干些傻事,没少在左道饭菜里下些巴豆、迷魂药之类的,左道吃着吃着都成习惯了。” “师父,你到底偏爱谁?” “若说两个一样喜欢,那才是假的。” “那到底是谁?” “反正都是我徒弟,谁要是欺负我徒弟,老夫就算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人得逞!” “万一他俩打起来呢?” “老夫教的徒弟,怎会打起来!” 不多时秋小风看的那锅水就烧好了,他熄灭了柴火,又将水到进了木桶里。蒸腾的热气很快就氤氲满了整个屋子。 这破烂地方也只能用水擦一擦身子了,出了这么多汗也不舒服。幸而东篱的衣裳有那么几件,也不必担心。秋小风扒开他的衣裳,用帕子轻轻捂住他的伤口,然后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往下擦拭。 这运功还真有效,伤口已经结痂了,不再往外渗血。 于是秋小风就大大方方地把这个美男子摸了个够本,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反攻啊。 “小风,你摸就摸,你能暂时别舔吗?”东篱提醒。 “谁舔——” 然后就听见“哐嗤”一声门摔在门框上的声音,吓得秋小风忽然发现有人在屋子里。 第62章 本性 这几日秋小风同师父愈发活络起来,常常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东篱也免不了搭几句话。 “前辈一直在这山上隐居?” “你别想探老夫的口风,你这样的小辈老夫见得多了,哪个不是狂妄自大。劝你还是识趣些,别多问。”尤远剑拂袖转身就要走。 秋小风认为东篱的问法太不结合实际,怪不得师父要生气,想了想,“师父,那你一直都在这山坡上种田?” 尤远剑捏紧拳头,苍老的身躯气得一颤一颤的。 秋小风蹙起了眉头,难道这问法还不够委婉? “师父,你一直都在这树林里装鬼?” 他纯洁无暇地眨了眨眼睛,带着憧憬与期待地看着尤老前辈转过身来,咬牙切齿,“你现在就给老夫滚出门去!” 秋小风缩了缩脖子。 那老人家又一甩袖子,皱巴巴的衣服好像几年也没换过一件新的,白花花的胡须迎风飞舞,浑浊的双眼带着智者一般神圣而不可捉摸的光芒,他双手背在身后,身躯站得笔直,微侧着脸傲慢的抿起嘴唇,洪亮而清晰的嗓音仿佛天地从洪荒走来,上神带给众生的指示,“老夫以前其实是太傅。” 秋小风摇头,“一点也不像。” “你滚出去!”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 “恭神医那里有很多药。”秋小风提醒。 “提他干什么?” “不过他说脑残者无药可医。”秋小风满眼闪烁着同情的目光。 “你给老夫滚出去!”尤远剑一手拍碎了桌子。秋小风站在粉末中打了个喷嚏,咳个不停。 “前辈曾是当今圣上的太傅?那左庄主同秋大夫岂不成了皇帝的同门师兄弟?”东篱把秋小风拉倒身后,秋小风于是规规矩矩的藏起来不露头,一手拽住东篱的衣角搓个不停。 “老夫又怎会糊弄尔等小辈!” “那又为何离开皇宫,在此隐居,莫非,”东篱顿了顿,又带着戏谑笑意,“是当今圣上不孝,毫不尊师重道?” 尤远剑冷笑,“你也不必在此多费口舌,如今你的伤也好了,老夫只当是给徒弟还一个人情!你们走吧!” “晚辈唐突。”东篱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举手投足皆是尊敬与体面,道,“晚辈还有一事尚未告知阁下。” “说。” “家师姓鱼名玄季。” 尤远剑听见这个名字,愣了许久,忽而后退几步,全身发凉似的连嘴唇也白了,最后只能扶着椅子坐下,念叨了一句,“玄季……你竟然是她的徒弟,也难怪,难怪……” 尤远剑神色充愣地又打量了东篱几眼,颤道,“你、你是来寻仇的?” “寻仇?”东篱笑了笑,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家师常在晚辈耳边念叨您,说您道骨清风又不拘小节,实乃当世之才,心中尤为敬佩。晚辈在这江湖中多加打听,遍寻不获,幸而遇见了您的一位高徒愿意透露,这才能来拜访前辈。” “她可好?” “家师已经去世了。” “怎样死的?” “走火入魔而死。” 东篱冷硬的牵起唇角,些微眯起眼睛,观察着尤远剑的一举一动。 “我早说过,那武功邪门得紧,不练也罢。”尤远剑又冷道,“你既然练了那武功,也要自己当心。” “不劳前辈提醒。”东篱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白皙的手腕上浅色牙印如一个符咒,“只是前辈毫无悔改之意啊。” “悔改?何来悔改之说,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晚辈明白了。”东篱面色僵硬,缓缓的放下了手臂,过了一会儿,又转头对着秋小风道,“小风,走了。” 秋小风挠了挠头,不明就里,又看了看东篱,他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师父的表情古怪起来,颤巍巍地好似盯着一个空荡荡得影子出神。 等到两人正要一腿跨出房门的当口,那低缓的声音便传来了,“站住。” 东篱却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落到了那个伛偻的背影上。 “当年老夫进宫教太子学识乃是先皇所托,之后为铲除余孽劳心费力,已然不知玄季偏激至此,待老夫寻她,她已杳无音讯。事情一了,老夫再不踏足皇宫半步,又收留了左道和秋续离,又教会了他们武功。左道偏激也与他自小经历有关,当年老夫捡到他时,他全族被强盗屠戮,若非老夫即使制止,他恐怕也幸免于难。若是他有什么做错的,请各位怜他幼苦,多加宽恕。” 他低垂着头,一手扶额,又叹了一口气。 秋小风还忍不住补刀,“师父,他是魔教教主,不是武林盟主。” “你滚出去!”尤远剑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盯着秋小风。秋小风又是一阵直打哆嗦。 “你这傻小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面上对你好,实则不定盘算着怎样的丑事!你若是有心,就离他远些!” “我、我知道了。” “那你还不快过来。”师父恨铁不成钢,秋小风这白泥鳅永远也成不了翱翔九天的苍龙。 秋小风拽着东篱的袖子不撒手,东篱不发一言,静默的注视着尤远剑。 “我、我不……” “你这是……为何?”尤远剑浑浊的双眼似乎还闪烁着泪光,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重。 “因为他脸好看。” “你给老夫滚出去!” “好、好,师父,我这就滚。”他说完就可怜兮兮的拉了拉东篱的袖子,东篱会意,温柔的弯唇浅笑,轻轻握住秋小风的手掌,用手指在掌心摩挲,然后一边带着他慢悠悠地走出这个闹鬼的房子。 “小风你可知那老先生为何如此动怒?” “因为他说了无数次滚出去我都没有滚?” 东篱叹惋地摸了摸秋小风的头发,“也许。” 刚走下山坡就看到了埋伏在山脚下的几日前借被褥给两人的人,他神神秘秘,又警惕的往那山头上的破庙上瞎望,“道、道长,里头的鬼凶吗?” “凶。”秋小风毫不犹豫。 “那、那您除了他了吗?” “只是赶走了,暂时不会回来。” “那我那床被褥?” 秋小风一脸惋惜,深痛地回忆道,“在除魔的过程中,它阵亡了,被万恶的鬼怪霸占了它的身躯,撕碎了它的身体。如果你想要挽回它,请自己去深渊中寻找。” 那人抹了抹眼泪,要哭不哭,“能为天下黎民苍生作贡献,也是它毕生的荣幸。” 秋小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于是当秋小风离开这个村子之后不久,那个破旧的茅草房里又传来了咿咿呀呀的诡异声响,底下耕种的农户饱受着内心的煎熬,只有一人还在黑夜里独自念叨着无辜逝去的被子。 两人回到了图侠城里的客栈。 秋小风很久都没和东篱睡一间屋子过,因而在经历魔教的惨痛教训之后,秋小风的色心又死灰复燃,认为真正的勇士总是在挫折中前进,在逆境中生存。有风险要上,没有创造风险也要上! “小风,你过来。”美人已经衣衫半解的侧卧在了床上,秋小风的眼睛直溜溜的望着美人打转,从姣美的唇形到微微敞开的胸口,到笔直修长的腿。他咽了一口唾沫,简直把持不住。但是冒然扑过去一定会死得非常难看。 “你、你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也不动,我也不动,那我们如何做下面的事呢?”他说着眨了一下眼睛,对着秋小风勾了勾手指,微微曲起腿弯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秋小风觉得鼻孔里热热的,伸手在脸上一抹,热血顺着指缝流。 “小风,看来你也很想要啊。” “我、我我不想!”秋小风夹着腿就要往门外跑,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只听“哐当”一声,门锁了个严严实实,秋小风一张脸撞在了门框上,这下鼻血更是犹如泉涌。秋小风战战兢兢的转过身去,却见东篱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半靠在床上,只是他的手指还未收回保持着暗器飞出的样子,僵硬的举在半空中。秋小风明白过来,余光一瞥,看到木门上钉着一枚银针,银针上连着一根绷直的白色细线,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风,你若是再往外走一步,本座保证那根银针会钉在你的膝盖骨上。”东篱微眯起眼睛,唇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又让人觉得冷极了。 他就是个大傻缺! 秋小风想,还不如当时留在师父身边呢! “我、我不走。”秋小风一点点朝外头挪步。 “那还不过来?” “好。我这就过、过来!” “一。” 秋小风往东篱挪了一步。 “二。” 秋小风又往东篱挪了一步。 “三——” 秋小风跌跌撞撞地朝着东篱飞奔过去,险些一头撞在了床板上。幸而东篱一把将他提上了床,以至于他不用享受鸡蛋碰石头的悲惨,但是只消一瞬他就被东篱牢牢按在了床板上。东篱一腿屈膝压住住他的两条腿,一手捏住他的两只手腕把两臂拉过头顶,一手居高临下的捏住他的下巴抬起,笑,“小风很喜欢忤逆我,可对?” 秋小风恐惧着,同时又很憎恶。 东篱的脸的确很好看,身材也很让人有食欲。可是这绝不代表他秋小风喜欢被这样的美男压啊!东篱的手带着足以融化人心的热意,伸进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子里,沿着衣缝往下挑开了衣带,秋小风觉得全身发麻,心跳加速,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被挑的。 “你、你你放开我!” “再说话就把你的舌头剪下来。”东篱偏头在他耳边低语。 秋小风当即闭了嘴。 于是他如同挺尸一样的动也不动一下了, 如果非要描述挺尸是个什么状态的话,就是他的双脚并拢伸直成一条直线,腰部与臀部的肌肉僵硬至极,眼神因为失去焦距而涣散,呼吸逐步放慢。 当然挺尸也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而被打断。比如说当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受到某种外来物体的入侵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别的也不做了,直接来更好。” 然后东篱的手就直接摸进了秋小风的裤子里,然后他白玉无瑕、纤长干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探索地进到了秋小风集中精神想要抵制的某个地方,挖掘开垦。 秋小风一脚往他心口上踹,却也不说话。 东篱一手抓住他的脚踝,一曲一弯,就把他整条腿按在了秋小风的身前。而他抓住秋小风的手却松开了,威胁,“再乱动就直接废了你的手。” 秋小风一边咬牙,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哭丧着脸道,“你、你直接、说会我把打残得了……” 东篱感到欣慰,奖励似的在他颤抖的唇上亲了亲,“小风,我很欣赏你的自知之明。” 上天可鉴,他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于是在经过一番挣扎和充分的开发之后,秋小风的贞、操又一次被无情的剥夺了。他在泪眼朦胧以及身子不断的摇晃中领悟到,越是漂亮的美人压榨起别人来越是没完没了,没日没夜,夜以继日,披星戴月,孜孜不倦。 秋小风看着晃动着的窗幔,觉得眼睛有点花。想罢他就恶狠狠地圈住美人的肩膀,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咬了又咬,留下几个深刻的牙印子。专挑露在外面的部分咬!秋小风一边哭丧着脸,一边摸了个够本。 直到第二天,秋小风从迷茫之中醒来,一身的腰酸背痛,却发觉美人竟然还搂着他。东篱恬静的闭着眼睛,弯曲的睫毛很长,很好看。 趁此机会,快上! 秋小风慢慢地伸出了他的魔爪。 “小风真是有活力。” “你、你醒了?” “是没睡。” “那你一整晚都在干嘛?” “你啊。” “除了我。” “你晕过去了,而我没晕。” “我明白了。” “饿吗?” 秋小风连连点头,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摇头。 “说话。” “不饿。” “原本以为小风想要吃早饭呢,既然如此,那就……” “我想!” “乖。” 第63章 段章 于是秋小风又同东篱在床上腻歪了半天,这腻歪的半天导致的结果就是秋小风觉得他的身子骨越发不经用了,很快就会散架。他鼓足勇气,十分迷惑的问,“你和段盟主在一起都是你在下面,为什么你就喜欢压我?” 如果东篱能重新考虑一下上下的问题,那该有多好。 当然这只是秋小风的痴心妄想。 “小风真是好骗,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让你的心情得到平衡。” “我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平衡。”秋小风捏拳。 “那小风以为我的武功不及他?” 武林盟主的武功秋小风没见识过,但东篱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秋续离、阮熙和、宋雨仙没一个比得上他,那位伤了他的萧侍卫也不过侥幸罢了,若非不是东篱走了神,他又怎能是他的对手。即便如此,最后萧栎也还是灰溜溜地逃走了。 秋小风摇摇头,“不知道,我觉得你的武功很厉害。” “那小风是觉得我很容易想不开了?” 秋小风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让段盟主压我?” “因为你高兴。” “你觉得我会高兴?” 东篱眯起眼睛打量他,又笑道,“那你高兴吗?” 秋小风把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不!我想在上面!”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4节 “小风还是死心为好。” “为什么!” “因为我会不高兴。” 秋小风泪流满面,愁肠百结,肝肠寸断。 “你为什么会和段章认识?” “因为当时他还不是武林盟主。” “于是你就把他抢回魔教做男宠了?” “那时江湖上知道我是魔教教主的人都死了。” “因为老得快?” “因为被灭口。” 秋小风缩了缩脖子,整个身躯都往被窝里拱了拱,五官只露出了两双眼睛,小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听不见。” 那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东篱侧卧在墨玉凉床上,一手翻看着下属呈上来的篇幅可观的书信,边上的侍女恭顺的轻摇着扇子。整个寝殿静得出奇。 看着看着,忽觉睡意涌现,书信掉在了地上。他被这细微的响声又一下惊醒,顺手捡起信,却刚好看到那一段,“段氏一门身怀绝学,武林盟主之位多在此家。段氏长子文采斐然于我教多有不利,次子流连烟花之地偏爱南风,少子自幼体弱难当大事……” 后面还有一些,大概就是怎么利用了。东篱提不起精神,眼睛更是难以睁开,身子一沉便睡着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段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一青年杵在青楼门口,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就要对着那个浪荡子一耳光扇过去。 那人吊儿郎当的站在门口,气势也不输人,他一歪脖子,吼道,“大哥,你管得也太宽了!我做什么爹都没插手,你瞎唠叨什么!” “你还敢说!快同我回去!” 纨绔之所以称为纨绔,是因为他家世显赫又不爱遵守管教。而眼前这个风流成性的年轻人显然就是其中的翘楚。他当着他哥的面,又搂着一貌美女子亲了一口,痞道,“你走不走?你在这里难道是要看我和人亲热不成?” 那青年看了他半响也无法,只得拂袖而去。纨绔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一瞬间就跟鞭炮一样放没了,他将那女子往边上一推,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砸在那女人脸上,“滚!” 他喝了些酒,走路也不稳当,踉踉跄跄的。 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些冷,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沿着河边走到了郊外。他一阵烦闷,一脚踢飞了一颗鹅卵石,那石头落进水中“噗通”一声溅起了一串水花,然后就没了影子。 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索性就坐在地上,盯着河水出神。 “兄台一人在此处,岂不无趣?” “小爷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插手——”他循声望去,一下子住了嘴。只离他不过五步远的距离,赫然站着一个紫衣飘飘的美人。直到走近了,他才看出来,这分明是个男人。 不过只要是美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纨绔的内心可是很有征服欲的。 “你又是谁?” “恰好路过。”紫衣美人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那你可知我是谁?” “敝人眼拙,未曾见识过阁下。” 纨绔悚然一惊,将差点就要说出“你跟我回去保准你吃穿不愁荣华富贵”的这种话活生生的咽进了喉咙里,转而道,“我、我家是这司春城边上的商人,我心中烦闷便来此处散心。” “无巧不成书,敝人也是如此。”然后他也拂袖随便坐在了地上。纨绔心中倒是十分怜惜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紫衣。 “你有什么烦恼?” “总有人拿你跟旁人比来比去,想要得到的永远也得不到。” “对,就是如此。”他又随便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河里,像是在发泄什么怨气似的,“他们总是拿我跟他比。全部都是他的好,而我就是个废物。” “若是要让人看好,总要有些努力才行。” “你又怎知我没努力?” “若是你成熟些,便不会总把喜怒摆在脸上。” 纨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于是道,“那你呢?” “我平日便在山间隐居,自然不必担扰旁人的看法。” 仙风道骨、隐世独酌、宛如谪仙。 纨绔的心灵仿佛有一阵风吹过,又柔又轻,使得他平日里的压抑一扫而空。他俩一直聊天,有的没的,直到夕阳的余晖也消失在了地面。纨绔竟然不舍得走了,坐在地上不起来。 “你若不回,恐又被责骂。”美人语调温柔,眼神深邃,仿佛飘摇在河上。 “那我走了。”他站起,却觉得脚麻了,身子一晃就要往地下倒。然而此时美人也站了起来,于是他俩就撞在一起了。纨绔为了稳住身形,于是一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心。”美人只是温温柔柔地说了句。 “多谢。”纨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然后转头就往城中走。他直到走了很远,再也忍不住回头去望,却看不到那个紫色的影子了。他怅然若失似的摇摇头,期盼能再次遇见。 等到他回家,天又是黑透了。 “你又到哪里鬼混!你要气死为父不成!” “我才——”他猛然想起了今天听到的话——“若是你成熟些,便不会总把喜怒摆在脸上。” “儿子知错。” 那老父亲还没有意识到自家儿子的变化,怒发冲冠,“你连你哥说的话也不听了!就算你不能为家里做事,也不要总是添乱惹麻烦!你知道这背后的人都说什么?说我段家养了一个不肖子!” 段章捏紧了拳头,努力聆听教诲,等到老爷子气消得差不多了,便被放了回去。他半夜里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在想今日遇见的那个人,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在梦中也还是梦见了。 “此人便是段章?” “正是。” 东篱看着画像觉得世间之事十分有趣,一高兴又赏了那画像的师父几块美玉,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毕恭毕敬的退下。烛光下,那张画像被映得昏黄斑驳。 段章又在河边转了许久,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人得影子。 到底是做的一个梦啊。 他有些叹惋,就在举步返回的时候,惊讶的听见有人说,“无巧不成书,阁下难道还有什么心结未解,又到此处?” 他一转头,果真见到那人站在不远处,依旧是一身紫衣,身量颀长,如一棵不会弯折的梅树,显得温文尔雅又文质彬彬。 “是有心结,不过已解了。”段章充愣的说了一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 “不知阁下在何处隐居?” 东篱丝毫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来,浅笑,“既是隐居,又怎能告知旁人?” “也对,是我冒昧了。” “不过我时常到这河边散心,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自可来寻我。” “如此甚好。”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我说我是司春城边上商人家的是在骗你,我其实是段家次子,段章。我怕你同他人一样,将我视作另类,所以便没有说出来。”他的眼神闪闪烁烁,游移不定,其实心里犹在担心说出实情会遇到什么波折。 东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又道,“你又怎知我与旁人不同?” “我只是这样以为罢了。” “以为?”东篱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又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道,“这世间之事,不是以为怎样就是怎样,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说出来。否则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我知道。” 他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了。 自那以后段章便每日到这里来找他聊天,就像是入了魔着了迷似的。他渐渐不再满足于这种伯牙子期的关系,想要同这个人更加亲密一些。某日,又是一个黄昏,段章看着东篱有一会儿,江风仿佛要将他吹走似的,他便上去抓住他,忍不住吻上了那淡色的薄唇。 “段公子,你逾越了。”东篱冷下脸色,却也没有多做挣扎。 “是我不对。”段章局促的将手背在身后,全没了当日调戏一众青楼美人的风流架势,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也罢。你回去吧。” “你明日还在这里?” 东篱故意沉默了半天,让段章误以为自己惹怒了他。 “嗯。” 段章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个大石头,满怀着忐忑与欣喜,连脚步都是那么轻松与欢快。然而他回到家里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还当你学好了!知道进退!谁知竟然日日私会男人!” “爹、我没有!” 老爷子简直气得牙都疼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原本以为他这几日态度好转,连青楼南馆也去得少了,便道是老天开眼,总算让这混小子长了心,结果却是被不知哪里来的男人迷住了!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跟做了天上的神仙似的! “今日被人撞见你同他卿卿我我,你莫非还想反驳不成!从明日起,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上,哪里也不准去!” “不成!” “至于那人,我早就派人去打理了,以后你也再也见不到他。”老爷子说完,拂袖而去,也不管段章如何。 段章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 东篱慢悠悠地在路上走,早就知道有人在跟踪,只是他都在城中转悠了一炷香的功夫了,这些鼠辈还是不敢现身,莫非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成?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看路边的风景。 在他很不耐烦的时候,总算后头的人主动搭话了。 “这位公子留步。” 东篱转头,弯唇浅笑,颔首,“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这人果真样貌不凡,怪不得少爷被迷得神魂颠倒! 然后其中一人拿出一张银票,在手里抖了抖,“我是段府的下人,烦请公子离我们少爷远些,若在招惹,可休怪我段府不通情面。” “我与段公子不过一见投缘,因而多聊了几句,难道贵府到不许?” 眼见这人丝毫也没被唬住,反而眼泛精光,笑里藏刀,十分的不好招惹的样子。 “至于银票,我就收下了。多谢贵府美意。” 说罢他就将银票接过来,随便放进了袖子里,转身就要走。然而在几人感叹“不过如此,也是见钱眼开,少爷的眼光一向不咋的”的时候,银票又从那人袖子里飘出来。 不仅不咋地,还很马虎。 领头的又将银票捡起来。 只是这捡起来一看,却叫他傻眼了。这银票分明不是之前那张。之前那张是五百两的,而这掉出来的一张是一千两的。 领头的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由衷的疑惑,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等到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又只当这人不过有些闲钱,兴许就是某个商人家的公子罢了,不必多加理会。便叫人转告段章,说那人不过收了钱走了,并不是他 第64章 黎还 段章被关在屋子里,心中烦闷极了,老头子办起事来可谓雷厉风行,滴水不漏。若是他派人去怎样威胁灭口,岂不是就他害了他。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开门。” 外头有人说话,朦胧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他还能分辨出此人双手托着食盘的姿态。段章索性把鞋子一脱就往床上躺,敲着二郎腿,两双手垫在脑后,“大哥这么晚是来看我的笑话?” 便知他不会乖乖听话,索性段承便自己那钥匙开了门。他推开门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又道,“不过一年,江湖上便要推选出下一任武林盟主,我段家上下无一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只有你每日游手好闲,不知进取!那个人你也不要再去见了,恐怕你招惹不起!” 一听此言,段章冷笑了几声,“这江湖上无一不知大哥才是众望所归,我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又怎会是武林盟主的料子!” 段承叹气,“即便如此,你也该帮衬家里,幺弟身体不好时常犯些病症,你这做哥哥的也该多关心体谅,不闻不问像什么样!” 段章沉默不语了半天,又问,“爹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不过如往常一样,随便弄了些银子打发。” “那他收了?” “收了。” 段章不信,又迷惘了,问,“他真的收了?” 他语调低沉,神情恹恹,段承又怕他给郁闷出病来,只得解释,“他是收了那五百两的,后来又故意掉了张一千两的出来。听见我段府的名号也神色自若毫无惧意,定然是江湖上某个名声显赫之人。他接近你必是怀有目的,你也别想得太过天真!” “他并不知我是段家的人!” “二弟,你不知人心难测,切莫意气用事!”段承说完,认为理应让段章自己想个明白,只叮嘱了一句“桌子上的饭吃完”就起身出了门。随着一声闷响,那月光被关在了屋外,整个屋子里宁静得使人发慌。 段章听见段承的脚步声走远了,便从床上起来踱步到了桌子边,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地吃了一些。 他一直在重复想着段承说的话,心中也没有底。那样一个仙风道骨之人怎会如旁人一样趋利逐势?他又猛然间想起今日日落之时那柔情的一吻,觉得就算如此,他也再无法自拔了。 他在屋子里焦急的呆了两天,终于忍不住瞒过了侍卫偷偷摸摸地从院子里出去,一路往那河边走,在附近转了又转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人的影子,就连名字也不知道呢。他心中沮丧,以为那人就此离他而去,再也不会相见了。 然而等到他回了城中,却在一处茶肆里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淡泊宁静的紫衣,一手拿着白瓷杯微漾,手腕轻轻一扬,小饮一口。那唇色便被水光浸润,又软又嫩,要是能一亲芳泽……不对!他连忙打住,又不自在的咳了几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又理了一下衣襟,才慢慢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你怎在此处?我爹可有为难你?” “段大侠德高望重又怎会同我等小辈计较。” “你到底是何人?” “江湖中流浪漂泊之人。” “可否告知名讳?” “黎还。” “黎明该近之时,还尽昨日之事。果真意境风雅,独具一格。” “谬赞。” 这几日相见吟诗作对、花前月下自然不消说。司春城里牡丹贵,名扬天下人尽知。一到了牡丹节城里又是人满为患,还有附庸风雅的人专程来此处弄个诗会,才子佳人、妙趣横生。 到了晚上,两人在凉亭中赏月观花酌酒。酒醉微醺,段章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一手高举摇晃着酒杯,一面大刺刺的表心意,“其实我、我头一次遇见你就心生爱慕,只是苦恼你并不喜欢男子,因而……” 他微眯着眼睛,看见对面那人掩映在红花绿叶中却是人比花娇、明珠美玉,那千层牡丹、一品朱衣便如世间凡品,令人食之无味、弃之不惜。若有似乎的檀木香气从他身上伴随着暖风萦绕而来,浅薄又温柔的笑意使得人见之忘俗,段章想罢索性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轻晃玉樽的手,道,“我……” 东篱的手一抖,酒水便被晃出来,洒在了桌子上。他半歪着头,下巴微微扬起,弯唇浅笑,“段公子真是重情重义。”他说罢站起来,倾身提住段章的衣领子将他拉到了跟前,在他惊骇的目光中利索地亲上了那微微开合着的唇瓣。段章可堪欣喜若狂,连忙紧紧抱住了人,两个人吻得昏天黑地、气喘吁吁。很快东篱就被推到了凉亭朱漆的柱子上,衣料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然而等到那带着凉意的手探进了衣裳里,段章才发觉他神情有些变了,停止了亲密沉声道,“你怎么了?” “我不会武功,段公子难道要强人所难?”他眼圈微红,神情恹恹,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段章连心也碎了,便只是搂住人亲了亲。 “自然不会。”说罢他就后退几步,显出正人君子的模样。 “我还当段公子这样的人,定然不会理会别人的心意,却原来是旁人闲言碎语,积毁销骨。” “我本就是个纨绔罢了。”他苦笑着半低着头,很是落寞。 “纨绔也罢,君子也好。他人看的不过就是你手中的权势,若是未来段公子成了武林盟主,发号施令。这江湖中还有谁能背后说些闲话呢?”东篱开始循循善诱。 “府上的事都是大哥打理,我在江湖中又无名望,怎能做那武林盟主?” “能与不能,只在你想或不想。” 段章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依旧靠在朱漆的柱子上,微扬着下巴,纹丝未动。 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草丛里隐隐传来毒蛇爬过的碎响,蛙声停了。艳红的牡丹被月光染得如同凝上了一层白霜,在微风中轻颤着花枝。 自那以后段章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在也没传出什么流连烟花柳巷的丑闻,性子也收敛了一些,即便有人问到他的痛处也不太会发火责骂。只是段老爷的身子骨越来越差,到了近来竟然呕血频发,一家子上下也为此紧张起来。段承忙着处理段府以及江湖的事宜,能日日陪伴照顾的,也只有段章了。 眼见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段章焦躁不已,连出门也很少了。司春城里的大夫,一个也没辙,只能想法子请神医过来。 “我会些医术,你可愿让我去诊病?” 段章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人请到了府上。府上的人看见他来,一个两个神情怪异,心说二少爷这时候将外头养的情人带回来还不得气得老爷子一命呜呼? 谁知此人医术高明,只是诊脉便将老爷子的病症巨细说出,又开了几张药方子,管家立即派人抓了药来,老爷子的气色果真好了许多,也不再频繁呕血,段府上下对他感激涕零,下人自然也不敢多说闲话。 “这位公子不知师从何人?”段承从外头走进来,抱拳问。 “不过看了几本医书罢了。”他弯唇笑了笑,明珠美玉,淡泊致远。 “以往我段府对公子多有得罪,公子不计前嫌又为家严诊病实属当世俊杰,多谢。”段承又是一阵客套奉承,末了,又说,“只是我二弟鲁莽,恐对公子多有冒犯,公子不必多加理会,我自会管教于他。” 他话中有话,东篱又怎能听不明白,只是含笑,“段少侠过于谦逊了,眼见武林大会不过月余,段少侠想必事务繁忙,敝人先行告辞。” 由于大夫成了东篱,他时常出入府中也无人胆敢阻拦。段章便同他愈发亲密起来,偶尔被人撞见他俩在一处拥抱亲吻也只当是没看见,只是每每当他想要更进一步,好不容易拉着人进了卧室,此人都只是一脸愁容地道,“如今段府事忙,若是被人知道段公子同男人胡天胡地,恐怕不好。等武林大会一了,我自然任你想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你说可好?” 他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又很好推到的模样,只是垂下眼睑掩住算计阴鹜的精光。 段章只得作罢。 只是某一日仿佛是暴雨开端,噩梦初临。 这一日东篱像往常给那老爷子诊完脉,待到走出房门,他又去抓东篱的手,东篱十分顺从的任他轻薄,脸上依旧是使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少爷,不好了!大少爷被人所伤,如今、如今恐怕不行了……您快去看看!”那仆从手足无措,急的大汗淋漓,看见段章出来也不管他身旁是谁,急慌慌的叫喊着。 “什么!”段章手脚一凉,连忙往段承房中急走。他从未觉得有今日这般惶恐过,一走进去,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一位老大夫正战战兢兢地诊病,眉头皱到了一起。段章走过去,劈头盖脸得一阵责问,“我大哥如何了?”那大夫吓得腿一颤,猛然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这、这,段公子的伤势太过严重,老夫、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有心无力。” 段承躺在床上,唇上毫无血色,心口上有一道剑伤足有一寸长,深可见骨。另外似乎还中过一掌,肩膀处一片发褐。生离死别不过也是一日的功夫,他总以为大哥处事冷静,武功高强,怎样也不会有事的。这段家也永远强盛不衰,即便没落,也是久远以后。却没想到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他猛然间想起一人来,慌忙对仆从喊,“去将黎还叫来!” 那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东篱就堂而皇之地踏进了这屋子,首先伸手诊脉,又查看了一下伤势。段章目不转睛的望着段承,一会儿又开口询问,“怎样了?你可有办法?” “伤得太重,若是要全然康复是不能了,”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瓷瓶,递到了段章手上,道,“这药是我以往做出的,服下之后终身不得醒来,却能保住性命,不会去死。” 段章手指颤抖着,那白玉瓷瓶好像尤为冰冷,冻得他指尖发疼,他深吸一口气结果,低声问,“那岂非与活死人无异?” “你若是想好了,便做决定,拖得久了,连活死人也不是了。” 段章头一次觉得他得眼神很渗人,已然并非单薄而是冷漠。东篱又继续将段承的衣裳拉得更开,看清了更多的伤势,一边检查,一边道,“这心口一剑足以致命,剑上染了毒,使人身体麻痹,若是以后侥幸恢复,也再也不能动弹行走了。伤口太深,切到了经脉,血无法止住,最多能撑一盏茶。” 不过多时,这人就要死了。 他的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原谅他的过错,又爱管教又无所不能的大哥就这样死了?他心中闪过一丝迷茫,如同被石头堵在了心口似的,痛不欲生、无法纾解。兴许服了这药也不会有那样严重,只要先留住一口气在,总有人能将他救活过来?段章木愣了许久,万千的想法在脑子里一晃而过。 最终,他慢慢走到床边,掰开段承的唇,将一粒药送进了他的嘴里。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一抬,那药丸就滚进了他的肚子里。 段章的手脚又僵又麻,一丛一丛的冷意从脚底直接窜进了身子里,他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边上的木椅中,额头上冷汗直流,喃喃,“他、他真的不能醒过来?” 东篱又将那白瓷瓶收好,踱步走到段章跟前,附身在那颤抖的唇上吻了吻,道,“兴许神医有法子呢?” “我、我这就差人去寻……” 他急匆匆的招来侍卫,连忙将这事情传下去。家中女眷到如今已经彻底慌乱了起来,老爷子病症严重,虽然略有起色,但依旧有心无力,原本担当重任的长子又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夕之间,仿佛段家的天都垮了下来。 一路从回廊走到院中,偶尔能听见几声哭闹,又迅速被责骂掩住。人心惶惶。 第65章 断章 武林大会临近,段家原本的人选如今尚且需要人照顾,而次子又整日游手好闲惯了,武功不及段承不说,连处事也不如他谨慎圆滑,少子体弱平日只爱诗词歌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同大家闺秀似的。 “你若不出面,段家怕是要没落了。” 断章将头埋在手掌中,眼前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与段家交好的门派不少,要当武林盟主就要他们鼎力相助。只可惜段二少爷风评不佳,要让他们转心就要做出点贡献。正道的贡献,无非就是能找魔教的麻烦了。”东篱说完,又弯下腰去拍了拍段章的肩膀,笑,“你不必太过担忧。” 段章忽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又转头看见此人笑意温柔、容貌绝色,一时又掩下心里些微的疑惑,道,“但愿如此吧。” 武林大会如期而来,结果自然不必多说。坊间传言段二少爷实则是个韬光养晦、心思沉稳的人,如今段家大难,他再也不能放手不管,才逐渐显露出真正的面目来。前日里不是指挥着人灭了魔教在落雨镇的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我正道得以大展神威全托了段二公子的福。果真虎门无犬子啊。 原本同段家关联密切的门派也多,若是别人当了武林盟主,自己这面也得不到好处,不如顺理成章的将这位二少爷推上此位得了。于是直到武林大会了解,段章依旧是飘飘忽忽、恍如游梦。 等到回到了房中,却忽然听见下人传话,道,“少爷,老爷请你去房中问话。” 段章步履匆匆的往老爹卧房走,一推开门就看见花白老人扶床咳血,什么时候他爹竟然苍老到了这种模样,仿佛昨日里还在吹胡子瞪眼的教训人,今日就缠绵病榻、形容槁枯。 “爹。”段章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句。 “那个人恐怕、恐怕不是斯文君子,而是豺狼虎豹,你要当心、当心啊!”老爷子干枯褶皱的手紧紧握住段章,说完这句话仿佛是废了极大的力气,不住的大喘气。 “嗯。”段章心说心里不情愿,却还是应承了。 “原本你哥、唉,如今你当上了武林盟主,可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这天下、这天下人都看着你!你若是做错了,不光是你,整个段家都会毁于一旦!你定要、定要……”他浑浊的眼睛猛然瞪大如牛,一只手猛然用力死死掐住段章的手掌,仿佛要将他的手掐个粉碎。 段章点点头,心中愈发怀疑起那人的身份来,连忙吩咐心腹严加跟踪,然而每次都无功而返却叫人更加惊奇。某一日段章就拉住了他,喝问,“你到底是何人?” “段盟主当上了武林盟主,却怀疑起我来了。”东篱半转过身,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拿开,又弯唇笑了笑,“如今江湖事忙,段盟主还是要多多上心才是。” 这个人如此捉摸不透,又使人见之忘俗,就这样着一身寡淡浅紫、红尘纱衣在这阳春庭院中渐行渐远,珠玉温润淡若秋水。在他走出院门之前,段章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往日答应我的话莫非是忘了?” 东篱停下来,蹙眉问,“什么话?” “同我在一起,住在这府上。” “答应过的话,我自然不会食言了。如今我有要事在身,想要出府转转,日落之时自会回来。”他说完,忽然又凑近了些,在段章微微抿起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却在离去之际又被圈住,绵长的吻再次袭来。 东篱安抚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笑,“我不会离开你的,段盟主大可放心。” 段章站在门口,就见着那人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尾。人群熙攘、万般繁华,紫陌红尘又几家。等闲萧条事,无语醉阳春。 这几日总有人跟踪,除了段家的人,仿佛还有些不知死活的江湖人,估摸着是瞧出了他的身份,要想法子刺杀罢了。他心思一转,抬脚便是拐进了一个幽深的巷道里。 檀香刃屈指击出,几声闷响,便有人要死不活地从房顶上滚下来落在地上。他站在漆黑巷子中,冷风袭袖,却笑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是要杀我,这么几个人可不够看。” 屋檐上传来几声瓦片的轻响,不一会儿就完全安静下来,四周静静无声。不多时一人便屈膝跪在了他脚边,道,“素刃来迟。” “从落雨镇撤走的人如何了?” “回禀教主,那一批人正在轸宿管辖内休整。” “很好。”若是办得不错,改日便将那些人堂而皇之的驻扎进去。 “退下。” “是。” 东篱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抬眼看见月牙从西方缓缓升起,浓黑的云遮住了一角亮光。他忽然觉得手背发冷,只得双手相握,却又很快松开。 段府屋檐下黑漆漆的一片,他站在门口,轻轻叩门三声。 “吱呀”一声闷响,门开了。段章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怪异,却侧身将他让进了门内,然后关了门将门栓插上。 他整个人掩在朦胧月色之中,他手中还拿着一柄寒光铁剑。东篱只是笑了笑,问:“今日竟是段盟主亲自开的门,敝人受宠若惊。段盟主此番难道是为了切磋武艺?” 段章敛眉,举剑便向他刺过来。东篱只消微微侧身,就轻松避过,道,“段盟主如此狠心,难道是要杀了我不成?” “你果然会武功。” 东篱这才想起来自己骗他的话,忍不住有些为自己的记性担心,果然练了那功夫是会忘记许多事的。 “段盟主心眼小,可是恼恨我瞒你?”东篱一挥袖子便近到了段章跟前,咫尺之间段章大惊失色,连忙挥剑来挡,怒喝,“你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来我段府到底有何目的!” “是段盟主心心念念要我来,今日怎么怪罪起我来了。”他也不出招,只是闪避着,眸中戏谑之意如狐。 “那就……别怪我了。”段章忽然冷笑一声,纵起轻功飞到了房顶上。只听一声尖锐的哨声,东篱暗到不好,正要飞身离开,却觉天上落下一层绳网,铺天盖地地从头顶上压下来。却见段章负手站立在房顶最高处,身后是一牙弯月。 弯月毕竟是弯月,怎能比得上皎月当空、鸑鷟振翅。 只听一声撕响,四周绳网立即被撕得粉碎,东篱漫不经心地站在院落的中央扯下手套扔掉,“天罗地网也备着,段盟主真是体贴入微。”在这一瞬四周八角的侍卫已经扑将上来,手中举剑接是明晃晃吹毛立断。段章凝神站在檐上,背后惊起丛丛冷意,忽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白绫飞出如凌霄从中炸开,四周守卫便如被霹雳击中似的往边上倒去,只须臾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不多时他就近到了跟前,周身不沾半点凡尘之污,墨发柔顺的披在肩头,弯唇微笑,“段盟主可真叫人伤心,我助你成为武林盟主却遭此飞来横祸,可谓凄婉至极。” “你是、魔教教主!”段章后退半步,背脊发凉,冷汗从额头上渗出,脚下的瓦片踩得一阵脆响。 东篱也不在靠近,只是他背对着月光站立,周身浸染着冷辉如同一尊玉雕石像,一点也没露出什么吓人的表情。 “正是。段盟主果真识人锐利。”他微微颔首。 段章若非觉得他不对劲派人试探,恐怕还依旧被蒙在鼓中。 “你到底有何目的?”他勉力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段盟主何出此言,你我一见倾心、私定终身,我又怎会害你呢。”他温柔款款地说着话,眸光潋滟若水,活似受了什么委屈,因而抱怨起来。 段章便有一瞬迷惘,如入五里雾中,这人果真是个得罪不起的,想不到他平日里逢场作戏惯了,好不容易有一回交付真心,却是被人戏耍利用。这就是对他平日里游手好闲、戏弄真情的惩罚? “你定然是以为我当了武林盟主,又对你倾心,你魔教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再不受人管制罢了。” 东篱戏谑似的弯起了唇角,“段盟主这般想,我可要伤心了。” 一听此言,段章气得浑身发抖,吼道,“你伤心?你哪有什么真心!别再惺惺作态!我明日便去辞去武林盟主一职,让你得不到半点好处!” “我可不许。”平静的语调传来。 “这可由不得你!”段章再也不想多言,纵身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此时东篱站在原处不动,只是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带着戏谑笑意的,“本座说,你要好好的当武林盟主。” 段章听见这森冷的一句话穿透了耳膜,又一路顺着喉咙敲在了心上。他不由得脚步一顿,冷声问,“你待如何?” 东篱慢悠悠地从房顶上跃下,紫衣飞舞,踱步到了段章身后,微笑,“令尊中的毒你不解了?那段大公子的呢?对了,”东篱转到他跟前,将他衣领的褶皱理平,“若是让人知道段公子是勾结魔教才当上的武林盟主,不知道又会如何呢?” 段章听到此处,愤恨地捏紧了拳头,手中剑一挥就往他心口处刺。东篱只是侧身避过,一指弹在剑锋上,漫不经心,“你若是再挥剑一下,本座保证你大哥会立即毙命。” “若是要掌控武林,你只需杀了我段家的人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段公子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他解释,“你段家的人不当武林盟主自然也有别人取而代之,若是这盟主之位落在某个有识之士手中,于我教来说颇有不利。而段家的人选中段承过于警惕机敏,容易叫他瞧出端倪。只有你最为合适,我下毒却不杀人,目的自然是威胁你,只要你这颗棋子在,武林盟还能翻得起什么波浪?” “我大哥是你派人打伤的?” “自然是,谁较他屡次三番跟踪我,不如永除后患。” “我爹的身体每况愈下也是你下毒?” “令尊的确是身体不太好了,本座顺水推舟以毒吊命,方能得他苟延残喘。” 都是他招惹了此人惹祸上身,才使得段家遭此厄运,他如堕冰窟,连忙将剑插在地上方能稳住身形。 “我记得、魔教教主鱼桓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果真若此。” “本座还想起一件事,”东篱踱步近了,表情算得上是很高兴,“我曾说过,待武林大会一了,我自然任你想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那是骗你的,段盟主可别当真。” “你果真没有一丝真心?”眼前这个人,他亲过唇、拉过手、又眷恋万千的拥抱过,然而却只是虚情假意的欺骗罢了。 “我以为,牺牲些色相并没有什么问题。”他又彬彬有礼地说了句,“能入得了段盟主的眼,是敝人的荣幸。”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又靠近了些,将脸挨得更近轻轻吻上了那木愣的唇,又偏头在段章耳边轻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你呢。段盟主。” 段章只觉得情思恍惚,唇上冰凉的触感就像被蝴蝶停留过一样,很有些痒。 等到段章回过神来,却看到那人看似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越走越远。月上中天,寒光带着微露落了满地,他猛然间想起了当初对那魔头说的话。 “黎明该近之时,还尽昨日之事。果真意境风雅,独具一格。”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叫黎还。 只有那令人畏惧、满腹诡计的魔头——鱼桓离。 他木愣楞的站在院子中,手中的拳头捏紧,脱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以为,我就能如你所愿吗?鱼教主。” 之后段承死了,老爷子终究也逃不过一劫,最后他咽气之前说:我儿,无论你如何当上了武林盟主,此刻你就是武林盟主,这整个武林,莫敢不封你为首,你更要小心谨慎,让魔教再不敢耀武扬威。 段章,断章。 这断掉的一章,由谁能赋? 第66章 碎瓷 等到两人腻歪够了,才好整以暇的穿好衣裳,慢悠悠的晃下楼去吃饭。秋小风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扶手,每走一步就觉得身体格外不适。东篱觉得他的姿势很优美,便也不去扶他,只是悠然跟在后头。 看了看外头这日头,该吃午饭了。秋小风扶着椅子坐下,伸手敲了敲桌子,道,“饿死我了,想吃饭。” 东篱伸手招来跑堂,让秋小风顺口说了十个八个吃不完的菜。那跑堂的神色古怪的望了东篱一眼,又瞅了瞅秋小风,心中虽然很不明白,却还是乖乖的去禀告的厨房。秋小风这才看见东篱那一身衣裳一点遮掩也无,脖子上红痕十分醒目,就是他秋小风的杰作,他不由得很不好意思,道,“你就不能找块布遮一遮吗?” “昨夜里小风不是故意挑露在外的地方咬,我以为你很高兴我把它露出来。” “并不高兴。”秋小风玩着筷子,一会儿就在桌子上抖两下,不多时那双筷子就给掉在了地上。 不多时菜就上来了,秋小风拿着筷子的手忙忙碌碌的夹菜,吃了没多久就撑住了。眼瞅着那菜里有一道河虾,悲伤的记忆袭来,忍不住叫,“怎么会有这东西!” “不是小风叫的菜?” “我没!” 那跑堂的瞧见了,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的笑,“这是咱们老板给您二位添上的,二位吃好喝好!” 东篱微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小二,道,“多谢老板好意,不成敬意,请收下。” 那小二接过银票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抖个不停,“一、一千两。”他连忙爬起来,向掌柜的奔去,还嚷,“我再也不用做跑堂了……这河虾真值了!” 东篱已经剥了一个河虾放在了秋小风的碗中,道,“小风,盛情难却,你若不吃岂非于理不合?” 秋小风苦笑着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酱沾河虾,愁眉苦脸,“我能不吃吗?” “不能。” “我想再沾点酱。” “沾。” 秋小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将河虾浸入了黑漆漆的酱料中,筷子头在小碟中来回转悠,河虾翻了个面又翻了一个面。 老板,愿你出门见鬼啊。不谢。 “小风,要化了。” “化?”秋小风一看,“这不是河虾?” “面团做的。” “为什么不早说!” 秋小风一夹子将河虾送进了嘴里,直到嚼了几下吞进肚中才回过味儿来,“怎么还是河虾味儿?” “这就是河虾。” “……”秋小风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秋小风,你蹲地上做什么?”秋小风挣扎着抬眼,依稀瞧见眼前有个人在晃动,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才惊奇道,“越瓷!” 越瓷闲来无事就在这城中转悠,原本是想进大院子里去探探有无值钱的货,却见这客栈里的人多,想必是才换了厨子还是新开张咋地,想来凑个热闹,顺便盯上个钱多胳膊粗的好跟着回去。 结果好巧不巧,刚一进门就看见秋小风脸色发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就差打两个滚了。 “你这是怎么了?”越瓷自顾自的取了一根独凳来坐下,将猫从肩上取下来放在腿上摸,那黑猫便喵呜的发出几声软叫。 “我、我要死了。救命啊……”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5节 越瓷一点也不信,转而看到这一桌子菜,惊讶至极,“秋小风,你有钱得也太快了吧!这才几日不见……”他忽然看见对面那位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美男,手中的猫忽然三两步跳到了桌子上,弓起了背呲起了牙,爪子在木质的桌面上抓磨,目光冷冽的盯着那人。 “不知阁下是?” 东篱走到秋小风跟前,缓缓俯身将他扶起来,伸手温柔款款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让他坐在长凳上轻轻揉着他的肚子,道,“小风,这是你朋友?何不介绍一番?” 越瓷小心将傻猫抱进怀中,又一眼瞧见了此人脖颈上的红痕牙印,心中便将两人的关系理顺了,莫非秋小风真断袖了不成?他一手顺着猫毛,一边想着今后的打算。 秋小风气不打一出来,险些就蹭起来,嚷,“你不是认识嘛!还介绍什么!” “认识?” 秋小风还要再说,却被东篱掐住了手腕在,轻声在他耳边道,“小风若不好好介绍,我就每日给你吃虾。” 秋小风头皮发麻,只得好声好气地道,“他、他叫越瓷,是是一个飞贼!” 越瓷一听此言,挑眉,“秋小风,你吃撑了?” “幸会。”东篱说了句。 越瓷又问,“敢问这位是谁?能介绍?” 秋小风就要说出“这位是魔教教主”的时候,东篱将他的脉门一扣,微笑,“小风同我情投意合,已经拜堂成亲了,没请越少侠喝杯喜酒,实在有损礼节,请越少侠切莫放在心上。” 秋小风又忍不住插嘴,“什么礼节!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他!” “拜堂!”越瓷目瞪口呆,“你说你在遇见我之前就和男人拜过堂成过亲还滚过床单?” 秋小风觉得他这个状态有点不对劲,生怕把他吓得太过,弄出什么好歹来,只得怯生生地点点头。 “秋小风,你隐藏得够深!”越瓷冷笑起来,蹙起了眉头,道,“怪不得看见我冲澡出来没穿衣裳神情怪异,原来如此!” 东篱抓着秋小风的爪子,微笑,“你去偷看越少侠洗澡了,可对?” “谁叫他不关门!” “那就是真的了?” 秋小风吓得简直想抱头就跑,他又跑去蹲在地上成了一团,全身直发抖,“我、我错了。” “既然错了,就是要罚的。” 越瓷抱猫起身就要走,却蹙着眉头看了看秋小风那蠢样,问,“你这样怕他?难不成你是被迫的?” 秋小风梨花带雨的点点头,“我、我才不想和他在一起!” 越瓷也是被男人追杀至此,好不容易跑掉了,那疯子估计还在到处找他,越瓷顿觉同秋小风同病相怜,手中的匕首已经划到了掌中,“瞧你那蠢样,没出息!既然不想跟他在一起,那就一刀两断!跟我走,别理他!” “我、我不敢……”秋小风惨兮兮的道。 越瓷顺手就提住秋小风的衣领子要往外头拖,东篱面无表情的坐在长椅上,一手放在桌面上屈指轻轻敲击着白瓷杯,白瓷杯发出几声空灵的碎响。 “小风,你若是走出这客栈大门……”他弯唇笑了笑,也不去抬头望他。 越瓷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眼见秋小风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又怕又怂地嚷,“你这疯子!我才不想和你在一起!” 秋小风没被吓的时候就只顾着东篱长得好看,一旦被吓得要死,这长成什么样对他的影响就轻了,与其断手断脚的色心不死,不如躲起来。反正这世上的美人多得是,他就不信遇不着了!他秋小风果然是个傻缺,被表面的温柔蒙蔽了铜铃般的双眼,当初真该跟着师父一起的! 越瓷抓着秋小风的衣领子,横竖往客栈外拖,这里头看戏的人都自发让开了一条道。秋小风一脚跨出了客栈大门,感到的却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背脊一阵寒意往上窜。 越瓷把他丢在路边,秋小风连忙爬起来就跟着他走,边走还边嚷,“你走慢点!” 越瓷只得停下来,抱壁看他,“秋小风,你真没出息,就算武功差了点,你不知道跑吗!” “我、我我……”秋小风直到现在退都是软的。 两人一路往城郊走,秋小风不住往后观望,生怕魔教的人追上来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东篱眼见秋小风跟着越瓷出了客栈大门头也不回,微扬起下巴,手中拿起白瓷杯轻轻摇晃,“越瓷。”手指弯曲成僵硬的弧度,因为用力使得骨节泛白,只听一声闷响,白瓷杯应声而碎,落在桌子上,已然四分五裂。 嘈杂的客栈煞时安静下来,连筷子触碰到盘底的声音也小了几分。人满为患的客栈顿时静悄悄的一片,直到过了许久,才重又喧闹起来。 两人走到了郊外,秋小风背靠着大树喘气,一手扶住心口,额上冷汗直冒。 “你用得着这么怕?那人是谁?”越瓷蹙眉问。 秋小风有气无力,“他、他是……” “什么?” “魔教教主!” “啊?”越瓷手一抖,倒退一步,已经面无人色。停在越瓷肩膀上的小猫也连忙伸出爪子去挠了挠越瓷的脸,以示安慰。 “你不早说!” “他、他掐着我脉门不要我说我有什么办法……” “你和他真成过亲?” “那是、是当年我年少无知!被他所骗!我、我又不知道他是魔教教主!”秋小风气鼓鼓的说着,又觉得肚子痛极了,忍不住蹲在地上叫唤。 “你怎么了?” “我、我吃了虾肚子疼……”他蹲在地上,脸色白得像刷墙,一手死死按住肚子,冷汗早已经打湿了发鬓。 “知道吃不了还吃!活该!”越瓷大骂,愈发觉得秋小风蠢得无可救药。 “他放我碗里了,我能不吃吗?”秋小风怨恨道。 “魔教真是欺人太甚!哪有这样折磨人的!”越瓷同情起秋小风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什么断袖了,连忙抓住他手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道,“估摸着魔教的人一会儿就会追上来,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秋小风只好忍痛跌跌撞撞地被越瓷拖着走,一直走到月牙初升夜色朦胧,才敢稍微喘口气。这一处郊外还算安定,毒蛇猛兽也不多,越瓷便烤了一只野鸡扔个秋小风,道,“你今日都吐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吃的,拿去自己啃!” 秋小风看见那油滋滋的烤肉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致,病恹恹地靠在树干上,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面黄肌瘦,他打了个哈欠,睡意涌现,不觉便靠着树睡了过去。不多时手中的烤野鸡也从逐渐松开的手掌中滑落,滚在了草地上。越瓷摇了摇头,奔走一天也是身心俱疲,便将那猫放下来守着,有什么动静自然能知晓。 睡到了半夜,忽觉一声凄厉的猫叫传进了耳朵,越瓷心中一紧,连忙叫醒了秋小风。小猫飞快从树林子里窜出来,直接跃到了越瓷的肩膀上,竖着尾巴龇牙咧嘴。 秋小风从迷梦中醒来,眼神迷离的一会儿,陡然觉得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他连忙爬起来,对越瓷小声道,“他、他追过来?” “不知道,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走。”说完便纵起轻功往前飞奔而去。越瓷的轻功倒是出神入化缩地成寸,要做飞贼自然要会跑路,秋小风勉力追上去却还是被越甩越远。眼见秋小风没跟上,越瓷只得放慢了步子等他。 “你还行吗?”越瓷问。 “累、累死我了。”秋小风大喘气。 “才跑这么点路就受不了了,瞧你这出息!”越瓷冷笑。 秋小风沉默了半天,也不知是被累的还是被损的。 “这之后你打算往何处去?” “自然是去找我哥了……” “那魔头知道你哥在哪儿?” “知道。” 越瓷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问,“你说这是什么?” “头。” “用来干什么的?” “吃饭。” 越瓷一拳忍不住揍他脸上,“你傻啊!他既然知道你哥的住处,肯定能猜到你去找你哥,你就不怕连累了他!” “那、那怎么办?” “你说魔教还有什么仇家?” 秋小风一拍脑门儿,想了起来,“武林盟主!段章!” “虽然武林盟主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但明面上还是和魔教作对,你要是躲过去,魔头自然不敢多做什么。不过这之后会不会被送出去做棋子可就难说。”越瓷耸肩,也想不出什么好地方藏。 “那扫业山庄?” “那位庄主倒是通情达理,不过总觉得有些险恶。” “就扫业山庄了,师父说过左庄主和我哥要好得很,不会拿我怎样的!”秋小风信誓旦旦。 “你哥和左庄主还有关系?” “他俩是师兄弟。” 越瓷忍不住又对秋小风刮目相看,这厮倒是胆小如鼠、武功平凡,奈何认识的人一个个都是些名震江湖的角色,也不知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是造了孽。 第67章 丧病 两人一阵商讨了一阵便打算重又启程,秋小风抬头看见月光透过树枝缝隙透露出些许微光,心中不觉泛起冷意。 忽而一声短促的笛声传来,秋小风脚步一顿,停在那里不动了。越瓷瞧他不对,问,“怎样了?” 秋小风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冷意透露出森森寒光,抽出腰间佩剑便向越瓷迎面刺来。越瓷连忙后退三步,抽剑出鞘来挡,只是秋小风这一剑的力道惊人,就算他勉强挥剑挡住,也被震得虎口发麻。秋小风毫不留情,一刺一挥皆是冲着死穴而去,他脸上浮现出冷硬的神色,剑光反得他眉眼可憎。 “你不是秋小风!” 秋小风也不答话,只是挥剑刺人,他的武功其实十分了得,平日的怂惯了,还真让人瞧不出来。越瓷被他逼得节节败退,不甚被他刺伤在手臂上。他那猫倒是英勇善战,扑将上去张嘴就咬住了秋小风的臂膀,秋小风只是伸手将它甩下来,连血流如此也不理会,就连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只听一声哨声过后,秋小风又不动了,越瓷总算明白过来,一准是被人控制了。他心中犹豫半响,正要纵起轻功离开,却见从远处走来一人,这人乌发紫袍白玉靴,手中握着一根短笛,从阴影处缓缓行来。这可不就是那位魔教教主。 “本座三番两次放过你,你偏不知好歹。”东篱弯唇浅笑。 越瓷一阵头皮发麻,他说到三番两次,越瓷才将当初的经历联系上来,恐怕当年那位余竹便是此人假扮。他当时不过想到同魔教有关,因而叫秋小风仔细应对,想不到竟然是这位教主亲自来的。 越瓷心知不妙,脚底抹油就要跑,东篱手中短笛放到唇边,纤长手指灵活控制着音调,笛声绵长时而短促。秋小风便面无表情的重又平举了剑,向着越瓷刺去。越瓷应付不暇,抽剑也挡了几十招,竟然找不到空挡脱身。越瓷不由得下了狠手,等到秋小风攻到近处,剑锋一挑便划到了他的左腿上。锃亮的剑锋带着一丝暗红亮线,血腥气味在风中弥散开来。秋小风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转而抓住这一瞬,一剑驾到了越瓷脖子上,越瓷心中一抖,却听见笛声间或平稳,不多时就消退了。越瓷还要再逃,却觉树上埋伏的人落下来,他立即被人反剪住手,按住两边肩膀,按在的地上。东篱收了那小叶紫檀的短笛慢条斯理的放进了袖子中,又走近了些。 “小风武功不错,若是用得好,自然比你更胜一筹。”东篱戏谑似的称赞了几句,又道,“本座倒是听说,越少侠被人追杀,因而不得不到处逃窜。那个人本座倒是熟识,不如将越少侠送去卖一个人情?” 越瓷心里一凉,紧咬住唇瓣,脸色也惨白一片,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当即低眉顺眼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烦请教主放过小人这一次。” “放过一次自然还有下次,生生世世永无休止。越少侠运气欠佳,这自己闯下的祸事,也只能自己生受了。”东篱只挥了一下手,那几名暗卫便将越瓷架起来,又向东篱恭敬的行礼,不多时就退下了。 等到教众将越瓷拉走,东篱才想起来看看秋小风。秋小风笔直的站立在月光下,脸上的表情少了许多,生硬地像是一尊玉雕,他的手拿着剑,剑与手臂皆是笔直漂亮的,连成了一条线,剑尖上滴着血。东篱绕到了他跟前来,秋小风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半边脸颊,那包子脸竟然不那么圆了,显出俊俏的轮廓。 东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后上前去圈住了秋小风的腰将他揽入了怀中,秋小风的身上染满了血腥气味,以及往日同他在一起久了沾染上的檀木气,不算难闻。然后他在秋小风的唇上亲了亲,微笑,“小风果真是最难骗的。” “喵——”忽然听见一声阴戾的猫叫,东篱眼角余光一撇,从一旁树上飞扑下来一个黑色团影,尾巴在阴影之中映照得有力敏捷。东篱抬手一挡,那猫便毫不迟疑的咬住了他的手指。它也聪明,咬了一口便跑,东篱抬眼望去已经寻不见那猫的影子。那手指被咬出几个牙印,很快就渗出血来。 秋小风什么也记不得了,反正等到他醒过来,人已经在马车里了。而他的旁边自然还是那位阴险狡诈的魔头。 “小风可有不适?” “我的腿好疼。”秋小风一动,才见着自己腿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他可记不得自己受过这伤。往四周一望,却看不见越瓷,心中有些害怕。 “小风快把手伸过来。” “干嘛?” 秋小风将手握成拳头,又往马车的边边角角里缩了缩,眼神警惕的望着他。 “小风又不听话。”东篱却没有起身抓他过来,只是弯唇微笑。 秋小风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思索了半响,还是规规矩矩地朝着东篱靠近了几步,然后伸出了手去。 东篱抓住他的手看了看,那弯曲的尾指还没有完全复原,恐怕一辈子也是这样子了。即便是走到了恭正琏那里,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砸折了重接,疼也疼死个人。不过,那神医好像还做了什么镇痛药,应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风,还疼不疼啊?”东篱摩挲着秋小风的断指,眉眼温柔,眸中潋滟若水似乎还充满了愧疚之意。 “不、不疼。”秋小风口齿不清。 “那现在?” “嗯?” 只听一声脆响,伴随着秋小风的惨叫,那尾指的骨头又生生给他掰断了。血立刻流了他满手,那断面依稀还能见到白惨惨的骨头。秋小风疼得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不住颤抖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他一边哭,一边道,“你丧心病狂!死变态!” 东篱只是微笑,一手拿起一张白绢轻轻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一边道,“小风,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说我?” 他擦完手便将白绢仍在的地上,又拉开窗帘看了看,莫约很快就会到风月了。 秋小风又气又怕,却站在原地不敢发作,只是一双眼睛愤恨的盯着东篱。东篱转过头来,又道,“我早说过,以后我每抓住一次你逃,就折断你一指,你可要记清楚了。” “可你没说折同一指!”秋小风嚷。 “你不喜欢?那换一指?”东篱善解人意。 秋小风忍痛忍得神志不清,眼见东篱斜靠在门板上,神情惬意之极,他那一身衣裳也是松松垮垮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秋小风想也不想便扑将上去,一手扒开他的衣领子就要在那脖子上咬一口,心里想着,就这么咬死他得了! 东篱不料秋小风疯狂若斯,虽然侧身避过要害却被一口咬在了肩膀上,秋小风咬住一口就死不松开,那牙齿也很利索尖锐,深刻的陷进了肩膀的皮肉里。东篱只抿住唇,任由秋小风发癫。秋小风只觉得腥甜的血灌进了喉咙里,忍不住又吸了几口,直到咬得累了才松开。 “你不痛?”秋小风迷茫的道。 东篱将衣裳一拉,眯起眼睛,“痛。不过一想到能更痛快的折磨人,就觉得不痛了。” 秋小风也不管马车是不是在行,就要慌慌张张地往车下滚,却被东篱一把抓过去按在了车板上,秋小风起不来身,心中惧怕之极。东篱一手拉开他的衣裳,又扯下他的亵裤,曲折起了秋小风的一条腿。 秋小风一手抹眼泪,一边道,“我不要!你滚开!” 东篱一边按住他的腿,又倾身上前,一手掐住了秋小风的下巴,“你大可随意,反正我也不会杀了你。”他又松开手,顺便从桌子上抓了一颗葡萄。 秋小风心有疑惑,却又立即明白了过来。 秋小风挣扎着在桌子上摸到了一个茶壶,抬手就要砸在东篱的头上。却被他抢先劈手打落,东篱冷笑,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白绫,三两下就把秋小风的手捆得严严实实,绑在了马车窗户的木栏上。 “小风难道不喜欢吃葡萄?” 他若有所思的又往桌子上看了看,那上头还摆着几瓣削好的梨。秋小风想要伸脚踹他,却被按得死死的,东篱将他的腿拉得更开,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秋小风只觉得那不规整的东西往身子里钻,疼得要死要活,仿佛用刀子割肉似的。 “疼?” 秋小风已经没什么气力,嘴皮子上却不饶人,“不、疼疼你试试!” 东篱摸索着将手指插了进去,又将那东西推进去了几分,秋小风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略微吐出些不成字的音。 “看来是这里太窄了,不如割开试试?”东篱弯起唇角,余光撇向了桌子上的小刀。 秋小风吓得冷汗津津,慌乱得手脚乱动,手上被绑在窗框上扯得哐当作响。东篱伸手微笑着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擒住那颤抖的唇吻了上去,在他唇上咬出一个血印子。秋小风看见他的肩膀上的血染湿了一大片衣襟,他却浑不在意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尖到就落到了他手中。 冰冷锋利的刀刃贴在了秋小风的皮肤上,激得他一阵哆嗦。刀刃摩挲着,仿佛下一瞬他就要给他来一条长长的口子。秋小风已经怕到了底,边哭边道,“我、我错了……我错了!” “小风怎会错,我如此对你你自然想逃。” 秋小风便以为他通情达理了。 “就算逃了,抓回来也是一样的。” 刀刃顺着他大腿一直划到了小腿,秋小风只觉得一阵割肉的疼痛传来,刀刃划进了皮肉里,一刀一刀,血顺着滴到了马车板上。秋小风以为这痛苦永远不会终结,他朦胧中依稀看见那位绝色的美人一手抓住他的脚腕,一手拿着刀在那小腿上刻画,尖锐的刀锋破开自己的皮肉,冷风灌了进去。他半穿着衣裳,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脖颈,血染了他半身。 好痛! 东篱刻完了字,却发现秋小风还没晕。心中很有些惊奇,赞叹地捏了捏秋小风的包子脸。秋小风病恹恹的,如同死了一样,只是眼睛尚且睁着,东篱俯过身去,仔细看他的眉眼。 秋小风长得也算偏偏美少年,唇角上血迹未干,汗染了发鬓,倒是好看极了。秋小风眼睛里看不清了,只看到东篱近到了面前,猛然间心一阵猛跳,猛力往后蹬了几下,“你、你……” “小风没睡正好,”东篱撩起秋小风一缕头发,放在鼻尖一嗅,“我们不如继续?” 秋小风脸白若纸,晕了过去。 东篱便将他的手从白绫上解下来,一手穿过他的腿弯,一手扶着他的背部将他打横抱起来,轻轻柔柔地放在了床上,又慢条斯理的将他的头发理顺,握住他紧紧捏上的手展平,最后在手心上落下一个吻。 等到秋小风又醒来,已经到了魔教。 他又回到这破烂的院子里来了。 院子里朱花已经开了,似锦缎、似流水。秋小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刚一抬眼又看到东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黄花梨玫瑰椅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你你要做什么!”秋小风往墙角缩。 东篱为了让他安心,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短笛,道,“小风可识得它?” 秋小风一望,看见那东西,一瞬便明白过来,“那、那蛊虫……” “正是。” “你说你不用了!” 东篱很是有些感慨,“不用哨子也好,短笛效果更佳。” “你——” 东篱慢悠悠地说,“无论你跑多远,终究会乖乖回来。”他晃了晃手中的短笛,意犹未尽。 秋小风彻底连跑也不敢跑了。他这才觉出小腿上疼痛无比,连忙将被子掀开,那腿上的伤口刚刚结痂,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两个字,“桓离”。 “你在腿上刻什么!” “自然是我的名字。” “你——” “你若是遇见不长眼的得罪你,你就一撩腿,定叫人不敢冒犯。” 秋小风已然不知如何作答。 第68章 仙师 这几日秋小风可算体会到了水深火热,原来以往东篱对他那些折磨都是飘点毛毛雨,就算是到了现如今,恐怕也没动什么真格。 东篱对着秋小风招了招手,温柔,“小风,该涂药了。” 秋小风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条腿拖在地上,走路一晃一晃地蹦到了东篱跟前,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东篱便将他拽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秋小风心如死灰地靠在他胸膛上,东篱打开瓶塞,一缕幽香袭人。 东篱用手指沾了一点药水,撩开秋小风的裤腿,轻轻将之拍在秋小风刻字的腿上。那两个字不大不小,工工整整的楷书。 秋小风小腿微凉,过了不多时竟然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如同针扎。他连忙弯下腰去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腿,却没发现什么不同。只是那痛仿佛刻在了骨头上,使得他难以忍耐的落下泪来。偏头怨恨地盯着东篱,“这是什么东西!” “留疤药。” 秋小风的心仿佛被滚烫的猪油烫过一样外焦里嫩。 “这伤疤可渗到了肉里,就算你捥去皮肉也一样消不掉。”东篱说完,却见秋小风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回嘴,反而细微低着头,耸着肩膀。东篱便以为他在哭,温柔似水的笑了笑,伸手去要去抹他的眼泪。 秋小风一爪子抓住他的手腕,张嘴就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东篱早被他咬成了习惯,伸手一掌便拍在他后背上,秋小风咳嗽几声总算松了口。东篱一手抬起秋小风的下巴,却见他唇角嫣红正染着他的血。他早就不知何时抹去了眼泪,瞪大眼睛抿着唇,他连眼珠也不转动一下,盯着他发狠。 东篱轻柔的捋顺了他的头发,放到了肩后,轻柔道,“我不杀你,抖落几颗牙却没什么要紧,小风可不要得寸进尺。” 他说完便低头吻在了秋小风的唇上,舌尖舔过他有些破损的唇角,又抿唇,“小风,今日是八月初八,我要带你去见一人。” 东篱握住秋小风的手掌,慢悠悠地牵着他在魔教里转。秋小风一路上也不说话,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在盘算逃跑的事,他的眼神空洞洞地往四处张望,木愣的转动着脖子,一低头、一抬足,皆如牵线皮影一样。 东篱拉着他也不知绕了几个弯,来到一座空荡荡的院子里,这院子四周栽种着湘妃竹,郁郁葱葱的四季皆是如此。行到此处,水声愈发响了,淙淙流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又顺着一条小渠不知流向了何处。秋小风往那小水坑一望,一尾红鱼在里头游动,还时不时的跑到水面上来吐泡泡。 那院子屋门紧闭,仿佛是没有人住,灰尘也起了厚厚一层,秋小风嫌弃的捂住了口鼻。 屋子里的光有些暗,只有几盏烛灯闪烁。 那正中的香案上摆着一个排位,上面刻着“仙师鱼玄季”几个字。那木牌上染了许多尘,想来很久没人祭拜过。 “这是我师父,在四年前死了,走火入魔而死。”东篱的语调很平淡,只是随手拿起一炷香点上,插在了那排位之前。 秋小风很怕鬼。此刻便一直往东篱背后缩,只是小心伸出一个脑袋往那排位上望一眼,手指搅紧了自己的袖口。 “只是那位害她死去的人,现如今可不能在逍遥自在了。”东篱闷笑几声,将秋小风提到了跟前来,伸脚踹在了秋小风的腿弯上。秋小风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木牌前。 他全身战栗着,冷汗润湿了额头。他就听见东篱似笑非笑地道,“那尤远剑也不过如此,略施小计便叫他武功尽失,也算是报了当年之仇。您座下跪着的,便是他的门生。” 东篱半蹲下一手抓住秋小风的衣领子,将他往地上按,秋小风的头撞在地面上磕得一声闷响。东篱还不停歇,一连按着他磕了三个响头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秋小风的额头已经磨出了血,那血滴顺着眉毛、顺着他的鼻梁右侧滑下来。 他颤抖着问,“武功尽失……是什么意思?” “传功之时,我将毒顺着功法回送给了他,还加了些其他的东西。”东篱说道此处,颇有些高兴,“以后收拾他的徒弟,也方便多了。”他闷笑几声,偏头看着那排位出神。 “师父好心救你、你竟然……” “好心?”东篱弯唇笑了笑,在屋子里踱步,紫色长袍顺着他的步子摇曳飘逸若仙,他道,“你初见我时,也是好心救人,才落进了圈套之中。宋雨仙也是好心救祈荼,却不知祈荼瞒着他的祸事又何其之多。秋续离也是好心,才被恭正琏骗走了双眼。奚梅也是好心,奈何那位碎玉堂秦公子不领情,叫他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小风,你难道还不明白?” 秋小风低头不语,失魂落魄得如同一个木娃娃,他喃喃道,“你、你一开始就算计我?” “小风运气好,若非不是说出扫叶山庄几个字,想必已经是那冰墙里的一张脸了。”东篱赞叹的伸手抚摸着秋小风的半边脸庞,伸手宠溺的捏了捏,微笑,“小风真是好看。” 秋小风神色充愣,仿佛身上的疼痛一瞬间都消失无踪,飘飘忽忽的仿佛飘在云端。过了须臾,那疼痛又加倍的叠在了他的身上,他痛的要死不活,一手按在心口处,急促的大口喘息起来,眼前摇摇晃晃、模模糊糊。他伸手扶住香案,才不至于摔在地上起不来。 他朦胧的瞧见东篱弯唇浅笑站在一步之外,想要伸出手去抓他,却无力垂了下去。东篱见他脸色惨白得如同糊了白面,便伸手去揽住他。然后一指掐到了秋小风的人中。秋小风被激得惊醒过来,猛咳了几声,东篱轻柔的给他拍背顺气。 秋小风眼前这张脸和初见之时一样好看,他笑起来便使人如沐春风,稍微装一下哭,便是我见犹怜。就连冷笑起来折磨人,也是邪魅狷狂。偏偏秋小风此时一点也不想爱惜了,挥拳便照着脸招呼过去。 东篱便知他要来这一手,稍微使劲抓住了他的手腕,秋小风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地怒视。 东篱踩住他的双脚,一手将他两个手膀子反剪到身后圈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偏头便亲了上去。秋小风眼泪汪汪、欲哭无泪。柔韧灵活的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一阵逗弄戏耍,温热的呼吸时不时的散在了秋小风的脸上。过了许久,东篱才意犹未尽的将他放开,秋小风拿袖子擦了擦唇角的唾液,眼眶微红。 “既然拜过师父,这便走了。”东篱扣住秋小风的手掌,抬脚便往门外走。他俩刚一跨出房门,那门竟然“咚”的一声自己合上了。那风扫得秋小风耳际发凉,忍不住回头去望。东篱屈指将牵线的银针收回袖口里。 这简陋的小院,曾经住着以为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恐怕再也无人知晓。那落满灰尘的屋子揭示着岁月的无力回天,既然无人居住,打扫干净又有什么意思。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师父——鱼玄季。 “小风,你以往幼时最爱吃什么?”东篱饶有兴趣的问。 “反正不是河虾。”秋小风有气无力的来一句。 两人手牵着手在暮色笼罩的花园子里闲逛,若非不是秋小风一副奔丧似的表情,却是一场难得的美景。紫衣美人身材高挑,温柔款款,白衣少侠俊朗容貌,浊世翩翩。杜丹芍药、邀花相迎,忍把浮生换了浅斟低唱。 “我以往喜欢吃花。”东篱若有所思的来了一句。 “菊花?”秋小风接口。 “只要颜色挺好,凉拌还是油炸都不错。” “现在怎么不吃了?” “我十四岁时,吃了几朵有毒的,大病一场,师父便不准我乱来了。”他懊恼的蹙起了眉头,仿佛现在还记得那惨样。 怎么没吃死你? 秋小风也跟着他唉声叹气。 “不过现如今也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你认花的水平提高了?” “我吃之前学会先叫人试毒了。”东篱理所当然。 秋小风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魔头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东篱年幼时的记忆已经想不太起来了,依稀记得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周围种着些花花草草很是诗情画意。那是走路都会跌的年纪,他还偏偏不喜欢人扶,蹒跚地走到紫藤边,盯着那淡紫脆弱的花朵出神。他舔了舔唇,仿佛那香气叫人很有食欲,吃在口中会是酸酸甜甜的还是咸咸辣辣的?想着他便不由自主的扑上去,小心摘了一串下来,放进口中嚼了又嚼。 那仆从再也看不下去,劈手便将他手中的花夺过来,一边好言相劝,“小主子,你可别害奴才,这花可不能送嘴里吃啊!” 年幼的孩子什么也不在懂,只恼恨他抢了自己的东西,便推搡了那人一把,又费力的垫脚摘下一串来,继续送进口中。 之后后来那院子的记忆就浅了,仿佛是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不见了。然后便是他的师父鱼玄季走了过来。 玄季是个貌美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恍若天上的神仙。翩若惊鸿、宛若蛟龙。 “徒儿,你可知何为天下?” 孩子摇头。 玄季递过一本书,“去读完。” 于是东篱便日夜读书,看了三天三夜总算是看完了,他打了个哈欠,欣喜的跑去找玄季。 玄季又问,“徒儿,你可知何为正邪?” 孩子摇头。 玄季递过去一本书,“去读完。” 东篱很听话,拿着那书索性就坐在了地上,又看了三天三夜又看完了。 玄季很是欣慰,“徒儿,这是武功心法,去读完。” 东篱孜孜不倦,被各种各样的书充斥了脑袋,又过了几年,那些东西便时常在脑子里盘旋成一些妙不可言的符号,它们交织在一起,如同美妙的图景。到了后来,他只要想到什么,便能立即找到相应的办法,从无失败过。 唯一失败的一次,就是玄季死的时候。 停止了呼吸、僵硬了身体、不会微笑的脸。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却没有一种方式能重又换她回来。他看尽藏书、读尽史记、寻遍古籍,却无力回天。 他头一次明白了,何为离别、何为生老病死、求不得。 玄季什么也没告诉他,直到死的时候,也没有透露出自己一星半点的身世,她死了,就像是从这个世上永远离开,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情谊。东篱掌管魔教,寻遍消息,终究找到了些许线索。 皇城、皇帝、尤远剑…… 秋小风见东篱走神,这状况可算难得,秋小风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东篱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你是谁?” 秋小风一愣,冷汗直冒:“你你、你不记得我了?” “小风真好骗,只是逗逗你罢了。”东篱伸手捏了捏秋小风的脸,又拉又扯,宠溺的如同摆弄一个娃娃。 秋小风笑不出来,这个魔头的脑子向来有问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是一抽。 日薄西山,晚风中都是紫藤芬芳,余晖散落在淡色紫藤上,如同镀上了一层金色微光。秋小风被这魔头牵着手,掌心里传来温暖的热意,脉络清晰。然而疼痛弯曲的手指、小腿上的刻字、额头上的擦伤,每时每刻都让他心存厌恶。 东篱并没有多在乎秋小风的脸色,万事万物只要牢牢抓在手中,便叫它翻不起波浪。 第69章 炒瓜子 秋小风拖着残破的躯体在魔教里要死不活。宋雨仙倒是十分悠然自得,大街上这里瞅瞅那里逛逛,一边还唠叨个没完没了。 “你怎么了?”宋雨仙见祈荼心不在焉,便转头问。 祈荼往后张望了几眼,又蹙起了眉头,转过头来拉着宋雨仙就往人群里拐,宋雨仙也跟着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怎么了?”宋雨仙又问。 “有人跟踪。”祈荼压低了声音,道。 “啊?” 两人从熙熙攘攘地人群中又进了偏僻的巷子里,祈荼便放开他的手腕子,又往外头繁华的街道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事,才道,“宋少侠,就此别过。以后再不相见。” 宋雨仙仿佛被大钟罩住,然后有人拿着铁锤在他头顶上猛敲了一下似的,一阵一阵地手脚发木。眼见祈荼转身就要走,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拽住他,“你发疯了?突然说什么走不走的?” “这几日承蒙宋少侠关照,以后你我各奔东西,不要再相见为好。”他说完对着宋雨仙一抱拳,转身便从那巷子外走。 直到他走出了巷子,宋雨仙才幡然醒悟过来。什么宋少侠、什么再不相见,原来至始至终祈荼都没把他当成过自己人。说走就走,也不解释,就如同初见时他就这样突兀的鲜血淋漓地摆在他家门口一样,这样毫无征兆。 宋雨仙懵了,恍然之间竟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咬咬牙,也跟着追了出去,只是到了大街上却再也看不见祈荼的身影了。他就这样融入了人群,仿佛就是一辈子了。 宋雨仙在街道上游荡了许久,手中拿着的糖画都已化光,他讪讪地抿了一口,苦得他头晕脑胀,转手就将之扔在了地上。 “等我再捡着你,你可死定了!”宋雨仙恶狠狠地说。 他伸手摸了摸衣袋,里面放着几张薄薄的银票,索性便在这城中住几日,就算祈荼要离开此处,大约也会停留几日吧。兴许还能叫他碰见,重又逮住他。 宋雨仙神逛逛地回到了客栈里,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来来回回地思索着今日白天发生的事。若是有人跟踪,那跟踪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不像秋小风似的到处招惹是非,难道又是魔教的人? 那棋谱又不在祈荼手中,魔教追杀祈荼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去找正道的麻烦更利索。 那还有什么人? 宋雨仙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已然确定了一点,祈荼大概是不想牵连他,因而才将他远远甩开,以免陷入困境之中。 听说祈家江河日下,被人灭门,祈荼携着棋谱侥幸逃脱在这江湖上漂泊逃亡,难道是因为祈家的对头又找上门了? 如此一想倒是很有可能,只是祈家素来以仁德为名,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与之有仇怨的门派倒是没有听说过,如若不是寻仇,那便是逐利。祈家的利益说白了也就是那本流传已久的《九泉弈谱》,江湖上此为千古棋圣俗七子所编撰,蕴含的奥秘若是解开足以称霸江湖。只是祈荼交代,那只是本族谱罢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宋雨仙还是觉得这本棋谱有问题,但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祈家被灭门也是因为棋谱,那些人没有得到棋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消息可不会这样灵通,知道祈荼或许已经离开此地,这几日那伙人必定还要在这城中游荡,不如……他来个顺藤摸瓜。 次日。 宋雨仙会易容术,但只是那肤浅的一些皮毛,但是隔得远了,还是不容易被发现纰漏。这日他在成衣铺子里去选了一件同祈荼差不多的衣裳,又去买了一柄差不多的刀,晌午时刻便在街上溜达。 这夏天过去了,就算秋天小凉风冷飕飕的吹着,也使得他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他在街上游荡了莫约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引得鱼儿上钩。他心里也没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技术不行不像? 他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偏僻处,忽然觉得后背冷风一吹,寒芒一闪,宋雨仙连忙回身闪过一击,这才看清了这些人的模样。这些侍卫他自然是见过的,玄袍蓝腰带不会再差了,就是扫业山庄的人! 怎么会是扫业山庄?! 宋雨仙手心里都是汗,又使不惯刀,索性将刀扔在了地上,抽出绑在腿上的短剑,刺客见他弃刀,大概也很迷惘,动作停了停。宋雨仙的脚法不错,闪躲得倒是游刃有余,只是若要进攻确实困难之极。 不多时就听见远处哨声响起,两短一长,宋雨仙被这哨声惊得一晃神,身子一歪虽然没什么大碍却被划破了衣裳的袖子,整个手臂展露出来。就听见那领头的人道,“不是他。走。” 他话音一落,一众刺客便立即消失在了巷道中,只留下宋雨仙一个人直愣愣的出神。这么说来,难道祈家一直都和扫业山庄有什么渊源不成。 “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你。”宋雨仙忽然听到了当日在扫业山庄祈荼所说的那句话。他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自己听岔了,也没有再追问。如此说来,难道扫业山庄扣留他俩,并不是因为他宋雨仙,而是因为祈荼。祈荼手里一定攥着扫业山庄的秘密。 扫业山庄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雨仙气得牙痒,既然扫业山庄当日没有杀了祈荼,想必是不确定祈荼有没有将这秘密告诉旁人,如今再来,莫非是知道了什么?若是这次祈荼再被扫业山庄抓住,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宋雨仙虽然心知是扫业山庄在作怪,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应对的法子。祈荼若是要躲他,宋雨仙定然再也见不到他。不如往北边秋镇而去,扫业山庄在那里,就算是他们逮到了祈荼,也定然不会就地处置,一定会押回扫业山庄让左道发落。 宋雨仙打定主意,断然收拾了行装往秋镇而去。顺便还去驿站修书一封寄给了秋续离,毕竟他同左道相熟,若是他肯帮忙,胜算也要大得多。只是不知这书信到了流央城秋续离手上又是几月过去了。 说来也怪,扫业山庄既然知道他同祈荼在一起四处闲逛,为何只对付祈荼却不对付他?还是那些个刺客没有将他认出来,因而放他离开? 宋雨仙满腹狐疑,有些怀疑祈荼独自将这事情兜了下来,与他宋雨仙撇清了关系,使得扫业山庄相信了他毫不知情而放了他一马。 祈荼的确有这个本事。他平日里虽然不言不语,每一说话必然说到了点子上。他好像知道江湖上的很多事,却并未将那些事情说出来。 宋雨仙原本牵着缰绳在道上慢悠悠的行走,却忽然打了个冷劲,手中鞭子一扬抽在了马身上,“驾!”。枣红马一扬前蹄,嘶吼一声便如利剑般像前方跑去。马蹄黄土,日薄西山。 宋雨仙入出江湖从来都是同祈荼一起,现如今他一人上路心中还有些潦草落寞。 秋小风一手撑在桌子上,面前摆着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瓜子,秋小风优哉游哉地嗑着,时不时的还哼着歌。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秋小风连忙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壳站起来,“我、我我……” 东篱踱步走了过来,紫色长袍很是飘逸悠然,他瞥了一眼地上桌子上的瓜子壳,然后微笑着又向秋小风凑近了些,一伸手就揽住了秋小风的腰。秋小风吓得头皮发麻、全身坚硬、两腿打颤。 东篱便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复又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五香的,还挺不错。” 其实我还吃了芝麻味的你不知道吧! 秋小风被那檀木淡香熏得晕头转向,美人在怀、不,被美人抱在怀,可谓置身刀山火海,心中都是委屈与纠结。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6节 “我也想吃瓜子。”魔头又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 秋小风艰难的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道,“你吃,全给你了。” 魔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桌子,蹙起了眉头,道,“小风,住的地方,你也稍微爱一下整洁?” “我、我觉得挺整洁的啊?”秋小风睁着眼睛说瞎话。 东篱叹了一口气,叫人进来收拾整理了一番,又重新上了几盘瓜子。东篱指了指那一盘五香的,“剥一千颗。” “什么?”秋小风哭丧着脸。 “剥瓜子给我吃,一千颗。” 你难道没长手? 秋小风险些一头栽在了地上。东篱伸手将他扶住,一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少一颗就拔掉你一颗牙。” “你、你不是说、说真的吧?” “今日有个不听话的,才被我拔了两颗牙,你要看吗?”魔头兴高采烈地介绍。 “不、不用了。”秋小风咽了一口唾沫,立即坐在了凳子上,专心致志地开始剥瓜子。东篱索性也拉开椅子坐在他边上,专心致志地看他剥。 秋小风剥了几颗,发现那碟子里的瓜子有减无增,不由得道,“刚才还放在这儿,怎么没了?” “我吃了。” “你吃了的算吗?” “不算。”理所当然。 这特么何年何月才能剥完。 “难道魔教里平日里无事可做?”秋小风心里胡乱猜想,结果一不留神就给说了出来,不由得连忙捂住了嘴。 “都做完了。” “这么快?” “上午找了个细作出来,收拾了扫业山庄安排在凤霄镇的人马,买了流央城附近元亨商铺、元亨茶楼。中午找人刺杀了一下武林盟主,顺便打听了一下尤远剑的消息。”他说完,又自顾自的从盘子里捡了几颗瓜子放进嘴里。 “你打听我师父干嘛!”秋小风手一抖,收敛神色问。 “看他死没。” 秋小风愤恨地一手将一颗瓜子捏碎,然后规规矩矩地把里面得瓜子肉挑出来放进了盘子里。 “我师父怎样了?” “疯得不轻。” 东篱想到此处似乎很得意,右手屈指轻轻在黄花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发出一声一声的脆响。 “疯了?”秋小风沉声问。 东篱见他脸色变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温柔柔地道,“小风别急,是不是装疯也未可知,我已经派了杀手前去,一会儿就试探出来了。”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这个试探疯没疯的主意很好。”秋小风张嘴就将瓜子送进了嘴里,咬牙一嗑。 “我还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东篱又说了句。 “不当讲。”秋小风猛摇头 “我觉得你们山庄王大厨做的饭菜很好吃,就把他请到魔教了。这瓜子就是王大厨炒的。” 怪不得他觉得这味道这样熟悉!可怜的王大厨,小风知错了…… “你把王大厨抓来多久了!”秋小风嚷。 “上一回你在魔教嗑的瓜子也是王大厨炒的。”东篱慢悠悠道。 这魔头果真心狠手辣,这样早就将王大厨扣留在这里,打定主意了要挟他秋小风和他哥秋续离。现如今就算要逃出去,也得带着王大厨一起,若是惹得他愤怒生气,指不准下次再回魔教吃的就不是王大厨炒的瓜子而是王大厨了。 “小风,快剥。”魔头催促。 “为什么你喜欢吃瓜子而不是花生?”秋小风自己吃到是方便,放嘴里一嗑就完事。给他剥就要全程用手,弄得他指甲生疼。 “因为瓜子不好剥。” 这魔头果然是在找茬! 秋小风咬牙切齿。 到了最后秋小风也看不见那盘子里剩下一颗瓜子,他剥一颗这魔头就吃一颗,到了最后惹急了秋小风,索性剥完一颗就塞东篱嘴里,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撑死你得了! 然而他想用瓜子撑死人的策略并没有成功。 东篱一边拉扯摆弄着秋小风的脸、头发、手臂,一边细嚼慢咽、优哉游哉,秋小风一边饱受着各种欺凌,一边含辛茹苦的剥瓜子。 眼看好不容易剥完了一盘。 “很好,再来一盘。” 秋小风哭丧着脸,摆手,“不、不要啊……” “你说王大厨在魔教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炒瓜子?” “所以小风你想剥夺他生存的意义吗?” “不想!” “那就再来一盘。” 秋小风欲哭无泪,一头撞在了桌子上。 这一定是瓜子之神对他的惩罚! 第70章 邂逅 越瓷看见眼前这个人,丛丛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如纸。 “你倒是跑啊。”那人站在他面前,一身的白衣桃花,负手而立。 越瓷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住唇不住战栗发抖。 “只要打断你的腿,削了你的膝盖骨,你就再也不能跑了。”他微抿起唇角,肩上停着一只食人鹰隼,锋利的爪子扣在他肩膀上。 说着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剑朝着越瓷走了几步,浓烈的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如酒痴醉。越瓷一被冷汗打湿了衣襟,往后缩了几步,哆嗦的大喊了一声,“住、住手!” 鬼宗宗主便停了下来,手中拖着的剑并未放下,微眯起眼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越瓷总算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鬼宗简直比皇宫还可怕。 有几日江湖上天山雪莲王在鬼宗的传言沸沸扬扬,后来又有传言说《九泉弈谱》也在鬼宗,他一时兴起对着神秘宗派感兴趣起来,多方查证总算弄明白鬼宗的入口在鬼城棺材铺子之中。 他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到过如此诡异之事。里头的农户并不耕作,只是每日在井边痴笑发癫,其中景色多变,桃花不败。他在鬼宗里溜达,一边提防着守卫忽然扑将上来,一边提防着飞禽猛兽。然而他还是在这鬼宗里迷路了,走了有些时日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那院子中央有一颗偌大的桃花树,层层叠叠足有十层阁楼高,满树桃花喧闹的开着,一阵风卷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落英缤纷,芳香浓郁。他置身在花雨中,忽然闻到一个女子的歌声,他不由得往四处张望起来。 只见那树背后坐着一个女子。那人只露出了鲜亮的鹅黄色襦裙的裙摆,白色绣着桃花的鞋,以及被风吹起的乌发。她唱,“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越瓷忍不住又走进了几步,轻声问道,“不知姑娘又是谁?怎在此处?” 那女子转过身来,眉如远黛、眸若星辰、唇似红樱,果真是一位绝色的美人。 “你也敢入我鬼宗来,本事真是不小。”女子抿唇微笑,春花烂漫。 “不知姑娘是?”越瓷屏住呼吸,继续追问,生怕惊走了眼前这个人。 “我不过鬼宗之鬼罢了,你我相见也是有缘,你若是被宗主发现就糟了。我为你只条明路,就在……” 那女子的话没说完,就被越瓷打断,他急匆匆地走到了那姑娘面前,有些诧异道,“姑娘怎会是鬼?”越瓷看着那姑娘的影子,很有些疑惑的问。 “无人认你为人,你便是鬼了。” 这姑娘难道是被困在鬼宗,若是被困住,又怎会如此清闲的坐在这满树桃花之下伤春悲秋? “姑娘为何在此处?”越瓷从未如此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往与身世,忍不住再三询问。 “此处是我魂安之处,我自然在这里清闲度日,洋洋暖阳、醉倚桃花岂不绝妙?”她说着伸手接住从风中飘来的桃花花瓣,粉色的花瓣也比不上她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指若青葱。越瓷仿佛被迷了心窍一样,神魂颠倒了。 “为何这桃花到了此时仍在盛开?” “此树不同罢了,我寻遍鬼宗,总算找着了这一棵桃树。当年我之毒,也是这桃花解的,否则恐怕一辈子病痛缠身、浑浑噩噩。”女子说道此处眼神里都是憧憬甜蜜的模样,却有几分哀伤。 “敢问姑娘芳名?”越瓷头一回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抱拳小心问。 “梦情。” 梦中之人,情中至深。越瓷觉得以为自己已经深陷情网不能自拔了。 那姑娘仿佛也不在意,转而问道,“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敝姓越,单名一个瓷字。今日有缘结实姑娘,真是越某半身荣幸。”越瓷平日里口齿伶俐,谁也说不过他,到了现在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想不出来了。他欲言又止,又不住观察那女子的神色,生怕一不留神唐突佳人。 “越少侠再不走,恐怕正要变成这鬼宗之鬼了。”梦情微笑。 “我若是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越瓷虽然心中如此想着,本不想说出来,那话却像是自己长了脚似的脱出口去。 梦情扶住桃花树从树根上站立起来,伸手理了理裙摆,又将挡住眼睛的发丝拨到了耳后,笑道,“越少侠说笑了,有缘自会相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放到了越瓷手中,“此香囊中有驱散飞禽的药粉,你切不可离身,否则变会被这食人鹰隼叼了肉。” 越瓷将那香囊小心收起来,放到鼻尖一嗅,这味道有些怪,却不算难闻,放在身上也不赖。尤其是这香囊上精细的绣着几瓣桃花,像是这位姑娘亲手所做。越瓷立即道,“姑娘送我香囊,可知是何意?” “越少侠多虑了,防身而已,不必在意。” 虽然如此说越瓷还是很高兴,小心将香囊收了起来,对着和姑娘道谢,“我定当再来见姑娘。” “还是……”梦情的眼神忽然慌乱起来,连忙道,“你快走!” 越瓷不明所以,很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我哥哥来了。” “你哥?” 说话间,那人已经到了跟前,此人正是鬼宗宗主梦衷。 梦衷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好的脸色了,虽然他一向是笑里藏刀,此时却连脸上敷衍的假笑也收了回去,面色冷如冰霜。他肩膀上停着一只鹰隼,漆黑的鹰隼上有几根白色羽毛隐匿其中,倒有几分通灵华丽。 “你是何人,竟敢入我鬼宗?”梦衷沉下眼眸,发问。 越瓷一阵手脚发凉,竟然觉得他身上那几朵红桃花如血一样泼在他腰侧。 “小、小人无意冒犯,请宗主、请宗主……” 梦衷怎会放过他,冷笑了几声,立即便有侍卫将越瓷绑住双手压倒了递上,“入我鬼宗的都是孤魂野鬼,可收不得活人。” “因而宗主便也将令妹当成了孤魂野鬼?”越瓷咬住唇,发狠地望像他。 梦衷的神色变了又变,喝道,“给我把他拉去喂鹰隼!一片肉也不要留下!”梦衷抿唇,一甩袖子。侍卫得令,便将他往院子外拖。 越瓷挣扎无果,心里也有些发虚,神话里佛祖割肉喂鹰,现在他越瓷就要亲身实践了,也不知被鹰隼果腹的感觉如何,应当是很疼吧。 “且慢!”梦情连忙喝止。 梦衷只是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饱含着无法言明的痛苦,“你倒是说说看。”梦衷生硬地回了一句,又避开梦情的眼神看向了越瓷。 “他如今闯入此处,必是我鬼宗有什么松懈之处,不如让他将这方法说出来,也比这样直接杀了他要好?可对?”梦情收敛了神色,眼神也变得残酷起来,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越瓷从未听说过鬼宗宗主还有个妹妹,而这个妹妹如此国色天香,文时伤春悲秋如若闺中少女,时而沉稳冷冽,如看清人世的幽冥之鬼。越瓷的眼睛一瞬也无法离开她,仿佛她占据了自己的灵魂。 “你又有何办法让他自己说出来?”梦衷冷道。 “只需要一个时辰便可。”梦情颔首。 “你若是违背我的意思偷偷放人,我自会严惩不贷。这人再跑得远,我一样会将他抓回来。”梦衷说到此处忽而发出几声阴沉的笑,走到了越瓷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子把他拉进到身前,“越瓷,若是我没记错,朝廷三番两次通缉的人叫辞越,应当就是你了。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招,我自然有办法折磨你。” 越瓷从未如此近的听过别人的威胁,他就侧着脸口口声声的在他的耳边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的扎在了他的心上。越瓷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传闻鬼宗宗主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果然不可小觑。 梦衷将他丢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轻笑道,“你若是敢打予妹的主意,小生必然将你的肉切成一片一片,让你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他说完看了一眼梦情,转身走出了院子。 越瓷吓得冷汗直冒,梦情看见他走远了,屏退仆从,将越瓷往院子外头带。梦情随意从树上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边一吹,一只小黑猫便从房檐上窜了下来,乖顺的蹭着梦情的脚。 梦情又吹了几个调子,那小猫望了望越瓷又三两下扒着他的衣裳坐到了越瓷的肩膀上,拿爪子挠他头发。 “这猫以后便跟着你,就算我今日放你走,鬼宗的人依旧能找到你。有它跟着你,鬼宗的人也满办法追来。” “我若是走了,你……” “无事,他不会对我如何的。”梦情说到此处,似乎满满都是喜悦与憧憬,越瓷看着她的神情里显出几分得意,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越瓷考虑再三,最终打算从鬼宗里先出去。顺便还带着梦情给的那只猫,这猫似乎很通人性,又反应敏捷,有时候又呆又萌。 越瓷带着猫在这江湖之中继续漂泊,然而这猫出奇的能干,游泳爬树、撒娇打架无所不能,越瓷甚至有几分怀疑它并不是猫。 只是追踪却一直不断,越瓷连被皇宫通缉也没这么惊心动魄过,鬼宗的人无处不在,连吃饭喝水随便走过来一个小孩儿也许就是鬼宗之人。越瓷疑神疑鬼、几近崩溃,整个人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有几回,他险些就要被鬼宗逮住,那位宗主亲自来客栈逮他,月黑风高、白衣桃花的鬼静悄悄站立在阴暗的寝房中。越瓷被吓了个半死,扶住墙壁抖个不停,话都不利索了,“鬼、鬼鬼……” 那位宗主开口说话,冷若冰霜的声调偏生带着笑意,“你倒是跑啊。若不抓住你,便叫江湖人以为我鬼宗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越瓷冷汗直冒,连忙就要往门外窜,却觉得后脑勺凉风一扫,“扑棱棱”地声音细微的在耳后想起,越瓷忽然想起了一个东西——食人鹰隼。 这一下还不脑花迸射,血流成河? 说时迟那时快,那猫从越瓷怀里窜出来对着那只耀武扬威的鹰隼就是一爪子,那鹰隼立即没了扯高气扬的姿态,羽毛落了一地。 傻猫得意洋洋,“喵!” 越瓷咽了口唾沫,不由得对这只宠物刮目相看,果真天下一物降一物,谁知道那凶狠的鹰隼会怕这么只小猫儿。 “她竟然将这猫魈送予你,也是可笑。”梦衷闷笑几声,显出不可思议的模样。他手中拿着一把桃花折扇,刷的展开。 猫魈? 难道这东西真不是猫? 他只知道有民间传言说,山里有怪物叫魈,独脚向后,喜爱在夜里捉弄露宿山野的旅人。然而他肩上这只也是妖怪? 越瓷正在思索,却觉眼前白光一闪,一柄桃花折扇已经劈面斩下来,越瓷连忙避过,恍然看见那扇骨闪着白光,想必这扇架子不是普通桃木做的,都是削尖了的铁片子,若是被划到,当场血溅三尺。 越瓷一见就知道此人不好招惹,一心只想到要跑,指不定这外头还有鬼宗的埋伏。越瓷勉励同梦衷过了几招,拿出袖子里的一包白灰就往空中一撒,自己推开窗户遁走了。梦衷挥扇一挡,带到白雾消散,已经见不到越瓷的影子了。梦衷眯起眼睛,“唰”的收起了扇子,冷道,“越瓷,你要是落在我手里,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越瓷一阵后背发凉,忍不住把傻猫抱进怀里,忐忑,“傻猫,以后我越瓷的身家性命就靠你了,你可千万别歇菜啊!” 傻猫拿爪子挠头,又懵懂无知的喵了一声。 越瓷还是想不通,这个鬼宗宗主为何总是对他穷追不舍,他不就是闯进了鬼宗一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梦衷誓要抓住他,一是为着秋小风等人竟然好端端的逃出鬼宗而咽不下气,眼前竟然又来了一个,恐怕不多时鬼宗便要威严扫地,人人胆敢谈笑了;二是此人便是那梦情放出去,他便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 然而,越瓷还是栽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招惹魔教教主! 第71章 永夜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话忽然在耳边炸响。 越瓷的脑子飞快转动着,“宗主,你说魔教知道了进出鬼宗的方法,而鬼宗却不知道魔教的秘密,对此而言,岂不是鬼宗吃亏?” “有意思。”梦衷的剑锋不收,继续问,“你难道知道魔教的秘密?” “宗主若是肯放我,我定然找到出入魔教的办法。”越瓷信誓旦旦,这天底下可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他纵横江湖、孑然一身,还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若是脑子连这点灵光也无,还是别混了。 “叫我如何相信?”梦衷饶有兴趣的反问。 “鸑鷟振翅,其翱于天,或溺于渊。春见夏临,秋收冬藏。这就是魔教风月城时隐时现、变幻莫测的原因。” 梦衷若有所思,然后露出一个极冷的微笑。 就在越瓷以为他就要相信的时候,他说,“飞贼就是飞贼,再多的见识也不是运筹帷幄之材。你可知为何魔教教主鱼桓离要将你送到我手上?” 越瓷被问住,稍微平稳的心又一下狂跳起来。 难道…… ### 秋小风睡醒了,他揉了揉额头从床上爬起来,周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蜡烛的光在夜色之中闪烁,时灭时旺。难道天还没亮? 他果然被这魔头折磨得殚精竭虑、彻夜难眠,连觉也睡不安稳了,秋小风把被子往头上一拉,蒙着头又睡了半天。等到他再次醒来,外头依旧漆黑一片。秋小风有点慌神,这夜也未免太长了。 秋小风连忙穿着鞋往院子外头跑,守卫静悄悄的立在院子的四个角落里,秋小风抬头一望,今日的月亮好像特别圆,柔和的光晕好像带着波涛,层层的照耀下来,秋小风忍不住往天空伸出手去,他踮起脚一挥手,那光通过指缝照到了他脸上,竟然是暖的。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同。秋小风也说不上来。 不多时就看到魔头从外头走进来,飘逸的紫色长袍仿佛被月色染出了白边,更加勾魂夺魄。过了不多时这位美人就走到了秋小风跟前,温柔亲切的伸手捏了捏秋小风的脸,笑,“小风睡了许久,可有什么不适?” 秋小风摇摇头,疑惑,“我睡了多久?” “已过了午后,小风肚子饿?” 秋小风这么一想,确实肚子饿了,“咕噜咕噜”的直叫。秋小风可怜兮兮地嚷,“我不想吃河虾。” “不吃河虾也罢,厨房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吃食,小风是自己过去还是让人送来?” 秋小风想起来王大厨还在厨房,不如去看看,立即兴高采烈地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厨房!” 于是东篱一伸手,秋小风就自觉自愿的把手放到了他的手掌上,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牵着往厨房里走了。绕了几个弯,秋小风才想起一个问题,“你方才说什么?” “嗯?” “午后?”秋小风指了指天,一轮皓月当空——跟个桂花白糖五仁陷大月饼似的,看得他都饿了。他问,“那这个月亮是怎么回事?” 东篱忽然想要逗一逗秋小风,他逗起人来就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秋小风的手掌被轻轻拿捏着,就听见东篱温柔款款的声调传来,“这里是魔界,所见之月自然与凡尘不同了。” 秋小风伸手掏了掏耳朵,拍了拍脑子,摇了摇头,“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凡人所说魔界。”东篱一本正经。 “你、你你不是骗我……啊?”秋小风顿觉一股寒意从后背上窜起来,又战战兢兢地往四周望了望,越看越觉得四处草木疯长,红黑相间中染上了妖媚的颜色,檀木香气也变得古里古怪,仿若不知名的迷魂香。 秋小风果然上当了。东篱很高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秋小风的脸蛋,故作忧伤地道,“世上本来便有魔界,只是世人愚昧、毫不知情罢了。” “你你你不会真是个魔头?”秋小风连忙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生怕此人就扑过来咬两口。且说这魔头同初见之时没什么分别,美人如玉、翩翩檀郎。难道他竟然是个不老不死的老妖怪? 魔头拿袖子掩唇,然后故作忧伤,“凡尘一千年,原本想在浊世寻一个知己良人,却不想……” “只抓了一个厨子?”秋小风神忽忽的接了一句。 “却不想遇见小风,因而便把你一起拉回魔界了。”东篱说完,对着秋小风招了招手。秋小风颤巍巍的走过去,就被一把抓住在唇上咬了一口。秋小风拿袖子擦了擦嘴唇,一边恶狠狠道,“怎么没道士收了你这个妖孽?” “若是道士收了我,秋小风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岂不寂寞?” “我记得风月城边上就有个道观,”秋小风又拿手拍了拍脑子,想,“等到出去我一定要……”他心里念着,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顿时被吓得冷汗直冒,战战兢兢道,“我、我,我错了。” 说着,秋小风又饿了。 东篱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厨房里走,刚走进去就闻到一阵香气扑鼻,锅铲同铁锅底摩擦发出“吭哧吭哧”的碎响,火光隐隐约约从门后透露出来。秋小风连忙奔进厨房,就看到王大厨馒头大汗的颠勺,一瞬便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王大厨……” 王大厨转头一看,看了好大半天才看出是秋小风,暗道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了,便道,“少庄主,怎么是你?” “王大厨,我想死你——” “少庄主,我也想你啊。”王大厨用手抹脸上的眼泪,结果被抹了一手的锅底灰,黑黝黝的一片。 “做的红烧猪脚了。”秋小风也跟着抹眼泪。 王大厨将一盆猪脚往桌子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豪迈,“少庄主,都是你的!吃!” 东篱从门外踱步走了进来,他脚步虽然很轻,却清晰的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谈话声立刻小了下去。 “王大厨,小风还没吃饭,不如坐下来谈。” 厨房中央有一张墨玉石桌,东篱拉开椅子便坐下来,敲了敲桌子,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小风也坐下,站着吃饭不好。” 秋小风规规矩矩地拉开椅子坐下。王大厨从灶台上端了几盘菜过去,放在桌面上,秋小风的眼睛几乎黏在了那红焖猪脚上,知道东篱说了句,“小风还不动筷?”,秋小风才敢开始啃。 东篱见王大厨还站在一边不敢坐,顿时亲亲切切地道,“王大厨也坐下吧,辛苦。” 王大厨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开椅子坐下。两人俱是看着秋小风一个人胡吃海塞,一句话也不说。 秋小风一口饭塞嘴里,喃喃道,“你、你们看着我干嘛?” “少庄主能吃是福,你可千万别苛责自己,就算每天吃不上一顿饱饭,也不能一次吃太多,唉……”王大厨说着便要伸手抹泪。 秋小风一头雾水,“为什么我吃不上饱饭?” “少庄主你不必在说了,我都明白,人有三劫、祸福相依,一切都是定数。我早说过不许你成亲……”王大厨明明记得同秋小风成亲的是个姑娘,怎么到头来还是个男人,他的眼神差到这种地步了?况且这人不好招惹、变化无常。 “王大厨真爱说笑,我同小风拜堂成亲还是您一手操持的,乡亲邻里也都看见了,我自然会对小风极好,必定不会让他受委屈。”东篱说着就稍微动了一下筷子,夹了一个红焖猪脚在秋小风那已经冒尖的碗上。 “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东篱弯唇浅笑。 “那我就放心了。” 秋小风差点被一口饭呛住,他秋小风的脑子不好使就得了,王大厨的脑子为何也不好使? 等到秋小风吃过饭出了房门,又走回了院子中,东篱才道,“小风,你也见着了?” “什么?” “王大厨现在可是安然无恙。” “那又如何?” 东篱眯起眼睛,放柔了语气,“你若是不听话,我便让他碎尸万段、上刀山、下油锅。你说好不好?” 秋小风打了一个冷颤,这个魔头可不是做不出来的。 等到吃过了饭,出来的时候,院子里依旧是夜色朦胧、寒意丛丛。秋小风举头望天,那月亮似乎向西沉了一点,依旧圆圆滚滚的像个大烧饼,似乎还透着浅浅红光。 秋小风从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以往就算是在魔教,也还是在人世之中,现在却有一种无法脚踏实地的压迫感传来,使得他身心俱焚。 “这、这真的是魔界?”秋小风颤巍巍的问。 “自然不是了。小风真是好骗。”东篱慢悠悠的说。 “那是怎么回事,为何……” “你再仔细想想,那天空中圆圆的是什么?”东篱仿佛在开发一个小孩子的智慧。 秋小风观察了半天,抿唇,“难道真是烧饼?” 东篱不说话了。 ### 魔教风月城再次在江湖之中消失了。 就在一天之内,什么也没有了。 去风月城中经商来往的人从迷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荒无人烟的地上,往日繁华的街道已经变作了土巴巴的泥地,细小的杂草从土里冒出来,绿油油的一片。于是在商界中商人早已经将此地当做是风月鬼市,说是风月城中的人其实都是鬼怪,喜欢同凡人做交易。问及出此物来自何处,若说出是风月城所出,赚的银子都要翻好几番。 如今,他们竟然也印证了一回鬼市传说。 宋雨仙在街上又听到了这些传言,若说魔教风月城是为鬼市,那魔教教主又算得什么?阎罗? 宋雨仙漂泊几日,却没有再看到一个扫业山庄的人,既然扫业山庄已经撤离此地,莫非是已经抓到了祈荼? 宋雨仙格外担心,快马加鞭一路往秋镇而去。 扫业山庄。 牢房里灯影横斜,墙壁上的灯盏里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燃烧着,蜡泪顺着烛身流下,凝固在了盏底。 左道坐在血榉木椅上,一身玄色长衫,银白衣缘银白腰带,腰上还坠着一个玉环流苏。他正襟危坐,显出严肃正经的模样。原本左道也是容貌俊朗、星辰皓眸,又有多少闺中女子一见倾心。只是他偏生严肃至极、不苟言笑,使人望而生畏。 祈荼的手被锁链靠上,就如同一个稻草人似的挂在了墙上,浑身上下都是鞭伤,血染得浑身都是。他紧闭着双眼,微低着头。 “《九泉弈谱》到底在谁手上?”左道问。 “庄主还不明白吗?棋谱早已经被魔教抢走了。” “魔教若是得了棋谱,我扫业山庄还能如此安然无恙?” “兴许是魔教未曾参透其中法门,因而不能对贵庄如何?”祈荼咳了几声,又从唇角溢出了殷红血迹。 “棋谱落在别人手中对祈家也是不好,祈少侠难道要让祈家身败名裂?连最后德高望重之名也彻底消散而去,祈家主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棋谱的的确确不在我手上,庄主若不相信也没有法子。” “祈家同我扫业山庄也算得交情非浅,你若是诚心诚意说出来,我定然放你出府,荣华富贵一生,岂不好?” “家破人亡,何来荣华?”祈荼苦笑,似在回忆。 左道面无表情,手一挥,那四周的仆从得令,甩着鞭子便上前去。那冷冽的鞭子仿佛刀刃一样割进了肉里、又痛又麻。 若是宋雨仙也同他在一起,此时恐怕也是如此毒鞭加身、血流如注。幸而甩开了他,祈荼心中也算放下了心。若是他同秋续离在一起,扫业山庄也自然不敢拿他怎样的。祈家做的错事总算是该到报应的时候了,恐怕他也命不久矣。 若是等他死了,有人找到《九泉弈谱》将这丑事揭发也是不错,若是无人寻到,不过是天意罢。 不过,又像是不甘心似的。还有许多话要说,许多话要讲。 若是就这样命丧扫业山庄,岂不是辜负了当日相救? 这牢房黑漆漆的一片,密不透风,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这里从无白天,只是永夜。 第72章 余心 这月夜仿佛永远不会过去了。秋小风搬了一根椅子在院子里坐着半天,一边刻着瓜子一边摇啊晃啊的,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只能听见瓜子壳被咬碎发出的“磕磕巴巴”的声响。秋小风直到两杯茶水喝下肚子,才觉得口没有这样干了。举头望月,那一轮月亮从西边落了下去,另一轮皓月又从东边升了上来。只是这第二轮月亮较为阴暗,从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汤圆变成了一个烧糊的油果子。 “小风还不睡?是在等我?”东篱从那扇朱漆半开的门缓缓走了进来,满身月光衬得他形影单薄、仙姿飘逸。这魔头早出晚归,想必又是在勤勤恳恳的祸害整个武林。秋小风的腿还没好,只是开始结痂了,痒得他很想用手去挠,索性他也不站起来,嚷道,“谁等你了!我赏月兴起,不想睡了!” 秋小风好像脑子里缺了一根弦似的,明明身处险地却没什么自觉,该干嘛就干嘛,软绵绵地就好像让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也不逃、他也不闹,如此就是一生罢。东篱也慢慢走了过去,拂袖坐在了秋小风旁边的椅子上,“小风,你说就这样一辈子岂不是很好?” 秋小风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想。” 不知为何东篱的心头仿佛被苦水浸润了似的,缠缠绵绵的化也化不开。秋小风磕着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什么也不关心,他什么也不知道。 “为何不想?难道小风不喜欢我?”东篱继续追问。 秋小风嗑瓜子的动作一听,侧头看了东篱一看。月光扫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到亮线,他微抿着唇,冷硬的弧度带着潦草落寞。白皙的脖颈被雪白蜀绣交领欲遮还休,深邃的线条延伸到衣领的缝隙,遮住了肌肤。 秋小风想了想,说,“我喜欢你的肉∑体。” 东篱伸手就把秋小风抓到了跟前,秋小风身子一歪就被跌在了他身上,顿时被一阵檀木淡香迷得头晕眼花,胡乱抽搐间差点打翻了茶杯。东篱只是将头枕在秋小风的肩上,双手圈住秋小风的腰。秋小风全身紧绷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听见魔头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耳朵边传来,他说,“小风,是不是我让你上我,你就不想走了?” 秋小风的心灵一瞬间忡愣了,一股热血直冲上脑,心中想着,这魔头终于想通了,真是太好了,他几乎喜极而泣,高兴的险些要蹦起来,极快的答道,“好啊好啊!” 然而他又听见魔头慢悠悠地说,“小风,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 秋小风从云端一晃就跌进了谷底。 东篱忽然掐住他的下巴,将秋小风的脸掰过来,充满柔情蜜意地吻了上去,唇舌交缠,热意在风中弥散开来,秋小风被呛得想要咳嗽,却被按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几声悲鸣。 东篱又轻声说,“我改主意了。” “什么?” “以后你再逃一次,我不仅要折断你一根手指,还要杀一个人。” 秋小风一阵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道,“谁?” “王大厨、宋雨仙、秋续离、阮熙和、冯度、越瓷,你也不想他们死,可对?” 秋小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发梢扫得东篱有些痒,就如同一只洗完澡的小奶猫甩水。 “小风的知己可真多,即便没有我,你也一样悠然自得?”东篱又问。 秋小风毫不犹豫的点头。若是没有这魔头,他秋小风不知道有多自在,此刻必定浪迹江湖、声名显赫,吃着红烧猪脚,摸着如花美眷。 东篱温柔的理着秋小风的头发,若有所思的说,“我杀光了他们,再将你锁在屋子里,打断你的腿,让你眼中只有我一个人,你说好不好?小风。” “不好!”秋小风奋力挣脱开他,往外跳了几步,双手交叉做出防备的姿势。 东篱又招了招手,“小风别怕。你若是……”他也不说了,只是笑了笑,起身走进了屋子中,留下一句,“夜已深了,小风若是困倦,就进屋睡下吧。” 秋小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闲散的踱进了屋子里,房门虚掩间或遮住了他一身若烟紫袍,过了不多时屋子里的蜡烛亮了,从纸糊的隔窗里透出一层暖洋洋的橙色柔光。 秋小风在门外站了半响,又瞥见了那四个角冷若冰霜的侍卫,搓了搓自己冷僵的手,又跺了跺脚推门进去。 东篱侧卧在铺就着雪白锦缎的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微卷着身子,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白色里衣松松穿着,显出柔弱之感。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叱咤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就算人们谈论他时,也要压低声音,生怕被不小心听见而惹来杀身之祸。 秋小风的心中极为浅的仿佛吹过了一阵清风,漾起了一层微不足道的波澜。即便他的心依旧是如深潭一样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照进。 他蹲在地上,极近的看着这张他十分喜爱的脸,屏住了呼吸。这魔头的睫毛可真长,微微向上卷曲着,烛光投在那蝴蝶翅膀似的睫毛上,染上了一层金线,又投下一层朦胧的阴影。秋小风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去碰那睫毛,指尖轻轻挑起。他几乎看痴了似的,乐此不疲。秋小风舔了舔唇,慢慢靠近了他的脸,在那淡色薄唇上亲了一下。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仿佛是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一样。他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子,脱了外衣滚上了床,掀开一角被子钻了进去,又往着魔头的方向挨了挨。心里想着,反正魔头若是醒着也会说一句,“小风,你若是想摸,就来摸个够”之类的没节∑操的话。 忽然一阵风从窗户里头吹了进来,吹灭了蜡烛。秋小风顿觉外头漆黑一片仿佛隐藏着鬼怪妖魔,秋小风瞪直了眼睛,吓得浑身一僵,冷汗直冒,发着抖直往东篱身边靠。东篱转过身来,面向了秋小风,伸手就把他抓进了怀中。秋小风忽然被搂了个严严实实,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顿觉安心许多,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秋小风在魔教混着日子,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 白天依旧没有来到过。 秋小风望破长天,直到脖子都酸了,却仍然没看到太阳出来。只是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紫色的飞禽从漆黑的天空一晃而过。秋小风吓得可不清,一晃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砸得屁股生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小风害怕得冷汗直流,便将往日里看过的鬼怪故事联想起来。他巡视一圈,四周的侍卫纹丝未动,仿佛习以为常。他又想起自己曾经打晕过几个,扒了遮脸的面具黑巾,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秋小风警惕的望着这周围,后背发凉。难道……这只是他秋小风的臆想?秋小风猛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发麻,咬咬牙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就朝着其中一个侍卫走过去。 那侍卫无知无觉,好像没感到秋小风过去了。秋小风拧起拳头,照着那人的脸上就打过去。那侍卫侧身躲过,出声询问,“不知秋少侠有何贵干?” “你会说话?”秋小风奇怪。 “属下会。”那侍卫没有丝毫动摇,语调也没有什么异常,一本正经地回答着秋小风的问题。 “你把蒙面黑巾摘下来。”秋小风道。 “教主有令,不得摘下。请秋少侠莫要为难。” 秋小风跳起脚就要去扯那黑布,一整个人往那侍卫身上扑。那侍卫就如同一尊石像,除了露出一双冰冷平静的眼睛外,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秋小风指指天上,“这是什么地方!”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7节 “此处为魔教。”黑衣侍卫如此说。 “魔教的天不亮?”秋小风又问。 “天是亮的。”黑衣侍卫又说。秋小风对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又领悟了一层,这虽然比伸手不见五指要好一些,哪里是亮的了? “你眼睛瞎吗?”秋小风拿手在那侍卫眼前晃了晃,奇怪。 “属下的眼睛不瞎。” 秋小风原本想趁他不注意把那侍卫遮脸的黑布扯下来,奈何此人警觉性极高,让他不能得逞。秋小风乐此不疲,抓着他的衣领就是一蹦,扯得那人一晃,衣裳已经被拉开了一大半,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秋小风就如此在那里跳来跳去,直到一个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檀木香气刺得秋小风浑身一抖。 “小风,你要对我的侍卫做什么?” 秋小风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手上还抓着一片碎裂的黑布,他眼神纯洁无辜的望着东篱,“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说话需要脱衣裳?” “不需要。” “那你这是为何?” “我想把他脸上的蒙面巾摘下来。”秋小风乖乖回答。 “你得逞了?”魔头挑眉问。 “没。”秋小风摇头。 “你要是摘了谁的蒙面巾,我就把谁拖出去喂狗。”东篱温柔的将遮住秋小风眼的一缕头发拨到他耳后,又理了理秋小风蹦跳的过程中有些散乱的雪白外衣。 “哈士奇?”秋小风问。 “藏獒。” 秋小风吓得面无人色,他手脚发木的看着方才他调戏过的那个侍卫,哆嗦的说了句,“还好你长得高。” 如此又过了几日,秋小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非,“王大厨”是东篱派人来易容假扮的?只是为了要挟他,让他不敢跑?秋小风拍了拍脑子,苦苦思索了一番,不由得毛骨悚然,这魔头说的话可当不得真,他欺骗自己可非一回两回,他可要长心。只是没有教主允许,他连这院子也出不去,更别提厨房了。但是一提出去厨房,便又会叫东篱起了疑心,要逃出去也是难上加难。 秋小风想了一个主意。 “肚子好饿,肚子好饿,我要吃饭。”秋小风蹲在地上嚷,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抱着肚子缩在一团,一袭白袍管也不管的拖在地上,不多时就被蹭上了黑边,一晃一晃的像是要被饿晕了。 侍卫立即上前来查看,不多时便差人去了厨房,要给秋小风送饭。秋小风死死抓住一侍卫的手臂,可怜兮兮地道,“我要吃王大厨做的饭!我要吃麻婆豆腐!” “是。”那位侍卫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过了不多时,饭菜就送到了,香喷喷油滋滋的,秋小风垂涎欲滴,拿着筷子一夹,肉末伴随着香气传来,可以看得出来,是现点的豆腐,又嫩又滑。然而,秋小风却明白了,那厨子根本不是王大厨。 王大厨做的豆腐,里头从来也没有豆腐,不是冬瓜、就是土豆,哪有这样规规矩矩的。他秋小风可算是聪明了一回,哪能次次都让那魔头得逞。打定主意,秋小风便计算着要往外逃。举头望天,已经有十五日没有见到过丁点日光了,不知外面的天又是怎样的。 魔教教主就算是有出神入化的本事也不能改变日出日落、天黑天亮。除非,他真的是个妖魔。 只是这四周的守卫着实精明,秋小风骗不过他们的眼睛,若说有一个倒还能料理,四个又怎么办? 秋小风又想了一个主意。 秋小风蹲在地上,一手按着肚子,大喊着,“肚子好疼,饭里有毒!快去叫大夫啊!” 众侍卫怔愣了一会儿,站着巍然不动,一侍卫道,“秋少侠,饭菜中未曾发现有下毒。” 难道他秋小风吃的饭菜还专门有人试毒?秋小风从小到大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因而湿润了眼眶,他伸手摸了摸眼泪,嚷,“我就中毒了,你们不信?我要是死了……” “秋少侠且等片刻,属下这就去禀告教主。”说罢,那侍卫就蹭蹭蹭几下闪没了影子,秋小风僵着脖子忘了那背景半响,心中想着,等禀告了教主那还了得?秋小风丝毫也没放松警惕,捂着屋子蹲在地上,一边嚷嚷,“你们也不扶我一扶,就让我如此蹲在地上也好?” 侍卫想罢果真上当,秋小风等到几人接近,拿起那盘麻婆豆腐就往人眼睛上糊,那侍卫料不到秋小风忽然出手,眼睛一花,就被秋小风得手,几下拍晕,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秋小风心知此地不能久留,偷偷摸摸的翻了院墙,潜伏在了杂草之中。秋小风猫着身子穿行,生怕惊动了一兵一卒。只是行到墙拐之时,忽觉一阵剧烈的腹痛传来,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墙壁,似乎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笛声。他怎又把这茬给忘了,这魔头给他下的套可不止王大厨那一个啊。 秋小风强自忍着,眼见一队侍卫经过,立即屏住呼吸,伸手按住脉搏。就看到那侍卫拿着剑在草堆里戳了几下,往墙边又忘了几眼,慢慢走了过来。秋小风立即捡起地上的石头,屈指击在了对面的树干上。树干一晃,仿佛有人影藏匿。魔教侍卫立即追踪过去,秋小风连忙从墙后跑出来。幸而这夜色笼罩,不易被发觉。 出去的路倒是能找到,只是要小心侍卫罢了。秋小风一手扶着半人高的杂草,一边思索着。 第73章 歧途 秋小风在院子里乱转,一路可谓心惊胆战,他靠着墙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手捂住腹部。隐隐约约听见了笛声,这笛声虽小,却让这附着在他身上的蛊虫如此焦躁,搅乱了他的心神。 又发觉一队侍卫从身旁经过,幸而他敛声屏气,没有叫人发现。他猛然间发现,这招还真好用,只要他不动不说话,放缓了呼吸,就算是只隔着一堵墙,也能叫那些号称武功高强的魔教侍卫察觉不了。 秋小风顺着那堵延伸到魔教门口的墙前行,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忽然他从墙里头传来了一阵水声,仿佛还能听见船桨划开水面的响动,难道魔教外头是一条蜿蜒河流?秋小风敛声屏气,伸手拍了拍墙砖,发出几声空响。若是能弄碎这一堵墙,直接从河里跑,胜算还要大些。然而他并不会浮水。 秋小风唉声叹气,后背靠在墙上,反手一拳头砸上了砖头。只听见一声细碎声响,秋小风手一凉,连忙转过头去望那墙。只见一块砖要碎不碎,秋小风索性屈指把那碎掉的砖从缝隙里小心翼翼的夹出来。外头也看不见一丁点亮光,秋小风趴在那格空出的砖墙向着外头张望,除了零零散散的月光,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这天象有些奇怪。秋小风伸出手臂想要从那空隙里钻出去,却碰到了一层坚硬的东西。秋小风尝试拍了拍,还是打不破,他抓了抓头发,努力观察起来,猛然间明白了过来。魔教真厉害,这不会是——白水晶? 魔教干嘛在墙里埋水晶? 秋小风赞叹的伸手摸了摸那块白色水晶,眼睛变成了俩铜钱,口水也差点流了出来。他不由得凑近了,将脸贴在了那块透明的晶石上,瞪大眼睛往外望。他望着天山半出的月亮,柔和的光懒洋洋的洒下来。月亮好像一个水晶灌汤大饼,要是能咬一口就好了。 忽然,一只巨大的什么东西,从那天空中一跃而过。秋小风简直要吓晕了过去,月、月亮真要被吃了! 等到晃过神来,月亮还完整无缺的挂在了天上,四周连云彩也没少一片。方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翅膀又大,张开好似能掀起狂风,漂亮飘逸的尾羽,好像——凤凰?说得更加准确些,就像是在魔教大殿里的藻井上雕刻的鸑鷟! 秋小风只觉得一阵冷汗往外冒,不、不会的,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东西,那可是神话传说啊。虽说秋小风怕鬼,却也明白,这似是而非的东西并不会太容易被他遇见。现如今,这到底…… 一阵轻啸震得他耳朵发疼,秋小风连忙捂住双耳,却见方才那只飞走的神兽如箭一般向他扑过来! 然后在转了一下那层墙壁之后,就消失无踪了。秋小风看也没有看清楚,就只看到一双淡紫的宝石眼眸,如此凌厉、气势磅礴。 秋小风吓得跌在地上,双手抱住头踌躇了半天。他在心里生出一种再也无法脱离黑夜、脱离魔教、脱离东篱的恐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一定要逃出去!离开这里! 秋小风平复住气息,继续鬼鬼祟祟地往魔教门口摸,然而他好不容易避开一众守卫到了门口,却见着原本是大门的地方,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四周守卫如石像一样站立在那里,玄衣如墨、形如妖魔。 秋小风抿起唇,怕到深处反而沉着冷静了。魔教里又无粮食,这些人要生存必然要与外头联系,既然要联系必然就要有通路。不管这魔教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侍卫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手中却没有举上火把。秋小风在魔教里窜行,心说,这魔教的人可真省,眼下穿着黑衣又没火把,不成了他看不见这些侍卫,侍卫倒是可以很好的捉他。 忽然,那短促的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仅是肚子疼,连脑袋瓜子都疼了。果然,与天斗,后患无穷;与地斗,后患无穷;与魔头斗,后患无穷。 秋小风沿路摸索着,只觉得魔教有一处地界奇怪,只两丈的距离,侍卫左右放岗把守着,时而有人出入,出入的人都拿着令牌,只有给守卫看过,才可以进来。秋小风的腿麻了,观察了许久,看见一人从那窄巷子里出来,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手中翻转着一把折扇,他侧过脸去就被秋小风看到那飘逸的白色发带。可不就是……那谁?秋小风苦思冥想,他要真是那魔头的男宠,怎会如此轻易的出入魔教?难不成是什么魔教的星主之类?谁又知道,保不齐魔头真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秋小风想着想着,猛然发觉此人驻足原处,目光梭巡,盯住了秋小风。 秋小风浑身一僵,从头皮麻到了指尖,动也不敢动一下。那人打量了一会儿,却没有走过来,似乎是没看见他,抬脚便走了。 秋小风缓过劲儿来,伸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只是这四周守卫严密,硬闯是不行的,得想个法子把他们引开,自己才好过去。也不知他们何时轮班,否则倒是可以试试。况且,里面巷子里的情况也未可知,万一不是什么出路,反而是龙潭虎穴,可不得把命搭进去。 那笛声倒是传得长远,只要秋小风一听到,立即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他又不能将耳朵堵住,这样便不能分辨出那些隐藏在阴暗中的魔教侍卫了。 一晃就过了莫约半柱香的功夫,秋小风缩在边边角角里依旧没有想到对策。此时那皎月西落,夜色更加昏暗了。秋小风想着能不能偷偷摸摸的上去暗杀一两个侍卫,也好过在这里磨蹭。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烟火味,呛得他鼻尖有些发痒,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过了一会儿,就觉得那小院子的方向一片火光滔天,层层黑烟冒了起来。秋小风仿若被掐住脖子似的呼吸不畅。 须臾,一位领头的黑衣人,过来对着那些个守卫比了比手势,立即就有一队人跟着去了,这门口剩下的守卫就只剩下了两个。 莫约是魔教哪里走水了,紧急调用了这四周的守卫去灭火。真是天助我也,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秋小风顺利的摸过去敲晕了两个守卫,飞身进了那条巷子中。这条巷子很直,延伸到了远方,一眼望不到尽头。墙壁上的烛台上点着蜡烛,将巷子笼罩在一层混沌之中,仿佛与之相连的是另一个人间。一阵冷气浸润了他的身躯,彻骨的寒意好像顺着衣袖裤管钻进了骨头里。秋小风忍不住搓了搓手,又往四处打量着。这暗道很潮湿,细小的水流顺着砖墙的缝隙流下来。整个暗道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地脚步声在里头回响不歇,漆黑的巨大影子投射在了他的身后,跟着他走,仿佛在监视觊觎着。秋小风有些害怕了。 他沿着这路走,幸而没有什么岔路,不多时就看见出口了。秋小风松了一口气,一阵冷风灌进了衣领子里,秋小风打了个喷嚏,不由得将脑袋耸了耸,瑟瑟发抖。这四周山林静谧,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声鸟鸣风啸。秋小风仰头,那一轮银月依旧挂在了天空之中,冷辉散落、涟漪泄地。见鬼了,为什么还是晚上! 秋小风愿望四周杀机四伏的树林子,心里没底。这地界儿他从来也没有来过,兴许魔教还要安全些。 然而,一旦出了魔教,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秋小风咬咬牙关,继续沿着山路往上走。站得高,看得远,先想办法下山再说。 等到月亮沉下,夜色淡了下去。于是什么光也看不见了,所谓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过如此,如入五里雾中。 他扶着树枝走上了山顶,山顶上空出了一大片,秋小风摸索着走过去,山风刮得他全身发疼。那青石已经冷透了,秋小风用袖子扫了扫树叶,坐在了那石头上,眼神冲愣的看向远方、抿起了唇。能入目的东西很少,却不似凡尘之景。 ### 宋雨仙快马加鞭赶到了扫业山庄,扫业山庄同平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侍卫庄严地站在大门两边,来往的都是贵客,他们丝毫也不敢怠慢。就算是衙门里也多的是狗仗人势,在扫业山庄却一点也没体现出来。哪怕是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去叩门,那侍卫也是恭恭敬敬的问明缘由,再去禀告庄主。这江湖上的事情最多,同扫业山庄有关的,哪个不是深藏不露、身怀绝技。 宋雨仙原本也想要上前去一探究竟,却害怕打草惊蛇。只能趁着夜色在扫业山庄周围转了几转。是夜,天格外的冷,宋雨仙裹紧了衣裳,颤巍巍地在街上行走着,忽觉一阵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寒风裹挟着微雨,浸润得他满面凉寂。 白光一闪。宋雨仙连忙挥剑来挡,只听“锵”的一声,宋雨仙后退一步,被震得虎口发麻。等到看清楚了,才发现又是扫业山庄的人。 扫业山庄到底是名门正派,还是邪教九流,如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配江湖称它为首? 宋雨仙虽说心中起了厌恶,却依旧不下杀手,只是绕了几个圈子,甩掉了他们纵身飞上了房顶。那血腥气又是怎么回事? 宋雨仙眼见那些杀手没有追上来,才这么几步路就被甩了个彻底,也未免太不经用了。他剑一横,猛然明白了过来,恐怕这些刺客不是针对他来的,是在追杀别的人! 宋雨仙纵起轻功一路找寻,果然发现在一处僻静角落里,一个人要死不活的躺在那里。眼见刺客就要下刀,宋雨仙想也不想就飞扑过去,一剑挡下了刀锋,挥臂一震,刺客立即被逼退三步。宋雨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人,心中一惊,可不就是祈荼!怎么回事?他难道自己勉力逃出来了? 眼见刺客不退,宋雨仙道,“你们若是不走,可别怪剑不留情。” 宋雨仙抿起唇,手掌冷硬的握住剑柄。然而杀手又怎会听区区威胁,反正若不能办成事,回了主子也是要死的。不如舍命来搏。 扫业山庄是有暗道的,至于为何祈荼知道,说来也是老一辈的交情了。他原本以为扫业山庄早就将此暗道封了,却没想到留存至今,只是多有荒废,不知是这位英明的庄主忘却了,还是他爹过于聪明,早料到有今日。总之祈荼勉强耍了些计量,从那暗道里逃走了,却还没走出来几步,就被扫业山庄识破,追杀至此。若是被抓走,恐怕再无逃的可能了。 他心如死灰,心里想着,如此便死了。无声无息、如苍云似清风,消散无踪,岂不是孑然一身、悠然自得? 他又想,只可以平生一遇知己,还没趁诗酒年华,就要一别梦远长了。 宋雨仙眼见祈荼伤势太重,眼睛也闭上了,心里惊慌失措、连连被其中刺客逼得处于下风,腿上多了几个刀口子,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样。他一定不能死、他是他宋雨仙好不容易从阎王那里拉回来的,怎能又这样死了? 宋雨仙眼神一凛,往日学过的一星半点的招式如走马观花一样在脑子里印过。 “以剑御气,气由神生,步随神往,才能移步换景、先发制人,你的剑法只有一个壳子,想必是秋少侠胡乱教了几招,剑法变化无踪,你只若是能参透心法,也是无坚不摧、攻无不克,只可惜……” 只可惜小风心念冷漠,怕不适宜。 徐先生…… 宋雨仙心神一动,步景变换,仿若眼前之景慢了许多。宋雨仙手腕微扬,只几下,便挑断了那些个杀手的手腕子,只听几声“哐当”脆响,持剑的、拿刀的、用刺的,全都如开了花似的落在地上。 那群杀手便如同见了鬼似的,惊在原处。 宋雨仙哪能顾得上他们,慌慌张张地去扶祈荼。宋雨仙丝毫也不敢伸手去碰他的鼻息,生怕他已经死了。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叫你一个人跑,这下糟了吧?若不是又被我捡着了,你可又要去见阎王了。不过你不要怕,我们和神医恭正琏熟稔着,他肯定有办法把你救活,真的……”宋雨仙说着说着,见祈荼依旧没有回话,忍不住眼泪往下头落,道,“你给我不准死,你还浪费我一袋药呢,你得还给我……你别死!” 血腥气味萦绕不去,宋雨仙一间一间的去敲医馆的门,好不容易敲开一家,那大夫只露出了半个头,淡然的扫了祈荼一眼,“这深更半夜的,我医馆可不接活。” “大夫,救人如救火!多有劳烦!” 那大夫打量了宋雨仙,道,“你有钱吗?没银子神仙也不救!” “要多少钱?” 那大夫比了一个手势,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笑道,“五百两银子。” 宋雨仙满面踌躇,摸了摸布袋子,急切道,“莫说是五百两,就算是五千两我也是要出的,您先救命啊!” 那大夫连忙要关门,一边鄙夷念叨,“穷鬼看什么病……” 宋雨仙一听此言,这大夫也未免欺人太甚,眼见伤患就在眼前也能拒之不入,宋雨仙一气,一剑挑开了门缝,直直架在了那大夫的脖子上,“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救他,我便将你的头削下来!” 那大夫冷汗直冒,贪财之人多半怕死,立即被吓住了,堆笑道,“您快进来,进来……”他说着就把房门拉开,将两人请进来。宋雨仙的剑不收,威胁,“你若是敢乱治,他若是死了,你也得跟着死。” 如今惹上江湖人,那大夫也不敢不从,立即勤勤恳恳地诊病起来,首先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又熬了几幅消炎的药。自己小命在人手上,也不敢不从。只是熬药却是那宋雨仙逼着那大夫自己去的,若说是这大夫家出了家贼,正好借着此事要害他,那祈荼也得跟着遭殃。自己的命还是不要假人之手为妙。 到了第二日祈荼也没有醒过来。宋雨仙索性便在此处又住了一日,只是到了夜里也不敢合眼,如此硬撑着。 到了第三日早上,宋雨仙一手握着剑守在床边,眼皮似有千斤重,上眼皮搭在下眼皮上,又要立即睁开,打量着四周。 祈荼睁开了眼,只觉得日光有些刺目,晃得人头脑发晕。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点什么话来,脱出口的声音却沙哑极了,“宋……雨仙。” 宋雨仙猛然惊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眼睛湿润,“你、你没死太好了……祈荼、你说你一个人跑什么,什么再不相见,差点就成真了,以后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祈荼牵扯唇角,微微笑了笑,轻声道,“雨仙,你将耳朵凑过来一点。” 宋雨仙心中惊疑,却还是乖乖听话的凑近了,将耳朵凑到了那有些干裂的泛着血丝的唇边。 轻柔的又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雨仙,我很喜欢你。” 宋雨仙一愣,想也想不明白,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祈荼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宋雨仙也不在追问。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他说,“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又被抓走,要不是被我捡到,你就又死定了,真是的,一点也不会考虑……”宋雨仙如麻雀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喋喋不休,天知道他是怎样养成这样话唠的性子的。祈荼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他在睡着之时,迷迷糊糊地想,宋雨仙恐怕这几日受了许多苦吧,他的衣裳皱皱巴巴的,又脏又乱,眼睛上还有俩黑眼圈,一脸睡意正浓的模样……宋雨仙真的如他所说似的,他又不是风风那个喜欢男人的…… 宋雨仙看他又睡过去,心里没有方才那样担心了,既然醒过一次,就不那么容易死了,从这个医馆里出去,还是去歇客栈为好。 第74章 留离 秋小风在巨石上翘着脚坐了半天,忽然另外一个人也跟着拂袖坐在了他的旁边。那阵挥之不去的檀木香气让秋小风明白,他又被抓住了,一点反抗的余地的没有。 秋小风战战兢兢地转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心中万念俱灰,“我、我我……” 东篱也没有冷他,心平气和地道,“小风可真厉害,还能放倒这么多守卫。” “是他们自己晕的,不关我的事!”秋小风信口胡诌。 “朝阳就要升起来了。”东篱看着天边露出的一条金线,山丘渐渐被照亮。秋小风看见东篱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他的眸子却跟着倒映出火光。他微微弯着唇,唇角戏谑的瞧着一片盛世美景,有些感慨的一指,“你看那是什么,小风。” 秋小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晚上看不清楚,到了白天倒是能见到山下的情况,只见一座孤零零的庙宇建在了半山腰上,秋小风想了想,可不就是风月城边上的那座。他果然还在风月城中,只是魔教藏起来了,藏得世人不知,永远也无法参透魔教的神秘。 “书上说,有情人都要一起看朝阳,才能天长地久。”东篱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秋小风又背诗一首,却狠狠酸了东篱一把。 东篱温温柔柔的揉了揉秋小风的头发,道,“小风平日里还是不要看没有意义的诗集为好。”然后他侧头在秋小风的唇上亲了一口。 “跟我回家去。”东篱牵住秋小风的手说。 秋小风被他温热的手牵住,微微低着头,压低声音道,“流央鱼溪才是我的家。”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东篱又说。 “家里有王大厨,到时候我哥、宋雨仙他们也要回来,还和从前一样。”秋小风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心情愉悦的险些笑了出来。 “王大厨已经死了。” 秋小风却笑不出来了,朝阳虽暖、心却凉透。 “是你害死的。”东篱又说。 秋小风冲过去,双手揪住东篱的衣领子,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说,“是你杀的!” “厨房着火了。你才得以逃脱,不然,你又怎能在这里俯观风月,沐浴朝阳?”东篱的表情有些得意,他弯唇浅笑,毫不在意。 “你说……” “王大厨早就知道你要逃,故意将计就计,又在你寸步难行之时在魔教放了几把大火,引来骚乱,如此你才能打晕那几个侍卫从魔教的密道里逃出来。” 秋小风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晕晕乎乎之后,又觉得揪心似的疼痛。就是用刀割,用油煎。 “你看,你又何必要向往着这毫无用处的朝阳,到头来就连一个亲人也留不住。乖乖呆在魔教不是很好?”东篱张臂将秋小风拥入怀中,有些爱怜的道。 秋小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身子不住发抖,连站也站不稳了,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如今他尸如焦炭,什么也剩不下了,其实我以往曾经打听过,他可不是普通的厨子,是十年前焚玉榜之六,为了逃脱金缕衣阁的掌控,才隐姓埋名多年。现如今连枯骨也成灰,人生无常。” 人生无常。 秋小风张嘴就一口咬在了东篱的肩膀上,仿佛是要活生生地拽下一块肉来,他一边发狠似的咬着,很快便叫血迹弥散开来。东篱伸手一记手刀击在了秋小风的后脑勺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背逆着阳光慢慢往密道口走。 守卫看见是教主过来,立即卑躬屈膝的跪在了地上喊着“恭迎教主”几个字,却无人关心,他的肩膀上为何染着血,为何面色冷硬。 他拥有着魔教,却丢弃着人心。 “素刃。”他停住,轻声唤道。 素刃单膝跪在地上,微低着头,“属下在。” “轸宿也算立了功,将那把随便抢来的白玉倩娥摇铃扇拿去给他。”教主随随便便地赏了下属一把破扇子就算是完事了。 他继续慢悠悠地走着,手里的秋小风一点也不重,这包子就只比他矮那么一点,抱着却丝毫不费力啊。 看来还是得多喂他吃点肉。 ### 此地不宜久留,扫业山庄随时能杀过来。宋雨仙思前想后租了一辆马车,一路驾着车往云想城赶,只是宋雨仙已经几天几夜未曾休息过,双眼里布满血丝,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似的。 扫业山庄的杀手便伺机埋伏在了阴险角落里,客栈、郊外、山间,阴魂不散。宋雨仙何曾如此费过神,一面驾车、挡剑,一面还要留意着祈荼的伤势。祈荼鲜有醒着的时候,有时断断续续地同宋雨仙说几句话,有时欲言又止,蹙紧了眉头。宋雨仙很想问他从扫业山庄有什么过节,怎会被追杀到如此地步。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连带着那隐隐约约的仿若梦中听到的话也一并略去。 马车轮子飞快的旋转着,马儿被鞭子抽得疼,撒开蹄子一路狂奔,喧嚣之风久聚不散。风中都是些冷肃杀气,晕染得天寒地冻、凄凉惨忧。 如此行了三日,总算离开了秋镇,宋雨仙随处找了一家小客栈歇下,还来不及吃一顿好饭,立即就要栽倒在床。揉了揉太阳穴,宋雨仙向着祈荼走过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近了屋子。宋雨仙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小,“祈荼,你到底是谁啊,你怎么老是受伤,要死不活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只可惜我不是神医……”祈荼半推半就地被宋雨仙安置在了那间客房仅有的床上,想要起身却觉得头晕脑胀,他正要说,“宋……雨仙,你不必……” 宋雨仙眼睛一闭就往地上倒,“碰”的一声闷响之后,便悄无声息了。他卷在地上,时不时的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什么梦话,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他闭着眼睛,冷硬的地面倒是成了世上最好的软床,一呼一吸之间胸膛微微的一起一扶。他的头发也散开了,随意用来绑头发的束带要掉不掉,衣领子些微的敞开。他就这样睡着了。 睡在地上会着凉。 祈荼想要把宋雨仙从地上拉起来,却在起身之时绷得伤口疼痛,仿佛被人一锥子砸在了心上,他急促的呼吸了几下,丛丛冷汗直冒,连忙伸手扶住了床栏。宋雨仙的眼睛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被惊醒。祈荼松了一口气。若是惊醒了他,恐怕宋雨仙又要胡乱的一通关心了。 只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了,索性从床上扔了一床被子下去,如今的天还不算得太冷,也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宋雨仙便在睡梦中自发的裹着被子滚了一周,又嘟了嘟嘴呓语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了,裹在被子里动了动。 宋雨仙的武功好像很厉害。祈荼浑浑噩噩之间看见他便在一息之间挑断了那几十号扫业山庄杀手的手腕子,身快如风、影过如电。他原以为宋雨仙的功夫,虽然有些江湖学派的影子,却也算不上一流,如今看来,他所见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也不知他年少时又有过什么经历,教他识字书写念书的先生是谁,教他武功胆识的人又是谁。 虽然宋雨仙一路絮絮叨叨、话唠个没完。转来转去不过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闲聊话,他自己的身世、经历,却一点也没有透露过。 宋雨仙睡得很熟。这个少年总是那样正气凛然,仿佛不知人间险恶。却每每扣动心弦。 只可惜,恐怕不能携手白头了。 祈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觉得身上的伤猛然间疼痛起来,而这些伤都是他自己应得的,如果当初祈家不做那些亏心事,也不必家族破灭、落得如此光景。 次日。 宋雨仙从地上爬起来,从一堆被子里好不容易挣脱开,头虽然还有些痛,却比昨日几天几夜不睡要清醒多了,眼见祈荼还安然的睡在床上,心情一下放松。他慢慢走过去,伸手覆在祈荼的额头上。看来那个大夫还算是忌讳着他的剑,如此奔波几日也没有因为那一身伤化脓发炎发烧之类的。只是这种威胁人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在做了,他宋雨仙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 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天仅仅蒙蒙亮,晨曦之光从半亮的窗户纸中透过来,照得人暖洋洋的精神舒畅。宋雨仙快步走过去打开了窗户,那光亮就更加明丽鲜活起来。宋雨仙申了一个懒腰,“嗯~”一阵花香怡人。 “快走!快走!”宋雨仙听见祈荼喊道。连忙向着床跑过去。只见祈荼依然紧紧闭着眼睛,头不住摇着,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的额头、脖颈上都是汗,打湿了发鬓。 显然是被梦掩住了。这样下去可不妙、宋雨仙不敢太摇他,只是喊道,“祈荼!醒醒!” 祈荼依旧没有醒。 在宋雨仙有些着急的时候,祈荼猛然喊了一句“宋雨仙!”吓得宋雨仙后退三步,被这一吼震得懵住,然后祈荼睁开了眼睛,他打量着宋雨仙半响,惊觉方才梦境,才觉得庆幸。 “你梦见什么了?”宋雨仙问。 “没什么。”祈荼弯唇笑了笑,也不讲。 “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没有。” 宋雨仙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又被扫业山庄追杀得,一路逃跑以为自己要死了,总算是在紧要关头遇见了威风凛凛的我宋雨仙大侠,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才将我的名字喊了出来。” “是啊,宋大侠武艺非凡,将那些杀手杀得片甲不留。” “我可不会杀了他们,”宋雨仙念叨,“你怎么这样梦我。” “只是梦而已。” 宋雨仙想了想,终于眉开眼笑。 祈荼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他梦见他和宋雨仙双双逃亡天涯,在落日余晖洒满的山顶上,终于被那些杀手刺客找到。宋雨仙被人一剑穿心,锋利锃亮的断剑从他的后背穿过去,嫣红血迹顺着他苍白的唇角流下来。他说,“祈荼,歧途……”疲软无力的手放下,璀璨生辉的眼眸闭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奋力地爬过去,紧紧抱住他,哭道,“宋雨仙!”。 宋雨仙看他有些神伤,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祈荼回过神来。 “我去叫小二送点饭菜上来,你可别乱动啊。”宋雨仙说罢就从客房里走出去,临走时还将门拉过来,随着“吱呀”一声,脚步声渐远了。 仿佛过了很久似的。宋雨仙也没有回来。 祈荼有些着急了,来来回回总想着那个梦境,若是宋雨仙同他在一处,早晚有一日会送命。桌子上的水从滚烫变得温热,蒸腾的热气氤氲在白瓷杯周围,妙曼的水汽袅袅婷婷如一位倩娥柳腰身姿。 宋雨仙还没有回来。 难道是遇见了扫业山庄的人? 祈荼想着,心中惊骇无比,连忙就要挣扎下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上,只拖着一只就到了客房门口处。他一只手扶住墙,一手正要去开。此时,门被拉开了。 宋雨仙端着一个饭盒子站在门口,看见了祈荼,立即火冒三丈,“你在干什么!不是叫你躺着别乱动!还不回去躺好!” 祈荼愣了一会儿,又笑出来。 宋雨仙古怪的看着他。 祈荼乖乖的听从宋雨仙的话,重又躺在了床铺上,直到回到了床上才觉得还是被子里暖和,方才简直冷透了、如入冰窟。 宋雨仙将那菜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一边将筷子放进了祈荼的手中。祈荼没有动,只是问,“为何去了如此久?” 宋雨仙也没好气,道,“那底下的人太多,这么个店根本应付不过来,我只能在那里看着,况且我听客栈里的人说这家厨子好做辣子,味道又放得格外的重,我就格外叮嘱了些。这才回得晚了。” 宋雨仙的叮嘱。 可不就是在人家周围絮絮叨叨、一而再再而三地念个没完没了,也不知那小二能不能受得了。 此时小二一边记着菜目,一边念,“楼上那位真难伺候,不加辣子不加辣子的,神他娘的水煮冬瓜里放辣子!” 第75章 断指 秋小风醒了,仿佛就做了一个梦,梦里,王大厨死了。秋小风还小的时候,他哥就把王大厨捡回来了,王大厨初来扫业山庄之时,其实是一个不言不语不苟言笑的人,他在厨房里兀自颠着勺,油烟气味将他的身上着染出一层浓郁的炊烟俗香,也将他的脸熏得黢黑发黄。他独自沉迷在那一勺一勺的陈杂着人间百态的油盐酱醋中,挥洒着岁月从挥勺、翻炒中留下的划痕。往事如烟飘散,他没有亲人,甚至连朋友也记不得了,他就如此沉默着静待烛火的燃尽。 然后,那个灶台边突然多了一个孩子。 每到热腾腾的饭菜出锅,小孩留着唾沫,也不管烫不烫伸手就抓起来一个往嘴里塞。王大厨来不及阻止,起初只是恶气冲冲的嚷,“瞎吃什么,小心给你嘴里烫两个水泡子。” 当然,如果小孩子教训一次就听话了,也就是不会小孩子了。日子久了,王大厨也就怅然放弃了,索性做得多一些,放在盘子里冷着。大概等到半冷的时候,小孩又会直溜溜的钻进厨房来,吃得满手是油。 “少庄主,你又在偷吃。” “我没。”小孩踢了踢脚边的骨头,一脸纯真无邪的望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仿佛还刚好流过眼泪似的。王大厨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心里想着,若是自己有孩子也该是这么大了。 “那菜都是冷的,给我回锅去热一热。”王大厨将盘子端出去,放在锅里翻炒几下,菜还没舀上盘子在锅里就被舔了个干净。即便少庄主从来也不闹肚子,他也有点担心这小孩的身体健康。 这个少庄主闹腾,那位老大不小的庄主也不让人省心。原本也算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一美男子,却不知到那里去瞎了眼睛。王大厨每日明目药膳的伺候着,然而他的眼睛却再也不能生回来了。岁月逝去、流年如初,王大厨已然习惯,晨起做饭,然后去喂了鸡圈里的老母鸡,给菜园子里浇水,中午做饭,下午满村去找不知混到何处的庄主,生怕他又给人捅下一个大篓子,晚上做饭,然后为防着少庄主偷吃给锁上厨房。夜里便坐在凉风习习的窗边,望着或有或无的月亮出神。等到累了,再去那铺就着麻被的藏蓝窄床上躺下沉沉睡一觉。有什么烦恼喜乐忧都在此刻消散。 以往,小孩曾经问过他,说,怎样就算死了? 王大厨抓了抓头发,不经意道,兴许就是在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得梦。 小孩因此被吓得半死,闹腾了几天几夜也不敢睡觉。 王大厨想了想,又告诉他,就是记不得人,想不起事情,什么都忘记了。别人也忘记了你。 小孩紧紧抓住他布满油腻的袖口,哭道,我不要王大厨死。 为何? 这样我就不能吃红焖猪脚了。 秋小风木愣楞地坐在了床上,他又揉了揉眼睛,透过窄小的窗框看着漆黑深邃的天空,冷风从悉悉索索的树杈剑徐徐吹进来。秋小风忍不住裹紧了被子。还有月余就要过年了,天越发的冷。桌子上摆着一盘瓜子,秋小风裹着被子往桌子边走了几步,从被子里伸出手抓起来了一颗,放在嘴里一嗑,咸味儿在齿间逸散开来。秋小风吃着吃着,忽然哭起来。 王大厨,死了。 他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有些微胖的,面上敷满锅底灰的,袖子油腻腻的人了。厨房里传来的油烟味,忙碌的身影,再也没有了。 “吱呀——” 门被推开了,秋小风循声望去,看见东篱走了进来。他关上门,唇角依旧是温柔笑意,如冷辉银月。 “小风。”他轻轻唤了一声。 秋小风放下瓜子,把被子一扔就急冲冲的朝他奔过去,双手逮住他的衣角,恶狠狠地道,“王大厨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想必是你诓骗我!你从来都骗我!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东篱纹丝未动,道,“骗你王大厨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秋小风怔了怔,咬紧了牙关。 “若是王大厨没死,你便能受制于我,乖乖留在魔教。现在王大厨死了,你想逃就逃,岂不是无拘无束了。小风以为呢?” 东篱微微笑了笑,又道,“他的尸骨我已经吩咐人埋了,就在那片芍药园子里。你若是想见,便去见吧。” “定然是你为了罚我,才将他杀了!难道不是?”秋小风哭红了眼圈,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怒喝。 “说起来罚你。”东篱想起来,他沉下眼眸,又道,“你还是自断一指为好。” “我手是我自己的,我人也是我自己的,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这魔头,若是让我逃出去,我秋小风定然叫你万劫不复!”秋小风脸色阴鹜得可怕,他将手紧紧捏成拳头,嘴唇发抖。 秋小风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见到他时那又怂又怕的模样,只要他一吓,秋小风立马就安安分分了,声调立即软软糯糯的,皱着包子脸,可爱非凡的样子。仔细看时,秋小风仿佛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多少肉了。都说人瘦先瘦身子,若是连脸都瘦了,定然是吃了许多苦。但是,虽说他明明好吃好喝的养着秋小风呢,难道魔教的饭菜竟然还比不上那个王大厨平日里给他做的? 秋小风虽说长高了许多,但好像又有些单薄,很有些可怜。然,东篱一点也不明白,秋小风为何老是惹他生气。 也只有他秋小风有这个本事了。 “你想错了。”秋小风听见东篱说,“你的手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全都不是你自己的。” 他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道。 “还有,你永远也别想逃走。” 东篱定定的看着秋小风,也不管秋小风已经吓得面白如纸,向着秋小风走了两步,伸手捏了捏秋小风的脸,温温柔柔地笑了笑。秋小风惊恐的看着他,险些喘不气来,慌忙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颤颤巍巍地扶住了身后的桌子。 “本座早说过,见不得人忤逆我。”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一身紫衣如若流萤。他又说,“只是小风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着实让人可恨。” “自断一指,你可想好了。”他冷下脸色,说。 秋小风盯着他,仿佛盯着妖魔鬼怪,虽然这个人容貌绝佳,又是一副香风美人的身姿,却让人毛骨悚然。 秋小风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他也冷下脸色,话语中却带着哭腔道,“我若是自断一指,今后你我仇怨便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东篱轻笑,他微微扬起了下巴,显出高傲的模样。他游刃有余,语调轻快,“你我可是要白头偕老,自然是不死不休了。” 东篱又往秋小风走近了几步,望着秋小风那带着泪光的脸蛋很有些忧伤,伸出手指轻轻擦掉那泪滴,“小风,哭可不好,总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似的。别哭了。” 秋小风一抹眼泪,愤恨道,“你不是要折断我的手指吗?”他咬牙启齿,抓起桌子上的刻刀,将那手放在了桌子上,朝着那扭曲丑陋的尾指就斩了下去!东篱眼睁睁的看着,他以为秋小风这样贪生怕死的性子,定然不敢正真下手的,于是便也不管他,让他闹腾。 然而他却被吓得慌了神。 秋小风这个笨蛋,竟然真的将手指整个切了下来,血肉模糊的摆在了桌子上,嫣红血迹在桌子上的细线里流淌,浸血的朱砂锃亮亮的扑满了他的眼眸。 秋小风把刀一丢,冷笑道,“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仇人。” 东篱抿唇看着他,秋小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疼得大哭大吼,他仿佛没觉得疼一样。血从他缺掉的手指头里涌出来,很快流满了他整个手掌。秋小风示威似的,将手掌比在他面前,恶狠狠的盯住他。过了好半响,东篱才反应过来。 “来人!”东篱冷了一句。 侍从立即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在了地上,“属下在。” “立即叫师益过来!” 那人领命而去。秋小风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师益又是谁。以往在魔教,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在。 东篱看了一眼断在桌子上的尾指,又冷道,“秋小风,你当真是厉害,你便以为如此就能威胁我了?” 秋小风哪里有威胁他的意思,若非遵从这个魔头的所说自断一指,他哪里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动手,倒不如自己来,长痛不如短痛。 惺惺作态,让人不耻。 索性这尾指被他折断得已经颇为不灵便了,倒不如断个干净,也免他总拿此事来说。想必等到他秋小风的骨头一根根断了,这魔头也想不出招来了。 东篱定定站在原处,注视着秋小风,如同盯着一个全然没有认识过的人一般。 过了不多时,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就这样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玄色短衣,头发乱七八糟的挽着,衣裳也没有好好系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漠视浮生,五官也显得有些扭曲轻蔑,还算不上难看。只是总有一种阴气沉沉的气氛从他的身上传过来。秋小风有些怕。魔教就如同一池深不可测的潭水,总是隐藏着奇形怪状地人,让人捉摸不透,畏惧颇深。 “教主所谓何事?”那人开口道。 “将他的手指接上去。” 师益只是瞅了一眼秋小风,又瞅了一眼那桌子上摆着的断指,笑道,“这又是什么把戏,教主直接杀了人便罢了,接什么手,麻烦。” “什么时候,你竟然如此大胆了。”东篱这才转头看向他,冷下眼眸、掩下就要烧着的怒气。 师益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别人怕魔教教主,他可不怕。他平生痴迷于制毒,而魔教恰好又需要一个精通于毒的人罢了,他呆在这里,从来不缺人缺药,很是方便。如此长此以往,他竟然也在这里住了好些时日了。想想,也有十来年了。 “教主本应知道,我勤于制毒,救人可不顺手。”师益也不动,只是歪着脖子打量着秋小风。 “你没法子?” 师益想了想,又说,“我记得,恭正琏好像挺善于接这些,教主不如去找他来。”他冷笑,意有所指地道,懒洋洋的靠在了大门门框上。头发有几缕碎发搭下来,遮住了他的眉毛。 “我倒是忘了,毒医自然是比不上神医。”东篱讽笑几句。 师益并不在意他的言辞,只是挥了挥手,自顾自的便转身离去,说了句,“毒医是不好,可惜教主也请不来神医罢。”脚步远了,竟然无人胆敢拦他。 东篱抿住唇,一拳砸在了墙壁上。秋小风只觉得墙壁一摇,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秋小风何时见过敢如此同东篱说话还招摇无事的人,眼见东篱仿佛气得连脸色都变了,什么温柔笑意,柔情款款,全部都来不及展示出来。秋小风头一回见着他如此气急败坏,竟然觉得他好似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了。 然而,秋小风并不能猜到他的动作。 东篱又一瞬笑了出来,惨然的笑意让秋小风毛骨悚然。东篱走过去,一把抓住秋小风的手,将那断了一根手指的手提到了自己的眼睛面前,认真看了看。 秋小风全身发凉,就看见东篱冷了他一眼,弯唇笑了笑,道,“流了这么多血岂不是浪费了。” 秋小风一愣,却觉得手掌更加疼痛,他木愣的睁大眼睛,看见东篱将他断了半截的手指含进了口中,舌尖在断骨上来回的舔舐,那妖艳的唇角染上了绯红的血迹,竟然十分魅惑。 秋小风觉得手指又疼又麻,十指连心,这种感觉微妙至极。那柔软的唇舌,让人又觉得快、活,却又疼痛难忍。 忽然,秋小风疼得几乎晕眩过去。 魔头狠狠咬了他一口,断指恐怕又要断了。 东篱将他的手放下,伸手将秋小风拉进怀里,对着那苍白的唇吻了下去。秋小风只觉得一阵黏腻的香气萦绕在口齿之间。东篱吻他,一刻也不想放开。秋小风不知想到了什么,觉得十分可怖。这个魔头,永远如此怪异。 过了许久,秋小风总算逮着空隙深呼了一口气。 东篱侧头闷笑几声,在他耳边说,“真想把你剁成碎片,吃掉。” 第76章 身世 祈荼伤势不轻,宋雨仙愈发见不得他随意乱动,于是在祈荼将要伸手接过碗的那一刻,宋雨仙又连忙将碗缩了回来。 于是祈荼的手在半空举了许久,又慢悠悠地放下。 “我喂你!”宋雨仙斩钉截铁。 这回祈荼也没有阻拦他,只是笑了笑,又道,“也好。”宋雨仙愣了一会儿,心说他以往总是会推脱一阵,现在竟然如此泰然接受。宋雨仙还来不及奇怪,随即便拿着勺子在碗里挑挑拣拣起来。 祈荼就这样看着宋雨仙一本正经的挑菜,他左手手掌托着碗底,五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掐住青瓷碗壁,右手一会儿去拿勺子,一会儿去拿筷子,忙得不亦乐乎。他总算是拾掇好了一勺,冬瓜伴着白米,热气蒸腾。 宋雨仙将之递到了祈荼的唇边,撇了撇嘴,道,“张嘴。”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8节 祈荼十分听话,乖乖的张开了嘴。木勺子在他苍白又无血色的唇上触碰了一下,顺利的送进了口中。只是宋雨仙手一抖,勺子磕在了他的牙齿上。祈荼好不容易忍住没咳出声,宋雨仙大惊失色,忙问,呛到了?” “……没有。”祈荼回了一句。 宋雨仙这才放下心。两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宋雨仙专心致志地一勺一勺的喂食。中间宋雨仙手抖,不甚将饭粒蹭在了祈荼的唇边,很有些迷糊的拿帕子去擦掉。祈荼不自在地笑了笑,脸上竟然有些微烫。 祈荼说,“雨仙,我想回家去看看。” 宋雨仙愣了一会儿,心说祈荼的他们家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哪里还有家可回?宋雨仙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又害怕伤了他的心,便旁侧敲击的问,“该不会是看上你的姑娘在等你?” 祈荼连忙摆手,语调竟然有些急促,宋雨仙何曾见他如此,顿时喜滋滋地觉得时不时开一些玩笑也是可以的,有趣。 “你有些误会了,虽然祈家……被灭门,但、但还有些残垣断壁在,我想……回去看看。”他说到了此句,声音愈发的小了,细弱犹如蚊蝇。他别过脸去,又有些不自在的说,“只是如今扫业山庄追杀甚严,恐怕,不合适。” 宋雨仙蹙起了眉头,这会儿是不太合适。扫业山庄如此穷追猛打,祈荼又身受重伤,若是他在出个什么差错,两人必死无疑。若是秋续离在也好,总能拖住左道,让他不能如此锋芒毕露。也不知秋续离这会子受到信没,若是他看到也能想想办法出个主意。 宋雨仙不说话了,气氛有些沉默,祈荼忍不住想要叹一口气,却又及时的止住了。宋雨仙此刻的表情倒是很有大侠风范,蹙着眉头地深思熟虑,端正的五官,端坐着的身体。 倏地,宋雨仙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他兴高采烈地道,“好。咱们去。” 祈荼有些吃惊的望着他,绝想不出他权衡利弊了半天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宋雨仙神采奕奕、很有些自信的摸到了桌子上的剑,道,“有我宋大侠保护你,何必怕那些个扫业山庄的败类!” 他自信满满,让人忍不住相信了,面前这位真就是个武功盖世的大侠。虽然,他的确会成为一个大侠。宋雨仙的武功好像是有几分怪异,那令人晕眩的一幕仿佛眼前重演了一遍,虽手持破剑,却吹毛立断,虽简单迟缓,却移步换景。虽拥有可致人于死地的机会与实力,却偏偏宽恕饶人,如此仁义宽厚,远不是左道、段章能比拟的。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宋大侠了。”祈荼彬彬有礼地对着宋雨仙道了一个谢。他忽然也想要抛弃一些理智了。如此步步为营的算计,又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不过是换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小心谨慎,依旧跳不出那些老练的狐狸包藏祸心所设下的圈套罢。 宋雨仙被叫了一声大侠,心中得意的同时,又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咳咳,我还不是大侠呢,被人听见了也不好,你叫我名字挺好的。” 既然定下了,两人就毫不迟疑地往祈家赶路。祈家离秋镇不远,理应行不了多久的,只是路途偏生波折。 祈荼仿佛是转了性子一样,不在蹙着眉头担心宋雨仙的安危,当心他心思单纯被人所骗,当心他狠不下心,被穷追不舍的杀手所伤。 宋雨仙牵着缰绳驾着车,时不时的闲聊几句,只要他一不说话,祈荼自然也不会自顾自的说。于是宋雨仙就会以为他伤势又重了,或者发生了什么不测。 宋雨仙不停的说,从小时候犯下的糗事到长大后的历练。祈荼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话。路途风过雨过,或哭或笑。 “我自小同我娘相依为命,从来也没看到过我爹的模样,不过也挺好的。”宋雨仙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一手拉着缰绳。他又絮絮叨叨地说,“反正一直就住在鱼溪了,鱼溪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也没有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场面。那村里有个先生姓徐,自说是以往在京城里教书的,后来书院不景气他便在乡下安居了。那先生十分豁达,也不计较金银,村里人都很敬重他。只是他后来病死了,村里人就把他抬去埋了。他死还是我和秋小风发现的,他就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仿佛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似的。秋小风被吓哭了,我连忙跑出去找村里的长辈。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泥地又有点滑,我还摔了一跤。等到我回来,秋小风竟然还在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结果到了第二天,他就又恢复了常态,仿佛一点也不将那事情放在心上了,好像没心没肺。过后几年也没有听他再说起过徐先生了。就跟从来也没有这个人一样。 前两年的时候,还有村里人去祭拜他,坟头上常常摆着些点心之类,后来又几年过去,那坟已经荒废了,坟头草都能有膝盖高。村里那些他教过的学生大都离乡谋出路去了,也不常常回来。恐怕再过上几年,也没人能记得住他了。” 宋雨仙有些叹息,他一面赶着马,甩着缰绳。马蹄踏在泥地里将道路也踩得稀稀拉拉的,野草弯弯折折,有些泛黄了。四周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鸟鸣,还有麻雀扑棱棱煽动翅膀的响声。宋雨仙觉得有点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片树叶晃晃悠悠的落下来,勾在了他的头发上,他随手把枯叶扯下来仍在路边。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祈荼,你还醒着吗?” 祈荼没有回话。 宋雨仙有点着急了,又问,“祈荼!” 祈荼还是没有回答他,马车静悄悄的行驶着,车轱辘转动,在湿滑的泥地上走得不稳当。宋雨仙脑门上起了一层薄汗,连忙将马车停下来,掀开了车帘子就往里钻。只见祈荼半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 宋雨仙手足无措,有点害怕,他伸手想要去碰他一下,或者是试试他的鼻息。但是他手伸到一半又不敢了,他愣了许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用手背擦了擦,深吸一口气,又喊道,“祈荼!” 祈荼的眼眸微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他抬眼便看到宋雨仙一副要哭不哭的架势半弯着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使了多大的劲儿。 “宋雨仙?”祈荼轻声问了他一句,他的声音有一些低哑,兴许是伤势导致的,也或许是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感慨。 宋雨仙这才放下心来,看见那双眼睛依旧睁开看着自己,并没有同当年徐先生一样,一睡不醒,再也不会活过来。 祈荼的脸色很苍白,唇上也裂开了几道口子,眼睛下有一层淡淡的黑色。宋雨仙很害怕他突然就离自己而去了,此刻有些生气,嚷道,“为什么不答话?” “我有些困了……所以,抱歉……”祈荼勉强笑了笑,又道,“你接着说罢,我听着。” 宋雨仙一身灰色的袍子有些许脏乱,下摆上还黏着泥巴,他腰上带着的那一把破刀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很破。就算是刺人,恐怕也刺不动的。 宋雨仙又道,“以后我叫你,你一定要回我!” “好。”祈荼又说。 宋雨仙听他保证,仍旧是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便又掀开车帘子从里头出去,继续拉住缰绳。 宋雨仙絮絮叨叨地又打开了话匣子。 “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过我娘了,她撂下句要去走亲访友的话就不见了影子,我也找不见她,咱们家哪里有什么亲戚,我反正从来也没看见一个,也不知她多久回来。不过我娘可真厉害,她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只要一条扁担在手,四里八村的也没人敢惹她。秋小风也很怕她。等以后见着她,你就知道了。 “秋小风倒是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咱俩从小一块玩儿。那时候秋续离还没到鱼溪呢。秋小风就住在一个老婆婆家里,他还很小,吃饭都要人喂。后来那个婆婆老了死了,我们家还收留了他一段时日。后来秋续离就来了,说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他在这里买了一个院子,秋小风可不用再到处蹭饭可怜兮兮的了。 “到了上学的年纪,咱俩就一起去读书识字,徐先生有时候也会被惹怒,罚我俩抄书,秋小风有一会儿半夜抄书睡着了,第二日早上竟然被糊了一脸墨,简直笑死人了。 “后来秋续离又时不时的教了我俩一些功夫,我也算会个三拳两脚了。只是徐先生说我这功夫颇有架势,却没有什么内涵,因而又交我背了些口诀。我还同秋小风说过,也不知他记住没。补过,反正这口诀也没什么用,我这功夫还是三脚猫得很。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回去看望徐先生了,不知道他的坟头草又长了多高。 “你怎么从来也没有讲过你的身世?不如说来听听?”宋雨仙又问道。 过了许久,微弱的声音才从马车内传出来,祈荼说,“我自小的记忆便是习武读书,也没有其他稀奇的东西。” “祈家豪门大户,竟然也如此无聊?”宋雨轩想,他以往在街上遇见的那些豪门少爷,哪个不是每日琴瑟歌舞,这里挥霍几把,那边欺负个人。从来也没有见到说哪个公子彻夜读书、鸡鸣起舞,让人赞颂的。 祈荼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我自小便被送到了书院里,吃穿住都不许出来,一关就是好几年。每日除了习武便是念书,只有过年那几日才能出门去。” “那是什么鬼书院?” “不过,有一日我偷偷溜出去,遇见了形形□□的人,还有一个道士。” “道士?” 祈荼回忆起当日的场景来,因而说得有些慢,他还在回想,“那个道士穿着一身拖拖踏踏地道士袍子,白胡须好像要掉了似的,正在被人从院子里赶出来,说他白吃白拿不干事,又被护院一人架起一条胳膊往外丢。我见他可怜,就去买了几个包子给他吃,他惨兮兮地坐在地上,吃得不急不缓,还一边如数家珍的告诉我哪条街哪个店铺的包子好吃。 “末了,他用袖子直接擦了擦嘴,说我此生有大劫,让我小心。”祈荼蹙着眉头回忆着,仿佛那道士说的话就要应验了似的。 宋雨仙愤愤不平,道,“你好心救他,他乱说什么糊涂话来咒你。圣人说以德报怨,他倒是好,以怨报德了!” 宋雨仙又抽了马一鞭子,那老马便又欢快的跑起来,马尾巴左右摇摆着,一晃一晃。 又过了许久,久到宋雨仙以为祈荼不会在同他继续聊了的时候。细微的声音又从马车传到了宋雨仙的耳朵里,击在了宋雨仙的心上,他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圣人圣人,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圣人啊。 宋雨仙咬住下唇,有些茫然。 第77章 孤院 不知不觉,两人就到了祈家大门口,原先大气庄严的地方,现在门可罗雀,只剩下几面被火烧得黑黢黢的墙壁。墙壁下长上了丛丛杂草,足有半人高,在这冬天里只剩下一层寥落的黄白。那大门上的匾额已经被人打落下来,落在地上断成了两半摆在那里,朱红的大字,土色的脚印。宋雨仙将马车停下来,远望四周,周围树木凋零,只剩下一片野草,一条大路绵延远方,却已经没有了车轮碾过的痕迹。宋雨仙觉得此情此景甚为凄婉寥落,因而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得轻柔了一些,“祈荼……到了。” 祈荼沉默了半天,最终掀开车帘子,对着宋雨仙笑了笑,“没想到已经这样深的野草,让你见笑了。” 宋雨仙连忙伸手去扶他,拉住他一条胳膊就环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祈荼的身体冷极了,呆在遮风的马车里竟然还没有他在外头小风吹着的驾车的人暖和。宋雨仙蹙起了眉头,道,“等几日我们就去找恭正琏,那大夫我看也没什么本事,治个病也不好好治,反倒拖得严重了。” 祈荼点头,然后微笑,“你将我放开吧,我自己走。” 宋雨仙十分怀疑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能不能自己行走,但却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来,只是觉得有些心酸。宋雨仙扶着他慢慢放开,祈荼便摇摇晃晃地走,他一身单薄地青色长衫站在半人高的野草中,竟然也如同漂泊摇曳的野草一样,显得那样孤立无援。宋雨仙有些木,他的背影就这样越走越远,那残破的豪宅大院如同一只张开嘴的怪物,即将要将他咬碎。 为什么祈家被灭门,唯独祈荼一人活了下来? 独自活着的人往往比已经死去的人更加艰难,重现家族的荣光,灭门之仇,一切都落在了祈荼一个人的肩上。只是他的为人太过温和寡淡了,宋雨仙并不能时刻体味到那沉闷的压抑。他时时刻刻地绑着祈荼,也不知是他自己对这江湖心存畏惧,不敢独自向前,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 祈荼走到门前停住了,只是盯着那碎成两半的匾额看。他看着出了神,然后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宋雨仙连忙跟上去,忍不住伸手又扶住他,然后道,“没、没关系,应当还能修好的,你不必着急。” 宋雨仙有点着急,手足无措的安慰,使得祈荼方才些许惆怅也消散如烟,他微笑,“也没有什么,以往我还小时,却恨不得砸了这块招牌呢。” 宋雨仙不明白。又听见祈荼说,“若非不是祈家为了面子风光,我也不必进那管教甚严的学堂了,以至于……” “什么?” “以至于我母亲去世时,我也不知晓。” 他平平淡淡地说着,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愈发清减的身体。宋雨仙忽然就蹦出一句话来,“你别伤心,以后我娘就是你娘!那个、我不是说、我不是说我娘可以当你娘,但是……唉,我是说我娘一定会像照顾亲儿子一样照顾你的,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 宋雨仙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生怕祈荼不明白他的意思,伤了他的心。祈荼想到这里也笑出来,道,“我还没见过雨仙的母亲,不知又是个怎样的人?” 宋雨仙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他不见他娘恐怕也有个一年半载了,恐怕都要叫人以为他没有娘了。宋雨仙摇头,“我娘一点也不像我似的唠唠叨叨,她总是直来直往的,谁要是惹到了她,她就能一板砖拍人脑袋。” 祈荼稍微在脑子里想了一个那个场景,觉得世间若有如此彪悍的女子也该是人尽皆知了,他却从来也没听说过。 宋雨仙看他不答话,以为他是被吓怕了,不由得解释几句,“我娘她也不是见谁就拍的,我娘拍人是有一回半夜里我家遭贼,她不得不下狠手才拍的。我当时见她手都在抖,却连忙抱住我说不要害怕,有她在就不会让我有事。现在想来,也许我娘胆子其实挺小的。” “令慈也是应当是一位奇女子罢。” 宋雨仙又拉拉杂杂地说,“我从来也没见过我爹,我娘常说,我有我娘就够了,看看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干得过小偷打得过流氓,若是有爹在,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每日白蹭干饭。” 宋雨仙起了好奇又忍不住问,“你娘一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吧?可比我娘聪明多了。” “我娘是很聪明,只是太过委曲求全了。我有几回听到她躲在屋子里一个人哭。”祈荼谈论起来,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有些苦痛伤心,又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憎恶,让他深受折磨。 宋雨仙并不能听出来他话中的别有意味,只是凉风徐徐吹过来,直往脖子里钻,宋雨仙被冷得一哆嗦,更加担心起祈荼来,虽说着屋子只剩下几面墙壁,不是也能挡风嘛。 “快进去吧,外头有些冷。” 祈荼便听他的话往屋子里走。祈家的院子还是很大,好几间屋子如风中残烛一般空有一个虚影,潦草落寞、虚张声势。蜘蛛网结在了墙角,白色蛛丝上沾染着些许水珠。低头看墙根时,仿佛是什么鼠类给打上的洞。只是这天气蛇应当冬眠去了,不用担心被咬。屋檐下长着青苔,虫子沿着石板慢悠悠的爬行。祈荼环顾着四周,忽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之感,仿佛祈家的辉煌还是昨日。 这院子里,应当有几个丫鬟小厮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们虽然互相看不对眼,却还是客客气气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他大哥会在这院子里耍一会儿剑,小妹会端着一根矮脚凳坐下,边看边绣着一个精致的莲花荷包。看到他过来,小妹就会兴高采烈地叫他俩比上一场,谁要是赢了就把那荷包给谁。若是大哥赢了,大娘心里会很高兴,却还是会斥责他几句,说他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幺弟。若是他赢了,他娘便会偷偷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那边那口井,听下人说曾经死过一个姨娘,是被当家主母命人杖死丢进去的。半夜里据说还有人听见哭声。 他爹总会在书房里看一整天的书,或者处理近来家门的事物。 以往院子里总是栽种着一些红梅,到了这个时节,应当已经开了,花香四溢。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赏梅吟诗,也算是家和美满。 只是,一招行错,满盘皆输。 一夜之间祈家被屠戮得干干净净。祈荼不在家中,却受到了扫业山庄杀手的追杀,若非侥幸被那书院的夫子所救,恐怕现如今已经命丧黄泉了。他躲躲藏藏护着祈家的秘密,已经甚为疲乏了。 宋雨仙看见祈荼慢悠悠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走过去,他的手在墙上蹭了许多的灰,时不时的停下来同宋雨仙说一些幼时的事情,“我当初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白瓷瓶,就在那里,碎了一地。结果被小妹给告了状,爹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如此鲁莽,怎么又能担起家族的重任。” 宋雨仙往他指的那个地方看去,那块地上都是青苔,上面空空如也。过去的事、过去的人除了留存在记忆中,也别无办法了。 “那间屋子是我住的,还存着我当年被罚抄的道德经。只是也被烧没了。”祈荼弯唇笑了笑。宋雨仙摸了摸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也会被罚抄书?” “自然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我自小就是这脾气呢。”祈荼笑道。 宋雨仙陪着他慢慢走着,他也不要宋雨仙扶,宋雨仙于是就战战兢兢地在旁侧看着,忽然见他站不稳似的扶住了墙壁,用袖子捂住唇咳了几声。在他收起袖子的一刹那,宋雨仙晃眼看到了印在青衫上的血迹。 宋雨仙仿佛被人拿钟在头上敲了一下,连忙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不顾祈荼地阻拦将那血迹翻出来。 “不要紧。”祈荼说。 宋雨仙吼,“什么不要紧!都吐血了!不成,快回去找恭正琏!” “雨仙,你不必太过在意,我以往也受过这伤,一样的好了。” 宋雨仙见着祈荼如此信誓旦旦地说着,心里有些疑惑,又问,“真的?” “君子不胡言。我自然不能骗你。” 宋雨仙稍微放下一点心,却不准祈荼甩开他的手独自走了,他仔仔细细地扶着,生怕祈荼又出了什么事。 不知不觉,祈荼就告诉了宋雨仙很多事,包括他在得知那个噩耗时是怎样的痛心,就如同被人用刀子戳了又戳似的。也包括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那寂静无人的竹林处走,正好又摔倒在了宋雨仙的竹屋边上。也包括他当时觉得的这人为何如此话唠,好像有无数的事情讲也讲不完似的。 宋雨仙看祈荼苍白的脸色同当时无异,心里着实担心,但又不忍心再催他走了,只是道,“我只以为你是死人一个,想着能救就救,不能救活也就算了。幸而当时恭正琏大发慈悲,扔了一包药给我,我也不知那药有什么作用……可真是碰了巧了……” 站得有些累了,索性两个人便靠着墙根坐在了地上,地面有些冷人,十分的不舒服。祈荼身体原本就不好,宋雨仙更是不忍心,要他回马车里。只是祈荼反倒固执得很,宋雨仙又矛盾又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会儿担心他的伤势,一会儿又不忍他的思家情节无处发泄。 祈荼闭着眼睛,似乎是累极了,过了一会儿又睁开,道,“以后可不要在救人了,救人一时,就要救人一世,你的短短几十载又能耽搁得了几个人呢?” 宋雨仙想了想,道,“我有时也懒得烂好心,只是我又觉得,若是那个人又恰好是别人重要的呢?若是当时是别人救你也是好的。总不会就这么死了。孑然一身。” 祈荼一听此言,不由得发出几声苦笑,他蹙着眉头,发丝有些散地披在了他的肩上,比以往一丝不苟又多了些疲惫萧索。不甚露出的指甲被冻得发紫,纤长的手指骨节上只包裹着一层几乎快要透明的皮。宋雨仙心中微微刺痛着。 “这世上只有你会救我。”祈荼轻声说。 宋雨仙不理解,他不过就是赶了个巧而已。宋雨仙往手掌里呼出了几口热气,使劲搓了搓,然后又去逮祈荼的手。祈荼一僵,却觉得温暖从手上传来,连周围偶尔吹过的冷风都带上了灼热的气息。 “你手好冷,别冻僵了,咱们过一会儿就回马车上。”宋雨仙絮絮叨叨地道。 祈荼笑了笑,温柔的点了点头,“也好。” 这深秋的太阳落得比夏天早很多,等到太阳的余晖渐渐收敛,整个院子一瞬便黯淡了下来,四周朦朦胧胧地也看不清楚了。这周围皆是残垣断壁、枯枝野草,空荡荡地仿佛比野地更加阴森可怖。更何况这里可是死过人的,几十上百的尸骸堆积起来,任凭宋雨仙胆子有多大,也有些害怕。 祈荼没有走的意思,他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他的家,哪怕已经落魄如此。祈荼一瞬间有些恍神了,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那声音那样柔那样轻,似乎还带着无尽的眷恋。 宋雨仙只觉得腿有些麻了,对着祈荼道,“我们回去吧?” “嗯。” 宋雨仙这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下有些木僵的四肢,然后再去扶祈荼。 祈荼猛烈的咳了几声,又很快的压制下去,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蹙起的眉宇间难言疼痛的痕迹。 宋雨仙愈发觉得他清瘦极了,手腕的骨头只要一握便会刺进他的手掌中,冰冷僵硬。 祈荼并没有太将力量放在他身上,宋雨仙省了不少力气。两人磕磕绊绊地走着,宋雨仙一边踢开脚边的碎石,一边颤颤巍巍的走着。 天空已经挂上了一弯月牙。 满庭重叠绿苔斑。阴云无事,四散自归山。风流皆道胜人间。须知狂客,拼死为惆颜。 第78章 殊途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着,徐徐冷风在耳边作响,宋雨仙一扬鞭子,马儿便慢慢悠悠地跑动起来。月光有些暗淡,将人影也衬得朦胧。行了一段时日,宋雨仙忍不住回头一望,那残破的豪宅大院如同一个孱弱老人独自孤立在野草丛生的偏僻角落里。月光依稀显出了它缺败的轮廓,很快又逐渐消失了。 棕马甩尾前进,发出几声低低嘶鸣。忽而又从马车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宋雨仙忍不住又去望,“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微弱的声调传来,“雨仙,我忽然忘了东西在那院子里,这……” “什么东西?”那院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以往我藏在墙根下的,若不及时找回来,恐怕会被人抢了去。”祈荼有些着急了,越想越觉得很不实在,催促道,“快些回去。” 这乌漆墨黑地怎么找东西?宋雨仙犹豫,“天黑了也看不清,不如我们明日去找?” “晚一日也不成。”祈荼又说。 他的态度异常坚决,宋雨仙一头雾水,无法,只能拉马回走。往前走了几步,又被祈荼叫住,他说,“马拉着车走不快,你将马车解下来,独自骑马返回,找到那东西再回来找我。” 宋雨仙一口否定,“不行!我怎能将你独自留在这里!若是病症严重了,岂不是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我的命不值钱!你快去找!”祈荼吼道。这吼声带着嘶哑凉意,刻意压制的怒气,宋雨仙从未见他如此发过脾气,因而有些发怵,抿住了唇蹙起了眉头,柔声道,“那是什么?藏在哪里?” “是一个檀木箱子,就藏在那口井边上,埋在土里。你一定要把它找出来,然后交给我。”祈荼说。 宋雨仙叹一口气,从马车上跳下来,将马车靠在边上的树桩上,将马儿解下来。他又对着祈荼嘱咐道,“你可必要随意乱走,我若是找到了箱子就立即回来。”宋雨仙皱着眉头。 “嗯。”祈荼答应了一声。 宋雨仙拉住缰绳就往回走,不多时一连串的马蹄声远了。祈荼咳了几声,袖子上沾染了血迹,恐怕这病症也好不了了。神医恭正琏也不是什么都能救的。况且他也不愿意让宋雨仙欠上一个天大的人情。 周遭的风仿佛吹得更猛烈了几分,祈荼拉开马车的帘子往外一望,四周一片幽暗阴沉,尤其马车旁边有一棵大树,是否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也未可知。仿佛过了许久,也许是只是过了一瞬。无数事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如同一幅幅贴画似的,一张又一张的紧跟着。 直到剑芒劈开了马车为止。 他停止了思考。 伴随着一声“嗡”响,马车四分五裂。眼前的黑衣人莫约有二十来个,武功比之以往的有过之而不及。他早就料到了,虽说他的身体不好了,武功恐怕也比不上宋雨仙了,只是警觉还在,他没有一刻放松过警惕,他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宋雨仙的命。宋大侠的命又怎能断送在这区区歧途上? 宋雨仙是不会下杀手的,因此必定比不过他们视死如归。 “看来你们的主子是等不了了,想要取我性命?”祈荼若有所思的问道。他的表情太过放松,甚至还伸手理了理不太平整的衣襟。 那领头的端详了他半天,还不敢出手,怕他深藏着什么妙计,反倒是算计自己一回,因而小心往四周望了望,冷道,“你休要耍诡计,与你同行的人何在?” “诡计又如何?不使诡计又如何斗得过贵庄主?”祈荼露出一个微笑。领头的立即将剑拿平了,端在胸前,面前这人所说要死不活还有□□约束着,却如此淡然自若,他有些忌惮,早就听说此人不是好惹的,那管教甚严的书院不也是被他愚弄? 宋雨仙快马加鞭一路又返回了祈家残院。这院子太大,阴森森地他一个人真有些怕,何况那箱子还在井边埋着,若是遇见个把孤魂野鬼也够他吓的。宋雨仙深吸一口气,又往那门里钻,怕什么,他又不是秋小风那个笨蛋。 一股凉意直往背脊里钻,宋雨仙打了一个哆嗦,他还是想不通为何祈荼偏偏就要现在将那箱子取回来,反正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宋雨仙咬牙,直奔那口井走。井上堆砌着几块碎石,青石上生着苔藓,里头漆黑一片,泛着森森冷意。用脚踩了踩泥土,他也分辨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索性蹲下拿剑戳土,若是戳到箱子一定能分辨出来。宋雨仙尝试着找了找,还是没发现什么破绽。难道是被人提前取走了? 宋雨仙一想到祈荼一人重伤又在荒野,恐怕不妙,内心更加烦躁起来,又想起了他那句“我的命不值钱”,咬牙切齿地拿剑往土里一戳,心说什么东西那么重要,竟然看得比命还重! 宋雨仙越想越气,狠狠一脚踢翻了石头。 他只迟疑了片刻,转身就往屋子外跑。拴在门前树下的老马,一反常态的拉住缰绳拖拽,时而扬起前蹄嘶叫。月色阴沉,宋雨仙急慌慌地解开那缰绳,翻身上马,一股冷意直往背脊上窜。一扬马鞭劲风扑面,刮在脸上只觉得生疼。 快一点。 一种若是回得晚了,就再也见不到祈荼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子。 不知不觉间,他握着缰绳的手心沾满了汗,仿佛抓不稳似的。 那领头的再也站不住,一声令下四周的侍卫便齐齐挥剑攻上来,然而祈荼也并不反抗,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若是他不死,扫业山庄是不会罢休的。肃杀之气裹挟着寒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飞扬,青衫单薄映照着白刃剑光,他忽然觉得身体有些轻,他从未如此放松过,卸下了一身的负累。其实这样也不错,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的瞭望远方,那条归家之路早已经布满了砂砾,杂草从荒野铺天盖地的涌来。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苦笑,叹息已经远了。 宋雨仙一鞭子狠狠抽在了马身上,一口气也不敢松懈。不详之意撕扯着他的心,让他难受苦痛。 只是一瞬,远处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闯入了祈荼的眼眸—— 宋雨仙! 他为何又回来了! 他故意将他骗走,找那无中生有的箱子,只希望他能多消磨些时辰,避开这些杀手刺客—— 来不及多想,祈荼勉力避开当中刺来的一剑,回身弯腰捡起枯枝隔空一挡,这几个动作虽然依旧避不开,被人一串剑花挑伤了手臂,却不至于送命。 宋雨仙眼见祈荼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心中惊慌,连忙纵起轻功总马上一跃而下,飞身到了祈荼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子一拉,一手挥剑挡下剑招。他抿着唇,又怒道,“你做什么!等死吗!” 祈荼心中又不知有什么感想,又有一丝疼痛如苦水一般化开,又觉得仿佛十分惊喜欢愉,他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宋雨仙。他原本以为,方才一别,此生便再也见不到宋雨仙了。 宋雨仙应付起来颇为吃力,这些黑衣刺客同以往的不同,出招更为凌厉狠毒,一招一式皆如亡命。不多时,宋雨仙身上已经多处剑伤,只是这些剑伤都只能伤一伤皮毛,其余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疼痛使得他的剑法丧失了准头,也鲜能伤及敌人。况且宋雨仙不忍心取人性命。 疾风伴随着微雨刮在脸上有着微微的刺痛,剑锋染着红线滴落在泥地。宋雨仙蹙起了眉头,丝毫也不退让半步。这些杀手倒是厉害,每当他撕开一个缺口就要逃脱,却立即被人堵住,又拉回了原地。 看来如此是要不死不休了。 面前一剑已经到了跟前,宋雨仙往后一扬,立即被削下了一缕头发,他连忙挑开了剑锋,伸脚对着那刺客一踹。忽而宋雨仙发觉一阵凉意从没背后袭来,余光瞥见白芒闪过,他一侧身避过,却觉得不对,呼吸一窒。祈荼手中并无冰刃,眼见宋雨仙应接不暇,俩忙就着那枯树枝徒劳一挡,只是那剑刃极快,枯枝应声而断,眼见剑招快要刺到宋雨仙的后背,只得挥臂一挡。这一挡仿佛连手臂的骨头都要被削碎似的。血立即浸染开来。 祈荼只觉得头脑晕眩,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半弯着腰“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宋雨仙发了狠似的剑招疾舞,剑锋带着内劲挥剑一甩,地上立即炸开了几道剑痕,刺客被逼得后退几步。宋雨仙连忙扶住祈荼,一手比着剑锐利地望向四周。 祈荼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又仿佛恢复了一些力气似的,能站得稳了,他推开宋雨仙的手,冷道,“你自己走。否则我们谁也走不掉。” “我绝不会丢下你。”宋雨仙握紧了剑柄。 只见寒芒一闪,祈荼猛地把宋雨仙推开,只见那细长的剑穿透了祈荼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都捅穿。他身手握住剑锋,血一汩汩从他身体里涌出。宋雨仙仿佛很久都反应不过来似的,他木愣的盯着祈荼,他的脸,他的手,已经穿过他胸膛的剑。宋雨仙手脚发木,嘴唇微微颤抖着,嗓子发干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击得手,刺客便如风一般消散不见。 无论如何也救不活的。 他宋雨仙救不了任何人。 宋雨仙奔过去颤巍巍的扶住了祈荼,血已经染了他满身,宋雨仙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祈荼——” 宋雨仙半跪在地上,两双手紧紧抱住祈荼,祈荼虚弱乏力的身体完全靠在了他的身上,他费力的睁着眼睛,盯着那条绵延到远方的归路,血从他的唇角溢出。宋雨仙连忙紧紧攥紧他的手,哭道,“你、你不要害怕,我、我救了你两次,铁定有办法救你第三次,况且、况且,我早就写过信给恭正琏,他、他们一定在路上……” 祈荼摇了摇头,仿佛费劲了力气,他的声音细弱蚊蝇,宋雨仙连忙凑过去听。就听到祈荼有些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宋雨仙。” “什么……” “我骗了所有人……九泉弈谱之事是我全权策划,什么称霸武林,什么起死回生,都是我编出来骗人的。他们都在找,却找不到,它还在我手中,就藏在……”祈荼的气息将尽,“你终究会忘记我。” “我不会让你死!”宋雨仙吼道。 “为了不让你忘记……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宋雨仙觉得嗓子十分干涩难受,几乎说不出话来,血就在那青衫上如凤仙花一般一朵一朵的晕开,缠枝聚散、罗网索命。 “那九泉弈谱藏着扫业山庄的罪证,意图篡权谋反的罪证。当年扫业山庄就是为此灭我满门,那棋谱就藏在那里,你定要、定要——”他急促的呼吸了几声,过了一会儿脸上的血色逐渐褪了个干净,发紫的唇颤抖着,涣散的双眸无力的闭上,拽着宋雨仙衣领的手却怎样也不松开。 宋雨仙听见了极为轻浅的一声叹息,低缓而沉默的又似乎带着无尽的眷恋与踌躇,他听见祈荼说,“我一直都是个坏人……” 他说完,手松开了。 宋雨仙再也站不住猛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祈荼,他救不了祈荼。 他的心再也不会跳动,他的眼再也不会睁开看他,他的嘴也再也不会说出温柔的话。从此以后他就与泥地为伴,与棺材为友。然后他的身体会逐渐腐烂,什么也不会留下。 只除了活在他的记忆中,让他时常缅怀。 直到有一天,宋雨仙也忘了。 宋雨仙忽然不哭了,他抬头仰望着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只露出一丝黯淡的线。细雨横斜、风过喧嚣。他忘记了,什么叫事不过三。 浑浑噩噩中,他仿佛感到有雨滴落在脸上,十分温柔缠绵,他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眼泪还是雨水。 宋雨仙在地上跪了很久,直到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双腿就想灌了铅一样的走不动,过了一会儿又一阵阵的发麻。 他觉得,祈荼至少应该需要一副棺材,然后埋在祈家那破败的院子里。以后,每年清明他都会来点上一炷香,同他话唠地说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宋雨仙将祈荼抱回了已经没了遮盖的马车上,连上了那匹老马,淋着雨赶着马车。他不用着急,因为路还可以长一点。 那本棋谱,他一定会找到。扫业山庄,一定会落魄。 宋雨仙或许不能成为一代大侠,但他一定会江湖流芳。 “祈荼,其实我那天听到你说的话了。” 宋雨仙轻声说了句。 只是祈荼再也听不见了。 第79章 亲戚 宋雨仙漫无目的地走在了路上,这天气愈发的冷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转头道,“我们走快点,前面就是客栈了。”他说完转过头去,却只看到那寂静的街道上依稀只有几个行人,他们缩着脖子,裹着衣服,或挑着货担,或提着竹篮。 宋雨仙搓了搓手,呼出的气息立即凝成了一股白雾,很快又消失了。宋雨仙跺了跺脚,仿佛连脚趾头都冻脆了。 走进客栈,扔了一锭银子给那算账的,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拉开房门,也没有点上蜡烛,也没有脱掉衣裳,他一头栽在床上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地哭起来。 过了许久,他就睡着了。 风拍在窗户上哐当哐当地响着,像是谁的手敲打着想要进到屋子里来。宋雨仙纹丝未动,他累及了,累得连一呼一吸都觉得乏味无比。 次日。 宋雨仙病恹恹地离开客栈,远望四周,他竟然觉得无处可去。还是回去吧。不行,他得先找到棋谱。 依照祈荼的说法,棋谱应当还在祈家的院子中,只是那口井边他已经找遍了,并没有发现藏在何处。难道在这之前就真的被人抢走了?祈荼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骗局来愚弄江湖。 谁又能想到。 这棋谱之秘竟然是祈荼自己编出来的。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边走边想,却怎样也想不明白。 忽然,他听见有个人在喊他。 是个女人的声音。 “仙仙!” 宋雨仙面如土色,默默的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头上扎着一根蓝布花巾,手上提着一个菜篮子,穿着一身粗布短衣的女人。 她走过来,看了看宋雨仙的脸色,不由得担心得一把将他抱住,放在怀里将他的头揉了又揉,“仙仙,谁欺负你了!快说!” 宋雨仙也规规矩矩地抱住她,头磕在她肩膀上嚎啕大哭,“娘!我朋友他死了!他死了!我怎么救不了他!他就死了!娘!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仙仙!” 眼见这么大个的儿子竟然当街哭得稀里哗啦,宋大娘可心疼死了,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脸,安慰,“秋小风死了?他死了就死了嘛,就是他命不好,不关咱雨仙的事!” “不是秋小风死了!” 娘啊,你就这么希望秋小风死啊。 “那是谁死了?”宋大娘心中很不乐意,秋小风和秋续离那两兄弟,小时候可没少欺负她儿子,幸而他儿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要不然可跟他俩没完! 问道此处,宋雨仙又开始哭。 眼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宋大娘便拉住宋雨仙的手往一边一处院子里带,宋雨仙被牵着一路走也没看路,等到进了院子才发觉这四周仆从环绕,来来回回地不像是小户人家。 宋雨仙猛地停住,嚷,“娘!你私闯民宅!” “傻儿子,”宋大娘一拳头拍在宋雨仙头上,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咱亲戚,娘不是跟你说去认亲戚了吗?” “咱怎么会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宋雨仙盯着眼前地假山流水荷花池、烫金匾额琉璃瓦。 “贤侄说笑了。”说话间只见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绸缎,回纹镶白线的衣缘,年轻时也是器宇轩昂、卓尔不凡。他打量了宋雨仙,愈发满意极了,道,“二妹的孩子也有这般大了,真是光阴似箭。” 他娘又是一拍宋雨仙的脑子,笑道,“傻儿子,还不快叫大舅啊!” “大舅好。”宋雨仙莫名其妙地认了亲戚,心中人仍旧十分困惑。秋镇上的名门府邸,他就想起来一个,那就是飞延城城主齐无怨的府上。宋雨仙愣了一会儿,哆哆嗦嗦地问他娘,“娘啊,我大舅是谁啊。” 他大舅哈哈笑了几声,一甩袖子,“贤侄不是已经猜到了?” 宋雨仙面对魔头的时候没腿软,看到梦衷的时候也没发颤,看到恭正琏还敢一拳头揍上去,独独看到这城主之时不由得心惊胆战,“娘啊,我我我、我想跑了……” 他大舅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宋雨仙肩膀,“嗯!小子堪当大任!” 宋雨仙害怕官府的人原因有二,其一是秋续离老给他讲掉脑袋的事情,其二是徐先生曾经告诉过他,若是遇见官府的人能躲则躲,不能躲也要服软,不然会死得很难看。年幼无知的宋雨仙被恐吓过来恐吓过去,其严重程度同秋小风怕鬼的级别相差无几。 宋雨仙被这两掌三魂拍没了七魄,“大、大舅,你、你没砍过人脑袋吧?” 他大舅说,“没有,砍不砍脑袋一般是皇帝老子的事。” 宋雨仙松了一口气。 他大舅又说,“我们就是帮忙砍砍而已。” 宋雨仙险晕。 然后他大舅补充,“前些日子才砍了个,贤侄要是想看,明天还有,可别错过了。” 宋雨仙转头对他娘说,“娘啊,我觉得这个地方很危险。” 他娘一掌拍他脑子上,“危险个毛,他可是你亲大舅!” “那咱娘俩相依为命地时候,咱亲大舅怎么也没来看咱们啊?”宋雨仙问。 此言一出,两相沉默。 宋雨仙百无聊赖地多张希望,又甩了甩鞋子,里头进了很多的泥泞,还有细碎的石头,就是在祈家破院子里带出来的,他将祈荼埋在了他的屋子里,就是他说他曾经被罚抄了书的那间屋子,他还稍微打扫了一下,清扫了一下蜘蛛网。棺材也没有钉死,他怕万一有一天祈荼又重新活过来,却打不开棺材板子可怎么得了。不是又会被闷死一回。对了,他还看到祈荼手上的那个刺青不见了。 “你们以后就住在这府上,别再回鱼溪去了。”他大舅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道。宋雨仙拉回了思绪,听见他这样问,宋雨仙又想说,我想回鱼溪去,不想住在这里。他又忽然想起来,祈荼不能跟他一起走了,他又说,“好啊。” 他娘诧异的看他答应得很快,也没有多想,“儿子,你该不是难过傻了吧?” “我又不是风风那个笨蛋!”宋雨仙回了一句。 他娘赞同的点点头,“我儿子就是聪明,秋小风那个笨蛋怎么比得上我儿子!” “娘啊,你能不能不要借题发挥?”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十分水灵,又安静又乖巧。对,和小九儿完全不同。那小姑娘乖乖走过来,对着宋雨仙行了一个礼,说,“表哥好。” 这名门闺秀就是同江湖莽人不同,宋雨仙觉得自己同样应该拿出点涵养来,于是他抓住该妹纸的手,说,“表妹好。” 他娘赶紧把他的手打开,喊了句,“宋雨仙,你抓着人手做什么!还不放开!”宋雨仙发觉不对,连忙松开了手说,“对不起,表妹。” 那小表妹微微低下头,却发觉她脸颊微微红了,又对着齐城主行了一个礼,“爹,小女还有诗书未习,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他大舅答应了一声,那女孩才敢离开。 一定不是亲生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拘谨。 “这女孩不是我亲生的,”他大舅说,“我见她可怜,便将他留在家中收为养女,我膝下无子,这之后恐怕也会将这家业传给她,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他大舅忧愁的说。 这女孩子也是可怜。 “大舅,你在哪里捡到表妹的?”宋雨仙说道捡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发现那姑娘没在四周才道。 “嗯,你知道祈家?”他大舅皱着眉头说。 “祈家怎样了?”宋雨仙问。 “这女娃就是祈家被灭门那天我捡到的,不过,她似乎想不起之前的事了,大夫说她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 “那她是祈家的女儿?” “兴许是。” “她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怎么会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宋雨仙又问。 “因为她很聪明。” 宋雨仙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话也不想说了,对着他大舅道,“我想睡觉。” 他大舅明白过来,立即招来了管家,道,“还不快给少爷安排厢房。” 他娘一脸心疼儿子。 那管家领着宋雨仙东走西走,他觉得头重脚轻,好像要倒了似的。他一整天都没有精神,自从安葬了祈荼,他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说起来,也很久没有看到小九阮熙和之类的了,难道也死了。 宋雨仙很有些感慨的想。 ### 夜色朦胧。 客栈里漆黑一片,连一丁点的朦胧微光也没有。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黑衣的刺客拿着剑挑开了客栈房门的门栓,蹑手蹑脚的向着床走过去。暗杀之类果然趁着午夜最为合适。 刺客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在他靠近地一瞬,秋续离立即反手一剑结果了他。他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拉开了那个刺客的蒙面黑巾,发现他的整个脸都被毁了,只留下了眼睛和鼻子。秋续离幡然醒悟过来,“魔教的人。” 从门缝外站着的刺客未曾进去,只见秋续离眼中泛着幽光,同猫眼无异。看他如此视若白昼,定然也是那双眼的关系。刺客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眼有异,如白昼视物”然后放飞了白鸽。 秋续离发觉门外有异响,提着剑就往门外走,果真有剑锋袭来,秋续离同他斗了几招,刺客皆被斩于剑下。他心中疑惑,一脚踢开隔壁的房门,嚷道,“恭正琏,你起来。” 恭正琏这才看见秋续离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气势汹汹地提着剑站在门口,双眸中幽光乍现犹如妖怪鬼魅。他心中想着,不是秋续离说要分开来睡,这大半夜的又在发什么疯。 “你睡得跟个死人似的,不知道有刺客吗?”秋续离走进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视线到处梭巡,生怕放过了一个刺客。 “刺客?”恭正琏皱着眉头,“我可没有发觉。” 秋续离气得跳脚,“你恐怕被人一剑挑了脖子也不知道!” “是啊。”恭正琏说,“要是你不在,我恐怕就要被杀了。” 秋续离一听鞋子一踢就跳上了床,自觉自愿地往被子里拱了拱,把剑往床头的桌子上一放,“本大侠还是保护保护你。” “好。”恭正琏笑了笑。 秋续离撇头看他,道,“你怎么笑得这么奇怪?我的眼睛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29节 “你的眼睛,可别再自己毁了。” “只要你不挖。”秋续离说。 寂静无言。 第80章 惩罚 宋雨仙杳无音讯,秋小风也不知所踪,魔教的刺客紧追不休,那些没了脸的刺客就算被杀了,也不能透露出半点密文,他们就只是魔教的傀儡,毫无思虑亦无喜忧。秋续离感叹世间竟有如此泯灭人性的门派,当之无愧为魔教。只是如今魔教为何又来追杀,秋续离虽没有什么头绪,却隐隐约约感到秋小风形势不妙。 幸而恭正琏防着人使毒,秋续离又武功不错,就算是魔教的刺客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怎样的。 秋小风先是惹怒了东篱,魔头说要把他剁成碎片,然而最终也没有真的把他剁成碎片。只是东篱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拖进了当初那牡丹院子后头那个暗道中,将他锁在了那冻着几面人脸的冰墙上。然后魔头便关了暗道的门,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里头。 秋小风蹲在地上发抖,烛光中泛着淡淡的腥气,那突兀的人脸就这么摆在了他的面前,栩栩如生的五官样貌,似乎还诡笑着、哭泣着。秋小风盯着那幽深的暗道,仿佛有什么漆黑之鬼正僵愣行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寂静无声。 说是寂静无声,却还是有什么声音的。有时候细微的声响传来,一股股地像是耗子在凿洞,又像是冰水融化滴落,总之,这比完全没有声音还要吓人。秋小风的背靠在冷硬的地上,那几面墙上的脸无时无刻地盯着他瞧,让他几近崩溃。那个魔头也再也没来看他一眼,仿佛彻底忘记了秋小风被关在这里,也没人来管他吃食送饭,冷飕飕的,秋小风很饿。 秋小风忽然想起来,魔头说过,他的记性很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会忘了他秋小风。要是这魔头睡一觉起来,就真的忘记了他,岂不是他就要被在这里冻一辈子,等到那魔头想起来有这一出地界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地人偶,然后他也只会笑一笑,说句有趣罢了。 秋小风觉得自己不该惹怒他,惹怒魔头对他可一点好处都没有。秋小风被关了多久,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反正他目前还没死。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在昏暗之中已经习惯,却让他看得更加清楚了,这晶莹剔透的冰墙,以及脸的表情。他嘴唇干裂,忍不住抿抿唇舔了舔那融化的水滴,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胃疼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晕晕乎乎的。锁链完全拉扯不动,被紧紧地凿进了墙壁里。秋小风浑浑噩噩仿佛想了许多事,从头一回见到东篱到他们成亲的事,他想啊想,却觉得世间之事真是变化莫测,让人哭笑不得。然后他盯着那些人脸瞧,觉得他们很眼熟,他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他们不就是他秋小风杀的那些人吗?他仔细看过去,好像看到了王大厨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王大厨的样子又消失不见了。若不是他招惹这个魔头,所有人都会没事。 秋小风嗓子发干,他咳了几声,只发出沙哑的几嘶。 秋小风蜷在墙角,觉得周身时而冷时而热,他忽然觉得小腿肚子有些痒,他伸手去挠了挠,最后拉开裤管,看到那褐色的伤疤井然有序地排列成了桓离两个字。秋小风轻轻揉了揉,又狠狠抓了几下,赌气似的跺了跺脚。 死魔头,我秋小风若有出头之日,定然要讨回来! 只是,他恐怕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橙色的烛光颤颤巍巍,微弱至极,恐怕是要燃尽了。 忽然,秋小风被一阵灼热的白光刺得双眼发疼,他虚弱的睁开眼睛,隐隐看到那里立着的一个人影。他端着一盏烛台,烛台上的红蜡烛窜起一丛丛的火焰,竟然十分艳魅。秋小风眨了眨眼睛,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他的脸很好看,是秋小风长这么大,唯一喜欢,唯一倾慕的容貌。秋小风的喉咙有些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又苦涩又高兴,又厌恶又喜欢,他觉得他恐怕还是非常憎恨魔头的,但却有微妙的觉得也许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魔头如同鬼魅一样盯着秋小风,他站得笔直,看不出一丝一毫弯折的痕迹,因而他打量着秋小风的神情也只是沉下眼眸,轻轻的瞥。 “小风,我让你反省,你竟然睡起了觉。” 秋小风听他似笑非笑地语气传来。秋小风只是望着他,也不说话。 “已七日,小风可知错?”他又说。 秋小风摇摇头。 于是东篱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给他,秋小风觉得那个东西泛着热气,十分温暖,他笨拙地拆开来看,发现是几个馒头。秋小风觉得很饿,他咽了一口唾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不住咳嗽几声。 东篱就这样看着他,他远远的站着,睥睨。 秋小风有时候余光看到他,觉得他的样子依旧很美,是秋小风最喜欢的样子,他那一身身深紫长袍旖旎地拖在了地上,勾魂夺魄。秋小风咀嚼地动作放慢了许多,他不由得又多看了魔头几眼。 东篱又问,“你可知错?” 秋小风木愣楞地摇了摇头。 东篱气得咬牙切齿,拂袖而去。 然而秋小风觉得他这一甩袖子、脚步生风、急匆匆离去的样子也很好看,那烛台被他随手放在了墙上的支台上,闪着漂亮的橙色柔光。秋小风这才幡然醒悟过来,那魔头又把他丢这儿了。 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他秋小风可能是死人一个了。 也许,没有下次了。 秋小风吃饱了,他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地眯上眼睛。 秋小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东篱不是什么魔教教主,他就是被魔头抓进魔教的美人,然后他秋小风累死累活地把他从坏人手中解救出来,然后被全江湖追杀得要死要活,每每险象环生,却依旧潇洒自在。 他猛然从睡梦中醒过来,看着自己的手指。 不死不休。 秋小风觉得他整个身子毒麻了,腿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 过了不知多久,美人又端着一个烛台走了过来。 秋小风要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气息尚存一丝。东篱蹲下,伸手摸了摸秋小风地脸,入手的肌肤十分冰凉,秋小风彻底成了一个冰人。东篱看到他腿上的“离”字被秋小风抓花了一笔,变得一点也不好看,却没有办法重刻了。东篱摇了摇秋小风,秋小风还是没有醒。 东篱没由来得有些慌乱,连忙搭了一下他的脉搏。 脉搏在他的指尖之下跳动,还很有力。东篱松了一口气,又对着秋小风喊,“小风。” 秋小风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看见是东篱,他想也不想连忙抓住东篱的袖子,怎么也不撒手。东篱便一手托着他的背部,一手穿过他的脚弯儿把他抱起来,然后说了句,“算了。” 然而秋小风知道,从魔头口中说出的算了万万不能相信的。走了没两步,秋小风果然听到了魔头带来的噩耗。 他说,“祈荼你认识?” 秋小风点点头。 “他死了。”魔头又说。 秋小风心中一凉,抓着东篱衣袖的手又放开了些。他微微侧过头,脱出口的声音有些低哑,说,“你杀的?” 东篱没有接着说话,他一直沉默着。过了一会他又弯唇笑了笑,秋小风只看到那冷漠的弧度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他说,“江湖就是如此,可不会管什么好人坏人的。” 秋小风捏紧了拳头,便在心中以为是魔教做的好事,使得祈荼送了命。东篱抱着秋小风慢慢往外走,空荡的暗道里只有他沉闷的脚步声。那萦绕不去的檀木香气,在风中愈发浓烈。 秋小风被一路抱回了以往那小院子里,周围的侍卫仆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一个个安分守己地呆着,像是行尸走肉。魔教的天还是漆黑的,秋小风猛然生出一种不在人世的感觉来。他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叹息。 东篱把他放在了床上,十分体贴的盖上了被子,还伸手理了理遮住他眼角的碎发,轻柔道,“这样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不好?” 秋小风还是摇了摇头。 他总是摇头,自打秋小风知道了东篱是魔教教主之后便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这个魔头过一生。 这个魔头杀人无数,不是什么好人,阴晴不定、心机叵测。他不是还说过要对付秋续离吗?他同秋续离相依为命,难道随便一个魔头还要比亲人重要?秋小风心中自有衡量,他的内心永远都是向着秋续离的,若是谁要同秋续离为敌,他秋小风便同谁为敌。 若非他当初呆傻,又怎会招惹上这样的麻烦事。王大厨又怎会死? 东篱的脸色又变了变,他微微偏着头盯了秋小风很久,伸手捏了捏秋小风已经消瘦的脸,笑道,“我教的刺客已经去追杀秋续离了,我师父的死,总要有人偿命不是?怪只怪他是尤远剑的徒弟,也是可怜。” “你不许害我哥!”秋小风眼神一冷,吼道。 “只可惜秋续离武功不错,又有恭神医在,自然无碍。等到恭正琏死了,事情就好办多了。”东篱又说。 秋小风咬牙切齿,晃了晃拳头,却觉得没有什么作用,最后又哀求道,“你、你放了我哥吧,他、他又不知道尤远剑的事……”秋小风说着说着,又变成了哭腔,道,“要是秋续离死了,这世上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不能死、不能死……” 东篱觉得秋小风的样子很可笑,他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于是问,“怎会,他死了,我会照顾你的。” 秋小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 东篱沉下眼眸。 秋小风耸着肩膀,像着了魔一样笑得一抽一抽地,他很生气,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吼了一句,“你算什么人,也佩说出这种话!” 东篱觉得他的话很伤人,就像一把利剑刺进了他的心中,油然而生地愤怒简直烧空了他的理智。他起初以为秋小风很可爱,心思单纯,又好骗又好玩。却原来秋小风的心如同古水深潭,底下藏着万年玄冰,那玄冰之内只有他的哥哥秋续离,其他所有的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原来在秋小风眼中,他什么都不是,可以随意舍弃,丝毫不值得珍惜。是啊,秋小风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他只喜欢他的脸而已,他只是色心未死,才勉强呆在他身边罢了。 原来他秋小风一直聪明得很,愚弄着这个江湖上最狡诈险恶的魔头。 东篱的手微微发着抖,他脸色惨白,紧紧咬着下唇,看着秋小风也毫不示弱地仰着头,高傲的看着他。指甲掐进了皮肉里,东篱最终没有一耳光扇在秋小风的脸上。他捏起了拳头将手放了下来,笑道,“等到秋续离死了,你就明白了。” 东篱说完,伸手掐住秋小风的下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 秋小风很有些后怕,冷汗打湿了里衣,他很怕东篱震怒就这么把他给掐死过去,或者是随便掰断他一只手怎样。 但是魔头又恢复的常态,伸手温柔地揉了揉秋小的头发,笑道,“那又如何?我怎么能为此就动怒生气,反正,你在我鼓掌之中罢。” 秋小风觉得摸着他头发的手冰冷至极,像是鬼魅在诉说着什么毒咒,注定了一生无法逃离的命格。 秋小风不敢说话了,他裹在被子里却觉得手脚都是冷的,他也不记得有如此怕冷过,以往他大冬天的打着光脚满院子跑还被王大厨说过的,当时也不觉得有现在的冬天这样难熬。他不由得发起抖来,牙齿打颤,嗑得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 东篱走过去关上了屋子的窗户,外头的冷风总算被挡在了外头,再也吹不进来了。只是他转头看到秋小风依旧瑟瑟发抖地躲在了被子里,嘴唇被冻得发白。 秋小风裹成了一个花卷。 又可怜、又可恨。 第81章 死毒 魔教似乎改变了套路,追杀都是向着恭正琏去的,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因而秋续离更加寸步不离地看着恭正琏,他如此劳心劳力、尽职尽责,将当初他头一回见到恭正琏做出的“保护保护”的承诺履行得淋漓尽致。 是夜月黑风高,秋续离同恭正琏躺在床上,由于他的腰又被人一手搂着,腿又被人勾住,导致他的行动很不便。恭正琏似乎睡死过去了,呼吸均匀的洒在他的脖颈处,充满了热意。 忽然发觉门外异响传来,秋续离挣扎了两下,想要去拿桌子上剑,他伸手勾了两下却勾不到。恭正琏搂住他腰的手愈发的收紧了,最后竟然还在秋续离脸颊上亲了一下,在秋续离忍不住用手擦脸之际,恭正琏又翻身将他按到在了身下,在他唇上吮|吸、舔舐,温热的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鼻尖磨蹭着。然而秋续离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竟然还是闭着的。神医真和他这个凡人不同,晚上发发梦游也是如此具有建设性。耳听得剑锋挑开了门栓发出细碎的声响,“嗞啦”一声,门开了一个缝隙。 秋续离直接一拳头打在了恭正琏脸上,嚷道,“别亲了!有杀手!”恭正琏苦了脸色,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包药粉往秋续离出鞘的剑锋上一抹,说了句“当心”。秋续离醒悟过来,冷道:“你没睡!” 说着一阵冷风袭来,秋续离连忙把恭正琏往边上一推,挥剑一挡却觉得手臂一阵钝痛,被剑锋拉开了一道口子。恭正琏目睹着那剑锋上的血迹,冷下了目光。秋续离撤下剑锋就是一脚,那人立即被打得一歪,秋续离连忙用剑架住他,余光撇向门外,冷道,“刺客不止一个,快走!” 一剑封喉,秋续离把这刺客往床下一推,拉住恭正琏就往窗外走,顺便还捡了两件衣裳起来玩身上一披。窗户一打开,一阵冷风灌了起来,幸而这客房在二楼还不算太高。秋续离攥着恭正琏跳上了房顶,恭正琏随手接住一片树叶又松开,看着那方向道,“逆风走。” 后头刺客原来越多,看来魔教是动了取命的心思了。秋续离暗道不妙,踩了几步眼见追兵上来,手中飞镖脱手刷刷打了几个,纵起轻功一点也不敢停。 “跳上那棵树。”恭正琏又说。 “带着你怎么跳?”秋续离反问。 恭正琏松开他的手,秋续离被砍伤的手上流出了血,顺着手臂落进了他的手掌中。秋续离喊,“快点,发什么愣。” 恭正琏皱起眉头,他又看了看那边的屋檐,树枝层层摆动过来,婆娑阴影犹如鬼爪:“我有办法。” “你不就是想撒药嘛?他们带着面具,你这招不管用!”秋续离急到。眼见刺客反应过来,越过了前门的屋顶,低弯者身躯轻盈地在瓦片上踩动,莫约有十来人左右。皆是轻功了得、防不胜防。 “他们露出了眼睛,可对?”恭正琏问。 秋续离一望,果真,于是点头。 眼见杀手已经到了不足三丈的距离。一阵狂风卷着枯叶从背后吹来,恭正琏顺势散开了药粉,一阵馥郁芬芳的气味飘散而去。然而一剑已经到了脖子边,恭正琏不闪不避,秋续离挥剑一挡,抓着他划开数十步。没过多久,只听几声闷响,竟然有刺客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用暗器。”恭正琏说。 秋续离一手抓着四个暗器手腕一扬,暗器破空飞出,击中了一些玄衣杀手,却还是有人躲过。 如此也能躲过岂非高手中的高手。 “跑。” 如此一来杀手少了大半,两人跳下房子,穿梭进了街道里。这街巷四通八达,很难让人发现。秋续离忽然觉得手臂处伤口疼痛发痒,忍不住借着月光打量,只见乌黑一片,腥臭发浓的黑水从两寸长的伤口处流出。 恭正琏一见,拧起了眉头,“魔教有使毒的高手!” 眼见周围危机四伏,秋续离也管不了许多,冷道,“一时半会儿也没事,先甩开杀手。” 两人又在巷子中行了几步,空巷中的冷风呜咽着吹过,秋续离疑神疑鬼的转头查看,几声沉闷的脚步声传来,秋续离猛然转头,黑色的影子持着匕首扎下。秋续离连忙挥剑一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他脑子里一晕,手上仿佛使不出力气。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秋续离有些木愣的看着那剑,只觉得那明晃晃的剑锋落下来,后背发凉,连忙双手抱住恭正琏。这一挡,匕首便扎进了秋续离的后背,他只觉得浑身又疼又麻,攥住恭正琏衣裳的手却不放开。恭正琏心如痛绞、怒火中烧,趁势三步断魂散一挥出,那刺客便被迷了心窍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不一会儿七窍流血、无力回天。 秋续离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恭正琏连忙将他平放在地上,微微抬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抽出藏在袖子中的柳叶刀片往手掌中一划,血立即从伤口中渗出,恭正琏将血喂进了秋续离口中。 秋续离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只是依旧昏迷不醒。恭正琏又抽出几枚银针,快速锁在了秋续离几处要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秋续离觉得浑身疼痛难忍,眼前景物倒置,看得十分不真切。恭正琏见他醒来,连忙将他打横抱起,往前面药材铺子里走。 只是这药材铺子大洋了,恭正琏只得敲开了房门。从房门里探出一个头,那人打量了恭正琏几眼,连忙将门拉开放他进来,恭正琏觉得他脸色有异,奇道,“你认识我?” 那人年纪轻轻莫约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一拍手道,“自然认识!当年我爹的病可不就是您治的!” 恭正琏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一回事,那少年又接着道,“当年我爹躺在床上全身起红斑口吐鲜血直打抽抽还您给治好的!您真是太神了!不愧为神医!” 恭正琏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连忙将秋续离放在医馆的床上,对着那少年道,“去找几味药材来。” “什么药材?” “甘草、白术、朱七、常青、九毒、祝余。烧一盆水来。”恭正琏一边念,一边将秋续离的衣裳松开,最后在秋续离的唇上亲了一下,说,“你不用怕,有我在。” 那少年抓药去了,并没有看到这一动作,等到他回来,恭正琏已经收了银针,蹙着眉头思索着什么。背后伤止住了血,恭正琏将他轻轻扶着翻转过来,拉开背上的碎布,用帕子在水中浸了浸,轻轻清理着伤口。敷上药,卷上纱布,盖上被子。恭正琏稍微松了一口气。等到那少年送来了药,恭正琏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了,又用帕子擦了擦秋续离的唇。那少年呆站在那里,心中觉得帮神医搭了一把手也是格外自豪。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恭正琏道,“他的伤不宜再动,多有打扰。” 那少年连忙摆摆手,“哪里的话,您就在这里住着,药材你随便用!” 恭正琏点头,“你去休息吧。” 那少年站了半天,也不知当问不当问,最后犹犹豫豫了半天离开了。恭正琏小心掀开一角被子,轻轻避开秋续离的剑伤,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只希望别发烧。 秋续离睡得迷迷糊糊,到了天蒙蒙亮之时迷茫转醒,他咳了几声,抓住恭正琏的手腕,问,“这是哪里?” “医馆。” “杀手?” “没追来,死了。” “你受伤了?” “受伤的是你。”恭正琏说道此次,带着微微的怒气却又很是心疼,道,“你为何要挡那一刀?” 秋续离趴在床上,头枕在手臂上,无所谓道,“我不是说了要保护你。” 恭正琏哭笑不得。 “以后,不用了。” “要是还有以后,我秋续离把名字倒过来写。”秋续离一激动,又牵扯得伤处泛疼,他觉得很不妙,这毒好像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解了。秋续离也没在问,又趴得有点累,又对着恭正琏道,“你给我翻个面。” “翻面不好,压迫伤口。”恭正琏制止了他。 “那你扶我起来。” 恭正琏便慢悠悠地把他从床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于是现在秋续离的姿势就变成了裹着被子半趴在恭正琏怀中,被搂了个严严实实。忽然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少年端着洗脸水过来,放在了床边,看见两人的姿态稍微愣了一下,又说,“你可醒了,昨夜恭神医可担心死了。” 秋续离虽然心中暖意蒸腾,却故作不屑,“恭神医是怕我死在了半道上,被人传出去就没人再信得过他的医术了。” 那少年到不是很明白,又急慌慌地解释,“你怎么这样说,恭神医可不是这种人!” 秋续离看他这模样又忍不住开始抬杠,冷言冷语酸道,“哦?是嘛?恭神医这么仁义又怎会去随意算计别人的眼睛?” 恭正琏被他一句话堵死,又沉默了半天,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脱出口的嗓音也微微颤抖着,“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秋续离立即皱起了眉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伸手在被子下掐了恭正琏一把,轻道,“我不过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还听不得了?” 恭正琏虽然被他掐得疼,心里的无措却轻了不少,他笑了笑,又将秋续离的被子裹紧了一些,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那少年疑惑不解,最后走开了,说了句,“我去端早饭过来。” 等到那少年一走,秋续离又讽笑道,“恭神医,你白吃白住白拿还白使唤人,真是厉害。” 恭正琏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要秋续离能活下来,只要他能好好的,就算这里的药材要用抢,他也必定下得去手。况且这家人以往受过他的恩惠,如今稍微还一下礼,对他来讲也是理所当然。 过了不多时那少年就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只有些青菜稀粥。秋续离搓了搓手,道了句谢,便自觉自愿的拿过了勺子。恭正琏一把夺过了秋续离的勺子,自觉自愿地尝了一口,“不错。” 恭正琏知道没毒,又把勺子递给秋续离,“吃。” 秋续离嫌弃的看着那勺子,“你吃过,脏。” 恭正琏倒不以为意,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神也不闪躲一下,心平气和地道,“又不是没亲过,装什么正经。” 秋续离恼羞成怒,“你瞎说什么鬼话!” 那少年目瞪口呆,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神神叨叨地走了出去,边走边念,“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啊,怎么老是听错,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我是不是未老先衰……”他一边思索着,险些撞了门。 如今两人自顾不暇,自然也没空去管宋雨仙那边又如何了。 ### 如今东篱连院子也不许秋小风去了,他每日走的时候吩咐人将门锁好,回来的时候再打开。或者他会腾出一天的时间,哪里也不去,就这么和秋小风一起呆一天。秋小风愈发怕了,但他怕的同时也愈发喜欢顶嘴了。惹怒了东篱,东篱自然也不会将他杀了,只是喜欢在他的腿上、腰上、脖子上、手臂上刻出各种各样字体名字的伤痕。然后用留疤药使得它们永远不会在他身上退去。秋小风的每一寸都是他的,无时无刻都是他的。 秋小风也不哭也不闹,他只在心中默默积攒着仇恨的星火。 “秋续离中毒了,毒医师益配的毒,恭正琏也解不出来。” “这世上怎会有恭神医解不出的毒!” “人外有人。秋续离马上就会死了。”东篱的神情很有些得意,他又说,“损失几个无关紧要的刺客也没什么要紧。” “要是我哥死了,你也得死。” “你就那么想要我死?”东篱问。 “我恨不得你死。”秋小风回。 “啪!”东篱扬手一巴掌扇在秋小风的脸上,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床上,恶狠狠地说,“你日后再敢说出这种话,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秋小风的脸被憋得通红,额头上的筋鼓起,嘴唇泛着青。东篱还是不收手,紧紧咬着齿冠。秋小风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推开,却丝毫使不上力气,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渐渐松开,也不挣扎了。 东篱愤恨地收回手,拂袖走出了房门。 第82章 水晶宫 等到东篱走了出去,秋小风咳了几声。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怕已经被掐出了印子。 他方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又如何,这个魔头可是有办法让人生不如死的。 折断手指不尽兴了,就折断手臂。 拔牙不尽兴了,就挖眼珠子。 反正他想一出是一出谁也猜不到他到底有多少新奇想法,就在一念之间罢了。 他总是骗人。 骗秋小风他是魔教教主的男宠,骗秋小风吃河虾,骗秋小风他们再也不见,骗秋小风他再也不用短笛伤人,骗秋小风他喜欢他。 秋小风一开始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现在变成了他说什么就不信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秋小风不敢在相信了。 他现在觉得他说不会杀他也可能是骗人的。说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也是骗人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的了。 毛骨悚然。 秋小风望着漆黑一片的院子,不由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外头好像有什么怪物蠢蠢欲动。 那怪物张牙舞爪,一嘴就能吞下一个人。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秋小风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不能在呆在这里了。 这个魔头恐怕到了最后还是会杀了他的。 秋小风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 丧尽天良、为人不齿。 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吗? 成千上万。 也不会缺你这一个的。 逃出去吧。 东篱拂袖走出了门外,只觉得气极攻心,自从受伤之后,虽然勉强痊愈却还是留下了隐患。 他只觉得喉咙一甜,连忙用手扶住砖墙,捂住心口咳出一口血来。 眼前有些晕眩,四周的景色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 他随意用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血。他站直了身体,装作没事一样继续往前走。 周围的侍从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木愣楞的像石雕。 就好像是原本就不会说话不会动没有感情一样。 也对,是他让这些人变成这样的。 这世上没有控制得了的人,只有控制得了的畜生。 他穿过那片芍药花园,花已开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当日盛况空前的样子了。即使再开,也不是当初那一片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东篱看着枯败的园子,莫名很有些感伤。但是感伤也只是那一瞬而已。他挥手立即招来人。 “素刃,去看看尾宿在做什么。” 素刃,即不染血的刃。 却染满了鲜血。 素刃立即卑躬屈膝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持剑抱拳,面无表情道,“是。” 然后如风一样的不见了。 东篱用手随意理了下头发,继续慢悠悠地走着,心说,不知不觉,素刃的轻功竟然这么厉害了,这还是当年那个脏兮兮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吗? 白云苍狗。 秋小风盯着自己的断指,想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计,不,逃生方法。他坐在床头,看着纱布又一次被血弄湿,殷红的血就慢条斯理的一根一根地染上了纱线,如同毛虫缓慢的爬行。 易容,若说易容,倒是很容易。 魔教的侍卫都是带着面具的,身上又穿着黑衣,平日也不说话,就赌他们私底下也是如此,谁也不认识谁。 秋小风对打晕人装木头,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他曾经偷偷观察过,虽然这些侍卫都长得高,他秋小风是及不上的。怎么办呢? 门外侍卫这几日没有看见秋小风有任何动静,也觉得有些稀奇。此人若不是叫嚷着要吃麻婆豆腐就是要吃瓜子。若是将他放到院子里,他还要一蹦一跳地扯人的蒙面巾。 只奈何教主吩咐看好他,却不能饿着他。 侍卫们尽忠职守,对秋小风也格外留意恭敬,从不敢擅自闯入屋中。 但若是让秋小风跑了,几人也得陪着挨罚。秋少侠只被折断手指便罢了,他们恐怕就要赔上性命。 如今没有动静,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一人点头,往房门前走了几步,轻轻挥手叩击门板,“秋少侠?”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只怕不妙。 侍卫按住腰间的佩剑,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其余侍卫依旧站在原处没有上前,只害怕发生了变故。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就出来了,对着周围的侍从冷声道,“秋小风不见了,我去禀告教主。” 几名侍卫心中禀告教主免不了就是一顿责罚,然而若是不禀报,一惊被发现,受到的责罚就更为严重了。于是那几名侍卫点头,说,“我等立即在四处搜查。” 说罢就散开了,只剩下一名侍卫依旧留守在院落中。 秋小风蒙混过关,逃出院落之后立即藏到了一个高大的树后。他不吭不响一旬,终于骗得侍卫上当,在侍卫近身的时候将其暗杀,转而塞到了床底下,随即扒了那个侍卫的衣裳。 秋小风与他过招,虽说一招将他杀了,但偏偏又觉得有些不对,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手掌发麻,渐渐知觉少了。难道是那侍卫身上有毒? 秋小风乔装易容也是头一遭,心里没底。 他瞧见四下无人,便调整了一下∑身姿,从树后走了出来,尽力模仿着平时那些黑衣侍卫的动作。 “站住。” 秋小风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他一惊,却没有立即跑掉,只是转过身来,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这里没有你的职务,你为何在此闲逛?” 秋小风面前同样也是一个黑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衣裳,带着面具,他委实不清楚,魔教之人皆着黑衣,还是一模一样的黑衣,他们有是怎样分得清哪些是下属,哪些是上司的。 只怕眼前这位比他假扮这个高上一段。 恐怕不能善了,他需得小心应对。 “属下有事传信教主。”秋小风按捺住心中的慌乱,压低声音,道。 “既然是要事?为何如此怠慢?”那人又说。 秋小风微低着头,继续道,“只是教主吩咐怕被人起疑。” 起疑? 莫非是防着教中细作? 那人半信半疑,说,“将手臂亮出。” 秋小风当时打晕侍卫扒人家衣裳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那个人的手臂上用烙着字,那字歪歪扭扭,看不太清楚,秋小风只是那么一晃眼,并没有记住。 秋小风眼见周围又有脚步声,恐怕还有人来。 若不抓紧溜走,恐怕不妙。 秋小风便缓慢的往上卷起袖子,那手上的确有字,是东篱刻上的名字,现在已经结痂成了褐色的伤疤,微微向外突起。 那人不太确定他手上的标记,便走过来查看。 正觉出不对,秋小风忽然出手,剑尖一花就抹了他的脖子。秋小风将他搬到了树后的草丛里藏起来。自己也跟着躲起来。千钧一发,果然有一对巡逻的侍卫过来,眼见这天暗朦胧,秋小风索性跟在了那些侍卫后面走。 走了几步,侍卫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来。 领头的侍卫道,“将面具摘下。” 摘面具? 说罢,只听闻一声令下,侍卫齐刷刷的摘下了面具。秋小风趁着击石将别人的视线给吸引过去的空挡,自己躲了起来。 只是当看到这些侍卫的面容的时候,秋小风傻了。 这些侍卫长得一模一样,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他们的脸,都没有了。 秋小风又联想到那冰墙里冻着的脸。 他只觉得全身发冷。 若是当初他没有说出“扫业山庄”几个字,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变成这些活死人中的一个。 如同被圈养的家畜一样。 细作,怪不得,魔教的细作都是星主之类位高权重的。只有他们有自己的脸。 底下根本藏不了细作,除非有细作愿意下这样的血本。 秋小风敛声屏气,只害怕被人发现。须臾,侍卫重新戴上面具,走入了院落中。那领头却迟迟不进去,秋小风正着急,就看到那人转过头来,向这边望过来。 那人又摇了摇头,转头走。 秋小风松了一口气。 忽觉腿上一阵剧痛,那领头的手刚刚收回,转头,又往这边望。 秋小风咬住牙没有吭声,只是那飞镖仿佛钉在了骨头里,疼得要死要活。他全身直冒冷汗,却看到领头侍卫一步一步走过来。 怎么办! 忽然只听到一声萧鸣响起,那侍卫往远处一望,走了。 只是这一声萧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秋小风将飞镖从腿上□□,血就渗出。不拔可不行,要是上面有毒,那就完了。 好在是一身黑衣,染了血也无法叫人看出个端倪。 秋小风每走一步都觉得杀机四伏。 他在魔教住了这么久,所知的地方也不过那么几个而已,这还不包括地下的。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虽说他怕水,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过去他逃跑过几回,知道出口在哪里。 只是不知道魔教会不会再变出口。 他一边警惕的望向四周,远处偶尔走过几个打着火把的侍卫,但看见他这幅打扮也没有多加留意。 看来魔教也不是人人都那么有警惕心的。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侍卫转告,“教主有令,抓住秋小风,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秋小风一惊。 他头一回这么确定魔头要杀他。 魔头竟然真的要杀他? 秋小风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好像潜在着魔头永远也不会杀他的感觉似的。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可笑之极的想法。 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拨开,换上了另外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东篱很快发现了秋小风藏在床下的黑衣侍卫的尸体。 秋小风果然越来越残忍了,以前他是断不会如此就下杀手的。他的心是万年玄冰,以前不下杀手并不是觉得人人生而平等,生命之可贵。只是教导他的人告诉他道德的标准,告诉他一个好人便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秋小风从来以好人自居,他当然会时时刻刻遵守这条例。 但冰山始终是冰山,他冷漠的灵魂永远不会因此而变得温热。 只要稍加引到,这冰山的寒气便会不可抑制的弥散开来,势不可挡。 东篱忽然觉得很高兴。 只是一缕抑郁的悲伤又吹拂过来,使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就算是拼死也要离开这里?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0节 东篱露出一个讽笑,面色变得有些戏谑可憎,对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侍卫道,“抓住秋小风,格杀勿论。” 黑衣侍卫领命而去。 怎样? 小风,你的本事可有长进? 秋小风心知这下若是暴露也只有死的份儿了,这些侍卫抓住他,根本连手也不会去给东篱过一遍,直接杀害。 秋小风便抓紧往出口的方向走,但他同时又觉得,恐怕去了出口处反倒不妙。说不定有了上次的事情,魔教会更加抓紧守卫那里。是不是早做了埋伏也吃不准。 他猛然想起了当日掀开魔教砖墙之后看到的地方。 此时笛声又来了,秋小风全身疼痛难忍,那蛊虫撕咬着他的经脉,让他痛不欲生。蚕食桑叶,又谁知桑叶之感、切肤之痛。 秋小风举起手臂,只觉得经脉里的那只虫子在到处乱钻。眼见四下无人,他摸到了当初那堵墙边,伸手取下墙砖,果然又现出了那几块白水晶。 秋小风试着用剑去沿着缝隙撬开水晶,却发现这东西很坚固,弄了许久也才松动半分。这里的动静太大,立即引来了侍卫。 “谁在哪里?” 秋小风不做声,面具下的脸从未有过的冷漠。 “教主有令,命我等在此搜查。”秋小风勉力稳住声线,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钝痛,如同被人一刀刺在了心口。 他轻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心口,咳嗽了起来。 “你不是隐卫!” 秋小风就要跑,瞥见剑锋已经送到了脖子边。秋小风情急之下用手一挡,剑锋就滑进了手臂中割破了肉。 秋小风随即抽剑一击,欺身上去一手捂住他的嘴,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 此地不宜久留。 秋小风索性运功与剑,奋力击碎了晶石。 在这一瞬间,水冲了进来。 秋小风抿唇看着冲入院落中的水,心中仿佛明白了个大概。 此时狂风大作,周围的火把越来越多,渐渐聚拢过来。四周不知在何处的铃铛闷声闷气的响了起来,如同一个锁魂之阵,把所有的灵魂都困在其中。 看来只有赌上一赌了。 秋小风一不做二不休,猛力震碎了又几块砖墙。砖墙抵不住水流冲击,已经有了些许裂痕。 “放箭!”秋小风听见有人喊道。 铺天盖地地箭雨从前方射过来,秋小风的全身都被水打湿透,头发湿漉漉的披了下来,就如同一个水鬼似的。他费力挥了几下剑,却还是被箭击中,锋利的箭闷声不响的插到了他的胸膛里,秋小风的唇角慢慢流出血。 魔教,我今日就要永远逃脱。 眼见周围的人已经围拢过来,秋小风捡起地上一段檀香木抱着就扑进了那被凿开的水窟窿中。 地上的泥被冲刷起来,一人喊道,“快去禀告教主!” 等到东篱赶到时,那水已经止住,秋小风却再也没有影子了。 这一次,他觉得,秋小风永远不会在回来了。 第83章 转心 秋小风不会游水。 哪知道生平第一回游水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身受重伤、那支剑还插在他的身上。 他手中的檀香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幸好那个魔头喜欢的是檀香而不是沉香。否则他抱着沉香木跳河不就跟秤砣落水似的。 这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抱住木头的手却没什么力气了,他憋着的气也快没有了。 好冷啊。 木头还在往下头落,他也跟着往下面沉。这是个无底深渊,一旦掉下去,就只有等来世了。 看来,他还是赌输了。 秋小风已经要放弃的时候,忽然下沉的木头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往上升。 看来方才向下只是因为冲击的原因,这木头还是管用的。既然管用,那无论如何也要憋住气,决不能死了。 秋小风抱住木头奋力挣扎起来,他没有章法的瞪着脚,竟然觉得有些效果,整个人慢慢往上浮起。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多。 忽然,他看到远处飞快窜过来什么东西。 秋小风惊恐的抱住了浮木,那东西十分巨大,有着漂亮的翅膀和尾羽,如利剑一般刺来。它带起的水流席卷而来,如风卷残叶一般不可动摇。秋小风只觉得被一股打劲儿一拍,整个被水流往下一扯,失去了知觉。 痛。 就像是死过一遍一样。 秋小风趴在浮木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阳光太刺眼了,他又闭上,过了许久才又睁开。 他摸着那节救了他命的檀香木,也不知怎的竟然有点想哭。看来就算是昏过去,他也依旧死死抱住才能逃出生天。 他现在飘在一个湖面上,他尝试着蹬腿,一点点地靠岸。他爬上岸之后,总算是送了一口气,整个人处于虚脱之中。 他盯着天上的白云,眼睛里雾蒙蒙的一层水雾。 魔教原来是这样的啊。 隐藏于水下的宫殿、浩大的机关城。 以往在魔教中看到的其实很简单,由于魔教沉于水下,并不能让光透进,因而太阳就变成了月亮,光照晦暗朦胧。月亮的光就更加黯淡了。日月东升西落,交替往复。 原来是这样啊。 秋小风不禁闷笑出声,什么魔界、什么鬼市,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只是他在昏厥前看见的那只鸟到底是什么? 鸑鷟? 水中也可穿行自如的,恐怕是“北海有鱼,其名为鲲”,当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秋小风就这样在地上躺了许久,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恐怕这湖还是魔教的地界。 扶着边上的树站起来,头晕眼花,被飞镖击中的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恐怕废了。如今他胸口中了一箭,幸而射偏了一点,现在也没死。箭已经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又不知道是什么毒,使得他头晕眼花,浑身疼痛。 血顺着伤口往外流,滴在了地上。 秋小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魔教顺着血迹找上来可怎么了得? 他索性先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又撕下衣裳将伤口捆扎起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这湖也不知道在哪个山林中,他又能不能走了出去。 秋小风脑子很晕,他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烫手。 他扶着树拖着腿慢慢行走,仿佛对于生死也没什么感觉了。若是能出去那就是天意,若是不能,葬身山林也不错。 只是哥啊,小风难为你将我带这么大了。 东篱自然不相信秋小风就这么死了,立即便差遣手底下的人出去寻找,兴许就在哪条河边。 有人搜寻到了血迹便追了出去,只是一无所获。 秋小风终于见到了路,眼见周围人来人往,心说应该有救了吧。 他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跌在了路边,再也爬不起来了。 周围的人过上过下,也没有什么惊奇的,这年头收成不好,多的是饿死街头的人,更何况这是在风月城边上,谁知道是不是魔教的人作祟? 如此一日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搭把手。 越瓷如今被放出来,心中着实不甘心,得罪了鬼宗宗主怕一辈子也甩不掉了,□□真是好东西,如此便能操控人心。 越瓷肩上的猫不知何时丢了,在他出来的时候,又从树上窜了下来,自觉自愿的坐在了他的肩膀上。越瓷微笑,抬手摸了摸许久未见的猫咪,心中其实是带着暖意的,说了句,“还是我肩上坐着舒服吧?笨猫。” 那太通人性,听出越瓷是在损他,立即一爪子挠在了越瓷脸上,却未曾被挠出什么伤来。 越瓷走走停停,到哪里也找不到秋小风,心中烦闷无比。 只见那大道上栽倒了一个人,要不不死的,越瓷本来不想搭理,但奈何这人远看有点像秋小风,越瓷便走了过去。 哪知道走近一看,真是秋小风!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越瓷急忙把秋小风扶起来,却发现秋小风委实伤得不轻,全身上下都是伤,还发着烧,看来魔教的日子不管是谁在里面都不太好过的。 越瓷把他扶进了最近的医馆里。医馆的大夫一大把年纪了,眼睛不太好使,耳朵也不太灵光。越瓷真担心他能不能治得好。 老大夫开了几服药给秋小风喝下,又包扎了一下秋小风的腿。只是这毒却是解不了的。 “老夫无能为力,若能得遇神医恭正琏怕是能痊愈如初。” 越瓷也不知恭正琏在哪里,抓起秋小风的手腕正打算要带他走,却惊觉他缺了一个手指头,上面缠着的纱布又被血打湿了。 秋小风被这么一折腾,也朦胧醒了,看见是越瓷,放心了一大半,“你、你之后去哪儿了?” 越瓷见他醒了,又看大夫,说,“他现在还危急性命吗?” 大夫摇头,“应当不会,他身上的毒一时半会儿被压制回去,十天半个月怕是不会毒发的。” 越瓷付了那大夫银票,又拿起桌子上的药,扶起秋小风就往医馆外走。这里的医馆只管看病,哪里管病人的歇息。他雇了一辆马车,又雇了一个车夫。对秋小风严加看管起来。 秋小风时而醒着,时而睡着,也不知是糟了多大的罪。 “越瓷、你怎么会在这里?” 越瓷一边摸着猫毛,猫儿在他手底下舒服得眯起眼睛,一脸惬意。越瓷头也不抬,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见情况不妙,自然是自己跑了。” 这的确挺符合越瓷的个性,但秋小风没由来的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马车缓缓的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天渐渐黑了,还得找地方落脚。 “车夫,你可知附近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那车夫收了银子,自然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的,“前面就是兰花镇了,那镇子上有家客栈,现在应当还有空房。” “那就去那客栈。” “好嘞。” 车夫又扬了扬鞭子,马儿慢悠悠的跑了起来。这马车颠簸,秋小风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烧虽说已经退了,但胃里依旧不舒服。秋小风曾被魔头关在冰窟里饿过十几天,自那以后,他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马车停了下来,越瓷先下了马车,最后对着秋小风张开双臂,问,“要不要我抱你下来?” 若是以前,秋小风早就投怀送抱了,越瓷长得好看,哪有他不蹭的道理。只是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情了,只是勉强抓住越瓷的手臂,从马车垫脚上下来,越瓷便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把他往客栈里扶。 客栈掌柜看见他搀扶着一个这么重病的人过来,其实心里是不大乐意让人住的,毕竟要是他死在这里,对客栈来说可是一件倒霉晦气的事。但看在银子多的份儿上,也就勉强答应了。 “有没有房间摆两张床的?”越瓷问。 “客官,是夫妻都睡一张床,不是夫妻都睡两个屋子,哪有一间屋子摆两张床的啊。”那掌柜的道。 “要是没有,就给我搬一张过去,我付双倍的钱。”越瓷懒得同这等人计较,随即又扔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出去。 掌柜的见钱眼开,他说什么都照着做了。 过了不多时,床就铺好了。秋小风被安置在了里面的床上,越瓷还没怎么照顾过人,索性也就是给他喝了药,又给他盖上被子,时不时的督促秋小风喝热水罢了。平日的饭菜都是跑堂送过来的,一些清粥,那老大夫说不宜大补、大补伤身,越瓷便放弃了用人参喂他的想法。 几日不见越瓷也仿佛憔悴了许多,整个人没有以前那么爱闹了,也过得不好。 药热好了,越瓷先将药碗放在木桌上,又把秋小风扶起来坐在床头,他又将碗端过来,说,“我喂你算了。”说着他就随便舀了一勺,也懒得吹两下,就递到了秋小风嘴边。 秋小风浑浑噩噩还想用手去接住,越瓷看了一眼他的手说,“你手上还有伤,算了,别动。” 那断指还是有些时日了,其实也不太痛,于是他说,“也不痛了,不算什么伤。” 越瓷一来就要照顾病患,也没什么好气,道,“我管你疼不疼,我是怕你拿不住洒在被子上。” 秋小风又放下手,任由越瓷喂他。 越瓷虽说平日里不近人情,又上蹿下跳的这里逛一下那里逛一下每个定性,但是还算仁义。他此刻端着药碗的样子,竟然透露出几分温和,太令人匪夷所思。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越瓷还指着秋小风叫他小心,不要断了自己的财路。没没想到现在竟能患难与共。 这人生就如同是规定好了的剧本,戏子无论怎样不甘挣扎,终究是要照着剧本走的。 向死而生。 秋小风喝完了药,又有了睡意,但这药着实苦,留在嘴里的苦味儿许久也不能消散,秋小风又有点睡不着了。 越瓷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磁瓶,从里面抖落出一颗药丸,递给秋小风说,“吃吧,甜的。” 越瓷何曾考虑这么周到过,秋小风有点受宠若惊。 于是接过将药丸放进了嘴里。 越瓷见他吃下去,也就放心了,心中却泛起了浓浓的愧疚之意。他移开视线,掩饰的理好了被子脱了鞋子就要睡觉。 秋小风趁着他不注意的空挡,又将药碗从嘴里取出来,随手塞到了床底下。越瓷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已然睡熟了。 秋小风困意涌现,也躺下睡了。 两个人就如此在客栈中住了十几日,秋小风的伤渐渐好了,只是腿上着实不灵便,只能拖着走。魔教没有口风,莫约是东篱已经当他死了而不再追查,或者是这镇子隐秘,魔教的人尚未搜查过来,他才得以保全。 越瓷每天给他喂了药之后,都要给他一颗丸子,秋小风不知道越瓷在打什么主意心中没有底,便没有吃。 那日分别,秋小风醒来就在魔头的马车里,而越瓷却不知所踪,绝不像他自己跑了那么简单。秋小风不得不提高警惕。 他早就明白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是呆在这里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说不定魔教的人也在附近,迟早会找上门来,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越瓷只得出去问路。 只是没想到,越瓷问了个路的空挡,秋小风就不见了。 越瓷与他的猫找了秋小风许久也未曾找到他人在何处。说不得又被什么人抓走了,越瓷又找了几天依旧没有找到秋小风。 秋小风重病未愈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况且秋小风那个笨蛋,脑袋也不够用,藏的地方也应当不会太刁钻。 他这么想着,就去翻了床底,床底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但是他却摸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可不就是他给秋小风吃的那个。 越瓷心中一冷,坐在地上苦笑,“秋小风,没想到几日不见,你果真成精了。” 那药的确不是什么好药,是鬼宗给的。 魔教把他教给鬼宗是为了还梦衷一个歉,两派又商议着要同盟联手,并且魔教也给了鬼宗一些甜头,只告诉了鬼宗魔教的确藏在水面之下,目的是要鬼宗帮忙对付扫业山庄,事成之后,自会有各自的好处。 但是梦衷怀恨在心,怎么也不会就此妥协,转而使了一出反间计。让越瓷去找到秋小风,将秋小风套过来,顺便套出魔教的位置以及秘密。给秋小风的药会让人上瘾,再也离不开。 他其实也不想害秋小风。只是梦衷也给他下了毒,能混一时是一时,总要有命活着才有以后。 没成想,秋小风竟然没吃。 扔了? 越瓷笑了起来,果真是厉害啊。 第84章 乞丐 越瓷都找不到,更别提其他人了。 秋小风消失了。 原本秋小风在江湖上也不算得太出名,只是在几回大事上露脸罢了,他消失了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只是扫业山庄的人、皇城的人、魔教的人、鬼宗的人怕是按捺不住的,各自出动人手搜寻着,却依旧一无所获。 秋小风拖着伤腿也不好行动,身上也没有银子。于是只得露宿破庙,只几天过去,就浑身乱糟糟地像个乞丐似的。周围的乞丐也怜他,时常分一些东西给他吃,最后怂恿秋小风和他们一起去街上讨食。 其实一开始秋小风是拒绝的,但是想了想,老是蹭别人讨来的饭和自己上街亲自讨有什么区别?若说做工,他还拖着一条腿,余毒未清,谁要他?难道要等到饿死?同他哥联系?他哥十里八村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谁知到哪里去找?回鱼溪去恐怕也只有蹭乡亲们的饭吃,而且若说要抓他,早晚也得追到鱼溪去。 于是秋小风穿着破烂补丁的衣服就这么坐在了街上,前面摆着一个缺了一半的碗。周围的乞丐觉得他的造型还不够悲惨,教导他要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秋小风只管蓬头垢面,巴不得别人不看他脸,哪管什么表情。 在地上坐了一上午,这寒冬腊月还真有些冷,秋小风瑟缩着,牙齿打颤。临走的时候,还果真有人往他碗里丢铜钱。秋小风只听得一阵清脆声响,心中万千思绪飘过,当年他是他施舍别人,现在却成了别人施舍他。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兄弟,你这地方不错,咱俩换换?”一乞丐仁兄捧着破碗拿着根拐棍问。 秋小风便往边上又挪了一步,那乞丐就做到了他的边上。 “兄弟,你这身伤哪里来的?”那乞丐问。 经他一提醒,秋小风连忙将断指藏起来,害怕被魔教的人认出来,又急忙检查起来裤腿、袖子以确保没有把魔教教主刻的名字给漏出来。那人看他藏着掖着的样子,也觉得稀奇,道,“咱们都是把伤处露出来博得人怜悯同情,没成想你竟然要藏着,也是奇怪。” 秋小风自然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敷衍道,“我才当乞丐没多久,还没适应过来。” 那兄弟忽然响起来什么,道,“也是,当初我不想拉下脸来。” 秋小风转头看他,只见此人额头上有一块疤,嘴角还有淤青,被人打破了。那人又道,“我家原本是红苕村里种地的,结果那被廉员外占去了地,一家老小都被他打死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打断了腿也没人要我上工,没法子只好出来乞讨。” 他说的平平淡淡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似的。 秋小风又问,“你怎么不报官?” 那人说,“报官?官府又哪里会管这档子闲事。这新官上任都得先给这些世家、员外请安才能混得好,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何况是打脸了。” “有这么厉害?” 那人嗤笑一声,“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得住。” 秋小风又缩得更严实了一些。 过往的人来来往往,也有朝不保夕的,却时不时的还要扔些铜钱到乞丐的碗里。过了不多时一个小孩抱着一布袋馒头过来,在秋小风面前站了半响,又递给他,“饿了吧,给你吃。” 秋小风伸手接过,等到那小孩跑远了,又分了一半给边上的乞丐兄弟。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路边吃着馒头。 秋小风忽然闻到了一阵檀木香气,从裹挟的寒风中吹过来。秋小风吓得馒头也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那兄弟问。 秋小风也不吭声。只是伸手去捡地上脏兮兮的馒头,一口塞进了嘴里。那乞丐也以为他没什么事了,也不理他。 秋小风低着头,闷声吃馒头,过了许久。 又听见他边上那个乞丐用肩膀撞了撞他的手臂,道,“你看见刚才那人没?” 秋小风抬头,问,“什么?” “刚才街上走过一个穿着紫衣的男人,长得真是好看,比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都要好看几分。而且看样子又有钱,他腰间那个墨玉宫绦估计值个五万两银子吧,还有……” 他的话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秋小风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望过去,只远远看到一抹紫色的背影,他连忙低下头。 那人见他不答话,又继续说,“你别以为乞丐就不是差事,要是眼力见好,分辨得出真正的有钱人,随便赏你点东西就能一个月不愁吃喝。” 秋小风点点头,又想着其他乱起八糟的事情,也不答话。 一个人的衣着气质变了,就算是熟人也会认不出来。 这真是个好主意。 到了晚上,街边的乞丐也少了很多,估摸着都躲藏到破庙、废院里去了。晚上就更冷飕飕地了,那边上的兄弟催促道,“咱也回吧,这来往的人少了,白吹凉风也没意思。” 于是两个人都杵着拐棍一瘸一拐地往破庙里走。 边走那人也闲不住和他聊起来,道,“不知兄弟你怎么称呼?” 秋小风便随即胡编乱造了一个名字,道,“冯壮。” 这“壮”字放到此人身上却一点也补贴切,村里的人也没什么文化,大都也取的这些名儿,他也连忙道,“我叫张水,以后咱就一块儿干活,你说如何?” 秋小风点头,不说话了。 张水只当他不爱说话,或者是性子冷漠,也不在意就安慰他,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只要过了那个砍,还不就是那样,日子久了也就忘了从前了。” 秋小风脚步一顿,又问,“真的会忘了从前吗?” 张水用手抓了抓头发,笑了几声,这几声笑中透着看穿人世的豁达,说,“我老娘死的时候,我可哭惨了,但是后来也就淡了,现在想起来心也不疼了。” “哦。”秋小风木愣楞的望向漆黑一片的远方。 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都不会过去。 两个人走进了破庙里,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觉。秋小风睡到半夜被噩梦惊醒从地上蹭起来,才发觉自己身上都被冷汗打湿了。他迷茫的看向四周,四周歪倒着几个乞丐,横七竖八。 恍然如梦。 秋小风小声咳了几声,又往香案下挪了几步,穿堂风呼啸而过他又狠狠的缩了缩,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了。 第二日终于来了,太阳又一次透过残破的窗扉照进来,秋小风从香案底下钻出来,怕了拍身上蹭上的灰。 乞丐们起早贪黑,他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完。秋小风盯着破庙里的那个观音像出神,只见那个观音像已经残破不堪,脑袋已经被人搬走,不知道偷到哪里去卖钱了。 秋小风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衣物,随手拿起一根木竿子就往外头一瘸一拐的走。老地方,秋小风又到街上去坐着。 一上午都相安无事,可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却吵吵嚷嚷地出了一件大事。 他选的地方就在客栈旁边,这客栈生意不错,来来往往的人挺多,赚的银子也多。此时突然看到一个乞丐抱着一个孩子往客栈里面闯,小二自然不让进,把人往外头轰。那老乞丐却忽然抱着那孩子躺在地上,哭道,“您发发慈悲吧,这孩子生病,若不医治就只能等死了!” 那人鄙夷瞧了几眼,又说,“求人自当去医馆,你到吃饭的地方做什么?” “医馆、医馆说若没有银子也不会管的,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那小二也不管他,只是将他往外头轰,说,“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那老乞丐也是着急,竟然放下孩子就往客堂里冲,看见哪里有钱便硬生生去抓,一会儿就叫人捉住一阵毒打。 那老爷子一边被打,那小孩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周遭只是看戏的也没有人上前去管一管。 秋小风其实是不愿意搭理的,但是又觉得让人在自己面前被打死也是不好,便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那客栈里走。 那小二冷笑,“怎么?你也想讨一顿打?” 秋小风看了那小二半响,“你叫人住手。” 小二焉能罢休,把他往外一推,“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这老乞丐抢银票还能有理了?” 秋小风面无表情的将碎碗往地上一砸,眼神冷了下去,那小二竟然被吓住了,挥手叫人停下。 碗中的碎银子洒了一地,秋小风偏头对着那小孩儿,道,“这钱就当是诊金。”那小二不罢休,说,“那老东西偷了银子,不给钱怎么善了!小乞丐,没钱便不要充有钱!” 秋小风笑了一下,眼神往地下一瞥,道,“那你就捡啊。” 小二盯着地上的银子,火气更是无法装下,“谁稀罕这破烂银子!”他手一挥拽住秋小风的衣襟就把他拉过来,一拳往他脸上揍。 那老乞丐见着银子,哪里管什么活人,随即趴在地上捡了钱抱着那小孩就走了,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秋小风很有些心寒,被人揍在脸上也不嫌疼,揍得鼻青脸肿还好些,这样魔教的人就更加认不出来了。 他这么一想,竟然露出一个微笑。 那小二被吓得一怂,手一丢,秋小风就跌在了地上。眼见护院还要来打,秋小风动也不动弹一下,任由拳脚相加。 此时却听见有人喊,“住手。” 秋小风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年近中年的人一手拿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道,“要多少银子你们才肯罢休?” 那小二转过头去,看清了来人,顿时满脸堆笑地道,“原来是方府的方管家,小人哪里敢收您的银子。” 掌柜的也不敢在看戏,装模作样的打了那小二一个嘴巴子,对着那人赔笑,“都是误会,我御下不严失了体统,真是罪过。” 方管家也一笑,将那银票塞进了那掌柜的的怀里,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就算是了结。” 秋小风见着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抬脚就要走,刚走出了客栈的门没有几步,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住他。 “留步。” 秋小风转过头去,那位方管家站在他面前。方管家显露出和蔼可亲的模样,一身长袍,只是他额头上已经有了些皱纹,只怕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 “这位小兄弟方才出手相助,也算有胆有识,不如随方某回府上去,也好过在街上乞讨。” 秋小风指了指自己这腿,说,“我这腿有残疾,恐怕不能干什么活。” 方管家又道,“我们方府还差几个切菜浇花的小厮,你看可否?” 秋小风自然是答应的,于是就跟着那位方管家往方府走。从街头走到了街尾,秋小风总算是看到了一个庭院。 其实秋小风看过不少庭院,这个方府也算不上多气派,但也在这镇子上也算是不错了。秋小风跟着走了进去,大门一开一合,仿佛另一个天,透着森冷的乏味。秋小风想,魔头恐怕死也想不到他藏在这里。 院子里的小厮丫鬟各自忙碌着,浇花洒水,做饭。看见这位方管家回来,无不上来打招呼,问候几句。 方管家又找了一个人,对着那人说,“给这位小兄弟安排些简单伙计。” “是。”那个人便领着秋小风往院子里走,却也不问秋小风是怎么认识方管家的,他一边走,一边吩咐着说,“你先去洗个澡换上小厮的衣裳,这之后的事再说。” 秋小风被待到了屋子里,不多时浴桶便被抬了进来,抬水的那两个小厮也算温和,对着秋小风笑了笑说,“这是咱们这里的规矩,以后就是你自己烧水洗澡了。” 秋小风点了点头,却不脱衣裳。那小厮只当是他害羞,于是道,“你也别怕,这里轻松得很,你先洗着,我们出去了。” 秋小风脱了衣裳泡进了浴桶里,他整个人沉到了水中,好久没这么享受过了。秋小风直到快被窒息的时候终于从浴桶里露出了个头。魔头给他刻的字果真消不掉,他也就放弃了,只是平日里都严严实实地藏着,不要人看罢了。 他好好的洗了洗,从浴桶里出来,擦干了水换上了小厮的衣裳,就出了屋子。 第85章 方府 秋小风出了屋子,便四处寻找那个管事的的影子。他见着那管事的在训斥下人,说,“不要以为主人不在就能如此怠慢,小心我将你们赶出府去自生自灭。”那下人也就恭恭敬敬了起来,勤勤恳恳的拿着小锄头铲除花圃里的杂草。 那管事的转头看见他,便开始交代,“我们方府可不比的那些商人家里,这里重要的是秩序和谨言慎行,你可听明白了?” “是。”秋小风温吞极了,也不反驳。 那管事的很满意,又道,“平日主子都不在方府,只有我们这些奴才打点,你也不必太过惶恐,只需每日做好应尽的事就行。” 秋小风又点头,说了句,“是”。 那管事儿的便以为这位小兄弟是个敦厚老实、恪守本分的人,因而也放心了许多,便也不在说教,放过他。管事的又吩咐,“方管家交代过,你就去帮衬着厨房吧。做些择菜的差事。月钱每月初会发放下来。” “是。” 对秋小风来讲,有没有月钱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他只求三餐温饱,没人找麻烦。当然,有就更好了。 那厨房的人待人也很温和,只见着秋小风腿瘸不好使,就让他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将刚买好的菜递到他周围。这府上的人多,一日吃的菜也多,于是很快秋小风就被菜淹没了。 秋小风用手掐着豌豆尖,把烂掉的叶子扔了,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他的手指甲缝里都浸染了绿色的浆水,看起来有点恶心。以前都是王大厨炒菜做饭,秋小风蹭吃蹭喝。即便有时候心血来潮帮衬几下,也是敷衍了事,从未当成是一件正事来做。此刻想起王大厨一日三餐照顾他和他哥两个人的吃饭问题也是辛苦啊。 当然,他哥也是个只玩闹不干活的人。 他俩不添乱也就算万事大吉了。 秋小风想着往日的情景,心中不觉有些苦涩。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了,就像那个乞丐张水说的,淡了,也就忘了。 秋小风甩了甩脑子,安安分分的理着菜。 一小哥看见他理了半天菜也没弄多少,顿时着急了起来,便拉了一根凳子坐在他边上帮着打理。 秋小风这才注意到他,看见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就是个头有点矮,恐怕比他自己还矮半个脑袋。他的手上有几个茧子,不像是常年做工留下的,倒像是舞剑留下的。只是他择菜的手法颇为炉火纯青,不一会儿就理了一大把出来。秋小风只得干瞪眼。 那小哥把菜头往秋小风面前递,一边又开始教导,“你逮住叶子一撕,哪用得着用手去掐?” 秋小风受教。 “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秋小风问。 那小哥便笑,说,“我也是今年二月才来,进这方府可不容易。” “有多不容易?”秋小风起了好奇。 那人又笑了笑,说,“如果不是我家里的妹妹重病,方府怜我们家穷苦,哪里能随便进来?” 秋小风又点头。 那人打开了话匣子,便开始同秋小风介绍起来,说,“这院子里的主子我听说是皇城里的人,这院子算是闲置着,也不经常过来。” 说起皇城,秋小风乞讨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皇城找回了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帝高兴大赦天下,因而最近的治安也不太好了。 那人说道此处,又被管事的听见,责骂,“谨言慎行,你当是耳旁风?”那人连忙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表示自己的知错了。等到那管事的一走,他又开始闲话,又说,“这管事的虽说面上看着冷,但心还是不错,你也别太害怕。” 秋小风并不感到害怕。但也是人家一片好心,于是点头表示知道。 两个人一起择菜,等到菜都理完了,秋小风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后来秋小风知道了那个人的姓柳名条,常常被人调侃说成是六条。打麻将什么的果然老少皆宜。两个人熟络了起来,便时常聊些有的没的。 常常都是柳条说个不停,秋小风含含糊糊地有时候搭上几句。 秋小风在这府上一住就是半月,他也不经常出门去,害怕撞见魔教的人。飞鸽传书又怕被人截住,索性便在这院子里装死,也不管从前如何。 巧得很柳条同他住一间屋子,半夜就隔着床缝隙开卧谈会。 柳条双手枕在脑袋下,可堪舒适惬意,哼歌哼得乏累,又同秋小风提起一个人来。 “那姑娘可真够狠的,恐怕是主子的相好,那日府上出了乱子,找出来了一个细作,被那姑娘一阵教训,差点给鞭子抽死了,若非不是主子赶到,那人可就没命了。” 秋小风又问,“你见过那主子?” 柳条不免有些得意,“那是。” “长什么样子啊?” 叫他描述,柳条根本答不上来,只是道,“那主子年轻的很,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根本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其实秋小风也才十七,眼前这个柳条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只是这年头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是大人了,做工打杂无所不能,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着,秋小风的思绪又飘远了。 那个魔头,到底多少岁啊? 管他做什么,以后恐怕也再无瓜葛了。 “听说他是皇城的人,那你有没有看出点什么?”秋小风开始打听,若是皇城的人,恐怕也不好办,他又不是没被皇城的人逮过。上次那个什么萧侍卫不是说他有罪要抓他回去问审吗? 柳条想到此处,压低声音道,“若我这猜测说出来,你可不许笑话我,也不准往外头说。” 秋小风点头,“我一定守口如瓶。” 柳条也是秘密装的太久憋不住了,看着秋小风还算是老实,便抖落出来,“我觉得他恐怕是某个皇子也说不定。” 秋小风惊。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1节 “何以见得?” “我有一回在窗户下听见了他们说话,在说皇帝的事。当时可把我吓一跳,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被抓起来,我就跑了。”柳条说到此处,语气也有些生硬起来,心有余悸。 秋小风从来就对皇城的事情不关心,只是最近听得多了,耳濡目染有一些了解,只听说皇帝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都理当在皇城里呆着才是。 柳条又不放心,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说出去。” 秋小风自然答应得顺溜。 忽然想起他方才提及那姑娘,又问,“那姑娘又是谁?” “那姑娘从来都与主子在一起,年纪与主子差不多,可那狠劲儿却了得,折磨起人来半点不手软,一点也不像是个姑娘家,也不知再等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柳条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秋小风依旧没弄清楚此人的身份,只怕是柳条自己也不知道,瞎蒙乱造的。 “只是我看小主子对她喜爱得紧,宠着惯着,以后只怕也是要成亲的。” “她如此骄纵跋扈,也没人能管她?” “谁能管得了?连方管家也不能干预的。” 于是秋小风只希望哪位传说中的主子永远不要回到这府邸来。 只是这日子并不跟秋小风想的一样,又过了几天,方管家发话了,说这几日主子就要回来了,你们对待这个院子,须得像主子在时一样,切不可马虎,每日端茶送水,放在主子的书桌上,说不得哪天主子就回来了。 于是方府上上下下就忙碌起来,秋小风只觉得浇花的、买菜的、扫地的、擦桌子的都格外殷勤起来。 所以秋小风这个择菜的也不例外,每日择的菜也被各种挑剔,一会儿不是有虫眼,就是叶子太黄没有理清。 那平日有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也更加变本加厉的找茬了。 同他一起在厨房里做事的还有一个劈柴的,劈柴这档子事可比择菜要费体力多了,秋小风每日都看他满头大汗,大冬天的也打个赤膊。那人见秋小风一来就这么悠闲,难免起了些许妒意。每日便趁着劈柴的空挡,无伤大雅的来挑挑错。 秋小风回他,“人家炒菜的都没说闲话,你一个劈柴的干嘛每天都来挑剔。” 那人被秋小风一语塞住,顿时满面通红。 劈柴的小哥今日又来找茬,说,“昨日我在菜里吃到了一条青虫,想必是你不仔细才弄在里面的,我就罢了,要是主子回来也吃到这不干不净的东西,可怎么得了?” 秋小风也跟昨日一样回他,“我仔仔细细看过,兴许是炒菜的时候爬进去的吧。” 炒菜的小哥不高兴了,说,“明明就是你没理好,怎么怪罪到我头上?” 于是管事的来了,将秋小风教训一顿,说,“留你在方府也是方管家怜你身世可怜又腿有残疾,你要是不好好做事,我就将你赶出府继续当你的乞丐去。” 秋小风只得做出一副洗耳恭听、懊恼忏悔的模样,在他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之后,管事的总算放过了他。 秋小风又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这毒什么时候解,这腿什么时候好。莫不是他就要这么一辈子吧? 看来等到风声过来,他就得找恭正琏去。 原本秋小风是个乞丐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可是这下子就人尽皆知了,劈柴的小伙子时不时趁着旁人不在的时候喊他几声“小乞丐、不要脸”之类的,秋小风根本也不放在心上。 对他来讲,这几声言语的戏弄根本什么也算不上。 周围的人都道是秋小风脾气好,柳条也曾夸赞,说,“你可真是脾气好,也不同人计较,若是那劈柴小哥这么喊我六条,我可是要恼的。” 柳条见秋小风不答话,又自顾自的说,“可是你这么温吞可不好,久了是会被人欺负的。” 秋小风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点头,对着柳条感激不尽。 “若是被人欺负,你就去告诉管事的,他还是挺明理的。” “谢谢你啊,柳条。”秋小风笑了笑,又说。 柳条也对着他笑了笑。 干完了一天的活计,秋小风又洗干净了躺在床上打算进入梦乡,只是睡到了半夜,他又想去茅房。在寒冷中挣扎了好久之后,他总算是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了。要去茅房就得穿过院子,他浑身冷得打哆嗦,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从房顶上窜了过去。 秋小风也不急,虽然拖着伤腿,但轻功还是能使出来的,他连忙也跟着追了上去。那个人恐怕是个刺客,直奔着主卧而去。但秋小风知道,主卧是没有人睡的,那位传说中的主子并没有回来。 秋小风趴在房顶上,小心观看着那屋子的动静。 那个刺客进去没多久,屋子就亮了,灯火通明。秋小风猛然明白过来,方管家叫人做出主子在的样子,是为了引得这些刺客上当,好一举擒获。看来这府邸果真不简单。 过了不多时那刺客就被打到了院子里,被人一剑架在了脖子上。方府的人立即摘下了他蒙着面的黑巾。秋小风远远望着,竟然觉得他的样貌有些眼熟,想了许久,终于想出来他就会那个上回抽他鞭子的那个人,就是他被关押在秘密牢房的那回。 这么说,方府和那次的人不是一伙的? 方府的人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一剑结果了那个刺客。 秋小风眼见没戏看,便轻手轻脚的从房顶上摸下来,顺便跑了一个茅房。等回到院子里发现柳条睡眼朦胧的醒来,说,“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秋小风便说,“去茅房蹲了蹲。” “这天也怪冷的,亏你耐得住寒……” “冷也得去,这事儿老天爷都管不住。”秋小风牵了被子,缩在一起就睡。 第二日很早就醒了。 秋小风睡不着,便去早早打了水洗脸漱口。 方府一整天风平浪静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方府的下人也依旧干着自己的差事,本本分分。 这日秋小风择菜择累了,就索性在旁边院子里溜达的几回,却看见了一朵花。这花他在魔教看见过,叶子是黑的,花是红的。幽幽咽咽地就像是开在黄泉上。只是这花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朵,不似魔教的一片一片。 看着看着,秋小风就觉得很不高兴,有些恼火。 他也不管管事的看没看,挥手就将那花给折了下来,在手中捏碎了。 管事儿的立即将他批评一通,告诉他,这一花一木都是方府的,就算是朵野花那也不是说折就折的。 秋小风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保证永不再犯。 第86章 雪山 某日秋小风在浇花,柳条在院子里扫地,他盯着秋小风的腿看了半响,最后支支吾吾的问,“你这腿是怎么伤的啊?” 秋小风自然不能实话告诉他,只说是不仔细被蛇咬伤了。柳条心有余悸,说还要不会要命,你真是走运。 这日晚上,秋小风睡到了半夜,忽觉毒火攻心,全身上下都疼了起来,那个虫子躁动不安,开始撕咬他的经脉。秋小风疼得直想用头撞墙,心里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只是他又想,死了不就便宜了仇家?若是要死,那他当时为何要拼死拼活地逃出来?秋小风思前想后,努力思索着缓解的办法。 秋小风这动静儿太大,柳条也给他吵醒了,看见秋小风仿佛得了什么急症要死不活的蜷缩在床上。 他额头上都是汗,脸色惨白,身体还不断抽搐着。柳条便以为他发鸡爪疯,连忙伸手去在他脸上拍了拍,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秋小风有几分清明,连忙拽住柳条的手臂,“别去。” 柳条也不明白他犟个什么,急得跺脚。秋小风苦不堪言,也不管会不会被旁人知道,想着运功疗伤会不会好点。 柳条正待出门去,就看见秋小风勉力从床上坐起来,直起了背盘腿坐在床上,手上比了几个手势,不多时他的脸色竟然好看了几分。柳条没想到他竟然会武功,心中惊惧的同时又往窗外看了几眼。 等到过了一个时辰,秋小风转醒过来,疼痛倒是减轻了,他平日不好好练功学武,一下子竟然忘记了运功排毒这法子。 于是秋小风便开始努力练功,以期待有朝一日能排除毒素、一身轻松。只是他太久没练,猛然练了一下武功,便觉得乏累无比,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柳条知道了他会武功,却道是他有什么苦衷,没有追问。又说要替他保守秘密。秋小风倒是不在乎他能不能保守秘密,看着方府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早也不想呆下去,免得惹祸上身。只是身体不好,只能在这里先将息几日。 秋小风那日看到过,柳条手上有习武留下的茧子,他既然也不说,秋小风也不问。以往在金缕衣阁做事的时候,越瓷也透露出轻功了得,没成想他竟然是个飞贼,这位柳条说不定也是什么能人异士。 以后还是不能和他走得太近。 好在这几日下来两个人相安无事,柳条的话也少了许多,莫约也是跟秋小风同样的想法。 且说秋续离和恭正琏在人家药铺子里赖了几天终于舍得离去。走的时候,秋续离已经活蹦乱跳了,于是那小子又夸赞了几句恭正琏医术高超。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秋续离自然说要去找秋小风,恭正琏只得跟着。两个人租了两匹快马就要启程,说什么得先回鱼溪看看。 只是秋续离上马的时候,从马匹上摔下来,一瞬便昏迷了过去。恭正琏连忙扶住他,又去按他的手腕,直觉得脉搏薄弱、虚乏空洞。只怕不是摔一下就能摔成的结果,心惊地扶住他往客栈里走。 秋续离躺在客栈的床上,闭着眼睛,就好像死了一样。 恭正琏百思不得其解,将脉诊了即便,又去看他背上的伤。秋续离背上的伤虽然好了,却隐隐约约泛出黑气,结痂的伤口的颜色也不太正常。他只当是当时已经将毒解了,没成想是余毒未清。 这毒隐而不发,先前一点也看不出症状,直到几日之后,伤口好了才显现出其阴毒的效果来,若不是高手是没办法下这种毒的。 说起高手,他想起来一个人的,毒医师益。 毒医师益在十年前颇有名望,找他治病的人也不少,只是他的性格还要冷漠刁钻,有一回大门派的弟子迫他给长老治病,毒医气极,趁着治病的空挡竟将那长老毒死了。后来那门派弄清楚缘由开始追杀他,以至于他绝迹江湖,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那门派的风光也消散而去,没落成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派。 毒医曾和他见过几面,都是偶遇,只是每回遇见他都要下毒给附近的人,恭正琏只得去救。毒医愈发不服气,不在医术上胜过恭正琏便觉得人生无望。到了后来他索性亲自找上了门,还抓了个人来仍在恭正琏面前,说,“我给他的毒,你若是就不回来,这人的命就算在你头上。” 恭正琏并不想跟他一样无理取闹,毒医却先斩后奏已经将毒下了。恭正琏那时候也算得年轻气盛,对于有个人老是挑衅自己的医术颇感恼火,别人赖以为生的技艺怎么能随随便便被质疑?况且这个毒医随便害人,他救人一命也算是积德。于是恭正琏便应承下来,说定将此人治好。 恭正琏潜心研究,几日几夜未眠,却始终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以至于最后那个无辜之人死在了他面前。 恭正琏向来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却还是留不住人。师益自当扯气高杨的讽刺他一番扬长而去,顺便还留下句,“这人命果真算在你身上。” 恭正琏自觉医术不精,便回了雪山。在雪山上又住了几年,终于想到解那毒的办法,但师益已经不知所踪,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恭正琏以为他已经死了。 只是这回秋续离的毒若是师益下的……没想到他没死,竟然藏进了魔教里为魔教所用。恭正琏想着想着,手指不由控制的颤抖起来,若是这样,这一回他真有办法解开师益下的毒吗? 若是他解不开又会怎样? 恭正琏想着想着,眼中竟然泛起了水光,握住秋续离的手,俯身在秋续离的唇上亲了一下。 秋续离仿佛被这难得的温柔款款的吻给吻醒了,看见恭正琏一脸煞白,紧咬着嘴唇的模样,觉得很稀奇,这位神医从来都是没什么大表情变化的,说起话来也是平铺直叙没一点波动。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表情。 只是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一定是件大事。 秋续离心中有了底,猜出是自己身上这毒未清,恐怕连恭正琏也没有把握解开。 看见他醒来,恭正琏又问,“哪里不适,说出来。” 秋续离伸手往他眼睛上一摸,摸个正着,只是指下潮湿的触感让他有点心疼,“哟,恭神医也哭了,有什么事这么伤心?” 恭正琏说,“你跟我回雪山去吧。” 秋续离也不多问,就说,“好啊。” 恭正琏给他吃了一些药,稍微抑制住了毒性,可是马是不能骑了,只能做马车,恭正琏雇了一个车夫,自己在马车里照顾秋续离。 秋续离也不想让他担心,说的话反倒是比平时多了一些,聊些有的没的。恭正琏一想到秋续离为他挡的那一刀可能回会送了命,便日夜难安。 他完全不敢想,若是秋续离死了,会怎样? 因而更加将秋续离的手握紧了一些。 秋续离觉得马车里有点热,甩开他的手,立马就看到了恭正琏失落的神情。秋续离掀开马车帘子玩了一下风,又毫不在意的转头对恭正琏说,“恭正琏,你是神医,别做出一副‘你要死了’的表情好不好,我觉得很忐忑。” 恭正琏又低下了头,俊朗不凡的脸上显出纠结,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秋续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对不起’那是外人说的话,以后别说了。你也没有对不起我。” 恭正琏定定的看着秋续离,头一回看见秋续离就觉得他眉清目秀十分好看,后来越看越觉得他容貌绝佳,身段也很不错,性格虽然有点别扭,但也不乏可爱。恭正琏头一回明白了什么叫色心。 他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便将秋续离拉进了怀中,唇印了上去,舌探入了他的口中。秋续离没成想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心中一恍便被圈得死死的了。恭正琏的身上有些药草味儿,最初闻到还不太适应,只是后来却觉得很安心。 感到恭正琏的手往衣领子里摸,秋续离连忙挣扎着推开,“你想干嘛?这是车上我、我身体不好,你、你还是算了吧——” 恭正琏恋恋不舍的收了手,只是又在他唇上多亲了几下,说,“那就等我治好你再补回来。” 秋续离见他话里重拾信心也就放心大半,他秋续离治不治得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到一代神医没落消沉,关键是这个神医还是他的爱人。 前头几日秋续离并没有什么症状,还能说能笑,后来又过来几日,秋续离忽然扶着车窗呕出一口血来。 之后每日呕血,次数愈加频繁。 恭正琏束手无策,试了几种药都没有任何效果,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秋续离日渐苍白消瘦。 他是这么的无能。 连秋续离都治不好,算什么神医。 恭正琏只得将秋续离抱在怀里,用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去他唇角的血迹,然后喂他吃一些可有可无的药,只希望能缓解他的疼痛。 秋续离本来就瘦,他在絮麟谷里给他好吃好喝的养着,好不容易圆润了一些,这几日却又生生减下去了。恭正琏很心疼,但也没有办法。 雪山上长着很多稀有草药,又有灵兽为伴。清清静静没有人烟干预,对于秋续离的病情也有好处。只是雪山冷了些,也不怕,将被子多盖几层,放上暖炉也未尝不可。他还有些医书也藏在那雪山之上,定有解决的办法。 有是几日波折,马车终于到了雪山脚下。只是雪山路险,马车恐怕上不去。恭正琏便给了钱让车夫自己走。 秋续离被狐裘捂得严严实实的,紧紧被恭正琏圈在怀里。秋续离见恭正琏傻愣着不走,于是道,“看什么?” 谁知恭正琏便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上路上走。秋续离连忙挣扎要他放自己下来,说,“你又没习过武,抱着我这个大活人你不累?” “累。”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也不是只有习武才能强身健体的。”恭正琏其实也没费多大力气,只是秋续离乱动个不停,他才觉得费力。 “那你就抱吧。别把我摔地上就行。”秋续离妥协,不信任的道。只是虽说不信任,但心底还是喜滋滋的。 就算这辈子是他最后的时光,他也觉得值了。 “冷吗?”恭正琏问。 秋续离身上披着一件毛茸茸的披风,脚上穿着绒毛靴,手上戴着手套。恭正琏又把他抱个严严实实,脸上也吹不到风。哪里会冷?还有点热呢。 “冷。”口是心非。 恭正琏有些不安,安慰道,“等到了山上的屋子里就好了。” 雪白茫茫的一片。 人迹罕至的雪山里,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不急不缓地行走着,他怀中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狐裘温顺的蜷着。 时不时雪狐踏过、苍鹰盘旋。 人远了,如一个黑点,淹没在了雪地中。 秋续离真没想到恭正琏当真有力气抱着他走了这么久,直到看到面前的院落为止。这个院落很久没有人住,上面早已经铺满了一层白茫茫的雪。院子没有锁,只是用门栓插着,随便谁都能推得开。 “防着野兽罢了。”恭正琏解释。 恭正琏一脚踹开了门,对自己家也毫不心疼。门栓在了雪地里,门“哐当”的开了。恭正琏穿过院落将秋续离放在了床上,说,“你别动,我理下被子。” 秋续离自下了马车,可谓是脚不沾地,直到被放在了床上。恭正琏从柜子里拿出了几床被子,小心铺在了床上,又将秋续离抱起来裹进去。他又去外面将门栓锁上,免得穿堂风呜呜吹进来。卧室里生了炉子,也逐渐暖了起来。 恭正琏忙忙碌碌地将锅碗瓢盆洗了,烧了一壶热水冷在桌子上,等到半温了就端给秋续离喝。 晚上,恭正琏做了饭,将秋续离扶起来靠在床头,一勺一勺的为他喝粥。这粥秋续离从来没喝过。 恭正琏告诉他这院子里的雪莲熟了,他便摘了几片下来,熬粥好给他补补。秋续离对于院子里种雪莲表示怀疑,非要去看看。恭正琏只得将他从床上抱起来,走进后院。果真看见几朵雪莲迎风盛开,晶莹剔透的花瓣迎着风雪到有几分娇俏。 “那米是怎么来的?” “有陈米。每月还有人送米上来。” “什么隐居,一点也不靠谱。” “人活着还能不吃饭?笨。”恭正琏叹气。 “你脑子才笨。”秋续离竟然孩子气的回了一句。 第87章 悱恻 又几日过去,秋续离的身体也不见得好,反而愈加败坏了。 恭正琏给他熬的药,每一回都盼着有效用,却都于事无补。他的药缺了一味,到底是什么? 恭正琏翻遍书籍也找不出来一星半点的线索。当秋续离睡着的时候,恭正琏就坐在床边,轻轻用手拨开他的头发,盯着他的面容出神。 他真想就这么看着他一辈子。 秋续离已经没有精神去酸他,嘴唇苍白开裂,就算是动一动嘴皮子都觉得疼。背上的伤是不疼了,但这疼仿佛跑到了全身各处,一会儿这里疼一下,一会儿那里疼一下。秋续离很不舒服。有几回他看到恭正琏独自坐在木椅上出神,昏黄的烛光将他的脸也染得朦胧,仔细看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有水光。 恐怕这次恭正琏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的病不能再拖,我去找师益拿解药。”恭正琏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对秋续离说。 秋续离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他说,“别去找他。” 师益作为一个毒医,制毒的时候是不会做什么解药出来的。但兴许他留了一手,这次做了解药呢? 师益在魔教,风月城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月余,又道哪里去找?若是恭正琏去了只怕凶多吉少。 恐怕等到恭正琏回来,秋续离已经咽气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 秋续离拽住他的衣角死不松开。恭正琏挣了两回没有挣开,也不知所措。他只得坐在床边,安慰,“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只是他的尾音带着微颤,体现这话有多不可信。 秋续离当然也不信,他知道恭正琏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要找师益拿解药。 秋续离握住他的手拉近了被子里,恭正琏的手透着一股冷气,秋续离说,“在床上躺久了,想活动一下。” 恭正琏连忙要扶他起来,秋续离却不动,抓着恭正琏的手就摸进了自己的里衣里。在他的心口处,心脏跳动着,表示他是个活着的人。 指下的肌肤带着柔韧的触感,只是现在他极为消瘦,很快就能感受到抵他皮肤的骨头。什么时候他竟然消瘦成了这样。恭正琏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那种隐秘又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心底逐渐漾开。 恭正琏正要抽出手来,秋续离却握住他的手不放开他。 秋续离恶声恶气地道,“怎么,我难看了,恭神医不动心了?” 秋续离一点也不难看,他的脸色过于憔悴,反倒让人更加怜惜。恭正琏便低下头去吻他,轻轻的吻过那开裂的唇角。带着些微的刺痛反倒有了奇异的感觉,秋续离头一回不别扭了,柔软的舌交缠着,灼热的气氛渐渐弥散。 恭正琏用手臂支撑着,没有压在他身上,却被秋续离一拉,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紧紧搂住。 喘息的空隙,秋续离侧过脸,眼神飘飘忽忽地转到了别处,小声说,“我们做吧。” 他的声音太小了,外面的风倒是很大。恭正琏却一字不漏的听清了。 “你的伤太重了。” 就是因为伤太重了。 秋续离好不容易主动一回,竟然被驳回,也不大乐意了,狠狠拿手在恭正琏腰上掐了一把,冷声道,“那你躺下,我在上面。” 恭正琏哭笑不得。 “别闹了。”软语安慰。 秋续离也不罢休,胡乱拉开了他的腰带,手在他身上摸。恭正琏抓住他的手制住,在他唇角又亲了一回,转而含住他的耳垂舔舐,秋续离的脸上立即红了。温柔的吻顺着脖颈向下滑,唇舌推开了里衣。白皙的肌肤展露出来。 秋续离觉得有点冷,还有点痒。他忍住咳,冷道,“快、点啊。” 恭正琏听出他话中的间断,动作一顿。 秋续离一脚揣在恭正琏身上,恭正琏不闪不躲被踢了个正着,连忙抓住他的脚将他的腿曲折起来。 手指温温吞吞地在那隐秘的地方动作着,秋续离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心里难过。秋续离再也耐不住这温吞的折磨,不耐烦地道,“进来!” 恭正琏将手指抽出来,缓慢的进入。 那里生来便不是用于此的,因而也不会自己调解滑润。秋续离一直觉得疼,自打第一回起就疼。此刻更是钝痛极了。 但此刻他心中隐隐有些高兴,高兴中又埋藏着苦涩。他反倒觉得这样的疼痛好像让人活过来似的,恭正琏和他离得很近,密不可分。 他从看见恭正琏第一回起,就觉得这个人无法捉摸。 他完全被迷住了,即便后来恭正琏要取眼的时候,秋续离也不恨他。他只是很愤怒,没想到他竟然是打这种主意。 后来想到恭正琏也许会为了眼睛再来找他,他心中便透露出欣喜。 他完全被迷住了。 恭正琏顾及秋续离的身体弱,便很小心,只是小心的同时另外一个想法又在悄然而生。他想更加激烈一些,让这个人永远沉睡在他的怀中,任何人都夺不走他,他应当永远和他在一起。 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 秋续离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绯,唇角红润起来,微微开合着透露出水光,随着他的每一回动作发出些旖旎的音节,他喘息的声音愈来愈富有动情的意味,仿佛蜜饯一样的甜蜜。 秋续离一眨不眨的盯着恭正琏看,最后又恼怒的说,“你就不能快点吗!” “你受不住的。”恭正琏看见他发上沾染的汗滴,伸手温柔的抹去。秋续离的样子很美,青丝披散开来,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而摇曳着。 “你才受不住!”秋续离抬手一拳头就砸在恭正琏脸上。 这一拳头秋续离一点儿也没留手,砸得恭正琏真有些犯疼。不过由于他委实病弱,就算使出这样的力气,也没能将恭正琏揍得鼻青脸肿。只是便随着这一砸,他下面猛然又收|紧了些。 恭正琏根本把持不住,将他的腿压得更厉害了,秋续离只觉得那里又疼又麻又有些满足,自己云里雾里的好像要死了一样,疼痛又伴随着其他复杂的东西,从尾椎骨一直沿着背脊往上窜,他喘得十分厉害,在这如堕阎罗的可怕体验中昏死过去之前,他掐住恭正琏的手臂,用力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指印,说,“我很爱你。” 恭正琏沉默着,眼睛里泛过幽深的眷恋。 恭正琏从他身体里退出来,转而趴在他旁边,圈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头埋在他的项窝,过了许久,他才说,“我也爱你。” 秋续离睡死过去,什么也没有听到。 恭正琏端着药从厨房里出来,却看到秋续离扶着床咳血。 那撕心裂肺的模样就这样印进了恭正琏的脑子里,以至于他此生从未忘记过。 从前秋续离从未生过什么重病,总是意气风发地拿着剑,轻功也好,上房揭瓦什么的完全是小事。飞檐走壁也是家常便饭。 只怕是不成了。 秋续离想。 他后背疼得厉害,就跟被剥了一层皮似的。 秋续离抬眼看见恭正琏站在远处,便毫不在意的用手擦了擦唇角的血,道,“你别在意,我、我……”他想要编一个可信的理由出来,却发现自己找不到。 他的眼神闪躲着看向窗外,雪下个不停,飘飘摇摇的。地上恐怕又厚了一层。 恭正琏走过来坐在床边,吹了吹那滚烫的药汁,一勺子递到了秋续离的唇边。秋续离闻见那药味,嫌苦,说,“不想喝了,好苦。” 恭正琏知道秋续离爱吃,以往他变着花样做了些吃的,好像也没有合秋续离心意的,吃完总说难吃得要死。 现在这药可比那些饭菜难吃多了,理当嫌弃。 恭正琏劝,“喝吧。” 秋续离心知喝不喝这药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又想让恭正琏放心,于是道,“那我喝了,你给我做些好吃的,行吗?” “行。” 秋续离便乖乖吃了药。 恭正琏又问,“你想吃什么?” 秋续离想了半天,说,“蒸鱼。” “好。” 秋续离眉开眼笑,催促恭正琏去做饭。恭正琏将碗端去厨房,又去给他抓鱼。这雪山里是有些溪水,不过上面一层都结上了冰,要抓鱼就得砸开冰面。 秋续离见到恭正琏出去,便掀开被子,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随手抓起边上的披风就扶着墙壁往外头走。 他走两步就停下来歇一歇,挣扎了许久才到了门口。 门外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际,好像哪里都是一样的。 若是恭正琏看到他咽气,不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秋续离看见恭正琏不在周围,就抓紧时机往外头走。冷风刺骨,针扎似的。秋续离发觉自己方才扯的那个谎不太好,这么大冬天的抓鱼可不得冷死人。 不过,也就这样了。 秋续离微笑。 恭正琏回来,却没有看到秋续离。 手中拿着的药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秋续离竟然跑了? 恭正琏转身就追了出去,脚印已经被雪掩埋住,看不出来。远望四周,一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恭正琏愣了半响,便照着一个方向追出去,只是秋续离病弱恐怕走不了多远去,现在找还来得及。 来得及? 怎么来得及? 他这个可笑的神医,根本治不好他。 恭正琏在雪地里找着,等到回过神来,才觉得双腿被冷木了,好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太阳就要落山,恭正琏更加不敢停下来。 秋续离!你到底在哪里! 恭正琏的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迷茫的看向周围,这里果然哪里都是样的,没有半个活人。 恭正琏走着,像个木偶似的,眼睛梭巡着四周。太阳的余晖在雪地上映照出一片金光,十分迷乱。 恭正琏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倒在树下,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旁边还有只雪狐,雪狐用舌头舔着他的脸,不时发出几声叫。恭正琏连忙奔过去,却见秋续离脸色发青,手手脚冰凉。恭正琏颤抖的手去探他的鼻息,过了许久,微弱的呼吸才轻缓的触在他的指尖。 此时,太阳落山了。 恭正琏抱着秋续离哭了起来。 幸好、幸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你的。 恭正琏将他抱起来往家里走,漆黑一片的山林透露出冷寂的光。恭正琏又哭又笑,将秋续离抱得死紧。 秋续离没有醒过来,他的身体被冻伤,在加上毒发。恭正琏也没有把握他能醒过来。 恭正琏每日守在床前,天黑下又亮起来,秋续离的手越来越冷。 到了第四日,恭正琏依旧坐在床边,等秋续离醒过来。 秋续离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坐在房顶上喝酒,他喝醉了,酒杯也没有拿稳掉了下去,正巧砸在了一个路人身上。 只是那路人却不喊疼,秋续离也不确定砸到没。 他当心那人出事,便从屋顶上跳下来追了过去,可是那个人走得太快,秋续离即便使上轻功他也追不上。 秋续离很着急,追着那个人的背影一直走,走着走着,他看见他进了一个门,那个门上刻着一个鬼,呲牙咧嘴的。 秋续离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只是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远,远到成了一个小黑点,很快就要消失在他的眼中。 秋续离咬咬牙,抬脚便要进去。只是一瞬间,他忽然又听到背后有人在喊他。秋续离转过头去一看,看见他站在三步开外。 “你、你是……” 秋续离觉得他有点眼熟,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却记不起来了。 他努力想要想起来,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蹲在地上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他是、他是谁? “恭正琏……” 恭正琏听到秋续离在叫他,虽然声音微弱,却的的确确是秋续离说出口的。恭正琏连忙俯身到秋续离耳朵边去听,一声又一声传进了他耳朵里。 “恭正琏……” 秋续离睁开了眼睛,夺目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便随着浑身的疼痛席卷而来。一瞬便从轻飘飘的云端跌落到了尘世中。 他连忙梭巡着恭正琏的影子,只消偏头就看见了。 秋续离的嗓子发干,连笑也笑不出来。 恭正琏面容憔悴,竟然生出了些许胡茬也不舍得打理一下,头发里岔着几根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第88章 佳节 秋续离没成想自己的没死成,又被恭正琏找回来了。 恭正琏寝食难安,已经几日几夜没合过眼,看见秋续离醒过来,捏住他的手猛然用了点劲儿,掐了他一下。 “你别自寻死路。”恭正琏平静的说。 秋续离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盯着他出神。 气氛静默了半天,“吱——”的一声打破了寂静,一只小狐狸从门外跑了进来,毛绒绒的一团三两步窜上了秋续离的身上。他在秋续离身上踩了几脚,最后拱开被子窝进了被子里。 恭正琏便想将它给逮出来,奈何秋续离不许。手轻轻捏住狐狸的毛不松开。恭正琏也就随它去了。 这只狐狸很乖,过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毛绒绒的一团很是憨态可掬。它也不是纯白的,尾巴尖和耳朵尖上都有一撮黑毛,在雪地里显出一抹亮。秋续离很喜欢它,只是现在周身都动不了,没办法搓揉。 这只狐狸也算有功,若不是它,秋续离早就冻死了。 恭正琏盯着这只狐狸,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似的。想到,恭正琏便将他从被子里抓过来仔细端详。 将他的爪子翻过来看了看,脚底有一个红点。狐狸在他的手下不停挣扎,却奈何挣脱不开,只是吱吱的叫着。一双小爪子扑腾个不停。 秋续离不乐意了,看着心疼,眼神里多出了点怨念。 埋怨恭正琏欺负小动物。 恭正琏忽然笑了起来,他捧着那只狐狸哈哈大笑,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恭正琏抱着那只狐狸搓揉个不停,还激动得在那狐狸脸上亲了几口。狐狸最后只能装死,任由恭正琏甩来甩去。 秋续离蹙起了眉头。 一只狐狸而已,干嘛亲来亲去。 恭正琏将狐狸搂进怀中,猜对者秋续离道,“你有救了。” 这只狐狸他以往遇见过,他那时候才几岁,去采雪莲时摔伤了腿,风雪越来越大,此时跑过来一直雪狐,给他舔舐伤口,恭正琏很喜欢它,便把它带回家去,用朱砂给它在脚爪上点了一颗红痣。 后来这只狐狸跑了,没想到过了二十几年,它还活着, 过了二十几年还活着,个头也没长多大,连皮毛都柔亮如新,丝毫没显出老态,应当是只千年雪狐。 就算不是千年雪狐,看他耳朵那搓黑毛,也足够了。 秋续离看恭正琏抱着狐狸出去,那模样便是他沉迷于医术常有的,秋续离有点担心恭正琏把那狐狸宰了。 当日晚上,恭正琏就端了一碗肉羹过来给秋续离吃。 秋续离百感交集,愣是不吃,恭正琏勺子递过来,他就将脸转到别处,恭正琏只得将碗放在桌子上,柔声问,“怎么了?” 秋续离说不出来一整句话,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恭正琏凑过去听,发现他说的是“狐狸”二字。 恭正琏心道他喜欢狐狸也喜欢得太过了,没看到狐狸连饭也不吃。心里不高兴,道,“等吃完了饭,我就把狐狸抱来。” 秋续离哪里肯信,心说你都把它宰了给我吃了,哪里又去抱一只回来?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2节 恭正琏也不明白他别扭什么,心里着急,伸手在秋续离的脖子上试了试温,有点烫人,恭正琏便坐在床边,一手揽过他的肩膀,让秋续离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边又说,“狐狸好着,等你吃完了饭在抱它来看。” 秋续离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你、你是不是……把它、宰了……” 恭正琏这才弄明白他在别扭些什么,虽说他修习医术难免杀生,但是……也不是看见什么宰什么啊。恭正琏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道,“没有。这肉是雉鹑肉,不是小狐狸。” 秋续离对雉鹑没什么感情,于是便乖乖吃了。恭正琏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正要走,就被秋续离拉住衣裳下摆,含含糊糊地说,“狐狸……” 过了不多时,恭正琏便把那只狐狸抱了来。 狐狸病恹恹的,看见秋续离却蹦跶得要往秋续离身上扑。秋续离已经有了些力气,小心翼翼地抱起它,却见他肚皮一侧的白毛都被剃了,裹着纱布。 秋续离很心疼,轻轻顺着狐狸的毛抚。 恭正琏看出他不高兴,便解释,“我像这只狐狸身上取了些东西来入药,不会要了它的小命。过几日就好了。” 秋续离抱着那狐狸就亲了一口。 那狐狸这两日被亲来亲去已经装死成了习惯。 恭正琏又说,“我给它吃了麻醉,不疼的。” 秋续离也不理他,兀自摆弄着这只变丑了的毛球,好在这只毛球还不到掉毛的时候,否则就要蹭一床的白毛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恭正琏端着药喂秋续离喝。秋续离蹙着眉头看着那碗药,也不要恭正琏喂,便双手捧过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精光。 他喝完又蜷在床上抱着狐狸睡觉。 到了晚上,恭正琏同秋续离躺在一起,而秋续离死抱着狐狸不撒手,狐狸也黏着他,一人一狐就跟亲生的似的。 这几日秋续离的身体好转,恭正琏便开始有地没的亲他一下,企图更进一步。 秋续离便把毛球往两人中间一横,说,“狐狸看着呢,多不好。” 恭正琏只得作罢。 秋续离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都是狐狸的功劳,他自然对狐狸感激涕零,没事就放在手中摸一摸。 狐狸被摸得舒服,也没想到要跑。 有几回恭正琏把狐狸关在房门外,没成想它扒在门口抓门“吭哧吭哧”到了晚上,把秋续离从睡梦中吵醒了。一听便知道是恭正琏干的好事,立即驱使着恭正琏把狐狸放进来。恭正琏只得把手臂从秋续离的脑袋下抽回来,掀开被子去给小狐狸开门。 小狐狸往恭正琏脸上一蹭,飞快的往秋续离被窝里钻。秋续离把小狐狸藏进被子里,摸了又摸,揉了又揉。 “别把它闷死了。” “你这是嫉妒。” “……” “这大雪天的它一个狐在外面,可不得冷死。你也狠心。” “它是雪狐。” 冰天雪地里独来独往,也没见它披床被子溜达。 一个狐也独自在雪山上生存了几十年了。 “我要给狐狸起个名字。” “叫什么?” “小白。” 高贵的雪狐躲在被子里颤抖了一下。 “和大黄挺般配。” “就这么定了。” 两人又在山上住了月余,小狐狸的毛长得挺快,已经遮住了皮,也不会在外头冷了。秋续离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底子被败坏,畏冷畏热的,他一有空便开始打坐练功,以期待把底子练回来。 恭正琏便每日伺候一人一狐吃饭。 狐也是要上桌子的。 其乐融融。 等到秋续离再好些,就和狐狸满雪山里跑,秋续离用上轻功有时候都跑不过狐狸,这狐狸真是一只灵物。 狐狸跑累了,就窜到秋续离肩膀上歇息,毛绒绒的长尾巴环在秋续离的脖子上,就似一条大围巾,在这雪山里十分暖和。 太阳就要落山,余晖散落。 雪地一片银白。 远方山峦迭起,也是白的。山舞银蛇。 吐出的气立即凝成了白雾,飘散而去。 秋续离捏着小白的尾巴蹭了蹭。 ### 冬至就要到了,秋小风练功颇有长进,至少没有每回毒发烧心烧肺的疼了。府上张灯结彩,庆祝冬至的来临。红灯笼在檐角下摇晃着,小厮们忙着将它挂好。炒菜的那小哥最忍不住馋,偷偷将汤圆煮了几个来吃。 最后被秋小风和柳条瞧见,只得分了几人几个。 秋小风拿筷子一戳,芝麻馅儿流出来,秋小风一饮而尽。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连晚饭也吃的少了。看得劈柴小哥大喊稀奇。之前炒菜小哥还特意叮嘱过,千万不能将此事告诉劈柴小哥,他一顿能吃三十个汤圆。 以往的冬至秋小风有些记不得了,莫约是王大厨煮了汤圆给街坊四邻,大家在一起聚一聚,也算是过节了。 只是这风真有些冷,秋小风缩在床上。 东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街上,街上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可比魔教热闹多了。他看见一个院子,上面有块匾额写的“方府”,东篱看了两眼也没觉得有什么兴趣,又慢悠悠地往前面走。 也不知秋小风藏到哪里去了。 兴许死了呢。 东篱走了两步,见四下无人,便道,“素刃。” 他只轻唤了一声,素刃就落到了他跟前。东篱微微一笑,道,“我们一起去吃汤圆。” 素刃一惊,也不知教主抽了什么疯,连忙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抱拳道,“教主请明示。” 东篱看了他两眼,也不理他,往前头走,“无趣。” 素刃见着教主走了,连忙又站起来跟上去。 东篱左晃右晃踱进了一家酒肆,这里的人不多,剩下了一半的位置。东篱便选了一个靠窗的,挥手招来点菜的,给点了两碗汤圆。 那点菜的正要去给厨房回话,东篱又来了一句,“要河虾馅儿的。” 那人一愣,“小店、小店只有芝麻馅儿的。您看……” 东篱叹气,随意,“那就芝麻馅儿吧。” 雪下得小,纷纷扬扬的,风透过木窗格子扫进来,夹杂着微雪。 过了不多时,两碗汤圆就上来了,这店家实诚,那碗就大得跟盆儿一样。东篱那勺子在汤里搅了几下,又唤,“素刃。” 素刃抱着剑走过来。 东篱对着对面那位置一瞥,道,“坐下。” 素刃便安安分分的坐下,拘谨得很,一点也不敢多做一个动作。东篱又说,“吃汤圆,那碗是你的。将面具摘下吧。” 素刃如同被惊雷劈过一道,莫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教主让他饱餐一顿,好拉出去就地正法? 素刃心如死灰的摘下面具放在桌子上。东篱便注意到了他的脸,他的脸因为常年不见光显得有些苍白,但是也算是俊朗不凡,浓眉大眼。 单个看五官倒不觉得好看,凑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合适。 素刃晃眼看见东篱在看他,拿着勺子的手顿时不知道怎么放,又抬头,有些慌张,问,“教主可有要事?” 东篱闲着也是无聊,秋小风不在,他没人捉弄,便想着逗一下这个忠心耿耿的暗卫。 “本座觉得你有些好看。” “属下、属下断不如教主好看。”素刃一本正经地说,将筷子放平在盆儿似的碗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你觉得本座好看?”东篱饶有兴趣的问。 素真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若说答是,那万一教主说他出言不逊,若说不是,那就是嫌教主丑,更没有好果子吃。 怎么办? 素刃举棋不定,又看了看教主的表情,不像是醉了。只是这雪夜的微亮照得东篱的肌肤更加莹润,他本来就生得好看,又生着一身紫衣,便如同神仙下凡。 “教主之姿无人能及。” 东篱觉得这远没有秋小风说出来让他高兴,以往秋小风在的时候,一双眼睛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无时无刻的盯着。 只是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回秋小风了。 秋小风喜欢的不过是美色。 并不是他魔教教主鱼桓离。 早该杀了他的。 东篱眼神一冷。 素刃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要往地上跪。 “罢了。”东篱招了招手。 素刃又不动了。 “把汤圆吃了吧。”东篱说完,就望向了窗外。 素刃发觉教主是真有心让他吃,便用勺子一个一个的吃着。东篱看雪看得累了,也随意那勺子戳了几个,喝了几口汤,又觉得太甜了。吃了几个就受不了了。 素刃从未想过他此生竟然能同教主一桌吃放。 心中也不知是忐忑还是苦恼。 只是一丝丝的喜悦从心底不由自主的漫上来,管也管不住似的,让他又怕又惊。他连忙将汤圆又塞了一个进嘴里,好抑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 一盏残灯,别院荒冢。 一身灰袍、锈迹铁剑,宋雨仙呆坐在坟前,挥手扒了两把坟头上的草。他将馒头摆在坟前,又拿了一壶酒往地上倒。 “祈荼,你喝不喝酒啊。”宋雨仙问。 没有人回答他。偶尔有鹧鸪在屋顶上窜过,“扑棱棱”挥着翅膀的声音很大。 “冬至又到了。” 宋雨仙又说。 宋雨仙从来不喜欢喝酒的,今天又却额外吃了几杯。等到他喝得多了,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走过来。那人青衫长袍,如一支青竹,温文尔雅的笑着。宋雨仙挥手往虚空一抓,却只有风从指缝间穿过。 他忽然明白了,何为一醉解千愁。 第89章 百转 过了冬至,管家就宣布说主子要回来,叫仆从们忙活起来。依秋小风看,这回可是真的了。 若是那主子回来,不定又会惹上怎样的麻烦。 秋小风找到了那个管家,说,“方管家,我本该是流落此处,我该回家去了。” 方管家便挽留他几句,“如今这外头乱得很,小兄弟你身带病症,怎能独自奔波,不如在这里多留几日,等到伤好再说?” 秋小风谢过他的好意,却执意要走。那管家留他不住,于是拿了些散碎银子给他,叫他好谋求生路。 秋小风同柳条到了别就要出府。柳条也没太大表情,这里干活的人终不会长久的,相处几日便是几日的缘分,只是叮嘱秋小风出门在外小心谨慎罢了。 秋小风出了方府,走了一天也未出镇子,索性便在边上找到了一家客栈住宿。等到第二日再做打算。 只是第二日起来,这周围的气氛却不太对头。秋小风下了楼梯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叫了几个小菜还没上来,就听见边上那桌子谈话,说,“方府出大事了。” 又有人压低声音接话,说,“昨日方府被人放了一把火,到今日早上才灭了。” “怎么会这样?” “听说还烧死了几个小厮,那方管家正到处抓人呢。” 说话间,一队带刀的人就拦在了客栈外头。领头的人走了进来,四处张望着。一瞬发现了秋小风的身影,便走过去,挥剑架在秋小风的脖子上,对着后头的人道,“带走。” 秋小风自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带走,捏断了筷子,喝问,“光天化日,你们还要抢人不成?” 那领头的又些做派,冷笑,“我乃五皇子府上侍卫总领,你涉嫌纵火伤人,自当由我逮捕审问。” 什么? 那人不带秋小风挣扎,立即差人将秋小风拘捕起来。这小镇子上没见过那么大阵仗,因而只有看稀奇的。 秋小风被捆上了绳索就拉上了马。马不停蹄,又在方府前停了下来。秋小风被人拖下马,就往方府里塞。 方府里冷冷清清,丫头小厮也少了很多,远远看见西屋烧毁了一片,风卷着薄灰飘散着。 那领头冷笑,抓着秋小风就往牢房里推。秋小风远远看见方管家站在那里,想要喊两声,却见方管家只是蹙着眉头,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去查看其它小厮的伤势去了。 秋小风从不知道方府的后院竟然还藏着地牢,秋小风便被一推关进了牢中。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秋小风直到被关进了牢里,也还反应不过来。 “若说我纵火,你们可有证据。” 那领头的正打算走,听到这话却又停住,说,“若是不是你,为何单单你在纵火前一天请辞?” “我伤势未愈,怎样瞒过侍卫纵火?” “我方才逮你时,看出你身带武功,纵使负伤,也能纵火伤人。况且你将负伤作为掩护,好叫人放弃对你的怀疑。我说得可对?” “一派胡言!” “你心知这是五皇子私宅,又探听得知五皇子将要归来,便潜伏到府上好伺机而动。为你的主子效力。” “什么五皇子!我不知道!” “哼!等打掉你的牙,我看你拿什么嘴硬!”那领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就回来了,他在正前方一根椅子上坐下,一身青黄束袖短袍,铁剑放在桌子上。 “说与不说,你可想好了。” 秋小风什么也不知道,自然是说不出口的,直到被人从牢里拉出来,按到地上。 秋小风想起了一个人,说,“我往日同柳条住在一个屋子里,我做了什么事他都知道,我没有丝毫冒犯的意图,你一问便知。” “且不说你同他可能合伙纵火,如今那柳条已经葬身火中,连尸骨也成了灰,死无对证,便有什么也说不出来,你自当推个一清二楚。” 柳条死了? 秋小风脑子里一晕,才一日不见,竟然就死了? 这是什么天理、什么青天。 领头看他不说,便想着上刑看看。 秋小风被绑在木头桩子上,先被抽了几十鞭,等到他要死不活的时候,领头又继续盘问。他全身上下的衣裳都被抽烂,一条一条的染着血黏在了身上。秋小风全身上下都泛着疼,只断断续续的说,“我要见方管家。” “方管家已经将见到你时的情形告诉我了。你一个乞丐竟然去管别人的死活,还忍痛挨打,而你本身又是身怀武功的。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我怀疑你演了一出戏,故意扮可怜博得方管家同情,借机混进府中。” “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无凭无据便可伤人?” “我誓死护卫五皇子的安危,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你若是尽早说出你的主子是谁,便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没有主子。”秋小风说。 领头的被惹怒,“想不到你还挺嘴硬。” 那边的炉子烧得红彤彤的,烙铁烧得滚烫,领头的将烙铁烧红了拿在手里,问,“你主子到底是谁?是太子还是皇帝?还是苏寿倾苏大人?” “我不知道。” “你抓错人了。” 领头冷笑,向来审讯犯人是审问惯了的,何谈什么怜悯,将秋小风的衣领子拉开一半,火红滚烫的烙铁便印了上去。 随着“滋”的一声,肉被烧坏了。秋小风强忍住惨叫出声,愤恨的盯着那个人的容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猛烈的咳嗽起来,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沾染在额头上。 你看,你不杀别人,别人也是会杀你的。 你想想看,他胁迫奚梅在先,伤了你在后,如此毫无品行之人,难道不该杀? 我看这分明是秋小风自作孽,方才还见着他同魔教教主卿卿我我,此刻魔头翻脸不认人,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你要是有本事,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 …… 秋小风心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秋小风看着那个人,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过了一会儿,他又止不住的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什么愉快的事情,眼中泛起了死意。 秋小风微笑,看着那个侍卫领头,“你若是杀了我定会后悔的。” 那领头也不是被吓大的,将烙铁一丢,重又坐在了椅子上。秋小风还有点庆幸,幸好他烫的那个地方不是东篱刻字的地方。不然等他看到“桓离”两个字,便又知道他和魔教脱不了干系,他又是皇城的人,自己更脱不了身。 那领头盯着他,觉得这个人好像与方才不同。 这时,又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说抓到了人,要他去看。他便放下手里的事,跟着那人出了牢房。秋小风便被放下来,重又拖回了牢里关着。 那些人笨,倒是没想起来封了他的武功。秋小风便趁着人不注意运功调息。虽然伤势严重,但运功之后便能稍微缓过一股劲儿来。 一连四日,秋小风未进一粒米。 恍恍惚惚间,听见外头有人谈话,说,“让我进去看看。” 那个领头的声音,“主子,牢房湿寒,怎能让您屈尊。” “放肆,你竟然拦我?” “不敢。只是主子你万金之躯,自然得小心护着。牢房里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恶极之徒,怕伤了您。” “私设牢狱,是谁允许的?” “主子,您还是请回吧。” “你——” “还不送主子回去休息。” “是。” 秋小风听出那个主子的声音有点儿耳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近了,秋小风抬眼便看到了那个领头站在他面前。他的黑布靴上沾染着泥渍,只怕是院子里带过来的。 那领头的说,“你还是不肯说?” 秋小风缄口不言。 那领头又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秋小风,点头让人把饭菜端给他。秋小风知道没毒,在这里杀了人,就算是官府也查不到。何必要浪费那一袋□□。 秋小风把饭吃了个精光。 擦了擦嘴,坐在地上看着那个总领。 “既然吃完了,那就接着上刑。”领头便叫人把秋小风拖出来。秋小风坐在地上,身上已经皮开肉绽,不碰都疼。那烙铁烫坏的那块已经化脓,恶心得很。 秋小风吃不准那人会不会真的弄死他,于是便道,“我说。” 原本领头便知道秋小风有猫腻,此刻见到他开了口,便生出一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慨来。 “说。” “我以往在府上,看见有个人偷偷摸摸对着外面放鸽子,我当时只看到一个背影,猜想是他往外通风报信,因而对他多留意了几分……” 秋小风胡编乱造,放鸽子这种事,向来刺客都有的。 见秋小风说中,便道,“我下属同样看见有人半夜里放鸽子,你说你碰巧看见,你可认得他?” “我经常同他一起做工,名字倒是记不得太清楚,那个人姓李……”秋小风观察着那个里头的脸色,见他变色,又说,“不、不对,姓陈。” “对,是姓陈。” 秋小风又给蒙对了,只要扩大了范围,总会说得中。 “你带我去见他,我能认出来。你若是不信我……”秋小风说到了一半,忽然昏死过去。总领也有点怀疑,拿不准是他看到了刺客,眼见他昏迷过去,为了不放过一丝一点的机会,便叫上大夫,稍微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把他给弄醒。 总领拉着秋小风往院子外头走,许久没见到过太阳,眼睛又不适应了,秋小风只得将眼睛眯起来。那总领边走边说,“那人是姓陈,只可惜放火之事后就不知所踪,我断定他还在府上,只是杀了人易容。可是易容容易,但缩骨难,你若是见过他,一定能认出那个人的身形。” “总领为何不叫您的手下来确认。” “他死了。” 过了一会儿,方管家就将这府上的所有小厮丫头都召集到了院子里来,好让秋小风一个一个的辨认。秋小风并没有见过什么细作,因而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一段时间,盯着脸看许久。 小厮各个毛骨悚然,生怕秋小风指认。 尤其是那个劈柴小哥,从前的罪过秋小风,害怕秋小风拉他下水。当秋小风走过他边上,那小哥被吓得尿了一裤子。 秋小风没有见到柳条,总领说他在火中丧生,心里有些惋惜。 其实秋小风此刻的模样颇有杀鸡儆猴的效果,劈柴小哥的承受能力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只是看了秋小风一身伤,血淋淋的,只怕自己被指认出来,也是这种结果。 秋小风转了一圈,却谁都没有指认,说,“那个人不在这里。” 领头有些怒,问,“果真?” “那个人只怕已经死了。”秋小风眯眼睛,冷道。 秋小风的嗓子很哑,说出的话也有些嘶声力竭。 “一派胡言。你耍的什么把戏?”领头的将剑架在秋小风的脖子上,那把剑要是再推进去半分,秋小风就没命了。 “总领难道从不怀疑到死人身上?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再者说,他的死,也不一定是真死,金蝉脱壳之计您应该有所耳闻,他有心逃了,哪能站在这里让您挨个选呢?” “他潜伏进来自不容易,日后当做他主子的眼线,哪能这么就逃了?你若是指认不出,我就当你是同伙处置!”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是高人,能来一回自然能来第二位,不知您可曾见到过魔教的易容术,当真出神入化,精妙绝伦。” 听他突然提到魔教,总领便觉得这个人不好应付。 “你是说,是魔教的细作?” 秋小风又说,“魔教同皇城作对,若是皇子受伤,魔教自然乐意。魔教杀手见缝插针,无恶不作,二十八舍星主也是隐匿世间无人知晓其真正的身份。就算不是魔教的意愿,也难保有人要借魔教之手行动。” 总领沉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古怪的打量了秋小风几眼。 此时一女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姑娘冷道,“笑话,胡乱便将罪孽赖到了魔教头上,世人都知道这个主意,你无凭无据就是想推得一干二净,我看你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将万总领也骗得头晕眼花啊。” 秋小风听出了那个姑娘的声音。 一个许久不曾念出口的名字到了嘴边。 令他惊讶至极。 小九? “冯姑娘,我万某人断案,还轮不到你插手。留步。”总领把剑往人面前一横,道。 秋小风便想要相认,整个身躯僵硬着,甚至发着抖,就要转过身去。 他又听见小九说,“此人必是细作无疑,还是早早杀了干净。” 秋小风又生生止住了相认的念头。许久不见,小九的变化太大。以往小九虽然有些调皮捣蛋,爱捉弄人,却没有像今天这样要致人于死地过。那个“杀”字在她嘴里也是轻轻松松,毫不迟疑。 眼下局势紧张,还是先按下再说。 第90章 活局 “杀与不杀,当由我万某人决断,冯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还是不要沾染血腥为好。” 万迎从来都与这位冯九冯姑娘过不去,这位姑娘心思险恶总是蛊惑主子听她之言,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她的身份也没有那么简单。 “你若是将刺客交给我,一日之内必出成效。”小九又说。 “就不劳烦冯姑娘了。” 两个人针锋相对、分毫不让,见面就撕。 万迎也不想跟个小姑娘置气,只奈何这位冯姑娘偏生有惹人生气的本事。 秋小风手足无措间,又听见背后有人说话,是一个男声,虽然变了很多但秋小风认出来是小五。小五的声音不像是以往那样脆嫩嫩的了,变得有些粗,显出男子气概来。果然也长大了。 “万总领,你还不快将这细作带走。” “是。” 万总领便押着秋小风往牢房里走。走着,秋小风听到两个人争吵。 小五怒气冲冲,责问,“外面如此危险,你为何不乖乖呆在府中?” 小九也没好气,“府当个缩头乌龟有什么好?到头来该来的还是来了,谁也挡不住!” 小五定了一定,语调中有了些妥协,“我、我自然会想办法的……” 小九冷笑,“想法子?连冯大哥你都救不了,又有何用?现在阮二哥也不见了,你难道要我在府中坐以待毙?” 走远了秋小风也听不到他之后说的什么,只是将要被推进牢房的一瞬,秋小风脑子里一个激灵,他只停住,对万迎喊道,“带我去见五皇子!” 万迎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冷道,“主子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秋小风眼见就要被锁进牢房里,恐怕这一回被锁进去要想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秋小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着被锁住铐链的手就是往万迎头上一挥,万迎也是练过武功的,却被他打了个正着,脑子里一晕,就看见秋小风往外跑。 “给我逮住他!” 侍卫立即扑将上来,秋小风三两步爬山了梯子,直往院子里奔。秋小风好不容易跑到了院子里,却忽觉一阵心口疼痛,疼得他再也不能动弹半分,腿一颤就往地上扑,立即侍卫按倒在了地上,一剑就要挥下。 秋小风心中一寒。 “住手!”他听见小五喊道。 “主子,这人是逃犯,须得抓回去关押起来。”总领道。 小五挥袖带起一阵凉风,一耳光扇在了那总领脸上,怒不可遏,“放肆,连我的令也视若无睹!谁给你的胆子!” 这位小主子虽说手上没有什么实权,但还依旧是主子,明目张胆的抗命也是不能的。万迎立即单膝跪在了地上,手捏成了拳头,抱剑,“是。”。 小五便仔细看此人的面貌来,只是一看,小五惊了,连忙将他扶起来,颤抖地声音喊了一句,“秋三哥?怎么是你!” 万迎也是一惊。 怎么也没想到随便逮住的贼,竟然能和小主子这么熟。 “还不快传大夫!” 秋小风还没晕,只是拽住小五的袖子,说,“别、别告诉小九……”小五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只答应道,“好,我不说。” 秋小风便晕了过去。 秋小风在浑身的疼痛中醒过来,睁着眼睛看着床幔,全身仿佛又千斤重,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往外头望。只见小五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五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秋小风了,穿着一身很有气势的广袖长袍,一举手一投足果真透露出几分皇家威严。 这世道变了,谁能想到山贼窝里出了个皇子呢。 小五的脸长开了些,也是个斯文俊秀的人物。 其实小五也想不到,他那笨得要死的秋三哥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说来话长,一时之间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 还是秋小风先起了话头,说,“我方才听你和小九说起冯度,怎么了?” 小五没拿他当外人便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且说阮熙和和小九去魔教营救秋小风出来,他和冯度就被扔在山寨里看门儿,他们去了十日左右,忽然就有官兵找上门儿来。 阮熙和不在,冯度也想不出来什么应对的计策,山寨里的那一窝山贼都被官兵灭了个干净。以往一起玩闹的几个兄弟也被官兵尽数屠杀。当日血流成河,小五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害怕。 冯度是山贼头领,小五又是个孩子,便被押回皇城在行定夺。 到了皇城里,两人果真便被人定了死罪,秋后问斩。 冯度抱头痛哭,只是对着小五说,“是冯大哥对不起你,当初便不应该将你捡回山寨里来。” 若不是冯度收留,小五早就死了。如今多活了几年,虽然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却也是值了,便安慰冯度说,“是生是死也不一定,阮二哥一定回来救咱们的。” “这牢狱怎能是说进就进的,就算是进来了,也凶多吉少。” 冯度伸手捂住脸,说,“他好不容易才从牢狱里逃出来,怎能再进一回。” 小五倒是看得开,“没什么,黄泉路上,我和冯大哥一起也不孤单。”冯度觉得小五也是个小大人了,他常常想以后小五若真的和小九在一起可不得被小九欺负死,现在到觉得也不一定,说不得是小五让着小九呢。 刑期来得这样快,再过三日,就是杀头的时候了。 两人心中早已如死灰似的,没有半分感觉。 只是变故又来了。 一队人浩浩荡荡闯进来,那领头的磕头便拜,“下官来迟,五皇子受苦了。”说罢便打开了牢门,要请他出去。 小五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一脚踏出房门,就被人拉过去。牢门“哐当”又关上,小五死扒着铁框不走,说,“冯大哥还没出来!” 那人道,“这个山贼罪大恶极,竟敢拐带皇室血脉,自当三日后问斩。” “我不管什么皇室,若是冯大哥要死,我就跟他一起死!” 冯度木然的坐在牢狱里,定定的看着小五,仿佛怎么也反应不过来,他一身痛恨皇帝,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帮皇帝养了这么久的儿子。 冯度只是惨然一下,对着小五挥了挥手说,“以后你就当没遇到过我吧。小五,你去吧。” 小五哇哇大哭,死活也不松手。那侍卫便点了他的睡穴将他抱走了。 后来小五见到的皇帝。 那个皇帝仪态威严,说当年之变还以为再也无法寻他回来,如今寻回自当认祖归宗。只是他母妃已逝,颇为遗憾。 小五独自一人被关在皇宫里,想不到任何办法去救冯度。 后来他觉得当初认他回来的那个侍卫有问题,便抓住他盘问,才得知当年变故等诸多事情,他母妃那边外戚当权,皇帝忌讳颇深,弄出了许多事,连大理寺卿徐召立也涉案其中。这一团乱麻理不清,小五只想着要救冯度。那侍卫便带他去见了一个人,说是他皇舅,他舅要他夺下皇位。 小五本来也对皇位没什么感觉,他舅又说,你若是有权,想杀谁想放谁,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小五不明白。 他舅又告诉他,“你若是想要救那个山贼出来,就按着我说的办。” 小五飞快的答应了。 只是一步步下去,冯度也没有救出来,还是被推上了断头台。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3节 小五知道自己被骗,他舅又说,“兵不厌诈,你又怎可如此亲信于人?” 小五恨不能将他咬几口以泄心头之恨。 “这皇位不要也罢!”小五取下头上金冠往地上一砸。 如此小五便又被饿了几天,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小五一直哭个不停,心中一想到冯度已经不在,便止不住的心中泛痛。 后来小五不哭了。 心中头一回有了争权夺位的念头。 之后他舅便对他放松警惕,也准许他四处溜达。皇帝不太爱搭理他,小五总共也没见到过几回。 后来小九找到了小五,阮熙和却不知所踪、音讯全无。 说道此处,小五眼睛里又泛出水光,对着秋小风说,“我、我还以为秋三哥你也被抓了,没想到、没想到、真是太好了。” 世事无常,没想到冯度也没好活。秋小风心中泛起冷意,只是这些事谁又能算得准呢。 “小九是怎么找到你的?”秋小风问。 “我在街上碰到她,小九和人争辩,还动了手。我还给她赔了银子。后来她转过来就对我说,还好她找到我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秋小风心中起疑,小九的出现就跟算准了一样。 他又说,“切不可跟小九说你见过我。” “为何?” “小九爱玩闹,我怕她问个不停,还是别告诉她。” 小五想想也对,秋小风重伤未痊,若是小九再来问东问西,只怕不好。于是就点头答应。 小五又想起一个人来,说,“那……他呢?” “谁?” 小五小声说,“魔教教主。” 秋小风轻描淡写地说,“我俩意见不统一,就分道扬镳了,以后也老死不相往来。” 两个人拉拉杂杂的说了许多话,直到夜色将晚。 小五说,“秋三哥,你就安心在这里静养,都怪万迎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打成这样,我必治他。” 秋小风当然很恨万迎,只是却不喜欢小五出面去治,只是说,“他也没多大过错,他是你亲舅舅派来的,你打他的脸也不好。” 小五一时语塞,又一惊,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手下?” “明眼人一看就知。” 小五觉得他那个笨得要死的秋三哥变聪明了。 “我猜想冯度也许没死,我浪迹江湖若是遇见他,便让他回来。” “你怎知他没死?” “他若是死了,你和你亲舅舅不就隔着一条人命了吗?” 小五想到这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放心秋小风伤势未愈,于是便要他在这里多留几天。秋小风自然是不肯的,他怀疑小九有猫腻,不能轻信,只住了两日,等到可以下床走动,便要离开。 小五留他不住,便只能给他一大笔银票,让他做路上的花销。 秋小风躲着小九,总算是出了方府,临走时那个方管家却来向他抱拳道歉,说,“是鄙人卑劣,错估了您的品行,多有冒犯。” 秋小风也不答话,只是转头,露出一个冷笑,道,“方管家厉害,当可左右我的生死。小人高攀不起,就此别过。” 秋小风带着一身伤出了方府。 他请辞就只告诉了柳条和方管家两个人,即便其余人知道他走了,也是第二天。而柳条已死,下令追拿他的定然这位德高望重的方管家。还说是他秋小风演戏,他看这位方管家才是戏中高手。 方管家看着秋小风的背影,愈发惊疑了几分,最后淡然道,“左右生死?我方某人若能左右你的生死,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秋小风死里逃生,若非不是正巧小五是这里的主子,他就得交代在这里。 旧伤不好,又添新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怕有一日,他的命也得交代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里。 秋小风为了逃避魔教的追杀,便想着往一个远离魔教的地方走。秋小风信不过段章,只好去扫业山庄附近溜达。扫业山庄好歹是秋续离的师弟,应当不会太过绝情。他又从尤远剑那里得知他俩其实关系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水火不容,说不定那个左庄主关键时候还能救他秋小风一命。 秋小风便租了一匹马,马不停蹄向着秋镇赶去。只是秋小风带着一身伤,骑不了多久马就要歇息一会儿,以免得旧伤复发。 秋小风打坐练功愈发勤勉,这几日其实颇有长进,秋小风觉得宋雨仙拿给他的心法当真厉害,十分合秋小风的心意。 秋小风练了几遍功,便觉得没有那么痛了。 第二日又翻身上马启程,只是入了冬,大雪小雪的下着不仅使得路面湿滑难行,也冻得秋小风难受。 秋小风趴在马背上,任由马儿把他托着带到远方。 秋小风想起了以往在流央看到的白梅花会,也不知今年还有无?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第91章 闲人 踏马入城,秋小风拴上了马就打算往客栈里走,此时只见前面人群骚乱。 等到拨开人群才就见到满地散着的青菜,一小贩已经被揍在地上爬不起来,边上两个侍从一人拿着鞭子,一人拿着棍子。那少爷说是这小贩冲撞了他,便将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那小贩蜷缩在地上,哆嗦着赔礼道歉,却换不来人家网开一面。 那少爷踢了人一脚,踩在小贩脸上,戏谑道,“你颇有能耐,连本少爷的路也敢挡?”那小贩忙喊着饶命,身上滚了一身灰,蹭上了几片烂叶子,他始终按着腿,恐怕是折了。 四周的人也只当是看热闹,无人帮忙。 也对,这公子可是在这附近出了名的欺男霸女,谁也不想摊上这破事。 秋小风转头就要走。却被那小贩抓住了脚腕子,走不开。 秋小风的脚步停了一下,低头看见他悲惨的模样,和他被揍得淤青的眼睛,觉得有些可怜。秋小风便弯腰将他扶起来,只是他的腿脚不灵便,扶得也不太稳。那人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死抓住秋小风不放。 秋小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道,“不知赔多少银子才能令公子满意?” 那公子还见不得有人拆他的台,他这里教训个人,哪里轮得到闲人来插手。只是一瞥,讥讽,“本少爷像是缺银子的人?你这人好不识趣,给我打他!” 秋小风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挥手便把那小贩推开,随手塞了一张银票在他袖子里要他赶紧走。那小贩连忙道了谢,推开人群就跑开了。 秋小风对付几个空有蛮力的打手还是绰绰有余,没几下就将两人撂趴下。那少爷很不服气,便要搬出自己的家世来。 秋小风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抓住那少爷就是一转,一枚飞刀擦着脖子飞过去。那少爷立即被割断了一缕头发,惊得冷汗直冒,大声嚷嚷起来,道,“你!你这个刺客!你想杀了本少爷!” 人群一哄而散,不多时刺客就献了身,那刺客没蒙面,是个青年人,剪短了头发。看来不会魔教的杀手,秋小风想罢便撂下那少爷公子打算走人。那刺客便挥刀向那少爷砍去,怒喝,“你还我娘子命来!”如今那少爷的两个打手都瘫在地上起不来,那公子便被追杀得四处乱窜。 他也没办法,对着秋小风喊道,“我给你银子!救我!” 秋小风脚步一顿,挥手就着方才那飞刀飞出,一瞬便弹开了那刺客的刀刃。那刺客学艺不精,与秋小风斗了几招未能得手,因而辱骂起秋小风来,“我方才见你出手救人,便道你是仁义之士,没想到如今助纣为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万万皆为利往。这人我保定了,你还是走吧。”秋小风面无表情地说。 那少爷躲在秋小风背后,心知秋小风厉害,便放下了心,心说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以后还要攒更多更多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才好。 那青年便不要命似的打过来,被秋小风废了手腕子。不多时远处就有一对持刀侍卫赶过来,那青年眼见形势不好便撤了,秋小风正待那少爷给钱。那少爷见他爹竟然也来了,顿时气势更甚,快步走到了那老爷子的身边,扯气高扬,指着秋小风说,“爹,就是这人打我,还把我的人打伤了!小爷非得治他不可!” 秋小风抬眼打量这位匆忙赶来的老爷子,穿着一身黄绿锦袍,脖子上戴着一块观音玉佩,手上戴着左手戴着个黄金扳指,右手也有,乃祖母绿。 恐怕是个有钱的商人。 既然是商人,总比江湖上的门派让人放心多了。 秋小风抱拳,“方才见着有人追杀令郎,我便出手相救。那人似乎是令郎的仇家,高喊着什么——” 那少爷急了,连忙打断他,“你休要胡言!爹你可别信他!” 那老爷子老来得子本来就宠溺得紧,平日里也是儿子说什么他就照办,他纵子行凶已经在这地方出了名,只是秋小风初来乍到并不清楚。 那老爷子看了那少爷半响,挥手一耳刮子抽在他儿子脸上,怒喝,“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怎能如此冤枉救命恩人!” 那少爷被一耳光打懵,肉疼之后眼泪水泛出,也不知他爹是怎么了,用手捂住脸,道,“你敢打我!爹?你居然打我!” “打你还是轻的,还不快回府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那老爷子挥了挥手让人把少爷带走。见秋小风要走,便叫住他,说,“恩人留步!” 秋小风转过身。 那老爷子说,“犬子顽劣,若是惹得恩人不快,请您切莫记在心上。不如恩人随我回府去,老夫也好设宴款待,以报恩人救命之恩。” “不用,你现在给银票就可以了。”秋小风又说。 那老爷子连忙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皱着眉头道,“唉,都怪老夫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银票!若是恩公同老夫回去,自当备齐银子谢恩!” 秋小风盯着他手上的扳指看。 那老爷子便把扳指取下来递给秋小风,说,“这扳指我就赠与恩公,只是我带了许多年,怕染了浊气,委屈恩公了。” 秋小风不过试他一试,也没有接过来,说,“罢了。那就叨扰府上了。” 那老爷子又将扳指重又带在了手上,喜得情难自禁,道,“多谢恩公。” 秋小风便跟着他回了府上,这家人姓吕,匾额上刻着“吕府”二字。两边侍卫见到老爷子回来,连忙点头哈腰,朱漆大门拉开也是气势恢宏。这里又要比方府繁荣得多,里面上百小厮来来往往,可热闹极了。 不多时就看到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引来,牵住那老爷子的袖子哭哭啼啼地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想死奴家了。” 那老爷子冷着脸,将她挥开,道,“成何体统,没见着有客人在?” 那女人被推开,稀奇的看了秋小风两眼,又哭道,“老爷,才一会儿不见,你就对我恶声恶气,莫非是对我厌烦了?” 老爷子将手背在身后,转头对着秋小风道,“让恩公见笑了。” 秋小风被领到了客堂,立即就有人端了好茶上来,秋小风没有喝,又问,“不知吕老爷所谓何事?” 老爷子笑了笑,恭敬道,“不知恩公师从何人?怎能如此厉害?” “无门无派。” “方才那贼人有意行刺,如若不是恩公相助,犬子早被奸人斩于刀下,老夫多谢了。” 秋小风并非看不出来真相,不过是那公子抢了人家娘子又把人家逼死了,因而被人找上门来。只是这世上闲事何其之多,若是件件都要插手也是不能的。 “吕老爷不必介怀。” “犬子惹是生非,恐怕遇见这事也不是一两回了,”老爷子痛心疾首的扶额,摇头,“老夫身边没有什么能人异士,也护不了他周全,不知恩公可否屈就?”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秋小风明白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道,“我并非高人,腿有残疾,恐怕保护不了令郎的。” “少侠说哪里话,今日我见您三两招便将刺客逼走,定然是武功卓绝的。您不用担忧,银票我吕府也是不缺的,您要多少,您开个价?” 秋小风爱财如命,这个条件诱惑太大。秋小风差点便要同意了。 “我赶路路过此地,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胜任。” “少侠若有什么差事要办,我便差人打点了,你看如何?” “此事借不得人手,请吕老爷谅解。” 那吕老爷思索一阵,只得作罢,又道,“少侠不如在府上歇息一晚再走不迟,今晚老夫便在元亨酒楼设宴招待恩公,请恩公切莫推辞。” 盛情难却,秋小风点头同意。 两人谈完,秋小风便被带往别处歇息。仆从逮着他兜兜转转,路途上跟一个人打了照面,那人穿着一身书生装扮,看见人也唯唯诺诺不敢正眼,秋小风便问边上的人是谁,那丫头说,“这人是咱们老爷世交的儿子,那位世交故去,他便来投奔老爷。前两日和老爷大吵一场,老爷便说要赶他出去。后来这事怎么平息下去的,也未可知。府上的人遇见也是互不过问。” 那丫头碎嘴,自然是被边上的人说了,道,“你同少侠说这些作甚?还不快领着少侠去厢房。” 那丫头慌慌张张的点头,说知道,便向秋小风道歉,“奴婢多嘴了,请少侠随我过来。” 秋小风便被带进了一处房间,那房间的陈列十分简单,周围都有侍从仆人来来往往,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那丫头又说,“少侠请尽管吩咐奴婢。” “你下去吧。” 秋小风说。 那婢女便起身退出了房门。 下午一会儿就过去了,等到人再来请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吕府门口已经备好了轿子。秋小风一个人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好像要睡着似的。他时不时掀开窗帘往外观望,热闹的街市上挂上了灯,来往的人虽少了些,却也不算冷寂。 不多时轿子就停了。秋小风从轿子上下来,冷意往衣领子里钻。 那老爷子已迎在门口,对着秋小风抱拳,又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您请。”秋小风迟疑了一下,望向了那三层楼高的元亨酒楼。 秋小风又转头观察着这个老爷的神色,见他仪态自然,也没有慌张。心道这周围人来人往,就算是有刺客也不敢当街行凶,况且这里人多,就算是要跑也多的是掩护。 秋小风便跟着前头的指引上了楼。 几人寒暄一阵坐在了一桌子上,来的不只是那少爷、那几个姨太太这些吕家的人,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只是奇怪那书生也在那里。 秋小风只是来蹭一顿饭,也没想过要同人结交,于是坐在桌子边上等着饭菜上来。过了一会儿,花色鲜艳、摆盘精致、食材昂贵的菜便被拿了上来。 秋小风填了一碗白饭只顾着吃。 周围的人哪个不是“知书达理、懂文识字”的人,因而有些看不来秋小风这吃相,秋小风便听见那位夫人小声说,“吃没吃相,真没见过世面。” 那老爷便一眼冷过去。 夫人立即噤声。 秋小风筷子一顿,也不在意,继续吃自己的。 秋小风是个记仇的人,但也不至于这点小仇也要记着。 那书生也是拘谨,只吃自己面前这两盘菜,手伸得不长。秋小风在他面前夹菜也是随便得很,惹得那个书生有些不满。 过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这场面就冷淡下来。 “不如大家来行酒令助助兴?”吕老爷招呼道。 秋小风只顾着捧碗,道,“你们玩,我不会。”众人一阵沉默,那吕老爷又不自然的将手拿回来,笑道,“酒令粗鲁,不行也罢。”吕老爷又转向了那书生道,“贤侄不如想个法子?” “他能想什么法子。”少爷斜靠在椅子上,拿着被子酸道。 那书生战战兢兢,放下筷子,小声道,“不知吟诗作对如何?” “对诗?”那吕老爷的脸变了一变,又堆着笑,道,“那就对诗,还是对诗好!那就让贤侄来起个头!” 那书生从来没在这场面上领过头,因而有些不知所措,举着酒杯晃悠了半天,转头又看见花瓶里插的几只红梅,于是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秋小风也不知这位书生从哪里去背的诗,觉得这诗中处处透出物是人非的,活脱脱给这宴泼了一场冷水,一眼扫过去,这周围拿着筷子的人都停了,面面相觑的打量着。秋小风只得叹气,轻声说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秋小风随口一说,也不是说给谁听。谁知却被那少爷跟着接过了话头,对秋小风十分赞赏得道,“本少爷读不来书,却唯独记得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真是好极了!恩公文采飞扬,本少爷敬你一杯!” 秋小风便随便拿酒杯同他碰了一下,就接着吃饭。谁知过了一会儿,那书生猛烈咳嗽起来,掩住嘴,道,“晚辈忽觉不适,先行告辞。” 秋小风也不说话,又夹了一个红焖猪脚在碗里,只是吃了几口又觉得味道不对,怪怪的。 总归没有王大厨做得好吃。 那少爷笑了几声,把筷子往碗里一抵,伸手便夹了个大螃蟹。 第92章 命案 这宴到真成了是给秋小风一个人办的,就他一个人吃得最多,那一整盘猪脚、四只大螃蟹、两条豆鼓鱼、半只鸭子。 只唯独那虾他是一点儿也没尝。 打死也不吃了。 秋小风吃饱喝足,又被服侍的丫头递了一张帕子擦嘴。 等到回到了吕府,秋小风就犯困了。不知怎的,秋小风觉得今日格外易醉,没过多久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秋小风被阳光照得犯晕,连忙推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他睡眼朦胧地往地上一看,立即被地上的血迹迷了眼。他顺着血迹看过去,看见血迹是从柜子里出来的,秋小风心下一沉。 他早知道这府上有猫腻,竟然被那吕老爷说要他保护儿子的谎话骗住了。他的目的绝没有这样简单。 秋小风摸剑就要走,却被人一脚踢开了门。 那吕老爷眼见血迹,脸上立即换上了悲痛的表情,走过去便将那柜子打开,一具尸体便从柜子里扑倒出来,瞪圆了眼睛,蹭了吕老爷一身血。 吕老爷立即扶尸痛哭,“贤侄,都怪我引狼入室!才害你惨死!老夫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旧友啊!” 秋小风冷笑,原来你在这里等我呢。 吕老爷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秋小风,“还不快给我把他拿下!” 秋小风束手就擒,也不挣扎,很快便叫人捉住。等到出了房门,就看到院子里围了很多官兵。只怕这个吕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他要逃也不易。 秋小风被衙役制住了,又听见一人同吕老爷说话,道,“吕府出了这样的事,大人也深感痛心,定当对此事严加追查。” “多谢梁大人。” “带走。” 秋小风被拉着走,一拖一拽,便不要他好过。快到了街上,秋小风却对着那大人道,“能否将我的脸遮住?” 这阵仗大,走在街上也是浩浩荡荡,围观的人多不胜数,秋小风怕被仇家认出来,只得妥协道。那大人却只当他是怕丢脸,冷道,“你杀人的时候又怎么没想到脸面?” “大人凭什么断定我就是凶手?” “是不是凶手,到了公堂上自有定夺!” 只是这位大人仍旧算是好心,让人把秋小风的脸蒙住。秋小风走在街上心想,若说那大人和吕府结党谋私,自己就算到了朝堂上也是凶多吉少,正待思索怎样逃脱,那大人穿着一身官服,秋小风也认不出来是个什么职位,只是亲自来押人,也不会是什么文官。 秋小风一边想着,只是这队伍却被人拦下。 “谁胆敢阻挠我衙门办差?” 领头的那人同样也分毫不让,道,“我乃扫业山庄总管,此事乃江湖之事,还轮不到城主大人插手,请诸位转交人犯。” 官府和江湖冲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遇上怕事儿的官,自然也就不在多问,将人交出去也罢。只是这位炎英城城主齐无怨偏不妥协,他带出来的手下也各个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吕府出了命案,自然是归我官府处理,还请贵府让步。” “那你可知如何出的命案?江湖仇杀司空见惯,我劝城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吴某今日奉命缉拿嫌犯,既然贵府有意阻挠,就休怪在下得罪了。” “怎么,吴城尉是不肯了?” “恕难从命。” 说罢两边拔剑便要开打。秋小风却想不到扫业山庄的权势如此之大,也敢明目张胆同官府抢人,怪不得皇帝在那位置上做得不踏实。 两人打起来,吴城尉逊了一筹,被扫业山庄的人制住,硬生生将人给抢走了。临走时管家还说,“城主大人若是有异议,便请他来扫业山庄一叙。” 吴城尉咬牙切齿却也没法子,只得打道回府。 齐天怨闻言,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冷道,“他扫业山庄左庄主好大的面子!竟敢公然与我作对!” 宋雨仙碰巧从他书房外头经过,便多听了几句。如今这江湖势力声势浩大,就算是城主也根本压不住,扫业山庄在这炎英城里说得不好听就是条地头蛇,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他摇了摇头,没兴趣再听,就转身走了。 “我倒是要会会这个庄主!” 齐天怨想罢拂袖而去。 秋小风被押进了扫业山庄的大牢里,过了一会儿,扫业山庄庄主左道就亲自来了,秋小风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位左庄主看在他哥的面子上肯不肯放他走。 左道穿着一身皂色束袖长袍,腰间一条银白蜀绣腰带,面容中就带着浩然正气,不仅使正道安心,也迷得一群小姑娘要死要活。这位左庄主自打十九岁出师便建立了扫业山庄,一直到了今天,扫业山庄成了这江湖上令人不敢请易招惹的门派,也可知这位庄主有的是手段和人脉。 左道也没坐下,牢房的火光将他的脸印得有点阴沉。他负手站在秋小风面前,冷道,“秋小风?” 秋小风点头,对着左道没脸没皮的喊了一句,“哥。” 左道一愣,冷哼一声,“我同令兄秋续离早已决裂,别以为落在我手中就相安无事。我早知你从魔教逃出来,今日总算让我逮住,你还不如实交代?” 秋小风见他套不了近乎,便站远了些,收起了脸上的笑,理了理袖子,“左庄主抓我是为了弄清楚魔教的机密?好在这江湖上邀功?” “你还算聪明。” 秋小风笑了笑,面上的表情很古怪,他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是知道魔教的机密。” “说。” “只是,我就算是死,也断不会说出来。” 左道听到此处,索性走过去坐在了那边上唯一的椅子上,伸手从石桌上拿了一杯热茶,小饮了一口,才道,“秋少侠莫非是为了保全魔教?” “自然不是。” “那又是为何?” “不可说。” “莫非秋少侠与魔头心心相印倒是真的?” 左道说着话自然是为了试他,若是秋小风从了魔教,要问出来些机密就不容易了。 “想不到堂堂扫业山庄左庄主,竟然也听信谣传。” “是不是谣传,秋少侠心知肚明。”左道面色冷漠,说出口话带着如冰锋一样的森冷。左道又说,“你如今身负命案,就算我扫业山庄将你斩首,也无人胆敢出来多说半句话。” “栽赃陷害也不过是江湖中常有的事。” “蜉蝣朝生暮死,人之于天地也不过蜉蝣一二,不如顺应天道,如何?” “天道罔顾蜉蝣生死,还要天道如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皆不过在这造化中锻造煎熬,秋少侠又何必逆天而行。” “我逆的是天?我看不过是一片云罢了。” 左道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又道,“多说无益,上刑。” 秋小风便被拉过去锁在了木凳子上,手脚皆被绑住。左道边上的侍卫向着他点了一下头,从石台上取出了刀片、钳子、剪刀,又将烙铁扔进了炉子里。 秋小风冷汗直冒,道,“左庄主是打算杀了我不成?” 左道轻轻一瞥,冷道,“你若是交代出你在魔教看到的所有事,我便放过你。” “我是不会说的。” “将他的手指甲剃干净。”左道说了句,神情平静,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那侍从得令,便找了个铁钳子,夹住了秋小风的指甲。 那冰冷的铁如同架在脖子上的刀一样让人寒冷,冷汗已经打湿了秋小风的发鬓。 只一瞬,那个人拿住钳子一扯,便将他整块手指甲逮了出来,疼得秋小风险些晕死过去。 血顺着手指滴在了地上,秋小风脸色惨白。 那仆从拿着那指甲在火光上依照,透明的指甲闪着水润的红光。他手一松,那片指甲就被丢在了火里,燃烧殆尽。 “你还是不说?” 秋小风冷道,“没想到尤远剑竟然教出你这么个徒弟……” “继续。” 那仆从得令,又扯出了他右手食指的指甲。 秋小风忍住就要脱出口的惨叫,眼中已经泛起了水意,却死死咬住牙不吭声。 他决不允许。 决不允许别人覆灭魔教。 他绝不允许东篱有一天死在左道的手上。 秋小风笑了几声,道,“左庄主还不知道吧?您的师父尤远剑恐怕得被魔教逼疯了……” “那老匹夫自小便将秋续离视为他的爱徒,与我左道又有何干?你也不必拿他来激我。” 说着那侍卫便又拔了秋小风的指甲。 秋小风的脸被血光染红,显出落魄的模样。 很快,秋小风的手指便没有完好的了。 他迷迷糊糊的觉得这个屋子在转,一圈又一圈,转得他有些恶心,想吐。 “庄主,齐城主到了。” 左道便起身走了出去,责令好生关押秋小风。 两人在客堂见面,先是互相打量了几眼,都知道对方不是好敷衍的,齐无怨开门见山,“我听说今日左庄主抢了我官府的犯人?不知何由此事。” “并无。” 齐无怨没成想他一口否定,冷道,“左庄主倒想推脱不成?” 左道便手一抬,请他喝茶,淡淡道,“齐城主息怒,我的确抢了人,那人却不是你官府的人。江湖事,请城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在炎英城中发生的命案自当由老夫调查审问,何时又成了左庄主的分内之事?” “那江湖中每日都有人死,城主也要一一审问?” “若说其它也就罢了。吕府已经报案,自当是我官府的事。还请左庄主行个方便。”齐无怨话到了最后已经失了耐性,语调也生硬起来。 “这人给你是没什么不妥,”左道放下茶杯,又慢悠悠地说,“只是人已经死了,恐怕城主只能带着尸首回去。” 左道既然要抢人,说明那人对他大有用处,他可不会平白无故就挑起波折。如今又说人死了,必然是为了隐瞒。 “左庄主当真不放人?” 见着左道不说话,齐无怨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往左道面前一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扫业山庄是要谋反不成?” 左道一件那金牌,便知这个齐无怨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人带走了,否则也不必将皇子给搬出来。左道虽说心中不乐意,只得拂袖跪在地上,道,“草民自然不敢。” “还不快将人带出来!” 左道捏紧了拳头,指甲也陷进了皮肉里,只得差遣属下去领人上来。 秋小风被拖着到了客堂上,十指鲜血淋漓,已经昏死过去。 “滥用私刑,你扫业山庄真是无法无天。” “城主还不快将这人给带走。”左道冷眼一瞥,抬脚就走出了客堂。那下属见到主子走了,便手一挥,道,“城主请。” 这左道目中无人,当真可气。齐无怨挥袖走了出去,自有侍卫驾着秋小风走。几人秘密出了扫业山庄,直接上了马车往城主府中赶路。 等到秋小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秋小风发现自己的牢房换了,不是在扫业山庄。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秋小风并没有什么感觉。 不多时那位城主齐无怨就到了,这位城主以逾中年,走起路来却无半点虚浮。想必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城主来到秋小风面前,站定,蹙着眉头问,“扫业山庄想从你这里得知什么?” “城主又想得知什么呢?” “小子,你别不识好歹。” 秋小风挥了挥鲜血淋漓的手,道,“如今我九个手指已伤,看来城主只能拔我的脚趾甲了。” “九个?还有一个呢?” “我自己斩断的,丢在魔教了。”秋小风又说。 “扫业山庄抓你是为了探听魔教的消息?” “是。” “你为何咬牙也不说?” “我可决不能让魔教落在扫业山庄手里。” “为何?” “魔教只能是我亲手处置。” 同魔教有深仇大恨的人多了去,齐无怨还没有看到过同魔教有深仇大恨还要死守秘密的人,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很古怪,古怪的同时又觉得可以利用。 于是秋小风就被从牢狱里放出来,齐无怨招来了大夫,将秋小风的十个手指包扎了一下,又给他吃了汤药。这个人断不能安排在城主府中,于是秋小风被带到了一个秘密私宅里,由人日夜看守着。 第93章 燃心 秋小风的十个手指头上都缠着纱布,这个院子在山脚下,背阴,常常冷风嗖嗖如同鬼哭狼嚎,平日里也少有人来。 这个院子里的人少言寡语,若是秋小风不问,他们决计不会透露出半句话。每日有大夫来给秋小风包扎伤口。这个大夫是个半老徐娘,头发虽说像个姑娘似的梳妆起来,却掩不住几缕白发。 她的皱纹还不算深,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才能看见。 她总是静默的给秋小风上完药,然后静默的离开。 什么也不说。 过了几日,齐无怨就亲自来这儿看他。 “后来老夫将吕府调查过了,你可知为何那书生死在你的房中?” 秋小风知他被吕府栽赃嫁祸,也不由得跟着思路想过去,于是试探道,“我之前从吕府下人口中得知那个书生姓梁,是吕府故交的儿子,借助在了府中。几日前曾同吕老爷大吵一架,吕老爷险些将他赶出府去。” “正因为那一吵,书生和吕府之间的窗户纸彻底捅破了,但吕老爷不能将他赶出去,只能另想办法。”齐无怨接口道。 “不能赶出去,这是为何?”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4节 “那书生手中抓着吕府的把柄。吕府勾结海匪贩卖兵器粮草也不是一日之事,若是被检举揭发出来,可是杀头的罪名。书生同那小姐情投意合、指腹为婚,而吕老爷便希望将女儿嫁给朝中太尉薛良扬,自然不能同意婚事。” “怪不得没有见到那位千金小姐露面。” “若是敢书生出府未免打草惊蛇,让他将秘密抖落出来,吕府又吃不准我底细,不知我会否办他。但书生又必须死,因而他便想到在府中谋害。” 秋小风沉下眼眸,“若书生在吕府中被害也就让吕家百口莫辩,若是拉我下水,他就能脱掉干系。原来我从见到吕老爷的第一面起就被算计了。” “吕老爷在这炎英城中是出了名的护短,纵子行凶,你不知情,说明你是外来之客在这里无权无势,利于消失销毁。你见钱眼开,说明你见识短浅,也不是正气凛然的人。你身带残疾,又会武功,说明你是个江湖中人,却不入流。民间对江湖中人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深信不疑,因而就算说你杀人也是有凭有据。” “于是吕老爷就想方设法将我骗入了府中,好让我放松警惕,宴会上故意制造我和书生的摩擦,是为了让我有足够的杀人动机。那书生离去使脸色惨白,正是因为我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只是你这句话,还不足以构成威胁,若是因此就要杀人,那也太浅显冲动了。” “还有下文?” “吕老爷告诉我当日书生私下向你理论,让你道歉,结果丫鬟在房中听到了摔碎茶杯的声音,似乎你们发生了争执。而且你又宿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趁着酒劲儿失手杀人。” “我若是失手杀人,又怎会将人藏在柜子中,又跑到床上去接着睡觉,然后等人来抓?” “你忘了吗?你酒醉,可能脑子不清楚。” “这个杀人命案的解释差强人意,勉强凑合过去就看齐城主的意思了。” “因而吕府暗地里给老夫送了些许好处,老夫还没回。” “齐城主的意思?” “自然是收入囊中。老夫告诉吕府,你必死无疑。” “既然我已经是个死人,齐大人有什么打算?” 说道此处,齐无怨笑了笑,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黯淡阴沉的天光,又上前走了两步,道,“小兄弟,你同魔教有什么恩怨不妨说说?” 秋小风也想乘着齐无怨的风到高出去看看,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要再飞起来可就难了。 秋小风笑了笑,将袖子挽起来,手臂上的伤疤排成了两个字,工整的楷书,秋小风问,“您不会不知道,魔教教主叫什么名字?” “鱼桓离,随着他的师父鱼玄季的姓。” “我身上有魔教给我下的蛊虫,不知您可有解开的办法?” ### 后来那大夫来看过,说那蛊虫就是传言魔教可以操控人心、控制生死的采星。蛊虫设下就无法拔除,之后此人终身为魔教所用,只要在场有人驱使蛊虫,便能使受蛊之人言辞行动都受人控制。 但是也不是能千里传讯的。得在声音能听见的范围,而且若是受蛊者意志坚定就难以控制,最多能驱使蛊虫撕咬经脉,让人疼痛。 “有没有办法医治?”秋小风问。 “有,用燃烧紫檀将虫逼出来,系在手臂上,再用刀片划开经脉,取出。” 那大夫又说,“稍有不慎,可能导致经脉受损。” 那也没有办法,难道一辈子让这只虫子在身体里养着?时不时的咬一口血肉,每回见听见笛声响起来,不是赶紧跑就是忍痛? 这大夫说的意志坚定范围也不好确定,虽说他没有感到被人控制过,但并不代表不能被控制。 他有一种感觉,东篱曾经让他去做过什么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他想不起来罢了。 “就劳烦大夫了。”秋小风抱拳。 齐无怨对着那个女人点了点头,拂袖走了出去,脚步声原来,仆从重又将屋子的门关上,屋子黑暗下来。 “小的这就去安排人早日为少侠祛除蛊毒。” 那大夫说完,又写了几张药方递给了侍奉在侧的丫头,要她熬好了药端过来。那大夫半妥了事情,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又过不了几日,那大夫便过来,说可以开始治了。 她用火折子点燃一小条檀木焚烧,袅袅青烟带着火光,屋子里被香气一烘,变得迷幻起来。她拿着那木头往秋小风面前一照,秋小风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那窝心的疼痛从骨骼深处层层泛出。 “少侠,我引它出来,你自然疼痛。你须告诉我哪里疼痛,我才能判断它在哪里。” 秋小风恍然间看着这大夫的表情有些冷漠,她从来都照着医书做事,从来也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秋小风咬牙,用手指了指心口,说:“只有这里最痛。” 那大夫拿着燃烧着的檀木照了秋小风半响,又说,“那就是蛊虫入了心血了。” “还能赶出来?” “自然不能。” “那如何是好?” 那大夫忽然笑了笑,走过去将檀香条插在香灰鼎上,慢悠悠地道,“只有挖心。” 空心菜无心怎能活? 秋小风强忍着捂住心口,站起来,问,“你是在开玩笑?” 那大夫转过头来,道,“少侠无心,又怎会心疼?” 秋小风又捂住心口思索一阵,只觉得那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使得他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在疼,他也不明白这个大夫说的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那疼痛又加剧了,这回不是心口疼,而是肩膀疼。 那大夫见他将手移往了肩胛处,一手抓住秋小风的手腕子一拉,两指并作一起点在肩膀上她顺手一缕,秋小风反应过来,只见她已经收了手,他的手臂上系着一条银丝。很快整条手臂都红起来,泛着青灰。 大夫一指,道,“这东西就在这里,现在被定住,跑不了了。” 秋小风只觉得手臂处愈发疼痛,仿佛一根针在血肉之中挑拨,他隐隐约约瞧见皮下突起的一点,正沿着银丝蠕动。 秋小风恶心至极,连忙捂住了嘴。 大夫慢条斯理的拿出了一个纤薄的刀片,在火上烤了烤,又用酒撒过,在秋小风的手上比比划划。 秋小风连忙别过脸去。 不一会儿疼痛便从手臂上传来,秋小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可是一看却又觉得真正酸水往上涌。 他再也不吃肉了。 秋小风在心中发出了戒肉宣言,那大夫就拿着那刀片子在肉里戳戳停停,很快血就顺着手臂流到了手掌上,顺着尾指往下流淌,一滴一滴的很凉。 难道他的血是冷的吗? 他的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可笑的想法。后来又觉得,这天气如此寒冷,流出来的几滴血又怎么会是热的?就算是热的,也得被风吹凉了。 秋小风也不在管了,远望着窗外。 那条手臂就让人倒腾把,他就如同不是自己的手一扬,看着外面。只是隐痛一阵一阵的从伤处传过来,搅得他思绪不宁。 过了许久,那大夫总算是大功告成,缝好了伤口,又将缠着秋小风手臂的银线解下来。 银线一解下,秋小风才觉得剧痛如同波浪一样席卷而来。他压住牙齿,呼吸也被打乱。那大夫将那蛊虫递给他看,说,“少侠武功卓绝,对身体有修复之功效,还请勤加练习。这便是那蛊虫。” 秋小风只看到一眼,就被大夫拿走碾碎了。 那虫子是透明的,在晦暗的屋子里发出淡色的荧绿,并不太恶心。 只是他的手一时之间是无法复原的了,血迅速将纱布染红,秋小风低着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觉得那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并不明白。 屋子被人推开,齐无怨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满地还没有处理掉的血,又打量了几下秋小风,问还在收拾东西的大夫,说,“黎娘,怎样?” “大人,小的已经将这蛊虫取出来了。” “那他的手臂?” “索性没有伤到经脉,多修养几日便是无碍。” 秋小风也跟着放下了心,又捂住唇咳了几声。 “他身上所中之毒如何?” “只怕不能全解,魔教有制度的高手,自然兵器全都是淬过毒的。小的猜想,怕是那位下的毒。” “谁?” “十年前绝迹江湖的毒医——师益。” 秋小风的腿已经不能自如行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真与人过招就要吃大亏,而且胸口中的哪一箭仿佛也没有完全清除毒性,时不时的便会泛痛,觉得头晕眼花。 “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勉强清除毒性,要真正清楚,除非一个人活过来。” “瑜阳王——” 秋小风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不由得起了好奇,便追问起来。齐无怨见他不知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心说这瑜阳王死的时候,秋小风不过也才几岁,不知事的年纪罢了。 “这位瑜阳王神功盖世,与当今圣上同为太后所生,是皇帝的亲哥哥,曾经立下过赫赫功,只是皇帝居心叵测,工于心计夺得了王位,又害怕其势力难挡,下毒陷害,使得瑜阳王病逝于宫中。” “他在便能解我的毒?” “他的武功同魔教背道而驰,一阴一阳可谓相生相克,你的毒阴邪至极,只有他的武功才能救你。” “尤远剑的也不行?” 听他提到尤远剑,齐无怨转过头来,深沉的眼眸透露出世俗的沧桑,问,“你怎么知道尤太傅?” 秋小风便知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想要搪塞过去,于是道,“我只是听江湖人说过他,说他在图侠隐居。” “尤太傅若是在,也只怕治不了这毒。” 秋小风沉默。 也不知他哥的师父死没。 魔教既然能逼疯他,自然也能杀人了。 秋小风乱七八糟的想着,不觉又疼了起来。 “如今那皇帝还不罢休,竟然连亲儿子也要防着,如今江湖势力动乱不堪,朝堂若是再不行动,便是让江湖坐以待毙。虽说朝堂有着千军万马,但江湖有的是能人异士,潜入朝堂做官的人也是常有的,皇帝在他的位置上做得不踏实,便想着拉拢江湖势力,以便于稳固江山。” 齐无怨停下来,说,“你若是想要同魔教作对,只有当上武林盟主这一条路可以走。” 秋小风听见武林盟主这几个字心中一惊,仿佛满腔热血都沸腾起来,那难言的苦楚,没落的凌云之志仿佛被人浇了一把油,彻底的燃烧起来,烧得他神魂飘然。 武林盟主? 发号施令? 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就算是魔教也不必躲藏害怕,再也不用藏头露尾。 这个诱|惑太大,让他无法停止遐思。 第94章 门主 “现任武林盟主段章,深的人心,怎么会就这样被人推下来?” 秋小风曾经见过段章,又觉得他器宇轩昂,卓尔不凡,是个大侠的样子。他的武林盟主府简直好评如潮、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秋小风可没想过人家会让当什么武林盟主。 齐无怨嗤笑一声,额头上的皱纹镌刻出岁月的深浅。活到这个年纪的城主,没两下老奸巨猾早被人给拉下马了。 齐无怨道,“你以为段章是怎样当上武林盟主的?” “勾结魔教?”秋小风曾经听东篱说过,当初他当上武林盟主都是魔教一手策划,原本只能算是一个先不起波浪的小人物,只是后来愈发正派,被武林所认可。许多小门派说起他来也是头头是道,敬仰之情无以言表。现在走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来问,谈起段章不一定要夸,却也不会张嘴骂。 他当了四年的武林盟主,大侠之风愈发渐浓。 到了武林大会,只怕也没有人敢上台来争这个位置。 “你说他勾结魔教?”齐无怨头一回听说,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 秋小风捂住嘴,“我猜的。” “自然也有这个可能。”齐无怨冷哼,走过去坐在了窗户边的黄花梨椅上,“老夫只说他是攀上了不得了的关系,才能如此为虎作伥。你倒以为他在那个位置上做得稳当,只怕惹恼了他的主子,掉脑袋也是一日之事。” 段家早已经没落,段章却依然当上了武林盟主,这自是魔教的功劳,只是后来他竟然逃脱了魔教的掌控,明里暗里和魔教针锋相对,这果然有问题。 他和魔教针锋相对后头没人撑腰可不行,现在齐天怨说他有主子,不由得问,“他的主子?” “他那位主子可了不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秋小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蹙着眉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你现在还愿意去争这个武林盟主?”齐无怨觑着他的神色,又问。 如果他将武林盟主取而代之,就如同被推上风口浪尖,朝堂上那位定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日拔除,以绝后患。 只是若是他错过这次机会,日后再想要压制魔教也是难上加难。 那魔头的行宫藏得隐秘之极,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就算是皇城的人,若没人透露出口风打入内部,也是无法探知其真正所在的。 秋小风看着这一身伤,未免弄得太无趣。 于是道,“摆在面前,哪有不争之理?” “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秋小风。” 齐无怨沉吟一番,觉得秋小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秋小风是谁。 “是你?” 这位不是传言被魔教教主抓走当了男宠? 齐大叔的眼眸带上了复杂的神光,又想起秋小风被刻在身上乱七八糟的“桓离”二字,终于明白了秋小风为何如此憎恨魔教。 秋小风看见齐大叔站起来,踟蹰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朝着自己走过来,拍了拍秋小风的肩膀,收回手,语重心长的说,“大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好好想想江湖的事吧。” 秋小风莫名其妙的望向齐无怨,心说这位城主怎么变得如此和蔼可亲起来。 他万万想不到,他秋小风是魔教教主的男宠这件事,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了。 秋小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表示定然不负大叔所托。 “段章为朝廷做事,而江湖人最恨的就是朝廷,他的漏洞就是致命的。” ### 有这个财大气粗的城主撑腰,秋小风办事顺风顺水。 秋小风便从城主那里牵了几个人来新建了一个门派,名字叫什么他也懒得取,后来忽然听一个老妇人吟诗,说,“戚戚复戚戚,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秋小风心念一动,便将这个门派取名为“白首门”。这说是一个门派,实打实的朝廷官员,一切都是由齐无怨掌管的,他那些手下表面上听命与他,实际上每回都会同齐无怨汇报。 若是齐无怨不默许,秋小风也使唤不动的。 这几日,秋小风打着白首门的幌子到处招摇,他脸上带着面具,故意压低了声音,若非熟人,便也听不出来。秋小风的嗓子早在魔教的时候,就因为毒而变得有些哑,没有以往那样清亮了。 他全身上下裹着一层黑衣,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就算是他哥站在面前,也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秋小风对此很满意。 白首门渐渐在这城中有了些名气,时常劫富济贫,将银两散布给穷苦百姓,凡事受过恩惠的人,总是对着亲朋好友讲个不停,口口相传,不出几日这名声就传了出去。若说最厉害的就是吕府的事情。 吕府横行乡里是常有的事,连官府也管不住的,前些日子那个少爷抢了于家娘子,那娘子不从,竟然被这么打死了。于家当家会些武功,便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少爷为其报仇,结果竟然被人阻拦。 这人见钱眼开,为虎作伥。收了那少爷的好处竟然就帮着人做事。 后来被吕府陷害也是最后应得。 只是现在好了,白首门将吕府的钱财截去,又杀了那个少爷,可谓是皆大欢喜,人人无不夸口称赞。 秋小风半夜领着人摸进了府中,这吕府守卫森严周围百余侍卫轮番把手,真实有钱能使鬼推磨。 秋小风在吕府中住了几日,对其中的地形颇为熟悉,很快便找到了那少爷的屋子。 那少爷果真好色,正同不知哪里请来的女人翻云覆雨。秋小风站在边上愣愣看了一会儿,竟然没什么感觉。 他见那女子肌肤似雪,生娇体弱,腰肢柔韧盈盈一握,在那少爷身下又娇又媚,时常吐露出几声软语哀求,可谓风情万种。 秋小风看了半响,觉得索然无味。 他又想,若说好看,还是魔头好看。 那魔头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如妖似仙,飘逸极了。时常说出些勾人的话来,然后又变了脸色,将秋小风欺负得要死不活。 秋小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猛然想起他将断指含入口中舔舐的画面。 他说的话,他做的每一个动作。 竟然入利剑一般镌刻进了他的灵魂中,让他在不经意中就想了起来。 秋小风轻轻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然后又怅然放下,没意思。 他踱步走了过去,拉开他轻纱长幔,那两个赤条条的影子便被惊住似的,停止下来,齐齐望向秋小风。 “你是谁?” “少爷到忘了我是谁了?” 那少爷想起来,“是你?” 秋小风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笑道,“你们吕府也太妄自尊大,竟想着将命案嫁祸给我。” 那两个人瑟瑟发着抖,秋小风的剑一挥,两道血口子同时划开,染红了窗幔。秋小风收了剑,却见那四周守卫纹丝未动。 人再多又如何。 木头桩子再多,也不过是摆设而已。 秋小风翻出了院墙,紧跟着搜刮钱财的手下也跟着翻了出来,几个人赚得盆满钵满。等到回到了营地,几人私吞了一部分,又将剩下的送去给了周围的贫苦百姓,又留下纸条,就说是白首门送给各位,我白首门替天行道,自然见不得你们受苦。 到了第二日,这惨案一被揭发,那吕老爷子就急红了脸。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了,好继承家业,谁知道竟然遭此飞来横祸。他看见那尸首便再也站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里子面子全不要了。他哭了半天,便抬着他儿子的尸首去找齐无怨告状。 齐无怨当然知道这是秋小风干的好事,便给他敷衍过去,说,“这凶手来去自如,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恐怕是江湖仇杀。我们官府可不管这江湖事,您应该去找扫业山庄了结。谁人不知,这扫业山庄是江湖正派之首,自当会为你做主的。” 齐无怨这一道可摆得扫业山庄防不胜防,扫业山庄只得差遣人收了这尸体,说自当还你们一个公道。又在私下里揣测着白首门,到底是什么门派? 吕府倒了血霉,这个炎英城里的气氛热闹了起来。 以往被吕家欺负过的百姓都四处宣扬着白首门的威名。那吕老爷也因此一病不起,还是齐城主卖了他一个人情,将黎娘叫去给他治了病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这已拉回来,吕老爷已经脱了一层皮,卧在床上,念着,“报应啊,报应啊……” “老爷何错之后,怪只怪那贼人太凶恶,竟然敢在我吕府头上动土。”那姨太太又在那老爷子耳朵边唠叨。 齐无怨自然不能让吕老爷就这么死了,吕府虽说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是同他城主还是有些交情,衙门的开支有一些还是从吕府上缴的税里扣出来的,吕府可倒不得。只是杀杀它的风头,还是很有必要的。 因而吕府也安生起来。 秋小风自打杀了那少爷的第一天起,所有的心神不宁他都放下了。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这才是他,这才是他的江湖。 血雨腥风,动荡不安的江湖。 白首门气焰盛,可有人要倒霉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到处都透露出森冷的气氛,那人高高在上,任何人都不能污泥他。他身上的龙袍便是几千几万的秀女精心缝制而成,更彰显出威严气度。 “白首门?是个什么门派,气焰竟然如此之盛。” 那底下的人立即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说,“小人还未查清。” “未查清?” 男人手中把玩着的一把钳子,在烛光中闪烁着冷辉,道,“张嘴。” 很快牙齿就被拔下来扔在了地上,血迹从那人的嘴里流出来,男人将钳子扔在地上发出“吭”的一声闷响。 “再查不出来,我恐怕要重新确定你的作用了。” “是。” ### “门主,武林盟主邀您一叙。” 秋小风就知道武林盟主坐不住的。 “在哪里?” “武陵盟主府。” 眼前这位跟他答话的叫许笑桥,秋小风看他足智多谋,有什么事情也是他来打点。 “武林盟主府在司春城,辞去甚远,段盟主还挺有心的。” “可是段盟主也找不着咱们啊?” “你说得有道理。” 秋小风沉吟半响,还是决定去会一会武林盟主,若是他这身打扮连武林盟主都骗不过去,更别提骗过东篱了。 况且老是呆在这里也恐怕不妥。 秋小风一行人便骑马前去司春城,秋小风裹着一层黑衣,竟然觉得外面的光景都不同,显得破败又朦胧。 寒风猎猎、风卷残云。 经过几日波折,秋小风总算是到了司春城,等到稍作休息,秋小风就找到了武陵盟主府。 那小厮看他的打扮不想给他让道,秋小风便将武林盟主的拜帖给了那小厮看,那小厮向旁点了点头,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开了路。 秋小风抬脚便走进了屋子里。 武林盟主段章早就恭候多时,眼见这位门主真的来了,心里有些稀奇。来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衫,带着面具。 这面具只遮住了半边脸。 但就算是露出半边脸,段章也认不出他是谁。 秋小风也不坐下在这屋子里转悠,瞥见段章的桌子上有一幅画,那个画还没有来得及收,卷起来一半。 “您就是白首门门主?敢问贵姓?” “武林盟主果真气度不凡,免贵姓梁。” 秋小风一直盯着那副画看,那画只露出了一角,秋小风看见了一句诗,“黎明该近之时,还尽昨日之事”。 秋小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猛然间他想了起来。 “段盟主,不知这画中之人是谁?”秋小风问。 段盟主一愣,便要将这幅画像收起来,秋小风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冒起来,拿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松,打湿在了画上。 秋小风慌忙道,“不好意思啊段盟主,方才、方才我想起了件事情,得罪了。” 段盟主的脸色变了变,“无碍。” “污了段盟主的画着实……若是太贵重,鄙人真是惶恐不及,不知画中之人是?”秋小风又问。 段章沉默半响,将画重又放进了抽屉里,道,“他已经死了。” “段盟主节哀顺变。” “他是我的爱人。” 秋小风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 在段章的心里,原来还将这个魔头当成是心上人呢。 秋小风怒不可遏。 第95章 猿啼东 两人互相刺探,话里含针带刺。 又过了些许时辰,忽然从门外闯入一直小白鸽停在了秋小风的手上,秋小风一见,便知道了武林盟主的打算,原来不过是趁着白首门没人领头,想要收拾他的手下。秋小风将茶碗“砰”的重重放在了桌子上,抱拳,“段盟主,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段章也站起来,冷道,“门主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莫非段盟主又能耐留住我不成?” 话音一落,段章便挥掌打来。秋小风回手就是一掌迎击,使了七八分内力。秋小风以往干架从来不用内力,一是他不经常练武功,内力什么早就忘光。二来是内力运用难以掌控,秋小风根本不会用。 后来他潜心研究了一下,虽然还是不太会用,但也知道用上了。 段章果真被他一掌打得扶墙,秋小风撤回掌风的时候其实挺得意的,他将手掌背在身后,冷笑,“没想到段盟主身为武林盟主,竟然也做这种卑劣之事,我看您这个武林盟主,还是早早将位置让出来吧。” 秋小风冷瞥他一眼,推开门便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外头的守卫迟迟没有听到盟主发号施令,因而也不敢有所动作。秋小风堂而皇之的出了武林盟主府,干等在外的一众手下见他平安无事,也就松了一口气。 几人翻身上马,回头往客栈里赶。 等到策马扬鞭行到了偏僻处,秋小风觉得前面有什么不对,此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秋小风害怕出什么问题,栽在魔教手中,于是制住手下,说,“前面或有埋伏。” 几人心中一惊,连忙拉住缰绳。 马儿甩着蹄子,土被刨动翻出,四周的风隐隐透露出肃杀之气。 秋小风瞭望远方,忽觉一人策马从远方行来,那人蒙着面,眼中都是不削与讥讽。秋小风从她的身形看出,她应该不是个男人。 那人也回望了秋小风一行人,忽而一招手。四周暗卫便从树枝上落下,锃亮的剑光逼近。秋小风一面挥剑,一面喊道,“撤。” 只是这些人埋伏于此,自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秋小风多名下属已经被永远留在这里,秋小风握着兵器的手也被冷汗打湿,挥手斩下一名刺客,问道,“不知阁下是魔教哪位星主?” 那人不答话,只是远远的观望着。 眼见四周鲜血四溅,你死我亡的拼杀不知哪里才是个头。然而那领头的手一挥便叫下属扯下。魔教的人便如风一样隐匿起来,那些被杀了摆在地上的魔教杀手,最终也如尘埃一样化为乌有。 秋小风不知她为何放人,立即策马回奔,所剩无几的三五名手下紧随其后,风声喧嚣,秋小风被雾迷得睁不开眼睛。等到原来,秋小风才拉着马鞍松了一口气。前面有一个茅草屋,专门供来往旅客歇脚用,已经被雨打乱。 秋小风拉住缰绳,依旧惴惴不安。 “门主,那些人是魔教的人?” “是。” “魔教早算准我们要从这里过?” “武林盟主邀约我等来此一叙,这里是大路,若我们不在司春城中,最有可能经过的就是这里,他们埋伏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武林盟主同魔教勾结?” “应当不是。”秋小风沉吟,忽然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几人不敢停留,继续策马往前走。秋小风觉得有哪里不对,始终皱着眉头无法舒展,魔教向来是不死不休,那星主怎会撤下人马。 除非—— “前面还有埋伏。”秋小风说。 忽然短促的笛声从山林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檀木香气隐隐裹挟着冷风吹过,秋小风只看着远处那朦朦胧胧的一抹紫影。 秋小风心中大骇,若是对上东篱,他决计打不过的。 他会把他所有的伪装都拆下来,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秋小风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隐隐疼痛起来,过了一会儿,那疼痛愈演愈烈,疼得他撕心裂肺。秋小风的心脏跳动着,他急忙喘几口粗气,又咽了几口唾沫,拽住缰绳的手攥紧。 “撤。”秋小风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猛地一挥缰绳,横冲出去,全然不管前面有什么挡路。秋小风马不停蹄,也不管后头的人能否跟上。 他只管逃。 更快些吧。 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和魔教有任何牵扯。 这玄妙的想法一直充斥占据这他的脑子,他完全不往回头望,他一停下来,就会被人抓住,永世不得翻身。 秋小风一路策马狂奔,直到看到了城镇才停下马来。回头一望,只见他那几个手下也赶上来,几人具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秋小风的手脚冰凉,嘴唇微微颤抖着。 “门主?” 那人喊了一声,秋小风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人在喊他。 那人便又大喊了一声,“门主!” 秋小风猛然回过神来,望向那人。 那人道,“方才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人,不知……” “魔教教主。”秋小风喃喃道。 “可是——” 秋小风不耐烦,冷道,“以后见着他只管跑就对了,别妄想胜过他。”他说完便催马前行。 那人当即闭了嘴,心说秋小风何时动怒过,今日见到魔教的人大惊失色了两回,他又听说了些江湖传言,因而对秋小风也不大看好。 他们说白了,还是齐无怨的人,跟着秋小风不过是为了协助而已。 有谁真正将秋小风当做门主呢。 秋小风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今日魔教帮他杀掉了一半的人,他也可以趁机换血,在江湖上笼络新的人手,为我所用才是正途。 秋小风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来往的行人减少了许多,都紧紧抱着手臂瑟缩着,秋小风只得到客栈歇息。 不久就要过年了。 马蹄在寂静无人的街道里穿行着,铿铿的响动不绝于耳。 ### 郊外。 一番屠杀,门派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袁尽仁被一掌震伤肺腑,吐出一口血。这四周荒无人烟,他一个小门派的存亡看来是阻挡不了的了。 整个门派几十号人,拼到现在还剩十个,如今连他都身负重伤,恐怕是没有活路了。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5节 只是苦了他那些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没想到竟然死在扫业山庄的手下。 扫业山庄是江湖上的大门派,他要谁死要谁活不过是一朝一夕之事。 肃杀冷风将他的衣襟吹起,他用剑支撑着身形才能屹立不倒。 最后一件刺来,他闭上了眼睛。 拼搏一生,今日消亡。 “铿。”那剑被挑落,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手中未开刃的剑还不够灿灿生辉。 “扫业山庄非要赶尽杀绝吗?”那人问道。 袁尽仁心中泛起了一线希望,挥手示意属下伺机而动,这个人的出现可能会改变格局。 扫业山庄领头的道,“阁下是谁?也敢挡我扫业山庄的路?” “扫业山庄的路便要别人用血来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人冷笑道,将剑挥了起来。 扫业山庄好大的口气,随随便便一个下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是不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了。 灰袍子的少侠神色泰然自若,没有半分拘谨与惊恐。那拿着的虽然是未开刃的剑,却如同这世间少有的利器。 只是这少侠恐怕初出江湖不久,只怕被人算计利用。 袁尽仁只得提醒道,“少侠,小心扫业山庄的人使诈。” 少侠纹丝未动,笔直的身形仿佛不可弯折的青竹,轻道,“若是识趣,还请你扫业山庄的退下。” “你这人好生狂妄!不识抬举!”他说罢,手一挥,一众杀手便围攻上来。 袁尽仁环视四周,这些杀手还有二十余人,各个拿着长剑,通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追杀一旦开始至死方休。 恐怕今日还是凶多吉少。 袁尽仁又仔细端详起这位少侠来,只见他身法敏捷迅速,轻盈至极,那的剑法好像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三步绝情尤远剑。 这位少侠难道竟然是那位的徒弟? 他思索着,一晃眼的空挡,就听到了“噼噼啪啪”兵器摔在地上的声响。袁尽仁抬眼望去,每个杀手的手腕上都挂着一条血痕,剑掉在地上,那些人扶着手臂咬牙切齿,又一转头,那领头的已经被那少侠一剑架到了脖子上。 直到冰冷的剑锋触碰到了脖子的皮肤,那领头的才反应过来。 只听那少侠道,“你还要再斗?” “不、不敢,少侠饶命、饶命!”那人哀求。 原本不过是剿灭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没成想遇上了硬茬,他可不想在此丢了性命。 少侠将剑从他脖子上拿下来,道,“还不快带着你的人滚。” 他若是想要取人首级,那是易如反掌的事,那领头的知道自己同他斗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于是捡起地上的剑招呼着人就撤了。 这位少侠武功倒是厉害,就是太心慈了,要是这些人再找回来,可不会这么手下留情的。 那少侠持着剑就要走,做好事不留名。 袁尽仁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连忙对着那背影喊道,“少侠留步!” 那人转过头来,望向他。 “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宋雨仙。”那人说道。 宋雨仙?袁尽仁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物。又问,“少侠不知师从何人?” 宋雨仙想了想,这一招半式还是秋续离教的,也算是老师了,于是道,“秋续离。” “仗剑白袍秋续离?”那人一惊,又问。 宋雨仙听见这崭新的称谓有点措手不及,秋续离那厮什么时候在江湖上有这称呼的?还仗剑白袍? 这是那个这里调戏村花那里上房揭瓦的秋续离? 宋雨仙有点不确定,于是道,“可、可能是吧。” 袁尽仁抱拳,单膝跪在地上,道,“多谢宋少侠出手相助,我猿啼东没落至此,若非不是宋少侠保全,我派只怕就要灭门于此。” 其实宋雨仙不过是无所事事到处闲逛,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更别提什么帮手了,走在路上又看到扫业山庄的人行凶。宋雨仙眼见扫业山庄害死祈荼,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便出手相救。 只是到了要杀人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只得放过。 宋雨仙连忙将人扶起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阁下不必太过在意。” 宋雨仙扶了两把扶他不起来,他不起来,他那些手下也跟着不起来,宋雨仙叹气,就要走人,却听见那个门派掌门说,“宋少侠有不杀之心,是当之无愧的大侠,请宋少侠担任我猿啼东的一派之主。” 宋雨仙脚步一顿,心说,自己随便帮帮忙,竟然被推上一派之主的位置,连忙推辞,“在下初出江湖,怎能当一派之主,你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妙,扫业山庄的人很快便会再杀回来的。” “请宋少侠莫要推辞。您救了我们整派的性命,我们的命就是您的了。” “我不要你们的命。”宋雨仙又说,这些人,别动不动就要命。 真要是没了命,就什么也没有了。 “只是我猿啼东是个小门小派,恐怕宋少侠也不削一顾,是小人自作多情了。”袁尽仁扼腕叹气,只恨扫业山庄权势滔天。 宋雨仙哪里有这个意思,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宋少侠就是同意了?”袁尽仁抱拳,喊,“望宋掌门带领我派重振昔日荣光!” 他这一喊,周围的几个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喊声震天,此起彼伏。 宋雨仙被赶鸭子上架,也只得作罢,连忙要将人扶起来。 奈何他不答应,袁尽仁就不起来,因而和他耗上了。 袁尽仁打的主意是,这位少侠看起来武功卓然,人又侠义老实,还同秋续离有关系,虽然江湖上没什么名望,但闯荡出名号也是迟早的事情。况且也不用怀疑此人用心叵测,他这一派已经灭得不能再灭了,大不了搭上自己这几条人命罢了。 若是宋雨仙真能重振他猿啼东,这一赌也是值了。 决不能放过他。 袁尽仁在心中暗道。 “好、好吧。” “拜见宋掌门!” 宋雨仙便拉着几人往一处宅子里奔,这宅子是他舅给的钱买的,他舅心有愧疚,又无儿无女便将宋雨仙看做了心头肉,平日虽说管教严苛了些,银子倒是给得不少。 几人推开院落,又小心关上。 宋雨仙道,“你们先在此休整,若有急事就到城主府找我。” “城主府?你是官府的人?” 宋雨仙灌了一口茶,“不是。” “那你怎么住在城主府?” “城主是我舅舅。” 几人一惊,齐无怨城主是、是他亲舅舅? 宋雨仙见他脸色变了,便说,“这掌门可是你要我当的,又没问我是谁,要是你反悔了,那就就此别过。”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认了掌门,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那就成了。” “以后再外头还是你是掌门,就当我不存在,若是遇见麻烦就来找我,若是我有什么事要办还请您担待。” 宋雨仙想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借着猿啼东调查调查扫业山庄,好弄明白祈家灭门的真相。 “宋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兄弟几个照办就是了,我袁尽仁愿意听你的!”袁尽仁本来就是草莽出生,学不来尔虞我诈,他那几个兄弟也多是如此。袁尽仁生得魁梧,大冬天的一只穿着一层单薄麻衣,一拍桌子那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虚。 “袁掌门,这银子拿去,置办几件御寒的衣裳。”宋雨仙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袁尽仁接过,“多谢宋掌门。” “别掌门掌门的喊我。”宋雨仙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那就多谢宋少侠了。” 宋雨仙白捡了一个门派,猿啼东白捡了一个掌门,两边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以后就准备抄家伙闯江湖了。 第96章 围击 次日,江湖上就流传着段章意图谋害江湖正道的传言。 武林盟主邀约白首门门主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大家还不知道这个白首门又是怎样冒出来了。 仿佛一夜之间,他就在江湖中掀起了淘然大波。 连武林盟主都起了心要见他,可见其不可违逆之势。 只是流言蜚语不过也就是流言蜚语而已,过了几日便又逐渐平息下来,秋小风见着点煽风点火也没有什么成效,便想着另外找法子。 反正是为了败坏段章的名声罢了。 且说越瓷跟丢了秋小风,要去鬼宗拿回解药是不能了,寒毒发作让他筋疲力尽,抽搐着跌倒在山间的枫树下。 他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望向阴雨飘摇的天,觉得自己可能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当初就不该去鬼宗,更不该去惹上秋小风。 他的猫儿拿脑袋拱了拱他的头,软软的舌头舔着越瓷的脸,越瓷伸手抱住猫,道,“要是我死了,你就回鬼宗去吧。” 那猫儿不理解的喵了几声,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越瓷看着猫的眼界越来越黑,最后眼一晕失去了知觉,耳边任然留存着猫叫声渐小。 越瓷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但是他确实醒过来了。 他打量四周,还是那片山林,周围一点也没变。 他迷迷糊糊的抬眼看见了一双白玉长靴。 越瓷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人一身白袍配着剑,另一个人穿着一身藏蓝的宽袖长袍提着一个水沉香木的盒子。 越瓷连忙去找他家喵。 只见他家猫正和一团雪白毛球追逐嬉戏,越瓷眯起眼睛一看,那雪白毛球是一只狐狸。 “你身中剧毒,若不及时医治就要死了。” 那白衣人挑眉。 越瓷气不打一处来,冷道,“要不是秋小风那小子,我才不会中毒!” 秋续离听他提及秋小风,连忙要打听他的下落,抓住越瓷的衣领子就把他提起来,冷道,“你认识秋小风?” 越瓷稀奇,“你也认识?” 秋续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急匆匆就要四处寻找他那又失散多年的兄弟,没成想看见个人要死不过的倒在路边,便强迫恭正琏医治。 恭正琏原本是不想治的,浪费精神。 但趋于秋续离胁迫,他也只得稍微看了一下这人的伤势,看见他还有救就给他吃了一颗九转还魂丹。 这人身体还算不错,立即就恢复过来。 “我是他哥秋续离我能不认识?”秋续离咬牙切齿。 “仗剑白袍秋续离?那他是谁?” “恭正琏。” 秋续离又抓着他问,“你在哪里看到小风的?” “他从魔教里逃出来,倒在路边我正巧捡着他,便带他去看大夫。结果在我去问个路的空挡他又跑了。” 平白无故秋小风为什么要跑?秋续离是个精明的人,这人又身中剧毒,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人没有告诉他实话。 “你说你是因为小风中的毒?”秋续离追问。 “若非不是秋小风出手伤人,我又怎会被鬼宗抓住,被喂了□□。”越瓷冷笑,如今他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显得有些惨白,唇角也发着青。 秋续离姑且放过他,他又仔细端详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尤其是他眼角下的泪痣,秋续离从今也接过悬赏令,其中只有只言片语说了贼人的外貌。 后来秋续离一直也没抓住他,直到今天也依旧没有抓住。 眼前这个人虽说武功一般,但是看着脚力应该不错,是个轻功高手。 秋续离起了疑心,问,“你是飞贼辞乐?” 飞贼又被人一眼看穿,越瓷觉得很不高兴,吹了一个口哨叫那边打闹的猫咪滚过来,要起身走人。 那猫听见哨声便一股脑的往回奔,一晃就窜到了越瓷的身上。那狐狸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个小伙伴怎么就这么听人的话。 狐狸脚不停的跑过来,就也要往越瓷身上扑。 秋续离哪能让它得逞,道,“狐狸,你还不快回来。” 狐狸便收了爪子往秋续离身上窜。它那爪子上沾着泥,蹭得秋续离的衣裳也脏了几道,忍不住叹气。 狐狸也是很听话的。 两只动物就这么含情脉脉、面面相觑。 “你身上的毒,恭正琏会帮你解,你只要找到秋小风就行。”秋续离做主了,恭正琏只得听从的份儿。 越瓷还在想什么时候仗剑白袍秋续离和阎王神医恭正琏走得这么近了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 熟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我得听见恭神医亲口承诺才行。”越瓷拍掉身上的树叶子,冷道,“敝人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你身上的毒,我帮你解。”恭正琏说。 恭正琏面貌俊朗不凡,只是出了名的脾气冷淡,但他能承诺的救人就一定会救的。 “多谢恭神医。”越瓷抱拳。 恭正琏将一个白瓷瓶递给他,道,“你的毒并不能一次清,此药能缓慢解除毒素,你若是找到秋小风,我自会给你全部的药。” “秋小风到处乱窜我怎么找得到?”越瓷还要讨价还价。 秋续离冷道,“你找不到秋小风,鬼宗不会放过你。你愿意去同鬼宗交代,还是同我交代?” 越瓷只得同意。 茫茫人海,秋小风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鬼知道。 越瓷揣着白瓷瓶便拉着他的猫走了,小狐狸恋恋不舍的看着,扒着秋续离的衣裳蹭了又蹭。 “你是狐狸它是猫,你们怎么能在一起?”秋续离摸着小狐狸的毛,小狐狸不甘心的瞪了恭正琏一眼,仿佛在说,你们都能在一起,劳资怎么不能和猫在一起? 小狐狸盘在秋续离的脖子上,瘫作一团。 ### 秋续离到了镇子上,这镇子倒是没有什么变化,酒楼还是那几家做得红火。秋续离找了个空位坐下,又叫了几个小菜喝了几杯酒。 喝了几杯酒就暖和了,秋续离有点困。 等到恭正琏给了银票,秋续离已经睡在了客栈的床上,他裹着被子清瘦的手腕骨头显现出来。 秋续离重伤初愈,还不宜长途跋涉。 等到秋续离醒了,恭正琏便把药拿给他喝,秋续离闻那药味儿苦得想吐,道,“我都好了,你怎么还每日给我吃药!” “不咳嗽不代表病好了,药还是要多吃几副的。”恭正琏坐在床边将秋续离扶起来,拿着汤勺喂秋续离喝药。 秋续离皱着眉头,又索性接过碗一饮而尽。 长痛不如短痛。 幸而这药冷了许久也不烫人,秋续离几大口喝完了药就又要躺下。恭正琏止住他,道,“你不怕吐出来?” 现在这胃里全是药味儿,酸水直往外泛。 秋续离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又说,“你就不能把药调好喝点?” “良药苦口利于病。” “借口。” 于是日后恭正琏得小孩子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恭正琏不与他争辩。 过了不多时,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进来,停在了桌子上。秋续离看见它腿上绑着一个布条。 恭正琏便逮住那只鸽子,将布条解下来。 上面写着,“速去无智山见尤远剑。” 秋续离随便将这布条扔了,那只鸽子完成了使命又重窗户飞走了。 “谁传的信?”恭正琏问。 “左道。他说师父出事了,让我去救人。”也难为扫业山庄的人这么快就能找到他,只怕这城中到处都是扫业山庄的眼线。他们不与他接头,放只鸽子也是个好办法。秋续离又埋怨,“左道也真是的,他扫业山庄家大业大救人恐怕更合适,却专程告诉我秋续离。” 只是师父出事,想必同魔教脱不了干系。 若非不是他告诉别人他师父住在无智山—— 若是他师父真出了什么事,秋续离简直不敢想。 秋续离说着便要启程去无智山。 恭正琏要他明日再去,秋续离硬说拖不得,要是晚去了一天,他师父指不定就被抛尸了。 魔教的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秋续离临走是还告诉恭正琏好好呆着,别跟着他跑,若是他回来还在这里碰面。 恭正琏虽说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却还是跟着秋续离去了。 ### “九泉弈谱再现人间?” 这事情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江湖的事兴起得快,去得也快。如今旧事重提依旧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看来有人不想此事就这么过去。 如今到了客栈里都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谈论当初九泉弈谱的事情,说扫业山庄私藏九泉弈谱到处封锁消息,才使得这件事没落下去。 他扫业山庄得了好处就不许别人看,这是什么道理? 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定然怀揣着什么阴谋诡计。 “带人去查这消息的出处。” 很快手下就带来了消息,说这事情是一个小门派放出来的,这个小门派差点在江湖上消失,不知道最近几日富裕起来,仿佛要在江湖上干出一番大事业。 “那门派叫什么名字?” “猿啼东。” 秋小风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门派,比之扫业山庄便如蜉蝣于之天地,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它既然野心不小,就不能小觑。 “找几个人盯紧这个门派,小心隐藏,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秋小风拿着毛笔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道。 “是。”那人领命离去。 他看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找猿啼东的麻烦了。江湖上最见不得有小门派崛起,皇城势力又插手其中,小门派反而不容易控制。 他白首门遭了秧,猿啼东也不能落下什么好处。 秋小风找不到地方下口,这猿啼东忽然冒出来,就让他逮个正着。不过四日的功夫,那下属就来回报,说秋小风猜得不错,猿啼东果真遭殃了。 ### 宋雨仙叫人放出消息不过是为了谈一谈扫业山庄的口风。扫业山庄以为自己杀了祈荼,九泉弈谱的事情就此平息下去,他扫业山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如今流言又起来,左道恐怕心里该着急了。 左道的确着急了。 祈荼真是个厉害的人,连死了也不放过他。他连死都要骗扫业山庄,连死也不说出棋谱藏在哪里。 本以为随着他的死,这事情就此皆过。 左道猛然将茶杯砸在地上,那青花茶杯就被被摔得粉身碎骨。 “庄主,您有何打算?” “我扫业山庄不收拾他,自然有人替我们收拾。” 左道冷笑,外头的天乌云密布。 “不好,是魔教的人。” 魔教的人很快找到了猿啼东的藏身之处,这门派虽小,却藏着不小的秘密。很快魔教的人便将这院落团团围住。 谁也没有机会从魔教这种水泄不通的围击之中逃出生天。 宋雨仙心知这回凶多吉少。 怪他太过急躁,恐怕不止是魔教,其余教派也多有不满。只是魔教冲在前头,我行我素,动作快了点。 “这祸是我闯下,我自会同你们同生共死。” 袁尽仁见着宋雨仙有情有义,人家好好的名门子弟,却被自己强行拉来做了掌门,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袁尽仁抱拳道,“您就在这里呆着,让我去会会那魔教星主。” “不成!”宋雨仙推开他就要往外走。 袁尽仁立即叫弟兄拦住屋子,又说,“您早就说过,不露面,在外头我还是掌门,自然当我去会他。” 两人说话间,外头的人已经抵不住了,魔教是要生擒,也怕他们拼死反抗只能抓死的回去,便在屋子外头稍微等了一等,只是两边剑拔弩张,等久了魔教也不愿意。 袁尽仁推门走了出去,端的是义薄云天。 他腰上的佩剑已经跟随他多年,浴血奋战到了今天,就算是遇见魔教的人又如何?他走出来,抱拳,道,“贵教这是为何?” 领头的那位星主穿着一身白,也没蒙面,看得出来相貌非凡。他手中转折一把折扇,那折扇在他手中便如牵着线一样,永远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那人彬彬有礼,道,“袁尽仁袁掌门,你若是不想你门内弟子全部化为一具尸骨,就乖乖跟随我回魔教。” 那手下一听,哪能让掌门就这么跟着魔教这,纷纷拔刀就要同魔教斗个你死我活。 第97章 歃血 只是那两个人一起身,就立即被魔教的人制住,剑生生刺进了小腿之中,那两人立即发出几声惨叫。 “看来袁掌门的人不太听话啊。” 那话中冷漠意味就是魔教常有的。 见袁尽仁犹豫,他又是一挥手,那刺客的剑便在那人的血肉中来回划动,那伤势便被拉得更开,血一股一股的留下来,染红了刀面。 那两个人已经支撑不住,险些晕死过去。 “袁掌门慢慢想,可别着急。”他一抬眼,那刑罚又加重了几分,剔骨刀剔骨毫不留情。 魔教就是要告诉他,他魔教要人死,人就得生不如死。 袁尽仁猛然将刀扔在地上,“既然如此,那袁某就——”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只见此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他悄无声息地站在房顶上,谁也没觉出有这么个人在。 “魔教轸宿星主,你的火气倒是挺大?” 轸宿? 魔教二十八舍,听说这个轸宿最不好对付。油盐不进,武功卓然。估计除了魔教教主,谁也使唤不动他。每回武林大会都是轸宿带着人来搅局,也不拼命,就是糊弄一下就走,偏偏让正道损失惨重,不得安生。 轸宿眼睛一眯,眼见那人就如同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阁下是谁?” “在下白首门门主。” “白首门门主竟然有这样的胆量,久仰。” “我白首门自然无法同魔教争辉,只是却不怕死。” “如何?” 秋小风长得高看得远,瞧见那轸宿大人缠在头发上的白色细带,顿时又是一股无名之火直往上窜。 这位星主恬不知耻,女孩儿的饰物也带得如此飘逸。 秋小风飞到了院子里,轸宿面前,忍不住道,“你那发带还不如绑成蝴蝶结。”轸宿没有来的听他冒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这位白首门门主是什么来头。心说我这发带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搀和。 “白首门门主真让人出乎意料。”轸宿眼神一冷,扇子一挥一合,断剑便招呼上来。秋小风同魔教的人打斗未免心虚。只是两人斗了几招,秋小风还没落下风。两人拼杀起来,飞沙走石。 魔教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猿啼东的人就更不敢了。 两个人一抖就是上百招,秋小风见他有破绽,便一剑横扫过去想要取他的命。谁知这位轸宿星主的扇子不普通,扇子一曲一折,就将秋小风的剑勾住了。秋小风连忙避开他一掌,撤开几步。 那位星主泰然自若的站在地上,平淡的扫视秋小风,“你这武功不错,只可惜今日要交代在这里了。” 秋小风不甚被他划破了手臂,却不吭声,冷道,“我活不了,轸宿星主以为自己能活?” 风中的火药味儿弥散开来,就听见秋小风不紧不慢的说,“你们教主只叫你抓人,可没叫你送命,你若不带着你的人撤下,我们就同归于尽。” 轸宿拿不准他是不是藏了炸药在屋子里,游移不定,往四周望去。 “轸宿大人难道以为,我白首门只有这么点人?”秋小风说完话,霹雳弹凌空飞出,爆在轸宿面前的地面上。 就算这里没有埋炸药,这动静也足以引来其他门派,他魔教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恐怕多生事端。扫业山庄又在这附近,若是动起手来,可不就叫他渔翁得利。 原本是来找猿啼东的麻烦谁知这白首门横插一手。 这一手插得连命都不要了。 轸宿思索良久,对着秋小风微微颔首,“白首门门主果真手段高明,在下佩服,就此别过。” 他带着人撤走,直到不见了人影子,秋小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就走了?” “走不走还不一定。”魔教的人向来喜欢耍诡计,他假意撤离,引人上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猿啼东多谢门主出手相救。” “谢就不必说了,魔教为恶江湖,我既然碰见了,自然不能眼睁睁看你们被杀。”秋小风摆摆手,没有将自己已经派人暗中盯着猿啼东多日的事抖落出来。 这位门主不算高大,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相貌,嗓子坏了,哑着声音说话。 “不知门主尊姓大名?” “梁怑眠。” 袁尽仁没有听清楚,一听满脑子都是凉拌面,连忙敷衍过去,对着这位梁白首门门主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您请进。” 宋雨仙被藏在了床底,却也听见了外头的变化,心说这回猿啼东逃过一劫也不知是老天保佑还是谁有意策划,他总算是弄断了绳索,扶着墙听着外头的谈话。 “我有意与猿啼东结交,不知您是否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门主大恩大德我猿啼东谨记于心,只是这结盟一事,恐怕尚待斟酌考虑。”袁尽仁也不是傻子,这门主有意拉他下水,他又怎会看不出来。但是他转念又想,自己原本就在水里扑腾,今日要是这个门主不来,他就得沉了。 这位门主谋略胆识都不差,若是能结盟也不错。 大门大派咱们斗不过,小门小派还不互相抱紧了帮衬着。 “魔教丧尽天良,扫业山庄也不差,谁会管黎民百姓的死活?” 听他提到扫业山庄,袁尽仁也是义愤填膺,差点就要同意了,又想起了宋雨仙,于是拉了一个人过来,附耳说,“去告诉宋少侠。” 宋雨仙听见那人来问话,对着那手下点了点头,小声说,“先答应了。” 袁尽仁这才敢答应,对着秋小风道,“不如我们歃血为盟?” 秋小风点头。 便有手下拿着一个茶杯过来,刀片锃亮亮地摆在桌子上。 秋小风结果,二话不说就割破了手指头,袁尽仁这才注意到匿藏在黑色袖子里的手指缺了一个。 血滴进了茶杯里。秋小风手一抬,示意他来。 袁尽仁挥刀割破了手指头血同样滴入了茶杯中。 秋小风不想喝别人喝过的水,于是抢过去先喝了一半,血腥气味沾了满嘴。袁尽仁只得喝了剩下的一半。 歃血为盟,同生共死。 “现在首要对付的就是扫业山庄,不知你们又有什么打算?”秋小风问。 “那九泉弈谱再现江湖便是我派放出去的,目的便是要扰乱扫业山庄的视线,扫业山庄的庄主左道,便跟他的名字似的,旁门左道。” 左道拔了秋小风九个手指头的指甲。 秋小风早晚也得记恨他。 “闲话不多说,我袁尽仁恳请门主协助调查祈家灭门惨案的真相。”袁尽仁抱拳,也算是真情真意。 只是这位袁掌门看起来五大三粗,是个草莽英雄,怎么会同祈家那个书香门第扯上关系。 “为何调查此事?” “祈家灭门与扫业山庄脱不了干系,若能查清了,扫业山庄便又把柄在我们手中。而且多半九泉弈谱也在扫业山庄,其中藏着惊世的秘密恐怕不止武功这样简单。” “这秘密该去问祈家公子祈荼。” “祈荼已经死了。” 秋小风知道祈荼已经死了,是那魔头亲口告诉他的,他也不在多问,只为试探一下这猿啼东对灭门这事儿上心多少。 “也好,你们动手,我白首门散布、打听消息,你看如何?”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6节 “门主这话怎么说的。” 散布消息谁也会。 秋小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于是道,“我们散布的消息,便叫它彻彻底底的展露在世人面前,人人谈论。” “打听消息这事儿?” “自然有人处理。” “行吧。” 两个人谈妥之时,天已经阴沉了下来,冷风呼啸呜咽着。 眼见时辰不早,秋小风就要告辞。 袁尽仁拉住他,问,“那炸药如何?” 秋小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霹雳弹,“没有炸药,只是故弄玄虚而已。” 一听这话,冷汗从袁尽仁脑门儿里冒出来,这门主当真有胆识,以命搏命,还敢把自己给搭进去。 袁尽仁觉得这门主的年龄不大,虽然从声音上听不太出来。绝没有上二十。真是少年出英才啊。 秋小风走的时候又说,“你们这里是不能呆了,还是找个地方转了吧。” 袁尽仁送他出了门口。 那一身玄色长衣消失在了夜色里,他才转头回来。 宋雨仙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眼熟。 一个人就算是改变了容貌和声音,背影也是依旧不会改变的。 就如同灵魂一样。 宋雨仙盯着他,最终放弃的摇了摇头。 “这位梁门主还真是个侠义之人。” 这位袁掌门就是太过仁义了,猿啼东才险些被灭了门。宋雨仙转过头来,叹气,“这恐怕是他算好的局,想方设法要跟我们结盟。” “怎么会?” “前几日我便知道附近有人跟踪,想要今晚动手将人抓出来,只是魔教过来搅局。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只是说起魔教。 众人皆是心惊胆战。 若是被魔教的人抓去,那可真是九死一生。 也亏来的是魔教轸宿星主,才知道惜命,因而放过几人。 ### 等秋续离赶到了无智山,山脚下有人耕种,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秋续离远望那个破茅草房,没有哼歌的声调。 秋续离逮住一个人问,说,“你可见那屋子里的人出来?” 那种田的灵机一动,道,“那里、那里是鬼屋,哪里有什么活人住啊。”他师父唱歌像鬼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秋续离放开他就要往山上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听见那小哥喊,“大侠,你的东西掉了。” 秋续离转过头来,往土堆里看过去,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黯,那人抡起锄头就往秋续离身上挖,挥动的土溅了秋续离一身。秋续离连忙挥剑,这人会武功? 想罢,四周正在挖土的人纷纷抬起头来,抡起锄头就攻过来,秋续离心知中计,没成想这里已经成了魔教的地盘。 秋续离闪躲着,才将剑从死尸身上□□,就听见一个人说话,“秋大侠,本座恭候多时了。” 秋续离转头,可不就是那个魔教教主。 他立即问,“你把小风怎样了?” 东篱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紫衣站在黝黑的土地里,漂亮的脸上没有半点瑕疵。 “自然是杀了。” 东篱弯唇笑了笑。 秋续离反应不及,就被人一掌拍到了胸口上。东篱收了掌风,袖中白绫又紧接着飞出。 魔教教主这一掌,秋续离立即吐出一口鲜血。 东篱截住了飞鸽传书,知道秋续离要赶过来,立即让人在此设了埋伏,一击得手东篱又哂笑着往前踱步,“小风最顾念你这个哥哥了,我说要杀了你,他竟然要我死呢。” 秋续离连忙站起身来,觉得眼前这个魔教教主有点潦倒落寞,气魄尽失,如同被人抛弃了一样。 秋续离咳出一口血,心说,还真是我多虑了,这世上还有谁能骗得走秋小风的心? “本座却偏要你死。” 说罢白绫飞出裹住了秋续离的身体一拉,秋续离就落到了他的掌中,东篱掐住他的脖子,手指渐渐收紧。他的脸上依旧带着蔑视众生的笑意,秋续离先前就吃了他的亏,手上也挣脱不开。 秋续离的脸慢慢变得通红。 尤远剑,你的徒弟就要死了,你还不现身? 东篱正在这样想着,惊觉背后凉意泛起,东篱随手把秋续离往地上一扔,檀香刃屈指飞出,树枝抖动发出几声碎响。 东篱转头望过去,不知何时秋续离已经被劫走,消失不见。 东篱只是冷笑,也不去追,只是却并未把人撤走,依旧死守在此处。 秋续离朦胧的睁开眼,“师、师父……我还以为你死了。” 尤远剑恨不得在秋续离头上敲一记,又心疼他受伤,于是道,“那魔头设下圈套,你这孩子怎么说往下跳就往下跳。” 秋续离奋力抓住他的袖子,又说,“你是我师父,不跳也得跳啊。” “没长脑子。”他师父吹胡子瞪眼。 他师父已经满头白发了,额头上三条皱纹又宽又深,白胡须被风吹起来。他的粥得只剩下一张皮,当初也是这双手叫秋续离学武功的。 第98章 问别 这无智山被魔教围上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魔教的兵不撤,尤远剑找不到时机出去。这回秋续离来倒是逼魔教教主现了一回原形。 尤远剑装疯,不过是为了让东篱放松警惕。 只是这回秋续离来了,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总算还有人记得他。也算他没白活这么多年。 “那魔头是和我有仇,记恨着我。” “什么仇?” 那魔头跟谁都有仇,见到不合心意的就杀,杀完一了百了。 “没想到我和他师父斗了一辈子,他便要和你们斗一辈子。他师父鱼玄季曾是我的故交,是我对她无情无义害得她走火入魔而死。”尤远剑低咳了几声,又将随身的扳指摘下来拿给秋续离。 秋续离结果,知道这是掌门信物。 尤远剑说,“你若是能活着出去,就把这个交给左道。” 秋续离将扳指攥紧在手中,也没有说就是左道传信给他叫他来救人,他自己却不肯来。 “师父……我们一起逃出去。”秋续离的声音有些哽咽。 尤远剑扶着他将他安置在了树后,道,“我也算是换他一命。你是万不该来的。”尤远剑说完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越走越远,秋续离伸出手去却拉不住他。那个伛偻的老人就这样渐行渐远。秋续离想起他有一回见到尤远剑的时候,尤远剑问他,你为什么要学武功啊? 秋续离说,为了护住心爱之人。 尤远剑说,不是。 秋续离问,那是什么。 尤远剑说,是为了强身健体,活得久。 后来左道又来了,成了他的师弟,他师父也问了左道同样的问题。 左道说,是为了杀尽天下该杀之人。 他师父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摸了摸左道的头。 尤远剑将扳指交到秋续离手上也算是心愿已了再无牵挂,不管秋续离会不会将这信物交给左道,他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尤远剑走了几步,面上再也撑不住。 他手掌中一把染血的檀香刃悄然落在地上。 鱼玄季的徒弟,倒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硬生生受了这几刃怕是活不成了。他扶住树,稳住身形,吐出一口血。 幸好,幸好这檀香刃没有打在秋续离身上。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啊。 ### 秋续离艰难得吐出一口浊气。 他这身体真是好不了了,才捡回一条命,现在又要丢在这里,秋续离苦笑。 还好恭正琏没跟来。 秋续离恍恍惚惚的想着,实在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晃动,就好像是天塌地陷了似的。秋续离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 原来他在空中啊。 他死了? 又是一抖,秋续离身子一歪就摔,连忙伸手逮住什么抱住什么。 他一动就是全身疼痛,尤其是胸口。 等到秋续离稍微有一点清醒,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天上。 而是一只动物背着他在山间跳跃奔跑。 而这只动物不是其他动物。 就是他家大黄。 秋续离喜极而泣,抱着大黄不撒手,蹭了又蹭,“你、你真是、咳咳、神兽。” 神兽得意洋洋。 血止不住的从唇角流淌下来,秋续离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扳指,神智也是迷迷糊糊的,止不住颠簸的又昏死过去。 恭正琏自然不放心秋续离一个人去无智山,顺便他就去把在絮麟谷奔腾欢乐的大黄给牵了出来,大黄正在捉鱼,一看见恭正琏就把鱼一扔就奔过来。 他围着恭正琏转了几圈,没看见秋续离,于是扒着恭正琏蹭。 恭正琏随手摘下一片柳叶,跟着就去了无智山。 无智山秋续离同他提起过,也不是太难找。 只是他在这附近找到了一具尸首,一剑毙命,看样子像是这无智山周围的村民。而一剑毙命的手法定然是江湖人干的。 他又想起曾向魔教提起过这里。 秋续离又接到了飞鸽传书。 这一联系便推测出兴许魔教将整座山都包围了起来。恭正琏正想着如何潜入,就听见一个小孩子在哭。 恭正琏循声望去,只见那小孩也不过三岁大,在泥地里打滚,哭个没完没了。 恭正琏拿小孩子没办法,于是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孩子看了他半响,抱着那尸体的手臂就是不撒手。 恭正琏怎样逗他他也不回话,恭正琏正要去救人,都打算放弃了的时候,大黄跑过去往那孩子身上拱了拱。 那孩子看见它也不害怕,反而伸手摸了摸大黄头上的角。 然后破涕为笑。 大黄微微低下头,那孩子就提拉着小短腿要往上爬。 孩子和大黄玩儿了一会儿,也熟念起来,看见恭正琏也不哭了,只是看着,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 “你知道怎么上山?”恭正琏也是昏了头,这么大点的孩子懂什么道理,于是只好作罢。 “知道。我知道怎么回家。哥哥。”那孩子嘟着嘴,却是很完整的说出了一长句话来。 恭正琏一惊,转念一想,三岁的孩子会说话也很正常,于是又问,“这山上围了坏人,你又办法避过吗?” 孩子点点头,说,“那、那里有一个洞,可以到上面。” 恭正琏便让大黄托着孩子跟着那指引爬了上去,扒开藤蔓果真看见一个山洞。这山洞倒像是天然形成的,从石壁上渗出了水,因而石壁也显得光滑圆润。 这里说不定连魔教的人也发现不了。 恭正琏把孩子安置在石壁里一个石头上,告诉他,“我自会回来。你先等一会儿。”那孩子见着恭正琏要走,大狗也要走,撇撇嘴又要哭出来。 恭正琏望了他一眼。 孩子立马又闭上了嘴。 “哥哥……” 这脆生生的“哥哥”两个字叫得恭正琏不知所措,他从小便在雪山上长大,平日少言寡语,还没和孩子打过交道。 他时常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哭闹,或者抱来给他治病的孩子哭闹。便认为小孩子难缠得紧,还不能凶。 恭正琏抿唇,看了他一眼,就顺着山洞往上爬,又不放心那孩子,柳叶一吹,一只白毛球从山林里窜出来。 恭正琏道,“你把这孩子看好。” 小白点了点它毛茸茸的头。 小孩立即就扑上去抱住了狐狸,很快狐狸又被亲得口水滴答。 恭正琏眼见这山林人迹罕至,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秋续离不说,还可能会惹上魔教的守卫。索性便让大黄去找。 大黄鼻子灵,又是同秋续离相处久了的,闻着味儿都能找到秋续离。找到了秋续离,就让大黄给托回这里来。 恭正琏便在这四处查探,只希望秋续离平安无事。 等到秋续离又一次醒过来,就看见恭正琏站在他面前。 恭正琏看见秋续离浑身是血,吓得不轻,连忙将他抱回了山洞里。解开衣裳,他的胸膛上印着一个红手印。 恭正琏划开手掌,将血喂到了秋续离的嘴里,又从瓶子里抖出药丸给秋续离吃下。秋续离的脸色好了些,恭正琏的脸色倒是不好了。 “你就不能让人省心。”恭正琏说。 “你怎么给我喝你的血?”秋续离问。 “我的血能解毒,还能补血。”恭正琏面无表情,将秋续离拦腰抱起来。 秋续离看见那边上还有个孩子,于是调侃,“你儿子?” “我捡的。”恭正琏冷道。 “我、我师父还在这里……” 他的师父怎样恭正琏并不关心,只抱着秋续离就往外走,说,“你的伤再拖,就只有死了。” 大黄托着那孩子,那孩子手里又抱着狐狸。 几人悄悄从旁侧溜出了无智山,魔教的人竟然也没有发现。不是山里的人,谁能知道这么个洞穴呢。 “教主,无智山上都搜查遍了,只找到了尤远剑的尸体,没有找到秋续离。” 秋续离,你可真有能耐。 受了我一掌,竟然还能逃脱。 “烧山。” “是。” 东篱拂袖离去,山林猛烈的燃烧起来,片刻就燃起了一大片,烈火滔天。 火舌如朱雀飞舞,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天下。 东篱回到了教中,今日同尤远剑过招,他也废了些功力,刚走到了寝房中就扶着柱子咳出了一口血。 他脑子里一晕,觉得眼前烟云缭绕。 秋小风,你死了吗? 对了,他又想。 秋小风是谁?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浑浑噩噩的想了半天,秋小风秋小风秋小风—— 有一天,他可能真的就忘了。 ### 派去祈家旧宅查看的人回来了,说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到了一座坟,是祈荼的。 秋小风便亲自去了祈家。 那孤坟孤零零的落在那里,坟上冒出了一些青草。 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世事无常。 秋小风坐在坟前,王大厨连坟也没有呢。 魔头杀了他,然后把他的骨灰撒在了那片偌大的芍药园子里,意味着下辈子王大厨就会长成一朵芍药花。 下辈子,哪里来的下辈子。 下辈子的秋小风,也不是现在的秋小风了。 秋小风打开酒坛子,将酒水浇在了坟前,说,“都是那魔头的错。” 秋小风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将酒坛子扔进了井里,起身走了出去。 “门主,属下找到了当日在清水书院教书的那个先生。” 秋小风便跟着那人走到了一个村落旁,那个村落同鱼溪差不多,看见有外村人进来便不太高兴。 秋小风来到一处院落前面,虚掩的门扉一推就开,秋小风仿佛看见了徐先生坐在摇椅上,拿着一本书闲看,看见秋小风进来,对他招了招手,问他,书背完了吗? 秋小风果然看见一个人在院子,拿着书,那人体格清瘦,头发已经花白。 “先生是?” “你既然找来,自然知道老夫是谁。”那先生放下书,望向秋小风。 “您教过祈家少公子祈荼?” “是。老夫教过。” “你可否讲讲他在书院的模样。” 其他的人老先生都有些记不起来了,只是祈荼给他的映象太深刻,让他记忆犹新,他说,“那小子,可将清风书院搅得不成样子。” 祈荼为人正直善良,彬彬有礼、儒雅贤德。 秋小风便以为这老先生记错了,于是又说了一遍,“在下说的是祈家少公子祈荼。” “老夫没记错,就是他。” 秋小风又继续听他讲了下去。 那老先生说,“这小子,来读书是他爹逼着来的,我看他手上又几条竹条印子,应当是他爹教训的。后来他在书院里不安分,和礼部尚书的儿子打过架。他把那孩子揍得鼻青脸肿,那孩子哭着喊着要回家。” “你说奇怪不奇怪,”那老先生定定望向秋小风,道,“后来这事情就就此平息了下去,那孩子见到祈荼就不敢吭声,礼部尚书更是没有找上门来。那孩子平日里也是爱打闹,脾气不好,就只有看到祈荼的时候,规规矩矩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后来他一个人也就罢了,那清风书院里读书的孩子,哪个不是官宦子弟,平日里都是宠惯了的,连先生也不放在眼中。可是,只要祈荼在,没有一个敢吭声叫板的。上课也是噤若寒蝉。也从来没有哪个孩子带着长辈来问罪。” “他们家不过是个书香门第,做了些生意而已,怎样也比不过那些朝中重臣。怎么就没人治他呢?”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祈荼,不简单。” “后来祈荼离开,那书院便像是从死气沉沉中活了过来似的,学堂里的孩子们一个个的恢复了原样,重又打闹起来。” 那先生的神情有些扭曲,似乎总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秋小风,又问,“你认识他?” “认识。” “他现在定然身居高位,没有人敢左右他的言辞。” “他死了。” 那先生的眼睛猛然睁大,看着秋小风半天回不过神,“他死了?怎么死的?” “江湖仇杀。” “我是曾经听说,他们祈家被灭门,当时追杀的人都追杀到书院里来了,那孩子得知全家无一幸免,竟然一声也不吭,眼泪也没流。只是让我助他逃走,我将他藏在井中才让他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死在了江湖中。” “您可有看清追杀他的是什么人?” “我不认识,后来听说那一帮人是什么大门大派。” “扫业山庄?” “这个……我不清楚。” 秋小风心知问不出什么缘由,便只有作罢 第99章 细作 后来还有人追查到了一个常年在祈家做工的下人的下落,这个人在祈家发生大祸之前请辞了,因而还能幸免于难下来。 秋小风在他身上知道祈家同扫业山庄的确交情匪浅,时常在一处商议事情。后来又听说祈家被灭门之后,扫业山庄一回也没有去过祈家旧宅,也没有表示出惊奇,就好像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如果真是扫业山庄干的。那扫业山庄为什么要找祈家的麻烦? 袁尽仁同宋雨仙喝着茶,也不知白首门靠不靠谱,坐等消息也不是个办法。宋雨仙的那处院子荒废了,又重新置办了一座,反正城主府有的是钱。如今猿啼东的那些草莽英雄总算是有了一个避雨的地方,喝着热茶,穿着棉衣和秋裤。即便宋雨仙现在还没有什么作为,众人也对他感恩戴德不敢说半句不是。 谁能说衣食父母的不是。 说着话,就有人端着热茶上来,宋雨仙平时有人的时候都躲在屏风后面,从不露面。露面就不好了,后来新招募的那些人还不知道这个秘密,说不定其中就有其他门派的细作。宋雨仙是个暗牌,让人摸不着底细就全靠他了。 “宋少侠,袁掌门,茶送来了。”这人是袁尽仁原本的手下,同两个人十分熟捻。当初被魔教按在地上插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后来宋雨仙找大夫把他给治好了,如今他的腿上还有一道深刻的刀疤,险些就被割断了经脉再也不能行走。他的名字叫金广瓤,丝瓜瓤的瓤。 “丝瓜,这是谁的给泡的茶?” 丝瓜挠了挠头,道,“是个新来的兄弟,那兄弟叫郑处寺,家里是种田的,后来他老娘死了,他家的地就被镇上的员外给收了去,他别无办法才来这里的。” “郑处寺?他来这里多久了?”袁尽仁问。 “来了有两个月了,就是上回魔教来过之后他来的,一直在后院里打杂。怎么了?”丝瓜见情况不对,又问。 见他紧张的样子,袁尽仁又问,“他怎么知道泡两杯茶?” 丝瓜不明白,说,“宋少侠在这里当时是泡两杯茶了。掌门,宋少侠帮了我们猿啼东这么多,你一杯茶也舍不得,也太抠门儿了吧?再说了,这钱还是宋少侠给的——” “他怎么知道宋少侠在这里?” 此一问,到是把丝瓜问懵了。 虽说丝瓜平日里咋咋呼呼,但是对于门派的保密那可是仔仔细细,告诉了不许让新来的知道宋雨仙在这里,没人敢嚼舌根。 那个郑处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这就去问他,是谁告诉他的。”丝瓜转头就要走,却被宋雨仙叫住,“留步。” 丝瓜将帕子搭在肩上,望向宋雨仙,“别打草惊蛇。暗中观察就好。” “我那些兄弟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怎也不能出卖我,就算透露也是被人下了圈套,说白了那郑处寺有问题,定然是他自己的问题。” “袁掌门可不能这么说,人心难测,你们猿啼东也不是固若金汤的,难保有人出嫌隙。况且,就算你那些兄弟没问题,他们也有亲人,若是被人抓住威胁,也难保不会做出有伤于门派的事情。” “宋少侠!我敬你一声少侠,你可别得寸进尺!” 袁尽仁一拍桌子站起来,茶杯一抖,茶水溢出来溅到了桌子上。丝瓜见着这两个人斗起来,连忙劝阻,说,“你们别吵啊,内院着火,倒是让别人说闲话。” 袁尽仁一拍桌子,手指着宋雨仙唾沫横飞,又一把把丝瓜拉过来,一拍他肩膀道,“丝瓜,你明日就把你姐姐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们那个相好是叫周条条吧,你把她给我接过来!我看谁还敢说是我们兄弟里出了细作!” “莽夫!我看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翔!你就听不得半句话!”宋雨仙也是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三两下拍下去,这木头桌子都要被拍碎了,发出几声吱吱嘎嘎的晃响。 丝瓜懵逼,袁尽仁的手圈在他脖子上,把他勒得要死不活,过了一会儿,他奇怪的看着袁尽仁,道,“掌门,你脑子里真有翔?” 袁尽仁一拳头砸在他头上,“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丝瓜道,“掌门你连我的事都不急不起来,我金广瓤是个孤儿,哪里来的三姑六婆和想好啊?” 袁尽仁与宋雨仙互相对视两眼,皆是松了一口气。 丝瓜从小就跟袁尽仁一起长大,他怎样也不能背叛袁尽仁。宋雨仙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音道,“外头有人。” “有人偷听?”丝瓜问。 “现在有个事情告诉你。” “什么?” “你和我们大吵一架,假装袒护郑处寺。日后必有安排。” 丝瓜会意,又立即嚷道,“我和你一起长大,你竟然说我一下放上!想要处置我!” 袁尽仁震怒,“武功平平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口出狂言!你没看到这里有客人在?你还不快给我住口!” “袁尽仁!兄弟我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个人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你就对他巴心巴肺!小心被人骗!” “被人骗?我看那个什么郑处寺的就是个细作!你别跟他走得近!” “郑兄弟是我亲自领回来的?怎么你怕我的心腹多了以后会动摇你的掌门之位?” “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给我出去!” “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动郑兄弟,那就是跟我金广瓤过不去!” “滚!” 丝瓜气氛至极,怒气冲冲推门出去。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郑处寺。丝瓜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郑处寺道,“我有要事禀告掌门。”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那个掌门糊涂,怎么能秉公办事!”丝瓜没好气的冷瞥了屋子里一眼。 “金兄,你也不必为了我同掌门置气,我是新来的,掌门不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掌门,连好人坏人也分不清楚!你刚才说什么事儿?”丝瓜问。 “我觉得……卢要秉有问题。我前日晚上在院子里看到他飞鸽传书。” “卢要秉?你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我正要去告诉掌门。” 丝瓜思索一会儿,叩门,“掌门!我就说郑兄弟不是细作!我进来了啊!”他说完就推开了屋子的门,把郑处寺领了进去。 一进门,宋雨仙已经不见了。 “客人呢?” “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吓得正门都不走,跳窗?” “这屋子有后门你知道不?” 丝瓜把郑处寺往前面一推,道,“掌门,卢要秉有问题,郑兄弟看见他在半夜里飞鸽传书。” 这事情就怪了。 “你且说说。” “那日我半夜起来跑茅房,看到一个人影在树下鬼鬼祟祟,我走过去一看,见到是个卢要秉。我看他在吃什么东西,我心下起疑就问了他两句,他只是笑了笑说是想家了一个人出去静一静。” “人家想家怎么就有问题了?” “大半夜的蹲在树下想家,他不冷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掌门,厨房的鲍鱼莲子羹好了,您要不要尝尝?” 鲍鱼? 什么玩意儿? 他们猿啼东的生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奢侈。 “去端来。” “好嘞。” “丝瓜,你也退下吧。” 两个人从屋子里出去,丝瓜吩咐他尽快把粥端来。 过了不多时郑处寺就将碗断了来,还是两碗。猿啼东又问,“我一个人,你专门端两碗来干嘛?” “我听人说您饭量惊人一个人能吃两碗,所以我就多盛了一碗。” 他一脸怎么样,我聪明吧的样子。 猿啼东脸上变幻莫测,心说你倒是聪明,我倒是白演了一出戏。 “你下去吧。” 他走后宋雨仙看着那碗粥用勺子搅了一下,正打算喝,袁尽仁拉住他,“这不会有毒吧?” “应当没有。”说着宋雨仙就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袁尽仁就看见宋雨仙脸色发白,冷汗直冒,连忙道,“你怎么了?说话!宋少侠!宋掌门!”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7节 “咸死了!”宋雨仙握在手中的勺子掉在了碗里,道,“好大一坨盐巴没有搅匀!” 猿啼东虚惊一场,连忙也尝了一口,“真咸!” 两人猛灌了几口茶。 “卢要秉你怎么看?”袁尽仁说。 “只能先叫人盯紧了,抓住他的把柄在过去。” ### 卢要秉偷偷摸摸的煮了一碗汤圆来吃,结果还没起锅就被人逮住了,问,“你在干嘛?” “小的只是太久没吃过汤圆,一时嘴馋——” 那厨子便将汤圆盛起来,道,“掌门都没吃,你倒是先吃上了。我这就去拿给掌门。” 过了不多时那汤圆就拿到了袁尽仁的房间,袁尽仁看着那一碗汤圆,五味陈杂,道,“人家吃碗汤圆,你给人劫住干什么?” 卢要秉要他把汤圆给人家端回去,让人吃。 那厨子不情不愿,心说什么时候轮到卢要秉来吃。 又过了几个时辰,全门派的饭菜都没有人煮,众人这才想起来,厨子不见了。后来在厨房里找到了那个厨子的尸体,灶台上还有半碗汤圆。 “把卢要秉给我找回来!” 过了不多时有人来回话,说卢要秉不知所踪。 卢要秉煮汤圆不过是个幌子,要的是那厨子把卢要秉的汤圆端给掌门吃,结果袁尽仁没有吃,厨子又不听话,自己偷偷吃了,哪知道这碗汤圆是穿肠□□,一吃就归西。 不多时有人就在郊外找到了卢要秉的尸体,那尸体身上还有一封扫业山庄的书信,书信上写的就是扫业山庄抓了卢要秉的在青楼的相好,要他毒死掌门才能放人。 “卢要秉真是个细作!” 袁尽仁虽说痛惜他被人威胁又死于非命,但是更可气的是有人谋害自己,想要自己的命。 “郑兄弟,以往都是我错怪了你,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郑处寺感恩戴德,“多谢掌门知遇之恩!” 两个人抱头痛哭,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郑处寺的嫌疑不能排除!”私下里,宋雨仙又和袁尽仁争吵起来。 “兄弟,都说了人家做两碗是因为我饭量大,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份儿,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袁掌门,你的脑子什么时候能变聪明点?” “宋少侠!” 此时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人端着两碗粥站在门口,此人正是郑处寺。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那人走过来猛地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手中的匕首便向着宋雨仙刺去,边刺还边说,“就是你说我坏话!害我呆不下去!我招你惹你了了!” 宋雨仙眼见形势危急,连忙抽剑来挡,两个人过起了招。 顿时屋子里刀光剑影。 宋雨仙被一匕首划破了手臂,一长条口子被拉开,鲜血模糊。郑处寺还不罢休,非要要了宋雨仙的命不可。 宋雨仙被人如此记恨还是头一遭。 两个人过招拆招,后来那郑处寺总算是被人制住拉到了一边,用绳索捆上。 “你疯了!竟然对宋少侠出手!” 郑处寺眼泪哗哗,怒吼声已经带上了哭腔,“我郑处寺孤身一人,没爹没娘,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能安身立命,就是你这贼人无赖我!” “你刺杀宋少侠还有理了!这里容不下你!你给我滚出猿啼东,以后也别说是我猿啼东的弟子!” “掌门,你怎么……” 郑处寺连忙爬过来,道,“掌门,我不过是意气用事,你别、别赶我出去!” “你不听命,我留不下你!你给我滚!” 郑处寺声泪俱下,抓着袁尽仁的衣摆就是不松手,声嘶力竭,“掌门!” “袁尽仁!你要是敢赶他走,我就跟他一起走!”来人吼道。 袁尽仁循声望过去看见是丝瓜。 丝瓜真是鬼迷了心窍了,竟然如此袒护这个人。 “丝瓜,他出手伤人,险些要了宋少侠的命!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丝瓜的脸冷漠无比,冷道,“什么宋少侠,我可不认。袁尽仁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他挥剑割断了自己的衣角,“从今往后我们就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丝瓜转手把郑处寺扶起来,道,“你别求他,我们走!” “丝瓜——”郑处寺又哭了起来。 门被踢得“咚”的一声闷响。 “你走!你不是老子的兄弟!” 袁尽仁一阵怒吼,又传令下去对着众人说,“以后丝瓜就不是老子猿啼东的人!” “掌门!” 宋雨仙按住伤口喘气,道,“别演的太过了,你手下不记恨你,还要记恨我呢!” “这郑处寺下手真狠!” “能不狠吗?他是要我的命!他以为他迟早要暴露,因而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干掉我再说,谁知道,他漏算一招。” “漏算哪一招?” “他根本打不过我。” 袁尽仁咋舌。 第100章 反间 丝瓜扶着郑处寺走出了猿啼东,两人愈发行到了偏僻地方。 “郑兄弟,你要去什么地方?” “丝瓜,你干嘛跟着我一块儿出来,你留在猿啼东不知道有多好。”他索性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随手拔了一根野草玩。 “我早就看不惯袁尽仁了,他就是条狗,什么都听那个宋少侠的!”丝瓜眼珠子转了转,气鼓鼓的说着。 “那个宋少侠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是袁尽仁把他给带回来的。听说很有钱。” 郑处寺手中把玩着匕首,眼神泛着冷意,没想到那个姓宋的武功还挺高,原本以为只是个军师一类的人物,只有脑子好使,没想到武功也挺好使的,没杀了他,现在也回不去猿啼东了。 “丝瓜,你怎么要跟我一起出来?”郑处寺又问了一遍。 丝瓜道,“你是我兄弟,我怎么能看你被欺负!”丝瓜正气凛然,一张脸有点暖,身体也很圆润,在猿啼东养胖了。看着到很可爱。 郑处寺一匕首忽然刺过来,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按倒在地上,匕首架在丝瓜的脖子上,道,“你别糊弄我,说实话!” “郑兄弟,你怎么了?” “你到底是何居心?” 丝瓜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道,“你是我兄弟,我当然不能看见你一个人流浪江湖!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丝瓜的话语里带上了怒气。 郑处寺的目光闪了闪,将匕首从他脖子上拿开,道,“你别跟着我了,你走你的。” 但是丝瓜还是一路跟着,郑处寺有点不耐烦。 “你别跟着我了!” “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丝瓜说。 郑处寺焦头烂额,回头看着丝瓜,道,“我要回扫业山庄去,你也去?” 丝瓜说,“扫业山庄?” 郑处寺又不耐烦,往前急匆匆的走了两步,又转过来说,“我是扫业山庄的人。” “那有什么不好?”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郑处寺掐住丝瓜的脖子就按倒在地上,丝瓜眼泪花花地看着他,郑处寺的表情扭曲着,脸上也在看不出来当初憨厚老实的模样,全是狰狞的戾气,“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干嘛要杀了我?” 郑处寺欲哭无泪。 “你要不跟我回扫业山庄?” “去扫业山庄干嘛?”丝瓜问。 “好让你三餐温饱。” 郑处寺把他给从地上拉起来,丝瓜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到了城镇里郑处寺就牵了一匹快马,直奔着扫业山庄而去。 到了扫业山庄,郑处寺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顺便还捎带着丝瓜,丝瓜是在村儿里长大,看什么都稀奇,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 “庄主。” “叫你办的事如何了?” “只查到那个猿啼东幕后有人,袁尽仁虽说是掌门,但猿啼东的一切差事都是那幕后之人在打理。” “那个幕后之人是谁?” “小人只查到那个人姓宋,平时都不露面,猿啼东只有几个人见过他。” “听说你从那里带了个人回来?” “是。” “万一那人是猿啼东的细作怎么办?” “他是不是细作,怎么能逃过庄主的眼睛。” “下去。” 丝瓜在扫业山庄的院子里转了许久,看见郑处寺出来,眼见他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连忙上去,道,“郑兄弟,你怎么被打了!这个庄主真可恶!”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乐开了花,该打!竟然还敢行刺宋掌门! “别乱说话!” 郑处寺就把他安置在了一个屋子里,告诉他若是庄主找他问话定然不要惹怒左道。丝瓜便一本正经的听着,又道,“这个庄主脾气不好,那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偷偷溜出去,天涯海角也要,准叫这扫眼山庄的人找不到。” “此话休得再提。” 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也得让扫业山庄抓出来。 “你知不知道,那边上有一片海,过了海又是另外一个天下,哪里的人和我们都不同。” “你又知道了。” “要是扫业山庄找你的麻烦,我们就漂洋过海,再也不回来了。” “你忍心离开这里?” “反正我无父无母,孤儿一个。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郑处寺提着剑就要出去,又说,“别做梦了。” 丝瓜看着他出去。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骗过细作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知道郑处寺信了没。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就扫业山庄的侍卫闯进来,驾着丝瓜就往外拖。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丝瓜被绑在了柱子上。 “你到底又什么目的?”左道问。 丝瓜才开始打量这个庄主,这庄主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皮,心黑得就跟墨汁似的。 “我、我放心不下。就跟着郑处寺一起来了。” “什么?” “我把猿啼东我知道的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别欺负郑处寺。” “说。” “我和袁尽仁一起长大,看他一手创建了猿啼东,只是后来猿啼东没落了,各大门派都来追杀我们,特别是武林盟的人,最容不下我们。后来有个人就说可以帮我们重振门派,袁尽仁急昏了头,竟然答应了他,我常常听见他们一起谈论事情。袁尽仁什么都听他的,后来,许多兄弟都被当成细作给办了。他现在竟然怀疑到我身上,我也在那里呆不下去了。” “郑处寺是细作,你不恨他?” 丝瓜支支吾吾了半天,又瞥见那篝火摇曳,道,“我怎么能恨他?他杀了那个姓宋的才好!” “你是怨恨姓宋的夺了权?” “那是,原本等到袁尽仁死了,那猿啼东就是我的了。现在他横插一手,坏了我的计划。” “你还有计划。” “也不是什么计划,就是下下毒罢了。” 左道眯起眼睛,听他话中倒不像是在说谎。 这厮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卒子,想要篡权罢了。如今同郑处寺一起回来,难道是想要借着扫业山庄的风得到猿啼东掌门之位? “你的愿望,我能帮你,只是要受皮肉之苦了。” ### 又过了几日,袁尽仁焦躁不安的等待着丝瓜的消息,却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掌门,我们、我们看到丝瓜了。” “什么。” 几人把丝瓜抬进来,却看到丝瓜浑身是血,被打得皮开肉绽。 “丝瓜,你怎么了?” 丝瓜朦胧的眼看了下四周,道,“那个、郑处寺真是细作!他在半道上将我打晕,把我拉到扫业山庄去,后来那个庄主逼问我猿啼东的事,我才……” “快别说了,跟我回屋子里去,我找大夫。” 大夫蹙着眉头看了半天,说丝瓜这伤虽然看起来重,但实际上没伤到筋骨,修养几日便好了。 袁尽仁自责无比,竟然让丝瓜去做那么危险之极的事情。 等到四周的人都退下了,袁尽仁才问,“到底怎么了?” “左道和你们想的一样。” “什么?” “反间计。” 这猿啼东藏着的细作恐怕不止一个,一边为了盯住丝瓜,一边为了传达指令。 “只是他的筹码拿错了。” 一想到左道竟然这么没脑子,丝瓜就要笑。 左道以为他丝瓜喜欢郑处寺,便以此威胁。 他丝瓜怎么会喜欢那个细作,杀了他还来不及,差点就要了宋掌门的命。 袁尽仁只得道,“你现在还喜欢那个细作?” “当然喜欢,喜欢得要死。” “做得好。” ### 秋小风每次看见东篱就躲。 一看见东篱就腿软,打颤,四肢无力。 哪怕他现在带着面具,还是白首门的门主,处处和魔教作对,连武林盟主也敢打。不怕刑罚和吃药。 但是看见魔教教主就只会策马狂奔,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的手下们对此也很无奈。 秋小风想,这应该是什么无法祛除的后遗症。 某一回秋小风在街上看见有人当街行凶,正是宣扬白首门的好机会。秋小风便收拾了那几个刺客,把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的人给拉起来。 拉起来一看,秋小风傻了。 这个人竟然是冯度。 秋小风心下一沉,便把冯度抓回了白首门。 冯度被白首门的抓住强行带回了门派里,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这位门主要干什么。门主屏退众人退下,只留了冯度一个人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窗户都被关上了,密不透风。 只有烛火在黑暗之中燃烧着,微弱的火花将屋子里熏得昏黄。 冯度被绑住手脚,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人穿着一身黑色袍子,带着面具,浑身都是肃杀之气。 仿佛一个不高兴就会要人小命似的。 他、他他不会是魔教的人吧? 冯度在内心揣测着。 对面那个人却把面具摘了,冯度看到了面具下的脸,大惊失色,“秋、秋小风?”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冯度看向关着的窗户。 秋小风把面具放在了桌子上,道,“冯大哥,你可让我好找。” “兄弟,你找我干什么啊?我、我可没什么可图的?” “冯大哥你别怕啊,我还是秋小风,我见到小五了,小五让我来找你的。”秋小风发现自己把气氛渲染得太诡异,连忙把椅子给拉开,请冯度坐下。 “小五啊,别提了。” “那不提他,阮二哥呢?”秋小风问。 一说到此处,冯度便拿起桌子上的茶灌了一口,是准备长篇大论了,他道,“那日我们山寨被官兵屠戮,我和小五被抓走了。本来以为必死,谁知道小五竟然是流落民间的五皇子,立即就被人给带走了。没人来救我,我都打算等死了。后来就有人来劫狱,我原本以为是阮熙和带人来的,结果那些人我不认识,他们也一点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将我送出了城还给了我一些银子。” “那阮二哥呢?” “我被送出了城,还是不放心小五,于是偷偷留在城里没有走。后来到了上刑那天,我看到除了我,我的兄弟们都在,就要被问斩的时候,忽然蒙面人带着一群人去救我兄弟。他虽然蒙着面,我知道,他就是我二弟阮熙和。” “后来怎样?” “官兵早有埋伏,他们没有把人救出来。我那、那几个、兄弟,就被人斩首示众了,那些狗官把他们的头挂在了城门上示众,说‘逃避山贼拒敌官兵者,斩罪’。”冯度说着说着,用手捂住了脸,干着嗓子哭了几声。 “那之后你看到阮二哥了吗?” “我之后也再也没见过他,也没看到小九和小五,小九要是平安无事就好了。她、他应当和阮二弟在一处吧?” “小五和小九在一起,别担心。” “那、那就好。” 看来阮熙和隐藏得够深,指不定在暗处看着呢。 冯度看见秋小风这打扮,又问,“你怎么变成这样?” “形势所逼而已。”秋小风敷衍过去,又压低声音道,“你在外头千万不可以说出我就是秋小风,不然,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谁也不能说?” “谁都不能说。见到小九小五也不能说。” “好、好吧。”冯度知道进退,秋小风好歹是他兄弟,以后总不会害他,他让人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冯度也只好这么想了。 秋小风变了许多,声音也变了。 穿着一身黑衣,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好人。 冯度见他后将桌子上的面具带上。 秋小风说,“我只将真面目告诉了冯大哥你一个人。” 冯度顿时感动极了,只将真面目告诉我一个人,那可是太信任我了,我定然不会让你所信非人。 秋小风却在想,我只讲真面目告诉你一个人,要是这事儿透露出去,那就是你冯度干的,你可别想脱清干系。 秋小风心思叵测,已然不在冯度的思考范围。 如今冯度在他手中,要是遇见了阮熙和,还能当个筹码。阮熙和啊阮熙和,你到底是什么人,大理寺卿? 秋小风一边叫人抓紧调查扫业山庄,又在四处打听阮熙和的消息。 冯度便被安置在了白首门,说是保护他的安全,更是为了找人盯住。 过了月余,猿啼东传来消息,说他们将细作成功的安在了扫业山庄左庄主的身旁。秋小风震惊,这猿啼东还真是有本事。 第101章 避祸 院子里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红花玄叶。便不像是开在凡间的花。 东篱盯着那花,手指轻轻触了触。 “教主,没有找到秋小风的消息。” “废物。”东篱冷淡的说了句。 “属下无能。” 秋小风难道真的死了? 如果不是秋小风真的死了,便是有人刻意隐藏了秋小风的线索,让魔教的人也找不到。如果是后者,那魔教的机密不是早就被人知道。 但若是被人知道,为何还没有人来找麻烦。 秋小风不能留。 他真是着了魔了,怎么能留秋小风这么久。 不能掌控的人,就比□□还危险。 随时都能让人毙命。 ### 到了□□期限越瓷还不回鬼宗,鬼宗自然就知道他已经逃脱了掌控。逃脱掌控的人便没有用处,鬼宗便下令无论如何也要将越瓷追杀至死。 越瓷的轻功也不愧是出了名的。 正如同他教给秋小风的话,打不过,你还不知道跑吗? 越瓷有几回险些就被鬼宗的人抓住,心有余悸考虑了半天打算去武林盟主府上避避风头。越瓷奋起拼搏,脚不沾地的甩掉了刺客,跟着就翻进了武林盟主府。 等到越瓷翻进了武林盟主府都溜达了几圈了,才慢慢悠悠有侍卫发现他,等到抓到了越瓷,带到了武林盟主跟前。 这武林盟主也成了一个想进就进的地方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越瓷,段章盯着他端详半响,这个人这回被侍卫抓住恐怕也是故意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了屋子里,这人眼角下一个一枚朱砂痣,倒是眼熟。 “天下第一飞贼辞乐?” 越瓷作为一个飞贼又一次被人一眼道破。 什么时候他的名号飞贼前多了个“天下第一”。 越瓷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越瓷知道了,这天下第一竟然还是皇帝给封的,那悬赏令没仔细看,上面写的是,“悬赏天下第一飞贼辞乐”。 “我被鬼宗追杀至此,请武林盟主行个方便。”越瓷抱着猫,一脸惨样。 “我武林盟主府也不是见个人就收留的。” 最近江湖上便将他的武林盟主府当成了避难的地方,只要是江湖仇杀,第一个就找这里。 “鬼宗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谋害过的正道人士数都数不过来。要是能逮住鬼宗的人顺藤摸瓜,也是好事。” “可你辞乐在江湖上,也不是个好人啊。” 越瓷平日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常常这里去偷点东西,那里去捉弄个人,因而江湖上对他风评不好,把他归类为邪道。 “我是个好人。”一听这话,他那猫一爪子拍在越瓷脸上,越瓷只得把它从脖子上抓下来,抱在怀里。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容你在这里多呆几日。” 段章打的算盘,就算引不来鬼宗的人,到时候抓住了越瓷也算是功劳一件。越瓷便被带走在客房里安置下。 越瓷既然能翻得进武林盟主,自然也能翻出去。 只是鬼宗的人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来。 越瓷抱着猫在院子里走过,看到那边上有人在高谈阔论,绕来绕去都是说魔教的不是。越瓷也没什么兴趣听,只是他那猫不听话,追着那宴席就奔过去了。 众人只觉得一个黑影飞扑过来,只听见“喵”的一声,盘子里一整条鱼的没了。 越瓷心中想,平日里我也没少给你吃鱼啊。 他连宫里偷出来的秦皇白镇瓷盘子都拿给猫装鱼了。 “哪里来的野猫!还不快逮住!”有人不高兴了,就准备上来抓猫。 哪知道猫儿拿爪子往他脸上一抓,顿时一条血丝从脸上冒出来。那人疼得捂脸,跟着就拔刀。 那猫闯完祸就知道往越瓷身上扑。 越瓷被猫撞了个满怀。 抱着猫就要走。 “你站住,这是你的猫?” 越瓷转头,看向来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粗布料子,腰间配了一把剑。 “是我的猫。”越瓷冷眼一瞥,也没个好脸色。这群人蹭吃蹭喝,没事儿就拿个板凳来谈天说地。无非就是说魔教的不是。 虽说他越瓷也是来这里蹭吃蹭喝的。 鬼宗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他和他的猫。 来人不高兴了,“你的猫搅了这好好的一个宴会,还在我脸上划出了口子,你有什么说法?” “你想怎样?” “将这猫杀了。” 杀了我的猫还不如杀了我。 “多有得罪,我这猫欠缺管教,真是对不住,在下道歉了。”越瓷揉了揉猫脖子,又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那小哥,道,“还请您收好。” 那人拿过银票一看,看到那银票竟然有一千两,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颤抖着手接过来。 “你、你别想用银子,打发我。” 越瓷多的是钱,从来不缺银子,没了就去皇宫里拿。 “你别以为赔了银子就完事!谁知道你的猫是不是故意的!” 越瓷转头,看向猫,问,“猫,你是不是故意的?” 猫摇头。 “它不是故意的。” 众人哑口无言,越瓷冷道,“你们要听它道歉吗?” “喵——” “它道歉了。” 众人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眼见越瓷已经抱着猫走远了。等到反应过来,这饭也没法吃了。 这人能管得住人,还能管得住猫犯浑吗。 ### 到了晚上,越瓷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有风响,难道鬼宗的人还能如此厉害,追杀到武林盟主府里来了? 越瓷想到这里,立即就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就奔了出去,刚一打开门,就觉得眉心一凉,越瓷一哆嗦,眼前黑了一片。 他连忙用手拉住门框稳住身形。 此时一个黑衣人从对面院子的兰花丛里闪出来,抓住越瓷就往门外跑。越瓷哪能让他得逞,要是又被抓回鬼宗,那可真是没有活路了。他正打算喊两句,却被人一记手刀劈在了后颈上,顿时晕死过去。 等到越瓷再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远望四周,这里不是牢房,也没有闻到桃花香,看来也不是鬼宗的人。 要抓他的人不少,这会是谁呢? 秋小风才安生几天,安插在武林盟主府的眼线就告诉他,越瓷去了武林盟主府。上回越瓷救了秋小风,但是给秋小风吃药丸的事情秋小风还没忘记,越瓷恐怕藏着什么秘密,秋小风打定主意要问个明白。 越瓷在武林盟主府里呆着不出来,他亲自把他给抓回了白首门。 若不是那一指暗器正中眉心,秋小风还逮不住他。 只是越瓷奔走江湖,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秋小风便带着面具去。 越瓷转醒过来,看见对面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阁下是?” “飞贼辞乐,可算让我逮住。” 越瓷这句话已经听了百八十遍了,每个逮住他的人都会发这么一句牢骚,越瓷听听也就过了。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8节 “你有何贵干?” 越瓷听他声音有点耳熟,想不起来是谁。 “你怎么会躲进武林盟主府,难道是有人追杀?” “武林盟主府蹭吃蹭喝,岂不美哉。” “干飞贼的能不有钱?哪里的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还能到武林盟主府蹭吃蹭喝。”秋小风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弹了弹反着光的面刃,“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越瓷也没想着要给鬼宗藏着掖着,于是道,“我给鬼宗追杀,没办法才逃进了武林盟主府上。” 这倒是稀奇,“鬼宗追杀你做什么?” “我擅闯鬼宗,被鬼宗的人发现,因而追杀起来。” 越瓷眼神四处观察着,没看到他的猫,心里一冷。 “就这?你没偷点什么东西?” 越瓷思索了半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秋小风的眼神一冷,他的确偷了东西,还喜欢得不得了,“那猫就是我从鬼宗里偷来的。” 秋小风还以为这猫是越瓷从小养着的,没成想是顺走的。 “偷来的能这么听话?” “再不听话,也是要认主的。”说道这里,只听到窗户板上有被爪子刨动的响声,过了不多时那窗户就松了,一个猫脑袋从外面谈了进来,绿幽幽的眼睛在黯淡的屋子里闪着光。过了不多时,它就从窗户口里翻进来,落在了地上,飞快的窜到了越瓷的身上,在肩膀上坐着不动了。 “偷来的,可是原本就有主子的。”秋小风冷道。 越瓷被他说得有些心凉。 他越瓷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就只有这只猫陪在身边。 但这只猫也是别人的猫,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偷来的总是别人的。 别人的,就是留不住的。 “你知道怎么进鬼宗?”秋小风又问。 “自然可以。”越瓷揉了揉猫的毛。 秋小风眼睛一眯,道,“那你就带着我们去鬼宗走一趟。” 若是去了鬼宗,那宗主看见他还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越瓷自然是不肯的,当即一口回绝。 “我自然能保证不杀你,你一直在这江湖上跑窜也不是办法,鬼宗的人抓住你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你拿什么保证?” “信不信我就随你,今日之内你不给我答复,我在想,我是把你送给鬼宗卖个人情,还是把你交给官府赚一大笔银子?黄金万两也不是谁都能把持得住的。” “你们是什么人?”越瓷栽在人手里,只能认输,怪只怪他在武林盟主府里放松了警惕,被人打中了暗器,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白首门。” 越瓷早在江湖上听说过这个门派,原本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这几日气焰愈发强盛,许多江湖的闲散人等还闹着要加入。 越瓷还在想这是何许人也,短短几日就能将小门派发言光大。 眼前这个人一身玄衣,满身都是肃杀之气,藏着面貌不敢表露。 人带着面具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一是为了不让人指认,二是为了防着熟人。 他听说这个门派惩恶扬善,若是露出面容那只会得到百姓爱戴,就算有仇家找上门来那又如何,难道带着面具就没人来行刺?况且要是有人冒充,之前辛苦攒起来的口碑不是也付之一炬。 那就是防着熟人了。 越瓷一想,难道这是个熟人? 但猜想也归猜想,越瓷摸不准他的底细,也不敢上去扒人家的面具。 如今别无他路可走,因而只得同意,“既然门主说了,那我就信你一回。” ### 秋小风稍作打理,就找了几个心腹之人,拉着越瓷往鬼城里跑。 又过了十余日,总算是到了鬼城。 鬼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老样子,大白天的也到处撒纸钱,白花花的纸钱洒下来,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银票。 后来一想,这可不就是银票嘛。 死人用的银票。 有时候真不明白,到底谁才是死人。哪个是银票,哪个又是纸钱? 越瓷被推搡着往前走,就差拿根绳子给捆上,就怕他给跑了。 “鬼宗的入口都在棺材里,特别是荒郊野外的棺材。” 秋小风怕鬼,更别提去扒棺材了。 只是如今他断不能让人看出好歹来,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惧意,道,“带路。” 几人兜兜转转到了一个树林子里,这树林子里有一块墓碑,上面也没有刻上碑文,却是奇怪。 此时正值黄昏,逢魔之时妖魔鬼怪最多。那冷风吹过树林子的声音就跟鬼叫似的。秋小风背脊一股寒气直往上窜。 “鬼宗的入口在这里?” “你看树木投下的影子,一长一短是为爻,合在一起就是八卦。八卦代表着方位,便是呆会儿地底下暗道的走法。稍有不慎,只会落入险地。” “时辰不同,自然影子的长短不同,你又怎么知道哪个是对的?” “这地方背阴,只有倒傍晚才能找出样子来,况且,这长短都是相对的,其实也没多大变化。”这几棵树排列看似杂乱实则整齐,布局很有玄机,除非阴天下雨见不到光,那谁也奈何不了。 “既然如此那要是有人破解了机关,鬼宗岂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地?” “这些树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就看人的眼力如何了。” “假的?” “披着一层树皮,真当自己是棵参天大树了。”越瓷冷了一句。 秋小风觉得他含沙射影,难不成是他看出点什么。 越瓷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他向来喜欢讥讽人,随口就说了。 第102章 养树 “那为什么不直接抓个鬼宗的人问,有人带路,总比自己找路方便些。” 越瓷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发现根本不行。 “其一,让鬼宗的人带路很有可能把咱们带沟里去,还会打草惊蛇。其二,自打上一回有人擅闯鬼宗逃出生天之后,鬼宗的人就加强了戒备,让鬼宗大部分人隐匿在暗处,不好找了。”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腊月。” 秋小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袭来,上一回是东篱带路,难道他一开始就和鬼宗有什么渊源不成,两个人看似水火不容,说不定私下里并不是这么回事。若是他自投罗网,岂不是遂了那魔头的意。 只是脚已经站在了门口,若是回去恐怕不妥。 秋小风回头,只见太阳已经落山收敛了余晖,天色愈发阴沉下来。 地上被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大,就快要消失不见。 秋小风问,“方位是什么?” “乾离坎兑离。”越瓷说。 “你可记清楚了?撬开棺材,我们就下去。” 越瓷点头。 秋小风命人挖开坟墓,里边躺着一个雕花楠木棺,那棺材没有封死有松动的痕迹,看来的确不是埋死者用的。 只是棺材打开一条缝只有,一阵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就听到有开棺的人说,里面有具死尸。 鬼宗的棺材里面怎么会有死者? 秋小风凑近去看,只见这里头埋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只是身体已经多处腐烂,但看得出来这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秋小风在棺材里发现了一个碧玉镯子,秋小风捡起那镯子仔细揣摩,发现镯子内刻了一个字“陶”。 “这里怎么会有尸体?” 越瓷摸着下巴想了想,又仔细端详道,“有尸体,却没有墓志铭,而这又的确是鬼宗如空,那只能推断出一件事。” “有不知情的人把这棺材当成是无主之棺,掩藏尸体?” 市井中人并不知道鬼宗的这个秘密,兴许是家中无钱购买棺椁,或者是毁尸灭迹怕人起疑,就把尸体藏在已有的棺椁中。 扒人棺椁意味着大不敬,世人恐怕被鬼怪报复,因而除了鬼宗的人,和找鬼宗有事的人,一般不会乱动别人的棺材。 “梁门主和我想得不一样。我以为是鬼宗故意为之,好掩人耳目。” 又一手捂着鼻子不确定,道,“万一这真是个棺椁呢?咱们岂不是犯了忌讳。” “这棺椁没有钉死,若非是故意的,就是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钉上。” 那人又冷飕飕地说,“那要是这鬼半夜诈尸,自己跑出来作祟又如何?” 这个人叫莫崮,周围的人都叫他蘑菇,贪生怕死得比秋小风有过之而无不及。秋小风被他一说觉得冷飕飕的,又盯着那尸体看了半响,觉得一股寒气往身体里钻。越瓷又说,“她的指甲缝里有些新泥,像是才沾着的。” “门主,这不会是这女人诈尸,爪子刨土弄下的吧?” 越瓷觉得这几个人也太迷信了点。 其实这泥应当是这个女人挣扎时所留下的,被人谋杀的可能居多。谋杀藏尸最有可能。而鬼宗的人想必是觉得这样更加的让人不容易发现,也不做管理。 说着秋小风从怀里摸出一张驱鬼符,念了一句临兵斗者阵列在前,然后一张符纸就钉在了那女尸的眉心。 蘑菇立即对秋小风刮目相看,“门主,你、你还会治鬼?” 带着面具的门主一身玄色长袍,如一棵青松屹立不倒,负手而立之间气度非凡。于是众人皆生出一种把白首门发扬光大的使命感。 只是秋小风面具的脸已经发青,他向来怕鬼怕得要死的,如今他的症状仿佛比以前还要严重几分,只是有面具戴在脸上,他只能硬生生绷出一副气势凛然的样子。 越瓷奇怪的看了这位门主一样,蹙起了眉头。 “还是请人先把女尸挪开再探个究竟,门主意下如何?” 秋小风强行安耐下语气中的颤音,道,“百尺、楼宇,将尸体搬开。” 被叫到的俩人立即上前去,一人牵住一条胳膊把女尸往外头扶。这么一搬动,恶气扑面而来。两个人具是心惊胆战,尸体的表面起了一层油,蹭在手指上十分的不舒服。等到放在了地上,几人便向棺材里看去。 此时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喊,“那、那尸体、动了。” 几人具是齐齐往那尸体望去,只见那尸体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四周的杂草被动了。 咽了几口唾沫,秋小风的已经要怕到极致。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秋小风怕到底反而胆子愈发大了,往前走了两步,拔出了剑。 秋小风走过去用剑把尸体的手臂挑开,只见一条双头蛇盘踞在草丛中,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蛇信子。 也不知道这蛇是原本棺材里的,还是在外面的。 秋小风正想用剑把它钉死在地上,却见越瓷肩上那只猫奔过去猛地一扑。一爪子下去,那蛇就半条命也没有了。 越瓷发现,他这只猫很爱干净。 一般都用爪子抓,逼急了才咬。 猫拍死了蛇,又爪子在别人衣服上蹭了蹭,才又窜到了越瓷肩上。 再去看这个棺材,已经有人发现了棺材底部的缝隙,拿剑沿着缝隙撬开,里面果真是一个暗道。 “你还记得方位?” “乾离坎巽离。” 秋小风点头。 越瓷正准备下去,秋小风那烛火一照,烛火继续燃烧着,没有熄灭的迹象,看来下面的确有通风口。 几人鱼贯而入,越瓷和秋小风走在最前头。 起初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脚下的白骨成堆,墙上也镶嵌着白骨,排列成不知名的图案。 秋小风被骨头打了脚,这里头的风不好,透着一股霉味儿,这霉味儿越来越重,前面应当还有一大片的死尸。 秋小风一手拎住越瓷,低声问,“这里如此阴森,你真知道这是鬼宗的入口?” “这地方是阴森了些,若非不是门主手段高明,怎么能稳住人心。” “什么?” “门主带驱鬼符的用意不是这样?就算真有鬼来,你也有办法应对。” 上天可鉴,他秋小风并没有这个用意。 两人说着,前面又有一个岔路口。 一条灯火通明,一条阴暗无比。 “走巽位。”越瓷伸手一指,说。 秋小风记得有些糊涂,说,“我记得这里是兑位。” “那到不如你我各走各的,也不用争个你死我亡。”越瓷提议,冷瞥了秋小风一眼。秋小风就怕他耍什么心眼儿,绝不能放他走,因而道,“哪边是巽,哪边是兑?” 秋小风也学过阵法,只不过他那些都是小阵法,摆弄起来方位很好确定,又是在地上的,还能接着日月之辉琢磨。 越瓷扯下一根猫毛,那猫没什么感觉,跟个没事儿猫一样。 越瓷把毛往地上一扔,道,“风向流动是这边。”那一边晦暗无比,一点火星都没有,秋小风有点怂。 “那边到底是什么位?” “巽位。” 越瓷说完就要往那边走,秋小风制住他,说,“那边阴暗不堪,定然不是出路。” “门主难道不懂得掩护?鬼宗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诱人上当,若是跟着灯火走了,里面等着的就是死地。” 他说得有道理。 鬼宗既然故意迷惑人心,定然不会用灯火指明,于是秋小风向后面招了招手,表示往这里面走。 刚走进那巷子,就觉得一阵妖风吹过来,带着血腥气味。 秋小风将越瓷抓得死死的,一来是防止越瓷从中作梗,二来是自己已经怕得要死。 “门主不必抓住我,我既然答应带你进鬼宗,自不会骗你。” “我可不会听信你的话。” 越瓷也就是嘴上不紧张,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以往入鬼宗从来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进就进了,只是这又是白骨又双头蛇的让他隐隐有些胆寒。 两人又走了几步,忽然闻到了一阵桃花香气。 桃花香气又饱含着血腥气味,让人作呕。 “桃花应当三月份开,这才腊月,怎么就有桃花开了。”秋小风觉得奇怪,不禁想往密道顶上望。 这一望,就惊住了。 秋小风的手打起了颤颤,往上头指了指。 越瓷也是一惊,心说难道上头悬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的心狂跳起来,最终还是忍不住往上望去。 只见这上面有一条偌大的树根,树根上滴着血,还开着几朵桃花。桃花见得多了不稀奇,树根上开桃花的还真没见过。 此地着实有异。 “你听,什么声音。” 声音顺着墙壁传过来,秋小风听到风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越瓷大惊失色,“糟了,食人鹰隼。” 众人连忙原路返回,抬腿就跑,只是跑了许久,却没有看见那个岔路,眼见后头黑压压的一片食人鹰隼席卷而来,如同野鬼之口,要将几人咬碎。 退无可退,众人只得勉力抽剑迎击,只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根本应付不过来。几人虽说都会武功,却也还是被食人鹰隼浊得遍体鳞伤。 秋小风被一口咬在了腿上,那鹰隼叼住人就再也不松开,非得拽下一块肉来。 怎么办? 难道要丧命于此。 秋小风心有不甘,一边挥剑应付着越来越多的鹰隼,一边又四处寻找着逃生的办法。秋小风忽然看到了一个怪异的石头。 那石头看起来是一个雕花石壁,被两个骷髅捧在手上。 秋小风冲过去就是一转。 顿时只觉得天摇地动起来,石块从密道顶砸下来,有两个人已经被砸晕。越瓷拉住秋小风,怒喝,“这下好了,大家都得埋在这里。” 秋小风吐出一口浊气,冷哼,“也不知是谁非要选这条路。” 秋小风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一抹黑,掉了下去。 秋小风用轻功缓了一下,没有被砸晕,眼看着周围也有几个人掉了下来,秋小风往上头一望,上面那个洞被一块大石头堵上了,只露出些许分析,有几只鹰隼跟着钻下来,但只有那么几只,也要不了命。 秋小风环视四周,看到周围依旧白骨堆积。 几人跟着往前头走,前面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里头是一个巨大的树根。 越瓷行走江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奇异之事。 那树根上零零星星的开着几朵粉色千层桃花。 等到走进了,秋小风才看到,这树上长着许多尸体。 盘旋着的树枝从死尸的身体穿过,数了数,那树枝上挂着的尸体应当有二十五具左右,都是新死之人。 血顺着树枝流淌,润泽到了桃花上,反而衬得那几朵开错了地方的花更加娇艳欲滴。 “不要靠近树。” 秋小风觉得这树很有危险,于是叮嘱道。 于是几人便在周围附近查探,只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这周围都是土石没有规则,不像是人特地修建的。周围的土上长了一些藤蔓,藤蔓如绳索一样封锁着山洞。 查无所获,几人只得先在这里耗着。 这里不知日月,过了许久,几个人已经被饿得前胸贴后背。 由于秋小风有着十天不吃饭的光荣事迹。 因此比其他人更不经饿。 只是他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停查看周遭的状况。 秋小风拿着剑割断藤蔓,看着墙面觉得有点奇怪。 “啊——” 一声惨叫从背后传来,秋小风连忙转过身去,血洒了一身。 “小心——” 秋小风拿着剑,却看见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慌失措、措手不急的样子。 一个人说,“我、方才看见,那树根动了,卷走了一个人!” 秋小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这里、难道是养树的地方? 早就听说鬼宗的正中有一棵千年桃树,花开繁茂从不凋谢,其花香能至人迷幻,控制着鬼宗阵法的残缺转变。 难道竟然是这里? “不要碰树根——” 秋小风话音刚落,就有人挥剑向着树根斩去,他那一剑非但没能把树根斩断,反而被穿了心,发出一声惨叫。 山摇地晃,碎石滚落下来。 若不跑就只能等死了。 只是出口被堵住,要怎么跑? 第103章 神功 这一砍如同触怒了鬼魂的符咒一样,这树就活了过来,枝条往四周眼神开来,血一般染血的桃花一朵一朵的张开,层层叠叠的开着,香气混合着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秋小风连忙斩断鞭打过来的桃树根,这树根有毒,若是被刮到一下就是致命的。眼见零星已经死了些人。秋小风瞥见越瓷倒是应付自如,这飞贼就跟跳绳似的,一点也不含糊。 就在此时,秋小风忽然听见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秋小风转头向背后望去,只见一个人从那陡峭的山壁里钻出来。越瓷给他斩乱飞扑而来的树根,道,“梁门主,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秋小风这才看清楚了,这个人就是鬼宗那个老管家。 秋小风见他要跑连忙跟过去,原来那看似嶙峋的山壁,实则是一扇门。那老管家手中拽着一个断了气的人就往下面扔。怪不得有这么多尸体,却原来是一个藏尸洞。这人想必是在山洞里折腾惯了的,秋小风眼睛一花,他就跑没了影子。 手下见着有路出去,也连忙跟着秋小风走。秋小风见着山洞狭窄,那长剑反而施展不开,于是便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这四周依旧盘踞着细小的树根,一条一条缠绕着让人提心吊胆,弯弯曲曲的山洞倾斜向上没有扶梯,一不仔细就要往下滑。 这里密不透风,呼吸困难、漆黑一片。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小点的亮光,看来就是出口了。 等到亮光进了,却见那管家回过头来,惨绝的笑了笑,秋小风甚至看到他皱纹深重的额头,深陷的眼眶,掉了牙的嘴。 秋小风正要捉住他,却见他忽然往外踏出一步,一扇门从洞顶落下来,眼前骤然伸手不见五指。 秋小风撞门,这门纹丝未动。 后头越瓷也上来,试着运力一掌拍过去,也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越瓷伸手敲了敲那封死了的门,说,“外头没有路,全都被土石堵死了。” 他明明看见那老爷子从这里出去,怎么又会被堵死?那老爷子难道是故意设下的圈套,故意引∑诱他们来这里。 “啊——” 血腥气味袭来,秋小风一转头就看见一人被藤蔓扯住脚拖了下去,空荡荡的嘶吼声如惊雷划破天际。 “门主!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说着,秋小风只见从地下来的藤蔓又上来了,如今这山洞狭窄避无可避。 “别乱动!”越瓷压低声音道。 忽然藤蔓打过来,在石头墙壁上留下一个穿洞,一缕亮光从那细小的洞里散发出来。越瓷道,“这里是被石头挡住了,还没有被堵死。” 不详的预感充斥着。 秋小风看见正在说话的人没有了声息,正在奇怪是怎么回事。忽然看到一根藤蔓从那人的嘴巴里弹出来,腥臭气味便随着恐惧弥散开来。 怎么回事。 不是没有藤蔓上来吗? “梭梭”的蛇爬过的声音在整个山东里回响,四周的缠绕在石洞上的藤蔓如触手一样扭动起来,很快就扑满了整个山壁。 一层有一层的藤蔓爬行、蠕动着。 “你后面。”越瓷说。 秋小风只觉得后背发痒,藤蔓环上了他的脖颈。 如同鬼怪的手,摩挲着、随时都能要人命。 冷汗挂在了秋小风的脖子上。 秋小风挥手就是一下,却没有将藤蔓斩断,这藤蔓坚韧无比他早就预料道,从那一下刺穿石壁就可以看出来。 他这一砍,藤蔓如同被惹怒了一样,猛然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秋小风运力与匕首,猛地将藤蔓钉死在了洞壁上,猛烈的咳嗽起来。 只是这东西越来越多,若不想办法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身上谁带了火折子?”秋小风问。 越瓷常年在外奔波,这些东西自然不少,便掏出来给了秋小风。秋小风拿着火折子往那藤蔓上一烧,微弱的黄光在山洞里闪烁,最多也只能将其稍微逼退,这些东西好像并不太畏火。 越瓷捡起一根碎掉的藤蔓,红色粘稠的浆水断面儿溢出来,滴在地上立即凝结成了一个小红点。 “这东西太冷了,燃不起来。” 越瓷纵横江湖,也是头一回进这么个地方,这藤蔓就跟活的一样,虽说他以前也听说过这世上有吃人的树,但那都是些小东西,吃点蚊虫什么的。谁知道,竟然也有吃活人的! 现在加上他和这门主还剩下六个人,越瓷索性将火折子全部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看见藤蔓过来就烧。 “你能不能把这石壁打开。”越瓷问。 火折子也剩不了多少了,染完就没有。 大家都得耗死在这里。 “我试试。” 气沉丹田、运力与掌。 这一掌下去,石门只有一些些微的松动,一丝裂纹也没有出现。 “有戏。”越瓷说。 秋小风立即盘腿打坐,又将心法默念几遍,“倒转乾坤知天命,紫气东来聚丹青。白首三足合二一,沧海秋夕任呈九。皇及武天流八脉,五庙周天祭冕离。汇良火圣元灵灭,七翼乘风筑菩提……” 越瓷只看到他单手结印,一手捂心,嘴皮子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能依稀从嘴唇的一开一合中分辨出几个字来。 眼见四周藤蔓越来越多,火折子已经不顶用了,越瓷慌忙问,“你好了没!” 秋小风睁开眼睛,只觉灵台空明,眸中闪过一缕白光。 “开!” 秋小风运力一掌劈在了石壁上。 过了一瞬,石壁纹丝不动。 越瓷欲哭无泪。 “你行不行啊?不行别瞎搅合!”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隆几声,山摇地动起来,那石门轰然倒塌,碎成了粉末随风飘散,白光骤然照亮了石壁。 这白光一照,那藤蔓便迅速缩了回去,不动了。 看来这东西是见不得光的,怪不得方才有亮的时候没出来慌。 越瓷目瞪口呆。 这个梁怑眠还真是神功盖世。 秋小风的手上紫脉暴起,他的手可怖的紧绷着,手瘦得成了一个皮包骨,当真是爪子无疑。秋小风捏紧了拳头将手藏在袖子里。 几人九死一生,从石洞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虚脱,秋小风和越瓷还算好,没受什么伤,就是那几个手下,脸上手上都是血,索性没有什么重伤。 秋小风回忆起来,死了的那几个都是城主派来的人,如今死了正好。 秋小风将手攥在袖子里,越瓷正要去问他这下怎么办,却看到秋小风脖子上生出了一条黑色的莲缠枝纹,越瓷心说什么邪门武功这么要命,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个人,传说早逝的瑜阳王修炼神功,手臂上也有这个纹路,只是要淡得多,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出来。 不对,瑜阳王的武功是纯阳正气,这门主的武功明显阴邪渗人。绝对不是同一路数。 不过看他一掌拍碎石门,倒有点像三步绝情尤远剑。 尤远剑的武功也是正派武功之首,怎么会像? 秋小风只觉得满身真气上窜下跳,根本控制不住。 “你眼睛好红……”越瓷指着秋小风的眼睛说。 你是说我有红眼病? 秋小风这么想着,跟着吐出一口血,那血中带着污浊之气泛着黑。 “想不到你们竟然逃出来,也是命大!”秋小风听见前头有一个人说话。 秋小风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那个小院子,他当年被关在这里也有七八天,这里的一切他都非常熟悉,包括那两个灰袍子的守卫和这个老管家。 没想到这里竟然另有玄机。 他又想,若是他不逃出鬼宗,当年岂不是就被直接打晕了扔进那山洞里喂食人桃花树。 这外头就是柳林,他还记得,他在这里撞了鬼。 “别来无恙。”秋小风压低声音,沉声道。 “老夫誓死保护宗主,尔等擅入鬼宗,我必定叫你们丧命于此。”那老管家说完,便从抽出一根短箫正打算吹揍,秋小风一枚飞刀击打在那人的手臂上,他支不住,手一丢,“哐”的一声。 “保护宗主?你们小姐呢?”秋小风进一步,问。 “我们小姐早就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我还看见过你们小姐,怎么会死了?”越瓷问。 那日他在桃花树下看见一个穿白衣衫的美貌女子吟诗,又多次救了他的性命,这猫还是她给的,怎么会死在十年前。 老爷子嗤笑一声,道,“那个贱婢根本不是我们家小姐。当年她一剑杀了小姐之后疯疯癫癫,以为自己是宗主的妹妹,宗主也对他放任不管。她不过就是个细作罢了,还每日责问宗主为何不认她这个妹妹。” 他这么一说,秋小风忽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东篱当日能毫无阻碍的带着他们逃出了鬼宗,想必是买通了这个细作,有人指路当然可以顺风顺水。 “你的猫是哪里来的?”秋小风微侧过头,问。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39节 越瓷不说话。 “留着它,会要了我们的命。”秋小风手中飞刃击出,越瓷抱着猫凌空一躲,防备地看着秋小风。 “我和梁门主从来也不是同路人。”越瓷冷道。 那老管家忽然看见越瓷手里的东西,神色慌乱了起来,跌在了地上,道,“你块把它拿走,那邪物会吃人!快!邪物只有贱婢才会养!快把它拿开!” 他话音未落,只见那猫从越瓷的手中窜出来,向着那老管家扑过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管家当场毙命,血溢出来染在地面上。 那猫眼睛上泛出绿光,血滴从胡子上滴落下来。 越瓷心一凉,还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这个他捧在手心里抚摸宠溺的猫,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不会的。 这猫一定是受了什么指示才会行动。 这不是他的本性。 越瓷犹豫着向它伸出了手,那只猫却拱起身子,竖起尾巴,呲着牙看向众人。 忽而琵琶声从远处传来,悠悠扬扬,只见一个女人抱着琵琶从柳林里走了出来,秋小风和越瓷都认得她。 她就是梦情。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出尘若画,月宫仙子下凡尘。 猫儿看见那女人过来,立即蹭了蹭她的裙摆,喵喵的撒起娇来。 别人的终究是留不住的。 猫是要认主,但不是认的他越瓷。 一阵凉意袭来,这只猫跟着他怕只是为了监视而已,并不是为了保护他的性命。若是它想要他的命,他的命早就没了。 大珠小珠落玉盘,琵琶声声入玄蒙。 勾人魄来断人魂,无极往天悯人伦。 呈交心中不平事,一照醉梦覆断桓。 “不见了……” 秋小风愿望四周,没有看到那个白衣的女人,就连周围那些手写和越瓷都不见了,前面有条路,路边栽种着柳树,柳树依依,明明是寒冬,却青翠欲滴。 秋小风拿着剑往前面走,走着走着路上忽然起了一层雾。 那雾很浓,飘散不开,根本看不到前面任何景物与人。 过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来,秋小风觉得有点冷,但雾还是弥散开了。忽然他看清楚了,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紫衣,风华绝代。 秋小风特别喜欢他的样子。 一见到就移不开眼睛。 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秋小风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面那人也不说话,手中白绫一挥就缠在了秋小风的身上,他的手掐住秋小风的脖子,露出一个微笑。 秋小风喘不过气来,才发现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时被摘掉了。 “你、你还好吗?”秋小风问,声音有些哽咽,也不知是因为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还是思绪万千。 东篱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眸似水,唇角冷漠的抿起,问,“你是谁?” 晴天霹雳。 秋小风被这话问懵了。 他早说过,他的记性不大好,无意间就会忘记很多事。 自己挖的暗道,忘记机关在哪里。 骗人不会武功,转个头就使出来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还将魔教发扬光大。 “我是……” 秋小风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了一股桃花香气。 东篱身上不该有桃花香气。 他喜欢的是檀香。 秋小风运气于掌,一掌朝着人拍过去过去。 秋小风猛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只见他依旧在这个院子里,那个抱着琵琶的女人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手里飞快的弹奏着。 秋小风拔剑与她缠斗起来。 第104章 水落 这女人武功平平,只是她的琵琶音厉害,没当他拨动琵琶弦,秋小风就觉得头晕,因而制不住他。 “梦情,你怕是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梦情闻言,理所当然地道,“我乃鬼宗宗主梦衷之妹。” “他的亲妹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个细作而已。” “我不是!” 见梦情琴音已乱,秋小风一掌拍在她肩上,将她打得倒退一步,琵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秋小风转头,看见越瓷从地上爬起来。那几个人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这是怎么回事?”越瓷揉了揉脑袋,问。 “琵琶声与桃花组成了迷幻的阵法,使人如梦。” “你听没听见方才有人念诗,说如梦什么的?”越瓷问。 “没有。” “你梦见什么了?”越慈又问。 “我什么也没梦见。只是同这个女人打起来了。不然你们怎样苏醒过来?” 越瓷却不相信,抬手要去摸肩膀上的猫,却发现,猫已经走了。 “你呢?” “没有。” 越瓷确实做了个梦,他梦到猫幻化成了人形,还是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 越瓷头一回思考一个问题。 难道他不喜欢妹纸? 还是说,他不喜欢人? 这事儿越瓷当然也不能说,只能潦草敷衍过去。 “你们擅闯鬼宗,有何贵干?” 越瓷看见他,腿脚已经开始打颤了,后退一步,做出一个撒腿就跑的姿势。 “飞贼,你以为到了我鬼宗,你还能有活路?” 梦衷拿着扇子,只是他手中的扇子变成了折扇。细线描桃花,深浅入层云。 “我来此是为了商议魔教之事。” “敢问贵姓?” “梁怑眠。” “请。” 梦衷带着人就往屋子里走,忽而梦情拦住他,道,“不能放任他们。” “这几位是鬼宗的客人,你出手伤人,我还没有问责你。”梦衷扇子飞出一划,立即那女人的手就被砍下来落在地上,“断你一只琵琶手,以示惩戒。” 梦情蹲在地上痛哭不止。 目光依旧追着梦衷的背影不肯停歇。 这场面未免太过残忍,越瓷跟着就要去扶她,那女人恶狠狠地将他推开,说,“我将猫放在你身边,是为了查清你的同党好一举擒获,没想到你这个果真无门无派。当初真不该放了你。” 越瓷又收回了手。 盯着蹭在她脚边的黑猫。 眼见梁怑眠已经走远,越瓷害怕出了什么问题,便收回手紧紧跟了过去。鬼宗带着几个人兜兜转转又到了一处院落。 秋小风犹豫半响,还是走了进去。 梦衷要杀人,在这鬼宗里那是易如反掌,也没必要设计陷害。 到了里屋,越瓷便被守卫拦下,眼看着秋小风一个人走了进去。越瓷见这两个守卫不善,倒像是恨不得将越瓷碎尸万段。越瓷四下里望着,又抬头看了看屋檐,随时准备潜逃。他那几个手下也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大堂里不敢多做动作。越瓷眯起眼睛,只见外头阴云密布,一阵桃花香气伴随着冷风呼啸而来。 那门主已经进去良久,还不曾出来。 难道是鬼宗翻脸,已经被杀了? 要是那人都被杀了,他越瓷那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将门一关,屋子里黯淡下来,精致的鸡翅木雕花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白瓷杯,杯子里插着几朵娇艳的桃花。桃花盛开,丝丝香气弥散开来,在隆冬腊月里显出几分春夏的感觉,但是秋小风只觉得周身发冷,这桃花灵异的开着,倒像是妖精鬼怪的东西。 “魔教的事?什么事?”梦衷问道。 他仿佛正经了许多,也不在老是将小生小生的挂在嘴边,他手中的团扇秋小风再也没有看见过。 “希望宗主帮在下一个忙。” 宗主当然不可能秋小风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除非是他感兴趣,或者觉得有利可图的事情。 他靠在椅子上,将衣衫的下摆理平,问,“我从不同带着面具的人做交易。” 秋小风便将面具摘下来。 梦衷想不到他真的要摘面具,因而有几分好奇,盯着对面那人一动不动,看见他渐渐露出真容。 不可置信道,“秋小风?” 秋小风说,“好久不见。” 梦衷也想不清楚,为何秋小风成了这般模样,当日他神志不清妄图救活已经死了的人,遭魔教闯入,才骤然清醒过来。这个秋小风呆呆傻傻的,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一派之主,干些阴谋算计的勾当。 “你不是当日不是硬要同魔教教主在一起吗?”梦衷冷笑道,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梦衷又凑近了一些,道,“有趣,我最喜欢看人反目成仇了。” ### 越瓷坐在椅子上干等了许久,直到茶都喝凉了,也没有人再来换,因而他只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只是他每走动一步,鬼宗守卫的眼睛必然紧跟着转动,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那几个手下也没有闲到哪里去,纷纷不停往里屋张望着,只听到一声茶杯的碎响在屋子里响起,越瓷再也按捺不住,就要往屋子里闯。 这外头什么也听不见,万一那个梁怑眠把他给买了,他干等在这里不是坐以待毙,不如进去瞧个清楚,反正到了鬼宗他也出不去,擒贼先擒王,到时候若能拿下鬼宗宗主还能有几分胜算。 越瓷跟着就要冲进去,却被守卫架住了剑,说,“宗主吩咐,不能打扰。” 越瓷劈手一掌便和他们过起了招。奈何这几个人武功厉害,越琦根本无法下手,他就是一个飞贼,术业有专攻,他就是轻功厉害一点,其余什么的不过是一般般。 过了小半天,直到太阳都要下山,那两个人终于出来了,梦衷看见越瓷拦在门口,那拼死一搏的气势显露无疑。 梦衷冷笑了一声,侧头对着秋小风道,“既然我答应了门主的要求,不如门主就把这个人拿给我处置如何?” 看来这梦衷果真是对越瓷心怀执念,非要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此人尚且有用,飞贼探听消息最是机敏,就算皇宫之中也如探囊取物。请宗主手下留情。” 那宗主想了半天说,“那我不他便罢。只是,”梦衷走到了越瓷的跟前,压低声音道,“你生是我鬼宗的人,死是我鬼宗的鬼。别想逃出我鬼宗的掌控。”梦衷虚空一抓,一支桃花便落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越瓷冷汗直冒。 梦衷将桃花插在了越瓷的头发里,便说,“你要是敢逃,我就杀了你。说道做道。”越瓷被插了一支红艳艳的桃花在发间,便如同一剑被穿了心似的,恍然起来。他的样子有点可笑,但四周谁也不敢笑出来,在梦衷森冷的注视下,寂静如风。 一只白羽鹰隼扑棱棱的飞过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停在了梦衷的肩膀上,梦衷又说,“你现在也没有猫魈保命,小生还是劝你,贵有自知之明。” 秋小风听他又冒出一句小生。 顿时不好的回忆袭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越瓷伸手就要把桃花扯下来,见了梦衷阴森可怕的表情,又住了手。 于是越瓷顶着一个桃花头在这里站了半天。 当晚趁着月色,梦衷就在这个院子里设宴,说是要款待白首门门主。越瓷不由得更对此人刮目相看,竟然连梦衷也能搞定,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此事上不提,梦衷请人吃饭也只请了他一个人,越瓷等那四名侥幸存活的手下就只被招待了一碗白饭和半碟腌咸菜。 越瓷不喜欢吃咸菜,尤其是鬼宗的咸菜。 这咸菜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味道有点怪。 那几个手下吃完,看见越瓷抱腿坐在椅子上,头发上还依旧插着那一枝桃花。一个手下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啊?” 越瓷如今失了猫又在众人面前出丑,心里也不太好受,就跟麻油打倒了似的。看见有人搭话,没好气的道,“天下第一飞贼辞乐。”。 “可是那个偷了皇帝宝物的辞乐?” 越瓷点头,心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干嘛绑着那个门主抓我。 越瓷望着窗外,气势恹恹。 这一下打开了话头,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问越瓷问个没完没了。越瓷再也不耐烦,冷道,“吃你们的饭。” 几人只好按捺下好奇,继续吃着自己的咸菜。 鬼宗的饭菜确实奇怪,秋小风看见那一桌子的菜本来还觉得有口福,结果一听菜名,顿时给吓住了。 生煎孔雀胆、红烧人鱼脑、滋补猫头肉、生抠鸭肠。 除了最后一道,秋小风听说过以外。 其他的,一概没听过。 秋小风拿着筷子死活不知道怎么下去,看到了旁边的酒杯,先喝几口酒了来再说。 “此乃桃花酿。” 原本桃花酿是个美妙的名字。 可是秋小风在看见了桃树根杀人之后,那红色的浆液流淌而出,滴滴烧心。他忍住没能咳两声。 “如今宗主已经知道了她是细作,为何留着?” 梦衷一筷子架起一个生煎孔雀胆,冷笑道,“养一条忠心的狗,有何不可。” 秋小风放下酒樽,还是拿起饭来扒了一口。 “听说,鬼宗正中有一棵桃树?” “确实有。一年四季都开着花,从不会凋谢。” “那它在何处?” “你看你背后。” 秋小风转头一望,只见一棵参天大树屹立在院子之后,花瓣如雨落下,趁着千年白月光纷纷扬扬。屋顶上、地上都铺满了,犹如仙境。 忽而花瓣落入了酒杯中。 秋小风看见那酒水被一染,立即变成了深红色,如血深重。 想起那丢在山洞里的几条人命,秋小风立即将这水倒在了地上。 “怎么,你是嫌酒不好喝。” 秋小风回过头来,道,“有虫子爬进去了。” 梦衷拿筷子指了一下桌子上的一盘菜,道,“这道菜叫‘百虫朝贺’,小生取名粗俗,不如你尝尝到底如何。” 秋小风只得吃。 不吃,万一梦衷翻脸怎么办。 他上辈子定然是得罪了食神。 秋小风吃了一条油炸虫,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我想打听一个人。” “谁?” “金缕衣阁的阁主夫人可是在鬼城?” “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若是要找,就自己去找。”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秋小风别无它法,只能自己去找。 等到宴席散了,秋小风回到了房间,越瓷一句话也不说,只讽刺了一句,“梁门主山珍海味,果真是地位不同啊。” 秋小风看着桌子上的咸菜。 他报了一遍菜名,又说,“我选择腌咸菜。” 众人哑口无言。 等到了第二日,秋小风就领着人离开了鬼宗,越瓷头一回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鬼城里,还不是很习惯。 他的肩膀上轻了不少,越瓷又想起了他的猫。 但转念一想,这猫趴在他的肩膀上,便如同梦情架了一把刀在他的脖子上,能随时随地咬他一口,要了他的小命。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毛骨悚然。 但是这猫对他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平时都是越瓷在喂养它,想来虽说它没有完全认他这个主人,也应当认了半个吧。 这鬼城到处都是鬼宗的眼线,来来往往的商人游客不少,但是这有名的几家棺材铺子应当都是鬼宗的人开的,在这里行走自当谨言慎行。 越瓷跟着那个带着面具又闷声不响的门主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去何处。 “鬼城奈何桥?”越瓷一惊,说,“那是鬼城的一家酒楼,说那老板娘每日子时都会卖孟婆汤给人品尝,说是吃了以后就能见到阴间的熟人。” “在哪里?” “东街。” 说罢几人就跟着越瓷走,没想到越瓷见多识广,连这事情也知道。秋小风跟着走,远远看见前面好像围着很多人,后面也有人拿着银票冲过去。 前面人声喧哗,又哭又笑。 “卖孟婆汤?不是要等到子时?” 后来有人说,那奈何桥原先的那个厨娘死了,现在新来了一个厨娘,改了规矩,正午卖孟婆汤。 她说,白天做人的生意,晚上才好做鬼的生意。 第105章 鬼街 前面排队的人太多,秋小风一行无法挤进去,只能在远处观望。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悔、求不得、五阴胜。 她这孟婆汤做得倒是好,一下子就都能解脱了。人生如梦,生死难求,人活在世上谁没有个心心念念的人,谁没有想要做的事。 等到人群散了些,秋小风看到有个包着头巾的大娘在盛汤,那大娘慈眉善目,蓝花粗布短衫扎着白布腰带,热气腾腾的汤冒着热气从锅里氤氲而起。 一边交钱,一边盛汤,排着长龙的队伍立即又减半了不少。 那些人喝过汤,便自己走到了边上搭的避雨棚里找个位子坐下,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么昏死过去让灵魂飘荡在空中。 秋小风觉得这场景有点渗人。 过了不多时,又有一个貌美的女人出来,这个女人穿着一身袅袅红妆,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她额头边上用朱砂描着一朵曼珠沙华,衬得苍白的脸色愈发如黄泉之鬼。周围的人看见她出来,立即瞪直了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道,“花神降世、诸世恒昌、佑我诛邪、极乐无常。” 这难道是个邪教? 秋小风心说,虽说魔教和鬼宗都是当之无愧的邪教,但也没有如此诓骗教众啊。 那女人眯起眼睛,挥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血滴入碗中,大娘盛入孟婆汤将其融化。周围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抢夺着,一个一个拿着银票挥舞。 真是有银子没处使啊。 几人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觉得头晕眼花腿麻脚软,越瓷首先站不住了,就说,“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当然要找地方坐。我去讨一碗孟婆汤。”秋小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向着前面人群走去。 越瓷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便没有阻拦他,静观其变。 “不知可否讨一碗孟婆汤。” 那女人抬头,看见眼前是个身披黑袍的男人,脸上还带着面具。他的声音却不冷漠,春风和煦。 秋小风看那女人不说话,便把银票放在了桌子上,红衣女人与大娘对视一眼,便将那碗汤给了秋小风。秋小风接过一饮而尽,又自发地跟着人群走到了避雨棚里去坐下。等到那两个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秋小风连忙点穴催吐。 孟婆汤被吐出来,秋小风才放了心,他就这么趴着听周围的动静。说起来,那个孟婆汤有一股甘蔗汁的味道,其实还挺好喝的。 鬼城、甘蔗汁、厨娘。 难道这位就是金缕衣阁阁主白笑的夫人? 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之际,所有的人都站起来蹒跚着步子回去了。秋小风也装模作样的拉住其中一个人,问,“你见到了谁?” 那个人说,“我见到了我失散多年的翠花,她就站在我面前,真好。”那人说道此处,眼眶已经红了,又哽咽着说道,“她说她过得不好,死的时候被人扒了皮抽了筋,在火上烤死的。” 真是太丧尽天良了。 “她说,她生前最爱吃酱烧排骨,到阴间吃不到了,让我做些纸的给她。那底下的恶鬼可凶了……” 他用手抹着眼泪。 “那你为何不找人伸冤?”秋小风又问。 “伸冤?官府连人的事都不管,更别提狗了。” 这官府真是欺人太甚,还不如没有,一点也不为老百姓考虑。秋小风拍着他的肩膀叫他节哀顺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来生定能重逢。 “你放心,若我白首门称霸武林,我定然为你主持公道。” 那人感动极了,握住秋小风的手,说,“六月流央城武林大会,在下定然投您一票。敢问您尊姓大名?” “梁怑眠。” 凉拌面? 这名字太记得住了,那人郑重其事的点头,最后一扶衣裳下摆走了。秋小风看着他夕阳下被背影,那难道是他逝去的青春? 眼见客栈打烊,秋小风还不走,只当是来着不善。 那红衣女人走过来,道,“你为何还不走?” “想见之人未见成,自然不能走了。”秋小风坐在凳子上,目光望向远方不曾回转,似乎在眷顾着什么人来。 “今日见不到,就是见不到了。客官还是请回吧。”那女人就要把他往外赶。她神色冷漠、不近人情,一身红衣似血。 “你可否再给我一碗?” “冷的,你也要喝?” “自然。” 那女人也没什么好气,便从锅里又舀出一碗残汤端给了秋小风喝,如今正是一月初,晚风中还留存着十足的冷意,那水也是冷的,只是用手碰一下都觉得透心凉。碗上有一个缺口,其凄凉程度又更上一层。也不知道是谁牙齿这么硬。 秋小风吃了那碗孟婆汤,过了一会就趴在桌子上。只是他趴在桌子上的动作可以让双臂挡住脸颊,秋小风吐了汤药假装昏死。 晚上做死人的生意? 他倒是要看看,这奈何桥藏着什么诡异之事。 秋小风正这么想着,眼前忽然起了雾,雾从那街市上弥散开了,天已经完全阴沉下去了。须臾,秋小风听到远处有人敲锣,“铛”的一声,他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喊“三更天”。 秋小风站起来,发现四下无人,那客栈也已经不见了。秋小风便往路上摸索着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秋小风有些胆寒,他原本就怕鬼,此刻更怕了。 他往前头走着,不知道去何处。 忽然听见有人问他,“小兄弟,你买不买花啊?” 秋小风连忙转过头去,去没看到背后有人,秋小风惊出一身冷汗,眼睛四处梭巡着。 “你买不买啊?不买我就走了。”那声音就在他身边说话。秋小风一句话也不说撒腿就跑,他跑累了,停下来,大喊淋漓的喘着气。 “跑什么跑啊,莽撞。” “你撞到我了!” “你怎么这样啊?” …… 大街上立即喧闹起来,人声鼎沸。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但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一盏灯都没看见。 青石街道上空寂无人,阴气入骨,浸润得人的衣裳也沾湿了。 正说没有灯,秋小风就看到有人提着灯过来了,那一盏孤灯在空挡无人的小巷子里晃动着,风里斜斜。 秋小风觉得那人的身形他有一些眼熟,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这不可能。 秋小风倒退一步,只见到那个人真的走进了,秋小风看清了他的容貌。 “祈荼?” 他和祈荼并不熟,因而就算是做梦也是不可能梦见的。 祈荼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温文尔雅,说,“你若是见到宋雨仙,就告诉他,我想好了,别给我报仇了。” 秋小风后退一步,“你、你……” 祈荼笑了笑,料到的模样。等到秋小风反应过来,才觉得他的影子虚晃至极,他仿佛没有看到秋小风一样,直接从秋小风身上走了过去。 秋小风虚空一抓,却没有抓到,手背发凉。 穿过去了。 难道那老板竟然没有说话,这里真的是奈何桥不成。 “少庄主,你在看什么啊?” 秋小风猛地回头,看见王大厨坐在凳子上,手里端着一盘红焖猪脚,说,“多久没吃了,馋了吧?” 秋小风想也没想,结果盘子,拿了一个猪脚在手上就打算啃。 正要放进嘴里,他动作一顿,手中的盘子砸在地上,碎了。 “王大厨,你不是死了吗?” “少庄主,你平时调皮就算了,现在竟然那这话来咒我!看我不让你哥打掉你的牙!”王大厨站起来,手里的锅铲上还滴着油,咬牙切齿的说道。 秋小风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青巷,这分明是他的家扫叶山庄。王大厨将碎碗拾掇了,又说,“再打烂碗,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秋小风看了看自己满手的油,摇了摇头。 “东篱骗我?” “东篱是谁?” “魔教教主啊,你不认识?” “什么魔教?你说鬼宗?你什么时候还认识鬼宗宗主?” 秋小风抱住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这是怎么了。秋小风抬手就是一掌要往额头上拍。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少侠,天亮了。” 秋小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避雨棚里睡死了过去,那位大娘亲切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从没有人敢在这里过夜,你是头一个。” “你们不是原来子时卖孟婆汤?” “我们子时卖的,是追魂汤。” 秋小风头重脚轻,脑子里还有些晕眩,提着剑就往外头走。越瓷他们早已经去住了客栈,不知道有多舒服。秋小风摇摇晃晃的走着,却看见有个人站在他面前。 “越瓷?” 越瓷也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冷风,说,“我昨晚就守在屋子附近,你在哪里趴了一夜纹丝未动,你看到什么线索没?” “我睡着了?” “不是睡了就是晕了。” 他虽然都把那药汤给吐掉了,难道竟然还是着了道?他不由得又是回头望,深深看了那小篆的匾额上“奈何桥”几个字。无边冷意窜起来,秋小风咬牙切齿,对着越瓷道,“今夜我还要去探探路。” 秋小风说完就走,回到了客栈里,秋小风便交代人手回去调查金缕衣阁当年的逃亲真相。又吩咐越瓷继续在那客栈周围蹲点,若是发现异动,立刻采取行动。 他还就不信了。 到了第二日傍晚,秋小风就又去了那家客栈。 看见他来,红衣女人依旧面无表情,又给他盛了一碗孟婆汤。秋小风这回连嘴没有进,直接趁着那女人不注意倒掉了。 他趴在桌子上装睡,过了一会儿,真的觉得睡衣涌现起来。秋小风打了一个盹,被冷风一吹又给冷醒了。 看了看四周,他还是在客栈里。看来昨夜果真是做梦。 只听到脚步声从后面渐响,片刻又听见人说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很想你。” 秋小风见她背对着自己,便抬起头来张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人。 林中风动,几声杜鹃啼血。 “你就这么死了,一点声息也无。” 周围没有人,她在和谁说话?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0节 她一个人念念叨叨地说着话,一身红衣似血。须臾,她又捡起一条树枝比划起来,这一套功法行云流水、出尘脱俗。只是花招太多,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拳头管用,只当看看。 这个女人竟然会武功。 他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四周檐角的风灵“嗡嗡”地响动起来,秋小风立即站起来,细线缠绕,互搅互收,此为百鬼锁魂阵。 入此阵者,任人任鬼,莫敢停留。 不对,以秋小风的内力,这里没有人在。 难道真的是在闹鬼? 片刻,那女人就丢下树枝跑出了院子,秋小风跟着也跑了出去,却只看到了一个影子。他想罢就跟着追了出去,那个女人越跑越快,很快就消失无踪。 秋小风还要再追,却被人拦住,说,“你是生者,还有阳寿未尽,不该入此门。”秋小风抬头一看,那门上刻着“鬼门关”三个字,守卫颜色发青,一个一个接带着黑色尖冒。 秋小风后退一步。 “少侠,你好胆量,竟然又在这里睡着了。” 秋小风转头,看见又是那个大娘。只见外头天已经大亮,风光和煦。 秋小风揉了揉眼睛,觉得这地方果真匪夷所思。 “少侠,你还是离我们花神远一些罢。” “为何?” “她身上阴气阳气参半才能沟通人世与阴间,你若是与她呆久了,若是某日追到阴间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眯起眼睛,几缕白发在她耳边扬起。 “花神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此事太过蹊跷,还是去找越瓷问个明白。 秋小风找到越瓷的时候,他趴在树上睡着了,若非不是秋小风叫他,他也醒不过来。越瓷看见天已经大亮,揉了揉酸痛的腿,道,“怎么了?” “你怎么睡着了?” 越瓷一怕脑门儿,心说他怎么就睡着了? “你昨夜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 秋小风恨不得掐死他。这个飞贼竟然玩忽职守,早晚有一日会被逮住。 两个人正要下树,秋小风忽然闻到越瓷身上有一股异样的香味,他想明白这香味是什么,抓住越瓷的衣领,吼,“你被人下了迷魂香!” “迷魂香?”越瓷拿袖子闻了闻,蹙起了眉头。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药的? 第106章 寒食 这里头果然有很大的问题,难道是这些人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不允许秋小风这种江湖人接近,怕惹来什么祸事? 秋小风正在想着,一只鸽子飞扑过来落在了秋小风的桌子上,仔细一看,这不是只鸽子,这是一只鹰隼,只是被涂成了白毛。 秋小风在它腿上看到了信件,也亏得这是只鹰隼,鸽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飞得起来。秋小风把信拆开来看。 信上说的是奈何桥的来源。 说是那间客栈原本不叫奈何桥,是一个正经商人开的,后来这个商人因病去世,店铺就由那个大娘接管了,那个大娘叫冷如意,不是鬼城土生土长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逃到了鬼城,开起了店。后来没过两天她就把这个店改成了奈何桥,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不来这里吃饭了,觉得晦气。 但秋小风想,晦气什么,这不正好成了鬼城的一大特色吗。 过了几天,有个女人来了,自称成配出追魂汤,只要喝下这碗汤就可以去看阴间死去的魂魄。那个女人会点忽悠人的阵法,摇摇黄铃便可上天入地。一开始没人信,后来信的人就多了。 也就是四年前的事情,那个女人死了。冷如意解释说,是她要回故土去了,在人间呆的日子太长,阎王老爷怪罪下来,她只得回去请罪。 她死是好多人都看到的,在院子里坐着死的,一动不动,就像是还活着一样。后来冷如意也不知怎么处理那个尸身的,鬼宗只当他是江湖骗子,也没有过问,这件事就此平息下去。 那个大娘眼见生意冷落下去,就另外拉了个女人来做戏。那个女人就是如今的红衣花神,美艳动人十分惹人怜惜。她也不穿打杂的衣裳,只穿着一件丝薄纱衣招摇过市,偏生做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高贵冷艳自不必说。 那个女人叫杜若,是四年前来这里的,她最初来的时候还问过鬼宗的人棺材价,后来不了了之。那个女人摇身一变,变成了通晓天地的花神,还说能做出孟婆汤。喝过的人果真就能看见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来这里的人笙箫醉梦没有一个人不满的,后来还有人话银子去讨好那个女人,让她传信儿给地底下的亲眷。 那院子边据说有口井,是为黄泉井,那水是从黄泉里冒出来的,到了晚上千万不要在井边去照,听说照出来的是两个人影子,就说明被鬼附身。盯着那东西看久了,就会拉你如黄泉,此生休矣。 秋小风放下书信,这两个人着实奇怪,若真有鬼怪一事,那又为什么迷晕越瓷。越瓷也算是个武功高手,怎么全无防备被那女人撒药。 秋小风百思不得其解,在屋子里踱步转来转去,还是先等到手下的消息再做行动也不迟。过了四天,便查到当年金缕衣阁的消息了。 金缕衣阁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但胜似江湖门派。江湖上的人哪一个也不敢惹金缕衣阁。金缕衣阁有的是钱,花钱买凶也是手到擒来。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有人就是这么不给面子。当年金缕衣阁阁主白笑正值青春年华,年轻有为。长得帅又有钱,还出了名的温柔。而且他的身子骨那时候也没这么差,虽然不习武,但是也算是康健。 嫁给他,那就是名正言顺的金缕衣阁阁主夫人。可是那个女人竟然逃亲了。那个女人名字叫杜若,是个小商户的千金,这位千金小姐从小就不喜欢看账本,反而喜欢舞刀弄枪,还背着他爹拜了师父,认了师兄。 听周围的人说着事情闹得很大,杜若逃婚之后,杜家又亲自将人逮住,要送回金缕衣阁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姑娘不满意又要逃,和她的师兄一起殉情,他爹差点把她给逼死。 又听小道消息说,他爹的生意不景气,想要靠上金缕衣阁这棵大树。原本白笑是不同意成亲的,但是后来看到那女子的画像之后,莫名其妙就同意了。 若说美人,秋小风不相信白笑没看见过,也不至于见色眼开。必定是藏着什么隐情。 后来还是白笑亲自去将人拉住,才不至于这杜若跳崖身亡。只是她那师兄是救不回来了,她的娘家也回不去,因而只能住在金缕衣阁。 但是金缕衣阁的下人都说,这个女人住了两天就消失无踪,全府上上下下都不知所踪。白笑也没有派人追踪,就这么过去了,一晃就是四年。 这四年,金缕衣阁一点动静儿也没有,没谈过再娶,只在生意上风头太盛,势不可挡。 得知这两个消息,秋小风理了理来龙去脉,觉得可以利用。秋小风拿着剑就打算出门,再去试一试那个奈何桥的花神,看看到底是谁。 秋小风带着人出门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山野上趴着个人,那人背着草药篓子,才从山上回来,扒在哪里一动不动。秋小风便派人上前去查看。 一查看,这个人被摔断了腿,躺在地上动躺不得。 秋小风心说,一把年纪了,为何还如此不小心。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秋小风随便叫人给包扎一下,又涂了点药膏在他腿上,用树枝稍微固定了一下。那大叔不停的说着谢谢,秋小风也也得搭理他两句,于是开问。 “您上山采药干什么啊?”是卖还是治病啊?要是治病的话,我还有些闲钱,你凑合着去医馆里瞧瞧,别上山这么危险了。 秋小风随便一问,却听到这大叔说出了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大叔收拾着草药,神色落寞,“是为了赎罪啊。” “赎罪?”这话倒是稀奇。 大叔又说,“人造了孽,自己不赎罪,就只能别人帮着赎了。”他说完就拖着伤腿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树缓慢吃力的走着。 有猫腻。 秋小风连忙叫人去扶住他,一步一步往家里扶。 出了岔子,秋小风便不去找那个奈何桥的麻烦了,索性又会客栈睡了一天。至于越瓷,幸而没人趁他昏迷把他拉去卖了,如今也算是逃出生天。秋小风便让他稍微修养两天在行动。 如今这逢年过节的,买孟婆汤的人越来越多。 大概是红包压岁钱份子钱的发不够,只能凑合着找故去的人聊聊天。 说起来,他哥怎么没给他发压岁钱呢。 秋小风在屋子里窝了几天,就听见下属回报,说,那奈何桥出大事儿了,有人砸场子。 秋小风抄着刀就下了楼,跟着就往奈何桥跑。 这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秋小风飞到了树上才看清楚这个人就是那个腿伤没几天的大叔。秋小风立即跳入了人群之中,要制止。秋小风扶住那个大叔,又听见那个冷如意冷嘲热讽。 “这位少侠,原来你也是来砸场子的?你和这老头子串通一气,惹怒了我们是没什么要紧,要是惹怒了地下的亡魂,谁担待得起!” 冷如意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如今发起火来,那是多尖酸刻薄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地下的人说,要降罪呢,只是这位少侠命硬克不了,只得加注在你今后的夫人身上了!” 这话太恶毒,咒人不咒死的。 秋小风哪里会有夫人,唯一拜过堂的就只有那个魔头。 可是这魔头连鬼都怕他,咒不死的。 那大叔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怒喝,“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你才安心!给人吃着有毒的水,是何居心!” 周围的人一听说有毒,非但不制止,反而齐齐向那个大叔问候。 “老爷子,你说你隔三差五的来,有什么意思?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我都吃了好几天了,怎么没把我毒死?” “我来见我们家翠花,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几人三言两语,看来规劝是行不通了。其实秋小风也觉得这水有问题,因而便把这大叔给扶走。 几个人到了客栈里,那大叔只得唉声叹气,说人心不古、世态炎凉。秋小风便问他,试探说,“那水没有毒啊,我也吃了,不也没事儿嘛。” 大爷又看了秋小风一眼,说还刚以为是个明白人,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药给秋小风,又说,“你既然吃了那水,就还是先吃药吧。” “那水里到底被下了什么?” 秋小风再三追问,那大爷支支吾吾的倒是不肯说了。 问了半天,他才说,“那水里加了寒食散,吃了会出现幻觉,还会上瘾,若是中毒久了便不能拔除,一日不吃就痛苦万分。我看那些人,恐怕是上瘾了。” 原来如此,秋小风看向越瓷,难不成鬼宗要你给我吃的也是这东西吧? 好在他和鬼宗已经谈妥。鬼宗放弃了从秋小风嘴里套出秘密的打算,因而选择直接借着秋小风的手做事,大家互惠互利,谁也不欺负谁。 “寒食散?” “医圣说过,此乃虎毒之药,见这方子就要立即焚烧。” “医圣是谁?” “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 “可那些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吗?那甘蔗汁其实味道还不错,人有的时候就得活在梦中,人间疾苦啊。”秋小风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套他的话,就等着这人跟着答出来。 “胡说,幻境再美终是梦,是梦就有醒的时候,你醒了怎么办?又去躺下做梦?还不如珍惜眼前。”这大叔急了,一副要教训你的样子。 “大叔是没有遇见难以承受之事罢了。”秋小风乱七八糟的说着,继续套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大叔接下来就开始讲他的难以承受之事了。 “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当年我同我夫人学成医术,便决定悬壶济世,帮人解除伤痛。虽然穷苦了点,但还算和和美美。后来我们去了一个村子,那个村子里的人从来也不耕作,尸体也不掩埋,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倒在房前屋后到处都是,还能动的就不停吸食一种粉末。我当时检查出这是寒食散,这样下去可不行,便只能尽快医治。 “可是治好了他们的人,他们还要去吃寒食散。说是我们搅扰了他的美梦。我夫人着急上火便找了个地方,把那些寒食散都烧毁了,没想到第二天,这些人恩将仇报,把我们痛打一回。当日我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这么没了。 “她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村人还不罢休,把我们绑在柱子上,说要烧死泄愤。我当时心中万念俱灰,没想到好意救人,竟然得到这样的下场。 “老天开眼,下了一场大雨,我们才得以逃脱。只是后来,我夫人的心就变了,她说,‘治病救人,竟遭此厄运,既然这些人喜欢活在梦中,我就让他们永远活在梦中吧。在梦中生,在梦中死。’,她说完便独自离开,没留下一点消息,我找了她许久都没有找到她,直到最近才有消息。” 他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用粗糙的手指抹了几下眼泪,嘴唇微微颤抖着。 “那冷如意,就是尊夫人?” “正是。” 原来这位大娘是为了杀人泄愤,以祭她死去的孩儿。 “我不能阻拦她,只能做些药,让她少铸成一些过错罢了。” 竟然是这么回事。 要是拆穿了那大娘的谎话,定然似的那位花神也跟着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去找金缕衣阁这靠山。 秋小风内心思考着阴谋诡计,便怂恿道,“用寒食散害无辜的人,果真是丧尽天良!您为何不揭发她?您要是说清楚这寒食散的效用,想必还是有人会听的!” “我若是说出来,不是把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难道您就愿意把那些无辜的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大夫不说话了,静静的木在哪里。 秋小风看了他半响,觉得不推波助澜一把,恐怕不能成事。人不能逼急,但不逼就不能出窍。 秋小风便说,“您现在客栈里住下,你的腿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就安心休息吧。” 第107章 爱恨 秋小风招来越瓷,小声道,“你晚上潜入奈何桥,把寒食散多加点在甘蔗汁里。” “他们不是现磨的甘蔗汁?” “谁天天磨?这么多人她们怎么能来得及,定然是提前磨好了摆在那里。你就只管偷了寒食散多洒一些进去。” “这不是在害人吗?” “你是愿意回鬼宗去?” 越瓷当然不肯,于是便乖乖行动。到了晚上,越瓷加好了药就回来,秋小风问他遇见什么人没有,越瓷说他连皇宫都去过几趟,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但是介于越瓷曾经被迷晕过秋小风只能勉强相信他的话。第二日天蒙蒙亮,秋小风就去了奈何桥,这里刚刚才开张,还没有多少人来。秋小风见到那女人穿着红衣正在帮衬着大娘掺水,热气腾腾的水雾泛起,道不出人情冷暖。 秋小风慢慢走了过去,在店前看了一会儿,那冷如意冷大娘觉得他碍事,就问,“少侠又来做什么?” 秋小风就把扳指丢在桌子上,说,“您以前的那个厨娘,叫陶佑椿吧。” 冷如意看着那个扳指,身形一顿,又道,“我不认识什么陶佑椿。” 这扳指是从那个尸体上扒出来的,后来秋小风觉得不对劲儿,又派人去把那枚扳指取了出来,秋小风后来一直派人找那尸体的来历,哪知道这尸体原来是在这里出了名的,就是那个卖追魂汤回了地底下的那个。 “不认识?那你是要见见尸体?” 那尸体已经下土四年了,想来也看不出什么人样。那大娘只是自己挽袖子,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看个不相干的尸体。” “不相干?那可是你害死的。”秋小风压低声音说,“你埋的那个坟不好,尸体可是栩栩如生,不难辨认得出。” 这个保存完好的原因实在是因为鬼宗干的,想拿这死尸来做挡箭牌,因而洒了点粉末在尸身上。 这陶佑椿的死和冷如意必然有联系。就算不是冷如意杀的,她也应当知道事情的原委。秋小风只是在试她的底细,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只是这位真是油盐不进,处之泰然,无论秋小风怎么问,冷如意都不作回答。 “这个扳指是你送给她的,说你们亲如姐妹,以后定要相依为命。所以陶佑椿便在你的扳指上刻了一个陶字。按照陶佑椿的手指宽度,她是带不进去这么窄的扳指的,倒是和你的手指很相配。” “紧紧是扳指相配,你就要怀疑我?” “还有一个人在四年轻吃了你的追魂汤,没有昏迷过去,听到了你和陶佑椿的争吵。陶佑椿说你在碗里下毒草菅人命,她要的是赚银子才帮你骗人,却不想害人的命。” “你不想事情败露,因而杀人灭口,我说得可对。” 秋小风得知那个女人是卖追魂汤的,心知在鬼城的人肯定都听说过这个人。秋小风到处询问,终于追到一个,莫约是陶佑椿心软,得知那寒食散会使人毙命之后,那一回就没有放多少。有些人晕了,有些人还清醒着,就听见了谈话。秋小风派人把这个人抓出来,也是为了逼这个冷如意现出原形。 “你是捕头?” “不是。” 冷如意冷笑起来,又无所顾忌的挽起了袖子,打算掺一桶水在锅里,“既然不是捕头,那就少管闲事。” “我们江湖人,杀人不眨眼。” 他正说到杀字,忽然那红衣女人冲过来就是一剑,秋小风被她的剑架在脖子上却一点也不惊慌,反而说,“杜姑娘,你可不要助纣为虐。” “你是谁?” “白首门门主梁怑眠。” 最近这消息也传到了鬼宗里来,这个白首门忽然从江湖上崛起,惹得众人也是惴惴不安。但百姓还是喜欢的,毕竟这门派惩恶扬善,到处分发银子,众人对此感激涕零,恨不得他们在多干几票。 “你为何跟我等过不去!” “我白首门替天行道,有何不可,你们在碗里加寒食散,草菅人命,难道不该罚?” “这些人都该死!”冷如意恶狠狠的道,她的眼中闪烁着的恨意如烧烫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秋小风把脖子上的剑用手指推开,道,“你们还是早日收手为好,不然,可就是要遭报应的。” 秋小风转身就走,心说重头戏还在后头。如今确定了一些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秋小风回到了客栈,心说那位也该到了。 走在半路上,秋小风忽然脑子里一晕,看见手上沾染的白色粉末,秋小风又联想到周围栽种着的香樟木。秋小风又纵起轻功摘了几片树叶子,回到了客栈。 回到客栈,看见越瓷还在睡觉,便把他喊醒。 越瓷醒了过来,秋小风把那个寒食散拿到他鼻子边一闻,越瓷惊奇,看着那白色粉末,问,“干嘛?” 秋小风又拿出树叶子在他鼻子边一熏,越瓷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原来不是中了迷魂香。是你蹲的树不对。” 你就不该蹲在香樟上。 秋小风等了半天,还以为越瓷失手了,却听到有下手来报,说那甘蔗汁吃死了人。 秋小风提着越瓷就把他往奈何桥拉,越瓷觉得自己的老眼昏花,从来就没有这么奔波过,顿时心中有些烦闷。 如今吃死了人,我叫你继续装。 秋小风拉着越瓷躲在树后,只是暗暗偷窥着那前面的景色,越瓷觉得这树后偷窥的场景似曾相识,不由得又不看了这位梁门主一眼。 他俩都不是什么正气凛然的人,越瓷手底下的人命也不少,因而也没觉得太内疚。 如今出了人命,那些人总算是幡然醒悟过来,看着喝过汤的人都躺下,呼吸全无,醉生梦死的呓语着,想着自己险些就会被要了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汤药!吃死人了!” “你们卖给我们吃的是什么!” “睡着的人能这样?” 众人喧闹起来,连花神降世也不能撑住场面,秋小风又对着越瓷说,“你去告诉他们寒食散这回事,若要活命,就去找北街的周大夫。” 你不能自己去? “我露面,她们就知道是我搞的鬼了。” 越瓷纵起轻功就从树下飞到了人前,端的是正气凛然,他似模似样的端起碗看了看,又一闻,说,“这药里加了寒食散,平时不会有什么事,但是这回加多了吧?”越瓷把碗丢下就要走。有人便是上前来抱住他的腿,说,“少侠,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越瓷又想了想,又往北一指,说,“那里是不是有个大夫姓周?听说医术不错,你去找他看看吧。” 越瓷一说完还有气的人都往北街跑,剩下的还有毒瘾深重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拆了那卖汤药的桌子,锅碗瓢盆的摔了一地。 冷如意被人打中,踹在地上也不喊疼。杜若立即将她扶起来,挥剑杀了几个人,扶着冷如意就往街上跑。 冷如意已经痛得喘不过气,道,“我诓骗你,你不必救我,自己走吧。” “你在我危难之时收留我,如今我怎能丢下你一个人。” 当年杜若从金缕衣阁逃出来,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就想买个棺材自己躺在里面直到死为止。但是,没想到棺材这么贵。 她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家客栈,门可罗雀,上面写着“奈何桥”几个字,她便以为真的到了奈何桥,就进去询问。 冷如意才死了厨娘,生意不景气,因而就收留了她,让她在这里装神弄鬼、蒙骗世人。 杜若会武功,但追杀的人也不乏会武功的。冷如意道,“这白首门多管闲事!果真来者不善,早知道就先毒死了那个门主!”她这话说得恶狠狠,咬牙切齿,声音也不小。 因而追杀的人都知道是白首门帮了个大忙,后来逢人就吹自不必多说。 杜若已经支撑不住,扶着个人,武功又平平。 忽然见到来人用剑鞘将追杀的人击退,杜若抬头,看见竟然是今日早上那个白首门门主。秋小风拉住那大娘就往前头跑,直接往客栈里带路。秋小风回轻功,杜若也会,只是杜若搀扶着人飞不起来,秋小风可以。于是几人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你也喝了汤为何无事?”杜若举着剑问。 “我又没喝。”秋小风便把自己怎样没喝说了几遍。 “你故意拆台?”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人再受毒害。”秋小风正气凛然的说,负手而立、风度翩翩。本来白首门风评就不错,杜若就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笑话!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除了这,我真没有什么用心。” 这大娘果真是行走江湖多年,一猜就中。 “冷大娘,你的仇也报的差不多了,就别再执念了。”杜若扶着冷如意,如今两人走投无路,也只能让她收心了。再说当年那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再大的仇也陪了这么多条人命了,也该了却。 冷如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这世人恩将仇报!罪不可赦!我的孩儿……还未出世,就死于非命!这个仇报不尽啊!” “如意……” 冷如意一抬头,看见是大叔,冷笑道,“你来干什么?这下你满意了?” “他们、他们也是被□□迷了心智,出手伤人并非他们的本意,你也、也不用仇恨多年……” “你放得下,我忘不了,我告诉你,我冷如意活着一天,就要让那些人死无全尸。” “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那两人争吵起来,秋小风走出了门外,杜若也不好意思站在那里看人夫妻吵架,便跟着秋小风出了门。 杜若拿着剑十分警惕,打量着秋小风。 “杜姑娘为何也帮着冷大娘谋害路人?我看杜姑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当日我与师兄被逼到绝路,本欲殉情跳崖。我与他情投意合,爹却非要逼我嫁给金缕衣阁,我当然气不过。没想到我被人拉回来,没死成。他告诉我说,我要是死了,我们家的生意就做不成了。我好不容易逃走,身无分文到了鬼城,我心中又怨又恨,还是冷大娘收留了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笑是为了她别再跟着做傻事才想出这一招,让她顾念家中生意别随便轻生。只是这姑娘理解错了,以为他是在威胁她,要是你敢不嫁给我,我就让你家破人亡。 这姑娘也是一根筋拧不过来。 “其一,你师兄保护不了你,那是无能。其二,你师兄宁愿杀了你也不要你好好活着,那是自私。” “你算什么人,也配在这里胡言乱语!”杜若着了急,抽剑就指着秋小风。 着急就好办了。她着急说明她也觉得不对,只是不想这么去想一个自己愿意付出生命的人罢了,若是秋小风说对了,岂不是说她自己选错了。 “当初是谁拉住你的。” “白笑。”杜若别过脸去,眼中已经映出的水花。 “他会武功?” “不会。” “那他干嘛在悬崖边上把你拉住?要是拉不住,不就得一起掉下去,他也不至于为了你送命啊。”秋小风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必然是情急之下,白笑慌忙拉住她,也不管自己是凶是险。 杜若有些犹豫了,冷道,“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之前见过你?” “见过。” “什么事?” “我抓了个飞贼,偷他银子的。后来我把银子还给他了。早知道,谁帮他!”杜若猛地将剑鞘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日白笑刚刚谈完一桩生意,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一大半。一会儿忽然有个人叫他站住。白笑转过头去,看见这人一身斗笠,粗布短衣。但一看,这位就是个女扮男装的,谁叫她没有喉结也不遮一下的。 “你的银子呢?”那女子发问。 白笑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难道这人是来要银子的?他便去拿钱袋,结果没有,难道被小偷给扒了? 那女子得意洋洋,随手就把那钱袋扔在他身上,说,“怎么样,要是我给你拿回来,你可就遭殃了。” 白笑一接过,就知道里头一个子都不少,于是笑道,“多谢这位少侠。” 一听他说的是少侠,女子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让人看出来。 白笑又问,“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杜若。”那女子抱拳,说过名字就走了,她背对着白笑挥了挥手,表示恕不远送。 说起来飞贼,秋小风想起一个人,问越瓷,“是不是你偷的?” 越瓷立即否认,“我怎么会偷这点银子,要偷就偷贵的。” “你不偷,怎么知道这么点银子?” “那钱袋又不大,一看就没多少,我数了几遍,就只有二十两,你说他一个金缕衣阁阁主就没事儿揣着二十两银子逛街,是不是太不体面?” “还说你没偷!” 越瓷只有闭嘴。 第108章 卖人情 “你是不是还想见着你的师兄?” 杜若沉默不语,又点了点头。 秋小风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招魂符,说,“我有办法让你见着他?” 杜若看他随随便便就摸出一张符纸也觉得此人恐怕真有几分本事,于是道,“你会招魂?” “这鬼城连接阴阳两界,自然可以招魂来见。” 杜若实在是太想见到那个人了,于是便只有听从秋小风的差遣,她在鬼城这几年看到了无数的鬼怪之事,其中真真假假她也弄不明白。有几回她做梦,梦见到了鬼门关,里面的人在向着她招手,她每回想走进去,却又踟蹰了。 “今夜子时,我就摆好法阵如何?” “那好。” 秋小风自己怕鬼怕得要死所以多带了几张驱鬼符在身上得以糊弄了事。 到了晚上,冷风嗖嗖,秋小风就摆了几根红蜡烛在地上,点燃了。红烛摇曳,冷冷清清的,枯叶沙沙落下。等到三更天的锣敲过,便让杜若进了屋子里去干等着,杜若看着围着屋子的八根红蜡烛,“滋滋”的冒着寒气。 地上用红线围城了几个看不懂的阵法,红线上挂着铃铛。 “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婴。灭鬼却魔,来至千灵。上升太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静听神命,亦察不祥。急急如如令。”秋小风装模做样的开始招魂,其实是他随便背了几个咒语,拿来用用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是这红烛摇曳,显得有几分诡异。 秋小风念完,又对杜若说,“铃响睁眼,切莫偷窥。这阵法有点不灵,若是来的其他鬼魂,你就当是看不见。千万别惹它。” 杜若闭着眼睛,一股凉意从背脊上窜了上来,她的剑也被放在了外面,说是凶煞之剑会招来恶鬼,杜若一个人在这密不透风又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手开始发起了抖。 忽而一阵冷风从窗户里刮了进来。 谁没有把窗户关上。 不对,她来时看过,窗户是关上的。 铃铛起初只是微微的响动了几下,到了后头便乱作一团,此起彼伏的响动起来。杜若有点害怕,迟迟不敢睁眼。 直到铃铛响了许久,杜若才轻轻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只睁开了一个缝。 看见那人穿着一双白色长靴,衣袍下摆上描绘着水墨竹兰。 杜若跟着往上看,却看到白笑站在这里。 杜若立即怒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见有人招魂,因而过来看看。”白笑温文尔雅地说着话,却不靠近一步,他站在烛火摇曳的屋子里,显得有些估计惨然。 “你、你难道死了?”杜若回过味儿来,却真的没有看到白笑的影子。其实任谁站在那里都没影子。蜡烛是从下往上照的,这屋子狭窄,背后漆黑一片。 杜若就要往前走两步,要去拉他的衣袍。白笑却又后退一步,说,“我的阴气太重,别沾染上。” 杜若只能生生止住脚步,又问,“你怎么死的?” “病死的。那日你给我下毒,我虽说捡回一条命,却始终躲不过这一劫。” 当日白笑告诉杜若,让她先住在金缕衣阁,稳住他爹再说,只是后来杜若等不及同他师兄双双出逃,竟然被杜家的人发现逼到了悬崖边上。白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就立即跟了去。 后来杜若以为是他告的密,说他伪君子,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却在背地里使绊子,她死也不会喜欢他。 白笑将他拉上了悬崖,只是告诉她,他说过要保住他二人的命自然不会加害。杜若不信,便偷偷在饭菜里下了毒。其实白笑是知道的,只是为了让她顺心,就这么吃了。后来大夫来得快,他没死成,却落下了病。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也不在意,金缕衣阁赚再多的钱如何,除了钱他什么也没有。 他早就收养了一个孩子,若是他死了,就让那个孩子操持家业吧。反正他们祖上也多的是这种事情,他也算是金缕衣阁捡来的罢了。 “你是回来找我索命的?” “你嫁与我就是我的妻子,我怎会舍得让你死。只是我不在了,你照顾好自己。”白笑说着话,忽然又咳嗽了起来,杜若不知怎么的跟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你为什么死了,也还是咳个不停?” “习惯了。”白笑云淡风轻的说着,他手里拿着一枝发簪,说,“还给你。” 那发簪十分精致,雕刻成一枝栩栩如生的蝴蝶,顶头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当日金缕衣阁去杜家提亲,杜若迫于他爹的压迫只能站在那里。看见白笑的时候,似乎忘记了他是谁,理也不想理他。白笑便取下玉佩递给了她。杜若只得结果,他爹又说,“你怎么不知道回礼?” 杜若根本不想要这门亲事,哪里去准备什么回礼。只是他爹盯着她也不好造次,于是随手把发簪摘下来扔给白笑,说,“拿去。”。 杜若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给你的就是你的,别还给我。” “只是我死了,就带不走了,你还是留着吧。” 杜若觉得他的影子愈发透明,他的手薄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实在是太消瘦了。 杜若用手抹了抹眼泪,“你能不能别、别走。”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上门提亲,你们就会在一起了。我对不起你。”白笑摇了摇头,将发簪丢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走。 杜若连忙过去拉住他,说,“我、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我、都是我不好,我已经想过了、我……” “怎么又不喜欢了?” “其实他要拉着我死的那回我就有些明白了……我、我……” “那你可愿意同我回去?” “可是你已经死了。” “骗你的。” 白笑抹掉她的眼泪,微笑。 杜若还没反应过来,“你没死太好了,我再也不做傻事了,都是我的错。” 秋小风在门外干等了半天,心说这金缕衣阁阁主果真厉害,上一回秋小风就领教了,一件镜花嫁衣把他秋小风和越瓷都耍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儿,就见着两个人推门出来。 杜若咬牙切齿,“你跟他串通好了?”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1节 白笑只是微笑。 到了第二日两人上马车离去的时候,白笑才说,“我欠你白首门一个人情,门主若有什么事用得着白某,尽管吩咐。” “阁主言重。” 等到马车走远了,越瓷才从树上下来,啧啧叹息了几声,讽笑,“门主这个人情卖得可真是处心积虑。” 越瓷的事也算过去了,他转头就要走人。 “站住。” 越瓷转头。 “我帮你摆脱鬼宗,你也欠我一个人情。” “你、你别欺人太甚!” 以前都是越瓷耍着秋小风玩,现在他俩到反过来了。 “过奖了。” 越瓷的内心是崩溃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果然还是秋小风最好玩。”越瓷小声发起了牢骚。 “秋小风?” “那是我朋友。他可比你们这些用心险恶的人好多了,相处起来一点也不用担忧尔虞我诈。”越瓷叹气,恐怕秋小风那心性也保持不了多久了。就上回扔药那事情就看得出来。 等到回到了客栈,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如今鬼城的事情也办完了,秋小风便想启程回白首门。 走到半道上,却被人拦住了。 冷如意拿着匕首挡在秋小风面前,问,“寒食散的是你下的?” “是我下的。” “为何?” 秋小风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您不是要他们死吗?每次下那么一点药太温吞了,我帮您多下了一点。现在人死了,不是正好达成了您杀尽天下的心愿?” 冷如意后退一步,身体站立不稳,刀掉在了地上。秋小风便同她擦身而过。几步之后,他听见那个大叔说,“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冷如意站立半响,最后发出几声冷笑,道,“我明白了。” ### 秋小风旅途奔波,又回到了白首门,接到乐齐城主的书信,齐城主说离武林大会不过五月,希望秋小风小心行事。 秋小风将书信焚烧。 “门主,猿啼东邀您一叙。” 秋小风便去了猿啼东。 如今猿啼东已经将细作成功的安插到了左道的眼皮子底下,左道对丝瓜信任无比,丝瓜已经查到了当年祈家灭门的真相。 袁尽仁看见梁怑眠过来,立即招呼属下给泡上一壶好茶,说,“这可是庐山云雾,您尝尝。” 秋小风不动。 袁尽仁便开始说正题。 “挂不得扫业山庄这么横,原来他顶上的人苏相。这个苏倾寿,年纪轻轻就被拜为丞相,权倾朝野,我估摸着他还有攒权谋反的心思。如今朝堂上的纷争不断,都想在咱们江湖中拉势力,五皇子的母妃曾经被人谋害,因而五皇子也流落宫廷之外,如今寻回来了指不定怎样闹。听说五皇子的舅舅,是当朝的安国公,曾经带兵打过仗,战功显赫。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五皇子,肯定是要争权的。那四皇子也不是好惹的人,自小处理国事,几个皇子里他最得太傅赏识,是个难得的大才。 “苏倾寿想要篡权,便请扫业山庄找人入宫做炼丹术士,蛊惑皇帝修仙成佛,他自己好架空国事,你知道扫业山庄找的谁?” “祈家?”秋小风也没听说过祈家还有炼丹术士这个个隐秘啊。祈家从来都是书香世家,各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点儿也不像是喜欢炼丹的人。 “祈家虽说明面上是书香世家,实则祖上就是宫廷术士,如今才在江湖上安生了几年,门面充得不错。别人都以为他们家清清白白。祈家和扫业山庄私下里就有交流,扫业山庄便让祈家请些人入宫蛊惑皇帝,这事情祈家的小辈应当不知道,是后来才知晓的。后来祈家为了苏相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将太子害死了。其实这个太子挺不错,温文尔雅,心眼也好,就是被人算计了。祈家终究觉得过意不去,就把过去做的这些破事儿写成了一本棋谱藏起来,就盼着以后能为太子平冤昭雪。可是后来这事情被扫业山庄知道,这事情要是被皇帝知道了那就是杀头的罪名,于是扫业山庄严刑逼问祈家的人,却问不出个所以然。祈家说已经将这本棋谱送给了皇帝。但若是皇帝知道了,不能没有动作,于是扫业山庄就以为祈家不过是缓兵之计。 “祈家被灭门就是扫业山庄为了遮掩真相而做的。但是祈荼就惨了,一边把这事情说出来吧,又会让家族颜面尽失,不说出来吧,又不能帮人平冤昭雪。于是只得这么耗着。他编出了一个天大的谎话,说九泉弈谱里藏着至高无上的心法武功,让天下人都来争夺,为的是让扫业山庄心慌,若是有谁得到了,再来决断该如何处置。” 竟然编出如此的谎话,将世人都骗了进去,祈荼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又听说了清风书院那个先生对祈荼的描述,这个人还真是隐藏得够深。藏着的秘密也不是一星半点,他一个人揣着这么一个秘密也不知累不累。 只是他死了。 宋雨仙得有多难受。 也不知道宋雨仙在哪里。 如今百事迷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后来秋小风又去问了城主这些事。 齐无怨见他只能在那院子里见,秋小风不能直接去城主府找他,秋小风等了一个时辰城主终于来了。 这位城主走路健步如风,身子骨还算硬朗。 看见秋小风,多日未见,他还以为秋小风反水了。 “城主,五皇子一事,您也参与了吧?”秋小风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发问。 城主拂袖坐在了太师椅上,说,“你要是听了,可就再也走不出来。” “洗耳恭听。” “有魄力。”齐无怨赞叹一句,又说,“要是我侄子也能如此就好了。” “你侄子?” “如今才相认,他对我恐怕还有嫌隙。” 第109章 替天兴 城主便同秋小风讲起当年的宫廷秘事。 说原本五皇子的母妃就是因为当时皇帝看中了她们家的大权才纳她为妃。但是皇帝当权之后,害怕外戚争权夺位,因而想办法削弱司家的权利。司凌偕,就是五皇子的舅舅,手中握着南方四十万朱雀军的兵权,朝中的御前侍卫里也多的是他的眼线,皇帝怕他那也不是一天的事情了。 因而宫中有人争宠陷害贤妃皇帝便趁机办事,将贤妃削去了妃位打入了冷宫,谁知道那时候贤妃已经怀有身孕,就是当今的五皇子。司凌偕当心她被人谋害,就暗中派人日夜守卫,谁知道还是出了差池。 贤妃被人毒害,五皇子不知所踪。 司凌偕要皇帝立即彻查此事,但皇帝一拖再拖,说国事为先,他也不能为了这件事就把朝中大事给放下。于是司凌偕要求将此事转交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徐召立秉公断案。皇帝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听到这里,秋小风又问,“那这样皇帝岂不是以为大理寺卿和司家是一伙的?” 说道这里,齐无怨只能叹气,说,“大理寺卿徐召立也是可怜,后来皇帝随便找了个事栽赃嫁祸了他,把他推出午门斩首。虽说司家权势滔天,但是不能明面上和皇帝对着干,皇帝一意孤行,谁也救不了徐召立。” 如今最弄不清楚的,就只有贤妃那事情了。 她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 秋小风听完他的话,觉得大理寺卿纯粹是躺枪。 只是后头又牵扯出许多事,也不是人能预料得到的了。谁知道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秋小风知道了自己想知道,便告辞离去。 如今江湖上替天行道的门派愈发多了起来,替天兴,听名字就知道这门派是为了替天行道、伸张正义。 光是白首门一个,段章就够头疼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替天兴。 替天兴这个门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经存在了很久了。秋小风初出江湖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门派,说他们惩恶扬善,很得民心。 如今这门派又活动起来,难道是为着武林大会临近?秋小风倒是觉得,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很有些熟悉。 “我们去会会这个替天兴的掌门。” 秋小风找人飞鸽传书,然后再一个僻静茶楼里等着。只是一晌午过去了,也没有人来碰面。难道是这替天兴觉得事出有异不来了。 正在秋小风焦躁烦闷之时,一个蒙着面了人拿着一把刀就放在了桌子上,一声闷响发出。 这人虽说蒙着面,但秋小风认得他。他眉角被人打破了,有疤。就算同样的人可能也有疤,但也不会是一模一样的疤。 而且他桌子上的那把大刀秋小风也很眼熟。 “白首门门主,幸会啊。”是阮熙和的声音没错。 秋小风心中已经有了底,心说他阮二哥当个山贼当得好好的,竟然还能拉出一个门派。 “幸会。”秋小风的声音变了,阮熙和听不出来,但也觉出了几分不对。 “如今你白首门在这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武林盟职之位也指时可待,不知屈尊找我替天兴有何贵干?” “不敢不敢,还是替天兴高明,在江湖中深藏不露这么久,真是厉害。” “你含沙射影,到底想说什么?” “不如你们替天兴就此归顺我白首门,如何?” 这话一出,阮熙和没生气,他手底下那两个人倒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怒喝,“敬你一声门主,你还真当自己是块料?要我们替天兴归顺,手底下见真章吧!”他说完抄着大刀就要上来。 阮熙和没有阻拦的意思,正等着看热闹。 秋小风心说,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个顶个的脾气火爆,半句话都禁不起挑拨。 “你可否请你那些下属退下。” 阮熙和放下酒杯,随意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 “大哥,这不妥啊!” “一看这厮就不是个好人!” “大哥,我们在这儿给你撑场子!” 阮熙和把酒杯拿起来又是重重一放,道,“还不快出去?” “好吧。” 两个人便不甘心的拿着刀走出了客栈,有个人临走还比划着,骂骂咧咧地对着秋小风说,“你这厮敢对大哥不敬,老子知道了饶不了你!” “这周围没有旁人,不如以真面目示人如何?”秋小风道。 “在下面貌丑陋,不便展露见人。”阮熙和慢条斯理的说着。 “我数三下,你我同时摘下面具如何?” 阮熙和觉得这人有趣得紧,于是同意,“也可以。” “一、二、三。” 秋小风说完,谁也没有动作,面具也好,蒙面巾也好都完好无损的带在脸上。 阮熙和笑了几声,拿着刀就要走,道,“既然你我都无诚意,那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见他提刀就要走,秋小风一拍桌子站起来,“站住。” 阮熙和转头。 秋小风将面具摘下来,扔在桌子上,冷笑道,“阮二哥,好久不见啊。” 阮熙和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又迅速掩盖下去,将蒙面巾摘下来扔在桌子上,一脚踩住长板凳,“秋小风,你以为你当了个门主就能耀武扬威?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秋小风笑道,“大理寺卿徐召立,私自在问斩前逃出了刑部大牢,化名阮熙和犹不甘心,创建替天兴,调查当年谋害的真相,我说得可对?” “你奈我何?”阮熙和没想到秋小风竟然给学聪明了,从哪里打听来这些乱起八糟的事情。 “小五便是当今五皇子,阮二哥应该一早就知道。怎么?阮二哥难道不想让小五登上皇位,为你平冤昭雪?” 阮熙和沉下眼眸,脸上虽然多了许多刀疤,但也掩不住当年文臣的风貌。听说徐召立断案如神,案子只要到了他手上就没有破不了的,冤案破过无数,那些死里逃生的人都谨记着他的恩惠,恐怕也有些人入了他的替天兴。他在朝中还带出来了些人,恐怕现在也在替天兴里。斯文俊秀,举世无双。如今他脱了朝服,换上了山贼的衣裳,虽说这山贼他也装得似模似样,却依旧难掩当年之姿。 “我不会背逆朝廷,更不会背逆皇帝。你不用打歪主意。” 秋小风真没想到,阮熙和如此忠君爱国,因而有些意外。皇帝将他置于死地,他却以德报怨,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秋小风惊讶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你为何又要劫狱,就冯大哥出来?” “他命不该绝。” “可是那可是朝廷要杀的人?你要违抗朝廷?” “此事不用你多言。” “冯度在我手上,你要是想留着他的命就听我的。” “秋小风!”阮熙和一把刀就招呼过来,两个人便在这僻静茶楼里打斗起来。阮熙和觉得这秋小风以前武功差劲儿得很,怎么现在他竟然这么厉害。 两人在这里打得天翻地覆,桌子板凳倒了一地,秋小风一掌拍碎了桌子,怒道,“有话好说!” 阮熙和收了刀插在地上,冷道,“你竟然如此卑鄙无耻?果真是那魔头让你长本事了。” “阮二哥,我被人骗怕了,学聪明点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你的聪明?” “你忠君爱国,又落得什么下场,你不清楚?徐召立的确被杀了,朝廷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然会追拿你。可是朝廷以为你死了。是谁易容成了你代你死了?忠君是不错,可是,也要看是忠的谁。” 阮熙和的手捏成了拳头,青筋暴起,心中恨意难消。 不得不说,秋小风真的长本事了。 说到了他的痛处。 当年他入了牢狱,还一心想要皇帝明察秋毫将他官复原职,结果等到问斩也没有旨意传来。阮熙和心如死灰,以为今生再无活路。 谁知道在他手底下当差的寺正闯入大牢之中硬是将他给劫出了牢去。他自己倒是顶了他的脸去受死了。 阮熙和倒在路边,问斩那天雨下的很大,大雨冲刷着他的脸将泥渍沾染在他的脸上。阮熙和终于有了几分清醒,隐隐约约听见了“行刑”两个字。一声闷雷响彻天际。阮熙和心中痛恨不已。 一起共事多年,什么风雨没经过,谁知道皇帝一句话,就要了人的命。 阮熙和见有人过来,便立即扯住那个人的裤子不撒手。 那人也是个好人,虽说是个山贼。阮熙和醒过来,已经死了一遍,徐召立那个名字是不能再用了。他想起了寺正的名字,你为我死,我为你活。以后,我就是阮熙和,我就是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嘴,你的身体。我为你活着,我定然要找出当日冤案的真相。 徐召立,我要还你一个公道。 “秋小风,你厉害。” 阮熙和说话,哂笑了几声,重又拿起桌子上的蒙面黑巾给带上,正要走出去。 “还带着蒙面巾?”秋小风又问。 “黑风寨被剿灭,朝廷通缉我,我看你的面具也别摘下来。”估计朝廷对个山贼头领也不伤心,又以为徐召立真的死了,他的气质又变了许多,因而没人认出他来。 也对,就算不防着魔教,还要防着朝廷通缉。 秋小风乖乖捡起面具重又带上。 如今该了结的事情都了解了,秋小风变想去看看武林盟主怎样了。武林大会临近,想必武林盟主已经焦头烂额,如今正好正大光明的去看看那里的近况。 秋小风说着就动身,拉着几个手下去了武林盟主府。 既然说要拜会武林盟主,就没有推却的道理。秋小风便被人领着进了院子里,只是武林盟主迟迟不出来,秋小风耐不住性子,走走停停间,就听到有个声音从武林盟主府传出来。 秋小风听出那声音是谁。 险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东篱怎么在这里? 秋小风屏住呼吸,站在门边,里面的谈话声就传来出来。 “段盟主对我余情未了啊,如今段盟主大有作为,我心中喜欢得紧,不如你我再续前缘如何?” 秋小风如同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你我缘分已断,再无前缘。” “既然你我再无缘分,你又为何藏着我的画像?” 两个人沉默不语,秋小风觉得定没有什么好事,亲了一口也说不定。他明明就不喜欢这个魔头,为什么就那么不舒坦呢。 秋小风捏紧了拳头,索性站在了门边,压低声音,笑道,“段盟主这是金屋藏娇啊。”说完这句,秋小风就一把推开了门。 东篱便又往段章走了两步,倾身在段章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又转过头来看向来人,手中拿着的画卷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手心里,笑道,“这位是段盟主的客人?真是幸会。” 秋小风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滋没味。 空心菜无心怎能活。 秋少侠无心,又怎会心疼呢? 现在秋小风觉得他的心隐隐泛出疼痛来,奇怪,他的蛊虫明明已经拔除了。 东篱好像愈发美了,秋小风什么都忘光了,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一身若烟紫袍,穿在他身上就似天上神仙披着漫天霞光降入凡尘。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有他这样美,后来秋小风又见过很过世面,却总觉得谁也比不上这个魔头。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他不认识我。 秋小风心中沮丧的想着,他怎么就不认识我了。他都记得段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他说他经常失忆,难道真的忘记了。 秋小风这么想着,眼中竟然泛起了水意。 要是东篱不记得他了怎么办。 秋小风忧伤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带着面具,谁也认不出来,再加上嗓音也变了。东篱认得出他才稀奇。 “你是?” “我是谁?你方才不已经道破?”东篱似笑非笑的答道。 “哦。”秋小风愣愣的回了一句。 “既然阁下有事找盟主商谈,那敝人就先行告辞了。” 东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秋小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望了半天,想伸手抹一下口水,却发现自己带着面具。 “门主有何贵干?” 秋小风不知怎的,十分看不来段章,于是讽笑道,“这武林盟主你也当不了几天了。在下势在必得。” “送客。” 秋小风便跟着走出了武林盟主府。 第110章 倚靠 秋小风出了武林盟主府的大门,到了大街上犹觉得不解气,于是秋小风又回头走了几步,看见了那边上的红柱子,一抬脚就踢断了一根,“哐当”一声,周围的侍卫立即就要上来把求消防抓住,秋小风三两下摆脱侍卫,一甩衣裳下摆就往街上走去。 走了没两步,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秋小风撒腿就要跑,他那几个手下看见秋小风正要过来,打算迎上去,却看到秋小风见了鬼似的就要溜。一看,前面那位可不就是魔教教主,顿时也收拾东西牵上马扬长而去。 秋小风见到东篱,那就是耗子见了猫。 “白首门门主,幸会啊。你我一见投缘,不如到寒舍去坐坐。” 秋小风转过头来,寒舍?你家不是魔教吗。 秋小风心中犹疑不定,不知道东篱在算计什么。他来找段章想必也是为了武林大会,如今他秋小风逃脱魔教掌控却知道了太多魔教机密,东篱自然当心他已经将那些事情一无巨细的说出来,好让魔教遭殃。因而趁着现在武林没有动作先发制人。 “恭敬不如从命。”秋小风抱拳,压低声音道。 东篱眼眸中带着些许笑意,微微颔首,说了个“请”字就抬脚就走。 秋小风咬咬牙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一处院落外停住,秋小风没有听到有什么人埋伏在这里。这院落秋小风认识,和当初他在鱼溪的家一模一样,陈设花鸟,一无巨细毫无变动。就连院子里的那个石磨也在。以及窗台上拜访的铁环,干晾着的玉米。 两个人推门到了屋子里,东篱只随手拿起边上的水壶给他到了一杯白水。 开水是冷的,人也是冷的。 “这庭院是我为一个故人修的,不过,算了。”东篱漫不经心地说着,就算身处在这么破旧简陋的屋子里也依旧不染凡尘。他微微偏着头,唇上露出一个微笑,手中拿着白瓷杯轻晃着。 “为什么算了?”秋小风有点着急,压低声音问。 “我现在打算,杀了他。”东篱说完,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秋小风被他吓得一愣,难道东篱认出他是谁了?秋小风攥紧手中的剑,骨节已经泛了白,紧咬着齿冠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门主不喝水?” 秋小风摇头。 东篱又说,“不喝就不喝吧。”他挥手就把白瓷杯打倒在地上,白瓷杯碎裂开来,水花迸溅。 秋小风只觉得耳边一阵劲风袭来,连忙侧身躲过,回眸一看,发现那墙上钉着三枚檀香刃。只见一条白绫迎面而来,秋小风急忙拔剑一击,却被人卷住剑锋一拖,秋小风一个趔趄运功于剑挥手一斩,白绫应声而段碎成了几片。 那白绫落了漫天,如天女散花,两个人都是一惊。秋小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枚银针擦着他的脖子飞过,秋小风一抹脖子上的血,挥手就是一掌。这一掌自然打不中,东篱不闪不避只在他手腕上一点,曲指成爪睡着手臂一划,秋小风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右手挥剑就是一击。东篱手中白绫缠绕到了他的手腕上一拉,秋小风立即就被他带到了跟前。 檀木香气氤氲笼罩。秋小风心中害怕不已,立即就着那白绫缠绕的手,一掌拍过去。东篱纹丝未动,只是盯着秋小风的眼睛瞧了又瞧,然后蹙起了眉头。秋小风手发抖,脚发颤,唇色惨白。 过了一会儿,东篱神色变了变,白绫从他的手里松开落在地上。秋小风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只见他挥手就是一掌裂空劈过来,带着劲风桌子板凳碎了一地,秋小风回手一击来不及使上内劲,只觉得手掌发麻。连忙扯了掌力,纵起轻功窜出了院子。他一路跑,连头也不敢回,直到那院子远得看不见了,秋小风才扶住墙吐出一口血来。秋小风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能从魔头手里死里逃生真是太好了。 秋小风腰酸腿软,捂住心口又吐了一口血,脸色已经泛了青,再也支撑不住跌在了地上。秋小风蜷缩着,不住那袖子擦血,又猛烈的咳嗽起来。咳了许久,直到嗓子也咳得疼了,也还是忍不住咳。 秋小风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沿着巷子走着。直到走了许久,他才看见那拴在客栈前的马匹,秋小风连翻身上马的力气的都没了,怎么也上不去,连试了几回才骑上去。秋小风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东篱站在原处看了那碎落一地的白绫很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弯唇笑了笑,这四周的屋子都已经一团乱,桌子板凳横斜一地,水打破在地上,浸润的泥渍显得有点恶心。血迹顺着他的唇角蜿蜒流淌下来。 东篱并不在意,转头就要走出去,才走了两步,脑子里一阵晕眩,疼痛一层一层地从心底漾开,愈来愈疼。他扣住门框,站了许久,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的往事,他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稍微缓过了劲儿来。他收了手,又往前迈出了一步。却觉得眼前一黑。 “教主!”他隐约听见有人喊了一句。 接着有人稳稳地扶住了他,他听出来是素刃,顿时放下了心。 素刃从来也不会背叛他。 素刃本以为那个白首门门主不过是个小门派的主子,论武功是根本打不过教主的,又有教主吩咐,他根本不敢进这院子里来。只能在外头守着。 等到东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魔教里,他的屋子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素刃。”东篱轻声念了一句。 素刃立即推门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床前,双手抱拳,道,“属下参见教主。” “你起来吧。” 素刃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哪里,纹丝不动。 “你将我扶起来。” 东篱一个命令,素刃就一个动作。素刃便走到了床边,半弯着腰将手臂递了过去。素刃的手上又几条疤,是以往同人打斗的时候留下的,现在看起来有一些狰狞。东篱便扶住他的手,慢慢坐起身靠在了枕头上,只是如此已经让他费了许多气力,他闭上眼睛调息,直到缓过劲儿来。 素刃依旧没有把手收回,亦或许是忘了。 他跟随教主多年,从未见他如此重伤过,他总是从容不迫,人人都对他心存畏惧。整个江湖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素刃是个孤儿,他有一回见到鱼桓离是在破庙里。那时候鱼桓离还不是教主,他的师父鱼玄季也没有死。素刃饥寒交迫快要饿死了,朦朦胧胧之间看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那个人比他年长几岁,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紫衣。 那人将馒头扔在他身上,微笑,“给你吃。” 他的微笑同他的动作十分不相符。 他的动作十分不削一顾,但他的微笑却使人如沐春风。 素刃也不管有没有毒,便一口塞进了嘴里。那少年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吃完。素刃边吃又边打量他,觉得这个人长相俊美,十分好看。即使身处破庙之中也依旧出尘脱俗。 素刃吃完,那人又递给他了一竹筒的水。 素刃盯着他的手,觉得他的手比女孩子还要柔嫩,以至于他拿着竹筒的手举了半天,素刃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竹筒扔在了地上,水泼了一地,打湿了素刃穿在脚上的破草鞋。 来人微笑,温柔道,“不喝算了。” 素刃连忙将那竹筒捡起来,看见里头还剩了小半口水,立即喝了个精光。他抖了抖竹筒,直到一滴水也没剩下。 来人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踢了踢他的腿说,“你的腿瘸了?” 素刃忍住疼痛,却在恍惚中闻到了一阵檀木淡香。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出来的,十分好闻。他又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一身,不是水渍就是泥土,脏得要命。 “别踢我。”素刃拖出口的声音有一些哑。 没成想这个小乞丐还敢反抗,少年一脚踩在他的腿上,微微低下头,道,“你要怎样?” 过了一会儿,素刃才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低着头从轻声说了几个字说,“你那么干净、别、别弄脏了。” 少年一愣,便把脚从他腿上拿开,觉得这人真有几分稀奇,于是微微笑了笑,半弯着腰向他伸出手,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素刃立即就想伸手去握住,但是又觉得手太脏,于是在身上擦了擦,颤颤巍巍的握了上去。 他的手十分温热暖和,素刃觉得很高兴,他从未如此高兴过,好像过年。 于是他露出一个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无名无姓。” 少年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在破庙里踱步起来,他身姿飘逸,随便一走动都觉得轻盈灵动,入妖似仙。 “从今往后,你叫素刃。” “小的多谢公子。” 素刃心说,这应当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吧,领自己回去也不过是当个小厮。 “你不许自称小的,只能称属下。” “属下明白了。” 说罢少年就要领着他走。可是却出了差池。外头几个乞丐讨食回来,看见他要走当然不乐意。他是这些乞丐捡来的,给活生生敲断了腿,好推到街上去搏人怜惜同情,好多换些银子。 “站住!你这小子还敢跑?老子就该把你两条腿都打断。” 素刃的脸色变了,后退了一步,又对着那少年道,“你快走吧。” 那少年不愧是比他年长几岁,临危不惧,道,“他是我的人,你若是识趣,就给我退下。” 他站在那里,真有万夫莫当的气势,无人胆敢招惹他,亏素刃还以为这少年看起来跟个姑娘似的,怕他吃亏。 “小少爷,你还是闪开些,闲事莫管——” 他还没说完,只见几下,檀香刃屈指飞出,击打在那几个人的额头上,顿时那几个乞丐轰然倒下,尸横遍野。 少年无所谓的环视四周,又转过头来去拉素刃的手臂。素刃被他拖着走,只看到那六具尸体倒在了脚边,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就毫无生气。 “你到底是谁?” “魔教少主。” 素刃听说过魔教,那可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他又想挣扎几下,不想跟着他一路走了。 谁知那少年转过头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脸上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粉嫩嫩的唇凑过来亲了他一口说,“你真舍得我?” 素刃木愣楞的摇头,又用手擦了擦唇,说,“你、你是女孩子?” “你才是女人!” “那你为什么亲我?” 少年微笑,“再问就拔掉你的牙。” 素刃闭嘴。 后来素刃得知他的名字叫鱼桓离。但一到了魔教,少主就把他给随便扔进了一个屋子里,说,“你要是好好学功夫,打赢了他们,你就当我的暗卫好不好?” 素刃郑重的点点头,说,“属下定然不负少主所托。” 之后了三年,这个少年也没来看他一回,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这件事了。素刃一次一次在那充满血腥与残忍的训练场里死里逃生。渐渐忘记了本来的样子,他是谁,父母有是谁,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只有鱼桓离。 他终于打赢了所有人,成了暗卫。 却发现,他依旧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不能靠近半分。这三年里,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已经不似当年那样稚气未脱,脸却愈□□亮了,漂亮得像个女人。他时常都笑,温柔款款,连眼眸里也是温柔似水。但是手段却愈发狠毒起来。 挖人眼珠子,拔人牙齿,扯人手指甲,拗断别人的手腕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到后来,素刃也有点怕他了。 每回只能在暗处远远的看着,只有他叫他的名字,他才会现身。 又过了两年,鱼玄季死了,鱼桓离成了魔教教主。更加没人能管得住他,他变本加厉,势必要让江湖血雨腥风。 他性情大变,素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一回鱼桓离问他,“你怕我?” 素刃想了半天,只是恭恭敬敬的跪着,道,“属下十分敬仰教主。” “下去吧。” “是。” 素刃只能远远的看着他。 从来不会阻止,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但只是一个影子,他为什么又会难过。 素刃木愣楞的想着。 第111章 盗书 素刃静默的看着他,他闭着眼睛养神,微抿着唇,唇色惨白,想来是受了伤的结果。头发披散开来,青丝如墨的在肩上漾开,憔悴极了。 他身上的檀木香气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被屋子里燃着的暖炉一轰,愈发沁人心脾。 东篱睁开眼睛,转头,却看到素刃近在咫尺的脸。 其实他小时候亲过素刃,只是后来再也没理过他,素刃又很安分守己,他不叫名字,素刃决计不会凑过来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暗卫这两日是怎么了,很想同他亲近似的。如今魔教里信得过的人也不多,素刃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素刃见他睁开眼睛,连忙慌慌张张的就要躲开,拿着剑转头就要上走。 “站住。” “属下知错,请教主责罚。” 东篱温温柔柔地弯唇笑了笑,对他招手,“过来。” 素刃便又走进了两步。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2节 “再凑近点。” 素刃又凑近了点。 东篱抓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拉到了跟前来,东篱抬头看了他半响,然后又松了手,说,“算了。” 素刃心中怅然若失,然而又不甘心似的,他记得有个人跟他说过,他心中所爱之人,却不爱他。 不爱就不爱。 素刃低头便在那薄情寡义的唇上亲了一下,东篱真没想到他真敢亲,因而觉得有几分纳罕,但也紧紧是觉得又些纳罕而已,眼见素刃又要找个地方跪下,东篱便觉得头疼。他也没有多吓人啊,怎么素刃就变成了这样。 “别跪了。” “教主。” “去将师益找来。” “是。” 看着素刃一阵风似的走出了门外,东篱只是想着今日见到的人有些眼熟。那人的眼睛很像秋小风,但秋小风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怎么又会成一派之主?这其中变化太大,他也想不通透。 不多时师益就来了,师益只是搭了一下脉搏,又漫不经心地说,“真不知道是谁,竟然能把你打成这样。” ### 秋小风拖着一身重伤回到了白首门。 还没进门口,就倒在了地上,一声不吭,像是死了一样。血从他的唇角不断渗出,看着只叫人惊心。 越瓷出门踩到了他的手,一看,竟然是梁怑眠,顿时叹了一句恶有恶报。但他也在白首门里呆了这么长日子,放任不管也不太妥当,便将他扶回了卧室。 这人昏迷不醒,脸上的面具也没有摘下来。越瓷便想摘了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刚要动手,却听到此人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声嘶力竭。他咳着咳着,就呕出一口血,却是清醒了过来。 “梁门主怎么伤成这样?”越瓷冷嘲热讽。 “我、咳咳、我遇见了鱼桓离。” 越瓷对他刮目相看,遇见了鱼桓离也能逃出来,真是厉害。 “我去给你找大夫。”越瓷说完就走了出去。过了不多时大夫果真来了,那大夫说不喜欢人在屋子里捣乱,便让越瓷等人出去呆着。 那大夫老态龙钟,看起来医术很了不得,就是有些怪癖。 越瓷吃着茶,等那大夫看完病。又听见脚步声近了,等人走进了才发现是猿啼东的掌门袁尽仁。 袁尽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说,“怎么梁门主就受伤了?” “他出门和魔教教主打了一架。”越瓷背靠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碗茶灌了一口,心里舒坦多了。 “啊?”袁尽仁一惊,他又问,“那大夫进去多久了?” “有半盏茶了。” “不妙!”袁尽仁推开门就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屋子里,却看到那个大夫已经收了银针,梁怑眠好端端的躺在床上。 看来是他多虑了。 那大夫开了方子就走了出去。 手下将药熬好了给秋小风送去,秋小风喝完了药,虽说也不见得好却比方才好多了。因而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长此以往却不是个办法,只得尽快找到恭正琏。如今秋小风重伤,武林盟主若是得知消息定然要派人来刺杀。 袁尽仁也是为此才如此着急上火。 “我们查到了那棋谱在什么地方了。” “在哪里?” “在皇宫藏书阁。” “什么!”秋小风一惊,坐起来,又咳嗽起来。 “这次来就是想请您帮个忙,把你手底下的那个飞贼借来用用。” 越瓷在外头干等了一会儿,就被人喊了进去,落在那两人的目光中,就如同落进了一个阴谋圈套里。 “天下第一飞贼,辞乐。” “有何贵干?” 袁尽仁看见他就是那个飞贼,因而觉得有些稀奇,便走过来打量了他一番,又抱拳说,“幸会,在下猿啼东掌门袁尽仁。” “幸会。”越瓷回以抱拳。 “听说你对皇宫地形了如指掌,不知可否屈尊再去一回?” 袁尽仁开门见山,越瓷也分毫不让。皇宫又不是菜市场,哪能是他想去就去的,虽说他去过几回,但哪回不是九死一生。 “皇宫中有一本棋谱名字叫《九泉弈谱》,藏在藏书阁里,你只要找到它,将他原原本本的递到门主手上就行。” 说得倒是轻巧。 你行你上。 越瓷听到那书的名字觉得有点耳熟,一拍脑子,道,“你说的那藏着绝世武功的棋谱?那东西怎么会在皇宫里?” “里头没有绝世武功。但却有对付扫业山庄的罪证。” “你若是不去,”秋小风微笑,透着几分危险,他说,“你喜欢刑部大牢还是鬼宗的食人鹰隼啊?” 越瓷牙咬切齿。 “你是飞贼,能跑,但若是被抓到,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你又怎知我偷到棋谱会给你?” “你是在逼我给你吃□□?” 越瓷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再想想。” 秋小风明知他这想想不过是缓兵之计,却也不催他,让他仔细想个明白。如今秋小风受伤若是让人趁虚而入可不妙。因而猿啼东也派了人手来,对这里加强防卫。 到了晚上,秋小风半梦半死之间听到,外头有打斗声顿时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刚想要下床起来,却看到有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杀手一步一步的毕竟,秋小风却动弹不得。 眼见匕首已经到了脖子上,秋小风藏在手中的银针飞出,却打歪了。忽然那个杀手不动了,直直的倒在地上,却见越瓷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匕首把玩着,说,“杀了你就好了。” “慢着。”秋小风叫他住手。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 更别提越瓷还是个飞贼。 “如今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你若是杀了我,你就能逃出去了?” 越瓷微笑,“皇宫我也能逃出去,你说呢?” “你若是能盗得棋谱,我就将悬赏令给你。” 悬赏令? 越瓷一愣,心说悬赏令的事情只有秋小风知道。越瓷想罢,立即把匕首架在了秋小风的脖子上,挥手就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秋小风,果真是你,你耍什么鬼把戏?” “如今你我也算是坦诚相见。越瓷,这世上能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的就只有你一个人,那棋谱里藏着罪证,必须要找到。你就帮个忙如何?” 越瓷收了匕首,道,“托你的福,我越瓷是倒了血霉了。” 越瓷又将匕首重又绑在了腿上,布条绕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说?” “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关进鬼宗的?” “怎么?” 越瓷转过头来,双手环胸,微微挑起下巴,“你被魔头控制把我打伤,魔头就把我卖给了鬼宗。你非但不心存愧疚,还三番两次以鬼宗要挟,秋小风,”越瓷摇了摇头,蹙起了眉头,又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我能打伤你?” 越瓷点头,又说,“你现在武功更是了不得,只怕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了。” 秋小风有些迷茫的望向了窗户,踟蹰不定,又小心问越瓷,“你就不能帮我这个忙?” 越瓷叹气,道,“我就帮你最后一回。” “好。” 越瓷说罢就要走,又转头对着秋小风说,“你哥让我来找你,我也算是找到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他。恭正琏和他在一起,你还是尽快找到他们,你这伤拖不得。” “好。”秋小风点头。 越瓷说完这一席话就走出了门去,秋小风觉得自己在这白首门里已经用不着带面具了,只是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有没有魔教的细作。 外头的刺客都被解决,袁尽仁将那刺客抓到了屋子里严加审问,问出果真是武林盟主段章派来的。那刺客说完话就被袁尽仁当场处决。尸体已经被手下拖出去掩埋住。 “没想到这段章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亏他以往还觉得这个武林盟主当得不错。 没成想他是表面风光背地里使诡计。秋小风见袁尽仁发着牢骚,愤愤不平,便抱拳向他道谢,“多谢袁掌门相助。” “你我歃血为盟,自然该肝胆相照。” 袁尽仁是爽快人,立即抱拳回之,又问,“我方才看见越瓷走了出去,可是谈妥了?” “万无一失。” “门主果真厉害。” 袁尽仁看到这里没有什么事,便让秋小风好生修养,他也好回猿啼东去主持事事务。他道完别,举步走出了房门,顺便还将门给拉过去掩住。 秋小风只觉得感慨万千。 如今武林大会临近,他又身负重伤,恐怕此事难办。恐怕等不到他哥找过来了,只能运功勉力将伤势压制下去。今晚这刺杀就可以看得出来,段章已经狗急跳墙,宁愿就这么出手将秋小风暗杀,也不愿意在武林大会上丢面子。 趁我病,要我命。 我的命可不是谁都能取的。 这回武林大会不在会武楼里举行,到时候流央城中央会腾出一大块地方来,各大门派都要到场,百姓更是要评论一番。各城城主也下令,通天不关闭城门,武林大会任由百姓定夺。 只是这热闹是有了,却危险许多。 这周围的人越多,对魔教愈有利。 秋小风思前想后,得不出办法来。 东篱的伤势好了一些,眼见武林大会在即,速令魔教二十八舍返回总舵。赦令一出,莫敢不从,二十八舍,各归其位。 大殿上袅袅婷婷的点着檀香,东篱坐下墨玉矮几之后,睥睨众生。二十八舍跪坐在殿下,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张矮几,茶水氤氲,却没一个人敢动一下。 “玄武摆正,朱雀破敌,白虎扫尾。青龙盘踞流央城中,抓几只乱窜的兔子瞧瞧,破军击杀武林盟主段章。”他漫不经心的说着,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茶杯。 “破军定然不辱使命。” 只是这东南角上空了一张桌子,是有人没来。这也太大逆不道,教主召回令有谁敢不遵从,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教主,敢问尾宿为何不在?” “尾宿乃王牌,自然不用理会这些俗礼。” ### 秋续离知道六月就要召开武林大会,心知秋小风铁定要凑这个热闹,因而加快了脚程往流央城里走。只是秋续离在怎么想加快脚程,也加快不了的。那孩子不是饿了就是要睡觉,秋续离简直被他缠得没有办法。 只是每当秋续离看到他伸出软乎乎的手,眼泪哗哗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秋续离又心软了。还是不舍得送给人家养啊。 恭正琏看他一边厌烦孩子事多,一边又不舍得把孩子送走,索性道,“你将孩子抱起来,还能快点。” 如今那孩子就坐在大黄背上,把大黄头顶上的角都要摸平了。软软嫩嫩的双手抱住大黄的脖子,脸在大黄头上蹭个没完没了。 “啪叽”又是一口亲在了大黄头上,把大黄亲得口水滴答。 小狐狸也蹭了个便宜座位,索性蹲在大黄背上也不走了。 大黄也不敢走太快,怕把孩子给摔下来。 且说秋续离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屋子里却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孩子,这孩子好动,坐在床上就不能消停,因而满床的爬来爬去,小胳膊小腿的很是可爱。眼见秋续离在看他,因而便张着双臂扑了上去,抱住秋续离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口齿不清地叫哥哥。 恭正琏便把那孩子从他身上抓下来。 秋续离不乐意了,抢过来,说,“你别使劲,小孩子的手没长好,你一拉万一给拉伤了怎么办?” 那你也别抢啊。 秋续离戳了戳他的脸蛋,说,“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随你。” “二黄。” 恭正琏摇头,说,“就叫蚕豆。” 秋续离说,“那就叫蚕豆。” 一旦取了名字,秋续离就更加舍不得这孩子了,也不想把他送给别人去养,心说他都养了个秋小风了,也不怕多养一个秋蚕豆。 只是老呆在这里也没有办法,秋小风还下落不明。秋续离索性带着蚕豆一起上路,这才有了这当子事。 秋续离便将孩子抱起来,孩子乖乖扒着他的脖子,一口就亲在了秋续离的脸上。秋续离哭笑不得,说,“你又不是我生的,至于这么亲嘛。” 以往秋小风也没这么粘人啊。 秋续离捏了捏那孩子肉嘟嘟的小脸,抱起来就往前头走。如今大黄成了小狐狸一个人的座驾,因而高兴得打了一个滚。 “要是你能生就好了。” 秋续离抬脚刚走了几步,听见恭正琏冷静的一句话,顿时一股凉意窜到了背脊上,道,“恭、恭神医,你别想不开啊。” 恭正琏只是看着他。 微微牵起了唇角。 第112章 荟萃 等到秋续离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流央,已经是五月底了,水塘里的荷花开了许多,接天莲叶无穷碧,流央城里人满为患。秋续离累了一天,急需找个客栈歇脚。秋续离前脚踏进客栈就有人叫住他,“且慢。” 秋续离转头看向来人,面前站着一个持剑的黑衣侍卫,这侍卫口气不小,趾高气扬的道,“这客栈,我们少爷包下了,请你们还是到别处去住。” 谁不知道这流央城里的客栈都住不下人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却被不知哪里来的狗给抢了去,心中也是气不过,把孩子往恭正琏一扔,道,“这讲究的是先来后到,你好大的面子!” “不识抬举!”那人抽剑出鞘,剑一挥就指着秋续离。 秋续离也不是好惹的人,也抽剑相迎,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却见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这姑娘年纪不大,气度倒是不小。 将那守卫给呵斥一通,又对着秋续离抱拳,说,“多有得罪,还请这位大侠见谅。”秋续离也不好意思和人家一个小姑娘叫板,因而只能收了剑说,“都是误会。” 那人却不服气,想来这姑娘也不是他的主子,因而又道,“冯姑娘,如今你是让主子露宿街头?” 好不容易止住了话头,又要剑拔弩张,这江湖人打起来可不会给黎明百姓面子,那掌柜的已经急晕了头,连忙上来劝,说,“本店还有五间客房,应当是够了,几位请楼上请!” 他喊了楼上请却没有人理他,那领头的侍卫立即将那掌柜的推开,打量了秋续离几眼,又说,“你别以为这事情可以善了,如今这店我们包了,你还是带着你的狗、猫、孩子、人滚!” 他说了半天,也在稀奇这人怎么带着这么些稀罕动物到处跑。那狗长得有点像传说中的麒麟,那猫长得有又有点像天山雪狐。那孩子是他亲生的?旁边那个人又是谁? “放肆,谁叫你无礼的?”却只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这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一身的绫罗绸缎,虽说努力做成了束袖,但依旧掩不住那一身贵气。 看来来头是不小。 “这位大侠,多有得罪,在下给您陪个不是,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他抱拳行礼,又对着那侍卫吼,“万总领,你还不快带着你的人退下。” “可是——” “退下。” “是。” 那人总算恭恭敬敬地走了出去,外头的侍卫也散掉,隐匿在了人群中。 秋续离转过头,对着那人抱拳算作是两个人化干戈为玉帛,却又含沙射影地道,“这位公子,养狗还是要养条合适的,动不动就咬人的别牵出来。” “多谢大侠提醒。” 几人和和气气的上了楼,那掌柜的眼见事情总算平息下去,抹了抹头上的汗。虽说生意好是好事,但在这里住下的都不好惹。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侠高手。不赚银子也罢了,弄得不好还要血本无归。 秋续离锁上了房门,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下,打了个哈欠。恭正琏把孩子放下,让他去跟大黄玩,自己走过去摸了摸秋续离的额头,说,“还好不烧。” “烧什么?” “你连番受了重伤,我当心好不了。” “别瞎说。” 恭正琏见他闭目养神,面容俊俏不凡,便掐住他的下巴吻在了他唇上。秋续离惊慌失措的睁开眼睛,指着那狐狸、那麒麟、那孩子,说,“都看着呢!” 恭正琏堵住他的嘴,舌闯入他的口中纠缠起来,秋续离被吻得气喘吁吁,眼见恭正琏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摸进了里衣里。 忽然,秋续离听到那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什么情况。 恭正琏转头,看见那孩子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了这边,嘴里吃着自己的手指头,口水滴了一地,样子竟然有点猥∑琐。那狐狸也四平八稳的坐在大黄背上,远远的望着。 原来真的都看着。 恭正琏挥手就拉开了门,把狐狸首先扔了出去,扔大黄的时候有点费劲,扔孩子的时候,恭正琏有点犹豫了。 索性把孩子放在地上,又把刨门的大黄和狐狸请了进来。 恭神医说,“快找到宋雨仙。” 秋续离心说他什么时候关心起宋雨仙了,问,“那家伙谁知道他在哪儿。” “找到宋雨仙就把孩子丢给他。” 秋续离咋舌。 到了晚上,秋续离抱着孩子,恭正琏抱住秋续离睡在床上,大黄抱着狐狸睡在地上。恭正琏见到那孩子总算是睡着了,翻身将秋续离压在了身下,又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说,“说过等你好了就补回来。” 秋续离把他拍开,“我还没好。” 恭正琏只是抱着他摸了摸,亲了几下也真没有动作。这床上还有孩子,要是给弄醒了可就糟了。 到了半夜,秋续离半梦半醒之间,觉得似乎有杀气袭来。秋续离想着便推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去拿桌子上的剑。 “你干什么去?”恭正琏沉声问。 秋续离叫他噤声,又说,“有刺客。” 过了一会儿果真听见门栓松动的声响,这声响却不是他这间屋子出来的,而是隔壁。看来那人要出事了。秋续离扶着墙,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桌子板凳倒了一地。莫非少年不会武功?秋续离连衣裳也来不及披上,拉开房门就走出去,对恭正琏撂下一句,“我去看看。” 恭正琏正要追出去,那孩子却醒了,四下里找不见秋续离,呜呜的哭了起来。他这一哭狐狸也醒了,三两下窜到了床上来,头往孩子脸上蹭了蹭。孩子抱住它,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大黄也跟着醒了,三两下也想窜到床上来,在恭正琏的注视下始终没敢上去。 秋续离踹开隔壁的房门,眼见刺客正要一剑刺死那人,秋续离连忙当中就是一剑刺过去。那刺客挥剑与他争斗,一时之间屋子里刀光剑影。小五死里逃生,早就知道有人要他的命,没想到追到了流央城。 秋续离三两下把那刺客制在剑下,一脚踩在那刺客的背上,一剑搁在刺客脖子边上。此时有人突然推门闯进来,那小姑娘看见刺客已经被制住,连忙去查看小五的伤势,小九把小五扶起来,急慌慌地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多亏这位大侠来得及时。”小五只受了点轻伤,小九连忙从怀里摸出伤药给他涂在了手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裳给他包扎。小九包扎完了,又骂,“都说咱俩睡一屋我能保护你,你偏不听!” 小五低下头,道,“男女授受不亲。” “榆木脑袋。”小九嗔了一句。 等到包扎完,小九才奔过去,一匕首架在了那刺客的脖子上,对着秋续离说,“多谢大侠相救。”秋续离打个哈欠就要走。 小九逼问,“谁派你来的?” 那刺客不说话,小九一匕首扎破了他的手心,捏住那刺客的下巴,又问,“你说不说?” 那刺客知道落在她手中没有活路,就要咬碎藏在牙后的□□,小九眼疾手快抬手一掰卸了他的下巴,用匕首把那□□掏出来扔掉。小九又问,“是不是苏相派来的人?” “你杀了我吧。”那刺客侧头吐出一口血。 小九冷笑,看来还真是猜对了,小九挥手便割破了他的喉咙,道,“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秋续离脚步一顿,这姑娘果真杀人如麻,一点也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该干的事。那尸体倒在那里悄无声息,血流了满地。 小九把匕首收入袖中,又去查看小五的伤势。 “吱呀”秋续离正要抬手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蚕豆站在门口,小小的手张开,眼圈哭得红红的,“抱。” 恭正琏怎么哄他都哄不好,眼见隔壁打斗平息,只得带他来找秋续离。秋续离便将他抱起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着,“不哭,乖。” 蚕豆又是一口亲在秋续离脸上。 秋续离抱着孩子出去,还不忘帮隔壁关上了门。 次日,秋续离下楼来吃饭,正巧又和隔壁碰上了,小九连忙又是道谢又是赔礼,秋续离到有点不好意思了,从恭正琏怀里摸出一个白玉瓷瓶扔给小五,说,“这瓶子里装的是九转还魂丹,只要有气都能拉回来。” 小九从小五手中接过,揭开瓶盖闻了闻,这香气确实是九转还魂丹不错。 但她又记得这药只有神医恭正琏会做,一颗都是难寻,这人好阔气,一出手就是一瓶。白叫小五捡了个便宜。 “多谢大侠。” 秋续离吃过了饭,就要出去找秋小风,恭正琏怎么也不放心他,只得跟着去。眼见二人走远,万迎才从边上坐过来,问,“他是谁?怎么会有九转还魂丹?” 小九随便夹了一夹子菜送嘴里,又叫老板给上了一壶酒,说,“麒麟衔絮而来,那位就是阎王神医恭正琏。”小九又想了想,一拍脑子,道,“那位穿白衣的,应该是仗剑白袍秋续离。” 很快跑堂便将那壶酒给送了上来,小九满上一杯,刚入口,就听见万迎神色沉重的望着门口,蹙着没有思索着说,“他俩怎么会在一起,还牵着个孩子。” 小九一口酒喷出来,看向万迎,问,“你说的那个在一起,是我想的那个在一起吗?” 万迎对她的言辞早有领教,当即摇了摇头,道,“不是。” 小九又说,“恭神医真厉害啊。” 小五连忙递过帕子在小九唇上擦了两下,说,“女孩子家家不要喝酒,不好。” 小九夺过他的手里的帕子,道,“要你管。” ### 秋续离在街上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秋小风。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就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钱袋跑远了。 秋续离立即一摸自己的钱袋,发现还在,那看来是别人的。 谁那么倒霉。 说着秋续离再也不能放任不管,提着剑把孩子扔给恭正琏就追了上去。那孩子被这么扔来扔去竟然也不哭闹,恭正琏接住他,过不了一会儿,那孩子就嚷着要去和大黄玩。恭正琏只得把他放在大黄背上坐着。 众人看见大黄起初还很惊奇,心说谁家的狗这么大,形状还这么奇怪。后来也就释然,大地生养万物,什么稀罕东西都有,更别提一条狗了。 秋续离不一会儿就把那贼给拎住,押了回来,审问,“你偷的谁的银子?” 那贼跪在地上,“大侠饶命!小人一时起了贪念,小人知错!” 秋续离正在问着,便有人走了过来,这个人一身商人打扮,容貌不凡,穿着一身锦绣华府,腰封上坠着一个蓝田玉坠。 小贼看见是他,立即就将那银子奉上,连忙磕头,说,“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那人接过银子,对着秋续离道,“多谢。” “客气。” 那人对他颔首,然后便走远了,秋续离行走江湖什么人没看到过,这个人只怕不是江湖里的人。 恭正琏把他给拉住,沉声道,“别多管闲事。” 秋续离摇头,道,“我不多管闲事,你又是怎样遇见我的?” “你还想遇见谁?”恭正琏沉下眼眸。 秋续离讪讪笑了笑,道,“小人得遇恭神医已是此生圆满,哪里还敢奢求他人。” 恭正琏便把蚕豆提起来塞到了秋续离手上,冷声道,“抱着。” 秋续离不知他生什么气,立即把孩子给抱住,追了上去。 秋续离在这里又住了月余,遇见的人是不少,秋小风却没找着。鱼溪也是半个人也没见到,王大厨也不在,恐怕是出事了。这几日秋续离寝食难安,就盼着武林大会早一日开始。 他左等右等,又判了几日,武林大会总算是开始了。 只听门外几声锣鼓喧天,整个流央更是热闹了起来。秋续离给孩子喂饭的手一顿,勺子掉在了地上,蚕豆哭着摇着秋续离的手臂,道,“饭、饭饭,掉了,饿死了,自己吃……” 秋续离回过神来,连忙又叫跑堂的拿去洗了洗勺子,继续喂。 第113章 挫敌 这回的武林大会盛况空前,四十八城城主送来拜会金帖,城门日夜大开,进出再无官兵阻拦。秋续离挤进人群之中,就听见有人谈论,说这回武林大会听说鬼宗也要来,这鬼宗从来那都是邪魔外道,怎么会来参加的武林大会。 秋续离便挤入了人群中,凑过去跟人打听,说,“你们怎么知道鬼宗要来?”那里站着的估计是门派弟子,压低声音道,“小道消息,说鬼宗不甘魔道,想要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秋续离往人群中窜了几步,回头,发现自己把恭正琏给不知忘到哪里去了。虽说这回武林大会人人都能看,但那大门派还是不同凡响,早就被规划好了位置,又有门派弟子守着,谁也不敢逾越。 秋续离抱着孩子转悠了半天,远望四周总算发现了几个熟人,秋续离连忙过去打招呼,“这不是猿啼东掌门袁尽仁?” 袁尽仁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抱着孩子参加武林大会,正在疑惑这厮是谁,走近了一看,这不是仗剑白袍秋续离?以前他们有过几面之缘,两个人都不拘小节,曾经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 袁尽仁便同他招手,要他过来坐下。 秋续离正愁腿酸,因而凑了过去,紧挨着坐下。孩子舔着手指头,秋续离连忙拍了下他的手,将手给他拿出来。 袁尽仁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秋续离,奇怪,“秋大侠?这孩子你生的?” “你才生得出来!”秋续离反唇相讥。 袁尽仁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又说,“秋大侠什么时候成亲的?” “还没。” “那这孩子?” “我养的。” 秋续离的环视四周,依旧没看到秋小风,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问,“你们看见秋小风没?” 袁尽仁只知道秋小风是他弟,却从来没见过长什么样子,因而摇了摇头。却见有一个人听见秋小风三个字立刻抬起了头,问,“谁在说秋小风?” 秋续离定睛一看,“宋雨仙?” 宋雨仙裹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方才低着头遮住脸,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他。宋雨仙看着秋续离手里的孩子,不由得掩面道,“秋续离,几天不见,你怎么连孩子都生了?是恭神医的吧?” “宋雨仙,你把脸伸过来!” “干嘛?” “我看看一耳光能打多响!” 袁尽仁听宋雨仙说过,他的武功是秋续离教的,那秋续离就该是宋雨仙的师父,但是看着模样,也不像是师徒。 “我说,你们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邻居。”两个人异口同声。 “宋雨仙,你看见秋小风了没?” “我还正想问你!你是他哥,你怎么连你弟在哪里也不知道啊?”宋雨仙也同样找了秋小风半天,愣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子。 “他长着腿,我还能让他不跑?” 秋续离说完,就把那孩子扔给了宋雨仙,说,“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宋雨仙平白无故捡了个孩子,那孩子抱着宋雨仙“啪叽”就是一口“哥、哥”,还真是一点也不认生。 “祈荼呢?” 宋雨仙和祈荼那是形影不离,宋雨仙就连睡觉都要看着祈荼,生怕祈荼趁着他不注意跑了,两个如胶似漆,就差拿根绳子捆在一起了。 他这一问,宋雨仙也不说话了。 每回想起祈荼来,宋雨仙总是心口犯疼,疼得如针扎似的。他摆弄着蚕豆,将他的小胳膊小腿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竟然被逗得十分开心,过了一会儿又乐呵呵的咧嘴笑。 袁尽仁只得拉住秋续离,压低声音道,“祈荼死了。” 秋续离木愣了一会儿,盯着宋雨仙看了许久,最终没有说话。 袁尽仁又说,“那会儿要不是宋少侠相救,我猿啼东早就灭门了。如今宋少侠就是我猿啼东的掌门,以后我猿啼东发扬光大,全指着宋少侠了。” 宋雨仙像没听到似的也不答话,只是逗着蚕豆。 “宋雨仙?” “是啊。宋少侠武功了得,一个人制服了扫业山庄那几十号的杀手,那些杀手只得连滚带爬的走了。” 说道扫业山庄的时候,袁尽仁颇为自豪,生怕左道听不到似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秋续离以前总觉得宋雨仙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每日话唠个没完没了,只是到了如今,却看不出来这一特点了。 秋续离又问,“宋雨仙小时候可话唠了,一说起来能没完没了。” 宋雨仙接了一句,“谁说我话唠了?你才话唠,你每回教训秋小风就能把成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个没完没了,秋小风打碎个碗,你能从黎民百姓谈到国家大事,你能从汗滴禾下土谈到朱门酒肉臭,秋续离,你说我话唠你得拿出点证据来,你平白无故的你凭什么说我话唠。等见到秋小风,我就告诉他,你哥秋续离背着你连孩子都生了,你说当时你要和魔头在一起,你哥还给了你一耳刮子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还有没有点天理,有没有点王法。” 秋续离一指,道,“你看见了吧。” 袁尽仁目瞪口呆,对着宋雨仙道,“宋少侠,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话唠啊?” “谁说我话唠?” 袁尽仁只得闭嘴。 “听说这回鬼宗要来?” “意料之中。”袁尽仁回了一句。 秋续离忽然觉得有一阵血雨腥风要刮过来了。 恭正琏才一会儿没看住,秋续离就不见了影子。找不见他,恭正琏只得四处转转,只盼着秋续离好歹带着孩子能安分点,别再惹出什么乱子。 恭正琏走走停停,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恭正琏看见前头有个穿着黑衣的背影,样子有点眼熟,便追了上去,手中药粉一挥。那人竟然没有中招,反而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中。 事出怪异,恭正琏又追上去查探,却看到那人转过头来。 “毒医师益。” “神医恭正琏。好久不见啊。” 毒医师益穿着一身玄色短衣,腰带漫不经心的捆扎着,头发遮住了半只眼睛。那眼中透露出不削与蔑视众生。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3节 “没想到你真能揭秋续离身上的万宗锁魂毒。看来这十年间,你也很有长进。” “你待如何?” 毒医立即从大街上抓了个人进来,说,“我给他下毒,你我一决胜负。” 那小子冷汗直冒,好端端的走在街上竟然被人抓来试毒,眼见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这可如何是好。 “我不想同你比试。” 既然师益在这里,早就听说师益归顺魔教,难道魔教教主鱼桓离也在这里?恭正琏正打算走,师益却把那人扔到了他的脚边,说,“可是这毒我已经下了,恭神医,你要见死不救?” 那人一听“恭神医”立即知道是阎王神医恭正琏,连忙上去抱住恭正琏的腿,哀求,“恭神医,你就救我一命吧!求你开恩啊!” 恭正琏犹豫半响,立即将他扶起来,从水沉木巷子里拿出银针锁住了他的几处血脉。恭正琏每扎一处,师益便数一处。 “百汇、风池、巨阙、膻中、神庭、人迎、鸠尾,全都是死穴,你要做什么?”师益心中一紧,这些穴道点一个都要致命,更别提这么多。 这人应该是死透了。 恭正琏将九转还魂丹喂到了他的口中。又取了百会穴的银针,那人立即吐出一口血来,恭正琏又扎了他的十宣穴,抽出了神庭的银针。那人没抽出一根银针就吐出一口血来。恭正琏搭过他的脉搏,虚脉,按之空洞无力,隐现浮脉,此毒立即攻克全身,如若不置之死地,便不能存活。 这边恭正琏救人,那边秋续离倒是闲着。 闲着闲着,刚才还在说鬼宗怎么还不来,这不就来了。 梦衷穿着一身白衣,那白衣纤尘不染,腰侧蜀绣桃花层层叠叠的繁盛的开着,远远看去便如鲜血泼在衣裳上。他手中拿着桃花折扇,便如偏偏浊世佳公子。他边上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只有一只手,单手抱着琵琶,也是美艳动人。 他一来自然有人看不惯的,这武林之中同鬼宗有仇的名门正派多了去,就有人说,“你鬼宗也敢来这么地方?就不怕被我武林耻笑?” “这武林,若无我鬼宗,还能称得上武林?” “你——” “我武林怎么能让不懂武功的书生当上武林盟主?”说着梦衷就是一柄折扇挥出,折扇直奔着段章而去,段章连忙侧身躲过,眼见那折扇又转了一圈飞回到了梦衷手中。没人能想到梦衷一来就要对武林盟主出手,顿时满座皆惊。 段章的武功其实不怎么样。 他一生下来就不是以武林盟主为目标的。偏偏他那众望所归的大哥落得如此下场,段章也被赶鸭子上架下不来,因而勉强的撑着场面。 如今别人都招呼到了他的脸上,不回应两下子也说不过去。 说罢段章便抽剑和梦衷比划起来。梦衷的功夫行云流水,扇骨是用九天玄铁打造,无坚不摧,很快便将扇子架在了段章的脖子上,冷笑,“无过如此。” 段章平静下来,笑道,“鬼宗宗主武艺超凡入圣,在下自愧不如。” “武林盟主怎能武功平平?” “可不是只有武功,就能当得了武林盟主的。”梦衷放下了折扇,退开一步,微笑,道,“看来段盟主是对自己的人脉很自信了?” 段章松了一口气,道,“不敢,段某只有荡尽天下不平事的真心罢了。” “这真心多的是人有,白首门门主也算一个,替天兴掌门也算一个,猿啼东掌门、仗剑白袍秋续离也算,你说这武林盟主为何偏偏是你?” 这话问得也在情在理,秋续离心说无缘无故提我干什么,他以往和鬼宗有仇,也不知怎么就世道一变,梦衷竟然帮着他这几个人说话,着实让人起疑。 秋续离正在这么想着,却见着一个人走上前去,这人带着面具,着实让人一身玄色长袍,器宇轩昂。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秋续离啃着手指正在琢磨到底是谁。 “段盟主,武林大会就是要切磋武艺,在下不才,愿请段盟主屈尊降贵。” 段章曾经同白首门门主交过手,他的确打不过,那就更不能打了。以往武林大会能应付过去,全没有人挑衅,各大门派都想着应付过去算了,谁也不想自找麻烦。 “武林大会自有武林大会的规矩,还请梁门主稍安勿躁。” “且说当日段盟主当上武林盟主,是因为勾结魔教?” 段章不及,但他手底下的人着急了,闭天阁阁主着急了,说道,“梁怑眠,你别血口喷人,说话讲求真凭实据,你可切莫信口开河!” “当日正道到讨伐魔教,将人逼至落雨镇,本该又三千人在那里休整,等到郑阁主带人过去,却只剩下三百人。这是为何?” “魔教的人狡诈,先逃了又如何?” “那里地势凶险万分,生路已经被你们堵死,魔教的人就算是插翅也难逃,却为何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放点人在那里引各位上钩,又将大部分的人撤回,只留下虾米小鱼给你们回去交差,你们却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攻克了魔教一处要地,耀武扬威起来,我说得可对?” “这同段盟主有何干系?” “魔教有一处分舵在落雨镇,不是段盟主告诉各位的?” “段盟主知道那里是魔教分舵自然是自己查到的,我们追去时魔教众人已经逃走,那只能怪魔教狡诈,反应太快罢了。” “你们带兵立即就追过去,段盟主安排在那里的眼线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三千人就这样消失了,难道不是提前就知道你们要过去?那又是谁透露的消息?走漏了风声?” “难保魔教也有细作安排,提前知道也不奇怪。” “我听说你们在半道上遭遇了伏击,损失惨重,你应该同魔教带队的人打过照面,那个人是斗宿,魔教二十八舍中最善于排兵布阵的一位,到最后只剩下你与亲信两人,后来援兵赶到才救了你一命。你还不明白吗?一开始这个消息就是魔教放出来的,假借段章之口引你们上当。” “顺便将段盟主推上武林盟主之位。” 第114章 破阵 秋续离又问,“这白首门门主我都没听过,又是谁?” 这白首门门主好像是冲着武林盟主之位去的,将当年的事情也调查得如此严密谨慎,当时事出蹊跷,段章说已经找到魔教分舵,却只找到了魔教三百人,领兵去缉拿的人却折损严重,远远超过了这三百人。只在落雨镇找到了几封可有可无的往来书信,以及一个地牢,地牢里关押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以往被魔教抓去的大侠一个都没找到。 段章还是因此被推上了武林盟主之位。 “以往段府的那些仆从死的死伤的伤,后来我又抓到了几个,都说见过魔教教主。段章为了掩人耳目,遣散的遣散,暗杀的暗杀,已经很难找到。” “你空口无凭,拿出证据来。” 秋小风如今站在这里,那是势在必得,不管这世人如何阻拦,他定然要当上武林盟主,当不上武林盟主,他就抓不住魔教教主,就不能报仇。况且这个段章厚颜无耻,竟然敢说东篱是他曾经的爱人,秋小风咬牙切齿。 是你教我的,都是你教我的,魔教教主鱼桓离。 你要是有本事,又怎会处处受制于人?你若是武功比我高,用用脑子,自然有办法在上面。 我可是记牢了! 这都是你逼我! 秋小风冷笑,道,“证据?证据就在武林盟主的书房里。武林盟主曾经亲自给魔教教主鱼桓离画了一幅画像,上面还提着一行字,‘黎明该近之时,还尽昨日之事’。” 当日看来这个白首门门主是故意将画卷打湿的,他看到这画卷整个人都不对了,冷嘲热讽不说,还出手伤人。这个人到底是谁,与他段章有天大的仇不可? “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带着面具,口说无凭,着实难以让人信服。”画像的事虽说被抖落出来,但他却并没有输。 若是他段章勾结魔教,那以往追随他的人岂不就成了傻子,受尽天下人耻笑。他们就算心底里怀疑,也断不敢承认,这个白首门门主还是太过涉世未深,以为仅仅凭着一纸画像和模棱两可的推断,就能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推下去。 当年魔教扶他上去可废了不少劲儿,他若是轻易就走了,岂不是让魔教心寒。 “说的是!你对魔教之事了如指掌,难不成是细作!” “连脸都不敢露一个,怕真是魔教细作不成!” “白首门门主替天行道,理当胜任武林盟主!” “我们受过白首门的恩惠!都谨记着!理当胜任武林盟主!” “白首门门主梁怑眠曾经救过我的命!这武林盟主,非他莫属!” 秋小风转过头去,竟然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可不就是上回秋小风在鬼城里遇见的,他有条狗叫翠花,死了。他去喝孟婆汤,还说有缘要来流央城参加武林大会。 如今吵闹起来,整个会场里纷乱不堪。 却听见一个声音道,“诸位不用争了,都归入我魔教如何?” 众人住了嘴齐齐望过去,就看到那会场边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紫袍可谓出尘脱俗,他弯唇笑了笑,说,“为了一张本座的画像,各位竟然如此动怒,我倒是不知,武林正道对本座如此倾慕。” “魔、魔教教主……” 秋小风早知道东篱要来砸场子,但看见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发虚,他被打成重伤还没有好全,如今勉力压制着,也不知还能不能应下一掌。 东篱挥袖纵起轻功飞到了会场只内,冷笑,“白首门门主,你真是厉害。”他直接传音入了秋小风的耳朵,说,“小风,几日不见,你愈发长本事了,竟然能破了我的千年冰蚕练。” 秋小风也不知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东篱却瞥了一眼他的左手。 秋小风险些给自己一巴掌,他只有四个手指头的左手这么明显,他竟然忘记了藏起来。 “如今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等我收拾了这些顽固不化的正道,就带你回去。” 秋小风牙齿打颤,腿已经发软了。 我、我不要再回魔教。 我死都不要! “白虎摆阵,离中走兑,奎木狼破其膻中,爪极咽喉。” 只听几声闷响,血流一地,外围的门派弟子已经倒下一地,众人惊慌失措,这里难道早就被埋伏上。 “魔教有诈!段盟主!这可如何是好!” “缩小范围,切勿被分散!”段章吼道。 秋小风却想,擒贼先擒王,如今魔教教主自己在这阵中,还怕抓不住他。想罢手一抬,一掌便向东篱打去,东篱纹丝未动,只是道,“贪婪居北、七杀居东,乱其章法,扰其清幽。虬虺相生,段而未断。” 秋小风立即被人组拦住,这两个人一个使着九连环,一个用着白羽枪。虽说武功不怎么样,但偏偏如盾牌似的,谁也奈何谁也接近不了魔教教主半分。 秋续离便让宋雨仙带着孩子去找个地方躲着,自己却跟着搀和了进去。如今碎玉堂、落花门、闭天阁已经损失大半,那位方才还扯高气扬的同秋小风争执的郑阁主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暗杀,倒在了血泊之中,闭天阁人心惶惶。 “破军挥刀。” 如今这里的人都在阵法之中,谁也逃脱不了。只要门派已经被打乱,就算这武林人再多又如何,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东篱最后看了段章一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段章看到他张了张嘴,好像对着自己说了什么话。 等到他看清了,想明白了,心中一寒。 他说的是——永别。 段章喉咙一凉,却看到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穿着一身玄色长袍,手中并无冰刃。他喘着气急促的呼吸几声,却喘不过来。风灌入了喉咙里,又痛又麻。段章最终倒在地上,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他盯着鱼桓离的眼睛愈发朦胧不睁,最后只剩下一片走不到头的黑。 “段盟主!” “段门主出事了!” 黎明该近之时,还尽昨日之事。果真意境风雅,独具一格。 乐往必悲生,泰来由否极谁言此数然,吾道何终塞。 回看世间苦,苦在求不得我今无所求,庶离忧悲域。 段章死了,秋小风也没有预料到。 武林盟主段章死了。 如今群龙无首,魔教更是势如破竹。 “娄金狗引而不发,毕月乌摆阵,收回右翼,取其双目。” 他话音一落,扫业山庄的人竟然也被屠杀一半,如今前后都被斩断,措手不及。左道命人撕开的口子竟然是魔教的陷阱。很快又有人围赌过来,剑起刀落,难道就要死在这里。 “参水猿换位巽卦,张网抓鱼,手起起封军。” 他没说一句,几个门派就乱作一团,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秋小风抱头蹲在地上,眼前之看到血流遍地。扫业山庄又如何?毫无还手之力。 东篱像是在下棋,又像是在用八卦阵法,星宿自然也在其中。 秋小风记得东篱说过,他读过很多古籍史书天文地理,而且过目不忘。 对于摆阵,想必是了如指掌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秋小风脑子里回旋不歇息。不对,他的阵法是有漏洞的。阵法外部过强,内部虚乏,阵眼守卫太少,只要站住了阵眼就能逆转乾坤。只是如今各大门派都已经被分散到了外部,若要重新站位难上加难。 再难也要试一试! “扫业山庄走巽位,牵制胃宿,巽位变化,兑中求退。猿啼东站艮位,上下交替,变卦为蛊。” 如今没有办法,也不管是谁在发号施令,只要有指令众人便遵循。 原本东篱这一回是要破了替天兴的防守,此时替天兴左边是胃宿,右边是斗宿,离得最近的是扫业山庄,但扫业山庄自身难保正在慌不择路的突围。如今扫业山庄回头拉了猿啼东一把,牵制了胃宿,猿啼东杀了个回马枪,使得三个门派相互照应,这才是撕开了一个口子。 “轸宿突进,复推兑位,断其后路。” 秋小风立即到,“替天兴弃右翼,转而攻心宿。焚玉令站其阵中,五角之势,循环往复,不可断绝。”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焚玉令。 谁都知道焚玉令是金缕衣阁的护卫,只听候金缕衣阁阁主差遣,隐匿在人群之中,却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如今秋小风用替天兴引起了东篱的主意,使得原本镇守此处的轸宿移开,后方毕宿不及站位,令焚玉令占了先机。 “碎玉堂走坎位,破敌居前锋,撕朱雀之翼,逆转乾坤!” 顿时阵法大变,扫业山庄同时牵制这胃宿、斗宿。猿啼东同替天兴站着兑位和艮位,碎玉堂制住了轸宿的车轮子,焚玉令还站着阵中,魔教可谓已经走投无路。 “没想到,小风下棋不行,布阵倒是不错的。” “你现在还有什么招数。” 然而秋小风并不能料到东篱的想法,他又说,“团圞不可断,天命不可违。愿为散魂剑,铸我灭世杉。” 只见周围立即又魔教玄衣死士挟持着这周围的路人走到近前来。虽说这里见了血,周遭的人已经逃了许多,但要抓住几个也是一如反掌。 “这些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是黎民百姓,你们若不放下刀剑,且休怪我魔教心狠手辣。” 魔教这赌注太大,为了抓住正道的人不惜铤而走险。残害百姓必然引起官府的参与,大军压制,就算是魔教也不可能脱身,况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魔教至今未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算有民愤也不到杀之后快的地步。 江湖中事,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秋小风连忙要制止住他,因而讥讽道,“与我对阵,魔教教主难道怕了?” 东篱沉下眼眸,又露出一个戏谑似的微笑,道,“秋小风,我当日不杀你,到真是后患无穷。” 秋小风带着面具也嫌碍事,取下面具就扔在地上,反正这个魔头都认出他来了,还遮什么遮。 众人看清了他的面孔,顿时觉得惊奇万分,怎么会是秋小风? 秋续离还没回过神来,几日不见,他家那个除了吃就会睡的弟弟怎么就成了这样。宋雨仙却想,早知道秋小风是白首门门主,那我也藏个屁啊藏。 “你我一决胜负,你若是赢了,我就让你魔教安然无恙的走出这流央城。你若是输了,就永沉鸑鷟之渊,世上再无魔教。” “你觉得我会听从你的话?” “那我就让你魔教再无机密。你看如何?” “不错。” 秋续离跟着就想过去拉秋小风回来,秋小风那下三滥的功夫怎么打得过魔教教主?只是他还未曾回过神来,就看到两个人已经动起手来。 魔教教主使白绫,秋小风使剑,一时之间两个人竟然分毫不让看不出来谁占上风。只是打斗了一会儿,秋续离却看到秋小风的脖子上生出了墨色的缠枝莲纹。难道是走火入魔? 两人在场上斗了上百招,竟然分不出来个高下。 秋小风的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过就是教了他几招拳脚功夫防身罢了,怎么会这样。 两个人的身法极为敏捷,谁也看不出来他俩到底是怎么出招拆招的,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上,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得几声帛裂,白绫从天上散落下来,魔教教主鱼桓离捂住心口后退一步,支住身形,吐出一口鲜血。 忽然一个人影纵起轻功飞快到了魔教教主跟前,小九连忙扶住东篱退开数十步,说,“五皇子,叫你的人撤下。” 小五一惊,原本以为扫平魔教志在必得,他捏住拳头收回了手,道,“你做什么傻事!快回来!” 小九怎么肯听他的话,立即上前一步,拦在了东篱前头,袖中匕首划入掌中,道,“我乃魔教尾宿星主!自当誓死捍卫魔教!” 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九怎么就成了魔教星主? 宋雨仙想不到、秋小风也猜不到,他只是觉得小九恐怕藏着别的秘密没有说出来,却猜不到竟然这样。 小五吃惊的看着她,他可是和小九从小玩到大,小九虽然凶了点,却还是一心向着自己的。没成想竟然为了魔教同他反目成仇。 小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 难道小九从前都是骗他的? 阮熙和冷哼一声,“我便猜出她是魔教的人,只看着你什么时候现形。” 第115章 鸑鷟 阮熙和道,“小九,你不会真的认为,上回在风月城我将你打晕捆上,没有考虑你的安全吧?” 阮熙和向来心思缜密,百密无一疏。上回几个人不想让小九跟着瞎搀和,于是把她敲晕了塞进了麻布口袋里,然后阮熙和就让替天兴的人将小九护送回黑风寨,做成绑架是因为他不想让黑风寨知道他曾是朝廷官员的事。 本以为小九一个不大的孩子,又被双手双脚的捆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送回黑风寨,她令牌也被收走,应当就会放弃了。结果谁知道她竟然这么机灵,三番两次差点逃走,最后魔教还来插足。 小九也不说话,眼眸中偶尔闪现出困惑,却依旧毫不甘示弱、不知悔改。 “当初魔教教主给你的令牌,虽然上头写的是魔教舵主几个字,但想也知道,鱼桓离再怎么随性,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扔。” 当初小九把这令牌给阮熙和看过之后,阮熙和就起了疑心。后来拿着令牌去魔教,虽说魔教的人毫不检查盘问,但越是如此,越是有异。 “这应当是魔教用来抓细作的鱼饵,谁要是拿着这舵主令牌,谁就是冒充魔教舵主居心不良。定当严加审问。” “后来,我、宋雨仙、秋小风就被魔教发现,你却平安无事,还能拿着假令牌在魔教招摇过市,那说明,你手上拿着的是真的令牌。” “我推测,当初你以为是魔教救你,魔教趁机拉拢说你要是能帮魔教找出藏在暗处的细作,就让你担任尾宿之职。给你的应当是魔教教主的特任令。魔教猜不准细作是谁又怕打草惊蛇,要找没露过面的人就只能在外头找,你便伪装成扫业山庄的接应人手装作救尾宿出来。尾宿对你信任至极,便和盘托出他的秘密。后来真正的细作害怕事情败露,就派人灭口,因而被抓住了尾巴牵连出来。” 说到此处宋雨仙恍惚过来,一拍脑子,道,“怪不得,你将尾宿一个人放在巷子里还这么放心,后来你去扶了一把尾宿,尾宿就毙命。原来是你下的手。” “后来受到轸宿阻拦,你故意做出惊慌的模样,实际上你给他看的是真正的尾宿令牌,他故意刁难一番,最后还是放行。魔教教主的目的只是抓住秋小风,而我们几个他却不想这么浪费,就让小九潜伏过来,好从祈荼那里探知《九泉弈谱》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只可惜祈荼聪明,一开始就看出小九有问题,半句话也没有多说。” “后来我替天兴的人回报,说当时他们遭到魔教埋伏,损失惨重,带队的人,恐怕是魔教星主。” “这一点,你可猜错了。” 小九如今被人揭穿,却一点也不慌张,他早就看不惯正道卑劣无耻的行径,表面上装得为了世人、江湖,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正道想要权势滔天,碍于魔教而不能得偿所愿,便处处与魔教作对。 扫业山庄和落花门貌合神离,各自的人马私下里也互相残杀,武林盟主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在他背后操控人心的,也不过是些阴险狡诈之辈。 还是魔教更合她心意,明抢暗夺,全凭自己高兴,也不会吹嘘什么为了江湖正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岂不是更惬意些。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 小九才几岁就家破人亡,见多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豪门大派不过是撑一撑面子风光,哪一个管过她的死活。若非不是山贼救了她的命,她早就死了。武林正道算得了什么,情义比不上山贼,手段比不上魔教,留之何用? “我魔教才是天道!别再道貌岸然、惺惺作态!” 狂风卷地而起,树叶纷飞旋转,小九拿挥刀割破的自己的手掌,血立即喷涌而出,她冷笑道,“鸑鷟振翅,其翱于天。素刃,还不快护送教主回去。” 魔教耍的什么把戏?顿时只见狂风大作,云雾阴沉,魔教众人丢下手中人质,挥刀割破了手掌将血迹抹在剑上,双手结印,道,“九州朱雀沌开乾坤,世人愚昧汲汲营营。神祇降世渡我魂生,鸑鷟振翅斩尽不平……” 忽而一声凤鸣从划破天际,秋小风连忙捂住双耳,却看到天空中一只巨大无比的鸑鷟御风而来,翅膀的煽动仿佛破开九天白云。天边紫云缭绕,万丈霞光透过黑云直照大地。 晃眼只见,那鸑鷟便停在了地面上,掀起一阵狂风,刮得众人衣襟飞舞。秋小风勉力站在风中,看清了这东西,全身紫色的漂亮羽毛,眼眸中泛着紫灰,是凤凰无疑。就是他在水底看到的那只,他险些被它一挥送命,没想到还真能在天上飞。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鸑鷟臣服于地,低垂下头温驯之极,眼见众人忡愣,素刃立即拉住东篱将他扶上了这只鸑鷟,秋小风正要阻止,却见此物已经腾飞上天,振翅高飞,很快便不见了影子。秋小风接住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一枝羽毛,紫色的绒羽在透着霞光,十分漂亮。 秋小风听见有人说,“这、这是凤凰?” “这、这魔教教主还真是、是神仙降世不成?” “怎、怎么回事?” 魔教教主,你不愧为魔教教主! 秋小风捏紧了拳头,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神仙降世,你非要让你落在我手中不可! 秋小风不知不觉,手心已经捏出了血。 挥掌便向小九击去,毫不留情。小九立即抽出匕首回击,两个人打得天翻地覆,秋小风怒问,“你助纣为虐,为了你口中的天道,就要搭上无数条人命!” 小九应付得颇为吃力,匕首挥出,又道,“正道卑鄙无耻,你难道就不是助纣为虐!” “那你就让王大厨死,让祈荼死,让黎民百姓死!” “祈荼的死,你该去问问扫业山庄!问问扫业山庄左庄主,祈荼是怎么死的!” 秋小风忽而一愣。 祈荼难道不是魔教杀的? 见秋小风愣神,小九立即摸出藏在袖子里的霹雳弹,道,“我今日就要同你们同归于尽。” 她说完话,只见魔教死士齐刷刷的将霹雳弹拿在掌中,就等她一声令下,将这江湖中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见他要挥手,众人惶恐不及,冯度不忍心看到自己养了几年的孩子竟然死在这里,因而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怒道,“小九,你惹的事还不够多啊!你干什么傻事!” 阮熙和也着急,“别过去!” 冯度道,“你们朝廷的人阿谀奉承,薄情寡义,我冯度不,小九那是我亲妹妹!谁也不许伤害她!” 小九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她如今穿着一身鹅黄罗裙也是亭亭玉立,好一个大家闺秀,翩若惊鸿。只是她拿着的匕首上沾染了血迹,手中的霹雳弹也绝非玩物。 小九露出一个微笑,挥手一点冯度的穴道,一匕首横在了冯度的后背,道,“让我魔教撤走!” 小九如今劫持了冯度,事情更加难办。 “没想到,四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小九,你还不快把刀放下!” 小九的匕首在冯度脖子上割出了一条血线,冷笑道,“秋小风,若是冯度死在这里,你也当不了武林盟主!” 秋小风心中一阵气血翻涌,恐怕他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了,此事需要尽快解决,只得挥手道,“让魔教的人走。” 轸宿立即带着魔教二十八舍离开了会场,眼见魔教散去,正道哪能妥协,有人道,“为了区区一条人命,竟然放走魔教余孽!” 这句话,让秋小风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 当初秋小风被东篱劫持,这些正道也是这样说的,说他秋小风一条人命死不足惜,就这样放走魔教教主后患无穷。 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若是当初东篱就死了,也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但是, 他秋小风怎么就那么听不惯! “谁说的这话?” 秋小风冷眼一瞥。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方才叫嚷着要讨伐魔教的人也不吭声了。眼见魔教的人已经走完,小九便将冯度推开,眼眸已经被眼泪浸湿。小九解开了冯度的穴道,小声说了一句,“冯大哥,我没想过真要杀你。” 说罢她便要挥刀自尽。 “别!小九!”小五三魂气魄又要被惊的出窍了,眼圈已经红了。 他答应了小九以后要娶她为妻的。 怎么竟然断送在这里。 他一定是在做梦。 怎么会这样? 他话音刚落,秋小风便击出暗器将小九的刀打落,小九颓败的坐在地上,失了魂一样的看着小五,说,小五,你这个笨蛋,男子汉别哭了。 秋小风立即封了小九几处穴道,将她按倒在地上,小五甩开万迎奔过去,扯开秋小风将小九抱住,哽咽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秋小风便让白首门的人将小九押走,等以后盘问。 “我鬼宗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方才虚惊一场,梦衷也算是看了一出戏,回过味儿来,又觉得秋小风果真厉害,这个武林盟主,也不是浪得虚名。 “我替天兴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我金缕衣阁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我猿啼东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我碎玉堂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我落花门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 “我扫业山庄尊白首门门主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如今秋小风成为武林盟主已经势不可挡,原来归顺段章的人也知道审时度势,一个一个都道出遵从秋小风为武林盟主。 发生的事太多,秋续离还反应过不来,心说怎么小风就成了武林盟主了?王大厨是什么时候死的?祈荼是被左道害死的? 秋续离握紧手中的扳指,向着扫业山庄的方向走过去。 秋续离走到了左道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了左道的脸上。左道一声不吭,唇角被打破了,血沫溢出来。他的脸上立刻印出了五个手指印。 左道的下属立即就极了,挥剑拔刀,“放肆!” 秋续离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我管教自己的师弟,关你们什么事!” “庄主!” “退下。”左道发话,那些人立即就消停了下去。 秋续离把那枚玉扳指塞进了左道的手里,说,“师父死了,死的时候要我把掌门信物给你。你一直以为师父偏爱我,看不起你,你却不知道,他心中最放不下就是你。现在这东西给你了,你自己收好吧。你我师兄弟,恩断义绝。” 左道摩挲着那玉扳指,他曾经看到他师父带过,左道曾经以为这东西也一定是秋续离的,秋续离从小就比他好。 师父说他心怀仁义,心胸宽广,以后定然是个大侠。 左道不信,觉得秋续离不过是莽夫之勇罢了。他其实知道魔教早在无智山又埋伏,只是将这消息透露给秋续离而已。 没想到秋续离果真去了。 去了又怎样,没有任何变化,他师父还是死了。秋续离也差点搭在里头。 鸡蛋碰石头,谁会去做啊。 他不明白秋续离,就像秋续离也不明白他一样。 秋续离说他假仁假义,毫无人情味。 他说秋续离意气用事,毫不理智思索。 师父,死了。 他害死了许多人。 那又如何,他认准的事就不能更改。 “师兄,这信物理应由你收着。”左道见着秋续离要走,便将信物拿给他。秋续离头也不回,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再怎么抢,也不是你的。” 如今此时平息下去,却看到秋小风吐出一口血,又猛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要背过气似的,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仿佛死了一样。 秋续离两眼一黑,连忙上去把他扶起来。 愿望四周,找不到恭正琏,只得喊道,“恭正琏,你快给我滚出来!” 第116章 心法 恭正琏收了银针,那人已经活了过来,远远听见秋续离在叫他,又对师益说,“你虽善毒,但你那称号后头还有个医字。” 师益只顾着查看那人的伤势,不知道恭正琏使了什么招数又将那人救活过来,因而心中有几分焦急。那个人病怏怏的睁开眼,看见是师益,顿时吓得手脚并用的扶着墙后退了几步。 师益只觉得无趣至极,便将他丢在哪里,只是回过神来,恭正琏已经消失无踪了。师益咬牙启齿,这一回,他输了。 神医恭正琏,你当真不愧对神医二字。 秋续离把秋小风送回了白首门,宋雨仙也紧紧跟了过去。如今秋小风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衣襟上蹭了许多血,他脸色发白,嘴唇泛青,手也是冰凉的。恭正琏给他诊脉,觉得他的脉象有点怪,又拉过秋续离的手摸了下他的脉搏。秋续离起初见他来拉自己的手,老不乐意,心说你当着各位大侠你要干什么。没成想,恭正琏又问,“秋小风的武功真是你教的?” “那自然是。”秋续离在场上看过,秋小风的武功路数,那几招的确是他秋续离教的,就算有些变通,但万变不离其宗。秋小风应当没有拜会过其他师父才对。 宋雨仙一想,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连忙对着恭正琏伸出了手腕子,说,“恭神医,你瞧瞧我的脉。” 恭正琏诊脉,半响说,“你的脉同秋小风相反。” 说道此处,秋小风已经醒了,宋雨仙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几啊?”秋小风头痛欲裂,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子晃来晃去,“手、手拿开。”他的嗓子更哑了,秋续离便扶他起来喂了一口白开水。秋小风险些被呛住。 “秋小风,你把心法背一遍。快。” 秋续离疑惑,说,“我没教给你们心法啊?” 宋雨仙又说,“我们以往在徐先生那里上学,他趁着没人偷偷给了一个心法,说是没事的时候可以练练,我转手就给了秋小风一份,也而不知他练没。” 秋小风果真开始背起来,声音依旧微弱,宋雨仙将耳朵凑过去,才听到他背,“倒转乾坤知天命,紫气东来聚丹青。白首三足合二一…… “背错了!”宋雨仙吓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又说,“是紫气东来聚丹青,倒转乾坤知天命!你全背反了!” 恭正琏索性用针扎了秋小风的虎口,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秋小风只觉得脑子从来未曾这般清醒过,说,“我就是从左往右背的,哪里反了!”宋雨仙哭,又看了看秋小风脖子上描线如墨一般漆黑的缠枝莲纹,挥手敲在秋小风的脑袋上,道,“你傻啊,该从右往左!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秋续离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武功心法那是要配合武功练的,你俩以为随便武功和心法都可以两两组合啊,还反着练,那就是在找死!秋续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水,方能平复住内心业火滔天。 “三道归天,手足至阴,真气至顶,八脉亨通,奇经走穴。三步破杀,三指守魂。” “你在背什么?”宋雨仙转头,问。 秋续离冷道,“这才是本门心法,你那些是什么东西!以后不准学!” 恭正琏又给秋小风把脉,虽说秋小风脉象怪异,但也不见得是坏事,他脖颈上的莲缠枝纹应当是真气流窜、郁结于此所至,不运行功法就会自然消散而去,这应当是他这武功最高深莫测之处。只是宋雨仙就不会出现这样子,是为着他走了正法,真气融会贯通没有滞塞,秋小风反着来,也不知长期下去会不会走火入魔。 “暂且都原封不动的练着。若是寻常武功,根本练不上来,更不能有破敌的威力。既然都练了,还是别轻易舍弃。”恭正琏沉吟片刻,道。 秋续离冷道,“也只能如此了。不同心法不能混练,你们既然练了别的,就只管练下去。是死是活只能听天命了。” 秋小风只觉得真气内力顺着经脉缓慢游走着,没过一处便扯得关节处有些犯疼。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多亏这样他才能打赢魔头。眼见魔头从自己眼皮子底下乘奔御风地溜走,秋小风无力回天,心中郁结不已。掀开被子,踩住鞋子就要往屋子外头跑。秋续离和宋雨仙一人拽他一只手,冷道,“你上哪儿去!”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4节 “我去看看小九!” “你被魔头拍了两掌,虽说不至于毙命,但也身受重伤。要不是恭正琏来得及时,你早死了。你还不给我消停点!” 秋小风已经好多了,生怕小九被人救走,连忙叫宋雨仙松开。宋雨仙哪能放任他出门,秋续离也不同意。秋小风一着急一上火,就要上牙在宋雨仙的手腕上咬一口,宋雨仙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立即松了手。宋雨仙那边劲儿一松,秋续离拉他不住,就被秋小风蹦了出去。秋小风一边穿着鞋,看见袁尽仁和阮熙和在大堂里。 “小九在哪里?”秋小风问。 袁尽仁又说,“秋盟主,你这么快就好了?” “小九到底在哪里?”秋小风起初被这盟主两个字酸住,又急切询问起来。 阮熙和道,“在你们白首门的牢房里,你去了牢房找个狱卒问问便可。” 秋小风想了半天他们的牢房在哪里,跟着就跑出了门去,才出了门就看到宋雨仙追出来,说,“你们也不拦着他!” “拦他作何?让他生自灭。”阮熙和摆弄着茶杯,还在思索着小九的事情。若说是魔头挑拨,那小九也不至于直到真相大白也丝毫不肯说出魔教一星半点的隐秘来,那只能说小九同魔教本来就是一路人。小九恨死了名门正派,再加上名门正派又同官府扯上关系,小九更加厌恶。她当初一心想去魔教也怕是为此。 防不胜防。 魔头果真是厉害,既然又本事来武林大会砸场子,也就有本事全身而退。 天有五凤,紫多者鸑鷟。 这魔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驾驭的了凤凰。 阮熙和一想就陷入了无止境的沉思之中,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在想什么。秋续离踱步走了出来,对着两人抱拳,道,“承蒙两位关照。” “哪里、哪里。”袁尽仁立即站起来,对着秋续离抱拳。 阮熙和提着刀就走了出去,也想去看看小九到底如何了。 秋小风走进了牢房里,以往都是他被别人关起来,现在竟然也能关别人,秋小风却一点也不知道高兴。他才走进了走廊里,就听到了小五的声音。 “你就低头认个错,秋三哥不会拿你怎样的,小九。” 小九不说话,抱腿靠在墙壁上,道,“小五,你回去吧。” 小五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一身衣袍也不管有没有拖在地上,就说,“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当初同你一起走,也不会……” 小九伸手在小五已经不圆润的脸上掐了一爪子,疼得小五呲牙却不敢吭声,小九又说,“男子汉大丈夫,我敢作敢当,早就料定了。我入魔教自然是喜欢魔教,同江湖正义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觉得有任何错。小五,你回去吧。” 回你的高高庙堂,回你的红尘江湖,你本该剑指天下,又何必同我在这简陋漆黑的牢狱里啰嗦。 外面脚步声渐近,秋小风走了进来,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冷然的神色,道,“五皇子,你怎能在这里屈尊,还是快离开为好。” 小五觉得秋小风全然换了一种性格,好像另外一个人。小五走过去,道,“秋三哥,小九也是无心之过,你就放了他吧。” “窜通魔教,放过魔教余孽,挟持冯度。这也是无心之过?”秋小风皮笑肉不笑,又道,“几日不见,小九已贵为魔教星主,指点魔教三千教众,多次伏击阻拦我白首门办差,怎样无心?” 小九根本不吃这一套,冷道,“几日不见,秋三哥已贵为武林盟主,统领江湖正道一起投靠朝廷,可喜可贺。” “投靠朝廷也要看是谁的朝廷了。” “谁的朝廷也是朝廷。” 秋小风对着边上的侍卫招了招手,说,“还不快将五皇子请出去。”说罢便要将小五拉出大牢。 小五将那侍卫的手甩开,冷道,“我自己走。” 脚步声渐远了,如今这牢房里就只有小九和秋小风两个人。 “你以为他回到魔教,就万事大吉了?”秋小风冷笑,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沉,他站在牢房外,生硬的铁栏仿佛将他分割开来。 “你还要怎样?” “我不会杀了你反倒会放了你。” “你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怎么从魔教逃出来的?魔教水下机关城?只是故弄玄虚罢了。一但被人所知,就毫不足惧。” 小九低下头,攥紧了拳头藏在了衣袖之中,“你的条件?” “我放你出去,你找到你们教主,叫他一个人来见我,三日后我在他那个流央城的院子里等他,若是他不来,我就将这机密公之于众,让他的魔教毁于一旦。到时候,官府、江湖,所有同魔教有仇的,都将会齐齐进攻。魔教又撑得住几时?”秋小风现在手里攥着这么好用的把柄,就算抓不住魔教的人又能如何,他不相信,他魔教教主会放任不管。 秋小风一点也不在意,用钥匙三两下给小九开了牢房的门,又将门拉开,说了句,“尾宿大人,请吧。” 小九眼看牢门打开,犹豫半响,还是走了出去。秋小风已经屏退了看守,放走小九的事情也只有秋小风一个人知道。小九不知秋小风是否有诈,步步艰辛,难道是秋小风故意唬她?后面定然跟着尾巴。 小九纵起轻功飞出了白首门,小心翼翼在街上转了许久也没有却没有发现后头跟着人,心里拿不准秋小风到底是在威胁还是说的真话。如今魔教藏于水下,整个流央城都是魔教的人,每回沉水都是魔教中人将外来的商人扔出了城。给人以魔教神出鬼没的假象罢了。若是这秘密被人识破,皇城江湖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今之计除了弄死秋小风,别无办法。 但秋小风如今当了武林盟主,周围高手如林,谁也不能伤他分毫,就算是魔教的杀手也不能趁虚而入。况且秋小风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高强武功,更加不好打发了。 ### 且说东篱回到了魔教,一连昏死过去。如今师益尚未回来,别的大夫恐心怀不轨,因而只能先运功疗伤,看看有无好转。 素刃将东篱扶正,手掌中运起功力,以内力调息引导。只是东篱的武功有岂是寻常功法能压制的了的,如今他体内气息乱窜,真气不稳,是有走火入魔的趋势。素刃强行运功,反倒被他体内真气所伤,血迹从唇角溢出。 东篱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眼前的天依旧是漆黑一片的。魔教无日月,循环往复不过一条幽深遂道,永无休止。 “教主,你怎么样了?” “别费气力了。”东篱将他的手拉开,又掩住唇咳了几声。他倒是不知道,秋小风的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当初那副怂样。 东篱捂住心口,连喘气都觉得有些费力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睡意袭来,他眼前黑了一片,也不管身在何方,一瞬又失去了知觉。 素刃见他无力倒了下去,连忙扶住,颤抖的手去试他的鼻息。 素刃心中一凉,管也不管就将人抱在了怀里,唤道,“教、教主,你醒醒啊……” 鱼桓离一点声息也无,就像是死了一样。素刃心疼极了,早知道,誓死也要拦着他,不让他去武林大会了。 只是他从未反抗过他的意思,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了无生气,江湖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使人闻风丧胆地魔头。 素刃静默的看着他,他脸色惨白,唇角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青丝如墨一般的披散下来。 他这么想着,心底仿佛有苦水从中漾开,尽忠职守是他的本分,他一直这般远远的望着,当一个影子就好了。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十年了,他见多了风雨。 魔教飘摇动荡,什么样的事都能发生。 他以为这就是永远了。这样一辈子,教主不会喜欢任何人,全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谁也不能拿魔教教主怎样,他游戏世间,轻得就如从抓不住的云一样。他会永远保护着教主的,直到身亡,以身殉教。 又苦又涩。 那心中油然浮现出的两个字竟是喜欢。 素刃再也顾不得许多,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低下头轻轻吻上了那苍白的薄唇,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轻轻划过齿冠。素刃的眼中有些干涩,过了许久才轻轻唤了一声,“桓离……” 拼尽内力也在所不惜,我定然要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第117章 囚牢 “小九逃了。”秋小风一脸风平浪静,他从地牢回来就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逃的?”阮熙和问。 “她骗了钥匙,打伤看守,自己逃了出去。想必现在已经回了魔教了。”秋小风说着话,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又叫人去准备了饭菜,自己在椅子上坐着。恭正琏给他开了药方,又命人将药好好照看。总算赶着在吃饭前呈了上来。 “要两把钥匙才能开启牢房,她竟然有这本事?” 阮熙和冷道。 秋小风不想同他继续理论,便敷衍道,“那谁知道,她就是这么机灵,有什么办法?” 那给武林盟主上菜的速度就是非同凡响,过了不多时就有人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秋小风拿上筷子,又把碗端起来刨了以口饭,总算觉得活过来了。 “你说的‘永沉鸑鷟之渊’是什么意思?” 秋小风就当没听到,心说多说多错,万一露馅了,得不偿失。 阮熙和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不问了。 手一抬就在秋小风的菜盘子里夹了个鸡腿。 ### 东篱又一回转醒过来,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却看见素刃趴在床边睡着了,倦怠至极地模样。东篱伸手去推了推他,素刃猛地惊醒过来,“教主,你终于醒了。” 素刃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又落下了。 “水……” 素刃便到了一杯白水给他,将东篱慢慢扶起来,喂他喝。东篱顿觉嗓子好受了许多,问,“师益可有回来?” “尚未。” “轸宿?” “轸宿带着其余人已经撤回,不几日便可返回教中。” “尾宿呢?” “只怕是凶多吉少。” 东篱又点点头,轻轻咳了几声,忽然有人闯进来,禀告,“教主,尾宿星主回来了。” 什么? 她怎么会最先回来。 东篱飞快的思索着,却猜不到其中的事情。东篱想罢,掀开被子就下床,虽说勉力硬撑着,脸色却却惨白极了,“让她进来。” 素刃连忙要去扶住他,却被他给甩开手。 “教主。” 小九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也看不出言行拷打的痕迹。 “你是怎么逃出的?” “是秋小风放我出来。” “他为何放你?”东篱沉下眼眸,冷声问道。 小九迟疑了半天,眼神闪躲起来,索性抱拳跪在了地上,说,“他说,若非教主亲自前去见他,他便将魔教机密公之于众。” 秋小风要是要说那早就说了,为何偏偏等到现在。秋小风对魔教仇恨众人皆知,他若是真想让魔教毁于一旦,自然不用说什么要挟的话。 “你起来。” 小九从流央城连夜赶回了风月,魔教戒备森严同往日无异。如今师益不在,教主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只怕不好过。 “教主,让我为你运功疗伤。”小九乱七八糟的学了些武功,最厉害的还是暗器匕首,若说功力倒是不见得过得去。她此刻心急如焚,也管不了许多。 “不用。”东篱摆摆手,又冷笑起来,道,“秋小风并不想对魔教怎样,只是想报复我罢了。” 秋小风堵着一口气咽不下。 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杀了多少人,杀了哪些人,或者做了多少令江湖憎恶的坏事,他就是想要抓住他罢了。 他果然没有看错。 秋小风果真是个无心之人。 只要他秋小风抓住他,自然也不会趁机对付整个魔教,魔教上下自然也可以保全。 “素刃,这一回,你不必跟着我了。” “属下∑身为教主暗卫,自当舍命保护教主周全。” 东篱露出一个微笑,使人如沐春风,他抬手轻轻摸了摸素刃的头发,就像以往那样说,“你为我耗损许多功力,不必再跟了。” 素刃要拉住他,只是抬起手,又放下了,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说,“是。” “小九,若是轸宿带人回来,你就让他们老实呆在总舵中,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有人想要自立门户,格杀勿论。” “是。” 东篱微笑,“格杀勿论”几个字说得轻轻松松,魔教是有几个星主居心不良,若是要趁他不在生祸事也不好,让小九和轸宿看紧了,以确保万无一失。 小九之点头称是。 魔教存在已有三百年,鱼玄季夺来魔教,杀了数百人,重立星主,魔教近年来才又在江湖上掀起狂风巨浪。东篱执掌魔教,依旧顺风顺水,谁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清理细作,伏击武林盟,魔教势不可挡。 他干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放任秋小风不管。 使得秋小风逃脱魔教,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 已经过去了三日。 秋小风每日都在那院子里等他。 若说魔头不来怎么办?他难道真的要将魔教的事情说出来? 秋小风摇了摇头。 不能说。 死也不能说。 但是为什么不说,秋小风也答不上来。 第三日已经到了晚上,虽说已经开了春,就要入夏了,但还是冷风嗖嗖。秋小风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突然间听到有叩门的声音。 秋小风惊醒过来,连滚带爬的去开门。 秋小风已经将这个院子整修了一番,特别将院墙弄得高了点,四周用铁围了一圈,又领了几个丫鬟仆从来,还特地从白首门找了些武功厉害的人守在外头,吩咐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如今的仆从秋小风都让他们该睡下就睡下了,他一个人还醒着。 秋小风拉开大门,呼吸一窒。 魔头果真就站在门口,微笑着说,“小风,你这样想见我?” 秋小风咽了一口唾沫,愣了两下,爪子一伸就把他拉了进来,然后窜到他背后去将大门关上,秋小风特地找人做了五把大锁,此刻他一层一层地把锁锁上,又将钥匙收进了袖子里。 “你别动。”秋小风道。 东篱便纹丝未动的站着。 秋小风见了他还是耗子见了猫。 虽说这只猫已经被关在了笼子里。 不对,他这只耗子怎么把自己和猫关在一个笼子里了。 秋小风心里很害怕。 索性绕到了东篱的跟前,刷刷几下封住了他的穴道,如此一来,他的武功更是使不出来了。 东篱本来就是勉力硬撑着,如今被封住了武功,更是体力不支,呕出一口血来。秋小风上窜下跳了半天,到处忙活,生怕他给跑了。 “你就那么想抓住我?” 秋小风木愣的看着他忽然吐血又跌倒在了地上。他原以为就只有他一个人被打成重伤,没想到竟然是两败俱伤。 秋小风被极端的喜悦冲昏了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了老半天,又用手抹了抹眼泪,咳了几声,说,“魔头!你也有今天!” 秋小风蹲在地上,蹲在美人面前,看美人面容憔悴,果真我见犹怜,又忍不住说,“我终于、终于抓住你了!让你也尝尝被关在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的滋味!” 秋小风很高兴,高兴得险些就要在地上打一个滚了,伸手拽住东篱的手腕子就把他拉起来,一边拉一边往屋子里拖。东篱顿觉秋小风一点儿也没变,虽说聪明了不少,脑子里却还是缺根弦似的。 东篱被他拖得一个趔趄,更加站不稳了。 秋小风把他拉进了屋子,又把屋子的门给锁上,点上了蜡烛,却还是不肯松手,抓住他的手腕简直像捏碎一样,卯足了力气。 秋小风从床头牵出了一个铁链子,东篱还反应不过来,就觉得手腕一凉,已经被锁了个严实,秋小风可算放开他,松了一口气,又擦了一擦头上的冷汗,道,“你就这么被我锁一辈子吧!” 东篱拽了两下铁链子,挣脱不了半分,镶嵌在墙上死死的。 秋小风兴奋至极,生出一种这辈子没白活的感慨来。看,美貌动人的美人如此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他锁在屋子里,他想怎么样就怎样,人生真是太美好了。秋小风兴奋得过了头,已经有点累了,整个人扑上来,把东篱搂了个严实。两个人齐齐倒在了床上。秋小风扯过被子抱住东篱就睡。 秋小风觉得他身上的檀木香味十分好闻,困意涌现,不多时竟然睡着了。 秋小风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安分,紧紧扒住东篱,脚搭在东篱的大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肩膀,头枕在他的项窝里。 罢了罢了。 东篱也懒得挣扎,如今身受重伤,再加上路途奔波,已经无心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两个人就这么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秋小风才从睡梦中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说这太大意了,要是这魔头趁他睡着一针扎死穴,他就没命了。 秋小风看见这魔头还在睡,眉目温柔,红唇轻合。秋小风从未这么肆无忌惮的认真看过他,觉得这魔头果然还是很好看。又翻身压住在了魔头身上,一口亲在了魔头唇上。他这一折腾,东篱便给他闹醒了。 蹙着眉头,“小风?” 秋小风将他醒了,心中其实有点怕,但又迅速压制下去,又低头堵住他的嘴,肆无忌惮的亲吻着,好香,秋小风的舌闯入他的口中,一阵胡搅蛮缠,又用牙齿咬了一口他的唇角,说,“美人,我亲不够你。” 东篱趁他不注意,正在嘚瑟,一脚将他揣下了床去。秋小风的头撞在柜子上好一阵疼,却见东篱已经坐起身来,冷眼一瞥,又笑道,“小风,你好好说话。” 秋小风揉了揉脑袋,又扑上了床,“你不许反抗!” “你要作何?” “我要在上面!”秋小风恶狠狠的说。 东篱叹气。 难道秋小风吃了这么多苦,做了这么多努力,想尽了一切招数和办法,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眼见美人好不容易愣一回神,秋小风趁其不备将他扑倒在床上,东篱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一抬手银针从指缝飞出。虽说武功不能使,但使暗器靠的是腕力,没有内力一样能击出。秋小风只觉得耳边一凉,好险躲过一招。 顿时怒火中烧,捏住他的手腕一拧,东篱只觉得一阵剧痛从手腕上传来,手已经被他捏得脱臼了。秋小风松开他的手,说,“你不许反抗!” “秋小风你——” 秋小风果真已经不是往日的秋小风了。 秋小风拉开他的衣裳,顺着脖颈往下吻,最终又觉得衣裳碍事,随手就将他的衣裳给拆下来,秋小风拿着他的衣裳抖了抖,莫约五十枚银针从衣裳袖子里散出来。秋小风打了个哆嗦。 秋小风回过神来,手在美人的腰上摸了又摸,美人的腰好细,皮肤白皙,又滑又嫩。秋小风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又低下头去吻了上去。 “你快住手。”东篱沉声道。 秋小风被他这话一激,愈发不高兴了,手一挥褪下了他的亵裤,手愈发不规矩的捏在了那挺翘的臀上,说,“你说过让我在上面!”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我武功比你高就行。” 秋小风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手指硬生生的闯了进来,东篱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更加苍白,“你、你快给我住手。” 秋小风看见他疼,心中反倒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意,索性又加了一指,反复的作弄起来。 美人就是美人。 美人还是在下面更好看。 看他柳眉微蹙,红唇微开,青丝摇曳,多漂亮。简直是神仙下凡。秋小风看痴了去,最终再也忍耐不住,一股邪火窜了起来,火急火燎的抽出了手指。 东篱才缓过一口气,又觉得一阵剧痛从下头传了过来,秋小风见他疼得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唇上已经被咬出了血迹,却不想把动作放缓一点。 他只管自己高兴,谁管这魔头死活。 秋小风稍微一使劲儿往里头一进,却觉得温热的血从伤处渗出来。秋小风才不管他难不难过,抱着美人不断的索取着。 痛。 痛死了,就算被人拍一掌也没有这么痛。 秋小风的眼中染上了迷离的神采,美人,终于是我的了。果然还是在上面好,那里又紧又舒服,他要一辈子在上面。 秋小风在心中暗自发誓。 美人紧紧咬住唇,血迹慢慢的溢出来,最后终于支不住昏死过去。秋小风又觉得没意思,索性又抱住美人的肩膀,低头一口咬在了他圆润的肩头伤。这一口咬得狠,肩膀上立即渗出了血来。秋小风舔了舔唇角,竟然觉得东篱的样子又美艳了几分。 他却看见东篱肩上还有两个牙印,都在同一侧,仔细一想,全是他秋小风咬的。 被这么一咬,东篱又给疼醒过来,秋小风见他醒过来,又孜孜不倦的动作起来。床幔轻飘飘地摇晃着,太阳又升起来了,透过木窗格子照进来。 秋小风觉得有点累了,便抱住东篱又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觉。 两个人不着寸缕的紧紧抱在一起也不是头一回了。秋小风却头一回觉得这么甜蜜,这么幸福,这么开心。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东篱完全不能体会他的甜蜜幸福。 如今他全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一样。 没有一处不疼痛。 特别是那个地方。 秋小风是在报复他,恼恨自己骗他,关他,削他手指头。 秋小风又醒过来就又到了傍晚。秋小风神清气爽的下了床,又叫人拿了一把尖刀上来,秋小风照着烛火将那刀烫了烫,又让人备好了留疤药。 秋小风居高临下的看着东篱,将他的手拽过来。 秋小风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在他的手掌上刻字,他不慌不忙,生怕哪一笔没有刻好。东篱被他掐住手腕子完全挣扎不开,他每划一刀就把皮肉划出一个大口子,恐怕连手筋也能给他不小心挑断了。 秋小风刻了半天,总算弄完了,随意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溢出的血迹,又一瓶留疤药往伤口上倒。 剧痛钻心。 秋小风说,“疼不疼啊?” 东篱不说话。 秋小风又给他手上缠绕了几圈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秋小风一高兴,又抱着东篱蹭了又蹭,小狗似的离不了人,最后索性脱了鞋子,又到床上腻着去了。 第118章 金屋 自打秋小风当了武林盟主,已经七八天不见人影了,各路人都找不到他,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魔教的事、江湖的事、朝廷的事情,他一样也不关心,后来经过白首门的人透露说,武林盟主秋小风在郊外修了一座别院,使人日夜严加看守,铜墙铁壁似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别处找不到秋小风,那他一定是在那里了。 这秋小风竟然有钱修别院? 袁尽仁又说,“难道是秋盟主抓住了什么人,严加审问?” 可就算是严加审问,也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没日没夜撂下这一堆的事情不管吧?白首门的人如今可都是秋小风的亲信,自己招来的,强说带人去找秋小风那是万万不肯的。 宋雨仙叹气摇头,剥了一颗花生,说,“没准是金屋藏娇。” “怎么会?” “你不知道秋小风以前多么色心不死,连魔教教主他都敢调戏,如今当了武林盟主,自然是要变本加厉了。”宋雨仙将花生倒嘴里,又拿茶杯灌了一口茶。 眼见宋雨仙已经打扫完了一堆花生,袁尽仁心说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吃还这么话唠。初见宋雨仙时,袁尽仁便以为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足智多谋、冷静盘算,又刚正不阿。如今才知道,宋雨仙、秋小风、秋续离那一群都是吃喝玩乐的人,做起事情来慢条斯理,说起话来随随便便,吃起零食来那更是不凡。宋雨仙爱吃花生,秋小风爱吃瓜子,秋续离什么都吃。幸而秋续离养孩子去了,也没空搭理这些琐事。 忽然听见白首门外头有人喊,“城主,秋盟主还未曾回来,请您在客堂稍作休息——” “吱呀”一声半掩住的门被推开,那守卫住了嘴,看着这一地的花生壳子,心说这猿啼东的人什么时候来的,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如今搞得一团乱,让齐无怨齐城主看见了多不好。 宋雨仙手里的花生一丢,愣神,喊了句,“大、大舅,你、你怎么来了?” 齐无怨也在思量,怎么宋雨仙在这里?他幺妹今日早上炖了一大锅银耳莲子羹,去敲宋雨仙的门,里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害得他幺妹伤心了半天,说儿子大了管不住了。齐无怨只当他是出门玩乐去了,也不管他,刚好秋小风当上武林盟主那也是计划之中,如今江湖归顺,他还有事情找秋小风探探。 谁知道这小子在这里,还旁若无人的吃花生。 好大的面子,武林盟主府上他也跟自己家似的。 宋雨仙连忙站起来,让开对着他大舅一挥手,道,“大舅你坐、你坐……” 齐无怨拂袖坐在了宋雨仙放在靠着吃花生的太师椅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雨仙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又看了一眼袁尽仁,袁尽仁立即抱拳道,“早闻齐城主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器宇轩昂。袁某拜会齐城主。” “客气,猿啼东掌门袁尽仁果真也是铮铮铁骨,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我管教不周,只怕宋雨仙给各位添了麻烦,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宋雨仙见到话头被接了过去,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袁尽仁猛然站起来,说,“敝人可不敢这么想,若非不是宋少侠,我猿啼东早就被灭门了,哪里留得到今日。”宋雨仙连忙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袁掌门客气了。” “宋雨仙,侄子,老夫早吩咐过你,不许你过问江湖事,你可曾听我的话?” “我、我我……”宋雨仙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袁尽仁见他平时足智多谋得很,将猿啼东也管理得井井有条,见了这位城主却跟个孩子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袁尽仁便道,“如今宋少侠已经是我猿啼东的掌门,城主的意思,是要宋少侠撒手不管?” 宋雨仙眼见这么下去不得了,绞尽脑汁地想着岔开话,灵光一闪,“大舅啊,你是来找秋小风的吧?” 他大舅又慢悠悠地端起了一碗茶水,看了看又说,“侄子,我倒是不知道,你和秋盟主这么熟络?” “不熟不熟。”宋雨仙摆手,就要往地上一跪,然后又垂头丧气地说,“这可不能怨我,娘跟他也熟,还曾经拿竹棍打过他的屁股。我俩从小一起长大,要是大舅你早点来接我们,我们也就不熟了。” “你既然是一派之主就该有点样子,别失了体统。站好。” 宋雨仙又恭恭敬敬地找了个吹不着风的地方站好。 “秋盟主呢?” “秋小风已经失踪了七八日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白首门的人也不知道?” “是知道,只是都不愿意说。” 早知道秋小风要换血,谁知道换得这么快,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如今他也使唤不动白首门了,全成了秋小风一个人的。当初做了这件衣裳,就知道是件拿不回来的嫁衣。 “传信给秋盟主,让他速速回来。” 宋雨仙点头就跑了出去。 袁尽仁扶住额头,以往宋雨仙使唤白首门的人就是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如今为了躲齐城主,竟然亲自跑出去交代,也是厉害。 ### 又过了几日,东篱手上纱布就能拆开了。 疤痕明显,秋小风歪歪扭扭地刻着自己的大名,亏得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刻了许久,不过是为了让人多疼上一段时间罢了。秋小风成天腻在床上,抱着人根本不撒手,东篱的手腕上已经被锁链锁出了一道淤青,秋小风也不打算给他解开。 秋小风闻着他身上的檀木香气,觉得十分安心,又在他唇上亲了又亲,手又在东篱的腰上捏了几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说,“美人,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小风,人总是会老的。”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眼神透露出迷惘。 秋小风想了想,摇头,说,“我只看你现在是个美人罢了。” 果然如此。 秋小风从来不说谎,无论他问多少遍,秋小风只是说喜欢他的身体。 秋小风抚摸着他的头发,青丝如墨,又顺又滑,他脖颈上还印着秋小风咬出的齿痕,显得美艳妩媚。秋小风心念一动,手指又向着那隐秘的地方探去。 月阴风沉,白烛摇曳。 低沉甜蜜的喘息从薄纱帐中婉转传出。 魔教教主纵横江湖,怎么竟然落得这个地步,东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看得出来,秋小风很喜欢他的身体。 喜欢到连稍微离开一会儿也不行,从早到晚的拉着抱着睡着上着。索性连衣裳懒得给他穿上了,被子遮住就行,什么也管不了。 现在他左手手腕被锁住,右手又被掰得脱臼。 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秋小风一眨不眨地盯着东篱的脸看,看他柳眉星目红唇,看他青丝摇曳旖旎,如神仙下凡。看他秀眉微蹙,齿冠轻咬。 真是太好看了。 秋小风双手将他圈在怀中,肌肤相贴,热气在锦绣绸缎中氤氲而生,被檀木香气一烘,使人迷幻游移,恍然如梦。 半梦半醒之间,秋小风问,“篱篱,我不是在做梦吧?” 就是在做梦。 噩梦。 到了第二日清晨,有人敲着房门,秋小风睡得死,一点也没听见。那人犹豫了半响,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一闯入屋中,就傻眼了。 只见他们门主秋小风手脚并用的搂住人睡得正酣,那人露出的一截手腕子上满是淤青和牙印,微微收起的手掌上还歪歪扭扭的刻着秋小风三个字。再一看另外一只手腕子,上面缠绕着铁链,显得又纤细又可怜。只可惜他偏着头,只能看到半侧脸,只应该是个绝色的美人。 绝色就罢了。 怎么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东篱武功尽失,身受重伤,又被一阵折腾,警觉已经大不如从前。只觉得一股寒意涌现,睁眼瞧见不知何时闯过来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着。 秋小风还睡得迷糊,心中以为他都吩咐过了,不会有人来打搅的,没个提防。他眼睛还没睁开,一翻身又压在了东篱身上,一口亲住了他的唇,舌尖闯入扫过齿冠,勾住那蜜一样甜腻的香舌戏弄。他这一动作,被子又往下划了几分。 美人香肩已经显露出来,还留存着牙印已经结痂。 那人完全懵了。 武林盟主秋小风才上任八天就开始强抢民男了。 瞧给人折磨的。 秋小风的手摸到了东篱的腰上,膝盖嵌入了他的腿间,含含糊糊的说,“美、美人……” 那人看了半响,又灰溜溜的出去了,心说到时候秋盟主降罪下来,他可担待不起。那人便在门外站着,想着宋少侠让谁传信不好,偏生让他来,如今撞破了秋门主的好事,怎么得了。 不多时那屋子里就传来旖旎声响,听得传信儿地也面红耳赤。 秋小风疯了。 东篱紧紧咬住齿冠,才不至于发出什么可耻娇羞地呻|吟。 秋小风真的疯了。 那里又被撕裂开来,温热的血渐渐溢出,沾染在了被子上,将装点得细致的白鹤绣花染得红艳。 除了疼,他没有其他感觉。 秋小风是在折磨他报复他,他是在发泄怨气,又是在争夺索取。 “秋、秋小风……” “美人,你好香啊。” 秋小风在他唇角舔了舔,意犹未尽。 “门主,齐无怨城主请您回白首门共商要事!”那人在门外头喊。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5节 秋小风惊醒过来,木愣了半响,问,“他什么时候在的?” 东篱唇上已经沾染了血迹,眼中水汽氤氲,脱出口的声音有些哑,冷道,“早来了。” 秋小风连忙掀开被子出来,然后又不放心似的检查了一下锁链的完整程度,又将被子仔仔细细的裹在了东篱的身上,最后又扑在东篱身上亲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你千万别想逃!你要是逃走,我就把你们魔教的机密说出来!” 当初修这个院子,就是为着秋小风,他既然不喜欢魔教,那就换个地方吧。 谁知道如今竟然成了秋小风关着他的地方。 东篱苦笑。 他锁了秋小风几月,秋小风就要锁他一辈子,真是记仇。 他头一次想,若是他将容貌毁了,秋小风自当放过他罢。 对啊,秋小风从来都只喜欢他的脸。 若是他没有这张脸了,又会如何呢? 秋小风问,“你说齐无怨要见我?” 那人抹汗,“秋盟主,是的。” “你先回去吧。” 秋小风又对着丫鬟仆从吩咐,“这屋子里的人,须得伺候好了,若我见他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拿你们试问。” 丫鬟仆从立即跪地称是。 秋小风穿好了衣裳就出了门去,他那五把大锁也没有用武之地,院子始终要人进出,否则难以维持生计。 因而仆从们尽心尽力地伺候起人来。 梳头宽衣皆是小心翼翼。 他们早知道秋盟主在这屋子里藏了个美人,但是却不曾见过,如今见了,果真是个出尘脱俗的美人,我见犹怜。虽说是个男人,却比女子更漂亮。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东篱任由他们打理着,不言不语。 ### 秋小风回到了白首门。 那可谓是神清气爽,春分满面,连唇角都带着笑意。 宋雨仙上一回见到他这样,是在他和魔头腻在一起说要成亲的时候。 至于这一回…… “秋小风,你这几日去哪儿了?” 秋小风不说话,过了许久才道,“不告诉你。” “听说你在别院金屋藏娇,可是真的?” 秋小风点头,说,“那是,我那美人绝无仅有,美若天仙,我天天和他腻在一起,要不是城主要见我,我才不会回来。” 他说得理所当然,毫无遮掩,甚至于那话中带上了得意之色。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没他那么得意。 “哪个美人?” “不告诉你。” 宋雨仙心说你难道不喜欢魔教教主了?以往成天腻着,就跟黏在魔头身上了一样。宋雨仙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啊,秋小风又不喜欢女人,他周围也没见到什么漂亮妩媚的男子比得上魔头,难道…… 宋雨仙觉得有点不妙。 也不敢在细想下去,说,“城主来还有一个时辰,你先将你身上的香气洗一洗,别被察觉出来,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香气? 宋雨仙愈发觉得不对劲儿。 檀木香气。 好像只有魔头最喜欢。 秋小风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跟着叫人烧了热水沐浴更衣,他泡在浴桶中,这么几天了竟然没有在水中做过,真是失策啊。秋小风没滋没味的洗完了澡,穿上了衣裳,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就听到外头有人报信说齐无怨城主到了。 第119章 商议 秋小风走出房门就看到齐无怨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品茶,秋小风便也走过去在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下,齐无怨三请四请总算找到了秋小风,此刻心情也不打好,头也不抬起来,道,“恭喜秋盟主一统江湖。” 秋小风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也不在意,道,“齐城主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齐无怨觉得这秋小风又有了几番不同,如今做了武林盟主气势更甚。只怕这棋子收不了会成祸患。 “武林盟主上任八日不理江湖中事,整日不见踪影,成何体统?” “武林中哪里有什么闲杂事需要管?”以往见到段章不就是收了些闲杂人等养在府上,或者这里门派遭了秧那里门派走了火就去走走看看,安抚安抚。如今武林大会方才平息,眼见江湖无不服顺,也没生得什么乱子。 以往武林府中奢求庇佑的人,摸不准秋小风的底细,也不敢找上门来。 “武林中已有传言说秋盟主喜好南风,别院中金屋藏娇。你这武林盟主怕是坐不稳了。”齐无怨吓他。 “我就喜好南风,我就金屋藏娇。” 反正武林中早就传言他是魔教教主的男宠了,这下倒好,传言变成了魔头是他的男宠,也算是扯平了。 秋小风口出狂言,毫不遮掩。齐无怨气他毫无悔过之心,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如此行事,怎能做正派之首?” 他急,秋小风倒是不急,慢声道,“这武林盟主也不是齐城主想撤就撤的。” “秋盟主是觉得自己羽翼已丰?” 秋小风不说话。 “你快把人给我放了。” “不放。打死我也不放。” 眼见僵持不下,齐无怨也不愿意多说,因而转开了话题,道,“你若是有心,记得你我之前的盟约,就随我去皇城见安国公司凌偕。” “此事秋小风定当全力相助。” 秋小风既然已经答应,齐无怨也暂且放心,拂袖就要离开白首门,却见一人推门而入,一袭白衣白袍器宇轩昂,可不就是秋续离。 “秋小风,皇城纷争岂是你我能参与的,切不可一意孤行!” 齐无怨打量了他,又抱拳道,“秋大侠,此事已经开始不可逆转,你若是执意阻挠,可休怪我齐无怨不仁不义。” 秋续离冷道,“齐城主,你的野心太大,屈尊城主也是委屈,你要想搬弄权贵,可别搭上我的亲弟。” “老夫知道你秋续离名震江湖,但朝野可不是江湖,国家大事更不是儿戏,秋盟主既然插手,你以为他还有退却之路?” 只要秋小风参与进去,无论成败,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他,安国公也不是善类。这世上过河拆桥之事繁多,难保秋小风能全身而退。 “武林在大,能比得上十万大军?”秋续离反问,冷笑。 “金缕衣阁富可敌国,我经济命脉有大半都在他手中,旗下商号票号无数,行军布阵自当耗费财力。鬼宗阵法玄妙,其中将相军师不计其数。替天兴得人心,只要号令一出,天下皆应。魔教杀手更是诡谲冷厉,杀人于无形,至今未曾听说过有人从魔教手底下逃脱追杀。就是你秋续离秋大侠的师父,也曾是当朝太傅,身居高位。这些门派,这些人,都出自江湖之中,江湖之中都听命于武林盟主!秋大侠还以为武林无足轻重?” 齐无怨这一番话可谓慷慨激昂,又道,“当今圣上于公,他纵容奸臣当朝,欺压愚弄百姓,使得民不聊生。于私,他残害兄弟、不辨是非,是违背五常。秋盟主是为天下大义,秋大侠又怎能阻拦?” 齐无怨不愧为一城之主,讲起话来井井有条,若是其他人听,也早就被他这三言两语煽动,要推翻皇朝。可现实之危险,又岂能就这么敷衍过去,皇帝手握权财,座下奇人异事也不胜枚举,更何况还有几十万大军在手,殿前又有御前侍卫日夜保护,怎会是如此容易就能拉下来的。况且那朝中还有个苏倾寿,此人年纪轻轻位及丞相,绝不是善茬。武林之中虽封秋小风为武林盟主,却不是人人信服。别的不说,扫业山庄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到时候,秋小风已身入火海,怎能自拔? “齐城主要怎样才肯放人?” 秋小风心知秋续离顾虑,又说,“哥,你就别管了,当初若非齐盟主救我,我早就被左道打死了,人当有义,既然我与城主早有盟约,自当鼎力相助。” 秋续离见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心中知道劝不住,秋小风已经不是小时候的秋小风了,再也不需要听他的话,再也不需要他做主。 秋小风果真是长大了,眉宇间锐气逼人,稚气退去,显得更加刚强果决。 以前他的脸上还有点肉,捏一捏手感还不错。 现在瘦了许多,也不适合在被捏来捏去的了。 一点也不可爱。 “随你去吧,若是后悔,可别找你哥我哭。” 秋续离说完,又叹气,然后转身离去。 当日晚上,秋小风在长生酒楼里招待了人打算一起上路,阮熙和、宋雨仙、齐无怨。秋续离留下处理江湖上的纷争,顺便带带孩子。 “这位就是替天兴掌门阮熙和。”秋小风介绍,然后自己拿了双筷子只顾吃,宋雨仙捂住唇轻咳了几声,又低声对秋小风说,“你少吃点。” 秋小风抬头只见两人互相端详,阮熙和纹丝未动,手放在大刀上,齐无怨些微眯起眼睛,抿着唇角。 “阮掌门,幸会。” “齐无怨齐城主威名显赫,草民惶恐不及。” “老夫倒是觉得,阮掌门有些面熟。” “素未平生。” 两个人互相试探寒暄,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想的什么,但依着秋小风的路数,他自己都蹚浑水了,自然也不能让阮熙和好过,因而漫不经心的插嘴道,“当然面熟,大理寺卿徐召立。” 宋雨仙连忙扒了一口饭。 秋小风你就自求多福吧,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两人面前就如同隔了一层窗户纸,没说破怎样说都无妨,现在说破了自然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齐无怨微笑,抱拳,“秋盟主手下果真人才辈出。” 秋小风摆手,解释,“不是我手下,我是他手下。” 齐无怨如今知道他是在逃钦犯,调领千军万马来抓他也是理所当然,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道,“小五呢,叫他出来。” 小五就躲在屏风后头,敛声屏气的听着外头的人谈话,此刻听见阮熙和叫他出来,心说阮二哥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便走出来,恭恭敬敬地道,“阮二哥。” 齐无怨早知这几个人交情匪浅,如今看到这场面,才知道岂止是交情匪浅,简直厚得跟城墙似的。阮熙和叫他坐下,小五就规规矩矩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目光殷切的望向了阮熙和。 以往在山寨的时候,无论大事小事全都是阮熙和做主,阮熙和说东,他们不敢向西。如今到了外头,虽说山寨已经荡然无存,但小五从小就在他的威压下长大,心中留存敬畏无法消除,一点儿也不敢造次。 “五皇子,你如今贵为皇子,自然不用同我这个草民称兄道弟。” “阮二哥,你别生气啊,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罢了,今日我阮熙和舍命奉陪,刀山油锅绝不含糊。” “多谢阮二哥。”小五喜上眉梢。 “小五,多年过去,我早将你当做亲兄弟,必然护你性命无忧。” 他说罢,拿酒坛子到了一杯酒,几人撞杯,烈酒入喉。 宋雨仙最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已经头晕脑胀了,晃晃悠悠地拉住秋小风,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苍生明君又如何,死者已矣,再无挽回……” “侄儿,你糊涂了。” “左道卑鄙无耻,我、我宋雨仙定有一日杀了他。” 宋雨仙一拍桌子,这一掌下去可算是运足了内力,顿时那圆桌“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地炸开,碗碟勺筷碎了一地,汤汤水水四溅开来。宋雨仙眼中狠戾乍现,腕上隐隐有缠枝莲纹横生。 “宋雨仙,你醉了,我扶你回去。”秋小风驾着他就往外拉,宋雨仙脸上红了一片,眼中隐隐有水光泛起,乱七八糟地说着胡话。 齐无怨蹙着眉头看着宋雨仙,觉得他这侄儿倒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如今喝醉了,心中怨恨不满全都发泄出来,那一掌诡异至极,隐隐有些熟悉。 扫业山庄固然可恨,也是江湖正道。 宋雨仙同左道的仇怨又从何而来。 阮熙和抱拳离开,说,“此事既然已经妥当,草民先行告退。” ###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秋小风、宋雨仙等人策马走在前头,阮熙和殿后。小五随行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前扑后拥,生怕出了半点差池。只怕那位万总领也想不到,风水轮流转,今日秋小风比他厉害,统领整个武林。 以往他对秋小风严加审问过,只怕秋小风的胸膛上还留存着烙印。 此刻也免不了赔礼道歉,抱拳道,“秋盟主,以往在下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秋小风只是摆摆手,再不理他,催马前行。 宋雨仙心说什么时候秋小风这么大度了,一点也不像他。 秋小风最记仇,以往抢他包子,他就能记一年。 难道秋小风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摆手什么意思?”宋雨仙问。 秋小风的目光梭巡,河边青柳垂垂,石榴成熟,风中都是虫鸣鸟叫,旬日高升。真不是个刺杀的好日子,看来今日不必太过担忧。 “我摆手,你说什么意思?” 宋雨仙想了想,“你原谅他了?” 秋小风漫不经心地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再多说了,仇已经结下了。” 宋雨仙打了个冷劲。 这天色正好,春光烂漫,不如策马看尽山河风光。 何必关心那些俗事。 到了夜晚,秋小风等人在一小镇边上扎营,秋小风烤了一堆火,火将他的手烤得暖烘烘的很舒服,秋小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前路如何。不过安国公早有篡权谋反之心,手中握有兵权,朝中也已经部署多年,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皇帝在他的位置上,也是坐不稳的。如今要安国公交出兵权,万不可能。 宋雨仙坐在他边上,又问,“风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远在千里的美人。” 宋雨仙只得轻咳一声,权当自己没有问过。 ### 如今秋小风几日未曾来这院中,想必已经离开此地了。若没人暗中帮助秋小风,他又怎会当上武林盟主,使得八方信服。往日他派魔教的人追查秋小风的下落,却什么也没有查到,显然是被人故意隐瞒了消息。 翠柳是白首门招来的服侍丫头,在这院子也有月余,这公子温温尔雅,被如此对待也从来不发什么脾气,更不会寻死觅活,使得丫鬟仆人也不得安生。翠柳在许多人家里做过事,见惯了骄奢淫逸、跋扈嚣张的人,这位公子倒是不同。 “公子,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东篱微笑,“你可知秋盟主何时再来?” “奴婢不知。” “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如今我身居院中再见不得芳草春光,只得叹惋。” 那姑娘正直青春,也有春心萌动之时。 也有文人墨客心向往之。 只是她出生低微,实在高攀不上。 “公子不必忧心,自当有那日的。” 东篱漫不经心地在她脸上扫过,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微偏过头,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捏住袖边,是为踌躇不定。 “我沦落至此到无所求,倒是姑娘在此屈尊,是为辜负红颜。” 那日秋小风走得匆忙,虽说检查了锁住他手的莲子,但换衣裳的时候,又把钥匙给掉了出来,东篱只隐隐约约看见了,奈何实在无力搭理。等到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被人收走了。 那女子从未有人如此同她说过话,心中乱七八糟、烦乱无比。 又道,“公子早些歇息吧。” 她说完,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走,慌忙走了出去。 第120章 篡权 行了几日平安无事,到了第五日晚上,果真有人来刺杀。虽然被秋小风等人一举拿下,所有刺客却都服毒自尽问不出了所以然。 一行人风雨兼程,总算抵达了皇城。 皇城自然不同,热闹繁华之中又透着庄重威严。这之中行走的多是些达官显赫。 安国公府恢弘大气,朱漆大门,烫金匾额。 只是这周围却没有人看守,大门紧闭,像是生了什么事端。齐无怨便走上前去,推开门进去,里头来往的人一个都没有。 寂静无声,仿佛没有人住。 难道生了变故? 齐无怨在这院子里四处查探,秋小风走在他后头,看到地上有些脚印泥渍,已经被晒干,成了灰土。 秋小风停住脚步,说,“此地不宜久留。” 他这一言还未曾说完,就见眼前寒芒一闪,秋小风抽剑回击。约二十名黑衣刺客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与几人拼斗起来。齐无怨武功不如,已经被人一把铁剑架在了脖子上,那领头的人喊,“停手。” 争斗逐渐平息下来,齐无怨脖子上已经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宋雨仙道,“这是安国公府上,尔等以下犯上,就不怕身首异处?” 如今齐无怨被挟持,众人连逃脱的余地都没有。 “奉命行事,你们还不束手就擒。若不放下兵器,我就拿他狗命。”那刺客冷道。 眼见僵持不下,只能退一步以稳住敌兵。 宋雨仙道,“放下刀剑。” 听他说完,几人相继放下刀剑扔在了地上,齐无怨眼见几人就要束手就擒,目呲欲裂,连忙道,“快走啊!” 秋小风跟着就两根银针飞出,击中了那两人的眉心,那两人直直倒了下去再无声息,宋雨仙一脚将脚上的剑踢到了手上,纵起轻功一跃到了齐无怨跟前,立即与周围的刺客斗在一处。 这变故只在一瞬,刺客愣神。 阮熙和横在小五面前的刀拿了下来,冷道,“别装了。” 他话音一落,就从回廊里传来了拍手声,道,“几位果真名不虚传。” 只见一年近五十的人从后头走了过来,头发已有了些许花白,他一身锦缎棕色长袍,回纹宽边装点着衣缘,贵气非凡。 “拜见安国公。”齐无怨行礼。 他一行礼,秋小风等人自然跟着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原来这安国公只是为了试试几人的能力,却没想到如此便被人识破。 他方才一直在后观察,此刻望向了阮熙和,问,“你又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阮熙和处之泰然,道,“安国公位高权重,又有两百精兵近卫日夜防守,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除了皇帝,没有人能将安国公府中上下尽数屠戮。但若是皇帝封家,这门上也没有封条,我们也会最快得到消息。因而定然是安国公演了一出戏。” “你就没想过,是我诱敌上钩?却断定是我做戏?” “我听闻安国公府上近卫擅长使刀,刀法讲就劈、砍、刺、格、扎、撩,幅度较大。而剑法花式更多,与刀法更不相同。这些刺客虽然使剑,但却把剑当刀使,绝不是内行。又有谁会派这些外行刺客来行刺安国公?若说安国公有意捉拿我等,自然不必让下属伪装,入了这院子,谁能出的去?定然是安国公让近卫扮演刺客,意欲试探我等忠心。” 安国公对此也算满意,又沉吟一番,说,“你同一个人很像。” “敢问是谁?” “当年大理寺卿徐召立断案如神,只可惜天妒英才。” “我就是他。” 安国公又走进了几步,愈发看清了他的容貌。 这个阮熙和一身土匪之气,粗布束袖短衫,手上脸上多是伤疤。以往的徐召立温文尔雅是个文臣,待人接物便使人如沐春风。 气质变了。 面貌也变了。 “我当年追查贤妃死因未果便被当今皇帝革职问斩,之后侥幸死里逃生,是为查清当出真相。” 安国公听到此事,痛失亲妹,怎能就此罢休。 抬手道,“诸位请随我来。” 此地不是谈论的地方,安国公府上也有皇帝的眼线。穿过几条回廊,到了院子深处,又屏退仆从,关门说话。 “当今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先皇原本传位给了当朝太子覃简昱,二殿下争权夺位,只得投靠我们司家替他铲除异己,家妹与他情投意合,他承诺若是得到皇权必立她为后,谁知皇帝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立当朝丞相苏倾寿之胞姐为后,只立家妹为贤妃。家妹秉性纯良,遭人陷害,皇帝趁此削去家妹妃位,将她打入冷宫,此时她腹中已经育有一子。我怕她再遭人惨手,因而私下里派人保护她,谁知,事发当日,我拍去的暗卫全都失踪,一个也没有剩下,等到了第二日,就传来了家妹难产而死的消息,新生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安国公说起此事来眼中含泪,又说,“幸亏苍天有眼,让我重新找回亲妹骨血,势必要推翻皇帝,一血深仇。我平生别无所求,只希望看到尚定能荣登皇位。” 小五原本很怕这个舅舅,但他自小便无亲人,也见不得亲人难过。 “小五定当不负您期望。”小五道。 “不知安国公有何打算?”秋小风问。 “当朝无太子,只要皇帝一死,谁当太子各凭本事。”安国公冷道。 “皇帝登基多年,却不册封太子?” “前太子贤良忠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帝王之财,只是司天台告诉皇帝,太子无为是覆国之象,日后定会弑君逼宫,祸及天子。皇帝疑心病重,自当不可放过一丝一毫的凶险,因而废除太子,再不另立。后太子又因为巫蛊嫁祸被皇帝一剑穿心。”说道此处,安国公司凌偕又冷笑道,“这个皇帝,可真是毫无骨肉亲情。” “太子之母是谁?” “当今皇后苏姜秀。” “怎么会这样?”宋雨仙一惊,这皇帝是连自己儿子老婆一起不要了? “苏后痛失爱子,心知此生再无可能诞下皇子,因而收养了一个婢女所生的皇子,就是当今的四皇子覃尚安。”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为了权利不惜一切代价。皇帝册封覃简昱为瑜阳王,却不将他逐出皇宫,因病将养为由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后来不过五日就传出瑜阳王病逝的消息。” “瑜阳王?” “瑜阳王师从何人不得而知,自小武功军法无所不通,只听说他那神功名为‘渡莲生’,掌法剑法皆可行云流水,我自以为,若非不是皇帝使诡计,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渡莲生。 莲亦有情,渡人往生。 莲亦无情,生而往复。 秋小风想着,忽然思绪明了起来,难道,他同宋雨仙学的是渡莲生? “安国公是要我等刺杀皇帝?”秋小风问。 “正是。” “皇帝若在皇宫,便不好刺杀。一旦刺杀,弑君之罪坐实,皇帝若要杀人,谁也拦不住的,不如找些稳妥的法子。”秋小风又道。 司凌偕纵横官场,心知此时严重,不过如今他和皇帝水火不容,皇帝迟早要削了他的爵位株了他的九族。若不放手一搏,怎能甘心。 “秋盟主有什么办法?” “什么事都将就名正言顺,奸臣当道,苏倾寿祸乱朝纲,先抓住他的把柄,让皇帝严惩。树倒猢狲散,少了苏相,当今皇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子,谁也不敢归顺。剩下的这些人,只好来找您帮忙了。” “若是皇帝不降罪?” “皇帝只能容忍奸臣,不能容忍想篡位的奸臣。他一定会处罚。” “哪里来的罪证?” 这武林盟主能号令武林果真不可小觑,宋雨仙只能时不时撇他一眼,心说秋小风什么时候竟然能如此聪明,难道真是被魔头虐出了智慧。 “天下第一飞贼辞乐,已经去拿了。” “那就敬候盟主佳音。” 几人拜别了安国公,又到了皇城之中,秋小风找了间长生客栈住。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皇城中那位高高在上,每日烦恼依旧不断,又有什么意思。 ### 翠柳每日在这院落之中做些端茶送水的事情。 蹉跎了岁月,迷失了流年。 “公子,今日您也要练字?” 她以前总以为,这些漂亮的男子甘居人下,实在是有些丧志懦弱。但眼前这位公子却不同,若非不是秋门主强行将他囚困于此,他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才子佳人才是人间正道,秋门主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有劳姑娘了。” 翠柳便把宣纸给他送上,然后磨好了磨。 “我岂非前世修来的福气,能得红袖研香。” 翠柳一听心中怅然无比,只能偷觑他的脸色。 这位公子长相俊美不凡,言辞中只有风流韵骨,只是他书写的字却有几分狂放不羁,龙飞凤舞的气势,一身的檀木香气浸人心脾,丝毫不是女子的脂粉气,娇滴滴艳俗。 翠柳忽然有了一个打算。 “公子,我那日捡到了秋门主留下的钥匙,我这便将你手上的锁链打开。” 那知这位公子并不拘泥于此,道,“我囚禁于院中,你就算打开我的锁链,我又能去何处?反倒连累姑娘受罚。” 翠柳心中以为,他落到如此地步,还在心心念念着自己会不会受罚,当真是有仁有义。 “奴婢不怕受罚。” 她说罢就拿出钥匙解开了锁住他手的铁链子。 只听着“铿”的一声脆响,锁链就掉在了地上。 那公子并不张扬,只是揉了揉手腕子,露出一个微笑,道,“多谢。” 他这一笑,着实如清风拂面,日月失色。 翠柳又道,“公子何不出去走走?” “也好。” 这公子一身白衣,风流儒雅,谁也看不出他的往事。就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仙姿飘逸。 翠柳走在他身后,周遭的仆从丫鬟看见他出来,皆露出惊讶的神色,又低下头去,一个个的默许了他出来闲逛。 他若能逃出去就好了。 翠柳心中又有几分郁结。 “当心。” 翠柳回过神来,看见前面是个台阶,她方才心不在焉,差点给摔了下去,亏得这位公子出言提醒。 “多谢公子。” 东篱骗到了开锁的钥匙,要过河拆桥又太早,这丫头应当还有几分用处,因而格外关心了几分。他在这院子中走了走,以往他做的布置早已经被拆除毁坏,这里又种了些花,同魔教水晶宫到有几分相似。 他走到哪里,那姑娘就跟到哪里。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果然,这样是对的。 世人总是会对笑面人放下戒心。 他想罢,又转头温柔道,“姑娘,若有一日我能逃脱,定然报答姑娘恩情。” 他的声调十分温柔,怜惜之意盈盈环绕。 翠柳愣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那公子并未在外头多呆许久,兴许是怕给她添了麻烦。 到了夜里,翠柳半天睡不着,又同边上的丫头闲聊。那丫头叫翠红,是同她一起来的。翠红说,“那公子再好,你也别和他走得太近,他毕竟是……” “若非不是秋门主抓他,他怎会沦落至此,受尽屈辱。你也别太过贬低折损公子。” 翠红又说,“他再温文尔雅,顶多也算个文人,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这种文人,能换几口饭吃?” “那可不一定。”翠柳赌气的说完,又捂住被子睡了。 翠红又说,“等到秋门主回来,要是看见你不小心将他的锁链给解开了,准没你的好事。” “秋门主真是欺人太甚!” ### 秋小风一整晚半梦半醒的,也睡不太踏实,果然到了第二日就听到了坏消息。 “越瓷被抓了?” 宋雨仙没睡醒,大惊失色。 “天下第一飞贼从未失手,怎么这次就遭殃了?”秋小风也半天没反应过来,难道是皇帝察觉了什么,故意为之。 宋雨仙冷静下来,又想,“是不是别人故意放出假消息,引得我们上钩?” 他们到这皇城里来的第一天,各方人马都开始密切注意起了他们的动向,少说不得,这客栈里起码三方眼线聚集,简直密不透风。 “那他们有是怎么知道越瓷要去盗取棋谱的?” 这事情只有秋小风这几个人知道,除非是有属下告密。 “此事不能说定,得找个细作传信。” “你们猿啼东在刑部大牢里也有细作?” 宋雨仙一响指打在秋小风脑门儿上,“找金缕衣阁啊!” 金缕衣阁财大气粗,自然在朝廷里也有眼线,否则绝不可能长盛不衰。秋小风今日当了武林盟主,金缕衣阁又同他有些交情,这个忙只能让金缕衣阁帮。 秋小风想罢就飞鸽传书给了金缕衣阁。 第121章 刑部 过了不多时,金缕衣阁果真传信返回,说越瓷的确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就在丙丁字牢狱中,越瓷乃是苏相擒拿,皇帝高兴赏赐了苏相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这苏相当真是厉害,朝中又传言说这位苏相长相不凡,姿仪偏偏,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皇帝与他的关系暧昧不明。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6节 难道这苏倾寿真是个以色侍君的人物? 管他是什么人物,当务之急是将越瓷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 没成想他老说送他去刑部大牢,这回真的就进了。 刑部大牢重重把守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只能想办法得到出入令方能潜入。刑部的人都有出入令,但不是想提审哪位犯人就能通过的,只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令牌最有用。但若是这两者丢了令牌必定会被发觉劫狱。 “他们丢了令牌,是不会声张的,虽说知道我们要劫狱,但猜不准我们什么时候劫。皇帝怪罪谁也担当不起。”宋雨仙说。 秋小风又问,“那他便可以私底下告诉手底下的人,说谁用了他的令牌,便是刺客,直接抓住严加审问。又如何?” 以往魔教也用过这招。 谁拿着东篱到处散播的舵主令牌,谁就是细作,直接斩首。 “那就将之直接打晕绑起来,找了理由搪塞过去。” “你有什么主意?” 宋雨仙盘算来盘算去只有现任的大理寺卿王粥香最可用,此人断案能力一般,但好酒好色,最常流连烟花柳巷,同许多青楼歌女都有恩情,最容易利用。大理寺卿的令牌贵重无比,他定然随身携带,以便随时掏出来吓唬人。 “大理寺卿三日后要在元亨酒楼会见一个叫钱愚民的商人,那商人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多在全国各地游走,将我朝茶叶卖往西域交易。只是他为人尖酸刻薄,常常做些赌钱打人的事情,前不久刚闹出了命案,却只被判役了几年。找上大理寺卿是为了让他复审重判,好继续过好日子。”宋雨仙说了半天,口有点渴,又灌了一碗水,接着说,“我们不如趁此机会,顺走他的令牌,或者直接将其绑架。” “元亨茶楼?” “是。” “元亨酒楼不是被魔教买下了?他选在那里做什么?” “魔教从不让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动土,因而没人敢在那里打打杀杀。” 这么说来他当初莫名其妙地被扔在元亨茶楼,也是魔教有意为之? “那就三日后摸了他的令牌,打晕他扔青楼里。” 宋雨仙同秋小风谈妥了,只等三日到来。 这三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当秋小风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三日了。 如今他和宋雨仙就坐在那雅间的隔壁,里头说话声音很小,就算是扶着墙也听不出来什么。 “我们被人监视了。” 宋雨仙一踏进酒楼就觉得这周围存着异样,面色遮掩的掌柜的,脚底有泥的小二,四周光喝茶不吃菜的带刀侍卫,没有一个乞丐的门口。 “还要继续?” “我自有后招。” 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结束谈话,因而秋小风心中有些烦闷,此时却见宋雨仙拍了拍手,道,“怎么还不上菜。” 那小二便推门走了进来,说,“客官,马上就好,您稍等。” “那去吧。” 秋小风回过味儿来,“这不是刚才那个小二?” “对。” 就这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却没见到那小二回来,秋小风只怕变故恒生,因而愈发小心谨慎了起来。过了不多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脚步十分整齐,训练有素,应当是官府的人。 “恐怕不妙,先走为上。”秋小风道。 宋雨仙沉思半响,连忙拿着剑站起来,道,“你先走。” “你干什么?” 宋雨仙也不说话,就一个人跑了出去,秋小风愣了一瞬,也跟着出门去,却看到门边躺着方才那个小二的尸体,是被人一剑致命,隔壁屋子大理寺卿王粥香已经不知所踪,商人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若是王粥香策划此事,定然会在这里设下埋伏,也不至于独自逃走,看来此事为是刑部策划的可能居多。 宋雨仙提着剑跑下楼去,只见一队官兵已经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捕头,官靴黑袍,“奉旨捉拿逃犯,所有人等呆在原地,动者格杀勿论。” 所有人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个个放下筷子,眼神惊惧的望过来。 那捕头往周围扫了一圈,又走到了宋雨仙面前,打量一番。宋雨仙巍然不动,那捕头在他面前停留了几瞬,“带走。” “不知大人为何抓我,草民何罪之有?” 那大人又冷笑,道,“本官奉旨办案,你若是有冤,那就找皇上说理去。”说到皇上,他抱拳恭敬无比,看向宋雨仙时又换上了轻蔑的神态。 “草民无权无势,如何得见皇上?”宋雨仙又反问,若那皇帝手底下都是这样的走狗,那黎民百姓岂不是都要遭殃。 不分青红皂白,不辨忠奸善恶。 “你若是有命,自然能见到。”捕头讽笑,又冷道,“带走!” 说罢便有随从将他绑住,又蒙住了眼睛,往客栈外头押送。宋雨仙一瞬被遮住了双眼,暂时的失明使得他有一瞬紧张,不过又继续留意其周遭的动静起来。 等到秋小风回过神来,才发现宋雨仙已经被人给带走了,现如今也不好追出去,为了防止人作乱谋害,只能通知了几个白首门的手下,让他们紧紧跟住、以防不测。 宋雨仙被推搡着走了一会儿,虽然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四周,但仍然能够感觉到四周光线明灭。几明几灭之后,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大人,那刺客依旧不肯说出偷盗何物。” “哼。”那人命人将盟主宋雨仙眼睛的黑布摘下来,宋雨仙见四周捕快侍卫走动,想必就是刑部了,捕头又说,“将他关起来。” 宋雨仙便被锁进了牢房里。 行走之中,宋雨仙感到这牢狱格外阴寒无比,不知多少冤魂枉死这里,各个牢狱中都有被严刑逼问得鲜血淋漓的人,宋雨仙听到押送他的两个狱卒说话,“就把他关进丙甲牢狱之中,先前那凡犯人死了,正好空缺。” 宋雨仙被关押进去,佩剑早已经不知被扔到了何处。等到那狱卒走后,宋雨仙看了看那铁索,试着用内力一震,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就将其扯断。宋雨仙从牢狱里出来,一路沿着前面走。走了不多时察觉前面有狱卒经过,便藏在拐角处等待。 那狱卒说着话,没有太留意,等到走进就被宋雨仙打晕,扒了衣裳扔进了方才他呆的那个牢房里。 宋雨仙换上衣裳,往方才那方向走,沿途看到几个人犯张着血淋淋的手,高喊着“放我出去”“你这狗官”之类的胡话。宋雨仙心中怅然无比,只是尚无余力救他们出去,只能先去看看越瓷如何了。 又过了几个牢房,果真看见了越瓷。 以往宋雨仙在秋小风的白首门里看见过他,因而有几分熟悉,此刻他进了牢狱,已经被鞭打得人不人鬼不鬼,气息奄奄就快要断绝似的。 宋雨轩见四下无人,连忙弄断了铁索,跟着就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越瓷仿佛死了一样,听见人进来也不动一下。 宋雨仙连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越瓷!越瓷,你醒醒!” 宋雨仙正在不知如何是好,这刑部大牢进去容易出去难,何况是背着一个人了,除非越瓷能清醒过来,方能有一线生机。 忽而越瓷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匕首扎进了宋雨仙的心窝里。 宋雨仙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口一痛,连忙劈手一掌打过去,越瓷便又被他打晕过去,宋雨仙将匕首拔出,眼前一阵一阵的犯晕。 幸而他太过慌乱,这一匕首没有扎深,否则他宋雨仙只怕要命丧于此了。宋雨仙想罢只觉得喉咙一甜,血顺着唇角流下。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往越瓷脸上摸去,摸到了□□的轮廓,挥手摘下来,却发现这人不是越瓷。 竟然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将刺客放在这里,好请君入瓮。 对手心计之深不可小觑。 宋雨仙当心这人记得自己容貌,便用银针扎瞎了他的双眼,锁住了他的哑穴。即便日后有人察觉出来,也定然拿不出证据说他宋雨仙杀人害命。 宋雨仙做完这一切,只觉得呼吸有些闭塞,眼前一阵一阵的犯黑。 眼见四周侍卫又要过来,只怕多留恐生变,宋雨仙连忙起身,撑着无人将一切恢复原状,自己复又回到了牢狱中,又将狱卒的衣裳给互换回来。 宋雨仙无法在保持头脑清醒,忍不住昏睡过去。 秋小风立即传信给齐无怨城主,齐无怨虽说为一方之主,同刑部没有太大的关联,但是毕竟也是身居要职,就算是刑部也不敢不卖他面子。更何况刑部的人无凭无据,胡乱抓人也就罢了,又抓了城主的侄子,此事当善了,因而必定也不会多加阻拦。就算此事不妥,安国公蛰伏朝堂多点,这点忠臣还是有的。 齐无怨直接到了刑部,一番计较之后,刑部不得已将宋雨仙给放了出来。 只是宋雨仙身负重伤,脸色惨白,恐怕是血也要流尽了。 “你刑部就是这样虐杀囚犯的?日后老夫定要禀明皇上,好让皇上严惩不贷!” “城主息怒。” 那人敷衍几句,便将宋雨仙放走。 将宋雨仙带回了家中,齐无怨简直心急如焚,早知江湖险恶,朝堂不公,便不该让他参与进来,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像家中幺妹交代。 宋雨仙又昏睡了三日,总算是清醒过来。 “你为何如此莽撞?刑部大牢也是能轻易去的?” 宋雨仙一醒就听见他大舅责骂,顿时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又参杂了几分惧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最快混入刑部的办法。”宋雨仙仗着生病,也敢顶嘴了,只是他说出的话依旧无力。 “那你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宋雨仙又将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且安心养伤吧。” 齐无怨也没有说什么,又拂袖离开。 如此行事自然受不得安国公重用,如今司凌偕兵力完备,朝堂也多是他的党羽,如今只需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皇帝一死,谁也不能阻拦他。 又几日司凌偕知道此事,便失去了耐心,告诉几人,如今他只要皇帝死,江湖如此多的贤能侠士,难道刺杀一个皇帝竟然如此费力? 秋小风最听不得有人同他高声,也最见不得有人给他命令。若是就此放弃,那宋雨仙岂不是白白挨了一刀。 他只得好言相劝,权衡利弊,“皇帝位居高堂,周遭奇人异事无数,若他还在皇宫里,就算是魔教教主亲自动手,也无十足的把握。” 何况这个魔教教主正被他锁在别院里。 “哦?秋盟主的意思是江湖毫无用处?” 安国公眯起眼睛,果真是纵横官场和沙场几十年,敲打人的本事也不欠缺。 他这意思若是无用,自当格杀勿论? “有用无用,盖棺定论。” “皇帝虽说警惕心强,又十分多疑,但也不能违逆祖制,十四日之后举行围猎,若不出意料,应当是在北边的壮思围场举行,那时御前侍卫总指挥使乔良柚也会同去。尔等潜伏进去,伺机而动。” 看来他秋小风不应承是无法取信于这司凌偕了。 “这是壮思围场的地形图,临近悬崖,悬崖下河涧流淌,东有山脉,珍禽野兽颇多。”司凌偕一边说着,一边就叫人将图纸呈上来,秋小风接过看了看,就收入了怀中。 等到一切事情谈妥,最终也逃不过刺杀二字。秋小风想罢,就说在这皇城之中已经停留多日,皇城各种势力盘踞,一言一行都在人刺探之中,不如回到司春城再做打算。 等到那司凌偕应允,秋小风就赶紧离开了皇城。 第122章 盲智 秋小风回到了家中,脚步停歇的就往别院中走去。 刚才过了五月这日头竟然就晒起来了。 他推开门,火气就蹭蹭蹭的冒了上来。 只见这魔头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放了出来,正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弹琴品茶,那周围的那丫头便盯着他瞧个不停。 这可是魔教教主啊。 若不是他回来,只怕已经被他给逃走了,若是他逃走了,在想抓到定难上加难。好不容易捡着他武功全失,身受重伤,以后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就拿威胁这一条来说,用一次好使,多了也就不好使了。魔头到时候察觉出他的心思,定当变本加厉。 “秋、秋盟主。”那丫头看他脸色铁青,心中有些哆嗦。 秋小风急匆匆走过去,劈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水破了一地,秋小风怒喝,“谁把他放出来的!” “你能困得住我?”东篱不怒反问。 秋小风一听此言如同发了疯一样,他本来便是战战兢兢生怕这魔头给跑了,患得患失、日思夜想,好不容易能回到这别院中,竟然看他如此肆意走动旁若无人,心中的紧张与苦恼简直要将他淹没过去。他若晚回来半分,岂不是已经人去楼空? 秋小风面色发白,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疼痛泛起,他连忙捂住心口,怒道,“死魔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虫!我明明已经将它取出来了!” 少侠无心,又怎会心疼? 只是却无人回答他。 秋小风竟然因为这样就如此声嘶力竭,东篱实在猜不透他的想法,还没回过神来,秋小风就一耳光扇了过来,东篱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他这耳光,俊美漂亮的脸上立即就显现出鲜红的指印,血迹顺着唇角蜿蜒流淌。 秋小风抓住他的手腕儿,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丫头早已经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哆嗦,却又连忙道,“秋、秋门主息怒,是、是奴婢那日不甚捡到了钥匙,私自开锁的,请、请勿责怪公子。” 她这一句话,那更是火上浇油。 秋小风冷笑,“原来你还当真能迷晕女人!长得那么好看,果然还是有用处的!” 秋小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是以往任由人戏弄摆布的包子了。秋小风又笑,“这些女人想必是没见到你如何风情万种的模样,还以为是个谦谦君子呢!”秋小风说着,猛然又凑近了些,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别到背后,那唇上沾染着血迹,到更显得嫣红美艳,秋小风吻上去,只觉得那薄唇柔柔软软,甜蜜至极。 血腥气息在唇舌间弥散开来,秋小风却觉得十分安心。秋小风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从衣裳的缝隙里摸索进去,因而衣带也被扯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了。东篱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一手捡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碎片,回手像着脸上划去。 秋小风反应敏捷,连忙抓住他的手将碎片夺下来。 “你要怎样?”秋小风怒喝。 “等我毁了脸,你再去找个漂亮的人吧。别缠着我了。”东篱慢悠悠地说,神态也看不出喜怒。 “你要是毁了脸,我就杀了你!”秋小风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只是那愤怒的的确确如一把火一样烧起来,烧得他理智全无。 秋小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色苍白,双眼通红。只是那眸中似乎还夹杂了些许水汽,蒸腾氤氲。 好久没看到秋小风露出这么可怜的样子了。 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明明是他首先扇人一耳光的。 “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还求什么呢?”东篱蹙着眉头,声音依旧温润如水,仿佛从来也没发生什么改变。 秋小风有点懵,思绪也是浑浑噩噩、朦朦胧胧。 他求什么呢? 若是要灭魔教,只要把魔教藏在水下的事情说出来,任凭魔教本事滔天,也抵挡不住江湖人一拨一拨的进攻,灭了魔教是早晚的。 若说他觉得这魔头长相俊美,身段好看,如今也看了个够了,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再好看的人总有老去的时候,到白发苍苍、皱纹深纵之时就不好看了。 秋小风想了半天,只冒出一句话,“我不许你毁了容貌!” 这之后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秋小风又不管不顾的扑上去,连同手臂一块儿环住了他的腰,他收的死紧,仿佛生怕人跑了一样。秋小风整个人都黏了上来,过了一会儿又去吻他的唇,东篱任由他吻着,他似乎感受到了唇舌上细微的伤口上传来的刺痛,秋小风每一次扫过他的齿冠,内心的烦闷与不安又更深一层。 秋小风索性将他拉回了屋子里,甩上了房门,彻底将东篱的腰带给扯下来扔到了地上,手摸上了美人柔韧的腰肢,入手的肌肤很有弹性,秋小风大力捏了一把。 东篱心如死水,也不想再去揣测秋小风到底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相貌。只是他又想,若说他没有这相貌,又有谁喜欢魔教教主呢? 秋小风拉着他压倒了床上,手指在那艳红柔软的唇瓣上摩挲着,触感美妙,忽然他又不高兴了说,“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说。” 东篱只觉得乏累至极,已经懒得去应对了,兜兜转转、白云苍狗。他猛然想起了些往事,鱼玄季是如何死的,如何接任魔教,如何对付段章。只这一切都物是人非,谁也难不准事态怎样转变。似敌非友的人太多,防不胜防。 师父死了,魔教还留着。魔教人心叵测,各自盘算。江湖为伸张正义,每日叫喊打杀。他曾想,就算如此,也没有什么。 只要把人关起来就好了。 一辈子过得很快,弹指一挥间。 只可惜…… 秋小风见他不说话,心中愈发烦闷,手下也没有轻重,掐得他手臂上也乌青一片,牙齿在那白皙的胸膛上啃噬着,啃出一个一个的牙印子。抬头却只看见他眸中星星点点、恍然若失。 秋小风心中那无所适从逐渐蔓延开来,怒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他不仅不说话,连表情也变得单调乏味起来,不悲不喜的样子仿佛已经将秋小风从他的眼眸里抹去,再也不接受任何言语。 秋小风有点怕。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只能将这种恐惧变成愤怒,才能压制下内心的心慌。 秋小风手向下探去,此刻他的脑海中再也容不得思索,只想要他在做出些回应,什么都好,飞针也可以。 他再不说话,他会以为此生再也抓不住他了。 手指的侵入让美人蹙起了眉头,紧紧咬住了齿冠,秋小风又看见了他别样的表情,竟然觉得十分喜悦,那怕他是痛苦的,也很好。 他想罢,再也忍不住,将手指退了出来,掐住那柔韧的细腰便硬生生的闯了进去。果然,他看见美人又蹙起了眉头,极为痛苦难耐地发出一声低呻。他又迅速将声音咽了下去,唇上咬出了血。 秋小风倾身去捏住他的下颚,低头啃啮着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唇,将血丝尽数卷入了口中。秋小风捏住他的手腕儿,指甲狠狠一掐,鲜血溢出。这一疼仿佛是将别处的疼都齐齐牵连了出来,他的眼眸明灭一瞬,几不可闻的吐出些许痛呼。他的胸膛轻轻起伏着,情韵正浓,美艳万分。 秋小风见他始终也不肯看向自己,因而变本加厉的动作起来,他越是痛苦,秋小风就越是得意,他越是难受,秋小风就越是要作践。直到后来秋小风已经将他每一处都刺出血来,他的身体不断的痉挛抽搐着,脸色惨白,汗湿了发鬓。 灭顶的疼痛无休无止的传来,身体便如同被撕碎开来,一片一片痛不欲生。秋小风紧紧的抱住他,细密的汗水渗出,血腥伴随着檀木香气愈发浓烈。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随着床晃动扬起的纱幔,目光有些迷离不清。 秋小风恨他吗? 他头一回这么想。 恨到想要将他杀死的地步。 秋小风见他晕死过去,心中犹不解气。 又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个够。 等到次日醒来已经是晌午,秋小风只觉得自己抱住的人手脚冰凉,这一惊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 他木愣了半天,连忙摇了摇东篱的肩膀,手心里都是冷汗。 只是万幸,东篱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如弯月如星辰,凤目初明、皎皎如银。 只是他这一眼,却没有落在秋小风脸上。 秋小风索性也放下了心,在他心里便以为此人永远也不会死不会老一样。 只要他睁开眼睛,就一定会活下来。 东篱只觉得周身冷寒无比,内力全被锁住凝滞在血脉中,似的气血闭塞,寒气如腑。他眼中一片晕眩,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一阵血腥气涌上来,他挣扎着扶住床边呕出一口血来。 秋小风只见满目都是血腥嫣红,有些不知所措,他木愣了半响,又自顾自的穿好了衣裳,溜出了门去。他走出门时又特别看了东篱一眼,蹙起了眉头。 东篱只恍惚看见秋小风出了门去,又脱力地栽倒在了床上,昏死过去。 秋小风只顾躲了出去,许久也没去那院子中,心中以为反正那个魔头身体底子好,也败坏不到哪里去,不必在意。 他心不在焉的想着,眼见五日又过去了,他依旧不敢踏入那院子中一步。 东篱等到再一次睁开眼,也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是那丫头果真忠心,一直守在床边,时不时用沾了热水的帕子擦他的脸。 东篱浑身发烫,说不出话来。 只是日复一日的看着窗外。 窗外绿阴添几许,剩有朱樱,尚系残春住。 燕语呢喃,似惜人迟暮。 自是思量渠不与,人间总被思量误。 过了两日,仿佛病症愈发严重了。忽这日小厮闯了进来,等到摘下□□才发现竟然是素刃。 几近月余,教主音讯全无,素刃心系他安危,便一路找来,没想到竟然又是在这别院里。这别院守卫森严,素刃多年为魔教效力,易容轻功皆不是下品,因而总算找着机会混入其中。 只听了周围仆从些只言片语,他便知教主恐怕受苦良多。 果真是养虎为患。 “教主。”素刃沉声道。 素刃一点也没有变,秉公办事的口吻。 “到头来,竟是你找我。”东篱的声音微弱无比,带着沙哑,如残风树间拂过。 “属下特来请教主回去。”素刃抱拳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看不出神色。 “不用了。” 若不杀了秋小风,又如何回得去。 素刃将拳头捏了半响,又站起身来,伸手试了试东篱的脉搏,道,“内力被封,脉搏虚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多年寒毒攻心,若不救治,便再也无望了。请教主随属下回去。” 这病症倒是同他师父鱼玄季临死之前一模一样。 东篱却又摇头,道,“你回去吧。” 素刃一点也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救不出他,就让他死在秋小风的手里。他听命行事,多少次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 “教主,得罪了。”素刃也不舍得打晕他,只是点了他的哑穴。只是掀开被子的时候却满身血迹入眼,他脖颈留存着秋小风印下的轻紫痕迹。素刃呼吸一窒,手中几乎要捏出血来。那痕迹只怕已经到了深处。 如今东篱只能闭目,不去看不去想。 很快素刃便又找到了床边的外衣,迅速的披在了他的身上。 东篱浑身疲倦至极,也不知素刃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如此招摇,抱着一个人堂而皇之的走出去。 他实在是倦极,一点精力也分不出来,头晕目眩地又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篱打了个冷颤,陡然清醒过来,只见周围月色昏暗,已经身处于山洞之中,素刃背对着他在生火,火光微热只是这些许温暖是远远不够的。 “教主。” 素刃感到背后有些悉索响动,知道是他醒了,连忙转过身来。 “你竟敢违逆我的意思。” “属下不能看教主死。” 素刃些微低着头,沉声道。 第123章 情骗 这山间着实太冷了,寒气凝结成白雾往骨子里钻。 “你过来一点,挡挡风。” 素刃拿着柴火的手一顿,又往前稍微挪动了一步,素刃的脸映在火光中,让他想起了以往在破庙中他的模样,瘦弱嶙峋。 然而他并不是以往那样了,他会武功,区区几个乞丐更不能奈何他分毫。 素刃见他的手在发抖,唇角惨白,眼眸睁开一些就又合上。素刃心念一动,彻底地往东篱边上坐了过去,伸手从他的肩膀后穿过,将他抱入了怀中。 素刃虽然抱住了人,却是木愣楞的,手脚僵硬的动也不敢动一下。 东篱恍恍惚惚,便也任由他抱着,只当是找了个舒适的椅子。他实在是疲倦极了。就这样过了半响,素刃又说,“属下试试能否解封内力。” 东篱没有答话。 素刃将他横放在了干草上,运力于指,想了一阵,便挥手点过几处要穴。只是半点也没有穴道解开的痕迹,反倒是他愈加憔悴了几分。 这秋小风不知从何处学来如此刁钻的点穴手法,若非他亲自动手,谁也解不开这穴道。 “不必费力了。” 他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发丝已经很久没有被梳起过,散落到了腰际。却反倒比以往的教主更加美艳几分,只是他的性格那么反复无常、桀骜不驯。 “教主,我……” 他第一回没有自称属下,说出这个“我”字还显得犹犹豫豫,犹不知怎样说更能自然平凡一些。 “怎么了?” “没什么。”素刃又低下了头去,坐在地上,将干柴扔进了火堆了。眼眸中挣扎不定,却又闷不做声。目光忽悠飘忽地看着燃烧的枯枝,便随着“噼噼啪啪”的细碎爆响。 东篱忽然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慢悠悠地扶住石壁坐起身来,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你竟是喜欢我?” “属下不敢。”素刃低着头,手使劲儿握住手里的干柴。 东篱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越是面无表情的人,越是容易被人察觉出情绪来。东篱又笑,道,“怎会不敢?” 他斜靠在石壁上,眸中映照着微红的火光,若鬼魅精怪。 素刃挣扎了许久,最后索性又道,“是。属下的确喜欢教主。” 素刃转过头来,眼睛里装着的不知是爱慕还是痛苦,山风将火苗吹得歪歪斜斜,光芒闪烁摇曳。 “你过来。” 素刃的脸忽而又变得僵硬起来,又抿起了唇,跟着就乖乖过去,坐在了东篱的边上。他眼神有些踟蹰的看着对面石壁上的水一滴一滴的流淌,在石壁上留下一条水染的细线。那火光又似乎将山洞照得异常灼热,使得他连手心也跟着发热起来。 东篱只微笑,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将他拉拢过来,吻上了那微抿起的唇。素刃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脸色立即变得红润起来。 唇舌交缠。 低呻从那唇齿的缝隙溢出。 “你若不说,又怎知我不喜欢你?”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 素刃木愣了许久,那喜悦迟钝的传进了脑子里,忽而又如巨浪排山倒海而来。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东篱,此生从未如此快乐过。 “教主……” “你可以叫我桓离。”东篱露出一个微笑,又抬手将他的发在手指上绕了绕,眸中水光潋滟。 素刃喜欢他很久,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他的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当初那个穿着紫衣像面貌却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他杀人如麻,又温柔似水;他机关算尽,又迷糊健忘;他武功盖世,却又有如此温润憔悴之时。 素刃的眼光几乎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他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倾身吻上了他薄薄的红唇,素刃从未如此放肆过,却又疯狂如斯,他用力的在他的唇上咬出血,又迅速舐去,卷入了口中,手探入未曾被腰带束好的衣裳里。 “没想到你的胆子也很大。” 素刃听见鱼桓离在他耳边似笑非笑的说。 素刃一旦入了迷,丝毫也摆脱不了,因而愈发欺身上来,吻顺着修长的脖颈,落在了微微起伏着的锁骨处,辗转撕啃着。 他完全意乱情迷,仿佛往日所有的严苛与苦痛都烟消云散,只有得偿所愿地欣喜。素刃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扯开了他的衣裳,却只看到了牙印与红痕。 都是秋小风咬出来的。 素刃将骨节捏得泛白,又说,“我喜欢你。” 只是他的教主并不以为意,白皙冰冷的食指在他的脸上划过,微笑,“我也喜欢你啊。”他的目光一转不转的看向了自己,再也没有旁人。他手指上留存着的檀木香气,浓郁勾魂,触得他的脸有一瞬的酥麻。 在他愣神的空挡,却见着鱼桓离掩唇咳起来,蹙起了眉头,一瞬就脸色惨白,呕出一口鲜血。 “我定会救你出去。”素刃坚定不移的说了一句,甚至比歃血为盟、立掌言誓更为认真。 次日,正在说着话,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惊得鸟兽四散逃离,难道秋小风竟然这么快就能找来。 素刃拧住了眉,立即将人扶起来,运功往山上逃离。只是没过几步,就被人给拦住,只见秋小风落在了眼前,冷道,“你以为我还是以往那个不学无术的秋小风?” 秋小风回了院子里,却发现人不见了,心中悲愤交加,立即叫人严加排查。魔头身受重伤,武功内力又被封住,银针也被他给收起来,是打不过他院子外头那些侍卫的,定是有人来救他。 又在发现送菜的小贩失踪已经两日,定然是有人伪装成了他,好混入别院中。秋小风立即派人四处找寻,可算在这里找到了他。 秋小风已经要气得跳脚了,他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想也不想就一剑刺过去。素刃便和他缠斗起来。只是秋小风的功力果真不同往日,十分厉害,素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又过了几招,秋小风竟然一剑斩断了素刃的剑刃。剑花一闪,素刃就被秋小风一剑穿在了胸膛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秋小风拔剑毫不犹豫,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血花顺着剑锋游走,又从剑尖滴落到了地上。秋小风眼中狠戾之气乍现,脖颈上的皂色缠枝莲纹节节攀升,顺着耳朵的轮廓卷曲映照着。 什么怪武功。 秋小风见他迟疑,一点也不留情,挥剑只刷刷几下,又将他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血如开了花似的溅烫在了他的脸上,他狰狞的抿着唇比恶鬼还要残酷几分。素刃没过几招就僵直的跪倒在了地上,脸上失去了血色。 东篱看见他倒下去,心中猛然生出些怅然若失的感慨来,素刃跟随他多年,竟然这样惨死在秋小风的剑下。他皱起了眉头,唇角僵硬的抿着。 素刃满身是血跪在地上,双手垂在了身侧两旁,捏着拳头的手指渐渐松开。狂风卷地而起,枯枝败叶呼啸及散。 东篱连忙过去将他扶住,却没有丝毫力气,因而只能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将他环在手臂里,“素刃……你醒醒。” 他轻声换了两句,素刃也而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血顺着他的唇角溢出,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了,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问,“你、你当真喜欢我?” 东篱紧紧抱着他,血染在了他的紫白长袍上,若桃花一般徐徐绽开,他闭上眼睛掩盖住眼底的悲伤,复又睁开来在素刃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说,“我当然喜欢你。” 素刃的眼睛愈发朦胧起来,他只看到眼前一片空旷寂静,一片紫色的羽毛飘飘忽忽地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又轻又薄。他仿佛听谁说过,夙愿得尝之日,黄泉陌路之时。 真好,他也喜欢我。 东篱只见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个淡笑,那淡笑永远定格在了他僵硬的身体上。 秋小风见不得东篱对一个暗卫如此动容黯然的模样,又没有丝毫办法,却像小孩子一样恶狠狠地道,“他不喜欢你!他对谁都说喜欢!他骗你!”只是素刃已经死了,秋小风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秋小风又不解气,上前去拽住素刃的衣领子使劲儿的摇晃起来,怒道,“你笑什么!他是骗你的!你这个笨蛋!” 但无论秋小风怎样摇晃,素刃已经死了。 他永远也记得,鱼桓离喜欢他。 秋小风愤恨的丢下他,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碾进了泥土里,恶声恶气地道,“他从来都不喜欢你!一点也不!你听见了没!” “够了!”东篱怒喝一声,沉声道,“你又知我不喜欢他?” 秋小风简直要发疯,他用手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中的怒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秋小风又冲过去拽住他的手腕子,将他按倒在了地上,一手撕开他的衣裳,粗暴地咬在了他的唇上,用力的分开了他的双腿,一阵横冲直撞,撕裂他的身体。秋小风只想报复他,让他知道他到底喜欢谁。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禁不住用力咬住了下唇将即将出口的低呻逼回,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晕眩,血水顺着咬破的唇角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不知是天光淡了,还是凄风太冷。 手脚冰凉。 山河万物,天地蜉蝣,沧海一粟。 不过如此。 秋小风见他身上沾染着晨露与泥渍,发丝散乱的摇曳着,红唇破碎。 高洁似神仙,一招入凡尘。 黏进泥土中,更着香与魂。 “你不许说喜欢别人。” 秋小风将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又用牵起一处衣角仔细擦去了沾染到他脸上的泥渍和血水。头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怀中的人却像是死了一样,秋小风抿起了唇,闪烁的目光向着他的腿望去,却只见到血顺着流淌下来。 “秋盟主。” “准备马车,回去。”秋小风将衣裳仔细的裹在了他的身上,生怕露出了一点肌肤被人所看见,双手打横将他抱起来,一步一步地向着山下走去。 秋小风半点也不撒手,在马车里也一直紧紧的抱着他,闷声闷气地说,“你不许再离开我了。” 秋小风将他鲜血淋漓的抱回来的时候,满院子里的丫头小厮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生怕触怒了他招来杀身之祸。院子里鸦雀无声,直到房门被推开,发出一声轻响,然后又合上。秋小风掀开被子,小心将人放在床上。又将被子盖上。 他完全不知道东篱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只是搬了一根椅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将他看着。 秋小风从未曾想过,若是有一天魔头死了,那会怎样。 他以为,魔头是不会死的。 谁能像他那样,身受重伤还能如此生龙活虎的。 秋小风就这样坐了半响,直到香鼎里的半柱残香已经燃完。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7节 秋小风焦虑起来,心紧张地跳动着。 最后冷汗沾染上了他的额头,手心脚心里全是汗,黏腻得很。 秋小风猛然站起来,一脚踹开房门就向着院子外头跑去,利索的翻身上马,一边抽在马身上。疾风在他的脸上猛烈刮过。 秋小风一回到白首门就去找恭正琏,直到秋续离告诉他恭正琏被人请去医治病人了。秋小风问清了地点火急火燎地奔出去,满大街的找人,终于在一个医馆门口看见了排着长队候诊的人。 恭正琏那可是一代神医,兴许有些人一生也见不到他一次面,如今竟然到医馆里行医,跟普通大夫一样的身份,许多人也想着赶紧抓住时机将身上的旧疾给看了,以免错过了良机。 若非不是秋续离见他闲着无聊,也不会叫他在这里来做好事。 若非不是秋续离,谁能喊得动他。 秋小风眼见了恭正琏,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急道,“恭神医!救命!” 恭正琏一抬头,才看见是秋小风。只见秋小风满面通红,冷汗直流,大口着粗喘,身上的剑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仔细一看,裤脚也没有扎上。 “怎么了?”只要不是秋续离病了,谁病都无所谓。 若非不是秋小风是秋续离的弟弟,他连理都不想理。 秋小风怕是急晕了头,连忙道,“你、你快过去吧,他、他就要死了!”秋小风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恭神医,我错了,你就救救他吧!” 恭正琏将笔搁下,又将药方顺手递给了边上的人,道,“到底救谁?” 秋小风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恭正琏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又接着给人看脉问诊。丝毫也不理会秋小风如何心急。 “恭神医!我哥要死了!” 恭正琏一听,连忙将笔一扔,跟着就往回走,全不将周围病患的哀求放在耳中。 第124章 知爱 且说恭正琏赶回白首门,却看到秋续离好端端的靠在门口,一点也没体现出快要不行了的样子来。看见恭正琏回来,就将剑锋收起来,问,“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恭正琏答话,秋小风急忙道,“恭神医,我骗你的!求你救他!” “救谁?”秋续离问。 “鱼桓离!” 秋小风心知若不说出实情,想必恭正琏也不会搭理他。 他这言一出,秋续离倒是冷道,“那魔头作恶多端,怎么能救?” 秋小风急得要命,冷汗直流,想不出别的招,索性挥剑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道,“你若不救他,若是他死了,我也跟着他一起下黄泉去!” 秋续离目光怔了怔,又咬牙切齿道,“不救!你要死就死吧!”秋续离转身就进了门去,袖子一挥“哐当”关上了门,只余恭正琏和秋小风留在外头。 秋小风果真就要在脖子上抹一剑,恭正琏只能摇头叹气,道,“我去看看。带路。” 秋小风一听此言,恍然回过神来,眼眶已经红了,道,“多谢恭神医!” 秋小风把恭正琏请到了他那别院中,一路恭顺无比,又亲手开了屋子的门。恭正琏走进去,看到那床上卧着一个人,脸色虚弱苍白,可不就是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鱼桓离。没想到秋小风金屋藏娇,藏的是他。 恭正琏只号了一下脉,又说,“你把他的穴道解开。” 秋小风犹豫,眼见恭正琏要转身走,连忙解开了穴道,又望向他。 恭正琏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又蹙眉道,“你既然愿意同他一起死,就不该救他。你若要他安生长命,就不该将他折腾成这样。” “他、他武功好,我、我以为……” “他就伤未愈又添新伤,所练武功阴邪至极,寒毒入体。你又封住他的穴道,五脏六腑更无内力保护,是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恭正琏从来不干些包扎的粗活,每回都是开了药让别人去干。他又顺手写了几个方子,留下了瓶创伤药,又说,“你给他抹上,药不一定有用,若是他三日之后醒不来,就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恭正琏也不管秋小风愣在那里做什么,转身就出了门去。 这话若是别的大夫说,秋小风只当他是庸医,不足为信。但从恭正琏嘴中说出来却觉得毛骨悚然,连这江湖上最负盛名,医术高超,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说出这种话。秋小风脸色苍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双目通红,“我、我错了。” 他连忙叫人去照着方子熬药,又叫人弄了一盆热水来,依着恭正琏的说法,将伤处全都涂满了药膏,又仔细的用纱布包扎起来,每过几个时辰就要更换。秋小风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如履薄冰。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秋小风每日守在屋中,哪里也不去。 秋小风在他苍白的脸上轻轻吻了吻,又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他如同着了魔一样的看着那毫无表情毫无生气的面孔。 直到第三日过去,东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气息也愈发微弱了。 他真的不再醒过来了。 那疼痛的感觉很轻,却在一层一层地加深,忽然就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在他的心上撕裂出一个血淋淋的伤疤,触之即痛,痛不欲生。 秋小风只觉得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他目光迷离的看着死气沉沉地人。 “篱篱,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不会把魔教的事情说出去的……” “左道拔了我全部的手指甲我也没说,你信我吧。” “你醒过来吧。” “以后我、我决不再欺负你了……” 秋小风紧紧握住他的手,就是不松开,忽而一个丫头端着药闯进来。眼见如此这般情景,心中竟然也有些哀伤,因而轻放下手中的药碗就要出门去,却被秋小风叫住,秋小风哑着声调问,“他死了吗?” 那丫头看到床上那人脸色发青,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试他的鼻息,颤抖的手收回,只怯懦地对着秋小风点了点头。 秋小风脸色发青,木愣了许久,又发出几声撕裂般的嗤笑,道,“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四方亲友都看着!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血水从秋小风的唇角流下来,他也丝毫不顾,只是掀开被子将那冰冷的躯体抱在怀里,又去吻他的唇,又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慌乱至极的模样,却死活不肯撒手。那丫头早已经吓懵了,连忙跑出了门去。 秋小风不吃不喝,便只顾抱着人说些有的没的地胡话。 最终这事情传到了秋续离的耳朵里,秋续离简直要气疯了,连忙叫人带路到了这院子里来,推开屋子的门,就看到秋小风抱着那不知是活着还是死着的人坐着,他目光呆滞迷离,唇角的血迹尚未干涸,只是苍白开裂的嘴唇微张微合喃喃说着什么。 秋小风不是无心吗? 又怎会为了一个人死而露出这样的表情。 “人已经死了,你松开手吧。”说着秋续离就要上去将他的手给拉下来。谁知道秋小风竟然将自己的手同这魔头的手给拷在了一起。钥匙却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你当真如此爱他?” 秋小风听不到任何话,就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听懂话的能力,只是喃喃地念着些完全组成不了一句话的字和词。那些词大概就是什么,瓜子、河虾、成亲之类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秋续离什么也问不出来,也不忍心打他,没办法只好去找恭正琏。 恭正琏又诊了一下秋小风的脉搏,说,“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秋小风郁疾攻心、气血难调,恐伤神智。” “你有什么办法?” “伏翼,令人喜乐,媚好无忧。合欢,利心志,令人欢乐无忧。”恭正琏斟酌几分,又说,“只是药能救身,不能救心。” 恭正琏又去探了一下东篱的脉搏,又道,“魔教教主怎会这样容易死。” 秋续离倒是不关心魔教教主能不能活,他只关心秋小风能不能活。 如此又是几碗药下去,秋小风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依旧不松手,死死抱住东篱。 “这魔头还有救。”秋续离说。 秋小风的眼睛骤然展现出神采,又问,“怎样救?” 秋续离叹气,“怎样救是恭正琏的事情,只是他说,这魔头往日修炼的功法会使得神智不明、记忆混乱丧失。” 秋小风早就知道他老是忘记许多事情,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就算是一般人也会经常忘记。只是这魔头似乎更加频繁一些。 秋小风如今知道魔头尚有一线生机,自己也逐渐缓过劲儿来,虽舍得撒手了,却依旧不解开手上的链子。索性这链子很长,不太影响救治,恭正琏便也懒得叫他给取下来。只是看到魔头手心上歪歪扭扭地刻着秋小风几个字,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秋小风就像是个孩子。 魔头锁着他,宠着他,惯着他的时候,他不知好。以为是魔头要和他作对,让他难堪。 他一心一意逃出去,后来又辛苦当上武林盟主,又是为了报复回去,好抓住魔头让他听从自己的意思。 抓住了,便跟得到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百般刁难折磨,忽然间这东西坏了,又不知所措、痛不欲生。 他真不知,秋小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他俩也算得般配。 秋小风是有情还似无情。 这魔头是道似无情却有情。 无情反被多情恼。 任是无情也动人。 ### 恭正琏不愧为神医,三日之后,东篱就醒了过来。 之前那几张方子都是些引子,若非不是之前的救治东篱也醒不过来。 如今他功成身退,也不再多做停留。秋续离还待日夜监督,却被恭正琏拉走了。心中便是有再多放心不下,也只能就此作罢。 魔头虽说依旧憔悴,但脸色却好了许多,秋小风欣喜若狂,抓住他的手,道,“魔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他这话一出,却见东篱蹙起的眉头,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谁?这是何处?” “你别装了。”秋小风道。 东篱时常这样反问他,秋小风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只是东篱却没理解他的话,又问,“你方才说魔头是什么意思?” 秋小风不笑了。 又蹙起了眉头。 他仔细的看着这个魔头的表情。 对了,他从来也看不出来魔头什么时候是在说谎,又什么时候会说真心话。 他的表情无时无刻都很真,好像是要对你巴心巴肺似的。 “你忘了?” 东篱点了点头,眼神迷惘的看着四周。 秋小风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过这种境地。 若是魔头有一天忘了他,他又会如何呢? 没想到这处境来得如此之快。 只是幸好这魔头是在他身边失忆的,并不会有其他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乘虚而入。他需得小心思量地编出一个谎话来,决不能据实已告。 只是谎话,他从来也不擅长,但他又想,若是失忆是他而不是魔头,这魔头就更不知道会编出什么天花乱坠的东西来。 他也不算太过分。 秋小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你知道魔教吗?” 叱咤风云地魔教教主茫然无知的摇了摇头。 “魔教是一个惨绝人寰的地方,你是魔教教主的男宠,受尽逼迫与凄凉。我是武林盟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你从万恶的魔头手里救出来,你从此对我生出情义,要对我以身相许。我们情投意合,很快就拜堂成亲。只是你前日出门路遇强盗,被伤在了头上。等我赶来,你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找了神医来给你医治,你虽说从鬼门关回来,却没了记忆。” 东篱弯了弯唇角,眯起眼睛,又冷道,“你说的话漏洞百出,难道是什么奸贼不成?” 秋小风懵了一下。 这个江湖怎么了。 魔教教主说武林盟主是奸贼? “你没失忆?” 只是这魔头虽失忆,却不傻,说起话来井井有条,又冷道,“只不过试一试你罢了,你这反问,果真证实你在骗我。” 秋小风背后冷汗直冒,想着怎样才能把话圆回去,又说,“你从来都机关算尽,现在跟以前一样聪明,我、我以为你没失忆。” “我伤在头上,却不觉得头疼,反倒心口更痛?强盗既然能使我头部重伤,为何却不取我性命,而是让我昏迷不醒?” 秋小风瞎编了一个故事,以为东篱失去记忆会比以前好骗。却没想到他的脑袋依旧如此好使,根本骗不住他。 秋小风急急忙忙地将他的手拉出来,说,“你看,你私自在手上刻了我的名字,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东篱举着自己的左手端详了半天,眼神诡异至极,看得秋小风直咽口水。过了不多时就看到他露出一个微笑,道,“这字刻在左手,若是我亲手所刻,只能是用右手刻的,右手刻字是顺手而为,不会如此粗糙。且这字从我自己的方向看是反着的,既然是我自己所刻,定然不会故意反着写。” “你是为了方面我看。” 秋小风挣扎。 “若非要有人刻字,除了我自己,有这个想法的定然只有这名字的主人。除非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才会胡乱刻上别人的名字。但你之前已经说过,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刻上这字的人定然是你。” “你故意将字刻得歪歪扭扭,是为了让我受到折磨多疼上一阵。” “如此一说,真实的情况,应当是你抓了我,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在我手上刻上了你的名字。” 秋小风见他不信,又连忙将自己的裤腿给卷上来,道,“这是你给我刻的。”秋小风又气鼓鼓的将袖子挽起来,“这里也有。”然后又三两下扯开衣襟,“这也是你刻的。”秋小风很不高兴,又说,“你闲着没事儿就往我身上刻,我就只给你刻了一个,你就那么生气!” 那小腿上的伤疤最明显,上面清晰地刻着“桓离”二字。 只是被抓花了一笔。 东篱弯唇笑了笑,也不说话了,眉眼温柔似水地望着他,又道,“看来竟是我错怪你了。只是……” 秋小风问,“只是什么?” 东篱说,“我们之间竟然有这种癖好,也是变态。” 秋小风点头。 第125章 乱绪 东篱的身子逐渐恢复过来,便想出去走走,只奈何秋小风一直用铐链将他的手给锁起来,秋小风说,“我把钥匙丢了。” “若是丢了,你安能如此气定神闲。” “我就喜欢和你绑在一起。” 秋小风厚颜无耻,非常人所能及,只是忽有一日秋小风利索的打开了锁,告诉东篱他要出门一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东篱揉了揉手腕子,重又换上了衣裳,那衣裳全都是白的,没有其他颜色。东篱重新将银针收入袖中,在一堆杂物之中找到了一条白练也一同收入了袖中。 只是他找白练时出了岔子,被进屋送药的丫头给瞧见。那丫头可急坏了,想要将那白练给夺过来,一边又急道,“公子,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他什么时候想不开了。 东篱旁若无人地将白练收进了袖子里。 ### 秋小风匆匆离去,自然是因为收到了皇城中的传令。传令有变,说皇帝仿佛知道有人设计陷害他,没有去壮思围场,虽说这个围场已经四周戒备森严如皇帝亲临,但皇帝根本不在其中。 后有接到查探,说皇帝微服私访到了图侠城长生客栈之中。秋小风便同好不容易重伤初愈的宋雨仙商量起对策来。 “司凌偕要我们明晚子时动手。”宋雨仙道。 “看来司凌偕只是要皇帝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早日了结此事。” 只是了结此事哪有这么容易,皇帝阴险狡诈,连壮思围场那样的皇宫侍卫严密把手的地方也不去,偏偏去了图侠城的客栈里,若非不是有什么不得已以身犯险的理由,一定是有诈,故意引人上钩。 “只怕是皇帝的圈套。”宋雨仙拦住他。 “只是那司凌偕铁了心要在此刺杀皇帝,我们若不依从,不知会生多少事端。”司凌偕位高权重,纵横官场沙场多年,虽的确老奸巨猾、才思敏捷,但他也早已经习惯了给人下达指令,容不得别人违逆。 “只能叫城主先传信回去,拖住一时是一时。我们另想法子。” 两个人商定好,便决定取消刺杀,先让人去图侠城城主府上试探一番。皇帝虽说是微服出巡,不应惊动城主官差,但也许能探听到别的什么线索。 宋雨仙同秋小风当日晚上连夜摸进了图侠城城主府,两个人扒在房梁上往下头观望,之发觉这位图侠城的城主果真富有,珍珠玉器、翡翠珊瑚、古董字画那是应有尽有,难道皇帝来此是为了敲打敲打他,好没收了他的金库占为己有。 烛光摇曳,两个人一个探东边,一个探西边,很快就将这院子迅速掠过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是皇帝过来,这城主定当将这些古董花瓶藏起来,做出清官节俭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城主卧房的灯亮了起来,亮了没一会儿又熄灭了。只见那城主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中,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似乎是有些烦心,睡不着了。秋小风只听说这位城主好色,府上住着二十三房小妾,有些是青楼名怜,有些是互通往来的商人塞给他的。 食色性也,这城主还有什么不满意。 秋小风招呼了宋雨仙便又从城主府出去,只是半道上似乎被人跟踪,只要有绕了几个弯子,甩掉了尾巴。 秋小风又说,“城主府果然有猫腻。” 如今越瓷尚且不知所踪,又多出了许多岔子。 “我还有一招。”宋雨仙说。 宋雨仙沉着冷静,已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仿佛随便就能相处点招来。 秋小风洗耳恭听。 “明日,我让人冒充钦差去那府上试一试。” “冒充钦差可是死罪,若是被人逮住顺藤摸瓜,我们得不偿失。” 今日那府上都能跟出来尾巴,若是等到明日,那城主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出兵擒拿,又以假冒朝廷命官知名论处,岂不是满盘皆输。 “我舅以往当过钦差,皇帝不下胜旨,只下达钦差令,上面镌刻出钦差职责和名字。伪造虽难,但是一旦伪造出来,就没人看得出真假。而朝廷传令通常使传令使者快马加鞭,一个城一个城的通报,因而会有几分延迟空隙。” ### 次日,秋小风连同宋雨仙派人进驻在图侠城城主府附近,只袁尽仁一人前往。袁尽仁虽说在江湖上算不得太声名在外,只是此人自打十三岁起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早已经将世道摸顺。让他去比谁都好。 此人装模作样起来,倒是很有几分钦差的架子。 袁尽仁重义气,自然愿意帮这个忙,因而自发去扣了图侠城城主府的大门。 “大人请进。” 袁尽仁踏入了院落中,心说这原来不是每个城主都像宋雨仙他亲戚一样勤俭节约,这城主大人看上去发福得很,手指上带着几个玉扳指,全是镶金的,这院落布置得虽故作清幽,却掩不住其中贵气逼人。 袁尽仁被请进了客堂里,上了好茶好水,是上等的货色。 “不知钦差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袁尽仁便按照当初宋雨仙交代的说,面上却撑得很有大臣的威严,道,“最近流寇匪类横行,扰得民不聊生,皇上派本官督促彻查此事,早日还我苍生安宁。” 最近是有几个匪类流窜,烧杀抢掠,他不上奏皇帝也不会知道。难道皇帝对他起了嫌隙,要对他监管彻查。 “那就有劳钦差大人了,若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他说得那叫一个低眉顺眼,袁尽仁便起了心思要让他割肉一回,将这狗官得来的不义之财也从他嘴里敲打出一些。 袁尽仁装模作样,又叹气,手指敲击在桌面上,道,“都是为皇上效劳,申大人不必太过见外,只是本官身负皇命,需尽快将这流寇缉拿归案,方能不负皇上所托。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申大人海涵。” 申穠品见他打着幌子,是想捞些银子。 他最怕两种人,一种是为官清廉之人,这种人不要命,若是盯准了自己,便会毫不留情的咬一口肉。 一种是特奸特污之人,为财不惜一切代价,永远不会餍足。 眼前这位,应当两种都不是。 “怎会得罪?钦差大人若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开口。” 两人寒暄一阵,也不敢讲明了说,过了一会儿又有小厮伏在申穠品耳边说了什么,申穠品又笑道,“寒舍中非得有些杂事需要处理,下官失陪。” 又过了莫约一刻钟的功夫,申穠品又回来了,袁尽仁见他换了一身衣裳。 “不瞒大人说,下官上月底得了一个翡翠观音像,不知大人可否陪同一关?” “也好。” 袁尽仁看出此人诡异,方才什么也不说,换了身衣裳回来竟然就捅破了窗户纸。 申穠品起身,袁尽仁也跟着他一路行走,只是到了院落里,他忽然就不走。 袁尽仁说,“本官猛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大人为何说走就走?” 袁尽仁打量了他一样,这申穠品从方才起就不断地擦汗,这天虽已经入夏,但流汗到需要换衣裳的地步却是不太可能。 “方才接到了线人回报,说已经发现了流寇踪迹,让本官过去看看。” 袁尽仁抬脚就要走。 却听见那狗官喊道,“你假冒钦差!该当何罪!” 袁尽仁知道事情败露,立即往那狗官身上扔出一个霹雳弹,自己纵起轻功跳上了房顶。只是刚跳上房顶,却见漫天箭雨袭来。 袁尽仁应接不暇,肩膀中了一箭,又立即被猿啼东的人手给接应住,隐匿下踪迹,逃出生天。 总算回到了白首门中,也算安全了。秋小风连忙叫上大夫给袁尽仁包扎了伤口,袁尽仁便将在其中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有分析道,“那狗官起初对我深信不疑,不过是换了一身衣裳,竟然就认出了我是假冒的钦差。” 袁尽仁越想越不对。 那汗流浃背的模样倒像是见了鬼。 宋雨仙道,“难不成他见到了皇上?” 他堂堂一个城主,若非不是见到了皇上本尊,那就是见到鬼了。 否则谁能把他给吓成这样。 那皇帝果真将人埋伏起来,好将几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一网打尽方能安心。 此事还需仔细斟酌。 几人谈论着,却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可不就是阮熙和。阮熙和被留在皇城之中好调查处当年贤妃真正死因,却不知又为何找了回来。 阮熙和回来,只有一件事情,查到了当年的太医署令身上,这太医署令已死,却查不到任何有关生平记载,那备录上记载的,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生平来历,这皇宫所有事都是严密审查,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危及皇帝皇子的性命。太医署令这样的官职,怎会用身份虚假的人来担当。 能在这皇宫之中抹去身份的人,除了朝堂上极为位高权重的,就只剩下江湖里的魔教了。 “秋小风,我听说你抓了魔教教主?” 阮熙和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顺口就说了出来。袁尽仁一口茶水喷出来,溅到了桌子上,问,“你说什么?” 秋小风一点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为何被阮熙和知道了。 难道是他哥说出去的? “你找他干什么?”秋小风闷声道,一副你找我老婆干什么的脸色。 “问问他们魔教当年派了多少人潜入皇宫。” 阮熙和一点也不遮掩,说道。 这样隐秘的事情,魔教又怎么会透露,阮熙和就跟问人家伙食好不好一般稀松平常。 “他失忆了,问不出了所以然。” “失忆?”阮熙和沉吟,“带我去看他。” 秋小风也拗不过他,因而只能将他往自己那院子里带。 阮熙和环视四周,跟着秋小风进了屋子里。 那魔头穿着一身白衣,一手执笔书写着什么词。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阮熙和跟着就念了出来。 秋小风一看到人就忍不住蹭上来,阮熙和虽说早知道他俩腻得很,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依旧腻着。 他都没眼看了。 “秋小风,你出去。”阮熙和道。 “我不。” 却听见魔头说,“秋盟主,他是谁?” 秋小风又乱七八糟的解释了一遍,阮熙和脾气一上来,最听不得别人叨叨,因而将他给推出了门去,“哐当”一声又给锁上。 秋小风只得站在门外,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若是我将你不曾失忆的事情说出去,你猜秋小风会怎样?” 阮熙和一点也打算同鱼桓离绕弯子。 魔教教主鱼桓离失忆?最多骗骗秋小风那笨蛋。 “你又是如何看出我是假装的?” “你我曾经见过面,若是陌生人见面,眼神就会多停留一阵,以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害,若是熟人,虽然也会看,但停留时间并不会太久。” “你单凭这一点,就断定我没有失忆?” “你若是失忆,笔锋为何如此凌厉尖锐,若锋刃在手?” 既然已经说破,他也不打算在做什么解释,将笔随意放置起来,又说,“你来此有什么目的?” “我只想问,当年的太医署令可是你魔教的人?” 太医署令? “她是我魔教室宿星主,只是后来她私自行动,违反了教中规定,被我师父鱼玄季撤去星主之位。我亲自去逮的她,只是她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所受掌法,应当是瑜阳王的莲渡生。” “那之后又如何?” “跺去右手,割去舌头,赶入市井。” 魔教果真残忍不堪,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阮熙和问完了话,自说要替他保守失忆的秘密。东篱一点却也不在意,就算秋小风不在,他的那些属下也无时无刻的将他给盯住,摸不准谁又会看出点什么,偷偷通告给秋小风。 眼见阮熙和出来,秋小风不乐意,“你怎么问了这么久?” 阮熙和瞥了他一眼,道,“他失忆,我想让他想起点什么,自然问得久了。” 秋小风也不管他,连忙就拉开房门冲进了屋子里去。 第126章 行刺 原来当时瑜阳王的失踪和五皇子有关,其中又牵连上了魔教。贤妃被削去妃位是因为皇帝抓到了她同皇宫侍卫私通,去报信的就是皇后,皇后又是苏相的亲姐姐,苏相莫非也牵连其中? 太子之死是因为司天台说他有心篡位,不甘于等待皇帝老死,司天台又是祈家的人在掌控。而祈家又是扫业山庄私下底联系的,扫业山庄又是苏相的人。这样绕来绕去,疑点都落在了苏相一个人身上。 阮熙和乱七八糟地想着,当年他只猜到同魔教有关联,却没有猜到当年执掌太医院的女官太医署令就是魔教室宿星主,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何当年司凌偕派去暗中保护贤妃的人都被杀害。 当年之事愈发清晰,阮熙和反倒有些茫然了起来。 ### 又过了几日,东篱在院子中呆得有些乏味,因而想出去走走,却被人给拦住,说秋盟主有令,不得出去。东篱便也作罢,又在这院子里转了转,忽而一枚银镖从背后击来。东篱侧身避过,就见着远处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魔头,你罪大恶极!理应被万箭穿心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人也太不是抬举,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他竟以为他能打赢魔教教主了。东篱便猫玩耗子似的又往前走一步,笑道,“这位兄台好眼生,不知与我有什么仇怨?” 那人直接抽出绑在腰上的柴刀,向着东篱挥过来,这人出招凌厉,武功却是平平。东篱好不容易记起了他的样貌,且原来此人便是当初曲水山庄的那个少爷,他早就派人去追杀过他,怎么竟然能活到现在。 这处在院子里不算僻静,过往也有几个小厮丫头,一个个竟然被吓傻了。东篱一枚银针屈指击出,复白绫脱手而出缠绕上他的脖子,将他拉过来,顿时那人的脸上已经通红了一片,东篱又道,“也不知你为何竟然能屡次三番逃脱,不过,今日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那人几次挣扎,又声嘶力竭的笑出声,声音干哑至极,道,“武林盟主秋小风,竟然同魔教教主同流合污!这、这就是所谓正道……道……” 东篱将他扔在了地上,白绫如蛇一般灵活的收入袖中,眸中冷若冰霜,唇角却是含着笑意的。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丫鬟小厮一个个躲在远处,呆愣愣地望着。 稍微几个有眼力劲儿的守卫终于认出来,原来他们秋盟主金屋藏娇地竟然是这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魔教教主鱼桓离。 怪不得、怪不得秋盟主生怕他给跑了。 怪不得、怪不得要他们每日严加看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 翠柳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如此温文尔雅如文人墨客的人怎么一瞬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如今武功已经恢复,东篱自然不用担心这几个侍卫能困住他,正好试试武功罢了。 眼见这几人怔愣,又多说了几句话,道,“把尸体拖出去。” 他说完又拂袖回屋去了。 直到他走进了屋子,再也看不见他的人,众人才开始小声说起话来。 这果真就是那武林大会上的那个魔头。 当日他乘风而去,便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 如今谁能知道,这充满悬疑与流言的人,竟然就在这一方院落之中呢? ### 秋小风接到线报,说皇帝次日就要回城,若是再不刺杀,让皇帝回到了皇城之中,日后再想要刺杀是不可能的。司凌偕要几人立即动身实施刺杀,秋小风等人只能照办。 皇帝回宫定然有官兵皇家亲卫进行护送,夜晚会在图侠城郊外扎营。若是派人直接硬冲肯定不行,皇帝周围的几个侍卫在江湖上都算是顶尖高手,只能易容混入。秋小风身边只有宋雨仙会点马马虎虎的易容术,秋小风完全不知道他是怎样从涂腮红开始学会易容术的。 但易装又和易容不同,只要穿上官兵的衣裳,皇帝不会察觉出来。 秋小风派人拿到了皇帝周围几个亲信的所属编制以及性格喜好的消息,到时候让人先打晕几个巡查的小兵,然后便可顺利摸进营帐之中,找到厨房。 给皇帝的膳食应当都会有专人试毒,因而不可能直接毒死皇帝。只能引起皇帝的戒心。皇帝就会选择直接处死掌勺的御厨或者是带人到跟前来审查。到时候只管刺杀皇帝,若不成功,便让等候在外的猿啼东、替天兴的人马混淆视听扰乱军队。 最终目的只是杀了皇帝。 白首门中,只有蘑菇同秋小风的关系最好,武功轻功都不错,关键是他也会些易容术,原先是个小门派的弟子,后来门派落寞不得不辗转各处,最后阴差阳错的入了白首门。 蘑菇虽说机灵,但是胆子小,但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好处,演起来更加逼真。 当晚蘑菇便遵从门主的指示到了皇帝扎营的地方,将掉单的士兵给杀了藏在了草堆里。自己换上了衣裳摸进了营帐之中,是夜月明星稀,冷风阵阵,实在不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蘑菇谎称是要肚子饿了要厨房的给拿两个馒头出来,厨房从来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一个打下手的厨子便一个人拿着馒头走了出来,塞进了蘑菇的手中。蘑菇趁着他转头的空挡,便将他一掌击晕藏了起来。 自己混入了厨房。 厨房人多手杂,几个大厨都互相有几个帮手,还有些切菜择菜地多不胜数,因而也没有注意这里多了个生人。蘑菇一边装模作样的切菜,一边仔细盯着周围的人的行动,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公公过来,说,“这菜你可得仔细了,出不得差错。”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8节 蘑菇以为这定然是端给皇帝的,不然不会被如此特意嘱咐。 因而趁着那厨子盯着别的菜去的时候偷偷往菜里加了一些□□,搅拌均匀之后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等到菜端上去,才发现毒死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帝养的一只狗。 据说这狗长得又莽又壮,站起来能有一个十三岁小孩子那么高,皇帝去哪儿都能带着它,这就是传说中的走狗。 一般多疑的人反倒会特别喜爱动物。 从传闻中也看得出来这皇帝十分多疑,这皇帝难道是小时候有什么心灵创伤不成? 只是这狗死了,皇帝悲痛欲绝,也一样要找人来审问御厨房的人,只是那厨子就惨了,定是性命不保。 在这关键时刻,蘑菇挺身而出,说,“不关江大厨的事,是小人煮的菜。” 那厨子正在疑惑,这人他根本没有见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这些疑虑完全比不得死里逃生的兴奋,眼见有人去顶包,当然只有高兴的份儿,虽说心里有些愧疚,但也不比命重要。 那太监打量了那蘑菇几眼,又说,“这小哥看着眼生,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那厨子冷汗已经下来了,道,“就在三日前,皇上去鸿宾楼里吃饭,瞧着这厨子不错,就要让他入的御厨房。” 那太监又点头,便叫下属绑了他,送去了皇帝的营帐。 蘑菇的袖子里藏着小刀片,扯着侍卫押送他的空挡,早已经将绳子给割开,只是装作了依旧被绑着的模样。 入了营帐,魔头头一回见到了这个皇帝。 这皇帝一身玄色广袖长袍,金色的衣缘十分光彩夺目,腰上追着一枚流苏宫绦,桌子上摆着一把白玉长剑。一看脸,那更是器宇轩昂,看上去莫约三十而立。蘑菇很有些紧张,连忙磕头认错,道,“皇上,我没有下毒啊,请皇上明察!” “没有下毒?那为何毒死了朕的爱犬。” 只见那地上摆着一只金发的死狗。 蘑菇忽然惊奇道,“皇上,这、这狗他没死!” 皇帝心中一惊,便要下来查看。蘑菇立即飞升上前,手中匕首一挥,在皇帝脸上割了一道血痕。 这一□□故突起,立即又太监慌忙喊道,“护驾!” 不多时卫兵便闯入了营帐之中,蘑菇寡不敌众,眼见刀光剑影,脑门儿上已经挂起了汗珠。 忽然又有皇帝的近卫道,“不如皇上先行离开此地,以免被刺客所伤。” 那说话的乃是皇帝的亲信,皇帝便再几人护送下出了营帐与官兵呆在了一处。冷风一吹,皇帝的头脑立即清醒了过来,转头往身边望去,只见一个人虽穿着御前侍卫的服装,却是生面孔,皇帝大手一挥,“抓刺客!” 秋小风趁着“护驾”的空挡打晕了侍卫摸了进来,好不容易接近了这个皇帝,却被一眼认出,心中也只能憋屈。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个皇帝作罢。 秋小风立即同周围几个刺客拼杀起来,皇帝立即就要离开,秋小风立即击出几枚银针想要取皇帝性命,却一一被边上的侍卫给挡了回去。此时突然听见有侍卫高声禀报皇帝,“皇上,不好了!有匪类烧杀劫掠营帐!” 声东击西来得正是时候,他不怕这皇帝不乱分寸。 “传令御林军统领速来护驾!通知邻近城尉,立即调兵支援!” 此处离皇城已经极近,御林军各个都是善马的高手,若是等到那时,谁也杀不了这个皇帝。秋小风心中已经有几分着急,武功再无保留,招招夺命。很快就破了这几个侍卫的防御。 秋小风临到了跟前,却见到皇帝冷笑,道,“皇兄,你可真是后继有人!” 皇帝也不慌张,抽剑同秋小风打斗起来,秋小风竟然觉得他的武功十分厉害,招招剑气气贯长虹。 这皇帝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武功!方才他又为何躲躲藏藏? 秋小风与他拼杀几招,却没有落到好处,反而使得后头的侍卫围拢过来,秋小风不甚被飞刀打中手臂,气势立即弱了许多,那皇帝回手就是一剑,挑、刺、撩角度刁钻无比。秋小风来不及撤回剑锋,只能用手臂挡了一下,立即被拉出一道红线。 此地不宜久留。 秋小风纵起轻功就要离开,却听到有人道,“放箭!” 漫天箭雨铺天盖地地涌来,如天女散花都在他的头顶上炸开。这皇帝早有防备,因为月色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这周围上头竟然布置了弓箭手。这弓箭手却不用来对付外头的匪徒,而是涌来对付里头的刺客。 秋小风无法纵起轻功飞过剑雨,因而只能落回了院子中,立即被人给围攻上来。如今退路已经被堵死,外头又有大军压阵,想要突出重围难上加难,唯一的办法只有擒住这个皇帝,方能有一线生机。 秋小风便不管不顾,使劲招数地要擒杀皇帝,只是那皇帝狡诈得很,不到要紧关头,根本不会出手,将自己掩护在铜墙铁壁之中。 秋小风如今虽说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却已经被剑林箭雨给搞得小伤不断,气力也即将消散殆尽。 秋小风索性纵起轻功,猛然往前飞窜了数十步,眼见皇帝近在眼前,立即挥剑向他刺去。那皇帝露出吃惊的神色,却并不惊慌,又露出一个冷笑。 圈套! 秋小风直觉得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阵剧痛同背后传来,秋小风身形一颤,跪在地上。 皇帝不愧为皇帝,执掌朝野上下,执掌大军千万。 难道他秋小风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他只听到皇帝道,“将这个刺客,给朕押回大牢!” 秋小风恍惚之间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忽然又听到身边说话的声音嘈杂起来,只听到一人道,“皇上,还有刺客!” 什么? 是谁? 秋小风心中陡然一惊,连忙抬起头往前面望过去。 只见这人也是一身夜行衣,蒙面,直接纵起轻功落在了秋小风面前,手中银针暗器飞出,招招刺入死穴,只一瞬间周围的侍卫就死了一大半。那人毫不停留,只击出一枚暗器击向了皇帝,就一手提起秋小风的衣领子飞了出去。 秋小风只见那弓箭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了一大半,死尸一样倒在了树上。 这到底算不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127章 意合 秋小风被扔在了地上,那人正要转身离去。 秋小风沉默了半响。 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救命恩人就横冲过去,一双手环住了救命恩人的腰,蹭,“篱篱!” 他绝不可能认错,这身段、这轻功、这手,怎么可能不是他。 他还在想魔头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他失忆是骗人的? 一定是骗人的。 他怎么可能失忆。 秋小风蹭了半天,手也不撒,东篱只能手肘后击给了他一道,秋小风立即疼得抽搐。蹲在地上,血水跟着从唇角流了出来。他原本就受了一剑,这魔头再来这么一下,他只怕是要归西了。 东篱转过身来,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巾。 若非不是当日在睡梦中隐约听到秋小风哭得肝肠寸断,说着些他错了、要一辈子在一起地胡话,他根本不会让秋小风好过,甚至还来救他命。 秋小风并非无心,只是不明白罢了。 能让魔教教主亲自来当刺客的也只有他秋小风一个了。 秋小风贪慕地盯着他的脸看,什么也不想问,至于他为什么假装失忆,是不是已经回去过魔教。 他只想同他在一起。 一辈子在一起。 东篱也不想管他,转身就要走。 秋小风看见他要走,心里着急了起来,道,“你不许走!” 秋小风果然说不来什么软言软语的话,以前他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总是有些呆,又有些绝情。现在他变聪明了,说出的话每句都是命令。我不许、我不准、我不让—— 东篱蹙起的眉头,只觉得这四周格外的冷,阴森森的,狂风卷地划过地上的枯草,发出几声细细碎碎地声响。 秋小风见他不为所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紧咬住唇,哑着声音道,“我、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东篱听见他这又轻又浅的一句话,脚步顿了顿,不知是欢喜还是怅然的情绪在心底里逐渐漾开。 他曾以为秋小风永远也不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绑在了一起。 这天虽然掩映在漆黑夜色,却依旧有未名繁花悄然盛开,锦绣山河、旭日皎月,若无一人共赏,又怎能对得起凡尘一行。 虽说这个人并不晓得什么是美、什么是花。 什么是红尘紫陌,什么是熙攘繁华。 甚至还有点笨、有点傻。 秋小风站在原地,看他不说话,心中以为他要反悔了,急得冷汗直冒,连忙又往前走了几步。那血迹还沾染在唇角,随着他的走动伤口也被撕扯着,疼痛难忍。 秋小风的样子有点太可怜了。 东篱却只等他自己走过来。 秋小风走到了东篱面前,眼底尽是茫然无措,逐渐的水雾染上了眼眸,他又缓缓伸手拽住了东篱的袖子,道,“我、我错了……” 东篱起先还是面无表情的把他望着,后来听见秋小风又小心翼翼地冒出这不着调地一句话,不由得弯唇笑了笑。 秋小风不由得又看呆了。 这一回他不是假装的,是真的笑。 东篱看着他呆滞的神情,收敛了笑意,又叹了一口气,将他拥入了怀中,道,“你真是个笨蛋,怎么也学不聪明。” 秋小风只觉得眼中湿漉漉的,手环在了他的腰上,隐隐闻到了他身上的檀木淡香,觉得十分安心。又将溢出眼角的三两滴眼泪蹭在了东篱的肩膀上。 秋小风不知何为圆满,莫约就是此刻吧。 过了一会儿东篱就又把他给放开,秋小风又猛烈的咳嗽几声,脸色惨白。 东篱蹙着眉头,冷道,“你回去就把那院子加高的那圈围墙给拆了。” 秋小风点头。 “告诉你门口那些,不许拦着我出门。” 秋小风又点头。 “笨!”东篱屈指敲在他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秋小风摸了摸头,又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这不还跟以前一样呆吗? 东篱只得摇头。 ### 如今虽说刺杀失败,但幸而没有人困进去,蘑菇机灵,看到秋小风现身立即就趁着混乱给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秋小风没回去,他倒是先回去了。 只是虽说没有人死,但都还是带了些伤,只能先养着。 安国公仿佛是料定了一样,并没有太过责怪。后来阮熙和才说,安国公原本是打算先让秋小风他们行刺,再以保护皇帝安危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将他在南方的军队给调上来。只是如今,皇帝没有丧命,秋小风等人也没有落网,两方都没有什么进展,只能又继续耗着。 皇帝等到回了皇宫,才有人回报说找到了当日刺客所用暗器。皇帝一看,这不过是一枚檀木碎片。 檀木相比于铁要轻得多,反而不好发力,又容易折断,很少有人会拿这种东西当暗器。这檀木有毒,但这毒却不是浮于表面,整个檀木都带着毒性,应当是培育之时故意将之移栽到有毒的土壤之上,使得其毒性强烈、见血封喉。 江湖上只有一人会使檀香刃。 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大的面子,劳烦魔教教主亲自动手。 ### 宋雨仙眼见刺杀失败,江湖对于安国公的用处也值得考究,当务之急只能是先找到越瓷。 上回在牢狱里看到的不是真正的越瓷,是人故意设计出的圈套。难道是金缕衣阁说了谎?金缕衣阁是商人,虽然同朝廷的关系也颇为密切,但毕竟也属于江湖,不帮秋小风的忙就算了,怎会帮着朝廷陷害? 那假如金缕衣阁没有说谎,难道是因为牢狱的变动竟然骗过了金缕衣阁的眼睛? 宋雨仙回过神来,连忙叫人着手调查出入牢狱调遣犯人的官差的记录。不出三天就有人拿着那记录呈交给了宋雨仙。宋雨仙查询了丙丁号牢房的记录,只看到一个人曾经出现过,那就是御前侍卫——萧栎? 萧栎既然是御前侍卫,那定是皇帝的亲信,若是他提走了越瓷,难道越瓷直接落在了皇帝的手中? 宋雨仙立即将此事告诉了齐无怨,齐无怨也不知道这个萧栎到底是不是皇帝的亲信,按道理来说,皇帝的御前侍卫都是皇帝极其信任的人,要么是从小跟着皇帝的,要么就是立过什么大功。 齐无怨便将此事禀告给了司凌偕,只是最后司凌偕说出的话却让宋雨仙吃惊,“这萧栎竟然是四皇子的心腹?” 这个四皇子也不过比小五大了四岁,竟然能将心腹安插到皇帝跟前去? 秋小风心道,这萧栎从前在夺宝大会上露过面,又以皇差的身份来缉拿过秋小风,也算是有点仇。 既然如此,那越瓷现如今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关在了四皇子府上。 这个四皇子也不是泛泛之辈,野心与文韬武略一样厉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宋雨仙又只能问起这四皇子的身世。 当年太子被逼死之后,皇后膝下无子就只能将别的殿的娘娘的儿子过继过来,只是其他娘娘怎能同意,她百般无奈之际就听说有个宫女同皇帝一夜春风,怀上了孩子。皇后自那时候起,就对那宫女百般照顾,等到孩子出生之后,万幸竟然是个男孩。皇后借机将那宫女处死,又请求皇帝将孩子放在她殿中抚养。 皇帝准许,这才有了如今的四皇子。 只是四皇子太过聪明,又在仆从的只言片语中打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因而发誓要为生母报仇。他同皇后貌离神合,表面上情同母子,实则上已经势如水火。他一心求得皇位,私底下暗做布置。 “那萧栎是四皇子的暗卫,一直隐匿在暗处,最近几年才开始露面。”齐无怨道。 也不知那皇帝可知道此事。 若是知道却还将萧栎留在宫中,定然是做了什么别的打算,假传消息给四皇子之类的。若是他不知道,那这四皇子还真是不可小觑。 宋雨仙又说,“如今越瓷断然是在四皇子府上,我们不如去探探。” ### 阮熙和经过这几日的查访又渐渐查出了当年的许多事,其中有几件还同魔教有关。原本他只想将此事告诉秋小风宋雨仙等人,不过又从秋小风的脸色上看出,他同魔头好像真的和好了。 阮熙和便找了个干净地方,将此事讲给了秋小风,顺便又告诉了东篱。 “你追查当年你师父的事情查到了多少?” 魔头还从未跟人如此心平气和地探讨过这样的事情,也觉得有几分有趣,看阮熙和这个样子,想必知道了什么隐秘。 东篱如今换了一身白衣,不仅没将魔教教主那凌厉无情的模样给纠正过来,反而更加显得生人勿近。 更像妖孽了。 特别是配上一副漂亮着又假意微笑着的面容。 真难想象他竟然能同秋小风如此心平气和地住在这平凡普通的院落之中。 “我只追查到当年我师父鱼玄季同尤远剑本来是仗剑江湖地一对情人,只是后来尤远剑抛弃了我师父,进入皇城之中教导二皇子及当今的皇帝读书,十几年都住在皇宫之中,未曾给我师父一封书信。我师父修炼武功,也是因为想到他,才走火入魔而死。” 东篱如今想起此事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人各有命。 况且尤远剑已经死了。 如今他也不想跟着去算计他的徒弟。 秋小风心中却想,怪不得东篱这么憎恨尤远剑,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当年他师父死了,他定然很难过,心中以为就算救不会来,总要替她报仇。 原来说他性情大变,不是因为他受了什么情伤,更加和已经埋在黄土里的段章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他师父死了。 也难得一个魔头如此顾念师徒之情。 阮熙和又轻咳了几声,把秋小风突破天际的思绪给拉回来,道,“先皇曾和尤远剑交情匪浅,当年先皇微服私访路遇强盗,没成想和尤远剑遇上被救了一命,因而竟成了结拜兄弟。后来先皇看出二皇子心术不正,便想要尤远剑进宫来直接教导二皇子文韬武略,尤远剑思量再三,不顾鱼玄季的意愿,毅然入宫教书。 “鱼玄季等他多年不得,愤而嫁给了流央城里的一个商人,一年之后就生下了一子。只是后来那商人又另娶了三妻四妾,鱼玄季气不过,便将当初同尤远剑得到的武功燃心令给修习了起来。” 阮熙和说道此处,又时不时去看这魔头的脸色,因而被秋小风几次三番地瞪回去。阮熙和又只得继续说,“鱼玄季神功大成,便去招惹了魔教,最后一举登上了魔教教主之位,撤去了多名星主,另立心腹。最后带人去一把火烧了那商人的院子灭了满门。后来又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阮熙和每说一句话,魔头的脸色就愈发难看,最后一掌震碎了桌子,站起来,冷道,“一派胡言。” 魔教教主这一掌下去的威力果然不同小觑,秋小风同阮熙和一人蹭了一脸的木灰,猛烈的咳嗽起来。 秋小风也怒了,对着阮熙和道,“一派胡言!阮二哥你给我出去!” 阮熙和本来就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说,但这魔头总归是帮了自己一个忙,又同秋小风是一对,不告诉他又不太好。 眼见如今秋小风夫唱夫随,阮熙和也不多言,跟着就踏出了房门。 他也不知这魔头是信了还是没信,却也不重要了,时隔多年,无论是鱼玄季还是尤远剑,亦或者是什么被灭口的商人。 都已经死了。 东篱只发了一会儿神,便叫人进来收拾了屋子。秋小风只把他干看着,也不说话,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跟个傻兔子似的。 东篱只看着就觉得难以掩住笑意。 秋小风见他一笑,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复又蹭了上去。 这院子里的仆从守卫每日只看到秋小风同美人卿卿我我,也知道是这世道变了。以往段章是武林盟主的时候,江湖各处分崩离析,同魔教更是势如水火。如今秋小风当了武林盟主,鬼宗不闹了,扫业山庄也不出来搅局了,甚至连魔教教主都拉回了家。 秋盟主果真厉害。 第128章 四皇子 虽说几个皇子都住在皇宫之中,但是都各自在外建有别院,皇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雨仙登门拜会四皇子府上,仆从便把他给带到了客堂。须臾,那四皇子就跟着出来了。 宋雨仙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四皇子,这位皇子不过十七,金冠束发、面貌俊朗,衣着一身云锦,袖口上装点着祥云金丝纹样,白玉靴上配着些细碎珍珠做装饰。 这四皇子可堪皇子风度尽显,哪里像小五似的,就算当了皇子还依旧想尽办法的把自己打扮成山贼,说起话来却又同市井小民一般唯唯诺诺。 “草民拜见四皇子。”宋雨仙便行礼。 那四皇子当然知道他是哪边的人,前日的刺杀他已经将几人的底细查清了,只有一人没有查到,那就是那位凭空出现又打乱了人章法的刺客。这些江湖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且各个都不要命。 “不必多礼,请坐。” 四皇子手一挥,宋雨仙便跟着走过去坐下。四皇子也坐在了那鸡翅木雕花的太师椅上,坐姿无可挑剔,没有半点松懈之态。 “不知阁下拜访所为何事?”四皇子问。 宋雨仙又道,“草民是来答谢四皇子救命之恩。” 四皇子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蹙起了眉头,“什么?” 宋雨仙不过是为了拖住四皇子,好让他放松警惕,以便于秋小风探四皇子府,如今这谎话在不贴切也只能编下去了。 宋雨仙又道,“那日在流央,在下险些被人夺命,还是四皇子派人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 这四皇子虽说算不得光明磊落,但本性还算良善,见不得无辜之人横死。那日去流央城的人很多,其中就包括四皇子、小五、苏倾寿,甚至连皇帝也前来微服私访。秋小风可堪风光,一登武林盟主八方来贺。 四皇子便也想起了当年救的一个人,只是那人的容貌已经记不清了,早知道是这个宋雨仙就不该出手,让他自生自灭还省去了日后烦忧。 “不必言谢。” 宋雨仙听他说出“不必言谢”几个字,心中便知道他上当了,因而借着这路数编下去,说是要好好报答救命之恩。 秋小风一路窜进了四皇子府中,只是这四皇子府上的守卫大都是武林高手,又戒备森严很不容易下手。秋小风藏在树后,只见其中守卫步履匆匆,脚底下还沾染着血迹,蹭在泥地上只有几点,若非不是牢房里带出来的,就是去过厨房。 秋小风便紧紧跟了上去,果然看到他在一个屋子外头停住。这牢房应当都是在地底下,晦暗潮湿,又不容易被人给发现。秋小风便紧紧跟了上去,后又在偏僻处观察了一阵,发现此处进出都要腰牌,很难骗过守卫的眼睛,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秋小风只能等到有人出来,行到了偏僻的角落的时候,将人一招打晕,又将其拖到了花圃树后遮掩起来。那守卫的盘问,“你是何人?” 秋小风道,“大人让我回来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恕不便告知。” 那守卫看了半响,估计是他打晕的那个人真是个要紧人物,那守卫不想得罪上,因而只能让开了道。秋小风将腰牌收进了袖子里,就进了这牢房。牢房不大,只管得住大概二十几个人,秋小风见守卫进进出出,均身染血腥。秋小风很快便将这牢房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越瓷的影子。 这牢房难道是有什么秘密的地方没有被人发现? 秋小风又在牢房中停留了一阵,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说明越瓷应当被另外安排了。 秋小风转身就要走人,走到了出口处却被人给拦住了,那侍卫问,“你说的是哪位大人?” 秋小风没听清方才这些侍卫是怎样称呼那个大人的,只想胡乱编造一个看能不能过关。他正要脱口而出几个字的时候,秋小风又想到了一个人,觉得这个人说话可能更有分量。 “我说的,自然是萧大人。” 那守卫一听萧大人,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忽而他边上的人又急急忙忙道,“原来是萧大人手下,多有得罪。” 两个人说完便放行,秋小风连忙换上了衣裳在府中其他地方游走了些许时日。只是这院落里每一处都正经得很,看不出有什么藏人的地方。难道是宋雨仙推断有误,越瓷并不藏在这里? 秋小风又到后院里去转了转,后院里只有些小厮杂役,一个主子都没有。那四皇子听闻已经有了一个皇子妃,只听传闻里他们相敬如宾,那皇子妃是朝中太子太保之女,品行贤良淑德,长相又貌美如花。 秋小风连忙又借着轻功溜出了门去。 宋雨仙听见外头画眉三声,便知道秋小风已经脱身,因而也找了个幌子给溜了。 四皇子猛然听见那画眉三声觉得有些许奇怪,又见宋雨仙溜得如此之快,心中更是起疑,便连忙传人问话。一听说有人冒充萧栎的手下,便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萧栎在宫中是御前侍卫,不会擅自回府,这些人又知道了萧栎是他的心腹,定然也只冲着那飞贼来的。 过了许久又有人在树后发现了尸体。 “去看看越瓷。” 那属下慌慌张张的回报,说这个越瓷不见了踪影,显然已经被人给救走了。 若不是看这个越瓷还有点用处,早就挑断了他的脚筋让他再也不能行走,更别别提飞檐走壁。让他天下第一飞贼变成天下第一残贼。 “他是怎么跑的?” 那下属的脑门儿上已经挂起了薄汗,生怕四皇子降罪下来,道,“方才那刺客在牢房中转悠了一阵,引起了狱卒的注意,而且对飞贼疏于看守,飞贼趁机骗来侍卫将其打伤开锁,逃、逃了出去……” 越瓷在苏倾寿手底下已经受了不少伤,在刑部大牢里也没眼角拷问,等到提回了自己这边,已经是奄奄一息,看不出来什么人样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把越瓷给严密关押起来,那牢房之中另外又有一格暗室专门用来关押他。 他竟然能跑出去? 两个人回到了客栈之中,心里更没有底了,越瓷不在刑部大牢,又不在四皇子府上,那回在哪里? 若是想得更残酷些,说不定已经被人杀了,身上的棋谱也早就被人搜刮了去,已经被人给毁于一旦。 宋雨仙心急如焚,却想不到办法了。 到了心灰意冷之际,越瓷却突然回来了,还是从房顶上掉下来的。秋小风怕他有诈,连忙上去擒住他的手臂将他给押在地上,问,“你是谁?” 宋雨仙连忙去摸越瓷的脸,却没有摸到什么□□的轮廓,又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道,“不是易容的。” 越瓷倒地吐出一口血,衣裳已经被血沾湿了,他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本蜡封的书,拍在了桌子上,道,“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宋雨仙连忙把他给扶到了床上去躺着,然后又叫人打了一盆热水上来,先将他身上的伤口洗干净,有用药膏给他包扎了一下。越瓷已经晕死过去,额头上高烧不退,看来只能等明日请一个大夫过来给他治伤。 这客栈外头已经让白首门的人把手,若是有人追过来,就立即带着人逃离此处。 等到第二日,天光微露,秋小风却往床上看去,发现越瓷已经不见了踪影。越瓷身负重伤能够跑到哪里去?秋小风却发现那桌子上留着一章纸条,上面写着,“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那字迹看上去不是在慌乱之时写的,应当是早有准备。那书还原原本本的放在了桌子上。 秋小风想起越瓷说的那句话,“我就帮你最后一回”。 越瓷为了帮这最后一回忙,简直是受尽折磨,最后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果真履行贯彻了这最后的盟约。秋小风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让他白白受了这许多苦。这屋子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动过的,窗户也没有被拉开的痕迹。 秋小风又在柜子里、床底下找了许久,发现越瓷真的是走了,以后很有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就像一阵风似的刮来刮去,谁也料定不了他的打算。 他最怕麻烦了,凡事有麻烦的事情都不想做。自从遇见了秋小风,越瓷简直没有一日不身处于麻烦之中,从丢了悬赏令开始,就一步一步陷入了樊笼之中。 以前皇帝追杀他,也没几个人敢揭他的悬赏令,因而他也算是逍遥自在,就算是遇见了,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谁知道跟着他秋小风才混了几天,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飞贼了。 秋小风推开窗户,微风迎面扑来,倒是有几分凉意。栀子的香氛忽浅忽散,一瞬就泯灭无踪。秋小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转过身坐在了那椅子上,研究起这棋谱来。 宋雨仙推门看到越瓷不见了,连忙问秋小风,“越瓷呢?” “走了。” “你不拦住他?” “我还在睡觉,怎么拦?” 宋雨仙又只能摇头叹气,心说秋小风最不会照顾人了,病人躺床上睡死,他睡得比病人还死。 谁要是同秋小风过一辈子还真是可怜。 那魔头也算是拯救了苍生。 “你看这书有什么不同?”秋小风问。 宋雨仙便拿过来翻了翻,硬是没有发现这东西的不同之处,上面写的不过是些下棋的基本方法和套路,没有什么不同。宋雨仙又把那些文字拿来重新组合,读起来也一点不通顺,就算呈交给了皇帝,没有切实的证据,皇帝也不会拿苏倾寿怎样。 没办法,两个人只能带着这东西回到了总舵,好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阮熙和正好又在府中,看见两人带着传说中的棋谱回来,心中也不免好奇。这棋谱屡次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使得多少人为此而断送了性命。现在竟然就在自己的手中,真有一种日月沧桑不忍闻的感慨。 这棋谱已经泛黄,上面的灰虽然已经被蹭掉了一些,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平日里没有被人拿在手上读过。大概在皇宫里也是处于压箱底的位置。 蓝底的书封上用楷书写着“九泉弈谱”这几个字,十分规整,平凡普通。 “这书到底哪里藏着东西?” 阮熙和翻了几下这书,却觉得这书的书页比普通的书页厚许多,便用手去捏了捏,又“撕拉”一声拽下了一页书。 宋雨仙一惊,“你撕书干什么?” 阮熙和摸出一根银针,顺着书页的缝隙给挑开,这书页竟然是两层夹在一起的,将书页撕开,立即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书信。 阮熙和将书信打开来,果真就是扫业山庄同祈家的往来,其中也不乏提到了苏倾寿的名字,这其中详细说了如何扳倒太子之类,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这东西一拆开,宋雨仙也连忙将其余藏在书页中的信封给取了出来,逐渐弄清楚了当年的事情。 太子贤明,眼见苏倾寿奸臣当道,因而处处同他作对。苏倾寿自然不能让他好过,即便是太子也想想办法把他给拉下马来。虽说这个太子是他亲姐的儿子,他也依旧不会放过。 他派祈家安排在司天台的人,造就了星象之说,逐步让太子死于非命。但是太子以往帮助过祈家的人,让祈家世代能够进入清风书院读书,祈家不忍心见到太子丧命,但一家老小都被苏相给攥在手中,只能听命行事。 祈家日夜难安,最终想了这么个方法,将书信藏在了皇帝身边。 苏倾寿野心颇大,朝堂上也只有安国公能与他抗衡,他手中虽说也握有兵权,但他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人心不齐,比之司凌偕又差了一成。他养精蓄锐,只想在皇子中间先找个傀儡扶上皇位,日后再行定夺篡位。 “皇帝的气数,看来真的就要尽了。” 那皇帝虽说会武功,暂时也没人能伤得了他,但若是三省六部全都不臣服与他,反而去附庸他人,皇帝自然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退位。 皇帝登基,暗中毒害瑜阳王,尤远剑愤而离宫,告诉他好自为之。如此糟践人心,是不能使得天下皆服的。 第129章 革职 苏府。 柿子已经在苏府里干了半年,是一早就被宋雨仙给派去的,平日里就做点打杂的活计,连那位传说中的苏相的面都没有见到过一回,这个园子里的丫头也个顶个脾气刁钻,平日消遣别人十分得心应手。 “柿子,你也有半天没有写信回乡了吧?”一个打杂的问。 “我、我不会写字啊……” 这年头不会写字的人多了去了,柿子当然会写,但他谎称不会写。 “你去找那个周管家,他人好,兴许会帮你写。” 这个周管家上了岁数,但是对下人可好,平日若是找到他写书信回家,他也不会拒绝。柿子便去找周管家说要写信回去,只过了一天功夫,书信就写好了。 宋雨仙收到了书信,却觉得这书信的字迹同那往来书信里的有几分相似,那出来一对比,竟发现是一模一样的。 “这书信错不了,不如这就呈交给安国公。”宋雨仙说。 “万一那安国公过河拆桥……” 只是如今已经上了这谋反的大船,谁也没法安身立命。秋小风这一说不过是为了提个醒,司凌偕可不能轻信。当日刺杀,连同皇帝和他们几个,他全都算计了进去,无论哪方赢了,他都有办法将兵马调来。 最后两人商量一阵,将这书信给了齐无怨。齐无怨看过之后,又将此转交给了司凌偕。 刺杀失败,皇帝已经回到了皇城,事情毫无进展。 正在无措至极,秋小风这封书信来得正是时候,里头详细的写出了当日苏倾寿谋害皇子的全部经过。皇帝别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眼看着奸臣害死自己的亲儿子而不管不顾。 皇帝虽没有被刺杀,但自打返回皇城不几日之后,就开始吐血频发,仿佛是得了什么病症。皇帝私下里让太医严守此事不予外传,是怕有人乘虚而入,谋夺他的皇位。只是太医用尽了办法,却没有一点起色,眼见脑袋不保,就被司凌偕安插在皇宫里的细作给套出话来。 秋小风得知此事百思不得其解。 却只听见那魔头道,“檀香刃不见血也能封喉。” 说那皇帝一定是气怒之极将檀香刃扔进火里焚烧,那香味飘散出来,又同这时节常有的栀子香风混在了一起,成了不可祛除的毒。 秋小风听完,又吩咐下属,道,“你们去把院子里的栀子花给拔了。” 真危险。 魔头对此只能一笑置之。 其实他不过是派人给皇帝的饭菜里下了一点毒罢了。 现在宫中仍细作位高权重。 有机会下毒的也不少。 就当是帮秋小风这笨蛋一个忙罢了。不告诉他还有人手在皇宫,是免得他一时兴起又要去办什么危险的事。 皇帝上朝,脸色越来越差,众大臣都能看得出来他病痛缠身。 “皇上,苏倾寿以权谋私,害死忠良又有谋反之心,皇上切不可被奸臣所骗,使得江山满目疮痍啊。” “无凭无据,司大人可不要乱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这苏倾寿穿着一身火红朝服,带着一顶漆黑嵌珠的官帽,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当朝丞相的风度。他面容隽秀、唇红齿白,只是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这庄严大殿,四周大臣已经听惯了两个人分毫不让地互相讽刺,却谁也奈何不了谁。若说这苏相以色侍君,皇帝也不至于把丞相的位置都拿给他坐,他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证据自然是有的。” 司凌偕将此信件呈交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倒是有点稀奇,说苏倾寿做事从来不留尾巴,这司凌偕竟然能留下把柄。于是便翻开了书信,看了几眼。 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静得一呼一吸都能听见,穿堂风呼呼地从外头刮过来,带起一阵栀子花香。几个大臣敛声屏气,只敢偶尔抬眼去望一望。 皇帝看完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苏倾寿,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串通司天台,谋害当朝太子,意图篡权谋反!”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49节 苏倾寿没说话,礼部尚书道,“皇上息怒,这书信易可伪造,又怎能断言是苏大人所写?” 苏倾寿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又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我每日呈交的奏折您是看过的,只要对比笔迹就知道是谁意图谋害朝中大臣。” 皇帝怒气未消,这苏倾寿贪婪狡诈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朝中许多大事他虽说贪了一些却不算过分,也将诛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的留着他。谁知他竟然有谋反的心思。 “司天台监,可有此事?” 这可是杀头的罪名,任谁也不能承认。 “却有此事。” 他这一出,朝中一片哗然,这人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皇帝也跟着蹙起了眉头,问,“你这是认罪了?” “草民认罪。” 司天台监不过二十,此刻他自己举手摘下了官帽,没有一丝留恋与不舍,又跪在了地上,磕头认罪。 “草民祈劲草,当日家父蒙苏丞相举荐入了司天台,苏相让家父杜撰天象,蛊惑皇上杀了太子,但家父心念太子仁德,不该如此命丧黄泉。便将书信匿藏在棋谱之中,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太子平冤昭雪。 “草民家中一百七十三口全被苏相所杀,苏相害怕司天台骤然巨变引起皇上察觉,因而留了草民一命,顶替家父职位,继续做这不仁不义之事。如今时机已到,小人愿为我祈家所做错事承担罪责。” 此言一出,苏相眸中泛起恨意,心说这人平日看起来唯唯诺诺、见钱眼开的势力模样,全然不将家仇放在心上,原来这做戏就是为了这一刻。当初便应该一举换掉司天台所有监、少监、主簿,让皇帝抓不到任何把柄。 皇帝震怒,“你为何不将书信呈上来?到了此时才来坦言?” “此书信不知所踪,草民遍寻不得,因而不能禀告皇上。” 皇帝又看向了司凌偕,冷道,“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书信?” “此书信就在皇上的御书房中,只是皇上从来也未曾看见罢了。” 皇帝颓然坐在了龙椅上,忽而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挡住,血迹染在袖子上。 众大臣却依旧看了个清楚。 暗道这天下果然是要变了。 “这书信并非微臣所写。”苏倾寿又道。 司凌偕见他仍旧不死心,因而又道,“苏大人何必垂死挣扎,这书信上盖着你苏相的私印,别人又怎能伪造。就算不是你亲手所写,也是你让人代写。苏相若是心中无愧,就让你苏府的周管家出面,写一份信件如何?”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侍卫将那管家给押到了殿上。 “怎会这么快?” 司凌偕道,“苏大人,我若是不快点,他就要被你灭口了。” 眼见那管家已经被割去了舌头,说不出话来,右手臂已经被刀刃划伤。司凌偕拿出了当日这管家代写的书信。 “这两封信件一模一样,苏大人,他是你的管家,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倾寿脸色惨白,没想到他最终仍旧输给了司凌偕,这人老奸巨猾果然是不同小觑。 皇帝见他脸色变了,便知道此事应当无假,但直接杀了他又未免让司凌偕一方独霸,占了便宜。 “将苏倾寿革去职务,打入大牢候审。” 户部尚书道,“皇上,苏倾寿如此重罪,随便一样也能让他凌迟处死,皇上不杀他,未免太对不起黎民百姓!” “退朝!” 皇帝不想在同这些道貌岸然的尚书理论是非,他们眼中哪里有是非,不过是权利罢了。苏倾寿就算死了,这朝堂之上难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奸臣,皇帝永远也杀不完。 只是将苏倾寿革去职务司凌偕已经十分满意了,这人年纪轻轻竟同他斗,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位及丞相又如何,今日君王侧,明朝阎王鬼。 如今苏相被革职,对于朝堂来说可谓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凡苏相党羽岌岌可危,生怕被牵连出去,被一刀砍死。 四皇子当然得知了此事,心中也觉得惊奇,这个苏相行事向来圆滑谨慎,这次竟然被司凌偕抓住了把柄,看来这江湖还是很有用处的。武林盟主,更应该又用处。只是谁也不能像秋小风那样执掌江湖,让八方拜服、江湖归顺。 他心中其实还算高兴,这个苏相简直是最后应得,这当日皇后害他生母,苏相也参与其中,若非不是苏相出了这个主意,皇后也绝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抢儿子这么便宜的事情。 只是皇帝不杀苏相,难道竟然是同那苏倾寿有什么情谊不成。 皇后同苏倾寿也不见得就是那样姐弟情深。 有一回他听到过他们吵架,皇后震怒拔簪子差点要了苏倾寿的命,亏得侍卫阻止,此事才得以平息下去。 若非不是皇帝,他绝想不到他们还能为了什么事情吵起来。 四皇子覃尚安思前想后,便决定将当年母妃被害一事一无巨细的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听后怒气更甚,立即想将皇后的后位也一举除去,只是他终究忍下,这些人无法无天,当真以为皇帝已经死了。 此时动皇后,恐怕时局全都要导向司凌偕那边。 覃尚安从来也不与皇帝亲近,他说完了事情就告退,丝毫也不停留。 ### 既然皇帝不想杀了苏倾寿,那苏倾寿难道就不想杀了皇帝吗? 覃尚安想罢立即就去了刑部大牢,那周围的人还要阻拦,但他毕竟是皇子。虽说不和规矩,但也无人敢拦。 覃尚安立即就被人领进了关押苏倾寿的牢房里。 苏倾寿穿着一身惨白囚衣,褪去了官服,站在一堆干草之中。他朝堂之上那凌厉刁钻的模样顿时收敛了起来,远远望去正像是个落魄的乞丐。 “苏大人,别来无恙。”覃尚安道。 苏倾寿打量了几眼这位皇子,这皇子生来就是富贵命,穿金戴银极尽奢华。他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衫褴褛、肮脏不堪。 “四皇子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一起一落朝廷中也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苏某死了,四皇子也当不了皇帝。” 覃尚安却不生气,又道,“只要朝中安国公不死,苏大人就不能官复原职。” 其实苏倾寿不仅是想要官复原职,他是想篡权夺位。覃尚安曾经调查过他的身世,他竟然是前朝旧臣之子,先皇昭告天下,永不录用前朝之臣。当今皇帝却破了此例,因而惹得山河动荡、民不聊生。 “苏大人不想杀了皇帝?” 如今四下无人,覃尚安也不在意开门见山。 这苏倾寿表面上对皇帝恭敬得很,实际上指不定怎样仇恨着皇帝,新仇旧恨一起算上,这天底下最想要皇帝的命的,非他莫属吧。 “微臣怎会以下犯上,谋害皇上?四皇子有杀帝之心,若有机会,定要如实禀告。” 苏倾寿依旧装模作样,谁也套不出他的话。 “苏倾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那些破事。” 苏倾寿也不说话了,凝神看着覃尚安,复又冷道,“你想说什么?” “皇帝胁迫与你,逼你如女子一般侍寝,你若不是为了官位,又怎会屈从?” 如今朝中流言四起,却无一人敢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如今没了官位,自然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了。 “流言蜚语,又怎样轻信?” “如今皇帝喜新厌旧还是将你革职,恐怕你是要死在这牢狱中了。” 覃尚定啧啧叹气,又哂笑一声。 苏倾寿从不顾忌礼法伦常,只要有利可图,他便莫敢不奉。他最无人情,眼中只有利益与权力。如今皇帝已经不再要他好过,荣华富贵一招散去。苏倾寿自然不能甘于落魄。 “你有什么妙计?” “趁着你朝中大臣还没有被清除干净,不如来个趁热打铁。” ### 三日后,皇帝听闻苏倾寿逃狱不知所踪,现在才想起来,他在这皇宫之中竟然除了皇后,一个亲眷也没有。要株连九族或者用家人挟制,也根本找不到人。苏倾寿这个人就是只狼,顺从的时候可以跟狗一样摇尾乞怜,若是反水,就会狠狠咬上主人一口肉。让人痛不欲生。 第130章 登基 苏倾寿若不抓紧时机,到时候朝中格局变动,他在想翻身就难了。不如趁着如今朝中尚留存着势力,殊死一搏。 苏倾寿立即同朝中几个大臣相商,三日之后,又迅速调集了一万兵马赶往皇城之中。 司凌偕立即将此事上书给了皇帝,覃简清想不到这苏倾寿这么快就要逼宫,这皇城之中除了五千御林军,再无其他兵马可以抵御。 司凌偕请命,“请皇上准许微臣将南方十万朱雀军调回皇城之中,保护皇上安危。” 覃简清怎能不知道他的打算,等到他将兵马调回了皇城,想要他再调兵出去那就是难上加难,到时候他同样也可以逼宫,谁也拦不住他。 司凌偕见他迟疑,又道,“苏倾寿狼子野心,只怕他兵临城下,一切为时已晚。” 苏倾寿调来的一万有些是江湖中集结的草莽,有些则是临近城的驻守官兵,用来攻陷皇城,那是绰绰有余的。 也难为苏倾寿有这样的本事,能让朝野上下听命于他。 边关驻守的兵马遥远,无法调集回城,只有朱雀军尚有些才南方城镇中驻守,应当能来得及差遣。 为今之计只能先撑过一时,至于司凌偕若是要谋反,那就再想办法应对。 司凌偕观察着他的脸色,忽而跪在了地上,抱拳,朗声道,“请皇上降旨。” 覃简清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他少年时同司家交好,司凌偕便如同他的亲大哥一般,如今白云苍狗物是人非,贤妃死了,他们视同水火。他已经不再是当年诸事不懂、泛舟湖上的少年,这位大哥也银发参杂,皱纹渐显。 他猛然生出一种也许能够再信任一回的感慨。 “安国公,朕命你将十万朱雀大军调回皇城。” “臣遵旨。” 司凌偕立即着手通知大军北上,返回皇城之中保护皇帝安危。 ### 十日后。 一万军马兵临城下,这往日里威严庄重的朱红大门被利剑强兵轰开,转而这汉白玉铺就的石阶已经血染一片。 风卷残云,厮杀吼叫不绝于耳;厉风呼啸,刀剑相杀响彻云霄。 苏倾寿已经褪去了一身官袍,白衣轻甲站在这乱军之中挥斥方遒,文臣武将又如何,官场亦如战场,如今那人的皇帝已经做得够久了,也该换一个人坐坐。 血染长剑,不过片刻,御林军已经死伤过半。 这皇宫之中侍从奴婢争相逃窜,往日戒备森严明了的皇宫如今已经脏乱不堪,如同美人迟暮般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苏倾寿为官多年,见多了这长廊石梯上走出的英雄侠士,也见多了阴险小人。这皇宫里唯一不变的只有皇帝的宝座,势力的巅峰。 也不知这巍峨宫墙,到底是守护皇城的壁垒,还是禁锢皇帝的樊笼。 生在其中,死在其中,一辈子在那王位之上直到形容枯槁、僵冷腐烂。为之生、为之死。 “左庄主,你说,这皇帝今日会死吗?” 苏倾寿轻声说。 相比之与秋续离,左道更喜欢苏倾寿这种人。苏倾寿目标分明,只为权势,不惜一切代价,他喜欢坐拥天下,不甘屈居于人。他阴险狡诈,从不管别人死活,他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谁也不放在眼中,谁也不配当他的主宰。 挡他路者,死无葬身之地。 年纪轻轻位居丞相,若没有几分胆识与野心,怎样也不能指掌朝野。转眼间锦衣玉带的翩翩少年郎,已经成了叱咤风云的朝野权臣,官服加身,金冠玉立。 “会。” 扫业山庄,横扫千秋大业。 左道从来也不甘于江湖,真正能够指掌江山社稷地只有朝野,只有千军万马才是天下,只有万民臣服才是王者。 ### 如今看着宫人四散逃窜,覃简清站在危楼之上,冷风穿堂而过。他边上只有一位老奴为伴,一掌宫灯在风中摇曳。那老奴头发已经全然花白,伛偻着身体站立着。 “皇上,这里风大,让老奴为你披上衣裳。” 覃简清转过头来,问,“你为何不走。” 那老奴笑了笑,浑浊的双眼却仿佛看尽人间冷暖,“老奴自当一辈子伺候皇上。” 覃简清又看着这阁楼之下的残兵死尸,很七竖八地摆在了地上,又有谁知他们生死。他从不轻信于人,总是怀疑攒侧着他们的用心。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逼走了许多人,使得众叛亲离。他的皇子、他的妃子、他的大臣,都已经不在。 若是他大哥在世,这天下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当初大理寺卿徐召立,断案如神,只要案子到了他手上,皆能破解。只是后来被安国公举荐,他当心他是安国公爪牙,因而在他断一个谋杀案时将新增的人命算到了他头上,推出午门斩首。那百姓自以为他同那商人同流合污,不肯秉公办案。斩首示众的那天,群起叫好。 自古污名传得快,清名怎能比。 清廉一生,却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思绪飘飞,等到他回过神来,却看到苏倾寿一身血染白衣沿着朱漆红梯走了上来,他边上一人与他并肩,这位莫非就是扫业山庄庄主左道? 这个人同他都是尤远剑所教,因而也算得同门师兄弟。 之听见一声闷响,覃简清一瞥,只见那老奴已经捂着腹部倒在了地上,血染在了地上,迅速四散开来。 “苏倾寿,逼宫可是大罪。” 苏倾寿一点也不在意,既然已经被革职,任人生杀夺予,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皇帝,你若让我,我自可饶你一命。” 覃简清其实很看不起苏倾寿,只不过将他放在身边养着,他阿谀奉承、说出的话谄媚动听,又像条狗一样懂得摇尾乞怜。他自以为就算给他天大的权利,他也只不过是会从中捞点钱财罢了。 没想到,今日却让他大开眼界。 “自古传位都传给皇族,哪有传给丞相的。” “今日我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苏倾寿懒得同他斗嘴,左道只一横剑,“皇上,请。” 皇帝随手拿起剑便同他打斗起来,苏倾寿只是站远了一些,漫不经心的看着。若左道连这个皇帝都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扫业山庄的庄主了。苏倾寿只看着那皇帝被剑刺伤,吐血,脸色苍白。 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想。 当初他刚入仕,没有什么人脉,也不懂什么官场,只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去骗取皇帝的喜欢。这皇帝从来也不将他放在眼中,不高兴就打骂一番,高兴的时候就给根骨头。不过他还算讲道理,没过多久他就升迁,直到再也升不了为止。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苏倾寿已经不想再深究。 许久之后,他对这个皇帝有了恨意。 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后来,他又明白了,所有的恨意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怨恨。 有些人总爱把自己的人生活的跟一根针狭窄。 在然后,他也不以为意了。 这些不过都是君临天下的绊脚石而已。 他勾唇浅笑,看惯风云。 不多时,那皇帝就被从阁楼高台上打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汉白玉的石阶上,死不瞑目。苏倾寿又向前走了几步,冷眼望着他这凄然的惨象,笑道,“终于死了。” “恭喜苏大人。” “我若登上皇位,朝野山下的官职任君选。” 苏倾寿的心情好像很好。 若是以前,他断不会说出这样不计报酬的话。 冷风直往衣领子里钻,苏倾寿站在阁楼上,看见这天光愈发黯淡,阴云蔽日,寒气刺得他骨头发疼。 莫约是要下雨了? “大人,十万大军已经兵临皇城,属下、属下……” 司凌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皇帝竟然允许司凌偕带兵回京! 司凌偕见皇城已经成如此惨局,这苏倾寿果然下手极快,若是他晚来些时日,苏倾寿已经重又召集兵马,登上皇位坐上皇帝了。 司凌偕戎马一声,如今披上战甲当日横扫千军万马的英姿尽显。底下士兵群情激奋,举着刀戟,吼声震天,“安国兴邦,所向披靡,乱臣贼子,斩于刀下!” 司凌偕迎风而立,朗声道,“臣司凌偕,奉旨缉拿反贼!乱臣贼子,格杀勿论!” 他大刀一挥,很快十万大军便拼杀起来,不管是御林军还是叛军,一缕斩杀,顿时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大军扫到哪里,哪里尽无生灵。很快那阁楼已经被人堵死。左道便知道有如今的局面,劝,“苏大人,如今大势已去,还是先行离开为妙。” 苏倾寿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这江山果然还是覃家的。” 很快便又官兵围攻上了阁楼,左道连忙挥剑斩杀了些人,又冷道,“苏倾寿,快走!” 苏倾寿只是呆站在阁楼上,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 “左道,我今日就要取你狗命!”左道回头只见一人直接使轻功窜上了阁楼,从窗栏上举剑刺来。 左道立即往侧边一避,却被剑刺入了手臂之中,定睛一看,竟然是宋雨仙。 宋雨仙脑中嗡嗡直响,只恨不得将这个左道碎尸万段,剑锋一挑一刺一拉,立即便将左道身上划开了十七八个口子。左道闪躲不急,闷哼一声。宋雨仙步步紧逼,剑花反着寒光,宋雨仙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入了左道的腹部,剑锋一拧,血立即渐染到了他的脸上。 左道看见他手腕上那缠枝莲纹,是当年瑜阳王的武功莲度生…… 宋雨仙抽出剑刃,又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刀,顿时左道目光充愣的倒在了地上,宋雨仙手将剑锋捏得死紧,骨节已经犯了白,眸中闪烁着泪花。 “祈荼,我给你报仇了。” 宋雨仙往四周望去,仿佛看见了那青衫的影子,心中如绞如痛,万念俱灰。 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一剑横在苏倾寿的脖子上,冷道,“将他给我押走。” “是。”军尉立即将苏倾寿给带走。 秋小风头一回在这皇城之中转悠,也颇为新奇,却在之后感叹,说这皇城也不过如此,不就是有钱了一点,论机巧还不如魔头的水晶宫。 只是在他看到苏倾寿的脸时吃了一惊。 东篱在他脸上一恰,微笑,“你又看到美人了?” 秋小风连忙将他的手给拍开,道,“不、不是,上回我被关在了私牢里,就是这苏倾寿关我!” 原来是他。 他打听魔教是要做什么。 只是如今却再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 “皇上遗诏,传位于五皇子覃尚定。” 众大臣心中犹豫不决,这五皇子年纪尚幼,怎能担此重任? 小五站在这大堂之中,还有些怯场,只是听见几声熟悉的响动传来,只见一只圣兽麒麟从宫门外跑了进来,一头栽进了小五的怀里。小五连忙去摸他的头,大黄在身上蹭来蹭去。 过了不多时小白也跟着跑了进来。 一人道,“神兽降世,必有明君!灵狐庇佑,诸运恒昌!” 说罢,大臣齐齐下跪行礼,道,“我等尊奉五皇子为新皇!” 三日后。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盛兴,为太子平反,为大理寺卿徐召立正名。宋雨仙平反有功,封为兵部尚书,即刻上任。封四皇子为平禹王。 至此以后,魔教永沉鸑鷟之渊,江湖再不得提起魔教。鬼宗居于鬼城,销声匿迹。扫业山庄等,皆归顺于武林盟,听从武林盟主秋小风差遣。 武林盟主虽说留有江湖名号,但实则应为朝廷官职。 若有人命,皆交由当地城主彻查管理,不得损害黎名百姓之利益。 盛兴三年,各地繁荣昌盛。 虽说江湖已经远没有往日那样热闹,但武林人才辈出,谁也算不准又会从哪里冒出一个少年英才,搅扰得江湖上血雨腥风。 在这客栈里依旧能够听到有人私下里谈论魔教和鬼宗,说得神乎其神。有人说鬼宗连通阴阳两界,生死交叉,到了晚上就会听到鬼怪敲门。 又听说鬼宗之物不是凡尘能有,食人鹰隼、桃花精、人魈。 又听说三年前有个魔教时现时隐,是为鬼怪之城,其中的神兵利器多不胜数,名为风月城。 又说魔教教主乃是神祇降世,竟能乘着凤凰高飞远去。 又过了几年,秋小风听说宋雨仙要成亲了,他娘子是齐无怨的干女儿,也兴许是祈家的后人。 谁能想到宋雨仙那话唠又啰嗦的性子真能当得了兵部尚书,真有女子喜欢他。 当初叱咤风云的瑜阳王,应当就是病死渔溪的徐先生,如今也不知道坟头草都有多高了。当初皇后买通侍卫陷害贤妃,使得皇帝削去了贤妃妃位,又在贤妃生产之日买通了御医,想要使其一尸两命,那御医又刚好是魔教室宿星主的人,自然能顺带解决了司凌偕安插在暗处的人。只是他们漏算了瑜阳王,瑜阳王覃简昱出手,救下小五,扔给了山寨,又自己找了个小村子等死。 然后又顺道将心法给了他秋小风和宋雨仙。 只有又有许多事。 秋小风眼见邻桌几人竟然时不时地往东篱脸上瞄了两眼,眼中暧昧不明,秋小风不高兴,直接扑到了美人身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你回去就把面纱带上。” 东篱捏了捏他的脸,“别闹。” “教主。”东篱听见有人在叫他,却只见是轸宿。 如今魔教蛰伏与湖底,却并不代表着些星主会乖乖的不动。 他们自然各自也有各自的出路。 轸宿如今从商,也还是一样的老奸巨猾。 “你为何在此处?” 轸宿找了个凳子坐下,指了指那牌子,道,“千燕酒楼,我开的。” 秋小风不高兴,一手拉住东篱的袖子,一边道,“你打什么主意?” 轸宿心中腹诽,只有你才敢打教主主意。 又是一年盛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拙作。 明天还有番外哟2333 第131章 番外:教主的温柔 如今江湖中的事和朝廷中的事渐渐平息下去,秋小风这个武林盟主每日无事可做,便只能无所事事的同美人腻在一起。 自从知道这美人是魔教教主之后,这别院中的丫头小厮都对他敬而远之,生怕惹得他不高兴了就被一招打死。连同以往对魔头芳心暗许的丫头翠柳也不敢在多说话了,低着头,端着茶,抹着桌子,浇着花。 结果有一日秋小风去找他哥,不在这别院之中,正遇上有人登门挑衅,说秋小风这个武林盟主当得不好,放着他们这些曾经被魔教教主追杀的人不管不顾、自生自灭,要秋小风给个说法。 他们在门口赖着不肯走,白首门的人也不敢硬生生地把这一群打跑,只能这么干耗着。东篱正要出门办点事,就被人给拦住了,说,这武林盟主有本事金屋藏娇,到不敢出来见人。 说着说着,有人胆子大,就要上前来动手动脚。 白首门的人均敛声屏气地将东篱望着,背后汗毛直立,然后有皆往后退却了两步,目光悲痛地望着一群上门寻衅的二傻子。 “秋盟主有事出门去了,你们心中有什么不平就向我说。”东篱今日穿着一身白,显得特别正义,又如此温文尔雅的同人讲道理,再加上眉目温柔,面貌俊美,一点也不具备什么威胁性,几个人又以为这位是个软柿子,可能比秋小风要好捏得多。 “你是谁?这府上你能做主?”一人鄙夷道,又往那些守卫望去。 那些守卫一个个缩在后头,只是将这场面望着。 东篱又露出一个微笑,更衬得他平易近人,他只是侧开了一小步,手一抬,向着几人微微颔首道,“外头风大,几位不如进去等候。” 那门口的守卫也在不阻拦,乖乖地退让到了一边,又弯腰低头十分恭敬的模样。那几个寻衅滋事的人总算有了几分面子,因而脚一抬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走进去也不管主人家有没有发话,瞧见前面一方石桌石凳,就自觉踱步过去坐下。 东篱如今算是关门打狗,准叫人疼死了也一点声都听不见。 那几人见还没有茶水上来,就不乐意了,一人将脚踩在石凳子上,蹭了蹭脚底沾上的泥土,一边又不耐烦道,“怎么还不上茶来?” 东篱跟着过去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也拂袖坐下,道,“几位有什么冤,现在可以说了。” 有人见他也跟着坐在了边上,心中又起了调笑的心思,便把身子往东篱边上侧了侧,咧嘴笑了起来,又伸手要去抓人的手,道,“早就听说秋盟主私藏了一个美人,没想到今日见到,真是——”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喀嘣”一声,后知后觉的一阵剧痛钻心,他的右手软趴趴地吊着,须臾又迅速红肿了起来。他立即“哎哎”的嚎叫出来,立即去摸桌子上的剑,又道,“你、你竟然——” 东篱立即站起身来,一脚将他的剑给踢飞,横插∑入了对面的墙上。他又笑,“你们可是怨魔教追杀?” 那几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却愈发觉得他的面貌有些眼熟,过了许久一个人哆嗦着一拍腿,嚷道,“这不是、不是……” 东篱就挥手来去逗着他们玩,到最后那四个人就被银针定在了墙根下,依照顺序一个接着一个的摆成了奇奇怪怪地姿势。有个人本事不错,头一针没打中被他给躲开,急中生智地找了个丫头挟持,那丫头好巧不巧就是翠柳。 那人拿着刀架在了翠柳脖子上,翠柳大惊失色,稍微挣扎了一下,脖子上就多出了一条血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目光殷切的盯着东篱望。 东篱又蹙起了眉头,只一挥手将银针飞出,那人见他抬手就知道他要使飞刃,立即拉着翠柳去挡,翠柳怕得险些晕死过去,那银针却错开来,钉在了后头的檀香木上。那人正在得意,“什么魔教教主,不过——”他话音未落,已经没了声息,悄然倒在了地上。东篱袖子一抬,银针收回了袖口中。 他出手的银针上穿着细线,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趁着他得意松懈,他一回手,银针反刺入那人死穴,便叫他了无声息。 翠柳哆哆嗦嗦地抱头蹲在地上,手脚发麻,眼前只看到死尸倒下。东篱觉得这小姑娘也有点可怜,便也走过去,将她给扶起来,然后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又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给拨到了耳后,微笑,“别哭了。” 翠柳眼泪更是止不住流下来。 东篱也不管她,又招呼人把尸体给处理了,最后对着几个守门的说,这几人别管他,哪天死了就给抬出去扔了,他们不是要来这武林盟主府躲避魔教追杀嘛,就让他们彻彻底底地躲个够。 死了就不用躲了。 白首门守卫目送着东篱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那在墙角下定成一排的二傻子,摇头叹气。 蘑菇道,“谁叫你们傻,以后不要再这么调皮了。”说着将几朵野花插在了几个人的头上,又摸进厨房去拿了几个包子,继续坚守岗位去了。 过了一会儿,南瓜又走了进来,道,“你头上怎么有花?对了,你也别眨眼睛,教主点的穴道,我们几个谁也解不开。” 翠红提着篮子买菜回来,看见这突然多出的几个人,又往前凑了几步,笑,“这回这几个的模样比上回的还丑,算了,见怪不怪。” 翠柳已经恍惚了一个时辰,翠红见她心不在焉,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了?丢魂了?” 翠柳扑过去抱住翠红,可怜兮兮地问,“教主太温柔了……他真是魔教教主?” 翠红拍了拍她的背,又在她脸上捏了捏,道,“傻姑娘,要不是他同门主好,咱们早就死了百十来次了。” 秋小风去了他哥家一趟,在恭正琏的殷切期望下,秋小风带着已经四岁的秋蚕豆回到了院子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东篱的影子,却看到了几个摆设,因而拉着蚕豆肉呼呼的手教导,“蚕豆,点穴就要像这样点,不然多不好玩。” 蚕豆乐呵呵地去攀爬起来,拽着衣裳不撒手,又去摘那人头上的野花。 到了快到傍晚的时候,东篱回来了,蚕豆便提拉着小短腿欢快的跑了过去。东篱一伸手就把他给抱了起来,蚕豆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双热乎乎的小手便往东篱怀里摸去。 这蚕豆也不知道怎么就生成了这样的性子,不是要抱就是要亲,碾也碾不走。抱就算了,还爱一双手乱摸,又顶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可爱脸蛋,谁也奈何不了他。 秋小风不乐意了,我都还没亲呢,怎么能让蚕豆先亲上。 秋小风走过来,双手穿过蚕豆两个胳膊弯儿就要把他给提走,蚕豆纠着东篱的衣襟不撒手,很快腰带就被抓松了。蚕豆一手抓着腰带摇晃,一边又做出了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 秋小风连忙去拍他的手,怒道,“你快给我松开!”蚕豆一脸惨兮兮的样子,死活不似撒手。东篱便将才买的松子糖递到了他的手上,蚕豆手忙脚乱的腾出手来将那油纸折起的松子糖接住,一不小心腰带就从他的小爪子里给划了出来。东篱又将腰带给重又系上。 秋小风把蚕豆随便扔在了桌子上让他一个人去玩儿,自己死皮赖脸地蹭了上去,东篱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搂进了怀中。秋小风一双手便在东篱腰上捏了捏,脸又在他肩膀上蹭。 “你和蚕豆简直没什么两样。”东篱叹气,又捏了捏他的脸。 秋小风说起蚕豆来就生气,怪不得恭正琏死活都要把蚕豆给抱走,原来是这么个原因,想必蚕豆在家里也是这么缠着他哥的。秋小风抿起了唇,又气鼓鼓的道,“以后你不许再抱蚕豆!” 秋小风吃个小孩子的醋倒是吃得挺欢。东篱不以为意,又将他的衣领子给理了理,上头还留存着两粒瓜子,也不知他今日又偷吃了多少。秋小风看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唇色温润,忍不住就凑上前去在他唇上亲了亲。东篱不闪不躲,让他亲,又温柔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了些,唇舌纠缠。 秋小风心猿意马,情难自禁,道,“篱篱,我、我想……” “你想什么?”东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道。 “我我我、我想在上面!”秋小风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神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 东篱又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秋小风一脸懊恼的神情,最后将他推开了几步,挽了挽袖子,又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地道,“秋盟主,你是想同我切磋武艺?” 秋小风立即泄了气,又扑上去,满脸讨好卖乖,又去亲东篱的脸,道,“打架多伤感情。我一点都不喜欢在上面,我就喜欢被你上。”他义正言辞,就差立三根手指保证了。 秋小风又变成了软嫩软嫩的包子,只要一吓,立刻就一副忏悔知错的可怜样。 “你今天去哪儿了?”秋小风想起来,问。 “出去走了走。” “去哪儿走了?”秋小风追问。 “我去青楼里逛了逛,同花魁聊了聊。” 秋小风抓了抓头发,还没反应过来,可怜兮兮地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东篱便也坐在石凳上,在蚕豆手里抢了一颗松子糖,道,“只是看着她会武功,想着收为己用罢了。” “你还要收为己用!”秋小风一拍桌子,怒喝,顺手就抢了蚕豆手里的松子糖塞进嘴里。 “小风想到哪里去了。自然是想让她入了武林盟,以后定有用处。”东篱说罢也不再多做解释,顺手又抢了蚕豆手里的松子糖。 秋小风闷声不响的也在石凳上坐下,转头看见蚕豆那小呆瓜吃得满嘴碎屑,粉嫩嫩的唇细嚼慢咽着,时而用手在桌子上敲着玩儿,优哉游哉,别提多高兴。秋小风心说你连蚕豆的松子糖都买了,就不给我买点什么东西。心里很不高兴,顺手就将那一袋松子糖抢过来倒进了嘴里,狠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蚕豆立马就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流,过了一会儿两个眼圈都红了起来,小脸煞白,又骂人,“秋二哥是个坏蛋!你抢、抢我的、呜呜呜……” 在这么哭下去恐怕声音会哭哑,奈何秋小风毫不知悔改,也跟着小孩子瞎胡闹,气鼓鼓地道,“就抢你的!就抢你的!” 蚕豆愣了半响,没想到秋小风这么不要脸,转而又向着东篱蹒跚地走过去,伸出双手,眼泪汪汪地道,“东篱哥哥,抱抱……”东篱便将他给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蚕豆立即就不哭了,反而在东篱怀里摇来晃去,又抱住东篱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秋小风焦躁的挠了挠头发,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摇晃荡漾,目次欲裂,“你亲脸就算了!你竟然敢亲他的嘴!” 蚕豆幼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继续亲了一口,手又在东篱胸前摸,道,“秋二哥,让你抢我的糖!”秋小风指着他,半天喘不过一口气,“你、你你、早有预谋!” 蚕豆很喜欢东篱,他长得好看,又温柔,身上的檀木香气又很好闻。蚕豆最喜欢被他抱,根本不想下来,他想,若是他在长大几岁,就不能这么随便亲了,现在还不得抓紧机会。 东篱也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因而蚕豆随便怎么玩闹他也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这孩子淘气了些。忽而蚕豆从东篱袖子里牵出一条白绫,好奇的观察起来,问,“这是什么?” “白绫。”东篱也不制止,答道。 蚕豆看了看,有问,“有什么用啊?” “可以杀人。” 秋小风听他这一句,立即一口水呛住了,闷闷道,“篱篱,这样教小孩子不好。” 蚕豆又将那白绫拿在手中揉了一阵,最后自己被裹成了一个粽子,道,“不好玩。”东篱只手一挥,那白绫如同一条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袖子里,蚕豆立即从那一团乱麻中解救出来,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好厉害啊,像蛇一样。” 东篱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等你长大了就教你。” 蚕豆喜出望外,心说,我最喜欢东篱哥哥了。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50节 多年以后,蚕豆终究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侠。 当人们问起他为何他的武器是白绫的时候,蚕豆一脸忧伤的道,“我四岁时看见白绫使起来威武霸气,就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它。后来,我发现那是因为我年幼无知。” 第132章 番外:江湖夜雨十年灯 这已经不知道是几年的冬至了。 秋小风觉得他们家篱篱怎么也不老似的,又一回又忍不住问,“篱篱,你到底多少岁啊。” “十七岁。”东篱放下手中的书,望向了秋小风,秋小风躺在软榻上,一手拿着一个蒸饺正在细嚼慢咽,他优哉游哉的翘着腿,还哼着歌,也不怕噎着。 秋小风吓得差点把饺子砸在自己的脸上,道,“蚕豆都十四岁了,小九和小五的孩子都快满月了,宋雨仙他老婆都生了两个了,你怎么还十七岁?” 东篱跟着也坐到了软榻上,手伸进了秋小风的被窝里暖着,秋小风就这么窝在了他的怀里,跟个小狗似的,一边顾着吃,又一边顾着蹭。 “那你猜我多少岁?” “我怎么猜得中?你就跟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似的,恐怕我都要老死了,你还是这样子。”秋小风闷声闷气地道,又一口亲在了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饺子味儿扑面而来,东篱又掐在他脸上,道,“以后吃了韭菜味儿的饺子不许亲我。” 秋小风又端着饺子问,“那香菇味儿的可不可以?” 东篱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唇角,又道,“多大的人了,吃个饺子还能蹭得满嘴都是。” 秋小风又笑了起来,指着东篱的唇角道,“方才我亲了你,你的嘴上也有了!” 东篱一指点了他的穴道,又在自己唇角上擦了擦,低头戏谑道,“你要再乱动,就不给你解开。” 秋小风眸中泪光闪烁,眨着眼睛。 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傻,跟个傻兔子似的。 东篱给他解开了穴道,秋小风一口气落到了肚子里,心说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篱篱还是想点他就点了呢,一点也不手生。 想来,这日子过得飞快,一辈子好像眨眼就会过去似的。 “祈荼都死了多少年了,没想到宋雨仙最后还是成亲了。”秋小风现在想起来也没声感觉了,连祈荼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他只是会模模糊糊地偶尔在脑子里闪过,还知道曾经有这么个人罢了。 东篱索性脱了鞋袜一同到了软榻上,双手圈住秋小风的腰,长舒了一口气,“小风,还好我们在一起。” 秋小风又伸手去边上的凳子上拿饺子,道,“你说宋雨仙到底喜不喜欢祈荼?” 东篱把他的手拉住才能防止他掉下去,真是鸟为食亡,让他摔一大跟头才好,“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 宋雨仙已经娶妻,孩子都有了,他以前喜欢过谁,不喜欢谁,就像风一般消散而去。如今他的生活里就该是疼爱妻儿了。那些人,恐怕再梦中也是不会出现的。 秋小风又想起一个人,心有余悸,道,“小九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上蹿下跳的,听说她先前怀着孩子的时候都还跟人打了一架,真幸亏没什么事,可把小五给急坏了。” “小九向来如此。”东篱将秋小风的手擦了擦,说,“不说他们了。” 东篱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又吻上了他的唇,悉悉索索地褪去了他的衣裳,秋小风惦记着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无路可逃了。东篱轻轻舔咬着他的耳垂,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吻去,齿冠扫过秋小风胸前嫣红的一点,秋小风抓住他的头发,道,“你、别咬行不行……” 秋小风的手劲儿向来没有轻重,这一拽,东篱被狠狠疼了一下,苦笑,“小风,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咋呼。” 秋小风被他一阵撩拨,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锁骨微微的起起伏伏甚是动情。他被这慢吞吞的动作逼得有点着急,索性便微微起身,双手环在东篱的脖子上,一鼓作气吻了上去。 这吻缠缠绵绵,秋小风将舌探入了他的口中,卷住又吮又吸。东篱便趁机将手往下摸索过去,握住底下他那略微有抬头趋势的物件轻轻揉按起来,秋小风眼中水汽弥散开来,又一口咬在了东篱的肩膀上。只是却没有咬很重,之后有用牙齿轻轻的刮磨着。 以往秋小风咬的两个牙印已经结痂,只是时不时的会有一些痒。秋小风又转移了阵地,在他脖子上吮出一个红痕来,心中得意之极。只是下面被人给制住,秋小风舒服得直哼哼,很快就投降了。 手指试探着探入了那柔软的入口处,秋小风蹙起了眉头,道,“轻点啊。”东篱却最喜欢捉弄他,他话音刚落下,手指就整个闯了进去。秋小风哭丧着脸,“老夫老妻了,你能别这样玩吗……” 手指熟练的找到了那突起的一点,轻轻一按,秋小风立即如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发出些几不可闻的音节,手却抓着东篱的头发不撒开。 慢慢地,里头被药膏滑润开,秋小风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他正在放心,就被一把按住了腰,疼痛又一丝丝的泛了上来。里头被逐步撑开,秋小风心惊胆战,重重的哼了一声,抓着东篱的头发就是一拉,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即手里竟然拽着一缕头发。 “小风……这可是你自找的。” 秋小风的内心很悲痛。 为了一缕头发,搭上了一整晚。 天边又飞雪了,雪花层层叠叠地将大地也装点得银白。 如今皇宫里也被这雪花染白,一层又一层的铺盖在了五彩琉璃瓦上,宫女太监也一个个的加厚的衣裳,裹成一层一层的,提着宫灯有条不紊的走动着。雪踩在脚上有一些滑,宫人来不及清理干净,生怕被哪个主子给踩着了,怪罪到头上。 正想着想着,却见前头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走了过来,一看,可不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宫人立即上去劝阻,道,“娘娘,前头路滑,您小心摔着,别过去了。” 只是这位娘娘一点也不通情达理,道,“这么点路,哪里能摔得着我?” “娘娘,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会责罚奴才。”那公公就差跪在地上了,明明是寒冬,脑门儿上却出了汗。 小九就想去看看前面园子里的梅花,如今下雪正是好时候,哪里容得别人阻拦。再说了,她一个练武之人,走那么点路,哪有那么容易滑倒。 于是便推开搀扶着她的侍女,道,“你将这暖炉给拿着。” 那侍女手脚正冻,如今接过了暖炉,总算能够热乎一下了,接过一不留神,只见她们家娘娘竟然纵起轻功一跃而起,一晃就不见了影子。那侍女吓得手一松,“哐当”一声就把暖炉给掉在了地上。 小九总算甩开了宫人,一边看着红梅傲雪,一边坐在长廊上发呆。 这时隔多年,大家都变了样子。 小五一点也不好玩儿了,当了皇帝成天就知道处理奏折,胡子也长起来了,再过两年恐怕真会成个老头子。 好久也没看到阮二哥和冯大哥了。 秋三哥和三哥夫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什么时候她定要溜出宫去耍耍。 正在想着,却见一人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小五。小五长高了好多,如今小九只能到他的肩膀。小五一听说小九又使了轻功,赶紧就过来,心说她丢下孩子一个人在寝宫里,自己到好是逍遥自在,一点也不像是当娘的。 小五穿着一身云锦玄袍,金冠束发,俊朗不凡,他头上落了许多雪,眉毛上也是的,好似白发。 小五也跟着坐在了她身边,将她的手握住,又暖了暖,道,“这天气寒冷,你才生了皇儿,也不好好养着,若是寒气入体可怎么办。” “啰嗦。”小九不乐意的道,心里却喜滋滋的。 “你看,又是一年冬至了。” “嗯。” “我要你陪我过所有的冬至,好不好?” “不好。谁要陪你这个笨蛋。” “以后我们带着皇儿来这里一起看雪。” “看什么雪,我要教他习武。” “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那又怎样?他又不是女孩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说着说着,小九便靠在小五肩上睡着了。 如今一切都安稳的过去,替天兴也逐渐安分了起来。阮熙和每日都要练刀,冯度只是一手撑着头将他望着,一边念叨,“小五小九也不知道怎样了。” 阮熙和已经被他唠叨得烦了,将刀一摔插在了地上,道,“你要是想就去看看!别一天到晚的念叨!” 冯度见他衣着单薄,头上冒汗,却还一动不动地在雪地里站着,道,“你快去加件衣裳啊!一冷一热最容易生病了!” “加什么衣裳,还要接着练呢!”阮熙和说罢又要去拿刀。 冯度果断走过去将衣裳给他披上,道,“歇歇。” 阮熙和开始打量他,用刀背敲了敲他的腿,又移上了他的腰,冷道,“老子一天不督促你,你就不知道练功是不是?” 冯度摇头,又急忙道,“我练功了啊,真的,我才练了!” “那我们来比划两招?”阮熙和挑眉。 冯度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冷汗直流,“我、我哪里打得过你啊!” 阮熙和一举刀,怒喝,“我管你打不打得过!” 冯度抱头鼠窜,一时之间院子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几个守卫看见了,笑,“大哥又训练冯大当家呢!冯大当家真是太好运了!” “就是,大哥要是这么追着我砍该多好!” 这话被冯度听见,心说这一帮人真是找虐呢,这么被追着砍有什么好的? 冯度躲着躲着,忽而脚一滑,扑倒在了地上,溅起了一身的雪花,阮熙和立即追过去,一刀砍下正好搁在冯度的脸边,冯度冷汗直冒,连忙就要爬起来。阮熙和蹲下正打量他,觉得十分有趣,正在得意。就见冯度蹭的窜起窜起来,估计也是被雪花迷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巧不巧就撞到了阮熙和的鼻子。阮熙和一疼,没稳住便摔在了地上,冯度三刨两爪的也没稳住,两个人就摔在了一起,亲上了。 冯度木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阮熙和脸上红了一片,立即提着他的衣领子把他给撂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道,“你给我好好练功!” 冯度坐在地上半天也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又追过去,“阮二弟,你别走那么快啊!” 几个守卫目睹了全程,道,“刚才大哥是亲了冯大当家吧?” “不是,我看见是冯大当家亲了大哥。” “你记错了,冯大当家怎么敢亲大哥?” “那看来就是大哥亲的了。” “可是大哥怎么就走了?” “大哥可能是害羞了吧。” 正说到此处,一柄大刀横飞而来,只听见他们大哥喊道,“你们给我闭嘴!” 秋续离抱着暖炉不撒手,恭正琏看他畏寒就调配了些药给他补补身子,哪知道秋续离不愿意喝,说什么太苦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老人家,你就听我的话吧。”恭正琏开他的玩笑。 秋续离怒,“你才是老人家!我哪里老了?” 恭正琏便跟着坐到了床上,将他环抱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老,跟以前一样的好看,到了夜里就更美了。” 秋续离脸一红,闷声闷气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冤枉。”恭正琏又抓着他的手亲了亲,重又给他放回了被子里。 秋续离蹭着暖炉看着天边的飞雪,又自发往恭正琏怀里靠了靠,恭正琏便将他搂住,却听见秋续离道,“宋雨仙最不怕冷,以往大雪天里的还到处捉鱼,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宋雨仙如今当了兵部尚书,恐怕闲不下来的。” 宋雨仙在书房里翻看着下属呈递上来的信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难受,便往窗外望了望,院子里已经落满了学,银白一片。他想起小时候同秋小风一起抓鱼,打着赤膊,光着腿,冻得全身发红也不在意,只不过回到家中又被娘责骂。 只听一声轻响,一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女人温柔的笑着,青丝用步摇挽起,十分貌美。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外头披了一件枣红轻裘,手中端着一碗汤圆,又轻轻放在了宋雨仙的桌子边,道,“今日是冬至,好歹吃一口汤圆吧。” 宋雨仙站起来,将她扶到铺就着毡垫的椅子上坐下,温柔道,“多谢夫人了。” 女人眉眼温柔,又体贴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雨仙便又坐下,用勺子舀起一个,送进口中细嚼慢咽了起来,道,“好吃。” 只是才吃了一个,一个穿着藏蓝袄子裹得圆滚滚地小童就从外头跑进来,走路还有些跌跌撞撞的,嚷道,“爹爹,我们去捉鱼吧!” 女人将他拉怀中,道,“自己玩去,没看到爹爹忙着吗?” 宋雨仙看着小童圆圆的脸,将他抱起来,笑道,“好啊,只要你不怕冻着。” 小童欢呼雀跃,“爹爹真好!” 女人也只能笑笑,心说这两父子真是没大没小的,玩竟能玩到一块儿去。 秋蚕豆带着他的大黄和小白在街上转悠,他就知道家里那两个要卿卿我我,因而自发自觉地出来了。 小白不愧是个雪狐,撒着欢的就往前头窜,不注意看,还真以为是个滚动着个雪球呢! 大黄就不同了,冻得打哆嗦,走起路来也慢吞吞的。秋蚕豆便蹲下来抱住他的头,道,“大黄别怕,到了前面有卖袄子的,我也给你买一件。”大黄一听此言,立即振作起来,撒了欢的往前头跑。 秋蚕豆慢悠悠的跟在后头,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看见前面有家酒楼,棋子上写着“千燕酒楼”这几个字,心说这家的招牌菜不会是什么红烧燕子之类的吧。他想了想,又摸了摸自己的衣兜,一看,还剩下十来两银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起。 管他的。 秋蚕豆大摇大摆的进了酒楼里。 那小二连忙殷勤上来要给他点菜,秋蚕豆就让他给背一背菜名。小二嘚啵嘚啵的背了一大通,秋蚕豆愣是没有记清楚一个,心说这小二说话倒是利索,就是脑子有点愣。秋蚕豆不耐烦,招了招手,道,“把你们这里最有名的菜给我端上来!” 那小二先是打量他,心说这位小兄弟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挺穷的,没想到还挺有钱,因而笑逐颜开,道:“您稍等,马上就给您送上来。”他说完就去报给了厨子,过后又立即回来给秋蚕豆掺上茶。秋蚕豆一闻,这茶不好,像是隔夜的,汤色浑浊,好像还有点霉味儿。 “你这茶不好,给我上大红袍。” 那小二见他说得出来大红袍,便以为他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立即麻溜的去换了茶。 等到菜都上齐了,秋蚕豆看着这中央的盘子是一尾大鱼,金灿灿的,看上去倒是不错。只是尝了一口,就蹙起了眉头,心说,这完全没有他家那个恭神医做得好吃嘛。吃了一半,就拿去喂了小白和大黄。 这两只动物倒是不挑食,很快就将这鱼给啃得精光。 “结账。” 那小二就拿着账单跑了过来,笑道,“您看,你的大红袍就是一千两银子一壶,再加上这几样才,总共两千四百二十两,看在今天冬至,就给您个整数,三千两银子。” 秋蚕豆的脑子里一懵,“这么贵?” 那小二听他这反问,却并未翻脸立即解释道,“这鱼大冬天的不好钓,又只生在江河里,大红袍的价您也是知道的,这三千两您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秋蚕豆苦恼极了,气势立即弱了下去,声音细弱道,“我、我没有这么多钱嘛……” 那小二见他认错,又觉得这不过是个孩子,也没凶他,道,“那你有什么抵押的东西?” 秋蚕豆往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硬是没摸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目光落在了大黄和狐狸身上,指着这俩,道,“圣兽麒麟,送给你了。” 那小二犹豫不决,一看,这东西真是个麒麟,又道,“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嘛。 秋蚕豆看他犹豫,又指着小白道,“不够,那千年灵狐也给你了,你看够吗?” 小白和大黄这样就被卖了,连忙抱成一团。 “这、这我得去问问我们老板。” “行,你去吧。” 秋蚕豆优哉游哉的等着,忽而面前劲风一吹,一只野猫从窗户里窜了进来。这野猫全身都是漆黑的,眸子闪着荧绿的冷光,尾巴竖着,就跟猫妖似的。秋蚕豆已经见惯了稀罕动物,因而也不是太怕它。 又将盘子往它身边挪了挪,道,“你吃不吃啊。” 猫儿全身汗毛直立,盯住了秋蚕豆半响,见他没有什么威胁的动作,便飞快地将鱼尾巴拖到了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 秋蚕豆见它吃,觉得这小猫挺可怜的,就想养它。可是他听说猫最不好养了,怎么也养不熟的。 过了不多时那老板就过来了,这老板这么大冬天的也拿着折扇,一身的锦衣轻裘,气度倒是不凡。 “老板,就是这个小兄弟要抵押麒麟和狐狸。”那小二道。 老板打量了他几眼,又看着俩抱在一起的动物,笑道,“小兄弟与我有缘,我就不收你的麒麟和狐狸了。” 秋蚕豆将信将疑,道,“那、那我走了。” 老板又发话了,“你就在这里给我干十年苦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此一眼犹如晴天霹雳,秋蚕豆又问,“有没有别的路选?” 老板微笑,“没有。” 秋蚕豆想了半天,心说吃条鱼喝点水竟然就要我干十年,这家不会是什么黑店吧?秋蚕豆犹犹豫豫,他可不能耗上十年,大不了、大不了以后赚了钱给他还上便好,犯不着留下。 “老板,我以后赚了钱定会给你还上的,你就放我走吧。”秋蚕豆可怜兮兮地道。 老板并不买账,道,“那可不行,你要是不会来,我不就亏了?” “我立下字据好不好?”秋蚕豆继续挣扎。 “就算有字据,我找不到你的人,依旧拿不回钱。你还是乖乖给我在这里干几年再说,我兴许高兴了,就放你走了。” 秋蚕豆也没了耐心,道,“你这黑店!立下字据也不行!还钱也不行!小爷我不奉陪了!”他骂完,立即就要纵起轻功往外头溜。还没出得了大门,只觉得耳后一阵嗡响,连忙侧身一避。 回头只见一把折扇飞来,在他耳朵根子边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那老板的手上,那老板竟然有这么高的武功,秋蚕豆惊得目瞪口呆。 “给我绑了他,押到厨房里洗碗。” 秋蚕豆立即被人给制住,就要往厨房里拖。 却听见一人道,“这位小哥欠的钱,我出。” 秋蚕豆喜出望外,心说江湖果然还是好人多,他连忙往那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人带着斗笠独自饮酒,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三千两银子,兄台可出得起?”老板转头,饶有趣味的问道。 带着斗笠的男人抬起了头,将三千两银票放在了桌子上,道,“你说够不够?”他眼角下有一颗朱砂泪痣,红得如血滴似的。 老板一惊,最后又泰然笑道,“原来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飞贼辞乐。” 那人也笑,道,“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魔教轸宿星主,竟然甘于这酒楼之中。” 两个人互相拆台,分毫不让。 秋蚕豆望了望轸宿又望了望越瓷,果断选择挣脱绳索跑到了越瓷跟前,道,“飞贼大哥,你一定要救我啊。” 越瓷将他拍开,嫌弃道,“年纪轻轻也不学好,今日我救你一回,你以后好自为之。”秋蚕豆自然感恩戴德,又黏着他要拜师父。 轸宿收了钱,自然也不好在找麻烦,道,“我就卖你一个面子,你可得看好你徒弟。” 越瓷喝完了酒,也不管这外头风大,提着剑就往酒楼外头走。 秋蚕豆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师父,你能不能走慢点。” “你这小子别乱认,谁是你师父。” “师父,我们去哪儿啊?” “我从不收徒弟。” “师父——” 忽然,秋蚕豆看到飞贼大哥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却看到了一个残破废弃的簸箕摆在那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过了一会儿,那簸箕动了动,渐渐的一个黑色的猫耳露了出来。秋蚕豆又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道,“原来是那只小黑猫。” 越瓷慢慢地朝着那小猫走了过去,蹲下轻轻将那烂簸箕给拿开,只见那猫儿也一眨不眨的将他望着,然后,“喵……” 越瓷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猫儿抱进了怀中,又用手揉了揉它的头,道,“笨猫,怎么躲在这里……”猫挥手一爪子挠在了越瓷的脸上,不高兴的喵了一声,好似在埋怨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眼看着越瓷抱着猫越走越远,秋蚕豆又跟着追了上去。 “师父,你认识这只猫?” “师父,这只小猫叫什么?” “师父,你给我说说嘛!” “师父……” 第133章 番外:一百问 来人一身肃杀黑衣,银白面具遮住了他的脸。 他本以为这回能够回到现代,却在上了时光机的一瞬看到了霍岚教主手中拽着的一个铁杆子。 他心中还在想,那铁杆子看着有点眼熟。 等到回过神来才看到,这可不就是他时光机的后悬挂嘛。 等等,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想要下车已经来不及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时光漩涡给卷了进去。在一阵晕眩之中,他降落到 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从草地里爬起来,只看到一个古风的别院伫立在了他面前,上面的牌子上写着,“离离风上草”。 黑衣人思索了半响,反正都来了,干脆多带点资料回去。 因而他推门走了进去。 “美、美人……” 黑衣人兴高采烈的冲过去,“我知道你们是一对,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 只见一人一腿搭在石桌上,一边吐着瓜子,“你是谁?” “这不重要。”黑衣人又急道,“你们能做做题吗?” 只见美人手中摆弄着一个檀木片,又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题?” “夫夫一百问。” 秋小风,“做题有瓜子吗?” 黑衣人心说这孩子怎么只想着吃瓜子,因而敷衍道,“当然有。” 秋小风点头,“那就来吧。” 黑衣人受宠若惊,打开了题库。 1,请问你的名字是? 东篱:鱼桓离。 秋小风:他说谎,他不叫鱼桓离。 东篱:那小风以为我叫什么? 秋小风:你当然叫东篱。 黑衣人(疑惑):教主,你到底叫啥? 东篱:随便。 秋小风:你个骗纸。 东篱(微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2,你的年龄是? 东篱(沉默):十七岁。 秋小风:你这个骗纸!你明明比我哥还大几岁! 黑衣人:教主你到底多少岁? 东篱:十七岁。 秋小风(泪):你不要face! 东篱(摸摸):笨。 黑衣人(顺从):教主永远都是十七岁美少年。 3,您的性别是? 东篱:男。 秋小风(思索):需要我证明一下吗? 黑衣人(愣):不用了。 东篱:他是男的。 黑衣人:小的明白了。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东篱(微笑):温柔乐观,体贴大度。 黑衣人(嘀咕):我还以为魔教教主都丧心病狂呢……这下我就放心了。 秋小风:你这个骗纸! 黑衣人(一脸正经):秋盟主,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温柔善良的教主呢? 秋小风:你这个笨蛋! 黑衣人(疑惑):秋盟主,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秋小风: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纯白无暇。 黑衣人:你这么污还纯白无暇? 秋小风(怒):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喂哈士奇。 5,对方的性格呢? 东篱:有点凉薄,但很可爱。 黑衣人:教主,秋小风傻吗? 东篱:傻。 秋小风(怒):我不傻。 黑衣人:那我们下一个问题吧。 秋小风:你还没问我他的性格呢! 黑衣人:难道不是聪明机智、温柔可靠之类的? 秋小风:丧心病狂阴险狡诈为人不齿。 黑衣人(望着温文尔雅的教主):一点也不像。 6,两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东篱:魔教。 秋小风:魔教的茅厕旁边。 东篱: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黑衣人(掩鼻):这是一段有味道的文字。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东篱:他是个小白,我可以逗一逗他。 秋小风:他是个美人,我可以调戏一下他。 黑衣人:你们想过蹲坑的人的感受吗? 小白:吱吱吱~(你们有想过我这只狐狸的感受吗?) 秋续离(怒喝):小白你给我过来。 恭正琏:大黄快把小白和秋续离抓回来。 大黄(关我屁事):…… 8,喜欢对方哪一点? 东篱(摸摸):都喜欢。 秋小风:喜欢他的脸。 黑衣人(悲愤):肤浅。 秋小风(咬牙切齿):可是他经常不要它。 黑衣人:你除了脸还喜欢教主什么? 秋小风(认真):我还喜欢他的身体。 10,你觉得自己和对方相性好吗? 东篱:相性还可以。 秋小风(偷偷问教主):什么叫相性? 东篱:不知道。 秋小风:那你回答还可以? 东篱(低声):随便糊弄一下他便罢。 黑衣人:我什么也没听见。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东篱:小风。 秋小风(扳起手指数):鱼桓离、魔头、篱篱、东篱、美人、小篱、我老婆…… 黑衣人(稀奇):具体是什么时候喊什么称呼呢? 秋小风:发火的时候叫他鱼桓离,黏着的时候叫他篱篱,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叫他东篱,轻薄的时候叫美人 ,至于小篱什么的都是因为我年幼无知。 黑衣人:教主美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东篱:他高兴就好。 12,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东篱:他高兴就好。 秋小风(蹭):篱篱我好喜欢你。 黑衣人(看):我也想蹭。 秋小风(怒):滚,我家篱篱只准我蹭。 黑衣人(嘀咕):小气。 秋小风(回忆):我为何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似……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觉得对方是? 东篱:粘人的小狗。 秋小风(神往):鸑鷟。 黑衣人:那是什么? 东篱:天有五凤,紫多者鸑鷟。 秋小风(解释):天上有五只鸟,基佬紫的那个就是鸑(yue)鷟(zhuo)。 东篱(微笑):你可以说得文艺一点吗? 秋小风(抖):反、反正都差不多。 黑衣人(沉吟):我明白了。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你会选择? 东篱:钱。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51节 秋小风(搓手):这得看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送我多少钱了。 黑衣人:这实诚的cp,你们就不想点其他特殊的东西? 秋小风(沉默):我把我的武功心法送给你吧。 东篱:我怕你背错了。 黑衣人(惊):武功心法都能背错? 东篱:能。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东篱(思忖):也没什么想要的。 秋小风(扑):我就知道你最省钱。 东篱(拍开):你走。 黑衣人:能不能浪漫一点。 秋小风(深情):一方芍药园,佳人共长眠。 东篱:小风,这么抒情不适合你。 黑衣人(饿):油炸芍药好吃还是打汤?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什么事情? 东篱(故作忧伤):小风太过薄情。 黑衣人:主要体现在什么地方? 东篱(淡然):不就是掰他一根手指,他就要死要活的。 黑衣人(颤抖,后退两步):可、可怕。 秋小风(抖):这就是我对篱篱最不满的地方。 17,您的癖好是? 东篱:刻字。 黑衣人:书法?一般刻在木头上还是石碑上? 秋小风(接口):我身上。 黑衣人:可、可怕。 黑衣人(抱住恭正琏):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救我。 恭正琏(蹙眉、踢开):你又不是秋续离的亲戚。 黑衣人:那秋盟主有什么爱好? 秋小风:吃瓜子。 黑衣人(抹汗):这个好,不暴力。 秋小风:一天也就五六十斤吧。 黑衣人:不上火? 秋小风:也不看我哥嫁给谁。 秋续离(冷笑):你皮痒了是不是。 18,对方的癖好是? 东篱:吃瓜子算癖好吗? 黑衣人:这种程度应该算。 秋小风:骗人算癖好吗? 黑衣人(冷汗):我已经领教过了教主的这个癖好。 19,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东篱:骗他。 秋小风:你这个骗纸。 东篱(宠溺):乖。 黑衣人:那秋盟主呢? 秋小风:我说不喜欢他的时候,他一脸不高兴。 黑衣人(沉默):是对cp就要不高兴。 秋小风(控诉):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黑衣人:这是什么说法? 秋小风:你敢对篱篱说你喜欢他吗? 黑衣人(这有什么不敢的):教主,我喜欢你。 东篱(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我也喜欢你。 黑衣人(受宠若惊):真、真的? 东篱(微笑):自然是真的了。 秋小风:你看见了吧? 黑衣人(回神):什么? 秋小风: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傻的黑衣人。 黑衣人(继续问):教主刚刚说喜欢我? 秋小风(无奈):下一题。 20,对方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东篱:不听我话。 黑衣人:怎么个不听话法? 东篱:都说抓住一次逃就掰断他一根手指,他还是逃了。 黑衣人(抹汗):然后? 东篱:我就掰断了他的手指。 黑衣人:请允许我做个悲伤的表情。那秋盟主呢? 秋小风(回神):不快?如果不快我全身为什么会这么酸痛,像要散架了一样? 黑衣人:刚才秋盟主好像一脸无知的说出了什么很污的话。 秋小风(转头):不是你在问快不快? 黑衣人:请看题目。 秋小风(凝神):他做19题的事情会让我感到不快。 21,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东篱:成亲的程度。 秋小风:一起共建和谐社会的程度。 黑衣人: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窜进来了。 秋蚕豆(一脸看好戏):抱抱~ 小白(窜):吱吱—— 宋雨仙:我们不得不谈一下蚕豆的教育问题。 秋小风:什么? 宋雨仙(冷哼):要优雅不要污。 22,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东篱:白梅花会。 秋小风:那时候我们成天腻在一起,哪来时间约会。 黑衣人(辛酸):总算有个浪漫的地方。 秋小风:可是被罚款了。 黑衣人(沉默):果然不会有什么浪漫。 秋小风(思考):他出钱给我偿还了罚款,算不算浪漫? 东篱(温柔):当然算。 23,那时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东篱(回忆):当日白梅如雪,佳人如画。小风却只知道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黑衣人:比如说? 东篱:他问我如果用白梅枝做暗器到了冬天怎么办。 黑衣人:好刁钻的问题。 东篱:他问我银票埋在地里会坏那藏在哪里好。 黑衣人:可怕。 东篱:他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哥掉进水里他会救谁? 黑衣人(懵逼):这是什么鬼问题? 秋小风(抖):当然是救我哥。 东篱(忧伤):果然如此。 秋小风(耸肩):谁叫我哥不会游泳。 东篱:我也不会。 秋小风:你这个骗纸! 24,那是两人进展到何种地步? 东篱:纯洁无暇的地步。 秋小风(严肃):纯洁得□□。 黑衣人(羡慕):我觉得你们好纯洁。 秋小风(躺在篱篱腿上):那是。 25,经常约会的地点是? 东篱(温柔似水):高山长河、落日孤烟,小风喜欢哪里就去哪里。 秋小风(蹭):我喜欢在家宅。 东篱:生命在于运动。 秋小风:床上的那种? 东篱:你指的是仰卧起坐? 秋小风(摇头):我指的是坐位体前屈。 黑衣人(懵逼):你们在说些什么鬼?你们不是在谈约会吗? 秋小风:我们喜欢在家里的床上约会。 26,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准备? 秋小风:我都不知道他生日,做个毛准备。 东篱(沉默):这么一说,好像我也不清楚。 秋小风:你到底多少岁? 东篱:十七岁。 秋小风(泪):够了。 黑衣人:那要是秋盟主生日呢? 东篱(微笑):满桌河虾。 秋小风:明年的生日就是我的忌日。 27,由哪一方先告白? 东篱:有点不清楚。 黑衣人:这有什么不清楚的? 东篱:记不起是我说的“我好喜欢你”还是小风说的。 黑衣人(愣):你们都把这话随便挂嘴上吗? 秋小风:是啊。 东篱(摸摸):我最喜欢小风了。 秋小风(扑):篱篱~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东篱:挺喜欢的。 秋小风(不高兴):什么叫挺喜欢? 东篱:喜欢你的身体和心灵。这样好不好? 秋小风:这还差不多。 秋小风(又想了想):可是我不喜欢你的心灵啊。 东篱(微笑):水蛭和水蛇你喜欢哪个? 秋小风(咽唾沫):我喜欢你的心灵。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东篱:爱。 秋小风:爱。 黑衣人(疑惑):秋盟主,你不是只喜欢教主的身体和脸吗? 秋小风(一掌):你有没有听说过颜控是真爱? 黑衣人:你不是说教主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秋小风(一脚):他化成灰我也说他好看。 东篱(揉):小风乖。 30,如果约会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东篱:打断他的腿。 黑衣人(四处寻找):恭神医在哪里? 秋小风:那就不管他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31,认为你的情敌是? 秋小风(数手指):段章、素刃、轸宿以及等等。 黑衣人:可怜。 秋小风:没什么可怜的。 黑衣人:为什么? 秋小风(笑):因为前两个都死了。 黑衣人(补刀):你有没有听说过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秋小风(脸色阴沉):…… 东篱(摸摸秋小风):乖。 32,对方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东篱(回忆):故意气我的时候。 秋小风: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东篱:每回都气得我牙痒。 黑衣人:看得出来。那秋盟主呢? 秋小风:他每回都骗我,骗得我没辙。 东篱(温柔):以后再不骗你了。 33,如果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东篱(冷笑):关起来,折磨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秋小风:同上。 黑衣人(抹汗):可怕。 34,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东篱:你觉得呢? 黑衣人:不能。 秋小风:当然不能。 黑衣人:你有心吗? 秋小风:少侠无心,怎会心疼? 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东篱:头发。 黑衣人:教主你竟然喜欢头发? 东篱(揉):小风的头发可以揉来揉去,很舒服。 秋小风(将头发从魔掌中解救出来):我喜欢他的脸。 黑衣人(叹气):我就知道。 36,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 东篱:他只有呆萌的表情。 秋小风(呆滞):怎么会这样! 黑衣人(无奈):那秋盟主觉得呢? 秋小风:眼眸微眯,似笑非笑。 东篱:那只是我想坏事时候的表情。 37,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秋小风:决战武林盟的时候。 黑衣人:有没有抒情点的? 秋小风:我使剑,他使白绫,我们上窜下跳。 东篱(摸头):上窜下跳的只是你一个人。 黑衣人(试探):有没有更那什么的事情…… 秋小风(疑惑):上蹿下跳多费体力,这还不够心跳加速? 38,你曾向对方撒过谎吗?你善于撒谎吗? 东篱:经常的事。 秋小风:他非常擅长,简直信手拈来。 黑衣人:那你呢? 秋小风:不擅长。 黑衣人(点头):你这么笨,确实不该擅长。 39,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东篱:小风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秋小风(扑):我可以抱住篱篱随便蹭的时候。 东篱(搂住):乖。 黑衣人(沮丧):秋盟主真是属狗的。 40,曾经吵过架吗? 东篱:吵过。 秋小风(点头):不仅吵过,还打过。 41,都是些什么样的吵架呢? 东篱:琐事罢了。 黑衣人:我不信。 东篱:他为了其他人要让我死。 黑衣人(责问):秋盟主你干嘛这样? 秋小风:谁叫他动不动就要杀人的。 42,之后如何和好呢? 东篱:没和好啊。 黑衣人(不懂):没和好你们怎么会这么和谐? 秋小风:打一架就好了。 43,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东篱:不希望。 黑衣人:为什么。 东篱:累。 秋小风:那你就躲着我,我迟早也找到你。 黑衣人:你怎么找? 秋小风(笑):你当字是白刻的? 44,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呢? 东篱:我快要走到鬼门关,听见秋小风哭,说我要是死了他也不活了。后来又听人说,秋小风几日茶不思 饭不想,不断呕血。 秋小风:他当时要死了,我、我害怕。 黑衣人(叹气):你害怕还把教主折磨成这样? 秋小风:我又不知道他会死。 东篱(沉默):我又不是神仙。 45,什么时候觉得也许他已经不在爱我了……? 东篱:小风感情薄弱得很,这是常有的事。若非不是他一阵哭,我还不知道他爱我呢。 秋小风(怒):谁说的,我明明爱你。 东篱(拉过来):你现在倒是乖了许多。 黑衣人:那秋盟主呢? 秋小风:他怎么可能不爱我。他不爱天下人也不会不爱我。 黑衣人:你怎么那么确定? 46,你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东篱: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度过余生。 秋小风:时刻不停的腻着。 黑衣人(掩面):这就是你现在躺在教主怀里的原因? 47,两人之间有相互隐瞒的事情吗? 东篱:太多了。 黑衣人:比如。 东篱:我的年龄。 秋小风:妖孽,看剑! 48,你的自卑感来源于? 东篱(思考):那是什么东西? 秋小风:来源于我的智商。 黑衣人(沉默):秋盟主,你是来搞笑的吗?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机密? 东篱(沉吟):江湖传言他是我的男宠。 秋小风:现在江湖传言反过来了。 黑衣人:那朋友们知道吗? 东篱:整个魔教从畜生到人都知道。 秋小风(数数):宋雨仙知道,皇帝知道,神医知道,鬼宗知道,金缕衣阁知道,替天兴知道…… 黑衣人:你不用数了,我明白了。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东篱(平静的):可以。 秋小风:我不知道。 黑衣人:你怎么会不知道? 秋小风:我感觉不出来我到底有多爱他。 东篱(摸头):别想了。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东篱:攻。 秋小风(怒):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东篱:他是受。 秋小风:受就受。 黑衣人:秋盟主也是可爱。 52,为什么如此决定? 秋小风(深思):那一天,漫天飞雨,我们打了一架。 黑衣人(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剧情要粗来了):然后? 秋小风(沮丧):我输了。 东篱(沉默):我还想多活两天。 黑衣人(惊奇):为什么这么说? 东篱:以前不甚被他反攻过两回,差点死了。 秋小风(眨眼):这就是你不要我再反攻的原因? 东篱(亲亲):乖。 53,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东篱(微笑):满意。 秋小风(抗议):我不满意! 东篱:不满意就忍着。 秋续离(暗自):什么,秋小风居然能反攻?看来我也可以考虑一下了。 恭正琏(暗自):什么,魔教教主竟然都控制不住,看来我应该做点什么。 54,初次h的地点是? 东篱:客栈里。 秋小风:就是客栈里。 55,当时的感想是? 东篱:等我玩够了就抓回总舵中去,这包子太好玩儿了。 黑衣人(毛骨悚然):可怕的感想。 秋小风:当时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黑衣人:结果? 秋小风:为什么他明明看上去这么柔弱,压起人来怎么没完没了。 东篱(微笑):我柔弱? 秋小风(沉默):有这种感想是因为我脑子里有翔。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2节 离离风上草 作者:风子雨 第52节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东篱:很可爱,萌萌的,眼圈也红红的,嘴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胡话。 黑衣人(打量):难道不是一脸哭爹喊娘的表情? 秋小风:来人,把这个黑衣人拖出去喂哈士奇。 黑衣人(被哈士奇叼着裤脚):那教主的样子呢? 秋小风:简直是个魔鬼。 黑衣人:怎么说? 秋小风:不关你事。 57,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话是? 秋小风:唱歌与背诗。 黑衣人(疑惑):你们客栈楼下在开庆祝晚会? 东篱:我就听到他乱七八糟的背了很多诗。 黑衣人(沉默):背些什么诗呢? 东篱: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黑衣人(继续沉默):不是很懂你们的世界。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东篱:一般都不怎么h。 秋小风:胡说,昨天才h了。 东篱(温柔):来我帮你揉揉腰。 秋小风:这才差不多。 59,你觉得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次最好? 东篱:一两次吧。 秋小风(控诉):你这个骗纸! 东篱(低声):随便敷衍敷衍他就够了。 黑衣人:你们别以为我听不见。 60,那是怎么样的h? 东篱:温柔缠绵的h。 秋小风:惨绝人寰的h。 秋蚕豆(吃着蚕豆):继续。 秋续离:大黄,你把他给我拉回来。 大黄(欢快的跑过来,坐在了蚕豆旁边):…… 东篱:乖,小孩子一边儿去。 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东篱:不想告诉你。 秋小风:你猜。 黑衣人(沉默):腰? 秋小风:你怎么一猜就中?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秋小风(扑上去):反正不是腰。无论我怎么蹭他都面不改色。 黑衣人(观察):教主果然好定力。 东篱(微笑):不然怎么会是攻? 秋小风(回神):你们在说什么? 东篱(摸头):乖。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是? 东篱:软嫩软嫩的包子,可以搓扁揉圆。 黑衣人:说着我就饿了。(喊,来两个包子) 秋小风:魔头、死魔头、变态死魔头。 黑衣人(吃包子):不错。 64,坦白的说,你喜欢h吗? 东篱:喜欢。 秋小风:不喜欢。 黑衣人:为什么不喜欢呢? 秋小风:为什么要喜欢? 黑衣人:当然要喜欢。 秋小风:为什么? 黑衣人(笑):不然怎么生孩子? 秋小风:你糊涂了,我俩怎么生? 黑衣人(低声):我听说你们恭神医正在研制某种神丹妙药…… 秋续离(毛骨悚然):天气越来越冷了。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东篱:床上。 秋小风:那不然还会是什么地方? 黑衣人(思考):地上? 秋小风:有床为什么睡地上? 66,你想尝试的场所是? 东篱:荒芜庭院。 黑衣人:那种鬼怪妖精出没的地方? 秋小风:你的口味实在是太重了!要是我的话—— 黑衣人:你怎样? 秋小风(笑):冰天雪地。 黑衣人(转头,找恭正琏):恭神医,你还在吗?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h之后? 东篱:一边洗一边h。 秋小风:全凭高兴。 黑衣人:怎样才会高兴? 秋小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东篱:情到深处,还约定什么? 秋小风(沉默):他一般都直说。 东篱(宠溺):乖。 黑衣人:这喝水一般淡定的语气。 东篱(示范):小风,我想h你了,快去躺平。 秋小风(示范):那你这回要轻点。 黑衣人:结果…… 秋小风: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69,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东篱:没有。 秋小风(冷哼):我不信。 东篱:为什么不信? 秋小风:就是不信不信不信。 黑衣人(感叹):秋盟主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东篱(叹气):不信算了。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你是持赞同还是反对呢? 东篱:赞同。 秋小风:很赞同。 黑衣人(不解):为什么都赞同? 秋小风:因为已经亲身实践过了。 东篱:囚禁很好。 秋小风:实践出真知。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x了你会怎么做? 秋小风(笑):谁打得赢他? 黑衣人:我是说如果? 秋小风(笑):如果是谁? 黑衣人:如果是一个非常厉害又很变态的人。 秋小风(严肃):拿炸药来,秒了他。 黑衣人(缩了缩脖子):那教主呢? 东篱:加一仓炸药。 72,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或是之后? 秋小风:会。 东篱:你会? 秋小风:我怎么就不能会了? 东篱(宠溺):你高兴就好。 黑衣人:一看秋盟主的脸皮就堪比城墙。 73,如果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你会? 秋小风:宋雨仙有老婆。 黑衣人:除了他。 秋小风(沉思):越瓷? 黑衣人:假如就是他呢? 秋小风(沉思):不可能,他都失踪这么久了。 黑衣人(掩面):如果!我是说如果! 秋小风(怒):这个如果是炸不死吗! 黑衣人(转向教主):那如果有人这么对教主说呢? 东篱:那需要看情况。 黑衣人:什么情况? 东篱:这要是如果的要求,就暂且答应他,将他缓住。为小风摆放炸药争取时间与机会。 黑衣人:教主你好像一本正经的说了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74,你觉得自己擅长h吗? 东篱:擅长。 秋小风(瞪):那为什么每回都把我弄得这么痛? 东篱(宠溺):那我下次温柔点。 秋小风:你说的。 黑衣人:你不是说不再相信教主了吗? 秋小风:对哦。 75,那么对方呢? 东篱:不擅长。 秋小风:不擅长。 黑衣人:你们需要学习一下,据说皇宫里有一种宝物…… 秋小风(好奇):什么宝物? 黑衣人(轻咳):你不是认识皇帝吗?找他问去。 小五(疑惑):朕怎么不知道? 黑衣人:皇、皇上。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东篱:我希望他在h的时候可以不说话。 黑衣人:秋盟主一般说什么话? 东篱:他一般都说我丧心病狂、令人发指、蛇蝎心肠之类的。 秋小风:我希望他不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黑衣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秋小风:我不告诉你。 黑衣人:教主告诉我。 东篱(微笑):一般都是夸奖。 黑衣人:什么夸奖? 东篱:不告诉你。 77,你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东篱:眼圈微红的样子。 秋小风(泪):你果然不是个好人。 黑衣人:教主果然是s。 秋小风:你下次不许再故意弄哭我了。 东篱:好。 78,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东篱:应该不可以吧。 秋小风:什么叫应该! 东篱:小风乖。我只对你一个人h。 秋小风(恶声恶气):别人就算亲一下也不行! 东篱(宠溺):好好好。 79,你对s∑有兴趣吗? 东篱:没有。 秋小风:你昨天才说要试试其他的什么东西! 东篱:你听错了。 秋小风:我不信。 东篱: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秋小风(擦了擦口水):你除非自封穴道。 东篱(摸头):醒醒。 黑衣人:我看粗来了。你俩都有这种兴趣, 80,如果对方突然不再索求身体了,你会? 东篱(目光梭巡):恭神医呢? 秋小风:他不索求我了,我就有理由索求他了,正好。 东篱:你是在逼我将你艹哭? 秋小风(哽咽):我、我错了。 81,你对强x怎么看? 东篱:那样不好。 秋小风:容易闹出人间惨剧。 东篱:千万不能做。 秋小风:对。 黑衣人(看着一片和谐的美景):你们这样一唱一和,夫唱夫随,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82,h中比较痛苦的是? 东篱:他筋疲力尽仍然想着反攻。 秋小风:那是我的人生理想。 东篱:你可以选择换个理想。 秋小风:理想当然不能轻易改变。 东篱(沉默):看来我需要想办法让他爱上h。 83,在迄今为止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秋小风:想不出来。 东篱:嗯,都在自己家。 84,曾有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东篱:没有。 秋小风:倒是他经常诱∑惑我。 黑衣人:都是什么样的诱∑惑? 秋小风:眼看着我不能把他怎样,他就趁机说什么脱掉衣裳给我摸之类的。后来我武功厉害了点,他就不 说了。 东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85,那时攻方的表情。 黑衣人:跳过。 86,攻方有过强x行为吗? 东篱:诱x算吗? 黑衣人:那他之后有反抗过吗? 东篱:有。 秋小风:我就趁机在他唇上咬了几口,然后啃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你怎么这么配合? 秋小风:我明明在报复他。 黑衣人:然后呢? 秋小风:全客栈的人都以为是我强x了他。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东篱:他一点也不难过,甚至翻身伸出了他的魔爪。 秋小风:难过有什么用,不如反攻回来。 东篱:被我即使发现与制止之后,又把他艹了一遍。 88,对您来说“作为h的对象”的理想对象是? 东篱:小风。 秋小风:篱篱。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东篱: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秋小风:什么差距? 东篱:理想中我没想过你一天到晚都想反攻。 秋小风(蹭):美人~ 东篱:你走。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东篱:比如说。 黑衣人(如数家珍):什么铐子,绳索、皮鞭、蜡烛、花瓣、银针、细线、珍珠…… 秋小风(目瞪口呆):你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 黑衣人(沧桑):都是旧事了。 东篱:真想看看你面具下的脸。 黑衣人(正打算摘下):好啊。 秋小风(制止):不用了。 黑衣人:哦。 91,你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岁的时候? 秋小风:你猜。 黑衣人:十六? 秋小风:你怎么什么都猜得中? 黑衣人:当然。 秋小风:那你是什么时候? 黑衣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一个嘉宾竟然还想反杀? 秋小风:我就是想问问你罢了。 黑衣人(转移话题):那教主呢? 东篱:十七岁。 黑衣人:我忘了教主你一直十七岁。 秋小风(纠结):你说的是哪个十七岁? 93,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秋小风:是啊。 东篱:嗯。 秋小风:你“嗯”是什么意思?。 东篱:对的意思。 秋小风(将信将疑):真的? 东篱(搂住,亲):当然。 94,喜欢被对方亲∑吻哪里? 秋小风:锁骨。 黑衣人(沉默):你有锁骨? 东篱:他真有。 秋小风(扯衣):你竟然不信…… 东篱(制止):够了。 94,h中最能取悦对方的方法是? 秋小风:不反抗。 东篱:捏他的腰,然后轻点,说些软话。 95,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东篱:脖颈。 秋小风:肩膀。 黑衣人:那么问题来了,教主肩膀上到底有几个牙印? 96,h时你会想什么? 秋小风:这魔头什么时候才肯休息。 东篱:小风什么时候才会晕过去。 秋小风(怒):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东篱:没有啊。 97,一晚h的次数是? 秋小风:看情况。 黑衣人:看什么情况? 东篱:当然是看心情。 黑衣人:心情好呢? 东篱:那就少h两次。 黑衣人:那要是心情不好? 东篱:h到心情好为止。 秋小风:你令人发指! 98,h的时候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呢? 秋小风:他脱。他的就自己脱。 黑衣人:为什么呢? 秋小风:我懒。 黑衣人:懒成这样也是奇迹。 99,对于你而言h是? 秋小风(难过):一种不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 东篱(宠溺):小风在我手中,哪里也去不了。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秋小风(扑,蹭):篱篱,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东篱(微笑):好啊。 附加题: 请说说你对江湖的看法? 秋小风(惊):刚才不是最后了吗?附加题什么鬼?你是要私吞我的瓜子? 黑衣人(沉默):不回答就不给你瓜子。 东篱:楼上隐隐有黑化的趋势。 秋小风(掀桌):我打你。 东篱(拉住):乖。 黑衣人:教主先说吧? 东篱:快意恩仇、生杀夺予。 秋小风(没好气):高手如林、cp对对。 第5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