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之三界》 正文 第1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文案 玄幻类文章。有训诫。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临,沐湮 ┃ 配角:洛桀,成曦,墨涟,倾竺 ┃ 其它: 序 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其精、气、神分别化为伏羲,神农和女娲。 伏羲筑神,女娲造人,神农创兽。 自此后,众生万物,各归所属。 直到有一天,炎黄两帝的子孙共工与颛顼因政见不同而产生□□之争,共工败走不周山,怒而一头撞断撑天巨柱。 不周山被毁,天不兼复,地不周载。洪水猛兽祸乱人间,女娲怒极,遂筑五彩石补天。 而在这时,神农所创的各路野兽虽能力非凡,却因心智甚少有开蒙而无法幻化为妖兽。对神力的渴望促使它们纷纷上前蚕食共工身躯,盼能溶合一口灵息后便能化身为妖。 共工灵力强大,他的力量不是轻易便能得到的,不少兽类因无法躯合而自身爆裂致死。却也有少数借着共工神力成功进化。 神皇伏羲见此后恐神魔颠倒,天下大乱。令一名为碧鳞姬的神女吞食共工元珠,令共工躯体瞬间神形俱灭,成功阻止兽类为得逆天之力而残食其身躯。 兽类中那些因融了共工万年修为幻而为妖的,比起那些只能依靠自身修炼千年方能得成的妖来说,他们自然成了日后妖界中能力甚强的领导者。 万物随时代变化,或为妖,或为魔,或为鬼魅。三界五行,相生相克,权势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直到千年之后,碧鳞姬身怀神珠,却不守天规,私与妖界狐族苟合,诞下双子。体内的共工元神——御冥神珠,也一分为二,分别居于这对双胞胎身上。 三界之争,就这样随着婴儿的啼哭,拉开了序幕。 有人说,她这样逆天而行,是因为背叛,她想彻底拥有神珠的力量,不再受神王摆控。 有人说,她这样委身屈尊,是要与妖界联合,依附狐族从而取得在三界中更高的地位。 有人说,她这样不顾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爱。 人界1 沐临没想到,刚到人间界不到一年,体内御冥神珠的力量就要冲破妖界帝王在他胸口结下的封印。而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刚刚他还在教室安安静静的听课,下一刻他的胸口就如同要爆裂一般,像千万只利刃要从体内穿出。 沐临感到体内大量灵气不断涌出,上下奔窜,在身体里来回碰撞,似要找到发泄出去的地方,他知道,若不是胸口的封印压抑着体内的灵力,他现在恐怕早已显出真身了。 “沐临?沐临?你怎么了?”看着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捂住胸口拼命抖动并且大口喘气的沐临,坐在旁边的同学有些担心。 “没……没事!”沐临咬着牙低吼,他颤抖的想站起来,却又控制不住的跌回座位上。沐临知道,他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变回真身,然后慢慢抚平体内躁动的灵气,若是一直强行禁锢于人形,对自己会有极大的损害不说,他身体内的半颗御冥神珠也会因此而碎裂! 不可以!他必须要想办法! 但是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化为白狐吗?他的确可以用妖力除掉班里人的记忆,但是他不确定现在教室里没有妖界的人。妖界正属混沌期时,不少觊觎神珠力量的人追着他们兄弟一起来到人界,过早让那些妖物发现自己的身份,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住神珠的力量,所以在这之前,他只能小心翼翼,极力忍耐。 沐临的异常使周围的同学有了小范围的躁动。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台上讲课的老师听不下去了,停下来用课本狠狠的敲了两下讲台:“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下课说!” “老师!沐临好像生病了!”一位同学好心的举手。 “怎么了?”老师敛起怒容,向着沐临走过来。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这里,沐临紧张的皱起眉头。 不行了!要控制不住了! 沐临一手死死的按住胸膛,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不理身后的叫喊声,跌跌撞撞的向屋外跑去。要马上到哥哥那里,只有他能够帮助自己!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跑到教室门口便栽倒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半颗神珠在体内的震动,他不能让神珠有一丝损伤!在不赶快平复的话,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万一有什么麻烦,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吧,他不能不顾自己了!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微一凝神,心中默念一段咒语,然后单手向空中一张,淡黄色的结界网从他手心迅速飞出,笼罩了整个教室。 与此同时,沐临身后瞬间涌出九条狐尾,他的身体发出强光,慢慢的拉伸扩大,等那光亮渐弱以后,一条巨大的九尾白狐出现在人们眼前。 沐临现在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他虽然拥有强大的灵力,但是现在正是释放的时候,看似力量强大,他本身却脆弱的不堪一击。这是若有妖界的人在他胸口奋力一击,他马上就会吐出神珠,神形俱灭!! 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了,看着教室里的人个个面如土灰,惊慌尖叫,看着他们不听的逃窜,沐临心里冷冷一笑。 已经被自己布下结界的教室,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沐临甩动着他那比身体的一倍还要长许多的九条狐尾,仰天长鸣,胸口那像火轮一样的封印突兀的呈现在雪白的皮毛上,正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这是他第一次突破封印,御冥神珠在他体内释放了强大的力量,他的鸣叫传遍了整个教室。所有人都捂住耳朵,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当胸口的封印不再跳动,沐临也渐渐平息了叫声。神珠的力量释放的差不多了,他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狭长的狐眸泛着紫光,慢慢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个人。 可怜的人类,生活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却要自视清高,如今,还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呜——”沐临的喉咙鼓动,发出了像狼一样的低吼。原本蜷缩在地上的人统统的停止了躁动,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沐临。 沐临又谨慎的扫视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再次默念咒语,眼中发出强烈的紫色光芒,教室里的人立刻如行尸走肉般,缓慢的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坐好,眼中无神,呆呆的看着前面的黑板。 沐临这时才敢真正的松口气,他慢慢的回复到人形,单膝跪地,疲惫的喘了几口气。 这时,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沐临大惊,明明结界还没有解除!怎么会!他赶忙在暗处打了个响指,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像有人在背后拍了一把一样,忽然惊醒。 淡黄色的结界网慢慢收缩聚集,消失在沐临的掌心。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了那个闯入他结界的人。 人?不可能,他肯定不是人! “对不起老师,临时有些急事,所以迟到了。”带有歉意的笑容洋溢在这个穿着高领毛衣的男子脸上,任何人看了,都觉得舒心。 可这个笑容却刺痛了沐临的眼睛,危险的气息笼罩在他周围。 他是谁! 人界2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教室,在那人身上扑洒了淡淡的一层,洁白的高领毛衫没有一丝褶皱,修长挺拔的背影一直映在沐临的眼睛里。 他已经盯了他整整一个上午了。却依旧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自从昨天这个叫洛桀的男人冲破自己所下的结界以后,沐临的心思就没再落过别处。本以为他看见了什么,但从昨天到现在,洛桀连眼睛都没往沐临身上瞟过一下。 难道只是个意外?或者他是妖界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御冥神珠? 沐临被自己脑中无数的疑问折磨着,他甚至以人形偷偷召唤了紫瞳,但却没有发现那人体内有任何妖气! 狐妖一族敏锐的嗅觉在妖界是数一数二的,沐临也不止一次的靠近洛桀,可那个人身上除了特有的淡淡松香,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真的是人间界的一名普通人?多次试探后得到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但沐临仍不肯相信。他自信自己布下的结界就算是妖界的人都不一定能突破,那人居然轻轻松松的就把门推开了!沐临一年来跟着哥哥在学校里小心谨慎,一直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而洛桀跟他在同一个班里待了一年,甚至到了现在沐临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沐临懊恼的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一定是妖!而且是一只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灵力的法力强大的妖!!沐临坚信这一点。 但他来到人间界的目的是什么?御冥神珠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天神珠在自己体内释放能量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冲进来击倒自己。可他却非要等到沐临回复人形的时候冲破结界,进来后也只是毫不知情的说了句:对不起我迟到了! 沐临讨厌这样漫无目地的思考,可他控制不住。奋力的抓抓头发,再抬起头时目光依旧狠狠的盯住那人的背影。真想立刻张口咬住那人的脖颈,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就在沐临感觉自己就要露出两颗小尖牙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沐临甩了甩头。 “洛桀!我不去食堂了,文艺部要开会,你给我带份炒饼。”说话的是洛桀的好友,叫高明浩。洛桀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沐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同学们熙熙攘攘的离开了教室,沐临抱着书本不紧不慢的跟着洛桀。 因为是冬天外面很冷,学校的食堂里又总是泛着油烟味,所以很多人都选择在宿舍里吃点泡面,或者打电话订校外餐馆的外卖。现在又是下午,食堂里几乎看不到人。 洛桀点了两份炒饼,一份打包。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沐临根本没心情吃饭,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显得太突兀,他还是选择点了一份炒饼,在洛桀身边坐下来。 “不介意吧。”沐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 洛桀抬头,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过来,他笑着点了点头。 沐临没着急说话,他吃了一口炒饼,还没咽下去就皱起了眉。哥哥把他的口味养的很刁。他几乎就没吃过食堂饭。 况且他是妖狐,只要沐浴在阳光下,他就能补充力量。就算没有阳光,他体内的御冥神珠也不会让他有饥饿感。只是因为来到了人界,不能引起别人注意,哥哥才会每天做饭给他吃。 沐临看着洛桀一口一口吃的认真,竟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没有再多想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就像刚开始一样。只是原来他只能坐在后排看着他的背影,现在却可以直视他的脸。 洛桀是一个长的很有男人味的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姿很像沐临的哥哥,但长相却比温和的哥哥要硬朗几分,短短的黑发盖过脖颈,碎碎的刘海散落在额前,如刀锋削过的脸颊被紧致白皙的皮肤包裹,沐临甚至能看见皮肤下鼓动的青色血管。 此时洛桀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打出淡淡的阴影,他正在很认真的挑出炒饼里夹杂的绿色青椒。看到这个小动作,沐临扬了扬嘴角。 “总盯着我干什么,不吃饭?”洛桀发现对面的人一直没动作,抬头一看对方正在盯着他,洛桀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不自在。 “问你个问题,”沐临淡淡一笑,他现在的心情却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轻松,“昨天的理论课,为什么迟到?” 洛桀的表情显然是有些惊讶为什么沐临会忽然问这个,他无奈的笑了笑:“只是单纯的起晚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可你明明说的是‘临时有事’。”沐临的目光慢慢变得阴冷。 “一般人都会这么说吧。”洛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你找我就想问这个?” “也许吧。”沐临笑了,但那笑容并没有扩散到眼角,“其实还有许多,不过现在看来,我没必要问了。” 沐临两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洛桀:“既然有人愿意装傻,我自然不会强求,不过要装就装到底,可千万别让我看出什么来。不然,他一定会后悔的。”沐临咬着牙说完这番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食堂。 沐临慢慢的行走在校园里,寒风拂过他的脖颈掠起一丝丝黑发。他穿的很少,却不觉得冷。洛桀最后平淡的表情让他印象很深,正常人听了他那番话以后,如果是真无辜,那么至少是会有些疑问写在脸上的,而洛桀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他一定来自妖界,他昨天也一定看见了什么。 不过,他既然选择装傻没动静,沐临也没必要使得矛盾激化,毕竟他对洛桀还是捉摸不透的。 边想边踱步,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自家楼下,沐临抬头看着二楼窗户里亮起的淡黄色灯光,心中平和了许多。只要是跟家人在一起,怎么样都会觉得幸福。 刚到楼道里,沐临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口,用钥匙捅开了门。刚进屋就听见哥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回来了?快准备吃饭吧!” 沐临顺着声音跑进了厨房,一把抱住了那个围着围裙,手拿木铲的男人,把脸埋在他的脖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紧张了。 他腻腻的叫了一声:“哥——” 看着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弟弟,沐湮笑着摇摇头,“好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酥鱼,快去洗手!” 这是一间不大的教师公寓,两室一厅。沐临和沐湮初到人间界的时候,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沐湮用妖力对自己的相貌做了微调,看起来比沐临要大几岁。虽没有沐临那么青稚洒脱,却一样出众。 他曾用瞳术让现在沐临所在大学里的一位主任中了迷蛊,让他承认沐临是他的远房亲戚,然后让沐临名正言顺的进入大学就读。 反正是私立的贵族学校,有关系就不愁进去。 沐湮用同样的方法让自己以研究者的身份让那个主任为自己设立一门公开课。精妙的辨析和渊博的知识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可。沐湮就这样被聘请为讲师。在没有任何证书的前提下。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名教师,沐湮特意带上了一副金丝框边的平光眼镜。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饭厅,寂静的空气被浓郁的饭香包裹,沐临坐在深红色的实木座椅上,开心的夹起一条小酥鱼,先咬了一下鱼头,然后把整条小鱼都放进了嘴里,两个小腮帮都被撑的鼓鼓的。 沐湮坐在对面,偶尔加些青菜送进不爱吃素的弟弟碗里,然后低头扒拉着自己面前的米饭粒儿,半响才吃进去一口,却始终不发一言。 被炸的金黄酥脆的小酥鱼霸占着沐临舌尖上的每一寸味蕾,直到那盘小鱼被吃的见了底,沐临才发现哥哥略带阴郁了脸。他把仅剩的两条小酥鱼往沐湮那边推了推,歪着头试探的问道: “哥?怎么了?” 沐湮抬头扬了扬嘴角:“没事,你先吃饭。” 沐临哦了一声便低头埋进了饭碗里,漆黑的眼珠子不安的转了转。流动的空气似乎在慢慢凝结,紧张压抑的气氛随之而来。在与哥哥单独相处的时候,沐临最怕的就是这种气氛。他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了。 沐湮看着沐临低下的头,没有继续沉默,他夹了一小块油菜放进弟弟碗里,语气略有些低沉的问道: “小临,最近在学校还好么?” 沐临就知道哥哥要问这个,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抬起头,眼神中带了些刻意的迷茫: “挺好的,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沐湮抬眼,漆黑的眸子透过玻璃的镜片,仿佛一个深邃的洞穴,随时都会把人吞噬。他不再带笑,只是平淡如水的看着弟弟,在感觉到对方开始紧张的躲闪他的眼神的时候,沐湮了然的闭了闭眼,不再追问了。 “知道了,去洗澡吧。”沐湮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沐临看着哥哥忙碌的背影,愤愤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一向认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轻易表露出来,但在沐湮面前,他没有一次成功过。尤其是在撒谎的时候。 他很少向哥哥撒谎,因为这样是无用的,只一个眼神就能出卖自己,就能让沐湮知道他没说实话。但即使是这样,沐临依旧不愿把这次的事告诉哥哥。 身有御冥神珠的他们初到人间界的时候,还没有学会很好的隐藏身上的妖气。再加上神珠的力量总是频繁爆发,虽然没有上次沐临在教室的那回厉害,却也是十分痛苦的。妖界帝君曾在他的胸口,以及哥哥的背心处印下驰妖印,目的是为了抵御神珠迸发的强烈力量,虽然很多次帮他们保持住了人形,却也成为了他们致命的要害。 一但神珠力量爆发,驰妖印可以帮助你们减少自身灵力被神珠吞噬,但那印记在那时却会成为你们直通心门的要害,若是被攻击,那必定回天无力。这是妖界帝君的原话。 这句话不得不让兄弟二人牢记。但却也成为了重所周知打败他们取出神珠的方法。 沐临知道他周围有许多觊觎神珠的人,他一直谨小慎微,却从来没遇见过。他知道那些‘障碍’都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哥哥扫平了。可是这些,沐湮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学校宿舍后面有一片空场,很少有人去,沐临曾经在那里,亲眼看见化为狐形的哥哥,咬死了一只獐子。哥哥背心处一闪一闪的火轮印记,像跳动的火焰,一直刺痛着沐临的心。如果当时沐湮没有来的及躲闪獐子的袭击,驰妖印就会把他葬送。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沐湮一直在暗处为沐临披荆斩棘,沐临不是不知道。一但有危险靠近,沐湮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在弟弟前面,哪怕是即将面临死亡,他也会将弟弟护在怀里,把跳动的像火焰一样的驰妖印,对着敌人。 沐临一直相帮哥哥分担一切困难,可沐湮却总是能抵挡危险的气息,把小小的安全的空间留给沐临。 就算是只有一点点,沐临也想努力,毕竟是同日同时生的兄弟,没有理由让才比他大没一会儿的哥哥承担一切。 洛桀是妖,是一只城府很深法力很强的妖,沐临仅在一天的时间里就下了肯定。既然厉害,就不能让哥哥犯险,他了解沐湮,只要是有一点点不妥,沐湮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铲除。 为了不让哥哥踏入不知名的危险,也为了,不再多杀戮。 在人界,屠杀是最损阳寿折阴德的,在妖界也是一样。 沐临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瘦背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做法。他要坚持。就算面对的是哥哥的沉默和冷淡。 虽然已经决定用沉默隐瞒来对抗哥哥的冷淡,但沐临心里却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心。他自小跟哥哥生活在一起,性格温润如玉的沐湮对自己弟弟向来关怀备至疼宠有加,这样突然的沉静,让沐临很不适应。 靠在厨房门边看着沐湮忙碌的身影,有心缓解气氛的沐临主动的蹭到哥哥身边,想要接过沐湮手中正在清洗的碗筷, “哥,我刷吧。” 沐湮只是侧了一下胳膊躲开,用没沾上水的手腕推了推滑落鼻翼的镜框,语调柔柔的却透着微凉,“不用,去洗澡准备睡觉吧。” 说完沐湮将水龙头拧大,迅速的冲干净碗筷上的泡沫后将其在橱柜中摆好,随意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也没再看沐临,径直的回了卧室。 看着哥哥关上门,沐临有些挫败的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沐湮的心思有时候很难捉摸,这次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二人来到人间界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过得看似平淡,实则却是十分辛苦。日日如履薄冰的生活已经让哥哥疲惫不堪。沐临不想再为他增添忧患。 想到这,沐临又望了一眼卧室紧闭的门,叹口气,解下外衣进了浴室。 哥哥的冷淡不知能让自己支撑多久,沐临无力昂头任喷洒出的数股热流在脸上冲刷。就算真的要坦白,也不过是冲破封印的事,沐临暗想,关于洛桀的种种,决不能让沐湮知道。 热气在浴室里蒸腾着,沐临低头看着上午还在胸前如烈焰一样闪动现在却暗淡的印在自己胸前的弛妖印,眼中朦胧着深邃的复杂。 冲了好一会儿热水,沐临才裹着浴袍出来。哥哥卧室的门依旧紧闭,沐临有些烦躁的呼噜掉发梢上滴答的水珠,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两步扑到床上趴着,沐临闷在床上大大的叹了口气,过了会儿他蹬掉拖鞋,扯了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想让自己赶紧入睡好暂时排开脑中杂乱。 可刚闭上眼安静了没多久,沐临就感觉自己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再一回头,就看见自己哥哥面沉如水的站在门口。 人界3 沐湮自回了卧室以后就一直站在窗口,任冷风扑面。漆黑的屋子里没有开灯,沐湮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沉静如雕塑般的抱臂而立,微风掳着额前青丝,滑过镜框,轻扫着低垂的眼睑。 “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啊,沐湮。”慵懒的声音突兀的出现,沐湮却依然安静,只是微微偏头看着从窗户的玻璃上映出的人影,那人两步走到他身后,同样通过玻璃映像与沐湮对视。“虽是双生胎,但你弟弟对神珠的操控能力,可远远不如你啊。” 沐湮神色一黯,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身后的男人见他皱眉沉默,有些得意的走上前靠在窗边,盯着沐湮的侧脸,笑道,“约定的时间本就不长,再这样下去,你打算最后怎么收场?” 沐湮的手指略一收紧,他微低着头,回答冷硬如冰,“我自有安排。” 男人一声嗤笑,“我可没看出你有什么好办法。”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若能拿出对澄柯一半的狠劲儿来历练你弟弟,他也不会弱成这样。” “澄柯?”沐湮思索了一阵后冷笑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好歹也是帝君身边的重臣,虽然生了反骨,也不至于打散他的元神啊。”男人无奈摇头,“怎么说也是修炼了一万年的獐子。不过就是利欲熏心罢了。” 沐湮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双眼却在瞬间映射出透骨的冰冷。细细看去,原本墨黑的眼中竟闪烁出了墨绿的光。 男人看到后,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我倒不明白了。你为何能为他付出这么多?就因为他是你弟弟?血浓于水这种话只有婆婆妈妈的人类才会讲究。你竟能为了他,连你的眼睛也……” “墨涟。”沐湮的神色恢复如初,双眼依旧漆黑如墨,他低声叱道,“你话太多了。” “好,不提了。”男人耸耸肩,表示投降,“总之我提醒你,御冥神珠的力量正在逐渐苏醒,你若是再一味的宠护你弟弟不让他锻炼自己提升妖力……呵呵,好歹也是狐族,他现在连我的存在也觉察不到了。我可是跟他同班一年了啊。” “那是因为你借用了人类的身体。” “是么?”墨涟笑的轻松,“那你是怎么从一开始就察觉的。沐湮,别护短,这是事实。你如果再继续用你的方式保护他,那么最后给他留下的,也只是伤害而已。” 沐湮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眼神中竟融了些许落寞。 墨涟没等他说话,继续道:“旁的不说,就今天的事,沐临被迫冲破封印,他不告诉你不过就是怕你担心。虽是好心,但这次你若由着他,日后的他对你的隐瞒必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们兄弟二人,恐怕会逐渐失信于彼此。” 沐湮听后不禁苦笑,“这么说,未免牵强了。” “可沐临现在只有你,他也只能信任你。不是么?或者说,你更希望他相信自己?如果他真的有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你也不必为他如此忧心了。” 沐湮轻哼一声,“如今竟也轮到你向我说教了。” 墨涟不在意的吹了一下额发,“你可以不听,反正我就是个当差的。不过就是替我家主人为你出谋划策罢了。” 听他说完,沐湮眸色一沉,他有些犹豫道,“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停顿了下,沐湮摇了摇头,“算了,各自珍重吧。” 原本探头瞪大眼睛等着的墨涟听完他的欲言又止,大叹着失望道,“哎呀,你要是对我家主人有对你弟弟一半上心,他就不用满处的找跟你略有相像的男宠来填补自己的空虚了!” 沐湮没理他,只是背着身对他摆了摆手。 墨涟懒散的靠在一边,脚下开始泛起微光,“好吧,我来不过就是想提醒你,时间不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一语过后,墨涟身上已被光束笼盖,随着白光湮灭,墨涟也跟着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沐湮在原处站了许久,过了一会儿,他推开门,向着弟弟的卧室走去。 沐临看着哥哥一脸冷峻,心里不免开始有些打鼓。他撑着胳膊起身靠在床头,问道, “哥。怎么了?” 沐湮用冷漠掩住了心中的百转千回,他慢慢的走到沐临床边坐下,狭长的双眼深邃无底,玻璃镜片下映出的是彻骨寒光,他随手往上拉了拉沐临滑落身下的被子,轻声道, “小临,告诉我,今天在班里发生什么了。” 沐湮的声音低沉清晰,震的沐临心底激起一阵涟漪。他有些奇怪却也十分紧张,沐临盯着哥哥面无表情的脸,也没再装傻, “你都知道了?” 沐湮没作回答,只是重复着, “告诉我。” 被哥哥这样追问,沐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偏过头,逃开了沐湮的目光, “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沐湮虽没有发怒,但周围冷寂的空气已经开始凝结,他继续道, “小临。没懂我的话?我让你告诉我。” “哥!你怎么了!”沐临反感这种逃无可逃的压迫感,可刚要回嘴,回头对上沐湮的双眼,莫名的惧怕便蔓延上来,他一咬嘴唇,有些不甘心道,“神珠力量冲破封印,我召唤了真身。” “还有。”肯定的语气。沐湮冷冷的吐出两字边等着沐临继续开口。 “没了!”沐临不耐烦的吼着。 “是没了还是不想说。” 前者是欺骗,后者是隐瞒,一句话问的沐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沐临索性逃避一般的躺下蒙上被子,“哥别问了。总之我不是好好的吗!明儿还有课,我要睡了!” 沐湮沉着脸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随后他站起身,掀开了沐临蒙过头的棉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弟弟,眼底依旧没有一丝波纹,“你趴好。” “什么?”沐临奇怪问道。 “罚你。” “罚?”沐临惊异,“哥。你要打我?” 沐湮挽了挽袖口,冷道,“哥不想再惯着你了。” 沐临一脸的不可置信,从小被哥哥呵护长大,沐湮真是一个指头都没有动过他,现如今突然要打,他当然接受不了。 “到底怎么了!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就为了这个要罚我?” 沐湮挑眉,“你瞒着我也是控制不了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沐临开始委屈了,他不服气的甩头,“可我有哪次真的瞒过你了。” 沐湮也有些不忍,他俯下身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语气也软了几分, “一次不代表次次。小临,哥真的很累。” 略带宠溺的语气哄得沐临微红了眼眶,他别扭的侧头躲开了沐湮的手,嘟囔着, “你不能打我。” 沐湮面色一凝,他直起身子,说道,“趴好。我想有些话换一种方式告诉你会让你记得更清楚些。” 沐临把脑袋埋下去,无声的抵抗着哥哥的命令。 “小临。”沐湮的声音沉了下去,“还想让哥哥再重复一遍?” 沐临微微发着抖,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为了忍住哭泣,他最后抬头用乞求般的眼神看着沐湮,却没有得到对方的退让。 犹豫着翻身趴下之前,沐临心中还是留着些许侥幸的。毕竟哥哥从没有对他动过手,哥哥一向心疼他,打也不会太重。 沐湮走到弟弟身边,看了他一会儿,过后他弯下身去,一手按住了沐临的腰。 沐临紧张的动了动,刚想深吸口气,沐湮突然抬手,猛烈的一巴掌重重的抽落下来,直接让沐临疼白了嘴唇。 身体猛的一扬,沐临还没来得及叫出来,连续的抽打痛的他差点闭过气去。他不管不顾的使劲挣扎着,大喊道, “哥!!哥!!别打!!” 沐湮依言停下。看着弟弟在他面前疼的蜷起身子,沐湮稳住了自己的声音,说, “那你告诉哥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临把脸埋进枕头里,咬着牙不说一句话。 沐湮见状上前掰正了沐临歪歪扭扭的身体,拉下他的裤子,狠狠的几下抽上了已然红肿的伤处,沐临大哭着伸手挡住, “哥!!我不过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你何苦这样逼我!!!” “你若真有本事依靠自己,我又何必逼你。”沐湮狠下心,再次使力按下反扣在沐临腰部的手腕,迫使他的臀部翘高。沐临只觉得手腕处也被哥哥捏的生疼。他哭求着, “我说了又能怎样!我知道的永远没有你知道的多!这么多年难道不都是这样的吗!” 沐湮不说话,兜风而下的巴掌直拍在受伤最重的臀峰,任沐临如何哭喊他也充耳不闻,直到连续抽打了一阵后,沐湮忽然看见弟弟的眼中泛起了紫光。 沐湮气的一指点向沐临后颈,怒道,“罚你也敢用妖力回护!谁教你的规矩!” 沐临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只是痛极的本能反应。臀上被哥哥重重的抽了几巴掌,灵力又被封住,身后的灼痛更加真实的折磨着一向娇生惯养的沐临。他不管不顾的大吼道, “我不过就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难道这也是错吗!” 沐临的臀上已经泛起了青紫,沐湮咬牙逼着自己再次扬起手臂带着不同寻常的力气狠狠抽打。 “不要!不要!”沐临痛的奋力挣扎,对于疼痛的恐惧使他放弃了这无谓的抵抗,“哥!你停一下!我告诉你!你别打了!” 他一说完,沐湮便依言停手,只是没有放开他。 沐临喘息了一阵,身后的胀痛不止,冷汗还是簌簌的往外冒。 “有个叫洛桀的闯破了我的结界,但我无法判定他究竟是人是妖。” “洛桀……”沐湮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的轻声重复。 沐临无力的回头,虚弱的问道,“哥,他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但也绝非善类。我不愿告诉你……无非就是怕……”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下,疲惫的把头沉在枕头上,“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么?” 沐湮低头,将手覆在沐临灼热的小臀上,瞬间就引来弟弟惊惧的瑟缩。 叹气,沐湮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问道,“知道哥哥为什么打你么。” 沐临回答的别扭又委屈,“我不该瞒着你。” “为什么不该瞒我。” “因为,因为你是我哥?”一句话答的牵强,沐临立刻改口,“反正我以后不瞒你就是了。” 沐湮淡笑摇头,注了灵力的手掌轻轻的揉抚着肿胀不堪的伤处,“小临,你说得对,我是在逼你。我是在逼着你,信任我。” 人界4 “哥。你别这么说。”沐临有些心酸,“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沐湮一声叹息后,继续道,“狐族与狼族斗争千年不分胜负,只因母亲是神女违背天规,狼族才借着神界的讨伐而有了可乘之机,我狐妖一族被斩杀的所剩无几,余下的,也大多把罪责推到被称为诅咒之子的我们身上。当初父母拼了性命才能换得咱们平安,且你也知道,你我兄弟自出生那日起,就已成为众矢之的。身边的敌人,想复仇的复仇,想夺元神的夺元神。从小到大,这样的争斗何时终止过。” 沐湮说的苍凉,沐临听着难受,忍不住打断,“哥,你说这个做什么。” “小临,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每天生活在怎样的危险之中。不论以后会经历什么事,哥都想保护你,哪怕付出一切也是甘愿的,你明白么。” 沐临忍着心痛苦笑道,“就因为我是弟弟,所以就该让你承担一切么。” “对。”沐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回应着,“哥不需要你的担心,需要的是你的绝对安全。小临,我不想,也不能看到你受伤。” 一阵沉默后,沐临心里憋闷,却强笑着回头,“哥还说不希望看见我受伤,那还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沐湮也是故作轻松的挪揄着,“不然这些话你能记清楚吗?哥以前就是太好脾气了。” “如果我说我记不住,哥是不是还要打。” 沐湮微一皱眉,“小临,怎么还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身后的伤从未停止叫嚣,沐临无力的趴在枕头上,闭着眼轻声道,“是你提的条件太残忍,如果我的安全是以伤害你为代价的话,你以为我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么。” 血肉浓情,纵使历尽千年也难以更改。 “小临……”沐湮神色哀凄,只觉胸口似是扎进一根小刺,看着无恙,却痛的钻心,“就当我是自私的,不管你愿不愿意,说过的话,我都会做到。” “同样是妖狐,同样拥有御冥神珠。”沐临缓缓的睁了眼,“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如果有一天需要我拼了性命保护你,我一样不会退缩。” 身后一阵安静,过了会儿,轻笑声传来,沐临感觉哥哥微凉的手掌抚过了自己的脖颈,“那我就封了你的灵力,就像现在这样。”沐湮说的随意,竟带着些许调侃,“然后把你关起来,若你还要坚持,我就打断你的腿,如果还是没用……” 沐湮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低喃,“小临,哥真的不介意,陪你一起死。” “哥!”沐临一惊,刚要说话,沐湮却起身为他拉好了被子,语气微凉,“早点休息吧。哥哥也累了,先去睡了。” 最后一丝光亮随着门锁的轻响被关在了门外,沐临怔怔的望着门口处许久,最后无力的瘫在床上,心里难过的想哭。 哥哥从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自小到大,哥哥哪天不是疼着他宠着他,恨不能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沐湮为他付出太多,而沐临也总希望自己能真正的保护哥哥。这次他选择了用隐瞒的方式,却让哥哥伤了心。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沐临很后悔,却也很无奈。他能怎么办呢。他根本无路可走。 他不希望他们兄弟的关系出现裂痕,哥哥是他的全部,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坚持下去的理由。 手臂撑起依旧无力的身体,沐临的嘴角浅浅的扬起,希望这个方法,还能管用…… 沐湮回到房间后,把身体狠狠的摔在了床上,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望着自己的掌心许久。 不过是因为墨涟的几句话,他竟真的对弟弟动起手来。 可若真如墨涟所说,他们兄弟二人逐渐失信于彼此,沐湮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沐临是他弟弟,小家伙从小到大就一直喜欢跟自己在一起,就算是年幼无知的时候,他们兄弟也从未发生过一次争吵。 若说是沐临对他的这份依赖可贵,倒不如说是沐湮太过在意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一份感情,若是加上真挚二字,那便罕见的犹如稀世之珍,毕生难以多得。 第一次下了狠手教训弟弟,沐湮心痛的就像是被挖空了一样难受。 而这次自己并没有过多安慰,反而留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弟弟心思重,不知又会多想些什么。 本想留他自己好好反省,沐湮到底还是不忍心,正要出去看看,就听门口一阵轻微的响动,然后紧闭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小缝。 光亮照射进来,却未见什么人影,再一低头,只见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正趴在门口,乌溜溜的大眼睛聚着水气,正可怜兮兮的望着沐湮。 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蔫儿蔫儿的躲在门缝里,没有哥哥的允许也不敢进来。 沐湮见状失笑道,“就会动着歪脑筋!” 见哥哥没生气,小狐狸才大着胆子走进几步,却还是离着沐湮的床很远。 沐湮无奈的拍了拍身旁的床铺,“过来吧。” 小狐狸听后,立着尖尖的耳朵,吱吱叫了两声跑了过来,四只小爪子踩在柔软的被褥上,大尾巴来回的扫着沐湮的胳膊。 沐湮把他拢在怀里,顺了顺它的皮毛,小狐狸挤在哥哥胸前,舒服的蹭了蹭头。 “哥哥今天打疼了,小临委屈了没有?”沐湮柔声问着。 小狐狸听后蹿起身子,跳到沐湮的肩膀上,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沐湮的脸。 “吱吱吱。” 沐湮笑了,他拍了拍小狐狸柔软的身体,说道, “嗯。哥哥知道了。小临以后能记住,能听话就好。” “吱吱吱吱!” “哥哥不生气。”沐湮任小狐狸在自己怀里打着滚儿,“小临也没生哥哥的气,是不是?” 小狐狸听后,忽然直直的做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沐湮夸张的摇了摇头。 “好了。”沐湮伸手捏了捏小狐狸软软的小耳朵,“快去睡觉吧。你也累了。“ 小狐狸吱吱叫了两声,翘着尾巴扑到沐湮身前,又一转身钻到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在沐湮身边游移着,过了会儿小脑袋从沐湮怀里探出来,伸出短短的前爪扒着哥哥的衣领。 “吱吱吱!”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2节 “都多大了还跟哥睡?”沐湮把小狐狸从被子里拎出来,“快回屋去。” 小狐狸不从,沐湮刚一放手它转身又跑了回来,踏着哥哥的肩膀把大尾巴卷在沐湮的脖子上。 沐湮被它弄的痒痒,无奈的妥协,“你呀,整天没个消停。” 得到许可的小狐狸兴奋的鸣叫一声,又蹿到沐湮怀里打起滚来。 “还不变回来?”沐湮点了点它的小鼻子。 听完此话小狐狸立刻安静了下来,耷下尖尖的狐耳,小爪子交叠着搭在沐湮的手掌上,大眼睛里渗满了委屈。 “吱吱,吱吱吱。” “胡说什么,”沐湮有些哭笑不得的轻斥,“难不成你化为人形哥就不理你了?” 小狐狸一甩头,脑袋一低又钻进被窝里。只留一截尾巴露在外头。 “好了好了。”沐湮被弟弟弄的没招,只得对着那一小截尾巴哄道,“随你了,哥抱你睡,还不行?” 又得一项福利,小狐狸自然开心,沐湮矮下身子躺好,小狐狸还咬着被角要为哥哥盖好被子,奈何身体太小,四条小腿使劲的往后搓着也没拉上来几分。 沐湮一笑,伸手把被子盖好,还为弟弟拉来了一个大抱枕,想让小狐狸睡得更舒服些。 可小狐狸却把抱枕连顶带踹的扔到床下,自己则在哥哥胸前找了个好位置蜷了起来。 沐湮顺了顺它的皮毛,随后又在它身后拍了拍,有些心疼的问道, “还疼不疼了?” 小狐狸听后使劲往哥哥怀里拱着身子,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行了你,”沐湮气笑道,“还撒赖,看来是打的轻了。” 试炼1 清晨,沐湮醒来后,发现自己身旁的小狐狸早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恢复了人形,然而无意识中的幻化并不完全,沐临趴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沉沉的,白蓬蓬的大尾巴盖住了光裸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沐临把小脑袋埋在枕头里,在他栗色的短发中,雪色的狐耳依旧直直尖挺着。 沐湮伸手轻触了一下绒绒的耳尖,灵敏的小耳朵立刻抖动了两下,只是它的主人依旧睡得香甜。 弟弟半人半狐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沐湮稍用了些力气拽住了沐临发间耸立的柔软狐耳,笑骂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耳朵被扯痛,沐临哀叫着醒了过来,发现是哥哥动的手瘪了瘪嘴也没敢抱怨,揉揉眼睛坐起身子,直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他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 沐临的第一反应就是惊慌的抱过自己的大尾巴挡在身前,却忽略了被自己压在身下那覆盖力更强大的厚被子。 沐临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低头抬眼悲风凄凄的看着沐湮,连带着耳朵也耷拉下来,紧紧的贴着栗色短发。 沐湮被他看的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言语中充斥着宠溺与无奈,“睡得挺好?” “嗯。”沐临红着脸点点头,想起昨天自己化成小狐狸对着哥哥撒娇的样子,沐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心的往床里挪了挪身子,沐临小声的对着沐湮说道,“哥,你能不能先出去啊。” “在哥面前还害羞?昨天怎么不知道羞了?” “哎呀,哥!”沐临一对绒白的狐耳垂的更低了,“不说那个了好不好。” 沐湮笑了笑,不再逗他,探身过去握住弟弟的胳膊,想要把快缩进墙角的沐临拉过来,“没穿衣服正好,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沐临当然不愿意,挣扎着推脱,直到沐湮又一次揪住了他的狐狸耳朵,沐临才呲牙咧嘴满不乐意的被哥哥抱在怀里。 沐湮站在床边揽着跪在床上的靠着自己弟弟,低头想要检查昨天被自己狠狠教训的地方,奈何沐临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的就是不让他看清楚。 沐湮皱眉,撩起毛毛的狐尾提手照着弟弟的伤处又是两巴掌,沐临猝不及防的哀嚎一声,把小脸儿埋在沐湮的肩膀上再没了动静。 原本白皙的翘臀上红紫的巴掌印依旧凌乱着,丝毫不见好转,沐湮心疼却又有些生气, “不是让你自己疗伤了?” 沐临闷在哥哥的颈窝没敢抬头,“哥不是说不让用妖力回护么。” “耍什么小心眼儿!”沐湮说着又要打,终是没下去手,只得恨道,“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就因为不听话哥才打我啊。”沐临笑的调皮,“所以现在不敢不听了。” “你啊……”沐湮叹气摇头,蕴了法力的手掌覆在弟弟臀上,开始轻轻的按揉着。 沐临趴在哥哥身上舒服的昏昏欲睡,直到沐湮又一巴掌把他拍醒,惊得他那垂下的狐耳都瞬间挺立了起来。刚要哭叫,沐临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回头一看,臀上红红紫紫的伤已经没了踪迹。 沐湮拍了拍弟弟水嫩如旧的小臀,调侃道,“下次再不听话,哥就罚的你一个星期下不来床。到时候,你幻化成什么样哥都不会心软。” 沐临缩了缩脖子,抱住尾巴掩着□□两步跳到了房门边,临走时还回头嘻嘻笑道,“哥早就心软了还不承认,要不你再来打一顿?” 沐湮佯装生气的刚要追过去,沐临立刻蹦跳着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沐湮慢慢的敛了笑,复杂的惆怅融进漆黑的眸子里,激起阵阵微澜,片刻后又回到平静。 那日墨涟短短的几句话竟像钉子一样扎进他的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的带着痛想起。 一味的偏袒保护真的只能逐渐削减沐临的妖力么,沐湮无助的叹气,只是若不这样,他真是不忍心让弟弟一人去犯险,去在真实的战斗中磨练。 多想可以这么一直下去,想起昨夜团在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沐湮笑的不着痕迹。 若他们只是普通的妖兽该有多好,兄弟二人可以平淡的在妖界生活几百年,几千年,直到死去。 或者,只是平凡的人类。短短百年,从幼到老。死后再入轮回,也不愿投来今世。 正想着,沐临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哥!我要吃早饭!” 心事被打断,沐湮也清醒了些,他沉下眼睑,推了推滑落鼻翼的镜框,暗责自己的伤感消极。 “想吃什么?”沐湮面色如旧的走出卧室,微笑着揉了一把沐临的小脑袋,拉开冰箱门看了一眼后,转头对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道,“面包片没有了,给你打个蛋羹吧?” 沐临自然愿意,哥哥蒸的蛋羹嫩嫩的可好吃了。 沐湮将两枚鸡蛋磕进碗里,兑了些凉水后开始用筷子熟练的翻搅着蛋液。 沐湮低头做的认真,手臂快速的抖动着,筷子抽打着碗底的声音清脆连续,泛白的泡沫接连着从浅黄的蛋液中翻滚出来。 穿戴整齐的沐临早已收起了自己的狐耳和尾巴,他站在沐湮身旁,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哥。昨天说的……那个洛桀,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除了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沐湮的反应倒是出奇的安静,“他既无心伤你,你就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现在主要还是以自保为上。” “哥?”与平日里沐湮的处事风格相悖,沐临有些愣怔。 对于弟弟的疑惑,沐湮一笑置之,“我们要防的人太多,稍显可疑的,便认作是敌,与其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倒不如安安静静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沐临依旧不解,他警觉的大着胆子猜测到,“哥,你不会认识他吧。” 沐湮看了他一眼,回答的并不清楚,“总之你离他远些就是了。” “一个班的,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沐临明显不满于哥哥的敷衍。 “那你就再拉开一次四炎结界,他若是闯进来,你就杀了他。”沐湮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一句话说的平淡无波,冷意却是不知不觉的蔓了上来。纵使沐临心里再不甘心,经历了昨天的事以后他也不敢太过的挑战哥哥的权威。 丢下一句‘多放香油不要醋’,沐临转身离开了厨房。 知道弟弟有些赌气,沐湮也没哄他,两人沉默着直到沐临吃完早饭要出门,沐湮才开口叫住了他, “小临,路上小心。” 沐临听的有些惊诧,哥哥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话,但他也没再多问,应了一声后便出了门。 随着大门的紧闭,屋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沐湮坐在沙发上盯着房门良久,随后疲惫的闭目仰头。 他闭着眼,寂静的似要与空气融为一体,许久之后,精细的面颊上,长长的睫毛缓缓的抬起,沐湮睁了眼,墨黑的眼珠中早已渗进了一缕墨绿,正泛着诡异的光。 试炼2 沐临自离开家后,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中原由也不光是沐湮今早的奇怪言语,至于其他的,沐临也说不清。 直到坐进了教室,沐临也无法静下心来,台上的老师呆板的讲述着各种复杂的构造原理,底下的同学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沐临的心思也始终落在别处。 排给这堂课的教室很小,班里人又多,沐临早上耽误了些时间,到校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教室里也仅剩下寥寥几个空座位。 低头进门择了一个据门口较近的位置坐下后,沐临才发现那个自己目前视为最大的劲敌就坐在他身边不过一尺的地方。 警惕排斥的目光迅速射出,却未得到身旁人的回应。 洛桀只是安静的听着课,手中的黑色碳素笔沉稳流畅的书写出一道道整齐利落的公式。 沐临毫不掩饰的偏头看着他,从骨节分明的手指,到坚实有力却不粗旷张扬的臂膀,沐临又一次在自己眼中细细刻画他的模样。 棱角分明的轮廓,轻薄微抿的嘴唇,英俊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一双细长深邃的黑眸。 似锐利,似温婉,在那黑色的深处,沐临甚至读出了一丝不可一世的傲立。 若不是妖,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这样的想法让沐临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好歹是只狐狸,竟能轻易的就被旁人摄了心魄。 就在这样一个恍惚间,洛桀忽然偏过头来,沐临有些狼狈的想要躲闪,而洛桀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黑板。 昨天在食堂里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洛桀没有提起,而沐临也没有再说。 沐临有些动摇了,原本今晨哥哥的一番话他应该对洛桀更添一份疑心才对,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洛桀刚刚的一笑过后,他忽然没力气再对这个男人设防了。 哥哥说得对,洛桀无心伤他,否则的话,昨天那么好的时机,他为何不动手。 也许,真的只是个意外。 沐临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情也瞬间坦然了许多。 一上午的结构课枯燥漫长,但也有结束的时候。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出了教室,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论着没课的下午要去哪里逛衣服。 沐临收拾好桌上的书本,还微笑着对着身旁的洛桀道了句再见。 可就在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胸口中如爆裂一般的剧痛逼得他狠狠的跌回了座位上。 沐临无助的瞪大双眼,心中尽是恐惧的疑惑。 怎么会!明明昨天才有过一次,御冥神珠爆发的次数竟会频繁到如此密集的程度! 而这次比昨天更加厉害,纵使沐临拼命忍耐,瞬间苍白的面孔和额头大滴的冷汗也惹来了身边同学的侧目。 被消去记忆的他们自然不记得昨天沐临发作的样子,担忧的询问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沐临只觉得烦躁不堪。 双腿抖得厉害,五脏六腑似是要炸开一般,沐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道还要像昨天一样么,沐临咬了咬牙,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除去对洛桀的顾虑不说,频频召唤真身对他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搭住身旁同学的胳膊,费力的说道,“我……不太舒服……麻烦你扶我去沐老师的办公室……谢谢了。” 可还没等他起身,一只冰凉的手掌忽然覆上了他的额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句低沉清晰的询问声, “沐临,怎么了,是发烧了么?” 那阵凉意冰了额头,也沁入了心肺,融进身体里冰凉舒缓,沐临只觉得体内乱窜的真气瞬间得到了安抚,悄悄的止了躁动,再没了声息。 待沐临逐渐清醒后,大为惊诧,上手一把就抓住了那人手掌,寻着手臂望去,便对上了洛桀那双沉敛的眼。 洛桀任由沐临抓着自己的手,只是颇为担心的问道,“要不要去医院?” 沐临此时的心情难以用语言形容,刚刚安慰自己的种种言语已全部炸成了空。身旁的同学要把他扶走,却被沐临推开。沐临只低声说了句“我没事了”,便不顾身后的叫喊,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跌跌撞撞的跑了一会儿,沐临扶着膝盖在一片林荫小道上停了下来。胸口虽然不再疼痛,额上的冷汗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沐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屏息运功,身体并无一丝异样,但是心里却像是缠了万缕乱麻。 诚如哥哥所言,洛桀确实无心伤他,只是他竟能如此轻易的就能控制住神珠的力量,没有万年的修为决计不成。 沐湮早晨一番模糊的言语令他无法分辨洛桀究竟是敌是友。哥哥让他离洛桀远些,想必是不愿与此人有任何瓜葛。 若说那日他闯破四炎结界是无心之举,那么刚才的事必是有意为之。 沐临拿不出个主意,只想着与哥哥赶快商议一番。 林荫道上寂静无声,干黄的枯叶从路旁的枝条上缓缓垂落。 沐临跑了两步后才发现不太对劲。明明到了下课的时间,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左右树林中原本能透过交叠的枝桠望见的远处的教学楼也没了踪迹,本应该流动的空气僵硬的凝结着,没有一丝风,枝头的落叶却总是不停的飘下。 前方的小路蔓延至冬日的冷雾中,寻不着尽头,沐临警觉的转身,才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变了样子,细长的小路蜿蜒着爬进团雾里,竟与前方的景象一样,就如同在中间放了一面大镜子。 沐临静静的站在原地,心底不禁冷笑。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鼠妖一族特有的镜返局,结界的一种。以前听哥哥说起过,寻常人若入此局,跑到死也不过是在原地转圈罢了。 毕竟是法力强大的九尾妖狐,沐临会抵触那个不知身份的洛桀,却不代表他畏惧战斗。从小到大他见了太多的血雨腥风,自然有着自己的经验,也有着冷静沉着的应对气势。 “呵呵,小小鼠妖竟也开始猖狂起来。”沐临的眼中闪出紫光,脚下也开始旋起一股劲风,“小爷最近开心的很,正好陪你玩玩!” 正说着,身旁的枯叶堆中似有异动,沐临转身一掌击出,团团烈火直逼过去,枯叶瞬间爆开,两道身影从中迅速飞出,落到一旁的树干上。 待看清敌人后,沐临心底稍稍舒了口气。那是两只并未进化完全的鼠妖,虽有了人类的四肢,面上却还是鼠鼻尖牙,心智还未开蒙的他们此时正如野兽一般,趴伏在粗大的树干上,凶神恶煞的呲着獠牙,喉咙中鼓动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们的四肢拥有比常人更加强壮的力量,当他们蹬着树干向沐临扑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出现了数道深深的抓痕。 虽然没有健全的心智,战斗力却是惊人,沐临双眼微眯,身前登时冲出一道火墙,两只妖兽竟不顾身上的皮毛被烧焦,嘶叫着冲过来也要咬断沐临的喉管。 沐临倒是有些震惊,他迅速一跃,躲开了鼠妖的攻击。 “就这么渴望得到力量么。”沐临笑的轻蔑,“小小蝼蚁也妄想化身龙凤,不自量力!” 右掌微微扬起,沐临略一凝神,掌中开始灼起烈焰,不消一刻红黄的火焰便将整个手掌包裹,他微倾着身子,闪电般的速度冲到鼠妖面前,竖掌为刀,对着它的心窝就要直□□去。 而就在此时,一双幽绿的双眼正隐在树林中,静静的观瞧着这一切。 沐湮倚坐在树干上,看着眼前激烈的打斗,面色虽然冷静,手心却是微微冒汗。 这两只鼠妖是他找来的,他只是想知道,弟弟在对付这两只修行不过千年的妖兽时,到底会使出几成功力。 沐临竖着烈焰掌刀附身冲出,就在快要戳进对方胸膛的时候,鼠妖忽然一阵鸣叫,乌黑的劲风卷着土石对着沐临劲力扑去,缓慢了他的身形。 当沐临想要挡开飞来的沙石的时候,另一只鼠妖忽然从他背后跃了上来,尖利的锐爪眼看就要撕破沐临的后心。 隐在暗处的沐湮也几乎是在同时挥动了带着法力的手指,道旁的一颗大树迅速伸出了一条细细的藤蔓,锁住了鼠妖的脚踝。 身后的鼠妖身形一顿,沐临也是立刻反应过来它的攻击,脚尖一点飞身跃起,双掌合十默念咒语,九条狐尾从他身后飞速涌出,其中两条狐尾如灵敏的触手一般,狠狠的卷住两只鼠妖的脖颈。 看到这,一旁的沐湮微微的皱了皱眉。 待制住两只妖兽后,沐临不再犹豫,另两条狐尾直接刺进了鼠妖的心窝,在拔出的同时,乌黑的洞口开始灼起火焰,火焰越着越凶,瞬间便将他们吞噬。 沐临站在他们身旁,听着鼠妖尖声嚎叫,骄傲的扬起嘴角。 而在远处的沐湮却是一脸的阴郁。这时,一阵轻笑声从身边传来, “这么轻易就召唤了狐尾,不知是那双鼠妖的修为高,还是沐临的妖力弱呢。” 什么人竟能无声无息的潜伏在自己身边!沐湮大惊的同时也是迅速回身攻击,那人只是抬手轻松挡开, “别紧张,你杀不了我。” 看沐湮警觉的瞪着双眼,那人又是一笑, “怎么,不认识么?我想你弟弟应该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沐湮也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略一眯眼,试探着问道,“你是,洛桀?” 洛桀笑意不平,算是应了。 沐湮打量他一番后,目色柔和了些,他轻叹道,“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你。” “不信什么?”洛桀温和回应,“不信我会跟随你们兄弟来到人界么。” 沐湮苦笑,“看来是我天真了,你们的人,怎会轻易放过我们。”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你能在沐临身边掩藏那么久,为何又要故意露出破绽引人疑心。” 洛桀低头笑出了声,随后道,“我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那时我若不闯进他的结界,班里乱入的妖物便会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想要掩住身上的妖气,只要借用人类的身体就好,墨涟就是个例子,不是么?”洛桀说的沉静,似是安抚,“但你能认出他,不代表能认出旁人。” 听到这,沐湮疲惫的闭了闭眼,缓缓道,“我知道……” 洛桀没再继续,转了话题继续道,“当年你用御冥神珠换得与妖界帝君的五年之约,是希望能得五年的平安并且让沐临能真正拥有融合神珠的力量,你信任沐临,认为他有这个本事,不过现在看来,可还差得远呢。” 沐湮没说话,只是在暗中握了握拳。 洛桀淡笑着继续道,“当初碧磷姬为了躯合神珠,不惜丧失化龙之力,变成鲛人族中一尾小小的人鱼。而你们不过是普通的妖狐,又没有足够的修为,想要达到目的,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历练能成的。况且若你真要锻炼他,又何必出手相助,你这样自欺欺人,换来的,可不是什么好结果。” 沐湮拧下眉头,洛桀一番话说的直白,却也字字真实。刚要开口,洛桀忽然又道, “把他交给我吧。” “什么?”沐湮有些没反应过来。 洛桀心情颇好的回到,“至少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目的。想要沐临变强的话,我想我比你更有这个能力。” 沐湮冷笑着一口回绝,“简直荒谬!” 早料到会是这种反应,洛桀丝毫不显慌乱,“你有没有想过,短短两天神珠之力频频爆发,原本应该压制住它的弛妖印竟像是失去作用一般,这中原由可能不单单只是御冥神珠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沐湮微微挑眉,“你是想说妖界帝君不守约定?” “狐族与狼族针锋相对之时,允铎堂堂一届帝王夹在中间却连三足鼎立都不做不到,若不是狐妖一族败落,他又有地皇神农庇佑,恐怕他这妖界帝王之位,早就易主了。如今他想帮你,无非就是希望御冥神珠的力量最终能够为他所用。可这弛妖印是神农传给允铎唯一的宝物,封印之力异常强大,他若真的不做一点手脚,任你们一边抵御着灵珠反噬一边强化自己,保不准有一天,你们会走上反叛的道路。别忘了,当年狐妖一族觊觎帝君之位可是很久了。” 沐湮听后深深的吸了口气,洛桀说的这些话,他以前从未想过。 当初神界誓要清肃狐妖,他们兄弟二人若不依附妖界帝君,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些又能说明什么,”沐湮嗤笑摇头,“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少了个帮我的人。” 洛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拍脑门,“哦,有件事情忘了说。”带着一抹坏笑,洛桀凑了上去,“狼族的首领死了,现在成曦已经继位,成了新任的狼族之主。” 沐湮一愣,洛桀顺势调侃般的碰了碰他的肩膀,“怎么,很开心?” 沐湮被这句话气的有些红了脸,“胡说什么!”像是逃避一样,他迅速转开了话题,“总之沐临必须跟在我身边,你别再动他的脑筋!” 洛桀一耸肩,“恐怕就算你想,也不一定能做到。” 沐湮疑惑着刚要询问,熟悉的气息传来,沐湮一惊,随后就看见不远处的沐临足尖一点飞速离开。 沐湮急的想要叫住他,沐临却迅速远去。他气急败坏的回身对着洛桀吼道, “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 洛桀却是笑的坦然,“总之不会害你们就是。” 试炼3 沐临冷眼看着两只鼠妖被烈火灼身嘶叫挣扎,原本壮硕的身体被焚烧的干枯蜷缩。沐临收了狐尾,静静等待着两只妖兽吐了元神,化为焦炭。 来回路上的迷雾正在逐渐散去,身边的景象也开始清晰起来。 沐临呼了口气,抬脚刚要离开,忽然顿住了身形,沐临的双目中霎时映出狠戾,待他细细的觉察一番后,才发现那个令自己熟识而又憎恶的气息确实真实存在着。 是狼族! 也几乎是同时,沐临转身飞速跃起,直奔那处妖气而去。 狐族与狼族早已结下万世之仇,沐临咬着牙,感受着那越来越强烈的气息,只觉恨意直冲脑顶。 沐临跃至楼上,俯看下去,楼后荒凉的空场上,一个人影孤零零的立着,妖气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掌中灼起烈焰直劈下去,待看清那人模样后,沐临竟有些惊慌的收了手。 看着那熟悉的相貌,沐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明浩!怎么是你!” 刚一说完,沐临又有些明白了。平时这高明浩和洛桀走的最近,必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高明浩?”那人笑了笑,“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还是叫我墨涟比较好。” 沐临紧紧的握着拳,身旁涌现出道道火光,他不愿再纠结为什么他这一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同班同学竟然是狼妖,总之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沐临微低着头,强大的灵气从他脚下的地面飞速旋出,他大喝道, “狼族妖孽!还我父亲命来!” 随着这声嘶吼,沐临拉开结界的同时他周围的地面突然冲出一道冲天火柱,巨大的火柱将他包裹起来并逐渐收缩,最后沐临的整个身体已经化为一个大火球。 墨涟一看便明了,他嘴角轻挑,“呵,上来就动真格的?” 刚一说完,那火球猛地炸开,一只九尾妖狐飞落到地面上,沉重的发出一声巨响。与平时不同的是,那妖狐的九尾是由九条火柱组成,个个灼的刺眼。 “原不过是想试试你究竟有多大本事,现在看来要认真些了呢。”墨涟笑的骄傲,“你我同为火系,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你的火烈,还是我的火炽!” 说完他手掌微抬,原在掌中灼起的黑色火焰迅速窜遍全身。如在地狱一样,闪着黑暗的光。 沐湮赶到的时候,结界中早已燃起冲天火光。 红黑交错,激烈非常。 白色妖狐仰身鸣叫,尖锐的嗓音震彻天地。九条火焰一般的狐尾似长鞭又似利剑,不停地抽击穿刺,连续的攻击着远处跳跃躲闪的墨涟。 狐尾扫过的地方,只留下一片斑驳焦黑。 御冥神珠的力量果然并非虚设,墨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十分被动而狼狈。 不过,也总有不足之处呢。 随着一声暗笑,墨涟十指交叠低念咒语,随即那白狐的周围便燃起一道黑色火圈,还未待它反应过来,那火圈忽然冲起数道火焰,将沐临围困其中。 黑色火焰旋转着燃烧,圈子也越缩越小,已经烧伤了妖狐的些许皮毛,那九尾白狐怒极,一声长鸣后,原本只在尾部燃烧的烈火迅速灼遍全身,随着圈子的缩小,红黑之火相撞,周围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波。 沐临终是冲破了火圈,炸出的零星火焰模糊了身边的景象,待眼前一片清明时,在远处的墨涟早已冲到眼前,灼着黑焰的手掌直直对准了妖狐胸口的弛妖印。 眼看墨涟一掌就要拍下,身下的土地忽然涌动了起来,只眨眼的功夫,几道粗黑的藤蔓便挣扎着越土而出,那藤蔓迅速生长,连带着伸出数道细细的藤枝,瞬间便锁紧了墨涟的手腕脚踝,连带脖颈也被紧紧缠绕。 墨涟想要挣脱,奈何那藤枝越缠越多,越缠越紧,最后,几条巨大的藤蔓也盘身而上,将墨涟封束的半分也动弹不得。 想要燃尽那藤枝,它们却以更快的速度生长出来,这样少见的木系灵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操控的。墨涟无语叹气,暗暗腹诽。他又没想杀了沐临,两人一先一后还都跟他来真的。 看着墨涟的攻击直接对准沐临的心门要害,沐湮的脸都吓白了,也不管对方是谁,只想着尽全力护住弟弟。 只是墨涟被困住的同时,浑身燃着烈火的沐临也是扑身而上,张口就要咬碎墨涟的喉咙。 “沐临!别杀他!”沐湮惊急大喊,可化身为狐的沐临对狼族的恨已近疯魔,根本听不进哥哥的话。 眼看已经来不及,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洛桀忽然伸臂张开手掌,四道银白的锁链从手心处急速伸出,绕上了妖狐的四足。 那锁链虽细如银发,却有着惊人的控制力。狐妖身形一顿,随后便重重的跌在了地上。随着一身闷响,锁链忽然发出强光。九尾狐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伴着它无力的挣扎,巨大的身体慢慢缩小,最后化为人形,瘫倒在地上。 洛桀默默的收了锁链,看着沐湮急忙的跑过去,跪坐在地上把沐临揽在怀里。 “他今天损耗的灵力太多,睡一觉就好了,我只不过是让他强行恢复人形,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洛桀走道沐湮身后,低声道。 沐湮没有回话,他心疼的看着沐临的睡颜,而后眼角一瞥,看到了他身上的几处灼伤。 是与墨涟战斗时留下的。 双眸闪着墨绿愤恨抬起,被藤枝捆绑的墨涟只觉得身上又被锁紧了几分。 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墨涟勉强的扯了嘴角笑道,“是你弟弟先认真起来的,我不过是怕他扫兴才陪他玩玩,你又何必认真呢。” “你明知沐临对狼族的恨有多深,还故意表露行踪。”沐湮的声音冷如寒冰,“墨涟,你究竟是何居心。” 墨涟疲惫的一声叹笑,“恨,因何而恨?两族千年争斗,怎会没有死亡,说到底,我父母兄姐的仇,我可从没向你们狐族讨过。” 沐湮听了,沉默了良久,最后,他无声无息的解了墨涟身上的禁锢。 墨涟无力的单膝跪地,连连喘息。 “有什么话就快说。”沐湮冷眼观瞧着墨涟的狼狈。 “用这种方式找你,自然是大事。你既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我也直说就是。”墨涟捋了捋衣袖直起身子,虽有笑意却并未延伸到眼角,“樊宇集起狐妖一族各分散部众向狼族发起正面攻击,结果被攻打的节节败退,最后一干人等均被困在凤鸣山上。主人已经下令,若你三日之内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毁了凤鸣山。” “呵。”听完一番话,沐湮只是一声轻笑,“那就让他毁了吧。” 墨涟咬牙道,“你是料准了主人不会动手是吧!” “是又怎样?”沐湮面色平淡略略挑眉,“二叔一向睿智,怎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无非就是为了逼我出面罢了,狼族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如此拙计,若如了他们的愿岂不显得我跟他们一样愚不可及?” 墨涟两步上前,毫不畏惧的与沐湮对视,他恨恨道,“没错,他们的确是故意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三日之限一到,主人若是不动手的话便是证实了他与你确有私情!到时候,撇开妖帝不说,狼族各部元老大臣会怎么想!堂堂狼族之主竟会爱上狐妖,你真的想陷主人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吗!” “所以说,要趁早断了这关系才好。“沐湮的声音很是平静,”我欠他的,今生怕是还不清了,既然还不清,就不必白费力气了,你回去告诉他,樊宇他要杀便杀,若是不杀,就只当是我又欠了他一份情。“ ”沐湮!!“墨涟气极,”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你可有哪时真的将主人放在心里过!!若我是你……若我是你……“ 说到这儿,他哽咽了。沉重的喘息声淹没了即将要说出的话,墨涟忍着眼眶的红热,恶狠狠的瞪着沐湮。 沐湮抱着弟弟,轻抚着他的脸庞, ”我不会离开这里,这五年,我只会陪着他……“ ”若真如此,你会失去你原本想得到的一切。“ 久未开口的洛桀用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你能给沐临的,只有一味的偏袒与保护,以他现在的能力,五年后,他依旧像废物一样一无是处。“ 这话说的尖刻,沐湮的面色随之变得难看,”你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御冥神珠到底代表什么,你们生为它生,若是到最后还要被它反噬而死,岂不可悲。你若执意留在沐临身边,任由妖帝暗中操控着驰妖印的力量,那么到最后,这些都是注定的结局。“ 沐湮冷冷一哼,”你想让我把弟弟交给你?“ 洛桀蹲下身去与他平视,从容道,”至少我有这个能力,我可以让沐临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败两只修行不过千年的鼠妖还要召唤狐尾。“ “五年?”沐湮道。 “五年。“洛桀肯定。”于我来讲,五年足以。沐湮,你若真的想保护你弟弟,不该仅仅是盲目的跟在他身边,你的目光要放的长远,你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混入人界的这些小小妖类,说到底,你们的命是掌握在妖界帝君手里的,不是么?” 沐湮低头看着怀里的沐临,胸口闷闷的,他不甘心的说道, “把弟弟交给你么……”他闭了闭眼,“你要我怎么信你。” 洛桀轻声笑道,“只当我不能让御冥神珠,毁在允铎手里。” 沐湮苦笑,微微摇头,“这个理由,不是我想要的。” 洛桀沉默的看着他,过了会儿,他站起身,眼中带起一丝飘渺。 “旁的么。只因你们是碧鳞姬的孩子,这理由够了么。” 囹圄1 沐临醒来的时候,睡眼朦胧的他抬手抓了抓头发刚要下床,才惊觉周围的景象都变了模样。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气息。 这个房间并不大,布置的也是简约单调,沐临左右观察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扇落地大窗上。 沐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几步走到床边,望着窗外那另人不可思议的景象。 说是景象,其实并无景象。入眼的,只是一片银白。 一望无垠,无边无际。那银白似湖面,却无一丝波纹,又似寒冰,却也能寻得些许柔软。 这栋房子静静的漂浮在上面,形单影只的,周围再也寻不着其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沐临紧紧的锁着眉头,在模糊记忆中费力的寻找着。 只记得自己与那狼妖大战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结果如何。 那时似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只是现在哥哥去了哪里? 还有那狼妖,记得是叫墨涟的,现在又是如何了。 一醒来便是这陌生的地方,沐临有些烦乱,却也摸不着头脑。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洛桀进门看见床上没人,再一转头便看见立于窗边的沐临,正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洛桀!怎么是你!”沐临一见他后,尖声的质问脱口而出。 洛桀则是一脸淡然,“怎起来了。你的体力损耗过多,现在需要休息。” “我哥呢。” “这儿是我的地方,你安心的待在这里,学校就不必去了。还有……” “我哥呢!” 话说到一半被厉声打断,洛桀有些不悦,面色也比方才冷了些,“怎么说也是双生子,他好不好你竟丝毫也感应不到么。” 对于洛桀,沐临总是捉摸不透,自他闯进结界的那日起,沐临就已将他视为大敌,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实在的证据,正当他的意志动摇时,洛桀在他额头上那轻轻一触,便如惊雷般的向他展现了那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沐临还没来得及告诉哥哥,就被莫名其妙的掳来这里。 “好。我不问你。”沐临的心底是不愿与洛桀产生正面冲突的,他故作镇定的大步向前,目不斜视的向着门外走去。 “诶,”洛桀懒懒的勾起嘴角,一手就握住了沐临的手臂,强迫他停住脚步,“说了这里是我的地方,客随主便,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待在这里。” 看似轻轻的一握,沐临的半边身子登时就没了力气,他咬牙撑稳了站直身体,恨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要去见我哥哥,你再阻拦,休怪我翻脸!” “他现在活得很好,只是暂时不能来见你。” “我凭什么信你。” 洛桀一笑,绚烂的如冬日暖光,却突然止于刹那,阴冽的双眸中瞬间闪现似能吞噬地狱的寒光,恐怖的杀意笼罩下来,迅疾如闪电般的动作让沐临猝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冷汗的栽倒在地,任由洛桀紧紧的扼住他纤细的脖颈。 看着沐临惊惧的样子,洛桀忽然又转了笑脸, “凭什么?就凭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沐临,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沐临喘息着,一手握住洛桀扼在他颈前的手腕,发力想要扯开,却是徒劳。方才那片肃杀之气仍然令他心有余悸,但他虽畏惧洛桀的阴晴不定,却不代表他会退缩。 “简直,莫名其妙!”呼吸困难的沐临微仰着头,面色已经潮红,“洛桀,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放我回去。” “你还真是有趣啊。”洛桀松开手,笑道“真可惜,我不能如你的愿。” 颈间忽然通畅,喉咙一阵麻痒,沐临轻咳了两声后站起身来,听着刚刚洛桀的言语,不禁恼恨道, “你想软禁我?!” “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保护。”洛桀的语气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丝毫不见方才的狠戾模样。 “保护?”沐临嘲道,“简直可笑!我哥呢!他到底在哪!” “如果我说是你哥哥把你交给我的,你信么。” 沐临刚要发作,忽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略一低头,一脸戒备的冷笑道,“洛桀,你若想离间我们兄弟,那这个办法可真是够拙劣的。” 洛桀无奈一叹,简直对沐临的自作聪明毫无办法,“呵,我还没那份闲心。” 沐临不愿与他再纠缠下去,再次大步上前想越过洛桀跨门而出,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洛桀横过来的手臂一拽,而后整个人都被狠狠的抵在墙上。 沐临痛的闷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洛桀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轻薄的嘴唇呵着热气扑在沐临耳旁,似与情人暧昧般的低喃,声音虽轻,却字字贯耳,“沐临,你初来这里,有不适应的地方我理解,不过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我说过,你哥哥现在很好,不用你担心,你只要安心的留在这儿,乖乖的听我的话就好,若再敢忤逆我,那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一番话完后,沐临定定的看着他,眼波不住的抖动,想屈服却又有些不甘,洛桀笑着与他对视良久,沐临的眼中的坚决逐渐的软弱下来,就在洛桀准备撤身的时候,沐临忽然在口中凝聚灵气,呼的一下吐出一小股烈焰,直对着洛桀扑面而去。 洛桀轻松的闪身躲开,沐临趁着这个空档飞速转身奔向门外。 空气中焦灼的气味还存在着,洛桀好笑的看着沐临远去的背影。 看来沐湮说的没错,果然是个不好管的。 沐临飞快的穿过客厅冲出大门外,踏上了那一片笼罩天地的银白。他不住的疾奔着,想要跑到这银白色的尽头。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仍是摆脱不了这颜色。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停下,沐临无助的转头观望着四周。 待他看到身后时,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那栋二层的小别墅安安静静的立在距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就像他刚跑出来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洛桀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沐临气急败坏的大吼。 “自然是在结界中了。”洛桀回的平静。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3节 “放我离开!你要是再阻拦,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地方!” 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威胁,洛桀自然不放在眼里,他面无表情的淡淡道,“沐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老实实的给我回来。别再想着逃跑的事,你想离开这结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放了你,二是你杀了我。” 已经走到这一步,沐临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头,纵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尽力一试。 “那我倒想试试这第二种可能。”沐临的身体燃起烈火,向着洛桀冲了过去,那样子颇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 洛桀身形不动,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长鞭,鞭梢破风甩出,卷住了沐临的腰身,沐临只觉得身上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而后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明知是注定失败的结果,沐临咬牙不甘,却也只能认命,腰间的细鞭箍的很紧,沐临忍痛撑着手臂刚站起来,洛桀忽然手腕一抖,长鞭在空中绕了个圈后又套在沐临身上,绑住了他的双臂。 “放开我!” 洛桀不满他的态度,抬手一拽,沐临顺着那力气狼狈的向前两步后腿一软又摔了下去。 “沐临,我给过你机会了。真可惜啊,你不该不珍惜的。” 沐临浑身酸软,半点力气都用不出,双臂又被绑着,连起身都成了困难的事。 可这时洛桀却突然发难,手腕一沉,鞭身震着波浪荡过去,直直的就抽在沐临的脊背上。 原本这样的抽打应该是不重的,可也不知洛桀是如何使的力,沐临只觉得身后一阵热油滚过,控制不住的直接哀嚎出声。 可这唤不出洛桀心底的一丝柔软,他看着沐临在地上□□蜷缩,只是冷冷道,“起来。” 沐临狠狠的咬着嘴唇,想在疼痛中寻得一丝力气,却是无用。洛桀见他不动,甩手又是一鞭,沐临的身体猛的一扬,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前也是一阵发黑,待那疼痛蔓延开后,沐临软在地上,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了。 洛桀知道沐临肯定是站不起来了,他低头伸手勾住绑在沐临身上的鞭子,强迫性的把他拎了起来,随后大步向屋中走去。 进了卧室,洛桀把沐临扔到床上,解开了捆在他身上的束妖鞭,而后一圈一圈的缠回自己的手臂上。 沐临瘫在床上,随着绑在身上鞭子被收回,身体也开始有了知觉。扶着床铺费力的要起身,回头却看到洛桀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根枯黄的藤条。 空挥了两下试试力道,洛桀满意的听着藤条‘嗖嗖’划破空气的声音。 感受到沐临惊恐的目光,洛桀转头看着他,笑道,“早听沐湮说你是个倔骨头,所以就提前准备了这个,看来还真是能派上用场。” “你……洛桀,你敢!”苍白的辩驳,沐临拼着最后的力气想逃开,却抵不过洛桀的轻轻一按。 “我自然敢。”洛桀用那根细的还不如小指粗的藤条点着沐临的后腰,道,“不过你应该没挨过这个吧,想来也是,沐湮是绝不会舍得的。所以这次我不多打你,十下,只要你记得以后听话就好。” 沐临怕极了,不住的挣扎,几次想翻身躲开,洛桀眼神一厉,手臂高高扬起,照着臀峰就抽了下去。 沐临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只是意识回来的时候,喉咙已然喊破了。 只一下,他就想不顾一切的对着洛桀痛哭求饶。 身子不停的剧烈颤抖着,刚刚那一下就像是把他的身体割断一般。 可怕的剧痛蔓延不开,一直凝聚在那一道细细的伤痕上。 洛桀不顾他的惊惧喘息,第二下力道不减的继续抽下。 “不要————!!”沐临哑着嗓子嘶叫,脑中早就是一片空白,“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求你……求你。” 洛桀却不理会,待那叫声弱了一些后,他缓缓道,“裤子脱了。” 沐临被冷汗眯了眼,剧烈的喘息着,“什……什么?” 洛桀一笑,没再重复,只道,“想让这两下不作数么?” 沐临脸上一白,万般不情愿的将双手放在腰际,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把裤子缓缓的推了下去。 两道黑色的印子突兀的印在白皙的臀上,欲爆裂开。 洛桀将藤条轻搭在沐临的臀上,慢慢的摩擦着,“以后若再有惩罚,只会比这更重,所以你在犯错之前,最好想清楚了再做,明白了么。” 沐临把脸埋在枕头里,心中除了愤恨再无其他。 洛桀见他不语,第三鞭直接贯下,黑色的肿胀印在大腿根部。 “我问你,明白了么。” 沐临咬破了嘴唇,仰身后重重的摔在了床铺上。 “明……明白了。” 洛桀嘴角微牵,“那就好。” 枯黄的藤条接连抽下,带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力度。再抬起时,都会引出一道紫黑的檩子。 那力气重到三下就让沐临没了哭喊的力气,待他臀上整齐的排列着七道印记后,沐临双眼一沉,晕了过去。 囹圄2 洛桀下手极狠,被束妖鞭捆绑过的沐临还没有恢复灵力,本就瘦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抽打,乌紫的伤痕鼓胀着似要爆开,可怜的小臀上一片伤痕累累。 沐临被疼痛折磨的痛苦不已,虽闭着眼,两扇睫毛却是不住的抖动着,藤条带来的剧痛哪怕是在晕厥中也摆脱不了,甚至连呼吸都会牵动身后的伤口。 昏昏沉沉了许久,余下的三藤洛桀始终没有再打,身后也一直没有动静,意识慢慢爬回,沐临缓缓的挪动着手臂,想要撑起身子。 可身体还未离开床铺半寸,沐临便□□着又跌了回去,只因洛桀忽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并且伸手覆住了他臀上狰狞的伤口。 洛桀伸出手指轻轻捋过沐临臀上的僵痕,满意的听着沐临疼痛吸气的声音,调侃道,“我倒真想知道,沐湮看你伤成这样,会作何感想。” 一听他提起哥哥,沐临强迫自己又清醒了几分,不顾臀上的伤挣扎着也要坐起来,嘶哑的嗓音虚弱而无力,饶是这样他还是费力的喊着, “我哥到底在哪!” 洛桀也不急着回话,只是手上突然发力,一指狠狠按在一条乌黑的硬檩上,高高肿起的印子被生生按进肉里,沐临只觉得伤口中像是长出了一条细细的烙铁,灼烤噬咬着原本就肿胀不已的臀肉。 “啊——!”沐临痛的失声哀嚎,叫声到一半又被硬生生的吞回,沐临蜷着身子颤抖着狠狠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回手要掰开洛桀的手臂,却被他捉住手腕扣在腰际。 洛桀单手轻松的制住沐临双腕,微笑着看他像砧板上的小鱼儿一样拼命的扭摆身子。 “你这么担心你哥哥,怎么不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洛桀说着抬开□□沐临臀肉的手指,却又压上了另一道伤痕。 纵使沐临再怎么咬牙忍耐,如被钝刀割过一般的疼痛终是让他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洛……洛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日后要做什么事,你自会慢慢知晓,现在,不过是想给你立些规矩而已。”洛桀说着,修长的手指依旧死死的揉压着沐临臀上可怖的檩子。 沐临的身体抖得厉害,伤口痛的就像是要裂开,持续的烧灼感躲不开甩不掉,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下,落入眼眶中,混着清泪流出,一遍一遍的冲刷着脸上的泪痕。 洛桀见他痛的说不出话,手上稍稍松了力气。 “这只是个开始,沐临。”洛桀用指腹轻划着还未被按压过的第三道伤痕,“我说过,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 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凛冽,沐临被桎梏着双手,无力的趴在床上,想着今晨还与哥哥在家里如寻常一样,只过了一天便被莫名其妙的囚在这里。 只怕哥哥也如自己一样,被困在某个地方无法脱身。 洛桀那不容置疑的口气以及他那强大到可怕的力量,另沐临不由得开始感到绝望。他很怕自己真的一辈子都离不了这漫天的银白,更怕的是自己在这逃不开的牢笼中,无依无靠。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沐湮。习惯了依赖哥哥宠爱保护的他,即使周围再多艰险,也不觉得难以应付。 御冥神珠的力量使得他一出生便绽开了九尾,成为狐妖中法力最高强的九尾妖狐。 可这自认为可以藐视一切的力量,却无法伤及洛桀半分。 悲凉的绝望从心底翻涌出来,沐临想哭,脸上也蔓了湿热,却不知泪水流出的原由到底是因为悲伤,还是疼痛。 洛桀默默的看着沐临面上的挣扎,抿嘴不言,轻抚着的第三道伤痕也被狠狠按下,突然的剧痛毫不留情的噬进臀肉里,沐临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洛桀……你若想杀我,何不给我个痛快!” “杀你?”洛桀不以为然的轻松道,“你怎会这么想,我要是想杀你,何必费这个工夫。” 肿胀的伤痕被反复的压按,沐临在剧痛下辗转煎熬,两片薄唇被咬的血迹斑斑。 “是么……”纵使身体因疼痛而抖的厉害,沐临却不再像方才一样求饶,他只是回过头,看着洛桀,“你今日不杀我,日后这番屈辱,我定会一笔一笔的跟你算清楚。” 一番言语,字字带恨。洛桀听后,却是笑意深深。 “我会给你机会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洛桀说着,手掌继续毫不温柔的压下第四道硬檩。“不过在这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沐临,以后你在我这里,最好把你哥哥给你惯的那些臭毛病给我收起来,不然的话,像今天这样的惩罚,日后可是免不了的。” “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沐临努力的平着自己颤抖的语气,冷笑道,“你把我关在这里,还逼着我守你的规矩?” “你可以走,前提是必须过了我这一关。”洛桀语调虽然轻缓,手上却始终不放过沐临受伤的臀,一道一道的僵痕被逐个压下捋过, “你既然没这个能力,就只能认命,不过你放心,你要是能乖乖的听我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受太多的苦。“ 沐临感觉身后就像是滚过了沸腾的岩浆,原本尖锐的痛早就腐蚀进每一寸臀肉里,根本分不清洛桀到底按的是哪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洛桀又是一阵轻笑, “这么偏执可不好。想在逆境中求生存,可不只是一味的痛恨与不甘。这样很容易让你懵了双眼,忘了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说完,洛桀站起身,拉过一旁的被子随意的往沐临身上一扔, “今天你先休息着,以后像这样清闲的日子可不多了。” 没等沐临反应过来,洛桀已经离去,独留他一人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 沐临微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身后的疼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剧烈。伸手小心的碰了碰,却只触到一片柔软。 回头看去,原本狰狞可怖的伤痕已经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有一片淡淡的红印。 狼王1 妖界。烺英殿。 一容貌姣好的少年仰躺在宽大的床铺上,纤瘦的身体白皙娇弱。 成曦□□着身体,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似锦扭了扭腰臀,咬唇抬眼,娇羞可怜的模样做了个十足。 看着面前略显做作的小男宠,成曦心中颇为畅快,拉过似锦对着他的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唇齿间的撕扯丝毫不见温柔,像是要把似锦啃食入腹一般。 一吻过后,似锦连连娇喘,双手搭在成曦的肩膀上,眼中拢满了水汽。 成曦很满意似锦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这小东西跟在自己身边久了,自然也知道该如何讨得他的欢心。 要说似锦得宠的原因,不光是因为他聪明,知道如何拿捏轻重,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长相。 尤其是那双眼睛,含娇带嗔,三分妖娆七分妩媚,根本不像狼妖,完全就是一只懂得如何摄人心魄的狐狸精。 还记得那年初次见他,乱舞的狂风漫卷着黄沙,孤傲的身影只身立于万敌之中,不见畏惧,不见惊狂,漫天的猩红下,绝美的面容仍是淡然出尘,如天上谪仙。 到底,还是想去触碰,想去拥有那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人。所以,才会在发疯一样思念着的同时,去寻些与他眉眼相似的影子。 成曦伸出手轻轻捏着似锦的下巴,面色越发柔和,似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狭长清澈的双眼真是像极了某个人,不过那人向来不世清高,这等媚1态,也只能在旁人身上寻些影子了。 似锦暗暗咬了咬牙,跟了成曦多年,虽不知他心中那人到底是谁,却也知自己一直不过是那人的代替而已。 似锦心里不甘,刚要说话,帘外忽然传来婢女的通报, “陛下,墨涟大人求见。” 成曦眼中闪过一瞬的复杂,他敛了笑,转头沉声问道, “只他一人么。” “是。” 成曦眸色一黯,旋即起身开始整理衣衫。 “知道了,让他在殿外等。” 婢女垂首应是,倒退两步后悄声离开了。 似锦跪坐在床铺上,看着方才还对自己笑意盈盈的成曦现在却是面色寒凉,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他有些怯懦的伸出双手,小心道, “陛下,让锦儿来服侍您穿衣吧。” 成曦并不言语,径自套上长袍系好衣带,大步离开了内殿。 似锦呆呆的看着成曦离去的背影,默默的伸手环紧了自己赤1裸的身体。 成曦刚刚跨出殿外,在门口等待的墨涟便迅速屈身单膝跪地,恭谨道,“主人!” 成曦垂眼看他,随后转头望向远处,幽幽一叹,“他还是不肯来么。” 墨涟低着头,眼睛瞥着成曦的衣角,心中忐忑一番后,他斟酌着语气小心道,“回主人,沐湮……沐湮他来了,只是,被冥傲大人扣下了。” 话刚说完,墨涟顿时感觉周围空气温度骤降,身旁地面竟开始结起冰碴,呼吸之间的冷意深入骨髓,身为火系的墨涟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低头看着凝在鞋面衣角的冰晶,墨涟蜷了蜷冻得发僵的手指,正思忖着该如何面对成曦的盛怒之时,只觉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起,而后整个人被狠狠的摔在一旁。 成曦身形未动,冷眼看着墨涟喘着粗气艰难的翻身爬起,在他面前再次跪好。 “主人……主人请息怒。”墨涟低头伏跪在地,暗自咽下了涌上喉咙的一股腥甜。 他知道主人因何而怒,樊宇攻击狼族,看似鲁莽,实则是与成曦商定好的一出戏,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沐湮回到妖界。 狐族自碧鳞姬一事后,遭到了近乎灭族的大灾,狐王被斩杀后,原本一支强大的部族变得七零八落,骤然的灾难让狐妖们个个惶恐不已,幸存下来的只求能避世躲灾,安度余生。而在这中,樊宇做为已逝狐王的二弟,一直想代替哥哥的位置重新统领狐族,但要想让刚经历过大灾大难的狐族重拾信心拥他为王,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拥有足以令人信服依赖的强大力量。 樊宇心中一直渴求狐族帝位,御冥神珠自然就成了他最想得到的一张王牌。 当年曾见成曦在暗中助沐临沐湮逃往人间,暗想其或与之有些许私情,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与成曦商议演一出苦肉计,成曦生性精明,樊宇也没想瞒他,只不过没想到将事情原委讲述一遍后,成曦竟真的同意了。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只要沐湮一人,至于沐临,你最好不要打他的歪心思,他必须安全的待在人界。还有,沐湮回来,只能留在我身边,你若想把他带走,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樊宇既有心依附狼族,自然也做好了这些准备,与其在人界如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倒不如想办法将其置于眼前,以后再慢慢寻找机会就是。 况且只要找到沐湮,就不愁见不到沐临。 就这样怀着各自的目的,狐族与狼族又一次起了正面冲突。 而这真正的事实并无旁人知晓,在外人看来只是狼族与狐族的一次小小争斗,樊宇被困在凤鸣山,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等日子到了,就算沐湮不来,成曦也会助他们悄悄离开。 为了能让沐湮心甘情愿的回头,成曦甚至去找了洛桀,望其能够襄助。 好在洛桀也有与他们相似的目的,只不过他需要的是沐临。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在最后却出现了纰漏。 墨涟跪在地上,准备默默承受成曦的雷霆之怒。 然而成曦却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冷冷的问道, “冥傲现在何处。” 墨涟咬牙忍着身上刺骨的寒凉,只将头垂的更低,却不敢回答成曦的问话。 “好。”成曦忽然一笑,“很好。我问话,你可以不回了?” 从身体里涌1出的真实寒意让墨涟苍白了嘴唇,纵使流动的血液被冻得几乎要凝住,墨涟也不敢提起丝毫妖力抵挡,他努力稳住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身体,跪伏在成曦脚边, “墨涟……墨涟不敢,请主人……千万……不要……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只怕……是……是冥傲借机设下的……设下的圈套。” “我知道。”成曦目色阴冷,“吃里扒外的是樊宇,我只问你,冥傲现在在哪。” 墨涟还想沉默,却实在畏惧,他深知成曦的性格,若是再违抗他的意思,只怕会被活活冻死。 他呼出了几口冷气,小声道, “在……阴阳殿。” 刚一说完,果然见成曦转身欲走,墨涟拼着一副被冻僵的身体,扑过去连忙拦住了成曦的去路。 “主人……万不能前去啊!” 成曦没有发怒,眸色平静的吓人。 “你让开。” “主人若硬要去,那请听墨涟说完……再去不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成曦的语气冷硬如冰,“让开。” “我知道您不在意狼族元老大臣们怎么想,”墨涟仰头看着成曦,笑的苦涩,“可您,就当是为了沐湮,不行么。” 成曦略一皱眉,将原本望向远处的目光落在了墨涟身上。 见成曦听进自己的话了,墨涟努力的跪直了身子,抬眼看着成曦, “冥傲这么做,就是为了试探您对沐湮到底有没有感情,如果您现在真的去了,那正好给他们抓1住了把柄。冥傲本属先帝旧部,他的野心您不是不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被旁人知道了去,那么不仅是您,沐湮也会落入及其艰难的险境。到时只怕会有太多人,想利用他,来威胁您。” 成曦听他说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来冥傲真是留不得了。” “主人。”墨涟屈下1身子重重的磕了个头,“恕墨涟僭越,主人若想真正控制朝野,绝不是靠着一味的屠1杀!要是因着沐湮杀了冥傲,那才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主人……主人就当是为了沐湮,也千万要冷静,您可知他为何甘愿被囚却无一丝反抗!他只是不希望您为难啊!” 狼王2 墨涟的最后一句话,终是激起了成曦心底的一片柔软。 原本冷毅的眸子里爬进些许不易察觉的寂寞与哀伤,行事一向坚定果决的帝王竟被这寥寥几字扰乱了思绪。 看着成曦微微拧起眉头,有些迷茫的转动着眼波,墨涟感受着周围逐渐缓和的温度,鼓了勇气再次道, “沐湮身份特殊,冥傲绝不敢私自扣押,况且他已说过,他会在明日朝堂之上将此事禀告给您,到时您再想办法护他周全,总比现在去要名正言顺的多。所以在明日之前,您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到了明天,如果冥傲真的胆敢隐瞒,我便会当着众人的面将其告发,欺君是大罪,他绝对担当不起。” 待他说完,成曦略一仰头,长舒了一口气, “明日……”成曦缓缓的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后自嘲叹笑,“朕已为帝,却依旧免不了要受制于人。” “主人如今若能暂时隐忍,日后必有机会一雪前恨,况且只需一天,只忍住今日,便可以了。” 双手在袖中早已紧握成拳,成曦看着跪在地上的墨涟,沉默半响后轻声道, “你起来吧。” 墨涟依言起身,双膝早已僵硬麻痹,却不敢在成曦面前失了仪态,他勉力的直起身体,抬头看着成曦眼中凝聚着的落寞疮痍,心中实在不忍,他低头道, “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局,主人实在不必太过介怀。” “不过一日而已。”成曦嘴角微抬,面色却是极尽冰冷,“我等得。” 翌日,狼族正殿中。 成曦坐在红木大椅上,右手微蜷撑在颌下,心中虽是烦乱不堪,面上却没显出一丝波动。 耳旁传来一如既往的嘈杂,他略显疲惫的垂着眼角,始终不发一言。 狼族各部首领坐在堂下,如往常一样一句搭一句的谈论着各自对政事的看法, “连阴山最近一直纷乱不断,依我看我们不如直接剿灭狐族的老巢,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有人讥笑,“就算杀尽妖界所有狐狸,人间界那两位,你找得到?动得了?” “我看也是,”有人接道,“不过想要那两兄弟性命的,可不止我们狼族,我看我们最好是按兵不动,等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呵,最想得渔翁之利的,应该是妖界帝君才对。” “就算有那两兄弟又能怎样,狐族现在余下的多是些残兵败将,实力早已不复当年,实在不足为惧。” “你们的眼睛难道就放在狐族身上了?可要当心别被旁人钻了空子。” 言谈声此起彼伏,似乎永无止休。 像这样各持己见的争论,几乎次次都会上演,成曦早就懒得应和。手指轻轻捋着额头,成曦眉头轻拧,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堂下的每一个人。 为了避免刻意,成曦没有说话,只是像同样坐在群臣中的墨涟使了个眼色。 墨涟立刻会意,他嗽了嗽嗓子,有些不耐道, “真是无趣!这些话说过多少次了,到了了也没个结果,一个个的就会逞嘴上功夫。要是再没什么要紧事,我看就散了吧,免得再这么吵闹下去徒惹陛下烦恼。” 墨涟刚一说完,成曦便把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着的冥傲身上。 只这看似无意的一扫,冥傲便已了然,心底一阵冷笑后,他站起身,恭谨的将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俯下身道, “陛下,冥傲有事禀告。” 狼族的朝堂上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各部首领坐在殿中,也不必拘泥于太多的君臣之礼,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冥傲的这一举动,倒是引来了众人侧目。 “冥傲大人如此郑重,不知有何要事啊。”堂下已有人先于成曦开口。 冥傲直起身子,虽是垂首低眉,言语中却丝毫不显谦卑, “昨日臣在带兵封守凤鸣山时,捉到一狐族妖孽。由于此人身份特殊,臣,不敢私自处置。” “哦?”越是烦乱,成曦表现的就越是冷静,他靠在座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是何人?” 冥傲低头掩过一丝骄傲, “就是当年碧鳞姬私与狐王苟合诞下的双子之一,沐湮。” 一句话过后,底下瞬间一片嘈杂。 嘈杂声中,一个懒散的声音忽然响起, “冥傲大人真是好本事啊,只是如此重要的人既然昨天已经扣押,为何不及时禀明陛下,非要等到今天,大人如此举动,是想在众人面前邀功么。” 说话的是成曦的弟弟倾竺。此时他正捧着茶杯,满不在意的吹动着杯中浮叶。 成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此人当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冥傲拱手道。 成曦抬眼,神色冰凉。 “先带上来。” “是。” 冥傲应着,回头像身后侍从略一点头,那人便走到殿门口,对外面招了招手。 清晰的锁链碰撞声随之而来。成曦默默握紧了椅子扶手。 颀长而高傲的挺拔身影缓缓从殿外走来,沐湮穿着与妖界格格不入的衬衫长裤,玻璃镜片下沉寂的墨绿色暗暗浮动,他被束着双手,脚下也加了铁锁链,直视着成曦的双眼一步一步上前,眸色飘渺冷淡,却丝毫不显畏惧。 冥傲的一句话引得殿内众人议论纷纷,却在沐湮进来的那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 成曦坐在主位上,看着沐湮向他一步步的走来。 一年来的朝思暮想,竟换得今天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成曦用阴霾的脸色掩住了心中的凄凉,与沐湮四目相对。 还记得那年初次见他,漆黑的眸如一汪清澈的碧波深潭,温柔的仿佛能融尽天下寒雪,回首瞥过的瞬间,便足以让人镂骨铭心。 只是现在,依旧如当年一样的双眼,却是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成曦感觉心中像是曝露出一个小洞,从那里狠狠的惯着冷风。 沐湮自进了殿中后,眼睛始终没从成曦身上移开,只是那眼神却是空旷的,冷寂的。 成曦也同样是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色也是冰冷。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沐湮在殿中站定后,殿内才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没过一会儿,争论声又逐渐大了起来。 而成曦与沐湮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在这杂乱的环境下,丝毫未被外界干扰。 两人一上,一下,一低头,一昂首,在旁人看来的冷眼对视,也许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中到底包含了多少无奈与思念。 “陛下!”忽然,冥傲的声音突兀的从一片争论声中响起,“我看现在应立刻将沐湮处死!取出他体内的元神,若非如此,他日后必成大患!” 这话一出,成曦略略偏开了一直放在沐湮身上的目光。 “简直荒唐!”墨涟未等成曦开口便直接愤怒的站起身,“且不说妖界帝君曾与沐湮有过约定!单就御冥神珠来讲,没了供养的母体,立时便会烟消云散!“ ”可以供养神珠的母体可不单就沐湮一个,只要将那沐临一同擒来,御冥神珠到手,狼族便可无所畏惧!” “沐临?”墨涟听完冥傲的话后连笑数声,“你当这是小孩子家的游戏吗?沐临是九尾灵狐,你能施诡计擒来沐湮并不能代表能擒住他!” 冥傲负手立于殿中,面上尽是得意之色,“九尾灵狐又如何,只要将沐湮被囚的消息放出去,还怕他不来自投罗网么。” “冥傲大人这话说的真是轻巧。果然是把这当成稚儿游戏了。”一旁甚少发言的倾竺再次懒懒道,“消息若真是放出去,到时迎来的,可不止沐临一人。” “的确。”墨涟冷冷接道,“看来大人是想让我狼族成为整个妖界的众矢之的啊。” “众矢之的?”冥傲挑眉,“自狐族衰落后,我族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不是么?” “大人是还嫌不够?是想让妖界帝君也视我们为敌吗!”墨涟怒道。 “妖帝想灭狼族之心难道是这一两天才有的吗!”冥傲阴狠道,“倒是墨涟大人,言语中处处维护狐族,可是对陛下有了不臣之心?!” 墨涟恨的咬牙,“是非论断陛下自有定夺!容不得你在这里胡乱猜测!” 冥傲冷笑,转而对着一直沉默着的成曦道, “陛下,依臣愚见,沐湮若是不杀的话,也要将其囚禁赤云谷,待他体内灵力损耗殆尽之时,再将消息告知沐临,到时候,双子齐得,神珠复合,有了共工的元神,我狼族定能一统妖界!” 冥傲此话一出,身后附和的声音纷纷传来。 “冥傲大人所言甚是!” “陛下!臣附议!” “愚蠢!”墨涟愤怒的回身对着众人大吼,“想要统治妖界仅靠一颗元神就能成事吗!一群没脑子的废物!” 墨涟这话说的刺耳,堂下坐着的都是狼族各部首领,自然不愿在旁人面前忍气吞声。 晟渊曾是助成曦夺位的有功之臣,刚对冥傲的话点头表示同意,便听到墨涟这等言语,一向自恃甚高的他立刻反驳道, “你既已说过是非论断陛下自有定夺,还胆敢在此放肆!” 墨涟刚要回嘴,晟渊仰身靠在椅背上,不屑道,“从前不过就是个贱奴罢了!” 众所周知的事实再一次被揭露,墨涟先是不知所措的一愣,而后就感觉身边安静了几分,墨涟站在殿中,□□裸的轻蔑目光一道道的袭来,他愤恨的紧握双拳,只觉一阵气血翻涌。 “晟渊!你找死!!”墨涟怒极,掌中黑色火光已经显现,刚要攻过去,忽然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腕,只眨眼的工夫,一道人影挡在了他身前。 看着那人,晟渊一阵轻笑,“倾竺大人若是想替他出头,岂不是自贬身份?” 倾竺毫不在意的弯着嘴角,“我无意替任何人出头,只是不想有人扰乱朝堂而已。” “我不过随便言说几句,”晟渊吹了吹指甲,“要动手的可不是我。” “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却不能因此而口无遮拦。”倾竺笑的轻松,“墨涟从前是贱奴不假,却也只是伺候陛下一人,而我听说,晟渊大人您的母亲,当年可是碧玉阁的头牌,这千人骑万人跨的,最后也算是得了个好归宿,有了晟渊大人您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 倾竺说着,手却一直背在身后紧紧的牵着墨涟的手腕,晟渊的脸上早已变了几种颜色,他阴笑着站起身,脸色黑的吓人, “倾竺大人身为金系,自一出生便有唤雷之力,我光是听着就心生敬佩之意,只是一直没能有机会与您切磋一番,真是深感遗憾啊。” 倾竺笑意颇冷,“你想试试?” “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晟渊一声大喝,飞身跃起,身下桌椅登时碎裂,掌中灵力凝聚,直击倾竺命门。 倾竺轻松闪身躲开,食指向前微展击出一道电链,晟渊闪躲不及,衣衫被划破了一道裂痕。 二人的打斗引得殿内开始骚乱起来,墨涟焦急的抬头看着,刚要插手,忽感一阵寒意笼下大殿。 结冰的寒霜迅速的爬满了殿中的每一寸,再一抬眼看去,晟渊正于空中默念咒语,数道木刺显现周围,随着他双目一睁,那木刺如离弦的箭一样破风而出,直向倾竺射去。 倾竺刚要使用招术抵挡,一道浅白的寒气速度更快的直迎那木刺而去,木刺一遇那寒气便瞬间定住并结为硬冰,随着一声巨响,道道冰柱爆裂开来,碎成了一地冰碴。 这一下过后,殿内是真的安静了。 倾竺和晟渊不约而同的停了手,看清周围的环境后,才意识到这一番目中无人的折腾,是真惹得成曦生气了。 倾竺讪讪的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晟渊有些不甘心的单膝跪地,低头道,“臣该万死!” 堂下安静的落针可闻,成曦也没急着说话,带着一抹笑,他轻轻的抚着自己的下巴,半响才道, “怎么不继续了。朕可等着看呢。” 殿内冷意不散。 原先还在争论的众人现在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成曦一眼瞥过跪在地上的晟渊,和站在一旁的倾竺,笑道,“想来是朕太过懒怠,竟没发现二位大人还有这样的好本事。” 倾竺听着成曦说完,微一叹气,略带着些不情愿的屈下身,低低道,“还望陛下恕罪。” 成曦看着倾竺,虽是面上带笑,可那爬满大殿的冰霜却没有减少一分。反倒是瑟瑟凉意越来越强,另殿中众人均感深陷数九寒天之中。 墨涟也是连忙跟着俯身跪下,惶恐道,“一切皆因墨涟而起,请主……请陛下恕罪!” “怎么。威风耍够了,才想起再行君臣之礼么。”成曦将身体向后靠了靠,“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成曦的语气轻松的就如与老友聊天一样,却让原本就紧张的空气更添一份压抑。 流动的空气也似如凝住的寒冰一般,只觉蚀骨冰寒随着呼吸贯彻心肺。 冥傲站在殿中,干笑了两声,道,“晟渊大人和倾竺大人不过是一语不合,因着一时冲动而有了些不敬之举想来也是无心之失,陛下不妨……” 成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朕无意怪罪任何人,只是有些话,想现在说清楚。” 说完他看了眼立于一侧的沐湮,沐湮早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只盯着地面的某一处,神色冷淡,静如雕塑。 成曦缓缓起身,绕过宽大的桌案,一步一步的走到堂下。 墨涟三人没他的准许也不敢起身,成曦踱着步,眼神锐利直扫众臣。 “朕,虽是刚刚登基,却不代表会给你们时间去适应,先帝的规矩多,到我这里,你们只需记住谁才是这朝堂上的主人。像今天这样的事,只当一个警告,下次再犯,那么碎了一地的,可就不止这些木刺了。” 说着他转所身,对着冥傲,嘴角微扬,“冥傲大人曾受先帝重用,如今又为我狼族擒得如此重要的人物,果然是我族的忠勇之士,朕深感欣慰。” 冥傲俯身朗声道,“臣不敢居功,只愿我狼族能独傲天下,坐拥万世春秋!” 成曦听闻后大笑两声,转身回到椅位中,再一坐下时,面色已是一片冷峻, “现如今狼族的主人不再是那个愚蠢的欲比天高的莽夫,而是朕!朕无意与妖帝争□□位,只盼我狼族能得永世平安!尔等若再有这种狂妄思想,休怪朕翻脸无情!” 冥傲一惊,“可是先帝……” “什么先帝?”成曦略略一笑,“冥傲大人到现在都是一心追随先帝思想,是想随先帝而去么。” “可是沐湮……我们既已有了沐湮,陛下想避开乱世恐怕也难以做到,难道……陛下是要……放了他!??” “狐族是我狼族大敌,朕不会忘。”成曦冷道,“若是放了沐湮,无异于是纵虎归山,朕不会冒这个险。” 沉吟片刻后,成曦提了声音道,“来人,将沐湮囚禁昆仑岛,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重逢1 自那日听得洛桀的一番言语后,一直在人妖两界徘徊不定的沐湮终于决定把弟弟交给他历练,自己则跟着墨涟回到妖界。 他不是没怀疑过妖帝的别有用心,只是这世道艰难,他不愿离开沐临。 从出生以来,同族间的算计,异族间的争斗,早让他们的双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沐湮不愿相信任何人,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相互的利用与被利用。 穿过混沌之境的时候,沐湮略带不舍的回过头,明知入眼只是重重雾影,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4节 那只只会在自己怀里撒娇打诨的雪色小狐,醒来找不见哥哥,不知要怎样哭闹呢。 沐湮无力的牵动嘴角,却扯不出笑。 墨涟跟在一旁,偏头看他,微叹道,“洛桀说的不错,你想护着你弟弟,并不是要留在他身边。” 沐湮神情冷肃的抬起头,只道,“我已随了你们的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墨涟知道他心里生气,无奈劝道,“沐临跟在洛桀身边,绝不会有什么差错,主人也只是想让你们以后的生活,不用过的太辛苦。” 墨涟说话时顿住了脚步,沐湮却没有随着他停下来, “千百年来,哪天不是艰难度日,我早就习惯了。”沐湮留给墨涟一个清冷背影,语气也是飘忽。 “习惯了?”墨涟脸色微变,“所以说,主人的一番好意,你是半分也体会不到了?” “好意?”沐湮轻轻一笑,回头看了墨涟半响,随后嘲道,“是么,那可真要多谢他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墨涟,转身继续向前。 墨涟无语望天,只叹成曦怎么爱上这么一个倔强的。狼族宫里听话乖巧的小宠数不胜数,偏偏成曦就是看不上,心心念念的永远都是那道身影,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想到这,墨涟眼角微微一酸,他两步上前,拦住了沐湮的去路。 “你敢说,你回来的原因,没有一点……”墨涟顿了顿,紧盯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没有一点点,是为了主人么。” 沐湮面无表情道,“他囚禁了我二叔,我来救他们,有何不对?” “是么。”墨涟又看了他一会儿,沐湮平淡的表情一如既往,墨涟烦躁的甩袖转身,让开了道路,“算了!口不对心!” 墨涟站在边上生着闷气,沐湮也没有等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墨涟绷不住了,扬声叫道,“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凤鸣山了。”沐湮语调平平。 墨涟跟了上去,奇怪问道,“你不是要去见妖帝吗?” “我既是因着樊宇他们回来,若不先去凤鸣山看看,岂不惹人怀疑。” “哦……”墨涟拉长了语调,思索了一会儿后笑眼弯弯道,“看来,你还是担心主人他……” 沐湮冷眼一瞥,“我是为了我自己。” “随你怎么说。”墨涟耸肩。 沐湮有些语噎,略有烦乱的他足尖一点,施起飞行术,将墨涟远远的抛在身后。 墨涟暗暗一笑,同样飞身而起紧跟上去,还不忘学着刚才沐湮的口气挪揄道,“你若真是无意,那我不过随便一说你就急着逃开,岂不更是惹人怀疑。” 沐湮没心思理他,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会越描越黑,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 墨涟看着他语结的样子,心情瞬间大好。 二人一前一后的飞身穿过层层云雾,直向凤鸣山而去。 墨涟倒是不担心,成曦早在那里安排好了人,等沐湮一到,自有一套应付他的说辞。 要真是说漏了些也没什么,反正沐湮聪明,早就猜中了个七七八八,只要他能回妖界,墨涟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只是两人一到凤鸣山时,太过安静的气氛却让墨涟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安排接应的守卫莫名的没了踪迹,凤鸣山上荒草萋萋,放眼望去竟无半个人影。 两人落地后刚走几步,忽感脚下土石微颤,墨涟惊急大叫一声‘不好!’,同时迅速跃起,飞离地面。 沐湮的反应也是讯敏,身体跃至半空时,身下土地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若是没能及时逃开,沐湮便会掉落下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数道人影闪现,狼族士兵个个手持兵刃,将沐湮团团围住。 虽是人多势众,但他们深知沐湮法力高强,并不敢贸然上前。 “放肆!”相对于沐湮的冷静,一旁的墨涟看清来人竟是狼族后霎时怒火冲天,“谁指使你们的!竟敢擅进凤鸣山!还不给我退下!”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长笑,卷着黄沙土石的劲风向着沐湮直刺而去,沐湮声色不动,略一伸手,黝黑的藤蔓便握于掌中,反手抽出,鞭梢于那飞卷的沙石相撞,只一下便将其震裂开来。 “不愧是狐王之子,可将神珠的力量驾驭的这么好。”随着黄沙漫开,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若再敢出手反抗,凤鸣山上,樊宇一干众人,便会立时身首异处!” 冥傲背负双手,得意笑道,“只要你乖乖的束手就擒,我必然不会为难他们。” 还没等沐湮说话,墨涟不可置信的打断道,“你怎么会在这!谁让你来的!” “诶,墨涟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冥傲不急不缓道,“我听说陛下困住了樊宇,为的是擒来沐湮,还派墨涟大人您去完成这趟差事,沐湮既已来到妖界,那必是要捆了去见陛下的,我是怕墨涟大人到最后功败垂成,无法向陛下交代,所以,特来相助啊。” “呵,冥傲大人一番美意,我实在是不敢受,”墨涟忍者怒气,压低了嗓音,“您既然知道这差事由我完成,不如就将沐湮交给我,不然,我也不好交差不是?” 冥傲笑道,“小弟近年来养尊处优,一直没什么作为,陛下对我也是多有不满,不如这次大人卖小弟一个人情,让小弟得这功劳可好?反正陛下注重的只是结果,只要沐湮能擒来,谁做不是一样,况且墨涟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这点小差错,陛下是不会降罪于您的。” “要是,我不肯呢?” “不肯?”冥傲扬起眉角,“今日我带来的都是狼族中水系的精英,大人不妨过一过他们?” 墨涟冷笑,“看来,你这些人,不是为了对付沐湮,而是来制住我的?” 冥傲也是一笑,随即他偏头使了个眼色,围住沐湮的众人迅速甩出一道道铁链,将沐湮紧紧缠绕。 沐湮有些狼狈的歪了一下身子,墨涟刚要冲过去,沐湮抬头,对着墨涟极近轻微的摇了摇头。 只一个眼神,便让墨涟明白了沐湮心中所想。他止住脚步,眼睁睁的看着沐湮被捆绑,被带走。 狼族中有野心的人太多,稍不留意便会落入旁人的圈套中,这次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才让冥傲有了可乘之机。 沐湮任由细细的铁链咬进皮肉,却不作任何反抗,明明可以轻易挣开,他还是选择默默承受。 这样的结局,并不在他意料之外,沐湮在决定去凤鸣山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或者说,他是故意的。 樊宇的性格沐湮了解,若他真是与狼族联手只为逼自己出面,那决计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当年成曦不惜自损修为,抵住神界的封锁,暗中强行拉开混沌之境,助他们兄弟二人离开妖界。 而这一切却让隐在一旁的樊宇看了个清楚,他知道成曦对沐湮有情,虽然能利用这个机会,却也知道在成曦身上占不到半点便宜。所以他在与成曦合作的同时,也向冥傲递了消息。 成曦一心想见沐湮,自然不会拒绝,他虽然机敏,却也自负,他不愿,也不想顾忌太多。原因不过就是为了能一解终日苦思,能让自己见到心爱之人。 成曦是绝不会把沐湮交到樊宇手里,樊宇也不会让成曦赢得这么轻易,以他的本性来看,必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正他想要的是共工元神,沐湮的死活和成曦的衰败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这,沐湮在心底淡笑。 有些人既然自以为聪明,不如就暂且随了他的意,只要不让旁人抓住成曦对他有情的把柄,就不会出任何差错。 就算是在心中暗想,沐湮也强迫自己不去承认,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护着成曦罢了。 被抓来后,冥傲也不敢对他怎样,只将他关在一间小小的木屋里。 沐湮迎着从屋顶缝隙中稀疏洒落的月光,静静的坐了一宿。 他没有想太多,他一直逼着自己不能想太多。 可原以为能如水般平静的心境,终是在他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若不是此刻的相见,沐湮也不知自己竟是如此思念。 沉冷的双眼不知压住了心底多少狂澜,情爱就如万千丝缕,易结,却难解。 他看着成曦,脑中空空的,再反应过来时,眼眶已是酸痛,他慌忙的移开视线,不让泪水滚落。 殿中倾竺与晟渊起了争斗,沐湮却无心留意。他的脑海中杂乱不堪,也是对自己这种没来由的深情感到恐惧。 直到周围被寒冰覆盖,他才从这冷意中,寻回些许理智。 成曦霸道的保全了他,并将他送去了昆仑岛。 那是成曦修炼的地方,周围都是由他的法力织成的冷雾,只要有人闯进或者里面的人想要逃出,成曦都会立刻察觉到。 沐湮虽是故意落入敌手,却不代表他甘愿一直被囚,况且这试图逃跑,在外人看来对他和成曦的关系也会打消几分猜忌。 只是刚刚打昏侍卫的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给堵了回来。 成曦背着双手,笑眼如钩,他心情颇好的调侃道,“你要去哪儿呀,我的小狐狸。” 重逢2 沐湮早知他会来,轻轻的整了整领口后,他冷道,“戏做完了,我也该走了。” “做戏?”成曦笑得温柔,“你既知如此,为何不与我将这戏做完。” 不等他说话,成曦便走上前去,与沐湮更贴近了些。 成曦微低着头,看着沐湮在自己身前想逃又不愿逃的样子,笑容里注满了款款深情。 伸手捋过他鬓边的一缕乱发别在耳后,手指顺势从他脸颊滑下, “沐湮。”成曦低声唤着,一向骄傲自负的他不知怎的,眉眼中竟是融了些许苦涩,他淡淡道,“我想你了。” 沐湮低着头,听完这句话后,身体微微一颤。 本就一直故作镇定的他,根本抵不住成曦的任何言语。心跳声清晰的从耳畔传来,沐湮强忍内心狂澜,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太急促。 他不敢看着成曦的双眼,刚退后一步,成曦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双肩。 低头寻着沐湮躲闪的目光,成曦认真的问道, “我能亲亲你么。” 沐湮本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成曦这样有意的逗弄更是让他瞬间就红了脸。 “你玩够了没有!”沐湮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如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他羞恼的挣开了成曦的双手,转身欲走。 成曦大笑两声直接伸手揽过沐湮的腰身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还是那么容易认真啊,嗯?” 沐湮刚要绕过成曦准备离开,便被横在腰间的手臂给拽了回来。 沐湮没防备的向后退了一步,摔进了成曦怀里。 成曦从他身后紧抱着他,任沐湮如何挣扎,他也只是淡笑着不松手。 后背紧紧的贴靠着成曦的胸膛,醉人的暖意不消一刻便融进了全身,明明擅使的是驭冰之术,偏偏他的身体却温暖的让人不愿逃开。 沐湮暗暗咬牙,恼恨自己为何总是轻易地便失了理智。 他再次使力,想要掰开紧锁腰间的手臂,终是徒劳,成曦的力气大他太多,他又不忍心施用法力伤了他。 成曦任他别扭着,只是埋首于他颈间,在那如白玉般细嫩的肌肤上烙下一连串细密的吻。 沐湮偏头想要躲开,脖颈被他的双唇轻触,滑过的地方就像是燃起了一片火,烧的他全身都开始燥热起来。 “成曦……”沐湮尽量平静的唤着他的名字,却未得到回应,他闭眼叹气,淡淡道,“你放开我。” 成曦一笑,动作却是不停,一路亲吻上来,直到他的耳边。 轻轻咬了咬那圆润饱满的耳垂,成曦呵着热气,在他耳旁低低道,“沐湮,你不想我么。” “我无心与你玩笑!”沐湮转头怒瞪。只是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沐湮只觉得身体又是一阵发烫。 成曦看着他脸上的两抹红,瘪了两次嘴角才忍住笑。 意识到自己的窘迫,沐湮又开始挣扎起来,这回成曦也没迫他,由着他挣开。 沐湮后退了两步,才敢继续抬头直视成曦的双眼。 双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沐湮已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了数次。 “成曦。这件事情的原委我不会再追究,你今日在朝堂上保我,也算是两情相抵。你我之间不该有太多牵扯,我想,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再不相见为好。” 一番故作镇定的冷言冷语并不在成曦的意料之外,他静待沐湮说完,带着宠溺扬起的嘴角始终未平。 “就此别过?”成曦笑着接到,“说的倒是轻巧,别忘了,你可是我的阶下囚啊。” 沐湮眼帘低垂,声音清冷道,“我若想走,没人拦得住。” 成曦听后却是笑意更深,“你若真想走,当初就不会选择回来。” “我只不过是不想欠你的情。”沐湮冷硬道。 “要真是一条一条的清算起来,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一桩事。”成曦向前走了一步。沐湮随之一脸警觉的后退,“要怎么还清呢,嗯?” 沐湮呼吸一窒,随后黯然道,“等我事情办完,自会回来,任你处置。” 看他说完后转身欲要逃避似的的离开,成曦朗声一笑,伸手握住了沐湮的手臂,旋身过去,将沐湮抵在了门框上。 “你要是办一辈子的事情,那我岂不是要等你一辈子,你这算盘打得倒好。”成曦低头,在沐湮脸上轻啄一口,“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你,我都甘愿。” 沐湮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用了力气却还是推不开身前人,后背被门框的棱角硌得难受,沐湮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只得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放我离开。” 成曦淡笑摇头,“现在,可不行。” 沐湮正要说话,成曦却忽然抬手,拔掉了沐湮的平光眼镜,甩手扔到一旁。 “你做什么!” 成曦不急着答言,只是垂下头来,在沐湮唇间轻吮了一下。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美。”成曦看见落于他鼻翼间的浅浅印痕,略有不快道,“以后人界的这种东西,不准再戴。” 沐湮抬眼瞪他,失了镜片遮挡的双眸更显清亮,确是美丽。 最初的最初,他便是被这双眼,噬去了心魂。 抚着那略带锐利的眉眼,成曦叹笑,“这可就不对了,你不觉得你应该讨好我么。” 沐湮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好话说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多少为寸,多少为尺。”成曦轻松擒住袭来的手腕,笑道,“我只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离开。” 话音刚落,成曦便俯下身去,将沐湮欲出的辩驳声全部堵在了他的唇齿间。 舌尖顶开的微合的齿缝,温柔的吸吮着泌出的汁液。成曦吻的专心,反倒是沐湮有些呆愣的不知该作何。 从前也被成曦吻过多次,但每次都会让他措手不及。 成曦轻轻的舔舐着沐湮口中贝齿,偶尔挑逗一下他的粉嫩小舌。 沐湮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口中似是含了一块温润软玉,散着暖人的诱惑。 他抵着成曦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奈何成曦却是将他越抱越紧。 “唔……唔……” 沐湮想躲,可就是生不出力气。成曦单手托住他的后脑,令他们双唇间的贴合又紧密了几分。沐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聚在了一处,连意识都是迷离的。 直到怀中人被吻的快要窒息,成曦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了唇舌。 成曦这一吻虽深,却是极尽温柔。沐湮的唇边也只是留下了些许红印。 手指轻拭过残留在他嘴角的蜜液,成曦意犹未尽的再次舔尝,随后微笑,“恩。挺甜的。” 沐湮不顾满面红如朝霞,只道,“你满意了?” 成曦道,“你的意思是,想做到我满意为止?” “你!”沐湮气极语窒,“放我离开!” “不放。”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手是么。”沐湮努力的平着喘息,冷冷道。 “我从未笃定什么。”成曦不以为意的柔声道,“你想杀我,随时可以。我说过,只要是你,我都心甘情愿。” 沐湮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他不由得软下声音道,“你知道我要去见妖帝?”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自然。” “那你为何还要阻拦!”沐湮开始急躁起来,“若不是为了你,我本可以直接去见允铎,我不过就是怕你……” 话说到一半骤然停下,沐湮紧咬嘴唇止了言语。 成曦心中自然明了,他上前揉着沐湮的软发,眼中满是浓情, “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你好,你就这样去见允铎,太冒失了。他若早有旁的心思,又岂是你一两句言语便能扭转的。驰妖印的作用不过就是助你们能更好的控制御冥神珠的力量而已,我知道你是担心沐临,可沐临现在在洛桀身边,且你也知道,洛桀最擅长的就是封印术,他比你更有能力保护好他。” 沐临听后,无力的闭眼摇头,“你不懂,成曦,你不会明白的。”他后退两步,痛苦的捂着脸,“我不能冒险,成曦,我不敢冒险……我输不起啊!” 成曦上去拉开他的手臂,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沐湮,你不愿信我么,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至于洛桀,这是他欠你们的,你当初既然敢把沐临交给他,就是信了他绝对会将沐临保护好。沐湮,你做的够多的了,你回头看看你有哪天是为自己活着的!” “我信过你!我怎么没信过你!”沐湮痛声喊道,“可我的信任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明知我是在利用你,还是自甘折损两千年的修为!我不明白……成曦……我真的不想明白。我原只想着,这一生只为了沐临活着,可你为什么偏要闯进来,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 成曦揽他进怀,轻声哄道,“以后的事,任谁也不能注定,我只想守住今日就好。两千年的修为,我不后悔,你也不必为此难以释怀。” 沐湮推开他的怀抱,退了两步,他抬起头看着成曦,眼眶红红的脸上却没有泪痕,“成曦,我欠你太多,自是会尽力偿还,但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你……” “你想现在去找允铎,我可以不拦你。”成曦扬声打断了他,“我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他手掌微展,寒气于掌中凝聚,片刻后便铸成一把短而利的冰刀。 “拿着它,杀了我,便不会有人阻拦你了。”成曦面无表情的把刀柄抵到沐湮面前,见他不接,就直接塞到他手里。随后他握着他的手,将刀尖对准了自己胸膛。 “这算什么?”沐湮一滞,只觉荒谬之极,“你这么做,有意思么,你明知道我不会动手。” “我知道。”成曦面容冷肃,不像是在玩笑,“你不忍动手,我帮你可好?” 话一说完,沐湮就觉得手上一紧,成曦竟然发力握着自己的手向他胸膛捅去! 沐湮惊急,拼力甩开,冰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被扔出去好远。 “只为了不让我见妖帝!你至于如此吗!”沐湮愤恨喊道。 “以你的性格,若不这么做,你怎么肯甘愿服从?”看着被甩远的利器,想着方才沐湮的表情,成曦心情颇好的回应道。 沐湮语结,转身就要离开。 成曦闪身挡在他面前,“机会我给过你了,话我也说尽了,你要是再坚持,我可就要采取一些措施了。” 沐湮想起他方才的种种,气的挥出一掌,却被成曦轻松挡开。 “倾竺小时候也是个不听话的,你猜我是如何管教他的?” 重逢3 沐湮与倾竺虽算不上相熟,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了解成曦教训弟弟时所用过的凌厉手段。 以前自己气极了没办法的时候,也打过沐临,可若是骤然要加诸在自己身上,沐湮光是想着那场景,便觉得羞愤不已。 “成曦!我看你敢!” “你还嘴硬?”成曦眉头微皱,“理由都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坚持,让你听话就这么难?” “我做事自有分寸,”沐湮不悦道,“用不着你在这指手画脚。” “所以呢。”成曦不怒反笑,“让你杀我,你不杀,让你听话,你又不听,沐湮,你到底想如何。别再跟我说什么要去见妖帝的蠢话,只有这件事,我决不让你如愿。” 沐湮也随他一笑,“是么。那我倒要看看我是否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说完,他手指轻捻,三枚柳叶竖于指中,手臂一横,那柳叶便如尖利的薄刀一般直向成曦而去。 成曦面色不变,双眼微眯,那柳叶竟是逐渐缓了速度,待到他面前时,叶身已是结了一层寒霜,再无破风之力。 沐湮想趁着他这一闪神时离开房中,可成曦却比他反应更快,沐湮见他阻挡,双手一甩,两道藤蔓一左一右直击成曦两侧。 成曦直接上手握住了那两条藤鞭,随即一个旋身,将那两道鞭子结在一起并向后一拽,沐湮来不及松手,身体随着那力道向前一扑,直接摔进了成曦怀里。 成曦单手搂住他的同时,另一手在他颈后一拍,封住了沐湮的灵力。 他笑道,“沐湮,方才给你机会杀我,你不杀,现在想制住我,不用尽全力可不行。” 成曦说着,将沐湮打横抱了起来,直向一旁的暖塌走去。 “看来只是说说真是不行,我是得好好教教你了。” 沐湮法力被封住,自己一时半会儿又冲不开,看着成曦的脸色,想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惧感控制不住的蔓延上来。 “成曦!你放开我!你……你不准!” 成曦不理他的挣扎,直接将人按趴在暖塌上,随手扯了几根绳子,缚住了他的手脚。 沐湮拼了命的扭着手腕,实在不敢相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成曦!!” 被点到名字的人并不作回应,只是不急不缓的走到桌旁,拿出了一把细薄的竹板。 轻轻拍了拍手心,成曦满意的听着那清脆的声音。 “倾竺幼时可是怕极了这东西,现在就让你试试可好。”成曦走上去,一把就拉下了沐湮的长裤,“你自己说,打多少能让你听话。” 臀部突然暴露在空气中,沐湮的脸瞬时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放……放开!成曦!你……你不能!我看你敢!!” 成曦回应的也是干脆,上手就拍了一板子。 打的不重,凝脂般的圆臀上也只是泛起了一道淡淡的红印。沐湮却是眼眶一涨,差点没哭出来。 像这样扒了裤子挨板子,以前是从没有过的,就算是对成曦,他也恨不能羞的钻到地缝里去。 “你自己不说,那我替你说。二十下板子,再要不听话,可就要翻倍了,恩?” 其实成曦心里并没生多大气,只是看着沐湮那副倔强的样子,想管教的同时,也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 板子敲了敲方才印上的那一道红,成曦看着两手攥紧浑身僵直的沐湮,忍了笑严肃道, “这罚是你自找的,给我好好受着。” 虽是这么说着,成曦却没着急动手,只将板身轻轻压进臀肉里,来回的摩擦着。 沐湮手脚被绑,自知逃不过,只想着能早些打完,能让他趁早脱离这恼人的姿势。 成曦却是故意要考磨他的耐心一样,板子偶尔轻拍两下,似是在找合适的为止,却久久不曾狠落。 沐湮挣了两下,怒道,“你要打快打!” “急什么。”成曦嘴角一勾,“怕我打不疼你么。” 沐湮双颊憋得通红,半响才吐出两字,“……卑鄙。” 成曦脸色一沉,“说什么?” 沐湮赌气道,“你既已听清,我何须再重复。” “怎么。不敢再说一遍了?” 言语虽柔,却无暖意,纵是知道成曦真的开始生气了,沐湮还是强硬道,“卑鄙!” 成曦一把按下他细软的腰肢,恨道,“我一再退让竟成了卑鄙之举?好!好!二十下板子,给我受住了!” 说着,竹板重重砸下,立刻挑起了一道微厚的肿痕。 啪的一声,清脆刺耳。 沐湮的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强忍着才没发出声音。没想打那竹板看着轻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还没等这疼痛化开,成曦一连几下全部抽在方才那道肿痕上。 几板子重叠的剧痛同时炸开,没受过疼的沐湮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但除了控制不住的剧烈喘息外,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刚五下,忍不了了?” 身后成曦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沐湮不顾满头的细汗,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不求饶?那我可就继续了。” 看着沐湮止不住的颤抖,成曦心里也是一紧,方才用了多大力气他知道,沐湮身弱,又被封了灵力,定然是受不住刚才那样的重打的。 只是话已经说出去了,若只是不痛不痒的拍几下,又怎能让他心生畏惧。以沐湮的脾性,打死了都不见得能回头,自己这番苦心折腾,也不知能不能有效。 想到这,成曦握了握手中的竹板,移到那伤痕的下方,又是一连五下的重打。 沐湮把身体绷得紧直,咬牙苦撑。 臀上两道肿痕连成一片,看起来好不可怜。 刚过了半数而已,沐湮就已经疼的头脑发空,没想到不过挨了几记小板子,就能让他痛成这样。 成曦对着那片肿起又抽了一板,沐湮随着微扬了一下身子,一颗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我只问你。还要不要去见妖帝。”成曦终是不忍,只想着他若能服软,便免了剩下的板子。 “我……任你打罚,”沐湮疼的微喘几口气,神色却无半点退却之意,“你却不要妄想能左右我的意志……有本事……你就囚我一辈子。” 成曦早知他的性子,但听到他这些话后,还是控制不住的怒火暴涨。 他办法用尽,软硬兼施,却无半分用处! 竹板紧紧的攥在手中,边缘的硬棱深深的嵌进手掌中,恨不能咯出血来。 手臂高高扬起,垂直着狠狠落下。直击一道旧痕上。 原本红肿的印子瞬间泛白,霎时充血颜色更深。 沐湮猛地昂头,叫声还未冲出,成曦又抽下一板,还是同样的力道,同样的位置。 一连九下,又快又狠。打的沐湮几度痛的欲要昏厥,却被下一板子抽醒。 从一开始玩笑般的轻拍,到最后如置地狱中的煎熬。沐湮苦苦熬到最后,已是浑身瘫软,脸色苍白,再无挣扎的力气。 沐湮没了妖力的抵挡,体质与常人无异,甚至更要虚弱一些。 被重抽的地方痛的蚀骨灼心,意识全部集中于那一处,根本记不得到底挨了多少下。 成曦见他疼的浑身冷汗却依旧不肯屈服的样子,真是恨不能再抽几板,可看着他臀上高肿的伤痕,还有手腕上被勒出的红印,终是愤愤的甩了竹板,蹲下身来挑起了沐湮的下巴。 也是在这时成曦才看见沐湮满面的泪痕,甚少见到沐湮哭泣的他,心中顿时痛的发酸。 “不过就是为了去问允铎为何减弱驰妖印的封印之力,你何须这样苦苦坚持。就算问得结果又能怎样,不过就是他的一番野心罢了,你又能有什么办法。”成曦软了口气,忍了心痛无奈劝道。 沐湮无力的笑了,“是啊……我不过就是想问他几句……你又为何一定要阻拦。” 成曦见他仍无半点退意,冷了声音道,“允铎生性狡诈,性格多变,我不准你去冒险。” “冒险……”沐湮轻叹闭眼,“当初与他成约,就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况且这驰妖印在身,就算是躲,我又能躲到哪儿去。你实在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沐湮!”成曦厉声喝道,“非要让我把你打服你才肯罢休吗!” 沐湮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我说过,除非你能囚我一辈子。” “呵!”成曦气的一颤,“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再挨多少!” 说着起身就要去寻方才丢下的板子,沐湮虽然尽了口舌之能,却不代表他不怕疼,他咬唇双手默默的握紧了床边,等着承受成曦的雷霆之怒。 成曦拾了板子回来,抬手要打,沐湮忽然张口叫住了他。 成曦以为他是怕了,眉头微解。 沐湮缓缓的转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眸中却只有悲愁,并无脆弱。 “成曦……”他又一次轻声唤着,言语中尽是苍凉,“这一生,我只准你一人,能这般待我。” 沐湮说完,转过身来默默的闭了眼,准备接受新一轮的捶楚。 他并不是想讨饶,只是最后一丝强撑的骄傲被剥落后,他终是承认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成曦性子强硬,自己又是这般执拗,怕是少不得要挨几下重的。 沐湮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能咬紧了牙关绷直了身子,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些。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沐湮也是忍着没有回头看。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沉闷的压抑气氛终于被成曦的一声叹息打破。 他神色微凛的走到沐湮身前,屈下身来与他平视,并一字一顿道, “不是只准我一人,而是只能我一人。” 就如夏日里的飘絮,这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飘进他的心里,无声无息的生了根。 沐湮定定的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支吾两声,不知从何说起。 成曦也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语气略显疲惫的说道,“罢了,你这性子,打你也是无用。“ 沐湮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忍。 成曦解了他的封印,抱他到床上趴好,注了寒气的手掌轻轻的揉弄着红肿的僵痕。 动作虽然温柔,声音却是冷酷, “你不是说,我有本事就囚你一辈子么。那我便如你所愿,日后你就住在这昆仑岛中,没我的允许,永远也别想着离开。” 灵阵1 无尽的雪色中,那栋二层小楼依旧独影孤立。 沐临抱臂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满目刺眼的银白,心底抑制不住的阵阵发寒。 洛桀自那日责罚了他后,便没再出现。两天未见他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沐临在这两天中不断的试图逃跑,恐惧的绝望感也随着那但凡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结局而日渐加深。 他跑不出这结界,就算施起飞行术,速度再快,逃的再久,结果都是一样。 他甚至召出过狐身,用尽全力妄图打破结界外壁,可掷出去的火球却是迅速远去,直到在视野里消失,也没激起半点震荡。 沐临怕了。 他打不过洛桀,也逃不开这牢笼。只能无助的留在这里,任人宰割。 沐临站在窗边,努力的瞪着双眼,失神的盯着窗外的某一处,纵使眼睛干的发痛,他也坚持不眨一下。 他在忍。 他忍着不想过去,不去回忆那份离不开的依赖。 可紧绷的那根心弦,根本脆弱的不堪一击,容不得他丝毫的软弱。 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从脑海中滑过的一瞬,伪装出的坚强便会立时瓦解。 眼眶忽然开始发涨,干涩的眼被泪水一浸变得又酸又疼。沐临猛的吸气抬头,不让眼泪划破眼角。 可一旦有了开始,余下的思念便如排山倒海般的袭来,伴着强烈的无助彷徨,沐临眼底的苦泪越积越多,终是溢出了两道泪痕。 沐临像个孩子一样抬起袖子在脸上一阵胡乱的擦拭,却是越擦心里越委屈,眼泪也越流越多,到最后还伴着阵阵呜咽。 他想哥哥,他怎么可能不想哥哥。 哭声越来越大,却在门锁声响起时暮然停止。 消失两日的洛桀忽然开门进来,沐临迅速一脸戒备的盯着他。 房中昏暗,也不知洛桀看没看见沐临的哭泣,他只是语调平平道,“这两天休息的可好。” 沐临甩他一眼,没说话。他只怕一张口就露了哭音,凭白的惹人笑话。 洛桀也没再多追问,转身离去前对沐临丢下三字,“跟我来。”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5节 洛桀来的突兀,沐临大着胆子冷了声音问道,“去哪儿。” 洛桀只是略一停步,回头冷暼,眼中警告之味颇浓,看了沐临一会儿后他再次转身径直向前走去。 沐临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跟着去了。 洛桀走上二楼,在一处房门前停了下来。 待沐临跟过来后,他才拧动把手,将那门推开。 从外表看,这里的装潢极为普通,刷白的墙面配上木质的门框。在他开门之前,沐临一直以为这里可能是某间书房,客厅,或者杂物间。 可就在看清房中景象之时,沐临瞬间大为惊异。 阴冷的寒风扑面而来,看似普通的门内,竟是一处巨大的洞穴! 这洞穴高不见顶,四周极为宽阔,甚至比他们现在所在的那栋二层小楼还要大上许多。 可沐临却无暇顾及这些,真正令他感到惊诧的,是洞中那极大的五行灵阵。 沐临不懂阵法,却也略知一二,五行阵是妖界中最为普遍的一种封印阵,但寻常人也只不过会布些小阵,方圆不过一丈,而这五行阵阵型越大,封印之力越强,对布阵者自身的要求也是越高。 洞中奇阵以阵眼为中,金木水火土五灵围绕在侧,随后便是一圈圈如涟漪般荡漾开的黑色墨圈。 那墨圈布满洞底,到了边缘也不见停止,就连垂直的洞壁上也绘满了黑色阵线。 沐临起初还不愿相信,可当他再一细看,那墨线竟真是由无数细小的上古神文组成时,才知道这如此庞大的五行灵阵,真的不是虚张声势而已。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洛桀便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进去。” 沐临向前跌了一步,回头惊道,“什么?” “进去。”洛桀好脾气的重复着,“站到阵中。” 见到如此巨阵,任谁心中都会有忌惮,沐临当然是不从,他挥出一拳,怒道,“你妄想!” “知时务者为俊杰。”洛桀面无表情的握住了他的手臂,“沐临,你不想再挨罚吧。” “洛桀,你若以为我会任你玩弄于鼓掌中,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沐临反手攻击,却被洛桀几招化解,没想到就算不用妖法,单凭拳脚功夫他也难以敌过。 洛桀制着他,皱眉道,“我说过,我要是想杀你,实在不必费这些功夫。” “谁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沐临被反剪双臂,依旧大吼,“你不就想要御冥神珠么?!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算是拼尽性命也断不会让你如愿!” “懒得与你废话!”洛桀竖掌照着沐临颈间一劈,沐临登时两眼发黑,等意识清醒些时,已被洛桀扔进五行巨阵中。 他想跑,可不知为何身上就像是负了千斤巨石,根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再一抬头,只见洛桀立于阵外,食指中指竖起立于胸前,正轻声叨念着一串繁琐咒语,将这灵阵催动。 沐临趴伏在地上,指甲狠狠的抠着地面,可纵使拼尽全身的力气,他也移动不了分毫。 灵阵已有起势之象,五行之气环绕在沐临身侧,并逐渐发出强光。 沐临不知洛桀要做什么,自那日被他掳来后,沐临便将洛桀视为大敌,根本不信他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心。 耳旁传来阵阵鸣响,起先还能忍受,到后来便如尖锐的利刺一般狠狠的□□双耳。沐临痛苦的双手抱头,想用一双肉掌抵挡住那可怕的声响,但那声音就像是从体内发出的一样,根本无从抵御。 沐临抬头,双眼中凝聚着强烈的紫光,带着极深的憎意,直盯洛桀。 洛桀只是眸色暗沉,继续低念咒语,对那憎恨目光视而不见。 令人如置地狱一般的尖锐声响就像是要撕破沐临的心肺,愈发强烈的巨响逼的他再没有仇视洛桀的心思,只想用尽方法将那声音甩开。 沐临捂着双耳,跪坐在阵中。只觉一道道无形的兵刃直直的击入心肺。他绝望的昂着头,手指狠狠的压着头皮,从未有过的痛苦逼得他甚至在一瞬间有了想死的念头。 “啊—————!!” 当那一声惨呼冲破喉咙的时候,九条狐尾已于他身后迅速遁形。 可沐临对这些似乎并没有意识,他控制不住的继续嘶吼发泄。那愈演愈烈的震耳声响贯入耳膜,似是在胸口集聚,体内灵气在那一处迅速暴涨,欲要炸开。 胸前的驰妖印透过衣衫发出耀眼红光,沐临低头蜷紧身体,双重的折磨令他如沐深渊,生不如死。 灵阵2 洛桀见此状后,只略一停顿,随后便紧闭双眼,加快了速度,继续轻念。 沐临被困在阵中,巨大的痛苦不断的蚀入寸寸骨肉,纵使他如何绝望的嘶喊,也无法减轻半分。 五行灵气已经发出强光,将这深洞照的亮如白昼。 洛桀眉头深锁,额上已经秘出薄汗。灵阵已被完全催动,但想要完全掌控,确实不是易事。 闪着微光的手掌微抬,随着洛桀口中念出的繁琐咒语,原本附在洞底和石壁上的黑色神文渐渐逐个漂浮起来。 沐临本无暇顾及这些,可当那无数细小文字旋转着飞速涌入他胸口中时,骤然的剧痛逼得他生生的清醒了过来。 他不顾耳旁鸣响,惊慌的用手捂着胸膛,可那文字却是穿过他的手掌,尽数没入他胸前跳动着红光的驰妖印中。 沐临只觉得有两股力量在自己体内相撞,来回奔窜释放不出,就算已经冲出狐尾,那力量仍是有一种会在他体内炸裂的趋势。 随着那神文融入身体的数量增多,沐临已是抑制不住的仰身嘶叫。 “不要————!” 伴着破碎的嘶吼,沐临的身体随之射出道道强光,九条狐尾来回甩动,最终那声惨呼化为尖锐的狐鸣,沐临已被那强行冲入体内的灵力逼得被迫现出真身。 然而那数以万计的神文并未停止涌动,那九尾狐奋力挣扎想要逃出这五行阵,而阵外的洛桀见沐临已现原形,似是轻舒口气,随后便是面容一肃,双掌合十,眼中闪现出淡淡金光 那白狐甩着狐尾,欲要打破这洞穴,可原本围绕在他身侧的五行灵气忽然落于地面之上,强光中飞速射出五道锁链,将妖狐禁锢封束。 黑色阵线已经没入大半,痛苦也是成倍叠加。御冥神珠几乎被激发出了全部力量,就算是化身为狐也难以阻挡胸□□裂般的剧痛。 待到那文字全部消失于那白狐胸口时,洞中募得黑暗下来。 锁住狐妖的锁链也随之全部消失。法力消损不少的洛桀完成了阵型封印,他面色略显苍白的微喘了几口气后,走向了恢复人形昏倒在地的沐临。 洛桀蹲下身子将他扶了起来,一手覆在他胸前,微一凝神,灵气缓缓注入,片刻后沐临轻吟一声,幽幽醒转。 先是朦朦胧胧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待反应过来时看见近在咫尺的洛桀,沐临立刻一把推开他,起身后退两步与洛桀拉开距离。 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驰妖印,沐临惊慌发现那原本暗红色的印记如今却是漆黑如墨。 “你对我做了什么!”沐临大吼。 洛桀一脸云淡风轻的站起身,只道,“我封住了你体内御冥神珠的力量。” “什么?”沐临一惊,“这不可能!没人能将……” “不信的话,你可以尽全力攻过来试试。”洛桀高声打断了他,“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少在那惺惺作态!”沐临怒声道,“我自知打不过你,你也别妄想能一而再的给我屈辱受!” “我不会用束妖鞭,也不会为难你。”洛桀一指身旁,“只要你能将这巨石打破,我便会将沐湮的下落告诉你,并带你去找他。” 沐临显然是不信他,“你又在跟我耍什么把戏!” 打碎一块石头而已,他难道还没有这个本事? 洛桀微笑,“这不过是块普通的巨石而已。我既然话已说出,你不如便试上一试,况且以你现在的处境,除了相信我,难道还能有旁的选择么。” 沐临一声冷哼,“但愿你不要信口雌黄,出尔反尔!” “这是自然。”洛桀轻松一应。 沐临虽是半信半疑,却也知这的确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走到那巨石旁,感觉自己身体有些虚浮,想是方才那番折腾,自己怕是还没缓过劲来。 略一平复后,沐临右掌微张,火光燃起的同时他一掌推出,印在石上。 那巨石却是纹丝未动,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此时沐临更愿相信是自己体力还未恢复,他再次凝神定气,双掌一齐击出,可结果却与方才并无差别。 沐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眸色深邃的洛桀。 他不甘心的暗暗咬牙,后退两步后又向那巨石奔去,飞身跃起腿上使力两步踏向石身,被踢踹过的地方却也只是留下淡淡白印。 沐临借力一个翻身,面向巨石,几拳挥出,力气大的几乎要震断指骨。可那巨石却依然矗立在那里。 沐临拼尽全力做出最后一击,巨石仍是不动,自己反倒被推回好远。 沐临半跪在地上粗喘着气,抬头看着面前的黝黑大石,心中尽是疑惑。 刚才攻击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那的确是块普通的石头。 可凭自己的法力,怎会…… 沐临眼神锐利的抬头看向洛桀,警惕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洛桀抱臂淡淡道,“我说过,你要尽全力才是。” 洛桀答应过他只要能将这巨石打破,便会放他离开。沐临深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略一平复后,他闭眼低念咒语。 只要召出狐尾,法力便会大增,这原本只是对抗劲敌时所用,但到如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当灵气在体内慢慢涌动的时候,沐临已隐隐感觉不好。 御冥神珠已被洛桀封印,他根本借用不了它的力量。 沐临不愿就此服输,仍是要尽力召出。可当狐尾显现身后时,沐临在那一瞬间竟然有些呆滞。 就算已经察觉到,他还是不愿相信的缓缓回过头去。 白绒绒的狐尾垂落在身后,竟是只有一条! 洛桀见状只是一声嗤笑,“果然……” 此时沐临已无心去击破巨石,他直直的看着洛桀,眼中杀意顿显。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洛桀的语气颇为平淡,“你不敢面对事实,就只会一味的指责旁人么。” 沐临却并不言语,凌厉的目光一转,身体随之跃起,狐尾似长鞭一般甩出抽向巨石,攻击引来的震动颇大,洞壁上的灰尘也跟着飞落下来,待眼前景象清晰些时,再看那巨石身上,也不过是有几道细微的裂缝而已。 洛桀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对沐临道,“失了御冥神珠的神力,你就无法绽开九尾,只凭着自身的修为你就只能开一尾,法力低的连这普通的石头都无法打破。” “定是你方才在那阵中做了手脚。”沐临反应倒是平静,只是神色却是分外狠厉,“我竟会信你的话,任你愚弄。“ “我是否做了手脚,我自己清楚,可你本身的能力究竟有多少,你自己不清楚么。”洛桀反问道。 沐临眉心微拧,没等他说话,洛桀又问,“沐临,自你出生到现在,可有千年么。” 意料之中的沉默,洛桀轻笑一声继续道,“一只修行不过千年的妖狐,若无外力辅助,怎么可能绽出九尾,旁人口中的法力高强,说的不是你沐临,而是你体内那半颗御冥神珠罢了。” 沐临脸色黑沉,他阴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桀双手环胸,道,“你们兄弟二人因着这颗元神,注定过不了安逸日子,这一点,我相信你很清楚,但你却不知道,你们将来会面对什么。沐湮将你保护的太好,他只想着如何能尽力保你安全,却从不为长远计。” 说到这儿洛桀又以一笑打断了自己,“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应该说沐湮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做,如何能做好。” “你……”沐临皱眉犹豫着,“你当真,认识我哥哥?” “我告诉过你,是你哥哥把你交给我的。”洛桀严肃道。 “我不信。”沐临甩头,回答的斩钉截铁。 洛桀也没跟他计较,只是转了话题问道,“沐临,你知道你跟沐湮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么。” 想着哥哥,沐临低头暗暗握拳,不让洛桀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沐湮就算不靠着御冥神珠,单凭自己的力量也能自开六尾。”洛桀踱步上前,附在沐临耳边低声道,“沐临,他与你可是双胞胎啊。其实就算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你在他的保护下舒服安逸的时候,他却在一旁苦苦修炼,为的什么,不过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沐临心里难受的发酸,想要辩驳,可洛桀的言语句句真实,根本无从反击。 洛桀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承认,这样突然的把你带来这里,确实有些唐突,你接受不了我也理解。你若硬要回到沐湮身边,我也可以不拦着你,但有些事你要想清楚,你们以后的生活只会越发艰险,真到大敌来临时,以你现在的能力,只会成为沐湮的拖累。” 听他说完,沐临愣住了。 他的确知道哥哥总是在暗处为他披荆斩棘,却从未想过自己竟是他的拖累。 可如今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不光是斩杀敌人,就连御冥神珠的力量爆发的时候,他自己抵御不了,也要让哥哥为他输送法力。 他们是双生子,他总是说自己有能力保护哥哥。可却从没真正做到过。 一颗清泪跳出眼眶,无声无息的划破了脸颊。 洛桀漠视他的痛苦,继续道,“你哥哥把你留在我这儿,自是有他的道理。我若真想害你,早在那日课堂上便可动手,实在不必等到今日。你若还是不信,大可离去,自此后你们兄弟的事我不会再插手。如果你选择留下,便要接受我对你的历练,我会助你提升功力,有朝一日站在沐湮身前,去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洛桀话已至此,沐临明明一个转身便可以离开,可他却犹豫了。 洛桀有时行事狠辣,可从未做过真正伤害自己的事,就连那次下狠手的一顿抽打,也是尽快揉好了伤处,没让自己再受太多苦。 沐临不知自己该不该信他,如果真如他所说这是哥哥的意思,他若硬是要离开斩断两人的关系,那岂不是又会让哥哥伤心生气。 洛桀知道他心内的挣扎,还是冷声催问道,“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了。” 沐临一咬嘴唇,“我可以留下,但你必须让我见到哥哥,否则,我不会完全信你。” “好。”洛桀微笑,回应的也是干脆,“我会去找他,你既然决定留下,该遵的规矩还是不能破,如果不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可是要罚的。” 蚀念1 这一日,成曦忙完了一天的琐事,便向着昆仑岛赶去。 墨涟跟在他身旁,看着成曦心情不错的样子,斟酌一番后还是低声劝道,“主人,依我看,您与沐湮,还是少见为好。” 成曦却不在意,“怕什么,难道小心谨慎,就能确保无虞么。” “朝堂上,冥傲一流居心叵测之辈不少,就算是……”话说一半,墨涟忽然顿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 “就算什么。”成曦略一偏头,追问道。 墨涟黯然一叹,“就算是有倾竺……有倾竺大人,怕也是难以敌众,力不从心啊。” 成曦看他一眼,墨涟随之低下了头。 “倾竺有自己的主意,况且他也已经不是孩子了。” 就算听出成曦话中泛出的苦意,墨涟还是忍不住想说,“其实,您只要与他把话说清,这件事本身,原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被墨涟一句话勾起往事,成曦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抬头望向远处,道,“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再说还有什么意思,解释的多了,倒像是欲盖弥彰,实在没什么意思。” 说罢,成曦足尖一点,飞身而去。 墨涟凝望着他的背影,只觉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无法触及。 他心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可成曦心里的孤寂,却是一人苦尝了千年。 他想走进他心里,却也知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那个人。 墨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清晰了思绪后,同样飞身紧随而上。 墨涟追逐而去,却见成曦负手立于云端,眼中尽是浓情。 随着那眼神向下望去,果然见那湖中巨石上,翩翩身影,临风而立。 墨涟复又转头看着成曦,只见他微低着头,眼角轮廓中尽是柔和之色。 其实在很早前,墨涟就已经知道,纵使这天地浩渺,但在他的双眼中,却也只能容下一人。 一个失神之际,成曦已经轻飘飘的飞落下去。 昆仑岛以湖心小屋为中,四面环水,再周围便是一片枯树林,被成曦的法力织成的冷雾覆盖。 沐湮正站在湖中的一块耸立的大石上,任衣袂飞扬。 忽然身后一阵轻风吹过,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成曦由身后抱紧。 成曦笑着亲了亲他的颈窝,道,“你还是穿这青衫长袍好看。” 沐湮脸色一红,虽没说话,身体却是不由得向后靠去。 “在看什么呢?”成曦一扫远处缭绕的云雾,柔声道,“想着怎么逃走么?” 沐湮哼道,“你最好把我看紧些,别让我寻着机会。” 成曦大笑着将他圈紧,“应该说你要逃,最好就逃的远远的,要是被我抓回来……”他伸手拍了拍沐湮的腰侧,“这里,可就要受苦了。” 一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沐湮红着脸颊恨恨的向后给了成曦一手肘,随即转身就要挣开成曦的怀抱,成曦笑着哄他,丝毫不见身为帝王的冷酷模样。 可就在他与沐湮嬉闹之际,成曦却在偶然间从沐湮身后的远处,看见一人影飘过。 看清那人后,成曦原本戏谑的面色忽然复杂了下来。沐湮在他怀里挣了两下,感觉成曦突然停了下来不再与他嬉笑,沐湮便也止了动作,并带着疑惑的抬头看他。 沐湮看他神色冷峻,也没多问,只是乖乖的任他揽在怀里。 沉默了一会儿,成曦转头唤道,“墨涟。” 站在远处的墨涟看着成曦与沐湮的笑闹,正允自神伤着,忽听成曦叫他的名字,墨涟瞬间清醒,连忙飞身上前。垂首道, “主人有何吩咐。” 成曦沉声道,“我见倾竺往明月涯去了,你去看看他。” 墨涟不敢违逆,恭谨应是。 看着墨涟远去的背影,略知过去的沐湮轻轻一叹,“你既担心倾竺,为何不亲自前去。” 成曦笑意微苦,“我若去了,他对我必是一番疏远的君臣之礼,倒不如让墨涟去。” 很少见成曦这般无奈,沐湮心里也是难过,“从前我不敢多问,外面传的流言我也不信,但你与他……可当真是因为蚀念么。” 成曦握紧了他的肩头,望着远处的明月涯,笑的凄寂, “你想知道,那我便讲与你听。” 蚀念2 明月涯虽大,但墨涟很清楚倾竺会去哪。 果然,明月涯下,月泠泉边,落寞的背影孤单的映衬着潺潺流水。 墨涟站在他身后,小声唤道,“倾竺?” 被叫到的人并没显出太多惊讶,他只是回过头来看了墨涟一眼,随即冷哼一声, “在他面前你就一口一个主人叫的毕恭毕敬,到了我这儿就直呼其名。” 墨涟听他如此说,却未露惶恐之色,只是轻松的走过去坐在倾竺身边, “今儿又不是六月初十,怎跑到这儿来了。” 倾竺捡了块石子,甩手丢进泉中,“非要到六月初十我才能来么。” “倒也不是这意思。”墨涟也随着他丢了颗石头,“一块伤心地而已,何苦常来呢。” “伤心地?我可不觉得。”倾竺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仰头看着夜色星空,“来了这儿,才能感觉大哥离我近些。” 墨涟心口一酸。 “倾竺,可能我这话有些无力,但蚀念已逝,确实不可能再复生,你如此执迷于过去,才真是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呵。我伤了谁?”倾竺勾起嘴角,撇头看着墨涟,“你会为我而伤心么。” 墨涟微微皱眉,“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倾竺笑了笑,随即伸手一指身旁不远的一处山洞,道,“那里有我先前放好的两坛好酒,你去拿来。” 墨涟望了一眼,疑惑道,“你不是不爱喝酒么。” “谁说的。”倾竺横他一眼,“今儿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海量,去,给本王拿来。” 墨涟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耍什么威风。” “快去!”倾竺踹了他一脚。 “好好好,尊您大王的命。”墨涟拿他没办法,走到那洞中后,果真看见两个酒坛。 刚送到倾竺面前,倾竺便抢了其中一坛过来,掀了坛口红布,仰头就是一通猛灌。 “诶诶!”墨涟赶紧拦着他,“没你这么喝酒的啊!” 倾竺随着他的阻挡放下酒坛,脸上已经染了些许红晕。 墨涟知道他这是心里不好受,也没多说他什么。 倾竺倚着酒坛,笑了两声,“墨涟,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执迷于过去,我只是舍不得那段日子,舍不得忘了它而已。” 回忆如同冰晶,炫美晶莹,却无法握于掌心。 落花仰望枝桠,纵使千般不舍,却也只能逝于流水之中。 倾竺微闭着双眼,烈酒的麻痹使他迷离了意识,仿佛又回到那段繁花盛开的季节。 …… “大哥!大哥!” 庭院中,一名少年快步的跑着,直直的扑在那立于树下的俊朗男子怀里。 男子赶紧伸手扶住他,“跑那么快,摔着怎么办。” 少年在男人怀里抬起头来,委委屈屈道,“大哥救救竺儿吧。” 蚀念一听便明白了几分,他上手揉了揉倾竺的小脑袋,笑道,“说吧,又干了什么好事惹你二哥生气了?” “我……我……”倾竺正支吾着,身后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惊慌的躲在了蚀念身后。 成曦怒气冲冲的追来,一见蚀念,面色稍霁,他略一颔首,道,“大哥。” 蚀念虽然护着倾竺,却也是无奈道,“小弟可是又淘气了?” 成曦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日不看紧他,就给我捅娄子!” 知道成曦生了气,倾竺捏着蚀念的衣角,藏在大哥身后连探个头都不敢。 “出来!”成曦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怒声喝道,“躲躲藏藏的像什么样子!” 倾竺瘪了瘪嘴,胆怯的看了成曦一眼,随后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蚀念。 蚀念失笑,将倾竺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随后蹲下身来揽着他,掐了掐他的小脸儿,道,“跟大哥说说,你都犯什么错误了?自己说清楚了,然后去跟你二哥道个歉,恩?” 倾竺低头绞着手指,嘟囔道,“我也没干什么啊……” “你再说一遍!”成曦被倾竺这一句话气的上手就要去拽他,“一身欠收拾的皮子!给我过来!” 倾竺被吓得哭出了声,蚀念见状慌忙拦住了成曦,“竺儿还小!你这般吓他做什么!” 说完蚀念又皱了眉头对倾竺道,“还不知悔过是不是!好好说,自己都干什么了。” 倾竺见大哥的声音冷了下来,也不敢再放肆了,小声抽泣道,“我……我今天不小心……劈断了几棵树。” 蚀念一愣,“就这样?” 成曦见他还在试图遮掩,怒道,“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当着大哥的面也敢隐瞒吗!” 倾竺缩了缩肩膀,低头道,“是……是影月园的……纵天树。” “纵天树!”蚀念惊住,“你劈断了纵天树!?” 倾竺怯怯的点头。 蚀念看着倾竺,随后又抬头看了看成曦,两人相视中,神色均是极为复杂。 倾竺见蚀念不说话,以为大哥是生自己的气了,忙扯了他的衣袖道,“大哥大哥,竺儿知道错了,大哥别生气。” 蚀念无声一叹,握着倾竺的双肩问道,“好端端的,你去影月园做什么。” “是……二哥让我……让我好好修炼……我……” “是让你修炼,不是让你去炫耀!”一提到此成曦的火气又上来了,“旁人不过激你几句你就跑到影月园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自己不长脑子吗!” “好了,成曦。”蚀念站起身来,看着二弟一脸怒色,浅笑道,“不过是几棵树而已,何必这样计较。” 见蚀念如此,成曦虽气,却也只能无奈道,“大哥总是护着倾竺,迟早宠坏了他。” 听成曦如此说,蚀念也只是一笑置之。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倾竺的后背,看着成曦道, “竺儿这个年纪正是顽皮的时候,难道要像你小时候那样老气横秋的才算是好么?” 笑着调侃了二弟后,蚀念又转头对着倾竺道,“竺儿,话虽如此,但你下次可不许再去影月园胡闹了,记住了没有?” 倾竺低头红着脸,软软糯糯的应道,“记住了,竺儿再不去了。” “这才乖。”蚀念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好了,去跟你二哥道个歉。嗯?” 倾竺听他说完,扭头看了成曦一眼,却没敢上前,反而被成曦的黑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蚀念笑的无奈,他推了推倾竺,低声哄道,“大哥在呢,怕什么,还不快过去。” 倾竺只得向前搓了一小步,不敢抬头的他一边抠着手指一边别别扭扭道,“二哥。竺儿知错了……” 看他的样子,成曦不满的皱眉喝道,“站好!” 倾竺吓了一跳,泪眼汪汪的回过头无声的向蚀念求救。 “惯得你!”成曦不等蚀念说话一把将倾竺拉了过来,见他吓得眼圈儿一红,成曦立刻严厉道,“眼泪收回去!不许哭!” “大哥……大哥……”倾竺努力的向后仰着身子,小声的叫着。 “还不老实!”成曦一急,扬手照着倾竺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 倾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站在他身后的蚀念同时也是一惊。 “成曦!”蚀念上去就拦住了成曦再次要落下来的手臂,埋怨道,“你怎么又动手了!竺儿这么小,他受不住的!” 蚀念说着,把哇哇大哭的倾竺搂了过来,心疼的顺着他的后背并柔声哄道,“好了好了,竺儿不哭了。听话,不哭了不哭了。” 倾竺揉着眼睛哭的伤心,其实成曦隔着衣服的那一下打的并不疼,只是让蚀念这么一哄,眼泪就收不住了。 蚀念见小弟哭的厉害,以为是成曦下手重了,忍不住对着他轻斥道,“原不过是想着能让你消消气,这倒好,看把你能耐的!” 蚀念一向对倾竺是过分的宠溺,成曦也是没办法,只得站在一旁凝眉叹气。 “好了,竺儿,咱们不哭了。大哥已经骂过他了,不哭了好不好?”蚀念握住倾竺不停揉着眼睛的小拳头,“都哭成小花猫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倾竺使劲抽了抽鼻子,两颗泪珠又没控制住的滚了下来。 蚀念用手背擦了,笑道,“竺儿可是男子汉啊,这么哭鼻子可不行,好了,不许哭了,再哭大哥可不要你了。” 倾竺在蚀念怀里委屈了半天,才抽抽搭搭的止了哭泣。 蚀念哄了倾竺一会儿,小孩儿才又露了笑颜。 蚀念抚着他的小肚子,轻轻搔了搔,还说了几个笑话,把倾竺逗的咯咯直笑。 “好了。”见小弟不再红着眼,蚀念随手整了整倾竺的衣服,说道,“这次记住了就好,下回要在惹得你二哥着急生气,大哥可不管你了。” “大哥才不舍得!”倾竺立刻嬉笑道。旁边的成曦听完此句,瞬间就蹙了眉头。 “你呀!”蚀念笑的温和,“仗着大哥心疼你就敢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倾竺听了没说话,只是笑的越发开心。 “行了,越来越没个样子。”蚀念伸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好了,自己去别处玩去吧,大哥跟你二哥有些话要说。” “嗯!”倾竺欢喜的应着,转身刚要离开,就看见成曦站在一旁,脸色极为难看,显然还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眼看着倾竺又开始畏惧起来,蚀念只在他身后轻推了下,“去吧。” 倾竺怯怯的看了成曦一眼,随后绕开他好远才跑走。 看着倾竺远去,蚀念无声一叹,转头又见成曦一直锁紧的眉头,他无奈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成曦神色凝重道,“大哥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他涉及到……” “我自然知道。”蚀念略显无力的牵起嘴角,“可它终归是避免不了的。” “我已经命人封锁了消息。可也瞒不了多久。父王,总会知道的。” “父王……”蚀念陷入沉思,再说话时眸色中竟掺了些许哀愁,“倾竺才不过百岁啊……” “不过百岁,便有摧毁纵天树的力量。”成曦苦笑道,“看来父王,又要多添一些烦恼了” 眼中只有权力的那个他们所谓的父亲,根本不容得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帝位。包括他的儿子。 金系妖兽在妖界中是少之又少,狼族中除了倾竺,就只有蚀念是了。就连当时的狼主,也不过是只火系狼妖罢了。 金系能力多样,却个个出众。倾竺自一生来便可随意召唤雷电,这在狼族,甚至整个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 若不是蚀念与成曦处处维护,他们的母亲又是狼主十分宠爱的女人,倾竺的性命早就不保了。 “父王早就知道倾竺的能力,这纵天树断与不断,都是一样的。”蚀念话说的很轻,也不知是在安慰成曦还是安慰自己。 “可如此一来,倾竺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也许父王也会念着些许舐犊之情。” “不可能的!”成曦提了声音,愤恨道,“别忘了落依是怎么死的!他连可是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不肯放过!” “那我们又能如何?”蚀念闭了眼不忍再听,“日子再难,不也是这么过来了。” 成曦上前一步,急道,“那以后呢,倾竺总是要长大的,你我能护他多久,待他能力成熟了,你真的能保证,父王不会再起杀心么!” “我不想听这些。”蚀念平静道,“成曦,你我既然能活到现在,倾竺为何就不能活的长久。” “大哥,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成曦!”蚀念皱眉打断了他,“我们既为人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决不能干!以后提也不许再提!” 成曦早知蚀念的态度,却还是不愿放弃,“大哥,我们早晚有一天会无路可退的。” “没有路,就不会无路可退。”就像是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但蚀念这句话说得还是让人难懂。“我只愿你我兄弟能活得好,只要我们活着,倾竺就不会死。至于其他的,我不想,你也不许想。” 蚀念3 “想不到,你父亲竟是个如此心狠自私之人。”沐湮倚靠在成曦肩头,与他并坐在巨石上。他望着远处的层云叠峦,神色略显暗淡,“权位,当真这么重要么。” 成曦轻轻一笑,“在帝王家,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像大哥这般的忠孝节义,连我都望尘莫及。” 沐湮向成曦怀里靠了靠,低低道,“我父亲,虽然有心狠的时候,但也都是逼不得已的。想想过去,他与母亲是如此恩爱,对我们也是真心疼护,他死时,我们还年幼不过百岁,但那份感情,却是一生都难以割舍,也难怪小临……”对狼族的恨如此之深。 成曦见他语停,但也知道他吞下去的半句话是什么。 “对不起。”成曦低头轻吻了他的额发,声音低沉却是歉意浓浓,“是我没能保住你父亲。” 沐湮仰头浅笑,“谁对谁错,孰是孰非,我还是分的清楚的。不然,我还会在这里么。” 成曦将他揽紧了些,让他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 “我一直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哪怕真的错了,我也不能去回想,去承认。因为走过的路,做过的事,不论对错真假,都是痛的。” “成曦……” “一意孤行,可以很快的达到目的。”成曦语调柔柔的,却是极其悲凉,“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还是万事成空。” 成曦双眸中的薄雾蛰痛了沐湮的双眼,他有些慌忙的从他怀中起身,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这种伤感言语,不是你该说出来的。只要心中有情,哪里来的万事皆空。” 成曦淡笑着握下他的双手,“沐湮,为你做任何事我都不后悔,但我想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 这句话完后,沐湮抬头,凝望着成曦许久。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6节 那眼中无哀凉,无悲伤,平静似水。 不知怎的,成曦心底一痛。 晚风轻曳,掳乱了发丝,却吹不散阴霾。 时间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很久,久到成曦不愿再去追问,也不想再去追问时,沐湮忽然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沐湮抱膝坐在他身旁,幽幽的望着远处如火的晚霞,轻声的开了口, “人,都有七情六欲,妖也不例外。”说着,他的眼帘缓缓的垂了下来,“正是因为有这凡俗之情,我们注定逃不出红尘之外。情多了,牵绊就多了。牵绊多了,不安也就跟着多了。” 成曦静静的听着,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伸不出手揽他入怀。 “之所以不安,就是因为怕失去。所以,我们总是会去执迷一些不真实,不存在的事,为了那未知的将来而伤心,为了那想象中的失去而怨恨。” “成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绝不可能发生。永远也不可能。” 成曦看着他,只觉心底被触起一片柔软,“沐湮,我们都不是圣人。” “应该说,只要我还在一天。这件事就不会发生,沐临是我弟弟,他不会伤你,我绝不会让他伤你。”沐湮转头看他,再次笑了,“你也不会杀他,因为他是我弟弟,对么。” 成曦有些心疼的抚了他的脸颊道,“你就这么能断定自己能保全所有人?” 沐湮握住了他的手腕,柔声道,“我信沐临,也相信你,这就够了。” 这便够了。真的够了。 所谓的浓情深爱,都不如一句‘我信你’来的更让人刻骨铭心。 “是啊。”成曦爱怜道,“你的信任,永远不会换来背叛,所以你能保住所有人。沐湮,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你的。” 沐湮淡笑着摇摇头,他再次倾过身去,轻靠在成曦肩头。 “我知道你为何这么问。当年蚀念,也做过这样的选择,对么。” 成曦略闭了闭眼,轻叹口气后复才睁开,“当年大哥也与你一样,想保全身边所有人,”抬头看着夜幕下的明月涯,成曦默默良久才继续道,“忠孝节义,却抵不过情义难全,最终,还是伤了自己。” 明月涯。 “倾竺。倾竺!”墨涟再次伸手拦下了倾竺再次扬起的酒坛,不忍道,“你这又是何苦!” 倾竺皱眉拨开他的胳膊,双颊染上的嫣红早已显示出他的醉意举止。 “墨涟……”倾竺用手腕抵着额头,眯着眼喘息着,待迷醉的意识清醒些后,他张开手掌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么。” “那时候……我若不是为了逞一时之能,劈断纵天树,父王也就不会视我如鲠在喉……” “倾竺!”墨涟急忙打断了他,“恕我说句冒昧的话,先帝想谋害你的心思早在你出生那天就有了。你何必把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你怎么能说与我的莽撞无关。”倾竺一嘲,仰头又要灌下那辣喉的酒浆。 墨涟恼怒,起身一把扯过酒坛砸碎在石阶上。 “你就那么能断定!你当初如果不毁了纵天树,你父王就不会派你去征战沙场吗!” 倾竺看了他一眼,随后伸手拿过墨涟放在一旁那还未开封的另一个酒坛。 “倾竺!!你今天发什么疯!”墨涟蹲下身来,掰开他的胳膊,看着他的样子,墨涟简直毫无办法,“都过去这么久了,平时不都是还好好的!今天突然想起那些旧事做什么!” “我好好的?”倾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笑,笑容极苦,“你何时见我好好的?就因为我不说?就因为我还活着?所以你觉得我好好的?” “倾竺……”墨涟一时语噎。 当年狼族帝王得知倾竺如此年幼便可摧毁纵天树,杀心大起。那时又正值战乱之年,他竟下令要倾竺为先锋征战灭敌。 那时的倾竺还是年幼稚童,少不更事,让他征战沙场,简直是出荒唐戏。 这中真正的理由一看便知,狼王想要借他人之手杀了倾竺。 当日在朝堂上得知此消息后,蚀念与成曦立刻请缨,要代倾竺出战。 “父王!倾竺尚且年幼,如何能担此重任!蚀念愿为先锋,不灭异族誓不还朝!” “父王!成曦愿与大哥一同前往!” 狼王轻轻抚着自己的下巴,笑道,“你们袒护幼弟的心思我了解,只是我狼族将士以骁勇善战为主,倾竺身为皇子,就该做个表率才是,他虽年幼,却也不过是心智尚未成熟而已,以他的能力,斩杀千军万马,可是绰绰有余了。” “父王请三思!”蚀念惊急,迅速跪地,“倾竺年幼涉世未深!根本不懂作战之策!还请父王收回成命!容许孩儿出征剿敌!” 蚀念护弟心切,却为得到狼王的半点怜悯,他只一声轻笑道,“蚀念,以你的能力,单打独斗没人是你的对手,但若要以一敌众,你可还差得远。国家大事,并非儿戏,况且倾竺若是不加以锻炼,日后,怎能成材啊。” “父王若有此顾虑,那不如让孩儿出战可好!”相较于蚀念的焦急,成曦的面色更是冷静些,他并没有像大哥一样单膝跪地,只是略一颔首,冷冰冰的截断了狼主的话。“只是不知父王在意的到底是战争的输赢,还是倾竺的生死。” “成曦!”蚀念立刻回头斥道,“不得放肆!” 坐上的朝堂之主听得成曦这话并未发怒,只是笑意更深,“这社稷江山,到底何为重,何为轻,成曦你既身为皇子,应该不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倾竺一人的性命若是能换得这天下太平,也应算是死得其所了,你说是么。” 偌大的宫殿中,狼主的声音冰冷的回荡着,堂下众臣却无一人敢插嘴。 成曦抿着双唇,双手早就在宽大的袖口中紧握成拳。 “天下。太平。”成曦掩不住阴冷双眸,只能低头将其埋于发间,“不知父王所谓的天下,究竟指的是我狼族,还是……” “成曦!”蚀念脸色一变,他迅速拱手恭谨道,“父王,蚀念愿立下军令状!若不退敌,永不还朝!” 蚀念4 现在再回想起当年的事,蚀念究竟是如何劝服狼主的,已经没必要再知道个详细。总之,他立了军令状,离开了主城,代替倾竺征战剿灭凶敌,并留在了边关。 按狼主的说法是如今与狼族敌对的异族部落甚多,望蚀念能尽皇子之责,戍守边关,保狼族永世平安。 这是注定的结局,蚀念既然已经离开,狼主是绝对不会让他再回来的。 “蚀念本属金系,以他的能力,若是有野心的话,我们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成曦静静的述说着那段甚少提及的往事。“生于乱世,却是向往平静,他可以掌控天下,却从未生过反叛之心。至少,很长时间都是如此。” “我知道。”沐湮静静倚靠在成曦身旁,“我曾听旁人说起过,他的眼睛。有着能蚀人心魄的力量。” “我出生时,大哥就已成年。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他的过去,我也从没问过。他双眼中那与生俱来的噬心术,无人能抵御。以父皇的性格来看,大哥的童年,想必也是一片灰暗。若不是大哥的性格太过柔善和顺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且那时的狼族又正直动乱急需良将,父皇是断不会容他存活于世的。” 说到最后,成曦的声音已是极尽轻微,那言语中的冰凉悲伤早已无可掩藏。沐湮只觉得胸口一处沉沉的,他勉力的一笑,扯了话题道, “对了,方才听你说,蚀念为护着倾竺而远守边塞,在我看来这本应是件好事,至少远离了朝堂的纷争。那,然后呢。” 成曦顿了顿,低头看着沐湮,随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哥这一去,便是三百年杳无音信。我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保护我们,一旦我们与他之间有任何的私信往来,父皇都会立刻起疑。那时候,我一度认为,会这样一直持续直到永生永世。没有他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三百年……”成曦喃喃的重复,“那日与大哥分别时,也只不过互相远远的道了句珍重,却不知三百年之后,再见之时,竟成了我们诀别之日。” 诀别之日,便是在那一年的六月初十。 这一日,成曦刚查过倾竺的功课,正准备回房的时候,远处一侍从忽然跑来,截住了成曦的去路,并跪地惊慌道, “二殿下!不好了!陛下寝殿中来了刺客,我等破不了那刺客布下的结界,也不知此时殿内战况如何!” 成曦听后只是神情冷漠的略一皱眉,“慌什么,这样的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侍从一抹额间冷汗,干笑道,“是,陛下法力高强,定会安然无恙。只是,殿下,您就算做做样子,也要前去看看啊。” “这是自然。”成曦低头一捋袖口,“去就是了。” 狼族这些年来征讨四方,屠杀异族甚多,再加上狼主一向无情残暴,异族中想报国恨家仇的,同族中想篡权夺位的比比皆是。像今日这样的行刺事件,成曦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二人不紧不慢的到达寝殿后,那里已经被狼族兵士团团围住。 半圆形的结界网笼罩了整个寝殿,虽然看似薄如纱翼,却坚硬如铁。士兵们纷纷亮出自己法力妄图打破结界,却是无果而终。 成曦原先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可当他见到那结界时,却是微微一怔。 “六合结界……”成曦有些失神的念到。随后他笑了一声,“不简单呢,这次的刺客居然是个金系灵兽。” “二殿下!”一旁的士兵听到成曦的声音立刻赶来,“陛下被困在里面有一段时间了,臣等无能,实在打不破这结界,您看该如何是好?” “要不要请大长老……”有人提议道。 “不必。”成曦抬手打断,“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卜卦术士,要他何用。” “可是这……”正当那些士兵犹豫着不知该作何时,成曦忽然飞身而起跃至空中。 他低头大概扫视了一下结界的范围大小,右掌微抬,白色的寒气于掌心凝聚,待到力量积蓄完成时,他俯身向下冲去,直直击向那结界顶部。 可就当他的手掌快要碰到结界顶端时,巨大的结界网却忽然消失了。随即一个人影冲破了寝殿的屋顶直向成曦而去。 成曦愣住了。 直到那人撞过成曦的肩膀飞身远去,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底下侍卫们的喊叫声已经此起彼伏的传来, “快!抓住那刺客!” “分两路去追!别让他逃了!” 成曦怔怔的立在空中,脑中一直萦绕着与那人擦肩而过时那一瞬间的相视。 是蚀念。他不会认错。 可为什么会是大哥…… 身下的兵士们已经纷纷跃起,欲向着蚀念离开的方向追逐而去。 “慢着!!”虽是有些慌乱,但成曦也是很快的做出了决断,不论事实如何,他也要先保护大哥。他高声喊住了众人,并命令道,“你们都留在这儿!谁也不许跟去,莫要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众兵士觉得成曦的话有几分道理,却还是担忧道,“殿下若是一人前去,岂不太过危险!” “那人已经受了重伤,不足为惧,有这会子说话的功夫,你们还不快去看看父皇有无受伤!”急急的说完,成曦回头去看,夜色中依稀能辩驳出的人影似是往明月涯方向去了。 刚要追去,身后有几名士兵还是想跟来。成曦甩袖回身怒吼道, “都给我滚回去!我的命令也敢不遵了吗!” 周身气温瞬间寒冷,几人怯懦的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就算是会惹人生疑,成曦也是无心去理会,确定无人跟来后,他转过身,直奔明月涯而去。 夜雾下,成曦努力辨着那依稀的人影,一直追到明月涯底。 蚀念似是故意将他引到这里一样,待成曦站定后,他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依旧俊朗的身影,映着月泠泉的粼粼波光,和煦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挂在嘴旁。 成曦向前走了两步,轻声唤道,“大哥?” 三百年未见,再聚时却依旧平淡如常。 蚀念背负着双手,只是微笑道,“成曦,别来无恙。” 不知怎的,成曦忽然觉得心口一涩。 “大哥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蚀念并未急着回答,他只是转头一望远处,悠悠的问道,“倾竺近年来可好。” 陌生的疏离感,淡淡的晕开,散在空气中。 一向行事果决的成曦竟开始迷茫了起来。 “倾竺,很好。功课,和修为上都有了很大的长进。”成曦稳着语气,尽量轻松道,“大哥不去看看他么。” 记得蚀念刚走的那段时间,倾竺连日的哭闹不止,成曦连哄带骂的好不容易才将他的情绪稳定住。后来等他长大了些,有一日偶然从旁人口中得知大哥离开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倾竺自责的难过了好久,整个人精神都萎靡了起来,再不见年幼时那活泼跳脱的模样了。 “只要小弟安好,又何必再见一面。”蚀念的声音很柔,却是带着空旷,“见了,也是要散的,平添一份哀伤罢了。” “大哥!”成曦有些怕了,“大哥何出此言,今日的事怕是有什么难言苦衷,大哥不妨告诉我,你我兄弟商量着解决便是!” “没有什么难言苦衷。就如你所见所想的一样。”温和的笑,依旧印刻在如玉般的脸颊上,声音也是同样温柔的沁人心脾,“可惜,我没能杀了他。” 成曦一怔。 “成曦。其实你说得对。”蚀念笑着,却是凄婉,“我们终是会无路可退的。” 夜风吹起蚀念的衣角,飞扬的衣袂中,他的身影好似那随时会被吹散的青烟。 “大哥……”成曦心底一阵发寒,“到底出什么事了。” 蚀念并未急着回答,只是轻声又问了句,“成曦,这些年你跟倾竺当真安好么。” 成曦只是低头掩住苦笑,“大哥以前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必再来问我。” “是啊。”蚀念轻轻一叹,“我何必多问呢。” “就如大哥当年所说一样。日子再难,不也这么过来了。”成曦的神色有些黯然,“以后,我们依旧会活的很好,父皇并非不死之身,早晚都是会有机会的。” 蚀念一弯嘴角,“难得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了一下,蚀念缓缓的敛了笑容,他看着成曦,眼中尽是难解的复杂。 “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以后了。” 一句话说的轻缓柔和,却是极易破碎。 成曦怔住。只在这一闪神的瞬间,腰中短刀忽然一动,他下意识的伸手握住,蚀念却是速度更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并将那短刀转了方向。 成曦大惊,想飞身撤离,蚀念却是在瞬间闪起了金色的双眼。 噬心术! 成曦只觉身体一沉,握着短刀的手臂更是僵硬的不受控制。蚀念的法力只是施用一瞬。 但这一瞬,已经足够! 锋利的短刃插入温热的胸口。蚀念握着成曦的手腕,微笑的看着热血横流。 蚀念这一下用的力气极大,甚至连成曦握住刀柄的手指都尽数没入了他的胸膛中。 大哥的胸口,混着肆意流淌的鲜血,就像是沸腾的岩浆。烫着成曦的手指,刺心的疼。 时间便在这一刻静止了。 猩红浸染了成曦的双眼,他望着那片鲜红,看着它越扩越大,越流越多。 脑子里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成曦张了张嘴,却像是失了声音一般。连一个破碎的音节的都发不出来。 直到蚀念软绵绵的跌进他的怀里,成曦的意识也是乱的。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伸手揽着蚀念并与他一齐跌坐在地上。 “大哥……大哥……”意识渐渐回归,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惧怕与慌乱。 蚀念靠在他怀里,微微的喘息着,胸口处还能看见一小段刀柄,正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这把短刀是出自于南海的一件难得的宝物,它能给妖带来致命的伤害,且能不断吸取被刺者的法力,直至死亡为止。 这把刀,是当年蚀念送给成曦的百岁礼,让他做防身用。成曦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却因极为珍视而很少使用。 成曦的手抖得厉害,几次想把刀□□,可那□□在外的刀柄太短,黏腻在上面的血又太多,想握住,却总是滑落。 “大哥……大哥……不怕,我给你疗伤,马上……马上就好……马上就能好。”成曦不停的叨念着,他没有哭,也没有惊呼。只是紧紧的盯着那段刀柄。 当那短刀划着弧线连着一串的鲜血被抛远的时候,成曦依旧不停的念着,大哥,不怕,马上就好了。 双手交叠着覆在那不断的蔓着鲜红的伤口上,法力不要命的输送着。 “很快,很快就好了,很快就都好了。大哥,大哥再等等,再等等。” 成曦像是着了魔一样,只是不停的重复着那几句话。 蚀念抬手,无力的抚开成曦的手臂,他的唇色苍白如纸,却还是扯出了安慰的笑, “我命数已尽,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成曦没应他,只是将双手紧紧的压在蚀念的胸膛,依旧念着, “就快好了,大哥,不急,你看,血已经凝住了,马上就能好了。” 蚀念从未见过成曦如此失神的样子,他费力的握着成曦的手腕,努力的想要侧开身子, “成曦,你实在不必如此。” “你给我闭嘴!!!” 突然的,成曦就这样喊了出来。 “你想让我带着你的尸体到父皇面前邀功吗!!做梦吧!!你想死!我偏要让你活着!!” 蚀念5 蚀念听了,并不反驳,只是抬手,轻轻的抚开了凌乱在成曦额前的一缕短发。 成曦不再说话,双眼一直死死的盯着那道被自己双手紧紧压制的伤口,暗红的血浆不断的溢出指缝。冰凉的灵气顺着掌心灌入其中,一刻也不曾停止。 “成曦……够了。”蚀念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你的法力,还要留着去做更多的事。莫要白白浪费了。” 成曦却是充耳不闻。他瞪着双眼,视线从未移开,面色也是寒的吓人。 “成曦。”蚀念再次唤他,“还想让大哥再用一次噬心术么。” 成曦神色一顿,他微偏过头看向蚀念,蚀念只是笑了继续道,“我最后的力气,还想留着跟你多说些话啊……” “大哥!”成曦颤声叫着,万般不愿的收了手。 蚀念眸色依旧温柔,他看着成曦,轻声道,“我已身患不治恶疾,所剩之日寥寥无几,况且我的元珠,已被父皇击碎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你就算注我再多的法力,也是无用的。” “不治,恶疾?”成曦默默了片刻,“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哥才要孤注一掷?” 蚀念刚要说话,成曦忽然提了声音打断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治恶疾!大哥行事前为何不与我商讨一番!偏偏最后还要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大哥为何这般残忍……要我一生自责难安吗!” 成曦拼着力气快速说完,却也难掩哽咽之音。眼眶热了数次,他却一直忍着没让泪痕划破脸颊。 蚀念无力的扯了苍白嘴角,“成曦,我的确是孤注一掷。我原是想着,只要能杀了父皇,便能立你为王,只是大哥没用,落了个功败垂成的下场,我之所以不与你商讨,怕的,就是有此结局。” “我何时说过要当狼王。”成曦摇着头,心痛的就像被揉皱的纸张,“从前我之所以想推翻父皇,不过就是希望我们兄弟三人能不再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是大哥教会我忍耐,让我知道如何在逆境中求生存……你说过,只要身边人活得好,又何必在意我们生存的环境是和平还是艰险!身患恶疾又有何妨,上天入地总会寻得解决之法,为何大哥偏要如此,我日后若真是夺得王位,万里江山换不来你的一条性命,我又要它何用!” 蚀念听完,幽幽一叹,随后便柔声道,“三百年了,你的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蚀念偏开目光,望着浩渺星空,神色宁静,“这三百年,我留在边关,不敢有一丝懈怠。可父王,他派来的暗杀者,还是一批,接着一批,从未停止。” 说着,他闭了眼,继续回忆着那段他本不愿提及的往事,“我从谨慎,到麻木,最后,是失望。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离开主城,父王对我们的提防之心就会减少些。至少,不会想着时刻要我们的性命。” “是我错了。”蚀念靠在成曦怀里,苦笑着,“可他是我父亲,我总是狠不下这个心,后来我又想着,若是随了他的意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边疆,他会不会就此收手,可我又怕,这又会是一番天真之想。我不能,用你们的性命做赌注,我也不愿,杀了那个生我养我之人。” 成曦握紧了他的肩,痛心道,“大哥一直……想保全父王也保全我们……为何还要,还要走这不可回头之路。” “因为……我得知了一个消息。”蚀念缓缓道。 “不过就是染了些疾病!大哥为何……” “不。”蚀念声轻却是坚硬,“是关于碧鳞姬的死讯。” 成曦神情一滞。 蚀念见状,笑了笑,“当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么。那狐族皇子虽然年幼,但我看得出,你是喜欢他的。” “大哥……” 蚀念的声音已经更显虚弱,“碧鳞姬死了,神界却绝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狐族,注定是要败落的……以父王的性格,他不可能会放弃这次机会,那对双子体内的御冥神珠,他必是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真到那时,你会眼睁睁的看着……?” 成曦要说话,蚀念忽然伸手覆住了他的嘴唇, “不要说这理由牵强,也不要怀疑这仅仅是猜想,成曦,这一切注定都是会发生的。”手指就势滑过他的脸颊,蚀念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满是慈祥,“想保护一个人,除了要有高强的法力,也要有足够的权力。” 说着,蚀念闭了闭已经逐渐涣散的双眼,提了提气力继续道,“当年我一再忍让,却从未换得父皇对我们的怜悯,而今我已命不久矣,本想在最后……一人独承这逆天之罪,留下这狼族王位助你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只是,对不起……大哥,没有力气了……最后,还要以如此拙劣的方法让你一生冤受这弑兄弑父的罪名……是大哥……对不起你……” 该说的话说完了,蚀念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歪靠在成曦怀里,闭了眼没了声息。 “大哥……”成曦抖着嘴唇,一句话说的支离破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感情……哪里值得你用生命……用生命……” 蚀念微微撑开眼睑,费力的用着气声呢喃着,“你总说……我偏袒倾竺……这次……就当是大哥……对你最后的弥补……” 蚀念牵起嘴角,转头望向身旁的月泠泉,眼神早已失了光彩,他悠悠道,“我这一生……辜负了太多人……”说着,他勉力的抬手,对着空气虚虚一握,“还有他……我曾与他相约……终有一日……会在此相见……只可惜……太平盛世……我等不到……等不到了……” “终究还是。都辜负了。” 一语过后,便是真的静了。 蚀念的手无力的摔落在地面上,再无一丝声响。 成曦跪坐在地上,环着蚀念的身体,只觉得轻飘飘,轻飘飘的。 蚀念微微张开的双眼,还是痴痴的望着月泠泉的方向。 隐龙声啸谷,临水葬花名。 沧海无涯处,终是一生萧瑟难断情千劫。 无处话诀别。 …… 蚀念走了,许多话还未说尽,便再也听不到他的声息。 眸色已经灰暗,成曦却依旧能看见映在他眼中的泉水波光。 成曦坐在地上,看着蚀念的尸体,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毅。 他机械的伸出手,整着大哥的衣襟,捋齐他的乱发。 没有言语,没有哭泣。 明月涯下,银白月光笼着寂寥山谷,空空荡荡的回响着的,只有水声虫鸣。 成曦就这样静默了许久。 直到早霞燃尽了天边,他才缓缓的起身,抱起了蚀念。 晨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朗,却散不尽阴冷。 他说,“大哥,总有一天,我会用那狼王的血,来祭你轮回之路。” 想得狼王之位,究竟要付出多少。 总之,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修行不过万年的水系狼妖,就算是天赋异禀,单凭一人之力,也很难与朝堂抗衡。 父王多年对他们的打压,让他们很难在朝野上拥有自己的势力。 可势单力薄又怎么样,这场战争,他必须赢。 想要赢,就必须等。想要等,就必须忍。 带着蚀念的尸体,到朝堂上去指认弑君的逆贼,从而取得他的信任,这不过是第一步。 就像是带了一层结冰的面具,成曦神色冷漠站在那里,听着倾竺撕心裂肺的哭喊。 心痛,怎会不痛,只是早已痛到麻木了。 成曦曾怨过大哥,在做这一切之前为何不与他商讨一番。蚀念却说,之所以不告诉他,怕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句话,成曦到此刻才是真的明白了。 这场争斗,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他不得不将每一步都做好万全的打算。 他看着倾竺揽着蚀念的尸身,泪流满面的放声哭泣。 自始至终,倾竺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成曦愿意承载倾竺所有的恨意,这是他对蚀念的歉疚,也是他做好周密打算的其中一步。 至少,真到了战败的那一天,不会有人相信,倾竺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他在忍,他一直在逼着自己忍。原先谋划好的种种,都在一步一步的进行。 他站在殿中,面无表情的就像一只被暗中操控的傀儡。 他一条一条的列出了蚀念的大不敬之罪,并承认是自己亲手手刃的逆贼。 朝中众臣都暗叹成曦的手辣心狠,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忍心下如此重手。 也有人赞赏成曦对狼王的忠心,实在难得。 议论声纷纷传来,高坐在主位的狼王听后,只是阴笑着对成曦说, “蚀念犯下如此重罪,成曦觉得应该怎样处置才好,单单只是要了他性命这么简单么。” 成曦面色如常,身体却是微不可见的一抖。 一旁的倾竺听完此话,脸色瞬间苍白,他扑过去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哭喊着, “父王!父王!大哥对您一向是忠心的啊!求您!求您念在昔日的父子之情上!留大哥一个全尸吧!!!” 狼王皱眉,“我与你二哥说话,你插得什么嘴!朝堂上哭哭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来人!把他拉下去!” 两边走来的士兵架起了倾竺的胳膊,却被他一掌推开。 “父王!儿臣求你了!儿臣求你了!”他跪爬过去,护在蚀念身前,狼狈的不成样子。“大哥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而今也已经不在人世了!父王为何还要如此的苦苦相逼啊!!” “倾竺,”狼王一声冷笑,“你太放肆了。” 随即狼王又下令将倾竺拉开,倾竺拼了力气也要留在蚀念的尸首边。 精神已近崩溃的倾竺根本顾忌不了太多,指掌间白色电光已近显现。 与此同时,蚀念的尸体迅速被一层寒冰覆盖,倾竺还未来得及攻击,转头便看见蚀念面上凝结的寒霜。 他大叫着飞扑过去,“不要!!!” 可已然晚了。 ‘嘭’的一声,那冰身碎裂,只留下片片衣帛。 倾竺呆住了。 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耳旁传来成曦的声音。 “儿臣,已遵,父王之命。”成曦低着头,供起了手,他的声音很慢,很沉,就像是坠入深湖的巨石,被窒息的深渊包裹,他说,“我已将逆臣,碎尸,万段。” 正因为他颔首,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帘,没人能看见他瞪得血红的双眼。 倾竺只是跪伏在地上,呆呆的,痴痴的一片片拾起蚀念碎裂的衣衫…… …… 而今,再想起当年事,还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倾竺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神色凄凉。 墨涟坐在他身边,小心道,“倾竺,这么多年,你对主人,真的就只有憎恨么。” 倾竺听了,一声嗤笑,“我若恨他,怎会助他夺位。” “那你为何?”墨涟有些不懂了。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大哥的死,是另有原因的。”倾竺接收到墨涟疑问的目光,他微微一叹,“我恨的是自己,一直都是。”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我有什么理由憎恨二哥。” “你……一早就知道?”墨涟有些惊讶,“是主人告诉你的?” 倾竺摇摇头,随后他站起身,走向了月泠泉。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告诉过我。”他回过头来,对着墨涟一笑,“你可知,我是怎么知道的。” 墨涟看着他,没说话。 倾竺道,“就在他打碎我大哥尸身的时候,我是恨极了他的,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顿了顿,倾竺闭了闭眼,“可就在那天,我来明月涯,祭祀大哥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就在这儿,”倾竺一指身旁地面,“他就坐在这儿,我看见,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历练1 昆仑岛中的湖心巨石上,两道人影相互依偎,却显悲凉。 沐湮紧紧的抿着唇角,为那一段忧伤的故事默默哀悼。 成曦搂他入怀,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 许久的沉默,终于还是被沐湮轻声打破。 “蚀念贸然行刺的原因,真的仅仅是因为身患恶疾么。” 成曦微扯了嘴角,“先狼王,是个极其自私狭隘之人,大哥自知命不久矣,只是想在最后,为我和倾竺谋一条出路。” 沐湮听了,他看着成曦,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叹了一声,“蚀念的事,我不能妄加评论,可你与倾竺……如今你已经是狼主,还有什么顾忌,为何不与他说清呢。” “倾竺自幼就与蚀念十分亲近,在他心里,大哥是如兄如父般的存在。”成曦说着,眉宇间早已失了于帝王的英武,“不论事实如何,蚀念都是死在我手里。我陨了他的性命,碎了他的尸身,又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向倾竺解释。” “可他曾助你夺位。也许……” “没有也许。”成曦柔声打断,“沐湮,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倾竺不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我登基那天,他就与我说,从今起,我是君,他是臣,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的关系了。” 沐湮无言了。成曦话已至此,他又怎么才能扭转这持续了如此之久的僵局。 现如今,距离蚀念逝去,已过去了几百年。 那段过去对于成曦来说,也许悲伤早已麻木,更多的还是无奈。 为了得到狼王的信任,他亲手打碎了蚀念的尸身。可这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那个自私而又狠毒的父亲,也许从没有真正的相信过谁,只是成曦既然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他若不做出一番姿态,怎能让手下众臣向他继续尽忠。 象征性的一番封官加爵,成曦虽得高位,却是日日如坐针毡。 蚀念的气息总是挥之不散,就连梦中都难以安稳。 对复仇的渴望,对大哥的歉疚,让他的精神数度悬在崩溃边缘。 那段时间,成曦经常会用烈酒麻痹自己。而关于这点,墨涟的感触最深。 成曦的酒后真言,每次听着都会令他心痛不已。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成曦心里,究竟有多少难以磨灭的伤痕。 他对倾竺的疼爱,丝毫不逊于沐湮对沐临的关怀,只因蚀念的离世,他才不得不将这一切苦苦掩藏。 今日明月涯下的短短一叙,墨涟才知倾竺心里,也如成曦一样,被悔恨和自责所纠缠。 “倾竺,你们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置喙,”墨涟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一切的原委,为何还要如此伤人伤己啊。” 倾竺面色嫣红,方才的醉意依旧未散,他闭眼,自嘲一笑,“墨涟,我是个罪人。” “我保不住大哥,还害得二哥被迫承受那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一切,而今,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叫他一声二哥。这是我欠的债,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可主人一直以为你是恨他的……”想着成曦的过去,墨涟痛心道,“倾竺,这不值得啊!!” “值不值得又能代表什么呢。”倾竺俯身坐在了地上,“反正,我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倾竺……” “大哥不在了,而就算是过了这么久,我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二哥。只能是屈身为人臣,尽力的辅佐他就是了。” 墨涟苦涩的摇着头,刚想说话,抬头忽然看见倾竺放大的脸。 “你……怎么?” 倾竺收了寂寞的表情,凑到墨涟身边,笑的慵懒,“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些事,只准你一人知道,如果你敢告诉旁人,那我就……”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7节 墨涟诧异的看着他。 醉酒的倾竺眼睛半睁着,呼吸之间还能闻见清楚的酒香。 他张口,快速的咬了一下墨涟的耳垂,随后低声的,带着一丝威胁道, “我就……奸了你。” 故事说到现在,曾经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便也逐渐明朗起来。 成曦默默的承受着所有的压力,明里对狼王忠心辅佐,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先狼主并非不知他的心思,对成曦依旧处处小心提防。 而这一切的结束,便是在狐族衰败的那一天。成曦不顾神界封锁,硬是拉开了混沌之境,助两名狐族皇子离开了妖界。 狼主听得这个消息,大斥成曦谋逆不敬,欲要以此为由,将成曦处以死罪。 成曦便也因此而起兵反抗,长期的势力拉拢以及苦心修炼出的高强法力,很顺利的就将那个很久以前便尽失人心的狠毒妖王斩首碎尸。 他虽赢了这场战斗,心里却从未有过半分欢愉。 直到沐湮再次回到他身边,许久未见的笑容才逐渐映回他的脸上。 沐湮不是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只是如今清楚了这些事实,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沐湮靠在成曦怀里,抬头看着他受伤的眸色,犹豫了一下,随后挺起身子,轻轻吻住了他的双唇。 这般少有的主动让成曦心里一暖,他感受着沐湮颇为生涩的吻技,胸口满溢着幸福的温柔。 沐湮只觉双颊烫烫的,不一会儿便得到了成曦更为炽烈的回应。 双唇间的撕扯纠缠,似是要把对方吞食入腹一般。 月色星空下,两道身影相互交叠,夜幕笼罩着的,尽是蜜意浓情…… 可与此同时,沐湮享受着爱人的亲吻交缠,沐临却是趴在床上呲牙咧嘴的强忍身后火辣。 他忽然后悔了,他后悔不该就那样的相信了洛桀的片面之词。 小心翼翼的揉着身后的一片红肿,怒骂声在心里此起彼伏…… 历练2 洛桀封印了他体内御冥神珠的神力,并要让他接受历练。 沐临顾忌哥哥,犹豫着答应了,可他现在真的是非常后悔…… 洛桀让他在那处洞穴中修炼三天,并告诉了他修炼的方法。这三日中,洛桀没有看着他,一切全凭沐临自己自觉。 沐临不是不努力,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空旷的洞穴里,难免不会想得太多。 他在想洛桀对他是不是真心实意,他在想沐湮如今究竟身处于怎样的境地,他想着自己,想着以后,想着这一切莫名其妙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变故,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天。 三日期到,洛桀复才出现在他眼前,一上来就要检验他这三天的修炼成果。 而这检查方法既生猛又直接,洛桀不知从哪召唤了一只口含明珠的巨型妖兽,他让沐临在击败它的同时取出它口中所含的明珠。 沐临在看见那妖兽时都惊呆了,灵力弱的连一块巨石都打不破的他,怎么可能击退如此巨兽。况且他还浑浑噩噩的耽误了三天修炼。 可就算沐临真的努力了,洛桀这样的要求他也不可能达到。 他大声的抗议,却是无用,最后只能无奈妥协。 结果很明了,沐临败的很彻底。若不是洛桀及时出手,他都差点被那妖兽所伤。 洛桀说过,以后若是达不到他的要求,惩罚是一定会有的。 所以在当日沐临回到房间以后,洛桀早已坐在床边等着他了。 细长的藤条摆在一边,沐临光是看着就觉得身后一跳一跳的疼。 “你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沐临鼓着眼睛吼道。 洛桀表情很淡,“沐临,你没有达到我的要求。” “那根本不可能完成!”沐临有种被玩弄的羞辱感,“洛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耍我很好玩吗!” “我耍你?”洛桀反问道,“平心而论,这三日你有没有听我的话,按我说的方法修炼功力。” 沐临重重一哼,“那你告诉我,我若真是按你的方法修炼了,真的能击退那巨兽么。” “不能。”洛桀回的干脆。理所应当的表情。 “那你!!”沐临没想到洛桀回的那么直接,一口闷气憋在心里竟发作不出来。 “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听我的话。”洛桀起身,拿起了藤条,“沐临,别拿我当傻子,也别以为你可以在这里混日子。我说过的话,我对你的要求,你必须都要达到,而且,不能有任何异议。” 如此的霸道强权,沐临立刻就生了反骨,“凭什么!” 洛桀依旧冷着面孔,“因为,我不会害你。” “我不想再信你了!你说过会去找我哥哥!为何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动作!” “我答应过你会让你见到沐湮,就一定会做到,可你答应过我会接受我对你的历练,你做到了么。” “我说了,不让我见到我哥,我不会完全信你。” “所以你就可以在这段时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洛桀突然厉声喊道。 沐临吓了一跳,随后就看洛桀用藤条指着床铺, “过来,趴着。” 沐临摇头后退,话语间已经听出了微微的颤抖,“我不信你!我就是不信你!我反悔了!我要回家!” “沐临,我没有在陪你玩游戏,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如今说走就走,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洛桀一声冷笑,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你当我洛桀是什么人?” “我管你是人是鬼!”沐临说完转身就要走,洛桀凌空一挥手,房门瞬间被锁死。 “做事就要有始有终,你没完成我的要求,就是要受罚,你就算是要走,也得挨完了再说!” 沐临很怕,同时也很讨厌自己居然这么害怕洛桀。 正恼恨着,洛桀的声音又一次冷冰冰的砸了下来,“我在说一次,过来趴好,如果你不想翻倍的话。” 这里是洛桀的地盘,沐临就算是想尽办法也是无力逃开,只能眼睁睁的为人鱼肉。 站在那里挣扎了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别别扭扭道,“不用……藤条……行么。” 洛桀抬了抬眼,显然是没想到沐临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 被沐临单纯而又略显幼稚的一句话弄的没了脾气,洛桀面色稍缓,故意问道,“为什么。” 沐临的双颊已经开始发烧,暗处掐着自己的手指,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洛桀看他样子,笑了一声接着道,“嗯?怕疼?” 沐临恶狠狠的横了他一眼。 洛桀笑意渐深,他甩了甩手里的藤条,挪揄道,“不用它,就不疼了,是么?” 沐临被洛桀说的有些手足无措,同时也真恨不能上去给他一拳……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能力,连碰到洛桀一根小指的可能都没有。 洛桀向来是说一不二,这次他难得没再坚持,果真应了沐临的话,把那能给人带来可怕剧痛的枯藤放在了一旁。 他走过去,拉住沐临的手腕,把他带到床边,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沐临有些抗拒,洛桀握着他的时候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又只能不情不愿的随着他走了过去。 洛桀正襟危坐,看着站在身旁的沐临,冷声道,“沐临,我原是想着一切按老规矩来,十下藤条算完,但不会像上次一样给你揉伤。我也可以不用藤条,但我的巴掌是没有数目的,你可选择好了。机会只有一次。” 沐临刚开始听着还好,一听到‘巴掌’两个字,一股热血瞬间直冲脑顶,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烧着了。 这是什么意思?沐临看着洛桀的坐姿,再看看自己站的方位……想着洛桀接下来可能的动作,他突然想自己是不是该一头撞死。 “我……我……”沐临的脑袋里就像被塞了一团杂草,他不停的向后退着,嘴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完整。 “怎么?还是想挨藤条?”洛桀问道。 这一次,沐临还没挨打就已经开始有了想哭的冲动,他不想挨藤条,死也不想,况且洛桀还说了这次不会再给他揉伤,十道如钝刀割过一般的伤口印在臀上是什么感觉,唯有生不如死这四个字能解释了。 可要让他趴在洛桀腿上像个孩子一样挨巴掌?那样的场景沐临连想都不敢想。 看着沐临犹犹豫豫的耽误时间,洛桀明显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他伸手抓过沐临就把他的身体往下按。 “不要!!不要!!!”沐临被吓得大声喊叫挣扎,直接从洛桀的腿上翻了下来。 “好吧。”洛桀没有生气,只是站起身道,“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说着他就要去把那枯藤拿过来,沐临见状连忙惊慌制止,“不……不行!!” 洛桀不满的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受罚我还要求着你吗!” 沐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做。直到洛桀在一次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修长的身体被迫压下,洛桀的大腿抵着沐临的小腹,使得他的臀部高高的翘了起来。 沐临真的要哭了,他拼力的扑腾着两条腿,声音都抖了,“不趴这里!!放我起来!!” “什么不趴这里!”洛桀大力把他身体压下去,“挑的那么多!我这是在罚你还是在伺候你!” 沐临拼不过洛桀的力气,只得无助的喊道,“你放我起来!!你不能打我!我……我……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洛桀直接甩下一巴掌做了回应。 这一下打的沐临面部肌肉都扭曲了,纵使隔着裤子,也不能将那可怕的力道减弱半分。 他忽然想起洛桀的那句话,这顿巴掌是没有数目的。 沐临真的是害怕了,羞愤伴着畏惧,使他控制不住的开始呜呜哭泣。就算是使劲咬着嘴唇不让洛桀听见,身体却是控制不住的随着哭泣微微颤抖。 “刚开始,就哭了?”洛桀说着往后坐了坐,让沐临的上半身趴在床上,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沐临的软弱而包含些许怜悯,“你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留着点儿眼泪,有你该哭的时候。” 说完,他伸手就要退下沐临裤子。沐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死死的抓住裤腰。 洛桀也不再废话,两腿将他的下半身钳住以后,一巴掌一巴掌不急不缓的就往下抽。 沐临刚挨两下就控制不住的喊出了声。 这根本没比藤条好挨到哪儿去。简直就像是注了铅的钢板。 直到挨了七八下,沐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抓着裤腰的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可怜的小屁股。隔着裤子也能感受到那里散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热度。 洛桀停了手,似是叹了口气,“沐临,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把手拿开。还是你想让我把你捆起来。” “洛桀……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打我……”沐临哭着,疼痛逼得他根本顾不得太多,“我既然答应留在这儿,自然是懂了你的道理。这次只不过是没有适应过来而已……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洛桀压着他的后背,言语中没有丝毫退让,“沐临,我已经告诉过你。如果你接受我对你的历练,就必须达到我的要求,我没有说过会给你适应的时间。你说我不讲理也好,说我强人所难也罢,这是我的规矩,定了,就不能破。” 沐临哭着摇头,双手仍是没有放开。洛桀见他如此,也没有掰开他的手腕,只是继续扬手抽了下去。几巴掌全打在沐临的手背上。 手背肉薄,根本禁不住打。沐临哀叫着刚把手拿回来,屁股上立刻挨了好几下重的。 洛桀抽了几下以后,忽然松开了对沐临的钳制,他冷硬的命令道,“自己把裤子脱了。” 就跟第一次一样,可这次沐临没有动手,只是把脑袋埋在手臂里,怎么也不愿有下一步动作。 “没听见我的话?” 沐临不说话,也不抬头。纵使心里怕的要命,也要保留住那点自以为还存在的可怜的颜面。 “你不脱,那挨完这顿以后还有额外的十下藤条。若再像上次一样晕倒,那就泼醒了继续打,沐临,你最好想清楚了。” 历练3 沐临真的绝望了。他从不相信洛桀对他存有一丝的同情,洛桀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到。 他真是怕极了那根藤条。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挨上它的鞭打,哪怕只有一下。 双手抖得厉害,沐临早已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音。他用最慢的速度把裤子退到了大腿根部,整个身体羞红的就像是一只熟透的小虾,他把脸埋在床铺里,喉头哽咽不止,呜呜的哭声听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无助的小臀高翘在洛桀的大腿上,上面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洛桀把他的裤子扯到膝弯,也不再说话,他一手覆在沐临的腰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狠狠的就抽落了下去。 巴掌着肉的瞬间沐临差点儿没蹿起来,洛桀的手劲那么重那么狠,他根本无法承受。 啪啪啪连着几下全部集中在一处地方,沐临只觉得那块肉都要被拍碎了。他痛哭道, “啊!啊!别打!别……!啊!求你!不要……不要!!” 洛桀却并不回应,只是不停的扬手重抽,巴掌重叠的地方由浅红至深红,慢慢的发酵肿起。 沐临苦求无用,万般无奈只能伸手去挡,手心盖住被折磨的惨痛不已的右侧臀瓣,滚烫的温度就像是烧红的铁板。 洛桀见他遮挡也不恼,甩手继续,如刚才一样,狠狠的几下重击全部落在沐临的手背上。 那力气,一下就把沐临的手给打麻了。 刚把手抽回来,那饱受摧残的小屁股便再一次惨遭荼毒。 似是在惩罚他的阻挡,洛桀这次每一下都抡圆了胳膊往下抽,一次就是一记深红的巴掌印。 “啊啊啊!!”沐临使劲的扭着身子,两手抓着被单顺着床铺就往前爬,他无力的抵抗着,只想逃开那可怕的刑台。 按住他腰部的手略一使力,沐临便再也移动不了分毫。洛桀抿着嘴唇,又照着他那已经找不出一块好肉的右侧小臀重重抽了几。 “啊!!洛桀!!洛桀!!”沐临拼命的哭喊着,“停下来!!停下……啊!!啊啊!!洛桀!!洛桀!!!我……我……啊!!我定要将你……啊!!!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他刚一喊完,身后那恨不能将他逼入地狱的抽打忽然停了下来。 沐临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身后一阵沉默,这让沐临心里没了底,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怕洛桀,况且又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条件下。 刚才那一番话不知是不是惹恼了洛桀,沐临心里正忐忑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洛桀抚着沐临身后那一块被自己打惨了的地方,语气喜怒难辨,他说,“千刀万剐么,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等着。不过,要等你今天这顿挨完了再说。” 刚说完,他抬手就抽向了沐临的另一侧臀瓣。 力道依旧不减,啪啪的声音清脆刺耳。一巴掌下去,沐临的身体就是一颤。 屁股上滚烫的温度已经到了沐临承受的极限,却还是有着愈演愈烈之势。 洛桀抬手落下,抬手落下,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可怜的沐临在他掌下辗转煎熬。哭求的声音愈发频繁。 “洛桀……洛桀……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啊!……停……停下来……停下来好不好……” 可这样的哀求没有半分用处。 洛桀说了这顿巴掌没有数目,直到他认为沐临得到教训了为止。 这真的比直接判他死刑还要可怕,沐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过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选择挨十下藤条,至少那是有数的,再疼再难熬,也能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沐临身量纤弱,洛桀几乎一巴掌就能打满他半个屁股,数次重叠的重伤逼的沐临甚至用头狠狠的撞着床铺,只希望能甩开那可怕的剧痛。 直到打的沐临的小臀上一片青紫,真的没有再能下手的地方,洛桀才又一次听了下来。 沐临软趴趴的摊在床上,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洛桀在那重伤处轻拍了两下,问道,“可知错了?” 沐临没力气,也不敢跟他顶嘴,他虚弱的回着,“知道了。” “下次该怎么做?” “听……你的话。” 洛桀见他乖巧,似乎很是满意,还大发慈悲的在他臀上揉了两把。 就在沐临以为惩罚结束了,撑着胳膊想要起身的时候,洛桀忽然一把又将他按了下去。 “你干什么!”沐临惊呼。 “最后再责十下,”洛桀面色平淡,口气却是不容置疑,“沐临,我希望你是真的记住了,以后,不要让我再因为这个理由罚你。” “你!!你简直……啊!!!” 屁股上没地方落掌,剩下的十巴掌全打在臀腿之间。沐临疼的两腿直打摆子。 洛桀打完,直接把沐临放回到床上。 “两日之后才可疗伤,这两天让你疼着,给我好好长长记性。”洛桀冷言冷语的做出了最后的指示,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沐临早被洛桀在颈后封了妖力,他不解开,沐临再疼也只能咬牙忍着。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沐临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他好想哥哥……哥哥几时忍心让他这么疼过…… 昏暗的房间里,细细的抽泣声久久未止…… 兄弟1 清晨。妖界。昆仑岛。 “唔……” 沐湮刚一醒来,腰部传来的酸软无力便让他不受控制的□□出声。 他费力的坐起身,正要下床,身后成曦的手臂不知不觉的就攀了上来。 还带着晨起的惺忪睡意,成曦眯着眼懒懒的笑着,伸手就把沐湮拉进了怀里。 “还好吗?”成曦在他腰侧揉了两把,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掺了茉莉花香,听闻便是令人陶醉不已。 “嗯……”沐湮有些不好意思的咕哝了一声。 成曦怜爱的看着沐湮,眼中余波满是缱绻柔情。 昨夜那一番疯狂的纠缠,恨不能与对方融合在一起,同血同肉,同生共死。 从轻柔绵长的亲吻,到火热激情的交叠。成曦逐渐的像是失了理智一般,发疯一样的想拥有沐湮的一切。 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尽量的小心谨慎,可即便成曦再怎么轻柔,沐湮那柔弱的身体依旧忍不了这疼痛,几次没止住流出的眼泪。 可沐湮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煎熬,每当成曦见他痛哭心疼的想停下来时,他便紧紧的抱住成曦的脖颈,滚烫的身躯与他相贴更密。 不知从何时起,他便爱惨了成曦的全部,他从心底渴望着与他每一次接触,每一次亲吻,每一次交融。 成曦一次次的进入他的身体,一次次的把他带向极乐的顶峰,沐湮放下了一切束缚,只想沉醉在那轰鸣绝顶的快乐中…… “又想什么呢?”成曦看沐湮低头沉默不语,脸色却越来越红,只觉可爱至极。 “没事。”沐湮被成曦打破心事,羞窘不堪,故作镇定的应了一句,随后就开始穿衣服。“什么时辰了,你不早朝么。” 成曦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勤政爱民的明主。” “莫要胡说!”沐湮不满皱眉。 “你啊……”成曦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脖子,“又认真了不是?” 沐湮拿他也没办法,叹口气刚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陛下,奴婢有事求见。” 成曦立刻提了声音冷道,“何事前来?” “……有客来,是陛下故友。奴婢已经把他安排到玉莲亭等待。” 听她说完,成曦面容一肃。过了会儿,他扬声遣退了侍女。 “知道了。” 沐湮见他表情不对,有些担心的问到,“是何人?” 成曦过了半响才应了他的话,“是洛桀。” “洛桀?”沐湮脸色一变,“他来做什么?可是小临出什么事了!” “不会的。”成曦安慰道,“真要有什么天大的事,他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等着,肯定自己就找来了。” “去看看再说。”沐湮说着就开始整理衣襟。他虽然知道洛桀对沐临不会有什么歹心,可他又实在担心沐临的近况。 洛桀向来神出鬼没,他带着沐临隐藏的那一处地方任何人都无从知晓,连沐湮都搜查不到。 如今洛桀主动出现,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你别去了。”成曦止住了他的动作,劝道,“你还是留在这儿好。有什么话我帮你带到就是。” 沐湮顿了一下,才知自己是被囚禁于此的,贸然出门若是被旁人看到,对两人都是不利。 “跟他说,我要见我弟弟。”沐湮很直接的说到。 “看你的样子,”成曦忍不住调侃道,“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放你去?” 沐湮满心都系在沐临身上,没想到成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刚要发作,成曦朗声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乖乖在这儿等我,嗯?” 成曦与洛桀也算是旧交,他知道沐湮心里牵挂着沐临,而洛桀这次来的目的,成曦也能猜上个七八分。 玉莲亭内的石桌上,早已备上了好些精致的点心来招待贵客,而洛桀一见成曦来,却是笑了道,“原先你做皇子时,我还能品到些上好的琼花酿,怎么如今一坐上王位,反倒小气起来。” 成曦挥退了周围的仆从,撩袍坐在石登上,不在意道,“你若真是为了些琼花酿而特意跑到我这儿,以后异域进贡的美酒我全都派人送到你那儿去。” “美酒难觅,佳人难得。”洛桀撑着下颌笑着调侃老友,“既有佳人陪在身侧,自然也就不在乎什么琼浆碧露了。你说是么?” 成曦没心思跟他逗闷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来找沐湮?” “恩。”洛桀应了一声。随后他看着成曦又加了一句,“就看你舍不舍得放人了。” “你原先不是不希望他们两人见面么。”成曦微一皱眉。 “现在看来,有些话还是让沐湮去说比较好。”洛桀边说着边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不然会白白浪费很多时间。” 成曦低头嗤笑一声,“你肯为了沐临而跑这一趟,也算是不容易了。” “我只不过是想让事情进展的更顺利些。沐临只听他哥哥的话,心意,是不可强行扭转的。他没有理由信任我。” “你倒是看得透彻。” “沐湮是个知晓事理的,他知道该怎么做。”洛桀起身,递给成曦两道符纸。“我知道沐湮一定也很想见到沐临,你若是不放心也可跟他一起来,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成曦接过符纸,无奈道,“需要这么谨慎?” 洛桀没回他的话,只是继续道,“最好今天能让我见到他。你知道分寸。这事儿不能拖,你最好快点。” 洛桀一向行事匆匆,两句话说明自己来由后,他便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薄雾中。 成曦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两张符纸,沉吟片刻后他扬声问着远处侍立的仆从,“墨涟何在。” “回禀陛下,”那仆从立刻跪地应道,“倾竺大人酒醉难醒,墨涟大人刚刚扶他去寝殿歇息了。” 成曦轻蹙了眉头,“知道了,速叫他来见我。” “是。” 成曦刚一吩咐完,便回了昆仑岛的湖心小屋。 沐湮坐在桌边,早已焦急的等待了许久。 成曦一见他,便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急的偷跑出去。没想到竟是这么听话啊。” 沐湮没工夫理他,直接上前问道,“洛桀怎么说?” 成曦低头捏出置于袖口之中的符纸,“以沐临的性格来看,必然不是那么好管束的。有些话,还是你与他当面说清比较好。这也是洛桀的意思。” 沐湮看着那两道符纸,虽是无奈但也表现出理解,“洛桀真是处处小心……连我都不能真正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地……” “洛桀生性如此,且这对沐临来讲也是件好事。” “我知道……”沐湮接过符纸,抬手欲烧。成曦忽然压下了他的手腕。 “你等等,等墨涟来了,你们一起去。否则,我不放心。” 显而易见的关怀之情,沐湮却是不太领情,“你是怕我跑了?” 成曦倒也不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答道,“差不多吧。” “……幼稚。” 成曦笑着耸了耸肩,“随你怎么说。”他拉着沐湮的手臂把他拽进自己怀里,“我等你回来,嗯?” 沐湮佯装生气想要挣开,墨涟忽然进了门来。 见两人如此,墨涟神色微微一黯,他有些尴尬的嗽了一下嗓子,后跪地道,“主人有何吩咐。” 成曦见他来了,顺手扔给他一张符纸,“你与沐湮一起到洛桀那里去一趟,记得早些回来。” 墨涟伸手接过,低头应是。 “一定要这样么。”沐湮有些不太愿意。“我答应你会很快回来就是了。” “这事没商量。”成曦虽笑着却并无退让之意。“快去吧,时间久了难免不会生出事端。” 沐湮有些生气,但也没再说什么。随着一道青烟扬起,他的身形与那朦胧的烟雾一起逐渐模糊变淡,最后全部消失在空气中。 见沐湮已经离开,墨涟随之刚要烧了手中符纸,成曦却忽然以言语将他打断, “倾竺怎么样了。” 墨涟没料到成曦会在这时问这么一句,他有些慌张的灭掉即将燃起的青烟,随后答道,“倾竺大人只是喝多了些酒,现已经睡下了,主人不必太过担心。” 成曦听完,略一摆手,淡淡道,“行了,你去吧。” 墨涟有心缓解两人的僵局,但在成曦面前也不敢过多僭越,只能垂首道,“主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前去看看,墨涟,先告退了。” 刚一说完,墨涟便随着灼起的符纸一道散去了身形。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成曦一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小屋,若有所思的静立了很久…… …… 沐临趴在床上已经整整一天了。身后的伤无时无刻不在凶狠的叫嚣,连翻个身都成了困难的事。 洛桀给他留下一身伤以后又凭空消失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让自己见到哥哥。 沐临无力反抗现实,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洛桀身上。他虽不喜欢洛桀,但洛桀的强势却让他感觉到他应该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 沐临疲惫的把身体嵌入柔软的大床里,额上的冷汗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为了逃避疼痛,沐临不止一次的强迫自己睡着,可这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洛桀的一顿铁巴掌把他的屁股抽肿了老高,连搭条被单都是煎熬。 他闭着眼,眉头偶尔皱上两下,过了一会儿,意识刚刚迷离一些,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这地方看着倒是不错,”声音停了片刻,而后问道,“沐临呢?” “在屋里休息。”是洛桀的声音。 “休息?”笑声传来,“你会让他休息?怕是他没力气起身了吧。” 说话的会是谁?沐临撑起些精神费力的起了身,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蹭到了门边,将门抠开一个小缝,偷偷的向外望去。 他先是看到了洛桀,随后就见到背对着他的那道人影。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略一转身偏过了头来。 沐临惊住了,眼眶在一瞬间蒙起了雾气,他飞速的拉开房门,一瘸一拐的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眼前人。 “哥哥……哥哥……”泪水一刻不停的滚滚落下,他使劲的收拢着手臂,只怕这会是一场空梦。 他一声声的叫着,过了许久才发现并未得到那人的任何回应。哥哥的手臂也一直垂落在身侧,并未抬手环住他的身体。 沐临疑惑了,他泪眼蒙蒙的抬起头,却见‘哥哥’一直看着他,笑的一脸邪魅。 “你……”沐临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才发现不对,那一把推开那人,恶狠狠的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眼泪逐渐干涸,眼前景象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沐临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沐湮有着惊人相似的容颜,若不是那与生俱来的一股妖艳邪气,他简直都要分辨不出。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了?”墨涟看着沐临一惊一乍的样子,颇感好笑,“前几日你还差点要了我的性命,不记得了?” 兄弟2 沐临倚靠着墙壁,心里实在是震惊。他想着当初与墨涟战斗时,墨涟是借用的人类的身体,所以他在那时并未看到他的真正相貌。 如今见到了,却没想到他与哥哥长得如此相像。 不过细细看来,沐湮容色清冷不染尘世,墨涟比起沐湮来倒是多了几分邪气,这让沐临由心底感到厌恶。 “你居然还没死。”沐临没什么精神,说话却是咬着牙一脸的恶狠狠。 “是啊。”墨涟双手一摊,耸着肩膀,他笑眼看着沐临,颇有深意道,“你说,这要感谢谁呢。” 沐临本就恨极了狼族,墨涟满脸挑衅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他的怒火。 他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墨涟的衣领,眼看一记厉拳就要打下去,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唤住了他。 “小临!” 沐临的动作顿住了。 许久没听见的亲切昵称,而今忽然在耳边响起,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失声痛哭。 这次,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泪水再一次崩落,这回真的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墨涟看着沐临先是一脸狠戾,而后只因一句轻唤而瞬间落泪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 沐临低着头不想让墨涟和洛桀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可他真的控制不了。 呜呜两声哭过,他飞速转身一头就扎进了沐湮的怀里。 哭声愈发大了。 沐湮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分离竟让弟弟变得这般脆弱,心痛如刀绞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断的抚着沐临的后背,自责的安慰道, “小临,小临,是哥哥不好,哥哥来晚了,不哭了,小临乖,不哭了啊……” 沐临听着哥哥的声音,心里难过的越哭越伤心,他使劲的环着沐湮的身体,眼泪没一会儿就浸透了他的衣衫。 “哥哥……哥哥……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啊!我……我……”抽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沐临将整个身体贴靠在沐湮身上,生怕他会突然离开。 若不是因为这几天突然失去了沐湮的消息,沐临也不知道自己竟是这般爱哭。 沐湮也没想到弟弟会伤心正这样,他一边哄着,一边用双手握着沐临的肩膀,想要把弟弟埋在自己颈窝的小脸抬起来, “小临乖,小临最乖了,都是哥哥不好,咱们不哭了好不好?来,站好,让哥哥看看。看看我的小临是不是哭成小花猫了,嗯?” 沐湮本想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弟弟,却没想到这一句话惹的沐临哭的更伤心。 “我……我……我站不好!我疼!……呜呜……哥哥……哥哥……我疼啊……”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8节 “哪儿疼?”沐湮连忙紧张的查看弟弟的身体,“是不是摔着了?” “不……不是……是……是……”沐临话说一半,脸色随着抽噎竟是红了起来,他埋首在哥哥肩膀上,大声哭道,“哥哥!洛桀……洛桀他打我!他打我!” 听着沐临哭喊控诉,沐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洛桀。 洛桀的反应甚是平淡,此时他已是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喝起茶来。 “哥哥……哥哥……”沐临继续可怜兮兮的哭诉着,“好疼……他打我好疼……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带我回家吧……好不好啊……” 沐临一声接一声的哭诉着,真是越说越委屈,他紧靠在沐湮身上,小脑袋恨不能扎进哥哥怀里。 沐湮真是心疼极了,也顾不得去质问洛桀,只伸手把弟弟扶了起来,捧着他湿漉漉的小脸儿,急声问道, “他打你了?他打你哪里了?”说着就看沐临背过手不由自主的捂着身后,沐湮又急道,“他打你屁股了是不是!” 沐临听着这么直接哥哥的问话,哭的一抽一抽的也不好意思回答,脸上潮红泛起,低头哭的声音更大。 沐湮连忙把弟弟搂在怀里,手掌来回的顺着他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让哥哥看看好不好?哥哥给揉揉,揉揉就不疼了啊……” 沐临哭的更伤心了。 沐湮对他太好,好的让他害怕。沐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沐湮,离不开他的细心照顾,离不开他的温柔呵护。 短短几日的分别,洛桀的冷漠让他如置地狱,之所以能接受,能坚持,不过就是一直期盼着能与哥哥见面的这一天。 眼睛早已哭肿成一条缝,沐临被哥哥半扶半抱的拖进了屋里,就算是趴到了床上,沐临的一只手也一直紧攥着沐湮的衣角不愿放开。 沐湮勾着弟弟的裤腰想要脱下他的裤子,沐临的下身穿了一条松松的睡裤,可两团肿胀的臀肉依旧鼓起的很明显。 沐湮的动作很小心,可还是引得沐临连连抽气。 “小临乖,忍着些……待会就好了。”沐湮看着逐渐映入眼中的红紫伤痕,差点就湿了眼眶。 纤瘦的手掌几次紧握成拳,却还是在长呼了一口气后,忍住没有发作。 “小临……”沐湮轻轻的揉着肿起的僵痕,声音温柔却略显疲惫,“告诉哥哥,洛桀为什么打你啊。” 兄弟3 沐临攒了一肚子苦水刚要对哥哥倾吐,没想到沐湮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小脸儿直接扎进枕头里,闷闷的哭声听起来更委屈了, 他有点赌气的说,“……我不知道。” 沐湮也不忍心斥责弟弟,双手轻轻的揉捏着依旧发烫的肿痕,无奈道,“是不是你又不听话了?” 听着沐湮的问话,沐临默默的攥紧了枕边。 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哥哥却连一句质问都没有对洛桀说过。反倒先来问他。 积攒已久的怨气堵在心里,终于还是发作了。 “我为什么要听话!”沐临转头对着沐湮哭喊道,“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 “小临!”沐湮知道沐临有多委屈,他伸手想抹掉弟弟脸上的泪珠,却被沐临一掌挥开。 “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的都不对我说!洛桀是好人吗?你就这么放心的把我交给他?!你知不知道我……你知不知道我……” 沐临哭着,刚刚拒绝哥哥安慰的他忍不住又扑回到了哥哥怀里,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哥哥……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可是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洛桀打我……那么疼……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疼……我……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啊!!” 沐湮心乱如麻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抱紧弟弟的身体,无措的说道,“对不起,事情来得突然,我没有来得及跟你说……都是哥哥不好,对不起,小临受委屈了……” “我不要变强……以后哥哥保护我好不好……”沐临就像幼时一样,哭着对哥哥撒娇,“我不想变强,别把我留在这儿……” “小临……哥哥也不想……” 听着沐湮的语气,沐临心里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泪眼朦胧的从沐湮怀里爬起身,瘪着嘴问道,“那洛桀到底是谁?哥哥就那么信任他?” 说着沐临两手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口黑漆漆的封印, “哥,这是他做的!”沐湮颤着声音控诉着洛桀的‘罪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哥!他真的不是在害我吗!” 沐湮低头一见那符印,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哥……”见沐湮表情不对,沐临更是紧张,“哥,怎么了!他骗了我们是不是!” 沐湮只是伸手把弟弟扯开的衣服拢了起来, “小临,你要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并不仅仅是你所见的那样。”沐湮用手掌压着弟弟软软的头发,方才面上的震惊之色已经褪去,他轻声道,“你如果相信哥哥,就也该相信洛桀才是。” 沐临楞了一下,“哥要我怎么相信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沐湮却只是说道,“小临,其实我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身不由己了。哥一直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些……” 沐临有些听不明白了,“哥。你怎么了。”顿了一下,他忽然大声问道,“是不是洛桀逼迫你什么了!” 沐湮无奈摇头,“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要记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随后他又说道,“洛桀也是一样。” 沐临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沐湮知道他心中所想,却也只能是抚着他的脸颊,用温柔如水的声音说道, “以后,你就都明白了。现在,你只要听哥哥的话,乖乖的留在这里就是了。至于洛桀,我会去和他说,让你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沐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什么好过一些……哥,你不带我走么。” “小临,等以后……” “什么以后!我不想听什么以后!”沐临泪眼朦胧,吼声中透着浓浓的失望与哀凉,“原因你不告诉我,洛桀是谁你也不告诉我!你曾要求我对你坦诚,而今对我却是处处隐瞒遮掩!哥!你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沐湮看着弟弟哭泣,当真是心如刀割。不是他不在意沐临的想法,就算是在意了,面前他所经历的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选择对沐临隐瞒事实,自然也是有他的苦衷。 “小临,我们以后还会经历很多事,哥哥不能保证能护你一辈子,你明白么。” “所以呢,洛桀就能做到么。”沐临自嘲苦笑,“一辈子是多久,你又能护着我多久,哥,你知道么,再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了……哥,我只有你了,别丢下我……什么时候你不在了,我的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说的什么蠢话!”沐湮皱眉喝断,心里却是倍感酸楚,“小临,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必须做好周全的打算,很多事情我们做不到的,只能依附旁人,相信哥哥,好么。” 沐临摇着头,哥哥言语虽软,却从未有过半分退让的意思,他忍不住哭求道,“哥,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可这次就当是我求你不行么,我求你别把我留在这儿,我们回家吧,回家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好好练功,不再给你添麻烦了。你从前不是希望我与洛桀不要有太多的瓜葛么,为什么现在又百般的劝我留下!哥哥,哥哥,我求你了,我不想留在这儿……别让我看不到你……我真的很害怕……” 沐临泣不成声,抱着沐湮凄凄的苦求,任何人听了都难抑心酸之情。 沐湮何尝不是如此,唯一的宝贝弟弟这样苦苦哀求着自己,他几次闭眼强忍,才没让自己的意志动摇。 “小临……”沐湮捧着弟弟的脸蛋,在他额上印下了轻轻一吻,“等熬过这一阵,一切就都过去了……小临乖,不哭了。” 沐临的哭声更大了。他绝望了,他知道,这件事,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他最后靠在沐湮的怀里,放肆的任由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 沐湮只是一下一下的捋着沐临的后背,等着弟弟哭累了,柔声的哄他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睡梦中的沐临,睫毛仍是湿漉漉的,沐湮拉过被子盖住弟弟的身体,昏暗的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沐临床边站了一会儿,沐湮转身出了门。 墨涟在客厅里等的呵欠连天,抬头忽然看见沐湮一脸阴郁的出现在他面前。 洛桀依旧气定神闲,他看着沐湮,沐湮却没理他,只是对着墨涟道, “你出去。” 墨涟来回看了看沐湮与洛桀两人,心下明了,他耸耸肩膀,道, “好好好,我出去,不过你有点时间观念,咱们已经出来的太久了。” 兄弟4 墨涟说完便出了房间,洛桀见他出去,略一偏头看着沐湮,眼角扬起,静静的等他开口。 沐湮面色凝重,感觉就像是沉默的火山。 他坐在沙发上,向后靠了靠,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 “洛桀,我见到小临胸口的封印了。”沐湮平静的语气与他阴沉的面色很不相符,他说,“告诉我,为什么。” 洛桀不在意的一笑,“这难道不是你所期盼的么?” 叹气声细不可闻,“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值得么。” “我们只是怀着不同的目的而做了同样的事罢了。”洛桀把喝完的空茶杯放回茶几上,慢悠悠的将茶水斟满,“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是为自己,不是为你。” “洛桀。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沐临的用心。其实,我很感激你。” “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要感激我的。” 沐湮深深的呼了口气,“洛桀,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你能不能,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洛桀嘲笑般的挑着眉毛,“怎么,你心疼了?” 沐湮并不反驳,冷冷回击,“你觉得呢?” “所以沐临到现在都没有足够的能让自己独立的能力,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能力。”面对沐湮的质问,洛桀倒是表现的很有耐心。“沐湮,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你再狠不下心的话,最后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还会失去你原本拥有的一切。” “我知道。”沐湮攥了攥手,“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把沐临交给你。可你不该这样对他……”沐湮停了停,神色很是受伤,“沐临还是个孩子,他真的已经很可怜了。” 洛桀缓缓的打断道,“你不可怜么?” 沐湮皱眉,“我从没觉得自己可怜。” 洛桀笑着哼了一声,“照我看,你比沐临可怜百倍。” “那只是你的论断,这与我无关。”沐湮不悦道。 “沐湮,其实你很聪明,只是一遇到沐临的事就会乱了分寸。这是你最大的缺点,”洛桀敛了笑,他看着沐湮,双眼似鹰一般的锐利, “或许有一天,这会成为你最致命的伤害。”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沐湮对此表示很不耐烦,“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但沐临是我弟弟,我比你更了解他。” “所以呢,”洛桀很随意的顺着他的话问道。 沐湮对洛桀这种无所谓的样子有些不满,“事情来得突然,很多话还没说清就这么贸然的让沐临留在你这里,不单说他,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接受不了,这很正常。你应该给他时间才对。” “时间?”听到这两个字,洛桀才有些认真了起来,“沐湮,你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么。” 沐湮的表情像是不太愿意提起这些。 洛桀继续道,“你跟允铎只定下了五年之约,五年后,驰妖印就会消失。到时候,你可知你会面对什么。” “沐湮,那可是共工的元神,是连神皇伏羲,都不敢小觑的一股力量。”洛桀看着沐湮的双眼,像猎豹一样捕捉着那深眸之中的闪动,“五年的时间,你想彻底拥有它,用你们修行不过千年的身体去强行溶合那数万年的修为,在旁人看来,这难道不是痴心妄想,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本事!”沐湮眉头蹙紧高声打断了洛桀的话,“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对沐临能够随性而为!” 情绪激动过后,沐湮又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洛桀,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依附你,但你最好清楚一点,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洛桀有些无奈道,“沐湮,你还是没能狠下心,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沐湮突然笑了一声,“洛桀,你帮我,是为了还清你自以为你所欠下的债,而我,不过就是希望沐临能有个安慰的未来。而这未来的时间,也许是永远,也许,就只有五年。” 洛桀抚了抚下巴,似笑非笑道,“兜兜转转一圈,你的意思不过就是……” “我不准你再打他。” 洛桀笑叹,“话说的这么严重,就只为这个?” “我从没见他那样哭过。”沐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如果这五年对于他来说,是如沐深渊一般的煎熬,那我宁愿带他离开,过他想过的日子。五年后,不论结局会是如何,至少我都能同他一起,不会让他再那样孤单了。” 洛桀倒是有些惊讶沐湮会这么说,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就算是苦尽甘来,你也不愿意么,沐湮,你对沐临,真的就盲目到只顾眼前了么。” “我何尝不想,苦尽甘来。”沐湮无力的叹道,“洛桀,你应该知道……” 沐湮话说一半,悲切的笑了笑,不再继续而是转了话题,“我知道,沐临有时候,很执拗,有些不听话,但他暴躁,任性,不过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他不是个不讲理的孩子,他其实,内心是很柔软的。我们很小就没了父母,他是因为离不开我,才会如此。你一味的用自己的方式强行禁锢他的意志,可真的考虑过他的感受么。” 沐湮说的恳切,洛桀也不免柔和了面色,“在你看来,只有百般宠爱,才是对他好么。” “他是我的弟弟,我只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去对他好。” 洛桀望了一眼沐临紧闭的房门,随后摇头,有些失落,“沐湮,你也不过是个孩子。” “就算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错的,我也不悔。自出生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不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给沐临一个逆境的同时,还要毁了他的心……” 他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淡淡的声音却很坚定,“洛桀,我承认,没有你我无法做成任何事,但是,如果你还是要一意孤行的话,我真的会选择放弃一切。我为了沐临,付出到什么地步你最清楚不过,只要是关于他的,我都会拼尽一切。” “你的这番话,可将成曦置于何地。”见沐湮字字说的决绝,洛桀不禁提起了成曦,“他是狼族的王,而你是狐族皇子,他爱上你,便是罪过。他曾说过,为了你,哪怕是永堕阿鼻,他也在所不惜,这样的感情,于你,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沐湮闭了眼,忍住胸口苦涩,“我说过,我欠他的,今生怕是还不清了。他有他的江山,有他的臣民,但沐临,他只有我……只有我了……” 沐湮双手握着一个茶杯,失神的望着茶水中模糊的倒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至于成曦,我除了爱着他,能给他的,怕也只有生死相许了。” 洛桀听完,仰头靠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的性格,真的很像你妈妈。”说着他长臂一伸,像对个孩子一样呼噜了一下沐湮的头发,他笑道,“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沐湮侧头躲了一下,没躲开,他抬手压了压被捋乱的头发,冷冷道,“洛桀,我说的话,你最好都记得。” 洛桀站起身来,有些慵懒的回到,“你还真是无礼啊。”他一指大门,轻松到,“快回去吧,你出来的够久了,怕是你那与你生死相许的小情人早就急的发疯了。” 裂痕1 小花园里,倾竺正蹲在一个小角落里偷偷的挖着什么,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的肩膀, “竺儿,做什么呢。” “啊!”倾竺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他拍着胸脯回头看去,大叹道,“哎呀,大哥,你吓死我了。” “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蚀念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颇感好笑,“让大哥看看。” “不给看不给看!”倾竺赶紧回过身拨了两把土把那东西埋了起来,嬉笑着把蚀念推开,“大哥不许看!这是我的东西!” 蚀念一拍他的脑门,笑道, “好好好,你的东西,大哥不看。”蚀念抬手捏下了粘在倾竺头发上的一根草屑,有些无奈的说道,“不过我可听说,今天,某个不听话的小家伙又跑去百丈崖玩儿了,是不是?” “我……”倾竺翻着眼睛支支吾吾的刚要想着怎么编排,脑袋上就被弹了一下。 蚀念佯装生气道,“还想瞒着大哥?” 倾竺低头搓着自己的脑门,也不敢说话了。 “你呀你呀。”蚀念气笑着替他揉了揉,“我跟你二哥耳提面命了多少次,还不听话。百丈崖很危险知不知道,你看看你,衣服都划破了。” “这是我不小心摔的……” “还狡辩?” 倾竺有些不好意思的腻在蚀念身旁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去了,这回的事,不要告诉二哥好不好……” 蚀念整了整倾竺的衣领,笑道,“现在知道怕了?你二哥耳聪目明,什么事瞒得过他。” “大哥大哥大哥!”倾竺听了赶紧抱着蚀念的腰撒娇道,“大哥最心疼竺儿了,帮帮我吧……我下次真的不再去了!” “下次下次!多少个下次了?”蚀念训人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动人好听,“怕你二哥揍你屁股还可这劲儿的淘气。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倾竺瘪着嘴不说话了,小可怜样儿就是摆出来让蚀念看着心软的。 蚀念自然是拿小弟没有办法,“好了好了,这次记住了,下回可不许再去了,听到没有?” “嗯嗯嗯!”倾竺使劲点头,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二哥那边……” “大哥已经留下话了,底下人会尽量不让你二哥知道的。” “哦……”倾竺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自己本来已经是千般小心了,不想还是让大哥知道了消息,大哥知道了,那二哥八成也是知道了…… “大哥……你今天陪着我好不好……” “大哥今天有事,等办完了再回来陪你。”蚀念自然知道小弟心里的小打算,“我会尽快回来,不让你二哥打你,好不好?” 蚀念虽然这么说了,可倾竺心里还是不踏实。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二哥成曦生起气来可是比铁面阎罗还要冷酷三分,大哥这回又不在身边,倾竺当然是害怕了。 回到寝殿后,倾竺紧张的坐立不安,想着要是能熬过今天晚上,明天等大哥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倾竺求神告佛的祈求平安,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他准备和衣而睡之前,成曦派来的侍卫还是敲开了他的房门。 “参见三殿下。”那侍卫一见倾竺便跪地行礼,颇为恭谨。可倾竺看到他,面色却是难看的很。 “起,起来吧。”倾竺故作镇定的咳了一声,“什么事啊。” “二殿下请您过去一趟……”那侍卫站起身,又说道,“殿下吩咐,请您即刻前往。” 要不是因为在下人面前要保持皇子的体统,倾竺真的想仰天长叹,哭爹告娘的求着满天神佛赶紧凌空下来一个大霹雳让二哥能暂时性失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倾竺蔫头耷脑的跟着侍卫到了成曦房中,一进门连头都不敢抬。 成曦手里捧着一卷书册,见他们进来,也不说话,那侍卫倒是识趣,没等成曦开口便自己退了下去。 “二哥……”倾竺怯怯的叫了一声。 成曦继续读着手中书册,眼皮儿也不抬一下,“你这声二哥是叫来敷衍我的?” 倾竺一阵心颤,“不敢……” “不敢?”成曦扬声反问,“我倒是瞧着你阳奉阴违,胆子大的很啊。” 倾竺不说话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管是狡辩还是认错都不会起到除了火上浇油以外的其他作用。 成曦看他的样子,也不多问,直接就下了命令,“衣服脱了。” 倾竺小心翼翼的讨好道,“二哥……” “脱了!” 倾竺被成曦的厉声一喝吓得缩了缩肩膀,也不敢再违背二哥的意思,只得把双手搭在腰间,慢慢的解开了衣带。 这已经是老规矩了,成曦让他脱了衣服倒不是让他光着身子,只是褪了外袍罢了。 只穿一身薄薄的里衣,倾竺抱着胳膊无措的站在房中,想开口求饶却是不敢。 成曦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只是垂眼拿起书册哗的翻了一页过去,却不再理他。 倾竺知道这是二哥故意晾着他,屋里虽然不冷但是衣服穿少了还是感觉有些凉,他小动作的搓着自己的手臂,也不敢言语。 时间安安静静的流逝着,倾竺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耳旁只有成曦翻看书页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很是刺耳。 从小二哥对他的管教就十分严厉,倾竺打心底是怕的,可他更怕这种不知尽头的沉默。 “二哥……”倾竺心里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开了口。“我……我知错了。” 就算是火上浇油,他也认了,二哥的性格他了解,自己要是再不说话,就这样耗一整天都是有可能的。 “这四个字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成曦说话淡淡的没有语气。“去把板子拿来。” 倾竺头低的就快把自己蜷起来了,他知道自己少不了挨打,只是二哥一动起手来,不把他揍得痛哭求饶是不会罢手的,他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耽误些时间,如果能等到大哥回来,自己或许就会免去这番锤楚了。 不过成曦都已经下了命令,再拖延就是自己受苦,倾竺纵使千般不愿,也只能慢悠悠的走到书架前,捧出了那把细薄的竹板。 从小自己犯了错,成曦就会用它教训自己,轻薄的竹板看着细巧,实则就是他痛不欲生的噩梦。 乖乖的把板子递到成曦手边,见他接过,倾竺随后也没等他说话,直接俯身趴在了桌边。 倾竺长大后体型修长,胯部比桌边还要高出许多,趴下时上半身贴紧桌面,臀部自然的就翘了起来。 成曦一把拽下他的裤子,狠狠一板子就敲了上去。 倾竺疼的一缩,臀尖儿上顿时火辣辣的一片。 “动什么!”成曦斥责道,“趴好了!再动一下试试!” 倾竺哪敢说话,只得绷直了身子,刚开始要是喊出声的话,只会被骂没骨气,然后挨的更重。 竹板啪啪的抽下来,速度不是很快,力气却很大,一板下来就是一道肿痕。 倾竺咬牙忍着,成曦一板子下来就是一声脆响,随后就是热辣辣的一片。 倾竺手握着桌沿,尽量的稳住自己的身子。成曦的大手死按着他的腰,一下又一下的痛击重叠在早已红肿的伤处。 那真是疼的要死。 倾竺从小就怕他二哥的家法,要不是总有蚀念护着他也不敢频频造次。 这回为了去百丈崖寻一种罕见的花草,他已经是千般万般的小心了,却没想到还是被抓来了这里。 倾竺用双手死死的扣着书桌的边缘,冷汗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身后的竹板有条不紊的直抽下来,两班无辜的肉丘早就已经通红肿胀。 细碎的□□声控制不住的从唇齿间流出,他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哭叫,可成曦一板一板的狠咬下来,生刮的疼。 啪啪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书房里,成曦自动手后就不再说话,也不训斥,正因这样倾竺才更加害怕。按以往的规矩,成曦在不问他的错处,不定下真正责罚的数目之前,所有的板子都是白挨的。 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倾竺紧咬着下唇,身后痛的就像是燃了一团烈火,偏偏每一板下来的痛楚还是那么清晰。每挨一下臀肉就是一抖。 “二哥……”倾竺忍不住小声叫道,“倾竺知错了,二哥,轻些打啊……” 挨了几十下板子之后,整个臀部通红发亮,倾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小声的求了饶。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跟他二哥犟,那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刚说了句讨饶的话,那连续的快要将人逼疯的板子忽然停了下来。 成曦站在他身后不说话,倾竺也不敢回头,过了会儿,按在他腰上的大手忽然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倾竺没防备的身子一歪,连忙抓紧了桌沿才没让身体滑落下去。 “起来。”成曦冷声道。 倾竺不敢拖延,纵使双腿软绵绵的没力气,他也是费力的用手肘撑住桌子,慢慢的爬了起来。 身后痛的火烧火燎,倾竺不敢伸手揉,只得把手虚搭在屁股上,小心的搓了搓。 “站好!”成曦一板子敲在他的手背上,“不许碰!” 倾竺红了脸,这样顶这个红屁股罚站真是让他觉得羞臊不已,他低着头,见成曦已经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柄可怕的细竹板还是被握在二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 倾竺不敢抬头跟成曦对视,努力的低头躲避着,可身上的冷汗还是不停的往外冒。 成曦坐在他身前,没有温度的声音直直的砸了下来,“去百丈崖干什么了。” “我……闲来无事……”倾竺原本想好了一套说辞,偏偏到真该说的时候反而说不利落,“也不知怎的……就去了……” 刚一说完倾竺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等敷衍的言语,说出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知怎么就去了?”成曦没有语气的反问却让倾竺感觉到他明显暴涨的怒火,“倾竺,单这件事,我罚过你几次了。” “二哥,倾竺再不去了……这次一定记得。”倾竺连忙认错。 “我问的是什么,罚过几次了!自己说!” 倾竺捏着衣角不说话,二哥的问话他根本不敢回答,说了就等于是自寻死路。 “不敢说了?”成曦自然能看懂他的那点小心思,他冷笑道,“自己知道有错,还一遍遍的去做?看来是二哥给的教训还不够啊。” 倾竺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小步,身后的布帛摩擦着红肿的伤处,被竹板子抽过一顿以后已经有些疼的不敢碰了,想着还要继续的惩罚,怎么说都是怕的。 他想讨饶,可也知道没什么用,脑子里转了千百个想法,眼睛不由自主的就飘向了门外。 “看什么!”成曦立刻喝道,“犯了错就等着大哥来救你么!惯得你一点规矩都没有!” 倾竺连忙回过头,脑袋埋得更低了。成曦精明得很,早把他看的透透的。倾竺确实指望着蚀念能快些回来,可二哥一向不满于大哥对于他的过分宠溺,倾竺也不敢把大哥搬出来为自己减刑。心里小小的期待一下,还是被二哥发现了端倪,他也只得低着头,乖乖的认命认罚了。 成曦令他转过身子撩起衣服,双手撑在桌面上,倾竺心里不愿意动作却不敢怠慢,摆好姿势以后屁股微微的向后翘着,两团臀肉红红肿肿的看着煞是可怜。 成曦将竹板横在他身后,威严道,“废话我不多说,你去百丈崖的原因我也不问了。这次,五十下,你若还敢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倾竺缩了下肩膀,诺诺应是。 成曦听他应完,扬起板子照着重伤处就是一下。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倾竺还是痛的哀叫了出来,整个身体向前一扑,上身狼狈的趴在了书桌上。 “啊……啊……”休息过后皮肤变得更加敏感,再加上成曦没有留力气,第一下就打的倾竺铺了满脸的泪水。 两腿止不住的打摆子,怎么咬牙也是站不起来了,倾竺哭着回过头,恳求道, “二哥饶了打吧,倾竺真的再也不去了。” 成曦看他趴的歪歪扭扭的,皱眉不搭言,只是伸手提起他的后衣领,把他整个人拽了起来。 倾竺就着那力气被迫直起身,可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又被按了下去, 这次是小腹抵着成曦的大腿,头朝下的姿势让他的双颊瞬间就充了血。 成曦也不等他适应,啪啪的大掌直接就扇了下来。 这疼痛一下来,倾竺根本来不及顾着什么面子不面子,他抱着成曦的大腿,疼的不住的挺着身子。 “二哥!啊!饶了……饶了我吧……啊!倾竺不敢!再不敢了!” 硬如磐石的巴掌沉稳有力,眼泪和□□根本无法控制。就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代,趴在二哥的腿上无论怎么挣扎,该挨的一下也没有少。 倾竺痛哭着求饶,也没数着自己到底挨了多少,脑子一片空白的他甚至感觉这次的惩罚会无休无止。 他想伸手挡,可手心刚一覆住滚烫的红肿,手腕就被握住反扭在腰部。 “二哥!别打了!别打了!啊啊!” 倾竺哭的愈发大声,成曦被他叫嚷的心烦,手下更是加了几分力气。 屋里巴掌声求饶声此起彼伏,成曦一心要好好教训不听话的小弟,可这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那声音很是急促,熟悉的声音随之焦急的传来, “成曦!你又打他做什么!小弟也没犯什么大错!快停手!给我开门!” 倾竺原只是大声哭闹,徒劳的想要摆脱身后的剧痛。他像个孩子一样来回的踢腾着双腿,不管不顾的扭摆挣扎。 可当蚀念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倾竺却忽然像是吃了定身丸,纵使脸憋得通红,他也忍着不再叫一声,不再动一下。 小时候被二哥锁起门来教训的时候,他总是哭喊着让大哥来救他,蚀念在门外听着心急,有时也会破门进来,把哭惨了的小弟拉进怀里,用手轻抚着他的伤处,一遍一遍的柔声安慰着。 可如今倾竺不再是那个年幼的孩童,要再像幼时那样哭叫着大哥救我,想想也实在丢不起那个脸。 巴掌重重的扇在肿起的板痕上,就像是烫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连带着肌肉都控制不住的痉挛着。 极其细小的嗯啊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要想完全不出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门外蚀念听见小弟不再哭闹,而巴掌着肉的声音却未曾停止,心下更是焦急万分,他拍着门,急道, “成曦!快别打了!你没听小弟受不了了吗!快住手!” 而成曦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倾竺一次教训,巴掌起起落落足足打够了五十下才住手。掌下受伤的小屁股早已肿起老高,倾竺摊在他腿上不住的抽泣着。 成曦动作不太温柔的把他从腿上推了下去,让他半跪在地上,随后起身走到门边,面无表情的开了门。 蚀念在门外急的就快要破门而入的时候,见成曦把门打开,也来不及质问他什么,直直越过成曦进了屋里,没走两步就看见趴跪在地上哭得可怜的倾竺。 “倾竺!”蚀念一声惊呼,随后大步过去,拉起小弟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好了好了,小弟不哭了,疼不疼啊!快让大哥看看!” 倾竺不好意思极了,小脸蛋简直红的不能再红,他把脑袋扎进大哥怀里,手上却是偷偷的提着裤子。 蚀念扒开他的手,只想赶快检查一下倾竺的伤势……也顾不上他是不是害羞,撩起衣服拉下裤子,整个小臀再次全部暴露在外,还在不停的发着抖。 “怎么肿成这样!”蚀念心疼的不得了,他伸手揉了两下,随后抱他起来,让倾竺趴到了一旁的暖榻上。 软软的被褥把身体垫的很舒服,可倾竺却是紧张绷直身子的不敢享受,成曦还站在一旁,他怕二哥还会加以斥责。 见倾竺吓成这个样子,蚀念有些生气的回头对着成曦道,“小弟是孩子心性改不了,你又何必每次都这样认真,这次他不过就是贪玩了些而已,又没真的伤到哪里,嘴上教训两句就算了,何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成曦沉着眼微低着头,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淡淡应道,“大哥教训的是。” 蚀念无奈叹气,“不是我要教训你……”顿了半响,蚀念还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对着成曦摆手道,“算了,你出去吧。” 说罢也不再看他,只是专心安抚着受伤的倾竺。 倾竺趴在枕头上泪眼朦胧的偷偷看着一脸阴郁的二哥,咬着指甲抽泣了两声,也不敢说话。 成曦低下头,探手到袖口中掏出一枚白瓷瓶,递到蚀念手边,见他接过后,他恭谨垂首,面色寒凉的轻道了声‘成曦告退’,随后便出了门。 蚀念见他离去,也有些不忍,看了看手里的小瓷瓶,握在手里凉凉的还透着寒气,他知道这是成曦自己调制的疗伤药,一番良苦用心偏偏要以这么冷漠的方式表现出来,蚀念笑了笑,伸手轻拍了倾竺的小脑袋, “你呀你呀,还哭呢?下次可不许再这么不听话惹你二哥生气了,知道吗?” 倾竺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 注了法力的药膏冰冰凉凉的涂在红肿的伤处,疼痛没一会儿就消去了大半。 蚀念为他上药的时候没怎么说话,他一直在小心着自己的动作生怕弄疼了他,而倾竺却以为大哥是生了气,他拉了拉蚀念的衣角,小心道,“大哥,倾竺以后听话,再不去百丈崖了,大哥不生气好不好?” 倾竺可怜兮兮的回过头拉扯着蚀念衣角的样子,看着就惹人怜爱,蚀念见此更是不忍心再斥责一句, “大哥不生气。只是不许再有下次了,知道吗?” 说着蚀念轻手揉了揉倾竺臀上隆起的肉痕,见他疼的一缩,复又道,“你二哥也是为了你好,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他怕是要心疼死了。” 想着方才的责罚,倾竺仍是心有余悸,他埋着脑袋闷闷的嘟囔,“二哥还会心疼?” 蚀念笑了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你个小没良心的,就记得你二哥怎么揍你了是不是。” 倾竺瘪着嘴小声辩解道,“可是真的很疼啊,二哥下手好重……” 蚀念教训道,“那百丈崖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野兽和毒瘴,告诉过你多少次,还是记不住,也难怪成曦那么生气了。” “大哥……”倾竺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犹豫过后还是低声说了句,“我……不是不听话,只是……栖凤花开了啊……” “什么?”蚀念微愣。 倾竺垂着眼,有些落寞,“大哥说过,栖凤花艳红如火,盛开之时,像极了烈焰,看着便叫人心不冷……” 蚀念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倾竺,你去百丈崖,只为了去寻栖凤花么。” “我只是偶然听说,现在正值栖凤花花开之日,而此花花期太短,若再耽搁些时日,等落花入泥,怕是要再等上几百年了……” “大哥喜欢,我只是……好想让你看看……” 倾竺说着,声音却是愈发轻微,回忆如潮水般慢慢涌来,蔓过了心底,却遮不住酸楚。 记得年幼时,大哥抱着他站在山崖,指着远处的晚霞,笑着对他讲,竺儿,你看,晚霞多美。 就像栖凤花一样,花开如火,像是燃尽了一切,看着便叫人心不冷。 蚀念望着远方,只顾牵起和煦微笑,却没注意过自己眼中浸透了多少哀凉…… 其实在很早以前,倾竺就知道,大哥虽然性格温柔恬淡,却从没有哪一天是真正的开心喜乐。 如果,真的能有那样一种能暖过人心的花草,那他真的好想采来让大哥看看。 倾竺趴在床上,忽然难过的有些想哭。 他背对着蚀念,看不见他的表情,许久后,脑后被一手掌轻抚, “倾竺,大哥谢谢你。”蚀念俯身到他耳边,倾竺原以为大哥会说一些自己不值得这样做的话,却没想到蚀念竟是温柔道, “栖凤花很美,大哥,真的很想看看。” 倾竺心痛一缩,眼泪差点就没控制住。他拼力的忍着,勉强笑道, “大哥真是的,我原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栖凤花盛开最美只有一日,我已将它种在后花园的五色神泥之中,待到明日就能完全盛开了。” “好。”蚀念轻声应道,“待到明日,我们一起去看。”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9节 一句过后,倾竺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趴在软枕上,半响才别别扭扭的咕哝了声, “大哥再给揉揉,还疼呢。” 蚀念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沿着小弟的腰部开始轻轻的往下揉。 时间仿佛又安静了下来。 倾竺双手交叠压在颌下,神色闷闷的。 过了一会儿,倾竺忽然有些失神的开了口, “栖凤花虽美,却只开一日,一日过后,繁华凋谢,再美,结局也不过是落于污泥,逝于流水……” 话没说完,倾竺自己也是有些惊讶自己无心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哥,我只是……”他着急解释,蚀念却并不在意,只是问道, “倾竺,你认为,繁花只有在盛开之时才是好的么。” 倾竺没有答话。 蚀念一笑,“在我看来,不论花期长短,璀璨的一生都是以花开而起,花落而止,至于盛开后衰败入泥,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世间万物,不论生死,都各有各的去处。何以为喜,又何以为悲呢。” “大哥说的是……”倾竺语调哀哀的,“只是看着残花零落,难免不会叫人想起它生前的美好……” “倾竺。”蚀念的声音很暖,他道,“真正的美好,是永远不会凋零的。栖凤花虽然只开一日,但你每每想起的,永远都是它艳红如火的样子,不是么。” 倾竺低低的笑了一声,“还是大哥看得透彻。” 蚀念也随他一笑,“大哥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很多道理其实我们都懂,只是情到深处,难免不会乱了方寸。” 倾竺回头,认真道,“那大哥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个能让你情深至此的人呢。” 倾竺刚一问完就有些后悔,却没想到蚀念却是不在意的轻松应道,“我么,也许有吧。” 口气略带调侃,却不像是在玩笑。 裂痕2 倾竺不过是顺口一问,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 他有些惊讶的回过头去看着蚀念,半响后才苦笑了声,“我竟……不知道呢。” 说罢,他转过头,侧脸贴着枕头对着床里,眼神呆呆的对着某一处喃喃道,“被大哥爱着的,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竺儿,你错了。”蚀念为他揉着伤,轻轻道,“每个人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是生是死,都有定数,而在这中,只有两样东西,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摆控,是没有束缚的,那就是爱与被爱。” 顿了下,蚀念继续道,“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可以放肆的爱,却不能放纵自己去为这份感情寻个结果,太多枷锁,太多顾忌,制住了身体,封住了言语,说不清,道不明的……” 蚀念说的有些杂乱,倾竺听着有些不安,他唤道,“大哥,大哥怎么了。” “竺儿,每个被爱的人都是最幸福的。因为真正的爱,是孤独的。所以,不要伤害任何一个爱你的人,好么。” 倾竺听的难过,“大哥怎么突然说出如此伤感的言语……” “凡人总是羡慕我们拥有千年万年的寿命,可是细细想来,我们与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有什么区别。死后入了幽冥界,不论是转世投胎,还是永堕阿鼻,生前的种种,都已成了空虚梦境,难触难及了。” “竺儿,有些事实既无力更改,就不要再多留遗憾,永远不要伤害爱你的人,答应我,嗯?” 倾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哥说的话他愈发的听不懂,可即便如此,心里却是空旷的难受,一种名为孤寂的酸楚悄悄的爬了上来。 “大哥何出此言,我从没有……” “倾竺。”蚀念突然俯身下来,脸颊轻靠在倾竺的头侧,“日后不论你经历什么,都要记得,大哥是爱你的。所以,原谅我,好么。” 一句话而已,倾竺竟是想哭了。他忍泪强笑道,“大哥说什么呢,我,我可没有吃醋啊。” “是啊,小东西……”蚀念弹了弹他的额头,“记住大哥的话,还有,以后多听你二哥的话,莫要再惹他生气了,知道吗?” 倾竺调皮道,“我才不怕,大哥又不会不管我。” “那大哥下次可真的不管你了。” “大哥才不舍得。” 蚀念笑道,“好了,你就淘气吧,下次,可真的没人管你了。” 倾竺把脸埋在枕头里,佯装开心道,“大哥竟说笑话,哪次你真的不管我了。” “嗯嗯,大哥才不舍得不管你……好了,睡一觉吧,你累了。” 倾竺心里酸酸的,正想着逃避,马上接到,“好,等我睡醒了起来,栖凤花就开了,到时候,大哥与我一起去看!” “好。”蚀念只应了一字,随后他为倾竺拢起被子,轻轻的拍抚,无声的哄他入睡。 倾竺心里不安稳,强迫自己入睡,过了一会儿,朦朦胧胧的他在临入深梦之前,还不忘呢喃一句, “大哥等我,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语罢,便入了沉沉梦境。 他似乎睡了很久,梦中悲切的哭声,疯狂的呐喊,迷乱了他的脑海。 忽而是战火烽烟,忽而是宁静祥和,半梦半醒之间,恍惚的似是到了明月涯边。 温润而沉静的身影沉着而立,回首间依稀只听得一句话。 竺儿,真正的爱,是孤独的,莫要辜负了他。 熟悉的声音,却记不清是谁。 跌跌撞撞的走着,却怎么也寻不着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蒙的醒来。 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床铺,却不见故人。 意识随之同时清醒,原本约定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空空两字。 别走。 裂痕3 倾竺仰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那样冗长的一个梦境,却在梦醒的瞬间残忍的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抬起手臂搭在额上,掩盖住了眼角溢出的冰凉。 大哥离开他远赴边疆的时候,他还是个年幼稚儿。可蚀念抱着他站在崖边,叹着栖凤花绝美的样子,却深刻在他心里。 他想采一束花朵,他想让大哥真正的开心喜乐。 百丈崖内,危险非常,到处都布满了带刺的荆棘。小小的身体咬着牙穿越其中,只为了能让一束艳红在某人心底绽开。 可当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带着栖凤花的花苞回来的时候,却得到大哥离开的消息。 稚嫩的笑容还带着脏兮兮的血痕,就这样僵在了嘴边。 二哥成曦见他一身伤的回来,问清了原由后,竟是没有加以斥责,只是将哭的满脸马糊的他抱了起来,大手拍着他的后背,一遍一遍的哄他入睡。 那朵他怎么也不肯扔掉的栖凤花苞,就被成曦栽在了小花园的五色神泥之中,待到它盛开的那日,成曦用了法力,将其冰封。 他告诉倾竺说,等大哥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被寒冰封住的花朵,依旧艳红如火。盛开在凝结的时间中,只为等着悦己者归来。 何人归来,无人归来。 倾竺撑起身子坐在了床边,眼神哀哀的望着房间的某个角落许久。 冰封的栖凤花,即使过了千年,仍旧红的刺目。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直到过了许久,倾竺忽然自嘲般的咧了咧嘴角。 记得幼时偷偷去采栖凤花的时候,还一直在担心会不会被二哥发现。 现实中没有发生的事,却在梦里尽数的成了真。疼痛是那样的真实,他甚至依稀感觉梦醒后那里仍是带着刺痛。 自从大哥去世以后,他与成曦直接就像是隔了一道鸿沟,见面便是疏远的君臣之礼,言谈中也是处处的小心避忌。 双手无意识的揉了揉身后,倾竺笑的有些苦涩,二哥已经很久没有那样打过他了。 梦中的那顿责罚,竟是莫名的有些……怀念。 不易察觉的笑容刚刚爬上嘴角,便因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而瞬间湮灭。 倾竺拢起衣袍,下床正要去查看,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不曾在门外停止,那人竟是不吭一声的直接推开了房门。 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倾竺心中不悦正要斥责来人的放肆,却在看清那人面孔后慌乱的吞下了所有的不敬之语。 “陛,陛下。”倾竺看着突然到访的成曦,先是脑子空空的愣了半响,待反应过来时连忙屈身单膝跪地,垂首朗声道,“倾竺参加陛下!” 成曦面色平淡的从他身旁走过,随口应了句,“起来吧。” “是。”倾竺依言起身,面对着成曦的方向,恭谨的低着头。 成曦看他还穿着里衣,只是随便的披了件外袍,于是问道,“刚睡醒?” 倾竺有些尴尬,刚刚梦醒的他只觉的自己快要分辨不出到底何为现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也只敢盯着地面,他小声道,“臣失仪了,还望陛下恕罪。” 倾竺站在成曦面前他极力的想冷静沉着,闪动的双眼还是流露出了不少的紧张之色。 成曦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细细的打量着他站的僵直的身体,倾竺自成年后身子拔高了不少,容貌却还是带着些许青涩。 其实倾竺生的很漂亮,他们的母亲曾被称为妖界第一美女,虽是被强行掳来为妃,但先狼王对她也算是极尽宠爱。 成曦生的英挺俊朗,倾竺却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年幼时一双大眼睛像是永远都聚集着水汽,我见犹怜的样子活像个小姑娘,直到长大以后眉眼展开,才显露出男儿气概。 倾竺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粉粉嫩嫩的一团总是喜欢黏在成曦身边,翘着因为法力不够还未能完全收起的小尾巴,伸起小胳膊软软糯糯的喊着要抱抱。 那时蚀念与成曦历久了宫中的黑暗与争斗,内心早已是一片阴霾,而倾竺的出生就像是那拨开云雾的阳光,生活似乎开始有了新的希望。 真诚的笑容,单纯的信任,没有算计,没有圈套,那是他们的弟弟,是骨肉至亲。 可纵使蚀念与成曦尽心呵护,也免不了日日为他担心。 倾竺是继蚀念后第二个金系狼妖,划破天际的白色闪电足可以成为先狼王的噩梦。 蚀念对倾竺疼宠至极,总是纵着他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 那个时候,蚀念总是看着倾竺的背影,喃喃的说,不知倾竺心中这份天真,我能为他保持多久。 我没有的,我真希望他能有。 成曦每每听到此处,都会沉默很久。 他不知道蚀念经历过什么,也不想去了解。 倾竺日渐长大,能力也逐渐增强。成曦能感觉到狼王对他日日増深的仇视,心里也是愈发害怕。 蚀念对他骄纵使得成曦总是担心倾竺会犯下什么错误,会让旁人抓去了把柄。 也是因此他对倾竺开始严厉了起来,他总是用戒尺来告诫他要万事小心,疼痛印在身上,方能记得清楚。 想到这,成曦心底苦笑,他看了眼站在他身前的倾竺,知道这孩子对他的惧怕已经成了习惯。 成曦把视线飘向别处,悠悠道,“我听墨涟说,你喝醉了。” 倾竺埋下表情,应道,“是。” “如今朝堂上居心叵测之辈不少,你最好随时保持清醒,免得落入旁人的圈套。”成曦硬着声音道,“你向来不胜酒力,日后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好。” 倾竺听完此话,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能说道,“陛下教训的是,臣记得了。” 成曦早就习惯了倾竺这样的应和,他坐在桌边,表情看着很是随意,“说到朝堂,倒是让我想起了一桩事情。” 倾竺略一抬眼,“陛下请讲。” “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单凭一己之力是远远不够的,万事要懂得周旋,莫要太过急躁。” 并没有曾经那样的疾言厉色,成曦话说的很平淡,甚至还透出淡淡的疲惫。 “晟渊虽然自负,但对朕还算是忠心,你和他的关系不要闹的太僵,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倾竺一听便明了,成曦指的是他上次因着墨涟而与晟渊在殿内争斗的事,不知怎的,心下竟是有些难过。 倾竺低低道,“臣明白,这件事臣自会处理好。请陛下放心。” “遇事三思而行,是最基本的道理,以后这样的差错,不要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倾竺俯身,沉静应道,“是。” 成曦看他一眼,随后起身,面无表情的走到他身侧,继续道,“你记得就好。我这次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你要准备好,这中决不能出现什么纰漏。” 接触 这边成曦与倾竺低声耳语着,而与此同时,沐湮与洛桀刚刚结束谈话,洛桀便从沙发上站起身,示意要送沐湮离开。 沐湮随着他站了起来,说话口气依旧不善,“洛桀,我方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危言耸听,你最好都放在心上。” 洛桀懒散的把双手□□口袋里,笑道,“我自有我的处事方法,不过你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日后再有关于沐临的事,我会斟酌处理。” “我会抽时间再回来的。到时候,别让我再看到同样的场景。” 听着沐湮带有威胁的冷言冷语,洛桀却是应的轻松,“沐临留在我这儿,我不会像你一样惯得他一身的臭毛病,你要实在心疼,现在就可以带他走。” 沐湮一听他说完,锐利的双眼瞬间扬起,却是咬了咬牙也没说出一句话。 洛桀见状,也知道他心里的矛盾,遂不再与他玩笑,诚心道,“我答应你,会考虑他的感受,这样你可安心了?” 沐湮对洛桀向来是信任的,他垂下眼沉默了半晌,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沐临卧室紧闭的房门,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努力握了两次也没将门旋开,沐湮闭了眼呼了口气,随后侧过头来对着洛桀,轻声说道, “我带着沐临初到人间界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怀疑,我每天,都会做些饭食给他吃,小临喜欢,也习惯了……” “你说做饭?”洛桀问道。 “你不用勉强,这只不过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事了……”沐湮苦笑着失落道,“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我知道了。”洛桀很干脆的打断了沐湮的话,他笑了笑,“这不是什么难事。” 沐湮抬起眼看着他,似是带了些感激,却也是一闪而逝,他大力拧下把手,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门外。 沐湮离开后,洛桀一人在空空的房间里站了半响,随后他踱了两步,拿起茶几上余下的半盏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空茶杯顿回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洛桀看着沐临所在的卧室房门,没什么犹豫的直接走了过去。 屋内一张不大的床上,隆起的被子昭示着主人的存在,可即便是如此,小屋内仍是显得空空荡荡的。 沐临其实并没有熟睡,他趴在床上,头侧在一边,眼睛失神的望着某一处发呆,纵使听见门响他也依旧没什么动作,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桀看着他,却没有走进,他只是倚靠在门框上,略一偏头看了看沐临的表情,随后说道, “你哥走了。” 沐临表情不变,双眼依旧空洞,他甚至连冷哼一声都没有,淡淡的声音却充斥着不屑, “所以,你赢了?” “注定的结果,何谈输赢?” “呵。”沐临突然一笑,无力但很讽刺,“是啊,你们全都都注定好了,只有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句为了我好,就逼着我去忍受一切我所不能忍受的事情……”沐临说着闭了眼,强忍心中酸楚,“我那么求他……都没用……我真的不明白……在哥哥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洛桀冷声道,“若不是别无他法,沐湮断不会留你在我这里。他是一心为你的,别辜负了他的苦心。” “你们都懂,就我不懂。”沐临把脸埋在枕头里,只因眼角又开始泛起湿热,“算了……算了……他是我哥哥,我又能说什么呢。” 沐临的声音很哑,听着让人很心疼,但洛桀心里却只是一阵无奈,“你就是让沐湮宠坏了。” “我?”沐临凄声反问,“我只不过是想过普通的生活,我只不过是想跟哥哥在一起,难道这有错?” “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还逼着沐湮答应你,难道这不是错?” “不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带着哭颤的尾音,沐临狠狠的揪着枕头,“御冥神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洛桀面无表情道,“早在你们出生那天,御冥神珠就已与你自身的元神结为一体,想要强行取出,可以,除非你死。” 自沐湮走后,沐临就把发泄不出的怨恨统统的归责在洛桀身上,以至于他感觉洛桀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挑衅。 他红着眼回过头,咬牙道,“死?你以为,我会怕?” 洛桀看着他的样子,只觉疲惫而又无奈,他不禁在心底暗叹,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沉静内敛的沐湮不知比眼前这个年少轻狂的沐临要成熟多少。要是沐临的性格与沐湮一样,自己不知能省多少事。 可既然已经答应了沐湮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宝贝弟弟,除了铁血铁腕的强迫性压制以外,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按照沐湮的话讲,眼前的这只小狐狸,可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下了狠手揍他,他可能会因为畏惧疼痛而对你表面服从,但内心逆反心理却是愈发增强。 但好话也不能说的太多,要是宠溺的太过,最后的结果就成了软硬不吃了。 洛桀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看着柔和些,他走到沐临床边坐下,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沐临立刻侧头躲开,警惕的瞪着他硬声道, “别碰我!” 洛桀扬起一条眉毛,心里不生气只觉好笑,果然是让沐湮宠的,孩子气十足啊。 “沐临。”洛桀假装严肃道,“如果我说,我现在要杀了你,你会坦然接受么。” 沐临楞了一下,他看着洛桀,似是在推测这句话的真假。 “犹豫了?”洛桀笑道,“这么说,你还是怕死的啊。” 沐临把头转向另一边压在枕头上,黑黑的头发对着洛桀,尽量冷着的声音还是透出了些许委屈,“你早说过你不会杀我。” “现在信任我了?” 沐临趴着不说话,也不看他。 洛桀无声的呼了口气,沉着嗓音对他说,“沐临,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胸口这驰妖印的来源吧。” 沐临背对着他,依旧没什么回应。 “你哥哥跟允铎定了五年之约,五年后,驰妖印就会消失,没有这封印控制神珠的力量,以你现在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强大的灵力。你可明白?” 沐临不说话,心里却有些惊讶。洛桀从没对他如此耐心过。 听洛桀对他软言软语,沐临也不好意思太过强硬,他别别扭扭的开口道,“我知道……你能帮我,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沐湮那么不忍心,最后不都还是把你留下了。你不该让他失望才是。” “我留下了,那哥哥去哪儿了。他的身体……可以么?” “沐湮……”洛桀神色复杂的顿了顿,随后说道,“他自有他的办法,况且,沐湮的法力比你高出多少,你难道心里不清楚么。” 洛桀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戏谑和调侃,沐临攥紧枕头的手,骨节又白了几分。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不会永远如此下去。”沐临回头咬牙恨恨道,“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正是我所乐见的。”洛桀笑着回应道。 沐临看他的样子,感觉自己又被耍了。他恶狠狠的瞪了洛桀一眼,哼了一声再次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沐临向来单纯没有心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可爱。 洛桀一笑,忽然伸手掀开了沐临身上的被子,□□的小臀一着凉风,吓了沐临一跳,他赶忙回身一把盖住。怒道, “你干什么!” 洛桀眼睛往下一瞥,“伤都好了?” 沐临这才想起洛桀打完他那句‘两日之后才可疗伤’的话。他有些紧张道, “这……不是我,是。哥哥……他……我……不是故意……” 见沐临支支吾吾的,洛桀本来也没什么脾气,他对着沐临道, “好了就好了吧,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打你了。不过既然伤好了,明天我们就继续,沐湮是说过不准我再打你,但我只答应他会考虑你的感受,至于其他的……规矩不变,再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可还是要打的。你自己掂量好了,知道么?” 妖帝1 混沌之境,立于东海,似一团薄雾。 当年女娲娘娘一指点过,人界妖界方能得以相通。 越过重重雾影,便是妖界领地。不似天界淡雅,也没有人界繁华。昏黄的天空像是永远都笼着一层黑纱。 沐湮总觉得,自狐族衰落后,连带着整个妖界都是一片萧条之色,不知缘由的凄景,也许仅仅只是情感所致,妖界还是原来的景象,只是他的心境早已不复当年。 山间的冷风漫卷着干枯的草叶在地上打着旋,厚厚的枯枝铺在地上,踩上去便是咯吱咯吱的闷响。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行走在树林间的小道上,落日将他们映衬的十分单薄。 沐湮自洛桀那里出来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墨涟也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抿嘴不发一言。 二人就这样行进在寂静的小路上,踩碎的枯叶想印证他们的足迹,却在下一刻被风吹散了。 沐湮走在前面,墨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想说话,却没有勇气打破这份安静。 沐湮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就连成曦也曾这样感叹过。 空待鬓颜改,不问君之名。寒梅独爱柳,却难诉钟情。 墨涟陪伴在成曦身边的时间,比沐湮要长的多,也正因如此,他才深知成曦对沐湮付出的感情,究竟能至几许。 当年的一次偶然,墨涟靠着自己的一张脸,留在了他身边,做着他的影子。 从前的悲欢都还历历在目,可即使经历的再多,他也难在那个男人心中争得一席之地。 墨涟不是天生下贱,他也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只是不知怎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爱上了,莫名其妙的慢慢失了自我。 这个当年曾独闯连阴山,另狐族有战神之称的骁勇兵将都闻之生畏的傲骨男儿,在爱情面前,悲哀的脱光了衣服,跪在地上,只求能做另一个人的皮囊,做他的代替。 丢了名字,丢了身份,丢了自尊。 可那又得到了什么。 墨涟一步一步的踩踏着衰败的枯叶,慢慢的沉了眼角。 左脸颊的热痛,过了百年仍是感觉得到。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了下来。做他的侍卫,他的奴隶。没有后悔,也没有嫉恨。 何为深爱,那便是爱他所爱。 想着,他抬头,沐湮的背影依旧清冷。墨涟苦笑,自己本是应该恨他的。 可他是成曦心中至爱,只凭这点,他便恨不起来了。 微风拂过,掳起他的衣角,美如天上谪仙。 墨涟无声的看着,这时,沐湮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墨涟不知为何,只是随着他停了脚步。二人的身影镶嵌在寂寞山谷,悄无声息的,无人问询。 沐湮站了会儿,并不回头,只是说道,“墨涟,你先回去。” 沉着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墨涟一滞,随后笑道,“沐湮,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沐湮听他说完,向身后微偏过头,墨涟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神色,沐湮忽然足尖一点,飞身而去! 迅捷的速度带起片片旋叶,纤瘦的身影立刻缩小于山林之中。 墨涟叫他不住,只得起身追去。 “沐湮!回来!”墨涟急道。 沐湮并不理会,借力踩踏着树枝,速度愈发加快。 “沐湮!!”墨涟气得咬牙,双掌运了灵力一齐推出,两道黑色烈焰一左一右急速向前,如同出鞘的利剑,瞬时燃尽了沐湮身前的树木,封锁了他的去路。 沐湮身形一顿,墨涟以为他是转了心意,却没想到下一刻沐湮突然回头,数道墨绿藤蔓迎面旋转而来,墨涟躲闪不开,只得狼狈的推出一道火光,硬硬的接下了这一招。 沐湮无心伤他,那藤蔓一遇烈火便任其烧灼,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待那青烟散尽,墨涟便气急败坏的甩袖道,“沐湮!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总之一切要等你回了昆仑岛再说!现在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回到主人身边,到时候你爱怎样便怎样!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别给我,也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沐湮只是轻飘飘的踩在树枝上,一手背在身后,沉静的脸上,原本漆黑的眼眸早已被墨绿的瞳色覆盖,他摇着头,缓缓道,“他不会让我去的。” 墨涟一听便愣住了,“你要去见允铎!” “我便是因为他才回的妖界。”沐湮沉着道,“现在,已经是拖了太长时间。” “口是心非!”墨涟怒道。 “随你怎么说。”墨绿的瞳光透着诡异,沐湮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沐湮!你疯了!”墨涟拼力跟上,挡在了他的身前,“驰妖印还在你们身上,五年之约未解,允铎就算真的做了手脚也不敢太过嚣张!你现在去找他做什么!你真的以为上古凤凰一族会将你这小小狐妖放在眼里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是势在必行。不过你放心,允铎虽为妖帝,但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敢将狼族怎样。” “你……”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我不会拖累任何人。你大可安心。” 沐湮声音不大,却很坚决,仿佛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一切。 墨涟心里泛着苦,强挤了冷笑,“这些话,你说了可不算数。” “墨涟。”沐湮突然抬眼,紧盯着他,悠声道,“你打不过我的。” 理所应当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挑衅之意。 墨涟无声的抬起手掌,看着掌心处慢慢燃起的黑色火焰。 “是啊。我不是你的对手。”他轻轻道,“可是,那又如何呢。” 说完,他看着沐湮。原本应该静止的画面,却在眨眼的瞬间泯灭在烈火之中。 总说爱着,可也从不曾为你真的做过什么。 至少,你爱的人,我亦为你拼力守护便是。 墨色浸染了天空,却蚀不进那双冷漠的眼。 数以万计的藤枝灵活如发,冲破了火焰,缠住了墨涟的身体,挥不断,扯不开。纵使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枉然。 沐湮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直到墨涟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树枝将他捆缚在粗大的树干上,他才开口道,“法力不久便会解开。你到了成曦那里,向他如实禀报就是。” 被这挣不开的灵枝捆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墨涟无力的苦笑自嘲,“在你眼里,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除了沐临之外,你又曾真的将谁放进心里。” 墨涟凄凄道,“你若真的在意他,便不会有今日之举。” 沐湮听了,只是与他冷眼相对,“我不是他的傀儡,需得日日守在他身边。墨涟,你我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说罢,沐湮便不再停留,转头飞身而起,踏风远去。 墨涟被固定在缠绕的藤枝之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在视野里消失。许久过后,他才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失神道,“我若真的了解你,又怎会走不进他心里……” 喃喃的低语终是尽散于微风中,苦涩的笑容苍白的映衬着林中枯叶,得不到任何怜悯。 云雾中,沐湮的身影隐约可见,他背负双手,直向北方而去。妖帝所居的芜回山,便是处于妖界的极北之地。 芜回山巅,终年被一层淡淡的紫雾覆盖,远远望去,恍若仙境。沐湮见了,神情却是愈发淡漠。 飞落在山脚下,面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石阶,进了这芜回山,是不能随意施用法力的,违者便以谋逆罪论。沐湮抬脚刚刚踏上第一级石阶,眼前忽然闪现出两道人影。 沐湮对此并不意外,他拱手对那两名身披铁甲手拿□□的兵士道,“再下狐族沐湮,有要事求见妖帝,烦请通报一二。” 二人得知沐湮的身份后,相视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说道,“既然是沐湮大人,我等必然不会阻拦,只是如今妖帝不在殿中,大人若真有急事,就去还梦林中寻一寻吧。” 还梦林处于芜回山巅,是妖帝允铎修炼的地方,旁人是不能擅自踏足的。只是沐湮是个例外。 当年与允铎定下驰妖印之约,沐湮就得到了特许,可以随时面见妖帝。但是妖帝想不想见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比如现在,沐湮进了还梦林,这个由允铎的法力织成的巨大结界,无边无际的,放眼望去尽是奇藤怪树,浓雾笼罩下来,连具体方向都难以辨认。 自己布下的结界若有外人进入怎会察觉不出,允铎若是不想见他,沐湮也莫可奈何。 所以他进了还梦林后,并不深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林子里的浓雾僵硬的凝固着,许久过后依然安静如初。 沐湮冷着一张脸,不耐烦道,“玩够了么,该出来了吧!” 林里的树叶动了动,可过了一会儿后一切又静了下来。 “妖帝陛下身处高位,可得日日逍遥自在,沐湮是凡夫俗子,自然是没有那清净好时候。陛下既无心见我,沐湮告辞便是!” 沐湮说罢转身欲走,身后树叶忽然哗哗作响。轻笑声随之传来, “小沐湮,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玩笑都开不得。真是无趣!” 带着轻浮和戏谑的一句话,沐湮听了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他知道允铎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对他避之不见。 沐湮略略一笑,道,“我是庸事缠身,清福难享,自是比不得您,有这闲云野鹤的好兴致。” 浓雾中慢慢淡出一个人影,允铎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早听说你回了妖界,我本还欢喜的很,却没想到你隔了这么久才来,真是让我伤心啊……” 随着话音结束,原本朦胧的身影也清晰了起来。 头戴金翎冠,身披暗红锦袍,眼角一抹赤色图腾诡异的爬进鬓发中,映着他那双瞳色中永远带着艳红的眼眸,当真邪魅至极。 此时他虽是笑着,但旁人看了却只会担心自己是否落入了他的某个圈套之中,当真是半分安慰都感觉不到。 这便是妖界帝君,孤傲的凤凰一族。 并没有洛桀所说的那样弱小不堪,他是妖界之主,又是上古神兽,自然有着许多旁人没有也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比如,凤凰涅槃,永生不灭。 还有一点,似乎并不重要,但也不得不说,那便是他的容貌,堪称绝色。 不过他似乎很讨厌别人议论他的长相,所以这件事也很少有人提起。 允铎抖了抖袖口,走到沐湮身边,两步转到他身后,忽然低头夸张的一嗅, “小狐狸,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狼味儿,”他颇有深意的笑道,“怎么,一到妖界就急着会情人去了?” 沐湮面色不改,没有丝毫羞怯,反而顺着他道,“是啊,若不是有必要与陛下清算些旧账,我自是会好好住在昆仑岛,花前月下一尊芳酒,这样好的光景,谁人不愿享受?” “哟?”允铎挑起眉角,有些意外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沐湮,没想到你竟也会说出这种话,当年你可是一门心思都扑到你弟弟身上,连御冥神珠都肯拿出来与我做交易。” 沐湮笑了,“当年,我自以为妖帝陛下是言出必践,处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所以才将我兄弟二人的性命交付到你手上,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天真了。” 允铎朗声笑道,“小沐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兄弟的。驰妖印我给你了,我还助你们逃离了妖界,呵,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成曦那点儿本事,能拉开混沌之境?” 沐湮听了,眸色骤冷,“是啊,他是没有那个本事,可当年你明明解开了神界咒印,却偏偏要再下一道结界,害他将两千年的修为白白付之流水。” “诶,我这可是在帮你啊,”允铎颇不在意的捋了捋头发,“你不是一直不肯接受他么,我是为了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不是也很感动么,”说着他摸摸下巴,想着方才沐湮说的话,笑着重复道,“花前月下,一尊芳酒。嗯……确实是很好的光景呢。“ 沐湮寒着脸,言语中没有丝毫顾忌和谦卑,“允铎,我看你是身处高位,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人也开始变得不知深浅了。” 允铎听罢仰头长笑,“小沐湮,你真是大胆。你可知道,这话要是换了旁人说起,我立时便可叫他魂飞魄散……不过换了你么……”他伸出一指划过沐湮的下巴,阴着声音道,“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沐湮任他挑弄,顺着他的手指转过头看着他冷道,“允铎,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凤凰一族已经没落,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到时候,神农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允铎挑眉,“你敢直呼地皇名讳?”虽是这么说了,他倒也没显出有多恼怒,反而话锋一转,淡淡道,“小沐湮,神农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你。“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0节 “你位列上古神谱,自然是法力高绝。但今时不同往日,妖界不再尽是些心智尚未开蒙的牲畜野兽,他们懂得争抢,有了野心,你现在压得住他们,不代表千年万年后依旧如此,没有御冥神珠的帮护,你日后注定是输!允铎,你的目光要放的长远,否则你这妖界之主的位置,早早晚晚,都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沐湮面容沉敛,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字字坚决。允铎听了,只是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他道, “说的不错,不过,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沐湮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允铎,你想毁约不成?” “这兜转一圈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允铎有些不屑的调侃道,“怎么,撑不下去了?” “我是否能继续坚持不都靠着您一手庇佑,”沐湮的反应依旧平静,“当年,我自以为妖帝您会信守诺言,却不想不出多少日子这驰妖印就如同失了作用一般,沐湮才疏学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神印出了问题,还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过不论事实如何,结果都是一样,我只是想来提醒陛下一句,驰妖印如果不能很好的发挥作用,保不准哪天我们兄弟就会因为无法控制神珠力量而爆裂致死,到时候,殒命的不光是我们,连御冥神珠也会随之化为灰烬。” “不过这件事,也不单单只为我,否则当年你也不会与我成约。”说罢沐湮又继续补充道,“既然是有利则聚无利则疏,那最好就是大家都能有个好结果,不然的话,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允铎听他说完,笑叹道,“好一个有利则聚,无利则疏啊。你说的是,我确实需要神珠的力量,不过……不是为了保住我的位置,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担心过谋逆之事,相反的,我倒希望他们能快点儿来,因为他们来的越早,就死的越快。倒省得我费尽心机去揪他们出来了。” “小沐湮,我并没有减弱驰妖印的封印之力,这是神农的宝物,我,没有那个本事。”手指抚过自己眉角边的赤色图腾,允铎低声道,“只是我忘了告诉你,御冥神珠在你们体内的时间越长,所汲取的法力就越多,它自身的能量也就越强大,驰妖印的封印之力从没变过,变得,是你们自己。” 沐湮默默握拳,眼眸中墨绿色漾起,颇显诡异,“允铎,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但你现在不是很好的站在我面前么?”允铎笑的不以为然,“连洛桀都肯出手相助,沐湮,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沐湮冷哼一声,“洛桀就算有通天本领,也只能保得住沐临一人。况且他帮我,无非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待事成之后,你仍是占不到半分好处。” “哦?”允铎平静反问,“听这话的意思,想毁约的,是你?” “在人界我们处处小心,但因为你,我们几次差点命丧敌手。我曾诚心与陛下做这笔交易,却没想到陛下对我们心存的顾忌如此之深,沐湮没办法,只能另谋他路。至于洛桀为何出手相助,我相信你也不会想不清楚,他肯在沐临胸口印下那样的封印,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沐临在他手里绝不会出半分差错。允铎,我想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这件事究竟能不能成,御冥神珠最后到底结果如何,全都在你。” “我可不像洛桀那样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咒印。能帮你的,我不是都已经做到了。”允铎一耸肩膀,表现的很随意。 “想要激发出这元神中所有的力量,我跟沐临,必须都活到最后。洛桀能保住沐临,而我,却没有那个把握。”他直视允铎,正色道,“允铎,你我不妨做个赌注,你帮我,日后,我会助你。” 允铎并没有很快答应,反而嘲笑道,“交易不成就来个赌注,我凭什么任你摆弄。” 沐湮也不着急,他略一低头,眼中,是彻骨的冷,“因为有些事实,不光你一人知道。千年之前,共工战败,是谁走漏了风声。不周山本处西北海之外,终年寒冷,四周荒无人烟,那些没有心智的野兽怎么会到了那里,又怎么知道吃了他的尸体能获得神力。得御冥神珠,便可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样的说法,又是从谁口中传出。”沐湮笑,转头看着允铎愈发冷峻的面孔,阴声道,“允铎,有人想毁了妖界,不是么。” 沐湮是有备而来,一步一步都做好了精密的打算,允铎听他说着,倒没表现出多惊讶,只是脸上绷不住笑了,他面色平平,道,“自三界初始,斗争何曾断过,这万物众生,有了心便有了欲望,这并不稀奇。” 沐湮对他平淡反应并不意外,他走到允铎眼前,看着他,笑道,“妖帝陛下所言若是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致,那便是再好不过。但既然已经坐到这个位置,想要回避这乱世,也是不可能了。其实我并不能断定这件事情的真假,只是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罢了,不过看您的反应,想必是沐湮侥幸猜对了。” 允铎眯了眯眼,哼了一声,“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改变什么!” “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狐妖,也没什么雄心壮志。狐族没有了,妖界的存亡与我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活得好,至少要把想做的事情做完。”沐湮顿了一下,又道“能利用共工来达到目的的,绝非泛泛之辈,你说,会是谁呢。” 允铎不语,沐湮幽幽道,“是上古众神,还是三界之主,伏羲?神农?还是看似性格纯善的女娲娘娘。事情过去了千余年,却不代表已经平息。允铎,凭你一己之力,有把握斗得过谁呢。” “看你的意思,倒像是有把握踩到我头上了。” 沐湮低笑摇头,“相互利用而已,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利用价值,会让你愿意在我身上下这个赌注。” “驰妖印,我并没有收回,当年定下的约定还在,你有这个必要?”允铎道。 “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信任我,那约定也等同于无。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多加考虑,你帮我,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你不帮我,妖界,注定覆灭。” “覆灭?”允铎大笑,“你就这么肯定?” 沐湮冷哼,硬声道,“当年的始作俑者不论是谁,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就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道理你心里清楚,我又何必像个白痴一样的来回解释,我是来与你商讨,可不是求着你,你愿意便罢,你要是不愿意,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沐湮话不容情,允铎听了也是脸色铁青,他盯着沐湮,神色狠戾,沐湮与他对视的目光也是坚定的没有半分躲闪。 许久过后,这场无声的对决依旧没有结果,允铎低着眼瞪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沐湮,红色的深眸中火光乍现。沐湮暗暗提气,随时警惕着以防他的突然攻击。 可允铎并没有动手,长久的沉默后,他反而大笑了起来,就那么突然的笑着,搞的沐湮也是一个愣怔。 笑声震动着山林,树叶都随之抖动,允铎道,“小沐湮啊小沐湮,你这爱认真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啊。看你的样子,也难怪成曦对你这么上心,我都忍不住要动情了呢。” 沐湮一脸戒备,“你搞什么名堂。” “不搞什么名堂,就是想逗逗你,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了。你弟弟依附着洛桀,你便想来投靠我,希望我能用驰妖印来保你平安。” “是又如何,你帮是不帮。” “帮。我当然帮。”允铎抱臂道,“这于我也没什么坏处。起初我是不信任你,不过现在,倒觉得你说话也有几分道理,曾经我的确担心过你会谋反……” “我没那闲心!” “哈哈哈!好!好!我信你便是。”允铎心情颇好道,“要是我妖界臣民都像你这般坦然,我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烦。再过几天便是五百年一次的朝会了,你就留下来,就当是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沐湮自然没心思凑这番热闹,允铎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他道,“你先别忙拒绝,你应该知道这妖界每隔五百年各族便会派来使者来我芜回山觐见,献上珍宝仪表衷心,哪族若是敢借故推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狐妖一族现如今七零八落的,哪儿还派的出使者来,我劝你留下自然是为了你好,免得以后落人话柄。” 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沐湮听了却是冷冷回应,“让各族都知道我回了妖界,你是闲这世道太过清静了?” “你既然敢来,就不怕别人知道。再说了,以你现在的法力,还怕他们不成。”允铎说着,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向着山下走去,“既来之,则安之。你总不希望狐族白白的被扣上一个妄自尊大,意欲谋反的罪名吧。” 沐湮暗暗握了拳,虽然想到可能会出些意外,但事情到此地步,他也确实不明白允铎究竟意欲何为。 就像成曦说的,允铎生性狡诈,性格多变,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前一刻还在与你把酒言欢,下一秒便叫你魂飞魄散。 绝美的笑容里暗藏了多少血腥与杀戮,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沐湮不害怕,也不后悔,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早已无从选择。只是事做的多了,路走的久了,心中却慢慢的滋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有些担心了。 至于担心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他本以为把自己的宝贝弟弟托付给可信赖的人,就可以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的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结果呢? 那个心高气傲的君主,认真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的不管不顾。 沐湮看着空旷的山林,默默的伸袖拂过一朵粉嫩的花苞。 在他转身离开后,随着衣摆带起的微风,那花朵便如璀璨明星,盛开在寂寞的山林中。 妖帝2 毕竟是五百年才有的一次朝会,各族首领自然不敢轻视。使臣们带着各种奇珍异宝纷纷来到芜回山,只等着朝会开始,入殿中觐见妖帝。 山脚下熙熙攘攘的一片,允铎冷眼观瞧着,随后转身入了正殿,坐在了主位上。 “狼族可派使者来了?”他问。 一旁的侍卫答道,“来了,同其他使臣一样,在殿外等着呢。” “是何人。” “是成曦的弟弟,倾竺。”侍卫附身至他耳边,低声回道。 “哦?”允铎像是来了兴致,他冷笑道,“呵,往年狼族都是派些不起眼的臣子来敷衍我,如今成曦做了狼王,也开始懂得趋炎附势了?” “陛下位列上古神谱,又是这妖界之主,成曦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与您做对,无异于是蚍蜉撼树的道理。” 听了这样的话,允铎的脸上却并无快意,反而又阴了几分,“真要是那样,我又何必费这番功夫,这次,怕是来者不善呢。” 允铎倚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懒懒的扬手,示意朝会开始。 各族使臣依次进入殿中,献上贡品,再说些吉言,待允铎应允后便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好,等候下一位使臣的觐见。 五百年一次的朝会盛大而又隆重,前来拜会的使臣均是各族中的佼佼者,这样不仅是为了能在妖帝面前不失尊敬,也是为了在其他部族面前不失威严。 想要让自己的族人在妖界出人头地,弱肉强食的时代中除了拥有足够强的实力,得到妖帝的重视也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大部分使臣都选择了一种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献上足够珍贵稀有的贡品。 但允铎毕竟不是普通妖类,凤凰一族自天地初始之时便已存世,与神界龙族齐名,若不是为了能让神界与妖界能相互牵制,也不会将凤凰一族贬化为妖。 觐见的使臣颇多,他们带着手捧贡品的侍从,自信的步入殿中,朗声参拜,但得到的回应却总是很平淡。 允铎坐在殿中,面带浅笑,接受使臣们的觐见,偶尔接应两句,但大部分也只是点头示意。 精心准备的贡品大多被草草的登记入库,旁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宝物,在允铎眼里却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这让他们觉得很失望,虽然这是几乎注定的结局。 直到倾竺缓步进入殿中。 如其他使臣一样,倾竺按规矩跪地恭谨道,“狼族使臣倾竺参见妖帝陛下。” 也是到这时,允铎脸上的笑意才略深了几分,“我倒是没想到,狼族一向不把我这芜回山放在眼里,如今成曦竟肯把他的宝贝弟弟派来向我俯首称臣。真是稀奇。” 倾竺听了这般言语,只是平静道,“陛下说笑了,妖界众生均属于您的臣民,我狼族对妖帝陛下向来衷心,谁来,都是一样的。” “衷心?”允铎笑的慵懒,“何以见得?” 倾竺向后伸手示意,随行的侍从便低头将手中的宝盒双手捧到倾竺手中,倾竺单手托住,送到身前,道,“狼族愿奉上凤鸣山镇山之宝碧海琉璃珠,以示忠心。” 允铎任他捧着,也不命人接过,只是颇有兴趣的撑着下巴,道,“碧海琉璃珠?这可是狼族至宝,难得你们有心,可惜它对我并没有什么用处。” 倾竺面色不改,微笑道,“狼族肯奉上碧海琉璃珠,对于陛下来说重要的是这份心意而并非实物。” “心意?”允铎稍稍挑眉,“在座各位谁敢说自己没有这份心意。” “众位大人自然是真心诚意,只是心意相同,份量不同。相信妖帝陛下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允铎两声笑过,道,“倾竺,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大放厥词的么。” “倾竺不敢。只是狼族多年来四方征战,结下的仇怨与所得的领土一样多不胜数,先狼王自视甚高,自以为能独握天下,实则早已腹背受敌。现如今狼族江山易主,心思也不同以往,只求日后能平安度日,望能得妖帝庇佑。” “听起来倒是有点儿意思,不过狼族好战多年,如今这是怎么了,”允铎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成曦当真是这么想的?” “倾竺怎敢妄言。” “真要是这样,我反倒不明白了。”允铎撑着下巴,慢悠悠的斟满眼前的酒杯,“当年成曦为得狼王之位,不惜弑兄杀父,宁肯背负千古恶名也要独掌大权,这般野心勃勃,如今却自甘平庸,不知这中缘由……究竟为何呢。” 倾竺坦然道,“时移世易,日子久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看透了。父王为狼族开拓疆域,一生征战最后却不得善终,现在想想,也实在是不值得。” 允铎道,“成曦费尽了心机夺了权,篡了位,守着先狼王打下的江山,现如今你又来我这里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妖帝希望我狼族与您世世为敌才是好的么。”倾竺提了声音打断道,“倾竺既然敢来,就敢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允铎嘴角微牵,笑的不明深意,“狼族既然有心归顺,我自然不会拒绝,碧海琉璃珠作为妖界三圣宝之一,你们愿意奉出也足见诚心。宝物我收下了,愿狼族日后能恪守为臣之道,以前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了。” 说着他站起身,点头示意倾竺入席,随后举起斟满的酒杯,对着众人道,“列为大人能齐聚芜回山,我甚感欣慰,妖界上下定能团结一心,春秋永世。来,与我共饮此杯。” 众使臣纷纷站起身来,饮尽了杯中酒。 以末龙枝为原料配以西海深处的天寒水,酿造出的美酒堪称极品。温暖的触感灵活入喉,唇齿边还留着淡淡余香。 一杯酒敬过,便有使臣道,“妖帝陛下得天独厚,连殿中美酒都如此醇香。” 这话过后,又有声音道,“早先妖界最厉害的酿酒师是在狐族,我也曾有幸品过,不过现在比起来……” “话说回来,怎没见狐族使臣到殿?”有人问道。 “狐族这五百年来由盛到衰,如今连个统领者都没有,松松散散的一群躲在连阴山里,哪里还派的出使臣来。”有人鄙夷道。 “不过追根寻底,还是狼族好本事,击垮了狐族,还跑到这儿来得了便宜卖乖……”蛇族使臣接过话来,不屑冷笑。“成曦倒是会打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有些自作聪明了。” 倾竺原本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了这话怒火顿起,他寒着脸回到,“看来这些年蛇族真是出息不少,当年蛇王跪着求我们放条生路的丑态,如今倒是被你忘得干净。” 蛇族使臣表情一僵,暗暗恼恨却也无话可说。 也是在这时,一直浅笑不语的妖帝才缓缓道,“谁说狐族没有使臣来,只是他身份特殊,不便露面罢了。” 听完此话,各族使臣面色均是一变。时间安静了一会儿,有人试探道, “陛下说的,莫不是……那两兄弟……” 允铎摆摆手,笑道,“既然不便露面,那身份自然不能张扬,各位大人就不要妄加猜测了。” 众位使臣听了这话,更是疑窦丛生。倾竺默默捏紧了酒杯,心道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要不是成曦早有预谋,也不会让他带着碧海琉璃珠来此觐见。 允铎一句话惹得众使臣都没了旁的心思,一心推测着这句话的真意。 那两兄弟是不是真的回了妖界,如果是的话,那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芜回山里。 妖帝若真的有心隐瞒,便不会说出刚才的话,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若真是故意为之,那妖帝究竟用意为何。 众人忙着琢磨自己的事,朝会自然也是早早结束。 送走了使臣,允铎心情颇好的回到了后殿,见沐湮冷着脸坐在桌边饮酒,他道,“怎么,朝会结束也不见你急着离开,你要是喜欢我这里,留一辈子都没问题。” 沐湮不说话,允铎又道,“你不会因为我刚才在殿中的话生气吧,”他绕到沐湮身后,附身下去,低笑道,“你可别多心,你说你这身份不能露面,我要是再不说一句,你不是白来了。” 允铎离他很近,沐湮也不躲着,只是瞥他一眼,面无表请道,“多谢你的好意。” “我自然是好意,你能明白就好。”允铎在他身旁坐下,道“不过我方才想了想,驰妖印就这么给你了,总是少了点儿什么。你该给我个保证才是。”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要是想反悔,我也没办法。” “诶,我怎么能反悔呢。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而已。” “你已经是妖帝了,还有需要我帮的。”沐湮凉凉道。 “自然不会为难你。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允铎笑,“天界的文玄圣女爱美如命,后来因为犯了错被贬入妖界,为打发漫漫时光,她用自己的血浇灌喂养出了两样植物。” “你说的是神尾叶和六松草?”沐湮打断道。 “正是。” “可那不过就是个传说而已,况且神尾叶和六松草只是在修补容颜上有神奇功效,你……需要?” 允铎抬手抚过自己眉角的赤色图腾,悠声道,“那不是传说,是真的。涅槃劫留下的痕迹,怕也只有那两样植物能修复了,但我也就只知道这些,再具体的,就要麻烦你了。” 话已至此,沐湮心中不愿却也无法拒绝。简单的应过后,他也不多做逗留,起身便要离开。 允铎抱臂靠在门边,对着他的背影道,“想从正门离开?现在各族使臣都在怀疑你是否在芜回山里,你要是走了正门与他们相遇,岂不是自找麻烦。” 沐湮听罢,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转了方向。 允铎见他走远,抬手招来不远处的侍从, “你去告诉使臣们,就说现在正值芜回山花开之际,让他们从小路下山,以便看赏山中美景。” “是。” 痛责1 沐湮踏着回去的路,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事情似乎进展的很顺利,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允铎应了他的要求,他也能感受到驰妖印在他背心处那逐渐增强的封印之力。 心中的疑虑难道仅仅是因为允铎在朝堂上故意露出的破绽?但这也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沐湮皱紧了眉头,心情愈发烦躁。 芜回山里总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远方的视野总是会让人更多些警惕。就算是心绪杂乱无章,也总会有一缕意识捕捉身旁的异动。 山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可沐湮仍旧能听出这中不和谐的音调。 锋利如刀的柳叶立于指中,回身刚要掷出,一只手臂忽然挡住了他的手腕。 “沐湮!是我!” 倾竺自听说妖帝让他们从小路下山,就觉得不对。焦急的一路找过来,总算是寻到了沐湮的踪影。 沐湮知道倾竺来这次朝会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他,当下脸色变的十分复杂。 倾竺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握了他的手腕就说,“快跟我离开这里。” 沐湮刚要说话,突见草丛中飞蹿出一条巨蛇,也是在那瞬间他甩开倾竺的胳膊把他推到一边,单掌向上一挑,原本摊在地上的枯枝有灵性般的架起一张大网,挡住了巨蛇的攻击。 那巨蛇被挡在枯枝外,倒是没再攻击,它缩起身子,一团青烟过后,方才殿中的蛇族使臣一脸狞笑的立于青烟之中。 “我原先还道奇怪,妖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清楚的很!”已经化为人形的他依旧吐着信子,看起来诡异可怖,“沐湮,你敢再回妖界,可就怨不得我了!” 掌中凝聚的法力化为一团毒雾,直向着沐湮扔了过去,倾竺恼怒,一脚踹开,“敢在芜回山滥用法力,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妖帝话已至此!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蛇族若是能捉了沐湮,待到日后再擒来沐临,御冥神珠到手,蛇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幼稚可笑!”倾竺狠狠握拳,电光闪现,“有我狼族在此,谁敢动他!“ 蛇族使臣大声一笑,一个箭步上前就与倾竺打斗起来。 沐湮还未来得及插手,回头就见各族使臣已陆续而来,个个见他都如同见到猎物一般,有人按捺不住,已开始施用法力欲将他擒住。 身下土地轰的炸开,沐湮飞跃直空中,还没来得及看清脚下,头顶便有一团烈火直击下来。 各族使臣纷纷动起手来,倾竺一边应付着蛇族,一边又要花心思保护着沐湮。蛇族使臣越打越凶,逼的倾竺渐渐处于劣势之中。 沐湮一掌拍碎迎面而来的巨石,身后又向他射来数道木刺,反手握了条藤鞭刚将其震开,才发现已经有人蓄力一掌对准了他的后心。 沐湮暗叫不好,狼狈要躲,才发现那人立在他身后忽然僵住了身形,回头看去,那猛烈的一掌还是高高扬起,却不落下,整个身体僵硬凝固,不一会儿,他的面上竟结了寒霜。 沐湮一惊,还没缓过神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结成硬冰的使臣瞬间炸成了碎裂的冰碴。 鲜血如雨落下,打斗也停了下来。 成曦背着双手,一脸轻快的走进人群之中,笑道,“好热闹啊。我竟不知妖帝的规矩变了,芜回山里,你们也敢如此放肆?“ 各族使臣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动手。 “成曦……”蛇族使臣咬着牙刚叫出这两字,忽然感觉脚下一凉,低头一看,脚下地面竟不知何时凝成了冰,寒冰爬上了他的双脚,同时也缚住了他的身形。 成曦也不多费唇舌,直接对着众人道,“沐湮既然回了妖界,那他便是我狼族的了。谁要再敢争抢,就是与我做对。” “成曦!”蛇族使臣大声喊道,“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他回狼族,就不怕招来灭族之祸吗!” “我倒是想看看,谁有那个本事。” 蛇族使臣阴笑着不肯服输,“如今整个妖界都已知道沐湮身在狼族,我看你的太平日子,也该到头了。” 成曦转头看他,半响过后,他抚开了蛇族使臣脚下的束缚。他笑着,眼神冰凉,“回去告诉你们蛇王,奇户山风景秀丽,可千万,别让它成了一座坟堆才好。” 蛇族使臣听了,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其余使臣心中愤恨,却也无计可施。狼族,他们终究是惹不起的。 成曦轻笑一声,转身离开。沐湮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声的跟了上去。 倾竺面带警惕的后退两步,确认无人敢追上来的时候,也跟着成曦快步离开了。 眼看着三人的身影逐渐淡去,芜回山上一干人等没人敢上前一步,可那相互对视的眼神中暗藏着的腥风血雨,早已默默的席卷了他们埋在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回去的路上,成曦大步走在前面,不说一句话,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倾竺忐忑不安的跟在成曦身后,有些焦躁偏头看见沐湮冷淡的表情,只觉两人气氛诡异,身为局外人的他只想赶快离开。 直到出了芜回山,眼看成曦就要踏云而去,沐湮没办法,只得开了口,叫道,“成曦。” 声音弱弱的,带着些无奈。 成曦冷着脸回过头,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成曦,我……” 沐湮的话刚一停顿,成曦立刻截断道,“你跟我回昆仑岛。” 沐湮皱眉,疲惫道,“狼族因为我已成众矢之的,我还如何能……” “沐湮。”成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让你跟我回昆仑岛。” 沐湮还想再说什么,倾竺忙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 正在这时,身后草丛忽然簌簌作响,倾竺眼明手快的一条电链劈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呼,一只獐子带着流血的伤口狼狈的逃窜离开了。 倾竺沉了脸道,“趁这些使臣没离开。我们要不要斩草除根以封锁消息。” “斩草除根?”成曦冷笑,“你是将允铎也算在内了么。” “这……”倾竺有些尴尬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允铎有意散播消息,我们就算杀了这些使臣又有什么用。由他们去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成曦厉声说完,甩袖转身,两步踏向空中,乘风远去。 倾竺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劝着身旁的沐湮,“走吧,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沐湮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他默默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施起飞行术,跟着成曦回了凤鸣山。 一路上成曦冷脸沉默,沐湮也是一言不发,倾竺跟在他俩身后,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一到凤鸣山,成曦简单的吩咐倾竺了几句,便带着沐湮去了昆仑岛。 离开了火山中心,倾竺刚舒了口气,才发现额间冷汗已经密密的布了一层。想着成曦以前发怒的样子,经历过苦难的他也就只能默默的为沐湮念一句平安,至于其他的,也是无能为力了。 昆仑岛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无风的湖面静如翡翠。成曦从空中飞身落到湖心小屋处,用并不温柔的力气推开了门,随后进屋,等着沐湮跟进来。 沐湮刚刚踏入门内,身后木门迅速‘砰’的一声关的严实。 成曦坐在桌边,一手搭在桌面上,语气平静的问着眼前人,“跟允铎把话都说清了?” 沐湮心底很反感这样一坐一站的问话方式,用冷漠的一张脸掩饰了尴尬,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 “事情办完了。你可安心了?” 沐湮偏过脸去不看他,冷声道,“都是些一面之词而已,我有什么可安心的。” “哦?”成曦扬眉,眼中怒火乍现,“那你是不是还要再去一次,找允铎立个纸质契约,再签字画押啊?” “成曦!”沐湮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红,“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不高兴了?”成曦笑,“那你说,我该用什么口气。” 沐湮有些不耐烦道,“你既然让倾竺去芜回山参加朝会,不就是料准了我会去找他么。” “是。我是料准了。”成曦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单手抚着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滑过锐利的眉眼,他低声道,“我料准了你离开昆仑岛就不会乖乖的再回来,我也料准了你逃不过这顿打,怎么,你有意见?” 沐湮听了这话,默默的咬了唇,几次欲言又止。他看着成曦,半响过后,原本平淡如水的眼中那最后一丝波动,终还是凝成了冰。 他抬手握住了成曦的手腕,慢慢的放了下去,“成曦,你是狼王,为了我丢了碧海琉璃珠,还向允铎俯首称臣。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任你打罚便是。” 说着也不等成曦命令,沐湮转身走到床边,解下了衣带,脱下外袍,叠好放在了一边。 沐湮抿着嘴唇,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命运把他逼向了一条单行道,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纵使他尽力的将每一步都做好精细的打算,可仍旧欠了他一笔笔还不清的债。 如果当初狠心斩断这段难以诉请的缠绵,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积在心底的愧疚。 可他做不到。他舍不得。 能怎么办呢。 颀长的身体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趴伏在床上,只等着烙印在身体上的疼痛,能稍稍减去心中的罪责。 等了很久,也不见身后有什么动静,沐湮心里毛毛的,却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他能感觉到成曦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 双手抱着双臂把脸埋在臂弯里,沐湮保持着这个动作僵硬着身体,也不知是冷还是怎的,他的身子总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 他静静的等着,只觉得周身空气越来越冷,他咬牙忍着,手指攥的更紧。 良久的安静后,冻的身子发僵的沐湮终于听到了成曦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急,缓缓的走到书架前,顿了一会儿,才向他走了过来。 他知道成曦是去拿上次罚他用过的竹板。 当时的那种疼痛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沐湮又把脑袋往下埋了埋。 他感觉到成曦俯下身来按住了他的腰,力气不重,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大手抚摸着他的腰肢,慢慢的往下,明明脸色寒的吓人,成曦偏是笑了道,“沐湮,你说的是。我既是狼王,守不住碧海琉璃珠,还要向允铎那个有名无实的废物低眉顺眼,当真是让我心恨难解啊……” 沐湮想说话,偏偏又张不开口,成曦的声音让人听着心底发寒,“沐湮,你对不起我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手掌按在他的臀上,轻轻的摩擦,“没关系,时间还长,想要还清旧账,咱们就该一笔一笔的算清楚才是。” 沐湮绷紧了身体,等着剧痛的降临,却没想到成曦抚过他的臀后,手掌竟是一路向下,顺着他的大腿,握住了他的脚踝。 沐湮吓的一挣,脚腕处就像被钳住了一样,越是挣扎成曦就握的越紧。 “我有心让你去见你弟弟,可不给你机会离开这里。你倒是会算计,不过,也要有能力承担后果。” 刚说完,竹板子照着沐湮的脚心就抽了下去。 声音很响,啪的一声,就像是一把钝刀从脚底直接扎了进去。成曦没有留力气,一下就抽肿了,沐湮本就怕疼,这样的惩罚他根本承受不住。 成曦漠视他的挣扎,狠心抽下一连串的板子,脚心本就皮薄肉嫩,用了大力气没几下就肿成了一片。就算是沐湮脸皮薄爱面子,这几下过后也是痛的哀叫着扭摆身子,甚至转身拉住了成曦的衣服,求他住手。 成曦这次也是下足了狠心,握紧了他的脚腕愣是连抽了二十下才住手。沐湮的脚底被抽的又红又亮,略微一动都疼的钻心。 成曦放下了他的脚腕,沐湮背着他迅速的攒起了身子,那样的剧痛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揉,只得是抱着自己的膝盖,任眼泪铺了满脸。 成曦立在床边,沉默的看着沐湮因为疼痛而颤抖不已的身体,并不出声安慰,也不再训斥。 他只是站着,面上的表情就像是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直到沐湮的喘息声平复了些,成曦才有了下一步动作,他俯下身去,无声而又迅速的狠狠握住了沐湮的另一只脚腕。 沐湮惊得顾不上颜面,徒劳的握紧被褥想向前爬几分以挣开成曦的手,右脚的疼痛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无法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再多挨一下。 不是矫情做作,沐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成曦面前竟是这般脆弱,受不了委屈,也忍不了疼痛。 他哭着,向前爬着,可都是无用的,他能感觉成曦把他的脚又往上抬了抬,沐湮惊慌的回过头,眼睁睁的看着竹板子照着他的脚心就抽了下去。 就像被一块带刺的烙铁狠扎了一下,沐湮哭着扭过身子,拉下成曦的胳膊,求道,“别打……别打……” 汗水与泪水浸湿了他的眼睛,连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哭求的声音带着细细的沙哑,任谁听了都为之动容。 偏偏成曦这时候就是个冷情冷血的。 他任由沐湮握着他的手臂,只道,“方才还说任我打罚,才几下就受不了了?” 沐湮只是摇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成曦垂眼看着沐湮,道,“放手。” 沐湮紧紧攥着他的袖口,脸上的泪痕再次被冲刷,他低声乞求道,“成曦……求你,别打那里……” 成曦不再回应,只是静静的等着。直到沐湮慢慢的放下了手臂。 竹板子带着风声连串愁落,如同将那沉重的痛苦一下一下凿进骨头里一般,沐湮每挨一下就无力的向上挣着身子,再怎么哭喊,脚腕上都像加了固定的铁锁链一样,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直到二十下挨完,沐湮的整个身体已被汗水浸透,双脚又热又麻,痛的连带着小腿都快没有了知觉。再看那一双玉足已如脚心处肿起了一片,板痕重叠最多的地方渗着一丝丝紫色的血痕,其余地方也是红得透亮,涨的鼓鼓的,仿佛再多挨一下就会破皮流血。 沐湮趴在床上,一床的被褥已被他抓扯的不成样子,成曦把板子放在一边,略帮他整了整凌乱的衣服,随后冷脸坐在一旁,等着沐湮哭声渐止,他才道两字,“起来。” 沐湮直到自己今天不会好过,心里多委屈也不再说什么,咬牙费尽了力气,才以四肢撑床,跪伏着身子,等着成曦的第二番锤楚。 歪歪扭扭刚摆好姿势,却忽然听见成曦冰冷的语调,“我让你站起来。” 沐湮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水从鼻尖滴落到床铺上,声音闷闷的,像是震落在心里。 他慢慢的转过头,带着卑微和恐惧的眼中雾气蒸腾,可泪中映出的那道朦胧身影却没能给他想要的一丝丝退让与怜悯。 脚底很痛,痛的稍动一下都很难。他只能靠着大腿的力气慢慢的向前搓,直到自己能勉强跪在床上。 这样的动作,已经是痛的他眼前阵阵发白,死死的用双臂撑着身子,才不至于让自己瘫倒下去。 成曦坐在一旁看着,并不出声催促。他一手握着茶杯,食指指腹来回的摩擦着杯口,目色沉敛无波,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沐湮一手扶着床柱,先小心的用膝盖将自己的身体蹭到床边,随后将一只脚落在地上,还没踩实,只是轻轻一搭,就让他额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层。 沐湮握紧了床柱,手指甲都泛了白。小屋的地面是由巴掌宽的竹条铺成的,竹条虽然光滑,但中间还是会有一段段凸起的竹节,虽然不锐利不会刺破皮肤,但肿起的脚心踩在上面,不用想也只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虽然在被责时他会因为忍不了痛而求饶,可沐湮从未想过成曦会轻易的放过他。索性一咬牙直接一步迈下了床。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猛地昂头咬破了嘴唇,身体还未站直就直接栽了下去。 成曦皱眉一步上前握住了沐湮的手臂把他提了起来,才不至于让他跪倒在地。 脚底疼的根本沾不了地,沐湮努力了几次却还是徒劳无果,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悬在那被成曦握着的右臂上,狼狈而又无助的样子看着当真是惹人生怜。 成曦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扶着他的腰,让沐湮因疼痛而歪扭的身子站的稳些。见成曦有了动作,沐湮这才抬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肩头,强忍着疼痛。 沐湮踮着脚尖,可这样就会让脚底的肌肉绷得更紧,偶一落下就疼的滚出大滴冷汗,开始他还只是扶着成曦的肩膀,到最后就直接靠在他怀里,以减轻脚底的疼痛。 成曦任他靠着,却用手拍了拍他的腰侧,沉静的说了两字, “站好。” 握在成曦肩膀的手指瞬间缩紧,沐湮埋着脸,半响过后才听见细细的抽泣声。 极力忍耐却又控制不住的哭泣声并没有持续太久,沐湮松开手勉强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随之慢慢褪去。 成曦不再扶着他,只是以手指抚摸着他苍白的唇角,问道,“疼么。” 沐湮只是闭了闭眼,并不答话。 成曦嘴角微扬,笑容却没有渗透到眼底,“沐湮,我舍不得打断你的腿,就只能以这样的方法了。” 沐湮苦涩的摇着头,“你明知道我会去,不是么。”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成曦后退两步,坐回椅子上,自嘲道,“说到底,我不是妖帝,很多东西允铎能许你的,我一样的都给不了,所以我没办法。只能任你去了。” 纵使成曦的样子让沐湮看着很心痛,但他仍是无法理解,“那你为何要……” 脚底痛的几乎让他发疯,他一直以为成曦是因为自己不听他的话才责罚于他。 成曦苦笑着截断他的话,“沐湮,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没有去芜回山接你回来,你会乖乖的跟着倾竺回昆仑岛么,或者说,你离开这里以后,还想过再回来么。” 沐湮惊住了。成曦一句话点进他心里,让他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成曦继续道,“你是因为允铎才回的妖界,而我,不过你做的顺水人情罢了。如今你的事情办完了,又何必再留呢。你说是吧,沐湮。” “不是!!”沐湮一个没站稳重重的靠在了身后的床柱上,“成曦……你胡说什么,什么顺水人情,你当我是什么!” “你只答我,你会不会再回来。” 沐湮的心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杂乱过,明明几个字就可以回答,他却支吾着兜着圈子,“允铎……允铎让我……为他寻找神尾叶……和六松草……我……我只是。想着……” “哈哈哈哈……” 很突然的,成曦笑了出来。是那种由心底而出的一种苦,让人根本流不出泪。 笑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成曦走到他身前,道, “沐湮,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旁人总说你的性格难以捉摸,可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把你看透了。” “倔强到有些任性,万事总是周全到最好。只要是你认定的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到。有时你性格柔软,有时却是心如铁石……只要是与你不相干的事,哪怕是天塌地陷,你也不会抬一下眼……你的冷漠,有时真让人害怕……就好像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杀……” 单手抚着他如玉脸颊,成曦缓缓道,“沐湮,你不会回来的。对么。” 沐湮听了,只觉得眼眶再一次涨的发疼,他抖着嘴唇,半响后才道,“我若真像你说的那般绝情,当初我又何必来这凤鸣山自取其辱,直接去找允铎不就是了……” “你回来,是因为愧疚。我不需要你的愧疚。” 沐湮粗喘了一口气,眼中透出的绝望被泪水浸泡着,“成曦,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走的每一步,都由不得我自己选择。我确是努力着将万事周全到最好……可我的世界里,不只有你一人!!” 他痛声大喊,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疼的像要爆开,“我弟弟……我弟弟要怎么办!难道你要让我弃他于不顾吗!” 成曦低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同样带着颤抖,“是啊,你们是血肉至亲,而我,不过是你最想利用的一枚棋子,高兴了就陪在一旁,不高兴了就弃之如草芥!” “成曦!!!” “难道不是吗!!”成曦用更高的声音打破了沐湮的嘶喊,他凑上前去,额头几乎要与他相贴,“你一向聪慧,年幼时就已预料到狐族早晚会有落败的一天,你来找我,不过是望我日后能够助你平安,狼族兵将个个对你们虎视眈眈,连阴山中又不乏像樊宇那样的野心之辈,你知道只有我能帮你,只有我才会像一个傻子一样心甘情愿的落入你的圈套!” 沐湮一字一字的听着,呼吸粗重的就像是快要窒息,成曦从未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胸口,心中早已是支离破碎,鲜血横流。 成曦的手指一直没离开沐湮的脸颊,冰冷的泪水不止一次的从他指尖滑下,道道泪痕就像尖锐的刀子,冷冰冰的划破他每一寸肌肤。 斑驳的视线模糊了他的面孔,沐湮摇着头,泪流满面,“成曦……你何苦这样逼我。” 成曦眼中尽是血丝,“我逼你,我何时逼过你。当年狐族衰败,我要你留在妖界,留在我身边,你不肯,偏要逃到人界去,我应了你。可你一走,便是杳无音讯,在人界的那段时日,你可有哪天真的想过我!若不是冥傲与樊宇沆瀣一气设下奸计,我又顺水推舟随了他们的愿,你会回来找我么,还有这次,若我没有去芜回山,怕是现在早就寻你不得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1节 沐湮早就控制不住,那脸上的湿热就像是从心底溢出来,他哭着,却无力截断成曦的话。 “沐湮,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就算我拼尽全力,也比不过你弟弟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不后悔,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想着要逃开,为什么你从不把我当作你的依靠。我就算是块石头,被冷风吹得久了,也是会孤独的……” 沐湮最终还是昂头痛哭出声,他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已是千疮百孔。 他没办法,他早就已经无路可选。 成曦停了言语,伸手抹着沐湮脸上的泪痕,却是一遍一遍的擦不干净。他面无表情,眼角无力的垂落着, “我能为你做的,也许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的事,想也只有允铎能帮衬你,他似乎对你颇有好感,如果你想对他旧调重弹,我不会拦你。” 沐湮呆住了,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他一把推开成曦,反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 成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狠狠的甩了回去,“怎么,话说重了,心寒了?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哪样不让我心寒!!” 沐湮哭的狼狈,却还是僵硬的扬着嘴角,冷笑道,“不错,我就是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你后悔了?” 成曦上前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昂起头,“沐湮,你我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该后悔的是你,当初不该招惹我。” 沐湮不再流泪,半睁的双眼看着还是湿蒙蒙的,“你要怎样?” “不怎样,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只要记得,你这一生一世,”说到这,成曦又冷笑着改口,“不对,是永生永世,都别想着从我手中逃开,但凡起了这样的念头,就别怪我心黑手狠。” 说完,没等沐湮反应过来,成曦用了力气甩开他的下巴,沐湮的脸偏到一旁,随即就看到成曦转身拿起了竹板,指着床铺对他厉声喝了两字, “趴好!” 痛责2 沐湮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扶着床柱,方才眼泪留下的痕迹还凝固在脸上,听完成曦的呵斥,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面色因为刚刚那席话而带着些许薄怒和不甘。 成曦眼神虽厉,却不逼迫他,只道,“允铎让你去寻找那神尾叶和六松草,想必是因为答应了你的条件所以才以此作为交换,驰妖印在你身上已不再是形同虚设,若你现在尽全力与我相抗,我必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这样的话一出,沐湮还如何能再坚持,今日顺从的接受惩罚,本来就是带着很深的歉疚,成曦先前那番话虽是字字狠厉如刀,却也难掩真实。沐湮垂下眼,深眸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倔强与骄傲,终于还是泯灭在黑色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了这么久,膝盖以下都快没了知觉,沐湮脚底本就肿的厉害,全是靠着手上的力气,才没在转身的瞬间栽倒下去。 成曦就这么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沐湮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趴伏在床上。 唇边多了几个深凹的牙印,沐湮把脸转到里侧,静静的不发一言。 成曦走过去,先是看了看他的脚心,方才的板痕上又多出了几道竹节硌出的深色印子,肿的更厉害了。 成曦没有安慰半句,直接伸过手去拉下了他的裤子。 雪白的圆丘光洁水嫩,细看还在微微颤抖。沐湮攥紧了枕边布料,几次忍住了伸手去挡的冲动。 成曦横着板子,另一手按住了他的腰,说话凉凉的没有语气,“还是二十,不过这次你要忍住了,会很疼。” 第一板子抽落,沐湮只听见一阵风声,随后就是一声闷响,那瞬间他没有任何感觉,但瞬间过后,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集到了一处,其他地方都没了知觉。 他猛吸了口气,明显感觉到身后板痕夸张的肿起,像是要爆开。 成曦没等他缓过气来,直接第二板子照着旧伤痕就抽了下来。尖锐的板边深深的嵌进肉里,无辜的臀肉泛着惨白凹进去再弹出来,随即迅速充血,衬得周围肌肤更加苍白。 沐湮紧咬下唇弓起了身子,再怎么忍耐,成曦第三板过后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伸手盖住了臀上的伤痕。 等反应过来时,他红着脸想把手收回来,成曦却是速度更快的擒住他的手腕反转了过来,手心朝上啪啪啪的就挨了三板子。 “啊!”短促的一声惊呼,沐湮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手心挨的三下意在警告,并不很重,但还是红成了一片。 沐湮臀上一道深红的板痕高高的肿起,成曦只是用了力气按住了他的腰,沐湮双手能活动却不敢再伸手挡,他不想再丢脸的哭出声,可枕头上早已晕开了泪渍。 这不过是第三下,成曦再次击落的板子打在了那板痕稍稍往下的地方,大部分还是重叠着的,沐湮回手一把揪住了成曦的衣服。 成曦不语,抡起板子照着他的臀腿间就是五下,又快又狠,受罚的地方一击下去就发了白,再一击更白,直到五下打完才发红发胀,充血到最后已经是发了紫。 沐湮憋住了一声不叫,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身子随着板子起落不断的向上挺起。饶是疼成这样他也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十下打完,沐湮整个臀部都肿了起来,成曦面色冷峻,他扔了板子,按住沐湮腰部的左手向前探下去勾住了他的腹部,迫使沐湮的下半身抬了起来。 沐湮没力气,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成曦的手臂上,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只听一声脆响,臀上随之大片的火热了起来。 他回头,看见成曦扬着巴掌,就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沐湮的双颊炸起了一团火,语无伦次道,“成曦!你别!别这样!别打!” 成曦只是用手臂箍紧了他的腰,不顾他的挣扎,狠狠的打了十下才罢手。 虽是用了巴掌,力道丝毫没减,沐湮喊出第一句后剩下的也忍不住了,挥着胳膊踢着腿,眼泪聚成的小溪一刻不停的流淌着,伴着他的求饶声,看着倒真像个孩子一般。 沐湮受了罚,满脑子只有一个痛字,冷汗聚着额前的碎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更显沐湮的憔悴无力。 成曦放平了他的身子,帮他整了整衣服。沐湮断断续续的小声抽泣着,眼睛都哭肿了,还不忘伸手要把裤子拉上来。 成曦看他这样不禁失笑,低头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道,“肿成这样穿的上裤子么,还嫌不够疼?” 沐湮没回他,拧着手腕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固执的要提上裤子。成曦见状直接揪住他的裤腿把沐湮的下半身脱了个精光。 “你!”沐湮急的又羞又臊,想要把成曦推开,奈何自己不剩多少力气,在成曦眼里就如同撒娇一般。成曦轻松制住他的两只手臂,俯身躺到了他身边。 成曦想抱着他,沐湮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的,总是推搡着不往他怀里靠,成曦大手覆着他身后的伤处硬是把他搂了过来,并说道, “较什么劲呢,觉得自己不该打?” 沐湮埋着头,也不看他,说话声还夹着哭音,“……没有” 成曦听了心里也是舍不得,手心注了凉凉的寒气,轻轻的揉捏着沐湮臀上还肿烫着的伤痕。 沐湮被他拢在怀里,两手攒在胸前揪着成曦的衣领子,偶尔还会啜泣两声,小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成曦用另一手揽过沐湮颈后让他靠的自己更近些,看着沐湮哭的红红的眼睛,成曦便带着宠溺与他开了句玩笑, “看你哭的,哪还像只狐狸,明明就是只小兔子。” 沐湮脸一红,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嘟囔道,“被你这么打,谁都会变成兔子……” 刚一说完沐湮便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于孩子气,索性闭了嘴不言语了。 成曦笑出声来,回道,“还不是你不听话,倾竺小时候再怎么顽皮也不敢像你这般放肆,你啊你啊,长这么大还不如一个奶娃娃。” “你这动辄就打人的脾气,谁敢忤逆你……” “你不就是么。”说着成曦在沐湮身后一道肿起的伤痕上掐了一下,惹得沐湮刚刚止泪的双眼又冒出了水汽。 成曦见沐湮疼的一抖,本来是想逗逗他的,这下倒真是舍不得了,吻过他汗湿的额头,成曦低声道, “疼成这样,心里可是要有怨气了?” 沐湮蜷缩在成曦怀里,低头沉默不语。 “嗯?”成曦追问了一声,“怪我方才话说的重了?” “你说的是实话。我有什么可怨的。”闷闷的一句话,完全听不出任何释怀之意。 “哪句是实话。你要与允铎旧调重弹是实话?”不抬头也听得出这言语中的逗弄,沐湮却是再次气红了脸。使劲挣扎着不顾身后伤痛也要在成曦身上踹两脚。 “好了好了。”成曦捏住了他的耳朵揉了揉,“什么都爱当真,以后真是连话都说不得了。” 成曦抱着他,安慰的话说的柔柔的,与方才的狠厉相比真是相差万分,沐湮任他抱着,贪婪的依赖着这种温暖,却还是无法心安。 成曦见与沐湮玩笑一句后却不得回应,刚要询问,就听见沐湮低低的叫了句,“成曦……” 声音很弱,细听着竟是夹着些许落寞。“我……” 成曦抵住他额头,笑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自然知道,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希望日后许多事情,你我能共同承担。” 沐湮闭了眼与他额头相贴,“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只凭你一己之力去拼的满身创伤,难道这样我就不为难了么?” 成曦离他很近,说话呵出来的热气扑在沐湮脸上,直直的暖到心底。雾气聚在眼前,却不再是因为疼痛。 “成曦,其实你今日,实在不必拿出碧海琉璃珠去讨好允铎……” 成曦拍了拍他脑后当作安慰,随后轻声道,“碧海琉璃珠是当年女娲送给神农的宝物,意在希望人界与妖界能够万世和睦,若不是有这层意思在,它也不过就是女娲发簪上的一枚珠翠罢了,是实实在在的有名无实,千年前狼族从妖帝手里夺了来,将其视为狼族骁勇善战的向征,当作无上荣耀供奉,如今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我只是想让他知道,狼族与他斗争千年,如今突然有心归顺,这中原因究竟是因为什么。” 沐湮心痛道,“你是狼王,应心系狼族。如此一来,定会引起诸多不满,那日在朝堂上我也见到了……冥傲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 “不过是一群色厉内荏的草包,不足为惧。况且我狼族真正的实力,又岂是一枚珠子可以定夺的,也只有允铎那样的‘孤家寡人’,才会在乎这些虚名。” 沐湮微叹口气,依在他身边,缓声道,“你啊,总是这么自信……” 成曦回道,“自信与否,源自于心。心不空了,自然无所畏惧。” 沐湮苦苦一笑,心中越暖,越是觉得自己不值得,“怕只怕这世道凶险,到底还是会辜负了……允铎是上古神兽,如今又用这么笨拙的方法让我知道了他的野心,日后的生活,岂不是更加如履薄冰,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成曦抱紧了他的身子,眼中透出了些许冷锐寒光,“他不是笨拙,而是料定了你的无可奈何,就算知道他要害你又怎么样,你是有求于他,自然会陷入极大的被动。”语停,成曦抬起沐湮的脸颊,用拇指抚平了他蹙紧的眉头,“不过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便顺了他的意思就是。想来允铎也不敢闹的太过,上古神兽又如何,别忘了,凤凰一族如今,可就剩下他一个了。” 沐湮任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过了会儿,还是叹了口气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那两样植物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这次,还真不知要从何找起……” “以前从未听说允铎有多么爱惜自己的容貌,这次许是他随意的说出这两样东西,真正的意思是想让你在妖界多多走动。从他这次在朝会的表现来看,他故意放出消息引起纷争,一来是可以借他人之手拔掉我狼族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二来是想看着妖界各部鹬蚌相争。他好从中得利。” 沐湮抬头看着成曦道,“话是如此,可我却想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就算是他骄傲自负,不满妖界各部占山为王,也不能不顾及神农的感受啊……” 成曦伸出手来压了压他的头发,沐湮带着疑惑的眼神盯着他想寻个答案,成曦却用类似哄小孩般的口气对着他说道,“谁知道呢。” 沐湮的目色沉了下去,别过脸不说话了。 成曦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手上捏了捏伤势恢复如初的水嫩小臀,道,“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寻找那神尾叶和六松草?” 沐湮重复道,“我们?” “原本想着是我去,可独留你在这里,我总是不安心。”成曦认真道。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与你无关,何必……”话说一半,看着成曦微笑不语的样子,沐湮顿了顿,随后道,“凤鸣山上的繁琐事务,你不管了?” “倾竺会处理好的,不用你担心。” 沐湮暗暗腹诽两句,又道,“漫无目的的,要去哪儿找。” “文玄圣女爱美如命,自然会生活在那些山水养人的地方。” 沐湮想了想,“妖界风景最美的地方……想必就是虫族的慕林谷,和鲛人族的绿漪湖了。” 成曦道,“是与不是的都先去看看再说,允铎既然另有他意,我们也实在没必要太过焦急。” 沐湮还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身上的伤痛渐渐淡去,他枕在成曦肩上,暂时忘掉了那些脑中的杂乱,环着成曦温暖的身体。闭眼寻梦去了。 清晨,昆仑岛宁静依旧。湖中小屋坐落在碧绿的湖面上,山风吹着木门咯吱咯吱的响,屋内陈设简单,竹制的方桌上摆着几只陶碗,碗中还余些残茶,像是刚刚饮用过的样子。 屋中虽是空无一人,可主人残留下来的气息却并没有让这里显得太过冷寂。 沐湮心事重重的走在路上,看着身前兴致颇高的成曦,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成曦……”他叫住了他,“我们,就这么走了?” 成曦揽过沐湮的肩膀,“你还在担心什么,昨天不都说的很清楚了么。” “现在凤鸣山下,恐怕要闹成一锅粥了。”沐湮无力笑道。 “现如今喜欢自找麻烦的人多的是。自己不知道惜命,难道我还要拦着他们?” 沐湮停住脚步,转身正视着他,“可你毕竟是这狼族之主,该有个帝王的样子才是啊!” 成曦却问道,“你觉得,帝王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沐湮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有些烦躁的低下头,道,“你心里明白的。” 成曦微笑着拉过他的手,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旁人为帝,无非守着自己的疆土怕有外敌,守着自己的臣民怕有内乱,也许几千年后会有个好名声,可载入史册的,却不是他自己,而仅仅是一位帝王,做出了多少他该做的事情。那些被自己的名利和欲望束缚着的,最后,也只能是留下些名利和欲望了。” 沐湮沉默了半响,才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本就是这么简单。现在我是这狼族的主人,这个位置我不放手,旁人就永远都别想得到,至于其他的……难道你没听过,人各有命这句话么?” 成曦笑着说完,便带着沐湮离开了凤鸣山。 沐湮近来心情总是压抑着,脸上笑容也很少见。这次与成曦一起出来,也算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沿途的青山绿水多少还是消去了心中的些许阴郁,沐湮被成曦拉着手,跟在他身后走着,瘦窄的林荫路上只印着两人的身影,脚步声一前一后,沉稳宁静,在沐湮听来,就像是琴瑟和鸣一般。 就算是心怀愧疚,沐湮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场景,在他身处外界纷乱的争斗时,曾是多么的期盼。 他想着,眼睛望着成曦的背影,怔怔的出了神。 许是两人太过安静,成曦回过头想跟沐湮说两句话,看见他的表情,不禁问道,“你笑什么呢?” 沐湮这才醒过神来,他有些慌张道,“谁笑了。” 成曦慢下脚步让沐湮走在自己身边,并说道,“笑起来那么好看,就应该多笑才是。” 沐湮感觉有些尴尬,他转头看着身旁的树林,回嘴道,“意思就是如果笑着不好看,就不能笑了?” 成曦被他呛了一声,心情反而愉悦了起来,“别的不见长进,顶嘴的功夫倒是见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斤斤计较了。” “……事实而已。” 成曦一向喜欢逗弄爱脸红的沐湮,他听完这话,回身微微曲下膝盖,与沐湮近距离的平视着他的眼睛,故作认真的道,“你说是事实,那便是吧。反正……”他拉长了声音,凑上前去在他唇上响亮的亲了一口,随后继续道,“你怎么笑,都好看。” 沐湮的脑子空白了一阵,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成曦拉着继续走了。成曦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再震入耳中,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的。 唇边的触感还残留着,沐湮觉得那里烧烧的,他想抿抿嘴唇,却未察觉那里又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二人穿过树林,面前是一片开阔地,沐湮四处看了看,随后道,“走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加快些速度了,时间拖得久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我们虽算不上是偷跑出来,但也不宜太引人注目,方才那片树林的景色很好,想带你走走,否则真是可惜了。”在施起飞行术之前,成曦说道,“先去绿漪湖可好?” 沐湮疑惑道,“绿漪湖在两戒山的深谷之中,属妖界极北之地,这怎么算……也是慕林谷更近一些吧?” 成曦道,“我是想着这绿漪湖是鲛人族的领地,而这鲛人族又与天界关系甚笃,想来他们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 沐湮听了,觉得此话有理,刚要点头,突然又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随后他抬眼若有所思看了看成曦,过了片刻,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成曦奇怪,“你笑什么?” 暂时挥散了眉间的愁容,面色也爽朗了起来,沐湮两声笑过后,有些调皮的背过了手,“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桩事情。” 成曦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沐湮看着远处的山巅,再讲起从前的事早已淡然了许多,“早年前妖帝座下狐族与狼族分庭抗礼,妖界各部族也纷纷择木而栖,狼族有意拉拢,可慕林谷的虫族却偏偏只求安稳,不愿搅入狼族与狐族的纷争之中,惹得狼王心里不痛快,派了狼族兵将去征讨慕林谷,想给虫族一个教训……” 话刚说到这儿,沐湮就发现成曦的表情已经变得精彩起来,他毫不掩饰唇边的笑意,绕到成曦身边,继续道, “当时狼族有意派出一位骁勇善战的皇子为主战先锋,可没想到那位皇子却是百般推诿,旁人都道这慕林谷不过是深山中的一个小部族,路途遥远且不堪一击,那位皇子只是不屑出战罢了,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这中真正的原因……是为何。” 沐湮说完,抬头便看见成曦面色发青,他瘪了瘪嘴,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笑,于是便凑上前去,眨了眨眼睛盯着成曦的表情,问道,“成曦,你怕虫子是吧?” “谁是怕的!”不顾满面黑化的裂纹,成曦立刻回嘴嚷道。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尴尬的咳了咳,冷冰冰的问了句,“是倾竺告诉你的?” “不啊。”沐湮一耸肩,“是墨涟。” “墨涟?!”成曦惊道,一脸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表情。 “倾竺对墨涟的心意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只要是能哄他高兴的,什么事不能说?” “哄他高兴??”成曦气的直接笑了出来,恶狠狠的说道,“好啊……好啊……” 沐湮歪头看了他一眼,不嫌事大的继续火上浇油,“你怕虫子?怕什么样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到成曦眼前,一弯一弯的模仿青虫蠕动的样子,“是这样的?” 成曦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盯着沐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怕,我只是很恶心。” “哦……是这样。”沐湮像是顿悟一样夸张的点头,看着成曦一脸吃瘪的样子,心情简直不能再好。 成曦有些僵硬的解释道,“当年那虫族的先锋,真身就是一条青虫,那半人半虫的样子真是见一眼就能恶心死。况且虫族与我狼族实力相差甚远,本就不需我去,这大老远的,我又何必给自己添这份不痛快。”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照这么看来,慕林谷是去不得了。”沐湮笑了道。 “怎么去不得!”成曦黑着脸怒道,“大不了把先前那笔账讨回来就是了,当我真怕他们不成!” 说着便拉着沐湮的手飞上了云端,速度快的连扬起的发丝都不曾落下。 “到时我就捏只小虫子放进你脖子里,看你怕不怕。” “你敢!” 洛桀1 芜回山巅。 “陛下,沐湮与成曦已往慕林谷方向去了。”允铎的贴身侍卫祈良单膝跪地恭谨的向自己的主人汇报着,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慕林谷?”允铎懒懒的扬起声音,他站在窗前,颇有兴致的看着远处山峰缭绕的云雾,“慕林谷地处偏僻,景色却是奇佳,沐湮向来心思细巧,这回真能被他找到也说不定。” “沐湮既然有求于陛下,这件事他怎敢不用心。”祈良轻声道。 “若不是文玄圣女紧咬牙关死不松口,我还真愁找不到一个好理由,说到底,还真是要感谢她呢。”允铎冷笑说道。 “文玄圣女犯了错被贬入妖界,却还是如此不知深浅……” “那个贱妇!!”祈良话没说完,允铎便抑不住怒火的恨道,“我划花了她的脸,她竟宁肯自尽也不愿吐露那两株植物的所在,当真是可恶至极!” 祈良垂首,平静道,“陛下请息怒。” 允铎道,“罢了,如今碧海琉璃珠已经到手,沐湮回了妖界的消息也已经传遍,现在,我们只需要静静的看着就可以了。“ 祈良抬头看了看允铎,过后道,“陛下,属下一直觉得,这次的事,您会不会做的有些太过明显了。” “我为何要挖空心思的走那些弯路,沐湮就算知道我要害他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对我惟命是从。”允铎低头捋着袖口的金边,带着些许快意,“成曦不是很喜欢他么,那就让我看看,他这狼族之主,能为一个落魄的狐族皇子,付出多少。” 祈良听完,只是低下眼,不再答话了。 允铎说完,转身坐回了椅位上,捧起了茶杯,揭开杯盖撇了撇浮叶,待温茶入口,他才悠悠道,“沐临在洛桀那里有多久了。” 祈良回道,“从沐湮第一次回到妖界那日算起,约有三四十日了。” “约定之期只有五年,对于这五年来讲,三四十日,可是不短了。”话到这,允铎又问,“他们二人相处的如何?” 一向表情甚少的祈良这才面露难色,他再次跪地,道,“请恕属下无能,洛桀的封印术……我等实在是……” “算了。”允铎并未表现出不快,“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敢有十成的把握打破他的结界。不过想想也能知道结果,沐临性子急躁,洛桀又是冷硬的有些不近人情。想让他们二人的性格磨合出个大概,三四十日,还是太短。” 祈良道,“陛下……此言何意。” “人间有句俗语,叫患难见真情。”允铎阴笑着,眼中尽是算计,“咱们,也该给天界提个醒儿了……” 洛桀2 沐临自离开哥哥后,与洛桀在一处生活也有些时日了,每天不是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就是到二楼的那处洞穴中修炼。日子过的单调,乏味。而他对洛桀的排斥心理也并没有减弱多少,若非必要,沐临很少与洛桀主动说些什么。 而对此洛桀表示并不在意,只要沐临能听他的话就好,至于他在这孩子心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似乎并不重要。 他给沐临定了固定的起床时间,没有很早,但对于向来喜欢赖床的沐临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睡眼惺忪的抱着被子喊着哥哥我要吃饭,醒了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他方。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失落感总会在每天清晨的时候弥漫在小小的房间中,沐临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大喊着哭闹,只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呆呆的望着窗外许久,漫天的银白刺进双眼,深眸中早已是一片干涸。 洛桀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沐临还需要些时间。 厨房里的小锅上咕嘟着香甜的白藕粥,这是沐临每天的早餐。 沐湮临走前曾嘱咐过一句,洛桀也当真费了一番心思,一方面也确是有心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当他第一次把白藕粥端到沐临面前的时候,毫不意外的遭到了嫌弃和拒绝。 洛桀自然是没有沐湮那个好脾气,他把白藕粥顿在沐临床前的小桌子上,只留下一句,十分钟后我来收碗,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洛桀的强势在沐临心里积威很深,况且他又挨过洛桀两次打,心底当然是怕他的。所以当洛桀再次来的他房间的时候,空空的小粥碗已是安安静静的摆放在那里,显得很无辜。 自那以后,洛桀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半个小时把煮好的白藕粥放在沐临床头,沐临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乖乖的喝干净。 这天,洛桀一如既往的端来一个小小的白瓷碗进了沐临的房间,沐临裹在自己的大被子里露出半个小脑袋睡的朦朦胧胧的,一听洛桀进来,也不睁眼,只是皱了眉头用被子蒙住了脸。 洛桀不管他,径自把粥碗放在他床边,留下一句,“别误了起床的时辰。”便离开了。 待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沐临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气呼呼的坐起来,瞪了门口半响,随后嫌恶看了眼身旁的白藕粥,他没说话,只是把身子重重的摔回床上,翻了个身蒙着被子接着睡了。 不过心里有那个时间点卡着,沐临怎么可能真的睡着,以前倔着脾气不起床,洛桀可是直接掀了被子就上藤条抽,那如火舌一般噬咬在身上的可怕经历,真是一次就够了。 所以在被子里纠结了没多久,沐临还是坐了起来,端起身旁还冒着热气的白藕粥,闭眼仰头大口吞下,那表情根本不像是在吃早点,倒像是饮下鸩酒一般。 其实洛桀煮的粥并不是不好吃,只是沐临心里总带着怨气,自然也没心思细细品尝。 放下粥碗沐临抬头看了看时间,知道不能再耽误了,衣服也没换直接就出了卧室。 洛桀还在收拾厨房,一见沐临过来,他说了句,“把嘴擦干净。” 沐临连忙用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嘴边沾着粥粒。 洛桀看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又吩咐道,“衣服换了,脸洗了,去楼上等我。” 沐临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当洛桀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五年?” 洛桀回头,冷淡道,“不然呢?” 沐临上前一步,追问道,“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你连这样的生活都耐不住,以后怎能成事。” 沐临支吾道,“我……我只是无法心安而已。” “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沐湮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抵不住风浪。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就算是帮他了。” “可我……” “别说了!”洛桀皱眉打断,“楼上等我。” 沐临心里不服气,可他深知洛桀的脾气秉性,到底还是没敢多耽搁,二楼的那处洞穴里总是吹着阵阵寒风,身置其中时那种难以言状的孤独感,真是让沐临厌恶极了。 可就算再反感又能怎样,除了听从洛桀的安排,他别无选择。 刚刚进了那洞穴,原本漆黑的洞壁上便逐渐泛出了淡蓝色的光,如水的波纹一层一层下落,将整个石穴笼罩了起来。 沐临知道洛桀就跟在他身后,这水雾一样的结界看似柔软,却凌厉的根本无法触碰,沐临曾因忍受不了修炼的辛苦而想偷偷逃跑,却被那柔美的蓝色波纹将身体重重弹了回来。 囚徒一般的生活,作息规律都有着严格的安排,一只原本想要自由于天地间的小鸟,却被关进了一个让他连翅膀都展不开的笼子里,想逃,却永远逃不了。 “今天是干什……”沐临语气懒懒的准备回头问洛桀,话说一半却突然遭到洛桀的攻击,他慌乱的扬起胳膊挡下了洛桀由左侧劈下的一掌,却没躲过右方急速而来的一拳。 腹部的疼痛让他弓起了身子,后退了几步还是没稳住,狼狈的跪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沐临想喊,却是有气无力,短短的几个字说出来,带着明显的颤抖。 洛桀走上前去想把他拉起来,沐临恼怒着一把挥开他伸来的胳膊。 “你的警惕性还是很差。”洛桀收回手,凉凉道,“日后若是法力高强又有什么用,遇上阴险狡诈的对手,照样免不了阴沟里翻船。” 沐临忍着疼,摇晃了几次才站稳身子,他一抹嘴角的湿热,冷哼一声,“受教了。” “看你的样子,这十几天的修炼,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沐临恨恨道,“在你眼里,我何时有过长进。” 洛桀嗤笑道,“你也承认自己是冥顽不灵了?” 看他的样子,沐临气的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信任你!你自负法力高强!就以为能掌控一切了吗!” 洛桀听后很是平静,“弱肉强食的时代,的确如此。” 沐临对他的这份自信很是蔑视,“但愿你能笑到最后。” 洛桀回道,“你能活到最后,我便能笑到最后。” “我自然不会轻言放弃!”沐临粗着嗓子吼道。 洛桀早就习惯了他这浮躁的性子,“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沐临被噎了一句,随后怒道,“洛桀,你就不怕我最后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洛桀听了,目色一厉,严肃道,“沐临,这些话你为了逞强,赌气,那说说也便罢了。但你要记住,你可以辜负我,但你绝不能辜负你哥哥,懂么?” 沐临暗暗咬了咬嘴唇,也知道自己刚才是说错了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的低声道,“那你说,怎么才算不辜负。” 洛桀神色微冷,“达到我的要求,让五年的修炼有个结果。” 沐临略一眯眼,“什么要求,什么结果。” 洛桀向前走了两步,转身对他正色道,“沐临。五年后,我要让你不依附神珠力量,自身便能绽开九尾。” “这不可能!”沐临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五年,你在开玩笑吗!” “我有时间与你玩笑?” 沐临依然摇头,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当初父亲用了千余年的时间才能绽开九尾从而成为狐王……我没了御冥神珠,与普通妖狐无异,况且我又是火系……妖界中火系者众,能力是最弱的……” 洛桀冷言打断,“五行相生相克,没有强弱之分。你不必妄自菲薄。” 沐临抬眼难掩失落,“可你说的事,我根本无法完成。” “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完成。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坚持下去。”洛桀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很难得的带了些柔。 沐临有些紧张,洛桀话一出口他突然对自己很没信心,“那如果,我坚持不下去呢……” “你随时可以放弃,只要你想好怎么面对你哥哥。” 沐临不说话了。 洛桀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无论怎样,沐临都只能听他的。他走到石穴的某一处停下,回头道, “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让你打破这块巨石么。” 沐临循着他的声音望去,那高耸的黑色大石依旧矗立在熟悉的地方,石身上还有他曾踢踹过的浅坑印记。 “现在,你能打断它么?” 沐临步履有些犹豫,他走上前去,暗暗运气,飞速起身后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碰触到巨石的时候声音很大,却没有损伤它分毫。 看来自己,还是差的很远。沐临失望的想。 洛桀对此并不意外,他看了看那巨石,缓缓道,“我给你两天的时间,打断它。” “什么?”沐临此时真希望自己是没听清。 “两天后,我会再过来。你就留在这里,希望到时候我能看到我想要的结果。” 沐临张了张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洛桀冷酷道,“如果打不断。”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百藤条。” “洛桀!你!” “当然,只要你说放弃,随时可以离开,我不拦着你。” 沐临很恨,又没办法,只能恶狠狠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洛桀3 洛桀吩咐过后,便把沐临留在了那洞穴里,用封住的结界也不怕他跑出来。他关了门,下楼走到客厅的沙发处坐了下来。 他沉着脸,眼神很是疲惫。客厅灯光昏暗,安静的像是凝结了时间,只是偶尔会听到一声叹息。 每次让沐临独自修炼的时候,洛桀都会坐在某一处默默许久。沉静的就像一座雕塑。 他与沐临一同生活在这栋小楼里,要说沐临的生活单调乏味,洛桀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一门心思扑倒沐临身上,要担心的事情更多。 几天前沐湮曾坐在这里,有些心痛的告诉他其实沐临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那些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安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一遍一遍的想起。 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就一定要用心。只是沐临的性子,自己免不了要强硬一些。 洛桀淡淡的苦笑着,其实好话不是没说过,只是这孩子实在太排斥他了,用心烹制的白藕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匀不出更多的时间去缓和两人的关系,就只能这么一直下去。 如果惧怕和憎恨能让沐临多些斗志,那么这样也不算太坏。洛桀抬头看了看二楼那处紧闭的房门,眼神中带着期许。 就算是两天不让出来,白藕粥也是要喝的,洛桀想去厨房准备明早煮粥用的材料,却在起身的瞬间脸色大变! 几乎是同时,他大步跑出门外,抬头就看见银白色的结界网中旋起的巨大漩涡。 他伸出右掌置于额前,默念了咒语,扬臂凌空一划,漩涡中心慢慢的扩成了一个黑色的洞口,过后,一道人影从中缓缓的飘落下来。 洛桀见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来干什么。” 来人身披玄青战甲,手握银色□□,目光明朗,英气逼人。 “说话前我要先感谢洛桀大人,没有对我避之不见。”恭敬的行礼,言谈中尽显优雅。 洛桀冷笑,“袭风大人是天帝的近身侍卫,这次前来想必是受了天帝的指示,我怎敢不见。” 袭风将银枪拄在地上,平静道,“你能知道是天帝的指示就好,我奉天帝之命,带沐临回天界。” 洛桀一见他来,就知他的用意,所以并不意外,他寒声道,“回天界,所为何事。” “奉命行事,不问缘由。” 洛桀抱着手臂,没有让步的意思,“天帝曾答应过我,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他不会有丝毫干涉。” 袭风淡淡一笑,“天帝之所以能答应你,是因为那时你还尽忠于他,只是洛桀大人到了人界后就杳无音讯,若不是天帝留心着人查探,沐临在你手里的消息,我们还丝毫不知呢。” 洛桀冷冰冰的回应,“天帝想要的是结果,难道我行事的过程还要事无巨细的向他汇报么?” “既然洛桀大人忠心不改,那就让我带着沐临回天界复命吧。”袭风颔首道。 洛桀道,“袭风,你回去告诉天帝,他如果想见沐临,可以随时来这里,但要让沐临回天界,不可能。” 袭风也不恼,只是脸色有些沉,“洛桀,你隐瞒了扣留沐临的事实,已经引起了天帝的不满,别在给自己找麻烦了。” 洛桀对此不屑一顾,“我行事自有我的道理。” 袭风听后劝道,“天帝也是如此。” 洛桀讥讽道,“天帝命你前来究竟是他自己的决断还是受了奸人蛊惑,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袭风垂了眼,“我说了,我是奉命行事,不问缘由。”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也不赞同天帝的做法,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袭风暗暗握拳,“口舌上我辩不过你,我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有个结果。洛桀,你我同在天界时也算得上是朋友,该是你别为难我才对。” 洛桀笑,“关于沐临的事,我与天帝不过是为了追求同一个目的而碰巧达成了共识,若你以为我只是为他做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洛桀。”袭风皱眉道,“你不要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是我还是天帝!”洛桀低声吼道,“三界中能缚住御冥神珠的就只有神农的驰妖印,允铎生性多疑,能护住沐湮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至于沐临,允铎定是要在他身上看到天界的诚意,若整个天界中还有第二人能有本事护住他,我洛桀,绝不与他争抢半分!” 袭风叹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答应你,决不让沐临出现任何意外。” “不出意外?”洛桀扬声道,“如果天帝下令将沐临处死,这难道也算是意外的一种么?” “洛桀!你的担心简直多余!” “就算他不杀!那你能保证天帝不会假手于他人吗!如今打着和平旗号的伪君子比比皆是,想杀沐临难道还愁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洛桀握紧了双拳,额上已因愤怒而爆起青筋,“得不到的,就彻底毁灭,天帝是绝不会让御冥神珠落在允铎手里的,不是么?”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天帝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若不是万不得已,天帝怎会让你来我这里。”洛桀脸色寒的吓人,“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袭风硬声道,“我不想再与你做这些无谓的争辩,我最后再说一次,沐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洛桀,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你戎装前来,不就是料定了会有一场恶战么。”洛桀毫不退让,“我也最后再说一次,带着我的话离开这里,否则……”他展开右手,掌中白雾团团,“在我的结界里,我就让你有命进,无命回。” 袭风紧握了银枪,缓缓道,“我既戎装来此,就已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洛桀,我并不想跟你动手。你……还是听命于天帝吧。” 洛桀冷笑,“是听命于天帝,还是听命于神皇。其实这一切都早已有了定数,你认为天帝还有能力改变什么。” “如果毁灭能换来安定。那我必将拼尽全力。为了天帝,也为了三界众生。” 洛桀听罢大笑,过后却尽是苦涩,“盘古开天辟地,便是由一场毁灭开始的。如果屠杀真的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当初碧鳞姬又何必耗费毕生心力将御冥神珠留了下来。”洛桀上前一步,言语有些苍凉,“三界,注定是不能统一的,有此想法者,必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袭风皱了眉,声音有些低沉,“把沐临交给我,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不好么?”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2节 “没发生过?”洛桀一字一字的重复着,眼中寒意浓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竟让我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洛桀!!”袭风有些心痛,“趁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走……”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洛桀怒言打断,“事情没有个结果之前,谁也不能阻拦我,身后早已是万丈悬崖,挡我者,我不杀他,便是我死!” 话刚说完,洛桀突然冲了上去,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凌空划了几画,血一样的咒印突兀的出现在空气中,袭风提枪要挡,那咒印竟紧紧的附着在了他握枪的手腕上。 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袭风根本握不住武器,环在他手腕的咒印越束越紧,痛的就像是要把手腕活活勒下来。 “洛……洛桀。”袭风痛的伏下了身子,额上大滴冷汗滑落,饶是这样他仍是挤出一丝冷笑,“我不想……与你为敌,我最后再劝你一句……收手吧……其实最开始,你就不该趟这趟浑水的……” 洛桀垂眼看着他,面无表情,“该不该的,都已经是现在这样了。你让我如何收手。” “呵呵。好。”袭风因疼痛说话有些发抖,“你不收手,我这趟来,也是势在必行。既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了。” 说着,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首,狠狠的刺向了被咒印束缚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覆满了他的右手。 洛桀看着,心里暗道不好。血咒印以血为咒,也因血化解。这当初还是他们二人同在天界时他告诉他的。 不过要想化解也需要足够多的鲜血,洛桀冷眼瞧着,知道他这右手一时半会是不能用了,心中稍稍宽慰。 右手腕的咒印遇到血以后慢慢的没了踪迹,袭风手掌一抹,深可见骨的刀口立时没了踪迹,只是去除咒印耗费的血液和元气过多,他的右臂暂时还提不起力气。 “早听说你的封印术连妖帝允铎都忌惮三分,如今我算是见识了。”袭风右臂无力的垂着,他嘴角苍白,却未显疲态。“不过你当真以为,我带来的兵器,就只有这一杆银枪么?” 洛桀淡淡道,“作为敌人,能尽全力与我一战,是我的荣幸。” “难得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无奈的话语,没能阻挡住那凶狠的出招速度,袭风右臂虽使不上力,左手击出的一拳仍是带着能贯透巨石的狠戾。 洛桀曲起双腿稳住身形,两掌交叠推出一道灵阵将袭风的身形阻挡在外,袭风不躲,一拳打在阵心,而后旋过身来连出数脚,洛桀用阵法阻挡未伤及半分,倒是被袭风强悍的力量逼着倒退好几步。 袭风对着那灵阵连连出招,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洛桀知道这样一直抵挡却不还手也不是办法,在袭风越打越凶之时,他突然收回灵阵,矮下身子,趁着袭风身体来不及控制而向前冲出的时候转身绕到他身后,立掌为刀,欲要劈向他的后颈。 掌侧眼看就要碰到袭风的皮肤,眼前人却在眨眼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洛桀大惊,转头就见袭风已悬在他身后,左手一甩,一道长长的锁链如出鞘的利剑,破风而出。 洛桀一见那锁链,一向临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面色霎时大骇,他甚至没有出招阻挡,眼看着那道首端带着利刺的锁链就这样插入了他左侧胸口。 心脏被那利爪紧紧抓住,洛桀上手握住了那条锁链,脚下早已不稳,右膝重重磕在地上,腿上的疼痛相较于胸口来讲已是微不足道,他单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让自己栽倒下去。 就在那锁链贯入他胸口的瞬间,洛桀体内元气大动,小楼外那银白色的结界都因洛桀的受伤而在闪动几次后显得薄弱,甚至隐隐能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水,洛桀拼着力气控制住,才没让它消失无踪。 他单膝跪在地上,喘得很厉害,“连这东西,天帝都给了你,你还敢说,他对沐临没起杀心。” 袭风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制住洛桀而显得畅快,他道,“我说过,我是势在必行,除了这东西,还有什么能制住你的。” 洛桀笑着,唇角已有鲜血溢出,“……破釜沉舟么,呵,天帝当真无能。如果我是神皇,也一样不会信任他……一个只会趋炎附势,卖主求荣的小人,怎配独掌大权!” 袭风牵着那跟锁链,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说道,“不论怎样,天帝终归是天帝,只凭你一己之力,又怎能与天抗衡。” 洛桀苍白着脸,疼痛已让他无法站立,那锁链□□他的身体缚住了他的心脏,呼吸间都如撕心裂肺一般,“袭风……我很欣赏你的忠心,可你这是愚忠,不值得的……” 袭风听了,浅浅的苦笑,“人各有命,三界众生,谁能逃得过宿命。”他飞身落到地上,握紧了锁链,“洛桀,我不想杀你,我也杀不了你。今日一战,我赢的并不光彩,但毕竟有使命在身,望你能谅解。” 说完,他手上略一施力,想将洛桀的身体拉过来,可洛桀却将那锁链在手腕处缠了一圈,狠狠的向后拉着,袭风有些惊讶他竟还有反抗的力气,只听洛桀道,“袭风,你说的是,三界众生谁也逃不过宿命,可我的宿命,注定不会止步于此。呵呵,降龙锁,真有你们的,可惜了,它并不能让我魂飞魄散,只要我还存于这天地间,沐临,我是护定了!” 袭风拽着锁链,手有些发抖,洛桀比他早先预想的要倔强的多。降龙锁已经让他元气大损,袭风本不愿趁人之危,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洛桀被那锁链抓扯着胸口,鲜血早已殷红了大片衣衫,待他扯着那锁链起身要攻过去的时候,突见袭风眼神一扫,竟从洛桀身侧越过,一道灵气形成的长鞭从他手中飞出,打碎了身后楼层的玻璃,鞭梢一卷,从那破碎的玻璃洞口中扯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正是沐临。 沐临原是被洛桀的结界封锁在二楼的那处洞穴里,只是当袭风手中的降龙锁□□洛桀胸口的时候,引的洛桀体内元气大动,他能维持住外面那道结界已属勉强,至于那洞中的结界,自然是无力维持,蓝色的波纹闪动几次,慢慢的变弱,逐渐消失。 洞中突然暗了下来,结界也不知所踪,沐临自然是奇怪的很,他试着推开门走到了客厅,叫了几声洛桀却无人应答,后来他无意的一转头,才看见窗外洛桀正被一道锁链插着胸口。他吓得捂住了嘴,慢慢的挪到窗边躲在窗台下,不敢探出头,只是小心的捕捉着外面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听到洛桀最后说的一句话时,心里突然一阵发紧,身子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桌子,很轻微的声响,却还是成为了暴露的目标。 灵气筑成的一道无形的鞭子紧紧的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身体迅速被拉出窗外举到空中,沐临已无暇顾及太多,他蹬着腿徒劳的挣扎,鞭子勒的他几乎要断了呼吸。 洛桀一心想将袭风逼退,暗恨自己为何没在沐临身上多留意,他向着不远处被袭风丢下的银枪张开手掌,再一收,那银枪便被握在洛桀掌中。用尽全力向袭风方向掷了过去,袭风要躲,手中灵气便开始不稳,沐临挣扎了两下就掉了下去。洛桀冲上前,勉力的接住了他。 袭风这一击对沐临也有些伤害,他有些迷糊的靠在洛桀怀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洛桀身上伤重,自己能站着就已经是很费力了,他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扶不住他,就慢慢的把沐临放在地上躺着。 洛桀半蹲在沐临旁边,因虚弱而轻声的说道,“袭风,你我真要弄个鱼死网破,你才肯罢手么。” 袭风手持银枪,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道,“洛桀,以你现在的样子,如何能与我鱼死网破,还是自己保命最要紧。” 洛桀缓缓的站直了身子,胸口还插着那根锁链,鲜血早已溢满了半边衣衫。“这样的话……还是我说才是。” 袭风皱了眉,他咬牙狠下心,提枪猛地向前冲去,洛桀将双手扣在胸前,蓄足了力气推出阵法抵挡,可他受伤太重,根本撑不了多久,待到那防御被冲破的时候,袭风抬起一脚,狠狠的踢向了洛桀的腹部。 洛桀口中涌出热血,倒退两步摔在了地上。 袭风趁此时机举起银枪就要刺向沐临,洛桀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前,在那银枪距离沐临心口两寸的地方,紧紧的握住了锋利的枪身,不让它再向前分毫。 利刃刺破了手掌,鲜血滴滴落下,印在沐临的衣衫上,渐渐的晕成大片。 “洛桀!”袭风近乎疯狂的吼道,“你为何要如此执着!” 洛桀手上不失力气,面色已是惨白,“就像你说的……是宿命。” “只要杀了他,三界便永远不会再有纷争。过去的事情既然无法更改,为何不为自己的将来谋个安逸快活!” 洛桀无力的笑了,“永无纷争?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所谓的安逸快活,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具无爱无恨的行尸走肉,那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至少天帝……是希望三界和平。只要御冥神珠还在一天,三界之争,就会永无止休。” “他真的……是希望三界和平?”洛桀看着袭风,眼中尽是轻蔑,“如果真是这样,当年他又为何要假传消息害的共工输给颛顼,死在了不周山。他在意的,到底是自己的位置还是三界和平,袭风,你心知肚明,又何苦要自欺欺人。” 袭风愣住了,他呆呆了半响,慢慢的收回银枪,他看了看洛桀,“你……” “允铎能成妖帝,是因为他是凤凰族中唯一能度过涅槃劫的。而天帝呢,他不过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而讨了神皇的欢心,他深知自己无能,所以处处都要疑心,他想用御冥神珠保住自己的位置,又怕事情到最后他无法控制反而便宜了别人。说来天帝也真是可怜,从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过一件事,旁人只要在他耳旁稍稍挑拨他便信以为真……”顿了顿,洛桀突然转了话锋,“袭风,我想知道的是,在这之前天帝究竟遇见了谁,竟让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杀了沐临毁了神珠,他就不怕把自己逼的无路可退么……” 袭风听着,目光闪烁,几次欲言又止,而他被扰乱的思绪却在发现沐临开始悠悠醒转的一刻猛然惊醒。 沐临并没有昏迷,他只是意识有些朦胧,待到他清醒些时,刚刚要坐起身的他一抬眼就看见袭风向他伸来的手掌,欲要将他抓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回击,洛桀已经拼力将袭风挡开,两招过后,袭风被逼退了几步。 袭风没再攻击,他道,“洛桀,你说的不错。在这之前,其实天帝……”袭风低头犹豫过后,还是说道,“天帝,见过祈良。” “是允铎……”洛桀站在沐临身前,身形有些摇晃,“他说了什么……” “我……” “别说你不知道。天帝就算是遣退了所有人,也会让你留在身边保护,他是绝不会单独接见祈良的。”肯定的话语,说完后洛桀便等着袭风的回复。 袭风沉默半响,没有正面回答洛桀的话,他用手中银枪指着沐临,道,“不论是真是假,都宁可信其有。如果沐临活着,日后天界很有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 “只为祈良的一番话,天帝就做了如此肯定?”洛桀轻笑一声。 “神皇不信任天帝!这你是知道的!”袭风高声回道,“神皇想统一三界,可他有心偏帮的却不是天帝而是允铎啊!否则,何以解释当年碧鳞姬不守天规下界,天界下令将其剿杀偏偏要等到两个孩子出世以后!神皇此举,不就是为了将御冥神珠留在妖界么!” 洛桀听了,苦笑的摇着头,“袭风,天帝是蠢笨,难道你也想不明白么。伏羲当年命碧鳞姬吞下御冥神珠的理由是为防止神魔大乱。而这颗神珠,来自共工,它本是属于女娲的。碧鳞姬不守天规,也是受了神皇的指示,只要她将所有罪名担下,女娲就无法向伏羲要回神珠。而那两个孩子生在妖界,神农怎会坐视不管,别忘了只有驰妖印才能守住这颗元神,神农如果没有野心的话,当初怎会放任自己的子民去吞食共工身躯从而得到神力。” 洛桀话说得多了,身体有些撑不住,他喘过几口气后,又道,“你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如果神皇真的有心统一三界,那么到时候不仅仅是天界,人界和妖界也不会幸免于难。现在着急铲除沐临,等于失去了天界的最后一道保障,为了暂时的安心,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又是何必。” 袭风安安静静的听完,眼神却是越来越冷,最后他抬起手掌,法力凝聚成团,“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愿明白,我只知道,一切都由这颗元神开始,只要毁了它,就算回不到过去,也会保这天下太平,至少,不会再有为争夺御冥神珠而引发的战争了。天帝有他的想法,而我袭风,只想守住天界!” 话音刚落,袭风再次冲了上去,这次他拼尽了全力,狂吼声中,天地也为之震荡。 沐临坐在地上,见他过来,担心的惊叫着,“洛桀!” 洛桀站在他身前,微微偏过头,沐临只看见他小半边的侧脸。而他却注意到,洛桀对他笑了,那笑容很浅,消失的也很快,可不知怎的,原本内心惊惧的他,就这样安心了。 沐临也想不懂,这样的感觉,只有哥哥给过他。但这次,又好像不太一样。 只是沐临还来不及回味,袭风就已经冲了过来,洛桀双手画出一道屏障,向前一推,袭风直直的冲过来,两团灵力一齐攻出,欲要打碎洛桀织出的封印结界。 洛桀身受重伤,法力大损,撑不了太久,眼看那屏障就要被打碎,袭风看着洛桀紧咬牙关的样子,知他不敌,暗暗庆幸。 可突然的,原本面色惨白就要战败的洛桀对他笑了。 那笑容有些轻蔑,笑他的自不量力。袭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洛桀的身体发出强光,随即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地面旋出,袭风的身体被重重弹开摔在地上,他头晕眼花的坐起身来,抬头就看见洛桀早已不见踪影。 而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身披银鳞,吼声震彻天地的九天神龙! 沐临痴痴的跪坐在地上,内心翻起的巨浪波涛已无法言状。 他曾无数次怀疑洛桀的身份,也无数次的猜想过他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永远也想不到,也永远不敢想,洛桀,竟会是龙族。 天界龙族,万兽之首。 身长数十丈,扶摇万里上。呵气成云,眨眼成风,踏足而落,惊骇山河! “洛……洛桀。”袭风瞪圆了双眼,震惊的面色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降龙锁缚住了你的心脏……你怎么可能召唤真身……” 细细看去,那巨龙的胸口确实还插着降龙锁,只是与他庞大的身躯相比较,那锁链细小如发,根本不易察觉。 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袭卷了结界中的每一处角落,那声音直直的渗入心底,对死亡的恐惧也会随之翻涌而出。 巨龙飞跃空中,身体带起的狂风好像要将这天地也卷入其中,还未发出攻击,就已经有如此强大的震慑之力,龙族能位列上古神谱之首,绝不是空有虚名。 二人在巨龙面前已是渺小如蚁,袭风在震惊过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一跃到龙头处,对其大吼道,“洛桀!你如此逞强!可有想过后果吗!” 袭风不是无能草包,他能看出那巨龙身体中强撑起来的虚弱,他闭紧了双眼,凝神定气,将身体中全部灵气集起,随后他身体外已经慢慢凝结出了白雾似的结界。 待那巨龙攻过来的时候,袭风双目一睁,用尽全力将体内灵力全部激发出来,向那巨龙攻去,眼看两股力量就要相撞,袭风咬紧了牙关,可就在那巨龙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那庞大的身躯突然隐去了身形,变成了一股半透明的气浪,直直的就从袭风的胸口贯了过去! 巨龙半透明的身躯穿透了袭风的整个身体,速度快的不过眨眼一瞬,待那之后,袭风还留在原地,身上看不出一丝伤痕,只是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没一会儿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巨龙攻击过后,便在一处旋起身体聚集成风,淡白的雾气中,洛桀从中慢慢隐出身形。 洛桀从雾中走出来,胸口还挂着那根锁链,沐临惊慌发现,他的面色竟然惨白如纸。 袭风倒在地上,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缓缓的撑起身子,连吐了两口鲜血后才勉强站了起来。 他抹去了嘴上残留的血迹,看着洛桀,冷笑道,“为了一个沐临,你竟甘愿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值得么。” 洛桀的胸口还是殷着大片鲜血,他看着袭风,道,“我只是为了自己。” “你方才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何不这么做。” 洛桀疲惫的闭了眼,冷哼一声,“不杀你,是为了留条舌头替我向天帝传话而已。” “让我向天帝求情么?”袭风轻笑,“我可没那个本事。” “沐临在我这儿,谁也不能将他带走。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说着,洛桀抬手,握住了胸前的锁链。 袭风见他的动作便以明了,他大叫道,“洛桀!!” 刚一说完,只见洛桀将胸口锁链发力一扯,一团模糊的血肉随即被带出。鲜血喷涌,满地猩红。 “洛桀!!”沐临大惊失色!他跌跌撞撞的扑上前,扶住了洛桀摇晃的身体。 洛桀握着那锁链,巨大的痛苦颤抖了他的手臂,表情却依旧如常,他将那团血肉扔到袭风面前,道,“带着这半颗心,向天帝复命去吧。顺便告诉他,当年碧鳞姬是因为深爱着狐王,才在妖界生下了两个孩子,而非是神皇和地皇相互串通令她故意为之。还有,天帝之所以被神皇看中,是因为他心思浅薄易被利用,御冥神珠一事不论是谁的主意,只要天帝都装作懵然不知,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天界之主,如果急于搅起三界风浪,惹怒了神皇,那么到时候保不住的,可就不止他天帝的位置了。” 袭风愣愣的看着被洛桀丢在地上的那半颗心脏,脸色早已灰白,过了许久,他才将它捡起,摇头道,“你执意于此,我无话可说,今日你留我一命,我自会感激,日后……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默念了咒语,隐去了身形。 时间在刹那安静了下来,沐临扶着洛桀的身体,颤抖的手掌想要按住他胸口依旧涌动的鲜血,只是他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看洛桀退了两步,仰身向后,轰然倒地。 沐临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缓过神,他断断续续的叫着洛桀的名字却不得回应。洛桀倒在地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颊,沐临用手捂着他受伤的胸口,鲜血不断的从他指缝中流出。 “洛桀!洛桀!”沐临惊慌失措的叫着,他将双手抵在他的伤口上,尽力的为他疗伤,“喂!你别吓我啊!” 沐临知道现在的自己法力薄弱,他努力了几次却还是没能将那伤口治愈,无能为力的他像个孩子一样急的直想哭,最后他没办法,就想先将洛桀扶回屋里去,可就在他刚要起身的时候,胸□□裂般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就像在教室时候那样,御冥神珠居然在这个时候爆发了让他不可控制的力量。沐临抓扯着胸口,疼白了脸,他努力的撑起意识,却没能坚持多久,最终还是晕倒在洛桀身旁。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了房间,薄薄的丝绒被盖住了他胸口往下的地方,身子被捂的暖暖的。转头看看窗外,白雾似的结界遮住了阳光,但也能辨得出是白天还是黑夜,沐临知道他这一觉已经睡到第二天清晨了。 然而他对昨天自己晕倒后发生的事全无印象,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抱他回来的,昨天发生的一幕现在想起仍然令他惊悸不已。尤其是洛桀扯出自己半颗心脏的时候。 妖兽们虽然不像人类一样靠着心脏活着,但这并不代表洛桀此举就是无关痛痒,血淋淋的半颗心脏从胸口硬生生的扯出,所受的伤害远不止眼见的那样严重可怕,心脏中所集聚的灵气最多,一旦受伤,法力大损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那是吃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法修复的。 沐临心里很乱,昨天的那一战,他并没有怀疑这中的真实性。自他们兄弟二人出生后,御冥神珠就为他们招惹来了太多的敌人。 以前是哥哥护着他,而现如今…… 洛桀满身鲜血站在他身前的那回头一笑,悄无声息的在他心底埋下了很深的根…… 沐临默默的掀开了被子,刚要下床,忽然看见床边的小桌子上,一碗白藕粥静静的放在那里,冒着温温热气。 沐临呆呆的盯着那粥碗,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焦急的跑出门外,先是到厨房和客厅探头看了看,遍寻无果后才到了洛桀的房门前。 那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沐临紧张的呼了口气,随后抬手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洛桀。洛桀?” 无人应声。 他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寂静的房间里,还飘着淡淡的血腥气,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打进来,在床上映出了数道阴影。 而洛桀,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沉默的,安稳的,没有一丝声息。 染血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白净的家居服,可他受伤的地方仍旧能看出点点血迹。 “……洛桀?”沐临小心的走过去,轻轻的又叫了一声。 他站在洛桀床前,低头看着他面无血色的脸,沐临曾无数次对洛桀恶言相向,而今他真的受了重伤,沐临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 胸口沉的就像堵了快石头,沐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叫了几声洛桀都不得回应,他傻傻的去碰洛桀的鼻息,才发现洛桀的身体竟冷如寒冰。 沐临吓了一跳,慌忙的去摇他的肩膀,“洛桀!洛桀!!” 沐临很害怕,他猛烈的摇晃着洛桀的肩膀,声音也越叫越大。 就在他临近崩溃的时候,忽然见洛桀的眉头皱了起来。 沐临一个愣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洛桀挣了眼,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 “……你干嘛。”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沐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呆呆道,“我以为你死了。” 一声冷哼,“死了也能被你摇活了。” 沐临看着洛桀,心情复杂无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洛桀闭了眼休息,放沐临在一旁晾着,过了会儿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洛桀才道, “你有事?” 沐临有些无措,他看着洛桀,犹豫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冷不冷啊?” 洛桀看他一眼,随后侧过脸去继续闭目养神。 “不冷。” “……可你身上好凉。” “无妨。” “……” 沐临尴尬的站在那儿,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洛桀闭着眼冷声道, “还不出去。” 沐临刚要说话,洛桀又问道, “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沐临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低着头,小声道,“……还没。” “那你还有时间在我这儿耗?” 沐临心里闷闷的,却也只能说,“……我知道了。” 洛桀4 沐临心底很多想问的话,终究还是一句都没说出口。关门离去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忍住抬头又看了看,洛桀侧着脸躺在那里,晨光映衬着他苍白的面色,已不见当年意气风发之态。 沐临低头咬着嘴唇,默默的关上了门。 随着门锁相撞的轻响,原本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的人缓缓的睁了眼,他无声的望着沐临离去的方向,半沉的眼中,满是疲惫。 沐临在去往二楼的途中,路过了自己的房间,从那半开的房门中,他看见了那摆在床头的小碗白藕粥。 过了这小段时间,粥已经冷了,但还没有凉透,沐临走上前去捧起了粥碗,凑到自己嘴前。 这次他不再是像以前一样硬逼着自己囫囵吞下,当香甜软糯的白藕粥缓缓的滑进喉咙时,沐临才发现它的味道竟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他抬起头,随着最后一口甜粥被咽下,一颗清泪就这样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脸颊。 沐临哭了。仅流下了一滴眼泪。 不单是为了洛桀,也是为了自己。 曾经拥有的和平安定,现在却成了一种向往,是那么的难触难及。 沐临的双手紧紧握着那小小的空碗,十指泛白。 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颤抖着,瞪大了双眼,止住了欲要流出的眼泪。 他盯着那空空的白瓷碗,悲伤过后,是冷漠,和坚决。 “洛桀……”沐临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半颗心,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洛桀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铺上,已经清醒了许久。 自女娲补天后,千百年来,三界风云变幻,看似平静祥和,实则一片混沌。 从三界之主,到各族首领,无一不是有着自己的野心。 洛桀疲惫的半睁着眼,偏头看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银白。 他本以为,可以在这里与沐临平静的生活五年,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那些还未完成的事。 可这次骤然的变故,让他忽然意识到,他可以步步为营的为自己绸缪一切,却无法预知外界的诡谲变幻。 他忽略了允铎。 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曾经在他看来是苟延残喘一般的存在,现如今却在他心里结成了一个大大的疑团。 如果仅仅是唯恐天下不乱,那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洛桀抬手,冰凉的手掌覆住了额头。 都说欲壑难填,人心难测。洛桀到底不是圣人,无法将这万丈深渊看得透彻,他唯一知道的是,此事一出,留给他的时间就没有五年那么久了。 他扯出了半颗心抵住了袭风一次,却也知道自己再无力气用这样的方法去抵挡第二次。 天帝生性弱懦无能,心思极易被他人左右,洛桀不知这半颗心脏能为自己争取多少时间。 他扶起身体,坐在床边,低低的叹了口气。 现在,惟有争分夺秒了…… 至于允铎…… 洛桀不置可否的一笑。 他不相信允铎是真的想毁了御冥神珠,若真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留沐湮在妖界。这次怕是连允铎也没想到天帝会如此胆小怕事,竟赐下降龙锁让袭风来取他的性命。 降龙锁是唯一能制住龙族的宝物,可以一击毙命,但如果谁能侥幸逃脱,那么日后这降龙锁在他身上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这点,到还是值得庆幸的。 洛桀扶着床站起身来,胸口虽不像昨日那般剧痛,但那里受伤太大,连呼吸都是锥心刺骨一般的煎熬。 他勉力的走到房门前,刚要推门而出,忽然隐隐听到‘轰隆’一响,地面也微微的有些颤动。 感受到这异动,洛桀的表情竟是带着些许欣慰,他轻笑了声,“这小子……” 果然,当他缓步来到那洞穴处,就看到原本高高耸立的巨石已碎落成块,小山一样的碎石堆在那里,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灰尘。 沐临低着头坐在那碎石堆上,两只狐耳尖尖的直立在那栗色的短发中,而在他身后,两条毛茸茸的狐尾静静的垂落在两旁,如同一把小剪刀一样,偶尔甩动两下,似是等待夸奖。 沐临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对着洛桀抖了抖耳朵。 洛桀故意不看他,“做的不错。” 沐临晃着自己的脚尖,两条大尾巴在身后来回甩动,洛桀见状,只是说道,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沐临本以为他还会再说些什么,他赶忙跳下石堆,上前追了两步,叫道,“洛桀!” 洛桀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 沐临见他面色疲倦苍白,心里很是不忍,但他还是说道,“有关昨天的事,你就……不想跟我说什么么?” 洛桀并不回避,“你想听什么。” “你既是龙族,又这样拼死护我……” 洛桀打断道,“我既答应过你哥哥要照顾你,自然要给他个交代才是。” 沐临抬头看他,半响过后,他才道,“从开始到现在,你应该知道我心中的疑问会有多少,”沐临声音发苦,“我不求你能给我尽数解答,只希望……你能别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洛桀微叹一声,“你能看见的,都是我想告诉你的。” 沐临摇头,“洛桀,我不懂该如何拐弯抹角,如果我直白的问了,你会坦然相告么。” 说着,也不等洛桀回答,沐临继续道,“你来自天界,我母亲也是神女,她也曾是龙族,你们之间……我的意思是,你认识我母亲么?” “难道同是龙族,就一定要相互熟识么。” 沐临苦笑,“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就只能一个人乱猜乱想了。” 洛桀无声的看着他,过了会儿,他很难得的走上前去,揉了揉沐临的头发。 沐临没有像从前一样警觉的躲开,反而顺从的压下两只耳朵,任他揉着。 “沐临。”洛桀声音低沉,“你的心思要放在实处,很多事情就算你知道了始终又如何,照样改变不了他的结果,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说着他拍了拍沐临软软的栗色短发,“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别把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天晚了,回房休息去吧。” 沐临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再次扬声叫住了欲要离去的背影,“但是哥哥……哥哥就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洛桀背对着他,久久才道,“对。他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沐临有些哽咽,他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是双生子,每日几乎是朝夕相处,为什么他就能……” “这中原由,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洛桀的语气冷了下去,“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怨恨我,但你不能辜负了他。” “我不愿辜负任何人,我也不怨恨你。”沐临低头用手臂蹭了蹭眼睛,随后才看着洛桀道,“我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真觉得自己无能,又摆着这两条尾巴给谁看?”洛桀调侃道。 沐临脸一红,两只耳朵也软趴趴的缩了起来,“谁让你说我冥顽不灵的……” 洛桀失笑道,“你这爱记仇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 沐临嘟囔道,“自己说的话还怕别人记着?” 洛桀上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说什么呢?“ “啊呀!”沐临疼的直跳脚,“你松手!” 洛桀依言放开了他,他表情轻松,说出的话却是不容反驳,“给我回房间休息去。明天要是耽误了起床的时辰,看我饶不饶你。” 沐临揉了揉被扯痛的耳朵,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洛桀也不再说什么,吩咐过后便要离开,沐临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略显蹒跚的步履,途中还夹着几声轻咳。 他不知洛桀这次的伤到底有多重,他只知道从洛桀说话的声音中就能听出那难以掩饰的虚弱。 沐临低头绞着手指,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连哥哥都一再的让自己信任他,沐临之前心里带着怨恨,总是喜欢较着劲,现在,倒真是有些后悔了。 洞中那碎裂的巨石还在不停的往下塌落小石块,哗啦哗啦的声音偶尔还会回荡在这深洞中。 沐临沉默的回头看着,之前他曾数次想要击碎那巨石,却是无果而终,这次,也许是心怀愧疚,也许是恨自己无能,沐临满心愤恨与不甘,终于让他绽出双尾,将那巨石击破。 那一瞬间心中的狂喜自是不言而喻,只是日后的路,怕定是会更加艰难。 沐临不害怕,他甚至有些期待。他期待着自己终有一天会向洛桀说的那样,站在哥哥身前,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曾经的恩怨似是已经淡去了许多,沐临现在无暇顾及其他,只希望洛桀的伤能尽快恢复。 至于自己……自然是不愿再辜负旁人。努力了,能做到心中无悔便是。 沐临缓缓抬起手掌,掌中心处渐渐灼起淡黄色的火焰。 火光跳动着映在他明亮如星的眼眸中,照亮了他目光深处的坚定与向往。 虫族1 沐湮与成曦飞落到慕林谷外时,这里山高水秀,万木葱茏,入眼便是苍翠叠峦,云舒天淡。 沐湮见此美景,不禁感叹,“记得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幼年的时候,如今隔了这么久,慕林谷一切如旧,景色还是如此的令人陶醉。” 成曦却对这里没什么兴趣,他只道,“我没来过。” 沐湮撇头看他一眼,忍了没有笑出声。 成曦立刻瞪了过去,“笑什么。” 沐湮假装无辜的耸肩道,“没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语气轻快的向前走着,成曦从他身后拦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了回来。 危险的气息游移在脸颊边,成曦在他耳旁低笑道,“我瞧着你最近胆子大了不少,有日子没收拾你了,皮痒了,是不是,嗯?” 大手揽在沐湮的腰侧,继而向下捏住了他的小臀。 沐湮也不躲闪,他眨着眼睛,一脸纯真无害的表情,“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说完,他笑着抬起手,从后面抚住了成曦的脖子,“你怕什么,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小青虫吃了你?” 纤细的食指滑进成曦的脖领,还坏坏的勾了几下。 沐湮难得调皮,成曦哪会生气,他将怀中身躯抱紧,低头就吻了下去。 慕林谷外鸟语虫鸣,潺潺流水映着这甜蜜的亲吻,看着倒别有一番滋味。 成曦吻过,低头看着沐湮微微泛红的脸,笑道,“教过你多少次,技术还是这么差。真是笨啊……” 沐湮凉凉的回嘴道,“是啊,在这方面你可是身经百战,我怎么能比得上。” “我就是身经百战怎样?吃醋了?” 成曦总是喜欢逗弄他,沐湮听了,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走开,丢下一句‘我可没那么无聊’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赶路。 成曦无声的看着他的背影,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林中行走着,眼看就要进入谷中,沐湮却突然停了脚步。 周围很静,连风声也没有,见沐湮忽然停驻不前,成曦也已隐隐察觉到不好,他两步走上去,站在了沐湮身前。 沐湮不说话,他能感觉到身旁绿树青藤中暗藏着的数道危险气息,他细细的探听着周围的动静,垂在袖口中的手掌已经暗暗捏出了三片柳叶。 “我还道这一路怎会如此太平,原来都在这儿等着了。”成曦回过头,似是与沐湮闲话谈天,再回过身时,面色已然冷峻,“想必众位也是等候多时了,既如此,何不出来一见!” 成曦厉声说完,身子已经跃至空中,一团灵力凝成的寒气击出,所触之物已尽数成冰,落至地面炸开后,数道人影从他们所隐藏的草间树后现身于成曦面前。 “我当是谁。原来是使臣大人。”成曦懒懒的对着其中一人道,“怎么,芜回山里留你一命,蛇族这不知好歹的毛病还是没改么。” 蛇族使臣阴险面容如旧,他冷冷哼道,“成曦,芜回山里我让你得意一时,可不代表我蛇族真的怕了你们。” 成曦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脚下地面也随着他的步履一寸一寸的结下寒霜,“以为多找来几个兵将,就能胜我么。” 蛇族使臣仗着人多势众,说话也有了底气,他嗤笑道,“不过是只水系狼妖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若是换了你弟弟,我或许会忌惮三分。” 成曦对此回应轻松,“倾竺近年来韬光养晦,能力确实在我之上,不过,你们还不配让他出手。”、 蛇族使臣吐出信子,掌中已有毒雾显现,“奇户山是否会成一座坟堆我不知道,不过这里,很快就要多一缕幽魂了!”蛇族使臣大喝着,下身已化成一条蛇尾,他的口中飞溅出毒液,直向前攻了过去,“成曦,受死吧!” 沐湮在一旁瞧着,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他唯一担心的是这群人的尸体会不会脏了慕林谷这块好地方。 成曦抬起单掌,再轻轻一握,空气中随之弥漫出白雾似的寒气,几名蛇族兵士立即从四周将他为了起来,几人同时凝气,口中吐出数道火光,欲将这寒气燃尽。 烈火熊熊,将成曦整个包裹了起来,灼热的温度已超过了寻常人所能忍受的极限。蛇族众人见状,眼中均闪现出胜利的喜悦。 只有沐湮在一边无聊的想打呵欠,“你还想耽误多少时间?” 刚一说完,那火球突然在一声巨响后炸开,剧烈的白色气浪从中急速涌出,近旁的几名兵士在被那气浪触碰后身体瞬间成冰,甚至连他们脸上喜悦的表情都还未退去。 蛇族使臣见此倒真是吓了一跳,他暗暗咬牙,命其余士兵一起攻上去,在这同时他还想其中一名兵士使了个眼色。 知道硬敌不过,蛇族仗着人多开始慢慢周旋,站在远处向成曦吐着毒液。成曦在这边应战,沐湮就站在远处看着。 一名士兵偷偷的潜到他身后,拿着短匕想要偷袭,举起武器刚要刺下,沐湮头也不回,身后地面突然窜出两道墨绿藤蔓,一前一后扎进了那兵士的胸口后心。 莹莹绿光浮动在他眸子深处,就如成曦掌中的寒气一样,冰冷刺骨。 蛇族兵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周围树木早已挂满冰霜。蛇族使臣扯了两下嘴角,逞强道,“成曦,你可敌十个百个,却不见得能敌过千个万个!今日一战!胜的必定是我!” 说着,远处树丛中又窜出数十个兵士,嚎叫着冲向了成曦。 成曦刚要出招应对,忽然听见远方天空中传来异动。蛇族似也觉察的到了,远处细细听着像是传来‘嗡嗡’的声音。 一个愣神的功夫,沐湮抬头望去,远方天空竟是黑压压一片,想块黑布一样遮蔽了阳光。 那‘黑布’向着他们快速的飘来,‘嗡嗡’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是残骨蜂!”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这下那些蛇族兵士个个面如土灰,全没了斗志,他们抱着头,大喊道,“残骨蜂来了!快跑!” 蜂群鸣叫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眼望去尽是细细密密的黑点,庞大的数量让人不寒而栗。 残骨蜂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寻常蜜蜂以花蜜为食,而残骨蜂却已血肉为伴。但凡被它们啃食过的身体,多数连骨架都难寻。也难怪蛇族士兵个个抱头鼠窜,生怕自己遭这横祸,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蛇族使臣不甘心,却也实在害怕,他后退两步,咬牙道,“以后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沐湮和成曦一同望着远处莫名袭来的残骨蜂,根本没心思理他。 “要不躲躲?”沐湮有些担心。 “我不会让它们靠近的。再等等看。”成曦握了他的手道。 待那些蛇族的兵士都跑光,残骨蜂在他们头上绕了几个圈,随后嗡嗡叫着向远方去了。 “你怎知道它不会攻击我们?” 成曦面不改色,“我猜的。” 沐湮:“……” 杂乱的声音渐渐消失,随着残骨蜂的离去,一道俏丽的身影忽然从树中飞落下来。 “你们是谁,来慕林谷做什么?” 一个妙龄少女手持一杆竹笛,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容貌尽显小女儿家该有的青涩模样。此时她正一脸戒备的盯着面前的两人,竹笛横档在身前,似是防止他们的突然攻击。 沐湮与成曦相视一眼,随后成曦笑道,“姑娘既不知我们是敌是友,为何还要出手相助?” 那少女很直接的说道,“他们一早埋伏在这里,定是没安好心,我最讨厌的就是暗中使诈之人。不过,慕林谷从不准外人进入,如果你们不说清自己的身份,我的残骨蜂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沐湮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3节 “等等!”少女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让我想想,我看你好面熟……” 她走到沐湮面前,瞪大了眼看,随后又退回去皱眉用竹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好熟……越看越熟悉……不过是谁呢。” “姑娘……” “跟你说了别说话!”少女怒目一瞪,娇声叱道,“我没想起之前,不准说话!” 沐湮无奈一笑。 少女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成曦在一旁凉凉的看着她,过了会儿,她忽然回头恍然大悟的指着沐湮道,“我想起来了!阿姐屋里的画像就是你!!” 什么?两个大男人均是一个愣怔。 少女上去就抓了沐湮的衣袖道,“你是沐湮哥哥对不对!” 沐湮有些惊讶,同时也怀疑这是否是个圈套。 转头看向成曦,他也同样是蹙紧了眉头。 此时那少女一脸兴奋,也顾不得再去询问,自己便认定了沐湮的身份,她抓紧了沐湮的衣服回头对着林间大喊,“阿姐!!是沐湮哥哥!!是连阴山的沐湮哥哥啊!!” 沐湮原是想着方才随便找个身份将此事搪塞过去,却没想到那小姑娘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认定了他。慕林谷地处偏僻,虫族向来不谙世事,沐湮之所以决定先到这里,部分原因还是认为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还有一点他能想到的就是,虫族的大长老博古通今,这世上没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至于这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沐湮任她抓扯着自己的衣袖,心有疑虑的他不由得向着那少女所喊的方向望去。 “阿姐!真的是沐湮哥哥!!你快出来呀!”少女言语中满是兴奋,她两手紧握着沐湮的手臂,生怕他跑了。 正说着,一名女子身着清雅的素色衣衫,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女子身姿曼妙,肤光胜雪,只见一眼便知是妖界少见的美人儿。 此时她正手持丝帕抵住自己的嘴唇,忍着欲要流出的眼泪,自她的眼神落在沐湮身上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移开过了。 她走过来,忍着哭泣的声音轻声叫着,“沐湮哥哥……” “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你……”女子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有些激动的上前就抱住了他,“沐湮哥哥,真的是你……你是来找我的么……” 沐湮有些尴尬的微微抬起双手,刚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给扯到了后面去。 女子没站稳向前扑了一下,再一抬头就看见一陌生男子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浅笑不语。 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低头快速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耳旁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我们只是普通的行商而已,听闻慕林谷中盛产疗伤圣药千牛草,我们只是想收购些来,日后换些散碎银两补贴家用。” “你少胡说!”一旁手持竹笛的少女叉腰道,“我跟阿姐怎么会认错人!如果你们真是商人的话,为什么连个马车都没有!收下千斤百斤的千牛草,自己驮着回去吗!” “玲珑!”女子轻声斥道,“你太无礼了。” 那名叫玲珑的少女撅着嘴,不敢跟阿姐分辨,只得从成曦身后又将沐湮拉了出来,摇着他的胳膊道,“沐湮哥哥,沐湮哥哥!我没有认错人对不对!阿姐天天念着你,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玲珑……”女子低下头,双颊飞起两朵红晕。 沐湮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思索了很久后才想起狐族与虫族确实有一段渊源,他顾不得身后成曦的脸色,上前试探着对那女子说道,“请问,你是……尔雅公主么?” 女子抬起头,笑着,眼泪差点又流下来,“我就知道我没认错。是,我是尔雅,沐湮哥哥还记得我……” 玲珑也高兴的跳了起来,“太好了!阿祖和爹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高兴死了!”说着她又凑上前去,问道,“对了,沐临哥哥呢?他怎么没来,他还好吗?” “小临很好……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没能来。” 沐湮表情很勉强的应付着,只因他感觉到身后涌来了一股强烈的寒意…… “奇怪,怎么这么冷。”玲珑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今天太阳明明很大啊……” 沐湮干笑了两声。 想起这件事情……还真是…… 沐湮心虚的很,也不敢回头。他看着尔雅,心道这件事,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既然外面冷,我们就快进屋说话吧。哪有让客人站在外面的道理。”尔雅满心系在沐湮身上,也没心思注意别的。 “就是呢!就是呢!”玲珑兴奋道,“阿姐陪着沐湮哥哥慢慢走,我去告诉阿祖!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玲珑话刚说完,活泼伶俐的身影就迅速的消失在了视野处,尔雅见小妹远去,独留她在这里,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低头绞着手帕,尔雅小步的向前走着,低低的声音尽显柔情,“早听说沐湮哥哥回了妖界,我就想着会不会有再见你的一天,没想到这天真的来了,就像在梦里一样。”尔雅说着这话,觉得不好意思极了,可偏偏就是住,“沐湮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为我开的那一树梨花么,真的好美……我好想再看一次……” 尔雅越说声音越轻,双颊好像着了火一样,她用手帕抚上红透了的脸,异常的热度让她感觉十分羞怯。 “一树梨花?”突兀而又陌生的声音冷冰冰的扰乱了她的思绪,尔雅回过头,发现那个她一直以为会跟在她身后的沐湮哥哥正被那名陌生男子紧紧的握着手腕,而那个男人盯着沐湮的表情,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尔雅奇怪问道。 “……没什么。”沐湮尽量表情轻松的回道,“方才踩了个空,差点摔着,他扶了我一把。” 边说着沐湮边奋力的转动着手腕,想从成曦掌中禁锢解脱出来。 成曦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一树梨花,我也想看看。究竟是有多美,能让这位公主记这么久。“ 尔雅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未请教这位是……” “他……”沐湮支吾着,手腕处被捏的生疼,“他是……” “我是狼王成曦。” 成曦冷着脸,完全无视了沐湮向他投来的惊急目光。 “什么?!”尔雅惊道,“狼王。他是狼族!” “沐湮哥哥!你是被狼族挟持了吗!” 沐湮一阵无力,他连忙安慰道,“公主别紧张,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没有歹意的。” 尔雅瞪大了双眼,看着成曦满身肃杀之气的样子,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会有什么好心,况且还是狼王! “可是……可是狐族与狼族……怎么可能……” 沐湮无奈叹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公主信我便是。” 说完这话,尔雅才平静了些,她尽量稳着声音道,“沐湮哥哥,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换了旁人就未必会信了,依我看,你的这位朋友最好还是不要跟我进入殿中了。我为你们安排处住所,你让他直接到那里去歇脚吧。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恐怕慕林谷,就要大乱了。” 沐湮在来之前,一心想着怎样完成妖帝派下的任务,确实忽略了尔雅。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也有些头痛,成曦的占有欲有多强,只有沐湮心里最清楚。 因为有尔雅在场,沐湮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踮起脚附在成曦耳旁低喃了句,“到时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你先过去吧。” 成曦黑黢黢的面色没有减缓几分,只是放开了沐湮的手腕。 “柔儿!”尔雅见状赶忙叫了一声,身旁一株绿草瞬间化为一股青烟,随后一名小侍女从中走了出来。 “公主有何吩咐。” “你带着这位客人到翠竹苑休息吧。” “是。”侍女福下身子,对着成曦道,“请跟我来。” 成曦瞥了眼沐湮,对方只是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冷哼一声过后,成曦也没多做为难,甩袖离去。 尔雅见他远走,这才敢上前一步,她看着沐湮面色不太好的样子,不禁担心道,“沐湮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沐湮微笑着,“没事,放心。” 虫族2 “阿祖!!” 玲珑满心欢喜的跑入殿中,只见一名须发老者正倚靠在暖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浓而长的白眉与他的胡须连在一起垂落在地上,老人满面皱纹,尽显岁月痕迹。 一名小婢女跪侍在他身旁,静静的服侍着老人饮下刚刚送来的补品。 “阿祖!”玲珑坐在老人身边,高兴的说道,“有个好消息呢,阿祖猜猜是谁来了!” 老人随着婢女的服侍吃下一口百合粥,缓缓的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是尔雅来了啊……”苍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的缓慢悠长。 玲珑抱着老人的胳膊,撒娇道,“阿祖,我是玲珑啊!” 老人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说道,“哦……是玲珑啊……” 玲珑嘻嘻笑道,“阿祖阿祖,今天有位贵客到了呢,阿祖快猜猜是谁!”说罢也不等老人回话,玲珑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是沐湮哥哥!!沐湮哥哥来看我们了!!” 一旁的小婢女将手中的汤匙送到老人嘴边,老人张口咽下了一片百合花瓣,对着玲珑说道“尔雅啊……你做的百合粥真是好喝啊……呵呵。” “哎呀!阿祖!我是玲珑啊!”玲珑在老人身上轻轻拍了一下。 老人顿了一会人才道,“哦……是玲珑啊……你怎么来了啊。” 玲珑有些着急,“阿祖,沐湮哥哥来了!您不是一直念着他呢吗?” 老人又咽下一口百合粥,“谁来了?” “是沐湮——!沐湮哥哥!” “哦……”老人点点头,“什么烟?” “哎呀!是沐湮!沐湮!!”玲珑凑近了喊道。 “哦……”老人再次点头。过了会儿后,“你说什么冒烟了?” “阿祖!!!”玲珑急的想跺脚,“阿祖您怎么又开始犯糊涂了!” 她伏在老人膝边,无奈道,“阿祖,待会沐湮哥哥就要来了,您总说慕林谷曾受狐族大恩,教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您是虫族的大长老,关键的时候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老人听了,沉默许久,他双眼上皱纹很多,层层叠叠的压下来几乎看不到眼睛,只是露出一条小缝。 干枯的手臂抬起,压下了玲珑的头发,带着宠溺似的轻轻的拍了拍。 玲珑暗暗松了口气。 “尔雅啊,再给阿祖做一碗百合粥吧。” 玲珑瞬间跳脚,“阿祖!!!!” 尔雅带着沐湮进入殿中的时候,玲珑还趴在老人身边尽力的说着沐湮的名字。 “玲珑。”尔雅轻唤了一声。 玲珑一见尔雅,忙从暖榻上跳了下来,她跑过去拉住沐湮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老人身前。 “阿祖!这就是沐湮哥哥,你快看看,你不记得他了吗?” 沐湮整平了被扯皱的衣袖,向老人行了大礼,“沐湮见过大长老。” 没等老人说话,玲珑就抢先一步把沐湮扶了起来,“沐湮哥哥实在不必如此多礼,阿祖很随和的。” 尔雅这时也走上前来,“说的是呢,沐湮哥哥只当到了自己家一样就好了。”说着她半跪到老人身边,叫了声,“阿祖。” 老人这时才有了些反应,他低头看着尔雅,眼角的笑纹深了许多,“尔雅啊……来看阿祖了啊……” 玲珑站在沐湮身后,酸溜溜的小声说,“阿祖可喜欢阿姐了呢,见谁都叫尔雅……” 沐湮上一次见到虫族的大长老,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的长老尚可与父亲谈笑风生,而如今再看,确是老了许多。 “阿祖……”尔雅柔声提醒道,“沐湮哥哥来了,阿祖不跟他说说话吗。” “沐湮……”老人念着,像是在思索,“沐湮……是谁啊……” 尔雅耐心道,“是连阴山,狐族的沐湮哥哥。阿祖不记得了吗?” “连阴山啊……”老人声音依旧迟缓,“那不是……云清的地方吗……” 尔雅微惊,连忙小声道,“阿祖……云清先生已经过世很久了……您别……”停顿了下,她面带歉意的转头看了看沐湮。 突然提到已逝狐王,沐湮的反应很是平淡,他浅笑道,“无妨。” 尔雅凑近了些,继续道,“阿祖,这位就是云清先生的长子,您再看看,沐湮哥哥之前还来过慕林谷呢,您不是很喜欢他吗?” 老人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沐湮啊……” “是呢。阿祖是不是记起来了!”玲珑忙道。 “嗯……” 老人应了一声后,就沉默了下去。众人也没再说话,一齐看着这位大长老。老人坐在那里,被皱纹堆积的双眼也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 等了许久,不见回声,尔雅刚要上前查看,便见老人头一点,轻微的鼾声随之传来。 尔雅没办法,给老人向上压了压被子,随后抱歉的对着沐湮道,“阿祖年岁大了,经常犯糊涂,沐湮哥哥不妨等阿祖醒了,精神好些了再来见他吧。这次多有怠慢,沐湮哥哥别介意才好。” “怎会,”沐湮道,“是我打扰大长老休息了。” “路途劳顿,不如沐湮哥哥也去休息一下吧。”说罢她吩咐玲珑道,“你留在这里照顾阿祖。我送沐湮哥哥去翠竹苑。“ “哦。”玲珑应道,随后又想起什么,“对了阿姐,方才阿祖说喜欢你做的百合粥,还想再喝呢。” “知道了。待会我再做一些便是。” 说着她对沐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我来吧。” 一路上两人话很少,估计也是因为刚才成曦的缘故。尔雅走在前面,很想跟沐湮说说话,想了会儿才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沐湮哥哥,方才听你的那位朋友说,要收些千牛草,不知你们是否真的需要,如果是的话,慕林谷后山有很多,我可以命人采些出来。” 沐湮听了,也不好意思直接回绝说那只是成曦随口一编的话,他想了想,道,“我们只是以行商为借口而已,只因真正缘由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其实,我们是想采些千牛草回去,为我的一位朋友疗伤而已。” 尔雅问道,“不知这位朋友得的是什么样的疾病呢。” 沐湮道,“倒也不算是疾病,他的脸上有几道疤痕,想找些法子除去。” 尔雅笑道,“千牛草只能治愈伤口,至于疤痕,它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们对药草了解甚少,公主见笑了,不知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尔雅认真道,“若是普通的疤痕,只需用独语花的花粉配上清心荷的露珠,外敷在伤痕处,不出两三日就好了。” “这等人尽皆知的法子,我们自然试过了。”沐湮叹道,“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均不见效。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尔雅顿了顿,道,“旁的办法么……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沐湮哥哥到时问问阿祖吧,他一定知道的。” 说着尔雅便想起方才殿中的事,“阿祖近来老是犯糊涂,记得前几日慕林谷来了位客人,问了阿祖一些事情,阿祖脑子不清楚一句都没答上来,那人就气冲冲的走了。” “公主可知那人身份?”沐湮随口问道。 “嗯……不知,不过,他好像是从芜回山来的。” 沐湮停了脚步。 “芜回山?” “小时候我跟着爹爹参加过一次芜回山的朝会,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他。” 沐湮警惕道,“那人可是祈良?” “我不确定,太久了,记不清了。不过,我能肯定他就是从芜回山来的。” 沐湮沉吟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尔雅还想再说什么,抬头便见翠竹苑已经在眼前, “沐湮哥哥进去吧,我还要给阿祖做百合粥,先失陪了。” 沐湮拱手道,“多谢公主。” 尔雅回了礼,转身离开了。 倒不是她不想多留……那位狼王……尔雅深知自己还是少见他为好。 翠竹苑里尽是成片的绿竹,深处有一间小屋,虽不奢华,却是十分雅致。 沐湮推门进去,没走两步突然‘哐啷’一声响,一件长条状的东西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低头一看,是一幅卷轴。 “打开看看。”成曦没有语气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沐湮附身拾起,心里隐隐猜到了几分。 这是一幅画卷,卷纸已经微微泛黄,沐湮一手举起,一手将其慢慢向下展开。 漫天飘洒的纯白色花瓣,飞落在画中男子身前。男子身着青衣,站在那素雅高洁的梨花树下,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掌抬起,洁净的花瓣落在他的掌心处,像一团化不开的雪。 沐湮见了,只是淡淡的放下画卷,偏头问道,“你去哪儿了。” “自然是去了有这画像的地方了。”成曦冷言道。 沐湮将画儿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叹道,“你还嫌我们现在的麻烦不够多?” “我去拿回我的东西,还怕招惹麻烦?” 沐湮道,“你的东西?” “这画中男子是你,这画卷自然就是我的东西。”成曦走过去,用手指捋着画卷皱起的边缘,“好绝妙的丹青功夫,倒显得你是从这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一句称赞的话,却让人听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沐湮紧了紧眉头,没回话。 “不是要解释么。我听你解释。”成曦单手撑着桌子,笑道,“最好说的清楚些,别让我一句一句的问。” 沐湮本来没想着逃避,只是成曦这样,莫名的压迫感让他逃无可逃,这令他十分烦躁。 “我解释了,你听得进去?” “这是自然。” 沐湮冷道,“你想听什么。” 成曦笑,目露寒光,“你真让我一句一句问?” 沐湮看向别处,硬声回道,“我与尔雅是幼时的朋友。” “幼时的朋友?”成曦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沐湮,自你出生至今,有多少年了。那位公主既是与你相逢于幼时,那是什么原因能让她对你痴痴不忘这么久。” 没有厉声的质问,成曦说话很轻,也很柔,“慕林谷是你提议来的吧。出了凤鸣山,我本想先去绿漪湖,也是你想了办法又让我转了主意来了慕林谷。呵,为了跟那公主相会,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机。” 食指划过他的脸颊,微热的触感透着无线危险,“沐湮,你好大的胆子。” 虫族3 沐湮听着,原本还在躲闪的目光慢慢随着那番话而凝聚在成曦脸上。 眼眶被刺红,握住的拳头在发抖。 “成曦,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么。” 他看着他,泪中带恨。 “你想听实话是么,那我就告诉你实话。”沐湮挥开了他的手臂,上前一步凑近了他,“当年狼族征讨慕林谷,若不是狐族出手相助,慕林谷现在,怕是早就成为一片废墟了,慕林谷誓报大恩,愿与狐族永世交好。所以他们与我父王相约,以嫡公主前来联姻。” “尔雅,就是我的未婚妻。” 既被那刻薄言语伤透了心,那便让你也尝尝这中滋味,沐湮的眼眶依旧泛红,蒙蒙的一层水雾朦胧了他的视线,他知道成曦的脸色已是变了几变,饶是这样他仍是冷言道,“怎么,觉得我背叛你了是么。但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当年狼族有着权倾天下的野心,又怎会促成今日之事!而今狐族若仍如当年盛世,我的王妃,就会是尔雅了。父母之命,你说,这又怨得了谁呢。” 沐湮狠下心肠,说出的话字字锥心刺骨,连带着他自己也觉胸口传来窒息之痛。 他逞强般的冷笑着,等着对方的暴跳如雷。 可成曦的反应却很是冷静,深眸中的怒火也是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不透的无尽深渊。 “你喜欢她。”肯定的话,说的稳如磐石。 沐湮愣住了。 “既是这样,我成全你们可好。” 沐湮没站稳,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信我。”他摇着头,已痛彻心扉,“你从来没信过我,是不是。” 成曦漠视他的痛苦,“你处处对我隐瞒,要我怎么信你。” “隐瞒?”沐湮忍了清泪,“那你呢,你就对我坦然了?” “我一心为你,却连句实话都得不到?” “一心为我!”沐湮颤抖着声音连连苦笑,“是么,那墨涟是怎么回事!我不问,不代表我不在乎,成曦,你口口声声爱着的,到底是我,还是我这张脸!是不是只要是与我相似的容颜,都值得你倾心相付!” 此话一出,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成曦淡淡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沐湮气急,不知怎的就把这番话说了出来,他有些后悔,却也知无法收回,他喘着粗气,忍着眼泪,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墨涟……”成曦沉声念着这个名字,半响过后,他微叹一声,竟是说道,“他真的很像你。” 沐湮听着这样的话,竟是无法再开口说些什么,只因成曦的声音是那样的凄苦。 空洞的,苍白的,竟是从一位帝王的口中说出。 “初见他时,我真的很惊讶。非亲非故,竟也能如此相像。”成曦缓缓的说着,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与他相处时,我每时每刻,都把他当成是你,你知道这样有多累。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那就是你,但凡有了松懈,就会让我突然惊醒这一切原来都是镜花水月。沐湮,我每天都无数次的惊醒,又无数次的强迫自己入这梦中,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 他说着,抬起手,拇指擦去了对方脸上的泪痕, “沐湮,我已是一身罪孽,苟延残喘到现在,早已别无他求。狼族,荣耀,统统与我无关。有的时候,我甚至不能容忍山风吹过你的脖颈,露水打湿你的衣衫,因为你的一切,都只能是我的。我恨不能将你揉碎在我的身体里,让你的每一寸血肉都与我紧紧相贴。你后悔也无用,我说过,你要怪,就该怪自己当初不该招惹我,你这永生永世,都别想与我分开。” 成曦的手掌还在捧着他的脸颊,沐湮听着那番话,竟再说不出一句。 成曦说话的时候,面上无喜无悲,冷静的连眼底都如无风湖面一般。 过了会儿,成曦收回手,退了两步坐到身后的床上,对沐湮招手道,“来,你过来。” 沐湮还站在原处,眼眶通红,他偏过头去,明明哭的狼狈,却硬要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看着真是……孩子气。 成曦对此并不气恼,只是耐心重复道,“沐湮,我在与你说话。” 沐湮低下头,极小的抽泣一声,“你不信我。” 那声音听着真是委屈极了,成曦道,“难道不是你蓄意欺瞒在先,还跟我委屈什么?” “我没想过瞒着你!”沐湮有些急了,“之前我确实忘了这件事,毕竟太久了,况且当初父亲也不过是随了一句口头之约而已,我是见了尔雅后才将此事想起来,你还说……你居然还说我是……” 沐湮说到最后,哽咽的声音愈发明显,他忍着眼泪不流下来,全积在眼眶里,连鼻尖都是红彤彤的。 成曦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心中怒火渐消,面色也早已平和了许多,“你我认识多久了,你敢说从开始到现在你就从未想起过这件事?” 沐湮无言以对,只得恨恨道,“你……不讲理。” 成曦笑道,“行了,过来吧。” 沐湮瞪着他,半响过后竟是拧着脖子,嘟囔了句,“我不过去。” 成曦先是一愣,待听清后纯粹是多年帝王威严的养成才没让他没笑倒在床上。 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最后,还是他妥协了,起身拉着沐湮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大手搂着他的腰侧让他贴紧自己站着,另一手掌伸开左右抹着他脸上的泪痕。 “以后啊,真是什么话都说不了了,动不动就哭,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沐湮听了又不高兴了,他挡开成曦的手,自己抬袖擦了擦,“不用你管。” “说这话的时候你再把嘴撅起来,就真的跟个孩子没两样了。” 说完,成曦看沐湮条件反射一样的抿了抿嘴,差点又笑出声。 “这么大的事,你瞒我这么久,该不该罚?” 沐湮没想到成曦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他想往后退,揽在他腰间的手忽然一紧,逼的他又向前进了几分。 看对方脸上并无怒色,沐湮推着他,脸色发红,“别,别闹了……我还在等着大长老传见我呢。” “我是在跟你闹?”说着成曦手上一发力,直接把沐湮按了下去。 身体突然被迫横在成曦腿上,沐湮顿时就急了,“让我起来!” “别动!”成曦一手按住他的后背,“让我捆了你?” 沐湮没想到他真要动手,他大力的挣扎,又羞又怕,“你还讲不讲理了!话不都说清了吗!快放我起来!!” “你再喊的大声些,要能把那尔雅公主叫来救你,我便不动手。” 沐湮一僵,片刻功夫就感觉身后的长袍被撩了起来,他慌忙用手挡住,求道,“别这样……放开我……好不好……” “我不强迫你。”虽是这么说,成曦还是不顾他的挣扎阻挡硬是退下了他的裤子,无辜的臀肉□□出来,光洁水嫩,成曦没急着动手,只是将他的身子向上托了托,让两片肉丘正好高翘在他掌下。 “你自己说,哪儿错了,罚多少。” 沐湮两条胳膊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下半身的冰凉让他羞得恨不能把脸埋到地里去,哪里还说的出话。 “不说?”成曦略略扬起嘴角,声音却没掺杂丝毫笑意,“那就这么趴着,到你想说为止。” “成曦……” “叫我没用。” 沐湮没办法,别扭了半天才说了句,“我不该……瞒着你。” “嗯。”成曦回到,“罚多少。” 沐湮整个身体都因羞怯而发着抖,他气道,“随你便!” “不说就接着趴着。” “你……”愤愤的声音加了点哭音,“我……我不知道!” 要他说出个数目然后数着他的巴掌吗?那还不如直接打死他来的痛快! 沐湮趴在成曦腿上,挣也挣脱不开,他踢了踢小腿,抽泣声明显了起来,“成曦……放我起来好不好……” “不好,”成曦回的干脆,“你还没说要罚多少。” “我……我……”沐湮支吾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想反正只是面对成曦一人,索性豁出去道,“打……打十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红的就要烧起来了。 “十下?好。”成曦说完,手上动作也是利落,挥起手掌就拍了下来。红热的巴掌印子烙在洁白的皮肤上,声音也是清脆。 沐湮疼的一缩。更多的是羞耻。 再一巴掌落下,叠着上次的印子,沐湮痛呼了一声。 成曦打的很慢,力气却不小,三四下就让沐湮的小臀上红了一大片。 “啪!” “啊!轻……轻些……” 成曦打完,受刑的地方已经略略肿起,他把沐湮扶起来在腿上抱着,哄到,“这才打了几下,又哭了?你说你像不像个孩子,嗯?” 沐湮在成曦面前总是会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身后被打的热辣辣的,又不好意思揉,沐湮脸红着也不看他,只是伏在成曦的肩膀上,低低的啜泣着。 宽厚的大手在他身后来回拍抚,沐湮心里暖,却还是委屈着,“……你不该打我。” “犯了错,就该打。”成曦把沐湮扶起来盯着他哭的红红的脸蛋,食指中指屈起来夹住他的小鼻子,调侃道,“哭成什么样了,真丑。” 沐湮气的扭头躲开他的手,鼻子被夹的有些痛,沐湮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哈哈哈……”成曦看着他的样子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小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可爱了。” 沐湮翻他一眼,“你这是夸我呢?” 成曦大笑着搂紧了他。 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正在玩闹的两人一齐转头向同一方向看去,只听一熟悉的女声道, “沐湮哥哥,尔雅深夜叨扰实在无礼,但阿祖醒了,现在精神尚可,不知沐湮哥哥是否愿意前去?”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尔雅的声音,沐湮着实一惊,方才只顾着跟成曦打闹,却没注意到自己现在还是……衣衫不整。 他慌忙的想起身,成曦却偏偏不让他如愿,两只胳膊将他箍的更紧。 “放开……”沐湮小声道。 成曦坏道,“不放。” 沐湮尴尬的咳了一声,对着门外回应道,“自然是要去的,公主先到长老那里去吧,等我换好衣服即刻赶到。” 尔雅柔声道,“那好,我在阿祖处等你。” 话说完,就见门外那道人影逐渐远去。沐湮暗暗松了口气。 他气恼的拧了两下身子从成曦怀中站了起来,成曦这次倒也没拦着他,好笑的看着沐湮急急的穿戴整齐。 “这么着急,是急着见谁?”成曦故意逗他。 “见公主!”沐湮没好气的回道。 “哦?”成曦抱臂上前一步,“是十下太少了?” 沐湮吓得退了一步,“现在没工夫跟你闹!” “不想再哭鼻子就早点回来。”成曦笑着看着他的小狐狸一脸戒备的样子,“我等着你。” 虫族4 沐湮再次来到殿中时,老人还如先前一样,身盖兽皮,斜靠在榻上,须发白眉,老态龙钟。 沐湮垂首行礼,“见过大长老。” 老人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他,问着身旁的尔雅,“他是……” 尔雅笑颜道,“是连阴山的沐湮哥哥啊。” “哦……”老人点着头,也不知是不是真想起来了,“尔雅啊,快去做碗百合粥给这位公子尝尝。” 见老人精神不错,尔雅也轻松的与他玩笑道,“阿祖,沐湮哥哥才不爱吃这些零嘴呢。” “诶。”老人语重心长,“这是待客之道。既然是连阴山的贵客,咱们万万不能怠慢。” “阿祖……沐湮哥哥又不是外人。” 沐湮也跟着说道,“长老不必如此客气。” 老人却是不管不顾的挥手道,“礼数不可废,快去吧。”说着他又指着屋里的两个侍女道,“让她们也去给你打打下手。” 尔雅不解,也有些担心,“阿祖,您身边可不能没人照顾啊……” “这不是……有人么。”大长老看着沐湮,又皱了皱眉头,“他叫……什么来着。” “阿祖方才还说什么待客之道,现在,哪有让客人伺候的道理。”尔雅嗔怪道。 “数你这小丫头牙尖嘴利。”干枯的手指轻点着她的额间,宠溺道,“当阿祖看你心烦不行?” 尔雅不傻,知道这是长老有意屏退她们。浅浅的行过礼后,她又对沐湮说道,“阿祖年纪大了,许多事还是要劳烦沐湮哥哥多多照顾,我就先出去了。” 沐湮回礼,“公主放心。” 待旁人走净,大长老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对沐湮招手道,“你来扶我起来走走,躺了一天,身子都僵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4节 沐湮赶忙上前扶住了他。相对于之前来讲,这位大长老看起来真是精神了不少。 就这沐湮的搀扶,老人缓缓的迈着步子,“连阴山……近来如何了。” 沐湮平静回应,“早已不复当年。” “你既然回了妖界,为何不接任狐王的位置。” 听得他如此问,沐湮浅笑着,“看来大长老从未忘记过我是谁。” 老人拈起胡须,浑厚的笑声响起,“老朽已进风烛之年,早不愿卷入世俗的纷争之中。虫族的大长老若仍旧耳聪目明,那我慕林谷,怕是永不得安宁之日了。” 沐湮心中明了,“原来长老之前种种,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掩人耳目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蝼蚁尚且偷生,老朽只不过是寻些求生之道而已。” “如今慕林谷和平安定,大长老也能心安了。” 大长老摇头叹道,“得过且过吧……” 他转过身,浓密的白眉遮住了他的眼睛,“沐湮啊,你能来此,慕林谷上下无不欢喜,只是这里,并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既然被点名了来意,沐湮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他肃了面色,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并说道,“沐湮身体里的半颗神珠,目前还需要妖帝的驰妖印来抵挡反噬之力。妖帝令我寻找那神尾叶和六松草,沐湮不敢不用心,只是我与文玄圣女素无来往,实在不知从何找起,沐湮无礼,如今身份特殊,本不该来扰了慕林谷清净,实在是别无他法,还望大长老宽恕。” 老人扶住了他欲要俯下的身体,无奈笑道,“我不过说了一句,倒惹得你这么战战兢兢的,你能来,我高兴,哪里还有什么宽恕不宽恕的。” 沐湮不敢懈怠,”文玄圣女一事,不知长老能否告诉沐湮有关于她的行踪。” 老人顿了顿,片刻后,冗长一叹,“唉,都是可怜人,文玄圣女一生爱美,死状,却是极为凄惨。” “什么?”沐湮惊讶,“她竟死了?” “允铎命你去找之前,自己也下了不少功夫,他是妖界之主,想找一个从天界被贬下界的神女,自然不是难事。” “文玄圣女,没将那两株植物给他?”沐湮不解道,“不过是用来修补容颜的药草,竟值得她以死相护?” 老人顺着自己的胡须,没有回答沐湮的问题,他悠悠的说道,“说起来,那文玄圣女与你母亲,还是有些渊源的。” “我母亲?”沐湮听后,皱了眉头,尽力思索,老人见他的样子,笑着打断了他。 “不必想了。碧鳞姬生性纯良,一生做过不少善事,她自然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对于文玄圣女来说,你母亲的一次举手之劳,于她来讲却是救命之恩。文玄圣女生性孤僻,从不与人来往,可在她心里,却将碧鳞姬视为她一生的恩人。” “难道长老的意思……文玄圣女的死,是与我母亲有关?”沐湮心中疑问增多,逐渐乱了起来,“沐湮愚钝,实在不解,不过是两株药草,到底……有何关联?” “你只需找到它们,日后,这中牵扯到的事情,你自会慢慢明白。” “那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它们,还望长老明白告知。” 对此,大长老回应的很清楚,“那神尾叶和六松草,如今,就在鲛人族的族长手里。” 沐湮听罢,紧皱的眉头却仍旧未解,“鲛人族长,身份成迷,就连绿漪湖的人,好多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大长老呵呵笑道,“你要找他也不难,再说,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我们?”沐湮先是迷惑,想想后,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小心询问道,“长老说的鲛人族族长……莫不是……洛桀?” 老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沐湮完全没想到,“怎么是他!洛桀不是……他现在不是已经……” “自古以来,蛇修千年化鲛,鲛修千年化龙。洛桀虽是龙族,可他也是由鲛人族幻化而成,所以,他能统领绿漪湖,也无可厚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他去人界找你的时候。洛桀做事向来周全,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怎么敢把沐临接到自己手里。” 沐湮虽然对此表示震惊,但他也深知洛桀并非泛泛之辈,这件事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可洛桀为保万全,他带着小临藏匿的地方,连我都不能知晓。我又该去哪里找他……” “这你不必担心,你只需要到绿漪湖等着他就是了,不出几日,他定会带着沐临,回到妖界的。” 短短的一番话,已让沐湮感觉到不安,他发现事情已经开始向他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他想深问,却也知天命难违。虫族大长老博古通今,从不口出妄言。所以对于他说的话,沐湮是深信不疑。 “多谢大长老指点。” 老人握住他的手,慢慢到一旁坐下,“沐湮啊,慕林谷受狐族大恩,我有心帮衬你,但天机不可泄露,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只能提醒你一句。允铎,他的野心,可不止你所见所想的那样简单,你一定要多多留心他。” 其实在这之前,沐湮就已经对允铎起了种种猜忌,如今听老人这么一说,他心中一沉,“长老……此言何意。” “你要对他留心,也要想办法,挖出他的秘密。”长老轻轻拍着他的手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有一个地方,里面藏着你需要知道的真相。” 沐湮沉声问道,“是何地。” “芜回山巅,还梦林。” “还梦林……”沐湮念着,“那里就如迷宫一样,尽是浓雾,我该如何……” “不是你去,你也不能去。” “什么?”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进得,也只有他,能探出里面所藏的玄机。” 说着,他翻过沐湮的手,干枯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处,写下了一个名字。 沐湮望着自己的手心,实在不解,“怎么是他呢。” “只有他去,才能保证万无一失。”长老用自己的掌心覆住了他的手,“不过这件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谁也不能。你也不能着急,要静待时机,若是急于求成,必受大灾啊。” 沐湮听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什么, “敢问大长老,昔日凤凰涅磐,只有允铎一人从焚身火中活了下来。不知此事,是否与御冥神珠有关。” 大长老无奈笑过后,浅叹一声,“沐湮啊,你很聪明。要知道这世间事犹如万缕千丝,看似毫无关系,实则却是在未知的某一处暗暗打着结。想要将它们看清捋顺,实在不是易事。” “长老……” “其实你不必把自己逼的太辛苦。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是你应该知道的。允铎虽然暴戾恣睢,但其实……也是可怜人。” 沐湮攥了攥手掌,掌心处还留着方才长老手指划过的触感,“长老的话,沐湮定会字字谨记。” 大长老欣慰道,“你一向聪明,也难怪你父亲当年走到哪都喜欢带着你,不过话说到这,你与尔雅,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呀。” 沐湮还在被允铎的事烦恼着,突然听大长老这么说,他有些无措,急道,“大长老!我……” “呵呵……”老人笑着扬扬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对那丫头无意,我也曾劝过她多次,只是她一片痴心,怎么也不肯忘了你。也罢,还是你与她去说清吧,老头子我就不管你们年轻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了……” 沐湮应着,“是。” “好了,该说的都说清了,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老人说着,便要躺下身去,沐湮伸手过去为他拉过枕头,抻平了被子,“不是老头子要赶你走,你的那位朋友在慕林谷待得久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沐湮服侍他躺好以后,点头道,“长老说的是,待沐湮与尔雅公主说清后,即刻便动身离开。” 刚要行礼离去,老人忽然从被中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沐湮随即半跪在他身旁,轻声道,“长老还有何吩咐。” 老人静静的看他一会儿,将手握紧了些,“沐湮,你要记得,情爱,有时会让你乱了方寸,但有时,也是助你重生的渡口,万事不必顾虑太多,只需随心就好。” 说罢,他放开了沐湮的手,用慈祥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 “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慕林谷了。” 沐湮不解其意,追问道,“长老……” “我累了,想睡了。想必尔雅那丫头也一直在门外等着你,你去与她说清吧,免得她终日为相思所苦。” 大长老话一说完,便翻过身去,不再看他了。 沐湮在他身后,恭敬的磕头拜过,随后后退几步,悄声的出了门。 “沐湮哥哥!”在外等了许久的尔雅一听门响,见沐湮出来,很是欢喜,“阿祖精神还好?” 沐湮礼貌的笑笑,“长老精神不错,只是没说几句,就又忘了我是谁了。” 尔雅抱歉道,“阿祖经常这样,不过他偶尔清醒的时候,还是总念起你的。” “糊涂些也好,能少许多忧心事。”沐湮道,“这次来,看见长老和你们一切安泰,我也就放心了。日后望公主多多珍重,沐湮,也该告辞了。” 尔雅见了沐湮心里总是高兴的,可没想到他走的这么急,“沐湮哥哥才来这里不过一日,这就要走了吗?” 刚一说完就发觉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尔雅微红了脸,低下了头去。 其实沐湮心底对尔雅还是有些许歉意的,年幼的时候父亲带着他来到慕林谷,他最先认识的就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尔雅公主。 小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很容易就建立起来,小公主长得漂亮又天真,自然很招人喜欢。每当父亲与大长老谈事的时候,沐湮就会跟着尔雅一起到慕林谷后的大花园里去玩,花园里有一颗很大的梨树,每到春天就会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尔雅很喜欢,总想带着沐湮看看,只可惜梨花花期太短,每每看到的都只是光秃秃的枝桠。 想让梨树上开满梨花,对于沐湮来说并不是难事,自小他的法力就异于常人,只需轻轻一扬手,就能让一颗枯树在霎那间生机盎然,绚烂如斯。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洁白的花瓣飘落树梢,却没有化作尘土,而是被有情人牢牢的守在心里,以至于她甘愿为此苦等百年。 沐湮不是无情人,但此时,他只能无情,“大长老年岁大了,很多事问不出也只能是问不出了,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况且,以我现在的身份,走到哪里,都只能带来灾祸。” 尔雅心里难过,忍了又忍还是问道,“是沐湮哥哥不想留,还是真的被这世事逼的你不能留。” 沐湮回道,“是不想留,也不能留。” 尔雅苦笑,“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当年你离开妖界,我就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今还能相见,已是尔雅毕生所幸了。哪敢奢求其他。” 见沐湮要说话,尔雅抬手挡住了他,“沐湮哥哥什么都不用说,尔雅明白的。阿祖总是告诉我,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你我此生无缘,只是尔雅自己,总不愿从那梦中醒来。” 尔雅说的动容,而沐湮却只能与她保持着疏远的客套,“缘分天定,相信公主定会遇见自己的有缘人的。” 尔雅心底泛苦,想着幼时的天真回忆,怕是此生难寻了。 “是啊,缘分天定,终究是强求不得的。”说着她低下头,忍了眼泪,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沐湮哥哥要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这个东西,我本是留着想在你我……”她苦笑了声,把锦囊送到了他面前,“慕林谷能平安至今,多亏狐族昔日庇佑,我们总说要报答,可终归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狐族衰落而无能为力。慕林谷万千子民,均对狐族心怀感激,这种种感情聚齐于此物中,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我还是希望沐湮哥哥能带在身边,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沐湮接过那锦囊,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块触手生温的玉石。 如尔雅所说,这玉石中凝聚了慕林谷上下所有人的感恩之情,必然是不同寻常,不仅质地通透,夜晚看着竟能发出幽幽的光。 沐湮手握着那玉石,心中百般滋味。狐族帮助慕林谷的时候他还年幼,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当年狐族此举多半只是为了跟狼族作对,从而拉拢自己的势力罢了。 沐湮将那玉石收入怀中,拱手,行礼,“公主保重,沐湮告辞了。” 没等尔雅回礼,他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不为别的,只因这世上伤心人太多,不再相见,便能少一分相欠。 回了翠竹苑,刚一推开门,就见成曦背对着他站着,一听他进门,成曦回过头来,脸色有些不对。 沐湮注意到他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出什么事了?”沐湮向来敏感。 成曦只是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大长老说什么了。” 沐湮上下打量着他,回道,“没说太多,他告诉我,神尾叶和六松草如今在洛桀手里。” 成曦有些心不在焉的问着,“怎么在他那儿。” “洛桀是鲛人族族长,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鲛人族长?”成曦这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随后嗤笑一声,“鲛人族自恃与天界关系紧密,从不把妖界其他各部族放在眼里,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久了,磨练也少了,想这几千年来,也只有碧鳞姬和洛桀能成功化龙,他们要是再不拥着洛桀为王,恐怕以后就没人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说的是呢,不过这件事,着实让我一惊。”沐湮饮着茶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去人界找他?”成曦问道。 “不,大长老说了,不出几日洛桀就会带着小临回来的。” “这是为何?” “我没多问。”沐湮把手肘搭在桌子上,“到时等洛桀回来了再问不迟,长老年纪大了,我也不能惹他说太多话,伤神伤气的。洛桀行事谨慎周全,他若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来找我的。” “嗯。”成曦沉吟片刻,竟是说道,“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他的消息吧。” “什么意思?” 成曦道,“凤鸣山出了点事情,我要回去一趟。” 沐湮皱了眉,“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成曦故作轻松道,“都是来找事的。” 沐湮深知成曦的性子,凡是与他不相干的事情他向来都是不屑一顾,成曦虽是狼王,却从未把自己的权利与江山放在心上,眼下,凤鸣山中能让他心有牵绊的,想来也就是那个人了。 “倾竺出什么事了。”没有多余的疑问,沐湮将这世事洞若观火,心中早已下了定论。 成曦原本不想多说,可一听沐湮察觉到了,他瞬间就没了遮掩的心思。 攥在手里的一方布帛被扔到了桌上,他单手扣在桌边,脸色逐渐阴沉, “倾竺自小就没什么防人的心思,如今他们趁我不在,竟叫身边人给他下了药……” “他中毒了?伤的可严重?”沐湮急问着,拾起桌上被揉皱的布帛,展开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墨涟说,倾竺自己已经把毒逼出来了。只是法力损耗严重,他又疲于应付外敌,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是樊宇……”沐湮捏着手中的信件,上面的消息令他心起波澜,“樊宇居然……联合妖界各部族,围攻凤鸣山……” 成曦双目冰寒,怒极而笑,“当初他勾结冥傲擒你不得,如今,竟敢在倾竺身上做文章。”说话间,他手中发力,一方桌角竟被生生捏碎。 沐湮知他恼怒,他平静的折起手中方布,道,“我与你一起回去。” “你闹什么!”成曦本就心情很差,自然没什么耐性,“你留在这儿,等着洛桀的消息!” 沐湮淡然,却很坚决,“洛桀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未可知。况且这件事由我二叔发起,既然与我狐族有关,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成曦压着火,道,“沐湮,你在这种时候忤逆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不是忤逆你。成曦,你是狼王,而我,只要想接替狐王的位置随时可以,只是我不屑于那么做罢了。” “所以呢?” 沐湮轻声一笑,“所有围攻凤鸣山的敌人均是因我而来,你可以去光明正大的守住你的领土,难道我就要做个躲躲藏藏的鼠辈宵小么。” 成曦听了沐湮的话,只是冷眼斜着他,“一个狼族的阶下囚,还跟我谈什么豪言壮志?” 沐湮道,“阶下囚又怎样,就像你说的,若我尽全力与你相抗,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成曦回他,语气轻忽,“我所说的尽全力,是要带着必杀之意,什么时候你对我有了这种心思,我绝不会还手。” 沐湮原本很是冷静,却被这一句话搅得心乱如麻,他有些恼恨,却也不愿再做任何争辩,只是强硬的转了话题,“我们离开凤鸣山不过几日,樊宇竟能策划的如此周全,对倾竺下药不说,短短的时间里竟能召集妖界各族围攻凤鸣山,这中种种,你难道就不觉得蹊跷么。” 成曦声音平平的,说道,“这世间事本就是环环相扣,我无心顾及其他,当日允铎施计让妖界上下均得知你的行踪,又让你寻找神尾叶和六松草以绊住你离开妖界的脚步,凤鸣山有此一劫我早已料到,只是我没想到……”语气一顿,目色骤冷,“他们居然敢对倾竺下手。” “长老说过要我留心允铎,他并没有我们所知的那样简单,这次的事,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成曦毫无意外,“若没有妖帝授意,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来我凤鸣山搅闹,又好巧不巧的赶到我不在的时候。” 沐湮道,“允铎能让他们去凤鸣山,定是要有个理由,而那理由必会是我,只有我去了,事情才会有转机。况且,我还有些话,要对我二叔讲。” 成曦注视他良久,道,“你总是有你自己的主意,但你可知我不愿见你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沐湮笑了,“你当我是无能草包么,芜回山我都进过,还怕他们做什么。你想守着我,就该让我随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这样才能安心不是么。” 成曦沉默,握了他的手,半响后又放开,他转身大步跨出门外,道,“快些走吧,我们要在明日午时之前赶到凤鸣山。“ 二人飞身离去的身影镶嵌在墨色星空中,虫族大长老站在窗前,负手昂头,看着那两道逐渐远去的淡影。 缘起 沐湮在妖界因凤鸣山一事失去了好不容易获得的短暂安稳,而留在人界的沐临也似乎过的并不太平。 洛桀虽然受了重伤,可自他能起身后就一直没停了对沐临的修炼。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不再给沐临布置什么任务,也不再借助外界力量,而是亲自上阵与沐临拳脚相搏。 沐临顾念着他的伤口,出招时总是躲躲闪闪,洛桀见此不是厉声呵斥就是重拳将他打倒在地。 那日洛桀拼死一护让沐临渐渐消去了心中芥蒂,但洛桀对他却是愈发的凶狠严厉。 重重的一拳击在沐临腹部,五脏六腑像是瞬间搅在了一起,沐临连哀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双手抱着腹部,身体无意识的缓缓跪趴在地上。 洛桀也是喘得厉害,“还要我教你多少次,永远不能对敌人有半分怜悯之心!他装模作样的软弱,就是□□你心口的刀子!” 沐临软软的伏在地上,重拳击过的腹部让他疼的双眼发花。他没说话,只是挣扎着,费力的站了起来。 洛桀没等他站稳,就又冲了上去,出招仍是快而狠,沐临努力的抵挡,可还是差了几分,眼看着又一记重拳就要击下,他害怕而又无奈,无力躲避的沐临有些绝望的闭紧了双眼。 他没有再大吵大嚷着抱怨洛桀对他的苛求。自那件事情过后,他渐渐的失去了对洛桀的敌意,没了那层隔阂,再去试着了解他时,沐临才慢慢发现,其实洛桀只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男人。 强到心狠,令人生畏。 黑暗中兀自挣扎了许久,可怕的剧痛却没有如期而至,沐临害怕的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才发现洛桀站在距他两步以外的地方。 依旧的冷漠,面无表情,沐临不敢抬头看他,除了胆怯以外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洛桀受伤后,他面上的青白之色就从没有缓和过。 每每看着他强撑起孱弱的身体,就觉得心头愧悔万分。 洛桀站在他身前,没再出言教训,缓了会儿,他淡淡的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休息吧。” 沐临站在那儿,无声的看着洛桀转身离开。方才受过一拳的地方还是闷痛不止,沐临用手掌抚住,心中百般滋味。 洛桀与他过招的时候,十分用心,好几次都扯开了胸前的伤口,凌厉的拳脚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鲜血浸透衣衫的时候,他从未低头看过一眼。 只要沐临的动作有一点偏差,他就会大声指出,同样的错误若是犯了第二次,就会被他用重拳打倒。 沐临委屈过,甚至会有些小小的怨恨,但每天早上,当他看见床边的那碗飘着淡香的白藕粥的时候,这样的情绪就全随着清粥扬起的温温热气一同消失无踪了。 沐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呆呆的坐在床边,盯着某一处失神很久。 跟洛桀同在校园里的时日,现如今总是会突然想起。那时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是因为沐临不知他的身份,而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那时的洛桀,站在自己身后,会是用怎样一种眼神看着他。 时间过去了很久,窗外夜色渐浓。 沐临两手撑着床边坐着,脚下总是来回踢踏。今日其实与往日没什么差别,可不知怎的,沐临就是睡不着,也不想睡,他心里毛毛躁躁的。 夜色总能很好的衬托寂静,其实这小屋处在洛桀的结界里,周围少了车水马龙混杂,本就十分安静,只因是在夜里,墨色星空,将白日的一切沉淀,让沐临心里少了一分嘈杂,满满的只装着一件事。 他赤着脚,慢慢的走到洛桀的房门前,他小心的推开房门,又怕会出声音,缓慢到有些笨拙的动作,就像一个新手小贼。 房间里很黑,他只能依稀辨出床的位置,怕在行进中踢到什么东西,沐临伏下身子,两手向前摸索着,生怕出一点儿声音。 可他能阻止自己的身体碰到哪里而发出声音,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急速的心跳声仿佛要把他的耳膜震破。 好不容易到了洛桀的床边,沐临跪在地上,直起身子,黑暗中努力的瞪大双眼,看着床上那道模糊的人影。 看不见,都看不见,俊朗的容貌,苍白的面色,都与黑暗融为一体,除了浅浅的鼾声,他什么都无法感觉到。 沐临把两只手臂搭在床上,用头枕着,他歪着脑袋盯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心里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最后一次认真看他,还是在他受伤后。他躺在床上,脆弱的,就像那即将飘散的青烟。 沐临闭上眼,同样的黑暗,让他莫名的安心,就像那天,洛桀站在他身前,满身鲜血,回头对他的浅笑一样。 很安心,哪怕日日艰苦的修炼,哪怕他对自己近乎于苛刻的要求。 沐临就这样跪在地上,上身伏在洛桀床旁,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洛桀总是醒的比沐临早很多,他睁开眼,手臂随意的一摆,就碰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沐临还在睡着,头枕在相互交叠的手臂上,洛桀有些奇怪,不明所以,也暗暗责备自己,自打受伤后,他每晚都睡的很沉,以至于少了很多警惕。 洛桀把他推起来,质问道,“你怎么跑到我这儿了!” 沐临朦胧的醒来看见洛桀瞪着他,吓得一激灵,刚要起身,就跌了回去,他歪着脑袋跪着睡了一宿,脖子跟大腿早就麻痹僵硬了。他用手臂撑着想站起来,几次都没能成功。 洛桀伸手过去,按在他的脖颈出,大力的揉捏着,沐临哀叫一声,脚下没站稳,摔在了他身上。 洛桀手上捏着沐临僵硬的肌肉,皱眉不言,沐临的脸颊贴靠在洛桀的胸前,他只觉得脑中轰轰隆隆的,身上的酸痛都无暇顾及了。 眼前是空白的,心里也是空空的,不知过了多久,沐临慢慢的伸出了双臂,环紧了洛桀的腰身。 手臂逐渐收紧,贴合了他的身躯,温热的触感细细密密的渗透入心底,沐临闭了眼,努力的享受着这偷来的温暖。 洛桀为他揉捏的手指僵在他的肩膀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沐临拼命的抱紧怀中身躯,他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短梦,既然如此,那便再多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片刻后,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洛桀只是平淡的说了句,“你该吃早餐了。” 沐临低着头,放开了他,默默的退到了一旁,他双腿很麻,站不起来,再加上紧张,一步就跌坐在了地上。 洛桀也不去扶他,只是从另一侧下了床,从衣柜里摘了件衣服,便出去了。 怀里还残留着紧抱过后的余温,沐临坐在地上,双眸黯淡,早没了当初的活泼轻狂。 当他像只断线木偶般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洛桀还如往常一样,收拾着为他煮粥的食材,知道沐临过来了,他头也不抬, “去洗漱。” 纤长的手指紧扣着门框,抠到最后指甲都发了痛。再怎么样,服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忍着满心苦涩走到浴室,开大了冷水开关,一脑袋就扎进了哗哗砸落的冰水之中。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想要的清醒,昏昏沉沉的朦胧之感切断了他很多顾虑与牵绊,别的想不清,心中所求反倒是愈发明朗。 头发凝成一股一股的往下滴落水滴,沐临出去后,就看见洛桀已将盛满白藕粥的粥碗放在了桌上。 “吃完。我在楼上等你。” 一如既往的冷漠,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他所有的坚强与骄傲。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沐临转身,抱紧了他。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沐临的脸颊紧紧贴靠着洛桀的后背,“我真的是疯了……” 洛桀两臂垂落,面色无波,“既然知道,就该给自己留有清醒的余地。” 沐临苦苦的笑了,“于我来讲,也许醉生梦死,才是一条活路。” 洛桀没有将他推开,只是站在那儿,任他抱着,“我说过,我是为了给你哥哥一个交代。你现在这样,是愧疚,还是补偿。” “我……我不知道。”沐临说着,又害怕似的将他抱紧了几分。 轻轻的一声冷笑传来,却让沐临临近崩溃。 “就当是吧!就当是愧疚,就当是补偿!可是……可是……”沐临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可是……这样的愧疚,这样的补偿,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不知未来的路会是怎样,但他至少了解自己的心。这样的感情,就算仅仅是感激,也是同样的刻骨铭心。 他哭了,也许眼泪早就流下来了。就像刚开始说的,他知道他疯了。 就这样突然的,感觉再也离不开,离不开了。 抱紧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沐临一个失神的瞬间,洛桀已经转过了身来。 没有安慰的拥抱,也没有温柔的指腹为他拭去泪痕。他得到的只是一句清清冷冷的回应, “沐临,你还太小。有些事情,要时间久了才能想明白。” “我不!我脑子笨,我想不明白!”沐临不愿放弃,又一次迎面抱住了他,他不知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勇气,或者,洛桀还会不会用这样冷漠却不拒绝的方式回应他。 “洛桀,你讨厌我么。”沐临哭着问。 无人应答。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他强笑道。 洛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沐临的后脑,无奈摇头,“你还是如此的冲动幼稚。你想与我在一起,是么?” 沐临紧紧的抱着他,十指抓扯着他后背的衣衫,呜咽着,算是回应。 “但你并不爱我。” 沐临听得此处,痛哭道,“我不会爱!那你教我!” 洛桀仰头,长长的一声叹息后,他道,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沐临埋首于他胸前,心痛道,“也许会吧。但我现在不想后悔,哥哥总说,未来之事既无法预料,那便守住今日就好。你说我是感激也好,是内疚也好。我不知这是不是爱,但我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你给的。它让我心里很疼,一想到就疼。只有现在,只有这样抱着你的时候,我才能不疼……” 泪水渗透进胸前衣衫,浸到那从未愈合的伤口中,是一种并不剧烈,但却难以言说的痛苦。 沉默良久,洛桀才抬起双臂,轻轻的拢住了他。 下巴抵在他头上,洛桀闭着眼,轻声说, “你既不怕,那我就等着,看你后悔的那天。” 沐临愣愣的睁着眼睛,感受着身后被怀抱的温暖,他没想到,自己这次‘孤注一掷’的哀求,竟意外的成了真。 他原以为洛桀会愤怒的将他推开,喝斥着他整日的胡思乱想,亦或许会拿一根藤条,将他抽的遍体鳞伤。 沐临从小跟着哥哥长大,沐湮在他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温柔。他曾以为,父母去世后,这世上就只有哥哥会待他好,他心思浅,也很单纯,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心事。离开哥哥以后,他每天痛苦的想死,洛桀对他的狠辣与沐湮大相径庭,好不容易盼得与哥哥相见,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哥哥却还是没能带他走。 他以为自己一直是怨恨洛桀的,可现在再细细想来,也许那时他并不是怨恨某个人,而是当他被强行脱离原来的生活轨迹的时候,心中那份失落,那份对以往强烈的依赖,总是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和理由。 现在,他不敢说自己是爱上了。他只是知道了,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会待他好。 日子,似乎从现在开始变了,但是,又好像没变。 短短相拥过后,洛桀就又带他来到了他们日日修炼的洞穴之中。 还如以前一样,简单几句过后,便是赤手空拳,拼力相搏。 今天一早发生的事太多,沐临很难集中精神,洛桀在训练中对沐临严厉的态度与平日无异,并没有因为早上的事而有些许转变。 而沐临的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自然令他十分恼怒,他一把抄起一根的细竹棍,踹倒沐临以后就朝他身后打去。 沐临正丢着神儿,就感觉腰上一痛,随后整个身体就趴倒在地上。细竹棍划破空气的声音很干脆,抽在身上也是那种清晰而又剧烈的痛苦。 他哀叫了一声,狼狈的蜷起身子,用手遮着身后被抽痛的地方,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脑中所有的杂乱的思想。 因为洛桀只要动手教训他,就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完了的。他用手挡着,竹棍就抽他的手背,躲开双手,屁股上就像是有一刀一刀的细刀子在割他的肉。 沐临哭着想跑,洛桀就把他抓过来压在一旁的石头上扒了裤子抽。白嫩的皮肤上一道道的血印子,虽然没抽破,但一样的触目惊心。 沐临一直以为洛桀是不喜欢他的,早上洛桀的那番回应,完完全全的在他的意料之外。 沐临不明白,洛桀怎么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像换了一个人,他捂着屁股哭,手背上又诶了几棍子,红得不能再红。 洛桀怒斥他的不专心,也没给他休息的功夫,就让他提了裤子过来继续与他拼拳脚。沐临委屈极了,又不敢反抗,只得努力的集中精力与他对打。直到看见洛桀左侧的胸口又开始渗出血点,他才真的开始痛心悔悟自己的错误,尽力做到最好能让洛桀满意。 真当集中精神以后,才发觉时间过得很快,沐临满头大汗的躲过一拳后,正要回击,洛桀抬手挡开后对他说, “够了,准备休息吧。” 没有言语安慰,洛桀把沐临一个人留在那里呆呆的站着。结束后的冷漠转身,每天都在重复上演,今天,也没有任何改变。 沐临心里空落落的,身后的伤痛燃烧着他的神经,仿佛只有这才是最真实的。他甚至觉得,早上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他的幻想而已。 他步履蹒跚的走进屋里,在客厅站了许久,洛桀的房门关着,却留有一条小缝,沐临犹豫了半天,才敢走过去。 他躲在门缝里,又怕洛桀看见,悄悄的伸了两次脑袋,也没见到想见之人。 “干嘛呢。” 沐临原本偷偷摸摸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洛桀突然在他身后说话,吓了他一跳,他转身看见洛桀捎带愠色的脸,惊得一下就靠在了门框上,身后被咯得生疼。 看着沐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洛桀有些不悦的命令道, “去洗澡。” 生活像是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沐临低着头,苦涩在心中翻涌不止。他哀哀地笑了,原来自己真的疯了,竟连梦境与现实都分辨不清了。 他没应一句,只是从洛桀身旁默默的走了过去。既然是奢求的东西,那必定是得不到的。 心在往下沉,一分一分的堕入深渊。 浴室离洛桀的房间不远,沐临推开玻璃门正要把自己关在里面的时候,忽然听见洛桀叫住了他, “等等。” 沐临的脑子是僵硬的,反应了半天才木木的回过头,洛桀依然是紧蹙着眉头,面色冷峻, “磨破了没有。”他问。 沐临让这句话在脑中转了半天也没明白,只能是傻傻的看着他。 “你裤子那么紧,身后的伤口磨破了没有?”洛桀又问。 沐临:“……?” 洛桀一脸无奈的叹一声,走过去拉着沐临的胳膊就往自己屋里带,沐临跟着他走,眼睛只是追寻着他,就像个刚刚迷路回家的孩子。 他把沐临拉到床上趴着,自己则是伸手去褪他的裤子,沐临原是任他摆布的,可当裤子摩擦到他肿胀的伤处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慌乱的伸手拦着自己的裤腰。 双手横在那里,手背上红红肿肿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见,洛桀看了,只是用自己的掌心覆住, “下次我再打你的时候,不许再伸手挡了,听见没有。” 洛桀说话的口气依旧严厉,沐临听了,只是默默的不在抵抗,任由洛桀将他的手掌拂开。 洛桀拉下他的裤子,动作小心却不十分轻柔,沐临疼的连连抽气,眼泪差点又翻出来。 原本一道一道的肿痕现已红成了一大片,洛桀看了看,确定了没留下破裂的伤口后,便对沐临说道, “行了,去洗澡吧。” 沐临有些不好意思,他想把裤子拉上来,可刚要有这动作时洛桀却更快的捏住他两条裤腿把他的下身脱个精光。 白皙修长的双腿映着若有若无的几道红痕,看起来秀色可餐,可洛桀只是不在意的把他的裤子丢到一旁,平淡道, “伤处用热水冲冲能好的快些,浴室里有换洗的睡衣,早些洗完早些休息。” 沐临红着脸从床上爬起来,把上衣使劲往下扯了扯,他对洛桀,已不再像个随时会炸毛的小刺猬,自从发现自己对他有了别样的感情后,沐临已经很少对洛桀大呼小喝了。 他低着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洛桀的房间,跨进浴室后,他靠在玻璃门上深深的呼了几口气。他细细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现实如同梦境,美好的不真实,他的脸在发烧,想笑,又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青涩的模样,单纯的就像潺潺流动的清澈小溪。 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充斥着整个寂静小屋。洛桀弯着背,坐在床边。坚毅的唇角血色尽失,低沉的眼中,是只有他自己独处时才会流露出的疲惫。 衬衫上的衣扣一颗一颗的解开,纤瘦的手指掀起垫在胸前的厚厚纱布,伤口狰狞如初,鲜血依旧在淌。 弯起的嘴角,看不出是冷毅还是自嘲。 沐临穿着宽大的睡衣出来的时候,洛桀的房门已经闭紧。他在门口兜兜转转了半天,最后还是转了方向。 没走多远,就听身后门锁轻响,洛桀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去哪儿。” 沐临脸上一热,低头小心应道,“我回房间去……” 洛桀嗤笑,“然后半夜再偷偷摸摸的跑到我这跪着睡一宿?” 沐临僵在原地,脸红的就快要烧着了。 洛桀也不管他,进屋前只丢下一句话,“进来睡吧。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强迫你。” 轻松的语气,好像他并不在意事情的结果会是如何。 不过,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便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沐临躺在洛桀的床上,身子因为紧张绷的直直的。 他闭上眼睛想赶快入梦,眼睫毛却是一个劲儿的抖。 床边忽然一沉,他知道洛桀已经上了床并且躺在了他身边。 熟悉的气息飘进他的鼻腔,融进他身体里的每一寸都是酥酥麻麻的痒。 洛桀摆好自己的身子,感受到一旁的身体那不住的颤抖,忍不住好笑道,“好好的床给你躺能让你紧张成这样?既然如此那你还是跪着睡好了。” 沐临暗恨自己的没出息,他一动不动的装沉睡,双手交握着放在身上,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要入殓的死尸一样。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而眠,洛桀并没有别的想法,他掩了掩两人的被子,随后拉灭了床头的台灯,伴着黑暗便睡去了。 沐临躺在他身边,身体里的每根筋都像是紧绷的琴弦,他听见自己的心在乱跳,急速而狂热,他紧紧的合上双眼,努力的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夜很静,衬得心跳声与呼吸声是那么的震耳欲聋,他觉得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他觉得身旁的洛桀早已睡熟。沐临小心的挪了挪身子,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僵硬的关节发出的似要断裂一般的声响,他停住了,怕会吵醒身边人,他不敢再动,只能用手臂一点点的去触碰,他缓慢的挪动着,手指一根一根的向旁边摸寻,直到自己的指腹感受到另一片柔软的肌肤。 黑暗掩藏了他的笑容,也抹去了许多顾忌,沐临想要自己的身体更多的去感受那片温暖,十指爬上了他的手臂,扣住了他的掌心。 洛桀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睡得很深。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5节 这让沐临的胆子又大了些,他用了些时间,慢慢的蹭到他身旁,用肩膀挨着他。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够,沐临侧着支起身子,黑暗中瞪大了双眼,想要将眼前人再看清些。 斑驳的轮廓,在他心里却是那样的清晰,他贪婪的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他的眉眼唇鼻,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泥潭,他不愿自拔,只想在这里越陷越深。 渐渐的,他越凑越近,许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洛桀呵出的热气已经能扑到他脸上,沐临失神的看着,从他的唇角,到鼻翼,最后…… 是一双明亮如星的眼。 黑暗中依稀可见的闪烁,还泛着清澈的光,沐临与他相视,脑中先是空白了半响, 沐临还呆呆的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鼻头都快要跟洛桀的贴上了。 “你……你没睡……?” 洛桀眨了两下眼,“嗯。没睡着。” 沐临这才想起自己是该羞窘惊惶的,他慌乱的想往后撤,洛桀却抢先一步用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挡住了他的退路。 “你怎么总是喜欢大半夜的盯着我看。难道我长的很可怕,白天看会吓到你?”洛桀的声音似有笑意。 “没,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睡着了没。”沐临尴尬的应付着,努力的想要退开,奈何洛桀的手掌却是将他桎梏的紧。 “呵,傻小子。”洛桀低沉而又无奈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性感诱人,“待会记得别把牙齿闭的太紧。” “额?”沐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后一股很大的力量将他往下压,他的鼻子撞到了洛桀的,还没感受到痛意,唇瓣就被含住了。 他的身体几乎要跳了起来,胸口心跳的狂躁程度是他前所未有的。洛桀微微偏了个角度,不让两人的鼻子再相撞,保持了呼吸的通畅,沐临仍是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洛桀先是吮吸着,随后又开始轻轻啃咬他下方唇瓣,沐临的身子都软了,自己的嘴唇被洛桀的牙齿轻轻的咯着,温暖的湿热包裹着他的半片柔软,也像是包裹着他整个身躯。 他感受着,却不知如何回应,直到有什么东西开始伸了进来,顶开了他的齿缝。 从未有过的体验就像火山中激烈喷涌的岩浆,沐临想逃,却连意识都是瘫软的, 他被洛桀吻着,他的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 被搅弄着,挑逗着。洛桀卷起了他的舌头,轻舔着他的舌尖。 黑暗中,他闭着眼,就像是一场梦。 那深吻温润如水,潺潺流入他心间,融进了他每一分血液。 洛桀的手掌绕过他身后,揽住他的腰侧,沐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他紧紧的束缚住,他双手扣着洛桀的肩头,更加紧密的与他贴合,享受着唇齿间的温柔。 虽然他努力的放松自己紧张的身体,可却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怎的,慢慢开始抖得厉害。 愈发剧烈的颤抖自然让洛桀感受到了,他停了下来,两人唇舌分开后,沐临竟是无意识的追逐而上,又在他唇边吮吸了一阵。 洛桀轻轻揉着他的后背,问道,“你很害怕?” 沐临依旧在抖,“不。不怕。” 洛桀笑了,“第一次?” 沐临有些羞怯,‘嗯’了一声。 “你哥哥没教过你么。” 沐临听了这话,小情绪一下就上来了,“哥哥怎么会教我这个!” 洛桀把手掌压在他头上,手指穿过他的头发,“那现在学会了么。” 沐临趴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的胸口,他小声说,“没有,你还得再教教我……” 洛桀笑道,“教过你那么多,连学费都没付过。” 沐临不假思索道,“我没钱,你就当是扶贫济困好了。” “你看我像个慈善家的样子?” “是你说要给我哥哥一个交代的。不然你扔我出去,让我自生自灭。” 洛桀听后,手掌一路向下,拍了拍沐临仍旧肿痛的小臀,“胆子大了,都敢跟我顶嘴了。” 沐临抿嘴笑着,无声的将他又抱紧了些。 原是想能享受这一夜蜜意浓情,满溢的幸福火焰却忽然被一声闷哼浇灭。 沐临这才发现,自己压到了洛桀胸前的伤口。他慌张的想要坐起来,却被洛桀拦住了。 “对,对不起,你的伤,还没好吗?”沐临避开了他的伤口,焦心问道。 洛桀也不再与他嬉笑,他沉默了会儿,说道,“沐临,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什么?” “我想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为什么!”沐临不解,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洛桀!是不是你……!” “天帝命袭风下界来要你我的性命,必是受了他人挑唆,我能挡住他一次,却挡不住第二次。他心里的猜忌,也不说我一两句言语就能打消的。袭风虽是仁义之辈,但他毕竟是天帝的近身侍卫,万事,还是会以天帝为主。” “那我们,要去哪儿?” 洛桀拍拍他的脑袋,“能去哪儿,自然回妖界去了。” “可那样不是更危险?” “妖界再凶险,也比留在这儿孤军奋战的强。” “说的是……”沐临的声音低了下去,“可去了妖界,我们能在哪出容身?” 洛桀轻笑着安慰他,“不会让你露宿荒野的,再说,你哥哥也在妖界,你要见到他了,难道不该高兴么?” 沐临自小被人照顾,也习惯了被人安排,所以洛桀说要走,他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毕竟回了妖界能见到沐湮,怎么说也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情。 短暂而又幸福的一夜转瞬即逝,洒落在房中的晨光还带着些意犹未尽的不舍。 从人界到妖界,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对于洛桀来讲,只是烧一道符纸的功夫。 在一处小房子里闷的久了,忽然看到外界的天高海阔,掩不住的笑容早已悄悄爬上沐临的嘴角。 就像是个刚刚接触外面世界的小孩子,沐临转头左右看着周围的绿树青山,只顾跟着洛桀走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鲛人族的领地。 直到他看见两个背部有鱼鳍的怪人从一旁隐出,跪在了洛桀脚边, “绿漪湖近来一切可还安泰。”洛桀问。 “回族长,无大事发生。”二人异口同声。 洛桀思索片刻,说道,“我回来的事,暂时不要张扬。你们知道分寸。” “属下明白。” “下去。” 洛桀屏退二人后,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转头看去,沐临正立在原地,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你!你!你是鲛人族族长??” 洛桀眉头微挑,“怎么。” “可你不是……你不是……”沐临语塞。 “鲛人化龙,没听说过?”洛桀对此并不在意。 沐临气的一跺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沐临心烦意乱,他总是尽力的去了解洛桀,可洛桀却永远像是一层拨不开的迷雾。他不依不饶道, “可你为什么不早说!” 洛桀有些不高兴了,他皱起眉头,说话声音开始发寒,“别再质问我。” 沐临听了,只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作不出来了。 洛桀转身向前,道,“前面林子里给你安排了住所,你就住在那里,这里不比人界,我也不会再用结界封住你,但你也要少出来走动,免得招惹是非。” 还是曾经那般熟悉而又冰冷的语气,沐临每次听了心里都不舒服,这次也不例外,可他却无法辩驳,只能是闷闷的跟了上去。 鲛人族长回到了绿漪湖,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浪。一切,还如往常一样。 绿漪湖景色清丽秀雅,与那慕林谷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此时慕林谷宁静如旧,可距离山谷外的不远处,却出现了两道人影。 暗红色的锦袍披在身上,如火般的凤凰图腾是权利的向征。 允铎在前走着,随意的问着身后人,“凤鸣山情况如何了。” 祈良向前进了两步,道,“狼族将士已死伤过半,成曦与沐湮得到消息已经赶回去了。” “倾竺呢。”允铎又问。 “已毒入肺腑。” 允铎轻笑一声,道,“盯紧些,别叫他死了。” “是。” “洛桀是不是该回来了。”允铎颇有兴致道。 “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祈良面容沉肃,“陛下,属下有些担心的是,洛桀与成曦向来私交甚笃,若他知道了凤鸣山的事,会不会赶去相助。” 允铎嗤笑道,“洛桀现在是自顾不暇,能保住沐临已属勉强,哪有心思去管凤鸣山的闲事。” “属下只是怕有万一。” “且不说消息绝不会传到绿漪湖去,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不计后果的跑去送死。天帝这个蠢货,我竟没料到他如此胆小,你随便说两句就把他吓成那样,呵呵,降龙锁,他倒真敢拿出来。” 祈良道,“洛桀失了半心,法力大损,只怕……” 允铎道,“他伤的越重,沐临心里就越是愧疚,既然想要促成这桩好事,不痛不痒的几道伤口怎会起到作用。” 话虽这么说,可在允铎的暗红眼眸里,却尽是阴险算计。 祈良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陛下,不想等了?” 允铎停住脚步,轻佻的笑容已经淡去,“我若还想等,今天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说着,他转过身,邪邪的一抹笑容又勾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你之前来这虫族找大长老,他装疯卖傻的一句实话也没告诉你,而沐湮来了,他却知无不言事无巨细。说到底,还是你不中用啊……” 祈良连忙跪地道,“属下有罪!” “你是有罪,不过这罪犯得好。”允铎也不管他,径直向前走去,“我想毁了慕林谷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想要屠尽虫族上下,总得有个好理由不是?” 允铎说完,突然向一侧伸出手去,手掌与空气中一抓,随着树叶声‘哗哗’作响,一道人影被那无形的束缚给扯了出来, 允铎笑着,眼中闪出嗜血的红光, “小妹妹,就从你开始吧。” 屠杀 玲珑守在慕林谷外,原本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悠闲,她躺在粗大的树干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些小女儿家的心事,过了会儿又想着待会回去要缠着阿姐给她做什么样的吃食。 眼看黄昏将近,玲珑正打算回去,她坐起身,不经意的一转头,就看见两个由远及近的不速之客。 慕林谷很少有外人到访,自从大长老称病后,就更是无人问津。玲珑很是警惕,本想上前询问,却在看清来人面容后,不由得惧怕起来。 那是一双只有凤凰一族才会拥有的红色眼睛。就像燃烧的鲜血。 她握紧了手中的竹笛,本想悄悄赶回去禀告,却在准备飞身离去的前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的扼住了喉咙。 她从隐蔽的树林中被扯了出来,悬在了半空中,呼吸被阻断,眼前也开始朦胧,她拼力的蹬着腿,却连□□声也发不出来。 “瞧着容貌装束,像是虫族的公主。”允铎扬着手,手指一点一点的缩紧,“是尔雅么,许久不见,我都认不出了呢。” 玲珑努力的用自己最后一分力气抬起手中的竹笛,想要放在嘴边,允铎见了,轻蔑一笑,道,“残骨蜂么,想当初那驯养残骨蜂所用的玉骨子,还是你们族长,亲自上我芜回山讨要的。” 说完,原本微握的手掌猛一攥拳,远处被悬吊在空中还在挣扎的玲珑突然口鼻流血,而后沉重的摔落在地上,再无一丝声息。 允铎走上前去,冷眼瞧着横在地上尸体,原本灵动的双眼还在微微的睁着,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浸湿了一片土地。 “我杀不了沐湮,但能除掉他的未婚妻,也是件痛快事。” 说罢,允铎回头,给祈良去了一个眼神。 祈良授意,略一点头。随后他上前两步,速度加快,脚尖点起的那一刻,他的后背忽然展出一双巨大的翅膀。 是鹰的翅膀。 双翅拍动,带起了不小的狂风,随着扬起的飞沙尘土,他的身影迅速向着慕林谷深处去了。 允铎见他离去,只是不急不缓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慢慢走向了虫族的宫殿。 一路上,凡是他遇到的人,或是阻拦,或是逃跑,却没有一个能活过下一刻。 而允铎只是静静的平视着前方,连脚步都没有停下过。 身后,已是鲜血遍地。 他来到虫族大长老的殿宇时,老人只是无声无息的坐在床边,听他近来,只是说了句, “你终于来了。” 允铎解下外袍,顺手丢在一边,他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并说道,“大长老如此气定神闲,殊不知你的子民可都在等着你去救他们呢。” 老人只是笑了笑,“我的子民?不,他们本属妖界,该是你的子民才是。” 允铎随之笑道,“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愚蠢,竟会相信你能庇佑他们。” 老人平静道,“天命不佑,我慕林谷,气数已尽了。” “你不是通晓古今事么。”允铎站起来,负手走到他身边,“今日有此一劫,你早该料到才是。” 大长老沉默了很久,忽然,他睁开双眼,直直的看着允铎,道,“老朽算天算命,却不能逆天改命。” 允铎面色微凝,片刻后,他重复着,“逆天改命么……” “这四个字,你该比我清楚。” 老人一说完,允铎的双眼霎时闪过凌厉的红光,但他却忍了下来,允铎昂起头,缓缓的说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当面问你一句,”他俯下身,平视着老人的双眼,神色阴狠至极,“你既已知天命,为何当初还要把不悔草交出去。” 老人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掩不住那宁折不弯的傲然之气,他并不畏惧,反而用着浑厚的声音连笑数声, “既是天命,便是天意,又怎是我能更改的。不悔草,名曰不悔,食之不悔,你不去问那寻草之人,偏偏要来问我做什么。” “天意,好个天意。”允铎阴笑着,道,“我改不了天意,却也很喜欢别人的天意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我甚至能听见,你的子民正在凄惨哭喊,我也能看见鲜血染遍了整个慕林谷。这就是慕林谷的天意,你可还有话说?” “你恨我当初交出了不悔草,但正是那不悔草才成就了今天的你。” 听得这两个字,允铎难掩内心狂澜,瞬间崩溃, “成就!!”他吼道,“在你看来,这竟是一种成就!!” “没有那不悔草,你怎会浴火涅盘,成为妖帝?” 允铎听后,仰天狂笑。 笑声停止时,红色的双眼,被残忍浸透。 “你说的是呢,我是妖帝,这妖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让你看着慕林谷变成一片废墟,我要让虫族永远在妖界消失,我心里的恨,定是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大长老听着,只是闭了眼,不再说话了。 允铎从殿中出来的时候,祈良已在殿外等着他了。 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干净的衣服上没染任何血污。允铎道, “呵,你还是老样子啊,都解决了?” 祈良低垂着眼,回应一字,“是。” 允铎从他身侧走过,正要出去,脚步却停在了门前。他略一回头,冷冷的问, “怎么还漏了一个。” 祈良一顿,“什么?” 说完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绰绰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近,还伴着阵阵呼喊, “阿祖——!阿祖——!!” 允铎听了,并未显出太多不快,反而饶有兴趣的迎着那声音走了过去, “那老东西口口声声说顺应天意,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啊……” 尔雅今日原本是应了大长老的吩咐,到慕林谷深处去采药草,路走一半发现自己忘了带上采药用的工具,当她往回走的时候,一路上看见的,尽是鲜血和尸首。 自小她在慕林谷中长大,很少到外界去,就算当初狼族侵袭,但有着狐族的保护,慕林谷虫族也没有多大的伤亡。 而今天,她从山谷中回来,途中经过的村庄,城镇,一眼望去,竟无人生还。 空气中满溢着的血腥气,令人逃无可逃,尔雅吓怕了,她拼命的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一场噩梦,可当她用尽全力跑回阿祖的住处时,却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似是在等着她。 为首的那个人,面带微笑。眼角眉梢尽是柔和之色。 那双红色的眼睛……就像来自地狱。 尔雅见了,愣愣的后退一步,双腿发软,再也站不稳了。 允铎走上去,俯下身,把尔雅扶了起来。 尔雅只是看着他,眼泪也忘了流,她双腿瘫软,全靠着允铎一双手臂支撑,才没再倒下去。 允铎打量她一番,随后笑道, “长的真是俊俏,你也是虫族的公主?” 尔雅不答,只是凝固在眼角的泪痕,又开始逐渐被浸湿。 “听闻慕林谷有两位公主,看来,我在谷外杀的那一位,不是你啊,尔雅。” 尔雅张了张嘴,喉咙被恐惧堵塞着,半天才找回些破碎的声音, “玲……玲珑,你们……杀了玲珑……” 随着话音的完整,尔雅流下了眼泪,先是哽咽两声,随后便是崩溃一般的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阿祖——!!阿祖———!!!” 尖锐的声音没有让允铎蹙起眉头,他也没有粗暴的堵住她的嘴,而是很优雅的将食指立于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再叫也是无用,你的阿祖,已经不在这儿了。怪只怪他竟敢违背我的意思,将我想知道的事情装疯卖傻的隐瞒下来,但却尽数告诉了沐湮,现如今整个慕林谷上下,唯剩你一人了,小公主。” 尔雅空张着嘴,身体开始颤抖,允铎撤了手,尔雅直接就跪倒在地上。 允铎跟着他蹲了下去,挑起了她的下巴,“尔雅。嗯,果然是妖界少见的美人儿,沐湮竟然不动心,当真可恶,你说是不是?” 尔雅想往后跑,允铎直接上手就捏住了她的喉咙,动作狠厉,却仍旧轻声细语,“看你的美貌,那文玄圣女与你相比,真是逊色万分呢。你也不用害怕,我不杀你。你是沐湮的未婚妻,我怎么能杀你呢……” 尔雅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觉得他眸中的红色让她由心底害怕。 允铎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知道,文玄圣女是怎么死的么……旁人都说,是我杀了她,其实不然……”允铎凑到尔雅耳边,说道,“她呀……是被吓死的。” 尔雅呆住了。 “她一生爱美,我就毁了她最挚爱的东西。就像现在这样……” 一把匕首,在他掌中闪着寒光。 冰冷的利刃慢慢的贴近了铺满泪痕的脸颊。 “别怕,我不杀你,我是在成全你。”锐利的刀尖慢慢扎进了如雪般柔嫩的肌肤,一个深深的凹陷,而后,涌出鲜血。 “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沐湮的。可他一定不会将你放在心里,如今你为了他,落得这般田地,你猜他见了你,会做何感想。” 锋利的刀口已经在她脸上挖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皮肉向外翻卷着,依稀可见的白骨,被血水浸泡着。 尔雅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她想跑,也想挣扎,只可惜,她生不出任何力气。 允铎握着匕首,像是在雕刻一件精细的艺术品,刀刃划破紧致的皮肤,细听着能听出那被撕裂的声音,他缓缓道,“记得早先人界曾有一位妖妃,叫妺喜,她最喜欢听撕裂绢帛的声音,现在我倒能理解她一些了,这声音听久了,真是会令人痴迷的。” 又一道血口印在尔雅脸上,允铎看她呆滞如傀儡一般的样子,很是满意,“你放心,沐湮见了你,绝不会嫌弃你的,他一定会说,‘抱歉,是我连累了你’。然后,会歉疚的记你一辈子,你瞧,这样不是很好?” 尔雅失神的看着一个地方,已经听不清允铎在说什么了,她只觉得脸上很痛,像是被炙热的碳烘烤,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想着阿祖和玲珑还在某一处等着她,尔雅闭了眼,反而不那么怕了。 可允铎却残忍的不叫她如愿,他狠狠的捏住她残破的脸,疼痛逼的尔雅生生清醒了过来。 “文玄圣女当初就是你这副样子,结果,她不小心看到了地上的铜镜,就被自己吓死了。可我现在不想让你死,我还想让你见到沐湮呢,你说,我是烙瞎你的双眼,还是打断你的四肢呢?” 说完,他又笑了两声,改口道, “算了,算了,看你如此害怕,我也不忍心了,你只需要记得,慕林谷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他们不能枉死,总该有个人为他们报仇才是,而现在,唯有你这一个活口了,你得活着,至少,要活着见到沐湮,然后告诉他一切。记着,若是你死了,你的族人们,可就真成了冤魂了。” 战事1 沐湮离开慕林谷,一心只念着凤鸣山的战事,丝毫不知身后的那片俊秀山林,已经因为他的到来而遭遇了灭顶之灾。 两道身影飞跃于云雾间,速度极快。他们没有洛桀的瞬移术,只能尽力的踏着疾风。 成曦就在他身前,没再说过一句话。 劲风扑在脸上,生刮般的疼,虽不是冬日,却依旧凛冽。 墨涟在急信中说,凤鸣山遭到妖界各族兵马的围攻,可当他们到达凤鸣山底的时候,这里却是宁静异常。 没有预期中的兵戈相向,他们能看见的,只有尸首,狼族兵士的尸首。 鲜血凝聚成片,将脚下土地染成了暗红色。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沐湮,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 成曦看着漫山遍野的血红,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从未有过的恐惧自他心底翻涌而出,他稳了心神,正要一跃至山顶,沐湮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成曦!这儿还有活口!” 成曦听了,转头一看,一个身受重伤的狼族士兵气若游丝的靠在一棵树旁,沐湮正蹲在他身边,为他灌输灵力。 成曦大步走过去,那士兵见了他,暗沉的双眼才浮现一丝光彩,他拽着成曦的衣角,喘着气说,“陛下……你终于……回来……” 成曦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厉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圈套……各族兵马围攻……狼族已经……” 他话说的慢,成曦听的心烦意乱,况且这些都不是他想知道的,他扯着那士兵的衣领,喝问道, “倾竺呢!!” 那士兵撑着力气回到,“倾竺大人……中毒颇深……现在……还在苦苦支撑。” 成曦当听到‘中毒颇深’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不管不顾的向山顶疾奔而去。 沐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叫住他,也没有着急的跟上去,而是将那名士兵的伤口治愈,让他的力气又恢复了些。 “多谢沐湮大人,”那士兵精神好了些,有些愧疚道,“昔日狼族多有怠慢,还望沐湮大人海涵。” 沐湮扶好他的身体,随后问道,“你老实告诉我,狼族骁勇,兵马强壮,怎会在一夕之间溃不成军。” “有人在我们饮用的山泉水里下了毒,兵士们的战斗力大大折损,况且他们来的突然,凤鸣山守山的将士也莫名的没了音讯,待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敌人已经围起了整个凤鸣山。” “为首的,可是樊宇?”沐湮追问道。 那士兵轻咳一声,回到,“是,他自称狐王,统领着各族所有的兵马……” “那其余各族呢,来的都是何人。” “其余各族只是派出了一支军队去援助樊宇,他们的首领并未前来。我想,樊宇身后,一定有所依靠,否则,他怎么可能……令妖界所有部落听他指挥呢……” “这么说,只要击退了狐族,眼下凤鸣山的困顿,就能迎刃而解了?” “话是如此,可这谈何容易……看樊宇的样子,定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况且狼族已经伤亡过半,若不是有倾竺大人,和墨涟大人,我们恐怕……早就守不住凤鸣山了。” 沐湮听后,神色逐渐平静下来,他站起身,只说了句, “我知道了,你安心养伤吧。” 凤鸣山顶。 “倾竺!你已成败军之将!何必再徒劳挣扎!不如此时罢手投降,免得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倾竺独守在琅英殿前,虚弱的只能扶着手中兵器才能勉强站稳,这次的侵袭来的过于突然,狼族许多部落首领不能及时赶回来,而留在凤鸣山的将士们,不是中毒身亡就是疲于与其他敌人缠斗,现在死守在狼族主殿之前的,唯剩下倾竺了, 身体被剧毒折磨着,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手掌控制不住的发抖,喘息声也是愈发强烈,可即便如此,倾竺却从未生过丝毫退意, “呵,想闯我琅英殿的,尽管上前就是了,一个个真本事不见,就只会些口舌功夫么。” 倾竺本属金系,而现在的他已没有力气再招出天边的滚滚黑云,可纵使没有那从天而降的凌厉闪电,仅是他掌中击出的电链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围住他的那些敌兵并不敢贸然上前,想着等倾竺体内剧毒再蔓延些,便可不战而胜了。 倾竺尽力的保持清醒,除了勉强站立,现在的他已经无法主动攻击,他不知自己何时中的毒,原本开始时还好好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打的久了,身体里逐渐开始有了异样的感觉,就像有一小股火焰在烧灼。狼族兵力折损,成曦又不在山中,他拼尽全身力气御敌,法力大大消耗,而法力越是损失,那火焰在身体里就越是厉害。到最后,他已感觉自己的每一分骨肉都像是在烈火里燃烧。 同为狼族战将的晟渊此时正在不远处与敌军打斗,忽听身后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倾竺立在琅英殿前已是昏昏沉沉摇摇欲坠,身旁有人正打算趁虚而入,晟渊惊急,手臂奋力甩出一道藤鞭过去,卷住了那人的腰身。 “倾竺!!” 晟渊眼看着倾竺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围住他的敌方将士也开始蠢蠢欲动,正当他焦急的想要冲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涌来一股寒气。 熟悉的寒冷透入骨髓,却犹如黑暗中的星光,让狼族将士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一道身影直直的冲向琅英殿前,所经之处立时结满寒霜,围在殿前的敌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数道冰刺扎透了胸口。 倾竺倒下后,没有摔在冷硬的地面上,不知名的怀抱还带着冰凉,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寒冷。 成曦抱着他,只见倾竺的双颊红的厉害,身体也发着高热,成曦焦心的连声唤到, “倾竺!倾竺!” 倾竺失了大半的意识,脑中已是朦朦胧胧的,他费力的半睁着眼,无力的说了句什么,还未来得及听清便不省人事了。 成曦又叫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回音。凤鸣山的战事因为成曦的突然回来而得到了暂时的停止,入侵者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位狼王,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若不是仗着倾竺身中剧毒,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嚣张这么久。 几位狼族士兵见成曦回来,忙冲上前,跪在他身边, “陛下终于回来了!” 而此时成曦却无心顾及其他,他抱着倾竺,恶声问道,“墨涟呢!!” “墨涟大人在后山御敌!” “你们几个把倾竺扶到后殿休息!召狼族大长老来为他诊治!若有差错,我杀了你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士兵们惶恐的应着,“是!是!” 看着倾竺被送往安全的地方,成曦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躲在大军最后的狐族,樊宇任由其他部族的兵马在前方厮杀,自己却为保住自身不去亲身参与这场恶战。 这时,成曦突然飞身而起,脚下旋起了强大的寒风,他右手于空中一握,一把透明的冰魄宝剑带着极强的戾气被他持于掌中。 他以眨眼之速冲到狐族阵前,眼看那宝剑就要刺下去,突然一颗巨树在他面前拔地而起,挡住了他的去路。 待成曦停下后,那颗巨树也随之消失,沐湮从中走了出来,一如平日的冷静沉着,沐湮道, “狐族的事,就让我来解决吧。” 成曦的眼神越过他,以剑指着樊宇,道,“倾竺所中之毒,你可有解药。” 樊宇不以为然的耸着肩膀,“若说是旁人么,我还是有的。只可惜倾竺体内之毒异于他人,况且,这毒也不是我下的。” 成曦眼中杀意顿显,沐湮在他冲上去之前上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并站在他身侧轻声说, “交给我吧,容我与他说两句话。” 成曦默默的握紧了双拳,却是终究没有再上前。 沐湮以眼神安慰过他,随后转过头,冰冷的笑容爬上了嘴角。 “二叔,别来无恙啊。” 樊宇看着他,一把折扇甩开扇了两扇,“沐湮侄儿,许久未见,本事倒真是长了不少。如今,连这狼王都心甘情愿的听你的话了。” “想来二叔心里是担忧沐湮的,否则,怎会派下如此大的阵势。二叔苦心孤诣,沐湮该当感激才是。” 樊宇笑道,“是呢,我原以为我沐湮侄儿被困狼族,会饱受囹圄之苦,不过现在看来,是二叔多心了。” 沐湮平和道,“我之所以留在狼族,还不是当日二叔设计的结果。我若不为自己谋条生路,现在,还能站在这儿与二叔说话么。” 樊宇听后,阴声道,“不知我沐湮侄儿是用什么办法为自己谋的生路。”他走到沐湮身侧,低声说,“是像娼妓一样与那狼王日日苟且么?” 沐湮微微昂头,笑意甚深,他扬声道,“是又怎样,二叔不必如此轻声细语。沐湮敢说,这一生已认定成曦为此生挚爱。” 樊宇微愣片刻,他倒是没想到沐湮竟敢如此大方的承认, “你敢与狼族交好……你这是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何以言之?沐湮行事磊落,无愧于天地。倒是二叔您,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呵,狼族狐族万世之仇,早该有个了断,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既是万世之仇,又怎是朝夕之间可以解决的,狼族与狐族交战千年,每次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像在水中投毒这种阴险手段,就算是先狼王为人如此诡谲狡诈,也是干不出来的。” 樊宇冷冷道,“你这是在指责二叔的不是?” “岂敢,我只是想告诉二叔,狐王之位我不会与你抢,若是现在鸣金收兵,你之前做下的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樊宇怒道,“狂妄小儿!你背弃狐族,与那狼王暗自苟且!如今,还要与狼族一起将我族人尽数剿杀吗!” 樊宇这怒声一喝,声音大的传到了每一位狐族将士的耳朵里。周围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带着恨意的目光越来越多的集聚在沐湮身上。 沐湮安抚住了在身后正要发怒的成曦,而后,他眼神一厉,极具威势的环视着众人。 “各位!请听我一言!”沐湮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嘈杂,他面色严肃,透着少见的帝王之气, “狐族五百年来由盛至衰,狐王逝后,我狐族子民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沐湮身为王室,不能庇护族人,这一点,沐湮难辞其咎。连阴山已不复当年,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征战!我们需要的是建家立业,而不是守着前世的仇怨在战争中将我族人一减再减!沐湮承认,早与狼族交好,但你们想想,新任狼王上位后,哪一次主动与狐族挑起战争!我知道,你们对狼族的恨,已深入骨髓不可瓦解,我不求你们罢手言和!只希望我狐族不要再做这种以卵击石的蠢事!待到连阴山盛世如初!你们养足了兵力,再与狼族血战不迟!!” 沐湮一番话说的恳切,无缝可循,底下人不免静默。沐湮停顿了会儿,眼中已经透出些狠来, “还有,我沐湮在此发誓,虽与狼王交好,但我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狐族的事情!你们若信便罢,若是不信,那我沐湮,也不会白白的担下这个罪名,谁要是再敢有异议,我绝不让他活着离开凤鸣山!” 沐湮说完,狐族数千名将士鸦雀无声,樊宇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合,蔑笑道, “说得好,看来以后两军交战都不必兵戈相见了,随便找几个巧舌如簧的人言语几句,便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二叔谬赞,沐湮自问没有那个好本事。”他走到樊宇近前,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请二叔带着狐族兵将以及其余各族兵马撤下凤鸣山,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樊宇扬眉,不屑道,“怎么,你要杀我么?” “当然不会,二叔不是说我巧舌如簧么,沐湮怎能让二叔失望?” “哦?那你想说什么?” 沐湮停了会儿,他直起身子,深吸口气,半响过后,他才轻声道, “我只想问问二叔,当初我父王,是怎么死的?” 樊宇面色不改,恨道,“你还有脸提你父王,当年他惨死于狼族之手,而今你不但不为他复仇,反而处处维护狼族!如此不忠不孝,你可对得起他!!” 沐湮斜看他一眼,冷面如霜,“我对不起自己的父亲,那你就对得起自己的亲哥哥么。冽水城一役,旁人都道是狐族惨败,全军覆没,连狐王也未能幸免于难,但这中真正的原由,二叔应该很清楚。”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6节 二人说话声音很轻,只有对方能听得见,樊宇紧盯着他,道,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自然就是二叔心中所想了。当年你明知道狼族有埋伏,明知道那场战争注定是输,你为了让我父王替你出战,你服毒称病,还假情假意的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时我母后刚刚离世不久,你知道他因痛失爱妻而伤心欲绝,所以断不会再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战死沙场!二叔,我真的很想知道,当你看着自己的哥哥惨死于乱箭之下时,心里到底有何感想……” 战事2 沐湮静静的说着,他语调平缓,仿佛一切真的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那片静湖,已经随着往事回忆而开始翻起波浪。 他的父亲,叫云清。是狐族近万年来法力最强的王。连阴山在他的统治下曾经盛极一时。 当年碧鳞姬吞下神珠,神皇便想借妖界之手将神珠彻底从女娲手里夺过来据为己有。神女下界,并在妖界生子,原都是依计进行,但事情发展到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这个意外,便是爱情。碧鳞姬爱上了云清。这个就连当时的妖帝都敬畏三分的狐族之主,没有不俗于世的清冷,也没有霸气英武的高傲。相反的,他很风趣,笑得开心的时候天真得像个孩子一般。 有时候,他会突然跳到碧鳞姬身后,在左边拍她的肩膀,然后笑眯眯的站在她右边。 沐临沐湮在幼时都很爱玩,云清就会偷偷的带着他们到山里挖蚯蚓,晚上父子三人一身泥的回来,总会遭到王后的一顿数落,这时,云清就会趁着妻子转身的时候悄悄的对她做鬼脸儿,沐临和沐湮在底下看着,总会忍不住偷偷的笑。 旁人都说,他一点都没个帝王的样子,走在街上,倒更像是个俊俏的富家公子。 碧鳞姬最初选定他为利用的对象,也是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很单纯,没有心机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云清一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碧鳞姬曾哭着扑到他怀里,一边捶着他的胸口一边问着,你这傻子,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什么还要待我这样好。 云清只是笑着搂过妻子,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发,然后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从没想过能用真心打动妻子并使其放弃利用自己的心思,他总说,喜欢就是喜欢了,既然能在一起,又何必在意她是否真心,就像是一场战争,能赢是幸,输了是命。 诚如他所言,他赢了,也输了。 他赢了碧鳞姬的真心,得到了一份真正的爱情。碧鳞姬为了他,强行将腹中胎儿一分为二,一颗御冥神珠也随之分裂,分居在两个孩子体内,为此,她丧失了化龙之力,再无力与天抗衡。她这样做,是因为御冥神珠一旦破损,法力便会全失,必须随着婴儿的成长才能渐渐恢复。她想为狐族争取时间,想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争取时间,只可惜,天界的报复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 云清是狐族少有的九尾妖狐,法力极强,可纵使再强,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死于天界之手而无能为力。 沐湮的眼眶有些发痛,他闭了闭眼,忍住了。 其实当年,云清不是没看出弟弟那夸张的虚伪,他只是用了这样一种方式,选择了自尽而已。 虫族大长老曾这样说过,云清这一生,就是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八个字最好的诠释。 沐湮在袖中攥紧了拳头,过了会儿,他听到樊宇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对他说, “你知道又如何,你没有证据!” 沐湮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没错,我的确没有证据。但那又如何,你这狐王的身份,也许是自封的,也许是背后有人助你,无论怎样都好,终究改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先王旧部对先王一直忠心耿耿,拥你为王不过就是因为你是我父王的弟弟。我父王究竟是怎么死的,千百年来一直众说纷纭,你如今地位尚且不稳,妖帝能给你权位却不能给你众臣的忠心,当年那件事,沐湮知晓其中原委,必然言之凿凿,就算没有证据,你认为他们听了我说的话以后,心里会怎么想,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能经得起朝臣的丝毫疑心么。鱼死网破,说的不是你我,而是你和狐族。沐湮还是那句话,只要你退下凤鸣山,之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樊宇勉强的扬了扬嘴角,却是笑不出来,“好侄儿,你果然是你父王的好儿子。这次,算是我败了,不过,我可以带着狐族撤退,但我要告诉你,这次围剿凤鸣山,是妖帝授意,所以妖界其他各部族的兵马才会听我指挥。妖帝下了命令,必须拿下狼族。我可以走,但是其他部族我可就管不了了,妖帝的旨意,又有多少人敢反抗呢。” 说着,他冷哼一声, “不过没关系,你不是有御冥神珠么,你不是法力高强么,你去杀了他们啊,我知道你能做到。不过,日后他们会不会报复狼族,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沐湮的目光将樊宇上下扫了一遍,随后他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 “既然二叔同意撤兵,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沐湮在此谢过。” 说完,他忽然转身,飞跃到琅英殿前的高台上。 “诸位!” 沐湮立于高台之上,将凤鸣山上数万兵将尽收眼底。敌兵们见了他,有的暗暗于掌心处凝聚法力,只等寻到机会后能将他一举拿下。 沐湮自然知晓他们的心思,他没有躲避,反而扬起双臂,高声说道, “自芜回山朝会后,你们得知我回到妖界的消息,相信有不少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将我擒到。大争之世,你们对力量的渴望足以冲破所有的理智。如今沐湮就在这里,你们想动手的,只管上前就是,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他们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深知沐湮法力高强,且又有成曦在场,现在,唯有静待时机了。 站在大军最后的樊宇,发现大家的注意力已不在他身上,眼睛左右看了看,欲要悄悄溜走,可刚退一步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有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小腿,低头一看,竟是由地面斜插起来的一道冰刺。 成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方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着什么急。” 樊宇暗啐了一口,不甘不愿的留在了原地。 凤鸣山顶,沐湮的声音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昔日,狼族狐族于妖帝座下分庭抗礼,凤鸣山与连阴山所占土地几乎占据了妖界的半壁江山!狼族与狐族就像是扎进妖帝心口的两枚钉子,当初神界报复狐族,一个如此强大的部族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几近全灭,焉知不是允铎顺水推舟的结果!如今,狐族零落,狼族独大,那他必是要想方设法将狼族置于死地!那么等狼族之后,下一个,又该轮到谁了!” 底下渐渐开始有了议论之声,沐湮充耳不闻,负手于身后,继续道, “你们不会以为,两族覆灭之后,妖帝会平息一切战乱,还你们一个安稳天下吧!如果真是这样,妖帝又怎会让你们前来征讨凤鸣山!别忘了,现任狼王为求和平,曾将凤鸣山镇山之宝碧海琉璃珠献给妖帝,可结果呢,还不是如此!现在,琅英殿就在我身后,狼族已然溃败,只要你们再上前一步便可攻破凤鸣山!”说着,沐湮语调稍缓,冷笑的看着脚下众人,“那么在这时候呢,凤鸣山该由谁来占领!或者,你们所有部族都甘愿将如此广阔的土地献给妖帝,将这功利均分。呵呵,若妖界上下真能如此齐心忠心,狐族与狼族又怎会成为乱世中的强者。” “沐湮!”底下已经有将士按捺不住,仰头厉声对着高台上的人说道,“你是狐族皇子,如今竟然吃里扒外维护狼族!这里没有你等小人说话的份!” 那人话音刚落,突然脚下一凉,再反应过来时,透明坚硬的寒冰已经由他的脚面一路爬上了腰间。 “不想双腿废掉就给我闭上你的嘴。” 冰冷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见成曦已经出手,沐湮笑了声,继续道, “这里当然有我说话的份,你们来此,不仅仅是因为妖帝的指示。你们是知道了我在狼族,想趁着战乱将御冥神珠据为己有。我知道,现如今妖界各族首领无一不是有着自己的野心,但你们为什么就不好好掂量掂量,我被擒到哪族,哪族就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如今狼族的例子还不够吗!还是你们以为自己的实力会比狼族要强!你们当中谁要是有信心与妖帝抗衡与妖界上下各族抗衡!那沐湮敬佩他的勇气!束手就擒就是了!” 说完,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可过了会儿,依旧有人举起兵器,喊道: “就算你动不得!我们也一定要拿下凤鸣山!狼族暴虐成性!我们有多少亲眷死在他们手上!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对!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高喊声此起彼伏,沐湮听了,从容道,“你们也看到了,狼族已是溃不成军,想要恢复兵力,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狼族若还在,那妖帝的心思就会一直落在狼族身上,你们便可得到暂时的平安!若狼族不在了,那他下一个要歼灭的对象,会是哪一族。还是你们都愿意像鹰族一样!将自己族长的儿子献给妖帝当人质呢!” 他们本就是被妖帝逼迫着来的,如今听沐湮这么一说,确实有人生了退意, “可是……可是……既然是妖帝的指示,我们就这样没理由的回去,妖帝是会怪罪的啊!” 沐湮笑道,“这个简单,你们只要说,是沐湮赶来相助狼族,你们硬拼不过,不得不退。” “狂妄!!”沐湮刚一说完,便有人不屑喊道,“这里的兵马不下百万!这个理由说出去,未免太过牵强了吧!我们以后有何脸面抬头!” 沐湮的话似乎引起了敌军的怒火,他们拔出兵器,一个个蓄势待发。 沐湮看着他们,过了会儿,他轻轻的闭了闭眼。 “牵强?怎么会……” 他说话声轻,没有人听得到,可是下一刻,沐湮突然蹲下身来,十指展开置于地面上,数十道绿色的细丝由他的指尖冲出,迅速落下高台爬向了人群。 纤细如发的绿丝闪着诡异的光,它们不停的延长,速度奇快,所经之处,凡是碰到的野草,树苗,甚至是枯枝,都会在瞬间变成有灵性的荆棘藤曼,它们在土地里翻涌,粗大的根茎硬生生的在黄沙泥土中搅起了巨浪惊涛。 有的人被埋没于沙土,有的人被巨大的藤蔓缚住了身体,他们没时间施用法力,更没时间逃跑,惊慌失措的哀叫声跟随着那不停涌动的植物一起翻覆于漫天的黄土之中。 待到一切安静了下来,被如此强大的木系灵术攻击的敌兵们已经是木讷呆滞。再看沐湮,除了曾经墨黑的双眼中因施用法力而闪出绿莹莹的光以外,他还如之前一样,云淡风轻的站在高台之上,冷眼瞧着底下的一片狼藉。 就这样,敌兵退了。 不管是不是甘愿的,沐湮那番话,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他们顾忌着,也畏惧着。 琅英殿前,现在仅剩下寥寥几个狼族兵将。 成曦走到沐湮身边,问了句, “没事吧。” 沐湮安慰似的笑了笑,随后摇摇头。 正当成曦想带他到后殿歇息的时候,有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陛下!沐湮本应囚禁与昆仑岛,如今怎会出现在这里!” 成曦回头,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 是冥傲。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最好想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该怎么向我解释!” 冥傲却不害怕,反而质问起成曦来, “沐湮若是一直被囚与昆仑岛,怎会去参加芜回山的朝会,害我狼族损失惨重!难道陛下就不该给我狼族一个解释吗!” 成曦上去就抓住了他的衣领,“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凤鸣山镇山之宝,陛下竟连说都不说一句就将它献给了妖帝!如今可是弄巧成拙,让他们都以为我们是怕了他允铎!陛下此举,可真是无颜面见祖先了!” 成曦眼中寒光乍起,杀意瞬间笼罩下来,就在这时,一名侍从突然从内殿跑了出来,慌张的扑跪到成曦身前,哆哆嗦嗦道, “陛……陛下!倾竺大人……倾竺大人不好了!!” 疗伤1 成曦原以为倾竺不过是因法力损耗过多而导致的身体虚弱,至于他体内之毒,狼族不缺灵丹妙药,总会有办法解决。但这侍卫的突然一句话,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成曦脑中轰轰作响,当他赶到后殿的时候,大长老坐在倾竺床边,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跪地俯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着, “陛下,倾竺大人,怕是不行了。” 成曦照着他胸口一脚就将他踹飞了出去,旁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他两步奔到倾竺床前,只见倾竺躺在那里,呼吸微弱,已经没了意识。 一团怒火搅在他心里,撕裂般的剧痛,他尽力的放柔自己的声音,叫着, “倾竺,倾竺?” 他伸手握住弟弟的肩膀,轻轻摇晃着,再次叫道,“倾竺?” 一连几声没见回应,倾竺只是微微偏着头,连一声□□也没有,感受到倾竺身体异常的滚烫,成曦心乱如麻,连喘几口粗气以后才想起问屋里的人,他转过头,大声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行了!!!” 狼族的大长老被成曦踹倒在一旁,他年纪有些大了,沐湮蹲在他身边给他揉着胸口,过了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他轻咳了两声,道, “倾竺大人中毒太深,老臣纵使拼尽一身本领,也是无力回天了……” 成曦的手掌开始发抖,他指着门口,吼道,“樊宇呢!!把他给我抓回来!!” “没用的!”长老打断道,“倾竺大人所中之毒与旁人大不相同,此毒名为‘炽’,是这世间最为烈性的一种火毒,恕老臣斗胆一言,这毒恐怕,在倾竺大人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他体内了。若不是因为此次战斗他损耗法力太多,这毒也不会发作,更不会蔓延的如此厉害。” 成曦根本没心思探究其他的事,他握着倾竺的手掌,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心中翻涌的波涛,他沉声问着, “你只告诉我,这毒到底该如何解。” 声音中明显被压抑的颤抖,震在每个人的胸口上,都是一阵闷痛。 大长老伏跪在地,低着头,道,“回陛下,此毒,无解。” 成曦上前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一双瞪得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 “你再敢说一句无解,我立时将你碎尸万段!” 大长老与他对视着,眼中带着因久经风霜而处变不惊的冷漠, “就算陛下让老臣魂飞魄散,无解就是无解,还请陛下节哀。” 时间静默了几秒,下一刻,随着一声暴喝,成曦一拳击出,直向长老的眉心之处,狼族大长老也不闪躲,只是无畏的闭了眼。就在那狠厉的一拳就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忽然停住了,长老睁眼看去,是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沐湮出手握住了成曦的手腕。 沐湮制止了他,却不说话。他皱着眉头,面色有些苍白。 沐湮向来最为理智,这时却不发一言,成曦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反常态,他反过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过来,捕捉着他略带躲闪的眼神,问道, “沐湮,此毒并非无解,你有办法的,是么?” 沐湮微低着头不看他,眉头蹙的更紧。 “你说话啊!!”成曦急了,手掌将他的胳膊攥的更紧。 沐湮面色很难看,他不敢看他的眼睛,过了好久,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张了口,可话还没说出,一旁的长老就忍不住叫了一声, “沐湮大人!” 说完,他接到成曦投来的目光,眼神开始心虚的躲闪起来。 成曦一见便已明了,他冷静了些,轻声问着沐湮, “你知道的,是么?”他把沐湮拉得更近,“快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沐湮心里满溢酸楚,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说道, “旁的我不知,我只知道,这世间任何一种属性的毒,都逃不过相生相克的道理……” “沐湮大人!!!” 沐湮刚说完,大长老便急了,他见成曦似是明白了些,惊慌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陛下!!此法不能试!万万不能啊!!!” 成曦全然不理,他慢慢踱着步,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这么说。是真的有法可解了。”他略昂起头,边思索边念着,“相生相克……水火相克么。” 他走向倾竺床边,大长老跪着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惊急大喊, “陛下!陛下!此法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简单,若非倾尽一身法力,不但解不了毒而且还会适得其反!如今凤鸣山元气大伤,狼族上下都需要陛下操持!陛下身体绝不能有丝毫损伤啊!!” 成曦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的看着走到他身前站定的沐湮, “你也想阻止我?”他见沐湮的双眼有些发红,成曦略略一笑,问道,“我会死么。” 沐湮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感觉到成曦上前,他忽然抬头,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 成曦只回一句,“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沐临,你会怎么做。” 沐湮的心猛然一缩,他眼眶发热,只听成曦用淡淡的声音又说了一句, “他是我弟弟。我欠他太多了。” 沐湮看着他,久久过后,终是什么也没说,便退到了一旁。 成曦推开伏在他脚下的狼族大长老,坐在了倾竺床前,大长老见状还要上前阻拦,沐湮沉默的走到他身后,一掌将他劈晕在地。 成曦把倾竺扶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下巴枕着自己的肩膀。倾竺的身子轻飘飘的,却炽热的像是燃烧的烈火。 倾竺瘫软的歪靠在成曦身上,只靠着成曦一手搂着。成曦将另一手摊开,不消一刻,掌心处便浮现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亮点,那亮点慢慢扩大,颜色也愈发加深,过了会儿便成了一个深蓝色的光球。 成曦将自身的法力全部集于掌中,随后,他将其缓缓按入了倾竺的后心处。 只这一个动作倾竺便有了反应,他向前略一挺身,眼还是闭着,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成曦的手掌覆着倾竺的后背,大量的寒气涌入,连带着整个殿中都寒冷起来,杯盏中的茶水慢慢凝结成冰,周围的桌椅木柜也逐渐开始被寒霜包裹。 沐湮无声的站在那里,纵使身体冻的发麻,他也没有离开一步。他看着成曦坐在床边抱着倾竺,自手掌处一点一点的向他输送自己的灵气。倾竺许是受不住这样的寒冷,还没恢复清醒的他已经无意识的抬起手臂,抱住了他依靠着的那温热身躯。 沐湮抿着嘴唇,心底满是苦涩。也许,这是他们兄弟自蚀念一事后第一次相拥。 为了不触及成曦心底的伤心事,沐湮很少在他面前主动说起倾竺,但每每提到他时,成曦的眼中,总会泛起柔光,在最深处,一个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方。 随着灵力的慢慢推入,倾竺也逐渐有了意识,后背涌入大量的寒气,冲散了他身体里最炽热的火毒,他的呼吸逐渐粗重,不断的呵出白绒绒的哈气。 “唔……” 倾竺动了动,身子开始发抖,成曦用空出的一只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腰部,轻声哄着, “好了,就快好了……” 成曦的额间已经开始有了细汗,法力一点点的剥离身体,于他来讲也是个痛苦难捱的过程。 冰冷的寒气渗透入倾竺的每一寸骨肉,他开始抱紧了成曦的身体,虚弱的呢喃着, “冷……” 成曦开始感觉自己脑中昏涨,他强撑着,同样将倾竺抱紧,安慰道, “竺儿,再忍着些……” 沐湮在一旁听着,只这一句,就让他红了眼眶。 竺儿…… 倾竺的乳名……已经很久没听他这样叫过了…… 沐湮心中凄然,成曦对总是十分霸道,甚至霸道到不讲理,但细细想来,这么多年,他对蚀念的愧悔,对倾竺的内疚,已将他心中那份对亲情的憧憬拆分的支离破碎,他拥有的很少,唯有牢牢的抓住沐湮,才不至孤独。 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世间最苦,唯有孤独。那是一种连死亡都无法脱离的可怕深渊,黑暗,窒息,逃无可逃。 沐湮看着眼前一幕,心痛,却无法阻拦。炽毒,他听说过,那是世间最强烈的一种火毒,无药可解,且能在中毒者身体里蛰伏很久,直到他大肆施用法力时,才会毒发。 一旦发作,只有将水系妖兽的法力输入中毒者体内,水火相克,方能解除。但这对解毒者的要求也是极高,若没有足够的修为,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遭毒物反噬。 且不说法力高强的水系妖兽难寻,就算是找到了,谁愿意将一身功力尽散,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沐湮眼睁睁的看着成曦的面色一点一点的苍白下来,眼神也不再有往日神采,他抱着倾竺,不断轻声安抚着因为忍受不了寒冷而略有挣扎的他。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殿中的寒霜慢慢淡了下去,空气也逐渐暖了起来。 倾竺还在昏睡着,只是身体不再滚烫,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成曦勉力的将他轻轻放倒在床铺上,掩好被子。刚要站起来,却感觉双腿虚软,若不是沐湮赶忙扶住,怕是就要摔倒了。 “怎么样,还好吗?”沐湮痛心问道。 成曦的身体很凉,他就着沐湮的搀扶勉强站稳,随后淡淡的笑了笑, “放心,死不了。” 沐湮一听,眼睛又开始发热,“你混说什么!” “你啊。”成曦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声音虚弱的与他打趣,“你看,又认真了不是?” 沐湮喉咙发紧,为了不让成曦伤心,他低了头,道,“走,我扶你去休息。” 成曦握着他的手,道,“你方才怎么不出去,现在冷不冷?”说着,他用一手环着沐湮的腰,让他靠着自己近些,又问,“冷吗?” 沐湮死死的低着头,他想说话,却发觉自己失了声音。眼泪开始顺着眼角往下流,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 成曦无奈,他伸手擦了擦他的脸,沐湮偏头躲过,眼睛就是盯着地面,怎么也不愿意抬头。 “怎么又哭了。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沐湮就这么低着头,把成曦扶回了他自己的殿中,刚一入殿,沐湮忽然上到成曦身前,然后伸手,抱紧了他。 “我爱你。” 突兀的一句话,成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拍拍他依靠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怎么了,突然怎么说。” 沐湮紧贴着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就是很想告诉你。” 说完,也不等成曦回答,他就把成曦扶到一边躺下,随后替他盖好了被子, “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别的事了。狼族虽然战败,但也算得到了暂时的平安……” 成曦温柔的看着他,过后,他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沐湮的手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沐湮原是想着能移开话题,却没想到成曦并不理会,还是说出了让他心口发酸的话。他忍着眼泪,浅笑道, “我也是。” 成曦默默的注视着他,随后将眼神飘向门外,悠悠道, “什么都别跟他说。答应我,嗯?” 沐湮无奈摇头,“他会知道的。” 一声叹息后,“知道就知道吧……”成曦闭了眼,头偏向一边,“反正,也就这样了……” “到底为什么……”沐湮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知道他不恨你的……为什么就是不能说清呢。” “就当是,给我自己赎罪吧。”成曦轻描淡写一句话代过,便不愿再多说,“我累了,想睡了。他要是想来,你告诉他,我不愿见他。” 沐湮见他不想再说,自然也没有在追问,只说了句,‘知道了’。便握了他的手,默默的看着他入睡。 疗伤2 倾竺是惊醒的。 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他突然瞪圆了双眼,猛的坐起身。把在一旁服侍的小侍女吓了一跳。 他惊慌的喘着粗气,额上满是汗水,他环顾着四周,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侍女为他端了一碗水,倾竺拿着,刚要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忙问 “外面的战事如何了!” 侍女安慰道,“倾竺大人放心,敌兵全部退了。” 倾竺这才舒了口气,他低头,将水碗凑近嘴前,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泉水滑过喉咙,渗入身体,舒缓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他还记得,自己曾饱受烈毒折磨,就像被打入了火山地狱。最后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好像有谁一直紧紧的抱着他,寒气随之涌入体内,挥散了他所有的痛苦。 倾竺盯着碗中清水,水面带着细细的波纹。身体里的寒气还真实的存在着,并没有因为毒物的退散而消失,倾竺的手有些发抖,碗中水面的波纹久久没能停止,他暗暗运气,发现那寒气竟与自身的法力结为一体。 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倾竺缓缓的凝聚起法力,再慢慢的运于手掌之上,碗中的水竟真是由外侧开始,一点点的冻结成冰。 倾竺惊慌失措,把手中已经冻成冰团的碗奋力的扔了出去。 他双手紧握着床铺,汗水随着鬓边留了下来,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竟有了驭冰之术。 小侍女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送去的水出了问题,连忙跪倒在地上。 倾竺一手将她扯了起来,脸色及其骇人,他沙哑着嗓子,低吼道, “陛下……陛下呢……” 若非他倾尽一身法力……又怎么会…… 小侍女吓的直哆嗦,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低着头,颤抖着声音回道, “陛下,在自己的殿中休息……” 倾竺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青砖地面上还带着凸起的石尖,冷风扑向他只着一件单衣的身体。 沐湮守在成曦床边,看着他睡着,他轻轻的把他握着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倾竺一路跑过来,气息还不稳,沐湮刚推开门就看见了他,单薄的身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脚面也是灰扑扑的,倾竺发髻未挽,长发凌乱的散落着,他眼眶微红,只是看着沐湮,虽不说话,可眼神中的悲伤与关切却是溢于言表。 沐湮微叹,告诉他,“成曦刚睡下,你放心,他没有性命之忧。” 倾竺没有回应,只是听了沐湮的话后,面色瞬间平静了许多,他低头,捏着衣角,无助的像个孩子一样不知自己该进该退。 沐湮自然知道他内心的挣扎,虽有成曦的话在先,但他还是说道, “你进去看看他吧。” 沐湮只有沐临一个弟弟,沐临从小就喜欢粘着他,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于他来讲无异于是最大的幸福,他不知成曦与倾竺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去缓和二人的关系,但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尽力去做。 倾竺得了应允,心里反倒不安起来,他当然是很想去看看成曦的,只是两人见了面,该说些什么才好…… 还没来得及想清,脚步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前,沐湮侧过身子让他进去,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他看着倾竺走到成曦床边,无声的静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撩起衣袍,缓缓的跪了下去。 成曦头向里侧睡着,呼吸虽然均匀但却很微弱,倾竺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泪水大颗的滚落,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细细的抽泣声被压抑着,回荡在安静而空旷的殿中,倾竺拼命的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守不住大哥,守不住狼族,最后,还要让二哥拼尽一身功力去救他的性命。 “对不起……对不起……” 低低的抽泣声,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减心中苦楚。 他无数次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永远说不够一样,直到,有个声音打断了他, “你哭什么。” 倾竺愣住了,眼泪还在流,他跪在地上,只见成曦半睁着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陛下……”倾竺不知自己竟吵醒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是擦了擦眼睛,支支吾吾的回道,“臣……臣眼睛疼而已。” 倾竺低着头擦着眼泪,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的鞋呢。” “啊……我……”冷冰冰的问话让倾竺紧张的手足无措,他俯下身回道,“臣……臣失仪了。” “我又没死,你跪在这儿像什么样子。”成曦皱了眉头,“起来。” “是……”倾竺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沐湮知道他身子还弱,上去扶了他一把,无视成曦向他投来的责备目光,沐湮弯下身去替倾竺拍了拍膝上的浮土。 正当倾竺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随后一名侍女走了进来, 像殿中的人一一行礼后,她对着沐湮说, “沐湮大人,外面有鲛人族使者求见。” 沐湮当时就紧张起来,“鲛人族?洛桀当真回来了?”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 “外面说。”沐湮刚说完,还没跨出殿门,就听成曦在身后叫住了他。 “等等。”成曦冷声道,“让那使者进来说。” 沐湮有些犹豫,他看了看成曦,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对着那侍女点头道,“让他进来。” 鲛人族幻化成人后,还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的,他们有的背有鱼鳍,有的双臂与身体两侧间会连有半透明的软质皮翼,他们很少在妖界走动,许是真的因为鲛人化龙的缘故,他们从不把其他妖界部族放在眼里。 成曦与洛桀在很早以前就是相谈甚欢的好友,也是因此鲛人族与狼族才会有些来往,鲛人族的子民顾忌着族长威势,对成曦也是颇为恭谨。 所以那两腮边还带有飘须的鲛人族使者一进殿门后,先是跪下身去,道 “参见狼王陛下。” 随后又对着另外两人颔首行礼,“倾竺大人,沐湮大人。” “洛桀回来了?小临呢?”沐湮急问道。 “怎么回事,人界出什么事了。”成曦用胳膊撑着身子想坐起身,倾竺默默的帮他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让他靠的舒服。 成曦只是任由他服侍着,却也没抬头看他一眼。 那使者道,“族长和沐临大人的确回来了。族长命我请沐湮大人即刻前往绿漪湖一趟,有要事相商。” 虫族大长老毕竟是有话在先,所以他们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震惊与焦急,但沐湮还是很担心, “小临呢,他怎么样?” “沐临大人一切平安,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沐湮这才缓了口气,绿漪湖他是一定要去的,但是…… 他看了看倚靠在床边的成曦,欲言又止。 成曦见沐湮投来的眼神,心情不免烦躁,他道, “你看我作什么,我又不会拦着你去。” 若是换了平时,沐湮肯定不会说什么,但眼下,他心里实在是不舒服。他走到成曦床边坐下,轻声道, “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马上就回来。” 他怎会不知道成曦心中所想,想要拥有的唯有牢牢抓在手里才能安心。成曦又何尝不想跟他一起,只是他自己的身体他明白,现在的他,去了只能是给沐湮平添负累。 “你好好调养身体,平日里注意……” 沐湮话没说完,成曦突然开口道, “倾竺。你跟沐湮去绿漪湖走一趟。” 沐湮一阵头痛,“这又是何必……” 成曦不理他,只是对着倾竺道,“你听见了?” 倾竺低头应道,“是。” “成曦……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狼族宫里不缺侍从,再说我有手有脚,又不是将死之躯。”成曦冷声回道。 “你……”沐湮心中烦闷,偏偏这时又拿他没办法。 “行了。快去吧。”成曦撤了枕头矮身躺下,“早些去早些回来。” 说着他翻过身,面向里侧,谁都不再理会了。 沐湮实在不想因为自己再把狼族扯进去,刚要再说话,倾竺却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肩膀,沐湮回头时,他对着沐湮轻轻摇了摇头。 的确是无可奈何,两人一阵沉默后,最终还是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后殿。 沐湮刚出殿门没走几步,突然被一道不知从哪里拐来的人影迎面撞了个满怀。 妖界各族冲上凤鸣山的时候,墨涟一直独守后山,凭他一己之力苦守良久,一身伤肯定是免不了的。敌兵退下后,他便回到自己的寝殿休息疗伤,可没过多久,他就听说倾竺身中剧毒昏倒在琅英殿前,而成曦为了救他,耗尽了一身功力…… 墨涟受了伤,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他心里着急,也没顾着看路,结果一转弯就撞到了人。 沐湮一见是墨涟,便上去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墨涟本就昏昏沉沉的,他扶着额头看清来人后,低声道,“没事。” 说完,他就看见站在沐湮身后的倾竺,连忙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臂道,“倾竺?你没事了?” 倾竺不愿多说,他垂着眼,‘嗯’了一声。 “主人……主人呢?”墨涟喘着粗气,又问。 倾竺略略向后回了个头,以眼神示意身后殿门的方向。 墨涟没再多问一句,直接从他身侧跑了过去。 微风卷起了他的发梢,空气中残留着依旧熟悉的气息,倾竺回过头看着的背影,默默的失了神。 沐湮在一旁看着他单薄的侧颜,过了一会儿,他对倾竺说,“想要的,就该尽力争取才是。” 思绪被打断,倾竺回过神,他以苦笑着遮掩淡淡哀伤,摇头道,“缘分天定,强求不得的。” 说罢,他便不愿再多逗留,转身向前走去。 缘分天定么…… 沐湮记得,这四个字,也曾有人对他说过。 当他正要跟上倾竺的时候,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锦袋。 沐湮将它拾起,锦袋因为落地的缘故所以沾了些灰尘。 倾竺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沐湮没跟上来,回头发现沐湮正站在原地,手里不知握了个什么。 “怎么了?”倾竺走上前去询问道。 “这个锦袋……”沐湮把它放在手心上,用拇指按了按,“我记得,这是尔雅给我的一块玉石。”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7节 “嗯。那又如何?”倾竺不解。 沐湮捏着那锦袋下方鼓起的地方,眉头开始皱紧。既然是玉石,那应该是十分坚硬才对,怎么一捏起来,却是绵软无比。 扯开袋口一看,沐湮顿时大为惊讶。 好好的一块玉石,不知何故竟尽数化为齑粉! 倒在手心上,白白的粉末被风一吹尽成烟尘。 他记得尔雅说过,这玉石是由慕林谷上上下下所有子民的对狐族的感激之情凝聚而成。 沐湮望着自己的手心处,内心狂澜久久没能平静, “慕林谷……慕林谷出事了。” 倾竺不解其意,但见沐湮面色骤变,就知是有大事发生。还未来得及细问,就听沐湮对那鲛人族使者道, “你先回去,告诉洛桀,我马上会赶到绿漪湖见他。”说完,他又补充道,“还有,妖帝独断专行,已经有了动作,这里不比人界天界,告诉他千万小心。” 慕林谷向来不谙世事,如今他刚走那里就招来了灭族之灾,想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那使者听完后也没再多问,“既然沐湮大人另有要事,那属下就先告辞了。还请沐湮大人万事小心。” 见那使者飞身远去,沐湮将手中锦袋死死握紧,他略一回头对倾竺留下三字, “跟我走。” 沐湮长袖一挥,两步踏入空中,奔跑时只见他双手向前,随着一声长啸,那纤瘦身躯便在眨眼间幻化为一条通体雪白的灵狐,疾风被它踩于脚下,片刻功夫那灵狐便消失于云端深处。 倾竺叫他不住,无奈念了咒语,同样召出真身追他而去。 慕林谷还是那么的安静,从前是静的安逸,如今却是静的凄凉。 沐湮从灵狐落地后挥起的青烟中走出,他看着景色依旧的碧绿山谷,还如他离去时一样。 若不是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他甚至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错觉而已,直到他在慕林谷外看见那倒在血泊中的孤单身影。 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凝结,玲珑的脖颈上还带着青紫色的指痕,干涸的血痕从她的嘴角流下,浸入了那片猩红色的土地。 还是那件熟悉的俏丽衣衫,只是那个曾经瞪圆了眼睛警告他不许说话的小公主,如今再也不能用她清脆灵巧的嗓音喊他‘沐湮哥哥’了。 沐湮蹲下身去,拨开了玲珑的额发,惨白的小脸儿上双目微睁,似是对这世间还有不舍的留恋,沐湮伸手覆住了她的双眼。 沐湮呼吸颤抖,双眼逐渐布满血丝,他极力的忍耐着,不说一句话。片刻后他忽然向深谷中跑去。 倾竺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一处村庄前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疤。 铺天盖地的鲜血遍布了整个村庄,风卷哀嚎,尸首遍地,他们有的死在门口,有的死在井边,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利爪在她们身上留下了一道连贯的伤口…… 沐湮站在那儿,胃里就像是有一只野兽在翻搅,他看着倾竺从自己身边走过,低头检查着那些死去的灵魂,他们都是在胸口或者后心处有三道利爪划过的伤痕,且是一击毙命。 “鹰族……”倾竺喃喃的说,“是祈良。” 刚说完就看沐湮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没跑两步就摔倒在地上,浑浊的污物从他口中涌出,他吐了很久,到最后只剩下不停的干呕。 倾竺不停的顺着他的脊背,待到沐湮气喘匀了些,他刚想把他扶起来,沐湮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还没站稳就跌跌撞撞的又向前跑去。 虫族的宫殿里也如外面一样,被红漆刷过的木柱上又覆满了红色的血浆,沐湮直接跑进了曾与大长老相见的后殿,只见里面陈设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虽然没有见到大长老的尸体,但即便他如何喊叫,也不见任何回音。 这时,他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倾竺的呼喊, “沐湮!还有活着的!” 那声音就像是在黑暗的地狱中给他的最后一点慰藉,可明明燃起的是希望之光,却在他看清倾竺怀中身影的时候瞬间成了最为可怕的噩梦。 尔雅的脸上爬满了深可见骨的刀口,曾经绝美的面貌如今是半分也辨认不出,她头发凌乱,掺满了灰尘与草屑, “尔雅!尔雅!”沐湮抱着她,一声一声的叫着,正当他要抬起注满灵气的手掌为她续命的时候,却被倾竺拦住了。 “她刚刚吐了元珠,活不久了。” 摊开的手掌在颤抖后紧握成拳,眼泪随之落下,沐湮看着她残破不堪的脸,心如刀绞。 “尔雅……” 曾经魂牵梦萦的声音,忽然又震落在她耳边,尔雅费力的想要睁开眼,可满面凝结的血浆却粘连住了她的双眼,只能是微微睁开一条小缝。 “沐湮……哥哥……”她轻轻的叫着。 “尔雅。”沐湮心痛的无以复加,想问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只能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不要……去……”尔雅的声音已经是微不可闻,但她还是尽力的说着,“不要去……找他……” “是允铎……对么。”沐湮看着尔雅满身的鲜血,想着慕林谷上下被屠尽的惨状,愤怒与悲伤不断的将他纠缠,他摇着头,允铎的残忍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只为了……那两株植物么。” 尔雅轻轻的摇了摇头,“沐湮哥哥……别为我们难过……也不要报仇……你……不欠我们什么,这次……就当是虫族……报答了……报答了狐族昔日之恩吧……” 沐湮抚着她的头发,泪水滚滚而落,“尔雅……对不起……” 也是在这时,尔雅才露出了笑容,她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可当她见到自己满手的血污时,手掌停在空中,最终还是放下了。 “沐湮哥哥……”她靠在他的胸口,低低的说着,“那棵树……死了……梨花……开不了了……” 她笑着,闭了眼。 “我也……等不了了……” 孤单的灵魂,孤单的远去,孤单的飘向不为人知的地方。 倾竺在一旁看着,胸口也是阵阵酸涩。 沐湮一直背对着他不说话,他知道沐湮心里难过,刚想离开让他一人安静会儿,却听沐湮开口道, “倾竺,我要你帮我个忙。” “嗯?” 沐湮的声音平静,也很坚定。倾竺有些奇怪。 沐湮放平了尔雅的身体,为她整好衣衫。随后他起身,看着倾竺,冰冷的说道, “大长老曾告诉我,芜回山巅的还梦林里,藏着一个秘密,关于允铎的秘密。而那个地方,只有你能去,只有你去了,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倾竺不免疑惑,“为什么。” “我不知道。”沐湮垂了眼,“允铎曾答应我,解开驰妖印的封印,我原以为,他需要这颗神珠去为他守住妖帝的位置,可越到最后,我就越看不明白。他设计散播我在妖界的消息,还令各族兵马围剿凤鸣山,而这次洛桀突然回到妖界,八成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我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杀尽慕林谷上下,真的就只是为了那两株修补容颜的植物么。我想不通,也不想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倾竺,我知道我不该让你冒这个险,但事到如今,我真的……真的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倾竺听到此处,安慰似的笑着打断了他,“去趟芜回山,又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既然大长老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你放心,我为你探清就是了。” “倾竺!”沐湮不放心的再次叮嘱,“我相信大长老的话,但我更信这世事无常,答应我,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妥,马上撤身……你,你不能再有事。” “允铎令妖界各部围攻凤鸣山,而我身上的毒,十有八九也是他所为。”倾竺顿了顿,眼中怒火暗藏,“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算清的。”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布,递到了沐湮手上, “这是传令帛,我这里也有一块,若是我在还梦林中发现了什么,会立刻写在布上,你那边也会随之显现出字迹的。” 沐湮将布帛收好,还是十分放心不下, “千万要注意万事小心,万一被允铎发现了,不要跟他硬碰,保住自己最要紧。” 倾竺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他问, “那你呢。” “我去绿漪湖,你放心,等那边的事处理好,我会马上赶回凤鸣山。” 毕竟,成曦那里,他怎么舍得离开太久。 倾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你……早些回去,他……他是真的……离不开你。” 沐湮沉吟片刻,“……我知道。” 气氛开始有些尴尬,倾竺不想在说什么,刚要离开,却听沐湮叫住了他, “倾竺!” 倾竺回头看他,“怎么?” 沐湮直视着他,过了会儿,才缓缓的问道, “你能告诉我,原谅和遗忘,哪个更容易些么。” 倾竺眼神微滞,他默默的转过身,留给沐湮一个远去的背影,微风轻拂,寂寞的话语尽散于风中, “其实失去了以后才知道,只要身边人活得好,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沐湮无声许久,他又能说什么呢,在成曦与倾竺之间,他终究是个局外人。 转身再见那躺在地上,曾将他放在心底苦守百年的女子,沐湮抬起手掌,掌中隐有绿光,尔雅身下的土地慢慢涌动起来,数道干枯的藤枝缠起了她的身体,然后慢慢的拖入地下。 慕林谷内所有尸首,皆是如此,望他们能安息于家乡的土地中,来生,能有一片真正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沐湮离开慕林谷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到他幼时与尔雅玩闹的大花园中,找到了那颗枯死很久的梨树。 雪白的花瓣再次飘落树梢,只是这次,落花入泥,任谁,也留不住了。 秘密1 绿漪湖。 “沐临?” 洛桀到小厨房里刚做好白藕粥出来,就发现屋子里没了那小狐狸的身影。左右叫了几声仍旧没见回音,刚要出去找,就看见沐临正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 洛桀走到他身后,力气不重的捏住了他的耳朵, “不是让你别乱跑了?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坐在这儿干嘛。” 沐临有点赌气,他拍开洛桀的手,把脑袋埋在膝盖里, “我没乱跑,这是在院子里,我又没出去。” 洛桀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去,喝粥去。” 沐临懒懒散散的站起来,不情不愿的进了屋。 “顿顿都是白藕粥,把我扔水里我都能开花了。”沐临坐在桌边皱着眉头嫌弃道。 洛桀无所谓的回应一句,“怎么,不喝?” “喝喝喝,干了!”沐临举起碗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气喝光。 洛桀气笑道,“一点规矩样子都没有。” 沐临把碗一推,懒洋洋的趴在了桌子上。刚回了妖界,洛桀怕惹人注目,就让他在小屋里休息几天。 能不像以前那样辛苦修炼自然是好,可每天闲着没事干,也不让出去,这对于天性好动的沐临来说也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洛桀……我哥哥什么时候能来。”沐临趴在桌上用手指无聊的在桌面上画着圈。 “就这两天吧,他那边有点事情,要再等等。”洛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 “……哦” 洛桀看他的样子,无奈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平时天天嚷着累,如今让你歇了,你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嗯……”沐临没心思理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过了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沐临直起身子,兴致颇高的问着洛桀, “喂喂,洛桀,我问你,鲛人族眼能泣珠,是真的吗?” 洛桀一皱眉头,“什么?” “你不懂什么意思啊,就是女性的人鱼在哭泣的时候,眼睛里流出的眼泪能化作珍珠。” 沐临眨着大眼睛,满怀希冀的看着洛桀,洛桀见状无奈的叹道, “你在人界待久了童话故事也听多了?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鲛人族是不是以歌声来吸引猎物的?” 沐临一听,声音立刻带起了小小的兴奋,“是真的?” 洛桀嗤笑一声,“纯属胡扯。” “啊?”沐临哀叹一声,眼中写满了失望,“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过了会儿,他不甘心的又问,“那洛桀,你会唱歌吗?” “不会。” “那你们是怎么吸引猎物的。” 洛桀无力扶额,“我们又不吃人。” 其实这也怪不得沐临,鲛人族可以说是妖界最神秘的一个部族,虽然他母亲碧鳞姬也是鲛人族,但那时沐临还太小,而且碧鳞姬也很少向他们提起有关于鲛人族的事。 洛桀见他实在无聊,便说, “要不带你出去走走?” 沐临明显没提起多大兴趣,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去哪……” “不远,就这附近。” 果然…… “这附近有什么可看的。不是竹子就是草。”沐临撇着嘴回道,“不去。” 洛桀好笑的看着他,“真不去?” “不去。” “那我走了。” 洛桀说着就作势要往出走,临出门前还不忘再说一句,“绿漪湖景色甚美,听说最近还招来了百年难遇的千夜流光蝶,有些人不想看,以后可就看不着喽。” 沐临气红了脸,拍着桌子对着洛桀的背影喊道,“我又不是小姑娘!谁稀罕看什么破蝴蝶!” 洛桀笑着,也不理他,只是径直的向前走。 片刻后…… “喂,那千夜流光蝶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有着海蓝色的翅膀?”沐临跟在洛桀身后,探着小脑袋一脸认真的问着。 洛桀瞥他一眼,“你不是不来么。” 沐临咳了一声,“我怕你无聊。” “我不无聊,你回去吧。” “……我不。” 洛桀无声的笑了笑,带着沐临走进了一片竹林里。 薄雾下的竹林带着清新的香气,沐临跟在洛桀身后,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在无意间带着几分痴迷。 就像是缠绕在山巅的云雾,叹其高华绝美,却深知无法触及。而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去追寻,放任自己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向深渊,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沐临相信这就是爱情。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它的根茎□□了自己的血肉中,血液为它送去所有的养分。 爱得越深,就越是枝繁叶茂。 沐临微红了脸,低下头,向前快走了两步,与洛桀并肩前行。 两人相距不过几寸的距离,洛桀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随着步伐节奏轻轻的前后摇摆着。 想着那一夜的十指相扣,沐临的手心开始冒出细汗。 虽然拥抱过,亲吻过,但洛桀好像从没有主动牵过他的手。 沐临很想,却不敢说。他将自己的手轻轻的在衣服上蹭了蹭。 随着二人的前行,沐临很小心的又拉近与洛桀的距离,有时还会碰到他的肩膀。 手臂偶尔轻甩两下,自己的手几次都‘无意’的碰到了洛桀的手背。 一路上沐临的小动作不停,而洛桀就好像是没看见一样,只顾向前走着。 沐临有些挫败,他不敢堂而皇之的去牵着洛桀的手,那天晚上的主动纯粹是因为他以为洛桀睡着了。 无数个‘无意’后,洛桀仍是不见回应,沐临没了耐性,他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暗暗指责自己怎么就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他赌气似的双手环胸,脸偏向一侧,也不看洛桀了。 也是在这时,洛桀才有了反应。他看了沐临一眼,随后转过头来,笑意渐浓。 沐临正低头生着自己的气,忽然见一只手掌在自己眼前摊开。 过了几秒以后,他才傻愣愣的抬头。洛桀直视着前方,向后伸着手,道, “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怎么这次扭捏了这么久。” 沐临本来是有些激动的,但听了‘扭捏’这个词以后瞬间就是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是大红着脸,然后装出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谁扭捏了!你少自作多情!” “哦?”洛桀无所谓的一耸肩膀,“那可惜了。” 说完他作势要收回自己的手,刚有了这动作,手指就被紧紧的攥住了。 沐临还没来得及犹豫,身体就先有了动作,两只手一起扑过去,把洛桀的手臂抓得很紧。 洛桀没有回头看他,却是又一次不着痕迹的笑了。 沐临红着脸,撤回了一只手,另一手却是握紧了洛桀的手掌。 洛桀的皮肤很细,手上没有一点老茧,他手指很长,骨节也很分明。沐临刚一握上,手心的汗就蹭蹭的往外冒。 他有些尴尬的想松开手,却没能成功。 因为他也同样握紧了他。 沐临脸上烧的厉害,他假装望向别处,意识却全在那双交叠的手上。 握得很紧,如胶似漆。 竹林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牵起的双手将两人连结在一起。 爱情,不用刻意去教,也没有任何定义。 离不开的是爱情,忘不掉的是爱情,我牵着你的手,跟着你走尽这一生,也是爱情。 沐临默默的笑了。 他闻见了花香,那香气来自心底。 以血肉滋养的那颗种子,早已令那片心田,花开遍地了。 两人一齐走在窄窄的林间小路里,垂下的竹叶偶尔会擦过他们的身体。 沐临只顾低头寻着手心的温热,直到洛桀的脚步停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竹林。 忽然强烈的阳光刺进双眼,沐临抬手挡了,待到眼睛适应了,看清了眼前景象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漫山遍野的小野花镶嵌在如茵绿草上,淡香飘逸。日光照耀在溪涧的清流上,闪着七彩光华。 沐临失神片刻,喃喃说了句,“真漂亮……” 纷飞的彩蝶穿梭于花丛间,映着悦耳的泉水叮咚,沐临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花丛间,闭着眼,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笑容不断的在嘴角扩大。 忽然,一只蓝色的蝴蝶从他的肩膀飞过,那蝴蝶的翅膀很大,煽动时在阳光的映衬下泛出如海水般清澈的粼粼波光。 就像一直不知从哪飞来的精灵,沐临看着他从身边飞过,竟不由自主的向前追了两步。 在听到身后洛桀的轻笑时,他才反应过来,沐临抿着嘴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千夜流光蝶,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失落。 “还说自己不像个姑娘,方才追着蝴蝶跑,还不是小丫头的举动?” 沐临听着洛桀的调侃,狠狠的踢远了地面上的一块小石头,赌气般的不说话也不回头。 洛桀走到他身边,笑道, “喜欢,我送你便是。” 说完,他抬起手,微一握拳,再张开时,一个圆形的水泡从掌中心钻了出来,那泡沫直直的飘向蝴蝶飞离的方向,不一会儿,那美丽的海蓝色蝴蝶就被禁锢在泡沫中,最后飘回到洛桀手上。 洛桀将手掌抬到沐临眼前,蝴蝶在气泡中扑动着翅膀,身上闪着淡蓝色的光。 沐临把它接过来捧在手中,傻傻的有些不知所措。 洛桀垂眼看着沐临,浅浅的笑容再次漾起。 从小到大,即使经历了再多,这个孩子始终都是那么的干净、单纯。 伤心时会痛哭,开心时会大笑,喜欢的就想得到,不喜欢的就厌恶至极。 阳光带着暖意映在他脸上,柔柔的勾勒着青涩的线条。 沐临只是低头看着手心中的蝴蝶,过了会儿,他微微抬手,泡沫随之缓缓的飘向空中。 蝴蝶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却没有惊慌的大肆挣扎,反而是很优雅的一下一下的扑动自己的翅膀,仿佛知道有人在观赏它一般。 淡蓝色的光芒映照在清澈的瞳孔中,沐临默默的看了很久。 “洛桀……”他看着那蝴蝶,轻声的开了口,“我忽然觉得,失去自由,也不是件坏事。” 洛桀把目光落回到沐临身上,静静的等他继续。 沐临轻吸口气,释怀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声。 “千夜流光蝶,真的很漂亮。若我能得到它,必会将它视为无上珍宝……”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破了漂浮在空中的泡沫。蝴蝶失了束缚,盘绕了几圈后,便向远处飞去了。 “有的时候,夺去你自由的人。往往就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 沐临很清楚,其实自出生到现在,他没有一天是真正的自由。 父母,哥哥,洛桀。他们无一不是为自己打造着最精致的囚笼,去抵挡外界的血腥杀戮。 沐临看着蝴蝶离去的方向,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声,抬手抓了抓脑后的头发。 “其实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洛桀走过去,扣住他的肩膀,扳过了他的身子,他低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是有些人,值得旁人去待他好。” 沐临愣愣的看着他,眼波微动。 片刻后沐临伸手搂住了洛桀的要,把脸埋在他肩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 “洛桀……这两天我就像做梦一样。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是讨厌我的……” 洛桀只是略略向后撤了一步,扶起沐临的小脸儿,果然,小家伙的眼眶是湿的。 拇指抹过还带着温热的泪痕, “我怎么会讨厌你……”洛桀爱怜的声音低低的满含温柔,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在你身边了……” 说完,洛桀低下头去,把沐临欲要问出的话全部堵在了唇齿间。 沐临的身体软了下去,几乎整个瘫靠在洛桀身上,只凭他一手搂着。 一吻过后,沐临的面色已经潮红起来,他微喘着粗气,头歪在洛桀的肩膀上,刚要说话,却看见洛桀身后不远处,沐湮正静静的站在一棵大树旁,无声的看着他们。 沐湮站在树后,阳光在他脸上打下了半边阴影。 沐临的小脑袋枕在洛桀的肩膀上,越过他呆呆的与沐湮对视着,连眨了两次眼睛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沐湮真的来了。 惊讶中带着狂喜,沐临叫道,“哥哥!!” 沐湮见弟弟跑过来,微沉的面色略有缓和,他抬起双手,把沐临迎到自己怀里。 “哥哥怎么来了也不说话!”小脑袋拱在沐湮的颈窝处,习惯了对哥哥撒娇的他连埋怨的话都说的腻腻的。 与上次相见时的哭泣绝望大相径庭,沐湮稍显欣慰的把弟弟的身子扶起来,看着他兴奋的小脸儿,不由得伸手过去,手指□□他的发间,向后捋了捋。 “最近好吗。”沐湮淡淡的问。 沐临脸一红,他向后偏了下头,刚瞥见洛桀的身影就连忙又转了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哥哥说,他知道沐湮什么都看见了。 “我……很好。”沐临有点不好意思,他攥着哥哥的衣角,慢慢的低下了头。 头顶传来哥哥柔和的声音, “小临只是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哥哥怎么会说你。” 听哥哥的语气,还如往常一样,沐临埋下头,却掩不住笑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沐湮说话时,没有看着他,而是与不远处的洛桀对视着,他声音虽柔,眼神却冷。 洛桀与他相视,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沐临低着头,半响没听到哥哥说话,抬头刚要问,沐湮却在他之前开了口, “人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回来。” 沐临一顿,他知道沐湮一定会问,只是话到嘴边,却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沐临。”突然的,洛桀冷硬的声音插了进来。转身离开前他命令一般的说道,“带你哥哥进屋说话。” 听他这样的口气,沐临有些奇怪,而哥哥的表情也有些不同寻常。 回去的路上,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哥哥。怎么了?” 沐湮只是对他笑了笑,颇有些敷衍的意味,“没什么,哥哥只是有点累。” 一路无话后,三人一齐回到了林中小屋,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内,流动的气息仿佛瞬间凝固。沐临不明其意,却也不敢开口。 忽然,门外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像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沐临警觉的站起身看向门外,屋内诡异的气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连忙说道, “门外有动静,我出去看看!” 沐湮靠坐在桌旁的木椅上,默默的看着沐临跑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洛桀瞥了一眼沐湮,随即道, “很蠢的办法,不过对沐临很管用。” 沐湮冷冷的垂下眼,“不论怎样,还是要先谢谢你。我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 洛桀看着门外方向,听出沐湮话中之意的他没有多做周旋, “你怀疑我不是真心的。” 沐湮听了,只是轻轻的摇摇头,“我从没怀疑过你。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你。” 说完,他没等洛桀回话,便突然抬眼,目光锐利。 “但是小临很单纯。他对你付出了真感情,你就不能让他伤心,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洛桀听后连笑两声,他走过去坐在沐湮对面,很随意的为自己倒了杯清茶。 “沐湮,你不该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的。” 沐湮却不以为意,“若说是无礼,也早就无礼惯了。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小临对你的态度转变这么大。上次见到他时,他可是哭着求我带他离开的。” 洛桀没急着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沐湮的眼睛。沐湮也不躲避,同样直直的与他对视着。 “沐湮。”许久以后,还是洛桀先开了口,“我能看到,就算你有着重重伪装,你的本质,也跟沐临一样,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对此,沐湮并不否认,“我与小临是双生子,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他略一皱眉,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沐湮有些不解,拐弯抹角一向不是洛桀的处事风格。 “你不是说让我来此是有要是相商么。” “你从凤鸣山来。”洛桀说道。 沐湮有些不耐烦了,“不然呢。” “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洛桀依旧不急不缓,他悠声道,“还是,要留在这里陪你弟弟几天。” “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沐湮并不想在两者中作出明确的选择。 洛桀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你曾经独自一人找到妖帝,为你们争取了五年的时间,那你可曾想过,五年之期一到,你真的会坦然接受所有的结局么。” 沐湮听着,胸口阵阵发紧,他开始感觉到不安,“你什么意思。” 冗长一叹后,洛桀轻声道, “没有五年那么久了。如果我说,只剩下五天时间,你,该如何做。” 这句话说的太荒谬,沐湮听了没有丝毫惊慌他反而觉得这时洛桀故意在试探他一样。 “五天?”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洛桀,你煞有介事的派使者到凤鸣山把我找来就为了跟我开这个玩笑?” 洛桀冷漠的看着他,“你不信。是因为你根本没做好准备。五天,五年,都是一样的。你只是在找借口为自己拖延时间。” “五天又怎样!五年又如何!御冥神珠临世代表着什么!你说我是个孩子,我看是你把这一切当作儿戏才对!”沐湮气急喊道。 洛桀沉声道,“天帝对我已经起了杀心,而这正是我回到妖界的原因。我们任由神皇地皇摆布了那么久,天帝和妖帝也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我们的性命,你以为我们还能撑多久!” 听了这样的话,沐湮冷冷一笑, “这些道理我从小就明白。这并不足以成为理由。” 洛桀却是步步紧逼, “但你输不起,我也一样。天帝虽然怯懦,但他有杀我的本事。一旦他再受奸人挑唆,我不能保证我能活着撑到最后。” “御冥神珠将我兄弟二人逼上了绝路,但它同时也是我们的保命符。上古众神,三界之主,谁不想彻底拥有它。而我们现在没有能完全驾驭它的力量,一旦神珠临世,你能保证最后的结局,会像当初我们所期盼的那样吗!” 相比于沐湮的急躁,洛桀倒是冷静许多。 “跟你父亲修炼千余年方能绽出九尾相比,五年与五天,同样都是天方夜谭。照你的说法,那你觉得五年以后,事情会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收场么。” “至少我还能有时间去做准备。”沐湮漠然答道。 “你是在害怕。你担心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沐湮微微一愣。 胸口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 “是又……怎样。”抑制不住的苦笑溢出嘴角,他努力的想平复,面色却因为他的挣扎而显得有些扭曲。 “沐临是我弟弟,与我血脉相连。我为他,哪怕是付出一切也是心甘情愿的。洛桀,我一路走到现在,哪一步不是费尽了我全部的力气,还有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哽咽了,喉头被即将说出的那句话阻塞着,沐湮单手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在发抖。 “可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我自己的灵魂!有些感情……是控制不了的……” 手指顺着面颊插入发间,沐湮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睛被手掌盖着,泪水还是从缝隙中挤了出来。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低低的声音,无数次的重复,缠绕在他心间,像一个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洛桀,你知道么。”沐湮深低着头,手臂颓败的拄在膝盖上,“成曦,没有法力了……”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8节 他仰起头,泪痕满面,疲惫的笑着,看着洛桀。 “你愿意为小临争取时间。难道就不能为我争取些时间么。” 洛桀对沐湮那令人心疼的脆弱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怜悯,他只是眉头微蹙,疑惑般的问了两字, “成曦?” 沐湮垂下眼看着别处,声音断断续续的, “倾竺……中了炽毒。” 洛桀确是没想到,“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沐湮无力的回应着。 洛桀竟是苦笑了一声,“又是他……” 沐湮心中一凛,“你说谁。” “炽毒是用凤羽的灰烬制成的。”洛桀的声音淡淡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沐湮了然,洛桀果然说出了他最不愿承认的真相。“到底为什么。允铎到底想干什么!” “是他让祈良给天帝送了消息,让天帝以为神皇是有心偏帮妖界,所以他才赐下降龙锁,想要我的性命……” “他想要我们的命!只要封闭驰妖印就可以!何必费如此大的工夫!”沐湮沉不住气般的低吼道。 “至少我们能知道,他还是需要御冥神珠的。他对成曦,对我,但没有哪一次是真的针对过你们。” 沐湮不耐的摆手,“算了,现在就只等着倾竺的消息了。” “这又干倾竺何事。” 沐湮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帛,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痕迹。 洛桀一见就知道,“传令帛?” “嗯。他去了还梦林。” “允铎修炼的地方?”洛桀继续问道,“他一人去的?” 倾竺的孤身犯险使得沐湮心里满是愧疚,他不愿再去回想一遍,只是低着头沉默了下来。 洛桀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强迫他。沐湮揉着手里白色的布帛,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洛桀,你认识文玄圣女么。” 洛桀见他怎么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微愣片刻后皱眉想了想,随后说,“圣女一位在天界地位颇低,且为数者众。文玄圣女……我倒真没什么印象。” 沐湮有些焦急的追问道,“怎么会,她应该给过你一样东西。文玄圣女爱美如命,就连我都听说过,你怎会不知道?” 说完这句,洛桀才有些想起来,“你说的是她?后来被贬下妖界的那个圣女?” “对。她没找过你?” 洛桀抚着下巴,尽力的思索着,“这么一说,早先倒真有位圣女找过我。她当时好像很着急,留下一个木盒就走了。” 沐湮仿佛舒了口气,“那木盒呢,里面装的是不是神尾叶和六松草。” “我没有打开看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她只是说那东西很重要,但也没说要交给谁。” 沐湮正色道,“那正是允铎要找的东西,文玄圣女为此还丢了性命。” 对此洛桀很是奇怪,“文玄圣女不过是天界的一个下等仙女,允铎要她的东西做什么。” 沐湮急问,“那木盒在哪。” 洛桀也没耽搁,“在我书房里,等等。” 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隐去了身形。过了一会儿,洛桀手捧一直精巧的木盒,出现在沐湮眼前。 那盒子不大,呈长方形,原本应泛着光泽的红木上覆了一层灰尘。轻轻一吹,灰尘四起,仿佛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盒子侧边中间的地方有个金属扣,随着‘嗑哒’一声清响,木盒的盖子被掀了起来。 两株其貌不扬的干枯植物安安静静的躺在紫色的绒布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有这些?”沐湮反复的看着那两株植物,回头问着洛桀。 “我从没打开过,这东西放在我书柜顶上,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动过它了。” “神尾叶……六松草……”沐湮喃喃的念着,“难道除了修补容颜,它们还会有别的功效?” “不会。”洛桀打断道,“若真是有,文玄圣女修炼不过百年,又怎么值得允铎这么费力去找。” “难道真的像他所说,他仅仅是为了自己脸上,那涅槃劫留下的痕迹么。” “也许……”洛桀思忖着,“他只是为了拖住你离开妖界的脚步?” 沐湮看着那木盒,沉默后摇了摇头。这句话,成曦也对他说过,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深信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他反复的观察着那个木盒,虽然不大,但是那两株植物所占的地方更少,细细看着,那被绒布垫起来的地方很高,植物只是浅浅的铺在上面。 沐湮将两株植物连带着紫色的绒布一起从木盒中拿了出来,小心的放在一旁。 绒布下是一块木板,相对于盒子底部来讲,木板撑的确实高的不寻常。 曲起食指敲了敲,沐湮一惊,果然,是空心的! 洛桀也发现了,他把木盒接过来,按住木板的边缘,慢慢的把它抠了出来。 沐湮看着那盒子里面,一支轻薄细长的竹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沐湮把它拿了出来,竹片很轻,不过一指宽,因为时间久了,显得有些暗淡。 “这是……”沐湮抚摸着竹片前端像是被细绳摩擦过的印痕,犹豫的说着,“这是,书目。” “从竹简上扯下来的?”洛桀问。 沐湮将竹片翻了过来,八个墨色字迹深深的濡进淡黄色的细纹中。 “凤凰渡厄,涅槃重生……” 沐湮感觉自己的思绪一下被抽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一点一点的从心底的某处翻涌出来。 沐湮有些站不稳,发抖的手掌重重的杵在了桌子上。 “允铎……都是允铎……”他愈发感觉到头痛,“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文玄圣女拼死护住它的原因?这就是允铎一定要找到这东西的理由?” 当年凤凰一族涅槃,全族上下除了允铎以外全部死在了焚身火中,许是因为允铎是妖帝的缘故,妖界上下对此事一向是讳莫如深。 “既然是书目,那你对这卷竹简可有什么印象么。”洛桀问道。 沐湮闭着眼,一团乱麻在他脑海里翻搅,令他心烦意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认真的想了许久, “有些熟悉,但是很模糊。”说着,他问洛桀,“你呢。” 洛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 沐湮对他的这句回应有着莫名的反感。他没再接话,只是看着手中的竹片,说, “看来允铎真正想要的是它,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洛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怎会让你来找。” 沐湮没有着急否认,但他还是很疑惑,“若非如此,那他真的只是为了……那两株植物?” 或者真的就像成曦与洛桀所说的,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离开妖界? 洛桀叹了一声,“不过也不得不说,允铎那张脸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若说他是真的爱惜自己的容貌,也无可厚非。” 沐湮疲惫道,“我倒真希望这是真的。” “你说文玄圣女为此丢了性命,那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沐湮问,“她来找你,是什么时候。” “很早以前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允铎刚刚坐上妖帝的位置。”洛桀认真道。 沐湮听着感觉自己累极了,这些事情明里暗里的相互牵扯着,想要理清但却根本找不到头绪。 “凤凰涅槃……”沐湮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也许她是想告诉我们,当年芜回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秘密2 “凤凰涅槃,须得心无杂念,但凡被这红尘之事牵扰,便无法在灰烬中获得重生……” 沐湮却说,“道理谁都明白。可单凭这些能说明什么。” 洛桀淡淡的说道,“凤凰一族位列上古神谱,与龙族齐名,也曾是天界最强大的部族之一……”说到这儿,洛桀顿了顿,“可到了最后,他们却被神皇贬下妖界,理由是希望天界与妖界能相互牵制。可谁都看得出,神皇不过就是害怕龙族与凤族同在神界会日益强大,有朝一日会联起手来威胁到他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凤凰一族尽灭,与神皇有关?” 洛桀冷笑,“这也不无可能。” 沐湮用手指轻抚着竹片上的字迹,半响过后,才缓缓的说,“妄自揣测只能是耽误时间。就算神皇与地皇曾经相互勾结,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凤凰族的消失与他们有关。” “不论始作俑者是谁,都不是我们轻易能对付的。旁的不说,单是允铎,我们就算联手也没有战胜他的把握。”洛桀负手走到沐湮身侧,幽幽的说道,“凤凰涅槃,可不仅仅代表着永生不灭。说到底,你们的命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沐湮冰冷的打断了洛桀的话,“我绝不同意。” 洛桀并没有显得太过焦躁,他只是笑了笑,“你以为是我在逼着你么。” 沐湮暗暗的握了拳,一字一顿的说,“允铎需要御冥神珠,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走到最后。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借故拖延时间也好,总之,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绝不会放手。” 洛桀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默言到窗边,长长的叹过一声,“不知怎的,我总有一种预感……” 沐湮被这句叹息搅得烦躁不已,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 “你只要替我照顾好小临,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听他提到沐临,洛桀无声片刻,神色变得有些暗淡。 “即使到了现在,沐临依旧是什么都不知道。”洛桀倚靠着窗边,目光柔和却满是疲惫,“他在我这儿,从没真正的为自己问过原因,他想得更多的,只是怎样才能不让你伤心。” 时间在刹那安静了下来,两人各怀心事的静静看着某一个方向,沐湮深吸口气,仰起头,似是忍住了什么。 忽然,他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沐临正抱着膝盖蹲坐在院门口,一听身后门响,连忙回头看去。 “哥哥。”沐临缩了缩肩膀,声音听着弱弱的,好像带了些委屈。 沐湮弯下身去把弟弟扶了起来,帮他整了整被压的褶皱的衣摆。 沐临站在哥哥面前,低着头,小声的说,“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跟洛桀在一起。” 沐湮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要小临高兴,哥哥没什么不愿意的。” 沐临凑近了些抱住了沐湮的腰,把头埋在哥哥的颈窝处,闷闷的说,“哥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沐湮把弟弟抱紧了些,一手在他脑后轻轻的拍抚着。声音与他的眼神一样沉寂, “小临。你要学会独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哥哥也不可能随时都会在你身边。” 沐临猛的抬头,他看着沐湮,眼前人仿佛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你回了妖界以后整个人都变了!” 没等沐湮回答,沐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握着沐湮的肩膀,高声问道, “哥!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跟墨涟在一起!是不是狼族把你挟持了!所以你才会一直留在妖界!” 沐湮一怔,曾经他最怕的就是弟弟会这样问自己,而今他真的这么问了,沐湮心底却只想苦笑。 话在嘴边兜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怎么会呢。哥哥是真的有事要做。如果狼族真的有歹心,哥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沐临对狼族的恨,早已在心底根深蒂固。此时的沐湮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再去纠缠这些尘封多年的旧事。 沐临暗暗咬了咬嘴唇,他知道沐湮有很多事都在瞒着他,还有洛桀也是一样。他有些低落,却没再继续问,只是靠在哥哥身上,有点委屈的说, “那哥哥这次,能陪我多久。” 沐湮听了,胸口的酸涩慢慢涌了上来,他用脸颊贴着沐临的脑袋,轻轻的吻了吻他黑压压的头发。 “哥哥今天都陪着你。” 林间的风吹散了弥漫的阴霾,洛桀站在远处,微风掳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发间遮挡的,是那双漆黑如深渊一般的双眼。 而与此同时,芜回山的正殿中,允铎侧躺在宽大的座椅上,只一手撑着额头,眉角的赤色图腾烙印在绝美的面容上,与那暗红色的锦袍交相辉映,看起来慵懒而高贵。 “陛下……”祁良走到他身边,低低的耳语了几句。 允铎听了,只是缓缓的坐起了身子,与祁良略带紧张的面色相比,他好像并不意外。 “他怎么来了。” 祁良皱眉思索着,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 允铎低低的笑了两声,他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殿门处,视线的正前方,便是云雾缭绕的还梦林。 他静静的看着,笑容不知在何时平了下去,过了很久,他轻轻一抖袖口,一颗碧绿色的宝珠落在了他的掌心处。 祁良站在他身后看着,只是喃喃一句,“陛下……” 允铎没理会,只是默默的举起那颗宝珠,迎着阳光,那如湖水般清澈的光芒照进他的眼底,细细看去,竟尽是苍凉。 “这么多年不变的,唯有这碧海琉璃珠了。” 失神只是一瞬,再回过头来时,妖冶和邪魅再次融进了他红色的眼眸中。 “我想定是那虫族大长老的指引,否则,他不会来这儿。” 祁良道,“我们要不要……” 允铎略一昂头,打断了他,“他既然想知道,那便让他知道去吧。” 祁良一惊,“陛下!” 允铎回过头来,戏谑般的看着他,“就算我不同意又能怎样,你以为现在的倾竺,是你们轻易就能对付的?” 祁良听后立刻单膝跪地,“只要陛下有令,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允铎听后,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倒是难得你这片忠心了。不过我很好奇,你就从没想过要回去么。” 祁良愣了愣,再反应过来时,他没回话,只是低着头,看着那片暗红色的衣角。 允铎笑道,“回到鹰族去,总比留在这里任人差遣要强,不是么。” 祁良听后,连忙伏跪在地,惶恐道,“祁良愿一生效忠陛下!绝无二心!” 对此,允铎不在意般的摆了摆手,“算了,既然给了你机会你不要,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示意祁良起身,随后说道,“告诉芜回山守山侍卫,见到倾竺不用刻意躲着,象征性的阻拦两下就可以了,不必太过认真,如果他们还想活命的话。” 祁良面露难色,犹豫着,“陛下……陛下当真这样决定了么。” “去了趟虫族,倒让我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命难违。”允铎揉捏着手中的碧海琉璃珠,神情冷淡道,“他既然来了,总不能叫他空手而归。” “陛下……” 允铎又一次笑了,鲜血般的颜色浮动在双眸中,就像在地狱燃烧的火焰。 “你去告诉成曦,就说他弟弟在我手里,不想他死的话,就立刻来芜回山见我。” 往事1 允铎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是那样的轻傲张狂。向来对妖帝言听计从的祈良听了,竟没有迅速回应,而是怔怔的看着他。 允铎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不想再等了。”他告诉他,“在拿到碧海琉璃珠的那一刻,我就突然不想再等了。” 祈良默默的蜷了蜷手指,费力的扯出一抹苦笑。 “属下只是觉得……” “你想回去么。” 冷冰冰的声音突兀的砸了下来,祈良愣了一愣。他抬头看着,深红色的眼眸仿佛一个无底漩涡,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深深沦陷其中。 “我……从未想过。” “如果你选择回去,我会助你成为鹰族的族长。”允铎面无表情的低眼看着他,“你当真不走么。” “鹰族……他们……还记得我么。”祈良无力的念着,他自嘲的摇着头,说着,“存在,无关生死。只看他是否被人遗忘……” 他跪直了身子,声轻却坚定,“祈良,唯不愿被陛下遗忘……这一生,只愿效忠陛下一人。” 允铎听了,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再回过头来时,他蹲下身去,与他平视着, “你可想好结局了么。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祈良却是笑了,回道,“结局。非生即死。” 允铎微微一怔,他轻叹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他站起身,拍了拍祈良的肩膀,随后便转头离开了大殿。 祈良只是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跳出了眼角,祈良抬手抹了,才发现是眼泪。他无声的看着自己袖口上那被晕开的湿润,许久后才想起来,允铎好像从来都没哭过。 他见的最多的,只是允铎背负双手站在山崖边,望着远山明月,手心处握着那枚如水般温润的碧海琉璃珠。 旁人都说妖帝允铎暴戾恣睢,因违逆他意而惨遭灭族之祸的部族不胜其数。妖界在他的统治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凤凰一族天性孤傲,永不愿屈从于他人之下。就像洛桀说的那样,涅槃重生,不仅仅代表着永生不灭,红色的双眼中暗含着的,是足以藐视一切的力量。 祈良静默许久后站起身子,缓步走到殿门处。视线远处便是高耸入云端的芜回山巅。他幽幽的望着,还梦林的浓雾笼罩在他眼底,朦胧的遮掩了那些细密的悲伤。 而就在此时,倾竺已然到了那里,为确保无虞,他一路小心谨慎,生怕会惊动守山侍卫。 他蹲伏在粗大的树干上,浓密的树叶遮住了他的身影。 既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必定是藏的很深,倾竺不知道虫族长老为何会选定自己,但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寻个结果。 白色的浓雾凝固在还梦林中,纵有微风也难以吹散,视野有限,倾竺的行进速度也很慢,他心下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拨开垂落在眼前的一段柳条,浓厚的大雾就像在眼前遮挡了一块白色的幕布,这让倾竺焦躁不已,芜回山的守山侍卫已经被他无声无息的解决了好几个,但时间拖的久了,难保不会惊动允铎。 若是不小心落到他手里,只怕又会引起不小的风浪,想着那个为救他而倾尽一身法力的人,倾竺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明明没有过任何怨恨,可不知怎的就让一切成了僵局。 倾竺脑子里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的又走了很久。 眼前依旧是浓浓的白雾,不知身处何地的倾竺烦躁的一拳打在一旁的树干上。树叶被这猛烈的一拳打的微微颤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不知是不是因为越走越深的缘故,他遇到的守山侍卫越来越少,到最后仿佛只独他一人留在这不知尽头的密林中。 倾竺有些心慌,他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可总像是围着同一个地方打转,眼看天就要黑下来,倾竺心急更甚。 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倾竺咬了咬牙,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一跃而起。 飞到高处,可以看得清楚,但同时也更容易暴露。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孤注一掷,把一切就交给了天命。 垂立于高空中,并没有听到预期的喊杀声,倾竺心中稍稍宽慰,他凝神观视,身下大片的树林被蒸腾的雾气遮盖着。 倾竺心知不能在此处暴露太久,他一甩长袖,向着正北方飞去,那是通往还梦林最深处的地方。 白雾沉淀在脚下的树林中,如同一块被镶嵌在深谷中的白玉。而那白玉蜿蜒着向前,通往那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倾竺忽然开始不安,缘由他也说不清,一种莫名的心慌向带刺的荆棘一样挣扎着从心底涌出。 再向前,浓雾仿佛淡去了一些,碧绿色的树木逐渐显露出来。那白雾并没有消失,而是分成了两路,将不被雾气覆盖的那片区域包围了起来。 飞在高处,他并不能完全看清,只知道那片□□的地带中,没有奇藤怪树,入眼的,只是一片刺目的红。 倾竺开始紧张起来,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里就藏着他们需要知道的秘密。 他飞落到边缘的树梢上,待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胸口就像砸下一记重锤…… 那是一片花海,比他在高空所见的更要广阔,甚至望不见尽头。 香气漂浮在这片无人的区域,显得是那么的空洞。 倾竺痴痴的看着,嘴唇不住的抖动。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以最灿烂的姿态盛开着,是他曾经最熟悉,最想见的…… 那花朵,艳红如火。 就像烈焰……看了便能使人心不冷。 倾竺就这样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内心的波澜,不是一两句言语能说清的。 而与他同样望着还梦林的祈良,在允铎离开不久后,也起身飞离了芜回山。 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虽不情愿,却也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凤鸣山因为那场围剿元气大伤,守山侍卫寥寥无几。况且祈良是妖帝身边的人,旁人见了也是不敢阻拦的。 他一路走到成曦所居之处,抬头就看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墨涟。 墨涟一见他,面上原有的疲惫之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他很直接的大声质问道, “你来干什么!” 祈良面无表情,“我有事见狼王。” 墨涟冷笑,毫不畏惧,“狼王没空,给我滚回你的芜回山去。” 祈良也不再多说,迈步就要往里走,墨涟见状直接就从掌中推出一道火光,祈良展开双翅,迅速飞闪。 见他被打退,墨涟也没再攻击,只是守着殿门口道, “狼王已经休息。旁人不得打扰。妖帝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吧。” 祈良刚要说话,却忽然看见墨涟身后,一道人影打开了紧闭的殿门。 墨涟听到声响,连忙转过头去。 成曦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眉宇间的疲态挥散了曾有的帝王英武,却还是留着些许冷酷。 “主人……”墨涟忧心的叫了一声。 成曦没有理会,只是看着祈良,问了句,“妖帝有何吩咐。” 声音中还带着细细的沙哑,却依旧威严。 祈良瞥了一眼墨涟,没有很快答话。 成曦忍了一声轻咳,向着墨涟命令道,“退下。” 墨涟怎会甘愿离开,只是他看了成曦的表情后,终是欲言又止,低低地说了声,“是。”,离开前向祈良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成曦没在拖延,他看着祈良,问,“到底何事。” 祈良道,“妖帝有令,命你即刻前往芜回山。” 成曦冷笑,“妖帝毁我凤鸣山不得,如今又想耍什么花样。” 祈良不以为意,他按部就班的说道,“倾竺此时就在芜回山中,不想他死的话,你最好听命于妖帝。” 成曦只是略一皱眉,随后便轻蔑道,“想要我去,何必找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 “话我已经带到,信不信由你。” 成曦冷冷笑过,“那我便不信,”他转身扶着门框,欲要走回殿中,“告诉妖帝我没空。” 祈良也不急,他扬声问道,“倾竺现在不在凤鸣山中吧。” 成曦身形略一停顿,祈良随之又道,“既然不在你的视线中,你怎么就那么能确定,他不在妖帝手里。” “你以为沐湮,真的没有事情瞒着你么。” 成曦没有动,只是抓着门框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你什么意思。” 祈良道,“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你都已经是这副样子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现在就算是我要取你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说罢,祈良也不等他回话,留下一句‘只准你一人前来,若是出现了旁人,倾竺将必死无疑。’,便飞身离开了凤鸣山。 见祈良离去,成曦再也撑不住,他捂着胸口弯下腰,重重的咳了两声。 墨涟其实并没走远,他只是隐在了一旁。见成曦如此,他赶忙跑过来扶住了他, “主人……主人当真要去么。” 成曦轻喘了两声,道,“宁可信其有。” “不。不行!”墨涟急声阻止,“主人,让我去吧,我会把倾竺带回来……” 成曦皱眉推开了他的搀扶,“你去做什么,去送死么。” 墨涟强挤了轻松的笑,说道,“若是我死了,主人再去不迟……” 成曦听得此话,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无力的摇头,道,“若是倾竺真的在芜回山,只怕沐湮也出了意外……” 说到这儿,他开始烦躁起来,“不必多言,替我更衣。” 墨涟见拦他不住,只得握着他的衣角跪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主人。就让我去吧。您现在……不能再劳累了。” 墨涟开始哽咽,成曦见了,沉下的眼角闪出寒光,他忽然伸手捏紧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我曾告诉过你,想要留在我身边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我所有的命令,所以你才会叫我一声主人。怎么,你现在以为可以反抗我了么。” 听了这话,墨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不……不是……” 成曦重重一哼后甩开了他的下巴,走到衣架前换上了自己的外袍。 “主人……”墨涟还跪在原地,他低低的唤着,却也说不出别的。 成曦大步走到门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你也听到了,谁也不许跟来。凤鸣山中不能没有人驻守,也是防着允铎的调虎离山之计。” “主人!!”墨涟还没反应过来,成曦已经飞身远去,他伸手想要抓住,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握住。 墨涟空空的望着自己的手,呆呆的凝滞了许久。 往事2 成曦撑着力气飞落到芜回山的时候,身体已经虚弱的只能勉强站稳。强行耗费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法力,痛苦总是最真实的。 成曦压抑着自己愈发粗重的呼吸,勉力的走上石阶。芜回山上不知何时撤去了所有的守山侍卫,除了浅浅的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倾竺是否被困在芜回山里还未可知,成曦心里不是不着急,只是相对于他来讲,更多的还是力不从心。 就像拖着一副沉重的皮囊,成曦缓步走到妖帝所居的主殿前时,细汗已经粘腻住了他额前的几缕头发。 “成曦,好久不见啊。”允铎的轻笑声从耳旁传来,细听着还带着几分挑衅。 见他从自己身侧走过,成曦冷哼一声,无心与他多做周旋,直接就问,“倾竺呢。” “诶,别用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看着我……”允铎无所谓的耸着肩膀,“他可是自己来的,我可没逼他。” 成曦却没再追问,只是冷笑道,“妖帝想灭我狼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允铎听了,很夸张的瞪了瞪眼睛,惊讶道,“呀……被你发现了。”说罢他又笑眯眯的凑过去,“不过,我好像没有得逞啊……” 成曦没有急着逼问他倾竺是否真的被困在这芜回山里,他深知自己的处境,允铎的心计与能力同样都是深不可测,现在的他掌握不了任何优势。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倾竺身上的炽毒,是不是你下的。” 同样夸张的表情,允铎皱眉假装不快的说道,“你我数年不见,怎么一上来就聊这么沉重的话题。”见成曦一直沉着脸,他又换了笑颜继续道,“你来了这儿,我是该好好招待你的,我殿中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要不要进去坐着聊聊?” 成曦瞥他一眼,寒声道,“多谢陛下好意,成曦只怕这食水中会掺了不干净的东西,下人们偶尔手脚粗笨倒可以理解,但要是毁了陛下的千古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允铎听后大笑两声,说道,“成曦,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若想下毒,怎么会用这么蠢的办法。” 成曦只是闭了眼,轻蔑一声,“结果都是一样的。” 允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既知结果都是一样,又何必再来问我,反正倾竺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不是么?” 成曦缓缓的睁开眼,沉静的面色遮不住从眼底射出的阴冷,“果然是你……” 允铎早料到他的反应,不以为然道,“炽毒的确是我凤族特有的。不过……”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成曦不明所以,抬眼就见允铎的双眸中闪出红光,一道半圆形的暗红色结界网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随着允铎抬起的手掌慢慢下落,那巨大的结界网也随之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半圆形的结界从空中扣了下来,一落地便消失无踪,只是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线将他们圈禁起来。 二人被封束在这无形的结界中,反应却并不激烈,成曦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 “什么意思。” “你不愿随我入殿,我也不愿你我二人在交谈中会有外人打扰,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允铎笑道,“画地为牢,倒更像是你我的人生呢……” 成曦看着远处烙印在地面上的红线,仿佛切割出了两个世界。他看着允铎,冷笑,“画地为牢?照我看,应该作茧自缚才对。” 无妄结界。凤凰族特有的一种最凌厉的结界。不论界内界外,只要有人碰触到那根红线,便会立时受万箭穿心而死。就连施术者本人,也不会例外。 允铎听了他的话,面色很是淡然,他走到成曦身侧,轻声说,“我们同样都是罪人,也都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过……”他忽然凑近到成曦耳边,低低的说,“你,应该会比我早一点点。” 话一说完,成曦的表现却很冷漠,允铎也不意外,他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将炽毒下到倾竺身上的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他直视着成曦的眼,一字一顿的说,“是妖帝。” 成曦听后,略一眯眼。 允铎弯起嘴角,说,“是妖帝,但不是我。倾竺中毒的时候,才出生不过几日。” “是你父亲……”成曦随着他的话问。 “父亲?”允铎脸色微变,一如既往的笑容开始有些掩不住从眼底射出的阴冷,“他才不配……” 成曦并不理会,只是接着硬声问道,“妖帝让倾竺身中炽毒,究竟为的什么。” 允铎平复过后,颇有意思的看着他,“其实你更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谁去找了妖帝,让他在倾竺身上下了炽毒的。” 成曦的眼神有些阴沉,他没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允铎在他身后踱着步,绕到成曦的另一侧,道,“是谁,你不妨猜猜。” 他语气轻浮,成曦不愿这么被他耍弄,他不语,眼中逐渐泛起怒意。 允铎很欣赏他的表情,似是要试探他忍耐的极限,允铎继续用同样的语气凑在他身侧说道, “就是那个……你敬重一生,也愧疚一生的人。” 成曦猛的瞪圆了眼睛,他再也按捺不住,暴躁般的迅速转身过去狠狠的揪住了允铎的领口。 他的唇色依旧苍白,眼中却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凶猛的野兽,被踩痛了心中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他抓扯着允铎的衣领,咬着牙似是歇斯底里般的低吼,“你敢污蔑我大哥……” 允铎见他的模样,又怎会畏惧,他不挣开,只是用着那双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污蔑?”允铎很冷静,声音却提了起来,“在你看来,这是一种污蔑?” 他一把握住成曦攥住他领口的手腕,眼神已然狠厉起来,“蚀念若不这么做,你以为是什么原因能让倾竺在狼王的眼皮底下活那么久!!”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19节 他不屑的笑着,“你不会真的以为,是你保护的好。或者,是狼王对王后的那些少得可怜的爱情吧。” 成曦再也听不下去,他大喝着打断了他,同时一掌击出,可现如今法力大减的他又怎会是允铎的对手,允铎几乎没有移动身形,重重的一拳就打的成曦弓起了身子。 他抓着成曦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用近乎于轻柔的语气对他说着,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一脚踢上成曦的膝弯,在听见‘咚’的一声膝盖砸地的闷响后,又狠狠一脚踩上了成曦的小腿。 “好好听着……”笑容已去,允铎的神情就像极冷的寒冰,“倾竺出生那日,妖界雷声大作,那时的狼王是绝不会容忍再有第二个金系妖兽威胁到他的位置。蚀念万般无奈之下,才告诉狼王,他愿将炽毒下到倾竺体内,一旦倾竺大肆施用法力,便会毙命。而那炽毒,只有法力高强的水系妖兽才能解,且能解除的几率很小,就算解了,你的法力也会消失。如此一石二鸟之计,狼王自然是答应了。” 成曦任由允铎束缚着,渐渐的不再拼力挣扎,允铎说的话字字句句敲在他心里,他不愿听,不愿信,可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蚀念去找妖帝,求他赐下炽毒,而那时狐族与狼族是妖界两个势力最大的部族,狼族内部有了这样的矛盾,妖帝自然是喜闻乐见,炽毒被下到倾竺体内,算也是保了他一时平安。只是他们最终没想到的时,倾竺的体质竟是万年难遇的‘天合’体质,毒发后,他自身的法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容纳了你的……” 成曦听着,额上已有细汗冒出,可他却还是不愿相信, “你信口雌黄……这件事大哥从未……” “你想说蚀念从没告诉过你是么!”话没说完,允铎便高声打断了他,“因为当年,妖帝和狼王怕事情败露,曾逼着他在神魔台发下重誓,一旦他对旁人泄露一星半点,你与倾竺,便都会受天谴而死!” 他略一停顿,凄然一笑,“不过想来也是,他说了又能怎样,炽毒若不毒发,永无解决之法。说了,也只能是让你们惶惶不可终日,再无其他用处。” 时间在刹那间有了片刻的静止,成曦只是低着头,眼神已经有些呆滞,蚀念的名字在他那里一直是一个禁区,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再度提起,过往的回忆零零碎碎的在他脑海中闪现,一会儿是蚀念的笑颜,一会儿又是他死去的那张冰冷的脸…… 失神般的,他抖着嘴唇,说了一字, “不……” 允铎听到,脸色骤变,他粗暴的把成曦从地上拉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捏住了他的喉咙, “不?什么不……你恨他么?你有什么资格恨他!!”他的狂吼声与他的表情一样歇斯底里,“蚀念……我的蚀念……他一生为了你们……他总觉着自己亏欠着你们,可这一切明明不是他的错!!他一直都在赎罪……最后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为你夺下了凤鸣山!!!” 千年以来积压的恨爆发在这个孤独的人身上,他猛力的一脚踢向成曦的胸口,成曦重重的摔在几尺以外的地面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允铎的声音已近疯狂,“我的蚀念……我的蚀念……他才是最不该死的……他才是最不该死的!!!!” 他走过去,再次捏起了成曦的脸,他口中流出的血划过允铎的手背,允铎见了,竟有一丝邪恶的快意从他眼中闪过, “所以我要毁了凤鸣山,我要毁了所有不如我意的人,我要他们全为我的蚀念陪葬!!” 成曦的身体已经生不出力气,他脑中空白,轰轰作响,曾经的理智冷静已经全部化为乌有。大哥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知道蚀念心底一直住着一个人。只是不论他如何探查,也找不到一点线索。 而如今……如今…… 成曦双眼空洞,久久后才说了句, “这就是……你许他的……太平盛世……” 允铎冰冷的笑容凝固了,瞬间过后他再次发狠,连续几下重击全部落在成曦的身上,他站起身,衣服上已经沾染了成曦的鲜血, 他张开双手,仰天狂吼, “太平盛世……哈哈哈!!!太平盛世!!!!我曾许过他一个太平盛世!而今他不在了,我便是将这天下搅的永无宁日也在所不惜!!!” 终局1 嘶吼声震彻在空寂了千年的芜回山上。 还梦林中的红色花朵还在烈日下盛开。 那个身染鲜血阴狠毒辣的帝王,也曾有过年少天真的模样。 “蚀念,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每个人不都应该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吗?” “我?……嗯……我希望哥哥姐姐能不再欺负我……然后……希望能天天见到你。” “嘿嘿,那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只有这些?那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吗?” “只要没有战争,那这些不就都不会发生了么。” “当然简单了!若是有一天,我当了妖帝,我一声令下,妖界各族谁都不许私自挑衅争斗,那这样,不就是个太平盛世了吗!”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当然愿意去争取!等我当上了妖帝,就在这明月涯,到时候,你就在这儿等着我!” 说过的话沾满回忆的裂痕一直深刻在心里,听到的人却再也不会用温热的手掌抚着他的头发,用宠溺般的语气哄着他说,“好,我等你。” 之后的千余年,他没流过一滴眼泪。 允铎扬着头,空望着天空许久。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成曦趴在他脚边,一连几次都没力气站起身来,喉头不断的涌出腥甜之气,他强忍着,用颤抖的手臂撑着地面,碎石嵌进他的指甲里,疼痛却已经开始麻木。 允铎再次抓扯着成曦的头发,成曦被迫使劲向后仰着,允铎就这样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他静静的问,“蚀念是你杀的。是不是。” 成曦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血液顺着他的嘴角划过脖颈。 允铎用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以为你骗了所有的人,但你骗不了我。” 他松开扯着他头发的手,在成曦的身体向前瘫倒时,允铎蹲下身去,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下巴抵在成曦的肩膀上,允铎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他略略的偏过头去,嘴唇凑在他耳边,轻声的问着, “那一瞬间的噬心术,你,真的无法抵御么。” 他看不见成曦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伴着释然的苦笑,对他说, “你杀了我吧。” 允铎笑了,他环抱着成曦的身体,还用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 “我当然会杀了你。但不是用这样的方法……我们再等等。” 成曦只是像一个残破的布偶一样,任他抱着,他们的对话很安静, “你不会伤害倾竺的。是不是。” “当然……所以我要等到他的炽毒解了以后。他果然没让你我失望,对么。” 成曦无力的笑了一声,听着却更像是叹息。 “只可惜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能给他。” “你指的是沐湮。” 成曦闭着眼,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御冥神珠。” 允铎只是说,“我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所以才会一直到现在……” 看着远处逐渐飞来的人影,允铎停了自己的话,待那人影再近了些,他在成曦耳边轻言了一句, “再见了。” 刚说完,他突然起身,一脚踢中成曦的腹部,成曦的身体斜着飞了出去,摔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意识还在迷乱,隐约就见允铎手中握着一把闪着红光的兵刃向着他直冲过来,同时还大喊道, “成曦!!受死吧!!” 成曦横卧在地上,无心抵御,也无力抵御,他安然的闭上双眼,可又在骤然间猛的睁开!! “二哥——!!!” 熟悉的身影伴着久违的称呼逐渐在眼前放大,成曦的胸口猛然间有着窒息的痛!! 倾竺从还梦林出来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还梦林里他所见到的一切就像是一把刀子,割破了他过往所有的回忆,如零碎般的被拾取着,拼凑着,许久后,他才呆呆的飞向空中,他就像一只被扯着线的风筝,只顾向一个方向飞着,也不再隐蔽。而允铎所居的主殿位置,正是他离开还梦林回到凤鸣山的必经之路。 原本他的脑子里尽是回荡着从前大哥的声音,根本顾不得别的,但允铎的那声大吼还是让他有了片刻的回神,他一低头,就看见允铎手持闪着红光的利剑要刺向另一人的胸口,虽然是在远处,但他又怎会辨识不出。 被回忆搅乱的他忘记了该有的称呼,他顾不得自己叫了什么,只是惊急的飞扑过去,眼看就要靠近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喊, “别过来!!!”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倾竺才见脚下地面的那道浅浅的红线。 无妄结界!! 数万计的暗红色利刺如同被翻卷的海浪般迎面而来,那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呆愣着,直到后来有谁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那个气息……他知道的…… 回忆的碎片被翻了出来,还在那个如孩童般天真的年代…… “大哥!大哥!下雪了!” 少年一边叫着,一边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手里,小鼻子凑过去使劲闻了闻。 “好香啊!” 一旁被他叫大哥的男子听了忍不住笑道,“傻孩子,雪花哪有香气。” “有的啊!就是二哥身上的味道!”少年将手中的雪片撒向空中,高兴的说着,“果然!二哥身上的,就是冰雪的香气!” …… 年幼时,他曾说过,如果冰雪也有香气的话,那一定就是二哥身上的味道。 而现在,他躺在地上,那具拥有冰雪香气的身体紧紧的在上面拥着他。 他望着天空,眼神空洞的可怕,他不敢低眼看,只因怀抱着他,手中的触感……是那样的粘腻……他的手掌,被一种温热的液体尽数包裹着…… 最后,还是成曦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儿。” 很无力……很无力的声音,每个字都是在用气声呢喃。 “我去……还梦林……” 声音冲破喉咙,倾竺才有些反应过来,他努力的想起身,并说着, “我……我给你疗伤……” 当他撑起身体的时候,低头就看见了他背上……无数流着血的伤口。暗红的血浆已将他整个人浸透。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再次躺了回去,后脑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成曦依旧伏在他身上,压住了他再次要挣扎而起的身体。 “算了……算了……我的伤,我知道的。” 听完此话,倾竺崩溃般的大哭道, “不!不!你的伤不重的,只要我把法力都还给你……”说到这儿,他愣了一下,随后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对。对……我把法力都还给你,你就能好了……你的伤不重……真的会好的。” 刚要抬起的手臂,却被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挡下了。明明是那样的无力,可倾竺就是挣脱不开。 “竺儿……”成曦轻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你刚才……叫我什么。” 倾竺微微一愣。泪水却依旧没有停止。 “我真想……再听一次。” 他抖着嘴唇,用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叫着,“二哥……” 一声过后,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二哥!二哥!二哥!!”他哭着,叫着,声音却一次比一次抖得厉害。 成曦浅浅的笑了一声。 “小子……多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倾竺抱紧了他,心就像被撕碎了一样。他喊着,“二哥……对不起……对不起!!” 成曦无力的半睁着眼,偏头看着哭肿了眼睛的弟弟,轻叹了一声, “不,竺儿。你是该恨我的。” “我没恨过!!我没恨过!!”倾竺拼力的摇着头,“我恨的只是自己!二哥……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六月初十那天……大哥引我到明月涯,我就知道不好……我本想阻拦他的……” 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提起当年事,成曦灰白的脸上,带着些释然,“大哥用噬心术,控制我的心神……让我把匕首,□□了他的胸口。可是竺儿,你知道么……大哥曾告诉过我,水系妖兽,只要在眼前结下一道冰障,就可以拖延噬心术控制自己的瞬间……我明明是知道的……可就在那天……就在那一刻,我……犹豫了。” “那时的我,太渴望得到权利,我恨透了被人压制的生活,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保护不了……所以我……所以我……”说到这儿,成曦凄苦的笑了,“我这一生……都在后悔,我从不向你解释什么……因为我真的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倾竺听了,只是摇头,眼泪数次冲刷着未曾干涸的泪痕, “就算事实如此又能怎样,这是大哥自己选的路……你我都莫可奈何。” 成曦闭着眼,叹一声,“一念之差,终生之憾……此时此刻,万箭穿心……也算是……报应吧……” “不是!!不是!!!”倾竺慌乱的喊着,“二哥……你别乱说……你不会死的!我们回凤鸣山去……沐湮在……沐湮他,他说会回去等着你……” “沐湮……”成曦微微睁开了眼睛,失了光彩的眼眸隐隐的闪动着对这个名字的不舍,“我的沐湮……” “最后那天……他抱着我……说他爱我……” 怀抱中的温热,依然残存在他心里。 成曦说完这话,微笑着闭上了眼……倾竺大惊,他拼力的翻过身来,把成曦抱在怀里,将注满灵力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 “二哥!二哥!!你别吓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当我求求你了好吗!!!我求求你别走……我求求你别走!!!!” 一只手掌搭上了他的手背,慢慢的把他的手握了下来。 “二哥……” “竺儿……”成曦握着他的手,“当年大哥……就是这么死在我怀里的。我也是跟你一样,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救他的性命……” “那时……我为了得到父王的信任……在朝堂上,亲手打碎了他的尸身……” “如今我欠下的……都该还了……该还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接近虚无。 倾竺嚎啕痛哭,他抱着成曦,贴着他的脸颊,连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痛,可就在他无意间的一转头,却发现,成曦的身体竟由脚尖开始,一寸一寸的结起寒冰。 “二哥……二哥……”他呆呆的看着那冰霜顺着他的脚面……到小腿……大腿……腰间…… “不!!不!!!”他扑过去用手挡着,却根本挡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寒冰覆盖了他的胸口,“二哥!!!!不要!!!不要!!!” 当冰霜凝结到他的脖颈,成曦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最后说了一句, ”竺儿,对不起。二哥。陪不了你了。“ 倾竺空张着嘴,他就这么看着他的二哥,用他身体里最后的一点法力,冻结了自己……最后…… “啊————————!!!!!!!!” 尖锐的如撕破喉咙般的凄厉叫喊声与那冰身碎裂声同时回荡在芜回山上。 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允铎从一旁走了过来,看着独自昏倒在地的倾竺,以及他身下的那一片鲜血。 倾竺的袖口里露出一角白色,允铎走过去把它拿了出来,发现是狼族的传令帛。此时上面空空如也,但不用想也知道手拿另一块传令帛的人想知道什么。 手指蘸了地上的血,允铎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雾中深,墓中藏。千年恨,未曾忘。 随后,他手一扬,白色的布帛随风飘远,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再未回头看过一眼…… 妖界的天空灰蒙蒙的,片刻后,竟下起了雪来…… 雪花落在满是泪痕的脸上,似是要唤起那段天真的回忆。 如果冰雪也有香气,那一定就是二哥身上的味道。 当我终于撕开心中那层隔膜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我要去哪找你呢…… 白色的雪花飘着,飘到了妖界的每处角落…… 沐湮站在竹林间,抬手接下了天空飘落的雪色冰晶。 “下雪了……”他说。 “是啊。不是冬日怎么还下起雪来了。”沐临搓了搓胳膊,说,“算了,反正妖界四季无常也是常有的事。” 沐湮失神的看着雪花落入掌心,说,“这雪……真冷。” 沐临见哥哥脸色不太对,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就说,“要是冷就快回屋去吧,我让洛桀煮粥给你吃。” 说着,他转身就往回走。 可是……沐湮没有跟上来。 就在沐临奇怪要回头看的时候,就听沐湮用他从未听过的,那种痛彻心扉,嘶哑的仿佛撕破喉咙一般的声音对着天空大喊。 “成————曦————!!!!!” 终局2 沐临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绝望的,被撕裂的,血淋淋的从喉咙中扯出来,震得仿佛连灵魂都在颤抖。 直到看着沐湮喊过之后捂着胸口昏倒在地,沐临才反应过来,他跑过去把沐湮抱在怀里,惊急又害怕的连连叫着, “哥哥!哥哥!” 可沐湮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沐临根本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想找洛桀帮忙,可左右看着却找不到半个人影,他只得半拖半抱的把沐湮扶回到小屋里,放他到床上躺着。 他坐在床边紧张的握着哥哥的手,纤瘦的手指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这让沐临彻底乱了头绪,除了连声叫着‘哥哥’,他完全不知该做些什么。 沐湮昏倒前的嘶喊仍叫沐临心有余悸,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绝望到如此地步。沐湮紧闭着眼躺在那里,浑身都是冰冰凉凉的,沐临一边焦急的呼唤着,一边探头向外看,他想去找洛桀,可又不愿在这时候离开哥哥。 正当他急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沐湮忽然醒了。 他睁开眼,暗淡的眼眸就像是大病了一场。 “哥哥……”沐临见他醒了,心下顿时踏实了许多,他凑上前去,仔细的观察着哥哥的脸色,焦心道,“哥哥,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沐湮嘴唇微动,像是要说话,可他的嗓子哑的厉害。他皱眉,用了些力气,才把破碎的声音拾了起来, “小临……”他叫着,喉咙干哑的就像是龟裂的土地,他费力的从中挤出几个字,问他,“洛桀呢……” 沐临微愣片刻,随后赶忙说道,“我不知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吧,哥哥找他有事么?” “我要……见他。” 沐湮的声音让沐临听着心痛不已,他没有多问,也是不愿让哥哥说话太多。他忙不迭的站起身,说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刚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外跑,可还没跑出去两步就结结实实的撞到了来人的胸口上。 洛桀刚从门外进来就被沐临撞了个满怀,他倒没什么事,反而是沐临被撞的连连倒退好几步。 洛桀伸手扶住了他,沐临揉着额头,见是洛桀来了,刚要说话,却发现他的面色异常冷峻。 “洛桀……”沐临低低的叫了一声。 洛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沐湮,随后对沐临说,“你先,出去一下。” 沐临在小屋里站了一会儿,听了洛桀的话他不免有些失落。他不愿做个局外人,可看哥哥现在的样子,他又不想因着自己的任性再让哥哥伤心,所以纵使不愿意,也只能是不情不愿的走出了小屋。 洛桀眼看着房门被闭紧,他没有走到沐湮床边,反而是眼神一暗,颓败的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他没说话,沉默过后,还是沐湮的声音首先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洛桀……”他叫着他,淡淡的声音除了嘶哑,听不出任何悲伤,“你曾告诉我……只有五天的时间了……如果我同意,你能向我保证,一切……都将万无一失么。” 洛桀用同样低沉的嗓音回应他,“你决定了?” “你只告诉我,你能不能保证。” 洛桀却说,“你真的想好了。” “我只是……突然觉得累了。” 洛桀没有很快回话,他转头看着沐湮,眼中沉淀了许多难以言说的复杂,片刻后,他的眼睛转了方向,看到了从沐湮袖口掉落的,那块白色的布帛。 他走过去,把它拾了起来。 上面的字,让他本就灰暗的面色又打上了一层阴影。 “这是……什么意思。” “还梦林……还梦林里,这就是大长老定要倾竺去的原因。” 鲜血染就的字迹颜色已经深的发黑,洛桀手握着它,许久后才缓缓的说, “雾中深……墓中藏,难道……是蚀念。” 事情已经向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洛桀长长的叹了一声,并以此掩饰他心中躁动的不安, “所以……他要毁了狼族。” 而沐湮却告诉他, “他要毁的,不是狼族。他要毁的,是整个三界。” 说到这儿,沐湮忽然笑了。极尽苦涩的笑声。 “那卷竹简……我想起来了……” “什么……”洛桀知道他指的是文玄圣女留下的那片竹片,虽是不明所以,却是心中一沉。 沐湮的笑声愈发大了,嘶哑的声音,声声带血。 “那是我母亲……亲手献给神农的……” 痛苦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凤凰涅槃……凤凰涅槃……哈哈哈……”他用双手遮住脸,笑声过后是喑哑的哭声,“我该恨谁……该恨谁呢……” 沐湮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却让听的人不忍心再多问一句。 洛桀看着沐湮在床上捂着脸失声痛哭,泪水不断的从他指缝间流出。 他又能说什么呢。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再顾虑太多。 这时,他忽然看到窗上映着一道浅浅的人影,那人影忽远忽近,徘徊不定,洛桀默默的走出去,果然看见沐临焦急的站在门外,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 一见洛桀出来,沐临立刻就迎了上去,“怎么样!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洛桀只是神色凝重,没有回答。沐临急的一把推开他就要往屋里闯。 就在他要越过洛桀身侧的时候,洛桀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让你哥哥安静会儿。” 沐临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再向前。他转头着急的问着洛桀, “到底怎么回事啊!哥哥怎么突然就……” 话说一半停下,是因为洛桀抬手挡住了他的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洛桀拉到了远处。 沐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有些大了,他看洛桀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更是着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洛桀,哥哥昏倒前喊的……成曦?成曦是谁,是不是那个狼族的……!” “他是你哥哥最爱的人。”洛桀沉着声音将沐临的话打断。 沐临愣住,“哥哥……最爱的?那他……” “他死了。” 洛桀的声音很冷,也很稳。 “他被妖帝害死了。连尸首……都没能留下。” 沐临呆呆的没缓过神来,“哥哥什么时候……跟狼族……” 洛桀看他的样子,也不由得轻叹口气,“沐临,你哥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误解他,说到底,他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 沐临心里很难过,他沉默了很久后才说了句,“我知道。” “狼族与狐族之间的仇怨,不能强加在某个人头上。”洛桀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告诉他,“你哥哥已经很难过了,别再去让他伤心了。嗯?” 沐临低着头,闷闷的说,“我没那么不懂事。” 洛桀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带着将他搂在怀里。 靠着温热的胸膛,沐临也抬手抱紧了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沐临也安心了许多。 “洛桀……”他忽然叫他。 “嗯?” “哥哥……很爱他?” 洛桀低头看了看沐临。 “嗯……” 沐临将洛桀又抱紧了些,随后喃喃的说了一句, “……真可怕。” 洛桀不懂,“什么?” “我是说,最爱的人不在了,那感觉……真可怕。” 洛桀不说话了。 沐临继续说着, “洛桀……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都像做梦一样。会不会哪天梦突然醒了……然后……你就不在了。” 他感觉到洛桀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他说, “这不是梦境。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沐临重复着,他抬头望着洛桀,说,“你不会离开的,是不是。” 洛桀看着沐临,目光带着怜爱。他用手指拨开了他的额发,让那双黑色的眼眸更加清澈的映入自己的眼底。 沐临迫切的渴望得到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回答,可洛桀却一直是面带浅笑的看着他,就在他焦急的再要询问的时候,洛桀忽然俯下身,用一个深吻作了回应…… 终局3 狼王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凤鸣山。 一场战事搅得狼族元气大伤,墨涟正忙着整顿山中事物时,一名侍卫忽然慌慌张张的跑到他身边扑跪在地上。 墨涟见他全身都在发抖,不由得奇怪, “怎么了。” 那侍卫哆嗦着,因情绪激动不停的大口喘气,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墨涟暗暗知道不好,忙问, “出什么事了!!” 那侍卫不敢抬头,他抖着嘴唇,声音破碎, “陛下……出事了。” 墨涟惊急道,“陛下受伤了?严不严重!”他焦急的边问着边往外跑,“陛下在哪儿!在寝殿吗?” 那侍卫却扑身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角,说话声已经带了明显的哽咽, “墨涟大人不必去了……陛下……陛下……” 墨涟的身体已经僵住了。 “陛下他,死在芜回山了……” 侍卫拼着力气说完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敢看墨涟的反应,只知道他没说一句话,只是任自己扯着他的衣角,然后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那侍卫就这么低着头跪在他脚边,许久后才听墨涟说了一句, “倾竺呢……” 说话的声音带着很淡的嘶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倾竺大人被发现昏倒在凤鸣山下……现在,已经被送回寝殿了。” 说完,他就看着墨涟僵硬着步伐往外走,在要跨出门口的时候,墨涟却被门槛绊倒了。 “墨涟大人!!”侍卫赶紧上去扶。 也是在这时,他看见了他身下的那片鲜血…… 墨涟很平静的用略带颤抖的手掌抹去了唇边的血渍,然后吩咐着, “你去,想办法封锁消息……尤其是冥傲他们……” 那侍卫想说狼王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凤鸣山,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低低的说了句,“我知道了。”随后就看着墨涟安静的,一步一步离开…… 墨涟一路走到倾竺的寝殿处,发现那里站满了人,每个人表情各异,却都同样滞留在倾竺的殿门口,想进又进不去的样子。 一见墨涟来了,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同时也有人上前道, “墨涟大人!陛下崩逝,却不知是何缘故!眼下只有倾竺大人知晓事情原委,可是他现在……” 墨涟淡淡的问, “倾竺怎么了。” “倾竺大人暴躁的很,任谁都无法靠近啊!” 墨涟看着倾竺紧闭的殿门,然后走上前去,在门口屈指叩了两声。 “倾竺。我进去了。” 身后众人无不惊讶墨涟的冷静,他的表现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看着墨涟推门进去,随后又将门再次闭紧。 墨涟进去后,就看倾竺坐在地上,头靠着床,他身边尽是撕碎的布帛和打烂的玉器。 倾竺歪着头,怔怔的望着某一处出神,墨涟进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墨涟静静的走过去,缓缓的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20节 倾竺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面上多了些从前没有过的沧桑。 墨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很久后,倾竺才把视线落到他身上。 倾竺看了他一会儿,干哑的嗓子好像带着些嘲讽,“你,为什么不哭。” 墨涟回答,“会有人为他流眼泪的。但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 倾竺听后,大笑起来。 “原来……你也会说出这种话……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墨涟也随着他浅浅的扬起嘴角,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说着,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倾竺用一只手撑着脸,笑容同样带着伤人的轻蔑, “我曾也让你做过选择。是你自己……” “如果一切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走同样的路。” 倾竺语停,片刻后,他仰起头,又是一阵苦涩的笑声。他伸手钳住了他的下巴,悲切的望着他的眼睛,问, “他是为了救我死的。你恨不恨我,你恨死我了。是不是。” 墨涟平静似水,“你是他弟弟。我恨不起来的。” 倾竺的表情凝住了。 在心底,悲伤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冻结成冰。 “墨涟。那你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没等他说话。倾竺却忽然冷冷的笑了。 他的眼中,闪着寒光。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与其这样暗自伤神,不如让其他人一起,尝尝这万念俱灰的滋味……” 墨涟面无表情,心却猛地一沉。 从认识倾竺到现在,从未听他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过这种话…… 墨涟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家里有父母,还有一哥一姐。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然得到了更多的照顾。父亲和哥哥在外给人家做力气活儿,墨涟就留在家里帮母亲和姐姐料理家事,姐姐女工好,也喜欢绣花样,每过几天墨涟就会带着姐姐绣的手绢到集上去卖。 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却不觉得辛苦。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一批陌生人。 墨涟低着头摆弄着摊位上的东西时,忽然刮了一阵风,把一块手帕被吹落在地上。 墨涟正要上去捡,一只绣着金纹图样的鞋直接踩在了那块手帕上。 墨涟一皱眉头,还没说话,就听那人轻轻的‘呀’了一声,随后撤回了步子,俯下身捡起了那块被他踩脏的手帕。 墨涟顺着他起身的姿势快速的将他打量了一番。 那人衣着华丽,眉宇间透着贵气,长得也俊俏,一看就不是从他们这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墨涟打心底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 倾竺抖了抖帕子上的灰尘,展开看着上面精巧的绣花图样,笑问,“这是你绣的?” 墨涟不客气的上手就抢了过来,不耐烦的说,“怎么会,这是我姐姐绣的。” “叫什么名字?”倾竺又问。 “墨玉。” 墨涟听那人嗤笑了一声,“你的名字怎么听着跟个姑娘似的。” 墨涟有些生气了,“墨玉是我姐姐。” “我问的是你叫什么。” 墨涟没理他,转身走了。 没想到那人竟跟着他来到自己的摊位前,他低头看了两眼,然后扔下了一袋钱。 “我都要了。” “不卖。”墨涟想都不想。 倾竺听了,觉得这人实在有意思。 “你敢不敢跟我去凤鸣山,去狼族宫里。” “敢?”墨涟抬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说,“这跟敢不敢没关系,我不想去。” 倾竺好兴致的蹲在他的摊位前,用一根手指挠了挠太阳穴, “我二哥最近正在招兵买马,这也是我来这儿的原因。怎么样,如果你有机会成为他的近身侍卫,别说是你家,就连这小村子也会跟着沾了大光的……” 墨涟对此不屑一顾,“我没那个本事。” “不然你就留在这儿一直卖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吧……”倾竺捏起一块手绢,咂咂嘴说,“堂堂七尺男儿,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墨涟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盯上自己了。 后来倾竺才告诉他,他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他的时候,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带他回来。 因为……他跟他,实在太像了。 墨涟在离开家乡没多久,那里就被战火淹没了。 当他赶回去的时候,曾经喧闹的小村子,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凤鸣山,靠在一棵树上大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朦胧的泪眼中,有谁忽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背对着阳光,墨涟看不清他的脸。 回忆的景象泛着黄,断断续续的深埋在心底深处,都是他最不愿忘记的。 一只手掌抹去了他的泪痕,然后轻轻按着他的后脑,让他靠在了一个温热的胸口上。 “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墨涟一直都记得。 他怎么可能会忘了。 经历了再多曲折,结局都是一样的……他到底还是爱上了。 哪怕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的眼中看着的一直都是另外一个人。 成曦对他很好,好到让他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也心甘情愿醉梦一生。 虽然有时候成曦会在温柔的拥抱他的时候,会因为他说错一句话而突然暴怒…… 墨涟渐渐变得少言寡语,唯有在他面前才能显得轻松些…… …… “接着!” 墨涟正坐在湖边发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回头的同时,墨涟眼明手快的接住了迎面向他抛来的一个圆圆的东西。 手掌般大小,刚好握住。 倾竺啃着手里的苹果走过来说, “尝尝,甜着呢。” 手心的触感黏黏腻腻的,墨涟把手里的苹果翻过来看,果然发现有破损,黄色的果肉□□在外,周围还有一圈牙印。 “……你下回能不能给我个完整的。” 倾竺大大咧咧的嚼着苹果说, “我得挑个最甜的给你。” …… 他当倾竺是朋友,无话不谈。直到有一天,倾竺喝醉了酒,两人坐在明月涯,倾竺第一次抱住了他。 他伏在他的肩头,醉眼朦胧的望着他的侧脸,呼出的酒气扑在他耳边, “如果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我宁愿当初不带你回来……” “你宁可留在二哥身边做着旁人的替身,也不愿在我这儿做你真正的自己么。” 都说酒后失言。可这‘失言’的背后又有多少是趁着醉意说出的真心话。 墨涟却是这样回答他的。 “也许,我生来就是他的替身……” 多卑微的一句话…… 他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在镜花水月的虚空假象中幻梦如痴。 可到了最终,当成曦发现他真的爱上自己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切断了跟他所有的关系。 墨涟呆呆愣愣的望着紧闭的殿门,那种孤独与绝望,剧烈的撕扯着他的身体,噬咬他的灵魂。 在旁人轻蔑的目光下,他跪在成曦的殿门外,嚎啕痛哭。 只要能日日仰望他的鼻息,他宁愿卑贱到尘土里, 成曦的枕旁有过许多男宠,但旁人不知道的是,他与墨涟从未有过床笫之欢。 墨涟曾脱光了衣服,乞求着,愿一生做他的代替,无悔无怨。 可得到的,只有绝望而已。 也许是因为墨涟太过执着,也许是因为成曦对他还是有着些歉疚与怜悯。他终于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他不能再叫他的名字,只能唤他‘主人’。 曾经拥有的,不过都是南柯一梦罢了。 到底是爱着,还是爱过。悲伤时的倾诉,欢乐时的分享,他渐渐从与倾竺的言谈笑语中,朦胧了曾经坚定的答案。 至少在他面前,我还能做真正的自己……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失神之际,倾竺已经站起身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倾竺打开殿门,日光强烈的照了进来,迎向那双已渐入冰冷的眼睛…… “倾竺大人……”徘徊在门外的众人见倾竺出来,忙不迭的上去问,“陛下他……” “陛下?”倾竺冷冷的斜过眼睛,看着那人,说,“你指的陛下,是谁?” 众人皆是一个愣怔。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听清。 “自今日起,凤鸣山由我执掌。”倾竺环视着众人,说,“今后你们口中的陛下,除了我,再无旁人。” 倾竺的表现与说出的话都太过突然,底下人面面相觑后,知道他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并没太放在心上。 “倾竺大人。” 刚听有人叫了这么一句,众人就觉一阵微风掠过,下一刻,倾竺已闪那人身旁,重重的一掌拍向了他的胸口。 那人口吐鲜血,倒退两步昏死在地上。 “我没时间给你们适应,你们只需记住结果就好。” 一阵轻微的抽气声后,众人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漫过头顶。 从前成曦做狼王的时候虽然也是霸道强权,却没有这般狠厉。 虽然倾竺血统纯正,成曦逝后于情于理都应是他继承这狼王之位。 可是用这样的方法……难免不叫这些骁勇善战的狼族将士心生反骨。 “狼王之位由谁继承需得由众长老商议决定!岂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 冥傲说完这句话后,便暗暗握拳提气以防倾竺的突然袭击,但倾竺的反应却很冷淡,他看着冥傲,一步一步的走到他身边,笑了一声, “冥傲大人说的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由我说了算。谁若有异议,那下场……就跟你一样。” 冥傲一惊!果然下一刻就见倾竺掌中闪出霹雳电光,刺眼的白色闪电包裹着他的手掌如利剑一般直向着他的胸口插了过来。 冥傲抬手挡开的同时后退两步,他一拳砸向地面,土地瞬间沿着倾竺的方向裂开了一道口子,倾竺一跃而起,在空中凝聚法力于掌心,而后再次向他俯冲了过来。 冥傲在心底冷笑,倾竺法力高强不假,可他所操控的雷电攻击性强,控制性却很差,想要制敌,就必须拥有足够快的速度。 而自己,只要比他更快就好了。 左边不远处是个小池塘,溪水从堆积起来的假山缝隙中流出,只要打碎那假山,扬起的碎石就会遮挡住倾竺的视线,只要趁此机会反击,胜算便会大大提高。 倾竺的速度很快,冥傲想好计策,正要向左侧躲闪时,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身形! 脚上就将是裹了一层坚硬的巨石,把他牢牢的吸附在原地。他惊慌的低头看去,脚面上竟然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怎么会……”冥傲还未反应过来,倾竺的手掌已经穿透了他的心口。 他痛苦的呜咽了一声,不断的颤抖着身体,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身旁所有人已被这短短一瞬吓得惨白了的面色。没人敢说一句话。 暗红的血液顺着倾竺的指尖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倾竺慢慢的抽回穿过他胸口的手,在冥傲的身体瘫倒之前,他用那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的捏住了他的喉咙,冥傲已经是奄奄一息,却仍是被迫直立着。 “你的血真脏。让我恶心。” 冥傲的嘴一开一合,半天才费力的说了句, “你……怎么会……用他……” 倾竺没回他,只是说,“知道我为什么杀你?” 冥傲满脸怒色,却说不出一句完整,“你……你……” “凤鸣山的守山侍卫,是你撤去的。”倾竺冷声说,“你与樊宇里应外合,做尽了背弃我狼族之事,二哥不杀你,是为了给你机会,可惜啊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倾竺说完,手上一发力,冥傲挣了一下,随后便垂下头没了声息。 倾竺把他扔在一边,随意的甩了甩手上的鲜血, “还有谁,有意见。” 骇人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底下人心思各异,却没人敢言语。 倾竺微微一笑,道, “吩咐下去,集结狼族所有兵马,凤鸣山中我狼族子民除老弱妇孺外,全部充军,有违者,一律杀无赦。” 话一说完,众人不知倾竺意欲何为,立刻惊道, “倾……陛下!” 倾竺并不理会,他寒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五日后,我要让允铎,血债血偿。” 终局4 “倾竺……” 倾竺站在原地,听着身后那人叫着他的名字。他微一昂头,阳光照进他的眼底,灼热,却驱不散寒冷。 冥傲的尸体还倒在一旁,血流了满地,狼族众臣个个面如土灰的立在庭院里,不知是对倾竺的狠毒感到惧怕,还是对五日后那注定全军覆没的恶战感到绝望。 倾竺当然不会理会他们,他转过身去,看着那个唯一还敢叫他名字的人。 墨涟呆呆的站在殿内,看着倾竺一步步的向他走过来。 他的手臂上还带着血,如同数条细细的小蛇,狰狞的缠住了他的手掌。 他仍是笑着,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充满朝气。倒像是地狱的阎罗恶鬼,甩着手中的勾魂链狞笑着召唤那些死去的亡魂。 ……他认识的倾竺,不该是这样的。 墨涟看着他的脸一寸一寸的在自己眼前放大,倾竺走到他身前,离得他很近。墨涟无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却碰到了桌沿。 身体微微向后仰着,倾竺突然双手在两边撑着桌子,将他墨涟整个人圈禁了起来。 “你都看到了。”倾竺邪笑着,说。 “倾竺……”墨涟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看着倾竺依旧清澈的瞳孔,费力的在里面寻找从前的影子, “倾竺,你不能这样……” “那我该如何。”他捏起墨涟的一缕头发,用手指缠着,他的声音很随意,“我二哥死了。万箭穿心。” 他放开那绺头发,用那根手指滑过他的脸颊,“你说,我该如何,是哭哭啼啼的要求这天下缟素,还是悲悲切切的跪在他堂前细数着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眼睛里好像有一把火再烧,墨涟闭了眼忍着痛说,“倾竺,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你想毁了凤鸣山吗……”墨涟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的手指继续在自己脸上游移。他又说了一句,“倾竺……你不能……” 倾竺却说,“二哥是为了沐湮才做的狼王。在他心里,狼族存亡,与百年荣耀,统统与他无关。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各有命。” “倾竺!”墨涟痛心的喊住了他,“你可知此行的后果……你以为你会是允铎的对手么……” 倾竺没有很快答话,他暗沉着脸色看了墨涟许久。 之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 “墨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还梦林。” 墨涟歪靠在桌上,望着他,轻轻摇头。 “允铎杀尽了虫族上下,后来,沐湮告诉我说,他有一个秘密,就在还梦林,而那个地方,除了我,没人能去得。” 墨涟忽然很害怕知道真相,可他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 “起初……我也是这么问的。”倾竺淡淡的笑了笑,“你可知,那还梦林里有什么。” 墨涟怔怔的看着他。机械的摇了摇头。 “还梦林里,有一处墓穴,那墓穴的棺椁里……放着大哥的尸体。” 墨涟惊住了。 倾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听着却是那样的空洞苍白。 “不……不可能的……蚀念的尸体……不是被……” “正因如此,所以大哥的脸上,尽是斑驳的裂纹。” 两人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倾竺用欣赏的表情看着墨涟眼中闪动的惶恐,疑惑,还有不安。 可他却没再说什么,他松开对墨涟的禁锢,径自走向了里屋。 墨涟动了动嘴唇想叫他的名字,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脑海里被一个幻想中的场景强烈的冲击着。 蚀念的尸体……被破碎的拼凑着……躺在竹林深处的墓穴……安安静静的,无人知晓。 墨涟闭紧了双眼,心痛如割。 他爱的人死了。 或者说,他曾爱过的那个人死了。 充斥在心底的那些痛苦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他恨允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可到了现在,他只能苦笑这天道轮回,将他们肆意的玩弄于鼓掌…… 当他失魂落魄的走出殿外的时候,外面的狼族大臣连忙走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墨涟大人,倾……陛下他要围攻芜回山,可是认真的?” “糊涂!糊涂啊!陛下纵使伤心欲绝,也不能让整个狼族随之覆灭啊!” “墨涟大人可有劝谏陛下?陛下是怎么说的?” …… 追问声此起彼伏。过了好久墨涟才回过神来。 他强打起精神,说, “现在倾竺还在为先狼王的事情伤心,你们不要再去刺激他,照着他的话去做好了……” 众臣听罢大惊道, “与妖帝作对吗!!你话说的轻巧!可真的知道此行的后果吗!” 墨涟听着他们的质问,也不受控制的暴躁起来,他大声喝道, “只是集结兵马而已!!难道这很难吗!?从前一个个自视甚高,口口声声说允铎怯懦无能,现如今真的要出兵了,反而成了缩头乌龟了?!” 众臣被这句话堵了回去,面色均是难看的很。不过这中也有明白事理的,晟渊凝着眉头走到墨涟身前,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们真的去围攻芜回山,那我狼族必败无疑。” 墨涟舒了口气,略平复了一下,说, “倾竺现在情绪暴躁,冥傲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我们现在还是要先稳住他,按照他说的,先集结兵马,凤鸣山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只当是清点一下,也不算是坏事。” “那……这之后呢。” “倾竺说的五天后,那我们至少还有五天的时间。”墨涟身心俱疲的说,“我再……想想办法。” 晟渊点头,对着众人说,“现在劝谏陛下,绝不是明智之举,还是先拖延时间为好。” 有人回道,“连墨涟大人都劝不住,这该如何是好。难道有谁能保证五天后陛下会不再为先狼王的事伤心,从而恢复理智?” 墨涟说,“我劝不住……自然有人劝得住。” 众人问,“谁?” 墨涟只是说,“众位大人信我便是。” 墨涟与倾竺的关系最近,众人除了选择相信他,自然也别无他法。 当人群散尽后,墨涟叫住了晟渊。 两人曾在朝堂上起过龃龉,倾竺还为了他与晟渊大打出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墨涟首先做了让步。 “我知道晟渊大人深明大义,之前在朝堂上多有得罪……” 晟渊听到此处摆手道,“也是我言辞过激,既然过去的事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墨涟点头,说,“我相信你对先狼王的忠心,所以,我不在的时候,还要麻烦你控制住凤鸣山的局面。” 晟渊疑惑,“你要去哪儿?” “绿漪湖。”墨涟微叹,“我想,现在只有他能劝得住倾竺了。” 晟渊明了,不再多问,“凤鸣山的事你放心,先狼王与我有知遇之恩,我会尽全力守住狼族。” 墨涟浅笑,“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临走前,他回过头,犹豫了两下,说,“还有件事,想请晟渊大人多费心。” “墨涟大人直说就是。” “倾竺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喝酒,但他的酒量不是太好。他又是重伤初愈,所以……” 晟渊了然,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陛下的。” 墨涟很安慰,他略一点头,“多谢了。” 妖界一如既往的安静萧条,沐临守在哥哥床边,看着沐湮日渐消瘦的样子,他心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敢提及关于狼族的任何事情,怕再惹得哥哥伤心,沐临强笑着与他说话,却总是难掩哽咽之音。 沐湮不再昏睡,却总是提不起精神,曾经明亮的双眼如今暗淡无光,常常与沐临说着话的时候就忽然望着他怔怔的出神。 “哥哥……” 沐临握着他的手,轻轻的叫了一声。 沐湮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在自己眼中刻画着弟弟的模样,他笑了笑,说, “没事……哥哥只是想多看看你。几天不见,小临好像又长大了些……” 沐临听的心里难受,“哥,你说什么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么多年了……可感觉总也没看不够似的……”沐湮的声音带着疲倦,却依旧温柔,“哥哥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可总是力不从心……” 心里就像被扎了一下,沐临本来就很难过,他猛地打断沐湮的话,怒声道,“哥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欠我的!叫我心里难受!”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沐临咬咬嘴唇尴尬的低下声音,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哥哥别生气……” 沐湮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哥哥都知道。小临是最懂事的。”他伸手捧起弟弟脸,慈爱的凝视着他依旧青涩的模样,“陪我说了那么久的话,小临该累了,是不是。” 沐临连连摇头,“我不累,我要一直守着你。” 沐湮却像没听见一样,对他说,“去休息吧。” 沐临不愿离开,沐湮见状无奈道,“不听话了是不是?” 沐临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哥……” “去吧。哥哥也想睡会了。” 沐湮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沐临了解哥哥的脾气,他只能是为他掩好被子,随后听话的离开了小屋。 他本来是想去找洛桀的,可一连去了几个地方都没有见到洛桀的人影,最后沐临只能是孤孤单单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满怀心事的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屋顶发呆。 过了很久,他才浅浅的睡去,朦胧之间感觉到有谁坐在了他的身边,过后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小临,哥哥用尽了力气,只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是异常清晰,沐临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道模糊的身影,可那道身影却是越走越远,直到在他的视野里消失。 他的意识在恍惚间挣扎,想要脱离梦境,他猛地睁开双眼,额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喘着粗气,想要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忽然,一只素手伸到自己眼前,青葱般的手指卷着一方丝帕,轻轻的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沐临呆愣愣的寻着那手臂望去,一道身着碧绿色衣衫的女子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女子从容的接受着沐临眼中的疑惑与不解,她用微笑等待着,直到眼前的这个孩子扑身过来紧紧的抱住自己,用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妈妈……” …… 墨涟赶到绿漪湖的时候,洛桀似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墨涟没心思多说,直接就问,“沐湮呢。” 洛桀面色很沉,他深深的看了墨涟一眼,没说话。 墨涟上去握着他的手臂,焦急的说,“倾竺要在五日后找允铎寻仇!这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 “允铎不会杀了倾竺的。”洛桀淡淡的打断了他,“你可以回去了。” 墨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是狼族……” “你来是为了倾竺,还是为了狼族。” 墨涟有了一瞬的语噎。 洛桀冷笑一声,“如果是为了倾竺,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如果是为了狼族……成曦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各有命。该来的,终归是逃不掉的。” 说完,他转身欲走。 墨涟在同时毫不迟疑的两步走到他身前拦住了他,“我不能冒险!我不能……让倾竺去芜回山……” “虫族长老既然选定了他,就代表着允铎绝不会伤他的性命。”洛桀面无表情的说。 墨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道,“……当我求你,不行么。你,或是沐湮都可以……” 洛桀却在这时说了一句话。 “沐临,已经见到碧鳞姬了。” 墨涟顿住了。 许久过后他才确定了自己所听为真。他已然呆滞起来, “为……为什么。” 洛桀只是默默的拉开自己左侧领口,白色纱布包裹下的,仍是渗着血的伤口。 “天帝想要我的命,我已经失了半心。” 墨涟的脑中一片空白,“所以……呢。” 洛桀笑了笑,“所以,趁我还有这个力气……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沐临……都已经知道了?” 洛桀轻蹙了眉头,脸色发暗,“不,他什么都不知道。” 墨涟忽然觉得可笑,“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居然还不知道?” “五年也好,五天也罢,哪怕只剩下一个时辰,我们都想……尽可能的保留住他心中那份天真。”洛桀的笑容有些空洞,有些失落,“无忧无虑,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洛桀说完便转身离去。墨涟留在原地,却没有叫住他。 沐临……见到了碧鳞姬…… 这究竟代表什么,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他本以为,可以很顺利的让沐湮或者洛桀随他去凤鸣山,只要他们去了,倾竺就有希望…… 可现在呢…… 他跌跌撞撞的走在竹林间,想哭,眼睛却是干的发疼。 走了许久,突然后背一痛,墨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重重的一掌打倒在地。 他咬着牙回过头,就看沐临一脸蔑笑的站在他身后。 “哟……狼族。”沐临揉着手腕,说,“多日不见,你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招人讨厌。” 墨涟抹去嘴角的血痕,邪恶的怒火在压抑许久过后猛地燃起,他提掌攻去,两道火光在空中相接。 墨涟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已经是身心俱疲,而沐临进过洛桀对他的历练,能力已是节节攀升,两招过后墨涟就败下阵来。 沐临用手臂抵着墨涟的脖颈,力气大的几乎快要断了他的呼吸。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21节 墨涟被他禁锢在树干上,面色已经潮红起来,他看着沐临,费力的笑了两声。 沐临恶狠狠的问,“你笑什么!” 墨涟哑着嗓子说,“我笑你的轻狂,笑你的无知,笑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可还是像个傻子一样懵然不知!” 沐临阴声道,“我看你是死到临头,想在最后逞个口舌功夫吧。” 墨涟大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凄狂,让沐临心底发毛。 “不许笑!!”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墨涟募得敛起了笑声,“你见到碧鳞姬了,是不是。” 沐临微微皱眉,警惕的看着他。 “你以为那是梦境?” 沐临忍不住说了句,“你怎么知道。” “我?”墨涟挑眉,“我自然知道,你应该问问我,碧鳞姬明明已经死了,为何会突然出现?” 沐临有些不安,他愤怒的掐紧了墨涟的脖子,恶声问,“你想说什么!” 墨涟咳了两声,邪笑道,“你就从没奇怪过,妖狐的瞳色多为紫瞳,为何偏偏就沐湮的不一样?” 沐临的脸色有些变了。 墨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不是一直想问,为什么你哥哥什么都知道。因为他的眼睛里,有着碧鳞姬的最后一缕魂魄。所以,他拥有碧鳞姬前世所有的记忆。” 说到这,墨涟忽然又大笑了起来,“这等逆天返生之术,可使得死去的灵魂在短时间内得以还阳,可代价,就是沐湮的眼睛,永生永世,都不得光明。” “你可知这永生永世代表什么。就算他死了,入了轮回道!转世投胎!来生,也不过是个瞎子!!” 沐临听到此处暴躁狂吼,“我杀了你!!” 就在红黄的火焰就要打碎他的头颅的同时,墨涟疯狂般的笑道,“是谁将碧鳞姬的魂魄封印到他的双眼中!!除了洛桀,世上没人再有这样的本事。” “至于那洛桀!!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碧鳞姬的幼弟,按辈分讲,你该叫他一声舅父才是!!” 墨涟狂笑着,声音震耳。沐临的脑中嗡嗡作响,他伸手死死的掐住墨涟的脖颈,双眼瞪的血红,他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的说, “你再敢浑说一句,我就捏碎你的喉咙!!” 疯狂的笑容带着邪恶,墨涟纵使狼狈不堪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的一面,这世上伤心人太多,再多一个又如何。 “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怕这一切都是真的。是不是。”墨涟哑着嗓子说,“你就从没想过,为什么洛桀会这么拼尽全力的帮你,为什么他宁可失了半心也要守住你……” 沐临死盯着他,眼神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可手上却开始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力气。 “你想说什么……” 墨涟挑起眼睛,冷道,“我想让你知道,当年本该吞下神珠的不是碧鳞姬,天帝最先选中的是年龄尚幼的洛桀,洛桀出生的时候,天地昏暗,日月颠倒,他是鲛人族中千年难遇的天生纯血,自一出生,便是龙族。” 沐临的眼神开始有些变了,有关鲛人族的事,他曾听哥哥说起过…… 自古以来,妖界的鲛人族与天界的龙族一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据说鲛人族的祖先就是龙族,只因犯了错惹怒了神皇故而被贬化为妖,需得日日修炼,忏悔自己的罪过,方能有机会重新化龙回到天界。 鲛人族的身体里有着龙族的血,但真正能成功化龙的却是少之又少。而鲛人化龙,除了苦苦修炼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天生纯血。但那几率实在太小,小到就连族人自己都以为那仅仅是个传说。 共工与颛顼大战之前,鲛人族的碧鳞公主成功化龙飞升,是整个绿漪湖的骄傲。 成为真正的龙族,侍奉在神皇左右,却没有得到他的赏识。 毕竟,她是来自妖界。 而神皇的这份压抑,直到洛桀在妖界出生时才得以爆发。 “洛桀是在妖界出生的纯血龙族,而他的出现,也许会使得整个鲛人族再次重归天界。神皇早就想置他于死地,共工战败后,神皇就想让他吞下神珠,在妖界沦为众矢之的,就算他天赋异禀,毕竟年少无知,也许,很快就能死在妖界各族争抢神珠的厮杀之中。” 沐临看着他,心底明明十分抗拒,却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话问, “所以……是我母亲……” “对,碧鳞姬不忍看着弟弟丧命,她苦苦恳求,说如果她能在妖界生下一个孩子,那这枚神珠就将真正的属于妖界,女娲娘娘就无法再将罪责推到神皇的身上……” 其实有关碧鳞姬下界的原因,沐临不是全然不知,只是父母早逝,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过得又很辛苦,所以他宁愿将对他们的思念深埋心底,也不愿当着哥哥的面提起,徒惹二人伤心。 方才与母亲重逢,就算那气息再熟悉,拥抱再真实,他也真的仅仅以为那只是梦境而已。 母亲用她略带冰凉的手掌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说着,“我的小临,都长这么大了……” 沐临伏在母亲膝头,痛哭声数次压过了自己的说话声…… 就像洛桀说的,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那个‘梦’醒了以后,在沐临心底还是幸福更多一些…… 可这短暂的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沐临看着墨涟,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他猛的咬破了自己口中的嫩肉,在疼痛中强迫自己镇定。 “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信?我母亲下界的原因我自然清楚,但她对我父亲的爱是真的……” “碧鳞姬对云清的爱当然是真的!”墨涟打断他,不可置否的一笑,“所以她生下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我知道……” “你不知道!”墨涟自然看得懂他极力掩饰的内心挣扎,“沐临,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洛桀的身份,沐湮的眼睛,还有……” “够了!!”沐临突然一声暴喝,掐着墨涟的脖子把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咬牙切齿的凑近他的脸,说,“别以为我会任你愚弄,你不过就是想给自己留条活路罢了……你怕我会杀了你,是不是。” “哈哈哈!!”墨涟高声笑了起来,他迎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那你敢不敢去问他,去问洛桀,或者,你敢不敢去找找你哥哥,我发誓,沐湮现在,定是会躲着你的……” 沐临忍着发涨的眼眶,声音带着狠厉,还有忍不住的哽咽,“我,不会,任你挑拨……” “挑拨什么?你与洛桀么?”墨涟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觉得痛快,“怎么,你爱上他了?” 想着洛桀失去的半颗心,墨涟方才明白几分。 沐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墨涟毫不掩饰的再次大笑起来,“他待你很好!是不是!你以为他是因为爱着你,所以才心甘情愿失掉半颗心!是不是!!” “住口……住口……” “你伤心了。你伤心的是什么。”墨涟步步紧逼,“你伤心洛桀?你难道不心疼你哥哥么,你知不知道沐湮已经瞎了!他看不见了!!他用自己永生永世的光明换得你与碧鳞姬的短暂重逢!!可他自己呢!!!你知不知道他什么都没了!!!” “住口!!我让你住口!!!!”沐临嘶叫着,狠狠的一拳打了下去。墨涟的头歪在一边,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了下来。 “你怕了。”墨涟静静的看着他,“你不敢去问洛桀,也不敢去找你哥哥。” “你以为我会信你?”沐临瞪着血红的眼睛,还是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怎会信你这种小人。” “我怎会信你……我才不会信你……”他喃喃的说着,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我不信你……我怎么可能信你……” 墨涟躺在地上,看着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一步一步的离开。 他望着天空,许久后,一颗眼泪滑下了眼角。 他又笑了。 笑声一直持续着,笑到声音开始发颤。 他还在笑,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终局5 眼泪不是痊愈的象征。 只是当那流动着的温热液体顺着眼角划过脸颊的时候,与心口相悖的滚烫能够提醒你现在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墨涟从不知道原来绝望的感觉是这么的可怕。 不管是拥有,还是拥有过,至少那段感情是疯狂的。他疯狂的爱着成曦,爱到只要是与他相关的任何人他都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当他得知成曦的死讯的时候,骤然的天崩地裂没有让他失去所有的理智。 他最先想到的,不是随他而去,而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生死相许,是一瞬间的念头,而不是做足了打算,思量再三的结果。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可内心的呐喊,谁又能掩藏的了呢。 自从他进了狼族宫里,身边的人对他或轻蔑,或恭谨,虚伪的外表下,□□的目光像数把尖锐的刀子,墨涟对此选择了沉默寡言,选择了视而不见。 若说周围人待他虚伪,那他每每与成曦在一起时,也是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统统掩藏在那副像极了某人的皮囊下。 每做一件事之前,他都要想想,若是换了沐湮,那他会怎么做…… 累么。很累。但他没有办法。 他曾对倾竺说过这样一句话。 “因为有你,我才没丢了自己。” 他在倾竺面前,从来不用辛苦的斟酌自己的动作与用词,他们经常一起懒洋洋的躺在草坪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倾竺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他经常像个大孩子一样,突然跑到墨涟身后,猛的捂住他的眼睛。 玩儿这种小女孩家的玩意儿,又没有女孩子般轻柔的力气,好几次都扑的墨涟差点摔到地上。墨涟有时候会直接不客气的往后给他一手肘,倾竺也很配合的捂着肚子夸张的大叫,叫的惨烈的时候墨涟也会于心不忍的上前查看,倾竺便借此机会偷袭,两人一起摔在地上的时候,总会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当倾竺第一次对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拒绝了。他本想断了与他所有的联系,不再让他对自己有任何希冀。可最终,他还是舍不得。 这中真正的缘由,他说不清。总之,是不愿分开就对了。 回到凤鸣山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侍卫奴婢见到他时无一不是面露恐惧。他们对着墨涟恭恭敬敬的行礼,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刚刚即位的新任狼主。 成曦去世对他的打击,让他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冷酷,残忍,连笑容也充满血腥。 墨涟走到倾竺的殿门口时,刚要进去,从旁忽然跑出一个小侍女,一下就扑跪到了墨涟面前。 “墨……墨涟大人!奴婢给……给墨涟大人……请请……请安!” 墨涟见他的样子,心中滋味百般,他没说什么,绕过她就往里走。 “墨涟大人!!”小侍女惊慌的握住他的衣角,又像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样赶忙撒开手。她哆哆嗦嗦的说,“陛下……陛下在休息。谁也……谁也不见的。” 若换了平时,墨涟想见倾竺的时候,再有天大的事倾竺也会放在一边,何时有过被阻拦在门外的时候。 墨涟不信,硬是要往里闯。 “墨涟大人!墨涟大人!”小侍女把头磕的‘咚咚’响,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陛下有过明示,不愿见您!您也知道现在陛下的脾气!求您……求您给奴婢留条活路吧!!” 小侍女边哭边求,额头上已经青了一大片,她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片黑色的衣角,在自己面前驻足了许久,随后,默默的转身离去。 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墨涟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倾竺到底做了什么,他也没有刻意去问。 “墨涟大人!”晟渊一见他过来,简单的行了个礼。 墨涟便随口问了一句,“倾竺吩咐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晟渊轻叹口气,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我只是简单的清点了一下,至于陛下说的除老幼妇孺外全部充军……我也只是贴了个告示,愿意来的,赏银十两。还有,底下的士兵们都不知道五日后攻打芜回山的事……唉、民心军心什么的,能稳一天是一天吧。” 墨涟对此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吧。小心些,别叫倾竺知道了。” 晟渊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奇怪道,“对了,你不是去绿漪湖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墨涟答得敷衍。 “可有办法使得陛下回心转意了么?”晟渊心里隐隐感觉不好,但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句。 墨涟的心思并不在这儿,他像是累极了,对于晟渊的问话,也只是苦笑了一句, “五日后……妖界,注定是要有一场大灾的。” 晟渊以为他指的是倾竺,刚要想着再与墨涟商讨个良策,就听墨涟又说, “那句话……说的真对。” 晟渊不明所以,“什么话。” 墨涟又是无力一笑,“人各有命,强求不得。”他抬手拍了拍晟渊的肩膀,在临走前说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不理会晟渊的满面惶惑,墨涟便离去了。 他面容沉静,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的,眼睛也只是盯着自己的脚面。 直到流水声传来,墨涟才停下了脚步。 一轮明月映在半空,也映在那片清澈的泉水之中。 墨涟无声的坐在泉边,任由泉水波光照进眼底。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出神,不说一句话,也不再流泪。 明月涯下,月泠泉边…… 这里……有着太多的故事。 他默默的坐在这里,只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他知道倾竺一定会来。 深夜中的墨色星空,还有泛着微光的潺潺流水。它们不断的诉说着,强迫留在这里的人们去回忆那些让他们毕生难以忘怀的往事。 墨涟任由它们在自己脑中翻搅,自己只是闭了双眼,除了偶尔蜷缩的手指,他看起来就像尊雕塑一样安静。 直到晨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墨涟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薄雾下的泉水依旧闪着朦胧的光,墨涟忽然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进了水中。 水花随着一声轻响飞扬起来,随后就是一圈圈的涟漪漾开,扩大,直到水面恢复平静。 “以往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了这儿,总是喜欢往泉里丢石头。”墨涟寂静的说,”习惯,是改不了的。” 身后,倾竺从树林中走出,他面无表情,眼中甚至还带着冷锐。 他走到墨涟身边,附身捡了块石头,同样甩手扔进了水里。 墨涟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倾竺也没有刻意躲着他。 两人一坐一站,同样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月泠泉。谁也没有转头看对方一眼。 “倾竺,你是一定要去芜回山的。对么。”墨涟用很安静的语气,问他。 “这是我唯一能坚持下去的理由。”倾竺冰冷的声音透着些许孤独,“有些事,我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白白的死去。” 倾竺这才斜过眼睛看着他,“既然知道,又为何在这儿等我。” 墨涟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忽然仰起头,看着倾竺的脸,他苦涩的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 倾竺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墨涟站在他身前,两人相对而立,倾竺眉头微皱,正不知他意欲何为之时,就见墨涟微低了头,随后缓缓的屈起膝盖,向他,跪了下去。 倾竺的眼睛顺着他一路向下,最后也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倾竺。这次,当我求你。”墨涟跪在他身前,低声说着,“我求你。别去……” 倾竺只是任他跪着,并说道,“你既已知道,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的死了,还求我做什么。” “他去的时候,我本是可以拦住他的……”墨涟说着,努力掩住声音的颤抖,“所以这次,我只求你别去……别去……” 倾竺看着他,冷笑一声,问,“你会这么做,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是他弟弟。” 墨涟猛的握住他的衣角,倾竺的话蛰的他心太疼,但他还是说, “因为……你是倾竺,也是他弟弟……” 轻蔑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倾竺转身欲走。 “不!”墨涟向前扑了一把,拉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他强迫自己笑着说,“倾竺……倾竺,只要你不去,我愿意,我愿意与你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我们离开凤鸣山,离开妖界,去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好……” “啪!” 倾竺愤怒的脸还没来得及看清,巨大的声响便在耳旁炸开,牙齿硌破了口中的嫩肉,血腥味儿充满了整个口腔。墨涟的脸歪在一旁,左侧脸颊飞速肿起,他默默的咽下了嘴里的腥甜,唇边却还是沾上了血渍。 他不敢转过头去,他感觉到倾竺蹲下了身来,随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伤处。倾竺用手指轻轻的掰过他的下巴,墨涟空洞的看着眼前人,看着他眼中溢出的那种好像被称之为心疼的东西。 倾竺用手掌揉着他的伤处,愤怒已经转为平静。 “墨涟,我喜欢你。”倾竺说话的口气很平常。方才的狠厉已经消失不见,“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再不会像喜欢你一样的去喜欢别人了。” 墨涟只是听着,眼泪也忘了流。 “你爱着谁,与我无关。但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说着,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可手上却使了力气,他狠狠的掐着墨涟的下巴,把他的脸拉近了几分,“你居然还可笑到认为这会有用,嗯?怎么,自己下贱惯了,就以为别人也会跟你一样下贱么?” 墨涟动了动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倾竺愤力的甩开他的下巴,看着墨涟的身体无力的趴伏在地上。 他闭了眼,转过身,说道, “别再阻拦我,否则,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 沐临一个人走了很久。 他用两只胳膊抱住自己,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身上打下了斑驳的阴影。 他不断的恼恨自己竟能轻易的就被墨涟的几句言语左右了思想,可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将这谎言打破。 他永远记得,那天洛桀抱着他,在接受他的同时对他说。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起初,他不明白。现在,他不想明白。 至于沐湮的眼睛…… 沐临猛地停了脚步,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绝不是真的,那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用他永生永世的光明去换得自己与母亲的短暂重逢? 这怎么可能。怎么值得…… 他努力的不去想当母亲提起哥哥时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他告诉自己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他刻意的绕开回去的路,一个人在林子里转了很久。直到日暮西沉,他才逼着自己回到了小屋门口。 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沐临在心里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却又胆怯的不敢再迈前一步。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儿,直到小屋中的光亮顺着门缝的打开照在了他身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是洛桀的声音。 沐临努力的想让自己的表情看着平常一些,嘴角扬了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弧度。 洛桀见他站在门口不动,便过去握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进屋。 “晚上湿气重,别冻坏了身子,粥刚熬好,趁……” “洛桀,”沐临打断了他,他没有随着洛桀向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平平静静的问道,“我哥哥呢。” 洛桀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他有点事,要离开几天。” “几天。” 洛桀拍了下他的脑袋,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他办完了事,自然会回来看你的。” “看我?”沐临看着洛桀,眼睛开始发红,“他还看得见我么。” 洛桀的笑容有了瞬间的凝固,他平了嘴角,回身用了力气把沐临拽进屋里,他的声音很冷静, “别说傻话。你现在需要休息。” 洛桀的反应让沐临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突然狠狠的摔开了他的胳膊,凄然一笑,“洛桀……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不等洛桀说话,沐临便扑上前去用双手死死的抓扯着他的衣领,两道泪痕一左一右的划破他的脸颊, “别再拿我当傻子!你告诉我,我哥哥的眼睛……是不是真的……” 洛桀从容不迫,“什么真的。” “洛桀……洛桀……”沐临不断的强迫自己稳定住情绪,却是愈发的泣不成声,“那你……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墨涟说的都不是真的,只要你说了,我就信你。” 他松开抓住他领口的双手,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埋头在他胸前,痛哭道, “洛桀,我求你,我求你告诉我一句。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只要你说我哥哥的眼睛还是好好的,我就相信你。” 他哭求着,也期盼着,他期盼着洛桀会同样抱紧了他,一遍一遍的柔声安慰着说,傻瓜,这些当然都不是真的,沐湮的眼睛很好。一切……都还跟往常一样…… 可洛桀没有很快的回应他。 沉默的时间越长,沐临就越是绝望,他高声的哭着,十指狠狠的抓扯着洛桀后背的衣衫。 很久以后,洛桀才有了动作,他捧起沐临湿漉漉的小脸,在满是泪痕的脸颊上落下了一记轻吻。 “沐临,每个人从生到死,都有他注定要走的路。这是天命,是任谁也无法更改的。” 当心中那份疑惑终于被证实的时候,突然的绝望剥夺了他想哭的力气。沐临呆呆的看着洛桀,半天也没能从那句话中走出来。 “是你……把我母亲的魂魄封印在我哥哥的眼睛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无人能左右。天界对你母亲的报复,远比任何人所预料的都要可怕。”洛桀沉稳的说着,他用手背一点点的擦着沐临满是泪渍的脸,“沐湮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碧鳞姬前世所有的记忆,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要怎样才能保护好你……” “只为……这个原因……”呆滞过后,是疯狂的大喊,“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哥哥与我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只能是哥哥保护我!!!” “因为沐湮是木系!”洛桀声音并不大,却在瞬间让沐临禁了声。 “木者,万物之始生者也。碧鳞姬的魂魄只有在木系妖兽的眼睛里,才能得以还阳。” 沐临摇着头,痛苦不断的吞噬着他的灵魂,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代价会这么大。” “因为是逆天返生之术,所以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 沐临低着头,无力的重复着‘逆天返生’这几个字,过了会儿,他问, “那我哥哥呢。他在哪……” “你哥哥也是怕你伤心,所以……他现在不在这里。” 沐临苦涩的笑着,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他也是碧鳞姬的孩子,你不为他心痛么。” 洛桀脸色微凝。 沐临走到桌边,看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白藕粥,突然觉得很讽刺。 他端起它,举到洛桀面前, “洛桀,我只问你一句。如果当年,是我选择了保护哥哥,我把哥哥交到你手里,你,会不会对他做同样的事。” 一碗热粥,半颗心脏。 他以为这就是他爱着他的证据。 他默默的等着他的回应,举起的手臂开始发抖。 洛桀的双眼透过白粥的温温热气,与他四目相对。 沐临没有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一丝的闪动,自始至终,洛桀都是那么的冷静,冷静到让他害怕。 他在等,等着一个回答。一个不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会让他万劫不复的回答。 然而洛桀并没有沉默太久。 “我会。”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像两道利刺。 沐临的手臂抖的更厉害了。 他强笑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原来,原来真的是我在自作多情……哈哈哈,可笑,可笑!原来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只是碧鳞姬的孩子。” 白色的瓷碗从指间滑落,一声碎裂。粥渍蔓延到两人的脚边。 沐临一步一步的后退着,脸上还强挂着凄凉的笑意 “你想为自己赎罪,大可不必在我身上费如此功夫,我母亲也不会怨你的,你该回你的天界去。妖界这趟浑水,本就与你无关。” 沐临说完,转身前留给洛桀一个哀恨的眼神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跑远了。 洛桀站在原处,默默的看着沐临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夜色中。 没人能从他冷漠的表情中读出他内心的想法。 他甚至很平静的蹲下身去,用手一片片的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 “为什么不向他解释。”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沐湮从角落处隐出身形,他靠在桌边上,灰蒙的双眼像是结了一层雾,他大致寻着洛桀的方向,轻声问道。 洛桀依旧低头捡着碎瓷片,他淡淡道, “你希望我向他解释什么。” 沐湮的语气透着微凉,“我能看出,他是真的爱你。” 洛桀站起身,把拾好的碎片放在了桌子上。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沐湮闭了闭眼,轻笑一声,“那你呢,又为何要动了真心。” 洛桀用手指抚摸着碎瓷片尖锐的边缘,说,“是你告诉他的,未来的事既无法预料,那便守住今日就好……” 也是在这时,洛桀冷漠多时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苦笑。 “说到底,我也是自私的……” 沐湮沉默半晌。 “若他还在,我定是不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你说你是自私的,我又何尝不是……” 洛桀在片刻的失神后,没有将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他对沐湮说, “林中的结界已经布好,你可以去找他了。我送你过去。” 他拿出一张符纸,想要放在烛台上点燃。就在符纸的边缘就要触碰到燃烧的火苗时,洛桀却停了下来。 跳动的火焰照着他的眼睛,深眸中的哀伤曝露在火光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润湿了它。 很突然的,洛桀说了句。 “对不起。” 沐湮听着他的声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们欠你的更多。该说这句话的,是我。” 洛桀微叹,“你的性格,真的很像你母亲。” 沐湮笑了笑,说,“这句话你之前就跟我说过。我从未对你用过尊称,但我心里,一向都是敬重你的,可能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 洛桀笑出了声,却是紧紧的闭了眼睛,好像在刻意的阻止着什么,他将那符纸点燃,对着沐湮说, “以后见了我,要叫舅舅。知道么。” 沐湮的身体逐渐被青烟包裹,他也同样笑着说,“好,以后我‘见’了你,定会这么叫你的。” 说完,沐湮便消失了。 洛桀不知为何,胸前的伤口突然开始爆裂般的疼痛,他附身扶着桌边,一手紧紧的扣着胸膛。 他喘着粗气,努力的平复着,待有了些力气,洛桀对着空气,说道, “姐姐,不知为什么,明明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可真到了这一步,我却真想……” 说话声逐渐低了下去,洛桀把头埋在自己双臂间, “原来心痛,比这世间任何一种痛苦都要可怕。” 我真想,陪他走到最后啊…… 终局6 墨涟满脸冷汗的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连日的疲惫,绝望,让他几乎崩溃,昏昏沉沉的瘫倒在自己房中后,梦中悲切的哭喊和扭曲的脸庞,更是不断的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想着今日那人就要去芜回山,墨涟跌跌撞撞的扑到门边刚要冲出去,就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他抬头,强烈的日光刺痛了双眼,来人紧紧的抱着他,墨涟感受着他的呼吸,呆愣愣的不知作何。 许久后,他才抬起手,抓住他后背的衣衫,眼泪从麻木的双眼中悄然流下。 “倾竺……” 怀中人把自己身体的所有重量都依靠在自己身上,倾竺不断的收紧自己的双臂,恨不能让他身体的每分每寸都与自己紧紧相贴。 “墨涟,那日你说,愿意与我一起,可是真的?” 墨涟痴痴的靠在他怀里,除了紧紧的拥着他,其余一句话也说不出。 倾竺吻着他的头发,低低的说道, “你说过的话,不论真假,都不能反悔。” 他吻着他的额发,一路向下,到眉心,到鼻尖,最后,覆上了那两片略显苍白的嘴唇。 浅浅的吮吸过后,他的舌头便毫不客气的顶了进来,墨涟几乎整个瘫软了下去,他脑子里很空,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应。 短暂的温柔没有持续太久,墨涟还在沉迷中,忽然感觉自己的嘴里开始涌进一种不太正常的清苦味道。 他大惊,用力的推开了眼前人,脑中一阵晕眩,墨涟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的干呕了两声。 他发现的及时,药物又被吐出了少许,墨涟用手腕擦着唇边的药渍,冷声问道, “你要干什么。” 倾竺眼中的柔逐渐散去,他两步上前,寒着脸扣住了墨涟的肩膀,俯身过去再次紧紧的贴住了他的嘴唇。 这次他很用力,墨涟拼力挣扎也挣脱不开,浓烈的药香在口中蔓延,他哭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唇齿间的撕扯已经见了血迹,直到墨涟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倾竺才停了下来。 他被倾竺压倒在桌子上,药物逼得他在昏睡与清醒间挣扎。 “你这么做,定是知道此战凶险……” 墨涟话说一半,倾竺便打断道, “说好了,在一起,你只管等着我回来就是。” 墨涟望着他,说,“若你一去不回,我该如何……” 倾竺浅浅一笑,“你怕我死了?” 墨涟被他封束的动弹不得,却真想在此时摸摸他的脸颊,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终局之三界 作者:蚀欢 第22节 “我不怕,”他笑着,流泪道,“我只怕在碧落黄泉处也寻不到你,真到那时,我该怎么办呢……” 倾竺微愣,在眼眶湿润的前一刻,他附身低下头去亲吻着墨涟脸上的泪痕。 “这句话,真好听。”倾竺抵着他的额头,闭眼轻声说,“等我回来,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好么。” 被强行灌下的药物逐渐发挥了作用,阵阵袭来的黑暗与眩晕让墨涟开始敢到惊慌,他拼着力气说, “不,我不等,我这一生都在等……我不想再等了……让我跟你一起,我们一起……” 墨涟还在说着,倾竺的吻便再一次堵了上来。这次没有挣扎与强迫,也没有疯狂甜蜜的纠缠,这个吻很平静,很缓慢。 直到墨涟没了回应,他的头歪向一旁,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倾竺把他抱起来,轻轻的放到床上,拉过被子为他盖好。 倾竺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手掌忍不住伸过去轻抚着他左侧脸颊。 那日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盛怒下打了他一巴掌,现如今再看,总觉得还有淡淡的红印在。倾竺心疼的又为他揉了两下。 想着对方说过的话,寂寞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你怕我死么。 我不怕,我只怕在碧落黄泉处也寻不到你。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有你这句话,我这一生,便安稳了。” 倾竺说完,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后,便起身离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满面柔情已经尽数敛去,数千狼族兵士齐齐的跪在那里,倾竺面容冰冷的一甩长袖,踏入疾风,身后士兵整齐划一的追逐而上,不消一刻,这里便独留一片宁静。 也是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墨涟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起身的同时他暗暗庆幸,倾竺若是再耽搁一阵,他怕是要真的晕过去了。 倾竺喂给他的药,药性确实猛烈,墨涟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翻身下床的时候,他根本就站不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连眼睛都不敢再眨,只怕闭上就睁不开了。 同样的遗憾,他不能再有一次,墨涟为了能让自己清醒,他努力向前爬了几步,伸手推翻了花架,将花盆的碎片狠狠的□□了自己的肩膀。 尖锐的疼痛瞬间直冲脑顶,墨涟又在同一位置连扎了几次,暗红的血液不断涌出,肩膀已经痛到麻木,一侧手臂也连带着快没了知觉,墨涟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半边身子满是鲜血,他没有犹豫,直接施起飞行术,向着芜回山追去。 “陛下,他来了。” 偌大的宫殿里,祈良站在允铎身侧,轻声道。 允铎笑了笑,“沐湮那里,也有动静了?” 祈良低声一句,“是。” 允铎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芜回山中,所有的兵将,侍从,已经在前一天全部遣散,如今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允铎回头道,“我们走吧。” 祈良点头,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山脚下,凤鸣山的狼族士兵密密麻麻的簇拥在一起,他们大多都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倾竺是要与妖帝为敌,心中多少都是有些怕的。 不过依着倾竺现在的性格,如果他们谁要是敢说临阵脱逃,那下场毫无意外就是个死。 士兵没有斗志,不敢冲上前更不敢后退,站在阵前的倾竺刚要发号施令,就见两道身影从空中飘然落下。 “是妖帝……”有的士兵小声说道,声中夹杂着明显的怯懦。 允铎从容的走到倾竺面前,好整以暇道,“怎么,来要我的性命?” 倾竺却是说了一句,“我们三兄弟若是全死在你手里,对你来讲,难道不是件痛快事?” 允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色不禁变了变。 倾竺冷笑,“果然,大哥的死与你有关。” 允铎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身后的千军万马,负手道,“叫一群乌合之众,就以为能伤我半分?” “不。”倾竺冷漠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凭什么独我承受?” 允铎有些意外,“真看不出来,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性子。” “善良与邪恶,只在一念之间,这世间没有真正的坏,也没有真正的好。”倾竺淡然的瞥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谁也不是一出生就带着恨,你说是么。” 允铎摸着下巴,笑道,“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啊。看来,你真的有这个能力……” “什么能力。” 允铎不答,只是说,“你想杀我,是么。你虽然同时拥有水系金系两种能力,确实不凡,但你杀不了我。” 倾竺抬手,握拳,白色的电光包裹着充满力量的手臂, “其实,我更想寻个结果。” 说完,他刚要冲上去,允铎却比他速度更快,一道红光冲向天空,倾竺毫不犹豫的发力追了上去。 狼族将士见倾竺飞远,着急的要追上去,却被祈良挡下了。 能成为妖帝的近身侍卫,能力自然不俗,仅是双翅一挥,便有不少士兵受伤倒地了。 晟渊焦急的想去保护倾竺,奈何祈良实在厉害,底下士兵本就害怕,一见倾竺走了,竟有不少人想要偷偷离去,根本不想,也不敢上去与祈良打斗。 这边倾竺一路追着允铎,竟是不知不觉的到了还梦林,当他看见脚下艳如火海的栖凤花的时候,不由得一愣,只这片刻工夫,允铎突然转身攻了过来,待倾竺反应过来的时候,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双目一沉晕了过去。 醒来时,倾竺发现自己被紧紧的绑缚在一个架子上,手脚都动弹不得。环顾左右,心中一凛,他竟身处于还梦林的墓穴之中。 那具棺椁,就摆在他面前。 倾竺怔怔的望着它,一时间也忘了挣扎。 “相对于成曦来讲,还是你长得更像蚀念一些。”允铎从黑暗中走出来,表情很淡。他走到倾竺面前,用那双邪魅的红色眼睛细细的看着他。 倾竺回过神来,两手费力的拧了拧,他恶声说,“放开我!” “我绑住你,只是为了减少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放心,我就算杀尽这天下人,也绝不会杀你。”允铎很平静,骄傲的凤凰一族如今看起来,竟是有些落寞,“你是蚀念最疼爱的弟弟,我不会伤你的。” 倾竺的心猛地一疼,却是冷笑一声道,“真是可笑,你在我大哥面前,装的什么虚情假意!” 他挣扎着,手脚的细绳深深的嵌进肉里,他使不出法力,愤怒的情绪更是不受控制的开始暴涨, “你杀我二哥的时候!可曾想过他!!大哥一生仁善!怎会心系你这种小人!!他若是知道……若是知道……”明明是怒吼,却在提起蚀念的时候开始有了哽咽之音,“他不会原谅你的,二哥与我一样,都是他疼爱的弟弟……你,根本无颜见他。你这种人,怎能配得上他……” “我当然不配。”允铎笑了,“我的蚀念,这世间没有人能配得上他……” 他欣赏着倾竺愤怒的眼睛,说道,“就像你说的,失去亲人的痛苦,凭什么独我承受。你可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孤独,这千百年来,我没有族人,没有爱人,我一个人守在这芜回山上,守着还梦林,看着栖凤花花开花谢,看着我的蚀念,满面斑驳的躺在这里。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 倾竺的眼睛低了下去,他苦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你杀了二哥,大哥才是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你……” 允铎却说,“我杀了成曦,我恨他,不是因为他杀了蚀念,而是因为他对蚀念起了杀心。” 倾竺刚要争辩,却忽然觉得不对,“这是,什么意思?” 允铎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舒散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因为蚀念,早在他回凤鸣山之前,就已经死了。” 倾竺愣住了,他不明白,“你说什么。” 允铎走到蚀念的棺椁前,手指抚摸着上面的花纹,他缓声道,“这些事,我本就想着早晚有一天要告诉你,可现如今真的要说,却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一切,都是由那场斗争开始的。 那时,现在的天帝还只是共工身边的一个护法,他一心想要得到更高的权位,不惜出卖自己的主人,暗中与想要统一三界的神皇联手。共工性格暴躁狂傲,天帝很轻易的就挑起了他对颛顼的不满,二人的争斗一触即发,结果自是不必多说,共工失败,怒触不周山。 神皇想要的就是共工身体里的元神,可人界有女娲,妖界有神农,若无人帮衬,他决不能轻易就与那二人为敌,他知道神农也与他有着一样的野心,便与他一起,合算了一个计策,既能让妖界更快强大,也能将御冥神珠名正言顺的从女娲手里抢过来。 他本是想着让当时还年幼的洛桀吞下神珠,随便找个罪名将他贬下妖界,看似将神珠给了神农,实际是挑起了整个妖界的战乱。后来,碧鳞姬不忍看弟弟受此灾祸,便主动找了神皇,提了个更好的计策。 神女不守天规,便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碧鳞姬自愿吞下神珠,并说,若是自己能在妖界生下孩儿,将神珠用驰妖印封印在婴儿体内,若是强行取出,便会灰飞烟灭,女娲再想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但如此做,等于便宜了神农,神皇自然不傻,在这之前,就与神农有过商定,御冥神珠可以交到妖界手里,但同样的,神农也必须为此事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就是毁了凤凰族。 神皇所意,自是不言而喻。天界龙族,妖界凤族,是三界中两个最强大的部族,若是凤凰一族尽灭,那么就算是妖界有御冥神珠,神皇也不怕他们能搅起多大的风浪。 凤凰一族一向高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早就引起了神农的不满,所以在神皇提出后,地皇神农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 但要想彻底摧毁凤凰一族,他身为地皇,决不能明目张胆的行此恶事,神皇早就替他想好了主意,碧鳞姬下界的同时,也给神农带来了一卷卷轴。 凤凰渡厄,涅槃重生。 这卷轴里,就记载着凤凰一族涅槃的方法。 凤凰涅槃,需得心无杂念,若是在焚身火中还心系着红尘事,那他便无法从灰烬中获得重生。 这是人尽皆知的方法,但是碧鳞姬带来的那卷卷轴里,却记载着一个秘术。就算你道行不深,悟性不足,被红尘事牵绕,也同样能涅槃成功。 …… 允铎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 倾竺已然忘了恨,只是急声追问道,“什么方法!” 允铎默默了许久,才说,“饮尽同族血,化而为一,我若涅槃成功,那么所有的族人,就都会死。” 倾竺怔怔道,“我不明白……” “这便是那个秘术,那时神农找到我,说要助我成为妖帝,我一心完成与你大哥的约定,便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然后,他便将那卷轴交与我,告诉我说,我要想办法,取我族人的血来喝下,因为我法力太浅,又心中有情,如果贸然涅槃,那我必死无疑,只要我喝了他们的血,集众念于一身,那我必将成功,但是代价……就是我的族人,在我涅槃成功的同时,就都会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恨他们。”允铎回答的很快,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毫不后悔,“其实,我的族人并不多,可以说,都是一个家族里的,那时,我的父亲,他身下子女众多,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我常常受他们欺负,却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心里恨极了他们,我恨不能让他们全都魂飞魄散。所以,我答应了神农。” 说到这儿,他猛地闭了眼,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倾竺道,“那你……成功了。” 允铎凄然一笑,“是的,正如你所见,我成功了。我度过了涅槃劫,神农也兑现了他的诺言,让我成了妖帝。” 倾竺不懂了。允铎没等他多问,又继续道,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没有那道药引,我就算喝再多的血,也是没用的。” “药引……” 允铎沉默了,他抚摸着棺椁上的花纹,良久后,他推开了棺顶,一手探下去,悲伤的看着躺在那里的,他深爱多年的人。 “药引就是,一颗修行了万年的,金系妖兽的元神。” 倾竺呆住了,“什么……” “神农骗了我,他想让我们全族尽灭,其实,不管我成不成功,我喝了他们的血,在走进焚身火的那一刻,我的族人,就已经不在了……” “你说……大哥为了你,自愿献出自己的元神?不,不可能,他没了元神,怎么可能……还能活着回来。” 允铎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蚀念的面庞,他悠悠道, “蚀念,是因为吃了不悔草,所以才能在元神离体后,还能得三日寿命。” “不悔……草。” “不悔草,名曰不悔,食之不悔。死后,永不入轮回。” …… “好……手腕再用点力气,嗯……嗯……弯下来,好……” 傍晚时分,蚀念抱着年幼的成曦坐在桌边,在烛台的映照下,他握着弟弟的手,一笔一笔的教他写着自己的名字。 最后的一笔完成后,蚀念便笑着称赞道,“呀,小曦真厉害。写的越来越好了。” 这字是大哥握着自己的手写的,成曦从小性子就很要强,他被夸的有些脸红,随后赌气的说, “大哥让我自己写!” 蚀念把他往上抱了抱,“好,小曦自己写一个。” 成曦探出身子,用毛笔沾了点墨汁,然后上半身趴在桌子上,低着头认真的写了起来。 ‘曦’字笔划多,不好写,成曦皱着眉头,小手绷得很紧,生怕出了错,结果还是用力不均,墨汁都濡在了一起。 看着弟弟挫败的缩回自己怀里,蚀念无奈的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你呀你呀,小小年纪天天皱着眉头做什么,想要写好,就要勤加练习,谁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嗯?” 成曦嘟了嘟小嘴,不太高兴的‘嗯’了一声。 蚀念拍了拍他,说,“好了,天晚了,叫奶娘抱你去睡觉了?” 成曦一听大哥要走,赶忙坐了起来,认真道,“大哥再教我写一次!” 蚀念一向是宠着弟弟的,他拿起笔说,“好,再教一次,但是写完了就必须要去睡觉了,知不知道?” 成曦点头,“嗯!” 温暖的手掌握住稚嫩的手指,刚要写下第一笔,就听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就见一名侍卫焦急的跑进来跪到了蚀念脚边, “殿下!不好了!碧海琉璃珠失窃了!” 蚀念淡淡的看他一眼,手上却没再耽搁,他把笔放到一旁,抱起成曦送到一旁的侍女手上,还不忘吩咐了句, “把纸笔都收好。” 成曦倒是乖觉,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蚀念自是没有忽略弟弟那可怜的小眼神儿, “大哥这边有点事,小曦听话,先去睡觉。” 见大哥要走,成曦忍不住喊了句,“我跟大哥一起去!” 蚀念回过头,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小脸蛋儿,笑道,“乖,等小曦长大了,大哥一定带你去。” 说完他向侍女去了个眼神,侍女会意,欠身行礼后便抱着成曦进了内室。 小成曦只能是扣着那侍女的肩膀,眼巴巴的看着大哥离去。他想着自己要快些长大,到时候,他就能护在大哥身前,不再让他这样辛苦…… 碧海琉璃珠是妖界三圣宝之一,原是在妖帝手里的,后来狼族日益强大,狼王野心勃勃,竟要与妖帝争夺此物,过程不必多说,总之是施了不少诡计,妖帝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是愿赌服输,将碧海琉璃珠交给了狼王。 如今宝物被窃,折损了狼族的面子不说,事情若是传出去,他们在神农那里也无法交代。所以狼王不敢大肆寻找,只得是找了蚀念和另外几个心腹干将,命他们在暗中以最快的速度将宝珠找回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蚀念赶到珍宝台,向守门侍卫问道。 一名侍卫支吾道,“就在刚刚,兄弟们喝顿酒的功夫,就……” 蚀念的脾气一向温和,从来没人见过他发怒的样子,那侍卫虽然很是心虚,但也敢在他面前说实话。 果然,蚀念并没有责备他,问过后就回头对着几个士兵说, “贼人应该还没跑远,你们几个分多路去追,记住不可将此事张扬。” “是!”几人应过后便迅速飞散。 蚀念看着他们远去,并没有着急去追,他走进珍宝台,不动声色的环顾左右,过了会儿,他忽然抬手,中指屈起用力一弹,一团灵气凝聚指尖,直接打向了殿中一根粗大的立柱,柱后的黑影受到惊动,化为一道红光迅速向北方飞去。 蚀念追在他身后,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惧怕与慌乱。 那人似乎修为不高,到了明月涯后他的体力就跟不上了,摇摇晃晃的越飞越低,到最后直接落到明月涯底。 蚀念飞落到他身边不远处,银白月光映着月泠泉,倒没有让这里显得太过黑暗,蚀念有些惊讶的发现,对方竟是个孩子。 允铎跌坐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扣在身后,他费力的用双腿搓着向后移动,用填满了愤恨与恐惧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蚀念…… 蚀念轻叹一声,并没有伤他的意思,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说, “交出来吧。” “滚开!!”允铎大声吼着,一手抓了把石子就像蚀念扔了过去。 少年无力,石子扔的不高,蚀念没有躲,默默的看着几颗石子打在自己的衣摆上,留下些尘土后便滑落在地。 蚀念见他不愿妥协,刚要走过去,就见那少年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想赶紧为自己找条能逃的路。 蚀念见他这样,也不再上前,反而蹲下身来,轻声道, “我不会伤你,也不会抓你回去,把宝珠交出来,我让你走。” “不,不给。”少年因为害怕连声音也在发抖,“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自妖帝愿赌服输的那一刻起,碧海琉璃珠,就已经属于狼族了。” “那是你们使了诡计!!” 蚀念耐心道,“不论事实如何,碧海琉璃珠都是妖帝光明正大交到我们手上的,你如今用这种方法夺回去,才是真的有损妖帝的名声。” 允铎说不过他,横下心来咬牙冲了上去,软绵绵的一拳还没碰到蚀念的衣角,就被他握住了胳膊,允铎惊慌抬头,瞬间就对上了那双能嗜人心魄的金色双眼。 他张着嘴,声音也发不出,脑中一片昏沉,再有意识的时候,已是两手空空。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呆愣了很久, “你是……蚀念……” 那双眼睛,那无人能抵御的噬心术,他遇到的,竟是狼族最强的金系狼妖! 轻易能控制对方的心神,想要杀他,只需下一个自尽的命令就好。 允铎腿一软,摔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他,眼泪成串的流下,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蚀念拿到碧海琉璃珠,却没有很快离去,他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少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你是妖帝的孩子?” 凤族特有的红瞳,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允铎实在害怕他,机械的点了点头。 “是妖帝让你来的?” 允铎咬着嘴唇,摇头。 “你想带着碧海琉璃珠,到父亲面前邀功,是么。” 允铎低下头去,哭泣声愈发明显,他小声说, “我只是,想得到他的重视。” 蚀念听后,只是略点了点头,他淡淡的说,“既是这样,那就该正正当当的去争取,带着信念去坚持,总会得到你想要的。” 允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蚀念要走,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些话想说,可那些话堵在喉咙,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蚀念似是察觉出来了,他回头,对他浅浅一笑, “日后等你功成名就,狼族,自会将碧海琉璃珠,双手奉上。” 允铎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那道温润身影已在眨眼间飞身远去了。 这便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只这一次,允铎就知道,这个人,他忘不了了。 也许你会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过夸张,但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允铎,你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能让他小小年纪就抱着孤注一掷视死如归的态度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偷取碧海琉璃珠。 悲伤的故事总是需要用文字去沉淀,但纵使说的再多,也无法改变它的结果。 允铎的母亲来自人界,怀孕时,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灵力,但她还是硬要把孩子生下来,无关于爱情,仅仅是因为她太想做个母亲。 在当时的妖帝眼里,他与允铎的母亲不过就是一场意外,若不是怕这孩子留在人界会带来灾祸惹得神农怪罪,他是绝不会带那个女人回到妖界的。 允铎出生没几日,他母亲就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病死了,妖帝连一块墓碑都没有给她立,直接将她的尸首抛入了东海。 允铎因为身体里有着一半的人类血液,所以他从小法力就很弱,这更是遭到了妖帝的唾弃,他身为皇子,没有佣人侍奉他,他的那些哥哥姐姐更是整天嘲笑他是个半人半妖的杂种。 他是个男孩子,但是生的十分漂亮,小时候他经常被逼迫着穿上女孩的衣服,然后被强拉着到处招摇。 他尝试过还手,但结局永远是遍体鳞伤。 他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能得到妖帝的重视,就能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妖帝因为痛失碧海琉璃珠,每日都自责不已,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就算再害怕,也要去尝试一下,结局再坏,不过就是个死,而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潜入凤鸣山,趁着侍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拿走了宝珠,并躲在一根木柱后面。他知道那些人一定会焦急的在外面到处寻找,自己只要趁着机会偷偷溜走就是了。 但这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却没能逃过蚀念的眼睛。 蚀念…… 允铎自那天以后,就常常坐在桌边出神。小小的人儿开始慢慢知道了什么叫为情所困。 蚀念最后的那句鼓励,一直在他脑中回响,允铎心乱如麻,总想着能再见他一面该有多好…… 而在凤鸣山,蚀念因为夺回碧海琉璃珠,得到了狼王的奖赏,对于那偷盗的小贼,蚀念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重伤逃跑,活不过三日’便搪塞了过去。 蚀念每天都很忙,但总会抽出时间去陪自己的弟弟,成曦每天最高兴的就是看见大哥过来,然后缠着大哥教自己读书写字。 这天,蚀念难得清闲,就带着成曦出去走走,到了明月涯的时候,伏在大哥肩膀的小成曦忽然警惕的直起身子,用小手拍了拍大哥的手臂,说,“大哥,那边好像有人。” 蚀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回头摸了摸成曦的小脑袋,笑道,“没有人,是风而已。” 成曦有些不服气,“可是,可是……” “好了。”蚀念哄了哄他,说,“你该去午睡了。” 成曦小眉头一皱,“我不想睡。” “不睡大哥待会不带你去骑马了。”蚀念学着他的表情说。 成曦眼睛一亮,“真的去骑马!” “小曦听话去午睡,醒了大哥就带你去。”说着蚀念就把成曦交给身后的侍女抱着。 看着一行人走远,蚀念独自走到树林间,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便说, “还躲。” 允铎见他发现了,暗自吐了吐舌头,拿掉了顶在头顶的两片叶子,然后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 “是你?”蚀念没想到他还会再来,“难不成你……” 允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连忙摆了摆手说,“没,没有。” 他低着头使劲搓着自己的手指,脸红的有些无措,“就是那天,你,救了我,额……我的意思是,你放我走了,所以,我就想来……跟你说句谢谢。” 蚀念失笑,觉得这孩子真是单纯,见他一身灰扑扑的站在草丛间,便对他招了招手说, “别站那儿了,沾的一身土,快出来吧。” 允铎傻傻的哦了一声,走到蚀念身边以后,蚀念蹲下身来轻轻的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允铎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没有人为他做过这样的事,他连新衣服都很少有,每天都是脏兮兮的。 “不用跟我说谢谢,你只要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就好了。” 允铎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别扭的小声问,“刚才那个,是你的孩子?” “刚才?”蚀念想了想,随后道,“不是,那是我弟弟。” “哦。”允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了。”蚀念最后帮他整了整衣领,然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很危险。” 转身刚要走,允铎忙上去扯住了他的衣袖。 “跟我……说说话好吗?” 蚀念回头,见那小少年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他轻叹一声上去拍拍他的脑袋,说, “再不回去,你的父母要着急了。” 允铎一愣,默默的放了手,他很失落,却什么也没说,他不敢告诉他,他怕蚀念知道他母亲是人类以后,也会像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嘲笑他是个‘杂种’。 蚀念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离开,想着自己可能碰到了他的伤心事。明明出身高贵,却看着是那么的瘦弱,蚀念也有些不忍心,便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允铎听他询问自己的名字,心中本是高兴的,可他却说, “我,我的名字不好听……” 蚀念笑了笑,“要是连自己都不懂得欣赏,别人又怎会喜欢。” 小少年这才咬咬嘴唇说,“允铎。” “允铎……哪个铎。” “铃铎的铎。” “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是个很好的名字啊。” 允铎小心的抬眼看着他,声音带着小小的意外,“你觉得好听?” 蚀念点头,鼓励着他,“好听,为你起名字的人,定是用了心的。” “……是我母亲起的。” “你母亲一定很爱你。” “……我知道。” …… 还梦林。 倾竺被手脚的细绳勒的四肢麻木,但他却早已忘了疼痛,只是与允铎一起,望着蚀念的棺椁,默默的出神。 想起他们初遇的场景,允铎抚摸着那沉睡的面颊,低低的说, “蚀念,是我这一生遇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这千百年的孤寂,是他一个人,守着往日的回忆,在痛苦中慢慢熬过来的。 “你可知道,要走进他的心里,有多难。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习惯了对别人好。” 红色的双眼中燃烧着的,是他心头的血。 “你是蚀念的弟弟,所以你一出生就注定会得到蚀念全部的爱。而我,只能是每天到明月涯,等着一个偶然的相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自那两次见面之后,允铎就像着了魔一样,他几乎每天都要去明月涯,但蚀念却不是经常出现在这里,很多时候,他往往是一连等了好几天,才能远远的看见一个背影。 就这样,过了很久,蚀念才慢慢的记住了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少年,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明月涯。每次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会显得很紧张,稚嫩的小脸儿上总是泛着红晕。 “蚀念!” 已步入青年的允铎身子拔高了不少,他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调皮的晃着自己的两条腿。 蚀念抬头看他,无奈道, “你再这样,万一让旁人发现了去,我可不救你。” 允铎从树枝上跳下来,一把抱住蚀念,腻在他怀里撒娇道, “谁会发现,发现又怎样,我看你舍不舍得不管我。” 蚀念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说, “好了,我这边有点事情,不能多陪你了。” 允铎一听就不高兴了,“又有什么事!你这几天陪我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时辰!” “成曦要回来了,我得去接他。”提起自己的二弟,蚀念的脸上泛起一丝骄傲,“连云关大捷,他这一路定是辛苦了。” “成曦?”允铎撇了撇嘴,酸溜溜的说,“你那个弟弟真是无趣极了,整天绷着一张脸,从小就是那个样子。” “成曦就是那样的性子,面冷心热,有机会你跟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虽是这么说,但蚀念为了保护允铎,从来没将他们的事透露给第三人知晓。 “我才不。”允铎闷闷的说。 蚀念一向疼爱自己的弟弟,有时候允铎看了都不免有些嫉妒。 后来,倾竺出生了。蚀念抱着他站在明月涯边,允铎背着手凑上前去看。 “这是你弟弟?长得跟个小丫头似的。” 蚀念哄着怀里的小宝贝,笑道,“这是小弟倾竺,母后最疼他了,可不是得当个丫头宠着。” 倾竺咿咿呀呀的叫着,见允铎过来,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就要去抓他的头发。 允铎任他抓着,倒也不生气,“他看着可比那个成曦讨喜多了。也爱笑。” 蚀念‘嗯’了一声,说话间带着无奈的宠溺,“就是娇气的很,从不让外人抱,一抱就哭。” “怪不得,看他这么爱黏着你。” 蚀念看着倾竺在自己怀里笑闹,眼中不知不觉的融进了些许哀伤…… 倾竺本属金系,这遭到了狼王的嫉恨,蚀念为了保住倾竺,找到了妖帝,求他赐下了炽毒。 也是在那天,允铎陪着蚀念在明月涯默默的坐了一宿。 可就算倾竺身中剧毒,也拦不住狼王急于要杀他的心思,蚀念主动请缨代替弟弟出战,一走就是三百年。 “那三百年于你们来讲,是离别,但对我来讲,就是一生。”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