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劫》 正文 第1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天下劫 作者:夜紫猴 文案 得知当今天子和邪教勾结,图谋不轨,楚郢大惊失色。 他发誓要拯救天下,拯救家族,甚至不惜逼宫换贤能代之。 可尘埃落定之日,那月夜之下,梅花从中,楚郢看着身影依旧单薄的帝王。 才茫然得知,原来自己弄错了不该弄错的东西。 天下劫,为谁止,江山笑,为谁起。 道是无心却有心,有心却为他人衣,到最后,迷的是谁的眼,蒙的是谁的心。 嘿嘿,此文he,攻受双洁,1v1 史上最宠受又最呆的攻vs史上最腹黑又最惹人爱的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郢,萧阮寻 ┃ 配角:玉龙煌,邵然,楚人同 ┃ 其它:你是我的 ================== ☆、流言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关注,链接附在文案下啦,么么哒 楚郢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好不容易甩掉桔子来茶楼听听书,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很感兴趣的故事,哪知那说书先生才说了一半,就被官差给捉了去。 楚郢瞧着掌柜的张罗着戏班子接场,才堪堪留住了要走的客人,只是口里仍骂道:“早说让你说点平常的,这不,自个儿折腾进去了不说,还险些误了我一天的生意。” 言罢,那掌柜的刚要离开,却被坐在茶楼角落的楚郢唤住了。 掌柜的见人唤他,本着客人是菩萨的精神,狗腿的跑了过去,“这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楚郢抬起头看了眼掌柜的,就这一眼,这阅人无数的掌柜就下意识的屏了屏气。 面前这人穿着不俗不说,一副面容生的尤为俊朗,仿若带了层阳光一般,且胸前衣领微敞,更透出一些不羁的味道,实在是俊朗潇洒。 “方才那位先生说的故事,掌柜的可知道下文?” 掌柜的还在愣神中,楚郢已十分友好的露出了一个笑脸,他的笑容很有杀伤力,只一笑,顿时让人有一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 “这位客官,您也看见了,那陈先生才说一半就被抓走了,说明这故事是不能乱说的,您呐,还是看看戏喝喝茶吧。” 楚郢见掌柜的要走,更是好奇,忙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我向来是个好奇心重的,既然故事听了一半,又让我感兴趣了,这不听完,我心里难受的慌。” 掌柜的见楚郢挂着微笑,且桌子上还有个闪闪发光的金锭,顿时走不动路了。 于是,一面讨好的笑着走过来,一面伸出手将那金子拿起来在掌心摩擦,“客官这么有兴趣,我倒是不妨与你一个人唠嗑唠嗑。” 楚郢见掌柜的已坐在自己的小几对面,立即将笑容放大了些,“洗耳恭听。” 掌柜的上下打量了楚郢一眼,见其气度委实不凡,怕是达官贵人,故而还是有些顾忌。 正思索着,就听楚郢笑着说道:“我初来京城,平日里也在山中钻研武学,故而许久不曾问世,那个少年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掌柜的见他自个儿起了头,遂不再有疑,将身子前倾,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朝他们这边看来,才放下心开口。 “其实这事儿啊,大家都只是听说,都没亲眼看见,您想想啊,七年前北流入侵大周,那是何等凶险,我大周怎会连个人才都没有,需要一个小少年坐镇,那少年大抵就是跟在人身后打打小兵罢了。” 楚郢听了,脸带微笑,不置可否,“那先生说,那位少年将军天赋异禀,极懂行军,怎么就消失了?” 掌柜的嗨了一声,道:“那少年将军却是优异,十五岁就在军营有了自己的亲兵,只是毕竟是个少年,年轻气盛的,禁不住引诱,故而…” “故而什么?”楚郢来了兴趣,将手臂盘桓着放在小几上,催促着问道。 掌柜的压低声音,环顾了下四周,“故而与北流公主勾结,交出了我大周的布兵图,致使大周边防险些被破,先皇一怒之下,就把人斩了。” 楚郢听了,面露疑惑,“原来如此,可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掌柜的打量了几眼,道:“这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那少年将军姓甚名谁,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如果没有,这么传着,让大周百姓,邻邦几国怎么看。” 楚郢点了点头,对此倒是赞同,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自己不会不知道,就算自己不知道,爹也不会不知。 “以讹传讹,确实不太好。” “所以咯,那陈先生这会子定在公堂挨板子呐,说点幻月教现下的事也没这个担风险呐。” 掌柜的本是随口一说,哪知楚郢方才还如沐浴着阳光的脸,就一下子阴沉起来,“幻月教现下又有动作了?” 掌柜的被楚郢吓了一跳,没好气道:“听说又要危害江湖,去找那什么武夷派的张真人麻烦了。” “此话可真?” 掌柜的不懂楚郢怎么这么激动,“江湖上的事离京都太远,我也只是听外地来的客人说起。” 才一说完,掌柜的便见楚郢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才至大门,迎面便跑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跟着他一起跨了出去。 “主子,您怎么又去那种地方了?” 行至繁华的街道,楚郢疾步穿梭在人群中,面露忧色,全然不管身后说话的人。 身后的人没发现他家主子不想理他,继续耳提面命着,“主子,老爷可是明令禁止你少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的。” 楚郢根本没心思听桔子在说什么,只是想到玉龙煌如果再去打武夷派,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桔子见他家主子不应他,这才看向楚郢的脸,却发现楚郢脸色很难看,眼里还夹着些隐忍的愤怒。 “主子,您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郢看也不看桔子,直接跑了起来。 两年前,玉龙煌血洗江湖,大打八大门派之时,自己也在场,当时玉龙煌杀到武夷派,师兄弟死伤不少,师父与其勉力打了一个平手,才将其击退。 可师父年事已高,那一战耗尽精力,若此番再战,真的不知会怎样。 想着,楚郢已准备提起轻功飞回家,带上银魂冷剑立刻回武夷山。 但刚一动作,就被桔子拉住了胳膊。 “主子,您到底怎么了?” 楚郢这才想起身后还跟着桔子。 说起桔子,楚郢也很是感激,自打一年前被爹用娶亲的由头从武夷派揪回府来,便是桔子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十分周到。 爹也对自己很是疼爱,既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实在是该好好孝顺爹。 但是,如果四年前不是师父路过恒山郡救了险些在大火中丧命的自己,自己哪有命还站在这儿。 “桔子,我要回武夷山。”楚郢说着,俊朗的眉眼里尽是愤意。 桔子还愣愣的不知所谓,楚郢已迈开腿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跃了起来。 管家成叔和桔子一般,是个爱唠叨的,若不是银魂冷剑还在府中,楚郢已直接从大街上直奔武夷山了。 只是这银魂冷剑,乃天下罕见的利器,带上它回武夷山,也必不可少。 成叔见楚郢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忙拉住楚郢的胳膊,神色着急,“最近江湖不太平,三公子啊,您就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武夷派了。” 楚郢握着冷剑,听成叔如此一言,心里隐隐起了些火气,“不太平,现在知道不太平了,两年前,皇上就不该招安,当直接剿灭才是。” “公子,那玉龙煌的实力您又不是不知道,幻月教教众遍布大周,那玉龙煌的武功全天下能找出几个匹敌的,皇上是怕剿灭不成,惹祸上身,所以,您听老奴的,哪儿都别去行么?”成叔软言劝着,拉着楚郢袖子的手不曾松懈半分。 “成叔,既然如此,我就更要回去了,我是武夷的一份子,武夷有事,我责无旁贷。” 成叔拉着他,仍是不放手,“公子,您别冲动,这只是您听说的嚼舌之言,外边儿也没动作风声,皇上既然已经招安,自然就会善后到底,您先待在家里静观其变好么。” 楚郢被成叔说的郁结难开,脸色很是难看,“成叔,若玉龙煌屡次危害江湖,皇上为了高枕无忧,就一直用这样招安的法子吗,那皇上未免也太没用了。” 成叔听了,脸色一白,忙捂住楚郢的嘴,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我的小祖宗,这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评价皇上,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告之皇上,您还讨得了好么,皇上忌惮老爷的事,暗地里可传的沸沸扬扬。” 楚郢听了,这才敛声收气,面露疑惑,“忌惮爹,这是几时有的事?” 成叔重重的叹了口气,“老爷是先皇任命的辅政大臣,手握重权,皇上长大了,总是会有顾虑,会忌惮的。” 楚郢眉头皱着,自己极少过问宫中之事,且回家这一年来,也大小事发生了一大堆,光是拒婚一事就闹得人仰马翻的,好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待在自己房中吟诗作对。 由于失过一次记忆,又与他爹空白了三年的相处时间,就算最后记忆得以恢复,但总有些零之碎片是记不得的,也就少了那么些感觉。 想到这些,楚郢倒有些内疚,自己失忆不记得是自己的问题,怎能如此不孝,对爹的事从不过问。 想着,楚郢稳了稳心神,不再那么急躁,“成叔,爹何时回来?” 成叔见楚郢如此,知道或许能劝住他不要走,立马笑着正欲回答,可前院却突然跑来一个小奴才,气喘吁吁的跪地道:“三公子,圣旨到。” ☆、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走至前院,面前一个花白了胡子的老太监便手持圣旨笑眯眯的打量着楚郢,看样子比成叔的年纪还大一些。 “这位就是楚三公子了?”那老太监说话极为客气,还对楚郢略欠了欠身。 楚郢见此,也忙欠身回了一礼,“正是。” “如此,请三公子接旨。”言罢,那老太监便将那卷明黄龙纹的圣旨张开欲念。 “等等。”楚郢眉心一拧,打断了那老太监正欲张口的话。 “三公子?”那老太监仍是笑眯眯的叫道。 楚郢思忖了会儿,问道:“敢问这位公公,这圣旨是皇上下给我的?” 这话一落,那老太监的眉眼似乎都要笑弯了,“当然。” 听闻这二字,楚郢狐疑的转头看了眼成叔,后者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这一年来,自己从未进过宫,也没有见过皇上,至于失忆前是否见过还身为九皇子的皇上,脑中也没有一点印象。 这样突然传下一道旨下给自己,倒还真是十分新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丞相第三子楚郢,文采出众,武艺超群,为众才俊之首,着封为侍卫统领,护驾左右,钦此。” 这话一念完,底下立马响起一片三呼万岁的谢恩之声,独楚郢听完后,忍不住有些好笑。 自己什么时候才华出众,武艺超群,为众才俊之首了,这皇上还真会吹牛。 不过平白无故的封没什么建树的自己做侍卫统领,楚郢就是脑子受损后再怎么懵逼也觉的事情有些不对。 那老太监见楚郢发呆,便弯下腰来将那圣旨递了过来,道:“三公子,接旨吧。” 楚郢回过神,扯开嘴角干笑道:“这位公公,您是不是搞错了。” 那老太监拧了拧眉,而后笑道,“三公子,您难不成不是楚丞相的第三子?” “我是没错,只是当中可否有什么误会?” 楚郢虽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知道这旨要是接了,那么今日就回不了武夷了。 那老太监听了这话,语气不免有些沉郁,“三公子,皇上亲下圣旨,您可不能出言不逊。” 成叔在身后拉了拉楚郢的袖子,示意他赶紧接下。 楚郢压着心里升出的不快,抬手接了旨,却仍是有些愤懑的道了一句:“真是谢谢皇上了。” “楚大人,请您换了衣服,这就随咱家进宫吧。” 楚郢看着那身官服,已冷静了不少。 成叔说的对,只是传言,若幻月教真有什么动作,大师兄会立刻飞鸽传书给自己,不会没有任何举动。 目光在那官服上流连了两圈,突然,楚郢嘴角微微一挑,眼眸里都含了些好整以暇的笑意。 皇上既然招安了玉龙煌,那么玉龙煌的事情,待在皇上身边不就知道的更多。 想着,楚郢十分痛快的接过了那身衣袍。 “成叔,如果江湖或者武夷派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派人到宫里通知我。” 临走前,楚郢还是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成叔看着他,担忧的点了点头,最后目送楚郢出了府。 楚郢虽不像女子那般敏感,但身旁总有个人拿眼打量着你,这种感觉委实不爽。 张公公自出了楚府就一直看着楚郢,看着那张已轮廓分明,俊朗如日的脸,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楚郢可不知张公公在想什么,只是被这么盯着真是极不舒服,“公公,我脸上可有字?” 那张公公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奴见楚大人神色郁郁,正想着与你说些什么,好让你开开心结。” 楚郢点了点头,“公公想说点儿什么?” 入宫需下马,二人此刻正在宫中步行。 张公公开口道:“楚大人,这可是皇恩浩荡,好多人求不来的,您该高兴才是。” 楚郢一面走一面回道:“那公公的意思,我这还是皇上给开的后门。” 张公公一听,笑了笑,“楚大人真是风趣,皇上想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一个理由?” 这话倒说的楚郢哑口无言。 张公公看了眼面前的屋子,停下了步子,欠了欠身,“楚大人,到了。” “嗯。”楚郢应了一声,却在抬头看到那屋子上悬挂的匾额时吓了一跳,“净身房?” 张公公见他脸色铁青,忙笑了笑,“楚大人不必担心,此净身非彼净身。” 楚郢一听,呼了口气,侧头问道:“总不会是洗浴的地方?” 那张公公听了,又是咯咯一笑,“楚大人要这么理解也可以,这是宫里的规矩。” 楚郢忍不住一声嗤笑,“这规矩果然与众不同。” 言罢,不理张公公,径直抬腿而入。 还好,里头备着的不是阉人的刀具火盆,而真的是一个装着水的大木桶,只是桶中装的水却是黑乎乎的,一股子的药材味儿。 宫里的规矩多,楚郢不是不知道,但是却不知道这众多规矩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条。 凡靠近皇上之人都得泡一桶药浴祛除杂味。 那一桶黑乎乎的水装在大木桶内,一股子冲鼻的药味,要在里头泡澡,楚郢不禁在想,这是不是那位没有见过面的皇上给自己找的麻烦。 不过张公公的解释倒是让楚郢断了这个念头。 因为,皇上原来还是个病号。 皇上有很严重的鼻炎故而不能闻一些气味,但凡贴身伺候的都要泡此浴。 听了张公公这个解释,楚郢只能宽衣解带了,只是挑着嘴角斜眼看向张公公,“皇上该让太医好好调理才是,难道来一个人便泡一次药浴么。” 张公公并不答话,只挂着一个标准笑脸看着楚郢。 楚郢也不再多问,自己进宫可是有很多事要做的,想着,楚郢已踏进了木桶中。 被药浴浸过全身,楚郢便舒服的靠着木桶壁,将胳膊搭在木桶边缘。 这木桶中放的也不知是哪些药材,泡着竟使人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好似身子都已翩飞起来一般。 那张公公见楚郢这般享受,一直挂起的笑脸,渐渐收敛了起来,紧接着,眸中竟起了一丝杀意。 而木桶中的楚郢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昏睡了过去。 楚郢不是没有防备,虽然成叔说皇上与爹不合,此番召自己进宫,怕也有些威胁爹的意味。 只是楚郢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真的敢对自己下手,谁会威胁一个人,在目的还没达成就撕票的? 不过显然,这么想是误会了皇上。 张公公确定人昏睡了过去,杀意顿起的眸子里,渐渐的含着惋惜,“三公子,对不住了,老奴一会儿就下去陪您。” 那张公公话才一说完,一个小太监便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了过来。 小太监捏开楚郢的嘴,正欲给他喝下,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张公公扭头一看,忙噗通跪倒在地,惊诧道:“皇上。” 来人着了一件灰色常服,目光穿过张公公等所有外人,直直的看向靠在木桶边缘似乎还睡的极好的楚郢。 他不理众人,只一步步的朝楚郢走去,只是,不过区区几步路,他却觉的隔了几千里一般。 待走至楚郢面前时,他那双漂亮的如湛蓝深海的杏仁眼里笼罩了一层相见不如怀念的薄雾。 “你来了。” ☆、迷雾 再次睁眼,楚郢本想唤一声张公公,却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楚郢在原地走了走,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座无人行至的深山老林时,一向不羁的他,这才严阵以待起来。 难道皇上将自己召进宫,就是为了把自己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不成? 想着,楚郢那双时时刻刻都泛着笑意的眼里露出了莫名且愤怒的神色。 但想想又觉的说不通,皇上把自己召到身边是因为忌惮爹,这样对自己,就不怕爹翻脸么。 爹是先皇亲命的辅政大臣,不仅如此,手中还握着兵符,自己的两位兄长又是大将军,手下全是精兵,而边防手握七十万大军的骠骑大将军周武都是爹的徒弟,爹不可谓是权倾朝野,连亲王等见了他都要问安。 所以,皇上忌惮爹,楚郢还是能理解,只是理解不代表赞同以自己为质啊。 现下,将自己放到这样的地方,皇上打算彻底与爹撕破脸了么? 自恢复记忆回到家中来,楚郢这还是第一次分析朝中局势,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下。 正想着去找出口离开,突然,一声凄厉慌乱的呼救声打断了楚郢。 而楚郢竟想也不想的立马朝那呼救声传过来的方向而去,好似有什么力量在牵引他一般。 那声音源源不断,一直延续到山谷的尽头,楚郢跑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目的地。 正当自己停下来喘气时,周围茂密的林子上空却突然笼罩了一层浓雾,将面前的事物悉数遮住。 楚郢眉目深锁,戒备的看着四周,但除了这不知从哪儿吹过来的浓雾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楚郢正放下戒备,耳里却听到了说话声,且好像就在前方。 楚郢侧身聚目,下意识的抬起手往那雾中挥了挥,没想到那雾被他轻轻抬手一挥竟真的在眼前散了开来,令他的视野一下子明了。 可当面前的景象出现时,楚郢的呼吸不免一窒。 面前既不是什么仇敌也不是什么残狼虎豹,简单的说还是一幅极其温馨的画面。 只是,眼前突然出现一座深不见底的山崖,以及崖边大石旁还依偎的坐着两个小男孩。 这画面,平地而起,怎样都有些诡异。 楚郢一身的防备都凝聚了起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可他却听见了那看着极远处的二人的对话声。 “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拼命拉住我,我就摔成一滩烂泥了。”说这话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眉目生的很俊,穿着一件墨色锦缎袍服,瞧着十分华贵。 “我就只是拉你一把。”回答的是另一个男孩儿。 这个孩子看上去比那墨衣男孩儿还要小些,约莫只有六岁,着了一件十分素朴的灰色长衫,但他的面容却生的极为漂亮,尤其是那双杏仁眼,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什么叫只是拉了我一把,要不是你拼了命的拉住我,我就掉下去了。” 那墨衣男孩儿呼着气后怕的说着,然后一把拉过那灰衫男孩儿的右臂,将他的袖管撸了上去。 果不其然,由于大力的摩擦,右臂外侧已磨掉了一层皮,一片模糊的鲜红。 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那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流,滴落在手腕上那颗豌豆般大小的红痣上。 那血珠挂在那颗红痣上,娇艳而刺目,令墨衣男孩儿心疼的大嚷道:“哎呀,怎么流那么多血,你怎么不说啊?” 墨衣男孩儿一面嚷着一面忙把自己的衣摆撕扯一块下来,在那流着血的手臂上仔细温热的擦拭着,最后掏出怀里常备的伤药轻轻的涂了上去,并不时的哈着气给他吹着。 整个过程,那灰衫男孩儿都只是呆愣着任由他动作,那目光里夹着的分明是不可置信。 待全部弄好时,那墨衣男孩儿才展开了一直皱着的小眉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灰衫男孩儿见他笑的如阳光般明媚,一直阴郁的眸子也不由得明亮起来,“谢谢。” 墨衣男孩儿失笑道:“你救了我,怎么还跟我说谢谢。” “就是谢谢。”灰衫男孩儿诚恳的说道。 “哈哈,你还真有趣,反正你记住,你救了我,我会记得你一辈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你会一直记得我?”那灰衫男孩儿问道,眼里的情绪好似很激动亦或是很开心。 不过,墨衣男孩儿并没有注意这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当然了,不过这里这么陡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你家里人呢?” 灰衫男孩儿好不容易明亮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时一瞬间又沉了下来,表情很阴郁,“他们就在附近,我出来给他们找点东西。” “找东西?你这么小小的一团在这片山里能找什么东西?”墨衣男孩儿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问道。 “找药。” 墨衣男孩儿一听,眉头皱了起来,见那灰衫男孩儿深秋了还只穿了件单薄的灰色衫子,站在崖边好像只要刮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便觉的他家境可能不好。 于是,那墨衣男孩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把抓住他瘦的没有任何肉感的小手,一脸的温柔,“你这样子别找了,我的随从就在不远处,你要什么药,我让他们给你找来。” “不用麻烦了,我能找到的。” “你这样子,得多吃肉少做事,瞧你瘦成什么样了。” 那灰衫男孩儿愣愣的听他说着这带着责备却又满是怜惜的话,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墨衣男孩儿见他垂头不语,便有些着急,“干脆把你父母带到我家去吧,你要是不介意,不如以后跟我在一起如何?” 这时的阳光十分的好,从山崖的另一头打过来正好照在了墨衣男孩儿那一张俊脸上。 微微挑起的嘴角,真诚的邀请,以及眼中不经意露出的温柔,都让他整个人变的非常的美好。 灰衫男孩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下意识的紧紧的反握住了他的手。 瞧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墨衣男孩儿朗声一笑,“你这样子就是答应我了?” 那灰衫男孩儿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尽是不舍,“谢谢你,但我不能跟你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需要的话我是可以帮你的。”那墨衣男孩儿唯恐伤了他的自尊心,忙小心翼翼的说道。 灰衫男孩儿不语,只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柔弱的样子惹得墨衣男孩儿一阵心疼。 “你放心吧,你跟我在一起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那墨衣男孩儿承诺着,全然不觉那句‘在一起’有什么不妥,诚然,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对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儿好。 灰衫男孩儿的眼中慢慢的泛起了泪花,握着他的手更加紧了紧,“这片山不安全,你以后不要来了。” “这山唤作渊古山,是恒山郡风景最好的地方,适合狩猎,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怎会不安全。” 灰衫男孩儿不答,只不住的摇头,“真的不安全,记住以后别来了。” “我看不安全的是你,你这么经常在这山里窜,保不准哪天就被人当成了动物给射了去。”那墨衣男孩儿没好气的说道。 一阵风袭来,他竟真的怕他被吹走一般,下意识的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灰衫男孩儿轻咬了咬嘴皮,抬头看着他,稚嫩的脸上突然充满了希望,“你是第一个跟我说那么多话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我有名字,我叫…” 空中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打断了灰衫男孩儿的话。 看见那猫头鹰,灰衫男孩儿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漂亮的脸蛋也霎时阴郁不已。 只是那墨衣男孩儿抬头看那猫头鹰去了,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怎么会有猫头鹰?” “我要回去了。”他急切的说道,满是不舍,却不给墨衣男孩儿反应的机会,立马抽了手转身就跑。 墨衣男孩儿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忙在他身后大嚷道:“我明天还来,就这个时辰在这里见,不见不散喔。” 那灰衫男孩儿跑的实在是快,不过一会儿便没了踪影,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楚郢在远处看着,戒备早已放下,只是听完他们的对话后,看着那墨衣男孩儿,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楚郢正兀自思索着,却见方才那个灰衫男孩儿走了回来。 令楚郢奇怪的是,不过片刻功夫,这灰衫男孩儿却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装。 他的脸色和眼眸已全然没有方才的阴郁,眼里甚至还带了些笑意,只是那笑,看着却有些戏谑的意味。 楚郢还来不及感叹这人的变化怎会这样迅速时,便听到了那墨衣男孩儿惊讶且欣喜的声音。 “你这是在变戏法么,怎么回来了?方才我还以为你家境不好,现下看来,你只是闹着玩儿呐,这个性跟我像。” “你是什么人呢?”那灰衫男孩儿换了件衣服回来,整个人看着精神了许多,连说话的声音都不似刚才那般怯怯弱弱的,而是带着一些精明的意味,简直判若两人。 墨衣男孩儿笑了笑,走近他,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又是什么人,刚才跑那么急,难道就是去换衣装?” 那灰衫男孩儿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眼眸轻转,“刚才失礼了,既要走,该好好道别才是。” 他笑起来十分的张扬,虽然脸庞还那么稚嫩,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张扬,这与方才的怯懦全然不同。 那张扬的笑容使得墨衣男孩儿盯着他的眼神一瞬间变的五光十色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 灰衫男孩儿低头浅笑,周身像笼罩了一层金光一般,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时,楚郢的脑子突然晕乎起来,身子一软,不由的跪倒在地,耳朵里头嗡嗡作响,再听不见什么声音。 只能勉力的抬头,却看见那灰衫男孩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觿。 而那玉觿正面的上端还刻着一个‘离’字。 墨衣男孩儿看着他的眼里全是欣赏和喜爱,接过那枚玉觹宝贝的握在手里。 待不适感消失,楚郢抬眼去看时,那墨衣男孩儿也正朝自己这个方向看来。 方才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又从身体里冒了出来,楚郢不由的仔细打量着那墨衣男孩儿的眉眼,紧接着惊讶的睁大了自己的瞳孔。 因为,楚郢发现,这个孩子与自己孩童时长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身子控制不住的向下倒去,面前的景象突然黑的看不清任何事物,楚郢背脊一阵发凉,却顿觉自己的脸十分的痛,且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呼唤。 楚郢吃痛,双臂猛地向前乱搅,却好像打在了什么东西上,而后便听见一个声音,“醒了醒了,楚大人醒了。” 楚郢疑惑半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原来是做梦,可当楚郢正要回想那梦中景象时,脑子却已一片空白。 圆子见楚郢醒了过来,开心的连鼻子上的鼻血都没去擦拭,“楚大人,您终于醒了。” 楚郢疑惑的看了看四周,自己不是在跑药浴么,怎会突然躺在床上了,“你是谁?” “楚大人,奴才是张公公跟前儿的,唤作圆子。” “圆子?”楚郢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脸和身材果然生的十分的浑圆,倒与这名字很是贴切。 “这里是哪儿?”楚郢又问,慢慢的将身子撑了起来。 “楚大人,这是皇宫您的住处,您泡了药浴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都来瞧了几回了。”那圆子一面说着一面撸着袖子囫囵的擦着被楚郢方才一挥手臂打出来的鼻血。 楚郢有些疑惑,好好的自己怎会泡个药浴就昏迷不醒了,“我昏迷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 楚郢一看,果然,他入宫的时候才傍晚,现在,天已黑的只有一钩残照挂在上空。 楚郢的脸上带了怒气,他的身子一向很好,又有内功护体,但泡个药浴却能致使自己昏迷,这说明那药浴绝对有问题。 “我为何会昏迷?” 圆子听楚郢带着怒意的质问,忙不迭的开口,“那药浴里的药材都不是寻常见的,且分量极重,太医说,您的身子可能排斥那些药,所以才抵受不住。” 圆子正解释着,张公公已疾步走来,“楚大人,您可吓死老奴了,都怪老奴没有提前了解下您的身体状况,让您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奴我可怎么向皇上和丞相大人交代啊。” 楚郢嘴角一抽,用得着这么老泪纵横么,瞧他现在一副着急的表情,好像怕自己升天了似的。 “公公放心,楚郢身子一向很好,不会泡个澡就丢了命的。” 楚郢话中之意张公公听的出来,但也不道破,只尽职的解释,“那药是皇上请民间的方士抓的,听说体质不适者用了会使人昏迷且产生错觉,只是那药用了几年也在不少人身上用过,都无任何不适,老奴也就大意了,还好楚大人洪福齐天啊。” 楚郢听张公公一脸歉意的说着,面上无不喜,只是心里有些奇怪,自己的身子什么时候这么不济了。 想着,楚郢嘴角一挑,眼眸里复又含了笑意,“小事一桩,是楚郢自身的问题,公公不必介怀。” 那张公公听了,对楚郢弯了下腰,“谢楚大人。” 楚郢实实在在的接了这一礼,现下自己已进了宫,倒是很想看看那位皇上到底意欲何为? “张公公,我何时能见皇上?”楚郢问道,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那位皇上了。 “今儿怕是不行了,天色暗了,皇上处理政务累了一天,明日自会召见楚大人,今日就请楚大人也好生歇息歇息,奴才让圆子留下来伺候您,您看如何?” 楚郢一笑,转过头无所谓的摊摊手,“也好,我也该好好想想日后怎么伺候皇上才是。” 张公公一愣,不清楚楚郢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2节 楚郢不管张公公在想什么,而是往屋中太师椅上一座,突然拄着腮看着张公公。 张公公被楚郢看的有些不自在,脸色渐渐变的僵直。 楚郢噗嗤一笑,一句话脱口而出,“张公公,我曾失过忆,现在有些事也记不全,敢问公公,我之前可曾见过皇上?” 楚郢不明白自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会让张公公的脸色变了三个度,从惊讶到紧张然后回归僵直。 张公公在心了呼了口气,松泛了下脸色,“当然没有,再说,楚大人一向洒脱不羁,哪里会跟皇子们打交道。” 冷哼一声,这话的意思楚郢清楚,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及冠,可据自己的记忆以及别人的转速,从前那十几年的人生都是无所事事般度过的,文不出彩,武不出众。 但张公公方才的反应着实让楚郢觉的奇怪,不由得就盯着张公公。 楚郢的眼里虽时常都有笑意,但当那笑意消失变成一种冷淡或者探索时,那目光里的犀利和锋芒就会让人承受不住。 张公公被楚郢这么看着,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但楚郢却没有看多久,心里有个谱后,便收回了目光,“既然如此,楚郢就更想见皇上了。” 嘴角一挑,又是一脸笑意,只是剑眉上扬时带着些雅痞的味道,楚郢也不看张公公的表情,径直下了逐客令。 这侍卫统领,虽不是个大官,可却是皇帝的近侍,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在许多决定上三言两语间便能左右皇帝的决定。 因此,这个位置是许多大臣的子侄挤破头想要挤进来的。 但这些人绝不会是庸俗之辈,无论是阿谀奉承,还是文采武功都得是人中龙凤,才有资格来挤这个脑袋。 但皇上因为爹选中了自己,看来朝中局势已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提着一壶酒,楚郢翘腿倚坐在屋顶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墨色的袍子在晚风的拂动下轻轻的摇曳着,胸前领口微敞,露出性感有力的锁骨,一张脸庞的线条如雕刻般俊朗,一颦一笑间都像带着阳光一般耀眼且温柔。 令他在满天星辰的衬比下也毫不失色,骨子里透出的那股不羁和潇洒更是令人十分着迷。 只是现下,整个院子只有他一个人,无人来欣赏罢了。 楚郢不由的有些担心他师父,不知道外边如何了,但愿幻月教再次危害江湖只是传言。 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宫墙,楚郢只觉的莫名其妙加无可奈何,他对皇上了解不深,只是偶尔听爹说过皇上行为有些古怪,只是如何个古怪法却又未听爹说起,只是每每见到爹下朝回来后脸色都极其难看,眉头一直未有松展的时候。 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一缕风拂过,吹的楚郢烫热的脸颊很是舒服,双手随意的往后拄着屋顶的瓦片,抬头看着那似远似近的明月。 楚郢嘴角上挑着,眸中笑意深远。 楚郢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位皇上,且十分的迫不及待。 二话不说,将酒壶随手一扔,起身双足一点,楚郢提起轻功便飞了出去。 他的身份是侍卫统领,自然住的也不会离皇上太远,宣华宫不过就在他院子的背面罢了。 但饶是如此,对人生路不熟,又不能拉个人来问路的楚郢而言,找不到方向也是理所应当。 整个皇宫到了晚上戒备的比白日里更加森严,楚郢只得一个屋顶一个屋顶的跳跃着,对此,他并不疲累或觉的不妥,只觉的这样一活动身上的筋骨都舒展开了,别提多畅快。 至于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被当成刺客之类的事因着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晕乎,令他完全没去考虑。 不知跃了多少屋顶的砖瓦,身上已出了不少汗,脑子也清醒了些,感觉到了累楚郢才停下了下来。 只是眺目一看,此处宫苑竟十分的萧条,屋顶上生了不少杂草,砖瓦上也是漏洞百出,一些墙壁早已发黄发黑,且无灯火,若不是凭着月光,楚郢几乎看不清这里的景象。 只是楚郢好奇,这瑰丽堂皇的皇宫大内竟会有这样的地方,难不成是冷宫? 向后看去,那皇宫内院的灯火已遥远的只有星星点点,看来距离这冷宫是十分的远了。 想到此处,楚郢不免失望和泄气,自己可不是出来找冷宫玩儿的。 一面想着便要提起轻功向后而去,只是当楚郢正要动作时,却看到那原本空无一人的枯院中,有人从里屋打开了一道残破的房门,继而从里缓缓的走了出来。 ☆、少年 楚郢一惊,注目看着,那人披散着头发,一身衣袍残破不堪,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楚郢却能清楚的看见他身上那一道道的鞭伤,从背到腿,无一落下。 楚郢不禁有些讶异,下一刻却看到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破碎的身子与地面重重的接触,楚郢听见了那细微的□□。 就是这声□□,使得楚郢不受控制的双腿一跃而下,落在了枯院中的一口枯井边缘。 那倒在地上的人怕是没想过这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他的手掌在地上轻轻的摩擦了一下,好似指缝间已夹了什么东西,正要抬手时,却听楚郢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声音使他正要抬起的手掌迟钝了一瞬,继而慢慢的放回到了地上。 楚郢有些戒备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从而往前走了几步。 透着月光,楚郢能从他散落的发丝间看到他的面目,那张脸上同样覆着鞭痕,有些狼狈有些可怜。 楚郢负手在他面前站立,未有再往前,“起得来吗?” 他的身子呆滞僵硬着,一瞬间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楚郢见他未有挪动,只垂着一颗脑袋,便环顾了下周围,这样的地方出现了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楚郢瞧着他的背脊还有血迹流出,肩膀上的一道鞭伤十分刺目,而这瘦小孱弱的身子在这阴柔的月光照耀下更是显得他十分凄楚。 楚郢摇摇头,带着些戒备也带着些怜意走到他跟前蹲下,继而探出自己宽大厚实的手掌伸进了他的咯吱窝将他拉了起来坐在石阶上。 他的头一抬,楚郢看过去,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觉的心头猛地一痛,一丝熟悉的感觉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一张脸庞被鞭痕覆的有些错乱青肿,分不清本来面目,只是那双夹杂着一丝哀伤,又美的如浩瀚大海的眼睛,楚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你是囚在这里的奴才?”整理了下思绪,楚郢盯着他问道。 他一愣,没有回话。 不知为什么,看着此时的他,楚郢就觉的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忧伤的味道。 楚郢看着他,解释不清自己怎会对这个无意间遇见的人生出了好奇心和保护欲,“那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受罚?” 他听见楚郢这样柔和的问自己,心口一颤,将头垂的愈发低了,“我犯了错,故而在此受罚。” 这话语虽然轻,但仍是掩盖不住那嗓音传进耳膜时的动听。 而听到这声音时,楚郢眉睫不由一跳。 楚郢倒是很好奇这传说中规矩多如牛毛的皇宫,规矩到底是怎样的“喔?犯了什么错会受这样的罚?” 楚郢见他不答,便双手拄着膝盖欠着身子看着他,声音是自己都未有察觉到的温柔,“那你说与我听听犯了什么错,保不准我还能帮帮你,让你减轻些刑罚。” 他的心在听到这样的话时,涌起万千情绪,但他却连看一眼楚郢都不能,“多谢,只是我的罪孽是无法洗刷的,这一辈子怕都减轻不了,我是罪人。” 楚郢直起身子,不知怎的听他这样说,内心一时怜惜不已,楚郢实在想不透这样一个少年会犯什么样的罪竟被判个终身监禁。 楚郢不再多问,环顾了下四周,见四周委实阴森可怖,便涌出了一个想法,“不如我明日给你求个情,让你换个地方受罚也好,这地方实在让人看着不舒服。” 他听了,嘴唇蠕动半晌,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只化作了那一声悠扬的‘多谢’ 楚郢到不介意他的拒绝,一撩衣袍坐到了他的旁边,扭头看着他的同时,心中也不禁在想这少年是个什么来路。 “我看你不像寻常的太监奴才,若方便的话,可以告知我一二么,或许日后我能帮你。” 他转头迎上楚郢温和的目光,那目光中的情绪楚郢看不明白,只那么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大人,您能否答应我一件事?”他看了楚郢一会儿,这才轻轻的问道。 楚郢和善的笑了笑,拄着下巴看着他,“好啊,说说看,什么事?” “您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好吗?” 楚郢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的急切和担忧,好似很怕自己会说出去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被关在这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 他的身子轻微一颤,片刻后又释然了,在他面前的人可是楚郢,“嗯。” 楚郢一挑眉毛,对他更是好奇,却也不忍为难他,“可以,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听了,干裂的嘴唇略略扯开了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如蜻蜓点水般在楚郢心里荡开了一个小小的波纹。 院中有一枯井,原没有枯,只是水源有些低,他说他方才就想出来打水喝,只是还没走到井口边就倒了下去。 楚郢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打上了一桶水,喂他喝了些后,便欠着身将衣摆撕下一块布襟往水桶里润湿才蹲到他面前。 他坐在石阶上,被头发略挡住的眼里盛着楚郢看不到的哀伤和眷恋。 直到楚郢拎着布襟过来,他才略略收了收心神。 楚郢走过来,也不等人同意,直接开始伸手剥人的衣服,“我给你擦擦,上些药。” 他倒也不反抗,坐在那儿任由楚郢动作。 不脱还好,一脱楚郢便觉的自己胸腔里窝着一团火气,哪怕是牢房里的死囚也不会只穿一件单衣。 看着他连件里衣都没有,只一件单薄的灰色外衫裹住身体,且这外衫在鞭子的摧残下已破落不已,楚郢就想杀了那伤他之人。 楚郢看着他瘦弱且带着一身鞭伤的身体,怜惜之情早已不易言表。 难道他是皇上的手足,争夺皇位失败故而被关在此处? 楚郢突然想到,但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可能,皇上继位是先皇遗诏亲命,就连当年的凛王,也是造反的罪名,而不是夺位失败。 楚郢想着,手上动作却未停,仔细且轻柔的给他擦洗着伤口,待伤口擦洗洁净后,便从怀里掏出了时常备着的伤药,一点一点仔细且耐心的给他涂抹上去。 整个过程,他未吭一声,只紧紧的闭着眼,阻止眼里的东西流出来。 楚郢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好的好心和耐心,看自己把少年收拾妥当后,突然觉的自己是不是感情太泛滥。 不仅泛滥,且还啰嗦,“好了,这药是我在武夷派时我师父相赠的,对外伤有极好的效果,你现下是否好受些了?” 他点点头,却仍只说了一句:“多谢。” 楚郢一笑,也不再问什么,直接将那白玉药瓶塞进他手中,“送你了。” 他紧握着那药瓶,咬着嘴皮,再道了一句:“多谢。” 楚郢站起身拍拍衣袍,低头看着他,款款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看你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既然你不愿意说你犯了什么事,我也不勉强。” “多谢。” 听他又道谢,楚郢无奈一笑,“反正我从今日起是要待在这宫里了,也不知要待多久,我会常来看你的,至于你说的不要宣扬,我自会遵守承诺。” 他听闻此言,这才站起了身,凝视了楚郢些许后才道:“天不早了,大人请回罢。” 楚郢看了看天色,确实不能再逗留,不然明早得爬不起来。 “你好自为之,他日有空,我带些吃穿之物再来。” 言罢,楚郢提起轻功一跃而上。 他看着楚郢离去,却见楚郢突然在屋顶顿住了脚步,接着便回头扬起嘴角道:“喂,我叫楚郢” 看着那身影飘逸的消失在了月色之下,他的两行清泪从那双漂亮的眼里缓缓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宣楚郢进殿。” 皇帝下首,张公公那独有的尖细的嗓音此刻非常中气十足的吆喝起来,那声音的穿透力使站在朝阳殿外的楚郢听了也不由提了提萎靡的精神。 今早,天才擦亮,那张公公便差人来唤,昨夜因着那少年,本就回来的晚,歇下时已不早了,哪知才一合上眼,张公公便差人来将自己强行唤醒,而这种被人扰了清梦的感觉,楚郢当真是气的想杀人。 洗漱妥当,本已做好了准备去见那位皇上,可是没想到张公公差的人带自己来的地方却不是宣华宫,而是那皇上每日上朝的地方,朝阳殿。 难不成皇上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儿介绍自己? “楚大人,宣您呐。”圆子见楚郢没有动作,忙上前小声提醒了一句。 楚郢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面前那威武庄严的朝阳殿,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无奈和压抑着的火气。 吁了口气,楚郢提起衣袍,不得不疾步入殿面圣。 在跨进殿门时,他的眼睛不经意的瞥到了那分站在殿门前左右三人的身上,不知怎的,楚郢总觉的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六个人。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只道自己错觉,但当腿朝里迈进时,楚郢突然瞥道他们的衣角处有一个月牙状的图纹,那衣角很矮,图纹也小,若不是方才吹过一阵风,使他们的衣摆动了动,再加上楚郢眼力极好,否则是断然发现不了的。 看到此处,楚郢又是一阵疑惑,遂抬起眼从下到上的打量着他们。 “宣楚郢进殿。” 正要看出究竟时,那张公公十分好心的再提醒了一次。 楚郢只得收回目光,抬步跨进了门栏。 一入殿内,那龙椅带来的威严使得一殿的气氛十分庄重肃静,文武大臣的目光皆在楚郢身上逡巡。 有些楚郢见过,有些没见过,不过众人都商量好似的的拿着一种隐含不解的眼神将其看着。 楚郢收到那些不解的目光,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暗里的叹气声,又新添了一层新的疑惑。 自己莫不是猴? 走至最前,一个蓄着胡子,两鬓已斑白,但眉宇间仍显英气的男人正黑着脸看着楚郢。 楚郢迎上那目光,知他爹肯定气的不行,赶紧上前打了一个招呼,“爹,您回来了。” 张公公在上首咳嗽了一声,楚丞相也使了一个不得无礼的眼神,楚郢这才想起,正主在上方。 “臣楚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郢将身子伏低,声音洪亮有力,虽是跪伏之姿,但那身形仍旧挺拔轩昂,散发着蓬勃朝气。 楚郢原以为马上就能听到皇上的声音,哪知大殿内却突然十分的寂静,方才那些吸气声叹气声都没有了。 虽没有抬头,但楚郢感觉的到,现下,那些大臣们的目光并没有锁在自己身上,而是锁在了皇上身上。 楚郢已跪了有一小会儿,才听到张公公那尖细的嗓音。 “免礼,平身。” 楚郢在心里不由翻了一个大白眼,“谢皇上。” 站起身,楚郢挺直身子,目光磊落的朝前一望。 可就这抬眼一望,楚郢被惊的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楚郢自问自己再怎么对朝堂无知也没有听说过有哪朝哪代的皇帝上朝时还在龙椅前方拉了一层厚厚的幔帐。 那幔帐厚的几乎看不清后面坐了一个人。 楚郢很想透过那层幔帐看一看当今天子,但那幔帐实在太厚,厚的像把那位少年皇帝与尘世已隔绝开了一般。 见此,楚丞相朝外走了两步,身姿伟岸,虽略有收敛,仍能看出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有着不可侵犯的气势。 “皇上,犬子资质平庸,怕是会辜负皇上的厚爱。” 幔帐后的皇上,似乎一直在等楚丞相开口,一声哼笑淡淡的响起。 “丞相大人过谦了,令郎的资质如何朕自然是清楚的,再说,侍卫统领罢了,也用不着多高的资质。” 这声音很是冰冷,从那厚厚的幔帐内传出来就更如那雷打不动的万年寒冰。 听闻此话,楚郢升起一股火,嘴角笑意更深,原来这皇上这么瞧不上自己,那是不是得让皇上改变改变对自己的印象才是。 楚丞相的反应可不像楚郢那般无所谓,语气沉重里加了些着急,“回皇上,犬子身子一向羸弱,四年前更是遭遇了一场变故,故而体力不及他人,且犬子一无功名,二无散职,这样突然成了一宫统领,着实令老臣和犬子忐忑难安,对他人也是不公。” 楚郢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确定了,皇上与爹真的不合。 虽然这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爹的语气,那种焦急和不安听的楚郢一阵内疚。 既然如此,那皇上召我进宫就真的是为了牵制爹了。 楚郢笑意渐散,两道剑眉微微聚拢,双目凝力看着上方,很想知道这位少年皇帝有什么手段,很想看一看,那幔帐后的人是个什么面目,什么表情。 “哼,丞相大人果然公正不阿,只是人才往往是要培养的,听说令郎数月前拒亲,差点把女方逼的跳楼,如此行径,丞相大人既然□□不好,不如朕帮你教,岂不是更好?” 楚丞相还想再说,却听皇上又冷声道:“抗旨不遵,丞相大人,您是辅政大臣,这是个什么罪名,您该清楚吧,还是说朕连封个侍卫统领也要经过丞相大人的同意?” “老臣不敢。” 楚郢望向他爹,这语气中的疲态和那些微的失望,听的楚郢一怔。 印象中,他爹可是一向如擎天柱一般的存在,对朝廷鞠躬尽瘁,这失望是对皇上的失望。 事已成定局,现下只有遵守,那声‘退朝’一嚷出,楚郢心头起了一味无名火。 退朝时,楚郢察觉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散朝一般都是皇上在大臣的叩拜声中走出,而这位皇上却真是不一般,待大臣们叩拜完毕,一个个皆退身出去时,他也依旧端坐在上方,没有一点动作。 楚郢回头朝那幔帐望了一眼,却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踏出朝阳殿,楚丞相便将楚郢拉到了一侧,皱着眉,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为父只当嘱咐你,伴君如伴虎,万事皆小心,皇上的性子委实古怪,你切记守好本分便是,以后若有机会,为父必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宫。” 楚郢感受到他爹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就好像发生了什么连他爹都控制不了的大事一般。 “爹,我听成叔说皇上对您…” 不待楚郢说完,楚丞相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楚郢的话。 “阿郢,朝堂风云诡谲,爹从来不愿意让你淌这个浑水,我们楚家,你曾祖,你爷爷,你爹,你两位兄长都在里头搅了一辈子,而你,爹一直希望你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只是江湖最近也不太平,哎,早知如此,爹当初不该把你从武夷山强行带回来。” 楚丞相担忧惋惜的口气,和那一脸为子打算的焦急神色,使得他看起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楚郢心里陡然有些内疚。 “爹,皇上既然对您有了戒心,您何不辞去辅政大臣一职,再不管朝中诸事,皇上已快十七,马上就要亲政了,您手握重权,到时候免不得被人说欺凌幼主,把持朝政。” 楚丞相听了,四下看了一眼,脸色变的十分严肃和失望,“若皇上英明,爹何必如此,可阿郢你不知道,爹怀疑皇上他似乎,哎,爹也不确定,这弄错了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楚郢很少见他爹露出这样犹豫不决,疑惑不安又紧张害怕的表情,不管是过去的记忆中,还是这一年的相处内,他都没有见过。 这些表情同时一起出现,一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正在严重的发生着。 楚郢回头望朝阳殿外看了一眼,眼神复杂难辨,他突然回过头,看着他爹,贴耳问道:“爹,您在怀疑什么?反正孩儿都进宫了,若是宫里的事,兴许可以查一查。” 楚丞相脸色骤变,轻叱道:“你别胡来,爹自会处理,你没有江湖经验没有朝堂经验,能怎么查?” “江湖经验?宫里的事还需要江湖经验?”楚郢惊道,直直的盯着他爹。 而楚丞相始终是欲言又止。 楚郢心里的疑惑顿时像一张网一般长了开来。 这时,却见圆子小跑着朝这边而来。 “阿郢,你保重,爹先走了,切记,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好奇,好生待着,爹会尽快让你出宫。” 楚郢的头还没点完,楚丞相便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 圆子跑着,整个身子圆鼓鼓的,跑着如皮球一般,见了楚郢,喘着没歇下的气惊声道:“楚大人,皇上说让您日后负责打扫庭院,不必在他跟前儿伺候。” “什么?” ☆、杂役 “什么?” 楚郢觉的可笑,自己之所以没有反抗的进宫,是为了查探皇上招安玉龙煌之后的做法,是为了查探玉龙煌是否真的有再危害江湖的打算,是为了查探皇上到底会如何处置幻月教。 可是现在,扫宫苑? 楚郢露出了一个十分气恼的笑容,那笑容令他俊朗的五官都略微变了形。 楚郢已知道皇上召自己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也想过会在皇上跟前被百分刁难。 但就这样直接贬他去做粗使杂役太监奴才们要做的活计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皇上呢?”楚郢问道。 圆子被楚郢那个笑容吓到,轻轻的抬手指了指右侧,“皇上在回宣华宫的路上,哎大人。”圆子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楚郢飞跑了出去。 圆子跟在楚郢身后,见其连个方向都分不清,忙道:“楚大人,宣华宫在右边,您那是左边。” 言罢,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自己是来传口谕的,怎么变成指路的了。 “楚大人?”圆子又一惊呼,因见楚郢已经提起轻功飞了起来。 “大人不可,这是皇宫啊。”刚说完,便见一队侍卫提着腰刀朝楚郢围了过来。 楚郢原本脾性就冲,见了这队侍卫,把方才的楚丞相话一瞬间忘到了脑后,落地就嚷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都不理其在说什么,只见其在宫中如此无礼,便要动手拿下。 楚郢眼见着那御辇已驶出了自己的视线,心头一阵窝火,正要出手,圆子便滚滚的跑过来,作揖笑道:“各位大哥,这位是楚大人,皇上亲封的侍卫统领,楚丞相的三公子,各位大哥别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圆子好言说着,可不说还好,这一说,人堆里不知是谁阴阳怪气的冒了一句:“楚大人不是刚上任就被皇上贬去扫宫苑了么?” 楚郢一直隐忍着的火气顿时烧的劈啪作响。 圆子死死的拉着楚郢的袖子,以防其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但圆子虽然觉的自己可以在重量上限制住楚郢,但却忽略了楚郢会武功这一事实。 还未扒拉好一会儿,便被楚郢用内力震开,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疼的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你该减肥了。”楚郢大嚷,冲过众人便朝刚才那方向追了过去。 “这这到底追不追?”侍卫中不知是谁愣头愣脑的问了一句,但众人没一个出声,便把视线都落在费力的站起来的圆子身上。 圆子瞅着他们,问道:“还能追的上么?” 众人一看,果然,楚郢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宣华宫离朝阳殿不远,就在侧面,楚郢到底是追上了。 只见皇上正在张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走着,身子好似很虚弱,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了张公公身上,双脚正跨进门栏。 楚郢见着他,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忍着怒气嚷道:“臣楚郢参见皇上。” 这声音大如洪钟,响的可以贯彻整个宣华宫,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楚郢身上。 楚郢大步朝前而入,没有注意到那些人脸上的惊讶之色。 楚郢也察觉到了不对,但其现下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离皇上近些,近些才好说话。 想着,楚郢轻功一动,脚下步子缥缈虚浮,一蹿便已站在了皇上的身后。 楚郢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待距离拉近后便忙跪下来请罪。 “臣冒犯皇上,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言罢,楚郢对那位皇上磕了一个头,就在磕头的瞬间,那位皇上便接过了张公公递过来的面纱帽子,戴在了头上。 楚郢再一抬眼,便见皇上带着帽子,连张脸都看不清。 “楚大人,这是宣华宫,没有传召不得入内,你速速退去。”那张公公口气不悦的说道。 楚郢看了眼张公公,最后将视线放在了皇上身上,虽然皇上带着面纱帽子,但始终遮不住他那瘦削的身子。 楚郢这时不禁想起了圆子,怎么当今皇上看着还没有一个太监有营养。 “皇上,臣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让皇上贬臣去打扫宫苑。”没有开口让楚郢起身,楚郢便这么跪着道,但就算是跪着,也没有半分矮人一截的劣势,有些人的气势是天生的,怎样都抹灭不去。 “楚大人就是专程来问朕这个的?” 皇上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声音冷冰冰的,如早朝时一样,让人顿起一阵寒意。 楚郢一拧眉头,道:“不错。” 他转过身,面对着楚郢,面纱帽子下的脸若隐若现,那张脸的轮廓,让楚郢十分想去探究。 “楚大人的职责是保护朕,朕现下不需要保护,你就先去扫扫院子,待需要时朕再唤你。” 他的声音仍是那么冷,面纱后的脸不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话让楚郢气结,嘴角上扬,挑起了一个隐含危险的笑容。 这是把自己当狗一样呼来唤去么? 楚郢看着他,将嘴角的笑容放大,眸中却竟是凛色,“皇上的意思,可是把楚郢当狗一般使唤了?” 这话一出,张公公急忙看了皇上一眼,接着朝前一步喝道:“楚大人,不得放肆。” 楚郢不理张公公,仍是定定的看着他。 而他在楚郢看不见的面纱下,轻咬了咬牙,声音不再冰冷,而是有些出人意料般的平静,“是。” 如果不是这个字让楚郢太过生气,或许楚郢能感觉到丢开冰冷而平静的说话的这个声音是多么的熟悉。 第一次被人拿话噎住,既不能还口又不能动手,当真是屈辱,只是嘴角始终挑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看着那笑,就能感受到楚郢此刻的怒气。 “楚大人没事就退下吧。”张公公见状,一面说着一面便扶着他就要进殿。 “皇上。”楚郢站起身来唤住他。 他止步,却不回头,等着楚郢的话。 “臣真希望您永远不需要臣,那臣便不用出现在您眼前了。”楚郢说着,有些朗声开怀的意味。 他双足一僵,片刻后,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退下。” 楚郢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 圆子见楚郢好手好脚的从宣华宫出来,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待看清人后,才擦了把汗,狗腿的跑了过去,“楚大人,您没事吧。” 楚郢睨了圆子一眼,“嗯。” 圆子见楚郢果真没事,一根头发都没缺,便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赞叹道:“楚大人,奴才真是佩服您,您可是唯一一个闯进宣华宫而没少一根毛的人。” 楚郢顿足,回首望着圆子,而后瞥了眼那偌大的宣华宫,这才发现,皇上的寝宫,侍卫奴才却少的可怜,怪不得刚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有病不吃药的毛病,皇上怕是不想改了。”想着,楚郢嘲讽了一句,又想起他一见到自己就赶忙带了面纱帽子的模样,便觉的人格又被那位皇上无情的侮辱了一把。 孤灯清烛,琴声低吟,秋日的雨夜是一股凄凉的冷,不似寒冬那般彻骨,却像一把小小的刀子,一点一点的扎进肉里,使得人周身都隐隐作痛,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独坐窗前,凝视着那一颗颗打进木窗格子的雨滴。 张公公端着药进来,便瞅见他着了一件浅灰长袍盘腿坐在窗下,头发也未有挽髻,只略略的绑扎在背,此刻正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腿上的绿绮琴,眼中平静的无甚波澜。 张公公心疼的叹口气,端着药过来,欠身道:“皇上,天冷,又下着雨,您别坐在这儿。” 他未有起身,手指开始在那琴弦上拨动起来。 张公公将药碗搁在小几上,跪坐下来轻声道:“皇上,喝药吧。” 他抬起头,浅浅一笑,若窗外有皎月,那么那月也会在他这浅然一笑下黯然失色,那笑容太浅太轻也太俊太美,夹杂着一点点哀伤和平静,使一股独特的韵味在这年轻的帝王身上游走,让他看着不似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像是历尽了人世沧桑。 “午后服了一贴,已好多了,您就别担心了。”他笑着回应,将琴从腿上取下,声音再不似白日里的冰冷,只是也十分冷清。 张公公忙将琴接过来搁置在琴案上。 “还是喝了好,大夫开了这几贴,便都是有用处的。”言罢,张公公又将药碗端起来递到他跟前。 他轻轻的撇撇嘴,接过来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喝了,喝完后还将药碗倒着比划了一下。 张公公欣慰一笑,接过药碗放在一旁。 手指不安的蜷缩了几下,他侧过身子,垂下头,眼神黯淡,低声问道:“楚郢如何了?” 张公公身子僵了僵,“皇上,楚大人的事,您就别再管了。” 他听着张公公口气里的焦急,看着那张生满褶皱的脸上浮起的忧色,冷笑了声,“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他。” 张公公面色一白,那日自己险些害了楚郢,可自己也是为皇上好啊。 他瞧着张公公的面色,别过头去看着窗外那几枝还未绽放的梅花,嘴角轻轻的漾开了一层冰凉的涟漪,“楚郢不会想起来的,你们都放心吧。” 张公公会意,不再多言,见他意欲起身,忙探手去将他扶了起来。 “不早了,歇息吧。” “是。” 也不唤旁的奴才,张公公为他宽着衣,待看见亵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时,眼睛已然被刺痛,继而转化成心疼的微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而后自嘲的笑着,语气却十分坚定,“公公,你知道吗,我不能不救楚郢,他不能死。” “不值得。”张公公心疼的觉的喉咙干涩,一句话说来,已十分哽咽。 他轻笑了下,眼里带了些哀伤,“是我毁了楚郢。” 张公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这下他进了宫,我们该如何?” 他看了看窗外飘洒着的大雨,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冷戾,“那就要看楚丞相的反应了。” 张公公点点头,不再多言,只伺候着他就寝,待见他趴睡着闭上了眼,才悄然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秘密 起初,楚郢认为这对自己而言是一件极其侮辱的事。 但久而久之楚郢发现,自己能提着一把笤帚行走在宫内的各个角落。 因为皇上并没有明确下令要其打扫哪一处,只是让其同一般的奴才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故而,楚郢在宫里是自由之身。 楚郢曾查过关于玉龙煌的事,但在宫中查江湖事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既然是招安,却也从没见过玉龙煌来觐见皇上。 不过楚郢倒是从宫门侍卫那儿得知,最近江湖暂且太平,并无什么不妥,这才稍微放了些心。 只是,楚郢发现,自打进宫以后,他与爹便失了联络,每一次当自己走到朝阳殿外去等爹下朝时,便会被人有意无意的拦开,使得他连一句话都与爹说不上。 楚郢心中嗤笑,现下,自己也只能在宫里走一步算一步了,倒要看看,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至于打扫宫苑,渐渐地,楚郢也没觉得不好,因为他竟还能顶着一个虚有的头衔,和宫里的各路侍卫混了个熟络。 楚郢身上没有贵族间的傲气,待谁都是如出一辙,加之性格洒脱,便甚是好相处,扫了大半月的宫苑,除了把宫里每寸土地都研究遍了外,还与其名义上的手下们打成了一片。 楚郢对这个结果很是出人意料,继而十分满意。 朝阳殿外,楚郢拎着一壶酒坐在殿外那百步石阶旁的石栏杆上。 这地方是皇上早朝时才来的,到了夜间便就没什么人,一旦到了深夜,便连个打扫的奴才都没有,当值的更不知道躲到何处睡觉去了。 所以,这是楚郢夜间休息玩耍的好地方。 看了眼右手中的笤帚,楚郢淡淡一笑,这笤帚可是取代了自己每日佩戴的银魂冷剑,成日里与它待在一块儿,起先还嫌弃,哪知拿久了便觉的这笤帚也是可以当剑使的。 “头儿,你在想什么?”袁言是楚郢名义上的副手,负责守护皇宫内殿,虽然楚郢只挂了个虚名,但袁言倒是很敬重他,此番难得一起在此处偷个闲。 “袁大哥,我不是说了么,你别这么叫我。” 放下笤帚,楚郢挠挠头,袁言长他十岁,被一个长十岁的人这么称呼,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偏那袁言又是个直肠子,就算楚郢只挂了个名头,也处处尊着规矩。 “总不能叫你名字吧,再怎么说你也是丞相的儿子,而且皇上并没有罢你的职,您仍是咱侍卫统领。” 楚郢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袁大哥,您有见过拿着笤帚到处扫灰的侍卫统领么?”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笤帚,心里也不禁自嘲道,这丞相的儿子调来扫宫苑,自己敢保证,古往今来自己绝对是第一人。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3节 袁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蓄了络腮胡的脸露出了尴尬之色,可心里又忍不住好奇,“头儿,你到底做错了何事惹怒了皇上,竟将你贬做粗使杂役?” 这事在宫里谁不好奇,只是谁也没胆子问,现下就他们俩坐在石栏杆上,四周无一人,袁言这才悄声问道。 楚郢灌了一口酒,将略紧的衣领扯开了些,不悦道:“这话你该去问皇上。” 楚郢睨他一眼,又道:“不过比待在皇上身边,我还是更喜欢这把笤帚。”说着,楚郢又将搁置一旁的笤帚提起来如挽剑花一般在空中舞了几下,一股劲风直接扑面而来。 “这事虽说奇怪,但依着皇上的性子也无可厚非,待哪一日皇上心情好了,头儿你便不用打扫了。”袁言以为楚郢是在自我安慰,忙出声慰藉道。 “他是皇上,当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道从前我们或许在江湖上碰见过,或许我得罪过他,所以他才这般折磨我。”将笤帚随手一扔,楚郢勾着一个笑,说的很是戏谑。 袁言那张黝黑挺立的脸在听到楚郢这么说时,不由沉了些,“皇上自登基后连宫都没出过,谈什么碰见。” 楚郢拎着酒壶的手一顿,扭头问道:“那登基前呢?” “登基前我如何得知,登基前我是在先皇跟前儿,不过皇上那时候是除了凛王外,最得先皇宠爱的皇子,那个时候,皇上并不像现在这般沉郁,性子是颇为亲近人的。” 这整个皇宫里够胆跟他讲那位皇上的人怕就只有袁言这样脑子一根筋且古道热肠的人了。 楚郢脑子迅速转了一下,突然问道:“我听说前年幻月教作乱,皇上出面招安,现下幻月教如何了?” 袁言面露古怪之色的看着楚郢,楚郢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摆手道:“我的事袁大哥可清楚?两年前我在武夷山静修,当时玉龙煌也曾来犯,我师父勉力和他打了一个平手,紧接着他便挑战其他门派,将江湖弄的血雨腥风,成了一方霸主,这样的人会接受招安,所以我真的很好奇。” 袁言听楚郢这么一说,呆愣的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在当时闹的也挺大,当时文武百官极力劝阻,说是哪怕发兵攻打幻月教也比招安好。” 楚郢挑着嘴角,“这话倒是不错,一个杀人无数的邪教,不直接端了老窝还跑去招安,皇上的想法也够新奇。” “是啊,当时连丞相大人都别无他法,只得依了皇上。” 楚郢听了,意味深长的说道,“这玉龙煌面子还真大啊。” 楚郢暗讽着,袁言却对他贴耳道:“所以,很多朝臣都对皇上不满。” 楚郢惊了一诧,片刻后看着袁言,只见袁言黝黑老实的脸上露出些担忧之色。 像袁言这样无甚城府,只有一身武功且头脑简单的人,现下,还真是不多了。 想着,楚郢不由提醒道:“袁大哥,你以后说话得注意,有些话千万不要随便对人说,知不知道。” 袁言听了,还有些不明所以,楚郢不知道该怎么跟袁言解释,只得摆手作罢。 突然,楚郢似想到了什么,问道:“袁大哥,皇上可有年岁相近的兄弟?” 袁言面露不解,回道:“与皇上年龄最近的凛王也长了皇上七岁,哪有相近的,况且凛王也因造反发配去了北疆。” 听闻此言,楚郢慢慢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枯院中的少年与皇上真的是无甚相干了,那他到底是谁呢? 想起那枯院中的少年,楚郢也觉得奇怪,自己后来拎着一些吃穿衣物再去看他时,那院中却是空无一人。 楚郢曾拉着圆子小声问了几句,那枯院中关着的少年是什么人,如今又到哪里去了。 可圆子当时的表情,楚郢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大概可以说是惊诧,但又有一些别的情绪。 想着,楚郢摇了摇头,本就是萍水相逢,既不能再见,便算作无缘了。 “头儿,你又在想什么呢?”袁言见他怔愣愣的发呆,轻轻的撞了撞他的胳膊。 “袁大哥,为什么你们都不守在宣华宫里面呢?”楚郢想到了一个他至今为止最疑惑的问题,忙问道。 这些日子,他曾注意过,宣华宫里的奴才侍卫算上张公公加起来不过十人,当真是少之又少,一个小富人家的护院也不止这么些人数,更何况是当今皇上。 而就连圆子,作为张公公的徒弟,没有传召也是不能进去的。 袁言听楚郢这么一问,忙左右四下的看着,楚郢被他弄的有些莫名,待最后袁言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凑近楚郢小声道:“这是皇上的规矩,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那些宣华宫里的奴才都是皇上登基后亲自挑选的,其余的人,哪怕是我们,都不能靠近宣华宫殿门一步,否则。”说着,袁言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郢一看,怪不得那天自己从宣华宫走出来,圆子会惊讶成那样,看来那日自己是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 “这是何故?”楚郢酒劲尽散,满是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只是曾经,有一个新来的太监不懂规矩,捧着御膳房新供的糕点便走了进去,且直接走向皇上的寝殿,可不知那太监是怎么了,之后一脸惊恐的跑了出来,最后…” “最后怎样?”楚郢问道,不知为何,听的有些毛骨悚然。 “最后中了毒,七窍流血而死。”袁言平静的说着,黝黑的脸上也尽是不解。 楚郢愣在当下,不过是寻常般的送个点心,怎的就死于非命了。 “你的意思是,哪怕是吃饭喝水,也要皇上传召才能踏进殿门?”楚郢问道,心头一阵烦乱。 袁言看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头一点,楚郢心头疑窦顿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当一个人会做出奇怪的举动时,那会是什么原因? 楚郢想着,勾唇一笑,‘秘密,只有秘密才会让人变的奇怪。’ “好了头儿,你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还要去换班。虽说是守在里宣华宫的外围,但也不得松懈。” 看着袁言要走,楚郢跳下石栏,笑道:“嗯,快去吧,我也回去睡觉了,告辞。” 袁言抱了一拳,同楚郢朝两个方向而去。 在宫墙上飞檐走壁,不是一个好习惯,可这习惯就是改不了,楚郢也没办法。 楚丞相的耳提面命虽然时刻在耳边回响,但是,楚郢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个什么性子,但就这四年来说,他楚郢可是最喜欢探索的感觉了。 从方才与袁言的对话中,再加上之前他爹那些欲言又止的话,楚郢觉的,他一定要再去‘见见’那位皇上,尤其是在深夜的时候,夜晚总是会让人做一些白日里不会做的事。 楚郢的步子刚停在宣华宫的屋顶上,便听见房屋下啪的响起了一声极大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抽丝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用手慢慢的将那瓦片移去几块,而后再将身子小心翼翼的趴伏下去,楚郢聚目朝里凝视着。 入目所及之处,是一高烛台被撞的摔倒在地,那火红的灯芯伴随着那蜡油,在地上仍旧烧的旺盛。 而那烛台旁却倒着一个少年,此时,那少年正费力的用双肘将身子撑上来了些,一头乌发也因此而散落了下来。 楚郢眉心一蹙,那少年穿着件灰色长衫,一头乌发遮挡住了脸颊,看不清模样。 而让楚郢眉睫猛地一跳的,是那少年的长衫几近破碎,那一条条的痕迹,明显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楚郢脑中一下子掠过了那在枯院中遇见的少年。 这烛台倒下的动静虽说不大,但也不至于太小,可这满室宫殿,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看看。 楚郢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在地上趴伏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站了起来,而后背对着自己,朝一旁的矮桌走去。 楚郢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端起上面搁置的茶杯,平静淡然的将里头的茶水倒在那蜡油上,扑灭了灯芯。 楚郢移动着身子,想从各个角度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可那一小块儿的空间实在是让视线大为受阻。 只有一个背影呈现在自己面前。 楚郢见他抬起自己的手,吃力的剥着自己的衣服。 当一身衣物尽当除去,当那曼妙的身姿□□的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楚郢眼里一痛。 那个身体比那夜伤的还要重,楚郢也几乎是在这一刻确定了那就是那枯院中的少年。 毕竟,这具身体,那夜,自己曾抚摸过。 只是这少年为何会出现在皇上的寝宫,为何又会遍体鳞伤。 楚郢又探头去看,只见他已费力的踩上浴桶边的三层木阶,踏进了浴桶中。 热水刺激着裂开的伤口,那刺痛让他双手紧紧的抓住木桶的边缘,好让自己可以忍住不呼出声来。 只是他一身的鞭伤很快就将桶中清水染上了颜色,这时,他终于忍不住,轻轻的□□了一声。 那清浅的吟声,似孔雀的低鸣,哀楚动人,让在高处的楚郢听了也不由有些心疼。 可那心疼还没褪去半分,楚郢就见那少年轻轻的扬起了头,发丝被水打湿,已胡乱的贴在两鬓,整张脸苍白无色。 楚郢一看,果然,这人就是那枯院中的少年。 这一次,他的脸没有被鞭伤,楚郢看清楚时,也不得不赞叹,那张脸清雅精致到了极点,尤其是那双杏仁眼,像是承载着漫天星辰般褶褶生辉,又像是装着汪洋大海般梦幻迷人,配合着他身上那缕淡然如水墨的气质,更是生出一种独有的韵味。 楚郢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为何,自己心里生出了浓浓的保护欲,想要将他护在怀中。 若要说唯一的缺点,那便是他那双眼睛里承载着哀伤。 楚郢虽感叹了些许,但也不禁在猜测少年的身份。 这个少年一定与皇上有莫大的关系,否则,不可能出现在宣华宫,也不可能受了伤后还能在宣华宫疗养。 最可疑的是,他一个人,是怎样从枯院走到这儿的? 楚郢低头一看,便见那少年趴在木桶边缘,闭着眼,睫毛上沾了一层水珠,脸色白如宣纸。 待他从浴桶中站起来时,楚郢发现,他身上的鞭伤浅淡了许多。 原来是那水中放了药,而那药想来是治愈外伤的。 他才一站起来,屋子外便有了动静,楚郢忙一转过去,只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件青色长袍快速的走了进来。 而奇怪的是,那个小太监竟是个瞎子,可走起路来丝毫不受阻挠。 拿着手中软帕将那少年的身体擦干,而后将袍子裹在了他的身上。 “下去吧。” 楚郢听他淡淡的吩咐,那太监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更让楚郢惊疑,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楚郢想要看的更多更深,迫切的想知道这少年究竟是何人。 但还没看多久,宣华宫便吆喝了起来,一声声的‘刺客’震的人耳膜发颤。 楚郢抬眼去看,只见一个一身白袍的男子在极远处的宫宇上跳跃。 楚郢周身神经难得绷紧,直接从屋顶一个翻身落在了宣华宫内,正好撞到了端着托盘而来的张公公。 张公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太监,正欲呵斥,可一看到楚郢时,脸色立即黑了下来。 楚郢不管张公公被骇的呼吸突然凝滞,直接问道:“皇上呢?” 张公公将手中托盘里往下放了放,不让楚郢去看托盘上那一碗小小的汤药。 楚郢的注意力都在那刺客上,当然也没有注意,此刻,宫外已打的噼啪作响,想来,那刺客已经和侍卫们交手了。 “有刺客,皇上不在宣华宫,在哪儿?” 楚郢也不知自己这一刻的焦急是为什么,难道还怕皇上被刺客伤了不成。 张公公年纪大了,在脑子里思索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皇上在在…” “楚大人,既然有刺客,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楚郢正着急张公公支吾半天,却突然听见了那冷冰冰的声音,接着便松了口气。 而后回过头,见皇上带着纱帽,着了一件团云龙纹的常服,正从内殿走出来。 “楚大人,还要朕教你怎么做么!” 楚郢听见他的声音高了一个度,冰冷里夹着命令。 楚郢凝视着他,自己确实是该去捉拿刺客,只是,为什么方才没有见到皇上,皇上既然是从内殿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只看到了那少年? 楚郢眼眸一凛,双腿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一步。 楚郢想要一探究竟,但也不清楚自己是想探什么究竟。 “皇上,奴才已经将人收拾妥当。” 楚郢向他的身后看去,一个太监正躬身回话,这太监,就是方才给那少年着衣的太监。 楚郢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随即明了。 原来那少年是皇上的娈童么,这皇上还真狠,那样瘦弱的美少年,竟能如此虐待。 他看着楚郢冲出宣华宫,才慢慢的扶着廊柱坐了下来,纱帽下的脸颊已出了不少汗滴。 张公公更是长吁了口气,仿佛刚才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一般。 见他扶坐在廊柱下,忙端着药过来,“皇上,喝了吧。” “什么刺客?”他不去端那药碗,只听着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拧眉问道。 “还不知道。” 他看着面前的药碗,伸出手端了起来,“别留活口。” 张公公欠了欠身,瞥见他手背上一条浅浅的红痕,眸子一痛,看向他,声音轻怜的说道:“皇上,楚郢留不得啊。” 他将碗重重的放回托盘,虽然挡着纱帽,但那冰冷的视线仍旧毫不逊色。 但就算如此,张公公也无半分动摇,“皇上,老奴不懂别的,老奴只心疼你啊。” 他听着张公公的话,收敛了一身的冰冷,声音却带着些失落,“公公,这个宫里,我只有你,可你为什么总是站在别人那边。” 打斗声不绝于耳,但严格来说,是侍卫们被那个刺客打的落花流水。 那刺客的武功极好,绝不像一般刺杀的人,或者,人家根本不是来行刺皇上的。 楚郢看着自己的大师兄与那些在其面前只能算作是三脚猫功夫的侍卫纠缠。 只是,大师兄武功虽高,但这汹涌不绝的人潮却也不是好解决的。 但,大师兄既然敢只身进宫,这点危险还是能解决,比如,此刻,就已经甩了那些侍卫们一长条街,紧接着,人已不见。 原以为真是什么刺客要行刺皇上,但现在看来,大师兄是来找自己的。 楚郢拧眉一思,拔腿往自己的院子而去,刚一推开门,便见大师兄正在院中站着。 楚郢忙将人领入卧室,掩好门。 邵然抬手掩去斗篷帽子,英挺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反而淡淡然然的,就像是被人邀请到此处与楚郢饮茶一般,如若不是那双穿透力太强的眼里载着急躁,楚郢真会有那种错觉。 “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楚郢惊诧之余,还有些喜悦,自一年前被爹揪回来后,除了书信往来外,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师父和大师兄他们了。 但现下可不是喜悦的时候。 “出了点事。”邵然沉静的说道,仿佛刚才被追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楚郢抿着唇角,顿时紧张不已,“可是师父出事了,可是玉龙煌。” 邵然摇摇头,安抚道:“师父没事。” 亲耳听邵然这样说,楚郢悬了许多日子的心才终于踏踏实实的放了下来,“这就好,不过大师兄,你这么贸然进宫到底有何事?” 邵然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阿郢,你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了,两年前皇上招安玉龙煌一事你也是知道的。” 楚郢点着头,邵然的脸色却变的很是难看,“阿郢,你知道么,我怀疑玉龙煌就在宫中。” “什么?”楚郢大惊失色,一时间背脊发凉。 “不可能啊。”楚郢仍是不可置信。 邵然低头想了一会儿,而后才道:“我也不确定,只是怀疑罢了,此番进宫,也是想查探一番,尤其是想查一查皇上身边可否有玉龙煌的人。” 楚郢被这话惊的再也挑不起嘴角,“跟皇上有何关系?” 邵然看着他,淡然的脸上难得浮现丝怅然之色,“如果玉龙煌要一统江湖,我们还能合力反抗,可如果他的野心不止一统江湖呢?” 楚郢突然想起了他爹那日说的话,一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爹怀疑的和邵然怀疑的是同一件事。 楚郢神色一变,诧道:“大师兄的意思是…” 邵然看了楚郢一眼,却不再多说。 楚郢思虑了片刻,已然明白大家都在怀疑什么,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楚郢觉的有些挫败和无力,“大师兄你先出宫去,我现在既已身在宫中,行事自会方便些。” 邵然面色有些迟疑,“今夜之事闹的颇大,怕是不好善了。” 楚郢听了此言,嘴角复又挑起一个浅笑道:“刺客这种事可是最好忽悠的。” 袁言和侍卫们都是最好的证人,因为邵然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而后轻松的跃出了宫门。 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楚郢原还十分关注,甚至有些忧心皇上会怎么处置自己那夜擅闯宣华宫,从而已想好了说辞。 但皇上却对那事只字未提,对刺客一事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悬赏缉拿。 ☆、密室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疼么?” 昏暗的石室内,一个隐匿在晕黄的烛光下的男人,右手持着一根鞭子,轻轻的问道,那声音轻的好像是从幽冥之处传来的一般,摄人心魄。 他的面前狼狈的站着一个双臂高举于顶而手腕却被石顶上垂落而下的铁链束缚着的少年。 “每次都这么问,你不累么?”那少年实在太疼,缓和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张开干涸的唇,冷冷的回了一句。 “呵呵…看来你的忍受力被我锻炼的可是愈发好了。”男子轻轻的笑了一声,抚着手上的鞭吅子,忽明忽暗的烛影打在他的脸上,让人一时间视线很是受阻,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少年被diao在那儿,对他的话丝毫没有兴趣,只闭着眼,等着他下一轮的挥鞭。 “阿寻。”那男子突然上前几步走到他身后,将唇tie在他的耳畔处,继而tian弄着他的耳垂,然后充满youhuo的唤了一声。 少年却在听见他这么唤自己时,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通常,这男子叫他的名字,自己便愈发不好过。 果然。 “阿寻,你长大了,越来越像了,不,这根本就是同一张脸。”男子的舌头在他的耳朵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舔shi着,但这声音却如带着火芯一般,噼噼啪啪的在慢慢的将心中的愤怒点燃烧旺。 “这不就是你所愿的么。”少年浅声回道,眼中满是讽刺之意。 男子如风中银铃一般哂笑了一声,而后用bian柄在他身上游走着,只要略一用力,少年便会忍不住疼的轻吟一声。 “那天在院外,你和楚郢相谈甚欢吧?”意外的,这次男子并没有在唤他的名字后而开始下一轮的鞭挞,只是这句话比鞭挞还让少年心惊。 “你不要再碰他!”少年轻轻的转动脖子,偏着头对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阿寻,你怎么可以这么jian呢,怎么这世间会有人像你这样jian到骨子里jian到灵魂里去了的人呢?”男子一个字一个音节的慢慢吞吞的从牙缝里将这句话挤出来,每一个字都似一把火红的烙铁,烫的他血流不止。 “不要叫我!”他惨白了一张脸,压抑着的淡然的情绪,此刻已然爆发。 “难不成你觉的除了我以外还会有别人唤你的名字么,呵呵…痴人说梦。” 这话像一把闸刀,将他的身吅体彻底四分五裂。 他索性闭上嘴,闭上眼,再不出声。 身后又响起他已经听习惯的鞭笞声,每一鞭落到身上的感觉都是如出一辙,除了疼以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他的头发又被鞭吅子挥舞时而弄的披散在背,慢慢的滑落到跟前,遮住了他流淌着眼泪的脸。 烛台上的蜡烛烧的已剩半只,他的意识已陷入混沌,整个脑袋都无力的垂了下去,除了那一夜外,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鞭打的这么重。 “阿寻,我倒要看看,这场游戏到了最后我们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男子眸中精光一闪,似喷吅发的火焰,即将要把面前的人撕碎。 他已听不清男子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到有什么液体进入了他的口中,而后顺着喉咙缓缓的涌进食道。 是参汤。 想来是怕自己又向那次一样高烧几日昏迷不醒。 参汤入口,已是清醒了许多,只是他却感觉到男子的手在他的背后慢慢的抚着。 “你要做什么?”他哑着嗓子问道,额上满是虚汗。 “阿寻,你长大了,你说我要做什么好呢?” 男子这话一落,他一脸的惊恐,瘦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因害怕而抖动起来。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难得带了点乞求,眼中难得带了些恐惧。 男子的手已经抚到了他紧翘的tun部,而后如揉面团一般不轻不重的在那上面来回揉着,身子也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为什么不要,这是你欠我的。”男子又将舌头在他的颈窝处吹着热气,继而邪邪的咧嘴一笑,露出了透着寒光的森口白牙。 “不,这具身体任你鞭挞,但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他惊慌的说着,开始拼尽全身力气拽动着手腕上的锁链,好想挣脱开来。 男子见他不怕疼的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一声尖利的嘲笑在石室内响起,手指却混合着他的衣衫裤子深入了他最不想让人进入的地方。 “啊!” 那种带着不适且混合着异物的疼痛以及心里的厌恶让他触不及防的惨叫出声。 锁链摇晃的愈加厉害,他的声音已如算盘珠子散落在地时的声音一般,断断续续的馋喘着,“不要,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似乎这就是男子的目的,看着他绝望,看着他悲悯,看着他无声的落泪。 看着这样的他,男子才觉得自己内心的伤才会被抚平一些。 手指在里头疯了般的搅动着,直到包着衣吅裤的食指已感到了些湿意,男子才退了出来,果不其然,手指上的衣裤已沾了斑斑血迹,是阿寻的血。 “阿寻,你这是在为楚郢固执吗?你知道,没用的。” 阿寻见他停了下来,且并无打算再进一步,急吅喘的呼吸才平稳了些,一身痉吅挛的恐惧也慢慢的平复着。 男子慢慢的退回到石室上方的榻椅上,斜坐着看着他,突然厉声喝道:“如果下次,你再敢不遵从我的指令,我便真的做让你恐惧的事。” 他闭着眼,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仍旧冷淡,“我知道。” 男子一笑,阴影照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见他把吅玩着手中的鞭吅子,讥讽道:“要是楚郢真的想起一切,不知道会如何啊。” 秋雨袭来,梧桐叶落,安然寂寞的洒满了整个宫苑,那成片成片铺地般的黄,不知怎的,此刻映在楚郢的眼里竟有些萧索的意味。 许是这宣华宫实在是太过冷清的缘故,自己潜进来已多时,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除了宫门处两个扫着落叶的小太监外,满室宫殿竟空无一人,连一向与皇上形影不离的张公公都不在。 楚郢一路进来未受阻拦,宣华宫守卫这样松懈,当真是来去自如,只是那太监一事一出,导致没有一个人有楚郢这样的胆子敢真的到这儿来去自如一番。 只是当楚郢踏进内殿时,若不是那一室的金碧辉煌,楚郢真 要觉的自己是来了冷宫,只因这里吹着的风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寂寥。 此刻,楚郢已经在内殿的房梁上躺了快一个时辰,整个寝殿包括宣华宫都是一派的冷清,起先紧张谨慎的心已被窗外吹进的冷风磨灭的只剩了一丝一毫。 楚郢拄着脑袋颇为慵懒的靠在房梁柱上,想着要不要打个盹儿,昨夜将许多事情串联着想了一夜,可是一直没有阖眼。 今早好不容易在朝吅阳殿等着皇上下了朝,悄然的跟在后面,想要探一探皇上身边是否真的有玉龙煌的人,或者是皇上和玉龙煌是否有关联。 因为,若玉龙煌真的在宫中,依着传闻中的性子,玉龙煌是不会无声无息的躲在某个地方的。 楚郢想过,玉龙煌若真的在宫里,要么就是和皇上有直接的联系,要么就是同皇上身边的人有联系。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楚郢觉的惊心,而最惊心的是,若玉龙煌的目的是大家所怀疑的那个,那么事情就真的严重到想象不到的程度了。 想着,楚郢抚了抚额,想起那位皇上,他心里总有一丝不安缠绕在心头。 背脊被房梁磕的有些难受,楚郢向左调整了下姿吅势,刚一躺下,便看到那垂着纱帘的龙床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画。 这画不是名家之作,放在以前,楚郢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只是如今,那画中内容却让楚郢觉的有些特别。 画中的风景算不得多好,只是带着些温柔,那夕阳晕光的落幕下,照影着一处青草矮树遍地的山崖,崖边还立着一块大石头,而那石头旁还手牵着手的站着两个头发都略显凌吅乱的男孩儿,看样子,笑的十分开心。 楚郢不解,皇上的寝殿里怎会有这样一幅画,而且放在床的对面,这视线是极好的,每夜入睡,或是每日醒来便都能看到。 楚郢心里一动,跳下房梁,抬步往那幅画走去,可奇怪的是,他越是靠近,心绪便越是不宁,可等自己只有几步之遥便要走到那画下时,殿内终于有了响动。 楚郢忙环顾一眼,一个闪身复又跳上了房梁。 不多时,楚郢便看到那日那个少年正从寝殿外边的隔间走进来,可是那步伐已能说是如浮萍般飘渺不定。 他的脸色比那两次见到时都要难看的多,手扶着廊柱时,手背上的鞭痕都清晰可见。 此番,他那身浅灰色的长衫子已被抽的破烂不堪,里头的皮肉有的已经和那衣衫混合在了一起,一张脸又被抽花,双吅腿在跨动时还抑制不住的颤吅抖。 楚郢看着,心里陡然一痛,这样瘦骨嶙峋的少年哪禁得起如此凌吅虐。 对于这个少年,楚郢自己都解释不了,为何自己毫无戒心,就像此番,他毫不避忌的跃下房梁,站在了那少年的面前。 ☆、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滚啊滚,卖啊卖,萌啊萌,欧耶 楚郢的脚才一落地,便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一副惊讶的模样盯着自己。 楚郢友好的笑笑,理解他的惊讶,毕竟,若换了旁人怕是没有这个胆子潜在这儿的。 “小子,真的是你。”楚郢往前一步,顺手抬起双臂把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力道适中的扶住了。 “你,你怎会在此?” 楚郢见那少年不安的看着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想了想便笑道:“我来看看你啊。” “看我?”这次,他的声音里除了不安外还有些道不明的欣喜,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些泪花闪动着。 楚郢左右看了一眼,见他这副模样,实在不是寒暄的好时候,便一把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右手环着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圈扶在了怀中,“我先扶你过去。” 他傻愣愣的任由楚郢动作,连最基本的伪装防范都一股脑的抛诸在了脑后。 楚郢将他扶坐在东面靠墙的椅榻上,而后在他面前蹲下,抬起头看着脸色仍是惨淡的他,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夜后,我曾回去看你,可你不在,我以为你刑满释放了,可后来我才发现,你是皇上的娈童。” 楚郢瞧着他一身的支离破碎,只觉的双眼都被鲜红炽的生疼。 而他只是盯着楚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让楚郢倍感亲切。 “哼,原来是皇上。”楚郢突然狠戾了一声。 他不说话,只看着楚郢,面对现在的楚郢,他觉的自己的大脑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 楚郢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却不出声,忙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这是在做什么,你还坚持的住么,今日为何没看到药浴的木桶?” “药浴?”他呢喃着反问。 楚郢促狭的笑了笑,抬起头指了指屋顶,“那夜有刺客进来,我正好在上头。” 他听了,眸子一暗,但转瞬即逝,“今日没有药浴。” “可是皇上没有赐下?” 他看着楚郢,心里一抖,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楚郢瞧着他的反应,以为自己猜对了。 “瞧你这样子,怕是个不听话的,所以才被百般折磨。”楚郢说着,站起了身,随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楚郢的外袍同楚郢这个人一样,带着一丝阳光般令人眷恋的味道,所以,当袍子一披上,他便偏着头,贪恋的嗅了嗅。 “皇上去哪儿了?”想了想,楚郢还是问道,因为觉的面前这个人是最有可能知道皇上行踪的人。 而他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大人,我的事你可否跟人说过?” 楚郢沉思了会儿,有些尴尬,“我只问过圆子两句,不过你放心,圆子不是个多嘴的,因为我后来去找过你,你却不在,我有些担心便问了问。” 楚郢解释着,却见他猛地抬头看着自己,情绪有一瞬间的波动,但最后又极力的克制住了,只轻声道:“大人别再去那儿了,我,我,皇上把我召回来了。” 楚郢看着他,对他的身份到没有生出鄙夷的想法,一切皆是皇权,自己都不能抗旨,更何况是他这么一小团的人儿。 “怪不得那夜你不肯说,原是说不出口,不过没关系,我理解,只是为什么怕被人知道,皇上有娈童,这种事也不算大事。” “总不太光彩,皇上他不愿意被人知道。” 不知为何,但凡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楚郢都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仿佛他于自己,有太大的吸引力一般。 “我那里有药,去我那儿给你清理下。”看着他,楚郢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一惊,看着楚郢的眼里有些踌躇,有些慌乱,更多的却是楚郢看不懂的思索。 “别怕,我的住处就在宣华宫的背后,这里少有人来,我用轻功抱着你过去,一会子的功夫就到了,不过你得保证皇上不会那么快找你。”楚郢的声音很温柔,脸上的笑容毫不吝啬的为他绽放,像一朵清莲,没有任何杂质。 他咬着下唇,被那笑容蛊惑一般的点了点头,“皇上还有一阵子才会回来。” 雨还蒙蒙的下着,楚郢拿外袍将他严严实实的裹住,只在怀里露了张小脸儿出来,那微微的细雨吹滴在他透明一般的脸蛋上,让人的心柔软了一片。 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被楚郢这样抱着,带着一身的清风徜徉在天地间。 距离确实不远,翻几堵墙跃几个屋顶的功夫也就到了,此时,横抱着怀中的人落在自己的院子里时,楚郢还不由得庆幸自个儿成日里笤帚不离身,所以才能将自己的院子打扫的这么干净,不然太乱了他还真是不好意思抱着他进来。 “到了。”楚郢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他,柔柔的笑了下。 他给予了回应,扬了扬有些僵硬的嘴角。 几步跨进去,楚郢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而后便开始忙碌起来,打水,拿衣服,找药,动作快的比自己当年习武摔断了大腿还要着急。 “大人不必这么急的。”他见着楚郢额上已倘出了热汗,声音悦耳的在室内响起。 “你的伤片刻耽误不得。”楚郢瞥他一眼,没好气的嚷道。 他看着现在的楚郢为自己忙碌,而自己还趴在他的床上,这一切他真是连梦都不敢做的,如今却真的发生了。 待一切准备好,楚郢才捧着铜盆过来,盆内盛着清水,楚郢将它搁置在床头的柜子上,而后一撩衣袍坐在了床榻上边,继而掏出手中一个画着湘竹的小白瓷瓶,将里头的白色药粉悉数倒在了铜盆内。 “你的伤口有些和衣物黏在一处了,等会儿若直接撕开定会很疼,这药粉是止疼用的,混合在水里,我在用湿帕搅匀打湿,给你擦洗掉伤口的干涸血迹,等脱的时候便不会那么疼了。” 楚郢说着,脸上尽是严肃之色,手上动作未停,今日少年伤的比月前那次在枯院中见到的或是前几日见到的都要重的多。 楚郢一面仔细的处理着,一面口里还不忘说道:“这皇上的心跟黑作坊似的,太狠了。” 他听了,不做言语,只是抓紧了手下的被褥。 血肉已和衣衫脱离开来,楚郢出了一身的汗,还好那药的效用很好,少年并没有疼到不能忍受。 “你全身上下都是伤,我要把你的衣物尽数除去才行。”楚郢柔和的说着。 他扭头看了楚郢一眼,浅声回道:“好。” 此刻,楚郢的手指一点一点的碰在他的身体上,而后慢慢的揭开他的长衫。 入目的是瘦的皮包骨且一身伤痕的身体,自背到腿无一处是好的,那些红色的痕迹,令楚郢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轻的抚摸。 “竟能这样对你。”楚郢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为他的不平,而他除了垂首不语,什么也不能做。 衣衫尽去,少年便□□的趴在楚郢面前,他的身上除了屁股有两团绵绵的软肉外,当真是没什么值得可以称之为肉的,这该是受了多久凌虐而至的身体才会出现的状况。 楚郢走到一旁搁置药瓶的小柜里取出了最好的金疮药,几步走过来,拿着棉花一点点的给他上了上去,见他吃痛却还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一张花猫似的脸皱的跟豆腐皮似的,楚郢心里便堵的难受。 “小子,你疼就喊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楚郢心疼着却还豪气的说道。 “没有,谢谢大人。”他扭过一张被汗浸湿的脸,缓缓的说道。 楚郢摇头,动作迅速的上着药,他知道,自己越快他才能少受些痛。 可当整个身子都擦遍了药,时辰也已过去了一柱香。 楚郢丢掉手里的瓶子,拿来自己的长衫,倾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 楚郢的发丝落在他□□的颈窝处,酥□□痒的让他很是眷恋。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4节 而楚郢的双臂抱着他未着寸缕的身子,看着他软绵绵的没有一丝防备的靠在自己怀里,不知怎的,楚郢竟吞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身体竟有些发起热来,没想到这样抱着少年的感觉会这么好。 许多年后,当楚郢待在塞北大漠想起这一幕时,都会不由的念起那两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只是那时,明白的太晚了。 “我送你回去。”见他除了一张花猫脸以外,其他的都被自己收拾妥当,楚郢的心才放下来了些。 “多谢大人,此处离宣华宫不远,像大人说的,也没什么旁人,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力气似还没有恢复过来,只一双眼睛澄澈的看着楚郢。 楚郢很是喜欢他那双会说话又纯洁的眼睛,不由笑道,“你这胆子也是不小。” 他听了,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楚郢看着他,沉默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只是比较含蓄的问道:“你在皇上身边待了一阵子,可知皇上身边平时都有哪些人?我的意思是,皇上平时都会召见什么人商量国家大事?” 他听了这话,有些疑惑,轻声问道:“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楚郢摆摆手,而后负手看着他,道:“没什么,就是关心皇上,毕竟我这个侍卫统领没有尽过一天的责任。” 他凝视了楚郢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这些我都不知道,今日多谢大人,我告辞了。” 楚郢了然,挑着嘴角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送你,会快些。” “多谢大人,我自己可以,进去不比出来,还是小心些,我一个人被太监们看见是没关系的。” 楚郢听他说的有理,也同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好生保重,日后若有机会我便去看你,还有,你要迎合着皇上些,不然受的苦会更多,如果可以,还是想办法出宫,做娈童,有时候会被玩儿的连命都丢掉。” 说到最后,楚郢又有些怜惜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只见过两三次的少年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多谢。” “去吧。” 他对楚郢行了个揖礼,抬腿离开,但脚刚下完石阶,楚郢便在身后叫着问道:“还不知你的姓名呐。” 他一顿脚,看着停了雨后而湿漉漉的石板,握了握拳轻声道:“我叫阮寻。” “阮寻。”他的话音才一落,楚郢的声音便欢愉的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没有回头,只是眼眸深处波光粼粼。 ☆、回家 圆子失踪了! 楚郢问过许多人,都没有圆子的踪迹,他那个身材,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而如今,却已有十来日不见人,但还没一个消息,就连张公公那边也什么都不知道。 楚郢不由觉的疑惑,突然想起,圆子是从自己那日问了他关于阮寻的事后,自下午起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起初,楚郢以为是张公公唤走了圆子,这才没有多心,只是这都十多日了! 而且,楚郢总觉的,这宫里的人几乎都将他当成了一个透明般的存在,且这几日,连袁言都不见了。 袁言在宫里当值已五六年,职位只不过比自己低了那么一点点,统领着一宫侍卫的人,如今说不见就不见,且连个去查的人都没有。好似他的不见是理所当然的一般,不过一日,新代替袁言的人就被提拔了上来,而所有人对袁言都是闭口不提。 楚郢曾到处查探过,没有一点踪迹不说,且让人觉的这宫里好似从来没有过这人的存在一般。 楚郢不免觉的惊心。 连那些个曾经和他打成一片的侍卫,如今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全都绕道走,就连初进宫对他还较为热情的张公公都不曾再在他面前露脸。 而楚郢再想靠近宣华宫却是难如登天,只因,宣华宫的守卫竟然一夜之间便多了起来,像是皇上的寝宫了。 阮寻出事了! 这是楚郢第一个跑进脑子的想法。 而那种弥漫了半边天的疑雾也将楚郢笼罩的越来越深,真的好像出了很多事,但没有一件事是楚郢清楚的。 “圣旨到~~”太监的吆喝声在楚郢的院内响起。 这次前来传旨的却不再是张公公,而是另一个太监,此人的脸似扑了许多白面一般,白的过了头,一双唇上点了水粉,瞧着颇为阴气,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更是让楚郢一见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圣旨?”楚郢蹙眉,不知那位‘素未谋面’的皇上此番又要做什么。 楚郢跪下,听着里头的内容,越听越觉的奇怪,越听越觉的心里发毛。 “三公子,接旨吧。”称呼的转换使楚郢提不起一点兴趣,只接过那圣旨,起身问道:“皇上放我出宫了?” “圣旨已说明,三公子,您可以走了。”言罢,那太监却并未走,而是颇为有礼的伸出一只手,道:“奴才送三公子出宫,三公子请。”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楚郢不知道是爹妥协了什么,还是如何,只得疑惑不安的跟着出了宫。 刚踏出宫门,楚郢便停下道:“这位公公,不必送了,剩下的路我自己会走,请您替我告诉皇上,楚郢真是万分感谢,多谢皇上成全楚郢游历江湖的夙愿。”言罢,楚郢对那太监还行了一个揖礼。 “三公子严重了,奴才自会替您转达。” “那就多谢了。”言罢,楚郢翻身上马,一扬马鞭,朝着大路奔去。 那太监见楚郢远去,这才往回走。 楚郢并未直奔丞相府,而是去找他大师兄邵然,到底都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往来客栈’ 楚郢停在客栈门口,店小二将他的马牵去后院,他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邵然此刻正从外回来,恰与楚郢打了一个照面。 “大师兄?” “阿郢,你怎么会在此?”邵然仍旧面瘫着问道,眼里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被扫地出门了。”楚郢摊手做无辜状。 “好好说话。” “大师兄,太奇怪了。” 听闻此言,邵然的眉头这才轻不可察的拧了拧。 茶香四溢,花香扑鼻,邵然酷爱饮茶,出门在外还不忘带着他那套最为喜爱的竹制茶具,此番听着楚郢的叙说,也不忘优雅的给他斟了一杯清茶。 楚郢接过来,放在鼻翼处闻了闻,果真有种疲劳尽消的畅快感。 “照你方才的叙说,你的意思是,与你有交集的三个人几乎都可算是失踪了?”邵然轻抿了一口,抬眼问道。 楚郢搁下手中茶杯,点了点头,“是的,先是圆子,再是袁大哥,最后是阮寻。” 邵然听闻,侧头思索了一阵,继而低头看了眼茶杯里飘着的袅袅青烟,而后似想到了什么,表情一瞬间变的煞白。 “大师兄,怎么了?”楚郢被邵然的表情弄的很是不自在。 邵然拧了拧眉,如梦呓般的说道:“难道玉龙煌不仅在宫中,而且还和宫中最厉害的人合为一体了?” 楚郢一惊,明白这个‘合为一体’是什么意思,但仍是疑惑不解的问道:“大师兄何出此言?” “阿郢,在宫里能有能力让全宫人一夜之间对你闭口,将你视作无物,你觉的谁有这个能力?谁又能杀人于无形间?”邵然睨着他,虽未有任何表情,但那种沉重楚郢仍是感觉的到。 “谁?”楚郢呢喃着,低头苦思,脸色也十分难看。 邵然见楚郢还反应不过来,又提点道:“是谁让你进的宫,又为什么让你进宫?” “是皇上!”楚郢一拍桌子,激动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邵然。 邵然也搁下了茶杯,与他对视。 “你的意思是,玉龙煌和皇上合为了一体,玉龙煌他成为了皇上的人,亦或是皇上成为了玉龙煌的人?”楚郢仍是觉的不可思议,现在才真正的明白了他爹那时候说的怀疑是什么意思。 前年皇上招安玉龙煌,那样的人,皇上却招安,想必爹就是那时候起疑了,只是没有证据。 楚郢一下子瘫软的坐在靠椅上,额上冒着冷汗,“我大周的皇上竟和邪教勾结么?” 说着,楚郢又想起袁言对他说过,文武大臣对皇上颇有不满。 邵然拍拍他的肩,示意他镇定些,“幻月教以月牙作为标志,你可曾在宫中见过这样的标志?” 楚郢听闻此处,立马想起了他第一次在朝阳殿外看到的那六个侍卫,他们的衣袍衣角确实绣着月牙图纹,再一想,除了那六人外,其余侍卫的衣袍上,楚郢再没有见过那个标志。 “有,朝阳殿的侍卫,可是,皇上为什么?”楚郢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邵然看着他,道:“其实早就该想到了,以玉龙煌桀骜不驯的性子,视杀人如游戏的乐趣,以幻月教可倾覆江湖的能力,玉龙煌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被招安,视一个人为主子,除非,是玉龙煌真的有那个野心,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的是皇上的态度,是皇上在这件事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皇上的态度,难道皇上被胁持了?”楚郢想到这一点,忙担忧的问道。 可是邵然却摇了摇头,“不像,若皇上真被胁持,玉龙煌早就有了大的动作,可是目前表面上还是很平和的。” “既然如此,那,阮寻袁大哥还有圆子,他们是死了么?”楚郢看着邵然,声音里有些悲怆。 邵然看着他,也未知的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那三人跟我有交集后便都失踪了?且,让我进宫是皇上想牵制我爹,可为什么又放了我?”楚郢还是觉的奇怪。 邵然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看着窗外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宇间也很是疑惑:“让你出宫大概是玉龙煌或者皇上觉得你起疑了,而那三个人或许或多或少让你的疑心加重了些,所以他们才‘消失’了,至于没杀你而是放你出宫,想来是忌惮着丞相大人的缘故,毕竟丞相大人手中握有大周另一半兵符以及大周半壁江山的布兵图,不过,如果玉龙煌真的怀疑你了,就算要放你出宫,怎么也该对你下个毒,不会让你好手好脚的出来。” 楚郢也觉得奇怪,但又想不透,这种‘放虎归山’的做法,玉龙煌或者皇上为什么要做。 “或许他们并没有怀疑,放我出宫,或许是我爹妥协了什么,本来皇上的原意就是用我牵制爹。” 邵然听了,看他一眼,同意的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哼,既然皇上忌惮爹手中握的东西?那爹把这些东西还给皇上不就是了,谁稀罕。” “阿郢!”邵然轻叱了一声,稳了稳楚郢的情绪,“皇上登基时才十三岁,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给,要不然先皇也不会托付给丞相大人,而现在,正是因为我们都在怀疑同一件事,所以就更不能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楚郢点点头,明白邵然的意思,“只是皇上到底为什么要和玉龙煌?” 邵然听闻,英挺刚毅的脸上同样是疑惑不解的表情,“我也想不透,皇上和玉龙煌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真是可笑。”楚郢冷声说道。 “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切不可轻举妄动。” “我明白,只是,只是阮寻他们太冤枉了。”楚郢想起那个满身伤痕的人,心里不由一痛。 “我们今日所说一切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就像丞相大人说的,没有任何证据。”邵然将他按坐下来,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证据么?皇上的宣华宫鲜有人至,一个送糕点的太监跑进去不知瞅见了什么,最后中毒而亡,这些不都表明了,宣华宫里非比寻常么,玉龙煌说不定就在宣华宫。” “可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你也未曾亲眼看见。” 楚郢重重的垂了一拳,必须要回家向爹问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但影响不大的 ☆、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我们是耽美的传承人~~~ 楚郢一回丞相府,府里上下都松了口气,成叔见他没缺胳膊没断腿儿的回来,还抬起胳膊偷偷地抹了一把泪,桔子更甚,哭叫着扑到了楚郢怀里。 楚郢一时觉的,有个家真的是太好了,有那么多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与成叔桔子寒暄几句后,楚郢便去见他爹,却在拐进他爹院子的回廊角落处见到了一个头戴黑色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那男子身后还跟着府中两个小厮,正朝这边走来。 楚郢看着那人,斗笠遮着脸,只看的见他的下巴,那下巴如刀削一般的尖,留着细小的胡茬,路过楚郢身边时,楚郢就觉的有些不舒服,好像被人已一种极其憎恨的眼神看着似的。 “这是什么人?”楚郢拦下他三人问道。 那人听楚郢如此一问,抬起右手,看似动作自然的按了按头上的斗笠,脸就遮的更多了,连个下巴都不见。 “回三公子,是打鱼的,城郊村头湖边那个渔农,以前受过老爷恩惠,便经常打鱼送来,您不记得啦。”其中一个小厮说道,楚郢想了想,好像有这回事,又好像没有,本也是小事,也不计较那么多,当下便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只是看着那个带着蓑衣斗笠的男子,楚郢总觉的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是夜,楚郢亲手为他爹熬了一锅鸡汤,服侍楚丞相喝下后,也没像以往那般急着走。 自恢复记忆,且回家这一年里,楚郢总是怕楚丞相唠叨他,一般没事不会不请自来,来了也想着法儿的赶紧往外溜,今日倒是乖顺了许多。 现下,父子二人坐在楚郢院子外的莲花池边的石桌旁,就着一壶女儿红,对饮了起来,楚丞相见到楚郢回来时,那松口气的表情看的楚郢很是歉疚。 这池塘是楚郢十岁那年吵嚷着要修建的,这里原种满了金镶玉竹,石子铺成的甬道直通向外厅大堂,是个曲径通幽的好去处,炎热的夏季走在那甬道上,两旁的竹子遮掩了毒辣的日头,待行至大堂时,也不会出得一身汗。 可那年楚郢不知怎的,硬是央着楚丞相把这儿改建成了一个大莲池。 “这池子一到夏日,满塘荷花争相开放,朵朵骄人,碧色的莲叶让人看着也消暑,可一到秋冬,便是一池的枯叶淤泥,比起那些四季不变的玉竹,还是不实用啊。”楚丞相喝了一杯酒,看了眼满池凋落的莲叶,不免叹息道。 楚郢顺着楚丞相的视线望过去,皱着眉头,不满的说道:“爹,这个真是我让改建的?” 楚丞相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抬起手掌在他额上拍了下,道:“你小子,鬼门关走一圈什么都忘了,连自己闯的那些祸头子,做的那些荒唐事都不记得了,难不成你爹我还要诓你修了个池子不成。” 楚郢见楚丞相似有发火的迹象,忙笑道:“我不就那么一说,爹您也知道,那意外又不是我自个儿愿意出的,再说了,你们说的那些混账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听了此话,楚丞相作势还要打,楚郢连忙讨饶,楚丞相这才作罢,而后一脸慈爱的看着楚郢问道:“都四年了,还是都没有全想起来?” 楚郢听了,抬眼看了看布满星辰的夜空,摇头道:“只是记不太清,很是模糊,有时候又觉的还差了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孩儿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性子。” 楚丞相看着楚郢如此认真又有点惋惜的说道,沉默了些许,而后才捋着花白的胡子叹道:“人的性子是天生的,这点你没变,不过老天怎就能偏偏让你忘了你打小就惹的那些大小祸事呢?” 楚郢一听,不满的看了楚丞相一眼,却见楚丞相正戏谑的看着他,对视了一会儿,父子二人倒像友人般一同大笑出声。 “幸而你醒来记得我是你爹,否则,为父可不管你出的什么意外,照样丢出门,一个不认爹的小子,要来做什么。”楚丞相没好气的说着。 楚郢讨好的笑了笑,又给他爹斟了一杯酒,“还好还好,我不是那般没心没肺之人,连爹和兄长都不记得。” 楚丞相瞪他一眼,接过他斟好的酒杯。 “话说大哥二哥何时回来?他们都出去快三月了。”楚郢问道。 “一时半刻回不来。”楚丞相沉着声道。 楚郢不解,“为何,每次外出押送粮草军银不都是不到两月便回来了么。” “皇上这次要他们留守,你大哥在西北边境,你二哥在雪原边防。” “什么?”楚郢惊叫起来,他大哥楚威和二哥楚轩虽说都是武将,但一向在兵部任职,掌管大周军队的钱银粮草的分配,以及所有军队所需物资,以及伤亡人员。 在大周,怕是没有人比楚郢的两位兄长更清楚每一支军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偶有留守军营的时候,但却从未被派到那么远的地方驻守过。 “皇上为什么让他们驻守?那边不是有管辖的将军么?大哥二哥留在那里不就成了那些人的下属,没有任何权利可言,只得被人分配。”楚郢气急败坏的说道,也明白了皇上这么做的用途。 “你懂什么,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楚丞相呵斥一句,又似不想与楚郢说的太多。 “都是因为我,爹,是因为我,您才用大哥二哥做了交换。”楚郢说着,满满的歉疚。 “说什么胡话,你大哥二哥都是武将,合该去保家卫国,驻守边防有何不可。”楚丞相又是叹息又是慈爱的说道。 “可他们一走,爹您在京中就等同失去了左膀右臂,皇上对您已忌惮在心,到时候…” “阿郢!”楚丞相打断了他。 楚郢想了想,索性一口气说道:“爹,您那日在朝阳殿外同我说你怀疑了什么,是不是怀疑玉龙煌与皇上有关联,是不是怀疑玉龙煌想要掌控整个大周?” “阿郢,你在哪里听来的这些。”楚丞相着急道,但越是这样着急的神色越让楚郢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因为我大师兄说了同您一样的话,江湖动荡,幻月教即将有大动作,皇上却视若无睹,两年前幻月教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连武夷派都死了不少师兄弟,我师父与他勉强打了一个平手。那时,玉龙煌杀人无数,以致江湖血流成河,百姓们都不敢出门,但这样的人皇上采取的办法却是招安,爹,您就是那时候开始起疑的是吗?” 楚丞相被楚郢的分析说的不再言语,楚郢便肯定自己说对了。 “爹,四年前师父救了我,传我绝学,授我银魂冷剑,我便是江湖中人了,若玉龙煌危害江湖危害武夷派,我定会挺身而出,而现在,玉龙煌危害的极有可能是整个大周,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楚丞相听楚郢如此坚决的说着,一双眼睛快速的眯了眯,透着一些厉害的光芒。 楚丞相微叹息一声,这才点头道:“阿郢,你说的对,爹不能对不起先皇。” 楚郢看了眼莲花池中的枯叶,轻声道:“我还怀疑一种可能,那就是玉龙煌挟持了皇上,忌惮爹的不是皇上,而是玉龙煌。” 楚丞相听了,喝了一口酒,叹道:“爹还记得,皇上为九皇子时,性子颇为平易近人,哪知一登基就变了样,委实奇怪啊。” 楚郢一听,深邃的眼眸凝聚着微光,“如果是这样,那就更要查一查了,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武夷派,也不能看着大周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今日我在京都城外走了一圈,乞儿满街,天子脚下都如此,其他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楚郢此言一出,楚丞相生满皱纹的脸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爹您说什么?”楚郢没听清,忙问道。 楚丞相忙道:“没什么,为父累了,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做什么之前先告诉为父,为父才好为你想好后路,部署一切。” 楚郢听了,心下感动,这一年他虽然被禁足不常出门,但与他爹的感情倒是不错。 “孩儿知道,孩儿送爹回房歇息。” 楚郢扶着他爹进屋,伺候他爹睡下,这才踏出门来。 今夜的月很明亮,却又十分的寂静。 子时已过,往来客栈的大厅里却还坐着一个着了身画着绿竹白袍的男子,这男子的面目生的很是英挺刚毅,五官的轮廓十分立体,眉宇间的那股正气更是衬的他整个人有着稳如泰山的冷峻和霸气。 此时,这男子正坐在大厅内,细细的品藏着才泡出来的清茶。 茶杯举到鼻翼处嗅了嗅,满意的正要饮,便忽觉门外起了一阵风,紧接着客栈大门便被人推开,一袭红的刺眼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只是那一身的红上搭着的却是一头雪白长发。 “来了,茶已备好,尝尝我的手艺。”男子抬头,浅笑了下,那笑容如泰山山顶的绿竹开了花一般,十分罕见。 面前的红衣男子睨了他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嘴角还留着血丝,但却不是自己的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妖异般迷人的美,尤其,他的声音很是空灵,“茶就不必了,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来了就能阻挡我的步伐。” 男子一笑,眉宇间仍是一派和睦之色,“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何必执着呢。” 那红衣男子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晕黄的油灯下闪砾着寒人的白芒,“你打不过我,我也不能杀你,所以,不要多管闲事,不过你要管,我也没办法,我们就各自较量谁能走到最后吧。” “楚郢是无辜的。”那红衣男子转身欲走,却听这男子捧着茶杯盯着里头的茶水如飘着的茶渍那般,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他无辜,他无辜你们还会让他掺和进来?呵,冠冕堂皇,楚郢,可是故事里最精彩的人物,不是么,呵呵。” 冷笑过后,那红衣男子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独留那人手持一杯清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闭上眼平复着自己心里不断波动的情绪。 ☆、哀求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雨天了怎么办, 我好想你~~~~~ 秋风萧索,孤影沉寂,楚郢一动不动的站在当下,那团黑色的人影也不曾移动,二人无声的陷入冷峙中。 楚郢只是想进宫再一探,因为他认为没有人会想到自己还有这个胆子回宫查探,可是现下,楚郢却在距离宫门几里开外的地方便被人拦了下来。 那拦他之人却无动作,只是在身后的某个地方凝视着楚郢,并且在此等了楚郢许久,这个人怕就是楚郢算错漏的一个。 但只是盯着而已,楚郢却觉的自己的背心不由的在发汗,只因这周遭的空气里似乎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邪气,偏那邪气里还带着一点麝香的味道,浓郁醉人,让楚郢鼻翼忍不住轻轻的抽搭。 一阵风突地吹来,且十分的急躁,待到背后只有一尺远时,突然变成了一道劲风直向楚郢袭来,楚郢提剑一跃,堪堪避过,这才回过了身子。 而眼前的人却让楚郢的脸色一瞬间变的难看异常。 那人站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顶上,着一身鲜红长袍,那长袍的下摆像孔雀开屏一般扑洒在梧桐枝桠上,好似一朵妖艳的食人花在那里绚烂盛开。 只是相距有些远,楚郢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那一身刺眼的红仍旧让楚郢可以肯定来者是何人。 那人站在高处宛若天神一般审视着楚郢,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透露出无限的魅惑和邪恶,仿佛只要他轻捻手指,楚郢便会粉身碎骨一般。 他扬起长长的袖摆,轻轻一挥,无数的梧桐叶便像一把把尖利的飞刀朝楚郢扑射而来。 楚郢抽出腰间那把银魂冷剑,提起一身内力,全力相抵。 那把冷剑是武夷派开派祖师从极北苦寒之地的万丈玄冰下找得的一块天然玄石淬炼而成,能使持剑者功力大长,能劈开最坚硬之物,连金丝软甲在它面前也是小菜一碟。 但就算如此,楚郢竟也不能抵挡住这所有的梧桐叶,直被那股利风逼的节节后退,若不是仗着这把冷剑,楚郢知道,他绝对接不过那人二十招。 楚郢提起气,将冷剑在空中横向一扫,继而侧身一跃,才化险为夷,而那些脆弱无力的梧桐叶,竟如刀片一般□□了坚硬的石板内。 楚郢觉的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不多时,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吐出。 “银魂冷剑,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那张老儿当初为何会把它给你。” 那人的声音噙着一丝笑,轻的邪狂,却又空灵如幽冥,此时,他已飞身下树,站在了楚郢面前。 楚郢看清他的长相时,不由得微微讶然。 那一身红色长袍上垂着一头直达腰间的雪白长发,此时,被风轻轻的吹着,浮动的瞬间令那雪一样的白和那火一样的红完美的结合在了一处,如冰山熔浆那般令人叹为观止。 那张妖艳美丽的脸搭着那双邪魅的眼睛,一眼看着竟会让人有一种魂魄都被他尽数吸去了一般。 肤若凝脂,手若柔夷,这八个字也只能勉强对他做一个形容,他的美是如暴风雨那般的惊心动魄,他的妖是如草原绿野般的触手不及,他的艳是夕阳余晖里的漫天红霞。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容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气质,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香气。 玉龙煌! 楚郢站起身来,与他那洒满阳光的潇洒的气质截然不同,玉龙煌抬手举足间都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邪气。 “楚郢?”玉龙煌叫着,眼睛一直是斜睨着的,口气里的漫不经心透着强烈的杀气。 楚郢不置可否的一笑,“劳动教主大人,楚郢真是惶恐啊。” 玉龙煌捋了捋自己脸侧的白发,道:“还有遗言么?” “当然有了。”楚郢将冷剑回鞘,拍了拍沾了泥土的衣裤,行为动作仍是那般意气,好似面前的人对他起不到一点威胁。 “遗言就是,我不会死在你的手里。”言罢,楚郢凝气朝玉龙煌劈了一掌,却趁玉龙煌抬袖轻挥间,再将冷剑拔出,银魂冷剑,出鞘时的威力是最大的,那道凛冽的白光能使几丈开外的柳树断成两截。 这一招一动,不过一瞬,楚郢却掌握的极好,没有让玉龙煌在最佳的时机里反守为攻。 虽然最后楚郢仍是被挥出的银针所伤,但到底与他有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不愧是张老儿的徒弟,有两招,不过你忘了,你师父和我也是打了一个平手,更别说你了。”明明是背对在自己数丈开外的地方,但楚郢却觉的他的声音似已贴在了自己耳畔旁一般,刚想脱身,他却已站到了自己面前。 楚郢不得不感叹,玉龙煌的武功高出他不止一星半点,不得不害怕若这样的人掌握了皇上,甚至掌握了整个大周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玉龙煌刚一站定,一只好似柔弱无骨的手掌便如飓风一般迅速朝楚郢劈来,楚郢饶是反应极快,也不由得被击出数丈,最后以冷剑触地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倒在地,只是他嘴角的血却滴个不停,那张英俊的如暖阳一般的脸庞霎时白如宣纸。 “既然我都要死了,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楚郢问道,声音丝毫不显狼狈,只是有些无力,现在,玉龙煌要杀他,他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命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和大师兄。 “呵呵,我玉龙煌杀人还需要理由?不过你要真想知道,等你到了黄泉下,我若心情好自会烧纸告诉你。”玉龙煌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指尖把玩着一根长长的银针,说的极为惬意。 楚郢站起身来,将额前微遮眼的刘海轻轻的拨了拨,嗤笑道:“让教主大人破费,楚郢受不起。”言罢,楚郢一个凌空翻,手掌摩擦一出,几颗碎石便朝玉龙煌极速击来。 玉龙煌一笑,倒是没料到楚郢这么有毅力,那临危不乱的胆气他倒是没见过几个人有。 只是,他玉龙煌杀了那多人,除了那张老儿以外,其他一旦下了决心要杀的人,还没一个能活的! 梧桐叶子成片成片的朝楚郢席卷而来,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楚郢生生困在里面,若不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全力抵挡,楚郢早被万叶穿心,只是他本就受了伤,抵挡也撑不了多时,片刻后便功散一地,只往下坠,那些个梧桐叶子便夹着一股风朝楚郢极速袭来。 楚郢心有不甘,怒目瞪着玉龙煌,奈何已被数片叶子划破身体,整个身子血流不止,死亡就在下一刻了。 可就当楚郢意识渐渐消失时,他突然看见,那一轮皎月下,缓缓的飞出一个人来,那人着了件灰白长袍,脸上蒙着白布,手中持着一把利剑,一头黑发半束半披,缓缓飞来时,整个人显得飘逸纤美。 这人将手中利剑一挑,便将那即将穿破楚郢心脏的梧桐叶子通通挥散,叶子一会儿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这个人竟破了玉龙煌的功,这个人竟站在了他的面前,只是,楚郢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形,便倒了下去。 来人撤下脸上白布,精致绝伦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那怒意从那双漂亮的如湛蓝深海里的眼睛里直射出来,能让人感觉到狂沙怒海般的嘶吼。 只是,玉龙煌不过轻蔑的勾了勾唇角。 “我说过,不许碰他!”来人的声音低沉冰冷,如万年陈冰,渗人心骨。 “阿寻,你这是做什么呢,楚郢已经起疑了,不杀了他,我很难与你共同治理这天下啊,你要知道,只有我在,这大周的天下才能继续姓萧。” 他的眼盯着玉龙煌的那种狠,几乎可以把玉龙煌撕碎,“我说过,不会再违抗你的决定,况且,我已经让他出宫了,楚人同也妥协,令他的两个儿子都被放到了外边,也交出了布兵图,所以,不要再动楚郢。” “那有什么用,他既然这个时候回来,定是怀疑了,不,是楚人同怀疑了,连带着那个人也掺和了。”玉龙煌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中的气愤里竟夹着些无可奈何。 “就算如此,也不能动他!” 玉龙煌邪邪一笑,道:“阿寻,难道你想楚郢查出点什么吗?难道你想让他记得从前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玉龙煌靠近他,舌头在他的侧脸上舔了舔。 他浑身一震,冷冷道:“我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动他。” 玉龙煌妖艳的脸上做出了一个怅然的表情,“阿寻,楚人同这么扮演着慈父的角色,就是想把楚郢当刀使,难道你真想让楚郢查出什么,然后功亏一篑吗?” “就算天地要因为他覆灭,也决不能动他!” 玉龙煌听他说的如此决绝,双眼危险一眯,伸出手指夹着那把指着自己的利剑,声音狠戾无情,“你比我清楚,楚人同手中的权利足以撼动大周,兵符还在他的手上,且,其门生也是遍布天下,朝中大臣一半与他交好,连手握七十万大军的骠骑大将军都是他的人,你说若被楚人同抓住了把柄,你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我知道,但是,不可以,绝对不能杀他。”他回头看着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楚郢,声音轻的令人心疼。 “呵呵,阿寻,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很想让楚郢记起所有的一切,嗯?” 他不去听玉龙煌在说什么,只提剑指着他,语气坚定的如冰封万里的雪山,就算是熊熊烈火烧来,也不会退让半分,“他,你决不能碰。” “你敢违逆我?”玉龙煌挑起眉毛,轻声问道。 他将剑缓缓放下,继而抬起头,一张脸上写满了哀求,“我说过,随你怎么对我,但求你不要伤害他,你知道,他对我很重要。” “那阮离对我就不重要了么!?”玉龙煌突然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继而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躲不动,知道玉龙煌一旦提起阮离,心中便会对自己燃起一阵怒火,只得生生受了这一掌。 “他若死了,我也不会活,你难道想看着这张脸渐渐冰冷且腐烂么?”他咽下喉头腥甜,抚摸着自己的脸,带着笑,轻飘飘的说道。 果然,玉龙煌那双邪魅的眼里露出了些许妥协的精光。 ☆、阴间 腥风阵阵,忘川河内那血黄色的河水正平缓幽寂的流向看不到尽头的对岸,河上飘着一层雾气,让人辨不清方向看不到实物,只觉的整个人轻飘飘的在河面上的半空中悬飞着,好似下一刻就要落入河中。 而那河中,虫蛇遍布,那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伸着没有血色的双臂无助的向上攀岩着,好似想要爬出河面,只是永远徒劳无功,只因这些孤魂野鬼终生都将漂荡在忘川河内,不得往生,不得往死,没有尽头。 楚郢悬飘在河面上,那一阵腥风吹过来,恶臭难闻,熏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可此时,他仍不厚道的在想,若皇上来了这儿,是不是在数丈外的地方就会被熏死? 想着,楚郢还不忘露出一个戏谑般的笑容。 只是,看着河中的那些个东西,一向无所畏惧,洒脱自在的楚郢也不由有些害怕,难道自己也要同他们一样? 那也太冤枉了。 只是自己未走黄泉路,没上奈何桥,不饮孟婆汤,怎过的了这忘川河? 而自己未走这些关卡便到了忘川河,难道是阎王爷故意的,这是不准备让我投胎再世为人了? 阎王大人,您的心实在是太黑了,我不过就是平日里没有烧香拜佛罢了,也算不得坏人吧,我不过就是平日里贪玩毒舌罢了,也算不得十恶不赦吧,您的心简直比那烧火的锅底还黑。 楚郢哪怕是到了此刻还不忘腹排一阵,且腹排的对象还是阎王爷他老人家。 但腹排的再多也没用,来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只有任人宰割了。 只是,楚郢还不免担心那个突然出现救他的少年是否也遭了玉龙煌的毒手,若遭了毒手,他是否也来了这儿? 想着,楚郢左右看了一遭,可除了自己孤零零的飘在这儿,和下面那些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的孤魂野鬼蛇虫鼠蚁外,再无别的生物。 楚郢不免心里窃喜,看来那少年要么是投了胎,要么就是没死,总之,两样都好,尤其最后一样最好。 想着,楚郢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只是又想到那突然出现的少年能震开玉龙煌的内力,可见武功也不弱,只是终究也没能救得了自己,楚郢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玉龙煌的武功就连在武学造诣上颇深的师父也只与他打了平手,自己与他单打独斗,不过是死的快与慢的差别罢了。 只是老天你至少让我查清到底怎么一回事再死也行啊。 悬飘在半空中,楚郢狠狠的朝着上方看不到云层的空中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又愤怒的表情。 他那根根青丝无力的在空中漂浮,那张俊逸到可堪比日月的脸已失去了往日的阳光,只剩下一层如宣纸般的煞白,那双骨骼分明又修长美腻的手指更是透明如水,完全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在此逐波随流。 楚郢不知道自己飘在这儿多久了,只觉的那股恶臭熏的他的鼻子甚至脑子都要坏掉了,眼睛渐渐开始没有了支撑眼皮的力量,且慢慢的往下合去。 不止如此,楚郢还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再慢慢的往下坠落,似乎很快就要落入河中,同那些孤魂野鬼一般,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楚郢不愿这样,拼命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到了阴间,一切都不能随心所欲,他的眼睛已完全闭上了。 是什么声音敲进了他的耳畔,乱糟糟的,吵吵嚷嚷的好不烦心,但也多亏这个杂乱嘈杂的声音,让楚郢霎时间睁开了他已慢慢阖上的眼。 只是眼睛才一睁开,面前景象却大不相同。 此刻,那块区域看不清底面的河面上正在慢慢的隆起层层建筑,高楼房屋,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花草树木,草堂莲池,应有尽有,这是一所极其宽敞华丽又不失雅致的宅子。 只是此时,这宅子内正燃烧着熊熊烈火,那火大的几乎把整个忘川河都被包围了起来,仿佛河面上都被那断掉的房梁,挥洒的火星而占据,再也看不见孤魂,看不见蛇虫,只余栋栋房梁坍塌而下。 里头的惨叫声,呼救声,奔跑声,都是那样的真切,真切到让楚郢想迈动步子朝那奔去,想去帮他们一把。 只是奈何他的身子半分不得动弹,只能看着面前的房屋如山洪暴发般层层坍塌,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在河面上狰狞的漂浮着,直看得人连连作呕。 且,明明是浓烟万里,熏得人睁不开眼,可楚郢却发现自己能看清里头的每一个人每一间屋子甚至每一件古玩。 难道这是死了成鬼的特权?还是这海市蜃楼太不逼真了? 楚郢不由胡思着。 正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面前突然飞过来的一团黄色光晕所牵带着往前走,直直穿过那烧的漆黑的门栏,烧的恶臭的尸体,快速且猛烈的冲进了这所大宅最里的屋子内。 这屋子此时还没有被大火蔓延,里头的人若现在从后侧翻墙离开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只是那跪坐在矮几对面的两个少年却没有一个要起身逃难得意思。 这时,楚郢的眼睛不知怎的一下子被烟雾熏的模糊起来,看不清那两人的长相,只模糊的看到其中一个少年握着茶杯的右手腕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而另一个少年则微敞着衣领,嘴角挂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幸好你今日杀了我,不然,我定会将你凌迟,将你五马分尸。”那敞着衣领的少年淡淡的说道,声音里的狂怒楚郢听的出来,只是这时,河面上却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声飒飒的响动着,令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不真切,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音色。 而那端着茶杯的红痣少年,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与他的狂怒不同,这少年的声音显得平静无波,“那我很是庆幸。” “哼,你怎么配和他长着同一张脸。”对面的少年拍桌而起,胸襟前的衣裳敞的更开,将那结实健硕的胸膛完全一览无遗,那语气里的嫌恶憎恨也跟着一览无遗。 “是啊,可惜了,他居然和我这样残忍的人长的一样。”这红痣少年说着,本仍是平静无波的声音,但楚郢好似能从这被风吹的摇摇摆摆的声音里听出他语气里头的悲戚和夹杂着无奈的哀伤。 那敞着胸膛的少年再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身子已经开始慢慢的朝下倒去,看来是中了毒。 而坐在他对面的红痣少年则一把奔过去将他接在了自己怀里,一颗泪珠从他的眼里落下,滴在了他怀中少年的眼仁上。 楚郢很想看看最后是怎样,可那圈黄色光晕却在这个时候将他的视线带了出去,使他再也看不清看不到。 只剩那一栋高楼瓦砾在河面上轰然坍塌,继而归于平静。 慢慢的,忘川河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除了孤魂野鬼,除了蛇虫鼠蚁,再无其他。 虽然只是海市蜃楼,但楚郢犹能记得那两个少年的话,一个狂怒充满了杀气,一个悲戚充满了哀伤。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场景,在那熊熊的烈火下,在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中。 虽然是假的,但楚郢仍旧叹了口气。 不知是看的太久还是真的被那形式上的烟雾熏到,楚郢突然觉的自己的眼皮难受的厉害,好似正在被什么烤着熏着一般,痒痛的难受。 楚郢下意识的抬起自己无任何力气的手去揉自己的眼,哪知,这一揉,竟有感觉,竟能感受到自己的躯体热度了,而且,自己居然能动弹了。 楚郢一喜,忙试探着擦擦眼,然后闭上,最后再慢慢的睁开。 再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雅致小屋,四周房柱皆用翠竹所制,床梁的两边也是层层番竹,而屋子的外头,楚郢还能清楚的听见水车转动而带起的流水声,这,竟是一所竹屋? 再一看,他的面前坐着一个手持蜡烛,着了一身灰衣的少年,那少年宛若明月晕光般精致绝伦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楚郢看着他,心里一喜,蠕动了下嘴皮,张着嘴干涩的唤道:“阮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怕的忘川河,千万不要掉进去 ☆、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好饿,觅食去 他在看到楚郢睁开了眼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继而又听到楚郢带着呢喃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悸动,但手却一抖,右手里那根红蜡烛便很好的滴了一滴火烫的蜡油在楚郢的下嘴皮上。 楚郢这时才是真正的清醒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5节 “烫烫烫。”抬起右手,楚郢狠命的搓着自己的下唇。 他一看,忙把蜡烛放到一旁,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来得及收住手。” 楚郢揉唇的手顿了顿,躺在床上仰视着他,只见此时,他的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歉意,两只眼珠子带着水气咕噜噜的转着,长长的睫毛根蒲苇似的,眨动的瞬间,灵动里带了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楚郢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可开口却道:“你没死呐,真好。” 他的心在听到那句‘真好’时,抑制不住的痛了一下。 楚郢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忙靠过去扶楚郢坐在床头,继而双手放在腿上,看着楚郢,等着他发问。 然而,楚郢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好饿,想吃东西,有吗?” 萧阮寻看着他,眸子一亮,忙点了点头,“有的,我马上去弄。” 言罢,便朝外跑去。 楚郢看着他的背影,身姿纤长,背脊挺拔,步伐矫健,这一次,他没有受伤,整个人行动起来不再是病恹恹的,反而像是一只小绵羊正在欢快的往青青的草地奔去。 然而,楚郢不是不想问,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面对阮寻那双等待着他询问的眼睛时,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好似被触动了一般,隐隐约约的觉的自己的问题或许会伤到阮寻,所以他想缓一缓,继而就是,他真的饿了。 一碗清汤小面端进来时,房间里霎时飘起了一缕淡淡的清香,直闻的人食欲大开。 楚郢忙掀开被子忙手忙脚的穿着鞋袜,不经意的抬头间,他看见那个少年,在秋日暖阳的包围下,嘴角挂着抹月光般轻柔的微笑,手捧着一个木碗,向他缓缓走来,那么素净怡人,又那么耀眼夺目,楚郢看着,不由微微的看痴了。 “好了,你快来吃。”阮寻将木碗搁在屋内的方竹桌上,抬起头咧嘴笑着招呼楚郢。 这是楚郢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开心,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第一次,像个孩子般笑的那么纯粹开心。 楚郢着好鞋袜,就着一件里衣,直接坐了过来,此时,一件里衣并不能将他的身体完全遮完,胸膛那一片结实的胸肌半敞半掩的露在空气里,很是撩人。 阮寻却没去欣赏,而是跑到一旁的屏风处将楚郢脏兮兮的外袍取了过来,继而替他披在了身上。 楚郢吃面的动作一顿,扭过头看着阮寻,二人对视一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没什么不对。 “看不出,你的手艺这么好,比我府里的厨子好多了。”楚郢一面狼吞虎咽的吃着,一面还不忘夸奖他,且那垂首抬眼又勾着唇角的动作,使楚郢整个人看着没有一点狼吞虎咽的狼狈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与…诱惑? 他静静的看着楚郢,这间小小的竹屋,这碗清清的面条,便是他想要的所有的幸福。 “阮寻,是你救了我吗?”嘴里仍旧不停的送着面,楚郢用最轻松的语气将这句话问出来,问完后‘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开始继续吃面,仿佛这只是随便一问。 这‘随便’一问的问题,他早就知道该如何作答。 “是的。”只是,他的声音很轻,像蒲公英飞在空中一般,轻的让人想伸出手将他温柔的托住。 楚郢没有抬头,甚至连个什么表情都没有,好似真的在与他话家常一般,喝了一口面汤,又道:“你有这样的武功,不止娈童这么简单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嘴角在楚郢埋首喝汤时,如黄连般极苦的笑了笑,却不答反问道:“大人既然出了宫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楚郢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继而抬起头看着他,他却道:“皇上既然放大人出了宫,正好遂了大人游历江湖的心愿啊。” 楚郢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才道:“阮寻,玉龙煌是不是在宫里,是不是和皇上有关联?” 他听了这话,眉心皱了皱,但不稍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样,“大人何出此言?” 楚郢冷笑一声,“随便问问。” 他看着楚郢复又低头吃面,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是他们的人。” 楚郢一楞,抬头看着他,那句‘他们的人’楚郢理解成了共同的男宠,有些惊诧有些疑惑,“照你这么说玉龙煌和皇上密不可分了?” 他看着楚郢,手在桌下抓了抓自己的膝盖,声音极轻的说道,“那是因为皇上在为皇子时曾救过深中剧毒的教主,两年前是八大门派先挑衅幻月教的,皇上招安,也算是还江湖一个太平,而且大人,教主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古往今来,爱做缺德事的名门正派不少,一旦做了,便会把脏水悉数往邪教身上泼,邪教的名头就是这样被人泼出来的。” 楚郢听了,眉心一皱,神色复杂多变。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信你的话。” 他被楚郢的这话感动而又歉疚着。 楚郢见他不说话,喝了一口面汤,继续说道:“你在他们二人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就只是娈童么?”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我是教主选来保护皇上的隐卫。” “隐卫?”听到这个词儿,楚郢脸色霎时变的难看起来。 大周江湖中的隐卫,特别是像幻月教这样的帮派,隐卫便是最低贱的人群。 他们有着最高强的武艺,却又是主子的娈童,他们往往执行了一个任务回来还要被主子折腾那疲惫不堪的身子,若没有任何任务,也没有交欢,那么隐卫便是隐匿在一个旁人看不见的角落,时刻盯着主子保护着主子。 他们睡觉的时辰,一天通常只有两个时辰,然而最残酷的是,他们体内被种植了蛊毒,终身无解,只能靠着定期的解药,维持生命。 “阮寻~~”楚郢的声音泛起了阵阵心疼,心里不住的抽痛。 而他却是轻轻的笑了笑,那笑还带着安慰人的意味,“皇上对我很好,就连他最喜欢的人最爱做的事最爱看的书都会告诉我。” 楚郢听着,放下碗筷,抬起手抚摸上了他的头,却气狠狠的说道:“这不过是在向你炫耀罢了,那么打你,还是对你好?” 他一听,眼圈登时盈满了水汽,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楚郢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怪不得我去找你,你都没在,你能从玉龙煌手里把我救下,并帮我逼出体内银针,看来你很厉害。” 他沉默着不语,这种时候除了沉默,真不知该说什么,怕是说的越多,心里的痛苦便会越深。 楚郢收回手,又问道:“那圆子和袁大哥他们?” 楚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戾气,虽然他们二人与他交情没有多深,但到底是相处过的,楚郢不希望他们因为自己而死于非命。 “圆子的母亲重病难愈,张公公求了皇上放他出宫了,至于袁大人,被羽卫军的的千将军看中,调去了。” 羽卫军创立于先祖玄宇帝,是京城护卫皇城的军队,能被调去那儿,袁大哥肯定很高兴。 楚郢想着,也欣慰的笑了笑。 水车转动带起的水花溅了楚郢一身,因着秋日的缘故,这水已有些冰凉,只是此处实在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那种简朴的乡村的感觉让楚郢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且此处并不是一个独院,而是真正的一个村庄,他们屋子左右还有几处邻里,远处还有几家,前方的小河边还能看见捉鱼的小孩儿,欢声笑语,倒是一点都不怕冷。 楚郢看着,不由回忆起自己来,不知自己儿时是个什么模样,不知自己舞勺之年时又是个什么模样。 楚郢虽然看着洒脱不羁,对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且出身相门,锦衣玉食,身份尊贵,长相又是万中挑一都挑不出来的俊朗,因此,在外人眼里,他的人生已十分的完美。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对那些残缺的记忆碎片,他还是有些介意的,只是想不起来也别无他法。 虽然所有人都说那些残缺的记忆碎片也不过是一些令人气恼,令人不省心的祸事,但楚郢不知自己为什么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炊烟袅袅,眨眼间已是到了做晚饭的时辰,夕阳也在这个时候慢慢的向西边划去,留得一片霞光云彩在云层的中间缓缓的荡开。 楚郢扭头,看见阮寻正拿着从集市上给他买来的新的衣袍朝他走来,那双如大海般深邃漂亮的眼里竟第一次没有忧伤。 ☆、推翻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发文,谢谢点进来的亲们,么么哒 “要我帮你穿么?”他看着楚郢,浅声问道,声音柔柔的,像一只小猫咪,让人想伸出手去挠挠他的脑袋。 楚郢身上有好几处外伤,若是换了寻常人自是要卧床几日,但楚郢身体健硕,又自幼习武,自是没那么娇气,不至于不能抬手穿衣裳。 但此时,楚郢看了看他手中那件墨色团云锦簇的衣袍,又看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自己,故而嘴角轻轻一挑,道:“好啊。” 接着,便张开了双臂,挺拔着背,很是享受的闭眼站在那儿。 他给楚郢穿着衣服,扣着纽扣,系着腰带,他微垂着的头恰好到楚郢的下颚处,发丝间那缕幽静的香气在楚郢的鼻翼处撩拨似的忽停忽动。 待抬起头来时,正好与楚郢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赧,有些微妙的感觉在这屋子里飘荡,这种感觉挠的人心痒痒的,偏又不能做什么。 恼人至此,楚郢只想打破这份勾人心魂的微妙感,张口便道:“玉龙煌怎会让你救我?你救了我不就是与他作对了么?” 他退后了一步,极轻的看了楚郢一眼,见楚郢正等着他回答,心里不免狠狠一揪,“他不知道是我,昨夜没认出我来。” 楚郢松了口气,朝前一步,把住他薄弱的双肩,道:“那便好,不然我真是连累你了,不过阮寻…”楚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极其认真的说道:“玉龙煌不是好人,皇上性子又古怪,他们这样折磨你,你怎能忍受,况且,你武功如此高强,为何要雌伏在他们的身下,跟我走吧。” 他见楚郢皱着一双剑眉,看着自己的样子那样真挚和认真,那句‘跟我走吧’听的他的心溢满了幸福却又载满了心痛。 楚郢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动摇了,忙又道:“我那儿有你的容身之处,我不会待你如男宠。” 他垂首下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只因这样类似的话,他没想到竟然可以再听楚郢说一次。 “我的蛊毒终身无解。”他带着微淡的鼻音回道,声音淡的像没有色彩的图画,姹紫嫣红万丈光芒与他没有一点干系,他有的只是一抹淡白的幽寂。 楚郢把着他双肩的手没有因这话松弛,反而更紧了些,“我可以找最好的大夫。” 他看着楚郢,轻声道:“你知道的,没人解的了,连下蛊的人都没有解蛊的解药,只能一年一粒的服用特制药丸压制。” 楚郢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现下这种感觉,宫中三次相见,让他心里盛满了怜惜,这次他舍身相救,又让他装满了感激,这两种情绪夹在一起,促使他想要尽他所有的力量来保护面前这个少年。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有时候,楚郢总觉得阮寻让他觉的很熟悉,好似他已认识他许久一般。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枯院见到阮寻时,他没有任何一点陌生人的疏离感。 只是,他却帮不了他。 他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继而看着楚郢,灵动的大眼里满是不舍,只因不知这次离别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亦或是,不要再见,不能再见。 “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言罢,他转身就走。 “阮寻。” 楚郢叫住他,他顿足,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楚郢眼中的挽留和疑惑。 “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你帮过我。”言罢,抬腿走出了屋门,明明是气定神闲的步子,看着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黑子与白子激烈的厮杀着,黑子不停的步步紧逼,次次皆断了白子的去路,来势汹涌且不留活路,但饶是如此,白子的步伐却显得比较轻松,它一次次的以退为进,从黑子的侧面进攻,本是看着处于下风的白子,却能一个反转将黑子打的措手不及。 这盘棋,需要心思极其缜密的人才下的出来,因为他既要控制黑子也要控制白子,棋盘便是他的战场,黑白两子就是他的士卒。 楚郢只是略通棋道,却也能看出棋盘上黑白两子间的对决,那仿佛千军万马攻临城下,黑子调兵遣将,杀伤力全开,不留余地的进攻,而白子虽看似羸弱,却在与黑子的游走间保住了城池,使得黑子无法前进,也无法攻入,而白子也未有损得一兵一卒。 这盘棋下到最后要么是和局,要么就是两败俱伤。 楚郢看邵然的眉已经拧成了一股麻绳,不由觉的好笑,他这个大师兄除了茶道外最爱的便是下棋了,这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皆是珠玉所制,极其名贵,除非交情极好或是棋逢敌手,邵然一般不会轻易拿出来。 “大师兄,你自己一个人下也能下的如此认真么?”楚郢笑着问道,邵然的眉头虽然拧成了麻绳,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弄的楚郢很是没趣。 “下棋要的是心境,我左手持白子,右手持黑子,便是它们的掌控人,下起来也是各归其位的。”邵然看着棋盘上游走的棋子,目不转睛的说着。 楚郢心头突然一愣,能把心思如此两用到这样的境界,他这个大师兄当有多厉害。 “你那日着实冲动了些,能从玉龙煌手里逃出来是万幸,不然我武夷派和丞相府现在都挂满了白缟。”邵然未有抬头,但周身散发着兄长般威严的气势,这种气势楚郢连从自家亲兄长身上都不曾感受到,但在邵然面前,却是能真切感受到的。 “我那日只想进宫一探虚实,没想到会出此意外,话说大师兄,你当日是怎么进去的?”楚郢将身子前倾,问着邵然。 邵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丝一闪而过的无奈,“你难道不知道西华门的守卫是整个皇宫最松泛的么?” 一句话,楚郢如醍醐灌顶一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站起来诧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但是,我也不能大白日的探皇宫啊。” “阿郢,你难道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么,越是显眼越不易被察觉,所以,白日里其实比夜间行动要方便许多。” 邵然一番话说的很慢,好似教书先生一般在对楚郢循循善诱,若不是他的右手指里捏着黑棋子,眼睛专注在棋盘上,只余一个线条极其冷峻的侧脸轮廓在楚郢面前,楚郢一定会觉得他大师兄在拿着学堂里的戒尺对他说教。 楚郢一双深邃的眼眸颇无奈的瞄了他大师兄一眼,但也承认邵然的话说的极对。 “现在我要做的还是进宫,我要彻底查一查玉龙煌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玩玩儿还好办,如果真是其他的目的…”楚郢口气坚决,想着入宫再探。 邵然落白子的时候略踟蹰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才放了下去,而后理了理盘腿上搭着的白色衣袍,看着楚郢道:“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若皇上真的与玉龙煌为伍,到时候我们便是在和皇上作对了,说不定还要清君侧!” 话音一落,邵然便将白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上,一句反击,将黑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们才忌惮我爹,我爹是他们的挡路石。” 邵然看着他,对这话不置可否,“楚家几代皆是将相,其门生遍布天下,你的两位姑姑又分别是成王妃与逸王妃,军方还有着骠骑大将军周武的支持,且据我所知,兵符还在丞相大人手中,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若有朝一日,丞相大人想另立新君,也不是不能的。” 楚郢听闻此言,却道:“逼宫?这有些大逆不道了。” 邵然睨他一眼,摇头道:“帝王无道,百姓民不聊生,难道还不该逼宫吗,这四年,大周民怨沸腾啊,皇上怕是没怎么管过这个天下。” “至于你说的幻月教或许被名门正派陷害,玉龙煌与皇上只是君子之交,这些都极有可能是那个人故意告诉你,继而前来误导你,你千万不要乱了阵脚。” 楚郢听了此言,心里不由浮出了些不舒服的感觉,“大师兄,你没见过阮寻,你不知道,阮寻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一听这话,邵然的脸立马黑了下来,口气里隐含着怒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你也不懂么?有些人做有些事或许是迫于无奈,但不能因为这样的无奈就能原谅或者认同他所做的一些事!” 楚郢许久不曾见邵然动怒,想来自己方才那番话确实太天真,但是阮寻给他的感觉又实在是不像那般。 难道阮寻冒险救了自己就只是为了给自己说那些话吗?况且他根本没说多少他们的好话。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蛛丝马迹,而不是听信片面之词,只有亲眼见到了才能确定玉龙煌与皇上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联,在这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们二人之间有关联或是没关联,都是猜测,在没有证据前,决不能在脑子里给自己下定义,混乱了思绪。” 邵然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极其凛冽,一张脸上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脸色。 楚郢看着窗外,始终不能相信阮寻会是玉龙煌派来故意扰乱他思绪的人,实在是不能相信。 “很多事只有一探才知真相,看来得想办法再进宫一次。” 楚郢看着邵然,后者眼中的那种坚毅的神情,与他那张泰山般刚毅挺立的脸庞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似乎面前真有一座泰山,只要他找的东西在里面,那座山便会被他摧毁一般。 楚郢无声的点了点头,眼睛随意的看着楼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后似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似的,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前,等看的仔细时,一张脸上满是惊诧,而后退回身子,疾步往楼下冲去。 ☆、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求打包带走,我会洗衣做饭暖被窝(づ ̄ 3 ̄)づ “你的武功可是我教的。” 昏黄的暗道里,玉龙煌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渗人的恐惧。 他听了后,只是略抬了抬眼皮,眼眸流转时不带一分情绪,连声音都极其冰冷,“所以这次你想把这具身体折磨成什么样?” 玉龙煌狭长的凤眼轻微的眯了眯,一道危险的光芒从他妖魅的眼角旁溢了出来,“阿寻,你还没觉悟吗,你现在和我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你从楚郢嘴里探出了不少东西吧,你要想保住楚郢保住皇位,就只能听我的。” 言罢,玉龙煌抬起他那双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在他精致绝伦的脸颊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戳着,眼里的幽光像一缕绿色的火焰,妖艳到极致。 他将眼皮抬的上去了些,看着玉龙煌,嘴角挑着抹讽刺的笑容,“你说我贱,其实你比我更贱,不是么?” 玉龙煌一听,知他话中的意思,脸色骤变,抡起胳膊狠狠的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那巴掌极重,他的脸颊霎时就青肿起来,但他仍旧笑着,如沐春风般,“如果你再伤害楚郢,我就刮花这张脸,让它永远不能复原。” 玉龙煌的眼睛此时像一条漂亮的毒蛇,盯着他的样子,像是要把他的身子啃出一个洞一般。 那身血红色的长袍和那头雪白的长发,此时此刻,在烛火的映射下竟显得十分诡谲,如同他现在的声音。 “阿寻,不要挑战我的耐心,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楚郢想起一切么,你要知道,这世间只有我才能让他想起一切,那段青葱的岁月,那段你每日躲在榕树下偷偷看着他的岁月。” “不要!”他脱口而出,闭着眼,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玉龙煌凤眼略一往上挑了挑,很是满意他的反应,“你乖就好,我答应你,到最后可以不杀楚郢,但是,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啊。” 言罢,玉龙煌将下巴轻轻的搭在了他薄弱的肩上,闻着他颈间的香气。 而他不为所动,像一尊石像由玉龙煌靠着,只目光阴郁的看着前方一片阴暗的通道,木然道:“楚人同怀疑了,我们该怎么做?” 玉龙煌将下巴从他肩上移下来,继而迈开步子走向一旁的靠椅坐下,手在一旁的茶杯上轻轻的摩擦着,“其实这也是好事,楚人同一怀疑肯定会有所动作,寻找证据,我们要做的便是要好好把握他寻找的过程,只要在他寻找的路上,先发制人,弄点什么绊子,扣他一个谋反的罪名,我想,对你来说,不难吧。” “想的太简单了吧,楚人同几乎握着半壁大周的江山,那么多人倾向他,扣他谋反,怕是不易。” “不易并不是不可能,再说,还有我。”玉龙煌说着,邪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肃杀的表情。 他仍旧面无表情,玉龙煌和楚郢的父亲,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阿寻,你的心思可不能打歪。”玉龙煌似乎能从他细微的表情中观察出什么,将那茶杯轻轻一放,雪白的发丝略飞舞了几下,身上已带了一股寒气。 他将眼睛看过去,垂目道:“我不敢。” “哈哈…我就喜欢你听话的样子。”言罢,玉龙煌一个起身,便直接站到了他面前。 他一惊,只因玉龙煌的眼睛里沾染了一丝情欲的味道。 他有些害怕,忙退了两步,说道:“若楚人同与江湖联合起来怎么办?” 玉龙煌果然停下了准备抚摸他身体的动作,邪魅的看他一眼,笑道:“除非要国破家亡了,否则那些江湖人是不会掺和朝廷的事的,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就算来了又如何,正好我许久没有大开杀戒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武夷派也该把武林至尊的宝座让出来了,阿寻,没有什么大事是不需要经历风浪的,我和你共拥天下,至少这个天下还姓萧,如若不然,你难道想看着它改朝换代?” 他闭上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似要隐藏万千波澜,待一会儿才睁开道:“只要不伤害楚郢。” 玉龙煌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紧致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侧脸道:“这个到了最后,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么。” 他的心脏顿时痛的厉害。 玉龙煌在他的身后陶醉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双手手臂已紧紧的将他圈抱了起来,他吓的挣扎,但听玉龙煌在身后沉醉的唤着:“阮离~~” 他狠命的咬着下唇,一双杏仁眼里带着愤怒且悲怆的色彩,大喝道:“放开我!” 玉龙煌却像是失去意识了一般,全然不管他在说什么,一把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而后扔在了暗道里那张小小的暖炕上,继而扑了上来。 玉龙煌横跨在他的上方,红色的长袍将他二人覆在身下,雪白的发丝垂落在两旁,道不尽的妩媚与霸道,只是… “你答应过,只要我听你的,就不会这么对我!”他用尽全力的推攘着玉龙煌,甚至带了内力,可是,玉龙煌却一点都没动,甚至点了他的穴,令他不得动弹。 “阮离,阮离。”玉龙煌梦呓般的呢喃着,声音是难得一见的轻柔,毕竟,他无法抵抗这张脸的诱惑。 “不要,我不是,不是,你要是生气我那夜对你出手,你怎样打我都行,求你。”他嘶吼着,身子不得动弹,只看着玉龙煌燃烧着欲望的眼,将他的衣服一层层的剥落。 当身子已接近裸露的展现在玉龙煌面前时,他突然想起那日楚郢抱着他给他上药给他穿衣的情景。 故而,内心大恸,会神聚力,硬生生的冲破了穴道,然后手掌往暖炕旁狠命一拍,跃起一掌劈向了玉龙煌。 玉龙煌忙一侧身躲避,他这才抽出了身,继而一口鲜血从嘴里疯狂的吐出。 玉龙煌的凤眼里全是愤怒,那种愤怒如熊熊烈火,能将人挫骨扬灰。 他站起身,迅速的将散乱的衣袍拾起,囫囵的套在身上,继而盯着玉龙煌,淡淡道:“不要这样对我。” 玉龙煌眼中的火已稍微湮灭了些,但,只是稍微,“阿寻,你知道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么?” 他看着玉龙煌眯着的眼,苦涩一笑,“我愿意试。” 玉龙煌慢腾腾的走近他,抬起他的下巴,盯着那双无波无澜的杏仁眼道:“我答应你,不会再碰你的身子,因为你比不上阮离,你只是阮离的隐卫而已,一个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不能出现在人前的隐卫。” 他听到那句‘不会再碰他的身体时’已放下了心,其余的,他都不想去听了,只因早已听的习惯。 玉龙煌拉起他的手,火红的袍子‘舞动’在烛光下,侧首回眸间妖气十足,此时他拉着他正一步步的走向前方的石室,好似要将他带到地狱中去。 他看着玉龙煌,脑中不断浮现出楚郢的脸,好像只要想着那张脸,肉体上的痛都可以忽略不计。 桔子将最后一盆热水倒入大木桶内,最后洒上些去味儿的花瓣,这才跑到屏风前面对楚郢道:“主子,都好了。” 楚郢从屏风后面探了个脑袋出来,小声对桔子道:“你出去守着,别对任何人说起,若有人问我,就说我在沐浴。” 桔子往后瞄了一眼,实在不解他家主子怎的出去一趟就神神秘秘的带了一个乞丐回来。 “嗯,您放心吧。” 言罢,桔子抱着木盆就出去了,并小心的关上了门,而后跑到院门口兢兢业业的望起风来。 楚郢见桔子已出去,四下也无人,这才扶着屏风后的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此人一身脏乱,逢头垢面,身上大小不一的全是被人踢打后而呈现出的伤痕。 那原本圆滚滚的身子此时瘦的跟桔子相差不大,对于这种喝口水就能长胖的体质,瘦成如今这个模样,当是受了多大的磨难。 “圆子,你小心些。”楚郢扶着他,将他一步步的带到木桶前。 圆子看着他,感激的双眼流泪,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因他的舌头已被人割去。 楚郢看着这样的圆子,心里难受的厉害,‘阮寻,你为什么要骗我?’ 圆子艰难的脱着衣服,楚郢见他伤的重,行动不便,便帮他脱,然后扶着他进了木桶,继而给他洗着那原本该是圆滚滚的身体。 楚郢见圆子一直在默默的流泪,心中不禁担心起袁言来,看来,真的要再进宫一探了。 ☆、使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在卖萌路上继续前行,打滚求支持,(づ ̄ 3 ̄)づ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总有意外的出现,就像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邻邦楚国竟会突然遣使团带着公主来和亲。 楚国与大周结为姻亲已百余年,历朝历代皆有公主嫁到大周,就算不能为后,也贵为贵妃,只居皇后之下,况且现在,皇上还没有立后。 而当此国书传到京都传到众人耳里时,大家也觉的,皇上今年就要满十七,后宫不可无人,娶个邻国公主当后妃一能显示我大周信守承诺,且恩威浩荡,二来充实□□为国开枝散叶,也是为君者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可是,大周现在的君主与以往到底不是不同的。 楚郢站在他爹的书房里,看见他爹已苦思许久,那张已生出许多皱纹却又不失英气的脸上满是愁绪。 楚郢瞧着,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楚丞相负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的脚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楚郢,声音里带了些愤怒的说道:“你可知今日早朝皇上说了什么?” 楚郢听了,便觉的那位皇上又当是出了个什么难题。 楚丞相不等楚郢答话,直接说道:“皇上说,使团照接,公主不娶。” 听闻此言,楚郢倒是有些理解,“没有见过面,便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这话一落,他爹看他的眼神突然变的严厉起来。 楚郢见了,忙道:“不过,这是人家送的礼,送来的礼不收还还回去,确实有些不妥。” 楚丞相略叹口气,似被那位皇上弄的十分苦恼,“还有两日,楚国使团便要到了,若到时皇上不将那位公主娶入后宫,而是随意指派给一位王爷怕是会大大的拂了楚皇的面啊。” “送来一位公主便要娶,这也太牵强了些,况且楚国不过我大周的邻邦,国力也不如大周,就算不娶下嫁给亲王也不算是拂了楚皇的面啊。” 楚郢客观的分析道,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皇上的面,甚至对他产生了诸多怀疑,但就事论事楚郢还是比较客观的。 楚丞相一听,不由微怒,“大周初立之时,先祖玄宇帝出游遭前朝余孽追杀,身负重伤,逃到楚国,那时,楚国与大周并无交集,但当时在位的楚皇却救了玄宇帝,替其诛杀余孽,最后亲自将玄宇帝送回大周,故而两位君王便许下了世代联姻的承诺,以示亲密友好,几任帝王下来无一例外,怎能到了皇上这儿便说不娶就不娶了?” 楚郢皱着眉,对这种所谓以示友好的联姻颇为不齿,兴许楚国的公主也是十分不愿意嫁到千里之遥的大周来,兴许人家已有了心上人,如此一来,双方都成强迫的了。 只是,他爹说的话是对的,大周一向以仁礼尊孝著称,断不能失了颜面,况且,楚国国力与日俱增,若真不小心因此而成敌,也是十分不乐观的。 楚丞相捋着胡子,一连叹了几声气,“如今,蛮夷北流虎视眈眈,南面蜀国屡次挑衅,东夏又与蜀国成了姻亲,而我们唯一可以称作友邦的就只有楚国,大周居中,本就是个天井般的局势,此等境况,怎能与楚国生了嫌隙。” 楚郢一听,点了点头,大周虽居中,占地面积最广,人口数量最多,但在这个天下,其他几国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北流占据塞北,蛮夷子个个凶狠如狼,与大周已是多年宿敌,而蜀国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国中不少人精通遁甲之术,而东夏国是如今这天下存在最久的国家,经历了千年变迁而不灭,其中必有玄机,所以,东夏虽小,却无人敢惹。 由此,大周能结盟的除了楚国真无他选,否则,若有朝一日,其余几国联合起来,想要吞掉大周这块肥肉,情况将是不容乐观。 “爹,那皇上到底为何不娶?”楚郢上前一步,问道。 楚丞相看着他,捋着胡须道:“为父是担心玉龙煌真的在背后操纵皇上,不然,皇上真的没理由不娶,不就是个女人么。” 楚郢一直没有告诉他爹他们怀疑玉龙煌就在宫里,怕的就是他爹知道了会有举动,故而惹祸上身,况且他和邵然都不能确定,没有证据没有亲眼看见,实在是难下决断。 “哎,先暂且不说娶不娶的问题,为父是怕,两日后接见时,皇上也依旧幔帐遮身,面纱掩面啊,这成何体统。” “爹,皇上为何会有这么重的鼻炎,闻不得一点杂味?” “当年玉妃娘娘宠冠后宫,遭当时后宫一位贵人的妒忌,便给尚小的皇上下了毒,虽然及时解了毒,但仍是落下了病根。” 楚郢点点头,却又听他爹道:“记得当时那个贵人正要被处死时也被查出有了身孕。” 说到此处楚丞相却停了下来,楚郢问道:“之后呢?” “之后的事为父也不清楚,毕竟这是先皇的家事,也不知那位贵人究竟是被就地处死了,还是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宫里可没有多出一个皇子,大概是一尸两命了吧。” 楚郢听着,不由有些惋惜,再怎么说那个肚子里的孩子是无罪的。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服用药丸,何必用那么麻烦的法子?”楚郢拧眉道。 楚丞相负手摇头,眼角的皱纹加深了几分疲态,“这也是为父不明白的地方,阿郢,为父多希望皇上是英明之主,这样为父也好早日交出先皇托付的一切东西,然后解甲归田,过几日清闲日子,可是现在,为父真是放心不下皇上放心不下大周啊。” 楚郢眉睫深锁,眼眸看向远处,不知在思考什么。 楚国早在月前便将国书遣人快马加鞭送往大周,哪知中途会突然遇上连绵大雨,耽搁了送信人的脚程,以至于国书到达的第三日,楚国使团也就到了。 今次,便是由楚国太子南宫翼携带他嫡亲的妹妹凤云公主亲临朝阳殿。 就算不娶,但却不能避而不见。 虽然皇上之前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不许任何官员子弟进宫的圣旨,但楚郢仍是偷偷扮作他爹乘坐的马车的车夫同他爹一起进了宫门,而后找了一个偏僻处迅速的换上让人加工赶制的侍卫服,从而大胆从容的行走在宫内。 此时,楚郢正站在朝阳殿外那百步石阶之下,原是想贴近大门的,但那六个或许是幻月教的人依然杵在那儿,楚郢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站的远了些。 反正,按照大周之礼,皇上要站在百步石阶上的那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龙图腾前等着楚国使团的到来,并接受他们的叩拜,这个视线虽算不得最佳,但也能一览无余。 楚郢的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皇上还未到,宫外却已响起了号角声,使团队伍应该已到了宫门口。 文武百官皆已到齐,悉数站在那威严的石刻龙图腾的后方,他爹楚丞相站在最前,统领着一众官员,只是此时大家都不免焦急的低头交耳起来。 “丞相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楚太子和公主就要到了,皇上却还…”一官员凑到楚丞相身边,神情已是急不可耐。 楚丞相将他那双有些寡淡的眉目略一皱,冷声道:“我已派人去催,这种场合,皇上万不能缺席。” 那官员已能遥遥看见使团队伍由星星点点慢慢的在自己面前扩大,不由的左右看了一遭,只见周遭的气氛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人人焦躁的热汗流了一背,不住的拿眼张望。 可是,那通往宣华宫的地方仍是没有一个人向这里走来。 那官员抹了抹额上流下来的热汗,道:“丞相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若皇上真的不来,此时又不是过节时分,几位王爷各在封地,未及赶来,那便只能您接待,只是只是这…”说着,那官员将手一甩,瞅着前方已能大致看出每个人轮廓的使团,呼吸急促的叹了口气。 楚郢明白那官员的意思,对方不论国力如何,皆是太子公主,怎能由丞相站在前端接受扣拜的? 此时,楚郢看着他爹一直沉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瞅着宣华宫的方向,神情变的难测起来,仿佛一种强大的失望震慑在心头。 楚郢突然想起邵然那天对他说的话,‘若丞相大人想另立新君,也不是不能的。’ 握着长矛的手狠狠一紧,楚郢当然也明白若今日皇上不来,那才真的是拂了楚皇的脸面,大周与楚国的友盟怕是真会出现裂缝,只是楚郢实在是不明白,皇上到底为什么不出现? 难道因为不想娶,便直接用这样的方式?还是觉的此处无法幔帐遮身,且杂人太多会刺激了他的鼻子? 想到后者,不知怎的,一股无明业火从楚郢脚底直往上蹿。 使团已彻底进入朝阳大殿外,此番,由于是太子亲送,楚国派了上千人护送,场面颇为壮观,楚国太子南宫翼带着凤云公主走在最前。 此时,凤云公主因是女儿身,便用一方绣着牡丹的薄纱蒙了半张脸,只是那纱委实太薄,若不是那几朵牡丹略略遮挡了些脸颊,整张脸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但饶是如此,那张灵动秀美的脸庞也悉数映在人前,连那双鲜红欲滴的娇唇也在那层薄纱下若隐若现,尤其是那双弯弯的仿佛含着笑的柳叶眉,更能令人见之心生爱护,而那一身裙摆曳地的蓝色留仙裙,更是将她衬的身材窈窕,气质高贵,宛若天仙。 这样的女子,就算不会倾国倾城,但也是人间丽色。 而和风云公主相比,他的兄长,南宫翼太子便长的有些普通了,若不是一身锦衣华服,和镶着金边的鹿皮靴,以及自身带着的一些贵气,这样的长相算不得起眼的。 但是,他的整个脸部线条很是硬朗,此番昂首阔步的往前走来,也带了些令人不容忽视的尊贵。 可这个太子的左颊上却有一块小小的伤疤,很小,只有中指甲一般大,像是烫伤,且已有些年岁了,但那痕迹却无法消散。 楚郢看着那块伤疤,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的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南宫太子已带着凤云公主从他身边走过,楚郢这才急忙将头往上看去,可皇上还未来! 正当楚郢以为今日定会摆个大乌龙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张公公那尖细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我要写到重点了 听到这声音,楚郢方才那颗跳的极快的心脏才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无论如何,皇上来了就好。 楚郢呼着气,朝上望去。 而这一望,便是所有事情的开端。 握着长矛的手似乎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楚郢的脑子嗡嗡作响,就连那千人跪拜,声音大如雷的三呼万岁声都无法让他的耳鸣得到松展,此刻的他,好似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再也看不见外界的人。 他的眼睛,他的脑子,甚至他的心脏,里面装的全是面前那位难得没用幔帐遮身,面纱挡脸就出现在人前的皇上。 而当今圣上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下达的不许任何大臣的子侄参与接待或参加晚宴的命令竟也没能阻挡住楚郢的出现。 宫门层层守卫,每位大臣入宫时,所乘马车或是轿子,都被以平日里严格双倍的态度执行着。 只是不知是天意还是如何,楚郢仍然来了,而且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的站在了此处。 对于这个‘顺利’就连楚郢自己也在方才小小的感叹了一下,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好。 楚郢此时看着那位皇上着了一身玄色描金飞腾的龙袍,头戴十二旒的珠玉冕冠,身材纤长,负手而立站在那龙图腾上时,有着睥睨苍生的龙卷之气和令人不可靠近的天子威严。 他的周身散发着龙腾之气,那是只有帝王才有的气质,他的眼神和他细微的表情,每一分每一刻都透露出一种令人不敢仰视的尊贵。 这样的皇上已足够令人咋舌,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堪称无双之俊的脸,以及那双好似藏着许多故事的漂亮的眼睛。 楚郢看着上方的他,经历了一两月的磕磕绊绊,他终于见到了那位他印象极不好的皇上,只是,为何心里会有些隐隐作痛。 是因为那皇上曾经对他说‘我是罪人’还是因为那皇上曾经对他说‘你帮过我’亦或是那皇上曾经对他说‘我叫阮寻’ 不知是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眼神,使得楚郢现在回想起来,心口都阵阵发疼。 楚郢怔在原地半刻反应不过来,实在是那震撼太大。 楚郢这才明白,其实只要自己细心一点,注意一点,阮寻的出现不就能很好的解释了么,他的身份不也很容易就猜到了么。 而他当日在村庄小屋对自己说的所有怕是没有一句是真的。 只是,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当今皇上会那样的遍体鳞伤。 这样的念头,怕是根本不会闯进一个正常人的脑子里。 然而,事实却是,那位皇上和遍体鳞伤的阮寻真的是同一个人,那张脸,哪怕是涂上最厚重的戏子妆容,楚郢也不会忘记。 “阮寻~”楚郢低下头,眼睛无神的转动着,那两个字如千斤重一般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好似很多事都得到了答案,又好似出现了更多不明白的事。 数不清的鞭伤,阶下囚,阶下囚? 猛地一抬脸,这三个字便如在脑中定住了一般,沉重的压的楚郢有些喘不过气,继而想到了玉龙煌,突然,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了他的心头。 晚宴隆重的进行着,凤云公主一直含眼娇羞的看着坐在最上方的当今圣上,那小眼神,简直是巴不得能取代站在皇上两旁伺候酒水的宫女。 看着那个同她一般大的男子,凤云公主眼里盛着的是情窦初开的美好与羞涩。 而与她不同的是,坐在他身旁的南宫太子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当今圣上,那眼里好似笼罩着一团雾一般,挥散不去。 当然,这样的戏码,楚郢没有看到,此时,他悄然的避开视线都在皇上以及楚国使团身上的侍卫奴才们,一个人来到了宣华宫。 宣华宫的守卫仍是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楚郢想起那几次在宣华宫屋顶上头任意的飞檐走壁,真的是自己运气太好,也就是因为那样的运气他才提前‘认识’了皇上,不然,一切又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楚郢心里有个猜测,皇上住的寝殿内一定另有玄机,不然,皇上的伤是怎么受的,是在哪里受的,玉龙煌一定就在宣华宫! 想着,楚郢已绕到宣华宫外墙的侧面。 此处是一个死胡同,前方无路可走,自然守卫也要稍微松懈一些。 今日的月不像往日那么又大又圆,只有一钩残照,有气无力的垂挂在夜空上使得周遭一片儿都十分漆黑。 楚郢提气一跃,极为小心的落在了屋顶上,而后如蜘蛛一般,身子往下倾的极低,待下方院中巡逻的侍卫走过,他才屏息敛气的跳了下来,继而用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寝殿回廊下方的角落里。 此处的上方是个回廊,面前被高砌的石阶挡住,身后又是一个小花坛,能够很好的将身子完全隐匿住。 楚郢蹲在那儿,这才堪堪避过了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侍卫的眼睛。 就这么几个动作,瞬息之间的事,楚郢却已出了一身的汗。 只因这氛围实在太肃杀,好似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6节 而且楚郢注意到,这宣华宫里的侍卫每一个都看着十分的陌生。 他原在宫里扫了近一个月的宫苑,去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许多侍卫也是与他打过交道的,虽说不能全认识,但混个脸熟却还是有的。 而反观这一宫的侍卫,不管是守在里面的还是守在外面的,没有一张脸楚郢觉的见过。 不仅如此,曾在江湖上走动过的楚郢,非常清晰的感觉到,那些人的身上透着一股普通侍卫没有的气息。 楚郢顺着他们的身子往下看去,发现他们的步伐落地虽轻,但每一步却都十分有力,好似一步就能把地板踩出一个窟窿。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都是高手,其武功绝不是普通的侍卫能达到的水平。 再观他们的眼神,每一双眼睛都十分犀利,眼里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强大的戾气,仔细一观,那种戾气几乎可以化为杀气。 楚郢几乎一刹那间就已能确定这些人根本不是侍卫! 可他们假扮了侍卫,还假扮的如此自在,没有任何人起疑,没有任何阻拦,堂而皇之的站在皇宫里,堂而皇之的守在皇上的寝殿外。 那他们究竟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楚郢将眼狠狠一闭,心头杂乱如麻,一直怀疑的事就快找到答案了。 只是楚郢实在不想往那方面去想,如果真如他们怀疑的那般,那么这个天下必遭大劫。 寝殿外头的守卫比宫门处多出了一倍,这样人数上的倍增,更是让人怀疑里头有着不一样的东西,只是如此守着,楚郢便根本没办法进去。 正当他愁苦万分时,却听到咻的一声响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拿眼去看,只见一个脸带面具,身着夜行衣的人正在屋顶上穿梭。 楚郢一惊,难道是大师兄? 可再一看,却又觉得那身形不像。 楚郢想不到会是谁,但却看到原本守在寝殿外的人松泛了许多。 他们训练有素,不作声响的一个个跟着飞身往屋顶跃去,饶是那屋顶上的人一把把的往他们身上丢着暗器,他们也依然不动声色的配合着,没有弄出多余的声响,也没有惊动宣华宫以外的侍卫。 这样有条不紊的集体行动,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楚郢看着,不由得心里发毛。 但也趁着这个空隙,以极快的速度,跃到廊下的木窗前,从窗户翻了进去。 才一进屋,楚郢眉头就自然的一皱,一股子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去。 与外边不同,寝殿内里倒是与他上次来一样,没有一个人,连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有,与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这屋子还是与那次一样,透着一股淡淡的凄凉,今次,还在凄凉里加了一股血腥味。 楚郢随着这味道往里而去,直到那大的可以竖着平躺下五个魁梧精壮的男人的龙床出现在眼前时他才止住了脚步。 但令他止住脚步的不是那一个人睡着不知会不会太冷的大龙床,而是那龙床边放着的一盆血水,以及一地的沾染了红色的衣衫。 那些衣衫上头,血迹有的干涸了,有的却好似还很新鲜。 楚郢走过去,撩起衣袍蹲下去,继而凝视了那堆衣物一眼,然后伸出右手拾起了那件红的最可怕的里衣。 他的手指在那里衣的背脊处轻轻的抚着,眼里依然闪着若隐若现的怜惜和心疼,只因那里衣上好些地方都沾了皮肉屑。 不用想,楚郢也知道,这是衣服和碎烂的皮肉混合在一起后,而又强行脱下才会导致的情况。 突然,楚郢拽着那衣服的手狠狠一紧,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把整个宣华宫点燃。 不知时辰已过了多久,楚郢已经将整个寝殿摸了一遍,却仍是没有发现任何秘门通道之类的东西,他有些想不通,怎么会没有?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殿外终于有了声响,且脚步声非常急促,好似发生了极其着急的事一般。 楚郢已能听清张公公声音里的哭腔和颤抖。 ☆、戳破 攀上房梁,楚郢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由远及近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时,他已摘下了那十分贵重的冠冕,以及那一身包裹着他身体的龙袍。 这些东西一撤去,他的身子又变的单薄起来,连同着声音都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而是楚郢熟悉的声音,有些哀伤有些疲惫。 “您出去吧。” 他转过身,对跟在他身后的张公公有些虚脱的说道。 张公公听了,看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哭腔,“皇上,您伤的太重,让老奴帮您。”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苦的浅笑,片刻后又道:“方才他们说的那个黑衣人,能抓到就抓,抓不到,日后就让他们站在屋顶上当值。” 张公公听了,似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可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惊的张公公忙伸手扶住他,脱口道:“皇上,让老奴帮您。” 他一笑,推掉张公公扶着他的手,转身蹒跚着步伐朝里而去,边走边道:“公公,就别让我那么狼狈的露在您眼前了。” 张公公听了,泪水夺眶而出,却终不再多言,“木桶里的水,出去前,老奴又让人换了一桶。” “我知道了,出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许久没睡的人,此刻只想倒在床上一般。 张公公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叹了口气,弓着身退了出去。 他向后看了一眼,确定整个寝殿只剩了他一个人时才慢慢的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往里而去。 楚郢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有一只大木桶放在那画着八匹骏马的屏风后面。 他从楚郢的眼皮底下缓缓的走过去,那背影映在楚郢的眼里仍是那么的单薄和透着一丝哀伤的气息。 楚郢满腔的怒火和不解都在看到他的背影时而消散了些许,这样的转变连楚郢自己都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少年总是让他有那样的感觉,那样需要人呵护的感觉,即使楚郢知道这很荒唐。 砰的一声响,将楚郢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拿眼去看,才发现他已脱力的倒在木桶之下,而那背上裹着的中衣,已层现出了斑斑血迹。 楚郢看着他几乎自残一般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迫使自己站起来,那张脸上的倔强和冷漠就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般,他只想站起来,用尽全力的站起来。 但楚郢看的出他已快力竭,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出去走了一场那么大的‘戏台’难怪此时会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楚郢看着他整个人都蜷缩在了地上,背上的血迹在大量的增加,可是他仍是没有要唤人的意思,只一个人咬着下唇,双手吃力的攀着木桶边缘,缓缓的站了起来。 刚一站立,口中便哗的吐出一口血,将那木桶中的水染成鲜红,刺激着楚郢的视线。 楚郢见他哆嗦着手指解着自己的衣襟,可是他的气却越喘越急,豆大的汗珠从他白皙的脸颊上往下滴落。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方才还好好的天气竟打了一个惊雷,不多会儿,那雨便滴滴答答的成串的从天空中直落而下,淋湿了整个大地。 他抬头轻轻瞄了一眼屋子,却犹觉的吹进一股冷风。 如果没记错,他的寝殿,他一直命人不许随便开窗,那么这股冷风是从哪儿吹进来的? 楚郢攀在上方,见他好不容易扶着木桶边缘站稳了,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可那口气还未松多久,他便陡然感觉到整个室内都充满了杀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气息在室内游走,不,准确的说是在他身上游走。 楚郢心头有些乱,自己明明已经敛声收气了,除非对方内力委实太强,否则是不可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更何况他还受了伤,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多的精力来辨别屋中的异样? 但是楚郢的疑惑还未维持多久,便见他将右手伸进了木桶内,楚郢拿眼认真的看着,就这么一看,电光火石间,他便将右手猛地一挥,带起的一串水珠竟凝成了一道水柱朝他攀附的方向如利箭一般疾驰而来。 楚郢一看,瞳孔猛地睁大,这道水柱委实太过凌厉,周围一圈都带着一层强大的气墙,哪怕在它七八尺以外,也能因为那层气墙而身受重伤,更别说打在身上。 他要的是一击即中,置人于死地的效果。 思考间,楚郢已顾不得隐蔽,只得跃下房梁,伸出双掌运起一身内力在身前划出了一个圆形气墙进行抵抗,那道水柱果然在离他一尺半的地方而停在半空,与他掌心划出的气墙所抗衡。 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眼神变的很犀利,开口道:“不管你是谁,潜进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只能死。”最后一个字,寒气犹重,仿若一座冰山置于你的心口。 楚郢眼睛危险一眯,右脚猛地在地上一踩,使得一身内力已超出身体负荷的力量凝聚在掌心划出的气墙上,却仍是抵不过他转身抬手猛地挥出的那一掌。 水柱冲过那圆形所成的屏障,如猛蛇张口一般冲向楚郢,楚郢俯身而下,但那水柱却因为他方才挥出的致命一掌,形成了四道,前后左右的朝楚郢攻来,若被击中,这便是万箭穿心的死法。 可是,就当楚郢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猛然感觉那四道水柱在他的身旁如悬崖勒马般急切慌乱的停了下来,但饶是如此,楚郢仍旧被它们周围散出的劲力所伤,肋骨猛地断裂几根,一阵眩晕般的痛直袭大脑。 双腿撑不住的软了下去,但楚郢勉强维持住了单膝落地的姿势,只是口中的血像河水一般不住的从口里涌出,饶是闭上嘴都无法阻止那鲜红的血液想要流出身体的欲望。 束发的簪子因着那劲力而断成两截,楚郢那一袭浓黑如南海黑珍珠般的长发随着吹进殿内的大风散乱的在头上披散开来。 发丝被风吹的不停歇的在脸上乱拂,一张脸都快被散开的黑发而挡住,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射出的失落和愤恨都被稍微的遮挡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那双眼里传达出的讯息仍旧一分不差的尽数落在对面人的眼里。 他眼中的惊诧和心口上如被刀切的痛一下子席卷了他身上每一根神经。 当他转过身看到与他抗衡的人竟然是今夜最不可能出现在面前的楚郢时,他身上每一寸骨头都抑制不住的痛了起来,而当他看清楚郢眼中的愤怒和鄙弃时,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楚郢曾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顾一切的收住攻势,连身上的伤和被内力反噬的厉害都已不再顾及。 当一切停息,当那四道水柱慢慢的化为一滩水落在地上,当楚郢口里的血不再没命的往外吐,当他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时,他已不敢再睁开他的眼睛。 此时,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楚郢捂着胸膛勉强站了起来,连吸口气都痛的想抽人,但仍旧以最稳健的步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如一条美人鱼一般斜倒在地上,身上的中衣终于因他的毫不顾忌而迅速的染红了整个背脊。 楚郢看着他如一条在砧板上挣扎的鱼一般奄奄一息的倒在那儿,微微的动着手指,一张脸白的没有生气,头发也因为汗而湿了一片。 看着这样的他,楚郢蹲下身,突然一笑,笑的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单纯的将嘴角摆成了一个弧形,继而伸出手搭在了他湿漉漉的头上。 楚郢垂首看着他,说道:“臣,终于见到皇上了。” 他的心钝钝的痛着,他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的快,这么的突然,这么的让他措手不及。 如果刚才杀了楚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那是楚郢,若杀了楚郢,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抬起湿哒哒的头,睁开了眼。 那双眼不再如大海一般漂亮的动人,因为那里面氤氲了水气,使得人再也不能如观赏那浩瀚的大海一般来观赏那双眼睛,因为那‘海水’正在从那双眼里滑落。 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楚郢的靴子上,嗒的一声,就像滴进了他的心里,面前这个少年,仍旧那么脆弱,仍旧那么的需要人呵护,仍旧那么的让他想去疼爱。 可是! 这一切不都是他自愿的么。 若之前,楚郢还曾想过或许是幻月教控制了皇上,可刚才他那足以让人致命的攻击已明明白白的告诉楚郢,皇上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的。 而他有这样的武功,有这样的能力,却为什么会和玉龙煌勾结,为什么甘心被玉龙煌这样屈辱的对待,为什么? 楚郢不明白,脑子像要炸开了一般,怎么想都不明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好似受尽了万千委屈。 楚郢放在他头上的手又轻轻的抚了抚,问道:“阮寻,是不是玉龙煌威胁你?” 楚郢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他看着楚郢,睫毛被泪水打湿,眨巴的瞬间引得人心中一阵疼惜。 但是这样的疼惜也在他摇头的那一刻而被打碎。 楚郢将手从他的头上撤了下来,继而站起身,背对着他,说话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狠戾:“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一愣,如万籁俱寂般,整个寝殿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楚郢以为这寂静将一直维持下去时,他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恢复了人前的冰冷,那冰像一根极尖的冰锥子,将楚郢的狠戾一举刺破,而说出的话更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楚郢最后的疼惜用力划裂。 他说:“若你泄露出去,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的两位兄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在前行的路上坚持不懈 ☆、沉寂 因着楚国使团的到来,整个宫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皇上让礼部每日派人陪着南宫太子和凤云公主到处游玩,整个京城但凡好的地方都带他们去了,但两人的兴致明显不高,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访问大周进行文化交流的,他们是来联姻的,但对于此事,皇上却是只字未提。 有些看厌了繁华的街道,凤云公主便拉着他兄长一起在城郊漫步起来,身后隔着些距离的跟着二十几个护卫,远处还有羽卫军的一支小队暗中保护着。 此时,凤云公主着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垂髻,髻上别着一支淡雅又不失气度的步摇,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端庄中带着些少女独有的灵动的美。 此时,她秀眉紧蹙,就连郊外这清爽的空气和美丽怡人的景色都无法吸引她半分。 “哥哥,你说皇上为何迟迟不提立我为贵妃的事呢?”凤云公主将步子停下,转身问着站她身旁的南宫太子,声音很柔,却带着些惆怅。 南宫翼那原本平凡不奇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将一张脸紧紧的崩了一下,这一绷,使得那张不起眼的脸庞一下子变的犀利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戾气,“我看是不想立。” 凤云公主漂亮的粉颊略一怔,口气有些急,“怎么会,这是我两国先祖定下的规矩,皇上怎会不想。” 南宫翼斜睨他妹妹一眼,没好气道:“月前出发时你可是哭哭啼啼的死活不愿意来,怎的现下那么着急了。” 凤云公主被他说的小脸一红,娇羞道:“那是因为我没见过皇上。” “现下见了又怎样?”南宫太子嗔道,线条硬朗的脸上戾气未减。 凤云公主低下头,轻声笑了笑,抬起眼含羞道:“皇上他,真是人中龙凤。” 南宫翼听了,压低声音不屑道:“不就是个小白脸。” “哥哥!”凤云公主含着怒气对南宫翼吼了一句,声音有些大,引得身后的护卫纷纷侧目。 南宫翼向后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凤云公主沉声道:“这皇上虽然表面对我们热情有加,但实际上冷淡的很。” 凤云公主听了,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哥哥。 南宫翼向后看了眼远处的羽卫军,拉着凤云公主往前走了几步,将声音压的极低,“我们在京逗留大半个月了,可见皇上的此处没超过六次,若要是真的重视我们,还会如此怠慢不成?哼!” 凤云公主听了,很是不以为然,“皇上他日理万机,又不是每日都要陪着我们,再说那六次可是次次都陪了我们足足一天。” 南宫翼脚下的鹿皮靴将草地□□的有些狠,就像他此刻身上发出的不满的讯息一样,“再这样待下去我看我们俩要一起返回楚国了。” 听到这儿,凤云公主才有些担忧起来,“皇上现下后宫无一人,若我能先入主后宫,将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一定及得上我,若能怀上皇上的龙裔,地位就更稳固,可恨大周的规矩不能立他国女子为后,否则…不过自古以来皇后都不怎么受宠的。” 说道这儿,凤云公主有些得意,但看他哥哥一眼,见他没说话,又沉着声接着道:“皇上如今的态度,确实让我摸不着头脑,好多次我要单独去探望皇上都被拒绝了。” 南宫翼听完,再看着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满面愁容的样子,没好气道:“你是楚国公主,将来不管如何都不能失了我楚国的颜面,瞧你现在这巴不得贴上去的样。” 凤云公主莫名其妙的被训了一遭,心中来气,反呛道:“你就会说我,四年前也不知道是谁因为对大周国力强出楚国而愤懑,只身跑到这儿来打听讯息的?” 南宫翼听了,连忙捂住她的嘴,眉宇间锋利的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低声喝道:“你有没有脑子,这种话能在这儿胡说!” 凤云公主被南宫翼的表情吓到,不自在的眨了眨眼,南宫翼松开手,左右看了一遭,见众人仍旧以为他们兄妹只是闲话着游山玩水,未有多余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里不是楚国,不管说什么话都得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南宫翼整理着衣襟,瞪着凤云公主道。 凤云公主小声嗫嚅道:“谁让你激我。” 南宫翼剜了她一眼,道:“回去吧,明天我自会向那皇上提出让你们早日成亲,我也好早日安心回楚国去。” 凤云公主听了,这才转怒为喜,笑呵呵的扯住南宫翼的胳膊,不住的撒着娇。 南宫翼这才带着些宠溺的味道睨她一眼。 回去的路上,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南宫翼环视着这四周的景色,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四年前的那件事,而且,当他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他总觉的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让他觉的熟悉。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楚郢整整半月没有踏出丞相府,出奇的安分,成日里不是舞剑吟诗,就是对酒当歌,这让整个丞相府上下都大跌眼镜,直道楚郢转了性子。 楚郢看着他爹因为楚国使团逗留半月不回而隐隐担心,又因为皇上始终不曾开口立凤云公主为贵妃而有些着急,很多次想坦白,可是话到了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 因为,楚郢不知道现在的丞相府是不是已经被皇上密切监视着了,他不知道自己身边是否已有了皇上安插的眼线,甚至不知道若自己轻举妄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一时间,楚郢只能一边掩人耳目的养伤,一边想着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难道真的要逼宫吗? 入冬了,天气一日日的冷了起来,日头也不复早前时候那般明艳,天空随时都灰蒙蒙的像要哭出来一般,楚郢躺在自个儿院中的假山上,盯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提着圆子递给他的女儿红,痞痞的吼道:“人人都叫你老天,你倒是对我说句话啊,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啊!” 圆子听他一吼,忙在假山下张着嘴啊啊啊的比划着,大概意思是让他不要这么激动。 楚郢喝了口酒,翻身翘腿而坐,那身浓墨的长袍优雅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楚郢盯着圆子,勾着唇角道:“圆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圆子继续啊啊啊的吼着,奈何他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从被楚郢带回来到现在也没表达出一句实质性的话。 倒是那日楚郢受了伤,悄悄的从相府后门溜进来时,就遇到了一直守在后门等着他的圆子。 就好像他已经预见楚郢会带伤回来,甚至知道楚郢去了哪儿一般,连伤药都提前准备好了。 楚郢看了圆子一眼,见后者只是啊啊的比划着让自己下来,便不再去看他,自顾自的躺在假山上,继续仰头看着那没有色彩的天空。 圆子突然在下方咿咿呀呀的大声嚷了起来。 “怎么了?”楚郢问道,拿眼往他身后看了看,“大师兄?” 楚郢挥了挥手,让圆子下去,这才跳下假山站到邵然面前。 邵然那一身画着翠竹的白色长袍使得他在走动时仿佛带着一丝仙气一般,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尤其是那张英挺又轮廓分明的脸,面无表情时更让人不敢亵渎。 “阿郢,你的伤可好些了?”邵然走进假山旁的廊亭,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开门见山的问道。 楚郢一怔。 邵然眼角斜睨他一眼,嘴角轻扯,开口道:“那日圆子偷偷跑去抓药,被我看见了。” 楚郢听了,呼了口气,“我当大师兄会掐指一算呐。” 邵然倒着石桌上的酒,看着那白色的液体,说道:“你许久不去找我,连抓个药也要掩人耳目,看来你受伤的事并没有第四人知道,这伤是怎么受的?” 邵然这淡淡的问句却让楚郢感受到一种非常强硬的态度,好似邵然已知道一切。 “练功时不小心…” “你进宫与谁交手了?”邵然直接打断他,而后将眼看过去,那种淡然如波,却又有着穿透力的眼神,让楚郢很是不受用。 “大师兄猜到了?”楚郢跟着坐了下来,俊朗的脸上也是一派木然。 邵然洞悉到了他的情绪,只倒了杯酒递给他,道:“是皇上,还是玉龙煌?” 楚郢扭头看着邵然,在邵然那一片清明的目光下,他觉的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那种无形的逼视,不知为什么,楚郢竟觉的和自己面对玉龙煌时的感觉有些像。 “我方才进来没人知道,就怕如果皇上起疑,会监视丞相府监视你,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丞相府,以及你两位在外的兄长都会遭殃。” 楚郢一直看着邵然,不知怎的,他内心的最深处好像冒出一个强烈的呼唤,使得他坚定的开口道:“没有亲眼看见,我什么都不会信。” 街道上人流汹涌,南宫翼正和凤云公主的队伍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回宫。 南宫翼骑在马上俯视着那些仰望着他们的大周百姓,心里升起一丝快感,不由的拿眼到处逡巡,可是,当他看到人群中的一张脸时,南宫翼的表情突然变的十分疑惑和吃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在玩儿单机的路上继续前行,欧耶(o)/ ☆、怒气 凤云公主离开楚国时,是用了出嫁的名义,楚国上下人人皆知凤云公主此番是嫁到了大周去,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万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况且,被这样‘退货’一般的回去,让楚皇颜面何存。 南宫翼的眉峰里隐含着戾气,表面上虽仍是恭敬,但语气已十分的恶寒,“皇上,舍妹乃我楚国第一美女,又是嫡亲公主,且又秉承先祖遗志,故而,嫁到贵国为贵妃,合情合理,还请皇上早日正舍妹身份,让我能早日回国向父皇交代。” 上方的帝王垂首看着奏折,自那夜后,以后示人,他便再也没用幔帐遮身,也无纱帽挡脸,但那张虽然精致但时时刻刻都像是冰雕的脸仍让人有些承受不住,仿佛只要他一抬脸一说话,你的身上都会笼罩起一身寒意。 “太子的意思是,若公主不为贵妃,你便不回去了?”放下批注的朱砂笔,他抬起头,一双本该是温柔的杏仁眼,却在看向南宫翼时带起了两根冰棱子,刺的南宫翼眉宇间的戾气尽显无遗。 南宫翼跨前一步,沉声道:“皇上,请您快些择个日子。” 他勾唇轻笑了一下,那张看似无害又精致俊俏的脸上隐隐约约的透露着一些让人害怕的气息,“我大周的粮食,应该还是能养太子一阵的。” 南宫翼似乎从来没有被这么侮辱过,无论如何,他也是楚国太子,是将来的楚皇,况且,他的年岁还比这位皇上长了六岁,无论哪种情由,都让他受不住这个气,“楚国虽小,但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 南宫翼的语气十分不好,脸色更像是要吃了他一样,而他只是抬眼轻轻的看了南宫翼一眼,语气也未有恼怒之意,只一如既往的冷声问道:“国书未达,朕未亲批,太子便带着公主来了,这举动反而是像要逼着朕娶公主了。” 南宫翼气的一握拳,低怒道:“国书两月前便派遣人送出,不过是路上遇到山洪暴发,耽搁了路程,这才使得耽搁了些时日。” 他轻轻的笑了出来,那身紫金龙袍将他的身子紧紧的裹了起来,看着不似那么单薄,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十岁的孩童背着二十斤重的石头在蹒跚前行一般。 但他那冰冷的声音总是能让人忽略掉那层格格不入,“山洪暴发?江都是曾爆发了山洪,只是朕没有想到工部的人办事效率这么低,竟会抢修不急,耽搁了贵国信使的路程。” 南宫翼看着那张俊逸的连月辉都要失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之色,可那凌厉却好像不是对着自己,只因他的双眼未有看着南宫翼,而是遥遥的看着远处。 “山洪暴发,阻隔了官道,江都四面都是湖泊,水位骤升,船只不得通过,山林小路崎岖难行,虎豹野兽多如云,试问皇上,国书如何能如期到达。”南宫翼说的句句在理,语气不容置喙。 他冷哼一声,道:“既然国书未如期到达,朕还未亲批,怎的楚皇就急着让公主出嫁了?” 南宫翼一听,真恨不得拍案而起,极力的压抑着火气,两条粗眉拧成了一团,道:“皇上,国书虽未如期到达,但几年前贵国先皇病重,我国派使者前来慰问,贵国先皇亲口说过,若新皇登基,凤云年满十六便可封为贵妃,凤云两月前已满十六!” 当今天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看着一旁站着的张公公,似乎在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张公公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南宫翼,仍是冷声道:“此事朕自有打算,太子不必急,若喜欢大周便多住几日,若不喜欢可当下启程离去,应送之礼,朕必不会少了太子。” “你什么意思!”南宫翼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双目瞪的极大,十分摄人。 “朕说的难道还不清楚?”他的声音仍旧又轻又冷,只是那股寒意却比方才冷冽了许多,冻得人直哆嗦。 南宫翼是怎么离开的他没去看,想来那副表情应该同吃了大便差不多。 他继续翻看起奏折,张公公见南宫翼已走远,这才让议政殿的奴才都下去,把一旁温着的药端了过来,欠着身道:“皇上,喝药吧。” 他转头,瞥了眼那极黑的药碗,声音不再冷冽,反而带了些调皮的意味,眨着眼对张公公道:“公公,能不喝么?” 张公公叹了口气,“那夜折腾的这样重,您现在是外伤加内伤,就别再跟老奴讨巧了,赶紧喝吧。” 听张公公提起那夜,他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仿佛洒满光辉的月亮霎时间被乌云遮蔽了一般。 “公公,你说我还能撑得住么?”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冷,只是真正的轻。 “皇上,老奴不懂别的,老奴只心疼您,这不是您的责任,不该是您要背负的,咱走吧。” “可我不能走,公公,你知道的,我不能走,而且,也走不了。”他说着说着,呢喃了起来,眼中再无神采。 一个人可以人前人后如此不同,他的心里究竟背负了什么? 张公公眼里闪着泪花,端起药递到他跟前儿,再次催促道:“喝了吧,良药苦口。” 他笑了笑,端过药,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往嘴里倒去。 张公公见他如此,声音也有些惆怅起来,“三公子一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一定怀疑了,这样任由他出去,怕会坏事。” 他将药碗搁下,低头看了眼案上的奏折,轻声道:“公公,我不能伤害他,哪怕事情会因为他变的十分棘手,我都不能,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我要做的,就只是尽全力走到终点。” 张公公心口骤然一痛,眼泪忍不住的就要往下落,“皇上,这样的话,要到终点怕是遥遥无期,楚郢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啊,更有甚者,还未到终点,一切就称了他人之意,您会万劫不复啊。” 他突然一笑,眼睛骤然冰冷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夹着些寒意,“万劫不复么,我本来就是生活在万劫不复中的人。” 张公公不知还能再劝他些什么,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好,还有教主。” 言罢,张公公拿眼看着他的脸色,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啊,不是还有他么。” “所以,凤云公主的事…” 他看着前方的视线似乎稳稳的停在了一个地方,开口却带着些嘲讽,也带着些冷漠,“这种事他不是最擅长么,他会处理好的,只是这个规矩真是够了,哪一日,要想个由头,废了这世代联姻的遗训。” 张公公听了,持着拂子,欠了欠身。 楚郢没想到此次进宫会这般顺利,皇宫的宫门,不管是正门还是偏门,守卫最是森严,有大内侍卫和羽卫军共同守着,侍卫守着前端,羽卫军则在后方严密防守,这样的情况下,想进宫,要么明目张胆的走进去,要么像上次一样藏在马车里进去。 楚郢原本是想趁着宫门守卫换岗的空隙时从侧面用轻功跃进去,虽然有些风险,但成功的几率也极大,就算被发现,他的身份在那儿,搪塞几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但楚郢没想到连老天都会帮他,那西华门守着的侍卫们午饭时不知吃了何物,竟一起闹了肚子,一时间,整个偏门乱糟糟跑了一团。 这西华门,是大周皇宫最小的一道门,只容宫女太监或是晨起供应蔬菜瓜果的板车出进,守卫比其他地方松懈一些,此番一闹就更是给了楚郢最大的机会,使他十分轻松的溜了进来。 因着扫了那么些日子的宫苑,楚郢对皇宫基本很是熟悉,不少偏僻的地方也去过,比如他知道,宣华宫的背面除了靠着他住的那处院子外,还在北角处靠着一座梅园。 那梅园中有一座极其高大的假山,站至假山最高处,视线便能透过那道隔着梅园与宣华宫的宫墙看到皇上的寝殿,虽说不能看清,但至少知道那寝殿或是宣华宫平时都有些什么人出入。 楚郢一向执着,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没有亲眼看到或听到,他宁可什么都不信,可若看到听到了,他便会不顾一切的朝着自认为对的方向走下去。 深秋落幕,寒冬驾临,梅园里的梅花树修剪的错落有致,因着时节问题,这园中的梅花已经含苞待放,红的白的数不尽数,现下虽说还没有满园鲜花盛开的瑰丽之景,但那若隐若现的梅香已能轻扑鼻翼。 楚郢缓缓的走在园中,任由那花香在鼻翼间缠绕,只是缠绕间,他陡然想起,这沁人心脾的味道便是阮寻身上的味道。 原来,他喜欢梅花。 转身入了假山后,楚郢正要上去一探,脚踝却突然猛地被身后窜出的东西紧紧抓住。 “袁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受其实很可怜的,打滚卖萌求支持,嘤嘤嘤 ☆、追查 袁言身上的衣物染了厚厚的一层血渍,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此刻,他很是虚弱的倒在地上,脸上也带着血污,头发完全被枯草占据,昔日那令人瞧着虎虎生威的络腮胡子,此时被泥土裹的厚厚实实,分不清到底是胡子还是甘草,尤其那张厚实的嘴唇,更是干涸的起了一道道口子,若不是楚郢一眼就看见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戴着他平日里佩戴的雕着钢花的铁手环,楚郢根本认不出他来。 “袁大哥,你怎会在此?”蹲下身,将袁言扶进假山内那个足以让两人躺下的小山洞里,楚郢急切的问道,并手脚麻利的检查袁言身上的伤处。 “头儿,能不能给先我弄点水来?”袁言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已经多日不曾进食饮水,身上又多是外伤,若不是他自小健壮如牛,此番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楚郢点着头,粗略的给袁言包扎了下伤口,将他扶正靠着山洞内壁,这才出去。 梅园的角落本就有一口井,是平日里花房的太监给这些梅花树浇水用的,近在咫尺,但袁言却连扔桶打水的动作都做不到,只因他腰间有一道极深的刀伤。 楚郢拎着一桶水回来,袁言立马倒头就喝,楚郢在身后拍着他的背,不停的说着慢点慢点。 待喝了个酣畅淋漓,袁言才擦着嘴,停了下来,看着楚郢,感激一笑。 “袁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伤的这么重,你不是被千将军看中调去羽卫军了么?”楚郢急切的问道,自个儿脸上也流出了汗,再看了看袁言此时穿的衣服,竟是一身夜行衣,楚郢一惊,立刻问道:“袁大哥,那夜,莫不是你?” 袁言看着他,糙糙的笑了笑,“还好今日碰着了你,不然我老袁就要见阎王去了。” 楚郢不接话,只等着他说。 果然,袁言调整了下姿势,盯着楚郢,憨厚爽直的脸上是楚郢没有见过的严肃,“我被调去羽卫军?是谁告诉你的?上月十九那夜,我值守回来,刚一进屋就遭到了埋伏,若不是我反应快,早没命了。” “上月十九?”楚郢重复道,而后突然想起,上月十九便是他带阮寻到自己院中给他上药换衣的那日,楚郢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因为那日他曾告诉阮寻,自己前不久曾夜探宣华宫看见了伤痕累累的他,而自己为什么要夜探宣华宫,是个人深想一下也会有所明白,若不是听了什么对什么好奇,又怎会夜探。 袁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瞪大了眼睛,接着说道:“我一路逃跑,最后跳进了南苑那条河底连着宫外护城河的清河里头才躲过一劫,追杀我的人都以为我顺着河飘出宫了,其实我抱着河底的亭柱,待人走了后才爬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你?”楚郢问道,其实心里也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抱着些希望。 “我也觉的疑惑,我自认自己尽忠职守,对皇上忠心耿耿,若真有什么错处,皇上大可下旨踢死我,犯不着埋伏,于是,我悄悄的溜回我的住处,想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可一去,却见里头竟还有人,但那些人的装扮却不像是宫里头的侍卫,反而像江湖上的某些帮派,我当时就奇怪了,偏又不能做什么,只能暗中躲起来,好查个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 楚郢沉默了一阵,袁言遭此一劫,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那夜出现在皇上寝宫的黑衣人是你么?” “嗯,因为被埋伏那日,我尾随着那些在我屋子里搜了一阵的几个人,却发现他们竟然能堂而皇之的走进宣华宫,头儿,你知道当时,这对我来说震撼有多大么,而且,宫里的侍卫明明看到了他们,却跟没有看到一样,不对,是根本把他们也当成了自己当中的一员!”袁言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牵扯了腰上的伤口,不住的咳嗽。 楚郢掏出怀里常备的金草丹给袁言又喂了一粒,这药是楚郢常带在身上的,对外伤止疼止血,极有功效。 袁言吞下,又朝他感激一笑,接着道:“于是我便潜伏在宣华宫四周,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宣华宫守卫实在是太森严了,什么也看不到,我只得躲进这里,恰巧那日楚国太子和公主到来,皇上离了宣华宫,晚上又是晚宴又是戏台的,不像平日里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在宫里,我便想趁夜进去看看,哪知那里头的守卫太厉害了,个个身手如豺狼虎豹,我若不是凭着对宫里的熟悉,左右绕弯着跑,早就成了他们的刀下魂。” 楚郢听袁言说着,心情愈发沉重起来,阮寻,不,皇上他真的和玉龙煌为伍吗? “但说来也奇怪,除了宣华宫四周的侍卫外,那些看着不像侍卫的人倒是没有在宫里其他地方出现过,就连那夜,我逃跑的范围离了宣华宫四周的宫宇,他们便不再追来。” “不过那些人着实厉害,一个就能抵得上一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刀还在几丈之外,便能凭着一股刀气将我重伤,如若不是我里头穿了祖传的铁甲,早就没命了,那些人也定以为我活不了,这才没有穷追不舍,我本以为皇上会下旨大肆搜捕尸体,但不知怎的,这事竟没有在宫里引起一点风声,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一般,不过,我若不是今日遇见了你,怕也活不了多久。” 楚郢心里已知道了一个大概,他闭了闭眼,已有些肯定皇上的宣华宫里果然守着幻月教的人,就连宫中一些侍卫都知晓从而缄口不言,听命是从,只是范围很小,但饶是这样,仍旧令人惊心。 试想,大周皇帝的住处居然由邪教守卫着,大周皇帝居然和邪教牵扯不清,这样的消息,若传播出去,必会国事动荡,天下不安,那些不怕严寒苦痛,能为国死而后已的守卫在边防的将军兵士们该作何感想,那些未得皇位只能移去封地的王爷们又该作何感想,大周的百姓们会怎么想,邻国四周又会怎么想,到时,大周必成众矢之的。 楚郢从来没有觉的心情这样沉重过,他一下好像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他突然不切实际的在心里祈祷着,祈祷着阮寻是被控制了,只要救出阮寻就好。 但,如果不是呢,毕竟他知道,阮寻与他的几次相见,特别是救了他在宫外独处的那一次,是有机会与他摊牌的,哪怕是让他稍个信给哪位大臣或者王爷,都是有机会的,但,阮寻没有。 楚郢突然很想笑,我大周的天下难不成要落入邪教的手中了?真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 “头儿,你说那夜看到了我,难道你那夜也在宣华宫?” 袁言不知楚郢在想什么,只问道。 楚郢看着他,点了点头,袁言的话已让他慢慢的在肯定他们所怀疑的一切了,楚郢的声音突然像经历了一场大风大浪一般,很是无力,“嗯,那夜多亏你引开他们,我才有机会进去。”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妥?”袁言一听,双眸都亮了,忙把住楚郢的肩膀问道。 楚郢嗤笑一声,道:“不妥,哪里都不妥。” 袁言愣着,不解他话中之意,但也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一般,“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楚郢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弄的袁言摸不清头脑,“头儿,到底怎么了?” “袁大哥,有件事我必须要弄明白,只有弄明白了那件事我才能告诉你,不,是告诉所有人到底哪里不妥。” 楚郢的声音透着一股真正的成熟男人的稳重持着,仿佛瞬息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再无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之气。 “什么事,可需我帮忙,是不是要查宣华宫,我也好担心皇上是不是出了事。”袁言说着,急的脸涨的通红,双拳微微紧握。 楚郢看他那样关心他的皇上,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那要杀他的人,说不定就是袁言最敬重的皇上。 “不用了,袁大哥,你要想办法赶紧出宫,你的伤必须找大夫好生给你清理一下。” “你要做什么?”袁言看着楚郢问道,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楚郢站起身,看着袁言,洒脱一笑,“不做什么,就只是看一看,问一问。” 袁言还是不明白,楚郢却不让他问,直接说道:“袁大哥可有法子出宫。” 袁言点点头,“每日寅时都会有大板车拉着潲水从西华门出宫,那东西侍卫们嫌臭的厉害,一般不会查,只会赶紧让行,我到时候躲在里头就是。” 楚郢听了,想了想还是说道:“出去后,你到往来客栈去找我大师兄邵然,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这样他就会好好安顿你,但你切记,不管我大师兄问你什么,你只说不知道,一切等我出去找他再说。” 袁言还是不明白,但看楚郢神色凝重,料想事情必不简单,他心里也有了些猜测,“放心吧,我一定牢记你的话。” 楚郢点了点头,又将袁言的伤仔细查看了一遍,待到天黑时溜去御膳房偷了些吃食来给袁言,并且偷了很多,这点是向袁言学的,若不是之前袁言便囤了些食物在此处,哪能撑半月,不过几天就得饿死。 楚郢让他吃饱,又让他好生歇息一阵,待到寅时,亲自见袁言顺利的出了宫才折返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地上滚一个长长的弧形,以证明我打滚求支持的态度是多么端正啊,嘤嘤嘤 ☆、往事 大雨突降,冬风飒飒而吹,整个梅园只有那小小的假山山洞能勉强抵御寒风。 楚郢从假山上跳下来,一个闪身避到了山洞内,盘腿而坐。 他到此刻变的有些茫然,起初,他想证实玉龙煌是不是在宫中,后来他想证实皇上是不是与玉龙煌为伍,而现在,他想证实皇上为什么要和玉龙煌为伍,难道就是因为忌惮爹? 楚郢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这样一步步的证实,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他甚至不知道证实了这件事,会不会又出现下一件,这些日子他仿佛都在证实中度过。 楚郢不禁又想起那个伤痕累累的需要人爱怜的阮寻,事到如今,这个名字怕也是假的,只是想到这两个字便会想起那张无害又可爱的脸庞,想起那日在村庄内的那碗清汤小面。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楚郢有一瞬间的迷茫,他自恢复记忆以来,志愿便是逍遥江湖,走遍四海百川,看尽世事百态,做一个扶强除弱的侠客,可是现在,他突然觉的肩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当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一旦你知道,便再也无法洒脱。 楚郢抚着额头,不由自主的呢喃了一声,“阮寻~~” 洞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守了袁言一夜,楚郢还未阖过眼,便趁着当下闭上眼小憩一会儿,不多时,倦意就一波波的袭来,只是在快要睡着那迷迷糊糊之间,楚郢觉的自己仿佛置身在了一片辽阔的草原上。 那草原上似乎还响起了马蹄声,他想要睁眼看个清楚,却更是困的厉害,背一靠着山石内壁,便直接睡了过去。 马蹄声似乎还未消失,连带着人说话的声音都悉数在他耳边缓缓响起…… “驾,驾,驾。” 十几个异族装扮的蛮汉子挥着马鞭,一脸凶神恶煞的朝着前方那个骑在乌雅马上奔驰的少年怒追而去。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7节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若单单只是出现在他们北流境内,还能说是凑巧,可靠近了他们的营帐,这就不是能用凑巧来解释的了。 骑马追了这么久,众人却始终与那少年保持了一段距离,怎样都追赶不上,那少年极懂战略,并不是一股脑的如逃命一般慌张的往前奔跑,而是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的跑着,刚想着包抄拿下,这少年却能趁着你后方空隙之时跃马而过,恨得那些追兵牙痒痒的。 听见自己身后那些蛮汉子响如雷声的叱喝,那少年嘴角却挑起一个不屑的微笑,双眼如炬,手中缰绳紧握,一袭墨色披风在身后被风吹的如战场上助战的旌旗高高飘扬。 少年就这样跟那些对自己穷追不舍的人跑了一天一夜,直到夜幕降临。 月牙高挂,跑过草原进入山林,身子才感觉到了疲惫和不支,可身后的追兵仍旧紧追不舍。 但少年知道,只要越过这片山林便是大周境内,那些蛮汉子再不敢追来,只要再撑几个时辰就好,如若不是在军营中被数百人围攻,消耗了大量体力,自己定能甩掉他们! 想着,少年咒骂着啐了一口。 闯入山林还不到一炷香,少年的马腿却被箭射中。 追兵终于赶上了。 滚落的瞬间,少年抽出腰间佩戴的利剑,不过一瞬,便惊觉身后一阵风凉,也不转身去看,提剑往后刺去。 那前来抓他之人或许没想到他竟还有力气反抗,触不及防被刺了一剑,倒退了数步。 少年便趁此机会一跃而起,往后退了数丈,提剑与他们对峙。 “我当是谁有这样滔天的胆子,原来是你。”待看清少年的面容,那为首之人喝了一声,语气里却带了些敬佩的味道。 少年看着面前那些骑在骏马上的男人,脸上虽是豆大的汗珠流个不停,但却无表现出半分惧意,连带着说话声也仍如平时那般快意。 “在战场上也没见你们这样有毅力,又见面了。” 那为首之人有一对牛眼,往你身上一瞪极有压迫感,声音更是雄厚有力,“我呼伦佩服你的胆气,可北流与大周已休战,你潜进我军营是为了什么。” 少年呵呵的笑了笑,笑的极为飘逸潇洒,连月牙见了也害羞的往云层里躲了躲。 少年将手中剑指地,哈哈一笑,“你们拿走了我大周的东西,我当然要取回来了。” 那叫呼伦的首领听了此话,皲裂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想不到我呼伦竟会和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交手,所谓英雄出少年,只不过,你不该生在大周!” 言罢,十几匹马如洪水般朝少年冲来。 少年双眼一眯,咬着嘴里的嫩肉,提着手中长剑迅速挽了一个剑花,山林间的树叶被他的剑花卷成一个大树球,待那十几个骑着骏马的男人靠近他一丈外时,他凝起内力将那剑尖上卷起的树球朝他们横劈而去。 十几匹骏马同时倒地,可那十几个男人却腾空而起,丝毫没受影响,一个个如排山倒海般像他张手抓来。 少年脚尖一点,轻功一跃想要逃离,但那十几个人已同时跃到周围的树顶上对他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在那儿等着呼伦的指示。 果然,呼伦在少年后方再次说道:“交出布兵图,我饶你一命。” “不用发慈悲了!” 少年的话音才一落下,便感觉到一阵压抑的人透不过气的杀气朝自己袭来。 少年提起手中之剑,眼里戾气未减,不战到最后谁知道究竟结果如何! 可惜,没想到这就是最后,那十几个大汉的速度快如鬼魅,还未靠近那少年,便有一股强大的气墙将那少年包围在内,提着那十几把大刀凶猛的砍来。 可与此同时,少年却顿感自己的的脸上竟猛地拂起一阵微风,继而身前便站了一人。 少年定睛一看,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着了件灰色棉袍,一张脸庞精致隽美,眼里装满了担忧,声音好听的如最美的管弦之音,“你受伤了么?” 少年笑着摇头,“幸亏你及时赶到,没有。” “一根头发都没少么?”他仍是轻声问道,却问的很是仔细。 少年将笑容放大了些,“没有。” 话音才一落,少年便看见他那件灰色棉袍的背部有一道长长的刀伤,鲜血染红了那件灰袍。 “你受伤了!”少年惊呼一声,心疼的不行,随即而来的便是阵阵杀气。 见少年安然无恙,他这才瞥了瞥自己的背后,而后轻声道:“小伤,没事的。” 少年听了,看着周围人的脸色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狠戾和毒辣,那种眼神和周身的气息,连身经百战的呼伦都莫名的有了些惧意。 而呼伦更觉惊奇的是,这个看似好像比那少年还小些的灰衣娃娃竟有这样强的内力,能震开方才那十几个大汉筑起来的气墙。 如若这孩子再长大些,定能全身而退,不会像现在这般受了一刀。 想着,呼伦心里赫然一跳,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不能活着回大周,不然后患无穷。 “杀了他们!”呼伦一声令下,那十几个大汉便提刀攻来。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这样我的胜算会大很多的。”他扭头朝少年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少年定会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被人瞧不起,但是他不同,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都让少年无法拒绝。 月夜之下,少年看着他在刀光剑影里为自己穿梭,心中已不能用感动来形容,不用猜,少年也知道他是得知自己孤身来了漠北,所以担心自己才一路追了来。 对于他的武功,少年一直很放心,在认识他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小年纪的人竟能把武功学的这么好。 自己与那些北流蛮子对峙几乎要了自己的命,而他呢,他仿佛是一只月下起舞的精灵,拎着一把剑在空中翩然起飞,不过七十招便把那十几个大汉打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不,如若他没有受伤,绝对要不了七十招。 结果了那十几个大汉,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已是一阵苍白,少年忙上前扶住他,心中升起一股挫败感,他一直很想保护他,却每次都是被他保护。 “怎么样了?” 少年急切的问道,他却仍是轻声回道:“再等我一会儿。” 少年一听,心里又是一痛,有时候他很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认识了几年的人偶尔会让他这么心疼。 “好。”少年哑着嗓子,吐出了这一个字。 他看着少年,柔柔的笑了笑。 “还剩你了。”转过头,他的目光骤然冰冷,盯着呼伦道。 方才二人的对话虽然简单,但呼伦的心里却对面前这个持剑指着自己的少年生出了一丝寒意,呼伦敢保证,若有人敢伤害之前那少年一分一毫,面前这个人会将他碎尸万段。 呼伦跃马而起,拔开刀鞘,一把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锋利大刀如饮血狂魔般朝他击来。 而他站在那里未动分毫,直到呼伦靠近了才提起手中短剑一个侧身往前轻巧避过,但呼伦的背上却是中了一剑。 一旁的少年看着,眼中露出惊讶和佩服之色,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却都没有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刺的。 呼伦顿觉羞怒,握刀扭头看着他,牛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火山般的怒吼之气,再次朝他攻来。 他与呼伦对打数招,招招如行云流水,像百年榕树的枝桠将呼伦缠绕在内,令他在他的剑招里脱不开身。 最后,呼伦的眼里除了他那把剑外,便是舞动着那把剑的右手,那手腕上的那颗小红痣刺的他双眼如火烧一般的痛,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竟败在了一个小娃子手里。 呼伦最后拔出怀中飞镖射向一旁的少年,使得他□□前去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骑着骏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支持啊,嘤嘤嘤 ☆、‘阿离’ 马车疾驰而奔,少年在车内抱着怀中的他,心里一阵阵的颤抖。 两人身上都没有带伤药,他只得帮他简单的包扎止止血,可那血仍旧从他身后不停的往外涌,浸湿了抱着他的那只胳膊。 而他好似并没有少年看起来这么担心,从头到尾都极少说话,只是靠在他的怀里仰头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是不是很疼,很快就到边城了,到了我们就去找大夫。”少年见他看着自己,以为他疼的紧,忙担忧的说道。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布兵图你拿到了么?” 少年点点头,“嗯,回去就交给我爹,放心吧。” “你很在乎你爹,为了他一句话,你这般不要命,那布兵图虽然重要,但是丢了,你爹也自然是会做出别的的部署的。”他平淡的说道,眼中不知是何情绪。 “那布兵图是大哥弄丢的,我若不找回来,大哥定会被皇上定罪,而且就算是重新部署了也定会受创,有了原图才知道怎样重新部署啊。” 他听了,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却不再说什么,只动了动身子,贪婪的缩在少年的怀里,闻着少年身上那带着阳光的气息。 这样的他却更让少年觉的心疼,他仿佛是一只在大雨滂沱的夜里被人丢弃的小猫一样,浑身颤抖着,需要一个人来为他吹干绒毛,需要一个人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的身体。 少年看着,将手轻轻的抚在了他柔顺的发顶上,并开玩笑般的说道:“你没受伤的时候像只孔雀闪闪发光,我只要看着就觉的很开心,而每次一受了伤或者是在渊古山里陪我练武的时候,你就像只小猫一样,让我想抱在怀里。” 他一听,原本猫在少年怀中的身子却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我弄疼你了?”少年温柔的问道,忙朝外对车夫吼道:“再快些。” “那你喜欢什么时候的我?”他好似踟蹰了很久,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少年原本是开玩笑那么一说,他觉的人有这样的两面性很正常,严肃和不严肃,正经和不正经的时候时常有之,哪有受伤之人还会闪闪发光的。 “当然是发光的你啊,所以,赶紧痊愈,不要老受伤,特别是不要再为我受伤了,这几年,大的小的,你为我受了多少次伤了。”少年带着些宠溺带着些心疼更多的是带着些歉意对他温柔的说道。 可是他的眼眸却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默默的垂下了头,额前发丝往下一滑,遮住了他的眼睛,使得少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听他呢喃般的说道:“我喜欢为你受伤,我会保护你的,你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去做,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少年一听,心里陡然一痛,那痛感就像一根竹签在缓慢的由外而内慢慢的扎进你的心里,让你永生难忘。 “阿离,别这么说,我才是要保护你的,看你这么瘦瘦弱弱的,不是让你多吃肉了么,平时与你一起看书作画,骑马打猎时你都不让我抱一下,知道瘦了会被我说吧,让你不要练武练得废寝忘食的,身体最重要。” 他听着,脑袋靠在少年的胸膛上,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小小的身子里似乎充满了力量,又似乎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我知道,多吃肉少做事。” “知道就好,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军营,这样我还能时时监督着你。”少年说着,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庞,心中疼痛难抑。 “我也很想,很想陪你待在军营,陪你上阵杀敌,看着你穿上盔甲时的英武之态。” 少年听着他缓缓的叙述,将他搂的更紧了些,“你是皇子,在渊古山偷偷懒可以,待在军营就算了,我也是担心过头了才胡说。” 他不答,只是听到那个‘皇子’时,双眸呆滞,片刻后才浅笑着道:“回去的时候我们可以从江南绕回去么,你不是说江南很美么,想去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如风中的蒲公英,飘摇不定。 少年看着他背上不住涌出的血液,已急的不行,不停的催促车夫,口里草草应道:“你不是跟我说你去过江南了么,还在江南明楼画了一幅烟雨莲花图。” “去过…了么。”他轻声说道,声音里的哀伤被少年的着急而忽视。 “我知道你喜欢莲花,我府中那专门为你弄出来的莲花池,再过几月,里头的莲花就要开了。”少年说着,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马车已驶进了边城。 他再往少年怀里缩了缩,浅浅道:“是啊,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清丽傲然,百花中没有一个比的上它的脱俗它的清丽和它的与众不同。” “所以这样的花才会开在百花争艳的时候,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美,百花中无一类比得上,如何,你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少年笑着,直接吩咐车夫朝最好的大夫那儿驶去。 “对啊,都记得。”他轻轻的说着,再一次抬眼看着少年,少年低头,与他对视,可不知为什么,之前那种由外而内扎进心口的痛又在身体里蔓延起来。 “阿离……”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惊雷,吓的人一抖,那明明还躺靠着的人被惊的睁开了眼。 入目的仍旧是一片漆黑的山洞,见此,楚郢呼了口气,站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周身却仍旧冷得紧。 原只是想小憩一阵,哪知真的睡着了,且似乎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是,梦中的花开花落,烟雾云绕,醒来后却一点都记不得。 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人事在脑中只是模糊一片,仿佛有辽阔的草原,有漆黑的山林,有凶恶的山贼,好像还有一个瓷娃娃般的小人儿。 楚郢记不得,只是觉的梦醒睁眼后,左心房有些难受,却不知为何难受。 下了一日的雨,梅园那含苞欲放的梅花被打落了许多在地上,那红的白的鲜艳的花苞碎落在地,混合进了淤泥内,或在那坑洼的水坑中飘零摇曳,满园冬风萧残,吹的那些花苞惹人心怜。 梅花本就开在寒冬,不与百花争艳,独傲枝头,迎霜而开,它的气节和高贵是无法比拟的,只是,梅花是孤独的,它没有百花相陪,没有开在最温暖的季节,而是在这萧索寒风中,漫天飞雪内独自吟唱。 楚郢不知今日自己是怎么了,不就是下了一场雨,落了些花苞而已,他竟会有那样的感触,与他平日里的性格作风大相径庭,可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瞬,瞧着这满园的凄索,他只觉的难受。 低头看着被自己双脚踩着的花苞,楚郢正欲蹲身去拾,梅园的门却吱吖一声被人推开。 楚郢一听,忙躲进了山洞内。 来人着了一件月白长袍,披了件杏色的绒毛披风,手里撑着一把画着红梅的二十八骨油纸伞,缓缓走进来时,十分的小心,似乎很怕踩痛了地上散落的花苞。 楚郢看着他,眼睛不由一亮,印象中,他只见过穿了件灰衫且伤痕累累的他,亦或是瘦弱不堪的他,再来便是那日在朝阳殿外着了一身龙袍的他,但今夜的他却是从没见过的。 那伞下遮挡的脸庞上有着对地上花苞的深深痛惜,那双如大海般深邃瑰丽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无限的孤独和哀伤。 他站在梅花树下,盯着那些在枝桠上摇摇欲坠的花朵,轻声说道:“我来看你们了,你们连风雪都不怕,可别怕下雨。” 不知怎的,这话,这轻轻然的声音让楚郢的心陡然一痛,且这痛感还十分的熟悉,仿佛之前还在某个地方痛过一般。 他纤长的手指抚在梅花上,侧脸映在那一片红白枝桠中,俊美的出尘脱俗,“我有点累,可陪着我的只有你们,你们是坚强的,是不是,陪着我,我也陪着你们。” 言罢,他的手在那些梅花上轻轻的抚弄着,好似在抚弄最可爱的婴孩一般,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忧伤且又孤寂的笑容。 楚郢看着他,突然很想冲出去将他抱进怀里,这不可思议的想法就那样突然闯进了楚郢的脑中,楚郢甚至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只是看着那样的阮寻,听着那样的话,他的心就难受的厉害。 明明他是来调查他的。 楚郢微微一声叹息,却见他扭了下头,忙屏住呼吸,却又见他转动了下身子,楚郢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要躲避,却见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拿眼去看,只见原来是张公公跑了过来,且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皇上,教主要见您,让您立刻过去。” 他听了,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脸上平静无波,对张公公的焦急视而不见,只撑着伞迈着步子朝外而去。 楚郢看着他离去,眼中盛着的不知是何情绪,只复杂难辨了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坚持卖萌求支持= ̄w ̄= ☆、入目 雨才歇下,地面不免湿洼,屋梁上不停的往下滴着雨珠,啪嗒啪嗒的很有节奏。 这条路建在宫墙边缘,只一个小小的通道,起先,路上还有三五个打扫的小太监路过,到了现下走了一段时已是空无一人。 为了不被发现,楚郢与他和张公公保持了极远的距离,大概只能看见他们一个极为模糊的背影。 跟踪这种事楚郢极有天分,怎样跟踪不会被发现,他深谙此道,一般跟踪人,因心中紧张不由的会气息加重,若被跟踪之人内力极高,则很容易被发现,故而,越是轻松越好,越是大胆的走着越不容易被发现,当然,距离很关键,人与人之间是有一个安全的距离的。 只是,走了这么一会子,楚郢发现四周的灯火不再明亮,身后宫墙内的灯光已变的稀稀疏疏,几乎已是一片漆黑,他们应该离主宫很远了。 只是越往前走,楚郢越觉的这个地方很熟悉,四周那残破的墙壁,缺了砖瓦的屋顶,以及面前那道掉了漆且坏了一个门栓的红木门都是那么的熟悉。 楚郢一下子忆起,这便是他第一次见到阮寻的那座枯院! 只是那夜他是飞檐走壁般的跃过来的,看的是上方,不像今夜这般是走的路,所以一时半刻竟没想的起来。 现下站在门外,楚郢不由的脸色发难,难道玉龙煌一直盘踞在此处?可是自己来了这个地方多次,也一一检查过,并没有任何有人住的迹象,难道里头别有洞天? 想着,楚郢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那扇只一挨着便会发出声响的木门,继而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今夜没有月亮,院子里也无灯火,所以漆黑的看不清路,楚郢不敢乱走移动怕碰到什么物什,发出了声响暴露身份,所以只得轻功一跃又扒在了房顶上。 只是从那些破瓦里往下头看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更不知道他和张公公两人身在何处。 楚郢费力的瞅着,希望会有点光亮,但奇怪的是,就连他和张公公竟然都不打灯笼不点蜡烛,就这么漆黑的摸索。 楚郢正在不解,却听下头房屋里传出了好似石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一道极为虚弱的光线在屋子里逐渐散开。 楚郢定睛一看,模模糊糊的看到那残破的屋子里,那张已不能称为床的木板床旁边竟然开启了一道石门,那道虚弱的光线便是从那石门内传出来的。 楚郢十分震惊,谁能想到玉龙煌会把入口弄在皇宫内一个无人会来的破落院子里,且还是在那张无人会睡的破床的旁边开了一道石门。 但想想又觉得无可厚非,越是想不到的地方才越安全。 当皇上和张公公一前一后的进入那石门时,石门便渐渐合拢关上,楚郢在门关上的那一瞬,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钱朝那石门缝掷去,恰恰夹在了关上的缝隙之中,那缝隙极小,无人发现。 等了一会儿,见无任何异象,楚郢才从屋顶跃下,推门而入。 此时,屋内又是一片漆黑,他身上无火折之类的东西,只得凭着屋顶上看到的布局,以及自己的感觉朝方才那处石墙摸去,好在方向感极强的他,并无什么难度便走到了石墙边。 楚郢先是贴耳去听,想看看里头有无动静,但除了屋外飒飒的风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外,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楚郢拧着眉头,神色十分严谨,伸出右手朝着自己方才投的铜钱的方向摸去。 粗糙的墙壁在指尖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楚郢才终于摸到了墙与墙之间那小小的凸起。 此时,他的心情不由的有些紧张,他甚至有些担心起若自己打开了石门进入里头,看到的或听到的是自己不想看不想听的东西,那么,他到底该如何? 但是,必须要弄清楚,不是么? 想着,深吸一口气,楚郢探出食指与中指,紧紧的夹住那枚铜钱的边缘,然后往外拉了拉,使得铜钱能在指缝里留出一片大的面积,便与借力,然后留了一小部分仍嵌在石墙内。 楚郢运起内力,夹着铜钱左右扭动,把铜钱从一个竖着不怎么占空间的状态慢慢的扭成了一个横着占用了一个指头空间的状态,这样一来,石门后自然会有光线照出,最重要的是,他不扭开门的机关如此强行将门撑开一个空间,那么那嵌在某处的机关自然会被这样的反动而弹动。 果然,正当楚郢大汗淋漓,内力集中不强的时候,他听到右侧咔哒一声响起,借着那微弱的光线一看,便看到了那开启这石门机关的钥匙。 楚郢朝右侧那块从右边角落数起第十二块钻头走过去,只见它略微朝里陷了一分,楚郢勾唇一笑,伸出手将它往里一推,那石门果然缓缓打开,那微弱的光线一下子照了出来,楚郢忙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石门一入内便是五步石阶,下了那五步石阶才是一条可容两个人并肩行走的暗道,暗道的这头只有一个火把,以至于方才照出去的光线极为微弱。 这条暗道不是很长,走二十来步便是一个转角,转角处的石墙上照例插着一个火把,楚郢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火把便越多,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待走到没有转角处时,面前出现了一道雕着白虎的石门。 楚郢伫立在门前,正将手掌探在那石门上,便觉的有一股强大的劲风从那石门内向外涌来,接着便听到了一声狂天怒吼:“不杀了楚郢后患无穷,这个道理你明不明白!” 玉龙煌的声音! 楚郢双眸一凛,将探出去的右手嚯的收回身后,继而紧握成拳。 “他不能死。” 这是那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只是这样淡然无波的响起,让楚郢心头所抱的希望登时弱了两分,他其实一直抱着皇上是被挟持的希望。 杯盏悉数落地,砸了个乒乒乓乓,石门处又是一道劲风袭来,可见那扔东西之人怒气有多大,楚郢几乎可以想象玉龙煌那张妖魅的脸庞上所带着的让人胆寒的戾气。 “那夜,你把他从我手里带走时说过有办法从他嘴里套出话,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楚人同怀疑了,他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以为就凭你的几句威胁楚郢就能缄口不言了?” 楚郢听了,心头一跳。 “那你何不直接冲到丞相府杀了楚人同,那么所有事不都解决了。” 冰冷的声音里夹着些嘲讽,楚郢不知道‘阮寻’说这话时为何会用一种嘲讽的语气,也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只因这话的内容就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玉龙煌哂笑了一声,那声音极为空灵,飘飘荡荡的像幽灵,“不要激我,你我都知道楚郢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从他进宫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两月,却发生了多少事,而你也越来越妇人之仁了,就连杀个太监也要阻止我,不过,拔人舌头这种事,也只有你想的出来,不愧是大周的皇帝啊。” 听到这儿,楚郢觉的自己的心脏疼的弯弓了起来,却不知道在为什么而疼。 他听见‘阮寻’轻笑了一声,轻的如漫天飞雪中的一粒雪花,虽是美丽,但与温暖无缘,“你想让楚人同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我成全你配合你,而我要的条件就只有这一个而已。” 玉龙煌的喘息声突然有些加重,楚郢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从他的喘息声中感受到他的不忿与怒气,“我吗?你难道不想吗?你不是夜夜都想将楚家连根拔起么,不过楚人同是楚郢的父亲,对他,你应该会比我仁慈一些。” “话说你一次次的在楚郢面前暴露行踪导致了计划不停的改变,你确定你是无心的?你确定你不是故意让楚郢看到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爱的抚摸继而引起他的同情心,你确定你不是想去勾引楚郢,毕竟,你看上了他这多年了,嗯?” 楚郢的火气在听到这话时而不停的往外涌出,如果他的视线能烧透这道石门,那么那道视线会直接从石门内烧到里头‘阮寻’的身上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要和玉龙煌为伍,除了忌惮爹以外,他们是想让整个楚家万劫不复。 楚郢一直站在门外,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要太强而被发现,可在听见玉龙煌这句话时,又惊又怒,气息不免加重了几分,这几分一重叠,怎能逃过玉龙煌的眼睛。 当下便听到玉龙煌低喝一声,“谁!” 紧接着便是一掌挥去,那道石门便如泡沫般立即粉碎了一边,楚郢立在门后,当听到玉龙煌的低喝时忙朝外退去,可仍旧被他的掌风以及碎裂弹开的石门所伤。 石门大敞,屋内的光线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暗道,三人正面相对。 玉龙煌仍旧一身血红长袍,雪白的长发因为方才的动作还在轻微的飘动,那张美的令人窒息的脸上挂着一抹讥笑,勾人的凤眼微微眯着,更是透出一股让人皮软骨酥的媚气与阴冷。 但楚郢的视线只在玉龙煌身上轻轻的一扫而过便落在了站在玉龙煌身边的他身上。 他仍旧穿着那件方才在梅园内的月白长袍,只是看着现在的他,楚郢再无之前的怜惜和心疼,有的只是从心中升出的波波怒火和眼中流出的鄙夷之色。 楚郢的脸色和眼神被他悉数读懂,若不是他自幼就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此刻他定然会疼的站立不住。 楚郢的眼神像一把雪白利刃,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身体,并在里头不停的翻搅,似要将他粉身碎骨。 “哼,找死来了。”玉龙煌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看着楚郢清冽的说道,话音才一落便朝楚郢攻来。 楚郢深深的剜了他一眼,一边接着玉龙煌的招一边朝外跃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我保证会he! ☆、意冷 意外的,玉龙煌竟没有追出去,而是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盯着立在石门边还未反应过来的他道:“如今,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楚郢怕都会对你恨之入骨了,怎样,这个结果你满意么?我可是很满意。” 他的眼神从涣散到聚拢,最后形成了一道冰锥,直直的射向玉龙煌,口中带着万丈寒气,“不要动他!” 玉龙煌倒是不恼,只是挑着那两道好看的浓眉,笑问道:“哪怕是要因为他绕诸多圈子也不杀他?” 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仍旧如之前那般重复道:“不要动他!你答应过的。” 玉龙煌笑吟吟的看着他,将红袍一撩,朝他徐徐走来,待至他面前时,伸出自己那只纤长净白的手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轻轻的抚摸,不过一瞬后,便是一个重重的耳光甩了过去。 那‘啪’的一声响的在暗道里惊起了极大的回声。 他的半边脸颊迅速肿起,嘴角一根血丝蜿蜒而落,但他却不觉痛一般,仍旧那么看着玉龙煌。 玉龙煌缓步走进石室内,一脚踢开碎落的茶杯,重新坐回炕上,拿起矮桌上的茶壶一面给自己斟茶一面淡淡的说道:“阿寻,楚人同怀着什么心思,你我都清楚,若因为楚郢的缘故而功亏一篑,那么,你对你父皇的承诺和保证都不得实现,大周的江山必会易主,而且,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楚郢回忆起了往事,你觉的他会帮谁,以楚郢那榆木脑袋和只相信自己眼睛耳朵的蠢性子,答案呼之欲出,不是么?” 玉龙煌难得如此好声好气的与他说话,在他的记忆中,从他认识玉龙煌的第一天起,便是无数的叱骂和鞭笞,要么就是无尽的嘲讽和讥笑,对他说话便更是如差遣奴役一般,极少有现在这样平心静气的时候。 可,就是这样的平心静气,就是这样的几句话,刺的他再也无法维持着自己脸上的冰冷。 “不能动他,他是我的阳光,没有人能离开阳光。”他的声音变的虚软无力,似乎楚郢方才那个眼神还在他的面前晃动,烫的他不知所措。 玉龙煌抿了一口茶,瞅了一眼那背对着自己仍站在那道破碎的石门前的他,不知怎的,那个看了无数次的背影,竟在这一瞬让自己有一丝的心疼,但,只有一丝,很快就被忽略了。 “就算有朝一日他记起了从前你也不怕么?虽然只有我的解药才能让他想起从前,只是,世事无绝对,难保不会出现个什么意外,一旦楚郢恢复记忆,想起从前,你必定会万劫不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会功亏一篑,我决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说到最后一句,玉龙煌的声音带着一丝阴狠。 但他却是笑了,极轻的微笑,“没那个机会了,今夜这样一闹,我想楚人同就要动作了,一切都要如你所愿的拉开帷幕了,你做了那么多手脚,两年前杀了那么多人,让我亲自去向你招安,无非就是让楚人同怀疑,让楚人同有所动作,因为楚人同不动,你就没有动的时机,狗急跳墙说的就是你,你等不及了。” 玉龙煌将手中茶杯轻轻搁在案上,捋了捋肩上搭着的雪白长发,竟没有生气,而是笑道:“阿寻,你不愧是我教大的,果然了解我,不错,我等的就是这么一天,再说,你不也想除掉这个大周的蛀虫么,我等不及了,只有殊死一搏。”言罢,玉龙煌的眼里燃起一丝仇恨的光芒。 他转过身子,看着玉龙煌,面无表情的说道:“其实大周会不会改朝换代你并不关心,所以你才能不顾一切的狗急跳墙殊死搏斗,哪怕是两败俱伤都在所不惜。” 玉龙煌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呵呵笑道:“我的阿寻果然最清楚我的目的,我只要楚人同要楚家万劫不复,其余的事我哪有那个闲心去管。” 他冰冷一笑,道:“我要你起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伤害楚郢。” 玉龙煌听了,怒气骤升,但片刻后却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好啊,拿每天五十鞭子来换,你不是最爱我的鞭子么,哈哈。” 言罢,玉龙煌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冷冰冰的眼睛到:“阿寻,你真的要这么贱么,楚郢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为他?” 楚郢一路跑出皇宫才停了下来,此处已离皇宫很远,可楚郢还来不及喘一口气,这原本寂静的道路外却突地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四周也开始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楚郢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被包围了! 面前骑马而来的观服饰而言竟是羽卫军。 楚郢一惊,这才明白过来玉龙煌为何没有对他穷追不舍,他武功就算再高,可也不能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的出现在皇宫,所以才会来这一招。 可是,羽卫军哪是玉龙煌能调动的,羽卫军从来只听命于皇上。 “皇上有令,将这刺客就地处死!”那领头之人骑在一匹骏马上,粗气大喝。 楚郢心头一震,脑中再次闪过方才玉龙煌和他的对话,心里生出了一波波的恨意。 盔甲长矛,刀剑无情,无数人蜂拥而上,将楚郢堵了个水泄不通。 楚郢犹如身在千军万马中,脸上和头发上都沾满了血污,不知是羽卫军的血还是他自己血。 夜凉如水,冬风好似感受到了这条道路上充斥起来的肃杀与愤怒,不停的煽风点火,吹的众人杀气高涨,就连楚郢都杀红了眼。 只是在楚郢的眼眸深处,不知怎的竟还漂浮着他在村庄小屋内为自己着衣时的模样,只是那个模样也被此刻无数的鲜血所淹没了。 等楚郢凭着一口气冲出包围时已是气息奄奄,身上大小伤无数,他没有带银魂冷剑出来,手上的兵刃也不过是方才逃脱时在羽卫军手里抢夺过来的一把普通的腰刀。 “弓箭手!” 那领头之人又喝了一声,楚郢的身后迅速架起了密密麻麻的羽箭。 楚郢回头,双眸如火,盯着那些持着羽箭的羽卫军,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眼中再无暖意,仿佛一直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那缕阳光已在今夜被黑暗永远的吞噬。 楚郢想着自己从四年前那场意外中醒来后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过一个人,恨过一个人,可此时此刻,这种厌恶和恨意竟也让他觉的很是熟悉,仿佛曾经,他也有过同样的情绪。 楚郢看着面前的弓箭手,忙凝神聚气,挥掌在自己周身筑起了一层气墙,使得那些羽箭在气墙外停了下来无法攻入。 但这只是一时的办法,若他内力耗尽,若羽卫军不停的朝他射箭,这层气墙仍旧是无用的。 “替我转告皇上,楚郢记下了!”此话一落,所有人都看见楚郢眼中燃烧着腾腾的杀气,连带着他周身原本一开始虚弱的气墙也随着这道杀气而强大起来。 楚郢的眼神是一种蚀骨般的毒,仿佛自身已中了剧毒,所以才能使自己的眼神自己的气息都是那么的毒辣,毒辣到他只不过轻轻的抬头扫了一眼众人,便使他们不受控制的面面相觑,仿佛只要触碰到楚郢的眼神就会被毒淬死一般。 “放箭!” 首领一声令下,无数支羽箭如成群的蜜蜂朝楚郢射来,那道气墙已极为微弱,根本不堪一击,楚郢只得徒手挥臂抵挡,羽箭仍是一波波的不停的袭来,这轮弓箭手放完了便换下一轮,在这样交替轮番的攻击下,楚郢的手臂上,腿上都各自中了两箭。 此刻,楚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除了愤恨以外,在最深处的心底竟会疼痛,那种恨意和疼痛都让他觉的十分熟悉。 而这样的疼痛,也使得楚郢脸上的表情突然变的狰狞起来,那张时刻被阳光浸染着的脸庞又一次出现了乌云蔽日,狂风怒号的感觉。 “皇上,为了我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言罢,楚郢已认为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可是就在此刻,前方却赫然出现了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那男子骑在马上,看着楚郢,而后将腰间的绳索取下,喝道:“拉住绳子,上马!” 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楚郢已来不及细想,绳子夹着内力扔过来时,他将面前最近的几支羽箭劈断,继而速速后退,将那绳子稳稳的接住,继而两人一拉一扯,相辅相成,楚郢便顺利的坐在了那黑衣男子的马背上。 马头急转,那黑衣男子看了一眼楚郢,手持缰绳纵马狂奔,消失在了夜色之间。 羽卫军的首领见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救走了楚郢,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背脊一阵发凉,缓缓的将头转向路旁那颗百年黄葛树后,只见那树后缓缓走出一个带着斗笠披着黑色大氅之人。 那首领见那人走出来,忙朝他单膝下跪,一脸惶恐道:“主子,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那人已有些花白的胡须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撩动着,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表情,只听其哑着嗓子说道:“去查那个黑衣人是谁。” “是。”那首领诚惶诚恐的回道。 胡须还在撩动,好似一把杀人的利剑泛着渗人的白光,但那人仍旧哑着嗓子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清理现场,别留下一丝痕迹。” “属下明白。” 那人点点头,黄葛树后便有一个车夫驾着一辆马车过来,车夫将那人扶上车后,同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连带着一地的狼藉都被迅速的清理,丝毫看不出方才殊死搏斗的痕迹。 夜,仍是那么的寂静,枯叶被冬风吹的唰唰而落,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却已是平静的海面下掩藏了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故人 一路疾奔,直到跑到无人的城郊,马儿的蹄子才停了下来。 楚郢已精疲力竭,但仍旧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晕厥,且身后这救他的男子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感激之余,楚郢不免还是有些戒备。 男子翻身下马,也将楚郢扶了下来,一路扶着楚郢走到前方不远处的溪涧旁的大树下坐下才松了口气,继而插着腰左右环视着周围,确定无人路过无人追来,这才用最快的速度捡来干柴,在溪涧边生起了一堆火。 火光迎着冬风左右摇曳,打在楚郢流了一脸冷汗的脸上,将楚郢的难受一一照了出来。 男子几步走到楚郢跟前儿蹲下,看了看他的胳膊和腿,淡漠的说道:“我要帮你拔箭。” 楚郢看着他,感激一笑,“有劳兄台。” 那男子撕开楚郢胳膊上的衣物和大腿上的裤子,便见那箭头已完全没入了肉里。 “奇怪。”男子那粗气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怎么?”楚郢望着男子的视线,见他眼中满是疑云。 那男子抬头仔细观察着楚郢的脸色,而后又低头看着楚郢胳膊和腿上插着的箭,继而用手在那中箭周围的皮肤上按了按,继续疑惑道:“按照方才那些人要将你千刀万剐的姿势来看,绝对是要杀你的,既然是要杀你,为什么用的羽箭的箭头比寻常箭头短三寸不说,且箭头并不是尖利的,如果是尖利的,这两只箭就该穿透你的骨头了,但只是些皮外伤。” 言罢,那男子双手并用将那两支羽箭拔了出来,接着火光一看,果然如他所料。 楚郢拿过一支细细端详,见那箭头却是不够尖利,甚至带了些圆滑,且比寻常羽箭短三寸,这样的箭,除非是内力极深的人,否则,若是寻常官兵,哪怕是射中他的胸口,也不会毙命。” “我还以为那些人是要杀你而后快呐,搞半天不是。”男子边说边将楚郢的衣袍扯下一块,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羽卫军用的羽箭是最好的,怎么会这样?”楚郢一时也不明白,倒是那男子不忍看他纠结,哼道:“兴许是你运气好,赶上了两支劣质的箭射在你身上。” 楚郢凝视着这支羽箭,可能真的是自己运气太好。 “今夜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敢问兄台姓甚名谁,楚郢他日定当相报。”楚郢放下羽箭,对男子抱了一拳,诚恳的说道。 那男子哼了一声,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楚郢一看,惊了一跳:“南宫太子?” 南宫翼那张平淡无奇却又有些犀利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表情,因着这表情,连带着他左脸颊上那块指甲大小的伤疤都变的有些好看起来。 “怎么样,没想到是我吧,今日出宫,我让凤云先回来,自己去酒楼喝了几盅,哪知就碰上你了,如果不是看到被围攻的人是你,我也不会出手。” 楚郢有些发愣,对南宫翼这样娴熟的语气和表情非常不适应,如果他没记错,他只不过是那日楚国使团刚进宫时在朝阳殿外看了南宫翼一眼而已,他们似乎并没交集。 “你怎么离开了恒山郡,来京城了,那日我在街上人群中看到你,你知道我多惊讶么,那时候你一直驻扎在恒山郡,我便以为你是本地人,哪知不是。”南宫翼看着楚郢自顾自的说道,却发现楚郢正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当下就垮下了脸。 “怎么,才不到四年,你就不认识我了?”南宫翼问道,脸上表情不再犀利,平和起来的样子虽然使得那张脸平凡了些,倒也十分平易近人。 楚郢脑子有些蒙,片刻后才道:“抱歉太子,我四年前出了意外,有些事都不记得了。” “失忆?”南宫翼像听到了什么极新鲜的事一样,又惊又奇的叫了出来。 “早知道你失忆,我也不必还你这个人情,谁要杀你,我可不感半分兴趣。”说着,南宫翼便站起了身,活动活动了蹲麻的双脚。 楚郢抚着胳膊也站了起来,个子竟比这个大他几岁的南宫翼还略高些,此时,楚郢一张阳光般的脸庞已被乌云遮的严严实实,连语气里都夹着些阴霾,“太子的意思是,四年前您来过大周?” 南宫翼的脸色一旦沉下来便让人看着十分犀利和危险,此时,他沉着脸,转头看着楚郢,冷声道:“你要是告诉你的皇上,我也会告诉他你救过我,不过你没那个机会。” 楚郢无语一笑,“太子误会了,并没有谁规定不让咱们的友邦常来大周走动的,楚郢只是想知道,莫非四年前我与太子有过交集?” “何止你,还有一个人,多亏你们我才活了下来,救命之恩,我说过定会铭记。”南宫翼收起戒备之态,语气略含不满。 楚郢却在听到这话时,更是疑惑,“还有一个人?” 南宫翼看着他,点了点头,“嗯,不过那个人一直用很厚的纱帽挡着脸,我看不清模样。” 楚郢扶着一旁的树干,闭着眼努力的回想,可是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他把能记起的都记起了,但是南宫翼所说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端端的你居然会失忆?我记得我离开恒山郡回楚国的时候你们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他呢?”南宫翼偏着头看着楚郢极力回想的模样,也觉的很是奇怪。 楚郢的喘息不由的加重,紧接着又缓慢的坐到地上。 南宫翼见他出了一头的热汗,这才蹲下来看着他道:“当时我被北流蛮子刺杀,是你们路过出手相助,我和你们待了七日,七日后我便启程离开了恒山郡回楚国了。” “他叫什么名字?”楚郢看着南宫翼问道,他脑子里虽然仍旧没有任何印象,可是心里却有些难受。 南宫翼却在楚郢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时候问你们,你们也没说,不过我记得你叫他‘阿离’。” “阿离~~”楚郢轻声的呢喃,随着这两个字的呼出,心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南宫翼神色有些无奈,“就算是失忆,他也不该离开你啊,你们那时候可是亲热的很,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又都是男子,还玩儿起了情爱的游戏。” 楚郢双目一睁,惊住,看着南宫翼,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亲热?” 南宫翼皱着眉把楚郢从上往下的打量了一眼,缩回头道:“对,很亲热,同榻而眠不说,还鸳鸯共浴,你,真忘了?” 楚郢觉的自己的脑子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虽然有些事情还是不记得,但都是些小细节小插曲,可照南宫翼的说法,那些没想起的事哪里是小事,只是现下,那些过往与现下迫在眉睫的事情相比,也有些不足一提了。 “或许他葬身火海了吧。”楚郢说着,心里竟猛地一恸。 南宫翼摆摆头,表示自己不感兴趣,他记得自己当时也是很不喜欢那人,因为他总觉得那人的眼神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之感。 “你没事了,我也就告辞了,你好自为之吧,今夜许是你运气好,否则你早死在箭下了,只是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穿羽卫军的衣服。”南宫翼不解的说道,心想,这大周,真是让人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定下世代联姻的规矩,凤云也是,对那个古里古怪的皇上一根筋。 “你说什么?什么叫穿羽卫军的衣服?那些人不就是羽卫军么。”楚郢吃惊的问道。 南宫翼嘴角一抽,没忍住笑道:“那些人的衣服确实穿的羽卫军的衣服,但是他们腰间没有系红巾,我和凤云每次出去都有羽卫军的保护,我曾好奇问过他们的头儿,那头儿说这是羽卫军中的规矩,只要穿上盔甲,腰间必系红巾,这是羽卫军的标志。” 楚郢快速的理着思绪,那些人不是羽卫军,也就是说不是皇上派来的人?那么会是谁,难道是幻月教,玉龙煌的人?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8节 想到这儿,楚郢突然觉的茅塞顿开,羽卫军的人是认识自己的,知道自己的身份,皇上不会冒这个险,所以只有幻月教出动才行。 想着,楚郢狠狠一拳砸到了树干上。 南宫翼不知楚郢在想什么,也不管楚郢为什么要被杀,总之他救楚郢,就是还他一个人情罢了,只是现在的楚郢,为什么武功会比四年前差那么多。 不过大周的事,还是少管为好。 “告辞。”言罢,南宫翼抬腿就往郊坡上走去,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转头对楚郢道:“我记得那时你和那个‘阿离’说过要送他回宫,他是宫里的人?” 南宫翼问着,本来还想问一句,‘你不是将军么’可片刻后又觉的这是多此一问,因为楚郢已经不记得了啊。 摇摇头,南宫翼不再理楚郢,独自离去。 楚郢站在溪涧旁的大树下,被这话惊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在失忆前是进过宫的,是与宫里人有过交集的? 那么,以自己的身份,会和宫中什么样的人结识呢?太监?侍卫?还是…皇子? 楚郢闭上眼,脑子一瞬间晕乎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各路看官们,原谅我两三天没有更文,一来是因为找工作到处面试,二来是我把文从头到尾修了一遍,改了一些小细节,但也有可能出现更多的bug,在此,请各位看官们多多包涵,多多支持,前面的有兴趣的可以回去看看,不看也不怎么影响后面的文路,最后,打滚求支持求收藏,么么哒(__) ☆、记忆 寻找记忆还是清君侧,这两件事一对比,后者仿佛比前者重要了许多。 既然已经知道了阮寻和玉龙煌的目的,那么就该快点告诉爹,好做防备了,只是,真的要对付阮寻么? 楚郢的步子越来越沉重,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隔街更夫敲锣的声音十分清晰,但楚郢却觉的自己的脑子在嗡嗡作响,心里一片混乱。 丞相府就在前方,但楚郢的步子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压抑着的疼痛,那疼痛好像跟了自己一路,只是一直压抑着没有让它出来,现下,一旦释放,那疼痛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只是,楚郢不知道自己那颗心脏为什么会疼,它好像是为了阻止自己的步子一般,在里头狂乱的疼痛着,好让自己没有力气踏进丞相府。 楚郢没有想到,南宫翼短短的几句话,竟能让自己的大脑和心脏都变的不听话起来。 此时,它们好像是在自己运作,从而引导着楚郢去探索去回忆,去想楚郢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 背脊倚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的坐在地上,当头轻轻的靠着墙时,楚郢已出了一脸的虚汗。 然而,刹那间,脑子就跟着心脏一起痛了起来,那在记忆中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拨开云雾跳脱出来。 楚郢捧着自己的脑袋,多想看看那想要跳脱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只是,看不到,看不到,始终看不到。 衣领微微扯开,冷风蜿蜒而来,头脑的热度和心口的疼痛都因为这缕极冷的冬风而淡了一些。 楚郢一面告诉自己,现下最重要的是阻止阮寻和玉龙煌,保全楚家。 可是,一旦自己这么想,那脑中要出来的东西便会在脑海里翻江倒海般的搅和。 楚郢不明白为什么,难道自己过往那些碎片记忆还与他们有关么? 想到此处,楚郢突然心惊,而心口却慢慢的平复了下来,继而自己那张温润如玉的唇便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张了开来,并一声声轻柔的唤道:“阿离,阿离,阿离,你是谁?” 楚郢慢慢的睁开眼看着前方漆黑的甬道,心里不受控制的颤抖,自从南宫翼告诉他这个名字后,楚郢的心就没有停止颤抖过。 手,不由自主的往前抬起,仿佛想去抓什么东西,但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正当楚郢要放下手臂时,那脑海最深处却突然涌出了一个人脸,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像烟花一般盛开又极速的恢复黑暗,但楚郢仍是看清了那张脸的模样,那张脸分明和阮寻一模一样! 楚郢突然想起,阮寻这个名字应该是他随便捏造的,而他真正的的名字,当今皇上的名字,是萧阮离! 想到此处,楚郢的大脑里便莫名的出现了一副长长的画轴,那画轴内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那些画面像走马观花一般在楚郢的脑子里一遍遍的过了起来。 楚郢顿时全身如被点了穴一般伫立在那儿,动弹不了,只能看着那些画面在自己面前一一掠过。 渊古山中初相遇,日影西斜来赴约,莲池修建只为你,北流遇难舍身救,马车溅起满心怜,别苑大火一地伤。 呼吸变的急促,楚郢难受的靠着墙挣扎,那些画面放的极快,快的好似刹那间就要穿透记忆。 每一个画面中都出现了相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着了件浓墨色的长袍,那人的音容笑貌,楚郢再熟悉不过,因为,那人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不,那就是自己。 而另一个,楚郢带着薄汗笑了笑,竟真的是阮寻,不,应该是阿离。 但这些东西,只是如画轴一般在楚郢面前一一打开,打开完了后又自己慢慢的收回。 楚郢,仍是记不得当时那些画面是在何时何地发生的,记不得为什么发生,且,只是记住了那两个人的模样,其余的画面,待画轴卷起时又如自己时常做的那些梦一般,全都不记得了,仿佛这一次也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是醒着的罢了。 楚郢突然觉的自己很想痛哭一场,仿佛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那些烟花般划过又消失的画面,使得自己迫切的想去拥有。 这一刻,楚郢是真的想要记得那些所谓的无关紧要的碎片,而那碎片里的主人不止是自己,还有阿离,那个只要自己唤着名字就会觉的心痛的阿离。 只要想到那个名字就会心绪难安,这四年来,楚郢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迫切的想要恢复所有的记忆,哪怕是任何的碎片都不要放过。 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那些碎片只是小插曲,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难道爹也不知道那段往事么,也不曾听闻吗,难道师父救自己的时候,恒山郡的百姓没有多少提及过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少年吗,难道依着大师兄谨慎的性子,当年就没有去调查过吗? 回恒山郡。 这是闯进楚郢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只有回了恒山郡或许才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起火。 这些自己一直没有去查,或者是没有机会去查的问题,真的是应该好好查一查的,尤其是,那记忆中牵扯到了阮寻。 那个自己第一次见到就觉的熟悉的少年,那个自己看着他受伤就觉的疼惜的少年,那个自己迫切的想要呵护想要保护的少年。 这一刻,楚郢才发觉,原来阮寻在自己的心里是那么重要的,重要到当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后都不愿意相信,执着的想去探索,执着的想要找到蛛丝马迹来证明他是被挟持的,他是无可奈何的,他是等着自己去救他的。 此时,再仔细的想了想方才石室里的对话,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阮寻他不停的维护自己,威胁玉龙煌不要伤害自己,那么,阮寻真的是我失去的那些碎片吗? 如果阮寻是碎片中的人,为什么又当做不认识自己? 而他们都想要除掉楚家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除掉楚家,阮寻需要和玉龙煌联手,玉龙煌和楚家又有什么渊源? 还有,方才追杀自己的人不是羽卫军,而是一群不知是幻月教还是谁假扮的军队,此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楚郢靠着墙,觉的事情不仅没有简单,反而愈加复杂,而这所有的事,是不是都要自己恢复所有的记忆才能得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中突然有急事,原谅偶要暂停更新几天,星期一晚上恢复更新,不过中途有机会偶也会更新的,么么哒 ☆、记得 衣装未改,发髻凌乱,双眼布满了血丝,楚郢骑着一匹可日行三千里的乌雅马在山林间疾奔,手中的缰绳已将掌心勒出了红痕。 想了那么久,楚郢再也忍不住,急切的想要回到事情发生的地方,那种急切让他忽视了周遭所有的阻力和大事。 一路上,楚郢不禁在想,为什么这几年,每当自己要回恒山郡时,都会被人有意无意的阻止。 师父阻止过,楚郢记得,那时自己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便想回恒山郡去看一看,问一问,好好的别苑怎么会失火,那么失火了后死伤之人有哪些,可否只有自己一个人幸运被救。 可那时,自己被师父拦下,接着便身子不适,晕了过去。 醒后,师父却要收自己为徒,成为武夷派掌门的入室弟子,与大师兄一起并列左右。 自己当时高兴的昏了头,成日里练武,竟渐渐的将这事淡忘了一些。 等记忆恢复了一些零星碎片的时候,自己又想回去看看,可是大师兄却在自己要偷溜下山的当晚截住了自己,说幻月教血洗江湖,即将来犯。 与幻月教交战,武夷派虽说侥幸未遭毒手,但也是元气大伤,师父功力大耗,闭关疗伤,自己只有帮着大师兄打理武夷派再无闲心去顾别的。 等这些事都打理妥当,自己的记忆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之时,爹找到了自己,把自己一顿骂一通揍之后就以娶亲的名头将自己揪了回来。 之后更是发生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从而将恒山郡遗忘的干干净净。 楚郢想着这些紧锣密鼓凑在一起的事,只能用一个‘巧’字来形容,真的很巧,巧到让人感觉总有人在阻止自己回去,而自己习惯了这样的巧,所以便忽视了。 恒山郡位于武夷山和渊古山的中间,两片大山的山头和山尾连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将恒山郡紧紧的包围在中间,使得恒山郡独立而处,成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小镇,清幽雅致。 是的,恒山郡只是一个小镇,但却资源富饶,风景壮丽怡人。 尤其是北边的渊古山,虽比不上武夷山的陡峭壮观,但渊古山却很是神秘,但凡去过渊古山的人都会赞叹山中景色犹如仙境,使得人不舍砍伐里头的一草一木,传说,里头有着数不尽的药材和许多奇珍异兽。 楚郢骑马路过渊古山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头到脚袭遍全身,楚郢紧紧的抓住这种熟悉感,勒住缰绳朝山中而去,直到马儿将其带到了渊古山的山峰才停了下来。 这山峰的当下便是一个山崖,崖高万丈,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这山崖边的景色算是渊古山中不太好的,崖边除了一块立着可遮挡风雨的大石头外便是一些青草小道,以及参差不齐的树木。 但是站在此处,可一览众山小,视线所及之处都十分的美丽,特别是山风朝你轻抚而来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若此时是夕阳西下的时辰,那么那层染红了白云的霞光便会如天女撒花一般将红霞洒满整个渊古山。 想到此处,楚郢心里突然一跳,拿眼看着这处山崖,看着那块标新立异的大石,再看着那几条青草丛生的小路以及周围的一切,脑中便立马出现了一副画。 那幅画不是过去也不是梦境,而是那时藏身在阮寻的寝殿里,楚郢曾看到过一幅画轴,那画中的景象,除了两个小男孩儿以外,其余的,与此处竟是一模一样。 小镇十分的热闹,人来人往的将窄窄的青石板小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楚郢牵着马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本来在这人潮翻涌的时候不会太起眼,但楚郢那匹看着就不廉价的乌雅马和其一身邋邋遢遢的装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这邋遢之上却又是顶着一张十分阳光俊朗的脸,便更是让所见之人移不开眼。 “这个人好像啊。” “是啊,好像。” “会不会就是他啊。” “有可能,可都那么几年了,不确定。” 议论的声音,怪异的眼光,使得楚郢不得不注意,他走在前方,步子一停下,刚一回首,便看见身后之人都用一种十分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楚郢冷漠的看了几眼之后,牵着马,加快步伐的往前而去,直到了一家酒楼前才堪堪住脚。 楚郢凝目看了一眼招牌,‘沁芳酒楼’。 紧接着,一股诱人心脾的酒香便从里头传了出来,沁芳酒楼,名不虚传。 店小二正在里头忙活着,见着门口又多了一个人,忙提着手里的酒瓶子跑了过来,眉开眼笑的说道:“客观里面请,您几位啊,坐大厅还是雅间啊。” 楚郢扭过头,看向那店小二,而那店小二却在看清楚郢的脸后吓的往后猛地跌坐在地,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楚郢,像被谁点了穴一般,抱着酒瓶子跌坐在地上,半天反应不过来。 楚郢疑惑不解,唤了一声:“小兄弟。” “活,活的,活的。”店小二见楚郢出声,呆滞的开口。 楚郢往前走了一步,那小二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方才还呆滞的双眸,此时一下子变的鲜活起来,并高兴的不知所措,只抱着酒瓶子转身朝里头嚷嚷道:“掌柜的掌柜的。” “干啥呐,里头这么忙,你搁门口站在作甚。”里头的人粗声粗气的应道。 “掌柜的您快来,快啊。”店小二一面看着楚郢,一面朝里头吆喝着。 起先,楚郢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着南宫翼看到他时的样子,便也对店小二的样子淡然了,随即心里升出了一丝淡淡的喜悦之感。 掌柜的没好气的跑过来,楚郢见其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大汉,虎背熊腰的,但生的很是憨厚,若不是穿着一身正经服饰,倒像一个砍柴郎。 “吆喝什么呐你。”那掌柜的一出来就往店小二头上拍了一掌,店小二也不委屈,只管指着楚郢道:“掌柜的您看,是楚公子。” 那掌柜的口里吵吵道:“哪个楚公子。”然后朝楚郢看过去,登时,整个人惊的立在当下。 “喏,就是这里,那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停下,火太大,救火的人都进不去,只能任凭它烧着,烧完后就只剩下一片断井颓垣。” 楚郢随着成掌柜所指地方看过去,只见四周房屋已成了一个破落的连屋顶都没的房屋架子。 楚郢拢了拢成掌柜借给他的玄色大衣,轻声问道:“成大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成掌柜的原是当年受过楚郢恩惠,那酒楼便是楚郢那时和‘阿离’一起捐赠,他才开的了的,后来楚郢出事,大伙儿都以为他死了,今日在酒楼门口见着,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惊喜,再之后得知楚郢什么都不记得时,心头又是惊诧了。 “失火原因大伙儿都不知道,都猜测说是意外,当时火停了后,里头找出了好几具尸首,个个烧的面目全非,我们就以为您和萧小公子都丧命于此了。” “萧?他姓萧?”楚郢轻轻的问道。 那成掌柜的可惜的看了楚郢一眼,点头道:“嗯,您说唤作萧离。” “阿离。”楚郢唤着,心里又是一痛。 楚郢在成掌柜的陪同下走进了这所已没有遮拦也没有屋顶的别苑,明明占地很广的一座别苑,此刻就只剩下一间堂屋般的大小。 楚郢小心翼翼的走进去,每走一步,心里就会难受一寸,“成大哥,能说说我和阿离之间的事吗?” 成掌柜的在楚郢身后徐徐走着,见其死而复生又失了记忆,心头唏嘘不已,听楚郢这么一问,一个粗糙大汉子也不由叹起气来,“您和萧小公子说是表兄弟结伴游玩,但不知怎的在这儿住下了,还买了一所别苑,安身立命起来,你们那会儿一个十六一个十三,这个模样跑到外头来,着实让镇里不少人惊奇,但你们的感情委实是好,走到哪儿都成双成对的,您对萧小公子宠的那可是无边无际,当时镇里所有的好东西,基本都被您买去了,连我那酒楼都是您因为萧小公子说我张汉子酿酒好喝,故而出钱开的。” 楚郢听着,嘴角竟情不自禁的扬起了一个幸福的弧度,明明脑中仍是空白一片,但听成掌柜的这么一说,心房就不受控制的暖着。 “那时候你们…”成掌柜的还要说,楚郢却突然将其一把打倒在地,成掌柜的不明所以,倒在地上朝楚郢不解的看去,却见其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透骨的飞镖。 成掌柜的不由的起了一背的冷汗,如果楚郢方才不推开他,他现在就是镖下亡魂了。 而楚郢盯着手中的飞镖,眼神狠戾至极,手腕一动,将那飞镖朝外掷去,而那明明在数十丈外的人竟被其正中喉间。 楚郢将成掌柜的拉到身后,腰间银魂冷剑霎时出鞘,一股凛冽的寒光乍现,劲道大的将周围隐匿的人群悉数逼出。 楚郢看着面前这九个蒙面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声音沙哑的问道:“是一直跟着我,还是在这儿等着我,你们是何人?” 那九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不答,提着长剑便朝楚郢攻来,招招狠戾,招招要命。 但他们实在是低估了楚郢的实力,几十招下来竟无力将楚郢制服,最后只得损兵折将,逃了出去。 楚郢见人散去,冷剑触地,单膝跪了下去,一张脸上满是血污。 只是,楚郢终于能确定,是有人不愿让自己想起这段往事,那么,那个人是谁? 成掌柜的见了,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跑过去扶住楚郢,“楚公子,您要紧不。” 楚郢看着成掌柜的,吃力一笑,“不碍事。” 楚郢就着成掌柜的的手站了起来,刚一收剑却觉的剑尖拖曳在地上时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哐的响了一声。 楚郢俯身一看,只见一个蓝色流苏在那干草黑灰之下已快辨不出颜色。 楚郢蹲下身,将那些干草黑灰移开,拎着那流苏将其提了起来。 看着手中之物,楚郢瞳孔一怔,大脑好似一下子放空了起来,只余一些画面一些言语凶猛的冲进脑中。 “这个送给你。” “是什么?玉觹?此物成半月状,雕着龙形,是皇族中人才能佩戴的,你是?” “送你,上面有我的名字,不如猜猜我的确切身份,明日反正要再见,到时候看你能否猜的对。” “好,可是你救了我,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这样你不就更能一直记住我了,告辞。” 刹那间,愉悦的笑声又消失而去,楚郢看着掌中之物,拿起袖子轻轻的将其擦干净。 “离”楚郢唤着,那玉觹的正面悬挂流苏的上方赫然刻着这个字。 渊古山初遇,楚郢记起了那一幕,随后怔住,只觉的呼吸困难,胸腔里那麻麻散开的痛感袭遍全身。 “阿离。”泪,潸然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我今天听说新人断更会掉收藏,然后立马看了下我的收藏数,虽然万年不曾增加,但是断更几日也没少一个,我真是太感动了,谢谢亲们,谢谢你们没有抛弃我啊,么么哒(づ ̄ 3 ̄)づ ☆、询问 邵然同袁言等了许多日都不见楚郢出现,不由的有些着急,尤其是邵然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也无甚表情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焦躁难安的表情。 此刻,邵然已经盯着面前的棋盘下了四五盘棋了,且盘盘未下到最后就又重来,与那次在楚郢面前手握双子运筹帷幄的神色相比,现下当真是一片糟乱。 袁言虽然与邵然不熟,但相处了几日,也了解到邵然的性子十分稳,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 但此时,邵然已对着自己那副十分珍爱的棋盘□□了许多回,一屋子的气氛由于邵然的缘故,紧张的像是在空气中撒开了一张气网一般,让人想挣脱开来。 “邵公子?”袁言坐在屋中一隅的睡榻上,斟酌了些许,还是开了口。 邵然手握黑子的手在棋盘的上空顿了顿,才轻轻的落子,而后扭头看着袁言,语气淡漠中又加了一丝关心的问道:“何事?可是伤口疼了?” 被一个男人这样轻声细语的关心,袁言委实不习惯,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养了这几日,伤不碍事了。” “那就好。”言罢,邵然又转过头,继续盯着棋盘。 袁言见邵然明明心里担心楚郢担心的要命,却因为楚郢的嘱托而从不对自己多问一句,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着急。 袁言起身走到邵然跟前,邵然不理他,仍旧盯着棋盘。 袁言想着楚郢音讯全无了这么多日,实在是担心,便一鼓作气道:“邵公子,有些事,我想与你说。” 因着皇上迟迟不肯册封凤云公主,使得楚国使团庞大的人数盘踞京都,一个外邦带了这么多人留在他国京都长达快一月,这样的事在九州大陆上还未有发生过。 可是,大周却有了这样的先例。 这使得楚丞相以及一帮文武大臣隐含忧虑,且南宫太子也表了态,一日不看着凤云公主为妃就一日不会离去,且这事已传到楚皇耳里,楚皇国书已送来一封,内容无外乎是问缘由罢了。 但是皇上却将那国书看也不看的丢在了一边。 轿子下压,楚丞相一脸郁色的从轿中出来,成叔见了忙跑去搀扶着。 “你说皇上是因为阿郢的缘故吗?”楚丞相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带着些嗤笑的意味问道。 “老爷,皇上还是不肯立凤云公主?”成叔不答反问。 楚丞相点了点头,下颚花白的胡须纹丝不动,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厉沉着,“哼,不肯最好。” 成叔听了,道:“确实是好。” 楚丞相听了,看了成叔一眼,那目光里的戾气让成叔这样一个在楚家待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也有些受不住。 “给城东那渔农的吃穿用品都送去了么?”楚丞相收回目光,调转了话头。 “依老爷的吩咐,都送去了。” “记得,要送最好的去。” “老奴明白。”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直到成叔将楚丞相送至卧房准备招呼下人端水进来时才听楚丞相不冷不热的问道:“阿郢该回来了吧?” 成叔往外迈的腿僵了僵才落地,随后躬身道:“派出去的人说已在回来的路上了,今日就要该到了。” 楚丞相看了看冬日里常见的阴沉沉的天色,沉声道:“此去恒山郡,阿郢定有收获,四年了,差不多了。” 成叔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随后又隐藏进了眼眸最深处,对着楚丞相再躬了躬身,“是。” 恒山郡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只需九个时辰,但楚郢在恒山郡逗留了几日,想要想起更多关于阿离的事,但除了手上那枚玉觹以及儿时那次险些丧命被‘阿离’救了的事,其余的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但是,大脑虽然空白,但那颗心脏却像是有那些记忆一般在舞动,心脏的力量让楚郢知道自己与阿离有过一段道不清言不明的过往,而那些过往是什么,自己记不得,但在宫里的‘阿离’肯定知道。 且,有了这一点印象也是足够的,至少足够楚郢进宫去找‘阿离’。他有许多事要问他,他要告诉他,自己记起了他。 但是,楚郢才一回到京都,便听到沸沸扬扬的议论声,说是皇上不肯娶凤云公主,凤云公主的身份着实尴尬,出嫁的女儿,却又未被婆家接纳。 这让楚皇勃然大怒,直指大周背弃先祖承诺,侮辱凤云公主侮辱楚国。 更有甚者说,楚皇一怒,不想再与大周为友,而是与南面蜀国结盟,两国合力,随时有可能讨伐大周,一雪耻辱。 大周的百姓,对于战争是深恶痛绝的,战争代表的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谁也不想打仗,尤其战事起因还是因为皇上不肯娶一个送上门来的女人,这理由委实可笑昏庸。 楚郢拧了拧两道英气的剑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一路上他都在想‘阿离’和玉龙煌为伍想除掉楚家到底是为什么,而‘阿离’不肯娶凤云公主又是因为什么? 正当楚郢往丞相府而去时,却看到面前迎面走来一个冷着脸,周身都散发着愤怒气场的男子,楚郢见着那男子,才想起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大师兄。”楚郢讪讪的开口,邵然却是不吃这一套,将人带马直接往客栈拉,楚郢也不挣扎,袁言还在邵然那儿,所有的事总得有个说法。 且依楚郢对袁言的了解,自己音讯全无了这么多日,袁言大概什么都对邵然说了,不然已邵然淡漠的性子,是不会出现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中的,想必,也是为了找自己。 “头儿,你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们了,你怎么样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袁言见着楚郢进来,忙拉着人上下打量,好在楚郢那两处箭伤已恢复的七七八八,才没被看出来,不然事情又得多一个说法了。 “没事,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些时日,袁大哥,让你担心了,对不住。” 袁言挥手一嚷,“哪里是我担心,邵公子也是急的不行。” 言罢,楚郢将眼拿过去看着前方为自己倒茶的邵然,邵然仍是一身画着绿竹的白袍,面目仍旧英挺,一切动作都是熟悉的模样,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要这样看着我到什么时候?”邵然走过来,将茶杯递给楚郢,隐含薄怒的说了一句。 楚郢将茶一口饮入,放下茶杯,神色认真的盯着邵然,开口道:“大师兄,我回恒山郡了。” 邵然的脸色仍旧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里含着一丝隐忧,并且将楚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遭,似乎在检查他可有受伤。 “袁言将宫中的事都告诉了我,奇怪之处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大相径庭,阿郢,当下,你还分不清重要的是什么事吗?” 邵然坐到窗下暖炕上,声音虽然无波无澜,但里头透着一丝沉重的压力。 可楚郢显然不受那压力所控,淡淡的说道:“我记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邵然揭杯盖的手顿住,而后看着楚郢,仍然平淡的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楚郢扯了下嘴角,站起身走到邵然面前,双眼聚力凝视着他,“大师兄,你们为什么都不想我回恒山郡去查当年失火一事,为什么都不想让我记起阿离。” 邵然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案上,砰的一声将里头温热的茶水溅洒而出,神色凝重的看着楚郢,看了些许后才慢慢的恢复原样,紧接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和师父都以为你再也想不起了,那时候你想起了所有的事,却唯独忘了这一茬,我们以为是你的记忆深处不愿意想起这件事。” 楚郢听了,疑惑不解,袁言站在一旁更是不知他们俩在说什么。 “大师兄,什么意思?”楚郢有些惊诧,似乎失忆一事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事,你回去问令尊吧。”言罢,邵然再次举起茶杯,盯着自己的棋盘看了起来,再不理楚郢。 楚郢才一回府就听桔子说他爹因为凤云公主一事已与皇上争执多日,每日从宫里回来都累的精疲力竭,还要处理公事,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这几日更是染了风寒。 楚郢跑到他爹卧房时,见他爹还拿着公文在批,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爹?”楚郢站在门口,低眉垂目的唤了一声。 楚丞相见了他,忙放下手中公文,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慈和的笑道:“回来了,桔子说你出去游玩了,爹还以为你回武夷山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爹不是不愿意让我回去么,怎么现下到让了?”楚郢笑笑,抬腿进屋,并转身把门掩好。 “近日事多,爹顾不上你,你出去走走也好,你不在,皇上想来也不会再让你进宫了。”楚丞相笑着,也从书桌后站起身来,楚郢忙上前去搀扶,只见他爹两鬓边的白发更白了,心里不禁感到羞愧。 “爹是说,皇上近日又让我进宫了?” 楚丞相摇摇头,“没有,爹不过是猜测,你也在外头听见不少风声吧,爹是怕有个万一,护不住你,你且去武夷山待一段时日,待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回来。” “皇上与爹的嫌隙越来越大了?”楚郢思索了一会儿,拧眉问道。 楚丞相也不回避,叹口气,点了点头。 楚郢把他爹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斟酌了一会儿才道:“爹,这几日我回恒山郡了,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想起了一个叫阿离的人。” 果不其然,楚郢见他爹的脸色陡然一变,且变的很是难看,嘴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爹,您怎么了?”楚郢蹲下身握着他爹的手问道。 “阿郢,你全都想起来了?”楚郢见他爹茫茫然的问道,摇了摇头,“没,只是想起了儿时在渊古山中的一场际遇。” 听了此言,楚郢见他爹木然的点了点头,有这样反应的爹,楚郢第一次见,更是觉的奇怪,“爹,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曾经认识阿离?当年恒山郡别苑失火到底是因为什么?” 楚郢问完就见他爹闭起了眼,“看来还是记起了,是天意啊,天意要让你记起那段往事。” “爹?” “既然你已记起了一些,也去了恒山郡,想必很多事也听当地人说了,可能是天意吧,既然是天意,爹也不妨告诉你,你忘记的那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来砸我的脸吧,收藏来砸我的脸吧,支持来砸我的脸吧,美味的大餐来砸我的脸吧 ☆、再见 蜡烛燃去半只,听着那些没有印象的往事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楚郢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只是当听到他爹说,别苑失火竟是阿离也就是皇上所为之时,楚郢顿觉心痛。 原来要杀自己的人是阿离,在恒山郡偷袭自己的人也是阿离派来的,是阿离不愿让自己想起一切。 可是,为什么? “当时,先皇病危,命爹为辅政大臣,可是皇上却不愿,让爹主动向先皇请辞,爹不明所以,不过是多问了几句,皇上便以你为挟,若不是爹飞鸽传书与你师父,请他相救,你早已葬身火海。” “爹与师父早就相识?” “不算相识,只是张真人的名号在江湖上的分量举足轻重,爹修书与他请他相救,他必不会推辞,爹果然没有信错人,后来,得知你失忆,哪怕是想起来也忘记了与皇上的那段往事,我们也就不再在你面前提及,忘了也是好事。” “孩儿当时与皇上很是交好么?”楚郢平复了下心情,这才问道。 楚丞相深深的看了楚郢一眼,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皇上当年常来丞相府走动,每次一来便与你独处一日,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 “那为什么宫里的人见了我都那么…陌生?”楚郢低声问道。 “因为你确实没有进过宫,每次都是皇上出来,你并没有进去过,就是送,也是将皇上送至宫门口罢了。” 楚郢有些怔仲的点着头,好像明白了一些事,但又好像更糊涂了。 “爹只知道你与皇上交好,但其余的也知道的不多,因为那时你们几乎时常结伴在外,爹倒是很少见到你们。” 楚郢对此不置可否,自己是知道自己的性子的,怎会带着阿离成日里窝在府中。 可是与自己那样亲密的阿离,竟真的会杀自己么? “爹,近日府外可有什么异象么?”沉默了会儿,楚郢才哑着嗓子问道。 楚丞相有些惊讶,“没有,怎么了?” 楚郢勉力的笑笑,“没事,玉龙煌是否与皇上有关联爹还未查出么?” 楚郢见他爹听了,皱着眉头回自己道:“没有,仿佛没什么蛛丝马迹,况且现在光是楚国使团一事便够爹费神了,爹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事情一多,身子就不听使唤,要是你两位兄长在就好,他们了解朝中诸事,也能替爹分担一些。” “阿郢,你不知道,大周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是在吃老本,此时若触发战争,必然损失惨重,且朝中能用之才不多,能带兵打仗的更是少之又少,若楚国与蜀国结盟,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楚郢听着,胸腔里突然就卷起一股热血,可是也觉的奇怪,玉龙煌既然要除掉楚家,也知道自己得知他的目的,可为什么一点动作都没有呢,不过,丞相府四周也是守卫森严,所以,近不得身么? 想着诸多事,楚郢心里已有了一个想法。 “爹,府里府外多备些人手,您平时出入也小心些。”楚郢嘱咐道。 楚丞相若有所思的看着楚郢,见其不再多言,竟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 服侍楚丞相睡下,楚郢独自一人走向自己的院子,可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那在冬日里枯了枝叶的莲花池边,此时的池子里只有一汪池水,莲叶早已枯萎,看着十分萧索。 但春夏之时,楚郢见过这满池莲花盛开的美景,当真是夺人眼球,赏心悦目,而这莲池是自己为阿离改建的,可见那时,他对自己有多重要。 可那样的一个人却因为权力,因为对爹的偏见与忌惮,就能以自己的性命威胁爹么? 那样的一个人就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放任这个天下不管么? 楚郢不相信,怎么都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曾经那样在意的人会是这个样子,楚郢发誓,一定要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查个清楚! 坐在议政殿批阅奏折的皇上,在听到门口太监禀报的话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幔帐后的身子正微微的怔着。 见上方迟迟没有声音,那太监大着胆子再次重复道:“皇上,楚三公子求见,正在殿外候着。” 他还怔着,直到那太监再次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告诉三公子,皇上不见,让他退去。”一旁的张公公见幔帐后的人没有应声,持着拂子对那太监说道。 “是。” 那太监正要退去,便听幔帐后的人轻轻的开了口,“宣。” “皇上?”张公公略含担忧的唤道。 “公公,不碍事的。”他轻声说道,有些无力。 楚郢缓步进来,直接入目的便是议政殿前方的龙案前复又拉了一层厚厚的幔帐,张公公依然持着拂子站在一旁,下方垂首站了三两个宫女太监,看着很是寂静,静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再无别的声音。 “楚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郢撩衣叩拜而下。 “平身。”他开口,声音有些冰冷也有些别人听不出的希冀,他,其实很想见楚郢,很想知道那夜后楚郢怎么样了,但是,他不能去查不能去问。 “谢皇上。”言罢,楚郢站起身,双目像带着一层金黄光晕一般直直的盯着他,似乎已能穿透幔帐直视他的脸庞。 再次见到他,楚郢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毕竟,那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一个跟自己的过去有过关联的人,是导致自己失忆的直接人,是目前大周所有问题的根源之人。 楚郢看着他,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是告诉他自己记起了他,还是问他当年为什么那么狠要对自己下杀手,还是问他为什么要与玉龙煌为伍,受其侮辱,除掉楚家,太多太多的为什么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楚郢当真不知该从何问起。 只是楚郢知道,自己现在站在这里,看着上方幔帐后的‘阿离’内心最深处是愉悦的,虽然记不得所有,但是楚郢知道,曾经,自己一定是很喜欢阿离,所以,哪怕知道自己今日进宫有些羊入虎口的意味,但自己还是来了。 “楚公子觐见朕可有急事?”他的声音很淡然,与邵然那种沉着的淡然不同,‘阿离’的声音是如冰川一般的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但是楚郢知道,这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楚郢有些事想与皇上单独说,可否请皇上屏退左右?” 他似乎没想到楚郢会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其是何意,但,他却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你们都下去。”他淡淡的开口,下首的宫女太监都行礼退下,独张公公不愿离去。 楚郢看着张公公,深邃的眼眸里透着些逼视。 “下去。”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张公公这才行礼退下,路过楚郢时,隐含担忧的忘了上方的他一眼。 当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时,楚郢才发觉除了那些记不得记忆外,自己从未与这样的他如此相处过,一时间,满口的质问和疑惑都被这室内静悄悄的氛围所逼吞了回去。 隔着一层幔帐相望,楚郢不知道他此刻是个什么表情,而他也不知道楚郢是个什么表情,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和慌乱。 楚郢是忐忑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是不知该怎样面对楚郢。 突然一笑,楚郢歪了歪头,抬起腿,一面往他走去一面痞气的说道:“皇上不拉开幔帐见见我么,据那夜教主大人说,皇上不是看上我好几年了么?” 他见楚郢朝自己走来,一下子慌了起来,喝道:“站住,谁让你往前了。” 这声音因着慌乱,所以并不冷淡,那音调让楚郢听着心里一疼,这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楚郢顿了顿脚,继续往前而来,“皇上全身上下都被我看过了,还在乎再看一次么。” 言罢,楚郢已走至幔帐跟前儿,只需一抬手便可掀开。 “别动!”他冷声喝道。 “皇上可以叫人!”言罢,楚郢不给他机会,一把掀开了那厚重的幔帐,接着,瞳孔猛地一缩。 他精致的脸蛋上被抽出了好几条鞭痕,虽然已经浅淡了许多,但仍旧在那左颊上残留了两道红痕,楚郢现下才真的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幔帐遮身面纱挡脸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盯着楚郢,明明是被其看过许多次自己这般模样的,可是,此时此刻被楚郢看到,他感觉到一种撕肉般的疼痛,不愿去直视楚郢。 “你有什么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整个楚家都要给你陪葬。” 楚郢看着这样的他,连那句威胁都变的微不足道起来,因为,自己的心在疼。 “阿离~” 楚郢柔声的轻唤,惊的他险些弹跳而起,呼吸都一瞬间滞在胸前无法运转,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离~”楚郢又唤了一声,而他的嘴唇却已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心口好似在经历凌迟一般痛了起来。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怎么会,没有玉龙煌的解药怎么会,想起来了,他想起对我的深恶痛绝和恨了?楚郢~’ 正当他害怕的手脚冰冷之时,楚郢将怀中的玉觹掏了出来放在他的案上,道:“这是你送我的,丢了,我又找回来了。” 他看着面前刻着‘离’字的玉觹,听着楚郢的话,再看着楚郢的脸色,突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想起。’ “我回了恒山郡,四年前我们分道扬镳的地方,记起了与你初见时的情景,其余的仍是不记得。” 楚郢已经掀开那幔帐走了进来,站在他身侧凝望着他。 他听了此言,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心里却也有些莫名的失落,“你想说什么?”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9节 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现在的楚郢,面对这个没有全部想起,从而弄错了的楚郢。 楚郢将手抚上了他的肩,很温柔的轻抚,明明心头有着太多的不解和火气,可是看着那道红痕蜿蜒在‘阿离’的脸上,心里的心疼便掩盖过了一切,“我要知道所有的事,包括,你可曾喜欢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请叫我翁大大,o(n_n)o哈哈~ ☆、无奈 他愣在当下,平日里清晰的头脑总是在面对楚郢时而变的迟钝起来,尤其是现在,他很想告诉楚郢那个答案,可是,楚郢要的却不是他的答案,而是阿离的,他突然就觉的心痛起来。 “阿离?”楚郢又唤了一声,还把着他的双肩将他的身子扭过来面对自己。 他知道,楚郢对阿离一直很宠溺,哪怕阿离把天捅了一个窟窿楚郢都不会生气,只要是阿离,楚郢愿意为其做的所有混账事买单,不管是以前没有失忆的时候,还是现在记起了一星半点的时候,都是如此,只要那个人是阿离。 他仰头看着楚郢,冬日里只穿了件极薄的月白长袍,诱人的杏仁眼带着些雾气和孤寂凝望着楚郢,这一刻,他宁愿楚郢想起所有,也不要把他当成阿离。 “楚郢,我不是。”他蠕动了下嘴唇,声音里带着悲伤,一种沦为替身的悲伤。 楚郢听出了他的悲伤,却不知为何悲伤,只觉的那悲伤让自己很是难受,楚郢再一次如那夜在梅园一般想要将他抱在怀中,想要紧紧的温暖他。 “阿离~”楚郢唤着,眼神变的迷离起来,在其内心的深处,阿离一直隐藏在心底,那些思念早已塞在楚郢身体的各个角落,只是从前一直没有找到一个突破口,如今找到了,便再也忍不住。 温热的唇贴上来的时候,他的泪也跟着从眼角滑落。 楚郢吻的疯狂,吻的炽吅热,也吻的温柔。 宽大的龙椅足够容纳他二人的身子,那鹅黄的幔帐一掀,遮挡了外界一切扰人心神的因素,只余缕缕春风荡漾在这幔帐之后。 这个吻楚郢好似已等了许久,这具身体也好似等了许久,大脑的空白无法阻止内心的悸动,楚郢的心在让其靠近‘阿离’,这个当年第一次见面就让其觉的怜爱的人。 他承受着楚郢的爱吅抚,从前,只要玉龙煌稍微碰他的身子,他就会控制不住的恶心,他害怕这具身体被除了楚郢之外的人触碰。 而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他是那么的渴望着楚郢,这渴望隐在他心里十多年,只是当他真的能像阿离那样与楚郢同榻之时,他只觉的心里疼的厉害。 “楚郢,我不是~”楚郢的唇离开了他粉雕玉琢般的薄唇,不受控制的移向了他的脖颈。 而他躺在楚郢的身下,望着楚郢的颈窝,心中一片凄楚,他告诉楚郢他不是,但是,他却没有推开楚郢的勇气,因为他贪恋这样的楚郢。 “阿离~”楚郢的手扯开了他的腰带,一袭月白长袍缓缓滑落,精致的锁骨,白吅皙的胸脯,紧致的腰身,都刺吅激着楚郢的视线,内心深处的爱和欲吅望都被悉数激发而出。 芙蓉帐内鱼比目,鸳鸯枕上鸾凤颠。 他在这一刻彻底沉沦,沉沦在楚郢的爱吅抚下,沉沦在楚郢的温柔下,即使知道这些和从前一样都不属于他。 楚郢如着了魔一般在他身上驰骋,好似这具身体自己已渴望许久,舌尖在那胸前打着转,滑腻的糯感揉进了楚郢的灵魂,令其迫不及待的想要伸入他身体的最顶端去。 如果眼角一直不停滑落的泪不算拒绝的话,那么,他没有拒绝,即使,心在楚郢一声声唤着‘阿离’时痉吅挛的厉害。 身下的人儿倾在自己的身下任由自己动作,楚郢心中早已没有质问和生气,此刻,楚郢只想将他抱的更紧。 “会有点痛~”楚郢覆在他耳畔,舔吅去了他侧颊涌吅出的汗滴。 他闭着眼,不去看楚郢含情脉脉的眼睛,如果,这一刻的纵容会让自己的将来变成地狱,那么,他愿意在进入地狱之前,紧紧的拥抱住他的阳光。 于是,他睁开了眼看着楚郢,深海般浩瀚动人的眼眸里带着无措和茫然。 楚郢勾唇一笑,那张脸仿若聚集了无数道光束,耀眼的令人不能直视。 他突然间就想念起以前那个楚郢了,那个运筹帷幄,敢独闯北流大漠,那个绝顶聪明,敢与天下豪杰争锋,那个熟谙阵法布兵,敢带军冲锋陷阵的楚郢。 可是那个楚郢,却被他的一瓶□□深深的扼杀在了脑海的最深处。 “呃~”异物的进入带来的不适感令他呻吅吟出声,那声音诱人至极,令楚郢下腹一阵躁动,再不顾及其他,挺身而入。 那宽大的龙椅成了他们云雨的小窝,这一刻的温暖和柔情是真心真意的,也是茫然若失的。 待一番淋漓后,两人相拥着靠坐在那把只能皇帝坐的龙椅上,平复着因大力的运动而此起披伏的胸膛。 楚郢拥着怀中的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思念着他,这思念已深到了灵魂深处,哪怕是曾经忘记过,当再次遇见后,那在灵魂里沉睡的感觉也能一点点的复苏。 “阿离~”楚郢唤他,他仍是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而有些发颤,这个名字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楚郢所付出所对待的人不是自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告诉我为什么?”楚郢仍旧温柔的拥着他,只是说的话带了些强硬的命令。 他一顿,垂了下眸,拉了拉滑落的衣袍遮掩着自己吻痕遍布的胸膛,轻声道:“如果不杀你,也不告诉你为什么呢?” 楚郢莞尔一笑,往下看了他一眼,故作轻快的说道:“很简单,那我就时时刻刻的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我说到做到!” 楚郢最后几个字,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派人拿下楚郢,或者是将楚郢赶出宫去,楚郢必会殊死搏斗,而现下,楚郢已经十分确定的知道,他是不会让自己受半分伤害的。 “不要再威胁我,没用的,你的威胁没用,因为你不会那么做,阿离,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待在你身边,查查那些事,或者看看那些事。”楚郢痞气的说道,勾唇的时候额发突然散落,将其眼中的失望轻轻的遮住。 事情发展成这样,他完全始料未及,他所有的计划中从来没有楚郢,楚郢的进宫和出现都只是一段小插曲,他以为自己能避开楚郢走到那个终点,却没想到,一切仍旧离不开楚郢。 红与白的对决总是精彩绝伦的,一个炫目的令人不敢仰望,一个纯白的令人不敢亵渎。 玉龙煌雪白的长发随着溪涧边那缕透骨的冬风在其背后轻曳而动,一张美的过分的脸庞上带着愤怒和不甘,盯着面前的人,狠戾的说道:“你要是再跟我作对,我就杀了你。” 邵然此时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袍,无任何颜色点缀,英气的五官使其往那儿一站就如仙人一般令人臣服,尤其是那穿透山谷的沉稳的嗓音,让人着迷,“龙煌,何必呢。” 邵然安抚般的轻唤,使玉龙煌狭长的丹凤眼里透出了杀意,连声音也狠的令人心肺皆颤,“此生不让楚家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我绝不罢休!” 邵然一挑眉毛,往前一步,看着周遭与玉龙煌打斗出来的痕迹,再看着面前充满杀意的人,沉声问道:“所以呢,要让楚家永世不得翻身,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他们永世不能翻身?” 玉龙煌突然就笑了起来,抚摸着自己的白发,垂首的模样充满了邪气,“你说呢,什么方法能让一个人一个家族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不得翻身?” 听闻此言,邵然这才皱紧了眉头,“你是想?” 玉龙煌见邵然终于开窍,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诡谲凄凉的令人又怕又怜。 “你和皇上究竟有什么渊源?”邵然问道,目光中那沉稳精练的逼视让玉龙煌十分厌恨。 “我和皇上有什么渊源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和楚郢的渊源,你们不想楚郢想起从前,不就是怕楚郢到时候会阻止你们么,会成为你和楚人同的绊脚石么?” 玉龙煌走到邵然面前,与他平视,漂亮的瞳孔里散发出妖异狠辣的光芒。 邵然突然就愣住,再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才惊觉,原来玉龙煌什么都知道,既然都知道,却又装作不知,这是为什么? 想了须臾,邵然脸色微变,楚郢不明白的许多事,邵然在这一刻都明白了,玉龙煌的目的就是要逼楚家逼宫造吅反,所做的一切,所想不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是自己与丞相大人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玉龙煌怎么可能到最后反败为胜。 “你总说你是光明正大的,总说不让我伤害楚郢,可是你们才是最阴险的,你们利用楚郢成为你们在宫中的探子,诱使楚郢去发现我和皇上的关联,目的不就是为了给日后的逼宫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么,可是你没想到,你煞费苦心的一面劝诫着楚郢不要轻举妄动,又一面暗里推波助澜,但楚郢却还一个字都没有对他爹吐露,这是不是令你和楚人同都大失所望了?” 玉龙煌空灵的声音在溪谷里响起有种看透人身骨的力量,这力量使邵然也有些经受不住,心中有些乱,“龙煌,你要知道,大周的天下姓萧,不幸玉,玉风已经死了。” “少找冠吅冕吅堂吅皇的理由,大周的天下就算在我幻月教手中又有何不可,有我在,它还会垮吗?”玉龙煌突然狂怒起来,邵然瞪着他,直到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才敛起脸色,戒备的看着。 见邵然如此模样,玉龙煌放松了表情,轻快一笑,退了几步,看着周围广阔无垠的冬景,不屑的哼道:“不如我们就看看这盘棋到最后究竟是你能赢还是我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啥,你们看的懂吗,这没人提个意见啊建议啥的,我脑子都有点懵了╮(╯_╰)╭ ☆、靠近 楚郢将身上墨狐皮制的大氅一掀,当着满室宫人的面,掀开那步辇上的帷幔,大摇大摆的坐了进去。 此行为楚郢做的如行云流水般畅快。 进去时,见抬轿子的太监们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和身边的‘阿离’,楚郢略一勾唇,坐进去看着‘阿离’,将身上大氅的系带解下,然后右臂一掀,将一半的大氅拥在了‘阿离’身后,且将他拉的靠近自己的怀中,并笑道:“怎么,我坐不得?” 他凝视着楚郢,感受着楚郢的体温,却不知道楚郢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此刻,除了看着楚郢外,再无别的办法,因为,若玉龙煌知道楚郢记起了,哪怕没有记起最重要的,也会要了楚郢的命。 许多事,他都需要重新计划了。 “起轿吧。”他淡淡的吩咐,太监们忙应是,抬起了步辇,侍卫们一些在前开路,一些在后护驾。 张公公随侍在旁,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担忧,这样大的动静,想必教主定然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楚郢与皇上共乘一辇,引来不少人侧目,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但私下早已开始议论纷纷,楚郢是丞相之子,虽无官阶,但丞相大人手握政权,楚郢的身份也自是不同,而且,与皇上坐在一起,虽然是以下犯上不合规矩,但是,两人的相貌倒是极其匹配的。 楚郢不知道底下人在想什么,只是自己心里很是无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否有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否弄清楚一切,能否知道‘阿离’对自己究竟是如何的。 “四年了,想我吗?”楚郢侧首看着他,不轻不重的问道,声音不大,但也不小,也不知外边儿有没有人听见。 他的手紧握了下膝盖,与楚郢对视,见对方脸上挂着浅笑,目光里再现宠溺。 这样的目光他很熟悉,曾经,他隐匿在榕树后,见楚郢露出过无数次这样的目光。 “想,一直都想。”他缓缓的说着,眼眸里又一次荡起了波光。 他真的一直都想,从当年渊古山初遇后,就一直想到现在,只是这么说着的同时,心也在跟着颤抖。 楚郢看着他那张白皙的脸,下巴瘦的极尖,心里登时涌出了一阵心疼,不由的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宽大的手掌在那柔软的脸蛋上轻轻的抚摸,“你太瘦了。” “多吃肉,少做事。”他望着楚郢,喃喃的回道,垂下了首,内心挣扎的不能自已。 楚郢捋着他耳边的发丝,将下颚搭在他的肩头上,用只有他可以听见的声音问道:“玉龙煌的人看见了吧。” 他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寒意险些就对楚郢表露出来了,“你想做什么?”他问道,只觉的自己的心在随着楚郢不停转变的话头而不停的颤动着。 楚郢察觉出了他紧绷的神经,轻轻的抚了抚他的侧脑。 这个动作他也很熟悉,也曾经在榕树下看过无数次,这是楚郢独有的安抚的姿势。 “你不肯告诉我前因后果,又不杀我也不软禁我,那么,我只有自己查了,我准备大张旗鼓的查,阿离,我可以向你申请点人手么?” 他不知道楚郢说这话到底是何意,只是下意识的满含戒备的看着他,眼中的寒意仍是有一丝的遗露,他本就是心性极冷极寒的人,唯一的温情都悉数给了楚郢。 “你进宫来,就是为了逼我?”他寒着声问道。 楚郢一笑,心里更是不快,其实,自己只是吃醋,现在,就更吃醋了。 “不,只是我很吃醋。”言罢,楚郢痞气一笑,挑起眼角睨了他一眼,十分的风流。 他完全不知道楚郢到底要如何出牌,只是他从来都是容易被楚郢温柔的话所打动,被楚郢阳光的脸所蛊惑。 此话一出,他的寒意尽消,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烦恼。 楚郢观察到了他这些细微的变化,竟然在内心深处大大的松了口气,此刻,楚郢终于能确定,‘阿离’真的很在乎自己。 “阿离,我说到做到,我不是想逼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楚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和玉龙煌同流合污,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受他折辱,难道你还喜欢和玉龙煌玩儿虐爱的游戏么?”楚郢的下颚仍旧搭在他的肩上,声音仍旧温柔,仿佛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才让这些话听着没有那么难听。 他也知道,楚郢一直是宠阿离的,无论发生任何事。 “我有我的理由,你管不了,也不能管。”他透过那层帷幔,目视着前方恢弘的宫墙,突然间觉的有些无力,但声音却极力维持着平静淡然。 “那我管你可行,我管的了你么?”楚郢伸出手扯住搭在他身上的大氅往自己怀里一拉,他便整个人贴在了楚郢的胸脯上,听着那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不要说你是皇上,这个理由,不成立。”楚郢笑道,两道剑眉眉峰上挑,深邃的眼眸满含笑意,十足的调情之势,完全不在乎场合,也不在乎过去。 他怔愣愣的,呼吸变的急促,挣了开来,并弯着眼角,含了些警告的意味看着楚郢。 楚郢在步辇上伸了一个懒腰,那大氅就势而落,楚郢偏头看着滑落的大氅,而后嚷道:“从今天起,皇上,你管天下,我楚郢管你。” 话音一落,步辇一抖,抬步辇的太监们险些被这话惊的站立不稳,连同着侍卫宫娥的脚步都跟着停了停,而张公公则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唯独他,垂着首一言不发。 宣华宫的摆设依旧,楚郢不知道宣华宫有多少人是玉龙煌的人,甚至不知道宫里有多少人是,但这样大摇大摆的和皇上走进来,不管是宫内,怕是明天上朝那些大人们都得谈论个底儿朝天。 这样冷心冷性的皇上能让楚郢如此靠近,当真能算大周一大奇事。 楚郢向来洒脱不羁,这一点,哪怕是那些尘封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抹去,但比起从前,已是好了许多。 虽然在旁人眼里已经够不羁了,但他知道,这已经好太多。 从前,十二岁的楚郢就敢只身上战场应战,面对几十万大军,孤身一人,却毫无惧意,十四岁就接下英雄帖大战天下豪杰,十六岁敢独闯敌国军营,顺利盗出布兵图。 那样的楚郢是英姿勃发充满男儿气概的,是能笑傲江湖的,若,那些记忆和那些光芒没有被一起尘封,现在的楚郢又会是什么模样? 看着楚郢在宣华宫的大殿随意的看着摸着,一脸肆意,他不由得这样想到,只是那些过往他不会告诉楚郢,因为他不敢,而旁人就更不会了。 “阿离,你这寝宫太冷清了,正好我搬进来,多个人,多双筷子吃饭,热闹些,但我不吃甜食,别忘了嘱咐御膳房。”楚郢潇洒的转身,理所应当的吩咐,像极了相公吩咐娘子。 “从今天起,你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他淡淡的说道,说完后不去看楚郢的眼睛。 楚郢果不其然的愣住,狭着眼看着他,然后笑笑道:“好啊,如果你能看的住我。” 他将视线落在楚郢身上,与其对视,但楚郢仍是一副肆意的模样看着他。 “皇上,凤云公主来了。” 张公公的声音在殿外突兀的响起,令屋子内的二人都皱起了眉。 楚郢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还有个女性敌人,而楚郢好像明白了‘阿离’为什么不肯立凤云公主,要么是因为玉龙煌,要么就是因为自己。 楚郢抬眼看去,见凤云公主着了那身仙逸飘然的蓝色留仙裙缓缓而来,便转身走了几步,进了内堂。 凤云公主是友邦公主,侍卫们竟没敢多加阻拦,放了她进来。 此时,被冷落了些时日的凤云公主,本隐含微怒,但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皇上时,小心肝儿又羞涩的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凤云参见皇上。”凤云公主裣衽一礼对他拜下。 “公主请起。”他已带上纱帽,声音从那纱帽中传出来便有些疏离,此时,坐在高高的龙案后俯视着凤云公主的模样,更是多了几分威严。 但凤云公主丝毫不受这些的干扰,起身笑吟吟道:“凤云知道皇上喜爱梅花,特地将梅园的梅花折了些去插在花瓶里,在室内弄了一个简单的梅花园艺,满室飘香,比独自长在梅园中好的多,凤云瞧着,也十分别致,故而,请皇上前去观赏。” 凤云公主本是好意,梅园里的梅花已经盛开,虽开的多开的密,但枝桠却无人打理修剪,凤云公主以为是皇上顾不上,花房太监又因着年节将近,忙过头了没注意,这才动了这个念头,殊不知,是上方的皇上不许任何修剪装饰。 “你动了梅园里的花!”他的声音不大,但寒气乍现,一屋子的东西似乎都能因着这寒气而结成冰霜。 凤云明显没想到皇上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被吓的有些无措和委屈,“凤云以为…” “公主,你是楚国公主,还不是大周嫔妃,还没有资格动朕宫中的东西!” 凤云完全怔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已含了泪,“凤云只是想…” “公主没事就退下吧,朕累了。”他察觉到自己的反常,故而挥了挥手,让凤云公主下去。 凤云公主被一阵喝骂弄的不明所以,强忍着眼泪,转头跑出。 他坐在龙椅上平复着气息,连楚郢走到身边都没有发觉,直到楚郢抚了抚他的侧脑时,他才抬起了头,却听楚郢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不是喜欢莲花么?”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点跳吗? ☆、出手 南宫翼的表情已经到了恶毒的地步,年节将近,本以为凤云会在年节前被册封,现下倒好,那位皇上当真就如养了一群闲人在宫里一般将他们养在这儿。 南宫翼摸不准那位坐在高位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的皇上到底想如何,只是,这种逼人娶自己妹妹的事,委实太过丢脸和侮辱。 昨日凤云回来一通哭诉,听着也觉的她要是死心了也好,哪知那丫头更死气八赖的不肯走了,人家都嫌你到这个份儿上了,连朵花都不让你摘,你哪里就那么痴迷了? 想着,南宫翼紧紧的闭了闭眼,站在朝阳殿内看着他道:“皇上,年节将近,我等也打算回国了。” 满殿文武听了此言都松了口气,终于要送走这尊大佛了。 但是。 “请皇上择日册封凤云,让我好回去向父皇禀报。” 众大臣才松下的气,一时间又给提了起来。 他冷清的看着南宫翼,思忖了会儿方道:“南宫太子,此处是我大周上朝的地方,不是讨论婚嫁的地方。” “你!”南宫翼气的发抖,恨不得将他揪下来暴打一顿。 “朕说的不对么?”他问道,声音仍是清冷,斜眼间带着一丝凛意。 “皇上…” “丞相大人连朕娶妃的事也要管?”楚丞相正开口,他便凛眼一看,眸中的寒意冻得人寒毛直竖。 楚丞相忙躬身,仍恭敬道:“老臣不敢,若是寻常女子老臣自没有资格过问,只是凤云公主是我大周与楚国结为秦晋之好之人,且这联姻维持百年,皇上怎可说断就断,两国之事,老臣这个辅政大臣还是能管的。” 众人见一向脾性好的丞相大人都发了火,不免一阵唏嘘,忙上表附议,一时间,朝中呼声尽是让他娶一个女人。 他呵呵的笑出了声,声音像冰渣子一般冷冽,抬起眼角斜睨着楚丞相道:“迂腐,丞相大人老了,哪日是不是该交出辅政大权了,这大周握在你手里四年了,也握的差不多了吧,丞相大人可别生气,省的气性一来,就把朕废了。” 此话一落,众朝臣顿觉胆寒,虽然传言说皇上与丞相大人不合,但只是传言,这么亲眼看见还是头一遭。 楚丞相噗通跪倒在地,弓着身子,声音急促的说道:“老臣不敢,若皇上觉的不需要老臣,老臣立马解甲归田。” “皇上不可啊。” 楚丞相身后是此起彼伏的阻止声,他冷眼看着,嘴角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落入南宫翼眼里,顿觉发寒,这种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只有两个人带给南宫翼过。 一个是四年前在楚郢身边的阿离,那人的眼神总让人觉的有一种算计和阴狠的意味,不知道楚郢为何那么喜欢那人,还有一个就是这当今皇上了,他的眼神虽然没有算计和阴狠,但实在是太冷,冷到就算面前是一堆烈火也能轻易将它浇灭。 “朕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大周哪能没有丞相大人。”他轻声说道,还有些愉悦的意味,只是听在人耳朵里,仍是觉的发寒。 楚丞相垂首下的嘴角,轻不可察的弯了下,抬起头道:“老臣惶恐,听闻小儿楚郢被皇上召进了宣华宫贴身伺候,老臣实在不敢当,怕小儿手脚粗笨,伺候不好皇上,还请皇上放了阿郢。” 这话一落,朝堂上立马响起了一片低头交耳声,这‘贴身伺候’四字是什么含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谱,对那位皇上已有微词,更何况,这里头的威胁成分委实太重。 丞相大人不容易啊。这是大伙儿一致的想法。 朝阳殿里风波暗涌,独南宫翼置身事外。 他并不理下头跪着的大臣们,而是看着南宫翼,在他国太子面前展现出大周内廷不合,楚人同这一步棋走的极险也极好。 南宫翼根本没去看上方的视线,只是在听到‘楚郢’这个名字时就已愣住,脑海里翻江倒海的理了理,最后才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皇上。 凤云说,皇上昨日用纱帽当着眼睛以下的脸,眼睛以下的脸,南宫翼在脑中描绘了下面前这张脸若用纱帽遮住下部分脸会是什么模样,而后,心中一跳。 怪不得,怪不得初进宫时自己就觉的这个皇上让自己觉的有些熟悉,虽然过了四年,脸庞长的开了些,不再似那时,但那双眼睛,分明就是他,也是,除了他,还有谁会让自己觉的不舒服! 他不明白南宫翼眼中忽然变来变去的情绪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丞相大人,朕器重三公子,您该高兴才是,而且,您不想让您最亲近的人伺候朕么?”他眯着眼说道,更是惊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不由得同情起丞相大人了,皇上无道至此,真是,真是令人寒心。 “南宫太子,朕还是那句话,要住你就住,要么就走,其余的话,休要多言,退朝!” 南宫翼已经被自己发现的事情给震住,对这话竟完全没有脾气,连大伙儿是怎么散的都不知道。 现下,南宫翼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不肯娶凤云,原因竟然是因为楚郢么? 种种花,养养树,锄锄草,这样的日子尤为惬意。 楚郢手握小锄,将梅园里那些枯草乱石一一清理着。 今日,楚郢着了件靛青长袍,套了一件玄色大衣,一袭乌发悉数盘束与顶,用一支银铸盘纹的簪子别着,令其一张俊朗阳光的脸庞清晰的映了出来,五官之间相辅相成,线条完美的没有一丝缺陷,举手抬足间都是令人心动的诱惑,那深邃的眼眸,若一挑便肆意的令人疯狂。 此时,楚郢正慢条斯理的理着这些梅花,大衣上的毛领拖着脖颈,令其回眸间带了一丝杀气。 “来了,这么快,不,是慢了,我还以为昨晚就会来。”楚郢手上动作未停,却没有看身后人一眼,仍是毫不在意的说道。 “哼,你以为他能护住你?” “教主大人说错了,是阿离一定会护住我。”楚郢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玉龙煌,眼里分明带着笑意,但杀气已在梅园的角落开始腾飞。 玉龙煌仍是那一身及地的红色长袍,连身上的大氅也是红色,若不是那一头雪白的长发,玉龙煌似乎整个人都被包围到了一片红色的天地中,而那雪白的长发是一种点缀,让其在冬日白雪下,看着美的出尘绝俗,只是,戾气太重,杀气太浓,出尘绝俗下揭开的便是阵阵邪气。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知好歹,自不量力。”玉龙煌勾唇轻语,这勾唇的动作,楚郢做出来是耀眼风流,他做出来时冷冽无情,唯独玉龙煌,是美的无边无际。 “从前?”楚郢疑惑的问道。 玉龙煌嗤笑一声,“就记起那么一星半点你就敢来送死了,不愧是楚郢啊。” 楚郢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玉龙煌一步步的朝楚郢走来,笑道:“很疑惑是吗,等你死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言罢,玉龙煌凝起一掌朝楚郢攻来,两人便在这开满梅花的梅园里打了起来。 梅花随着二人的斗气铺天盖地的落下,两人都是杀气腾腾,但是,楚郢虽然没有发觉,但玉龙煌却察觉到了,楚郢的功力和招式,随着其恢复的那一点记忆而在提升。 察觉到这一点,玉龙煌杀心更重,双眼一眯,不再留情,竟然聚了一身功力朝楚郢劈来,置其于死地。 见其致命一击已然攻来,楚郢却毫不改色,因为玉龙煌太专注了,专注到竟然会忽略身后的人,也或许是身后之人的武功同样不弱。 那一掌正欲劈出,玉龙煌的背后就被人打了一掌,继而破了玉龙煌凝起的功力。 梅花落地,万籁俱寂。 玉龙煌嘴角蜿蜒了一丝血丝,映在那张绝美的脸庞上,竟也是一种嗜血的美。 “阿寻!”玉龙煌咬牙切齿的嚷道。 他站在玉龙煌的身后,收回了手,待玉龙煌转身后,目光不再寒冷,也不温情,而是带了在玉龙煌面前才会有的哀求,“放过楚郢,我会跟你解释。” 玉龙煌一笑,靠近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贴耳道:“你会后悔的。”言罢,消失在了梅园之中。 他无力的闭了下眼,而后才抬起腿走向楚郢,想要开口说什么,却顿觉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玉龙煌说的对,楚郢的存在是一种威胁,尤其是有朝一日楚郢恢复记忆后,那么那个威胁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从而让太多人陷入万劫不复中,只是,这个人是楚郢啊。 “阿离。”楚郢似乎感受到了他心底的悲哀,方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只靠近他,抚着他的脸。 楚郢原打算找准时机逼玉龙煌现身,用自己为赌注斩断他和玉龙煌的关联,现在,自己赢了,但是楚郢也发现事情并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将所有事从‘阿离’身上着手,利用‘阿离’即使爱他在意他,也太过冷血。 他拿下楚郢抚在自己脸颊上的右手,抬起眸子,轻飘飘的问道:“楚郢,此刻的我对你,是怎样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嘿咻嘿咻 ☆、误会 楚郢侧躺着看着他的睡颜,不由的在想以前阿离睡觉时的模样是否也和现在一样会紧紧的皱着眉头,不知道以前自己和阿离相处时是一种怎样的模式。 楚郢坐起身来,拿下床头挂着的外袍给自己披上,而后下了床走到窗下矮桌旁坐下,继而拿出怀中的那枚玉觹,透着莹莹烛光仔细的看着,想要看出更多回忆来。 但看了许久,脑子仍是空白一片。 楚郢的视线不由的看向床上睡着的‘阿离’,想起进宫前他爹的嘱咐,心里便堵的慌。 ‘阿郢,国事为重,你既已打算再进宫就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楚郢垂首将玉觹放回怀中,想着今日他在梅园里问自己的那句话,至始至终,楚郢都没有给他一个答案,因为连楚郢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现在的阿离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存在,若不是自己的内心有那样的一种感觉,凭着那浅短的记忆,那空白的大脑,和那枚冰凉的玉觹,自己对他,还是会这样好吗,而这好又是真的好吗? 想着,楚郢叹了口气,看着他,那浅短的印象里,他是如孔雀般耀眼的,何故会像现在这样透着一身寒气。 “睡不着么?” 楚郢看着他,却听他出了声,继而睁开眼盯着自己,眼神很清澈,大概是一直没有睡着。 “你没睡?” 他抿了下唇,轻声道:“我一向浅眠。” “浅眠对身子不好,人要在一定的时间进行一定的深度睡眠才能给身子补充力量。”楚郢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朝他走来,接着便脱了鞋袜,掀开他的被窝,挤了进去。 睡了那么久的被窝,竟然还是一片冰凉。 “阿离,靠我近些。”楚郢躺进去,侧过身子拢着他。 “叫我阮寻好么,我喜欢这个名字。”他看着楚郢,虽一脸平静,但却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来。 楚郢沉默着,沉默的让他以为被拒绝的时候才笑着道:“好啊,我也觉得阮寻好,毕竟,从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记得的都是现在的阮寻。” ‘现在的阮寻’ 这话让他的心狠狠的暖了一把,不由的把怎么睡都睡不暖的身子靠在了楚郢怀中,“楚郢,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能不能当做你才认识我,认识萧阮寻。” “皇上胡乱给自己改名儿真的好么?”楚郢笑着打趣,下巴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蹭了下。 “反正,我们只是在玩儿一场角逐的游戏罢了,名字有什么关系呢。”他淡淡的说着,让楚郢的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因为,这话点醒了楚郢,继而将其刺痛,但又何尝不是刺痛了萧阮寻自己。 他们都知道,无论与对方表面多么的亲密,他们都是各怀目的,各取所需的。 只是楚郢恢复的那一点记忆,和内心深处的感觉让自己放不下他,而对于他,楚郢就是他的罂粟花,沾染了,还怎能放得下。 楚郢将胳膊从他的头顶伸过去,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而后带着些追忆道:“阮寻,我想念那个在村庄竹屋为我洗手作羹汤的你。” 他心跳漏了一拍,将这话揣进了心里。 这一夜,他本该靠在楚郢怀中睡的极香甜的,但是楚郢却先他一步沉沉的睡了过去,待楚郢睡着,且四个时辰内不会醒时,他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收起了手中正冒着青烟的番竹小瓶。 “龙椅坐的太久,你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玉龙煌的声音在这石室里响起,仍旧骇人非常,但他直接无视。 “南宫翼步步紧逼,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拿出父皇的那份国书来?”他负手站在玉龙煌面前,冷冷的问道。 玉龙煌勾起唇角抬起手在墙上抚摸着那一根根并排而挂的鞭子,看也不看他的说道:“不,我不打算拿出来了,得让大家都觉的你昏庸无能,才能逼宫啊。” “这么件小事能起什么作用!”他转头冷喝道,丝毫不在乎玉龙煌已从墙上取下了一根蛇鞭。 “如果我没有猜错,楚人同应该给南宫翼出了不少主意,楚人同虽然是辅政的,握着大权,但皇上娶什么样的女人到底是管不着,他这么煽风点火,应该是笃定你不会娶凤云公主,到时候大周与楚国的关系必会破裂,你的罪名又要加一重,这还是小事么,这在逼宫上面可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玉龙煌笑吟吟的说道,拿着蛇鞭在他的背脊上游走。 “那就这样放任不管么?”他不理那蛇鞭在背上游走时带起来的凉意,仍旧冷声问道。 “当然,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管,所有的事都让他们去做,如果探子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个被你流放到北疆的人应该已经在一些人的帮助下悄悄的回京了。” 玉龙煌的话音刚落,伴随的便是一声鞭响,重重的一鞭抽在了他单薄的背脊上,而他只是略皱了下眉,动都没有动一下。 “要开始了。”他冷冷的开口,对背上的疼痛全然不顾,对玉龙煌眼里的怒意也全然不理。 “现在你要做的是软禁好楚郢,你们怎样柔情蜜意我都不会管,但如果,一旦楚郢恢复了记忆,必须立刻杀了他!”玉龙煌狠戾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鞭落在了他的身上。 “楚郢还不知道楚人同和邵然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是心里有些疼。 “所以,我说过,楚郢是个蠢货,真不知道你为何对他如此青眼有加。” “楚郢不是蠢,是太好了。”他喃喃的说道,又得了一鞭子,被抽的险些没有站稳。 “如果没有我,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楚郢害死!”玉龙煌怒道,这话说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么。”他冷笑道,看着玉龙煌的眼神极其寒烈。 玉龙煌哼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阿寻,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耐心,我随时都可以捏死楚郢,今日你敢对我出手,那么今年的药丸,你不想吃了么?” 这话一落,玉龙煌满意的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色。 “阿寻,你要听话,你要知道,我和楚郢,只有我才是站在你这边的。”玉龙煌低头俯在他耳边,不轻不重的说道。 他不屑的冷笑一声,却未有言语。 他知道,自己和玉龙煌其实都在担心同一件事,担心楚郢会恢复记忆,而楚郢既然能想起一点,那么就有可能想起更多,而,与自己这个当事人待在一起,想起的几率就会更大。 “这是药,看来那次的分量不够重啊。”玉龙煌将一个黑色小瓶递给他,转身坐在了石室正前方的长椅上。 他紧紧的握着这个小药瓶,脑中闪现出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 “至于凤云公主和楚国使团的事,你不要插手,让楚人同去做。”玉龙煌淡淡的吩咐,端起一杯酒缓缓入喉。 他迈腿朝外而去,却听玉龙煌在身后淡淡道:“阿寻,其实忘记了才是好事,这四年,就是例子,楚郢他过的很好,不是么。” 他从石室回来的时候,楚郢还睡着,待他脱了外袍坐到床畔时,楚郢才突然睁眼看着他,并道:“回来了?” 他吓了一跳,那逍遥散功效极大,不睡足四个时辰,楚郢是醒不过来的。 “我闭了气,没闻到。”楚郢看出他的疑惑,贴心的解释。 “那你为何?”他凝视着楚郢,带了些戒备。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戒备着,又互相在意着。 “我想自那夜后,机关应该改了,而且宫里应该多了很多幻月教的人,宫中再不适合飞檐走壁,所以,我就没有跟着去,阮寻,你们的对策商量的如何?” 楚郢笑着问道,这原本该是极其毒辣的话,楚郢却这样平常的说了出来,殊不知,这样的叙述更加伤人伤己。 明明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明明都知道自己在与对方博弈,可就是不愿意撕开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因为,一个思念了太久,一个渴望了太久。 “楚郢,这四年你过的其实很开心,为什么要想起来呢,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召你进宫,我以为权衡一下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但其实,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一种出入。”他看着楚郢,目光变的哀伤,像那几次伤痕累累时在楚郢面前的模样,哀伤的令人心疼怜爱。 楚郢似乎预感到他想做什么,撑着床坐了起来,神色凝重的看着他,“阮寻,告诉我真相!” “你想要什么真相,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求真相?”他像背了一座巨大的山峰,承受着极重的压力,气息不稳的说道,声音里带了些鼻音。 楚郢剑眉一拧,望着他哀伤的眸,心口如被重锤敲过一般疼的痉挛,他说的没错,自己其实并不清楚所有的缘由,找的又是什么真相。 那么缘由又是什么? “那你告诉我缘由,告诉我你为什么心甘情愿与玉龙煌为伍,心甘情愿的被他折辱,告诉我为什么要除掉楚家,告诉我你四年前为什么要杀我!”楚郢突然把着他的双肩,沉着气嚷道,俊朗的五官因为太过激动而稍微有些扭曲。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如被电击,前面两者楚郢早就知道,他并不惊诧。 可这最后一句…楚郢怎会知道,怎会,难道楚郢已经记起了所有? 不,不会的,那么,楚郢为什么会这样说,还是,是有谁这样告诉楚郢的?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寒,紧接着便是一痛,而后盯着楚郢,闭眼道:“对不起。” 接着便抬手朝楚郢一掌劈去,没想到楚郢眼疾手快竟避了开来,继而跳下床与他打了起来。 “你还是想杀我?”楚郢沉声问道,眼神中却满是痛心。 楚郢见他不答,脸色却在发白,好似在害怕什么东西一般,而他不等楚郢多想,已步步逼来。 他只想让楚郢喝下那瓶药,却被楚郢又一次误会,但他却不再浪费多余的时间解释,对着楚郢招招逼迫。 可正当两人打的胜负难分时,宣华宫外突然一阵吵嚷,紧接着便是张公公急不可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520 520,在这美好的一天,掉些评论收藏砸晕我吧,让我抱着颗红心闪亮亮的飞升吧,欧耶(o)/ ☆、瘟疫 推门出去,宣华宫门外已聚集了数十位大臣,个个交头接耳面露惊恐之色,见他出来,一个个噗通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谁火急火燎的嚷了一句,“皇上,江都城突发大型瘟疫,百姓死伤已达数百啊。” “皇上,自古瘟疫难以抑制,臣以为,应当立即隔绝江都城内外,不让人流出入啊。” “皇上,臣以为当立即封锁京都,以免瘟疫传进京城啊。” “皇上,臣以为应立即想出治疗之法啊。” “皇上,臣以为…” 楚郢在里头听着外边的话,脸色变的很是难看,此时突发瘟疫,对大周来说是一个打击,瘟疫一发,会造成军民恐慌,一切所需物资,钱银粮食都会像个无底洞一般连续下去。 楚郢曾在史书上看过前朝时,曾也有一个地方发生了瘟疫,疫情严重不已,但凡靠近那座城池之人个个皆染疫症,当时的国君为了不拖累当下,竟下令纵火屠城,死了几千人,那种惨绝人寰的现象,楚郢不用看也能想象的到。 “江都城虽山洪暴发,但死伤只有三四人,怎会引起疫症?”他听着突然的奏报,淡淡的说道,略皱了下眉。 “瘟疫暴发不一定得是天灾积尸造成,还有许多旁的因素,我大周建国百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一时间都乱了套,现下江都城人人自危,还望皇上早拿主意啊。” 楚郢走出去站在众人身后,扫了一眼面前的人,来了许多二品以上大员,却唯独没有见到自己父亲,这样大的事,爹为什么没来? 他拧眉思索着,众大臣都屏气凝神,聚目看着他,这事发生的突然,消息从江都传至京城也花了些时日,现下江都城已堆尸成山,江都府尹虽做了防范治疗的措施,却仍旧没有一点效用,死伤之熟只增不减。 他们连夜赶来禀报此事,一来,事情已火烧眉毛,片刻拖延不得,因瘟疫灭国的事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二来,他们心里都隐隐抱着一种看戏的态度,想要看看皇上会不会立马召丞相大人入宫。 毕竟,自皇上登基以来,除了那次不顾众人反对招安玉龙煌外,还没决定过什么大事。 而招安那件事同这件事的实质又是不同的,招安只需要谈判,而当下这事,是需要决策者果断的头脑,和治疗的法子的。 皇上不过才十六,哪里有这样的经验,看着皇上现下不说话的模样,众人觉的着急的同时竟也觉的可笑,怎么没先去找丞相大人,直接就进了宫,不过丞相大人被皇上那日早朝一言后,自责自己没尽到先皇托付的责任,竟一病不起了。 “江都府尹可已将得了瘟疫之人隔离了?”不管众人在想什么,他思索了会儿,问道。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0节 众人见他问的差不多算是句废话,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无奈,人群中不知是谁愤愤的回了句,“当然隔离了,此时不隔离,瘟疫早就散发出来,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他不去理这个冲撞圣颜的人,而是回头对张公公吩咐道:“公公,传旨下去,凡我大周臣子,无论官位品阶如何,但凡学过医看过医书者全派去江都城支援,与其开会讨论如何抑制,这样的法子更有用。” 张公公的‘是’还没回答出,下头的人便一个个的惊叫出来,却又不敢说不去。 楚郢听他此令,突然赞赏的弯了弯嘴角,瘟疫一发,所有人都避而远之,所谓抑制法子,也不过是在老远之地熏熏艾,谁也不愿接近疫区,没人愿意接近,那么里头的人不就只有等死么。 让那些会点皮毛的大臣们去,一来,就算医不了人,也能实心实意的帮忙干事,瘟疫不是特定的病情,有时候治疗法子往往是正经大夫想不到的,二来,瘟疫一出,必会造成百姓恐慌难安,皇上派朝中大臣去与他们一起战斗,也是一种安抚人心的做法,说明皇上在管他们,朝廷不会抛弃他们。 “隔离之人医用之物不可断去,但凡能救必须要救,让宫中太医一天之内给朕想一个法子出来。”他淡淡的吩咐,语气却很是沉稳,但楚郢在后头听的出,他很着急。 “是。”张公公应了一声,这就要去传旨,他却突然说道:“传旨给江都府尹,用五毒加艾叶熬成汤汁,散给得疫之人,每人一天只需一口即刻。” 此话一出,众人皆都愣住,张公公看着他,向他使着眼色。 这五毒,乃蟾蜍,蜈蚣,蝎子,蛇,蜘蛛,将它们碾合烹煮抑制瘟疫就会有极大的功效,如果再加上艾叶效果便更是显著。 但五毒毕竟毒性太大,再加上艾叶的冲撞就更是毒气渗人,正常人饮了一口,不多时就得毙命,但用来治疗瘟疫,它却有以毒攻毒的抑制之法。 只是每人的身子强弱不同,承不承受的住又是另一回事,但,死马当成活马医也是不可避免的,况且,这样的方法也曾成功过。 因为,这样铤而走险治疗疫病的法子,全天下只有幻月教曾经用过,也只有幻月教知道有这么一个可以勉强抑制的法子。 当年幻月教前任教主玉风得了疫病,无人能治,也不知是谁竟想出了这个办法,虽没能根治,但却拖住了疫病,只是玉风有内功护体,需用一碗,平常人便只要一口就够了。 他感受到下方众人震惊的神色,也看到张公公向他投来的目光,知道自己这番言论有些惊悚,但也并非说不过去。 “朕招安玉龙煌,也不是没用的。”他突然勾起一丝冷笑,张公公立即会意,持着拂子传口谕去了。 众人不知道此话是何意,也不知道皇上怎会想出一个这样‘毒’的法子发出,但谁也不敢去问这么‘毒’的汤药,究竟有没有效用。 “你们回去,不论是会医的还是不会医的都立马给朕想一个解决法子出来,明日午时,真要看到你们白纸黑字写出来的方法,散了吧。” 他挥手吩咐,拂手间带起的冷风吹静了众人方才的焦躁,亦或是他有条不紊的吩咐和脸上那副着急却又稳重的脸色感染了众人,让众人悬着的心,因着相信他而落了下来。 本来以为皇上会立即传抱病不得下床的丞相大人进宫,亦或是派人去问解决之法,哪知皇上竟连提都没有提一下丞相大人。 本来以为会见皇上惊慌失措的不知该如何,却没想到皇上能稳如泰山。 真是大跌眼镜,这个一向不爱言语的皇上,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没想到每一句都是铿锵之言。 众人散去后,楚郢挑着眼看着他,突然发现,其实他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无知昏庸,也是,我的阿离怎会昏庸。 他转过身正巧对上楚郢的眼,以为楚郢同样惊讶于他为何会知道那五毒之法,不过已自己和玉龙煌的关系,知道也并不稀奇,只是不知道玉龙煌得知瘟疫一事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当年,玉风就是死在瘟疫之下的,五毒加艾叶虽然能拖延,但始终不是治疗之法,那个曾在江湖上被无数男人女人追捧的风华绝代的男子死在了病床上。 楚郢走近他,衣衫上流着方才打斗的痕迹,只是经此一事,谁也没心情再打下去。 “我听说幻月教前任教主玉风就是死在瘟疫之下的,显然,这个法子管不了多大的用。”楚郢陈述道,眼中已没有方才的痛心之色,只留了些同他一样的着急的神色。 “我会想到办法的,玉风当年得疫病是因为毒,和现下单纯的瘟疫情况不同。”他淡淡的说道,移开眼,不去看楚郢。 “你和玉龙煌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幻月教的事都知道的那么清楚。”楚郢看似玩味儿的问道,实则心里已窝了一团火。 他带了些反呛的意味道:“你不也同样清楚么。” 言罢,抬腿往寝殿而去,却听楚郢道:“我只是忘记了跟你有关的所有,其他的并没忘,至少我清楚的记得,幻月教在玉风的带领下时还没有这么残暴凶狠,据说,那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可惜,我没有见过。” 他的心口略感一痛,眉心拢了起来,风华绝代么,玉风确实风华绝代,但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妹妹! 楚郢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走到他面前,双手把在他的肩上,迫使他看着自己,自嘲道:“人真是奇怪,竟能选择一部分的东西来忘记,是因为那东西里伤人的气息太重了么,重到超出了人体记忆所能符合的能量?” 他仰头看着楚郢,只觉的呼吸凝重,楚郢却潇洒一笑,一面转身往里而去,一面道:“治瘟疫的法子,我也去想几个,事关黎明百姓,我的脑子里也是能想出好法子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就别杀我了吧。” 楚郢看似戏谑的语句像一碗冰水浇在了他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勤劳的小天使啊(__) ☆、民怨 他跟着走进去,只见楚郢已随便的坐在他的龙椅上,摊开案上的宣纸,提起了一只紫毫,正欲下笔时手却顿住。 他不解的看着,却见楚郢提起那只紫毫在眼前横放,而后抬头对自己挑眉一笑,伸手拉出了里头一根断裂混杂的细毛,并道:“阮寻,没墨了。” 他不知道楚郢究竟想做什么,方才二人还针锋相对,但此刻又要和好如初了么。 楚郢见他走过来站在自己身旁,从袖中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开始帮自己研墨,再抬眼看他一脸宁静的神情,楚郢在心里苦笑了下,如果,没有这些事,其实这样的场景很好。 只是楚郢不知道自己这样有没有用,但是,如果要记起所有,要阻止阮寻,和他待在一起是最好的办法。 这些时日,楚郢曾背着他看过许多医书,其中提起的恢复记忆之法虽寥寥无几,但却都没有离开过那句和自己曾经熟悉的人或者事多接触,假以时日,自然就会想起。 “楚家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我爹逾越了还是把持朝政了,逼的你要和幻月教为伍?”楚郢一面在宣纸上写着自己曾在医书上看过的几个兴许有用的药方,一面问道。 他站在一旁,侧首过去看楚郢写的字,一行草书,却苍穹有力,如行云流水。 他写字,他研墨,他低声询问,他侧首轻看。 红烛明屋,月色如洗,本应是岁月静好,奈何不相信怎相恋。 “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很快你就能看到你所谓的真相了。”他收回目光,楚郢的那个药方他也见过,不再好奇,只低首继续研墨,待砚台中的墨已经够了,他才停下手中动作往内殿走去。 玉龙煌的鞭子若常人怕是一鞭都受不住,这次虽只挨了三鞭,但玉龙煌却夹了内力抽,损伤程度仍是不可估量。 他站在屏风后,一面脱着衣服一面在想,玉龙煌这样自负的人也是这么的自欺欺人,以为鞭打自己侮辱自己就能减轻心里的自责和罪恶,但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再怎么鞭打自己不在的人也不会回来。 楚郢敛声收气的踱到屏风外,看着里头脱衣的曼妙身影,心里又是痛又是恨,甚至带了一丝嫌弃,但这些终究抵不过隔着屏风也能清楚的看到的那三条如沟壑般的红痕。 楚郢一怒,挥手打掉了屏风,那八骏奔驰的屏风,就这样断成了两截。 这样大的动静,他却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楚郢,接着继续解着衣襟。 “你看过了,不用再好奇和心疼了,都是我自愿的。” 楚郢往前一步凝视着他,眼中的愤怒几乎能把自己和他都一起燃为灰烬。 楚郢靠近他,他看着楚郢,一时间,两人都不动作,最后,楚郢嘴角一弯,将他如小鹿般横抱在了怀中,并贴耳在他耳畔道:“阮寻,你看过民间那些话本故事集么?” 他不解其意,只僵着身子在楚郢怀里,楚郢将唇贴着他的侧脸,低声道:“里头写的故事,但凡能虐主角的都只能是另一个主角,所以,玉龙煌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你,我才是你生命中的主角,不是么?” 言罢,楚郢已经他趴放在了床上。 “那我们真是戏台子上最特别的主角了,随时都想着击倒对方。” 瘟疫来的快传播的竟也快,起先只是江都城的一个村子得了瘟疫,渐渐的扩展到了另一个村子,如今,整个江都城几乎都染上了瘟疫。 他的那个法子虽然有效,但五毒却不是每日都能齐聚,且齐聚到了,要用那么少的数量对对付那么多得了瘟疫之人,终究是有些望梅止渴。 且那些个大臣一到江都,见瘟疫已这么严重,个个都退避三舍,再不顾他的旨意,以保命为上,和江都府尹一起退出了江都城。 城门紧闭,一城之人不管得了瘟疫的还是没得瘟疫的,悉数被关在了城中等死,朝廷发放的医用粮食,送进去根本不顶用,里头的人需要的是治疗瘟疫之法,那些不起作用的药材完全是浪费,粮食更是不敢入口,若煮大锅,个个都怕与人同饮,没病被传染,有病病情加重。 谁也没能想到,大周竟会遇到百年来这么严重的瘟疫。 不仅是江都城,大周所有百姓都人人自危,民间开始传言说这是上天的惩罚,因为执政者昏庸无能,故而上天降下瘟疫惩罚大周。 一时间,民怨沸腾,将心中的恐慌和愤懑都指向了皇上,哪怕皇上已下旨罪己以平众怒,但效果聊胜于无。 而这紧要关头,一直被众臣民视为大周肱骨的楚丞相却病情加重,卧榻不起,楚丞相更是在这时交出了辅政大权,在家呆着养病。 因此,众人对皇上的指责和不满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口水多的几乎将他淹死,说皇上昏庸无道,将一代忠臣逼至绝路。 与此同时,还有盛传说皇上与幻月教教主玉龙煌为伍,二人关系匪浅,意图共拥天下。 这些传言都在一瞬间爆发,同江都城的瘟疫一般蔓延的又快又狠,矛头直指皇上。 渐渐地,还有人说皇上的皇位其实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当年先皇去的快,其实根本没有立下储君遗诏等等。 而这些话传进他的耳朵时,他并无什么别的表情,仍是一脸冷淡,楚郢看着在窗下披散着头发抚琴的他,心里焦躁不已。 “这把琴是我娘留给我的,唤作绿绮琴,琴音有别于其他的古琴,我弹一曲给你听可好?” 他的声音带了些温润的感觉,楚郢听了,点了点头,撩起衣袍在他侧首坐下。 绿绮琴的琴音哀婉中又带着些清丽,一曲凤求凰从这把琴中奏出更是凄美到了极致,仿若绿绮琴只为凤求凰而生,凤求凰只为绿绮琴所作一般。 “这首曲子我听过。”一曲完毕,楚郢轻声道。 他轻抚着琴弦,淡淡道:“以前我为你弹过,在渊古山里。” 楚郢看着他,以为他还会多说一些,却见他站起了身,拿过一旁的羊绒大氅,道:“我要去找玉龙煌商议了,你回丞相府吧,我们都需要各自得点情报,以前,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我不会和你博弈,但是我发现我错了,其实,我们俩才是下棋的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总是这样,总是在温情脉脉的时刻,说出的话却是这样背道而驰。 楚郢滞住,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那一身清雅的梅花香气飘荡在楚郢的鼻翼间。 梅花是清丽傲然的,也是最孤独的。 玉龙煌看着烛台上燃烧的蜡烛,轻喃道:“瘟疫么,师父当年就是因为瘟疫而亡。” 在玉龙煌心里,只有提起玉风时,他整个人才会稍微柔顺一些。 “这次情况不同,玉风教主是因为毒带起了疫症,而这次是群疫,只要找到解决法子就可。”他淡淡的说道,没有安慰也没有恶意。 “阿寻,你说师父要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怪我。” 他与玉龙煌相识十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玉龙煌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那白发红袍的背影,看着十分的萧索。 他一时间沉默着,不由的在想,以玉风那样风华绝代的人,以玉风那样傲骨雄踞的个性,得知他们这样的做法,是会赞同还是不齿。 “玉风教主至死都不愿向他求取解药,心中自是桀骜,我们这样龌龊的做法,他会不齿吧。” 他对玉风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印象,玉风死时,他才三岁,除了后来听旁人的叙说外,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夜大雨倾盆,那个唯一抱过他的男子死在了病床上,死时面色如蜡,眼窝下凹,再无风华绝代的模样。 想着,他有些黯然,似乎能明白玉龙煌心里的恨。 “哼,不齿就不齿吧,我绝不会像师父那样轻易的放过。” 玉龙煌转头,神色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哀楚只是一个错觉,“你也不必着急,实在不行就学前朝放火屠城。” 他猛地抬头盯着玉龙煌,玉龙煌一笑,“说着玩儿罢了,要真那么做,就该有人揭竿起义了。” 他松了口气,在原地走了几步,突然低声轻语道:“天降瘟疫,难道真的是对我的警示。” “哼,你还信这种说法了?”玉龙煌挥手点燃石室内的灯,斜靠在长椅上,用手拄着头,挑眉看着他。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疑问和猜测,那些言论发生的这么巧这么齐,总不会是意外。”玉龙煌说道,眼中带着浓浓的血光。 他看着玉龙煌,凝视了一会儿后嘲讽道:“你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去阻止,而我为了求得你的庇护助纣为虐,这一身的血债,怕是死都还不清。” 玉龙煌一把坐起,看着他轻飘飘的说道:“所以,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楚郢,与你和阿离都不是一类人。” 他冷声嗤笑,一面转身往外走,一面道:“棋局越来越精彩了。” “你去哪儿?”玉龙煌皱眉问道。 “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坚持坚持,绝不太监绝不弃坑!!! ☆、聚会 雨淅沥沥的下着,在宽敞的大路上打的噼啪作响,车轴子溅起一地的水花,在马车灯的照耀下一片呈亮。 车夫卯足劲抽打着拉车的马儿,马儿的雨夜中长嘶一声,将四肢马蹄撑开了最快的时速。 马车在一道四角门前停下,车中人掀起车帘,车夫赶忙上去搀扶着,而后撑开一把焦黄油纸伞替那人遮挡,只是那人的蓑衣仍旧被雨淋湿了些。 斗笠下遮掩的脸露出了一个蓄着小胡茬极尖的下巴,那被遮住的脸部阴影在这雨夜里看起来,尤为肃杀。 二人没有敲门,但门却在他们一到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里头一个撑着伞的小厮模样的人,见了来人忙恭敬道:“老爷已恭候多时,请。” 来人裹着蓑衣左右环视了一周这才在二人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一入院内便立刻穿过后院直奔主院,此时,整个府邸都黑漆漆的一片,所有人都已歇灯睡下,只有主院正中那间气度非凡的屋宇仍是灯火通明。 来人走入廊下便将那一身湿哒哒的蓑衣解下递给车夫,紧接着便取下斗笠同样递了过去,此动作一做完刚好走至那屋门前,来人吸了口气,眼神一利,推门而入。 一入室内,先是被里头炭盆里的炭烧出的暖气所染,顿觉整个冰凉凉的身子暖和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扑鼻的茶香,来人一拧眉头,知道屋中还有一人。 此时,来人解了蓑衣斗笠,身上着了一件黑色蟒袍,腰间系着明珠腰带,一身装扮贵气的一丝不苟,只是脸庞削尖,五官暗沉,周身都透着阴狠的气息。 “这位就是凛王了?”邵然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继而递过去,淡然的开口。 凛王凛冽的看了邵然一眼,对站在屋子正中的人,疑惑的说道:“这位就是邵公子,你怎么来了。” “喔,在下为何来不得?”邵然先一步问道,将茶杯放回原处,接着站起了身,与凛王对立。 凛王看着邵然,轻笑了笑,语调阴郁的犹如一只湿哒哒的水鬼,“现在的江湖人都喜欢管朝廷的事么?” “江湖随朝廷而生,怎么管不得?”邵然说道,心里其实很不喜欢凛王带给人的感觉,霸道阴厉,但是若为君,这种感觉倒是该有。 凛王走到一旁的炕上随意坐下,向屋中之人望了一眼,嗤道:“原来相爷所说的谋士就是他?” 楚丞相着了一身鸦青素袍,仪容稍有修整,虽眼角皱纹仍在,但那一脸的英气仍是让他看着丰神俊朗,不难看出,楚丞相年轻时,仪容定然不俗。 “王爷,邵公子是我们的盟友,还请王爷不要存了敌意。”楚丞相笑着道,并着凛王坐在了炕上。 “盟友?也是,听闻是邵公子派人救了本王,本王还没谢过。”言罢,凛王抬手对邵然抱了一拳。 邵然脸上无甚表情,只道:“北疆极苦,让王爷在那种地方待了三四年,也差不多了。” “你!” “好了,我们今日相聚,风险极大,长话短说。”楚丞相捋着胡子打断道。 二人互相敌视一眼,方将目光锁在了楚丞相身上。 “楚郢回来了么?”凛王恶气的开口。 “还没。” “哼,本王早说过早点放出楚郢,事情就会好办许多。”凛王寒气森森的说道,一双眼里全是愤怒的幽光。 “他总归是有幻月教,这几年幻月教处处与我作对,周武的军中,朝臣里甚至皇宫内,有多少幻月教的人我也不得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事情只有一步步的发展,才能让阿郢觉的不唐突和巧合。”楚丞相说着,目光幽深。 “那冒牌小子以为有个邪教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还是那邪教以为拉着个冒牌小子就能坐稳大周江山了,放屁。”凛王嫌恶的啐了一口。 邵然坐在下方打量着,想象了下若面前这个人当上皇帝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怎的会比龙煌和现在的皇上好么,可是,大周的江山总该是姓萧的。 “让阿郢进宫去发现些蛛丝马迹就是一种好的开头,阿郢的记忆是被玉龙煌强行扼杀的,但记忆这种事凭的是自己,我想,离阿郢想起来已经不远了。”楚丞相语气幽幽的说道,不知是有些不忍还是不舍。 “大人为何这般笃定?” 凛王心中仍是担忧,当年他带兵夺位,本来暗中有丞相相助,本万无一失,但半路却杀出了一个幻月教,不然,那无甚背景的冒牌小子,哪里坐的了皇位。 后来,凛王被流放,本以为自己陷入绝境,没想到得到了消息,说丞相大人正在设法相救,会再助其登上帝位,这才又点燃了心中的欲望,只是没想到丞相大人却说,这一切都要等楚郢想起所有,且不能操之过急。 “阿郢中的是玉龙煌名为‘断心’的□□,此毒能让人忘却心中最痛最爱的事和人,一旦忘记不会再想起,但如果想起了那么一丝,就说明突破口已经打开,很快,那个口子就会越来越大,人的力量是无限的,没人能违背自己的心。” “从阿郢进宫,老夫旁敲侧击,再到邵公子无意提点,最后促成了阿郢心中的疑团,疑团一起,阿郢就会不停的去想疑团中的那个人,自然那因为毒而尘封的记忆就会被突破,老夫保证,要不了多久阿郢就会想起来了。” 言罢,楚丞相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 凛王听了拍手叫好,心中已是迫不及待了,“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只需等着楚郢,等着楚郢想起一切,等着楚郢主动来告诉我们所有的事?” 楚丞相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凛王心中一喜,大笑出声,“楚郢可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见证真相并且手握证据的人,只要楚郢想起,那冒牌小子和幻月教都得去死。” 邵然看着凛王大喜的表情,心中厌恶,也不由的同情楚郢,既然已经忘记了又何必记起,如果真的记起,不管事情的结局会如何,楚郢都再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潇洒肆意的楚郢了。 “如今瘟疫一事便是一个很好的推动,民间已怨声载道,就算最后阿郢记不起来,老夫也会顺应民意。”楚丞相说道,看向凛王,不知怎的,邵然从那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慈爱的味道。 离开楚府的时候,雨还在下,凛王上了马车在车夫的护驾下离开,独邵然一人撑着一把竹伞缓缓前行。 玉龙煌之所以想让楚家永远背负骂名,不过是想为其师父玉风报仇,而就因为这个理由就可以和现在的皇上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么,就可以用这个天下来开玩笑么,大周的天下姓萧,绝不能落在外人眼里! 想到此处,邵然方才还有些波动的情绪渐渐的稳了下来。 只是今夜初见凛王,邵然觉的这个人虽然骨子里流着先皇的血液,但是其真的能当好一个皇帝么,可除了他,其余几位王爷个个庸碌无脑,又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想着,邵然叹了口气,凝住目的往前而去。 楚郢回来时刚好看到邵然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一时惊奇不已,大师兄出现在相府周围,是路过还是去了自己家? 可大师兄难道还会大半夜的来相府找自己么?难道出了何事? 想着,楚郢正欲追上去问个究竟,却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再一看,胳膊已被人拉住。 楚郢扭头,只见圆子正拉着自己,张着嘴啊啊啊的不知在说什么,但大意该是让自己不要追上去。 “圆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被圆子拉回到屋中,楚郢见圆子比划的汗流浃背,但自己仍是不知何意,只得有些无奈的问道。 圆子心里着急的不行,不知道该怎样告诉楚郢方才自己起身如厕,路过后院时竟见到了原本该流放在北疆的凛王和楚大人的大师兄一同从主院走了出来,这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一同出现在丞相府,连圆子都觉的太过匪夷所思。 凛王走到后门就带起了蓑衣斗笠,上了马车离开。 原本看着二人离去,自己只不过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没想到就见楚大人回来了,还想追上去,就赶忙制止了。 楚郢慢了一步,凛王已乘马车离开,如果楚郢早一步看到邵然和凛王在一处,或许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圆子,我看不懂啊。”楚郢无奈道,但看圆子急的汗流浃背的模样,也知道圆子肯定是想告诉自己一些重要的事。 楚郢思索了会儿,见圆子站在门口向主院的方向比划,又跑回来对自己的银魂冷剑比划,最后竟还提着房中的斗笠比划,那么这三者定有关联。 爹,银魂冷剑,斗笠? 楚郢喃喃自语道,而后负手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两道剑眉皱着,而后轻声开口道:“爹,武夷派?” 圆子听了,忙跑到楚郢面前着急的点着头。 楚郢一看,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还有斗笠是什么意思?” 圆子急的不行,跑过去拿着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图,然后拿着它对着斗笠比划。 楚郢拿过一看,眼皮一跳,“王八?王八和斗笠?” 圆子点着头,但楚郢还是不懂,爹,武夷派,王八,这三者有什么关系? 圆子见楚郢还是不懂,急的眼泪都出来,还想再比划比划,但是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三公子,是您回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我写的看的能不能看懂,哎 ☆、饿狼 楚丞相面色如蜡,与方才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楚郢坐在他爹的床头看着他爹,心情亦十分沉重。 “爹,怎么好端端的会病倒,您好些了么,大夫怎么说?”楚郢担忧的问道,其实已听到了一些流言,但流言也不能尽信,因为楚郢是个只相信自己眼睛的人。 楚丞相倚靠在床头摇了摇头,“爹老了,力不从心了,许多事情都管不了了,如今江都瘟疫,爹甚感痛心,是爹没有尽到为人臣的责任。” 楚郢见他爹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起来,心里猛地一揪,却死死的咬住自己的牙根,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松了口。 楚丞相并未接着此话接着说,而是看着楚郢,关怀道:“从前的事你可都记得全了,此次进宫,皇上可有为难你?” 楚郢摇了摇头,告诉他爹皇上并没有为难,而自己除了渊古山以外,其他的事仍是没有任何印象。 楚丞相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而问道:“玉龙煌和皇上的事,可有眉目了?” 楚郢一怔,俊朗的脸上划过一丝阴沉,随即摇了摇头。 “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这实在是有损国威,楚国使团还在京中,这无疑是让人笑话啊。”楚丞相摇头叹气的说道,一脸悲愤,仿若大周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导致如今的局面一般。 楚郢凝视了他爹许久,以这几日和‘阿离’的相处,楚郢觉的‘阿离’并不是传说中那般无能,至少,‘阿离’是在尽心尽职的做好这个皇帝。 想着,楚郢脱口而出道:“爹,您为何要一直抓着辅政大权不放呢,据孩儿所知,大周的兵符都在您手中。” 楚郢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见他爹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一时间也觉的有些唐突,“爹,孩儿失言了。” 楚丞相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没有失言,爹也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怀疑幻月教和皇上有染,爹也不会抓着不放。” “或许幻月教无恶意,与皇上只是私交甚好而已呢?”楚郢不知今夜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实质上,幻月教还没有做过危害大周的事,就算对‘阿离’那般毒打,也如‘阿离’所说,是他自愿的。 “阿郢?”楚丞相皱眉凝视着楚郢,楚郢也自知自己今夜说的话有些荒唐,只是楚郢心里真的是堵的慌,发生瘟疫这样大的事,‘阿离’去找商量的人,却是玉龙煌,而不是他爹。 “爹,天就要亮了,您再睡会儿。”楚郢孝顺的说道。 楚丞相点了点头,便躺下了,只是看着楚郢离去的背景时,神色变的有些狠戾,但随即想到,楚郢或许很有可能就要想起一切了,心里也安稳了一些。 楚郢从他爹房里出来,雨已停下,只屋梁上的雨水在往地面一颗一颗的掉落,楚郢觉的有些迷惘,因为方才那个念头,那个觉的玉龙煌或许是真的在帮‘阿离’匡扶社稷的念头就那样毫无防备的闯进了他的脑中。 想着,楚郢烦闷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皇宫角门一开,一辆毫不起眼的双辕素帐马车从宫门内驶了出来。 驾车之人着了一件月白袍子,纤细的手指握着缰绳,脸上没什么表情,是有眼眸深处,如果你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焦急之色。 马车一路往前驶去,直至天际擦亮,而后驶出了京都城门。 刚出城门不到一里,驾车之人便将车与马之间的连接拆开,继而背了一个小包袱轻装上马。 马儿驮着背上的少年往东南方向而去,那里有一条小道,从小道去江都城比官道要节省起码三日的路程。 只是那小道山路崎岖,十分不好走,夜里还有不少的豺狼虎豹,但少年显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能带一个得了瘟疫之人进京都,那么就只有他自己去了。 瘟疫不能拖,如果没有治疗之法,那么拖的越久,死的人就会越多,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比起这个,他更清楚,江都城四面环山,清秀雅致,且那里没有发生过战争,也就没有积尸,山洪暴发时也未有多大的死伤。 况且,江都城往前便是楚国的境地,那样的一个地方,怎会说发瘟疫就发瘟疫。 自见了玉龙煌后,他心里已有了一个想法,当年玉风得了瘟疫,是因为中了那个毒,而现在江都城中得了瘟疫之人难道真的是天灾而不是人为么? 所以,他只有亲眼看一看那些得了瘟疫之人,亲自到那个地方去,才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能想出解决之法。 毕竟,这个大周,可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他调遣的,每一个他派出去的人,哪一个不是先去向丞相大人报备的? 想着,他的嘴角,在凛冽的山风下弯起了一个比山风还要凛冽的弧度。 这条小道,四面都是荆棘丛林,只有一条泥巴小路通向前方,且只能容一马一人通过,路窄的没办法让人或是动物并排而行。 若要并排,那么其中一个必会掉到荆棘丛里,这是他看到前后围过来的饿狼时的第一个想法。 赶了一天的路,从黎明到白昼再到夜幕降临,他一直都察觉到这林子里不安全,但比起外边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面前这几只饿狼倒是没有那么恐怖。 他高坐在马背上,瘦削的背脊让他看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山风刮去一般。 “生存不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眼看几只饿狼已经围近马匹,马儿已开始不安的乱动,他却不急不缓的说道。 那些个饿狼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竟真的顿了顿脚。 他见了,又道:“小时候在渊古山里,我也常和狼一块儿玩儿,你们是有灵性的,只是我现下有要事在身,不然还可以帮你们打打猎。” 那些饿狼睁着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眸看着他,舌头伸出了嘴,口水呼啦啦的流着,但是谁也没有靠近。 “走吧。”他一挥手拍了一下马屁,打算从中穿过去,可那些本以为要离去的狼却朝他猛地合扑了过来。 他眼神一寒,弃马跃起,站至一颗大树上俯视着下面围着树转想方设法要上来吃了他的恶狼。 “同一种族,却不是同一个人,我怎么能把对另一只狼的情感和信任给你们?”他说着,又轻勾了下唇,弧形十分的好看却也十分的冷。 这样扒在树上不是办法,只能快点解决离开这里,他只有从树上跃下,凝起一掌朝那些狼劈去。 但狼不是人,它们是动物,是凶恶的动物,它们有四肢爪子,行动速度是人的几倍,况且这还是一群。 在你凝掌聚气的那一瞬间,它们就能前后左右的朝你扑来。 果不其然,他才打出一掌,将面前狼打倒在地,身后的却已不知什么时候扑了过来。 这条路极窄,他本就不好施展,但狼不同,就算是掉到荆棘丛里,它们也能最快的爬起来,继而继续战斗。 他面若寒霜,与它们周旋,月白的长袍上已不知沾的是狼群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楚郢骑着马赶过来的时候,面前的画面让他难受,那个瘦的可以被风吹走的少年,正在一片猩红里厮杀。 那张看着原本该精致纯净的脸上沾了几滴鲜红的血液,这与被鞭打出来的痕迹不同。 他脸上的鞭伤让楚郢觉的心疼难过,但不知为何,见他徜徉在一片血红里,楚郢心里生出了很奇怪很复杂也很痛心的感觉。 好像这个少年原本是该有安逸的生活,但是却被迫走进了一片不该由他背负的腥风血雨中。 “阮寻,上马。”楚郢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朝他伸了过来。 他来不及去想楚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伸出了自己的手,接着跃到了马背上。 楚郢将火把往后一扔,落在了狼群中,使它们不敢追来。 见人安安全全的在自己背后,楚郢心里松了口气,并且心里还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想法是,‘被他救了那么多次,自己终于也救他一次了。’ 他坐在楚郢身后却一直没有说话,楚郢一面驾马一面问道:“阮寻,受伤了吗?” 他摇了摇头,想到楚郢看不见自己摇头,才出声道:“没有。” “那就好,你赶了那么久的路想必累了,靠着我休息会儿。”言罢,楚郢拉着他的手环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确实很累,不去想楚郢为什么会来,不去想楚郢对他的态度究竟算什么,也不去想自己这样贪恋着这没有明确意义的温柔会有什么后果。 他只闭着眼,双臂环抱着楚郢的腰,将脸靠在了楚郢健硕的背脊上,闭上了眼。 就好像回到了那年从北流回来时,楚郢在马车里紧紧的抱着他一般。 即使,楚郢弄错了,但他仍旧贪恋。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坚持!!! ☆、江都 哀鸿遍野,积尸成山。 楚郢看着城内已如人间炼狱的景象,眉头紧紧的皱着,怎样也松展不开。 再看着身旁的阮寻,后者虽仍旧无甚表情,但眼里的痛惜却已无法掩饰。 此时,二人皆用艾草煮过的布襟蒙着面,但城中的恶臭仍旧铺天盖地般的袭来。 身后被楚郢强行抓来带路的衙役,已开始捧腹作呕。 “你们的府尹大人呢?” 他问的很平静,但楚郢知道,此时,他已怒到极点。 “大大人已退避城外二十里。” “呵,二十里?” 他转过头,冰冷的视线让那衙役感觉周身如坠冰窖般哆嗦了起来。 “大侠,大侠饶命,这这我们也没有办法,城里这些人个个都得了瘟疫,我们要是再守在这里,全都得死啊,小的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朝廷发放的物资呢?”他不和衙役废话,冷着声问道。 楚郢见那衙役眼神飘忽不定,直接上前掐住其脖子。 那衙役忙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些物资全都囤积在城中府衙的官仓内,只是悉数发霉发臭,根本没法用。” 楚郢嗤笑一声,手下一用力,那衙役忙伸着舌头叫道:“是真的是真的,那些物资发放下来时已全是坏的,根本没用。” 他拍了拍楚郢的手,楚郢和他对视一眼,松开了那衙役。 那衙役揉着自己被掐红的脖子,猛咽着口水,反呛道:“你们要找就去找皇上,都是皇上昏庸,贪图享乐,见这瘟疫是个无底洞,便不想管,是皇上下旨让咱们大人退出城外的。” 楚郢看着身旁的他,很是心疼。 如果自己没有想起那点从前,是不是也会以为他是个只会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的皇帝。 “带我去官仓。” 他没注意到楚郢看着他时那心疼的视线,只扫着城中随处可见的病人,透着寒气吩咐道。 那衙役极其不愿,需知府衙在城之中,而里头的疫情最为严重,死人和得了瘟疫之人最多,就这么走进去,一不注意就得染上。 “这位大侠,那官仓就是发霉还来不及销毁的粮食物资,没什么好看的,这么走进去,咱三个怕都会被传染啊。” 楚郢也略略看了眼面前的惨状,道路两旁全是瘫倒着得了疫症之人,原本宽敞繁华的街道除了毫无生气的人外,再无其他。 且那一声声垂死挣扎的□□,和通天的恶臭,更是让人焦躁难安。 “阮寻,他说的对,这样贸然进去怕是不妥,况且你连着赶了这么久的路,不歇歇,身子怕吃不消。” “再歇下去死的人会更多!” 他眼中的焦急和心底的怒气毫不掩饰的爆发出来,因为太过激动,身子亦在微颤。 楚郢想要抚一抚他,他却已拽着那衙役往前而去。 官仓里头堆着不少粮食不说,连带着药材也有许多,只是悉数发霉发烂,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那衙役实在是受不了这里头越来越重的恶臭,一边呕吐着一边道:“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走。” 楚郢刚想阻止那衙役,他却拉住了楚郢,“算了。” “阮寻。”楚郢唤了他一声。 那夜,楚郢本只是想回宫去看着他,哪知才一回去就被张公公告知,他只身一人往江都城去了。 楚郢猜想他一定会走小路,哪知追上去,却看见他被狼群围殴。 如果自己不来,他便要一个人站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城池里想着解救的法子。 他抚摸着这些原本有极大用处的粮食和药材,漂亮的杏仁眼里载着杀气。 “你看到了,不是我不信任你爹,是你爹让我如何信任?” 楚郢如五雷轰顶般往后退了一步。 阮寻为什么会求助玉龙煌也不会求助爹的理由,被阮寻这样一说,仿佛找到了,只是,楚郢不肯相信。 “阮寻!”他带着薄怒叱了他一声。 他却只是哼笑了下。 “丞相大人权倾朝野,我和他比起来,势力不足其一半,如果没有幻月教相持,天下诸事,我尽不得知,也没人会为我办事。” 楚郢的拳头微微握着,这些话传递的信息,再明显不过。 他扭头睨了一眼楚郢,神情冰冷,“朝中之人皆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可这样的事,丞相大人会不知道吗,知道,为什么又不去管呢?” 他本不想与楚郢说这些,也不怕楚郢继续误会,只是这满城的哀嚎,满城的死气,满城的百姓,让他心口阵阵的痛着。 楚郢看着他,有什么想法已在脑中渐渐成型。 他不再看楚郢,走出官衙,“你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楚郢还站在原地,看着那堆积了满仓,本该能抑制瘟疫的药材变成了废物,顿时有些站立不稳。 走出官衙,但凡能在路上直立行走的人,除了他以外,几乎没有。 那些人个个面若枯草,有气无力,倚靠着城墙。 偌大一座江都城,一夕之间已颓败的像亡国之城。 当年,他取代萧阮离,是被迫的,一个被迫成为皇帝的人,对大周该是没什么感情的。 他原也想,只要走到最后,只要一切尘埃落定,他便离开。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1节 只是,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突然感觉到了肩头的重担。 一个皇帝,没有想怎样做好皇帝,而是成日里想着与人勾心斗角,这样,又如何能保护天下子民。 若说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也不为过。 楚郢站在数丈之外,见他一个人寥寥的站在人群中,背影瘦削而坚强。 这一刻,之前的种种,他和玉龙煌之间的种种,楚郢都不想再管,只想陪着他,他需要一个人陪着他面对这摇摇欲坠的江都城。 此刻,他已走到一颗大树下,那树下正躺靠着一个古稀老人,人已瘦的可见胸前肋骨。 他蹲下身,抬手探向他的手腕,就脉象而言,是瘟疫没错,只是那脉象虚浮之间,隐隐还有一丝跳动,只是太弱,他几乎感觉不出来。 “大爷,你能告诉我,这瘟疫时发多久了吗?” 楚郢第一次听他这样温柔的说话,虽有些僵硬,但对他而言,真是实属难得。 那老者喘着粗气,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瞧着他,嘴角努力的扯开一丝和蔼的微笑,“孩子,快走吧,这地方已是一座死城。” “我是来帮你们的,能告诉我吗?” 他眼中的真挚感染了那老者,不由的拍拍他的手背,无力道:“二十来天了,朝廷不管,我们全都在等死啊。” 二十来天了。 这话一落,楚郢更觉头晕目眩。 爹掌管着朝中诸事,瘟疫这样大的事,地方官肯定会第一时间奏报朝廷,爹不会不知道。 楚郢扶着墙,又听那老者对阮寻道:“现在,连府尹也跑了,城门下了钥,里头的人缺粮断药,连力都使不出,不然,兴许还能冲出去活几个。” 他抚着老者气息不稳的胸脯,声音仍是轻和,“既然发现了瘟疫,为何不早早避开呢?” 那老者摇头叹气,和蔼的眼眸里也起了愤恨之色,“皇上怕疫症传染,不许任何人离城,起先,城外头还有军队把守着,现在见大伙儿都使不出力了,这才撤走了军队。” 他听了,冷冷一笑,“我大周的军队,都干这些事来了。” 楚郢见到他眼中起了杀意,那是对自己父亲的杀意。 “你们怎知是皇上的旨意?” 那老者指了指前方告示墙,“皇榜公文贴在那儿呐。” 楚郢随着那老者指的方向去看,果然那告示墙上贴着公文。 几步走过去,看着上面的内容,楚郢垂首,双拳紧握。 他将老者放下,独自往前而去。 一路上,不少人朝他侧目,但却是连话都不想说,因为没有那个力气。 瘟疫虽说致命,但却不是不治之症,只是集体得病,痊愈的几率会很小,可也不是没有。 而且,瘟疫的症状会是昏迷不醒,高烧不断,各人会有各人的不同。 但会这样集体毫无生气,连站起身子都做不到,就很是奇怪了。 他记得,玉龙煌跟他说过,当年玉风得了那个疫症时,就是成日里站不起身,面目青黄,最后一睡不醒。 楚郢在身后跟着他,见他开始动手将人一个个的集中扶到府衙内,立马跑过去阻止。 “阮寻,你这样没用,一不注意你自己都会染了疫症。” 他不理楚郢,仍是一意孤行。 楚郢把住他的肩,看了眼周围,就这入目所及之处,人数已达数百,“你这样扶,什么时候才扶的完,去找府尹,调派人手。” “你觉的他们会听我的?”他冷冷的看了眼楚郢。 楚郢仍是不松手,反而笑着道:“以咱们俩的武功,将那什么府尹抓来丢在里头,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停住,与楚郢对视,片刻后才开口道:“你确定你要帮我?” 楚郢不解其意,“当然。” 他垂下眸子,眼睛不经意的瞥到自己右手腕上那颗豌豆般大小的红痣,淡淡道:“如果你将来不会后悔的话,我同意。” ☆、蹊跷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抱病不临朝,引得朝中人个个惊慌,暗里将皇上埋怨了个遍,外头的民怨若化作口水,每天都能将皇宫浇上一遍。 这时,丞相大人带病入朝主持政务,每日都与各大臣商议治疗瘟疫之法,防止民怨之下有暴民起义,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滞留京都不肯走的楚国太子。 丞相大人的威望在百姓心里早已远超那位登基以来没什么建树没什么成绩甚至连明诏都没颁发过的皇上。 物资和药材丞相大人担着风险大开国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悉数运往江都城,此举更是在民间响起一片称赞之声。 南宫翼站在朝阳殿侧角看着才离去的楚丞相,平凡无奇的脸变的有些犀利。 外头那些只知安居乐业,想着怎么过好日子的百姓不懂的事,南宫翼这个从小在宫中朝堂挣扎着长大的人却是懂的。 一个朝臣的威望大过了帝王,且这么明目张胆的大过,其中定有蹊跷。 而这蹊跷,肯定不止自己这么一个外来人察觉到了,连带着这宫闱朝中的人应该都能察觉到,但是,大家都当做了理所应当。 南宫翼仰头看着没有月亮,漆黑一片的夜色,眼神锋利如刀,这大周看来真是该走了,凤云的名节固然重要,但是大周怕是要改朝换代了,这个浑水还是不要淌为好。 次日,南宫太子带着凤云公主毅然决然的准备回楚国,凤云公主死活不肯,要在走之前见见皇上。 哪知张公公传下令来,皇上病重,谁也不见,凤云公主气的又是一通哭。 诸事繁多,江都瘟疫,皇上的态度导致民怨加重,这样的民怨之下,皇上哪怕是再病重也不会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问。 宣华宫已大有闭门谢客之态。 南宫翼观察几日,终于察觉出些端倪,皇上病重,连带着前几日大家口里一直挂着的楚三公子楚郢都跟失踪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想了几处,南宫翼暗笑了笑,那宣华宫里怕是根本没人! 自己都能想通此处,那么那个楚丞相难道也没有发觉么? 南宫翼顿时觉的这大周的政治斗争比他楚国更有趣味,想当年自己几个兄弟与自己争夺太子之位时,整个楚国都知道各自怀的是什么心思,不像大周,所有人几乎都一边倒了。 只是楚丞相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可能登基称帝,这造反之举,当有不少人反对。 所以,把持朝政也就够了,但把持朝政得有一个让其操纵的皇帝才行,可这么看来,楚丞相非但没有操纵皇帝,还有着肱股之臣的贤名。 南宫翼想到此处突然不明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楚丞相所做种种都有一种借之外力打压皇上的意思呢。 难道他想废了皇上? 南宫翼双眸突然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皇上为什么不娶凤云,娶了凤云,至少有我楚国相助啊。 喝了一口酒,南宫翼的表情沉入死水,这大周内里的事,看来已乱到了一个自己想不到的程度。 想到皇上就是几年前同楚郢一起救了自己一命的阿离,南宫翼便烦闷的再喝了一口酒,因为,就楚郢目前的状态来看,是根本不知道他爹的举动的。 再遇楚郢,南宫翼一直都很好奇,一个人虽然可以失忆,但为什么这一失忆会变那么多。 当年那个只身从北流蛮子手中将自己救下的楚郢,身着一身鱼鳞铠甲,手持□□,年纪虽小,却气拔山河,哪像如今这般性子的。 南宫翼记得,那时的楚郢,说话爽声朗气,行事不拘小节,哪怕得知自己是楚国皇子,便装到大周肯定不是游玩这么简单,也没有杀之,反而与自己相谈甚多。 只是后悔那时候没问清楚他是属于哪位将军麾下的。 南宫翼叹了口气,再怎么也想不到,楚郢竟会是丞相之子,这其中曲折,自己怕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但是,当务之急,是离开大周,江都一过便是楚国境界,父皇对此事肯定也有所耳闻,自己必须尽快绕过江都回楚国。 次日,南宫翼打晕凤云公主,直接将人扔进马车,也不再去觐见什么皇上,草草打了一个招呼,便带领众人启程回国。 楚国使团这一走,无不被人说是被皇上一顿羞辱,愤然离去,瘟疫还未善了,怕是与楚国也再无友好的可能啊。 想着,皇上又成了众矢之的。 马车颠簸而行,绕过江都城既要多花一半的路程不说,这路还十分崎岖,道路两旁全是山林碎石,走到最后,马车根本无法前行。 南宫翼无法,只得拆卸马车,让所有人骑马前行,可是骑马行至一天,山路已陡峭的无路可走,骑马前进不了,只得下马步行。 折腾了许多日,凤云公主终于忍不下去,对着南宫翼泪眼婆娑的抱怨,“现在好了,你非要走,这路这么陡,何时才能到楚国。” 南宫翼的双眸透过层层山林挑眉远望,神色微沉。 凤云公主见人不理自己,哭着道:“你既然说大周危机重重,我们现下走了,他岂不是要孤身作战。” 南宫翼对自己妹妹的痴心绝对,十分无语,“他有楚郢,你放心吧。” “那个当年救了你的少年将军么?”凤云抽抽搭搭的问道。 “不是将军,他是楚丞相之子。”南宫翼看着下方景象,眉头未有松展。 凤云擦着泪,不明白,“既是丞相之子,又小小年纪得以封将,那定是风光无限,威望无比的,为何我们在大周待了这么久,都没听人说起一言半语?” 南宫翼收回目光,盯着妹妹泪痕未干的脸蛋,没好气道:“所以我才说大周危机四伏,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很快,大周就会出大事了,我们此时不走,难道还在那儿给人当陪衬么。” 凤云公主被噎住,心下也明白,若大周朝局动荡,皇上帝位不保,自己嫁给他,那么自己的下场只有两个。 要么,远在楚国的父皇派兵增援,要么自己也跟着皇上送命,就算极有可能是前者,但也不保证自己能活到父皇救出自己之时。 凤云明白南宫翼走是对的,只是心里放不下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皇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少年,清美雅致,却又单薄哀伤,让自己很想陪着他守着他。 “下面就是江都城,不知道此时情况如何了?”南宫翼不知凤云在想什么,只透过山林,看着下边远的大概只能看出一个轮廓的江都,平静的开口。 “不知道哪里的百姓怎么样了?”凤云蹙起柳叶眉,双颊微陷,带着真挚的关心。 南宫翼没有告诉她,自己怀疑她心心念念的皇上极有可能就在江都城,怕是告诉了,这傻丫头会不要命的跑去。 “是啊,不知道怎么样了。” 南宫翼说道,微叹了口气。 现在的状况居然比几日前更严重,每天都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楚郢和他都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这个药方不会错,即使不能治愈,也不会让人毙命。”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碗,双手发颤,一脸焦急。 楚郢握着他发颤的手,看着他青下的眼圈,一阵心疼。 他望着楚郢,双眸里含着心慌,“你也发觉了,死的那些人都是喝了我这药的,为什么会没有效用?” 楚郢看着又被衙役抬出去的几具尸体,眉心蹙的厉害,“会不会是药材的问题。” “这些都是我亲自去找的药材,每一味分量及恰,绝不会错。” 他心慌不已,看着那几具尸体,心头阵阵内疚。 楚郢也凝思了一会儿,看着他手中的药碗,端过来在鼻翼处嗅了嗅,而后说道:“阮寻,你有没有觉得,这药里有一股其他的味道。” 他端过来,同样嗅了嗅,确实,那药里除了药本身的味道外,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臭气。 楚郢在府衙大厅走了一圈,当日,他们合力把府尹揪来,强迫其开城门派人支援,所有人合力把得了疫症之人,分为严重的,普通的,轻微的,分别安置在不同处。 而这府衙内安置的一开始都是轻微的,可不过才几日,大火的病情竟重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楚郢还在大厅想着,便听外头吵嚷起来,忙撒腿去看,一小孩儿竟拿着石头吃力的丢向阮寻,口里还哭叫着阮寻害死了他爹娘。 楚郢看着阮寻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那石子虽然不会伤了他,但是他心里肯定难受至极。 这几日,已死了几十人,这些人的尸体阮寻都让人统一抬到城外焚烧,且不许里头得了疫症的家属出去看。 一时间,城中响起的除了□□声就是嚎哭声。 楚郢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那小孩儿已经没力气扔了才走了过去,而后将人拥进怀里。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得让玉龙煌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是不是让亲们看着有一种不知道说啥的感觉啊 ☆、玉龙煌 桃花林里的桃花大概是整个大周开的最好的了,这里的桃花四季不败,哪怕是严寒冬季也能照样盛开,只因这里的桃花皆用温泉灌溉。 渊古山神秘而悠远,里头奇特之事十分的多,这缕温泉便是从地层地下冒出来,随着气候的变化能自主调节适应花期的温度,使得这片缤纷美丽又十分隐秘的桃花林永远如仙境般盛开。 阮寻到的时候,正值凉风袭来,那朵朵桃花便张着胳膊在空中飞舞了起来,这林子在渊古山最深处,被紧紧的包围着,此时,那些花瓣便围着阮寻随风而动,霎是动人。 “我还以为你真把我当不存在了。” 林中六角亭内,玉龙煌斜倚在睡榻上,白发微束,手持酒杯,魅惑的丹凤眼轻轻一挑,睨着阮寻。 “其实你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走进凉亭,阮寻盯着玉龙煌的视线很冰冷。 大概是这个姿势维持的太久有些不舒服,玉龙煌捋了捋自己的白发,径直在睡榻上躺平,闭上了眼,但周身的妖魅气息却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减少半分。 “现在楚人同的威望早已高出了你这个皇上,凛王也已回京,他们就等着江都城的人死绝了,然后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废了你呢。” 靠近玉龙煌,阮寻盯着他美的让人晕眩的脸庞,冷声道:“所以,你不会帮我?” 玉龙煌睁开眼看着他,慢慢的,眼中聚拢了怒气,“阿寻,我们就快达到目的了,你这个时候发什么疯,那些人要死就让他们去死吧,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楚人同造反。” 他紧握着双拳,怒目而视。 是啊,就快达到目的了,只要楚人同造反,那么我们就能一举击败。 但是,私人恩怨和黎民百姓比起来,当真是微不足道。 “就算没有这场瘟疫,楚人同也快行动了,这场瘟疫根本就是所有计划中的意外。” “意外么?”玉龙煌起身站在他面前,鲜红的长袍被风微微吹拂着,伴随着那白发在这桃花林中妖艳的像个精灵。 “我查过,那些人的疫症之象,与师父当年十有七八分相似,师父当年的毒是谁下的,你应该知道吧,所以,这是意外么,这是一个契机。” 一语惊醒梦中人,阮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隐隐怀疑的是什么,自己怀疑的不就是这瘟疫不是天灾乃是人为么! 用这么多无辜百姓的命做契机,实在是太无人性。 他上前一步,与玉龙煌四目相对,犹如两道火光将人燃烧,“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楚人同有这样的打算,但你却没有阻止,是不是!”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的抽在脸上,嘴角被这力道抽破,玉龙煌盯着自己略有些发麻的手,阴沉道:“阿寻,我给你的自由太大了,你越来越放肆了。” 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他盯着玉龙煌,眼神仍旧冷厉,“用一城百姓的命做契机,你和楚人同一样,果然狠毒,若有朝一日你去阴间见到玉风,可有脸看到他一眼。” 狂风卷起,玉龙煌长袖一挥,将他震出凉亭,接着他便重重的摔倒在林子里。 玉龙煌飞身跃来停在他面前,手臂一扬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接着身子一跃便在上空纵跃起来。 直到跃出桃林,停在山中一处竹林里才将他丢了出去。 这力道很猛,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一睁眼,却看见面前两座坟茔。 这两座坟茔皆被遮天蔽日的竹林围住,终日不见阳光,上头已长出一片枝桠,像一个小型的山包。 玉龙煌立在两座坟茔前,看着上面刻着的名字,一身杀气顿现,引得竹林狂风未有停歇。 “你要搞清楚,你坐的是阮离的位置,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阮离的,包括楚郢!”玉龙煌此时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幽灵,空荡的令人心底发麻。 他站起身,一袭灰衫被风吹的紧贴身子,愈发显得他身子单薄,面容憔悴,“你也要搞清楚,萧阮离爱的人是楚郢,不是你!”他轻笑着,看着玉龙煌的眼神极为嘲讽。 玉龙煌与他对视,二人周围的气场就如烈火与寒冰的激烈对决。 “阮离是因为楚郢死的,我一定要让楚郢付出代价,而我师父是因为楚家死的,我一定要让楚家付出代价!” 玉龙煌浓烈的杀意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他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玉龙煌是打算毁灭楚郢毁灭楚家,其他人的生死,玉龙煌根本不关心,哪怕要让万千尸首作为铺垫,玉龙煌也会毫不犹豫的踩踏上去。 而他也是在这一刻才觉悟,这样不惜一切的击败楚家令其万劫不复,几乎是用大周在做陪葬。 他惊的倒退一步,有些惧怕的看着玉龙煌,惧怕玉龙煌要整个大周给萧阮离还有玉风陪葬。 玉龙煌已猜到他在想什么,凤眼一跳,带着些毒辣的笑意,“阿寻,你猜的都对,所以江都城的事你别再管了。” 他扫了一眼这两座长满绿色草树的坟茔,哂笑道:“让楚家担上亡国的罪名,果然会让其永世背负骂名,所以,你还做了其他什么?” 他心里惊慌不已,以为许多事都在自己的知晓和把握中,可现在看来,自己知晓把握的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这些你不需要管,阿寻,你乖乖听话,回宫去,不然,我就先让人杀了楚郢!”玉龙煌凛冽的瞪着他,周身再无温度,只有一层烈火从其身体中燃出。 他双眸如剑,精致俊美的脸庞上似覆盖着层层寒冰,“如果你不想我死在江都的话,就按我之前说的,让教中人去齐聚五毒,越多越好。” 玉龙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凤眼眯着,挑着一丝冷笑,雪白的长发已被风吹的凌乱,脸颊上乱拂着许多发丝,那些发丝微遮挡住了眼,里头的情绪意味不明。 不是没想过直接将阮寻抓回皇宫,但玉龙煌知道,阮寻虽然对自己顺从,任由自己折腾,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若要是真的强来,若阮寻不再配合,那么到时候一切就要功亏一篑了。 玉龙煌转过身看着自己眼前的两座坟茔,眸子渐渐的变的柔和,往前走了几步,长袍一撩,在一座还有些新的坟茔前蹲了下来。 “阮离,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起给师父报仇么,为什么你最后却偏向楚郢,你不是说过你让楚郢以为与他第一次相见,救了他的人是你,只是为了营造契机么,可为什么你要骗我。” 玉龙煌的声音很是悲戚,连林中的骤风都仿佛因为这份悲戚而停了下来。 二十几年前,是玉风捡了他回来,收他为徒教他武功,那时的幻月教因着玉风闲逸的性子而并不邪魔,师徒二人闲云野鹤的,日子过的十分逍遥。 只是当玉风的妹妹玉冰儿被先皇看中召进宫去,一切都改变了。 最后,玉风被楚家所害,撒手人寰。 幻月教突遇变故,遭江湖正派围攻,这一切,对玉龙煌来说是一种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因为,玉风和幻月教就是其生命中的一切。 后来,萧阮离的出现令其疯魔的心得到了一丝温暖,但这丝温暖最后也被楚家毁灭。 还好,还有一个萧阮寻,还有一个跟阮离长的一模一样的萧阮寻,楚人同以为他成功的杀了阮离,只是没想到这世上有一个同阮离长的一模一样之人。 玉龙煌想着,眼底恨意腐心蚀骨,他不能不恨,这一恨,他要让整个大周天下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哪天就要下那什么自然榜了,没人收藏,以后是不是都找不到了呀,/(ㄒoㄒ)/~~ ☆、飞沙风转 自阮寻回来后,楚郢就发现他神色有些异常,虽表面看着与平时无异,但那时而怔住的模样,都让楚郢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府衙内的百姓被楚郢强迫着府尹全都转送到了别处。 府尹对这突然出现的完全不知来路的两个人极为好奇和惧怕,但江都府尹毕竟是江都人,城中百姓也算是父老乡亲,见有人能想办法拯救,说是强迫,心里倒也没有多大的抗拒。 当初,府尹和朝廷派下来的大臣一同退出江都城,也是因为听闻皇上不会再管城中百姓,这才做了那个决定。 如今,皇上虽不管,但丞相大人却要管,又有面前这两个人打头阵,自己在一旁打打下手,将来也不会落个骂名。 “楚公子,您看,这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要不要将官仓里的药材找出来看看,兴许还有可用之物呢,丞相大人下令发放的物资还在路上,可能还要些时日。” 楚郢盯着阮寻的视线这才收了回来,拧眉问道:“是丞相大人下的令?” 府尹听了,年过半百的脸上尽是赞叹之色,“是啊,皇上不管,抱病不临朝,是丞相大人冒死开了国库,这才拨下物资来,丞相大人真是肱股之臣啊。” 楚郢的眉头皱的愈发深沉,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皇上之前早已拨下物资。” 那府尹听了,朝后衙官仓努努嘴道:“喏,你也看到了,皇上拨下的全是次货,这路上遭了大雨,这么一淋,全都不顶用了。” 楚郢心里正在上升着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阮寻的所作所为自己看在眼里,可为什么爹却… “朝中凡是懂医之人,皇上都派了来,怎么能说皇上没管。” 那府尹没听出楚郢口中的沉沉的怒气,只道:“朝廷那些人来了顶什么用,听闻皇上对此事根本没抱多大的希望,一个个的都打了退堂鼓,这不,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待在这儿。” 楚郢嘴角斜挑,如日光般俊朗的脸上载满戾气,“个个都贪生怕死,便把责任都推给皇上了?” 那府尹被这么呛了一句,很是不满,“一道圣旨顶什么用,皇上他本人又为江都城的百姓做过什么?” 这话这一落,楚郢寒着脸盯着那府尹,继而转过头看向府衙外穿着单衣正细心的喂一个老者喝药的阮寻,心尖一颤。 阮寻的手在听完他二人的对话后,几不可闻的颤了一下,整个动作停滞了一瞬后,才继续稍扬嘴角喂着那个老者。 楚郢几步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药碗,命其余官差去做,而后将人扯到一旁,轻声叱道:“怎么又穿那么少。”言罢,已将自己的羊绒披风揭下,披在了阮寻身上。 “我已经让府尹命人去找五毒了,但毕竟是冬日,不好找,况且,这法子有用吗?” 突然而来的温暖,将阮寻的身子和心都狠狠的暖了一把,只是抬头看着楚郢担忧的脸,先前玉龙煌的话便如洪水般冲进大脑里,使他双腿有些发软。 “那股若隐若现的臭气大概是疫症病原,若我们用五毒烹煮出的臭气加以抵抗,来个以毒攻毒,或许有效,你之前不也命人烹煮五毒加艾叶,每日让人饮用么,这次我们不用来饮用,只要那股气味。” 阮寻收敛了下不安的心思,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要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那五毒在冬日里极不好找,若每人每日饮,不知得多少,但若只要那个味道,便好多了。” 楚郢抚上他有些凌乱的发丝,双眸暖暖的看着他,柔声道:“阮寻,你是一个好皇帝。” 他轻咬了下内唇,控制着让自己的心不要太颤抖,别过脸道:“我不是。” 楚郢见他要走,忙拉住他,踟蹰道:“我爹他…你在朝中可还有信任的人?” 阮寻转过头看着楚郢,凝视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我有玉龙煌,只有他。” 楚郢怔住。 “大人大人…” 二人还在各怀心思间,一官差却惊怕的跑过来,那府尹听见如此急呼,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官差脸色煞白,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哆嗦着指着城门的方向,嚷道:“幻月教,幻月教的人来了。” 那府尹乍听之下也是唬了一跳,幻月教虽说被皇上招安归顺了朝廷,可江湖上谁不知道,这归顺只是卖给朝廷一个面子,幻月教仍是为所欲为。 “这这,这邪教的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怕瘟疫传染到他们幻月教去,所以来屠城了?” 那府尹说完,便见前方已昂首阔步的走来许多身穿黑袍,脸蒙黑布,手持月牙弯刀之人,人数大概在五十左右,且每人手上提了一个黑色布袋。 府尹当场就吓的瘫坐在地,城中百姓更是个个往后退缩,官差们已拔出刀剑,却因那震动的脚步声而不受控制的往后退。 但那五十来人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径直往阮寻的方向而去,待那为首之人距阮寻只有三步远时才一抬手,令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苍鹰叩见公子!”那叫苍鹰的男子蒙着黑布,看不清面容,但一双眼眸极其深沉,鹳骨高出常人些许,说话浑厚有力,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你面前。 “弄来了。”阮寻说道,却是对着楚郢。 楚郢怔愣过来,虽是自己让阮寻去找玉龙煌让幻月教的人去找五毒,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副场面,却觉的有些悲凉。 救人的反而是人人喊杀的幻月教。 “准备大锅,拿柴火,烧水。”楚郢吩咐道,却见府尹和官差以及所有人皆用惊诧的神色看着他和阮寻,想来是误会了他二人也是幻月教的人,但可能还有些惊诧幻月教的人居然会帮他们。 “府尹大人,您没听见我说的话么?”楚郢往前一步,拉起府尹,低吼一声。 见这阵势,那府尹哪里还敢说什么,忙吩咐人去弄。 那五十多人,每人手中的黑布袋里装了十斤鲜活的五毒,这该是一个什么数量,怕是许多山林都被他们翻遍了,而这边派出去的官差,还一个音信都没有。 这样的办事速度,令楚郢有些刮目,也有些防备。 大锅一架,锅中涨水翻天,只一袋烹煮出来的臭味便可冲天,那团燎烟黑气在空中像龙卷风一般形成了一根巨大的烟柱,众人拿眼看着,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布襟下的嘴。 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五毒烹煮后的气体,而是这气体烹煮出来后,那府衙内竟也出现了一团雾气,而那雾气,就是平日里大家在汤药里或者是食物里都闻到的那股臭气。 楚郢看着两团烟雾上升,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府衙内轻疫症的人会突然变的严重。 想着,楚郢的眼神从未像如今这么狠戾过,身上的怒气如火山下的火种随时都要爆发。 “阮寻,退后些。” 楚郢扭过头,看向阮寻时的眼神比之方才柔和了些。 阮寻不知他要做什么,只一挥手,让苍鹰等后退。 楚郢再命人将那口沸腾的大锅移到府衙大门口,接着便立于大锅后,腾身而起,聚起内力,抽出腰间的银魂冷剑,在上空舞出了一套似狂沙怒吼的招式。 那银魂冷剑本就乃人间罕见的利器,如今配上这套招式更是将楚郢一身内力激发而出,使得锅中烟雾,以比正常速度快几倍的速率朝府衙内那道臭气如网一般盖去。 阮寻见了,立马明白楚郢在做什么,当即吩咐苍鹰等往锅里添加五毒,再另置两口大锅烹煮。 五毒的浓烟在楚郢那套堪称一绝的‘飞沙风转’的招式下而力道加强。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唯独阮寻却有些站立不稳。 这套招式本不是剑招,而该用□□耍出才最具威力,阮寻看着楚郢气宇轩昂的身影,英姿勃发的雄厚之气,脑子一瞬间晕乎起来。 这套枪法,是楚郢十四岁那年,在漠北陈昂元帅麾下时所自创的! 记忆恢复的越多,过往的一切也会恢复的越多,比如武功,比如学识,等等,都会随着那真正尘封的记忆而慢慢重归楚郢的大脑和身体。 这一刻,看着楚郢下意识的使出了这套枪法,阮寻的胸口滞的不能呼吸,原来自己还是会怕,还是会怕楚郢想起一切,还是会怕看到楚郢怨毒的眼神。 楚郢见五毒浓烟已盖下府衙内冲出的那股臭烟,唇角一勾,脸色渐渐明朗,挑眉之间,仿若一道阳光从他脸色折射而出。 此刻,楚郢面前已又架了三口,总共五口大锅,五毒浓烟在上空盘旋而起,抑制前方的同时也悉数扑进楚郢的鼻翼。 五毒合在一起本就是剧毒,楚郢又在运功,这样扑面而来,让其脑子剧痛起来。 那剧痛让楚郢身体颤抖,武动的身子不由的磕磕绊绊。 甩甩头,再次凝力聚目前方时,楚郢却看见那浓烟之中竟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画面中有一少年,此刻正倒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挣扎着生命最后一丝气息,那少年似乎在等,等一个人的到来。 而其等的那人果然不稍一会儿就到了,且冲过去将地上的少年抱进怀中。 那少年蠕动着唇,一张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再往下看,腹部上还有一道极深的剑伤。 那人的哀伤和悲愤之情从那双已猩红的眼眸里射出来,让人恐惧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他心里撕心裂肺的痛,尤其,是那怀中少年撒手人寰的那一刻,那人对着蓝天的一声悲鸣的长嘶,惊的满山鸟兽各自逃遁。 阮寻见楚郢神色有异,且看着前方的一片浓烟,双眸呆滞,忙在下方唤他,让他住手。 哐当一声,冷剑落地,楚郢在半空中停顿了须臾,那须臾一刻,阮寻看见楚郢朝那片浓烟伸出了手,并清晰的唤了一声,“阿离。”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的我还在前行着,你们呢(__) ☆、心惊 “阿离,阿离…” 看着昏迷过去,此刻正躺在床上的楚郢,阮寻面露忧色,而当听清楚郢口中的呼唤时,他的心便颤抖不停。 阮寻坐在床畔俯下吅身,几缕青丝落在楚郢脖颈间,如海般浩瀚的眸子里闪砾着泪光,“楚郢,你可知,当年,哪怕我成为他的隐卫,成为他的替身,我都不曾恨过,我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和他长着同一张脸!” 耳畔略带些激动的声音并没让楚郢转醒,他仍旧在昏睡中,且做着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桃花纷飞,那个闪耀着金光的少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楚郢梦见自己身处在一座极其别致的别苑,等着那个少年到来,只是等到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封书信。 那信是那少年亲笔所写,信中所言,楚郢哪怕是在梦中都不肯相信,不肯相信那少年和自己在一起只是为了让爹让楚家毫无防备,不肯相信那少年至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整垮楚家。 信中还言,有一个人和少年长的一模一样,这本让楚郢震惊,但当看到下面的内容时,却已是惊惧。 楚郢疯了一般的冲出去,冲到渊古山中那片开满桃花的地方,只是当其赶到时,那一片姹紫嫣红的桃林下,朵朵翩飞的桃花中,少年倒在地上,已经不行了。 床榻上的楚郢眼角滑下一滴泪,梦中的场景让他心痛的全身痉吅挛,然而,那梦并未结束。 楚郢抱着那少年,少年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写满了愧疚,他留给楚郢的最后一句话是:楚郢,我其实是坏人。 楚郢的心口如被刀剜碎,那一声声的阿离叫的悲愤狂怒,哪怕是在昏迷中都让坐在一旁的阮寻感觉到了楚郢周吅身散发出的杀气。 阮寻惊的坐直身子,紧盯着楚郢大汗淋漓的脸,垂头轻语道:“楚郢,你要想起来了么?” 猛地一瞬,楚郢睁开了眼,正好对上阮寻那双失了焦距的眸。 梦醒后,楚郢仍是记不得梦中景象,他努力的想要记起,但留给他的只有那锥心蚀骨的感觉,还有那个在唇边哆嗦着的名字。 阮寻盯着他,屏住了呼吸,全身紧绷着等着楚郢开口说出的话。 但,楚郢却是猛地伸手扯住阮寻的胳膊将人带到了床上,继而一个翻身将毫无准备的阮寻压在了身下,紧接着,火热的唇便覆上了阮寻微凉的薄唇。 楚郢知道自己那心痛的感觉是因为面前的‘阿离’,此刻,他几乎可以确定,从前,自己与‘阿离’一定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不然,自己不会有那种感觉,不会有那种失去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但被楚郢压在身下的阮寻知道,楚郢所有的情感,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对自己的。 “阿离,阿离…”楚郢疯了一般撕扯着阮寻的衣物,疯了一般在那具丝滑软糯的身体上留下各种吻痕。 此时,楚郢虽醒,但却如疯了一般。 阮寻咬着唇忍耐着楚郢在自己身上的驰骋,那一声声清醒时唤出的阿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字字如刀,扎进阮寻的心里。 “楚郢,我不是。”他悲悯的说道,却不知该如何推开楚郢。 楚郢俯上前来,手却已扯下他的亵裤,整个手吅感口感极佳的身子便暴露在眼前。 此时,楚郢的眼神已从迷离变的有些清醒,他抬起手,轻轻的握住阮寻的下巴,俊朗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爱意,“阮寻,告诉我,我们的从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心痛,为什么我会那么的思念你。” 你思念的不是我。 阮寻在心里应道,却是无法启齿。 “对不起,楚郢,对不起。” 阮寻推开了楚郢,他不想有朝一日若楚郢想起了从前,在对自己怨恨之余,还会带着鄙夷。 楚郢见自己被推开,目视着阮寻赤吅裸的身子,双眸有些微滞,若不是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楚郢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仍旧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阮寻起身,不去看盯着自己那炽吅热的眼神,只自顾自的穿着衣装,而后前去打开了门。 苍鹰进来的一瞬,极快的扫视了一眼站在屋里的楚郢和面前的阮寻,再观了一眼那张略显凌吅乱的床,心下已知一个大概,面前那个楚郢就是昔年的楚郢,教吅主的心腹大患! “公子,属下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果然找出了病因。” 苍鹰恭敬的说道。 阮寻的脸色一瞬间便凝起了一层寒霜,“却如我想的那般?” 苍鹰看了眼慢慢走过来的楚郢,点头道:“公子聪慧。” 府尹已命人将官仓里头坏了的粮食和药材悉数挪到了城外,阮寻三人赶来时,府尹已命人点起了火把,随时准备焚烧。 “萧公子,您真是慧眼啊,想不到咱江都瘟疫大发,竟是因为这一堆东西。”府尹的声音透着痛心疾首的味道,不住的摇头。 “什么意思?”楚郢这才开口道,盯着阮寻的眼神已不是方才那般迷离,可虽然极力掩饰,阮寻仍旧看的出楚郢眼中那对自己的许多不解和疑惑。 阮寻忽视掉那些不解和疑惑,淡淡道:“我一直怀疑,江都瘟疫大发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人为?”楚郢不可置信的问道,瞳孔略微睁大。 阮寻点点头,“江都的瘟疫,之前只是在一个小村庄出现了病例,但怎样也不可能蔓延至全城百姓都得了瘟疫,所以,这样的传播速度,必定是人为。” “这到底如何人为?”府尹也凑过来满是疑惑的问道。 阮寻没有挪开眼,而是一直盯着楚郢道:“那些药材和粮食散发出的霉臭气就是,有人故意让这些东西发霉发臭,继而再抓了好些村庄内得了疫症之人放到城中,这霉臭气一出,与那些得了疫症之人身上的气息一融合,便会产生连带反应,周围的人都会因为那股味道而渐渐染上疫症。” 府尹听的目瞪口呆,忙问:“如此竟能让人染上瘟疫?” 阮寻点点头,楚郢却已不在于他对视,因为他听出了阮寻的话中之意,那个‘有人’指的是谁,楚郢从阮寻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虽然,他极力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错觉,但错觉抵不过直觉。 “瘟疫是传染之症,只要那些人在城中带着那股混合的毒气到处走动,便能让闻到之人都受牵连,这样一个传染一个,整个江都城不就都受传染了。”阮寻淡淡的回道,眸子里的冰冷更让楚郢确定了阮寻向自己表达的意思。 “所谓是药三分毒,那么多药材一起发霉发臭,挥发出的气体本就骇人,怪不得要用五毒的烟雾,这是以毒攻毒啊。”那府尹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诧。 一般的霉臭气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反应,除非是那些发霉的东西本身就有毒,而且,谁能保证那些药材全是药材,万一里头也有毒物呢。 “楚公子,您真是聪明啊,下官得替江都百姓谢谢您找到了原因啊。”那府尹说着就要下拜,楚郢忙扶着他,让他不要多礼,“我那时只是感觉到府衙中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臭气,以为是疫症之人体内散发出来的,所以才想用那个法子克制,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楚郢也有些惊叹,不知阮寻是怎样得知的。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2节 烈火熊熊而起,城中百姓知道自己是被这些东西害成这样,个个唾骂不止,骂着骂着,人群中不知谁起了头,紧接着所有人都说这是老天为了惩罚皇上而降下的灾难,不然,为什么皇上下令发放的物资会遭遇狂风暴雨以致药材皆毁,而丞相大人放下的药材却毫发无损。 这样的言论在人群中突然沸腾起来,比城外那团红黑色的火焰还要浓烈。 阮寻听了,突然转过头看着苍鹰,苍鹰对上他的目光,略低了下头。 阮寻嘴角挑起一抹极冷极狠的笑,怪不得玉龙煌会帮他,原来不是怕自己死在江都城了,是有了另外的打算,这打算真是成功,不仅激起了民吅怨,更暗示他们,这是老天的旨意,自己不适合做皇帝。 楚郢听到这样的言论,看见阮寻嘴角挑起的笑,心口撕裂,立马转身要去公开阮寻的身份,却被阮寻抓吅住推到一旁,“没人会信你说的,因为我不会承认,所以,别费那个心。” 这样淡漠的语气,这样淡漠的神情,突然让楚郢有些无所适从。 楚郢拧起自己两道剑眉,伸手反握住阮寻纤细的右手腕,继而将人推至墙壁,举着他的手腕贴在了墙壁上,“为什么?” 阮寻一笑,“我可不敢跟丞相大人作对。” 楚郢放开了阮寻的手,神情凝重怔愣。 阮寻挣脱楚郢的桎梏,往前而去,眼角却溢出了一滴清凉的泪。 他本是不想让楚郢知道楚人同的所作所为,也不想让楚郢置身于这场自己和玉龙煌策划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棋局中。 可是,他害怕楚郢想起以后,会万分仇恨自己,他想让楚郢知道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想让楚郢得知真相后,到时候对自己的恨能少一些,他什么都不怕,只怕楚郢会恨他。 今夜,是二人来到江都这十来天的日子里最安稳的夜晚,病因找出,五毒水每人都饮了些,虽还不能解毒,但到底是抑制了些,许多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这让阮寻很是欣慰。 可这二人日日期盼着的安稳之夜,却各自独坐空房。 楚郢一直想不通爹到底为什么,也一直想不通,自己时常从梦中醒过来的心痛之感是为什么,更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是记不得那迷迷蒙蒙的梦中之景。 对窗而坐,阮寻也在想,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若玉龙煌是为了报仇,那自己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父皇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吗? 正想着,阮寻却见一个官差端着托盘从楚郢屋子的方向走过来,霎时,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便猛地蹿进阮寻心里。 “你这是送东西给楚公子?” 那官差被阮寻这样问,有些莫名其妙的回道:“不是您吩咐小的给楚公子送鸡汤去的么?” 阮寻一听,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托盘,双眸冷戾如剑,立刻从窗跃出,直奔楚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耽搁了两天没更文,抱歉啦,么么哒 ☆、局面 阮寻推门而入时,楚郢正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饮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阮寻便几步走上来拿掉他手上端着的碗,而后便对着楚郢的唇亲了下去,将里头的汤汁吸了出来,然后悉数吐在地上。 这一系列的连贯动作发生的又快又急,楚郢只不过皱了下眉,阮寻已将汤汁吐了出来,此刻,正惊魂未定的盯着他。 “怎么了?”睨了眼地上的污渍,楚郢柔声问道。 阮寻不答,端着那碗鸡汤转身就走,却被楚郢猛地向后一拉,鸡汤洒落在地不说,整个人都被扯进了楚郢怀中。 “阮寻,我想要你,迫不及待。”楚郢的舌尖在阮寻的耳吅垂上轻轻吅撩吅拨,霎时,阮寻的身子便酥吅软起来,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抵不住楚郢任何一点温柔。 楚郢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阿离,虽然他知道,其实在楚郢心里,自己和阿离早就是同一个人,但自己的名字从楚郢嘴里唤出来,那种留念的缠吅绵感,令阮寻无法拒绝。 当自己趴在床上,臀吅部被楚郢用手拖起来,玲珑小巧的耸在那儿时,阮寻第一次有了脸红害羞的感觉。 楚郢的温热的手掌在那羊脂玉般的臀上来回抚摸,舌尖和唇齿见阮寻的肩膀上,胸上以及胸前那两颗小粉茱萸上都留下了酥吅痒的齿痕。 楚郢的身体充满了男性诱吅惑,腹部肌肉的线条完美至极,紧致的腰身十分有力,那带着阳光的古铜色肌肤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当下吅身膨吅胀着朝阮寻身上的入口探去时,阮寻的大吅腿不由自主的因紧张而绷直,臀上的肌肉更是不住的收缩。 楚郢安抚般的舔吅了舔阮寻的颈窝,柔声道:“阮寻,别怕。” 言罢,不适的痛楚便在体内展开,阮寻放松着身子极力配合他,豆大的汗珠从白吅皙的脸颊上一颗颗的落,手更是死死的抓着床单不肯松开。 楚郢握住他的手,唇吅舌在他的背部腰部展开攻势,阮寻正沉醉在这迷幻的爱吅抚中,楚郢的嘴角却已挑起一个坏坏的又有些宠溺的笑容,身下一用力,猛地冲了进去。 阮寻一声尖叫,“啊~~” 楚郢不管其他,这具身体这个人他已思念的太久太久。 律动带起的快吅感一波波的直袭二人大脑,待高吅潮来临时,更是陷入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对方的身体都是那样的令自己着迷。 不知这样来回了几次,阮寻好似从未这样放纵过自己,也没有想过要这样放纵。 可是刚才,当他得知苍鹰对楚郢下了药,得知楚郢或许会再一次忘记他,不安和恐惧一瞬间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怕楚郢恨他,可是现下,他宁愿楚郢将来恨他,也不愿楚郢忘记曾经有个叫萧阮寻的人在他生命中吅出现过。 “在想什么?”拥着怀中小人儿,楚郢在那下巴上啃了一口,轻声问道。 “在想玉龙煌什么时候让这些人回去。”阮寻浅浅的回道。 楚郢的表情僵了僵,而后一转手臂,将人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而后再次紧紧拥住。 “你和玉龙煌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楚郢问道,仿佛他们只有在这样的场景下,才能说出各自心中的疑惑,都以为这是将伤害降低到最低的场景,却不知,这其实是最能将伤害扩大的场景。 阮寻浅笑了笑,竟往楚郢怀里拱了拱,将自己的脸贴在楚郢温热的胸膛上,闻着楚郢身上那道独有的气息。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楚郢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抬手抚了抚他单薄的背脊,问道:“你怀疑我爹,是么?” 阮寻闭着眼贪恋着楚郢身上的气息,直到楚郢这样问了后才将脸抬了起来,睁眼的瞬间带了些寒意,“楚郢,你可知凛王?” 楚郢感受到他微变的情绪,下意识的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知道,先皇第四子,四年前因带兵造吅反而被你发配去了北疆。” 阮寻点点头,“凛王,是我所有兄弟中最有才能的一个,父皇当年也很是器重他,皇位也曾属意过他,可就在父皇油尽灯枯那最后一年,却对他极为疏远。” 凛王的事,楚郢恢复那些记忆后记得的也不是很多,只是当年凛王的确是先皇所有皇子里最受宠的一个,封赏的最多不说,也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帮先皇处理过政事,替先皇巡视天下的皇子。 当年,先皇遗诏立九皇子萧阮离为帝,朝臣们也曾小声议论过,因为九皇子虽然受先皇宠爱,但政事先皇却没有一件让九皇子处理过,只是当时有着对凛王疏远的那一年作铺垫,又有遗诏在手,九皇子才得以登基。 而带兵造吅反的凛王被擒拿后,本该是斩首重罪,但皇上却只是将其剥夺王位,贬为庶民发配北疆,终身不得回京。 “当时,我是想杀了凛王以绝后患,是丞相大人阻止了我,救了他一命。”阮寻淡淡的说道,身子却慢慢的在离开楚郢的怀抱。 “我爹一向宽仁,都是兄弟,不愿见你们相残。”楚郢说道,但也自知底气不足。 阮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袍披在自己的身上,垂首道:“楚郢,你可知父皇为什么要疏远凛王?”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从楚郢脚底冒起,他摇着头,看着阮寻,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阮寻抬头对他道:“因为凛王不是父皇的孩子。” 楚郢一惊,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先皇既得知凛王不是自己的孩子,是有人鱼目混珠破坏皇家血脉后的态度。 这样的滔天大罪,先皇非但没有彻查,且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疏远凛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楚郢突然觉的自己对阮寻的一切,对朝中的一切知道的实在是太少。 “我爹知道么?”楚郢问道,心底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阮寻冷冷的笑了笑,“当然知道,且还知道的十分透彻。” 楚郢双眼眯起,盯着已穿好衣服的阮寻,想要开口问什么,阮寻却轻声道:“楚郢,不要再多问了,我说过,很快你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了。” “你明知我爹有所动作,却不加以反击,任由他为所欲为,难道,你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郢突然沉声的质问迫使阮寻停下了欲走的步子,继而转身与楚郢对视,两人的眼里都带着火花,激烈相撞,仿佛刚才的温存只是黄粱一梦,屋里剩下的尽是无声的硝烟。 “阮寻,你和玉龙煌到底想做什么?!”楚郢赤吅裸吅着上半身,就这样走到阮寻面前站定。 阮寻稍仰头看着他,语气里带了些寒意,一字一句道:“清理蛀虫!” 在江都见到袁言,楚郢阴霾的心情还是得到了些舒展,见袁言恢复的这般强吅健,也很是高兴,只是不知袁言来江都做什么。 “头儿,你和皇上都在这儿,皇上呢?”袁言的络腮胡子修剪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憨实中又有些沉稳干练的味道。 “你怎知皇上也在这儿?”楚郢惊道。 袁言却一摆手,左右看了看,道:“邵公子说,皇上抱病不临朝,你又失踪了,这除了说明你们俩在一起且都在江都外,还能有什么理由,不过,我也不知道邵公子是如何猜到的。” 袁言说完挠着头,想着邵然平日里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模样,就十分崇拜,明明成日里好像只在饮茶下棋的人,怎么会懂那么多。 提起邵然,楚郢这才想起那夜在自己家后门看到邵然的事,忙问道:“袁大哥,你可知那夜大师兄去丞相府做什么,难道是找我么?” “邵公子去丞相府,几时有的事?”袁言抓着头,一脸的不解。 楚郢却明白了些,“原来你不知道,也是,那时已是深夜,那么大师兄来相府是找我么?” “不过有一日邵公子托我出去买东西,我因忘记带银钱折返回去,倒是看到了相府管家去了邵公子房里。” “成叔?” 楚郢拧眉,好像被什么蒙在鼓里一般,极其愤懑无措。 而后,楚郢突然想起,那夜圆子焦急的比划到底代表着什么? 这些日子来了江都城,看着一城濒临死亡的百姓,日日忙的不可开交,京中许多疑惑之事都还未来得及去细想过。 银魂冷剑,爹,王吅八。 圆子这三个比划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楚郢想到了什么,神色异常凝重,银魂冷剑——武夷派,爹——丞相,王吅八——王。 那连起来就是,武夷派的人,丞相,王…爷? 这样的串联,把楚郢惊的脸色骤变。 袁言见楚郢神色有异,忙扶住他,“头儿,你怎么了?” 楚郢不理袁言,再在脑子里把那夜所见所闻梳理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就是,大师兄来相府找爹,遇到了王爷,那么,是哪位王爷,诸位王爷都在封地,无召不能随便入京。 楚郢想起昨夜阮寻说的话,两个字差点冲口而出,凛王。 大师兄和爹还有凛王,怎会一起? 楚郢的头突然天旋地转般晕了起来,袁言忙抚他在屋中桌凳上坐下,口里急道:“这些日子,你们定是累及,好在邵公子已找出了治疗的法子。” “大师兄找出了治疗的法子?大师兄知道江都的情况?”楚郢抓吅住袁言的手腕,急切的问道。 袁言不知楚郢怎的突然变的这么性急,只愣愣道:“江都的事,整个大周的人都关注着,邵公子自是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日日想着法子,如今已想到了,我此次前来,就是受邵公子所托,将此事禀报皇上。” 楚郢突然想起邵然最爱的那副棋盘,而后发现,现在的局面仿佛就是一盘棋局,阮寻和爹便是各自占领棋盘相杀的棋子,这一刻,楚郢也猜到,爹肯定也知道阮寻不在宫中。 这场厮杀已拉开了帷幕,爹他真的准备逼宫,而阮寻的态度却是拭目以待,他们就犹如棋盘上的黑白子,一步步的在对方的地盘上攻城略地。 那么,谁是下棋人? 许多事盘根错节,楚郢只觉的脑子一片混乱,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场什么样的游戏,唯独自己不知道,却又牵连其中。 “袁大哥,阮…皇上在府衙,你且去找他吧。” 袁言担忧的看着楚郢,听他这样有气无力的说话,便觉奇怪,“头儿,你到底怎么了,上次匆匆一见,听你和邵公子说的那些话,我便一直是云里雾里的,难道你和皇上之间还有故事不成?还有那时你在宫中可查到些什么了?” 楚郢看着袁言,露出一个稍显苦涩的笑意,“袁大哥,你知道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还差13天就两个月了,再次吆喝一声,求支持,求吐槽,哈哈o(n_n)o ☆、雪苔 江都的瘟疫抑制了下来,已不会再传染他人,瘟疫已祛,留在体内的便是积累已深的毒素。 看着城中人个个青着的面孔,阮寻还是很担忧,记忆中的玉风,自中了这疫毒后便一直是这样,直到死去。 袁言也是亲眼看见那成千上百的人都顶着一张死人脸才不得不感叹这次瘟疫的场面该有多壮观。 可是,当他看着前方忙忙碌碌的皇上时,心中的疑惑也和楚郢一样,皇上既然如此为民,为什么在听到那么多流言后仍旧不出声不亮身份呢? 袁言自认自己是个粗人,若不是那时在宫中险些丧命,大概永远不会去想朝中是否动荡不安,这天下是否飘摇不定。 只是现下,一路从京城走到江都,所到之处,人人议论的无不是皇上年少无知,昏庸无道,且与邪教勾结等等言论。 但只要亲眼看到的人都知道,皇上不怕传染不怕劳累,如此亲力亲为,怎会是年少无知,昏庸无道。 只是在宫中死里逃生了一次,袁言还是长了一个心眼,比如,邵然在他临行前对他的嘱托,他一直记在心里。 想到邵然的话,袁言倒觉得有些对不住楚郢,因为邵然所言,竟是一个字都不能告诉楚郢。 看着前方给人号脉的皇上,邵然的话便再一次如警钟一般砸进袁言脑海里:务必向皇上询问当日你遇刺一事,务必让皇上独自一人进雪山,务必告诉皇上,这解毒之法是我想到的。 这三个务必,邵然说的时候,神情极为凝重,且还有些犹豫。 邵然那样的人,能让他犹豫的事,一定事关重大。 袁言本也想问清楚,但邵然在他出城时亲自相送不说,还给了他一只信鸽,再三叮嘱道:这三个务必一做到,立刻飞鸽传书与我,还有,切记不要对楚郢透露半分。 不知是因为邵然的照顾、信任,还是因为自己也很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阮寻抬头看见袁言时,眸中微不可察的蓄了丝危险的气息。 这个袁言是让楚郢疑心顿起的源头,当初玉龙煌要杀他,却让他逃走,一直杳无音信,如今,怎会在此? 袁言走过去,别的不说,竟在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下,这么近距离的看皇上的脸,四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阮寻倒不如袁言这么轻松,一脸的戒备。 当袁言走近他,虽然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仍旧淡漠,但眼神却十分寒戾。 袁言不是没察觉到那寒戾,只是一笑而过,抬手抱拳,唤了一声,“公子。” 江都城原唤竹城,城外四周,生长着不同种类的竹子,坚忍不拔,将整个江都城包围了起来。 只是百余年前,这竹城成了大周与楚国的分界线,中间横跨一条大江,宽不见头,成了大周与楚国的堵邑,故而换名江都。 此时,阮寻便负手而立在这条大江旁,眺望着远处那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雪山山峰。 江风吹起他的发丝,将他的披风吹的飒飒作响,没什么血色的脸蛋此时更显苍白,令袁言看了,也不由的有些心疼。 “邵公子说,那雪苔便长在雪山深处。”袁言指着遥远的山峰粗声粗气的说道。 阮寻眉峰一挑,紧紧的盯着袁言,“武夷派的大弟子,你是如何识得的?” 有了邵然的嘱托,袁言倒也不惧如何回答。 “属下负伤出宫,命悬一线,是邵公子救了属下。” 阮寻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不同的情绪。 但袁言这样一直憨实的人,一张脸搁在你面前,无甚表情,你便什么都看不出。 “雪苔可遇而不可求,和天山雪莲一般弥足珍贵,就算找到了,要救那么多人,怕也是杯水车薪。” 这雪苔是由雪山中的寒冰,遇到烈日当空时,融化滴于靠近泥土的雪地上而滋生的苔藓。 雪山上本就难遇烈日,这还是冬日,更是难得看到一天好日头,且寒冰化下的水要恰巧滴落在带着泥土的雪地里,更是少之又少。 雪山之所以叫雪山,便是由雪积累成而成,要找那么一片雪土,且雪土上端还有寒冰,这几率实在是太小。 况且,并不是寒冰化下的水融进雪土里就能产生雪苔,一切也得看周围的环境。 只是这雪苔乃天地灵气所生,无任何污染,用它来解毒气产生的毒素,确实是最好的解毒之药。 而且,雪苔一块便能融一大锅汤药,若真能找到,真的有用,倒也能救不少人的命。 若当年知道这个法子,是不是玉风就不会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发生的这所有事。 阮寻突然想起那个在脑海里只有些模糊记忆的人,心底没来由的疼了下。 幻月教当年在玉风的带领下时还并不这样邪气,只是玉风一死,所有的事都变了。 “可是皇上,邵公子说,这个法子是唯一的法子,不试试,全城百姓都得死。” 袁言将邵然的原话告诉阮寻,果不其然,阮寻的脸色稍有松动。 他犹豫的不仅是雪苔不易找,更多的是,那片雪山是楚国的境界,无端端的跨界,被现在已与大周交恶的楚国发现,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邵然他为什么要帮我?” 阮寻似提防一般喃喃自语。 袁言听清这话,心里诧异了一下,‘皇上为何是这样的神情,没有欣喜,反而全是戒备。’ “皇上,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江都城的事您要早些解决,早点回宫,现在大周四下,流言四起啊。” 袁言说着,竟单膝跪了下来。 阮寻却在心中冷笑,比起玉龙煌的狠毒,邵然才是让人可怕的。 他极具洞察人心的能力,举手抬足间又透着稳重以及运筹帷幄的自信。 因此,他的三言两语能很容易的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尤其是像楚郢和袁言这样无甚心计的人。 阮寻敢保证,袁言现在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由邵然授意,那么邵然是想告诉自己,若自己不听他的,这一城百姓的命都会像玉风那样没了么? 楚人同想逼宫自有他的理由,这个阮寻知道,那邵然的理由是什么,最开始得知邵然也参与其中时,阮寻费解了许久,直到现在也没有查清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如此,我便进去探探。”盯着远处的山峰,阮寻淡淡的说道。 袁言一惊,起先想好的劝阮寻亲自进山的话竟派不上用场了,本以为皇上第一反应是派人去找,没想到皇上竟会亲自前去。 “皇上?” 袁言一声惊呼,连自己也没发现这呼声里带了阻止的意味,不管怎么说,皇上可是一国之君。 阮寻回头紧紧的盯着袁言,那种火一样的眼神几乎能将袁言点燃。 袁言正不自在,便听他道:“是朕下令要杀你,不过你既已活了下来,便是天意,你以后好自为之,回去告诉邵然,不管他想做什么,这盘棋早已不是谁能操纵的了的。” 袁言愣在当下,黝黑的脸上尽是诧异,连阮寻从他身边走过都没察觉。 只是,袁言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诧异什么,是皇上要杀自己,还是皇上说的这些话,什么棋盘,什么操纵? “皇上,您为什么要杀属下?” 袁言回过神来时,看着已走远的阮寻,忙起身问道,声音洪亮,胸脯起伏的有些急速,很是激动。 阮寻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无力的应道:“因为,是你让楚郢迈开了寻找的第一步。” 雪白的信鸽扑棱着它小小的翅膀,想来飞的很累,此时正往主人手里拱了拱。 邵然嘴角扬起一个浅笑,着了一身鸦青长袍立于屋檐下,气度不凡。 此时,正爱抚的摸着信鸽小小的身子,待它安静下来才将那小小的信筒从它腿上取下。 “累了,去歇歇。”邵然淡淡的说道,遂放开了那只信鸽。 信纸上的内容邵然已经料到,但看到袁言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话,还是令其有些佩服。 不管如何,那个冒牌皇上是真的一心为民。 这一点,是邵然一直犹豫的地方,但就如玉龙煌复仇的执念一般,邵然内心深处也是存着强烈的执念,大周的天下一定要姓萧! “邵公子,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来人有些浑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邵然转过身,见了来人,礼貌的唤了一声,“凛王。” 那凛王点了点头,拿过邵然手中的信纸,见上面写的是:三个务必,已经做到。 “这是什么意思?”凛王沉着脸,搭着那极尖的下巴,使他整个面容看起来都透着一股诡谲阴险的气息。 不过邵然此刻倒没有想注意这个,亦或是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说道:“王爷,雪苔清灵,可解百毒。” 凛王不解,邵然却不再多言,只是想到楚郢,眉心露出了一丝不忍的神色。 楚郢对阿离的执念是比邵然和玉龙煌更甚。 只是,现在已万事俱备,只欠楚郢这个东风,所以,大家都等不及了,故而,就连邵然也顾不得楚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到了小天使的长评,激动的心情到现在也没消失啊,决不放弃决不放弃,加油加油↖(w)↗ ☆、神往 茶盏从龙案上摔下,落在铺着红地毯的地面上,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因为那掷下之人身份的原因,一室温度已降至冰点。 南宫翼瞧着父皇怒极的脸,以及那差点砸到自己脸上的茶盏,平凡温和的脸上仍旧不改色,坚定的没有丝毫退让。 “父皇,大周的事自有大周自己人做主,我们犯不着淌这个浑水。” “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有机会扩充疆土,难道还要拒于门外吗?” 这站在楚皇边上说话的人是南宫翼的三弟南宫桀,生的眉目俊逸,眼带春波,与南宫翼的平和比起来,他算是一个美男子。 楚皇已年过六旬,但仍是老当益壮,腰间时刻佩戴着追随自己多年的宝剑,一身凛然之气,瞪着你时,能让你感觉到十分沉重的逼迫感。 “你三弟说的对,楚人同既然愿意用十座城池作为交换,朕出兵助他一臂之力,又有何不可!” 楚皇余怒未消,说话时仍旧快速的喘着粗气。 “父皇,我楚国不缺他这十座城池,况且,助楚人同逼宫,实在是有损威仪啊。” 南宫翼跪在地上,严谨的劝着,他现下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大周那位皇上,国书之所以未如期到达,是因为楚人同就做了手脚。 这样一来,凤云的到达,必定会因为时间的关系,令其公开拒婚,也就为大周和楚国交恶起了一个很好的开头,且那少年皇帝还背了交恶的黑锅。 “阿翼,父皇对你很是失望,你平日里的沉着灵敏都到哪里去了,楚人同有那个能力扳到那个小皇帝,况且,楚国与大周交好百余年,可我们却不停的送公主给他们,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就是啊二哥,大周内斗是大周的事,我们不过是帮那楚丞相一个忙,他用十座城池作为回报罢了,这场交易很公平,就算将来史书公论,这背上骂名的也是他楚人同,干我们何事?” 南宫桀斜眼瞅着跪在下方的南宫翼,见他被训斥的灰头土脑,很是解气。 “阿翼,从今而后,你便把这坚国的事交给你弟弟,你回太子府,再好好学学帝王之道。” 言罢,楚皇一甩衣袖,怒气未消的离开。 南宫翼还想再劝,却也知再说下去就是火上浇油。 才一起身,便听南宫桀在身后笑吟吟的说道:“二哥,你可知四年前在大周销声匿迹的那个少年将军么?” 南宫翼双眼一眯,平凡的脸上顿现戾气,那逼视的双眸,令南宫桀得意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收敛了些。 “楚郢?”南宫翼徐徐开口。 “对,就是他,二哥你只关心楚国,不关心关心旁的事自然是不知道,这个楚郢可是这件事里的重中之重,有了他,这大事已成功了一半。” 南宫翼微怔,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南宫桀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缓缓从上方走下,眼带嘲意的看着南宫翼,“楚郢年纪轻轻便立下不少战功,与北流蛮子交战多次,当时在军中也是个神话,可这神话没有维持多久,楚郢便遇刺险些身亡,捡回一条命后,竟前尘尽忘,连带着一身本事都给忘了。” 南宫翼心底浮起一丝不安,紧盯着南宫桀,又听他道:“楚人同传来消息,楚郢就快想起来了,一旦楚郢记起,就会成为楚人同最大的帮手,而我们不过是一个护他的屏障罢了,所以,这场交易,我们必胜无疑!” 南宫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楚郢记起就会成为最大的帮手,难不成楚郢以前还有三头六臂,或者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成? 但南宫翼是知道楚郢与阿离的过去的,所以,就算楚郢想起了又如何,想起了才好,想起了才能好好的护着他的皇上。 想到此处,南宫翼提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些。 而原以为南宫翼听了这话会后悔方才冲撞父皇的南宫桀,倒是大失所望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嘲弄下他这个一直受父皇宠爱的二哥,哪知未能如愿。 只是,当后来一系列的事发生时,南宫翼才后悔的想到,自己原本是可以阻止楚郢的,但却放弃了。 因为南宫翼并不知道,现在的阿离不是阿离。 雪山一望无际,那白茫茫的一片毫无杂质,山顶往下飘着一朵朵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上便会化为一圈雪水,晶晶莹莹的,霎是好看。 只是现下,阮寻还未进的去真正的雪山,而是被面前这无边的雪坡挡住了去路。 阮寻已经在此走了两个时辰,除了一片雪白外什么都没有,根本不知进山的路在哪儿,只能模糊辨认出该往右走。 他的白貂大氅似已裹不住他单薄的身子,被雪风吹的向后张开,任由那风席卷着他的身体,想要保护,却又无能为力。 一个人,一面走着,一面不禁想着在江都城待的这些日子,突然就不想再回京都,不想再加入那场战争,只想就那样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待在江都城,和楚郢一起待在这儿,再不管其他。 只是他知道,玉龙煌和楚人同都已部署好了一切,就等着自己和楚郢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留在这片雪海里,飘荡在最高处的山峰,遥望着这世间种种,想要看看,这世上是否还会有人同自己一样,明明存在过,却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坡顶的风突然刮大了起来,铺天盖地的小雪球从山头往下滚落,阮寻这才收敛心思,严阵以待。 伸手运起内功在周身罩了一层气墙,顶着雪风向右而行。 雪球不停的往下砸,气墙渐渐失了效用,且,阮寻发现,一旦自己运功,周边这些脆弱的雪堆便会一个个的崩塌,若不注意还会引起雪崩。 意识到这一点,阮寻这才收起功力,抬起右臂,用大氅抵挡滚落而下的雪球往右前行。 这雪崩在雪坡里是常见的,但为数不多也不大,许多地方产生一个小小的雪崩并不碍事。 只是,阮寻所走的地方靠近热带,那一片的周围便有许多半溶解的冰柱,地面上的雪许多凝成了冰,在雪层地下连贯开来,阮寻一脚踩下去,便能感受到那层冰面的脆弱。 这地下冰面一旦裂开,上头雪峰必会往下塌陷,故而产生的崩雪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阮寻加紧脚步,尽量快些走进雪山,但今日的风雪实在太大,外加日头竟也耀眼,一旦踩上那雪地下的冰面,便能看到四周的雪在轻微的颤动。 阮寻如画的眉微微拢了拢,这个时候他竟还能想起当年楚郢第一次上阵杀敌时,便是在北海边的雪原。 那时,他不放心楚郢,前来相助,那个隆冬的夜里,他们被逼近雪原深处,楚郢紧紧的抱着他,温暖着他的身体,只是那一声声的阿离,冰冷了他的心。 回忆着往事,山峰上却已滚下一个大雪球,整个雪面开始往下塌陷,阮寻一惊,忙提起轻功向上一跃,却因为带起的内力而致使周边雪堆争先恐后的开始崩塌。 霎时,阮寻便被一大片因雪风吹的乱坠的雪球包围其中,他越是用功抵挡,雪球产生的便就越多,根本无法停歇无法前行。 脚好不容易踩着地面,却因一滑而身子倾斜,直直的倒了下去,那些个白雪便如流水一般哗哗的往下冲,将那具在忙忙雪海里看着渺小不已的身子冲的不住的往下滚落。 阮寻深出双手,五指一弯,用力的扎进雪堆里才使自己不再继续往下落。可正当他松一口气往后看时,身后竟是一个百米高的雪坡。 阮寻拧眉沉思,白皙的脸蛋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而染上了一层彩霞般的晕红,滑腻的鼻尖上也冒着颗颗汗珠,他就这样一个人,挂在雪堆里,五指已冻的没有了知觉。 上方的雪球仍旧不停的往下滚落,如果自己掉下去,能在空中避开雪球的话,那么也不会失了性命。 想着,阮寻眼神一寒,双手猛地抽出,往地面上一拍,整个人凌空而起,接着在空中一个旋转,张开双臂如仙般往下飞去。 只是因着那一拍,震动的身后整个雪坡开始崩塌,那明明看着只有百米高的山坡,竟也开始往下塌落,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阮寻一向淡漠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不安,可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后背便被几个从上往下袭来的雪球打中,猛地向下栽倒而去。 “阮寻!” 楚郢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处传来,动听的让他溢出了眼泪。 他别过头,在那万千迷蒙的雪雾中看见楚郢持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冷剑,身影异常矫健的从那雪风中劈开了一条道路,朝自己飞来,继而搂住了自己的腰身。 “阮寻~~” 楚郢的不安,楚郢的呼唤,都不及这两个字让他感动。 “楚郢,我喜欢你这样叫我,这是我的名字。” 朦朦胧胧的,他把着楚郢的双肩,将整个冰冷的身子都靠近了楚郢宽厚温暖的胸膛里。 形势十分危急,楚郢根本没去听阮寻在说什么,天知道当他知道阮寻只身进了雪山时,心里有多担忧,把袁言大骂了一通不说,竟还把幻月教的苍鹰也给数落了一通。 还好自己有银魂冷剑,这剑是在万丈寒冰下淬炼而成,周身泛着寒气,带着它入雪山便如带了一层屏障一般,自己周身不会产生任何热度不说,这冷剑还能使雪化冰。 故而,楚郢一路上来,倒不似阮寻那般磕磕绊绊。 “阮寻,我带你走。” 楚郢双眸凝起一股坚定的力量,阮寻靠在他怀里,瞧着他侧脸那霸气中又带着柔和的弧度,听着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脆弱到哪怕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都能令自己幻想着神往。 “好,楚郢,我们走,离开这儿。”他说着,眼角的泪滑落在雪地里,掩进了万千尘埃中。 楚郢凝神聚气,一手拥着阮寻,一手持着银魂冷剑使出了一套剑招,那剑招因着银魂冷剑上的寒气,竟能使四面八方涌来的雪球在空中凝结成冰,继而不再攻来,直往下落。 楚郢一面以剑出招抵抗雪球,一面拥着阮寻后退,因此,没有听清阮寻唯一一次对他说出‘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楚郢,你耍帅的时候就不能听听我家小寻说的话咩╮(╯_╰)╭ ☆、原来如此 耳边呼啸的风雪停下后,两人已在雪堆里趴了许久,再抬眼时,天已渐黑。 楚郢忙把一旁的阮寻扶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可知你一个人来这样的地方有多危险!” 阮寻盯着楚郢那焦急的神色,清冷的眸子里载着疑惑,“楚郢,你在关心我吗?” 楚郢哪里听的出他这话里真正的含义,只听他这么一问,心头压着的火气便蹭蹭的往上冒,盯着人数落道:“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我不管你在打算什么,计划什么,都不该拿自己的安危来做赌注!” 阮寻盯着楚郢急躁的脸,那上头全是对自己的关心,可这究竟是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对萧阮离的关心, 阮寻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楚郢一脸郁色,忙伸手扯住他的胳膊,哪知脚下一滑,二人竟抱着滚了下去。 楚郢紧紧的拥着阮寻的身子,闻着他身上那缕清淡的梅花香,不知怎的,他竟从那缕香气中闻到了一丝哀伤的气味。 “阮寻?” 楚郢唤了一声,又左右看了一眼,入目所及的地方竟出现了树木之类的植物,滚落的身体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阮寻,我们到了。” 瞧着四周笼罩着山石的雪坡,楚郢的声音里也有些愉悦感,如果真能找到传说中的雪苔,能解城中之人的毒,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就能回京都,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必须回到京都。 只有回了京都才能去查爹为什么要逼宫,难道爹已经知道了阮寻和玉龙煌的事,可就算知道了,爹也不该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举! 阮寻站起身,四周天色已暗,只能模糊看见脚下所踩之地,混有泥土,脸色也渐渐明朗,“我们去找找有没有。” 楚郢点点头,迅速的捡了些枯柴生了一个火堆,而后制了两个火把,一人一个,分头行事。 二人在雪山中逡巡了两个时辰,直到夜色深沉才回到原地,只是均一无所获。 “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真的很难说,除此之外没别的法子么?” 雪洞里,楚郢生起一堆火,见阮寻负手立在洞口远眺,充满疑虑的问道。 “这是邵然让袁言亲口告诉我的,有没有,只有再找找才知道。”阮寻淡淡的说道,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黑,思绪已然飘到了数年前与楚郢在雪原的那个夜晚。 楚郢之所以放心让袁言去找阮寻,一来是想知道阮寻再见袁言的态度,二来是想知道如果阮寻态度有异,那么是否就能知道当初袁言要被杀的原因。 但阮寻的态度仍是无甚变化,仿佛那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有时候,楚郢觉的他面前的少年仿佛有着太多太多的心事,而那心事中的一大半都是因自己而起,只是,阮寻不肯说,楚郢又猜不到,两人便如捉迷藏一般,永远都在你追我赶。 “大师兄所言定不会是无中生有,我们明日且再找找看看。” “你大师兄是如何入得武夷派的?” 阮寻突然转过身看着楚郢,冷淡的问道。 楚郢用柴枝掏着火堆底下的残灰,道:“大师兄原本是江南一经商贵族之子,只因那家人经商失败,家道中落,大师兄便流落在外,后来被师父遇到,收了做入室弟子。” 阮寻拧着眉,喃喃道:“江南的经商贵族?” 楚郢丢下柴枝,看着阮寻,见其神色有异,这才突然想到大师兄与爹有来往,那么逼宫一事,是不是大师兄也有份? “阮寻,歇息吧,明早我们还要去寻呐。”楚郢打断阮寻的沉思,招呼他过来休息,但自己心里却仍是七上八下。 真的是要尽快回京才行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3节 阮寻才一迈动步子,却突然听见洞外有响动,忙看了楚郢一眼。 楚郢会意,戒备的灭掉火堆,拿起冷剑向阮寻走过去。 阮寻对楚郢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洞外的响动却越来越近,如果是遇到楚国兵将巡山,那就不好办了。 楚郢对阮寻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一同轻手轻脚的往洞里退去,但方才的火堆竟未有完全灭掉,那隐在残灰里头的火芯竟噼啪的响了一声。 二人神色均一凛,就听洞外的声音也突然停了下来。 楚郢和阮寻对视一眼,手已摸上剑柄,洞外却突然响起一个人声,“谁在里面?” 楚郢一听,只觉的这声音很耳熟。 “什么人,快出来!”凛声大气,楚郢已经想起这人是谁了,只是被他发现好过被别人发现。 阮寻也听出了来人是谁,只是阮寻不知道来人与楚郢的关系,指尖里已捏紧两枚铜钱,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南宫太子?” 阮寻还未动作,楚郢便在他诧异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南宫翼本是见洞外有人的脚印才顿生疑虑,只是没想到竟是楚郢。 “怎么是你?”南宫翼问道,再往里看,阮寻也走了出来,只是盯着他的表情冷到了一定的境界。 楚郢往后看了看,见只有南宫翼一人,遂放了心,怎么说从前的自己也算与这位太子有所交情,被他发现,好过被别人发现。 南宫翼见他二人只身出现在这儿,平和的脸上顿起寒意,“怎么,想来我楚国刺探军情?” 楚郢负手爽朗一笑,“我楚郢是会亲自做这种事的么?” 这样豪气狂妄的样子,南宫翼一怔,又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楚郢。 “你们俩一起出现在这儿难不成是为了欣赏我楚国雪山风景?” 南宫翼虽说的倨傲,但已收起了寒意,说不定他们来此,可能和自己的目的一样。 “太子真是说笑了。”楚郢挑着嘴角,浅笑道。 看这二人如此熟络的说话,阮寻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不安,果然,南宫翼已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并讪讪的说道:“皇上装的也太久了,我在大周住了那么些日子,竟几次三番的被皇上糊弄了过去,既是故人相见,皇上当做不识,可妥当?” 阮寻眼神微寒,这个南宫翼看来知道很多。 “难道皇上也和楚郢一样失忆了,不认识在下了?” 南宫翼面带疑惑的问道,就连楚郢竟也有些疑惑的看向阮寻。 “时间过去太久,有些模糊罢了。”阮寻淡漠的回道,不去看南宫翼那张让自己略微有些心慌的脸。 “确实,皇上当年也喜欢用面纱遮住脸,这习惯倒现在还没改。” 虽然面前的人不像四年前那样让自己觉得透着一股算计的味道,但这冰冰冷冷的样子仍是让自己不喜欢啊。 南宫翼好整以暇的盯着阮寻,阮寻却连话都不再与他多说,怕说的越多,错漏就越多。 但想着这位皇上即将面临大灾却还毫不知晓,南宫翼免不得有些同情,只是自己身为楚国太子,这种事,是一个字都不能对他们透露,好在,他还有楚郢。 楚郢虽然也疑惑自己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自己如此逼问阮寻,他都不肯说,旁人问,就更别想听他说了。 “太子,你来此地做什么?”楚郢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不对盘,忙岔开话来,毕竟,以阮寻的身份和现在大周与楚国的局面,阮寻的态度好不起来也可算正常。 “找雪苔。”南宫翼轻飘飘的说道。 话音一落,阮寻和楚郢同时惊讶的看着他。 “这雪苔能救江都城百姓的命。”南宫翼撇撇嘴,戾气尽消的脸,看着很是温和。 “太子你?”楚郢有些诧异,连带着阮寻都有些惊讶。 被他二人这样看着,南宫翼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不在意的说道:“江都城是大周与楚国的跨界,要是不小心从江都跑了一个人到楚国,把我楚国子民都给传染了可怎么办?” 楚郢笑笑,竟熟稔的拍了拍南宫翼的胳膊,南宫翼倒没拒绝。 “只是太子怎知雪苔可解毒?” “那东西在我国药师记录典上有过记载,能解百毒。” 这话一落,阮寻却如被电击,顿时明白了过来,邵然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要告诉他雪苔能救人。 这东西既然能解百毒,那么楚郢体内‘断心’的毒也是能解的。 得知自己进雪山找雪苔,那么楚郢定会相随,只是楚郢不会无端端吃那么珍贵的雪苔,也就无法解毒,除非,除非… 似想到了什么,阮寻的脸色突然间变的苍白,有些站立不稳,这一刻,他只想带着楚郢马上下山。 “既有记录,那便是真的存在,不如今夜歇息一晚,明日我们再一同去找。” 南宫翼听楚郢如此一言,没好气道:“雪苔只有夜晚才能看见,白日里根本瞧不见。” 阮寻见南宫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底已开始慌乱起来,绝不,绝不能让楚郢看见雪苔。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宫翼你这个笨蛋(⊙o⊙) ☆、复苏的碎片 据南宫翼说,那雪苔一般生长在冰柱下的泥土里,日夜时的形态都不一样。 白日里,它便如一株无甚区别的野草,哪怕就长在你脚边你也未必认得出,更何况这雪山里的野草可不止雪苔一种。 而到了夜间,它便会隐匿在雪层之下,只要用手一点点的掀开泥土表面的风雪,下头闪耀着点点绿光的便是雪苔了。 三人兵分三路,匍匐着身子一点点的摸索,但雪山面积大不说,且还十分陡峭,要找到雪苔谈何容易。 楚郢手掌极快的在雪面上扫动,下头除了杂乱的草根外什么都没有,刚想抬头看一看阮寻身在何方,却见对面的山头上有一根极大的冰柱,且有过融化的迹象。 楚郢一喜,忙起身提起轻功越过去,俯身往下一看,下头却是厚的可没入膝盖的积雪,哪里像是会有植物的地方。 楚郢叹口气,站直了身子,眺望着这座在月色下白的发亮的雪山,眼睛不停的逡巡着阮寻的身影。 对面南宫翼的身影已看的十分清楚,只有阮寻连个影子都瞧不见,明明还没有分开多久,怎会走那么快? 楚郢左右看着,见除了南宫翼窸窸窣窣的身影外,阮寻真的像突然从这山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踪迹。 楚郢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阮寻?” 偌大的雪山里响起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倒是南宫翼在对面探了一个脑袋出来。 楚郢这才开始觉的不安,难道阮寻出意外了? “阮寻你在哪儿?”楚郢提高了音量,脸色一沉,眉间全是担忧之色。 南宫翼在对面嚷道:“怎么了?” “阮寻呢?”楚郢心急火燎的问道,已从原地往下退,四处寻找着阮寻的身影。 南宫翼也从对面站起身,左右眺望着,平和的脸上也是不解,“难道掉到什么雪窟窿里去了?” 南宫翼的话音才一落下,在他头顶的上方,那颗从斜壁上长出,且沉淀着积雪的小树,突然咔嚓的从根部断裂,整颗树的枝桠全往南宫翼的身上栽倒而下。南宫翼触不及防,被那树枝一打,整个人跌落而下,重重的跌进了下方的雪窟窿中。 “南宫翼?”楚郢急呼一声。 这事故发生的太突然,不过须臾一瞬,方才还笔直的站着的南宫翼,此刻已掉进下方的窟窿中,身上还压着不少的树枝。 “真是晦气,放心,我没事。” 南宫翼跌落在下方,被上头的雪坡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上头的人,只能听见楚郢有些着急的声音。 见人说没事,楚郢稍微放下心,便心急火燎的唤着阮寻,脚下步子跟着四处移动。 才走了不下几步,却感觉到身后袭来一股劲风。 楚郢满面戒备,微斜着头,以为是雪狼之类的畜生趁夜出来袭击,哪知一回头,面前却滚来一个铁锅般大小的雪球,看方向,似是从上方雪坡滚落而下的。 那雪球的速度极快,逼的楚郢节节后退。 楚郢一面退着,一面抽出腰间冷剑,可还未拔剑出鞘,人已退至方才的雪山头上,脚掌与那冰面打了一个滑,身子本已摇摇欲坠,那雪球却像长了眼睛一般,竟发起力度猛地冲撞而来。 楚郢闪躲不及,一个后仰,直直的从山头掉进了下方那厚重的积雪当中,紧接着,便觉的后脑勺仿佛被什么坚硬之物击打了一番,晕了过去。 “楚郢,楚郢?”南宫翼听到了极大的动静,却没听到楚郢的声音,人一急,狂吼一声,双臂左右猛的一撑,将身体从那深厚的雪窟窿里撑了起来。 “楚郢,小皇帝!”南宫翼一面唤着,一面攀着那些小雪坡,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楚郢!” 聚目一看,见楚郢晕倒在对面山头下的雪堆里,南宫翼面露惊慌,正要跃过去,便见方才一直没有人影的阮寻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此刻,正往楚郢晕倒的地方跑去。 楚郢栽倒在雪堆里,身子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包围着,轻飘飘的很是舒服,那种感觉,就好像夏日里出了一身热汗,继而泡在溪水里一般,清爽怡然,洗去了一身污垢。 只是脑袋很沉很重,脑海里好似堆积了什么东西一般,多的快要装不下,正争先恐后的要从脑海里涌出来。 楚郢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是舒爽,可是脑袋却充满了垃圾,更奇怪的是,脑子里面好似亮起了一缕浅淡的白光,正在清扫那些没必要的东西,继而将有必要的东西慢慢的放回原位。 楚郢不知,此刻飘荡在空中的自己是否为自己的灵魂,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能看见自己脑海里的东西,那起初还是白茫茫一片的空间里,慢慢的装着五颜六色的的画面。 那些画面楚郢很熟悉,这一次,他能够清楚的看清那画面中的人,清楚的记得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楚郢站在空中看着,看着自己不过十二的年龄,却披着一身厚重的鱼鳞盔甲,手持一把□□,孤身与数百名北流蛮子对战,俊朗的小脸上已沾满鲜血,但那双眼睛里却散发出令人敬佩的霸气。 楚郢看着小小年纪的自己杀了敌军数十人,但最终也寡不敌众,眼见着就要被擒拿而下。 可就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刻,那片雪原的后方却响起一阵马蹄声。 以为援兵到了的自己,兴奋的回头,但看见的画面,哪怕是现在的楚郢,心里也是又疼又爱。 那个人穿着身单薄的灰衣,身子小小的,骑坐在马背上奔驰时,若不是双眸里射出凛冽的杀气,真会让人心疼他那瘦小薄弱的后背是如何背动那特制的十几斤重的利箭大弓的。 北流人看到那一幕也是惊呆了,原以为十二的自己已是一个神话,哪知那面前瘦小的几乎风吹就能倒的他更是一个神话。 众人惊在当下,连他如何张开那把比他身子还要大的弓,搭起那比他手腕还要粗的箭,都不曾注意,待反应过来时,那特制的利箭已带着内力如暴风般射来,一箭下来,竟贯穿了十几个人的身体。 楚郢站在空中,看着他小小的个子一跃而起,站在奔驰的马背上,风吹起他半披着的黑发,如海般的眼眸里满是杀气,只有在看向十二的自己时才会稍有暖意。 “楚郢,上马!” 那时的他,声音还很稚嫩,但那种坚定,已让那时的楚郢发誓,今生,自己非他不要。 楚郢看着十二的自己毫不犹豫的冲出重围跃到了他的马背上,二人本想冲出包围,哪知身后北流人越来越多,只得纵马奔向雪原深处。 待到林中安全地带时才停了下来。 “阿离~~”楚郢站在空中,心疼的轻唤着那小小的阿离。 十二的自己也同现在的自己一样,心疼的唤着他,见他背后不知何时被人砍了一刀,更是心疼的心都要碎了。 “阿离~~”楚郢唤着,那幅画面渐渐消失,紧接着便是不同的画面一一展现,这些画面都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每当楚郢危急万分时,‘阿离’都会出现。 盔甲护了自己的身,□□护了自己的体,‘阿离’却护了自己的命,一次又一次。 楚郢在空中正看着,耳边却嗡嗡的响起杂乱的声音,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脚下一空,直直的从半空跌了下去,眼见着就要跌成一摊烂泥,眼前却突然闪过一缕白光,致使楚郢的眼帘慢慢的闭了下去。 “楚郢,楚郢你醒醒,我们找到雪苔了,你倒下的地方竟就是雪苔生长的地方,多亏你的身子砸出了一个窟窿,你快醒醒看看啊。” 南宫翼的声音带着欣喜,拍脸的力度极大,楚郢在他强势的攻击下,慢慢的睁开了眼。 抬眼所见,南宫翼蹲在他面前,见他醒来,长长的松了口气,眼皮再往上看,‘阿离’的脸便清晰的映在自己眼前。 方才的所见,楚郢并未像以往那般忘记,他甚至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感觉,只是无法将那些东西连贯在一起。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楚郢仍旧不记得,他唯一记得的,是‘阿离’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阿离,我爱你。” 楚郢扬着头,探出手抚在‘阿离’被风吹的冰凉的脸颊上,嘴角扬起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阮寻心里的口子在慢慢的扩大,他知道楚郢闻到了雪苔的气味,‘断心’的毒已解去了一些,他或许已想起了许多碎片,若他不是被自己打晕了过去,若他是清醒着闻到了雪苔的味道,那么是否已经全想起了? “楚郢,你爱的不…” 阮寻的心,是悲伤的,他知道楚郢爱萧阮离,一直都知道,只是亲耳听楚郢说出来,哪怕萧阮离已不再这个世间,他仍旧嫉妒,仍旧心痛。 尤其,楚郢只不过想起了零之碎片就已如此,若真的想起了所有,那么,是不是真的恨不得将自己凌迟。 所以,阮寻不敢把那句话说下去,他不怕被楚郢凌迟,只怕自己受不住那样剜心裂骨的痛。 “阿离,不要再离开我,我会慢慢记起所有,与你的点点滴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楚郢眼中带着的浓情蜜意,恰恰就是一把剜心的刀。 “楚郢,我也爱你,你知道么?”阮寻轻轻的笑道,眼角的泪滴,还未落下,便已被冷风吹走。 他抬头看了眼那已渐渐明亮的天空,或许萧阮离正在那云层后看着这一幕,嘲笑着这一幕,嘲笑着自己只能用他的名义活着,离开了‘萧阮离’三个字,不论是楚郢,还是这个天下,都容不下自己。 南宫翼不懂这俩人怎么一下就柔情蜜意起来了,不过虽是肉麻了些,但也令他很是动容,至少在后来发生那些事时,南宫翼想起这一幕,也不禁为他们感到心痛。 ☆、最后的温柔 江都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瞧着家家户户洋溢着笑脸,赶贴着年画的喜悦之情,阮寻心里的愉悦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城中百姓自是对阮寻和楚郢感激不尽,几乎每一个人都亲自前来府衙道谢。 阮寻习惯了冷漠待人,习惯了被人冷漠相待,突然被人那样热情温柔的对待,很是不自在,他站在府衙门口,看着门外蜂拥而来的人潮,往后愣愣的看了楚郢一眼。 楚郢环抱着双臂靠在大门柱下,微微垂首,额发略遮着眼,嘴角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朝阮寻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怎样处理这种情况。 “萧公子,您是我们的大恩吅人啊。”一个老者,老泪纵横的握着阮寻的手,感谢之词不绝于耳。 “萧公子,您以后有什么吩咐,我老马第一个上。”一个粗野大汉,激动的嚷道。 “萧公子,不管您是什么人,您拼尽心力,救了咱一城百姓的命,这江都城以后就是您的家。”一个儒雅书生,对着阮寻弯腰行礼。 “萧公子,请你吃糖。”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手持一包糖果,朝阮寻递来,阮寻怔愣愣的,反应了会儿才弯下腰接过了那孩子手中的糖。 阮寻看着掌心里用油纸包着的糖果,瞧着面前孩子天真的笑容,心底便柔软的化了一片,连带着声音都是甜糯的可人,“谢谢你。” 府衙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是府尹出面,好说歹说,大家才都散了去,望着阮寻的眼神是那样的亲切和温和。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感觉,阮寻从来没有体会过,或许,用萧阮寻的名字生活在江都,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楚郢,我们留在这儿好不好?” 他回头,看着还靠在柱子下的楚郢,喃喃的出声问道,待话音落下,才被自己吓了一跳。 楚郢也同他一样怔了怔,片刻后才朝他走来,一面笑着一面抚着他的侧脑道:“好啊,如果你愿意。” 阮寻沉默着别过头,自己很想,却不愿意。 新年了,想不到今年这个年,会是在江都这个陌生的城镇度过,楚郢已好久没有过过年,瞧着满街热闹蒸腾的景象,内心也跟着澎湃起来。 自打进了武夷派,那三年的新年都是在山中度过,这还是回来后的第一个新年,并且是和阮寻一起过的。 而相比于楚郢的怀念,阮寻更多的是新奇,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的过过新年。 楚郢在武夷山之前还有过十几个新年,但阮寻没有,每一个新年他都如出一辙的隐匿在暗处保护着他要保护的人,就连在宫中,这过年的仪式也被自己取消了。 “阮寻,我们从前过年都怎么玩儿的?”楚郢跑跳了两步,而后转过身看着阮寻,一面朗声笑着,一面倒退着走路。 “你小心些。”阮寻忙伸出手扯住楚郢的腰带,对被楚郢不小心碰到的摊位主人点头致歉。 “说说看啊,我们还可以重温一下。”楚郢笑着,见阮寻一路都在点头致歉,那抿着唇的小吅脸,真是让人想伸手掐一掐。 “我就一直看着你。” 为了防止楚郢再撞到别人,阮寻手腕一用力,将楚郢整个身子扯到了自己面前站定,速度又快又猛,楚郢的鼻尖,险些就撞到阮寻的额头之上。 “是这样看着我吗?”楚郢低头一笑,低头的瞬间,唇竟在那滑腻的额头上轻轻的擦了擦。 阮寻一愣,抬头仰望着楚郢,楚郢却干脆双手拄膝,弓着身子,眼带笑意的瞧着他,“那从今年开始,就换我一直盯着你可好?” 人潮涌动,这两个在江都城颇有名望的人伫立在这儿,以这样的姿势对望,免不了被人打量,虽然大家都只是道几句新年好,一一走过,但那种怪异的眼神,仍旧让阮寻觉的尴尬,偏偏楚郢还乐此不疲,一直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别这样,好多人在看。”阮寻左右看着,一张脸冷漠的对那些人转过去,但不知是今夜的烟火太红,还是新年的气氛太浓烈,阮寻那张跟平日里一样冷冰冰的脸上,竟浮现了些红晕,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也是,这些日子他们看够你了,哪还能再看,得让我仔细看看了。” 楚郢本是玩笑话,哪知阮寻听了,竟似不服气一般接了一句,“你早就仔细看过了。” 这话一落,二人都明显的愣了愣,倒是楚郢先反应了过来,嘴角挑着一抹痞笑,贴着阮寻的耳吅垂道:“黑灯瞎火的,我全是在摸,哪里有看,下次,我们不如点着灯做一次?” 阮寻冰冷的脸蛋一瞬间红到了耳根子,心口噗通噗通的跳着,几颗小巧的贝齿竟不由自主的咬着下唇,可爱至极。 “哈哈哈,阮寻,你这是在害羞么?”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一次这样的阮寻,楚郢哪里肯放过,促狭的盯着他,意味深长的问着。 阮寻有些羞恼,抬起一掌就朝楚郢打去,楚郢往后一退,适时的握住了那只手。 “湖边要放烟花,我们去看看。” 言罢,楚郢拉起阮寻,穿过人潮,一步一跑的往湖边而去,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袖口遮掩下,紧紧相扣。 “这过年的习俗,每个地方不一样,哪知这江都城的最为特别,竟是全城百姓一起观赏烟花许愿。”楚郢一面拉着阮寻,一面说道。 “这么多人,等我们到了湖边,哪里还有位置。”阮寻跟随着楚郢的脚步,好似从未这么任性过,第一次,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就这样跟着楚郢。 “烟花是放在天上,只要能看到烟花就成了,哪里一定要站在湖边,再说了,站在地面看天上的烟花,哪里有趣?” 楚郢笑着道,待二人行至湖边,果然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家虽挤却不混乱,见楚郢和阮寻来了,还主动让出了一个最佳的位置。 众人仰头看着上空,突然一下子就都安静了下来,等着那盛世美景乍现在眼前,个个都做好了许愿的准备,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阮寻看着这样的百姓,心中的安慰似乎已能弥补天下人对当今皇上的唾骂。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亮明身份,义正谣言,阻止即将发生的那场浩吅劫,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避开楚人同的部署和破坏,待在江都城寻找解毒之法,是因为玉龙煌在身后与楚人同抗衡。 不然,已楚人同的能力,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哪里能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待在这里解毒。 江都瘟疫本是大家所期盼的最大的导火线,但玉龙煌还是因为自己而灭了这根导火线,这是玉龙煌最大的退让,若自己再亮出身份,辟谣,以一个好皇帝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么,阮寻敢保证,玉龙煌会毫不犹豫的让苍鹰以及进入城中的幻月教教众要了楚郢的命,那夜,苍鹰送给楚郢的鸡汤就是一个示警。 “阮寻,要开始了。”楚郢激动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着楚郢线条极好的侧颜,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啪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绽放,绚烂耀眼,底下立马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那耀眼盛美的烟花将整个黑夜瞬间点亮。 但阮寻还没来得及和众人一起欢呼,便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人搂住,继而从人群中腾飞了起来。 “烟花当然是要在空中看才是最美的。” 楚郢一手拉住从湖面上方那七层宝塔上坠下的花绳,一手将阮寻搂在自己怀中,向着上方飞去。 底下的欢呼,也不知是因为那绚烂的烟花,还是因为这两个在那绚烂的烟花下,翩飞着衣袂,似要飞入仙境的两个如神仙般的少年。 “楚郢?”阮寻的鼻翼有些酸涩,看着面前这张充满着阳光的气息,充满着温柔的气息的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上面,是不是很美。” 阮寻愣愣的抬头看着夜空,烟花一波波的闪耀,照亮了他的心,他几乎能在那盛开的花火丛中看到自己和楚郢的身影,那么和谐,那么幸福。 人间美景,不外乎三月桃花开,腊月梅花现,外加那能渲染一切美景的盛世烟花。 而他此刻,不禁看到了如此美丽的烟花,甚至还朝它们飞奔而去。 原来,再伤心的一个人,在和自己最爱的人看着最美的景象时,都是能忽略一切外在因素的,譬如现在的阮寻,他已不在乎楚郢把他当成了阿离。 “真的…很美。”阮寻喃喃的说道。 楚郢搂住他,手腕一动,脚尖一叠,轻功跃起,两人已在那一声声的烟花声响中站在了最高层的塔顶,俯视着一切。 “阮寻,新年快乐。”楚郢把住他的双肩,声音带着磁性,很是迷人。 阮寻瞧着上空的烟花,瞧着那明亮的圆月,再瞧着楚郢满是爱意的脸庞,心里又痛又暖,“新年快乐,楚郢。” 话才落下,嘴唇已被楚郢攻略。 这次的吻,是真正的吻,不像那两次那样带着做≈爱的情≈欲。 楚郢先是轻轻的在那两瓣小粉唇上啃噬,而后再温柔的撬开阮寻的牙关,舌头顺势伸了进去,搅住那滑溜溜的小吅舌后,便如攻城略池一般疯狂了起来。 两人修长绝美的身姿在月色的垂影下,在烟花的衬托下,带着一种凄美的幸福,令人神往仰视的同时,心底竟也会淡淡的有些心疼的感觉。 这个吻,延续了很久,直到嘴角有银丝滑落,直到呼吸略有不畅,楚郢才松开了那张被自己肆虐的小吅唇。 晚风吹,浮星动,楚郢看着阮寻眼角滑落的泪,轻勾着唇角,替他温柔的拭去,动情的唤道:“阮寻~~” 阮寻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美至极的笑容,刚想开口,眼角处却瞥到了一抹红衣白发的身影。 一切,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开了快俩月了,但我仍旧要吆喝一声,求支持,求收藏,求关注,求吐槽 ☆、决定 冬日的阳光是最柔和的,从那一片片遮天蔽日的竹林里穿透而下时,透着一股神秘之感,但当那微弱的阳光打在那一袭妖艳的红袍上时,刹那间的余晖便都被那抹刺眼的红而吸进体内,只因那抹红,那个人,太过妖艳动人。 “阿寻,玩了这么久,该做事了。”玉龙煌将自己那一直披散着的雪白长发梳了一个寻常的发髻用玉簪别于顶,使得那张脸毫无遮挡的冲进人的视线,一不注意,便会被那双迷人的凤眼勾的神魂俱消。 阮寻冷漠的扫了他一眼,知他来的用意,大概,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 “凛王联络了几位王爷?”阮寻盯着被竹叶铺了一层的地面,冷声问道。 “除了淮安王萧阮旗,其余王爷已经从封地秘密出发,按照他们现在的进程,十日之内便会包围京都。”玉龙煌眼里透着兴奋的光芒,那眼波深处的滔天恨意就快要迸射而出。 “看来他们已胸有成竹。” “当然,越胸有成竹越好,站的越高,掉下去时才会摔的越疼,此举可以帮你歼灭所有有机会挡路之人,倒是一举数得。” 玉龙煌的雪白长发,被山林间的风微微吹起,因着距离的原因,已有些许拂到了阮寻的脸上。 阮寻略别着头避过这些飞起来的白发,不经意的拿眼看着玉龙煌,长身玉立,妖娆凛冽,所谓美男,当如是。 若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么他身上那缕格格不入的邪气也会消匿许多。 玉龙煌的头发是怎么白的,阮寻一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十岁那年,玉龙煌去江南行事,再回来时,身受重伤不说,满头青丝已变华发,而送他回来的,还是一个长相十分英挺的少年。 “有时候,我觉的自己很无能,我要保住萧氏江山,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而你,却是这世间最不关心萧氏江山的人。” 玉龙煌伸手抚摸了下阮寻的脸,竟没有生气,只道:“你放心,你所考虑的,担心的,我都已处理好,本以为没了这次瘟疫,还要等上些许时候,哪知你弄好这瘟疫后,天下人对你的骂声更甚,说皇上还不如一个平民老百姓,呵呵,这些愚蠢的庸人。” 阮寻紧紧的闭了闭眼,身子在这烈烈冬风中,被吹得有些站立不稳的感觉,但再睁眼时,眼眸里已是寒冰一片,“回宫吧。” 言罢,转身就走,他没有想到,那夜的烟花竟是与楚郢最后一次的温存。 “等等。”玉龙煌叫住他,口气里隐含了些危险的味道。 阮寻转过身,“怎么?” 玉龙煌狭长的凤眼一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墨绿色的药瓶,“这是我上次给你,你忘在宫里的东西,现在的楚郢对你,已完全没有防备,让他再喝下这药,十分容易。” 阮寻睨了眼玉龙煌手中的‘断心’,紧咬了下内唇,眼神有些飘忽,“用得着么?” 玉龙煌脚下步子一动,嗖的下蹿到阮寻面前,以一种逼视的眼神瞪着他,“以防万一,况且,以现在的楚郢,他绝对会想办法阻止楚人同逼宫,我怎么能让他阻止,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一天,绝不能废在楚郢手上。” 阮寻看着那药瓶,双手微微紧拽,声音透着一丝无力的苍凉,“他会为了我阻止楚人同?明明之前一直想要查清我和你的关系,想要查清我为什么要对付他爹的人,却要为了我阻止他爹。” 玉龙煌哂笑一声,“那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些与阮离的零之碎片,他对你的一切,都是因为阮离。” “你一直害怕他想起不是么,不然,你怎么会那么怕让他看见雪苔,闻到雪苔的味道,雪苔…” 说到最后两个字,玉龙煌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甘,当年,他拼尽全力为玉风找解毒之法,都无效用,没想到如今,竟会从那个邵然口中得知。 阮寻知道苍鹰定把一切都告诉了玉龙煌,事情走到这一步,本就是按照预期的路线在走,好不容易走到终点了,可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舍,只是因为又要让楚郢忘记一次吗? 上一次,楚郢的世界里只有萧阮离,可这一次,他的世界里还有过自己。 阮寻接过那小小的药瓶,深深的看了一眼后,对玉龙煌浅浅说道:“那个邵然不简单,看好他,明日,我就回去。” 玉龙煌见他离去,不知怎的,那孤寂的背影,令他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呵,真是奇怪的感觉。 阮寻紧握着腰兜里怀揣着的‘断心’,慢慢的踱回府衙,刚一进大门,一衙役便跑了过来,说是楚郢找了他好几回了,让他回来就去他的屋子。 阮寻拧眉一挑,有些疑惑,点点头,便朝楚郢的屋子而去。 才行至回廊,便听里头传出了十分高兴的交谈声,不知说道了何处,楚郢竟高兴的大笑起来。 阮寻越听越觉的奇怪,实在是想不出,谁能让楚郢如此开怀大笑。 伸手将门一推,楚郢正坐在桌旁,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男人,生的虎背熊腰的,十分壮实。 “阮寻,你回来了,你看这是谁?”楚郢高兴的站起来,朝阮寻招了招手。 阮寻已大概猜出了那人的身份,有些防备的踏进门来,在那人转身看着自己时,稍微将紧绷的脸色放的平和了些。 那人见了阮寻,也十分高兴,甚至还有些熟络,“萧小公子,好久不见啊,瞧着你们二人都无事,我成安也就放心了。” 这人正是楚郢当时回恒山郡时,遇到的沁芳酒楼的掌柜的成安,也是唯一一个清楚的知道他和阮寻在恒山郡发生的那些事的人。 而这个人阮寻也知道,在楚郢回恒山郡寻找记忆时,玉龙煌曾派人跟随,刺杀过这个掌柜的,后来被楚郢阻止救下,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玉龙煌怎么找都没找到。 “原来是成大哥。”阮寻稍显亲和的说道。 那成安将自己诸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遭,说道当时和楚郢在那别苑遗址被人刺杀时,仍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什么人会要杀他。 这事过后,楚郢竟安排他秘密的进了京,这藏在眼皮子底下,才躲过了幻月教的搜索。 “我老家本是江都的,虽然已没什么人,但听闻发生瘟疫,也很是忧心,思来想去,还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哪知才走到半路就听说这瘟疫已经被人治好了,进城一打听啊,才知道是你二人的功劳,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成大哥过誉了,我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哪里会记得些从前。”楚郢很是感激的说道。 那成安嗨了一声,道:“这干我何事,还不是你们缘分好,命好,不过话说回来,当年的事,你们可查清楚了,到底是谁要害你们啊,下那么毒的手?” 成安如此一问,阮寻和楚郢的脸色都稍稍暗了暗。 楚郢一直故意遗忘恒山郡那场大火,故意遗忘爹所说的,阮寻当初想要杀他,可如今被人这般提起,仍是不得不去在意。 而阮寻则是知道,面前这个人,今日这样出现在楚郢面前,自己不除掉他,苍鹰也会立刻除掉。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阮寻淡淡的说道,身上若隐若现的寒气,让成安有些诧异,记忆中的萧小公子,是个十分活泼的人,虽然鬼心眼多了些,但却不会这么冷寒。 “咳咳,是啊是啊,都过去了,想当初在恒山郡,咱一起酿酒,那多惬意,萧小公子酿的桂花酿可是一绝呐。” “是么,阮寻,你可要给我露一手。” 楚郢笑着接话,成安一直与他们说着当初他们一起在恒山郡的那些日子,楚郢听的十分入迷和怀念,那种怀念,一旦在脑海里凝结成型,就算已没了雪苔,也说不定会令人刹那间回忆起一切。 阮寻紧握了握那瓶‘断心’,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突然,啪的一声,茶水扑倒在阮寻袖口上,成掌柜的忙不好意思的道歉,手忙脚乱的给阮寻擦拭。 “没事。” 阮寻淡淡的说了一声,那成掌柜的极不好意思,将那湿了一片的右手袖口不经意的往上一撩,接着便脱口而出道:“咦,这什么时候还长了这么大一颗红痣啊?” 楚郢拿眼去看,果然见阮寻的右手腕上有一颗豌豆大小的红痣。 楚郢从未注意过这样细微的特征,如今听那成掌柜的有些吃惊的说出来,也觉的奇怪,这人怎么会记得清旁人哪里有一颗痣的。 成安话音一落,就感觉到阮寻盯着他的视线透着一股冷戾的杀气。 抬头朝那视线看去,成安扯着阮寻衣袖的手猛地松了开来。 ‘这人,不是萧小公子!’ 成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明确的直觉,但是当年,自己与萧小公子一起寻桂花,手把手的酿酒,两人□□着胳膊忙的不可开交,也能大笑出声,虽然萧小公子有时候给人的感觉透着一些算计和阴沉,但大多数在人前时是十分温雅柔和的。 面前这个人的神态,以及周身的寒气,还有那右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痣,都在成安脑中形成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萧小公子。 “成大哥,您怎么了?”楚郢见成安神色有异,拍了拍他的胳膊。 成安别过头看了眼楚郢,再看了眼面前的阮寻,愣愣道:“没事,没事。” 楚郢有些疑惑,但却不再多说,只是拿眼在二人身上都扫了一下,屋子里方才还轻松愉悦的气氛,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选择 如果不是气氛有些奇怪,楚郢应该会很高兴看着阮寻在为他理着床铺,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或者说是下人宫仆才会做的事,阮寻做起来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有种他已做过无数遍一般。 “你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还会做这样的事?” 楚郢突然这么一问,阮寻拎着被角的手顿了顿,背对着他道:“我会的事,都是你想不到的。” 楚郢走过去,实在是不想打破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与阮寻毫无隔阂的局面,只是,只是有些事始终是想要一个说法,或者一种解释,哪怕只言片语,都行。 “阮寻,成大哥的事你怎么看?” 楚郢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阮寻没有像平时那样绷直了背脊害怕楚郢的询问,只是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白玉酒壶,眼底深处掩着深深的哀伤。 “这事你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答案了,何必再问。”转过身与楚郢对视,阮寻不想那么冷冰冰的看着他的,只是,他怕自己如果不装的冷淡一点,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会动摇。 楚郢沉默着,知道多说无益,微微叹口气,而后双眸坚定的看着阮寻,把着他的双肩道:“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选择你。”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楚郢有多爱萧阮离,阮寻又一次在楚郢身上证明了,楚郢可以为了萧阮离付出所有,甚至无条件的信任他,宠着他。 “楚郢,萧阮离的命真好。”阮寻喃喃的说着,楚郢不解,微斜着头看着他。 阮寻笑笑,他知道楚郢说那番话在顾忌什么,也知道楚郢让自己与成安见面是为了什么,已到了最后,他也不想再让楚郢忧心。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成大哥。”他确实不会伤害,已暗里警告过苍鹰,让他不要取成安的性命,自己会处理。 被阮寻戳破心思,楚郢没有半分不自在,从前的事,既然想不起了,那他愿意从现在开始,从现在开始守护‘阿离’。 “阮寻,或许我爹正在做于道义不容的事,亦或许你和玉龙煌正在想方设法的拔掉楚家,但是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到对方,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爹,不放心楚家,我可以说服我爹离开。” 楚郢的想法堪称天真,他或许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皇帝忌惮辅政大臣的戏码,可是,如果楚郢记起了,怕永远都不会有现在这样天真的时候了。 “你不是想尝尝桂花酿么,这个虽然不是我酿的,但味道不错,你试试。”阮寻笑笑,避过这个话题,走到桌旁端起那白玉酒壶,给楚郢斟了一杯酒。 阮寻看着楚郢接过,放在鼻翼处极陶醉的嗅了嗅,接着就要入口… “楚郢。”阮寻突然心口剧痛,强烈的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楚郢眉眼含着笑,维持着即将入口的姿势看着阮寻。 阮寻蠕动着唇,从前,他一直觉的四年前的那场大火,楚郢对他说出那么多残忍至极的话已是他今生最心痛的事,但没想到,这一次,这一次楚郢没有那么恶毒的对他怒吼,没有那么狠戾的对他讥讽,楚郢是那样温柔的看着他,唤着他,信任着他,可就是这样的楚郢,却比四年前那一夜更让他心痛。 “喝了与我说说,味道究竟如何?”阮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表现的与往常无异。 楚郢笑着,酒杯已碰到嘴唇,正要饮用时,房门却哐的一声被人大力撞开。 二人均是一惊,扭头一看,只见成安满身是血的趴在门口,身上好几处致命伤,就快殒命。 但这生命最后的关头,成安仍旧极速的扫了他二人一眼,而后惊恐的对楚郢大叫道:“楚公子,这人不是萧小公子!” 话音一落,喉咙便被一枚飞来的铜钱划破,那细密的血水争先恐后的从那里涌了出来。 “楚公子…”成安最后说了这三个字,便了无生息。 阮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手的,仿佛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而看着倒地而亡的成安,他心里最大的恐惧从脚底开始往身上蔓延,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楚郢。 楚郢一直是怔愣着的,从成安一身是伤的闯进来,到他说的那句话,再到阮寻的出手,这几个动作几乎都是在一瞬之内完成,楚郢完全没有准备,因为,这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阮寻?”楚郢喉咙干涩,只觉的喉咙如被火烧一般干疼了起来。 阮寻双眸中的哀伤被冰冷掩盖而下,调节了须臾便立刻回身,却不看楚郢的眼睛,只一手抓着他那只握着酒杯的手,一手捏住他的两颊,迫使他张嘴,紧接着便猛地将那桂花酿朝楚郢嘴里灌去。 但楚郢毕竟是楚郢,虽然大脑还是怔愣着的,但身体已在阮寻朝他出手袭来时做出了反应。 抬腿一挡,将阮寻的身子隔了开来,紧接着,手腕一个回转便挣掉了阮寻的束缚,那酒杯也顺势滑落在地。 “阮寻?”楚郢声音中的不可置信和眼中的愤怒已慢慢的要从身体里炸开,尤其,他感觉到,这种情绪,似乎在身体深处,或者灵魂深处,更加的浓烈更加的愤懑,就好似有一股极大的力量要从他体内冲出来一般。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4节 明明刚才还做着承诺的彼此,突然间,好似什么都崩塌了。 楚郢突然觉的一阵头晕目眩,脑子痛的想撞墙。 “阿寻,你还在等什么?!” 玉龙煌凛声一喝,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 楚郢一看,突然觉的自己太过好笑,而这种讥讽的感觉也好似在体内有一个呼应一般,使得他猛地转头看向阮寻。 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怒火,虽还若隐若现,但阮寻已经感觉得到。 “对不起。”阮寻喃喃一语,而后便向楚郢攻来,意欲迫使楚郢喝下‘断心’。 楚郢已来不及思索,见阮寻招招凛冽,只得凝神接招,但这一次,不只是阮寻或者玉龙煌,就连楚郢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武功一瞬间突飞猛进,连带着体内竟升起一股深厚的内力,而这些东西给他的感觉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若玉龙煌出手,楚郢或许还无法抵挡,只是玉龙煌被另一个人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一时间,整个府衙内全是打斗声,但奇怪的是,这府尹和衙役们早已不见踪影。 阮寻没有想到楚郢的武功会恢复的这样快,想要顺利擒住楚郢,已有了些困难,可他不过这样分神一想,楚郢便眼疾手快的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令他不得动弹。 室内打斗的风停了下来,楚郢看着阮寻,只觉的周身发软。 院外的打斗声却不绝于耳,楚郢扭头一看,却是邵然。 此刻,邵然正和玉龙煌打的难舍难分,而他们的周围则是幻月教和武夷派的弟子打的难舍难分。 楚郢的脑子顿痛不减,猛地扑倒在桌上,只觉起身困难,这时,便听玉龙煌阴鹜的嚷道:“苍鹰!” 言罢,苍鹰便带着十余人冲了进来。 “玉龙煌,你答应过我的!”阮寻撕心裂肺的吼道,双目赤红。 玉龙煌却连回应他的时间都没有,与邵然一同挥出一掌,两道气墙在空中相抵。 “龙煌,收手吧,有我在,绝不会伤你性命。”邵然的声音仍旧淡漠,神态还是从容,只是这一次,淡漠里夹了些忧心,从容中隐含着无奈。 “哼,收手的该是你!”玉龙煌狰狞一吼,与邵然相持不下。 楚郢见苍鹰攻来,想要起身回击,可是头却痛的他心肺具颤,根本提不起力气。 “苍鹰,你敢!” 阮寻嚷道,奈何楚郢方才封他穴位时力道太猛,以至于他一时半刻冲不开那穴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郢即将成为刀下魂。 “公子,对不住了。” 言罢,苍鹰沉重的脸上,寒光一现,提刀便向楚郢砍去。 楚郢看着那晃的刺眼的弯刀朝自己砍来,脑中一下子出现了阿离倒在血泊中的脸。 “阿离~”楚郢低喃一声,眼皮沉重不已,那弯刀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楚郢抬眼一看,袁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此刻竟一刀挑伤了苍鹰的胳膊。 “袁言,快将雪苔给阿郢服下!”邵然在门外一声大喝。 袁言将那块泛着些微绿光的只有一块糕点大小的雪苔从袖中掏出,本欲要喂楚郢吃下,哪知苍鹰已和其余人攻了来,袁言只得将雪苔扔进楚郢手中,然后接招。 “阿郢,快吃了它,雪苔能解你的毒,让你想起一切,你面前这个人不是萧阮离!” 邵然的话如狂风暴雨般冲进楚郢的大脑,他看着手中那泛着绿光的雪苔,看着死去的成安,再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翻江倒海般走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这一次的画面比上次出现的更多更深刻,也让他心底更痛。 “阿郢,快啊!” 邵然的声音带了些急切,楚郢扭头去看,邵然已被玉龙煌重伤,却仍旧缠住玉龙煌,令其不得脱身,而袁言与苍鹰等人已是在生死搏斗。 楚郢盯着手中的雪苔,看向一直没有再出声,静静的站在桌边的阮寻,轻飘飘的问道:“阮寻,你不是阿离么?” 阮寻,很平静,他没想到这一刻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如果不是泪不受控制的涌出,那么他冰冷的脸色,是能很好的掩盖一切情绪的。 “如果死亡和记起,只能让你选择一样,我宁愿你记起,只有你活着,我才会觉得我活着有希望,一种总有一天能站在阳光下的…可笑的希望。” 阮寻淡淡的开口,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浅浅的笑着。 楚郢在那清浅雅致的笑容下,缓缓的将手中雪苔送入了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要记起了,好激动(≧▽≦)/ ☆、缘起缘灭 ‘若有一日我萧阮离登基为皇,楚郢你一定是与我并肩而立之人。’ ‘桃花艳丽,梅花孤傲,只有莲花清新近人,不如我们就在恒山郡修一座别苑,以莲花围绕如何,再在附近种上桂花树,我酿酒给你喝。’ ‘你要做冲锋陷阵的大将军,那我便陪你上阵杀敌。’ ‘楚郢,你可知,为了你,我竟可以放弃那么多年所坚持的信念。’ ‘楚郢,我不值得你如此坦诚相待,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同我长的一模一样,有时候,我不知你对我的好,是不是还有一些他的成分。’ ‘我做过许多坏事,甚至还会再做坏事,这样的萧阮离你也喜欢?’ ‘楚郢,你知道么,其实,我是坏人~~’ 脑海里的画面终于清晰,所有的一切终于在四年后再次掀开了那道被尘封的大门。 楚郢睡倒在地上蜷着身子,双手紧紧的握着自己左心房的那颗心脏。 那种感觉,那种噬心啃骨的感觉,那种怒火滔天的感觉,尘封了四年后,再次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进了楚郢脑中。 不,这一次,楚郢比四年前更加心痛,更加愤怒,一直压抑着的东西,瞬间回到了体内,那种冲击力和心理承受力,都快把楚郢逼疯,亦或是,他已经有些疯癫。 楚郢站起身,晨起时,阮寻给他束的发髻已凌乱不堪,那身阮寻亲自选材,亲自绘了样式,让布坊赶制出来的墨色袍服,已皱的不成样子。 他站在阮寻面前,看着阮寻的眼神,就好像四年前的记忆回来了,而与阮寻相处的记忆都消失了一般,那眼里,除了恨,再无其他。 阮寻也同样看着他,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竟没有一直以为的害怕,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 他终于是他自己了,是萧阮寻了,再也不是萧阮离的替身,再也不用看着楚郢对自己百般的好,却一声声的唤着‘阿离。’ “你为什么要杀阿离?”楚郢阴沉着脸,声音却有些恍惚。 阮寻仍是浅浅淡淡的笑了笑,他知道,此刻,就算自己对楚郢说,萧阮离不是我杀的,是你爹杀的,楚郢也不会相信。 “人世间,除了孪生,哪能存在着同一张脸。” 阮寻话音一落,便被楚郢一掌劈在胸上,身子向后飞去,剧烈的撞在了墙上,鲜血吐出的同时,身上穴道也解。 楚郢看着他的眼里再无往日的温和,也无往日的潇洒,只有一种刻骨的恨意,看了他一眼后,便冲了出去。 邵然正和玉龙煌僵持,身上已受了不少伤,见楚郢出现,刚放下的心,却又在看见楚郢那张被乌云遮住的脸时而有些沉重。 楚郢手臂一挥,一旁倒落在地的笤帚便被他握在手中,而后如飓风般冲向邵然与玉龙煌的打斗中。 手中笤帚被他当□□来使,身影宛若蛟龙,功力早已提升几倍,这么一冲,一股内力,竟将玉龙煌震了开来。 “当初,是你逼阿离?” 楚郢落下步子,左手往后一挥,衣袍随风而动,待风吹静止时,已呈现出右手把着笤帚,凛冽的指着玉龙煌的姿势。 那一双原本深邃温和的眼眸里,再无往日风采,只有压抑已久,遗忘已久的悲愤和杀气。 玉龙煌眼中的杀气也不比楚郢少,这就叫功亏一篑么,不,他们还没有功亏一篑,就算楚郢想起了一切,没到最后一步,自己也还没有输! “我逼阮离?是你逼阮离!他明明答应过我与我一起扳倒楚家,却因为你而放弃!。” 楚郢双眸里喷出火焰般炽烈的光芒,冬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周身散发着如火炉般能将人挫骨扬灰的气场,“住口!是你,你为了一己之私,利用阿离,你想操纵阿离成为傀儡皇帝!” 玉龙煌听了这话,狂笑而起,那一头白发也随风而舞,周身凝聚的杀气,与楚郢不相上下。 “阮离是这世上最有眼无珠的人,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蠢货,怎么会为了你放弃,为了你而送命!” 言罢,玉龙煌已不想再和楚郢废话,纵身跃来,与楚郢激烈交手,而现在的楚郢,竟能和玉龙煌相较数招而不败。 但此时,府衙外已冲进了各大门派的高手,玉龙煌冷厉的剜了邵然一眼,邵然却是看也不去看他。 玉龙煌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自己不一定会有胜算,于是,他双腿突的勾住身后的廊柱,斜飞而起,而后凝起周身内力,一掌朝楚郢劈去,将他震开数丈。 “阿寻,走!” 玉龙煌一声大喝,冲进屋内,拽起阮寻,直接从屋顶破瓦而出。 两人一红一灰的身影,消失在了明月之下。 楚郢看着那明月下映出的身影,突然想起了那夜在湖边塔顶,与阮寻相拥而吻的时刻,人,一瞬间有些脱力。 鞭子嗖啪嗖啪的抽在人身上的声响不绝于耳,这次,没有在密室,玉龙煌直接抡起鞭子,就在宣华宫内殿上便往阮寻身上招呼,一鞭鞭都透着发泄般的滔天怒火。 “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楚郢怎么会想起!” 一鞭划过,抽在阮寻雪白的脖颈上,皮肉霎时翻涌,鲜红的血破皮而出。 但阮寻却不觉疼一般,缓缓的拄着双臂,撑起自己倒在地上,已被抽烂衣衫的身子。 “我们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他们大概也到了,你能确定宫里的侍卫已都被换成幻月教的人了么?” 阮寻淡淡的问道,表情与平时无异,就连玉龙煌都被他这样的淡然给震住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又如何,你知道,楚郢的想起,代表的不止是他是唯一一个明确知道你是冒牌货的人证,以及拥有的物证!” 阮寻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玉龙煌,仍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知道。” 玉龙煌被他的态度气到,扔了鞭子,几步走过去将他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楚郢手里可握有大周军队的另一半兵符,楚人同费尽心思的要让楚郢想起,不就是因为这个么,他知道自己手里一半的兵符起不了作用,得要和楚郢那一半合二为一才行。” “可是大周军队,离京都最近的也在数百里之外,哪能来的这么快。” 阮寻撇掉玉龙煌握住自己衣领的手,淡然的应道。 玉龙煌狭眼看着他,见他如此淡然,倒有些出乎自己意料,按理说,楚郢的想起,对他来说,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才对,他为何能这么平静。 但玉龙煌不知道,表面越是平静,内心便伤的越重。 “我们一开始能调用的人就只有羽卫军和这一宫的侍卫,以及幻月教,人数加起来,十余万,是还有胜算的,但那是建立在楚郢没有记起,没有能调动军队的兵符之时!” “你什么时候竟还关心有没有胜算这样的事了?”阮寻睨他一眼,淡淡的问道。 玉龙煌白发一扬,顿住,是啊,自己竟在关心胜算的问题,自己的目的不过是要所有人聚集一处,亲自揭穿楚人同的真面目罢了,让他遗臭万年,自己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阮寻会怎样? “一切按原计划行事,楚郢就算记起了,但兵符搁在哪儿,或许他也需要些时间去想去找,这个时候,不能让他想,不能让他找,逼迫楚人同,让他尽快出手,一定要让他主动出手才行。” 阮寻的气定神闲与玉龙煌的心急火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对面前这个,相处了十多年,一身武艺都是自己教出来的少年,玉龙煌突然有些看不懂他了。 “你想做什么?你可知,只要有楚郢的证据在,到时候,恐怕我们的证据会微不足道,毕竟,楚郢曾是名满天下的少将军,他的再一次出现,已在天下炸开了锅。” 阮寻闭了闭眼,却不想再解释,只道:“相信我,我们虽然心境不同,但目的终是一样的,我答应父皇,除掉楚家,振兴萧氏江山,我一定会做到,而你为玉风师父报仇,也同我的目的一样。” 玉龙煌看着这样说话的阮寻,心底没来由的有些同情,毕竟,在这所有的事当中,阮寻是最无辜的。 “也是,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楚家,就算这次失败了,我还可以有下次,下下次。”玉龙煌轻笑着说道,但心情却又没有一丝放松。 阮寻点了点头,而后便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玉龙煌,片刻后才道:“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醒了后,你再来打?” 玉龙煌的心突然清晰的疼了一下,这样类似的话,他已听阮寻说了几年,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会有些心疼。 “事到如今,你已不用再受我威胁,何必再如此。”玉龙煌说到最后一句,竟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阮寻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变的苍白起来,此刻略扬的嘴角,瞧着竟有些支离破碎的味道。 “这十几年,你其实一直对我很好,如果不是你,我在被玉妃娘娘送进幻月教的那一天就死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在隐卫训练的日子里,就已经淘汰被杀了。” “是你,央求玉妃娘娘让我活了下来,教我武功,让我活的不像其他隐卫那样屈辱,而且,我娘的尸首是你让人安葬的,令她没有暴尸荒野,所有,不管你是不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才做这些,但我始终是感激你的,如果没有我,萧阮离和你,或许不会阴阳相隔,你打我几下,也无可厚非。” 玉龙煌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尤其是这四年,他几乎将他的身子当成了唯一的发泄口,愤怒时,哀伤时的发泄口。 “你先好好歇歇。”玉龙煌转过身,突然不想去看那双虽然一直哀伤,却又澄澈的眼眸。 玉龙煌刚一走,阮寻便扶着矮几栽倒而下,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张公公见玉龙煌出来,忙跑进来,见阮寻倒地吐血,惊的立马跑过来扶起他,带着哭声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 阮寻喘着粗气,眼睛阵阵发黑,嘴唇蠕动了须臾,才慢慢的张开,带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溢出的悲伤,轻轻道:“公公~我好痛,真的,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支持,哇哈哈哈 ☆、失败 皇上再次临朝,众大臣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现如今,民间谣言四起,楚郢的正式回归,更是在军中引起了激烈的反应。 这四年,楚郢能‘消失’的那么彻底,实在是一种奇迹,之前街头小巷禁止流传的有关楚郢的事,一瞬间又在各个茶楼小道,开始沸腾起来。 一说楚郢是与北流大战后身受重伤,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养伤,故而‘失踪’,才有了之后那些不实之言。 二说楚郢其实是遭人陷害才遭了大罪,等等。 但不论怎么说,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传说中立了许多战功的少年将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一定是要出大事了。 “皇上,各路王爷已到京都,他们将兵马留在城外,人已悉数进了丞相府。” 虽然这是皇上和教主一手策划的,但这样真格,这样大的阵仗摆在眼前,张公公仍旧慌张,所谓,不成功便成仁。 阮寻正看着手中的信封,听了张公公的话,抬头道:“看来,他们不用等我们相逼就已要出手了,可见,他们已占领了地利人和。” 张公公弓着身,几步走到阮寻跟前,满脸的皱纹几乎都因担忧而皱在一起,“皇上,您可有为自己留条后路,现在楚公子他已经…若有不慎,你再想翻身就难了。” 阮寻浅笑了下,看着窗外梅园里伸头出来的几朵梅花,淡淡的说道:“有些事,总要去做了才知道结果,不去做,就永远不知道,无论输赢,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的。” 三日后,江湖武林正派,已武夷派为首,召开武林大会,公然指出,皇上乃幻月教勾所培养的替身,因面目与萧阮离相似,故而被从小训练,幻月教的目的,则是要掌控天下,故而杀了真正的萧阮离。 这在整个大周掀起了轩然大波,武林正道打起清楚江湖败类的名义,与幻月教再次开战,整个江湖已是混乱一片。 而先帝的其余几位王爷,也突然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说当年凛王获罪,并不是因为造反,而是因为查到了些假皇上是冒牌的证据,故而遭此横祸。 而最令人惊骇的是,‘消失’四年的楚将军也亲口说出皇上乃冒牌,真正的天子早已被杀,自己也是因为四年前阻止幻月教和现在的假皇上不成,而被暗害。 最重要的是,楚将军手里还握有当年真正的九皇子萧阮离的亲笔书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幻月教意欲除掉国之栋梁的楚家,而自己要前去阻止,世间还有一个人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等等之言。 一时间,整个大周陷入内乱,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乱成一团。 玉龙煌瞧着如今的局面,并未有快意,因为,局面的庞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一开始,玉龙煌只想让楚人同带着凛王逼宫,哪怕是加几个不成气候的王爷也不足为惧,但现在有了楚郢,楚郢的人证物证,已造成大乱,更何况他随时都能和楚人同一起调动军队。 而八竿子打不着的楚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帮助楚人同,名义是,不能负先祖所托,必助大周铲除妖邪,拥立真正的皇帝,再与大周结秦晋之好。 而凛王已在这一片片的呼声中以证身份,大打着还我萧氏江山的名号。 楚人同更是罪告天下,说自己有眼无珠,有负先皇圣托等等。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爆发。 原本,这些爆发都在玉龙煌的计划中,他也知道如何在关键时候反咬楚人同和凛王一口,令其臭名远扬。 但这计划里,除了让阮寻背一个昏庸的污名外,并无其他,这些人打的名号无外乎是清君侧罢了,但现在时移世易,楚郢的记起毁了一切。 楚郢令所有事已最快速度的膨胀在进行着,玉龙煌几乎能从这些事里感受到楚郢的愤怒和无情,有那么一瞬,连玉龙煌也有些替阮寻不平,毕竟,在过去那些岁月里,楚郢无数次的陷入危机中,救他的人,助他的人,都是阮寻。 阮寻身份的暴露,令玉龙煌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敢保证,若将士们知道皇上不是皇上,会不会不顾什么兵符,像起义之军那样,在凛王的号召下攻入皇宫。 幻月教被武林正派牵绊住,玉龙煌知道这是邵然的杰作,此刻,他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像阮寻放过楚郢那样,一次次的放过邵然,从而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但事已至此,玉龙煌知道,已无退路,只能撒手一搏! 玉龙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内心深处是那样的信任阮寻,一向只会命令他人的玉龙煌,竟听了阮寻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按原计划进行不说,且认同了阮寻阻止自己放出凛王并非先帝之子的身世消息。 阮寻,难道还有别的计划么? 七日后,瞧着空空荡荡的朝阳殿,阮寻有些微失神,比起玉龙煌的焦躁,他一直都十分淡定从容。 回宫至今,从第一天临朝,楚人同缺席开始,每日都会有大臣缺席,再到今日,整个朝阳殿,已空无一人。 “他们大概今夜就要行动了吧,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楚郢等了四年的时机,终于到了。” 张公公搀着他,这几日,亲眼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瘦,心里难受的很。 “皇上…”张公公哽咽着,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阮寻瞧着张公公,松开张公公搀着自己的手,提起龙袍的一脚,缓缓的朝上方龙椅迈去。 “其实,我很佩服萧阮离,至少到了最后,他放弃了去伤害楚郢,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从而送上了自己的命,而我,却不如他,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放弃,这个皇位没有放弃,这个身份也没有放弃。” 张公公听着,难受的已说不出宽慰他的话。 阮寻坐在龙椅上,看着空空荡荡的朝阳殿,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深海般的眼眸里竟渐渐的浮现出,渊古山头的那片落日云霞。 “公公,你说这场浩劫,是为谁而起的,又会为谁而止?” 这个冬日还未过去,此时正值二月里,梅园里的梅花开的很是茂盛,红白相间,形成了一片花海,与春夏季节随处可见的花海相比,梅花的花海是独树一帜,无人争锋的,它虽然孤独,但它是最美丽无暇的。 阮寻穿着一身白袍,一袭乌发未有髻束,任由它们披散在背,跟着花瓣与微风,轻轻飘零。 此时,他正靠着梅园里最茂密的一丛梅花树,坐在那洒满梅花瓣的草丛上,腿上放着他最爱的绿绮琴,修长的指尖正在那琴弦上轻轻勾拨,那曼妙的音符,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从那琴弦里跑了出来。 一指一动,便是一个音符溢出,动听的似乎能遮掩外头喧嚣的厮杀声。 阮寻听着那声音,唇角微微扬着一个浅笑,指尖拂动的仍是那样优雅缓慢。 凛王和楚人同已高举大旗攻入宫中,这场玉龙煌期待已久的逼宫戏码,如期上演,只是,情节却不是当初设想的那般了。 玉龙煌的武功能一夫当关,但外头涌入的却是周武的军队,楚郢终究还是交出了自己那一半兵符。 琴弦在指尖反弹了一下,震疼了阮寻的手,他这才愣愣的看着远方,不知怎的,耳畔里响起了那日楚郢在江都对他说的那句‘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选择你。’ 嘴角自嘲的笑容就那么自然的扬起,明知道这话楚郢是对萧阮离说的,但这早就知道的落差,仍让阮寻心痛。 前方的厮杀声已离梅园越来越近,整个皇宫怕已血流成河。 张公公奔跑而来时,衣襟上都染着鲜血,见他一身单薄白衣,孤坐在梅花下的身影,心疼的剧烈。 “皇上,教主让奴才过来赶紧带你走,咱走吧。” 阮寻抬起白皙无暇的脸,淡淡的问道:“输了?” 张公公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点着头,“凛王,凛王已带人杀来,咱从密室离开。” 言罢,就去扶阮寻,阮寻却推开张公公的手,抚摸着琴弦道:“我不会走的。” “皇上?”张公公一声惊呼,园外已响起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公公,你走吧,不必管我。”阮寻淡淡的说道。 张公公急的不行,这一次当真是输的彻底,“老奴,老奴当初应该杀了楚郢的!” 张公公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哭叫着。 阮寻淡漠拍拍他的肩头,“公公,您快走吧,放心,凛王还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从我这儿得到,不会杀我的。” 张公公根本不想细听他在说什么,只想待他立刻离开。 园外的步子已经逼近,阮寻急切的让张公公赶紧离开。 张公公怎么都不肯,最后,阮寻在他耳畔低语了一会儿,他才忍痛从梅园后门的密道离开。 张公公才一走,梅园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凛王身着盔甲,手持佩剑,十分威武,此刻,正勾着一抹阴毒的笑朝阮寻走来。 “小子,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冒牌货!” 阮寻瞧着凛王那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并未言语,只是仍旧抚摸着他的琴弦。 凛王啐了一口,在阮寻身前蹲下,一手扯住他胸前的衣襟,恶狠狠的问道:“玉玺在哪儿?” 阮寻抬起手捏住凛王的手腕,略一用力,凛王便感受到一阵裂骨之痛,一把抽开自己的手,倒退数步。 “给我拿下他!”凛王挥手一喝,双目圆睁。 “等等~”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等着声音的主人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略有修改,只是略 ☆、消失的阳光 阮寻以为,走到如今,自己再见楚郢,心境定会十分平静,只是为何当听到这个声音,看着这个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心里仍旧疼的厉害。 “楚郢,你来的正好,这人四年前险些要了你的命,本王随你怎么对他。” 楚郢走过来,凛王正欲拍他的肩,但楚郢却看也不看凛王一眼,直接从凛王身侧走了过去,使得凛王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随即,眼里起了一丝阴鹜的神色。 阮寻看着楚郢眼中的冰冷,只凄然的笑了笑,楚郢却走到他身边站定,俯视着他,带着一种审问犯人的口气,问道:“你可有什么话是要与我说的?” “楚将军今夜的大义之举,就是为了来问我这话的么?” 阮寻表演起冰冷来,当真是无人能及,他那冰冷的脸色,淡漠的口吻,好似能冻住所有,包括自己跳动的心脏。 楚郢漠然一笑,眼中尽是冰冷,这种冰冷是从四年前那个夜晚延续而来的,楚郢他几乎,已将这四年,不,是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都给抹杀了。 看着这样的楚郢,阮寻心口一痛,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楚郢,我对你,就只剩下恨了么?” 楚郢缓缓的蹲下身,阮寻与他对视,见他挑着一抹讥笑,从而伸出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阮寻想要躲开这毫无温度的手,却被楚郢改抚为掐,捏住了下巴。 “我的记忆,从回来的那一刻起,便只有从前,曾经和你的一切,都是因为从前的影子在作祟,那夜在别苑中的话,需要我再重复一次给你听么?” 阮寻记得,自己拼了命在悬崖边拉住的那个人,自己不顾一切都要保护的那个人,是温暖善良的,是充满阳光与朝气的,绝不是现在这样冷血无情的。 但,自己没有资格怨恨,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自己把楚郢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必重复了,与你做戏的这些日子,我也很是煎熬,如今这样,也挺好。”阮寻抬起自己冰凉的指尖,推掉了楚郢捏住他下巴的手,冷冷的说道,冷的能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们本就是多年宿敌。 楚郢眉心轻轻的皱了下,只是瞬间的动作,无人发觉,他抽回手,紧握着手中的冷剑,缓缓起身,片刻后,却似鼓足了勇气一般,开口问道:“告诉我,从前的那些日子,哪些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的?” 阮寻又在琴弦上勾了勾,‘噔’的传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待声音落下后,才毫不在意的说道:“没有,我没有陪在你身边过。” 楚郢审视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一笑,“幻月教培养出来的人,倒是极有骨气,我以为这种时候你会仗着这张脸说些什么来保住你的命,比如我刚才的问题就是你最好的救命稻草。” 阮寻垂首低笑,想要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他怎么不知道这是楚郢的试探,他又怎么能将自己最后的那一点自尊放在脚下,楚郢所识的,只有萧阮离,他不要到这种时候还要承受萧阮离的恩情,楚郢的同情。 在楚郢的世界里,只有萧阮离,哪怕这些日子,自己以萧阮寻的身份与他相处,笼罩的,仍旧是萧阮离的影子,楚郢对自己,从来都是鄙夷和无情的。 “多谢楚将军夸奖,不过…”阮寻看了凛王一眼,而后低声,也带着些嘲弄的语气,对楚郢道:“明知道这个凛王的身份也不是皇家血脉,楚将军还能做出这样大义之举,我真是敬服,呵呵~” 楚郢向后瞄了凛王一眼,继而眯起眼,对阮寻哼道:“过往,你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因为没有一句是真的。” 阮寻微微一颤,指尖在琴弦上紧紧一勾,啪的一声,琴弦断裂,指尖弹出一地鲜红。 “楚将军真是大智之人。” 楚郢复又蹲下身子,瞧着那断裂的琴弦,那夜,阮寻为他抚琴的画面就那么闯进脑中,引得他心中再升心动,感觉到这个‘心动’,楚郢愤怒至极,盯着阮寻道:“阿离的墓,在哪儿?” 阮寻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楚郢叫板,“在渊古山内。” “哼,那日,你打晕抱着阿离尸首的我,把我带回别苑,就该一刀杀了我,竟还那么愚蠢的下毒放火,不过,也多谢你的愚蠢,才让师父救了我一命。” 阮寻笑着,眼睛一直酸胀不已,但泪就是流不出来,“是啊,我也在后悔。” 二人就这样的针锋相对,身后的凛王不知他们在叽咕些什么,看了这么久也未看出端倪,只得不耐烦的大喝道:“楚郢,让他交出玉玺!” 玉玺是皇帝的象征,没有玉玺,这皇帝就当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凛王,此刻最要紧这个东西,但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 楚郢盯着阮寻,冷冷的问道:“在哪儿?” 将琴拿起放在一旁,阮寻站起身看着凛王身后的将士,踱步间带着几分君王的气势,令那些将士见了有些发憷。 “朕还是皇帝,你们可知你们今日之举,与谋反无异,行动前可都想好了,家中老小可都安顿好了?” 众人被阮寻这样一问,弄的有些惶惶不安,凛王却上前一步怒喝道:“你一个妖孽,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劝你最好乖乖交出玉玺,免得受苦。” 阮寻盯着将士们略有些惶然的眼神,扭头盯着凛王,哂笑道:“如果你身上流的是皇家血统,我自然会交出,可关键,你不是。” 凛王一惊,完全不懂阮寻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的一阵侮辱,“来人,把他带下去好生看押。” “是。” 阮寻没有反抗,任由人将他捉住,只是回头对上楚郢淡漠的眼,仍旧做不到淡然。 ‘楚郢,我和萧阮离,你真的分不清么,是我模仿他模仿的太好,还是他模仿我模仿的太好?’阮寻哀伤的想着,却又想到,就算楚郢分清了又如何,他亲口说过,他喜欢像萧阮离那样闪耀着金光的人,自己的黑暗,是他不齿的。 “等一下,此人内力深厚,武功也高,为防万一,楚郢,废了他的武功,断他手脚筋!” 凛王突然狠戾的对楚郢说道。 阮寻看着楚郢一步步的走过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心口上一般,疼的他站立不稳。 “你为什么不还手,刚才,你明明有还手的机会。”楚郢盯着阮寻问道。 “还手有用吗,这千军万马的。”阮寻一声嗤笑。 阮寻看着楚郢缓缓的抬起手中之剑,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鲜血就要吐出。 楚郢高扬着银魂冷剑,一剑就要刺下,那层寒光将阮寻的脸照的苍白至极。 “你说过,要将我凌迟,可以如愿了。”阮寻浅浅的说道,血已从嘴角溢出,这一刻,他什么都不顾不管,就那么看着楚郢的剑,看着他会不会刺下。 楚郢手臂舞动的那一瞬,阮寻觉的,这世间再无阳光,他的阳光已成为黑暗。 就在楚郢冷剑刺下的一瞬,却被一震掌风弹开,紧接着玉龙煌那妖异红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一次,连带着那一头雪白长发都染上了许多鲜红,可见,他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厮杀。 “阿寻,我们走。”玉龙煌极快的劈开禁锢住阮寻的几个人,拉住他的胳膊。 阮寻扭头一看,才见玉龙煌身上的红袍已被割开好几条口子,那些口子的周围被血浸湿了一片,而玉龙煌说话的气息也让阮寻知道,他不止受了很重的外伤,还受了内伤。 “想走,没那么容易!” 凛王大手一挥,涌来无数将领,将玉龙煌围困,厮杀再次展开。 “你不要管我!”阮寻大喝一声,刚要移动,却被身后的楚郢封住穴道。 玉龙煌杀红了眼,在那浴血之中,他一边厮杀一边怒吼:“楚郢,阿寻做的最错的事,就是不该背了我的意思救你,他不该打晕抱着阿离尸首的你回别苑,然后安排一出失火下毒的戏码,再匿名告诉张老儿,让他来救你!” “快杀了他!”凛王怒吼,阮寻却站在那儿直直的看着,看着玉龙煌说着那些从前绝不让自己说的事。 “是阿寻救了你,当年在渊古山是阿寻救了你,你无数次陷于危险之中,都是阿寻救了你!杀阮离的人,是你爹,是你爹,你这个蠢货!” 玉龙煌的怒吼,震的整个梅园的树枝都在摇动,撕心的摄人心魄,他仿佛入魔了一般,谁也近不得身,近身只有死路一条。 阮寻知道,他已经走火入魔了,所以才开口说这些。 “玉龙煌,你快走。”阮寻着急着,恐怕不止自己,楚郢也看出了玉龙煌走火入魔一事,所以才没有出手,他在等着玉龙煌自亡么? “你可知,你爹是大周的蛀虫,先帝在的时候就想除掉他,只是你爹势力太大,先帝奈他不得罢了,哈哈,你知道么,这凛王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啊,哈哈哈。” “他疯了疯了,来人,传弓箭手,将此人乱箭射死。”凛王着急的大喊。 阮寻看着玉龙煌,见他双目赤红迷惑,早已分不清人事,再见他被血沾湿的衣袂上黑了一大块,就知道他已中了毒,那些兵器上有毒,所以才使他走火入魔。 “玉龙煌!”阮寻心急大喝,凝力预备冲开穴道,但弓箭手已来,悉数对着玉龙煌,接着,铺天盖地的的箭雨就朝玉龙煌射来。 阮寻看着,一阵眩晕。 突然,那包围着玉龙煌的箭雨里跃进了一个蒙面男人,长袖一挥,卷走不少羽箭,接着一掌劈晕玉龙煌,迅速跃起,救走了玉龙煌。 众人都不知这人是谁,但楚郢却认了出来,是邵然! 见玉龙煌被人带走,阮寻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感觉手腕一阵巨痛,凛王竟提剑刺穿了他的手腕。 “不要动他!”楚郢大喝一声,打掉凛王手中之剑。 “我方才就看出来,你那一剑劈下的位置根本不会伤到他,楚郢,你到底在做什么?” 楚郢顺了顺气,仿佛玉龙煌刚才的那些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凛王道:“他的身份还需昭告天下,公开处置,王爷这样动私刑,不怕人议论?” 楚郢的眼神有一种无形的逼视,凛王对视须臾后,败下阵来,点头答应。 玉龙煌方才的话,似乎没人去在意,大概也没人会相信玉龙煌的话。 但阮寻仍旧很失落,他没想到自己竟抱着一种奢望,奢望楚郢听了这些话后,会有些别的情绪。 但,楚郢没有,什么都没有。 “王爷,带他下去吧。” 阮寻听着楚郢淡漠无情的声音,将喉咙里的腥甜,深深的咽了下去。 ☆、蓄势待发 这个皇帝没有什么后台,在朝中也无势力,清理起他来容易至极,众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样顺利。 还未正式登基,凛王已自称为‘朕’,只是没有玉玺,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现如今,大事已了,只差玉玺。 凛王来回着在屋中踱步,阴沉的脸上盖满了乌云,“丞相,那小子始终不肯说出玉玺在哪儿,真是气死我也。” 楚人同看向凛王,还隐有些风采的脸上露出些稍安勿躁之色,“王爷,又不是非要玉玺,就算要玉玺,也不一定非要那一个。” 这话是何意,屋中三人皆听了出来,尤其是凛王,听了此言,方才焦躁情绪,一下子平复下来,朗声一笑,“丞相说的是,那么那小子就无用处了。” 言罢,凛王眼中闪出一丝杀气,阴险的像一条毒蛇。 “放了他。”邵然从椅子上站起,负手盯着面前二人,面无表情,周身却又透着一层能将你压住的气势。 凛王双眸一凛,嗤道:“放了他,邵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 邵然看着凛王,就那么淡淡的一看,便将凛王的气焰压了下去,“幻月教已破,没了幻月教,他已构不成威胁,何必赶尽杀绝,毕竟,他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幻月教是破了,但玉龙煌却被人救走,至今还未查到下落,除非见到玉龙煌的尸首,那么我可以考虑下,废了那小子,留他一条狗命!” 凛王的凶残和阴暗,令邵然周身都有一些不顺畅。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楚郢表情冰冷的走了进来,且直接走到凛王面前,斜睨着他,沉沉的问道:“你把他关在哪儿了?” 凛王看看邵然,又看看楚郢,心头一阵窝火,“难不成看那小子长的不错,你们俩还动了不轨之心?” 这话一落,楚郢一拳就要朝凛王抡去,却被楚人同喝住。 “阿郢,你忘了你险些成了大火中的亡魂了么,你忘了真正的皇上是怎么死的了,你忘了楚家险些被人铲除了?” 凛王曾将那夜玉龙煌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楚人同,但楚人同却没在楚郢面前表现出任何解释的意思,全然将此当做玉龙煌的疯话,楚人同的不在意,倒显得自己确实清清白白。 楚郢未有再言,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拳头,沉默了会儿,才淡淡道:“我要回一趟渊古山。” “去吧,去将皇上的骸骨带回来,我等要按国礼大葬。”楚人同略带些忧伤的口气说道。 楚郢点头,不再看屋中三人,退了出去。 里头三人,再商量了些许,决定了登基日期,才一一散去。 邵然端坐马车内,心绪紊乱,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凛王的所作所为仍旧令他有一丝丝的后悔。 入宫后,凛王将但凡伺候过‘皇上’的人,皆以幻月教余孽为名,全部处死,以绝后患,宫女太监,死了上百人不止,整个皇宫,一瞬间演变了一场大屠杀。 想着,那夜玉龙煌的话便再一次响在耳畔,‘我的私心,只是想让楚家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你的私心,却将这个天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5节 马儿突然一声嘶吼,马车被迫停下,邵然端坐车内,略一沉吟便知外头是谁,“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进来吧。” 楚郢跳上马车,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阿郢?”邵然稍有温和的唤了他一声。 楚郢盯着邵然看着,许多事都不明白,但又不知道该从哪一件说起,沉思半晌后,才冷漠的开口。 如果一个人,一直是冷心冷情的性子,那么他的冷漠或许会让人习以为常,但如果那个人从前一直是温和潇洒的,那么他的突然冷漠,便会让身边人都感到难受和失落,比如楚郢。 “当初,我进宫,那些消息,是你和爹故意透露给我的,是不是,你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去发现玉龙煌和皇上关联?” “是,因为当时,我不知道如何解你体内的‘断心’,便和丞相大人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你回到当事人身边,或许,你能自己想起。” 楚郢轻扯嘴角,“那你们是如何得知,我手中有证据的,如何得知阮寻是冒牌的,爹又为什么要等三年才将我从武夷山接回来?” 邵然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稳了稳气息才道:“这些不都是你回忆起了告诉我们的么,如果不是你昭告天下说皇上是冒牌的,我们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起先,我们只是不想让皇上和幻月教为所欲为,故而才想清君侧,后来,你的一席话,和众位王爷的话,才让丞相大人走了这一步,逼宫,拥立凛王。” “一派胡言!”楚郢凛声一喝,二人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邵然看着面前的楚郢,怎样也想不到,这个才及冠的少年,竟有如此气势。 楚郢盯了些许后,缓缓道:“玉龙煌的伤如何了,你将他安顿在哪儿?” 邵然退后半步,楚郢却接着道:“你早就知道阮寻是冒牌的,你知道,就代表我爹也知道,所以你们才让我进宫,让我去发现那些端倪,而你能在那么危急时刻救玉龙煌,可见你们关系不一般,你定知道许多内情。” 楚郢说完,邵然脸色微变,但楚郢却后退一步,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楚郢,带着些恭谨,带着些恳求道:“大师兄,告诉我,幻月教,为什么要铲除楚家,当年,阿离给我的信中,也说过自己和幻月教有关,这都是为什么?” 邵然没想到楚郢竟将自己认了出来,也没想过楚郢的头脑能这么清晰,他原本以为楚郢记起后,定会因为当年的事而‘走火入魔’一番,谁知楚郢一直都很清醒。 楚郢昭告天下真正的萧阮离之事,目的,或许是和自己一样,不愿意这江山落入外人之手,这是萧阮离的江山,也不愿意萧阮离死的不明不白,他需要让人还萧阮离一个公道。 但是楚郢,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杀那个‘皇上’。 “三日后午时,来郊外找我,我让你见龙煌。”思索了许久,邵然还是下了这个决定,不管天下大事如何,有些事,该让楚郢知道的,还是要让他知道,也让自己知道。 邵然看着听了自己的一番话而脚步沉重的离开的楚郢,心里泛起阵阵心疼,连带着邵然也有些恍惚,毕竟,是楚人同对不起玉风在先,龙煌的所作所为,虽然过分了些,但始终情有可原。 地牢里阴暗的气息扑进鼻翼,恶臭难闻,但这难闻的恶臭怎样也抵不过身体上的疼。 阮寻这才发现,其实以前玉龙煌打他,还是留了情的,如果不是数量太多,自己都能忍受,且还能跟他商量事情。 而现在那些狱卒手里的皮鞭抽在身上,不过几下,就能抵玉龙煌的几十下,这真是,什么都不能用来对比啊。 一狱卒见他在挨打中还能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顿时气的不行,虽然上头交代了不能让他脸上带伤,免得被人议论。 可这狱卒仍是不理智的往阮寻白皙的脸颊上招呼了一鞭子,顿时,脸上那脆弱的皮肤就裂了开来,血珠层层外涌。 脸上火烧一般的疼,连带着口里的牙齿都有些松动,但阮寻却只是抬起眼帘看着那狱卒,明明极轻的一个眼神,却让那狱卒心头一抖。 “你牛什么牛,看,我让你看。”言罢,那狱卒丢下手中皮鞭,竟拎起了火盆里那块烧的火红的烙铁,并阴阴的笑着朝阮寻走过来。 阮寻一看,冰冷的眼神里再加霜雾,冷厉道:“你敢!” “呵,你交出玉玺,我就不敢,还是不说是吧,哼。”那狱卒拎着烙铁慢慢往阮寻身上而去。 阮寻被绑住的双手紧紧一握,可身上好几处大穴都被封住,内力根本使不出来。 就在那狱卒手中的烙铁即将上身时,身旁另一个狱卒却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别闹大了,出了什么事儿,咱都担待不起,快去找些药,给他的脸抹一抹。” 那狱卒听了,这才啐了一口,扔下烙铁,走了出去。 阮寻看着离开的二人,闭了闭眼,平复着方才紧张的心绪。 他已被囚在这里三天了,这三天,楚郢都没有来过,凛王即将登基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而他,便是要在登基那日接受审判和处决。 想到此处,阮寻嘴角挑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意越深,心里的伤口就越深。 原来,自己一直在期望着,期望着楚郢会出现。 阮寻正想着,也地牢外头却响起了一声猫头鹰的啼叫,听到这个声音,阮寻眼中顿起寒光:登基大典,我们一起期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思维有点混乱,哪里不好,你们一定要跟我说说才是 ☆、水过无痕 三日后,在这个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里,那地牢里却走来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狱卒等见楚郢提着一个包袱,步子缓慢的踏进来,忙跪下请安,“叩见楚将军。” 楚郢的身份,凛王已正,恢复了他之前所有的功名,并昭告天下说,楚郢当年故意在军中隐姓埋名,是不愿别人因他是丞相之子而特殊对待,这才有了‘消失’后,大家不知其姓甚名谁的结果。 但对这个说法,楚郢嗤之以鼻,能让一个活生生存在过的人‘消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一个留言传说,真假难辨。 在武夷山待了三年,足够让世人渐渐遗忘那个盛传的少年将军,而自己回来后的时间里,也被因为成亲不成,闯下的祸事为由,没怎么出丞相府,等出去的那一日起,便已是所有事的开端。 楚郢对他爹的‘煞费苦心’,已不知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狱卒们将楚郢带到牢房前,楚郢看着里头的阮寻蓬头垢面的被吊在刑架上,眼里起了一层火光,“开门。” 那狱卒看了眼楚郢,悻悻道:“楚将军,这…” 楚郢瞄了那狱卒一眼,不轻不重的说道:“他怎么说也曾是皇上,登基大典一过,马上就要提审他了,我不过是来给他换身衣服。” 那狱卒听了,向后看了看,几个同伴都点头,让其开门。 “您请。”将门打开,狱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楚郢这才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阮寻早就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里头的光线很暗,楚郢又是逆光而行,使得阮寻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楚郢走到他身前站定,他才从微弱的亮光里,见到了那张已如陌生人的脸,那眼中仍无任何温度。 “天下可太平了?”阮寻开口问道,嘴唇因许久不曾饮水而干涸的裂开了口子,那被铁链悬挂着的手腕,早已勒的皮破肉烂。 楚郢没有说话,只那么看着他,待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些沙哑的问道:“到了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阮寻低头一笑,这几日,已将他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折磨的更加瘦弱,吊在那里,看着薄如纸片,令人心疼。 “有,你愿意听么?”阮寻抬起头,看着楚郢时,竟还促狭的转了转那对诱人至极的眼珠子。 楚郢点了点头。 阮寻收起那一脸的笑意,轻轻的道:“经历了那些日子,我的存在,对你来说,仍旧是一种恶心么?” 话音一落,阮寻立马抬起眼盯着楚郢,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 但,楚郢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他就如一个雕像一般,毫无感情的站在那儿。 阮寻戚然一笑,方才还盛着希冀的眼眸里,已升起一片飞灰。 “不用回答了,相同的答案,我不愿意听第二遍。” 楚郢拽着包袱的手紧紧一握,终究没说什么。 “楚将军,皇上让您赶紧带人犯过去。”一侍卫赶过来,跪地道。 楚郢命人打开了阮寻身上的束缚,手臂长期被悬吊,突然放下,麻痛的阮寻眼睛发黑,但他却扶着刑架,没让自己倒下。 “换身衣服吧。” 楚郢将包袱递给阮寻,转身而出,阮寻瞧着楚郢毫不留恋的步伐,心中的飞灰已能淹没这个大地。 朝阳殿外旌旗飘飘,锣鼓齐鸣,阮寻瞧着,不由一笑,这登基的阵仗,比自己当年,倒是恢弘大气的多。 再踏入朝阳殿,已物是人非,文武百官仍旧列阵两旁,楚丞相却已被加封护国公,凛王高坐龙椅之上,成了皇上,此时正一脸阴笑的看着他。 但阮寻的视线只是在凛王身上扫了一眼,而后便看向了楚人同,眼中尽是冷戾之色。 楚人同的势力早已能只手遮天,先皇当年纵情声色,朝政一直都在楚人同手里,他手底下的亲信心腹比比皆是,但这样的人,甘心被人驱使而没有造反,就是因为那个凛王,那个自己和宫妃私通所生的凛王! 楚人同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这样,自己就是皇帝的老子,当年在先皇跟前儿为他说了不少好话,教他做了不少事,由此,凛王才越来越受先帝喜爱。 这样份喜爱延续了十几年,直到先皇无意听到那宫妃与自己身边的太监说的话时,才幡然觉悟,只是为时已晚,那时的朝政已尽在楚人同手中。 这时,楚人同也看见了阮寻眼中的冷戾,不知为何,一向运筹帷幄,心机深沉的楚人同,竟觉的有一丝莫名的心慌。 阮寻的唇角也挑起了一抹讥笑,继而仔细的打量着楚人同,不得不说,这个年过五十的男子,脸上除了生出些皱纹外,仍旧英俊非常,如果再剃掉下颚的胡须,或许会更年轻几岁。 这样的男子,在年轻时,定也在不少姑娘心里留下了一个美好的想象,这样的男子,也在年轻时,征服了当年堪称风华绝代的幻月教教主玉风。 如果不是数年前,玉龙煌酒醉后说起,阮寻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猜到,对玉风下毒的人是楚人同,玉风爱的人是楚人同。 而这个令玉风迷糊了的楚人同,只是因为查出了玉妃娘娘乃玉风亲妹,有幻月教为后盾的原因,才与其相识,才想要除掉玉妃的后盾,不让萧阮离将来成为凛王的挡路石罢了。 只是,楚人同怎样也没有料到,即使他杀了玉风,杀了玉妃,也杀了萧阮离,也没能称心如意,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同萧阮离长的一模一样的自己,也没有料到,玉龙煌临机应变,让自己取代萧阮离回到先皇身边,这种种的没有料到,注定了大周要遭此一劫。 如果,不是因为楚郢,大概楚人同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冒牌一事,这场逼宫也许真的会如玉龙煌所计划的那样进行,那时候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楚郢。 想着,阮寻还是觉的,这样铺开一切,其实真的挺好,至少,不用再欺骗楚郢。 突然,小腿被人猛地一踹,随即跪倒在地,阮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行至殿内。 而身后踹他之人还不忘狗仗人势的喝了一句,“还不快叩见皇上。” 阮寻淡漠一笑,只是那笑,却看的楚人同眉目紧蹙,立即开始思考自己的部署有没有出错。 虽然玉龙煌不知所踪,但幻月教已被江湖武林清除,不足为惧,周武的军队占领了羽卫军,守在宫城外围,几位王爷的人马也驻守在京城外,楚国大军也随时待命,宫里的侍卫奴仆早已大换血,朝中大臣,也已信以为真,偏向自己,所以,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层层部署,绝不会出错! 但阮寻的眼神,那种‘你猜猜我有什么法子的’挑衅又寒戾的眼神,让楚人同有些不安,与上方的凛王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杀气蒸腾。 若不是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哪里会上演这出戏码。 “我还没有恭喜七哥登基呐。”阮寻跪在地上,身上换了一件月白蓝袍,凌乱的发丝也打理了一番,瞧着仍是精致可人,尤其是微微一笑的时候,能让人错觉的以为,他是在真心祝福你。 “大胆,朕已查清你的身份,不必再在此装疯卖傻,你幻月教罪行滔天,险些毁我大周江山,此番,朕必不会饶你。” 阮寻见凛王喝的那一张阴险狡诈的脸通红一片,竟大笑出声,“萧阮桓,你想当大周的皇帝,也要做到最基本的一点才是,这最基本的一点是什么,我想,辅佐了我这么多年的丞相大人,应该知道吧。” 楚人同听闻,脸色阴沉。 阮寻却冷笑道;“哼,丞相大人,您难道不知道为君者最基本的条件是什么?” 楚人同皱眉盯着他,道:“为君者,当仁德,贤能,方能铸就千古明君。” 众大臣听了,皆都附议。 阮寻却扫视了眼殿内众人,而后将目光停留在几个王爷身上,淡淡道:“既然其他几位兄长都在,不如和皇上的血融一融,看看能否合二为一?” 此话一落,楚人同大骇,众人跟着议论不休,几位王爷更是不明所以,这话中之意,究竟是什么? 楚人同心道不妙,那事若说出来,就算阮寻无甚证据,但这么一说,必会传播极快,到时候会引出什么乱子,谁也料不到。 凛王坐在上方,对这话更是莫名其妙,只是收到了楚人同的视线后,忙喝了一声。 阮寻盯着凛王,见他将自己的罪行一一的说着,之后,朝上还出现了一批,所谓目睹过自己与玉龙煌密谈的宫女太监,而最重要的,是楚郢的证词。 而楚郢所说的,也早已是大家知道的。 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看着楚郢的无情时,阮寻仍然还是心痛,他甚至不敢去看站在一旁的楚郢,因为,害怕自己会懦弱的流泪。 待所有指证自己是冒牌,是十恶不赦的流程走完后,阮寻听着上方的凛王颁下圣旨,将自己斩首示众。 这一刻,阮寻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待那圣旨颁下后,阮寻竟毫不犹豫的转头看向楚郢,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因为楚郢的无情而心痛了。 是习惯了,还是觉悟了,楚郢待萧阮寻,从始至终都是陌生人,仇人,自己为什么要去奢望楚郢对自己有情。 “来人,押下去,今日午时与菜市口处斩!”凛王凛声大喝,声音里还带着些得意洋洋。 楚人同见此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着上方的凛王,欣慰一笑,策划多年,终于达成了心愿。 而这个时候,众人却见阮寻仍旧一派淡然,且眼中隐隐闪着一丝寒烈的笑意,仿佛自己即将要赢了什么游戏一般。 正觉奇特时,便听朝阳殿外传来一声拐杖拄地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沉重又且嘹亮,那拄拐之人正缓缓而来。 众人伸长着脖子去看,待看清那拐杖上的玉雕龙头时,均是一惊:此人怎会出现? ☆、反败为胜 只有皇族中人才能使用‘龙’这个象征,此时,那尊用和田玉雕琢出来的龙头,惟妙惟肖,虎虎生威,两颗龙眼更是采用了最名贵的红宝石镶嵌。 整个龙头镶嵌在来人的拐杖上,即使朝中有人不识来人是谁,但整个大周,除了皇族外,能用此物的,只有那一人。 于阙,于老太师! 于老太师年近百岁,历经四朝,先皇在位时才退下养老,已十数年不问朝政。 而其手中虽无实权,但威望仍在,尤其,镇守大周漠北,拥有百万大军的陈昂元帅,是于老太师的外曾孙。 此时,老太师突然出现,殿内顿时噤若寒蝉。 这老太师虽年岁已高,但仍旧老态龙钟,踏入殿内时,拐杖一拄,惊起一层高浪,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视着殿内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阮寻身上,接着,用力的扫了一眼那拽着阮寻的两名侍卫,那两名侍卫便莫名的觉的心慌,松开了阮寻。 “老太师,您怎么来了?”凛王笑呵呵的问道,从龙椅上踱步而下,以表尊敬。 老太师是先皇祖父,靖元帝的师父,这玉雕龙头便是靖元帝赐下,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于老太师盯着凛王,哼了一声,接着走到阮寻身前站定。 接着,众人便惊讶的立在当下,但见老太师竟对着阮寻跪了下去,且声音洪亮,腰挺笔直的嚷道:“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阮寻忙蹲下身扶住于老太师的胳膊,“老太师不必如此。” 楚人同见此,眉心惊的一跳,这个人许久不曾面世,也不曾过问朝野,隐居山林这么多年,倒让人遗忘了。 “老太师,您老眼昏花了,皇上在这儿!”楚人同上前,对着老太师朝凛王指了指。 那于老太师抡起拐杖,砰的一声砸在楚人同的肚子上,楚人同反应不及,被砸了一个结结实实,顿时便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楚家世代忠良,没想到竟出了你这么个畜生,你爷爷与老夫份属同窗,你爹曾在老夫门下修学三年,两人都是刚正不阿之人,哪知到了你,竟败坏了楚家多年声誉。” 这老太师对着楚人同训道。年过五十的楚人同被人这样教训,一时羞怒,却又不便发作。 “老太师多年不问世事,怕是不知当下发生了什么” “不知,我如何不知,你勾结宫妃,诞下孩子,冒充皇族血脉,陷害幼主,逼宫造反,此等逆行,我如何不知!” 那老太师凛声一喝,拐杖拄地时掀起一阵劲风,震的众人皆往后退了一步,对这话惊诧莫名。 楚人同面目阴厉,朝外喝道:“来人,老太师身子不好,老眼昏花,请去后宫歇息。” 话音一落,殿外便涌进不少侍卫。 那于老太师见此,长袖一挥,愤然转身,拐杖树与身侧,对着前方涌来的侍卫横向一扫,一股雄厚的内力将人震倒在地。 “众人不信,那便用方才皇上说的法子一试,滴血认亲!” “胡作非为!”楚人同上前喝阻。 那于老太师却不理,一个转身,身形飘忽,眨眼间便抓住了凛王的胳膊。 “还请几位王爷都献出自己一滴血,还大周江山!”那老太师疾言一喝,内力震出的声音在殿内屋顶环绕,摄的人生出一种臣服之感。 “老太师,您疯了,阿郢,请老太师出去!”楚人同怒吼,可是殿内哪里还有楚郢的影子。 这时,就连阮寻也是才发现,楚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为什么要离开? 阮寻正想着,楚人同不知何时已让周武带人涌入,将朝阳殿围了起来。 “谁敢胡来,对新皇不敬,皆诛九族!”楚人同指着于老太师,厉声怒喝。 殿内顿现刀光剑影,唰唰唰的全是刀剑出鞘之声,长矛罗列之阵。 整个大殿,一时寂静,满殿的肃杀之气,令大殿里的每一个人汗流浃背,只有阮寻和于老太师一直淡然处之。 阮寻负手往前略跨了一步,漂亮的双眸扫着那几位王爷,接着才淡淡的说道:“大家真的不好奇么?” 几人面面相觑,只因阮寻说话间带着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诱惑感,仿佛面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但阮寻说话的感觉却能让你觉得那或许是个宝藏所在地。 “各位兄长,父皇生前待你们不薄,就连我,这四年来也从未苛刻你们,还让你们把各自的母妃从宫中接去封地,如今,大周江山即将落入外人之手,你们就真的不愿意献一滴血,解惑吗?” 阮寻不紧不慢的说着,好似在诱惑人去探索面前的宝藏。 楚人同眉心紧锁,凛王却早已顾不得这么多,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好事,“把这个老头子给朕拿下,丢出宫去!” 此话一落,众大臣哗然,这于老太师当年,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哪能如此相待。 “皇皇上,不可啊。”朝臣里,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众人便都交头接耳起来。 阮寻与于老太师对视一眼,殿外却已有太监端着一碗清水走了进来。 而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伺候楚郢多年的桔子。 楚人同见了来人,眉头紧锁,是谁带桔子进的宫? 阮寻不识来人,以为是于老太师府中之人,倒没有多想。 那老太师将碗高举而起,喝道:“谁来?” 几位王爷面面相觑,始终无人站出。 楚人同见了,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老太师,您别再闹了,来人,请老太师出去!” 周武持剑而入,正要拿人,外头却响起一声沉吼:“我来!” 见来人,竟是淮阳王萧阮旗。 萧阮旗在众人的印象中一直很平庸,不得先皇宠爱,故而,在大家的印象里,也稍微没那么有存在感,但是,他却是长的最像先皇之人,脸部轮廓,几乎和先皇一模一样。 “大家是因为怀疑阮离的身份才拥立新君,既然如此,为免重蹈覆辙,还是验一验的好。” 话音一落,萧阮旗已大步而入,而对于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京,楚人同心底已生出一丝不安。 萧阮旗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寒意,那气质,与阮寻倒是有些相像,此时,已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碗中,接着便飞身前去拽凛王。 凛王见此,也有些怀疑他们的话,哪里肯让萧阮旗捉住,趁于老太师松神间,挣开了他的束缚,当下便与萧阮旗动起手来。 楚人同朝周武一看,周武忙提剑攻来,却被于老太师挡住,殿外众人正要冲进来,殿外却响起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怎么回事? 大家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朝阳殿外杀来一批人马,那领头之人生的十分威武,身长三尺,面目凛然,手持一把方天画戟,一身盔甲,将其衬出了山顶压来之势。 这人竟是镇守漠北,已十年未有回京的兵马大元帅:陈昂。 楚人同骇着,历来镇守漠北的元帅,不问朝事,不认兵符,却只认君王玺印,所以,楚人同即使有兵符在手,却也没能调动陈昂。 此番,陈昂的出现,打的楚人同措手不及。 而陈昂能不动声色的一路杀到宫中,必定是自己身边出了内鬼,否则,陈昂再强,京城外驻扎的军队被攻破时,自会有消息传来,哪里能这样毫无动静。 并且,楚国大军守在大周边境,陈昂入境定在几日之前,怎的也没有消息传来。 难道,楚国出尔反尔? 周武的大军与陈昂的大军已在殿外厮杀,但众人的目光却聚集在那碗滴了两人血的水中。 此时,不止众人,就连凛王自己也看的目不转睛。 然后,那血,不相融。 这令在座所有人,包括凛王自己都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的。”凛王全身发软,脑海里突地闪过那夜玉龙煌的话,双眼猛地看向楚人同。 然而,楚人同却没有看他,或是不敢看他。 殿外的厮杀还在继续,与那夜大军攻入皇宫劫持阮寻相比,场面更加血腥,可站在殿内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踏出殿门,也没有一个人再出声,大家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一般,只看着殿外两军相杀。 阮寻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激,只因这一幕并不是他策划的,而是于老太师策划的。 两年前,于老太师找到了他,只对他说了一句,关键时候必会相助,接着便再没有出现过,等再次出现,已是半月前自己从江都回来之时。 所以,阮寻除了一副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气势外,也如局外人一般,不知老太师究竟有何筹码,能赢回一局,甚至不知道这老太师为何要帮他。 阮寻正想着,眼前闪过一道血光,陈昂正用他手中的方天画戟斩下了周武的头颅。 这场争斗,谁输谁赢,已见分晓。 楚人同憷着,根本无法想到,这个毫无背景,只有玉龙煌只有幻月教的皇帝,竟有于老太师和陈昂相助,而自己能破了幻月教,却对这两个不在框架中,也无法意料到的人束手无策。 陈昂提着周武的人头走到阮寻面前,那气拔山河的气势,震的所有人往后退了一步,只有阮寻站在前方未有挪动。 陈昂的脸因常年待在漠北而有些皲裂,不苟言笑时,瞧着便令人心生敬畏,而且,几乎没有人见他笑过。 可此时,陈昂却对着阮寻略略一笑,“小子,你长大了。” 阮寻和其他人一般,都惊讶非常,对这话不明所以。 陈昂却只对着他笑笑,接着便将周武的人头丢在地上。 楚人同这才感觉到大势已去,只是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错,除了江湖那块是邵然负责,其余的皆是自己部署的,怎会出错。 “哼,陈昂,你在造反么?”楚人同审视了陈昂一会子,才突然想起阮寻的身份来,此人可是冒牌的。 “造反的可是丞相大人你。”陈昂哼了一声,顿时有一种山顶摇动之感。 凛王已被方才的血不融,惊的有些神智恍惚,突然冲出来,指着阮寻,失态的嚷道:“这简直荒唐,那他呢,他不也是个冒牌货么!” 话音刚落,于老太师便将龙拐往地上重重一拄,接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手书,往前一步,面对众人道:“老夫手中是楚郢亲笔画押的手书,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楚郢与楚人同以及凛王构陷皇上的罪行。” 霎时,阮寻与楚人同都惊在当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啊欧,突然想起作者有一个专栏,求关注,求点击作者名收藏专栏(__) ☆、身世 人人皆知,这场大劫的导火线就是楚郢当初的证词以及所作所为,而今证人突然如此举措,令人不知所措。 阮寻不知于老太师这话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那手书上的字阮寻认得,却是楚郢笔迹无误。 “不可能!”楚人同愤怒至极,抢过那手书,看的是面露青色,咬牙切齿。 楚郢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大概是阮寻和楚人同都不明白的问题,按理说,这个世上,最恨阮寻的人,除了楚郢外,再无二人,而今他突然倒戈,着实令人惊奇。 手书摊在众人眼前,上头写的清清楚楚,楚人同如何构陷皇上,楚郢如何利用旁人偷龙转凤,精心设计了这一幕,又是怎么到了最后大彻大悟的,种种过程,楚郢写的极为清楚,就好像真的一般。 但阮寻知道,或许于老太师也知道,除了楚人同构陷皇上,与凛王的关系乃父子,这一两条是真的外,其余的,但凡与楚郢相关的,都是其杜撰的。 “信口雌黄,朕不信,有本事让他也验验血啊!”凛王双目赤红,尖利的下巴扬着,一脸阴狠。 陈昂守在殿外,于老太师则在殿内踱步,一时间,整个大殿又安静了下来,直到众人心头的疑惑上升到了最高点时,于老太师才转过身对阮寻道:“皇上,虽然不敬,但为证您的清白,您只有一验。” 阮寻微变了脸,拳头微微紧握,自己是谁,于老太师早就知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见阮寻脸色有变,于老太师仍旧一副笃定自若之态,命桔子又取了一碗清水来,萧阮旗大方的再滴了一滴进去,接着,于老太师便端着碗走到阮寻面前。 “皇上,一验可知一切。”于老太师朝他温和的抬了下眉。 阮寻抿了抿嘴,眸中的寒光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和紧张。 两滴鲜血在碗中慢慢碰撞,阮寻屏住了呼吸… 他自有记忆起便和娘一起被玉妃抓去了幻月教,母子二人,一个成了隐卫,一个成了教中奴仆。 但,阮寻从不知自己的身世,娘也从未提起过,还不止一次的警告阮寻,如果要保命,千万不能露出一丝想知道自己是谁的意图来,否则,他母子二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过了两年,有一日,他跑去找玉龙煌求隐卫每年必吃的药丸,却在其屋子外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他就惊呆了,这世间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飞身跑去询问娘亲,哪知娘亲几度落泪,只说几句什么,明明是两个女人的孩子,不是双生,为何也会生的一模一样,是命么? 阮寻想要问的清楚些,但娘亲却只是哭着摇头,也是到了那一日,阮寻才知道自己也是有名字的,玉龙煌一直‘阿寻阿寻’的叫他,他以为自己就叫‘阿寻’,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名字,有一个和萧阮离只相差了一个字的名字。 于是,他生出了更多好奇,想要再问的清楚些,第二日,母亲却莫名的溺水而亡了。 从此以后,玉妃便安排他成了萧阮离的贴身隐卫,像个影子一般活在萧阮离身边,直到玉妃在自己十岁时病亡,玉龙煌才让自己不必每日跟在萧阮离身后。 萧阮离和玉妃的身份,阮寻在幻月教时就知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外头没有一个人知道玉妃是玉风的妹妹,他们竟瞒的这样好。 但,就是因为知道萧阮离的身份,自己和他长着同一张脸,阮寻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仅仅只是怀疑,从没去探索,只因没有那个勇气,皇子与隐卫,天差地别,他从不多想。 而此时,看着碗中自己与萧阮旗的血在慢慢的靠近,紧接着慢慢的融合时,阮寻惊的睁大了瞳孔,眼中霎时盈满了水汽。 “众人还有何话可说?”于老太师持拐一拄,沉声喝问,大殿内噤若寒蝉,好些胆小的大臣,已被吓的晕了过去,这逼宫造反可是何等大的罪名。 阮寻身子有些发软,虽然幼时,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或许和萧阮离有着很大的关联,但当真的证实时,却令他心口发痛,不由的想起了自己那莫名溺水而亡的娘亲。 “怎么可能?” 阮寻轻声呢喃,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因宫外突然涌来无数百姓,那为首之人竟是江都府尹。 此番,百姓们见了阮寻都交头接耳起来,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句,‘原来萧公子就是当今圣上。’ 一时间,下头炸开了锅,虽然言之不同,纷飞杂乱,但阮寻在江都的所为,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明明白白。 事情一瞬间开朗起来,连带着先皇遗诏中有一封与楚国解除联姻制度的书信也适时的跳了出来,众人这才得知,先皇早与楚皇达成共识,解除了婚约,而这次楚国使团的到来,是楚人同与楚皇一起勾结,欲陷皇上于不义之举。 此番,楚国大军驻扎在大周边境,欲助楚人同一臂之力,却不知为何突然撤军一事也传了开来,原来,楚人同早已与楚国勾结,陷害皇上! 朝中局势大逆转,凛王仍是不敢相信,冲上前去抓住楚人同的胳膊,不停的质问,最后落下泪来。 “你真的是萧阮离?”待凛王声嘶力竭一顿狂吼安静下来后,楚人同仍是面不改色的看着阮寻问道。 阮寻凛然一笑,“你说呢?” 楚人同不屑一笑,心底深知,不管面前这人是不是萧阮离,这一次,他都输的彻底,整个计划部署中,他做的最错的,就是不该把筹码放在楚郢身上,不该完全相信楚郢。 但,楚郢恢复记忆后的表现,着实没有让他发现任何破绽,那种蚀骨的恨,仍旧清晰,可楚郢到底是为什么而转了性? 七日后,靖元帝萧阮离再度临朝,着一袭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精致俊美的脸上除了冷寒外,还多了一分帝王之气,再无从前幔帐遮身时那般,给人一种阴风飘荡的感觉。 再登帝位,朝中已然大换血,文武大臣全是提拔的这些年被楚人同打压而壮志未酬之人,楚人同的心腹等,悉数一网打尽。 几位王爷念在不知内情,一心只为江山,故而没收所有兵马,遣回封地,闭门思过。 凛王与楚人同罪不可赦,判斩首,十日后行刑。 而于老太师与陈昂,本该大加封赏,但二人一度婉拒,皇上也只得作罢。 最后,便是楚家其余一干人等的处置,楚人同此举定该诛灭九族,楚郢虽然迷途知返,但到底犯下重罪,死罪可免,但也不能逃过活罪,可对此,皇上却迟迟未做决定,早朝便就这么散了。 宣华宫。 于老太师缓缓走进,阮寻见了忙将人扶了进来,并命张公公以及所有人都退下。 “老太师,您坐。”阮寻搀着此时看着十分慈祥的于老太师坐在了椅榻上。 “皇上,您也坐吧。”于老太师微微笑道。 不知为何,被老人用这样慈爱的目光看着,阮寻有些不自在。 但于老太师却没有让他不自在多久,便叹气开口道:“孩子,苦了你了,这辈子,都要用‘萧阮离’的身份活着了。” 听闻此话,阮寻并不惊讶,只是心中微苦,“两年前,老太师来找我时便戳破了我的身份,那日却在大殿内让我滴血认亲,其中曲折,我已猜了出来,只是有些过程不知道,还请老太师言明。” 于老太师伸出拍了拍阮寻的肩,慈和且带些怜惜之意看着他,半晌才徐徐道:“当年,玉妃娘娘怀着九皇子时,曾被后宫一位贵人,因妒忌而下毒,害玉妃娘娘险些滑胎,后来,先皇查出此事,下令处死那位贵人,哪知那位贵人也怀了身孕,先皇念着自己血脉的份上,留了那贵人一命,关入冷宫待产。” 说到这里,于老太师抬眼看着阮寻,阮寻却只是静静的听着,无甚表情。 “那孩子出生时,先皇正在南巡,玉妃也未曾在意,直到那孩子长到四个月时,玉妃才发现,他与自己的孩子长的是一模一样,这时,玉妃心里生了恨意,要处死那对母子,却被悄悄潜进宫来看妹妹的玉风阻止了,玉妃不肯罢休,便将母子二人带去幻月教为奴,先皇回来后,只对先皇说那贵人早就难产而死了,先皇本对那贵人不甚在意,如此一说,便就信了。” 阮寻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胸腔里的酸涩已要令他快不能负荷,那已模糊的娘亲的脸庞,冲进了他的大脑,平复了会儿心绪后,才问道:“您是如何得知的?” 于老太师微微一笑,拍拍阮寻的肩,以示安慰,“是两年前,武夷派的张真人告诉老夫的。” 阮寻一怔,于老太师却笑笑道:“孩子,不管事情的过程如何,你是皇家血脉这一点无法抹杀,只是大周此时,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你的身世,只能随着九皇子的死而掩埋,从今以后,你就是萧阮离!” 说到最后一句,于老太师重重的握了握阮寻的肩膀,一种强大的力量朝他袭来。 阮寻垂首,许多事都明白了,但又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不明白之中。 他其实不想做萧阮离,一点都不想,萧阮离是楚郢心中的美好,他不想破坏楚郢的美好,也不想让楚郢厌憎自己。 “楚郢,为什么要帮我?” 最后,阮寻沙哑着嗓子道。 于老太师一顿,想起那日楚郢来找他时说的那番话,最后请求自己的那番话,心中微叹,摇头道:“这个,老夫也不知。” 送走了于老太师,阮寻这才木然的坐落在窗边,危机已解,他却成了萧阮离。 当初,他答应玉龙煌代替萧阮离,只是想要除掉楚人同,待功成身退后,便离开,可是现在,在得知了自己身份后,阮寻却觉的,有一份什么重担压在了自己的肩头。 可这些仍然没有楚郢的转变让他觉的震撼,可是,楚郢不肯见他,哪怕他一次次的跑去监牢,楚郢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阮寻的娘,就是那个贵人,偶曾在第十三章提到过,大家还有印象么 ☆、烟消云散 牢房的脚步声适时而起,楚郢盘腿坐在草席上,仍旧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或者对阮寻而言,都是一个极大的跨度,仿佛瞬息之间,天地已变,再无从前的潇洒与惬意。 锁扣咔哒一声打开,阮寻踱步而进,底下人见了,个个躬身退出,留他二人待在这四方狭窄之地。 昨日分别声潇潇,今夕再见却无言。 阮寻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和楚郢之间,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一直都是楚郢处于主动的位置,以至于现在本末倒置,令他不知该怎样面对楚郢,仿佛生命中的重心突然失了平衡一般,恍恍惚惚。 阮寻几步走过去,站在楚郢跟前儿,淡淡道:“明日,你父亲就要问斩了。” 楚郢一直闭着的眼,这才缓缓睁开,望向阮寻时,里头已无任何情绪,不冷也不暖,仿佛落花流水一般,平平静静。 “我父亲犯下如此重罪,皇上未诛我楚家九族,已是恩德,楚郢,感激不尽。” 楚郢的话,楚郢的语气,令阮寻无所适从,他知道,从前那个楚郢,再也不会回来了。 阮寻略一皱眉,却又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悲伤,楚郢要走,他会成全他,楚郢不想再与他有关联,他也会成全他,哪怕楚郢恨他,他也愿意让他恨,从始至终,只要是楚郢想做的,他从未阻止过。 “朕,不会杀你。” 喉咙如被火烧,阮寻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在楚郢面前说出这个字眼来的,只是他们之间,早已覆水难收。 楚郢缓缓站起身,却不看阮寻,而是撩起衣袍对他跪了下去,“楚郢,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阮寻的世界早已崩塌,他想过许多种自己和楚郢之间的结局,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陌生的无爱无恨,只有陌生才可以真正抹杀一切。 转身离开的瞬间,阮寻突然轻声问道:“今生,你是不是,再不愿见我?” 楚郢沉默,并未作答。 阮寻无言一笑,又道:“为什么到最后要帮我?” 本以为楚郢不会再答,哪知他却听到了最令人心寒的回答。 “玉龙煌和我说了许多往事,于老太师也亲自找到了我,我知道了许多我爹的罪行,也知道,阿离是爹杀的,与你无关,最要紧的是,你冒充阿离救我多次,我无以为报,从今而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阮寻听了,凄然一笑,踱步离开。 阮寻离去的时候,楚郢这才缓缓的将视线移到他的背影上,俊朗的脸上才渐渐露出了一丝别的情绪,他的所作所为,相当于间接害死了爹,害死了楚家,他心里将永远背负着这个罪孽,这个只要看着阮寻的脸,就会想起的罪孽。 当日,邵然带他去见玉龙煌,玉龙煌所言种种,他震惊,却并不全信,直到于老太师出现,将当年的宫中秘事告知他,当回想从前,偶尔觉的阿离情绪变化不一般的时候,他才真的相信,而最让他相信的,仍是阿离给他的那封信,信上曾言,阿离是要和玉龙煌一切除掉楚家的。 如今,楚郢帮了阮寻,就代表,他这一生都无法消除自己对于楚家的罪孽。 而且,得知许多过往,楚郢甚至有些分不清,他喜欢的,到底是阿离还是阮寻。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6节 三日后,皇上颁下圣旨,特赦楚郢与楚家族人,不与牵连,令楚郢与陈昂一起去漠北,无诏不得入京。 城门楼上飘摇着大周旌旗,初春的风吹化了整个大地的寒冰,却无法暖化楚郢的心。 他看着掌中那枚已失去光泽的玉觹,想起当年渊古山初遇那二人时的场景,每一个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深到楚郢真的希望他们是同一个人。 只是,如今再细想,他已能分辨出,谁是阿离谁是阮寻了,只是,为时已晚。 一只大手突然拍在肩膀上,楚郢转头,对上陈昂略带了些笑意的脸,“人生都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过去的,你现在迈入了另一个阶段,但这并不代表你应该忘记上一个阶段,阿郢,你可明白?” 楚郢略略一笑,原来一直搭在眼前的额发已被悉数绑扎了起来,曾经还略有些青涩的脸,此时已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男子该有的气魄,只是,许多事过不去的,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坎儿。 “元帅,我明白。” 陈昂略叹气,也知自己多说无益,说的再多,也不如当事人自己想的明白有效。 大军缓缓前行,已驶出城门,阮寻高站在城门之上,看着下方渺小行驶的军队,看着那人群中已看不清脸的身影,喉头又涌出一阵腥甜。 春风有情,却抵不过寒冬的尾巴,哪怕只有一丁点,那寒意都能将你蚀骨。 “事情发展到如今,我们都有责任。”远处,看着渐行渐远的人马,邵然一声叹息。 玉龙煌换下了一身红袍,穿着一身蓝衣,白发披散在背,瞧着仙逸了许多。 “我没有想到,原来阿寻也是皇子…” 邵然漠然笑笑,“我也不知,以至于自己走错了这么多的路。” 玉龙煌仰头看了看那无暇的蓝天白云,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里,也栽了一丝伤痕,“师父的仇终于得报,只是就像阿寻说的,我是自私的,我只想着要给师父报仇,不惜令大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阿寻和楚郢的心里,始终装着苍生。” 邵然听着,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看着玉龙煌道:“我要回武夷山了,我趁师父闭关之时下山,策划了这些事,令江湖掀起腥风血雨,也该回去受罚了。” 玉龙煌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慢慢的又消失不见,面前这个和自己作对了那么多年的男子,哪怕到最后一刻都还在和自己作对,自己不止一次想杀了他,可每一次都下不去那个手。 “龙煌,没了幻月教,你可以活的更好,我们俩都一直执着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才造成了这场浩劫,但唯一的收获是,你终于不用再活在仇恨中了。” 记忆中,除了第一次相见,玉龙煌几乎很久没有听邵然这样温和的跟他说话,邵然的气质本就带着一丝稳重持着,温和起来时便会更加迷人。 玉龙煌淡淡一笑,白发蓝衣,配上那个清新的笑容,美的令人心醉。 邵然正欣赏着,肩头却一阵顿痛,扭头一看,玉龙煌不知何时,将一把匕首插在了他的肩头,此时,鲜血正往外流的厉害。 “你毁了幻月教,这一刀,就算是我的复仇,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邵然瞧着,仿佛不觉痛一般,只将眼睛落到了玉龙煌那一袭比白雪更加纯白的发丝上,“如何不相欠,你的头发会时刻提醒我,我永远都欠着你。” 玉龙煌一怔,收回了匕首,“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言罢,人已消失在了眼前。 邵然看着玉龙煌消失的方向,再抬眼看着还在城门上凝望着远方的阮寻,不知为何,他觉的,这并不是他们所有人的结局,但,其实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 经此一劫,楚国与大周关系,完全瓦解,为怕大周报复,楚国竟联合南蜀与东夏,三国合力,进攻大周! 大周孤立无援,成与败,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存亡,一时间,江山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啊,多吃粽子喔(__) ☆、瓶颈 楚国攻打大周,江都便是首要之地,连番战事下来,楚国已攻占了江都,蜀国与东夏更是呈西南包抄之势进攻,而楚国的大军已直抵虎牙关大峡谷,情况十分紧要,需知,虎牙关一破,相当于直接破了大周东边的屏障,十分危急。 大周的局势本就是一个天井,此番,三国合力,已将大周包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如果北流再加入,那么大周就岌岌可危。 阮寻看着每日一本递上来奏折,清冷的眉目里,透着戾色。 这么些年,大周内,能带兵打仗的,除了陈昂,竟无一人,阮寻暗怪自己这四年,心思和经历都放在了权谋上,竟没有好好扩展下大周的势力与人才。 可是,陈昂镇守漠北,若调军前往虎牙关,北流定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大周便会腹背受敌。 原可派守在雪原边防和北疆的常城和方义两位将军,但蜀国与东夏,一西一南的合攻而来,北疆与边防,更是不得松懈。 本还有楚郢那两个放置在北疆与雪原的兄长,只是那二人,除了纸上谈兵厉害外,无半点本事,根本就是酒囊饭袋两个。 想到此处,阮寻的脸色更是寒冷。 朝阳殿内,众大臣个个交头接耳,好在大周的兵马较足,只是难有为将之才,若能有个合适之人带领三军,那么也是极有胜算的。 阮寻看着朝阳殿外纯蓝的天空,斟酌了许久,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传朕旨意,封楚郢为大将军,带领三军,急速赶往虎牙关大峡谷,收回失地,不得有误。” 话音才一落下,朝堂上便全是不满之声。 “皇上不可啊,楚郢曾犯下重罪,险些谋反,此时给予三军,难不准,将来他会突生变故啊。” “皇上,楚郢并没有多少带军经验,怕是无法胜任啊。” 这样嘈杂的反对声,令阮寻寒着的脸更冷了两分,“朕相信他,请诸位也相信,退朝!” “皇上……” 阮寻不理诸位大臣着急的神色,在张公公的搀扶下离开了朝阳殿。 此时正值初夏,整个大陆,看着勃勃生机,只是战争总能轻而易举的将这样的生机夷为平地。 阮寻挥去肩舆,步行走在这片红墙绿瓦中,瞧着上空慢慢挂起的太阳,他不禁在想,如果萧阮离还在,是不是这个皇帝当的会比自己好。 答案,是的。 阮寻不可否认,萧阮离是个天生的帝王,他有谋略,懂政治,会高瞻远瞩,而自己,除了杀人和弹琴以外,其余的,几乎都不会。 有时候,阮寻真想萧阮离还活着,然后再把这个皇位还给他,自己就只要踏踏实实的在暗处保护楚郢就好,自己的心愿,从头到尾,都只有保护楚郢一个而已。 “公公,我想楚郢了。” 阳光直射而下,打在阮寻白皙精致的脸蛋上,洒着暖暖的微光,只是这微光,无论如何都抹不去那上面的忧伤。 “皇上,老奴不懂这些,老奴只知道,若教主再不出现,您的蛊毒就要发作了啊。”张公公瞧着四下无人,这才带着颤音提醒道。 阮寻却不如张公公那般着急,只是掀起自己的右手腕,看着上方那颗小小的红痣,其实,这并不是红痣,这是隐卫们种下蛊毒后,在身体上出现的标志,隐卫的标志。 “放心吧,该出现的时候,他自然就会出现了。” 阮寻淡淡道,张公公不懂,阮寻止步,转头道:“幻月教虽灭,但幻月教的隐卫和死士们是会一直追随教主的,幻月教灭的,可能只是一个房子而已,玉龙煌大概正在找新窝,找到了,就会出现了。” 张公公一愣,突然发现,这世上最了解教主的,肯定是皇上。 阮寻不再与其说这个,和楚郢比起来,好似自己的一切都不重要一般,“虎牙关,离京都远么?” 张公公心头一紧,有些忐忑的问道:“皇上,您想做什么?” 阮寻不语,只是抬起头,对着那阳光暖暖一笑。 虎牙关大峡谷与江都不同,前进和退后都只有一条大路,周边皆是曲折小道,将整个峡谷联合了起来,四周全是高山,除开那条大路,其余的地方,极不适合前进和作战,所以,楚郢的大军来此三日,一直停滞不前。 现下,双方在这虎牙关峡谷陷入了僵持,楚郢带军,在峡谷外,南宫桀带军在关内,中间隔着一条峡谷,只一条大道互通,若要作战,双方的局势,怕都不利。 “将军,咱现在该如何?”袁言急的抓耳挠腮,行军打仗,最忌停滞不前,一来会削弱粮草,给国库造成负担,二来,将士们的士气会因为这样的瓶颈而一日日的削减下去。 楚郢身着铠甲,腰间挂着佩剑,那张俊朗如日光的脸庞,由于经历了些风吹日晒,显得愈加成熟和大气,一双眼眸极其有力,盯着面前的地图时,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威严与凛气,能震慑众人。 “虎牙关大峡谷之后,是江都城,呵!” 袁言不懂楚郢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将指尖扫在地图的一隅,脸带戾气的说道。 “将军,什么意思?” “我现在知道,当年楚国先祖为什么要向玄宇帝提出,两国以江都为界划分,而不是以虎牙关峡谷为界。” 袁言听了,盯着桌上的地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啊,以虎牙关为界,还可多得江都,怎的会以江都为界呢?” 楚郢徐徐道:“袁大哥,我保证,若我们冒险攻进虎牙关大峡谷,那么必会成为楚国的瓮中之鳖,当年楚国先祖或许就已料到,楚国和大周终有分裂的一天,若要开战,虎牙关大峡谷就会是楚国最好的屏障。” 袁言一听,恍然大悟般的看着楚郢。 楚郢径直指着桌上的地图道:“你看,这条峡谷的造势,若我们进去,那路和山道便会越来越窄,而他们出来,就会越来越宽,这样的局势,对我们而言,进退两难,对他们而言,就是攻守皆宜。” 言罢,楚郢将地图上标志的那个红点猛地戳了一下。 袁言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这么些天了,他们不动声色,就是等着我们攻进去,虎牙关峡谷背后就是江都,他们有的是物资补给,而我们不同,我们的身后是尽是大山,最快的物资补给过来也要十天半月。” “南宫桀之所以不出来,就是想让我们弹尽粮绝,或者送上门去,给正从西南方向而来的蜀国和东夏制造机会,我想,他们是想在大峡谷集合,然后合三国之力直抵京都,如果是这样,情况就不妙了。” 袁言听了,拍了把桌子,怒道:“这小子真够阴狠的。” 楚郢眼眸深沉,眉头拧的更紧,这样的瓶颈和危急,他从未遇到过,而且,他也没有想到,阮寻会那样信任他,恐怕,阮寻颁下圣旨的那一刻,已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袁大哥,我们来这儿多久了?”楚郢突然问道。 袁言盯着地图,随口答道:“三天了。” “不,是我们离开京都多久了?” 听楚郢这样问,袁言才抬起头来,见楚郢有些胡茬的脸上透着丝淡淡的神伤,心下微叹了口气,“四个多月了。” 楚郢一听,嘴角挑起一个淡笑,“才四个多月么。” 袁言虽一直愣头愣脑,但楚郢与皇上的事,他也已经知了一个大概,现下见楚郢如此,心下不忍,咳嗽了声,往前几步道:“将军,现下误会已消,奸佞已除,您和皇上,何苦…那日离开京都时,皇上一直站在城门看着您呐。” 楚郢微微笑笑,像没听到袁言的话一般,眼眸转了转,道:“袁大哥,现在士气低落,晚上烫些酒,我们与将士们一起大醉一场。” “将军?”袁言不明所以,就算楚郢心头不是滋味,可这全军大醉,怕不是什么好事。 看出袁言的踟蹰,楚郢拍着他的肩,安慰道:“袁大哥,照我说的做。”言罢,极有力度的握了握袁言的肩。 那是信任的力道,不管楚郢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袁言仍是应下,抱拳一礼后,退出了营帐。 当帐内再无一人,楚郢才将腰间的银魂冷剑拔了出来。 越是靠近江都,他的脑子里就会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与阮寻一起待在江都的日子,浮现出在雪山里,自己找到阮寻,用冷剑救了他,拥他入怀的时刻。 那时候,阮寻对他说的那句‘楚郢,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楚郢后来回想起来,不知怎的,竟会觉的心疼,那心疼让他极其厌恶和带着深深的负罪,尤其是,当午夜梦回时,看到阿离满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更为深刻。 阮寻夺走了阿离的身份和阿离的一切,成了九五之尊,那么自己,就是阿离的唯一了,这样的唯一,绝对不能再被阮寻夺去。 收回冷剑,楚郢目视前方,周身突然凝起一股逼人的气势。 林间树木摇动,阮寻着了身灰色长衫,隐在大树上,看着下方正喝酒言欢的三军,尤其是看见楚郢站在人群中喝的酣畅淋漓之时,心头十分的不解,这样的情况下,楚郢为何要如此放纵? 不止一夜,之后一夜,均是如此,阮寻看着,十分不解,军中将士因夜夜纵酒高歌,个个都透出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若楚国赶在此时偷袭,楚郢的大军,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只是阮寻不明白,楚郢不是庸人,不是无用无谋之人,为何要如此? 待第三个夜晚都这样,阮寻终于在楚郢进帐歇息时,落在了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晚风拂起的不只是发丝,还有那如酒香般醇醇的思念。 不相见不相思,若相见,相思当能深入骨髓。 作者有话要说:  这剧情是不是写的有点快啊? ☆、各怀心事 楚郢看着他,第一次这样平和的看着他,不再是阿离,而是他,待看了须臾后,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他撩衣下跪,“末将叩见皇上。” 阮寻欲要往前的脚步如被寒冰冻住般,再不得动弹,见楚郢跪在自己的脚下,痛苦的颤了颤睫毛。 “楚将军不必多礼。”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看着楚郢谢恩的模样,阮寻这才真的明白,楚郢已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君臣之外的交集。 “不知皇上怎会来此?” 楚郢毫不避讳的看着他,当真是做到了再见犹如‘陌生人’,之前的一切都已抛开。 阮寻低头一笑,缓缓几步走过去坐在楚郢的榻上,脸色沉稳的开口,“战事紧急,我,朕特地来看看。” “朝中无君,怎能行?”楚郢蹙眉,扭头看过去,阮寻也正看着他,两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眼。 “朕已让淮阳王监国。”阮寻淡淡的说道,他的那些兄弟里,就只有淮阳王萧阮旗有些才干了,只是萧阮旗是先皇与艺妓所生,遂打小不被先皇喜爱,在宫里,也受尽了冷眼,众人全都当他可有可无。 “淮阳王?”楚郢拧了下眉,这个萧阮旗虽然身世凄怜,但也不是什么好人,因自小受的那些白眼,在幼时就曾暗地里给阿离使坏,当初会帮阮寻,已是一种奇迹,只是将大周的监国大权交给他,楚郢仍是有些不放心。 阮寻知楚郢在顾忌什么,不紧不慢的说道:“淮阳王有才能,在处理一些事上,会比我好。” “皇位是你的,你不好好坐稳它,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楚郢突然脱口而出,脸上显出一丝焦躁来。 阮寻心尖一颤,睁着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盯着楚郢,仔细的回味着楚郢说的这句话。 但楚郢却没给他回味的时间,转身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道:“末将去叫人进来伺候皇上梳洗,夜深了,歇息吧。” “楚郢!”阮寻起身叫住他。 楚郢紧握腰间佩剑,偏了下头,“皇上有何吩咐?” 阮寻思索了会儿,道:“朕此次前来,是给你当军师的,行军在外,没有军师坐镇后方,怎么行?” 营帐内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其实楚郢知道阮寻为什么会来,就像从前,自己每一次打仗或者是有危险的任务时,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前来,此次也一样,他竟能不顾这个天下,跨越千山万水,跑到自己身边来。 “末将让人再开一营帐,供皇上歇息。”楚郢觉的嗓子有些沙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完完整整的说完。 “好。”阮寻瞧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待楚郢出去后,才虚脱一般坐在榻上。 借着营帐内的烛火,阮寻掀起衣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颗红点,烛火摇摇坠坠,映的那颗红点极为醒目,“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战争早日结束。” 军中突然多了一个军师,大家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这军师据说是朝廷派来的,大家也就信了,只是军中的副将们想要试试阮寻的才干,遂故意大声问他,这仗该怎么打,怎么打才会赢。 楚郢刚想出声阻止,却见阮寻穿着一身白衣,头发随风而动,缓缓的走到正前方,看着面前那片峡谷的地势,淡淡道:“退!” 楚郢眉目一动,扭头看着阮寻。 底下的几个副将捧腹大笑起来,见阮寻说出这么一个字眼来,更是放轻了态度,“军师,您才来就让咱们弃甲逃跑么?” 袁言站在一旁看了看楚郢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不豫,而阮寻也没有任何不快,仍是带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心里稍安稳了些,同楚郢一起等着阮寻的下文。 “不退,怎么进?”将手往那地图上的一隅指去,阮寻的声音突然变的寒烈。 几个副将拿眼去看,顿时怔住,有些明白阮寻的话中之意了。 可其中一个仍是有些不服气,带兵打仗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也就算了,连军师都是个未满十八的娃娃,这让他们这些行军多年的大将情何以堪。 “以退为进,固然是好,可怎么退,莫名其妙的退么。” “文副将这话问的好,以退为进,关键在于这个退字。”阮寻说着,扬头朝众人笑笑。 他的笑,总是带着一种令人想去探索的感觉,只一笑,便让大家集中了注意力,只有楚郢,心里五味陈杂。 “大家和楚将军一起纵情高歌了两夜,我初来时便觉的大家士气低落,早已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话一落,几个副将顿时面红耳赤,那文副将更是不服气,怒道:“我等是养精蓄锐,我军将士,怎会士气低落!” 阮寻对文副将的无礼不以为意,仍是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这么以为,那么南宫桀肯定也会这么以为。” 此话一落,营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阮寻抬眼望着楚郢,只一眼,楚郢便知道,他早已知晓自己心中的部署。 “南宫桀守着峡谷不攻,目的就是为了拖延大家,给蜀国和东夏的行军制造机会,待那两国到了,再来个三国合攻,到时候,诸位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 “军师您说快点好么?”文副将这人虽然姓文,但委实性子热,是个大老粗,比袁言更加急躁。 阮寻难得亲和的笑笑,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几个地方划着圈,“南宫桀是好大喜功之人,我初来见了大家都觉的大家士气低落,那么楚国的探子肯定也会这么觉的,所以,南宫桀肯定会在今晚,按捺不住,出兵攻打。” 几人听了,心头一阵明亮,袁言在一旁讷讷的说道:“他们攻打,我们就后退…” “是,我们只管后退,到时候南宫桀定会全军追来,我们只要退到这处高地就可。” 众人抬眼去看,见地图上却是有一处高地,这个高地成旋涡状,我方若退的快,便会迅速占领高地,南宫桀等人追来时就会路过那个漩涡口。 身在高地的人想要围攻漩涡口里的人是轻而易举的。 “军师高明啊。”文副将看的瞠目结舌,从没想过能这样不费力的进攻。 阮寻略略一笑,“只是计划,但具体怎么实施,还要听楚将军的。” “军师已和将军商议过了?”文副将问道。 阮寻看向面无表情的楚郢,垂了下眼,“是,商量过了。” 楚郢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前方,与大家商议起具体的部署方案。 他没有想到,阮寻会这样了解他,只是看着他饮酒笙歌就知道了他心中的计划,还帮他提出。 因为这样的计划,毕竟铤而走险,若有大将军提出,难免有些打退堂鼓之意,只有阮寻来,才恰到好处。 楚郢瞄了一眼静静的站在身旁的阮寻,那张脸好似比四月前更加精致好看,却又更加的苍白了。 曾经,阮寻也是那样的了解他,能从只言片语中就得知自己要出战,能从几个动作上就看出自己要去北流拿回布兵图,甚至一个不经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要只身前往雪原。 这个代替阿离在那么多凶险的时候陪着自己的人,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懂自己的,但,他始终不是阿离。 几人讨论下来,已制定了初步作战计划,大家都对阮寻连连称赞,没想到他年龄虽小,但却极懂行军。 瞧着大家的叹服之色,阮寻心中微苦,其实他不懂行军,甚至不懂怎样当一个皇帝,他懂的,只是楚郢而已,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保护楚郢的,他才会懂。 玉龙煌站在远处看着下方那星星点点的营帐,如今大仇得报,本该了无牵挂,只是那个少年,那个自己□□着长大的少年,竟会让自己那样放不下。 蛊毒一旦种入隐卫体内,便无解药,玉龙煌有些后悔当年听了阮离的话,逼阿寻种下蛊毒。 那蛊毒虽然可以一年服用一次药丸抑制发作,可那是要在体内的蛊虫只有一只的情况下。 幻月教被摧毁,玉龙煌赶回去善后,竟无意中在一个小匣子里发现了玉妃的日志,那里面清楚的写着,阿寻体内的蛊虫有两只,一只是自己让他服下的,另一只是玉妃让他服下的。 两只蛊虫,一公一母,公的那只会沉睡十多年,所以,这么多年来,阿寻的身体一直无恙,但,那只公的就要苏醒了,一旦苏醒,除非有解药,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其实玉龙煌很早就发现了,阿寻手腕上那颗突然长出来的红痣就是一个标志,只是,他真的以为那就是一颗红痣。 而阿寻,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的,他一直都知道。 玉龙煌眉心紧紧的蹙着,心尖溢起一丝疼痛,对着上空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猫头鹰便飞了过来。 “带阿寻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终于要完结了,很多地方都写的不如人意,我特别感谢每天都点进来的,我没见过的几位亲,真的,特别感谢你们 ☆、雾里看花 日影西斜,军中又开始做饭笙歌,将士们脸上没有一点斗志,颓废的没有任何抵抗力。 阮寻看着,转头对楚郢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郢扭头看着他,“行军中有时候不能用言语说的太多,所以每支军队里都有代表语言的特殊手势,在进行这个计划之前,我曾用手势对他们‘说’过。” 阮寻轻轻的点点头,“我还不知道,你会这个呐。” 楚郢无声的笑笑,看着远方即将要落下的夕阳,带着深深的追忆道:“是阿离当年想出这个法子的。” 阮寻一滞,没有看楚郢,只问道:“那些岁月里,你没有一刻怀疑过吗?” 楚郢摇摇头,他那么相信阿离,他怎么会怀疑,怎么能怀疑。 阮寻伫立在他身旁,没有了萧阮离,连自己的存在都似乎没有意义了,又或者,萧阮寻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猫头鹰的啼叫在上空盘旋而起,阮寻仰头看去,清冷的眉目里带了些疑惑之色。 “他来找你了,去吧。” 楚郢淡漠的出声,这话惊了阮寻一跳,楚郢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营帐。 阮寻不再踟蹰,跟着猫头鹰转身离开。 直到他离开,楚郢才掀开营帐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突然想起儿时初见那日,他也是听到了一声猫头鹰的啼叫就匆匆离去了。 如果当时自己跟上去看看,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想着,楚郢深深的叹了口气,那种在盔甲深处,皮肤肉里的心脏,钝钝的难受。 只是后来,最令楚郢后悔莫及的,不是当年没有追上去看看,而是现下没有追上去看看。 玉龙煌一头白发,身着蓝衣,立在在山林间,令人看着有一丝寂寥的味道。 阮寻远远的驻足,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许多人许多事,他都开始慢慢的停下脚步去看去想,包括玉龙煌。 见阮寻出现,玉龙煌满脸戾气,纵身一跃落到他身边,接着便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掐着阮寻的脖子,魅惑的凤眼里夹着沉郁的怒气。 “你既然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玉龙煌的声音不大,只是透着深深的寒意,但阮寻却从那寒意里听出了一丝担忧,故而,扬了扬嘴角。 “你知道了?” 阮寻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盘沙,随时都会散落在地。 玉龙煌松开他,猛地扬起了手臂,想要一耳光刮下去,却又在最后停了下来。 阮寻瞥了眼那距离自己的脸颊只有几公分的手掌,淡淡的轻笑了一下,“你曾经说过,大仇得报之日,就是一切结束之时,你再不会管我,如今,又是做什么。” 玉龙煌猛地放下手臂,却掐住了阮寻的下巴,恶狠狠道:“你必须活着,必须!” “活着就能让你看见萧阮离的脸是么!”阮寻突然一声冷喝,眼里射出的寒光,能冻结万物。 玉龙煌愣了愣,慢慢的松开了手。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只是我,不要把我当成萧阮离!” 阮寻说着,声音如凤凰泣血般的哀鸣,他这一生,最痛苦的就被楚郢当成萧阮离。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不再奢求什么,也不再奢求楚郢对他好,因为他知道,楚郢哪怕对他好也是因为萧阮离,因为这张脸。 “跟我走,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 玉龙煌说道,声音突然变的有些无力,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一日,阿寻不在了,自己该如何? 这么多年来,其实,陪在自己身边的,除了阮离,还有阿寻。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蛊毒无药可解。”阮寻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玉龙煌没有阻止他,不知道该怎样阻止,只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丢给他,“比起阮离,这个皇帝,你做的不够好,这个天下你管理的也不如人意。” 阮寻止步,玉龙煌却一笑,那笑极美,却带着一丝艳羡,“但是,比起阮离,你才是最爱楚郢的人,全心全意,心无旁骛。” 阮寻没有接话,只是极难受的笑了笑,其实自己什么都比不上萧阮离,因为到了最后,萧阮离是为楚郢放弃了的,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自己,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杀了楚郢的至亲,虽然不后悔这样做,只是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计划如期进行,南宫桀据探子的回报,得知楚郢大军士气低落,竟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贸然出兵。 楚郢等人也如南宫桀预料的那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面前急急后退的大军,南宫桀得意的大笑出声,连什么是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 这一点不懂也正中阮寻下怀。 楚皇听信谗言,以为南宫翼心怀不轨,故而将其幽禁东宫,重用南宫桀这个无才无德的儿子。 阮寻敢保证,如果今日和他们交手的是南宫翼,那么这场仗将会十分不好打。 众人在计划中退至高地,南宫桀带兵追来,才一入山凹,便被上方早有准备的楚郢大军已弓箭和乱石打了一个屁股尿流。 “撤,快撤!” 南宫桀愤怒狂吼,调转马头只想撤退,哪知后路早已被楚郢安排人截断。 阮寻没有出战,他一直在离楚郢最近的地方看着他,只有楚郢遇到了危险,他才会出手。 如今的楚郢仿佛便回了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楚郢,金戈铁马,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嘴角扬起的那丝蔑视一切的坏笑,每一次都让阮寻觉的很暖。 双方在山凹里交战,南宫桀被斩断了退路,楚郢也深知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一时间,整个山凹里,战火连天,鲜红的血液刺痛了阮寻的双眼。 楚郢周旋于各种攻击之下,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没命。 阮寻出手,就是在那十几把长矛合力朝楚郢攻来的时候。 ‘阮寻。’ 楚郢瞧着面前突然杀出来的身影,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连那刻意被自己遗忘的,带着疼惜和爱意的感觉都因为这样的熟悉而慢慢的苏醒。 那么瘦弱的身子,那么苍白的脸庞,每一次都在自己深陷危机时,毫不意外的出现。 楚郢挥动手中的□□,阮寻在他的侧首与他并肩作战,这种彼此相依彼此信任的感觉,楚郢知道,哪怕是在从前的岁月里,都只是和阮寻在一起时才会有的。 从前,他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每次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阿离和陪着自己赏花看月的阿离,会有一点不一样呢? 只是楚郢下意识的将这两者合为了一体。 人血溅了几滴在楚郢的脸颊上,他这才回过神来,奋力作战,却见阮寻的衣襟上已沾满了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 阮寻身上的红,刺的他眼睛深疼,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大战。 从深夜打到黎明,南宫桀终于支撑不住,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懂,只是每当他靠近楚郢时,那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小子就会像鬼魅一样出现,令他不得近身。 看着南宫桀落荒而逃的背影,众人高声欢呼,楚郢的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笑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阮寻,但,却没有看见人。 “军师呢?”楚郢大喝一声。 袁言抱着阮寻倒下的身子,在后方急道:“将军,皇,军师在这儿!” 楚郢忙飞身过去,只见阮寻的一身灰色长衫也被鲜血浸染,那张苍白精致的小脸上也满是血珠,微微蠕动的嘴唇更是显示出主人的难受。 楚郢以为他受了重伤,但阮寻知道,是自己体内另一只蛊虫苏醒了。 楚郢见阮寻突然抽搐起来,忙从袁言怀里将人接了过来,声音轻怜且急切的唤了一声,“阿离~。” 阮寻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更加苍白,他咬着自己的下唇,迫使自己不要颤抖,眼神佯装寒戾的盯着楚郢,“我不是,不要再把我当成是他,拜托你。” 最后的三个字,阮寻像是被抽干了周身所有的力气,才缓缓的从嘴里吐了出来,那种从内心深处发散出来的痛苦,扎的楚郢跟着痛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被我自己潜意识的忽略了。” ☆、生命的流逝 阮寻一直痛苦的蜷缩在楚郢怀里,他紧紧的闭着眼,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的太厉害。 还好那只蛊虫只是刚刚苏醒,还没有开始在他体内游走,虽然痛苦,但阮寻勉强能忍住。 只是微微出口的□□,和惨白的脸,仍让楚郢担忧不已。 楚郢下令就地扎营,阮寻却睁开眼,抓着楚郢的胳膊道:“快去,去做你要做的,快去!” 楚郢怔住,看着阮寻这样难受,也不知伤到了哪里,他怎么能撇下他。 阮寻抓着他胳膊的手略一用力,忍着痛苦,挣扎道:“现在是收回江都的最好时机,只要江都不被破,楚国就无法和另两国相聚。” 楚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他从没有这样犹豫踌躇过,“你伤到了哪儿?” 阮寻摇摇头,汗水不停的往下落,“皮外伤而已,我没事。” 楚郢沉默了会儿,最终吩咐几个人留下来照顾阮寻,这才带人往江都而去。 上马离去的那一刻,楚郢回头看着倚坐在山坡上的阮寻,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阿离倒在自己怀中死去时的脸,仿佛这种失去感,会再一次发生。 “阮寻!” 楚郢脱口而出。 阮寻微微一愣,扬起脸,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等我回来。”楚郢轻轻的道了一句,便一声喝令,纵马而去。 阮寻没有想过楚郢还会叫他的名字,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楚郢会把他和萧阮离分离开来。 但不管楚郢是为什么而这样,这两个字足够让他紧紧的揣在心里。 “啊~”痛苦的声音破口而出,手腕上的‘红痣’开始上下左右的移动,被留下的几个士兵见阮寻痛苦至此,都惊慌的忙解开他的衣服,给他的那些皮外伤做着包扎。 阮寻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泥土,整个人都快要蜷缩到了地上,几个士兵见了,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军师,您伤到哪儿了?” 其中一个人担忧的问道,可话音才一落下,几个人便都被石子击中,晕倒在地。 阮寻倒在地上,看着前方楚郢离开的身影,已经渺小到只有那么一点,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来。 “楚郢~”阮寻喃喃的唤了一声,倒下的身子却被人扶了起来。 玉龙煌的眼里载满了戾气,见阮寻疼成这个样子,也有些难受,张口喝道:“我给你的药呢?” 阮寻已口吐白沫,整个身体都在抽筋,整个皮肤痛痒难耐,若不是玉龙煌抓着他的双手,他一定将自己抠了个皮破血流。 玉龙煌也顾不得其他,忙掏出药丸给他吃下,可吃下后,居然没有一点作用。 “怎么会这样?”玉龙煌一向漂亮的凤眼里,露出了一丝神伤和惊诧。 “打晕我!”阮寻大吼一声,玉龙煌便一掌朝他劈去。 再睁眼,已是夜幕降临,耳畔响起啪啪的篝火声,玉龙煌坐在火堆旁,那一袭白发映在那抹火影光辉里,戾气减少了许多。 “你的头发究竟是怎么白的?” 阮寻突然开口问道,问了后才觉得有些不妥,要是在以前,玉龙煌绝对会立马回身甩他一个耳刮子,就算是现在,说不定也会骂他多管闲事。 但是,玉龙煌没有,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拿着手中柴禾,盯着那燃烧着的火焰,徐徐道:“当年,我只身去江南,遭到了名门正派的暗算。” 阮寻撑着身子坐起来,慢慢的朝玉龙煌靠近。 “危急时刻,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救了我一命,可他却中了他们的毒。” 淡漠的说了两句,玉龙煌不再继续,阮寻却明白之后是怎么回事。 玉龙煌从不欠人东西,那人冒险救了他,那他也会倾尽全力替他解毒,这头发,大概是就是替那人运功逼出毒素导致的。 阮寻坐在玉龙煌身旁,一起看着燃烧的篝火,那篝火映在玉龙煌的脸上,将他那张绝美的脸庞衬的比日月光辉还要迷人。 “那个救你的人是邵然?” 阮寻轻声问道,玉龙煌却不再言语。 “我派人查过,皇族在民间都会培养一个世家,专门为皇帝视察民情,是大周皇族的心腹,而邵然曾经是江南一世家的公子,后来那个世家不知道怎么的,没落了。” 玉龙煌将手中的柴禾扔进火堆里,啪的一声好似在阻止,阮寻扯扯嘴角,也不再继续。 凉风习习,玉龙煌的白发被吹的有些飘扬,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是楚人同派人做了手脚,令邵家慢慢没落,全家几乎间接死在楚人同的手上,可他最后居然和楚人同一起和我作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玉龙煌啐了一口,仰头看着夜空里那轮残照,愤愤道:“当初是打算最后告诉他,让他后悔,可是,那夜我在宫中走火入魔,他救了我,他说的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我。” 阮寻突然间有些明白了,邵然其实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心态,只是立场不同,要护着的人也不同罢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7节 “不过楚郢,你和阮离都说的对,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知大义,明是非的君子,得知真相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是…” 玉龙煌顿住,然后转头深深的望着阮寻,“只是,阮离在他心里早已根深蒂固。” 阮寻对上玉龙煌妩媚的凤眼,什么都没说。 “阿寻,你可知,你活不了多久了。” 玉龙煌收回视线,盯着那团火,从那些摇曳的火芯里仿佛看到了阮寻的脸,每一张都那么苍白。 “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宫去,那蛊虫一月会复苏一次,每一次在你体内游走的地方就会多一寸,待走到你胸口处时,你就会没命了。” “所以,回去吧,发作一次就会严重一次,回到宫中,至少有人照顾你。” 玉龙煌的声音带着劝慰和警告,但阮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站了起来,“我走了,咱们各自保重,你好自为之。” “阿寻!”玉龙煌起身喝住他。 他却头也不回道:“我要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只有战争结束了,楚郢才能真正的生活,平平安安的生活。” 玉龙煌拳头紧握,脱口而出道:“你一定要这么jian吗!”话一落,就有些后悔。 但阮寻知道他没有恶意,“我是一个影子,是一个只有在阳光底下才会出现的影子,影子可以消失,但阳光一定要在。” 言罢,阮寻抬腿往前而去。 玉龙煌没有再阻止他,他已能从这浅浅的一句话中感受到阮寻的痛苦和执着。 走到这一步,玉龙煌已不知这命运究竟是怎么安排的,在老天的眼里,他们几乎渺小的如一粒尘埃,每粒尘埃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活着,但又逃不过命运的桎梏。 “阿寻,你保重。”玉龙煌转往前追了几步,继而紧紧的拥住他。 阮寻一愣,感受着玉龙煌的下颚在他的颈窝处流连,那声‘阿寻’,声音里蕴含了太多不舍。 “你第一次抱着我,没有叫‘阮离’。”阮寻突然笑笑道,这个笑还有些轻松的意味。 玉龙煌放开他,凝着眉,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轻轻的道了一句,“阿寻,对不起。” 阮寻扬着的嘴角僵了僵,终究是没在说什么,迈腿往前而去。 玉龙煌看着他离开,心里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清晰的痛楚,他自幼是孤儿,是玉风收养了他,给了他第一丝温暖,玉风死后,是萧阮离伴着他,给了他第二丝温暖。 但,给他温暖最多的,其实是这个相当于是自己‘养大’的阮寻。 那些年在幻月教,自己受了伤,或被名门正派围攻,替他疗伤的人是阿寻,替他抓药煎药守在床头的也是阿寻。 连充当自己出气筒的人,都是阿寻。也只有阿寻,从来没有算计过他。 玉龙煌从来没有哭过,连玉风和萧阮离死的时候,眼泪都没办法滴落一颗,可是现在,他却看着那个渐渐远去,消失在月夜尽头的背影,落下了一滴泪。 阮寻出现在江都的时候,正值楚郢纵马出城前去接他,看来,南宫桀已被打回了楚国。 阮寻轻轻一笑,楚郢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孤身站在城门口,楚郢高坐在枣红的骏马上,身着鱼鳞铠甲,手持长枪,双眼布满了血丝,已劳累至极。 可当听见回来的士兵禀报阮寻不见了的时候,楚郢整个人如着了火一般心急火燎,如今,再见阮寻,他内心大恸,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楚郢翻身下马,几步跑过去,将人拥进怀中,因为太过焦急,故而习惯性的唤道:“阿离~阿离~” 听到这样的呼唤,阮寻已淡然若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没有更新,我去观摩了下晋江里大家写的文,然后我发现大家写文都是慢慢的铺开情节,有矛盾冲突啊什么的,而我写的就很平顺,是跟下跳跳棋一样,跳的好快,希望我可以在下一篇文中改进。 我的那篇新文,我点了暂停,因为我觉的还是一篇篇完结了比较好,写完这个再去写那个。 好哒,最后谢谢坚持不懈点进来的亲们,么么哒(  ̄3)(e ̄ ) ☆、结束 南宫桀败战而归,楚皇大发雷霆,得知楚郢大军已堵截江都,随时准备攻来,楚皇更是将南宫桀劈头盖脸的大骂了一顿。 而身在东宫得知这一消息的南宫翼,却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对面前坐着的人道:“已南宫桀的智商,想和楚郢斗,差的可远了。” 凤云公主本忧心忡忡的脸,在听到南宫翼这样评价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南宫翼宠溺的瞪她一眼,继而道:“没想到楚郢还会遇到那样的变故。” 凤云公主听了,愤愤道:“哥,遇到变故的是皇上,他险些就被那些乱臣贼子给杀了。” 南宫翼看着妹妹那张俏脸,摇了摇头,心中却已明了,现在那个皇上恐怕真的不是萧阮离,至于他是谁,连楚郢都不在意,自己就更不会在意了,不过,他和楚郢之间,怕是比萧阮离更甚。 “凤云,你想办法引开守卫,我要去见楚郢。” 南宫翼严肃的对凤云公主道,平和的脸上添了分戾气。 凤云公主正要问为什么,屋子的门却被人推开,“太子既然想见楚郢,那么想法,应该和我不谋而合。” 南宫翼眉头一拧,看着来人。凤云公主却已高兴的欢呼出声,因为跳动而使发上的步摇在眼前来回晃动,“皇上,您怎么来了。” 阮寻扯出一个轻柔的笑容,对凤云公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凤云公主连连点头。 南宫翼端坐不动,只扬手另倒了一杯茶,道:“皇上真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楚国不说,竟还能无声无息的闯进东宫。” 阮寻也不客气,几步走过去坐下,接过南宫翼递给他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太子如今被禁,守卫也不会有多严。” 南宫翼瘪瘪嘴,倒是不生气,“不知皇上前来,有何贵干。” “太子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文绉绉的了?”阮寻放下茶杯,笑笑道。 南宫翼脸一憋,阮寻却笑的更为放肆,倒是凤云公主开口道:“皇上是来救我哥哥的?” 南宫翼顿住,看了眼凤云公主,再抬眼盯着阮寻。 “是。” 南宫翼笑道:“两国正在交战,皇上却跑来救敌国太子,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阮寻知道南宫翼此人虽为人粗鲁了些,但不拘小节,对于战争,大概也是深恶痛绝的。 “太子,楚皇挑起这场战争,是真的怕大周报复,还是想和蜀国与东夏瓜分大周?” 阮寻收起笑意,一本正经的问道。 南宫翼盯着这个不满二十的小皇帝,心中诧异,阮寻能这样开门见山的问他,是因为,他信任自己。 南宫翼也不是婆妈之人,既然二人都知道对方心中的意思,也不再继续打哑谜,“是后者。” “蜀国与东夏是姻亲,就算他日攻破大周,确定会分一杯羹给楚国么?” 南宫翼听了此言,拳头紧握,“当然不会,可父皇他…” “楚皇不相信,我自有办法让他相信,现在,我有一事想请太子帮忙。” “请说。” 阮寻沉思了会儿,方道:“请太子请缨出兵,现在,南宫桀战败,楚皇大为恼火,只要你主动请缨,楚皇定会答应。” “为什么?”南宫翼不明白。 “太子,你脸颊上的伤疤是怎么弄的你还记得么?”阮寻突然问道。 南宫桀抬手抚着自己的脸颊,他怎么不记得,这是幼时,南宫桀‘不小心’给他烙上去的。 “什么意思?” “你和南宫桀早已水火不相容,如果你出兵,南宫桀肯定会按捺不住。” 南宫翼不知道阮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踌躇着,却见阮寻突然起身,继而对他弯腰行了一个揖礼,“太子,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尽快让天下太平。” 南宫翼扶住他的胳膊,一脸郑重,“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再说,天下太平,又谈何容易。” “其实很容易,自古以来,都是利聚而来,利走而散,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南宫翼紧盯着他,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二人再一同商议了些许,阮寻便起身离开。 “你比楚郢的‘阿离’让我顺眼多了,如果平日里不那么冷冰冰的就更好。” 阮寻笑笑,转身道:“你知道?” “当然,虽然你们长的一样,给人的感觉都不怎么讨喜,但还是有分别的。” “是么,多谢了。” “楚郢和你?” “太子,正事要紧,告辞了。”阮寻抱拳一礼,正要离开,凤云公主却跳出来,泪眼婆娑的拽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看着面前这个可爱俏丽的少女,阮寻温柔又歉意的说道:“公主,除了我娘,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姑娘。”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凤云说着,泪已落下。 阮寻轻柔的为她拭去眼泪,“因为我配不上你,公主,你将来会遇到一个很好的男子,那个男子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那样的人才配的上你。” 凤云公主有些错愕于这话,但细细想来,又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阮寻拂开她的手,对他二人再一施礼,转身离去。 这是南宫翼和凤云公主最后一次见到阮寻,以至于许多年后二人回忆起来,都觉的惋惜,那样一个风姿翩翩的少年,那样一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就那样的消失了。 楚郢听完阮寻的部署,表示赞同,当听到最后,得知他孤身去了楚国时,却惊了一跳,即使阮寻现在就在他面前,他也觉的后怕。 “你是皇上,一国之君,这样危险的事,断不可再做。”楚郢把着阮寻的肩,郑重的说道。 “放心吧,我不是没事。”阮寻拍拍楚郢的手背,笑着安抚了下。 那一笑,看的楚郢有些眼晕,如今战事吃紧,二人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故而很多事都忽略去想,亦或是,二人都觉的,这样挺好,不道破那层窗户纸,挺好。 十日后,楚国大军与大周大军在江都城外开战,但楚郢高挂免战牌不战,双方僵持不下。 而从另两个方向进攻而来的蜀国和东夏,见楚国迟迟不到,遂不再等,直往大周杀去,却被陈昂率百万雄师堵截,双方开战,打了三天三夜,勉强打了一个平手,蜀国和东夏,不得进,陈昂驻守在前方,亦不退让。 南宫桀见蜀国与东夏大有不理楚国的意思,只身前往,却遭其羞辱,等悻悻而回时,却被楚皇拿下,名义是,勾结外人,意欲逼宫。 南宫桀不甘心,但楚皇已被南宫翼说服,与大周修好。 蜀国与东夏的关系之所以牢固,是因为双方的皇后都是对方皇帝的妹妹,这看似牢固的关系,其实脆弱不已。 需知,皇帝的后宫都有许多女人,然而皇后其实是最寂寞的女人,而且,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被人带了绿帽子。 皇后偷男人的消息,就那么在蜀国和东夏大军传了出来,两国本是联盟,听到这样的消息,再听到对方指着本国嫁过去的公主,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打了起来。 陈昂再在这个时候突袭而来,打的他们措手不及,直直逼退了数百里。 有趣的是,双方都将这次失败算在对方头上。 阮寻知道,蜀国与东夏的联盟已彻底瓦解,没有信任,而有了隔阂的联盟军是不成气候的,再加上,楚国突然退兵与大周修好的消息传入他们的耳中,更是令他们怒火冲天,只得退回国中,并有不再往来之势。 硝烟弥漫,看着渐渐退去的楚国大军,阮寻松了一口气,这场从开始到结束,维持了不到两个月的大战,就这么结束了。 虽然结束的不够光彩和轰烈,但至少达到了他的目的,只有大周与楚国一直修好,蜀国与东夏就不敢来犯,至于北流,当年曾和大周立下誓约,百年内不会来犯。 百年,他和楚郢都没在这个世上了,后世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又知道。 只是后来,大周史书上是这样评价他这个皇帝的,在位六年,爱民如子,谋略颇深,曾不废吹灰之力化解了一场大战。 一个皇帝,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这片大陆,历史上有许多皇帝,但评价如此浅短的只有他一个,就那么被史官一笔带过,不及后来流传在民间的野史。 不过这都是以后,阮寻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终于结束了。” ☆、相对无言 “末将陈昂,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昂没有立刻回漠北,而是来了江都,见了阮寻当着三军的面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嘹亮的响彻四周。 众人听了陈昂的话,再见陈昂如此行礼,不管是营帐里头的还是外头的,皆都愣住,片刻后才噗通一声全都跪下,三呼声此起披伏。 阮寻有些恼火的盯着陈昂,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被这样一弄,想再隐瞒也是难。 “元帅不必多礼。” “谢皇上!” 陈昂起身,对着阮寻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阮寻差点被这个笑容闪瞎了眼。 营帐外的人皆都起身,并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谁也没想到那个弱不禁风的军师会是皇上。 陈昂却不管这些,见帐内只有他们三人,便往前拍了拍楚郢的肩头,低沉着声道:“楚郢,你真有服气,这小子从你小时候就跟着你呐。” “元帅?”楚郢神色一紧,却见陈昂面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才松下气来。 “元帅既然知道,还愿意追随我这个冒牌皇帝?”阮寻斟了一杯酒递给陈昂,手持酒壶,郑重的问着。 陈昂接过,豪气干云的饮下,抹了把下颚上的水渍,道:“反正你也是真龙种,名字什么的,只是个代号,你不必介意。” 阮寻微微滞住,陈昂的话语虽简洁,但却道穿了他的郁结之处,以及解决方法,代号而已,不必介意。 只是这个代号却是和人紧紧相关,分离不掉。 “于老太师真有福气,能有元帅这样的孙子,大周也有福气,有元帅这样的大将。”阮寻笑着道。 陈昂点头接住这些赞美,而后将视线落到了楚郢身上,“楚郢,幸好你迷途知返了,不然你怎么对的起皇上当年不顾安危救你数次。” 楚郢一直面无表情。 “元帅,明日一早您怕就要动身回漠北,漠北没有大军驻守,我实在不放心。” 阮寻出声打断这静谧的尴尬。陈昂看着他,点了点头,退出营帐时,对楚郢道了一句,“楚郢,人身上最大的毛病莫过于钻牛角尖,你可别犯这个毛病。” “楚郢谨遵元帅教诲。”楚郢抱拳一礼。 陈昂看了他二人一眼才掀帐离去。 帐内只剩下他二人,这是许久没有过的安宁和沉默。 就当楚郢以为这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时,阮寻突然轻笑着道:“你饿么?” 楚郢怔了怔,不知怎的点了点头。 阮寻狡黠一下,双眼亮了一下,“等我一下。” 楚郢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阮寻跑出去,等了片刻后才见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 楚郢心里猛地一痛,看着阮寻端着面碗一步步的朝他走来,好像回到了那时在村庄竹屋一样,那时的他,脑海里没有阿离,只有面前这个在枯院,让他一见就生了怜意爱意的少年。 “吃吧。”阮寻将碗递到楚郢面前,楚郢愣愣的接过。 二人已许久没有这般和谐过了,阮寻一直注视着楚郢,直到他吃完。 “可惜了,这不是真的你的阿离做的。”盯着空空如也的面碗,阮寻淡淡的说道。 楚郢也盯着那个碗,刹那间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把面前的人当成了阿离,还是没有。 只不过在阮寻看来,楚郢的沉默已经告诉了自己答案,楚郢和当初的玉龙煌一样,需要这张脸,这张脸能带给他们无数的慰藉。 “以前,我很讨厌玉龙煌注视着我,因为每当他注视着这张脸的时候,我知道他心里想的其实是萧阮离,就和你现在一般。” 楚郢觉的喉咙干疼,疼的出不了声,想要反驳这话,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仿佛反驳了,就是抹去了他心中的阿离。 “夜深了,该歇息了。”楚郢站起身,不想再和阮寻提起有关阿离的一丝一毫,他宁愿就这样和阮寻相处,就这样。 “好,不过今夜,可否守着我一夜?” 这么些日子来,他们一直分在两个营帐,阮寻也从没有别的要求,今夜是第一次。 “好。” 躺在营帐内那并不柔软的床上,阮寻吹熄了帐内所有的灯火,两人在漆黑的帐内,一睡一坐。 “楚郢,不要再恨我了。”看不见微光的黑夜里,阮寻的声音轻的很是飘忽。 楚郢寂静的坐在他的床头,看不见他的表情,手却抚着他搭在一旁的黑发,“阿离的死,和你无关,我没有恨你。” 阮寻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上空,声音仍是那么飘忽,“也不要再把我当成他了。” 楚郢的抚着他发丝的手,顿了下来,这么多年,究竟是把阮寻当成了阿离,还是把阿离当成了阮寻,估计,此时此刻,他心里已有一点明白了,只是,心中的结始终打不开。 “好。”楚郢浅浅的应了一声。 阮寻终于闭上了眼,不再说话,这个夜晚是那样的宁静和美好,有楚郢一直守在他的床头,真的很美好。 次日,阮寻下令,命袁言留守江都,楚郢同陈昂一同回漠北,而自己则是班师回京。 这样的决定,楚郢有些诧异,但也觉的很好。 楚郢看着那重新穿着龙袍的阮寻,觉的这样分开真的很好,不然,或许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东西,会伤到阮寻,即使,他心中已然明了。 阮寻没有与他说过多的话,吩咐了几句便上了马车。楚郢骑在骏马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奔向前去。 “皇上!”楚郢叫了一声,阮寻探出头来。 “这把剑乃人间利器,末将特来献给皇上,请皇上收下。”递出怀中的银魂冷剑,楚郢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颤抖,想要挽留什么的颤抖,亦或是将这剑交给阮寻的心意。 阮寻双眸里起了一层水汽,这银魂冷剑跟了楚郢四年,跟了那个记忆里没有萧阮离,只有阮寻的楚郢四年,如今楚郢的相赠,要么代表的是斩断这四年,要么代表的是留念。 到底是哪一种,只有楚郢自己才知道了。 阮寻接过冷剑,这才觉的,自己和楚郢,相处的太少太少。 “那朕就多谢楚将军好意了。” 楚郢起身退后,给队伍让出了路,看着那个载着阮寻的马车渐行渐远。 楚郢内心深处其实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只是他太累,他需要时间,但楚郢万万没想到,今日一别,再见却是生死无话。 玉龙煌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阮寻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都没有向楚郢说出自己和阮离是两个人的事实。 不是因为幻月教的施压,不是因为怕楚郢不信,而是他知道,自己会在某一天死去,既然知道那个某一天,又何必再给楚郢添烦恼。 就像现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怎么能让楚郢知道,就连这个阮离的替身也要离他而去了。 时间能淡化一切,或许一两年后,楚郢就会淡淡的忘记阮寻,只记得他心中的那个阿离。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连我自己心里都有点不舍了 ☆、结局 (一) 暮鼓钟声起,夕阳渐余晖。 漠北的天空湛蓝无比,只是少有鸟兽,空旷的蓝天,透出一丝孤寂的味道。 楚郢一直驻守在漠北,两年来从未回过京,也再未得知关于阮寻的一丝一毫。 日子于他来说是宁静的,宁静的似乎过往的一切都是浮生若梦,如果不是手中那把断了一根琴弦的绿绮琴,岁月的长河里,楚郢都快找不出他和阮寻之间的一丝一毫。 这把琴,当日阮寻被抓时,在梅园落下,从此,楚郢便将它带在了身边,直到现在。 楚郢犹记当年阮寻为他弹的那曲凤求凰,仿佛琴弦上都还残留着阮寻指尖的温度。 每当夕阳渐去时,楚郢就会抱着这把琴,靠在漠北的沙包上,弹上一曲,直到夜幕降临。 时光匆匆而就,两年不过在弹指一挥间,仿佛过去种种都还在眼前展现,只是再睁眼时,已是过眼云烟。 银魂冷剑的剑气极冷,跟阮寻身上的气质十分吻合,自从这把剑到了他的手上,每日他都会拿出来耍一套剑法。 时间刚好也是在夕阳出现的那一刻,那一刻是当年和楚郢在渊古山初遇时刻,在阮寻心里,那是他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候。 同在夕阳下,弹琴与练剑,本该极为相衬的画面,却因天各一方而变的支离破碎。 “皇叔。” 梅花洒落了几片在剑锋上,阮寻正看的出神,就听到了呼唤声。 来人是淮阳王萧阮旗的幼子,淮阳王如今被阮寻重用,一家人也从封地移来了京城。 “南毅。”阮寻收起剑,宠溺的笑笑。 “皇叔,您怎么又出来了,太医不是说让您好生歇着吗?”萧南毅不过六七岁,脸上还带着些童真。 “梅花开了,皇叔出来看看。”阮寻笑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自打回宫后,每月蛊虫就会发作一次,他每每都在痛苦边缘挣扎,不知是谁对他说过,既然都要死,不如早些解脱,何必受这个苦。 可是,阮寻不愿意,他还想多看一下这片与楚郢同在的天地,多为这个楚郢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天下尽一份力,他不想到了黄泉路上,连个什么念想都没有。 “皇叔,我们回去吧。” 萧南毅看到阮寻惨白的脸,心头慌乱的紧,忙扶住阮寻。 阮寻淡淡一笑,执着他的手,往前而去。 一阵风起,梅花飘飘洒洒,落在阮寻雪白的衣袍上,美的不可胜收。 “南毅,记住皇叔对你说的话。” 阮寻轻轻的说道,萧南毅忙不迭的点着头,“皇叔,我知道。” 阮寻一笑,脚还未踏进宣华宫,身子便慢慢的栽倒而下,映在眼里的是那年那日,楚郢抱着伤痕累累的他,在宣华宫的屋宇上纵跃飞奔。 死对于阮寻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世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上曾经有个叫萧阮寻的人存在过。 阮寻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切化为黄土,这个天下即将拉开新的帷幕。 元朔六年,靖元帝萧阮离驾崩,淮阳王萧阮旗继位。 天子驾崩,为防不测,京都戒严,各地驻守大将不得擅动。 靖元帝驾崩五日,京都城下满素白缟,城门处,守卫重重。 再有一日,便是吉日,靖元帝就要发丧,新帝下旨,命羽卫军严守宫墙与城门,以防不测。 冬日的夕阳是极美的,那红红火火的一团,燃烧了整片云霞,偶有几只飞鸟划过,在天际处留下了一条孤美的弧线。 城门的守卫就是在此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那声源望去,看见了那个在民间传言里,在街头巷尾里,令人佩服,令人疑惑的大将军。 他是罪臣之子,却也是勤王功臣,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只是这位将军很是低调,从不朝见,从不回京,在漠北,几乎杳无音讯。 如今,天子驾崩,这位只在传言里的将军终于出现了。 只是,新帝下令,令驻守大将不得擅动,楚郢这个时候出现,无疑会给自己招来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只是,这些哪里能威胁到他,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已快神魂俱灭。 缰绳勒住,骏马长嘶一声,楚郢看着城门上高挂的白帆,只觉的眼睛生疼。 “楚将军!”守门首领见了楚郢,很是诧异,这个连年节都不曾回来,也从未有只言片语寄回来的将军,居然回来了,观其面容,如此憔悴,定是在路上连走了几日,未曾歇息。 楚郢纵马跃去,不再停留,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不相信阮寻会就这样离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去。 ‘阮寻,我回来了。’ 一路骑马冲进皇宫,惊的侍卫和朝臣们个个面露诧异,偌大的宫墙被那些啃心蚀骨的白扎的密密麻麻。 楚郢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这座宫殿,如今一看才发觉,这宫殿,是那么的大,那么冷,那么的孤寂,而他,把他的阮寻他的‘阿离’一个人丢在了这儿。 “楚将军,不得放肆。”骏马下,不知是谁喝了一声。 听闻叱喝,楚郢俯身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双目赤红,声音沙哑的嘶吼道:“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那人被楚郢吼的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楚郢说的‘他’是谁。 “先帝先帝灵堂设在长极殿。” 楚郢甩掉那人,调转马头往长极殿而去。 身后的侍卫禁军们,个个惊惶,不知楚郢意欲何为? 楚郢一路纵马,待到长极殿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这个大殿竟是一片墨色,不再是一片白,而是墨色,是楚郢最喜欢的衣服的颜色,是当年渊古山初遇时的颜色。 那副置在殿前的柏木棺下,跪着不少皇亲国戚,见了楚郢,个个不明所以,更有恼羞成怒者起身指着楚郢破口大骂。 楚郢却慢慢的翻身下马,一身盔甲,衬的他仍旧威风凛凛,那张在漠北风吹日晒下的俊脸,变的更加□□英气,只是双眸里的哀痛,能感染每一个人,就是那份剖心的感染,让楚郢一路往前而没有受阻。 棺木还没盖下,阮寻躺在里头,周围放满了梅花,尤其是他手中的那一株,开的非常的好。 楚郢将手探进去,他的发丝仍旧那么顺滑,脸庞仍是那么精致,躺在那儿就跟睡着了一般,静谧的像梦中的婴儿。 “阮寻,你就是我心中的阿离,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楚郢喃喃的开口,身体里的心脏,已经裂的七零八落。 众人看的面面相觑,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就那么看着,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楚郢将棺木里的阮寻抱了起来,才惊的面色惨白,个个高呼阻止。 楚郢却跟没听见一般,抱着阮寻直往前走。才出长极殿大门,便被涌来的禁卫军团团围住。 长矛加身,禁军阻拦,楚郢抱着阮寻的身体,如梦靥般轻语道:“我要救他,我能救他,让我带他走……” “楚郢,你不得放肆!” 萧阮旗匆匆赶来,大喝一声,所有人都朝他那边望去。 楚郢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管抱着阮寻就往前走。 萧阮旗见了,眉眼一拧,满脸戾气,“来人,传弓箭手!” 万箭起飞,长极殿的上空飞满了箭雨,密密麻麻的朝楚郢的背后射来。 后世传言,镇守漠北的大将军楚郢,抱着靖元帝的尸首被新帝射杀在长极殿外。 但又有传言说,楚郢未死,而是带着靖元帝的尸首逃跑了,但不管哪一种说法正确,众人都很奇怪,楚郢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为对死去的靖元帝不敬。 一说是为了给死去的父亲出气,只是这个说法,说服力太弱。 二说楚郢和靖元帝有情,但这情从何地起,为什么而起的,大家又不得而知,只能你传我传,这段故事,慢慢的就变的神乎其神。 史书上未有留下几笔,但在野史的记载上,靖元帝萧阮离短暂的一生却被传的十分神秘,尤其他和楚郢那只能让人捕捉的感情,更是令人想去探索。 只是事实如何,有情无情,便只有那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二人才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关注,链接附在文案下啦,么么哒 ☆、结局 (二) 晨钟敲响,令整座武夷山顿时抖擞了下精神,鸟兽开始在林间捕食,武夷派开始例行每日晨间要做的早课,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直到山门被人撞开。 楚郢抱着阮寻的身子,发髻凌乱,一身是血。 武夷派众弟子见了,皆都愣了一下,待辨认了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来。 楚郢却不管众人惊奇的眼光,只抱着阮寻的身子往前疾步走去。 做早课的大华宝殿内,一入袖清风,似有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持着一把拂尘,穿着一身藏青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见了楚郢,也是一阵叹息。 楚郢抱着阮寻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师父,您救救阮寻,师父,您救救他。” 张真人看着在楚郢怀中静静的闭着眼的阮寻,慈善和蔼的面庞上全是惋惜,“阿郢,他已经去了。” 楚郢膝行着往前,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刚才在棺木中看到了阮寻的手腕,那上面红了一大块,我曾无意中读过一本关于毒物的古籍,这是种植在人体内的苗疆蛊虫。” 楚郢见张真人不出声,忙惶然的接着道:“这种蛊虫会啃噬人的心脉,使人心脏衰竭而亡,但是,但是阮寻的手腕上出现了那块红色,这说明他的体内有一公一母两只,公的已经走到了他的心脉上,但红色还没消失,说明那只公的还没有开始啃噬阮寻的心脉,它在等那只母的,所以,阮寻还有救,还有救的师父。” 楚郢抱着阮寻,对张真人重重的磕下头去。 他怪自己,恨自己,若人体内有两只蛊虫,那么阮寻手腕上那片红色,肯定是打小就有的,起初,只是如一颗痣一般大小,只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竟从未发现。 楚郢觉的自己如被刀刮,仿佛置身在一个大油锅里,浑身燃烧着痛意。 “师父,你救救阮寻,你救救他。”楚郢泣不成声,那样渺小的希望,他只是曾在一本流落民间的古籍上见过,是真是假,他并不知道,况且,阮寻已经去了这么多天。 “阿郢。”张真人抚着楚郢的头,片刻后,从楚郢怀中接过了阮寻。 “这孩子,六年前求为师去救你,与为师说出了一切,却让为师不要插手,为师当时问他为什么一定认为为师会答应他,他便给为师看了他手腕上的蛊虫标志。” 楚郢止住了哭泣,愣愣的呆坐在地上,仿佛魂魄已被人勾去,整个躯体毫无生气。 张真人看着阮寻如睡着一般的脸庞,叹道:“这孩子,从那以后再没有出现在为师面前过,他怎么不想想,或许为师有法子能替他解毒呢。” 楚郢一听,魂魄好似突然归位了一般,猛地抬头看着张真人,不可置信的开口,“师父,阮寻他?” 张真人对着楚郢淡淡一笑。 楚郢曾看过的那本流落在民间的古籍,是百年前名震江湖的药王所著,后来,天下分割,药王谷惨遭几国大军合攻,药王不幸身死,那本古籍就开始在民间流落开来。 许多商家不知里头所写是真是假,但都开始复制售卖,楚郢就是那样才无意中看过那本古籍,却没想到,里头所写竟都是真的。 “为师的师父,曾在药王门下学医三载,与为师说过这种植在人体内的蛊虫,与你方才说的差不多,刚开始为师也不信世上竟有这样的毒,直到六年前在这孩子身上亲眼看见,才真的相信。” 张真人在厢房替阮寻打通他浑身筋脉,因为蛊虫爬至心脉处,所以才导致阮寻假死,若十天内再找不到解救的法子,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也是从那一天起,为师常常闭关研究解药,却也因为为师的闭关,而让你大师兄下了山。” 张真人的解释,楚郢已经不在乎,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要阮寻活过来,其余的,都不再重要。 此时,他坐在阮寻身旁,紧张憔悴的看着张真人替阮寻疏导真气,活络他沉睡了七天的身体,连玉龙煌和邵然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都不知道。 玉龙煌看见楚郢如今的表情,只觉的还不够解气,两年了,整整两年楚郢竟然都没有从漠北回来过一次,当真是心狠。 如今,看到楚郢如此痛苦,玉龙煌心底十分痛快,只是,却让阮寻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这两年,他和邵然一起不停地寻找着解毒之法,却都没有效用,直到某日,张真人向他们说出了一切,他们才知道,原来张真人早就料到了有今日。 没有阻止,是因为,张真人了解楚郢,他太过执拗,若非今次阮寻的死讯,楚郢大概会永远不会看清,有些事,旁人说千遍百遍,不如自己想通一点,来的管用。 萧阮离的生命就让他正式终结,等阮寻再睁眼,他便只是他自己了。 邵然立于屋前,看着楚郢和阮寻,抚着玉龙煌的肩,道:“你把时间掐的这么准,万一楚郢来不及回来,岂不是糟糕。” 玉龙煌冷哼一声,眯着眼看着楚郢,凤眼里仍是透着危险的光芒,“如果真是那样,我自会带阿寻上山,若不是我们俩一直守在皇宫,他早被萧阮旗的箭射死了,哪里还能带阿寻上山。” 听到玉龙煌意气的声音,邵然突然笑了起来,“就凭我们三个哪能抵挡得住整个羽卫军,是萧阮旗放了水。” 玉龙煌不解,但想想,也觉的是,如果不是萧阮旗放水,还真的不好说,也怪楚郢那么笨,非要大庭广众之下偷人,就不能等到夜深人静么。 邵然看玉龙煌阵青阵白的脸色,笑出了声,开口却道:“龙煌,你还真狠。” 玉龙煌愣住,转头盯着邵然。 邵然却轻声道:“师父的解药在一月前就配了出来,但你为了能让楚郢痛彻心扉,认清事实,以及‘死无葬身之地’,竟不惜让阿寻多痛苦一次,并且在棺木里躺那么久。” 玉龙煌听了,扭头看着在被张真人运功的阮寻,绝美的脸庞上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你师父配出了解药,不然…不过,总算是能救阿寻,他再也不是阮离的替身了,阮离已经真正的死了。”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18节 邵然心里划过一丝疼痛,将手往下,握住了玉龙煌的手,一切恩恩怨怨,对对错错,都该结束了。 张真人将阮寻的筋脉悉数活络打通,最后掏出一颗红色药丸让楚郢喂给阮寻服下,“几个时辰后,他就会醒了。” 楚郢抱着阮寻,感受到他刚才冷冰冰的身体,慢慢的有了温度,整个人如做梦一般变的飘忽起来,“阮寻,你回来了。” 张真人起身下榻,看着面前相拥着的二人,摇了摇头,再看着门口站着的玉龙煌和邵然,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最后,负手而去,“今后,你们要好自为之。” 待张真人离去,邵然才和玉龙煌并肩而入。 “阿郢,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邵然叹声道,楚郢抱着阮寻,根本没有心思去应他。 “他不会怪你的,他现在,只要阿寻能醒就行,阿寻一醒,他们就都重生了。”玉龙煌漫不经心的说道,虽然盯着楚郢时仍是带着敌意,但是心底却早已释怀。 “渊古山。”楚郢突然仰头道,嘴角竟傻傻的扯了一个笑出来。 二人都不明白他怎么了,却见他已抱着阮寻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邵然惊声问道,忙要追出去,玉龙煌却拉住了他,“渊古山,是楚郢和阿寻初见的地方,也是在那里,楚郢弄错了阿寻和阮离。” 邵然听闻,这才明白楚郢为什么冲了出去。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玉龙煌看着楚郢奔出去的方向,茫然的开口。 “什么?” “于老太师说,是你师父当年告诉他阮寻的身世的,那你师父是如何得知的?” 邵然对此也很好奇,只是,他也不知道。 此事,只有张真人一人知道,只是原因,却不便与任何人说,哪怕玉龙煌都想象不到,这个曾经被自己围攻的张真人,还算是自己的师公。 只是,过去的事就让他如风般烟消云散,玉龙煌和邵然也不纠结于此事,对他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新的开端。 渊古山仍旧那么神秘和美丽,在夕阳的照耀下,像铺了一层金黄笼罩在上头,美的如人间仙境。 楚郢赶至山崖处时,那夕阳正好挂在云霞的一端,和当年一模一样,美的令人心醉,那块能让两个小孩儿靠着的大石也仍旧立在那儿,仿佛那上面还有当年靠过的痕迹。 楚郢抱着阮寻靠坐在大石下,石头被太阳晒的极暖,一如当年的感觉。 楚郢挽起阮寻的袖子,见那块红色已慢慢的消失不见,心中不由的感激上苍,感激他们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楚郢紧握着阮寻的手,终于听到阮寻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顿时,他的心就紧张的快要从心口里吐出来,满是期待兴奋的看着阮寻。 阮寻颤了颤睫毛,靠着那块大石,慢慢的睁开了眼…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那么多话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我有名字,我叫,萧阮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天使们,此文到此就完结了,谢谢大家两个多月以来的支持,我真的好感谢每次更新都点进来看的各位,真的。 我写的有很多bug,然后写文技巧也掌握的不好,我以后会改进。 但这篇,我还是把我想写的一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写了出来,虽然表达的不够好不够完美,但我把它完整的创造出来了,还是好开心啊,谢谢乃们,么么哒(__)【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