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面店》 正文 第1节 方家面店 作者:九居士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方家面店 作者:九居士 文案 本文在电脑中呆了很久,当初是一点小想法,列了提纲,写了万八千字,然后……没动力了。现在放上来,主要是大家的点击和留言可以激励我写一写,再写一写↖(w)↗ 面瘫攻与小店主受。 友情提示:本文更新会稍慢。 如果您愿意,可以挥挥小手,收藏等养肥。 小九耐你们~~~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睦、湛擘麟 ┃ 配角:等等 ┃ 其它:面瘫、he、1v1、温馨、略武侠 第一章 胥囿二年春,夏国、答石国向胥国求和,三国在临洮鉴定《临洮约盟》:夏国、临洮国向胥国称臣,永不再侵犯疆土,且年年供应岁币,送公主和亲,遣质子来朝……这等等一系列苛刻的条文,见证了两国贸然寻衅的惨败,胥国国力的强盛,也终于给整个大陆带来长时间的和平。 春回大地,一片生机盎然,刚结束的战火似乎在这片大陆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伏尸百万俱已化作护花泥土,战火硝烟被缕缕清风吹散。 津鑫县是胥国一个不算大的县城,此地经济既非繁盛富庶之首,位置又远离关隘重地,所以在夏国、答石国两路进攻胥国的时候还能偏安一隅,虽说兵丁被征召,但家家都剩有男丁,日常生活所受影响并不剧烈。战事结束后,一些临时征调的兵丁已经遣还,战死沙场者也送了银钱补偿,各家各户的生活依旧继续。 此时时辰尚早,天光只显出一线,正街上一片昏暗,两旁的酒楼店铺还没有动静,满目寂然,而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已传来不少开门的声响。 其中一间名叫“方家面店”的小店也打开了房门开始做生意。进入店内,你会发现厅内面积不大,有六张四方桌子,桌子的每一面都放了一个长条凳;两张长条形桌子,应该是供更多人就餐的;墙上有一些铆钉,原本应该是挂着用竹片写的各色面食的名称,而今空空无物。 店铺的主人拎着一张红纸,端着一小碗浆糊,到外面把这份昨晚写好的招工启事贴到了门外。 方睦看着又亮了一点的天色,用力呼出一口白气来。初春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吃一碗热面条再喝一大碗热乎乎的面汤,都会让人全身暖洋洋地露出舒服的笑容来。 这条巷子都是各色小吃铺子,除了几家酒铺、糕点铺没有动静,其他的能卖点早餐的店铺都已开门准备做生意了。这里比不上几条街道外的大店门庭若市生意兴隆,且多是豪门贵绅,来这种小店的客人多是贩夫走卒,穷苦人家,只求吃个肚饱不饿省些银钱。 方睦回到屋内开始准备做面的食材,父母亡故后便没有开门的小店终于开始营业了,刚去后院抱些柴禾回到厨房,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厅内,方睦有些疑惑,他开门的时间比父母在时早了很多,因为他现在人手不够只有自己,需要早做准备,倒是没有想到这么早便有人来吃面,心下想着,嘴里忙问道:“客人要吃点什么?今日只有羊肉面和排骨面。” 待那人转过身来,方睦一怔,好英武的男子,浓眉星目炯炯有神,鼻子直挺,嘴唇抿着不苟言笑。目光移到他的手上,有些微愣。 男子递过手上的红纸,“招聘人手?” “啊、啊,是的。”方睦缓过神来,连忙应道。 “条件?”男子言简意赅。 “啊?”方睦压抑住怦怦乱跳的心,“啊,只要能完成工作就好,包括劈柴、运货、招呼客人等等,主要是体力活,工作不会太清闲,一个月有两天假期。嗯……包管吃住,每月一两银子。” “好。”男子爽快应道。 “那、那……那我去写合同。”方睦找出准备好的纸墨笔砚,一笔楷书写的端正典雅,条约内容要言不烦,用词精准,让人一目了然。 很快,两人签了合同,按了手印。一式两份,各自收好。 方睦看了他的签名,当是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潇洒的三个大字:湛擘麟。 “工作。” “哦、哦、那个……跟我来。”方睦领他来到后面柴禾的地方,“白天的工作主要是招呼客人,然后趁闲暇时间把柴劈开,下午空闲时间会较多。嗯,辛苦你了。” 湛擘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转而道:“早饭。” “啊……哦,来这边,你要吃什么?”方睦心里懊恼,这么早明显不能吃早饭,自己居然忘记让人吃饭就让人干活,对方不要以为他是压榨劳力的坏老板啊,呜呜呜。 方睦把他领到厨房,“这里是厨房,你想吃羊肉面还是排骨面?”一面说着,一面净手,穿好在厨房用的大褂。 “随意。”说完,便又走回后院。 “啊、啊……”看着对方走向后面的身影,猜测他是去……解手了?给他做什么呢,唔,羊肉面吧。 “卡——啪!” 嗯?什么声音?啊……是劈柴声,好勤快!不对,还没吃饭,不应该让人家干活。“那个,湛擘麟,吃晚饭再干活,不急。” “卡——啪!”后院传来的是清晰有致的劈柴声。 方睦加紧速度,添柴加火,下面。 当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煮好的时候,湛擘麟正好抱着一堆柴禾进入厨房。 “歇一会儿吧,柴禾还不少呢,先吃面。”方睦看着整齐划一大小长短粗细几乎一致的柴禾棒心中暗暗惊讶,太厉害了!昨晚他只是劈了他现在抱来的一半柴禾就累得两手通红发麻,而且还是劈的杂乱无章。 湛擘麟坐下用面,刚吃了一口,就听到外面厅里有人喊道:“老板,三碗辣肉面!”他放下碗筷便向厅里走去,看到厅内坐了三个汉子,脚下放着扁担,严肃道:“没有。” 几个汉子见到他以为他是客人而没有理会,听到他说没有,微有诧异,一个饥肠辘辘的汉子叫嚷道:“什么没有?老板呢?老子饿死了,快煮面!” 方睦紧跟着湛擘麟走出来,忙道:“今天只有羊肉面和排骨面。不如几位来羊肉面吧,我可以在里面放点辣椒,保管也是爽辣可口。” “行行!老板你快着点啊。”饿的趴在桌上的汉子浑不在意地挥挥手催促老板赶快煮面。 方睦笑着应是,顺便拽着湛擘麟回到厨房,“你先吃饭吧。”然后趁着羊肉汤的锅热,快速的下面。 面煮好后,盛碗,撒上香菜辣子,浇上热腾腾的高汤,顿时香气扑鼻。 方睦把三碗面放到托盘上,刚要端,却从旁边伸出一双手来接了过去。 看着湛擘麟稳稳端了面出去,方睦看着他异常挺拔的身影,总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店小二的感觉。 三位客人吃完,喊着结账。 方睦出去收钱,湛擘麟了解到每碗羊肉面的价格是八文钱。 “诶?”方睦看着跟他往回走的湛擘麟,指了指桌上的碗筷,“这个你得负责收拾,放到院子里的一个大盆里,空闲时间刷出来。” 湛擘麟一言不发的去收拾碗筷,放到后院的大盆里。 然后后院又传来水声。方睦忙跑掉后院,果然看到湛擘麟正往盆里舀水,“现在不用刷碗,不用着急,等过了饭时的时候再统一刷。”看到对方停手看向他,方睦呵呵傻笑了两声,“你现在主要就是在外面等着招呼客人,还有,刚才客人吃饭的桌子没有擦。” 湛擘麟点了点头,又跟方睦回到厨房。方睦找了一条手巾给他搭在肩上,告诉他用来擦汗的,然后告诉他另一面墙上挂着的那几条是擦桌子的抹布。 湛擘麟拿着抹布去擦桌子,正好有两人进来吃面,“老板,来两碗黄鱼煨面!” “没有。” 方睦听到有人进店,忙跑出来,果然又听到湛擘麟的回答,心内一阵暗叹,忙满面笑容向顾客笑道:“小店今天只有排骨面和羊肉面,要不客官来排骨面,面汤鲜美,炸的排骨包管外酥里嫩,吃了唇齿留香。” 点面的客人咨询地看向另一位,另一位无所谓道:“行啊。” 他便对方睦道:“那就两碗排骨面,麻烦快一些。” 方睦笑呵呵的应着,顺便向湛擘麟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回到厨房。 方睦一面开始煮面,一面又在另一个炉灶下生火热油,找出切好的腌制入味的排骨,嘴也不闲着,“湛擘麟啊,你不能对待顾客那么说,你说‘没有’,万一顾客一听你说‘没有’就跑掉了呢?他们说的面确实今天没有,但以往有的啊,所以你就说今天没有,然后要努力介绍咱们有的食物啊,今天只有排骨面和羊肉面,所以再来客人,要向他们推荐这两种面,知道没?” 一直没有听到声音,回过头,发现对方目光低垂,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他转过头来,便瞅了他一眼,再次点了点头。 面煮好了,浓白的汤汁,上面铺着金黄酥翠的排骨,撒着点切碎的香菜与细细的胡萝卜丝,光是看着,便让人馋涎欲滴。 待到客人结账,湛擘麟发现,排骨面比羊肉面贵两文钱。 下一波客人来到,湛擘麟去招呼,方睦竖起耳朵听着,结果对方直接要羊肉面。方睦好生失望,湛擘麟回来看着他道:“两碗羊肉面。” 又有客人上门,方睦急忙支棱着耳朵听着,这次居然是湛擘麟开口先道:“排骨面,还是羊肉面?” 对方一愣,“今天没有别的么?” 湛擘麟点头。 对方挠了挠脑袋,“这两种面有什么区别吗?” 湛擘麟依旧一脸面瘫样,“排骨面,十文;羊肉面,八文。” 对方听到他的话愣愣地摸了摸鼻子,“那就来碗羊肉面吧。” 湛擘麟转身到厨房通知方睦。 方睦在厨房听得要吐血了,这也行?! 不过客人越来越多,厨房里的他又是煮面,又是炸排骨,又是添柴,忙得他也没有时间注意湛擘麟的招呼态度了。不过偶尔听到的声音也让他猜出了大概的对话: “排骨面,还是羊肉面?” “没有别的吗?” “今天没有。” “哦……那就xx面吧。” 如果客人问两种面有什么区别,他依然是用八文钱与十文钱来回答;如果问那种好吃,他就回答都很好吃。 方睦啼笑皆非地听着那些对话,双手忙碌不停地煮面,切羊肉,炸排骨,盛面。 第二章 刷碗 客人渐渐少了下来,方睦盛好最后一位客人点的面,打量了一下天色,外面天光大亮,早饭时间已经过了,看来午饭前的这一小段空闲时间要来了。 果然之后便没了客人,湛擘麟收拾了碗筷到后院的盆里,然后到厨房晃了一下,便又开始劈柴。 方睦看着厨房的柴禾果然不多了,不过碗筷倒很足裕。又查看了下之前切得面已经快用完了,便开始在面板上开始揉按之前和好的一大块面。按这样的客流量,剩下的面一定不够一天的,揉按的差不多了,便用盆扣好开始醒面。拿出另外盆中醒好的面,擀面,然后切成条状,放到一旁备用,待如此这般地忙了近一个时辰后,便觉得有些饿了。 想着中午时间是没时间做两人的伙食的,总吃面条显然是没意思的,想着后院那人宽阔的胸背,结实的肩膀,唔,烙饼吧。 这么想着,便拿出一个盆,盛面粉,唔,醒面费时间,烙饼的话烫面好了,再打个鸡蛋让饼更劲道,不做汤了,不抗饿,家里有以备不时之需的酱牛肉,吃这个好了,再炒个白菜心。主意打定,便手脚麻利地开工。 烙饼,切牛肉,炒菜心。 饭菜做好之后,方睦到后院去找湛擘麟,结果看着小山一样的柴禾目瞪口呆,这……太有效率了吧,这是他预备的最近三天的柴禾,居然……没剩什么了。 湛擘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方睦回神,“啊,吃饭了。” 湛擘麟点头,去洗手。方睦在一边随口解释着,“咱们这一行吃饭不准时,得找客人少的时候。” 刚坐到桌边,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来一碗牛肉面!” 湛擘麟刚准备起身,方睦按了他肩膀一下,湛擘麟疑惑地看向他,方睦道:“你劈了那么多柴,先吃饭吧,我去招呼。”说完,也不等湛擘麟回答便向大堂里走去。 湛擘麟一撩眼皮,静默了下,坐好没动。 方睦回来看对方没动碗筷,笑呵呵的坐下道:“对方只要牛肉面,看来今晚得去买些食材,不能只做两种面了。” 湛擘麟无语,看方睦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后,便开动了。 酥软劲道的面饼,浓郁的酱牛肉口感鲜嫩有嚼头,清香带着甜味的菜心,普通的家常菜,却是胜过以往各式珍馐佳肴。 方睦看着对方风卷残云般解决掉大部分的食物,然后筷子一放,又向后院走去。 方睦见状忙道:“柴禾足够了,碗筷可以下午一起刷,你休息一会儿吧,中午还得忙上一阵子。” 果然后院没传来劈柴声,不过,嗯,这是什么声音,衣服快速摩擦?原地跳动?方睦好奇地捧着碗筷到后面一看,当时嘴巴变作o型。 好……好厉害! 对方正在打拳,身影腾挪变动,方睦根本看不见对方出拳收拳,但见道道残影,看得人头晕目眩,他根本没看明白,对方却已经收势了。 方睦眼睛成星星状,“湛擘麟,你可以教我功夫么?” 湛擘麟摇头。 方睦大大的眼眸溢满委屈,沮丧地低下头去,沉默了会,最后小声嘟囔,“为什么啊?” “没有时间。” 自言自语的声音本就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没想到居然告诉他愿意了诶,方睦一喜,然后考虑时间的问题,唔,确实他的工作挺多,可是也是有闲下来的时间的啊,不过自己的空闲时间和他的空闲时间重合的不多,主要是啊,人家为什么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还要费力教你功夫啊。 “哦……”方睦沮丧至极,耷拉着脑袋,肩膀下垂。 湛擘麟看方睦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又开始打起另一套拳来。 方睦蹭回屋子,继续吃饭。 待到午饭时刻,客人陆续上门,两人越来越忙碌,湛擘麟的待客方式差强人意,偶有非要吃某种面的客人离开,大部分的人倒是没有多挑拣。方睦则是在厨房热火朝天的看着锅里的面,注意着火势大小,还得切些配料,真是一刻不得闲。 下午的人来得断断续续,虽然不忙,但是也不算空闲,湛擘麟一直没有空闲时间刷碗,方睦倒是不用一直守在后厨,有时间到前面招呼顾客,一张嘴皮子留住了不少客人。 日头西倾,店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方睦招呼湛擘麟关门,上闸板门闩。 方睦看出之前告诉对方关门时他眼中微微一闪而逝的疑惑,便在对方上闸板时道:“咱们的顾客主要是来县城做工或者做小买卖的人,当天即返,一般不会在这边用晚饭;偶尔有些过路客,如果是晚上到了,他们基本会在住宿的地方吃饭;最最主要的是,晚上的时间我要用来准备明天的食材。” “你关好门便到后院把碗刷了,我去厨房,一会我出去一下,你留下看店。”方睦见对方点头,才回到厨房开始熬汤,烀肉,材料下锅,添好火,也就没什么事了。 准备到后院看他刷的如何了,还没到门口,便听到“啪”的一声,快走两步到后院,看到了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湛擘麟坐在小凳子上,面前一大盆碗筷,右面一大盆碗筷,让人不忍目睹的是,左面一小摞瓷碗的残骸,又是“啪”的一声,又有一个瓷碗在他手中裂开。 “停停停。”方睦连声喊停,小步跑过去,“你……刷过碗么?” 果不其然,对方摇头。 “还是我教你吧。”小心翼翼从对方手里拿出刚刚壮烈牺牲的碎瓷碗放到旁边的残骸上,左手拿一个碗,右手拿了一个刷碗布,“这样,轻轻的蹭,轻轻的,左手把碗转动一下,轻轻的,轻……” “啪”的一声,打断了方睦未说完的话。 湛擘麟面色微微沉了沉,把碎碗放到左面,又拿起一个碗。 方睦孜孜不倦地教学,“手上不要用太大力,轻轻的,轻轻……” “啪”的一声,再次打断了方睦“轻轻的”教学方式。 “那、那……那,先别动,你再看我的。”方睦又拿起一个碗,“左手不要用力,只是转着这只碗,右手只用一点点力就可以了,用抹布把碗刷干净。” 湛擘麟看对方搞定了一个碗,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放下手中刚刚没扔的残骸放到那近乎小土堆般的碎碗山上。 再拿起一个碗,两手放松,不敢用力。 “对对对,轻轻的啊,轻轻的……” “啪咔咔咔!” 这回倒是没有捏碎,只是一直“轻轻的”的结果是,碗的边缘被捏掉许多,露出斑驳难看的痕迹。 方睦看着残骸山上又添新丁,还是这么大的一个,且湛擘麟还要再接再厉,“停停停,先到这吧,刷碗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嗯,今天的碗我来刷,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东边的那件屋子是我的,西边那件给你住,里面有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品你都可以用,如果缺什么再和我说。” 第三章 湛擘麟听了方睦的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便让出位置让方睦坐下洗碗,随即到自己的屋子晃了一圈,然后居然换了一身更单薄的衣服出来。 方睦奇怪地看着他,结果很快就明白了,这人是要打拳啊! 果然,对方先是热身般打了几招慢拳,很快手法便越来越快,只见他身法矫健,拳法精妙,方睦虽看不懂,也知道对方练得不是三流武功。一边刷碗一边有如此赏心悦目的美景,方睦心中口水横流,偶尔看到精彩处,恨不得把对方从眼里瞪到心里去。 待自己刷完碗,对方也正好打完拳法回屋换衣服。看着几大摞碗筷,累虽累点,可是累得好开心,把碗刷干净的成就感自不必说,主要是居然能目睹那么厉害的拳法,兴奋点上来他都差点把碗捏碎了,当然,再兴奋点,他也没那个力气。 收拾了残骸山,到厨房弄好明天的食材,对着西屋紧闭的房门喊了句,“我出门一趟,回来做晚饭。” “恩。”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呢,居然还应了句,方睦暗暗欣喜,出门去了。 到了以往父母定货的几个店里,和各个老板寒暄了一阵,定好了几日的食材,便告辞了。 回到家里,试探性地冲着西屋喊了句,“我回来了!” “恩。” 居然又回答了,方睦暗暗笑了笑,再喊一句,“我去做饭了。” …… 没声音了,方睦装模作样暗自叹了口气,一脸欣喜去厨房做晚饭了。 简单地做了米饭,一肉一素两个菜。没去招呼,湛擘麟就来了,两人洗手吃饭,吃过饭后,方睦忙抢着刷碗,“我来,我来,你看一下你屋子的抽屉里有一张咱们店的菜单,有每种面的价格,你先记一下。” 湛擘麟点了点头,便回屋了。他将要居住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并且还有些小的装饰物,把屋子点缀的充满的温馨的气息,找到方睦所说的菜单,先大致看了一下,约有二十左右种食物的名称及价格,有些名称的下面还写了食材。 湛擘麟看完后到院子里,正见方睦正耍一套五禽戏中的猿戏与虎戏,动作干净利落,可见练习不是一日之功了。等到对方练完,他才开口,“有几个动作不到位。” “啊?哈!”方睦吓了一跳,刚才的动作是背对着房门的,没有察觉到对方出来,一想到刚刚对方见他耍五禽戏,脸不由地染上了粉色,“什么?” “虎戏第三式。” “啊?”方睦不明就里地摆好姿势。 湛擘麟走了过来,调整了一下他手臂的姿势,略微抬高。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往后,弓步姿势变得更为标准。 “虎戏第七式。” 方睦明白这是要帮他矫正姿势啊,心里更是开心,一面记着动作的问题,一面打量对方认真的神情。 湛擘麟一脸严肃,双眸闪着认真的光芒,有时围着他转上一圈,直把方睦的心吊得七上八下,指正了他几个动作后,便道:“以后晚上时间若充裕,我可以教你一套拳法防身。” 方睦即刻呆住,好多字,好多字,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诶!等等,他说什么?教自己拳法?啊?! “真的?真的?真的吗?!”方睦一脸渴望地看向他,迭声问道。 湛擘麟点了点头。 “那、那那、那我用不用拜师啊?”说着就想下跪了,学功夫啊,整个津鑫县都没有一家武馆好不好!!! 湛擘麟手上一拦,面目严肃道:“我不是你的师父,只是教你一套拳法而已;你是我的东家。” “好,好,好。”方睦无限欣喜,已不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让他每天很多工作的情况下再教自己功夫,“嗯,那这样吧,以后碗由我来刷,这样就不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了。” 湛擘麟脸色不变,“不用。”原本以为你身日素质很差,从头教起浪费时间,没想到你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一套五禽戏耍的不错,也算有点能练功夫的底子;再说以为会忙到晚上的工作下午基本就结束了,那晚上便有闲下来的时间了,闲着也是无事。 “用的,用的。明天开始我教你刷碗,你教我练拳。有来有往么。”想想那座残骸山,还是自己刷碗吧,而且刷碗的时候还能偷偷看拳。 湛擘麟看他一脸坚持,便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方睦刚起身,便见西屋的房门也打开了,迷迷糊糊地打着招呼,“早啊,你可以再睡半个时辰的,这段时间没有你的事情。” 湛擘麟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去,两人一同去洗漱。 方睦去厨房烧水煮汤,然后和面、揉面、醒面、擀面、切面,再准备今天几种面的配料食材。 湛擘麟则在院子里找了个木棍练起棍法来。 时辰差不多了,方睦便招呼湛擘麟来吃饭,早上没有太多的时间做别的,两人便没人一碗辣肉面,一边吃饭方睦一边说着:“今天比昨天多了一种辣肉面,八文钱一碗,特点是爽辣可口,有微辣和超辣两种。” 湛擘麟点头表示知道了。 吃过饭后开门。 客人便陆续进门了,于是方睦听到了晋级版的对话: “排骨面,羊肉面,还是辣肉面?” “嗯?就这三种是么?” 点头。 “那有什么区别?” “猪排骨、羊肉、牛肉粒。” “唔,那就xx面吧。” …… 如果对方再问区别,他就又会举出价钱的不同;只不过对方如果点辣肉面的话,他便会追问一句:微辣,还是超辣。 方睦在厨房听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对话,开始忙碌起来,来这里吃饭的人多是穷苦不富裕的人家,自然不会在意对方一脸面瘫的表情,他们更注重食物是否量足味美。 今天早晨的生意一般,两人中午吃了辣肉面,方睦微辣,湛擘麟超辣。中午的生意却是异常的好,爆满的屋子里人人嚷着快点上面,方睦目瞪口呆地看着湛擘麟一个托盘上放几碗面,然后上面再落上一个托盘,再放面,如此反复,竟端着五个落在一起的托盘出门,方睦跟在后面怕他摔倒,结果只见他每停在一个桌子旁便放下一个托盘,然后把面端过去,六张桌子的面,没有一个错误。 方睦惊叹不已,又转身回去煮面了。 第四章 待中午这一波人走的差不多了,外面却传出了吵嚷声:“说了今天忘记带银子了,你耳朵聋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四爷,吃饭还用交现银的么?让你记账你是听不懂吗?” 方睦急忙跑了出去,看见湛擘麟拦着王四和几个泼皮,以往父母打点生意的时候他便见过他们,见状忙堆着笑容走上前去,“王四哥来吃面啊,吃好了吗?兄弟们要是没吃好我再去煮几碗。” 王四哼了一声,“凑合吧,就是你这伙计呆头呆脑。” “哎,王四哥您别介意,伙计是新来的,您有事我就不留您了,有空来吃碗面就是赏光了,您慢走啊。”说着,一面往外走送着王四一伙人,一面使眼色让湛擘麟让道。 湛擘麟眉头一皱,他眉毛本就浓黑上扬,如今目光不悦,眉毛下压,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吓得方睦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王四爷也胆怯地退后一步,随即却又大步走向前,一脸忿然,“怎么着?还想打架啊?爷的面钱记下了吧,小老板?” 方睦本想应是,了结这事。却被湛擘麟看过来的眸光惊得心脏一缩,到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王四还要叫嚣,却不知怎地脚下一滑,摔了个仰八叉,整个大厅内吃饭的人顿时哄笑起来。王四的同伙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猜测也是这个店小二捣的鬼,便眼神示意着准备一哄而上,只是还没开始动作,却都是眼前一花,脑袋一蒙,一个个接二连三被扔出来门外,屋内又是哄笑声一片,还夹杂着几个口哨声和叫好声。 王四与几个泼皮一看来者不善,而且完全摸不着头脑便被摔了出去,一个个吓得便要跑,湛擘麟拦在路旁,简洁有力道:“面钱。” 其中一个小混混手脚哆嗦着掏出钱袋,倒出一些铜钱,看也不看地递给湛擘麟,泼皮们见湛擘麟接过铜钱,便四散跑开,湛擘麟数了数铜钱,多了几枚,随手一扔,掉进给他钱的那个混混的衣领里。小混混脚下一滞,又加速跑开了。 一场闹事就这样结束了,面馆里的人们在湛擘麟进来的时候却大力的鼓起掌来,他们多是被压迫的穷苦人,如今见这些泼皮被收拾,自是喜不自胜。 方睦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厨房了。 下午生意不多,两人一个在厨房忙碌,一个在大厅收拾打扫,都没有闲着。 傍晚关门后,方睦在厨房准备明天的食材,然后做晚饭,湛擘麟在后院打拳。 晚饭依旧是一荤一素,配上软糯的米饭。饭后方睦开始刷碗,湛擘麟休息一会依旧打拳。方睦注意到他今天的拳打得特别慢,而且有时候一招明明没打完,他又开始换另外一招。 待方睦刷完碗,先耍了一套五禽戏,既是习惯也当热身,湛擘麟又指出他其他几个姿势的错误并帮他纠正。 看他耍完五禽戏,便对他道:“我教你一套拳法,是做防身之用,要求只有一个,便是不得胡乱伤人。” 方睦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保证不会乱用武力。”随即想到中午那群泼皮的事,心内有些杂乱。 湛擘麟看他神色有异,便猜到是为了中午的事,“中午之事你为何不报官?” 方睦顺口答道:“报官也是无用。” “为何?” 方睦颇为无奈道:“他的妹妹是县太爷的五姨太。” 湛擘麟依旧面无表情,“那他为何不到大一些的酒楼去?” 方睦看他有想了解事情始末的意思,便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下,示意他也坐,湛擘麟却摇了摇头,只是站着。方睦便接着解释,“他以前去过大酒楼,不过大酒楼的东家都有些门路,还有看家护院的守卫,他吃了几回亏,县老爷也管不起这事,他便不敢去闹了。” “你们县老爷不是他的小舅子么?” “可是那些酒楼都是有后台的啊,县老爷也是惹不起的。”方睦撇嘴,有些忿忿然。 “也就是说,这些没有后台的小店铺,县老爷便不管了是吗?” “差不多吧。”方睦抓了抓头,也不完全是这样,该怎么说呢。 湛擘麟眸中带丝疑问地望向他。 “嗯,以前有一间饼店,王四去白吃的时候被打了出去,找县老爷的时候,县老爷不管这事,然后王四找人整天去那间店铺寻事,那间店铺告到县太爷呢,县太爷随便几个理由就给打发了,摆明了不管这事。” 湛擘麟沉吟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打王四他不管,王四打你他也不管。” 方睦点头,“大概是这样吧。” 湛擘麟无语。 方睦接着抓头,“所以说啊,内个、你……今天、嗯……” “有事情我解决。” “哦。”低头呆呆应了声,内心却是想着:我怕的是你解决不了啊,你要怎么解决啊?!一个人的功夫再厉害,碰到一堆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的哇啊啊啊!!! 湛擘麟没理会他的腹议,“起来,今天学前两式。” 方睦顿时一扫之前的烦恼,跳了起来,两步窜到在湛擘麟的面前站好。 “首先,预备姿势。” 湛擘麟发现方睦的理解能力不错,很多时候他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了,而且身体柔软,姿势都很到位,美中不足的是力量不够,爆发力也是不够。 方睦发现的是,对方的全身似乎连每一根手指都好有力量,湛擘麟让自己保持这个动作两刻钟,刚开始还没什么,后期却是胳膊端不动了,刚有点泄劲,对方拇指与中指轻弹一下打在手臂上,顿时疼得他差点泪花飞出来。 眼神瞄过去却发现对方一脸严肃,于是咬牙强忍着不敢再有一丝放松。 算预备姿势一共学了三式,方睦已经觉得手脚酸软,可是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对方后面的几句话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会马步么?” 方睦点了点头,站马步。 湛擘麟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往下蹲……注意呼吸,思想放空。”最后点了点头道,“以后每天站半个时辰的马步,时间地点你选,我就不看着了。” 方睦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湛擘麟没有看他,拿起一旁的棍子,开始练习棍法。 看着对方潇洒帅气的身影,方睦欣羡不已,眸光紧紧锁着他的一招一式,帅气的动作让方睦满心的粉红泡泡似乎要破体而出,当然最后只能咬牙压抑自己,扎了两刻钟的马步后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屋,准备休息一会再继续,看着你练功时的身影我思想怎么放空啊?! 第五章 第二日早起果然全身酸软,在厨房揉面的时候发现双手使不出多大力气了,方睦懊恼地揉捏着酸痛的手臂。 “哎。”难道要歇业一天?不好,不好,昨天准备的不少配料有许多不能腌制过久,还有一些熟肉也不能停留太久。 正哀叹着继续揉面,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他的活。 方睦讶然地看着不知何时来到的湛擘麟,“那个、你会吗?”结果只能怔愣愣地看对方娴熟地揉面,而且手法准确,力道亦比自己强上许多。 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喜悦的气泡慢慢地把自己包围,方睦站在五彩缤纷的气泡里欢快地开始准备今天的配料,手里忙着,嘴上也不闲着,“今天我又多添了一种面哦,大肠面,价格是十文钱一碗。” 瞄了一眼湛擘麟,见他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专心揉面,那块面在他手中似乎轻若海绵,简单的动作让他坐起来简直行云流水,游刃有余。撇了撇嘴继续道:“这大肠面很好吃的哦,爹爹教过我的独家秘方,可以把大肠做得吃起来糯糯的,但特别有嚼头,以前爹爹开店的时候,便有很多人就是奔着大肠面来的……” 两人手上都忙碌着,这个厨房在方睦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充溢着无言的和谐温馨…… 早饭方睦做得面片,结果发现力气大果然是好,这个面嚼起来特别的劲道。顺便偷偷计划以后让湛擘麟帮助揉面,这样面条一定会更好吃的。 开始营业后,方睦果然又听到了升级版的对话: “排骨面,羊肉面,辣肉面,大肠面?” “这四种面什么区别?” “猪排骨、羊肉、牛肉粒、猪大肠。” “唔,那就xx面吧。” …… 方睦不知道怎么了,每每听到这简单的对话,都可以让他微笑良久。 简单并不单调的生活就这么继续着,早上的揉面工作已被湛擘麟包揽,晚上的刷碗工作则由方睦继续,一套拳法又学了几式,马步站得方睦两腿酸痛,只能眼馋地注视对方潇洒利落地打拳练棍。 店里的生意不错,自从湛擘麟开始揉面后还没用方睦想着要怎么说,湛擘麟已经自动自发地接过早上揉面的工作,顾客都称赞面条越来越劲道。中午的客人快要结束了,方睦盛好客人点的最后一碗大肠面,舀两匙乌醋,一匙蒜泥,再撒上点香菜,好了,中午的工作基本结束了。 看着湛擘麟去送面的背影,方睦呆呆地盯着:总是很挺拔的脊背,似乎什么都压不倒;步履沉稳,脚下坚定,做事一定不会优柔寡断;话语不多,一定会对妻子很包容;功夫那么好,不仅不会被别人欺负,还能锄强扶弱…… 早上和中午的生意还好,比昨日的客人稍稍少一些,还剩下几份面。想着把这几份面卖完就关门吧,比平日早一些关门,好去食材店商定一些食材,店里只有四样面还是少,再添几种简单一点的吧,现在不比父母和老王叔都在的时候,那时候四个人,父母做面,自己和奶奶老王叔招呼客人…… 方睦侧仰起头,淡淡笑了笑,那些美好泛着旧黄色的回忆时光,一想起来,都让人心上暖暖的,自己一定会坚强的、幸福的活下去,那么,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们,也会这样微笑吧。 外面传来的嘈杂的叫嚷声打断了方睦的回忆,他赶忙跑了出去,正见一堆人冲着湛擘麟叫嚷,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话,方睦皱起眉头,对方说的话实在令人听不下去,除了侮辱先人,便是滋事挑衅的意思。 一个人走上前去准备掀桌子,他忙过去准备说和一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准备说什么,只见身影一晃,湛擘麟的身体似乎前后左右动了几下,他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就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准备掀桌子的那人哀嚎地尤其惨烈。 方睦好奇地数了一下,一共十四人,其中有一个人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前几日吃霸王餐被揍的王四,不过其他的人他倒是从未见过,不是平日里与王四混在一起的泼皮。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湛擘麟这么厉害,其中一位勉强站了起来,冲湛擘麟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壮士高姓大名?我们兄弟也好知道今日折在谁手里了?” 湛擘麟冷然不语,眼角都没给对方一个,看到方睦过来,便迎过去道:“你先回屋。” 方睦没有动弹,仔细看了那些人几眼,反而向对湛擘麟说话那人行礼道:“不知几位为何而来?小店可有得罪之处,如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各位指出,鄙人也好改正。” 对方显然未料到他言行如此客气有礼,怔愣了下才回礼,然后道:“贵店自视甚高,只是平日待客还是和气才能生财吧,欺人太甚未免破财方可免灾。” 方睦听了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观其意是打抱不平来的,便道:“不知小店到底哪里招待不周,还望明示。” 对方踌躇了下,看了眼面目严肃的湛擘麟,“几位前几日因为这位王四兄弟吃面吃得慢了占着座位,便打伤了他,如此行径实在……”说道这里没有再说,只是摇了摇头。 方睦听到此言便知他是被王四颠倒黑白的话语哄骗,正色道:“小弟家中经营此间店铺已有三十几年,虽说是小本经营,但一直兢兢业业,且莫说您刚才说的那种行径是否会让我经营惨淡,您可以四处打听一下,我方睦的为人如何。” 那人皱眉,回身欲问王四究竟如何,却发现王四正缩身到门口,准备溜之大吉。此等行为令此人怒火顿起,纵身一跃而上,把王四按到在地,怒喝:“你之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我……我……我,你、你莫忘了你还有事要求县太爷!”王四刚开始吞吞吐吐,只是后来话语一转,口气转硬。 那人不屑哼道:“一桩买卖而已,不谈也罢!”嘴里说着,手上暴然发力,一拳抡过,打得王四鼻口出血,横飞出去。 看到王四在地上颤抖哀叫,那人不再理会,转而向方睦和湛擘麟拱手为礼道:“刚才一事是我们鲁莽了,在此向两位赔罪。”说着,一鞠到底。 方睦连忙还礼,“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那人又向湛擘麟道:“壮士功夫实在了得,在下陈勇,不知能否请教尊姓大名?” 湛擘麟依旧是面无表情,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方睦见那人有些尴尬,忙道:“他叫湛擘麟,我叫方睦。” 陈勇见湛擘麟始终不说话,以为他们之前的行径惹得他心内不悦,便道:“适才我等不明就里,贸然出手,实在心内有愧……” 方睦见他如此说,忙打断道:“兄台别如此说,你不是本地人,当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陈勇惊讶道:“你如何得知我不是本地人?” 方睦微微一笑,“听你说话略微带着陕庆口音,而且你的衣服面料及上面的暗纹都不是本地的绣工所能绣出。” 陈勇恍然,笑道:“没想到兄弟观察入微——噗!咳咳……”他话未说完,却是一口鲜血喷出,倒了下去。 周围的他的兄弟立刻围到他身边,只是陈勇咳血不止,而周围这些人皆是慌不择法,围了过去只知道喊着怎么了,怎么样,都连去请大夫也没有想到。 方睦见此情形,连忙过去,“你们扶着他,我去找大夫。”说着便往外跑,却不料被湛擘麟一手抓住。 湛擘麟看他面色焦急,心有不解,“你要救他?” 方睦愣了下,点头,“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有不救之理。看向湛擘麟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湛擘麟无表情变化的脸,似乎有一点了解道:“他虽然来这里闹事,但也是受人挑唆。” 湛擘麟松开他手,直接走到陈勇面前,食指中指并起飞速点上他身上几处穴位,陈勇咳血当即止住,周围的人立刻惊讶地看向他,他却只是回身走人。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方家面店 作者:九居士 第2节 方睦张大嘴巴看着湛擘麟,好厉害! “他只是刚才强行运功,血气逆行,只要懂武功的人都是一目了然。” 方睦捂住嘴巴,没想到刚才的想法竟然脱口而出了。 陈勇起身致谢,湛擘麟依旧不予理会,方睦连连表示不必客气。 陈勇虽是无大碍,只是身子仍然乏力,便和十几个手脚酸软的兄弟一起告辞了,当下连番道歉并表示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定然全力以赴决不推辞。 方睦连连表示不用。 下午因这件事一阻碍,店里也没什么人了,湛擘麟清扫店铺清理血渍,方睦把剩下的面煮了做晚饭。 两人吃着面,方睦想他因为自己一句想救他而出手救人,心内暗暗自喜,好奇看他吃饭时也总是面无表情,大胆试探道:“你不喜欢麻烦事?” 湛擘麟点头。 “那你下午为什么愿意救人呢?”方睦偷偷注意他的表情。 湛擘麟瞅了他一眼,低头吃面,“你说的。” “唔。”方睦咬着筷子,心里好似泛出蜜糖来,不想聊这个话题又不想停止对话便随意找了个话题,“羊肉面好吃还是大肠面好吃?” “都好。” “你有特别喜欢吃的菜么?” “没有。” “那你有不吃的食物吗?” “没有。” “住的还习惯吗?” “恩。” “要是有什么缺少的日常用品可以和我说。” “好。” “你要是有事要请假的话,要提前和我说。” “恩。” “呃……”方睦词穷地咬着下唇,突然发现找话题也是难事一桩。 “我吃饱了。”湛擘麟放下碗筷,回屋子了。 “哦。”方睦懊恼敲了敲头,低头吃面,他真是笨死了,连话题都找不好。 吃晚饭后,方睦准备明天的配料,然后让湛擘麟帮忙看火,自己便又出去和食材店的店家商定配料,并让他们择日送来。 回去后搞定明天的配料,然后刷碗,不过今天刷碗的时候湛擘麟没有练棍法,而是以棍为枪练起了枪法。 方睦刷完碗,湛擘麟便继续传授他拳法。一套拳法学了几式后,方睦的动作已是有模有样,只是威力不大,火候不够。 湛擘麟一招一式交给他,每天几式,并不贪多,只是这样的练法倒是苦了方睦,来回重复几个姿势动作,身体难免酸麻无力,可要是动作稍有懈怠,不用湛擘麟动手,光是一个眼神便冻的方睦不敢乱动。 方睦摆好姿势,眼睛滴溜溜地随着湛擘麟转来转去,“湛擘麟?” 湛擘麟看向他,示意有话就说。 “你不是津鑫县人吧?” 湛擘麟点头。 “也不是库威安省人?” 湛擘麟依旧点头。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寻亲找人吗?” 摇头。 “那是为了什么?能说么?” 湛擘麟抬了抬他手臂,示意举高。“走到这里了。” “啊?那、你没有目的地吗?” 湛擘麟点头。 方睦心中窜出一小朵喜悦的火花,“喜欢津鑫县这里吗?这里还不错哦。” “还好。” “我们这里虽说不大,但是一般的行业也都有的,人们生活也不贫困,而且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也很不错……” 湛擘麟面无表情听方睦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家乡,偶尔指正他的动作。 第六章 方家面店里的面类已经增加到十二种,墙上的铆钉上也挂满了写满面名的竹片,湛擘麟不用再用那套主动问面法了,这让方睦有时会感到遗憾,虽然也有一些客人会问面的做法配料,但湛擘麟都是言语简洁,只是连这样的客人都是少之又少啊。 店里的生意日益红火,大厅里最能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湛擘麟端着摞叠成高塔状的托盘碗筷,不仅一丝颤抖也无,而且每人的面绝不会记错。 白天做面的时候,方睦最开心的就是偶尔偷看湛擘麟;下午关门,晚上练功的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能和湛擘麟聊天了,虽然都是他开启话题,但湛擘麟绝不会不理睬他,几乎算得上每问必答,而有时他絮絮叨叨和湛擘麟说一下无关紧要的事情时,湛擘麟也会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只是自己一直不敢问他私密的问题,交浅言深怕是不妥。 中午的客人又快要结束了,方睦靠在厨房门口打量大厅里的湛擘麟,一身阳刚帅气,尤其两道浓黑剑眉飞扬入鬓,一双眸子黑亮如森林中的欲扑杀猎物的雄狮,只是平常看着便让人心生怯意,不知他要是发起怒来会是如何可怖。怎么看也不像是读书人,那、武士?唔,那他极有可能是…… 正思索着,厅内却传来了凳子翻到的声音,方睦恐又有人闹事,忙走进厅内,却见一位刚进门的客人,指着湛擘麟颤声道:“湛……湛……湛……”一时间只听得他牙齿打颤的声音,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方睦有点奇怪,这人叫得出湛擘麟的姓氏,看来是认识他的,只是怎么话都说不利索,是个磕巴? 湛擘麟皱眉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坐。” 那人连滚带爬坐了下去,却是坐姿标准,大腿与小腿成直角,腰背挺拔,抬头挺胸,双唇紧闭不再言语。 “什么面?” 那人见湛擘麟站着,自己坐姿不变,却是臀下悬空,不敢坐实了,“阳春面。” “没有。” 那人本想点个最简单的阳春面,却不知这街边面店不是外面搭的寻常小摊,看着不大,却已有几十年的光景,从来卖的都是特色面条,没有那盗版阳春面,至于正版的阳春面么做起来却是大巧若拙,方睦不想弄个四不像的面条,便没有卖阳春面。那人额上滑下几道冷汗,却不是这样坐着累的,而是怕的,眼神忙滴溜溜一转,看墙上竹片上写的俱是面名,也不细看,只第一眼看到那个便直接道:“鳝丝面。” 湛擘麟点了点头,却没有动,而是朝那边的方睦示意了一下,显然方睦刚才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的。 方睦虽然好奇,却只得先去厨房做面,心下对他点的面有点恼恨,就不能点个简单的,他好光明正大的听听他们说什么。 这边方睦开始做面,那边湛擘麟却是在这新进屋的客人桌边坐了下来,“你到这里是?” 那人坐姿不动,低头恭敬道:“属下、属下……路经此地。” “哼,你路过的巧啊。”湛擘麟冷静地看他汗水涔涔而下,话语中的语气意味不明。 那人的头更低了,“属、属下……” 湛擘麟浓眉微皱,“你现在不是我的下属。” “是。奴、奴才……” 湛擘麟不动声色,“你也不是我的奴才。” “奴才……现在是轩辕将军府的侍卫。”那人小心翼翼地觑着湛擘麟脸色,只是无论他怎么看,湛擘麟都是一脸寒冰。 “既然是将军府的侍卫,怎么会路经此地?”湛擘麟后几个字宛如寒冰掷地,直砸进人心底。 “奴、奴才……老母病逝,将军准许奴才回来办理丧事,大人明鉴,奴才绝不敢说谎。”那人一副想跪下答话,却又无法下跪的表情,只好尽力把头放低。 湛擘麟观他神色,不似作伪,便道:“既然你是无意间看到我的,那么我也希望你吃碗面之后,便把这里的事和这碗面一样放到肚子里。” “是。奴才绝不敢多言。”那人神色越发恭谨。 “嗯。”湛擘麟端详他的神色并无说谎痕迹,“你何时启程?” “回大人,奴才明日启程。”那人明白他话中意思,自是不敢多留,原本想着回来多待几日的打算也随即取消。 厨房里的方睦煮好了面,将烫好的生菜铺在面上,把鳝丝和汤汁淋到面上,再滴上几滴香油。立刻手脚麻利地端面上桌,他们说话声不大,直到走进了,才听到“明日启程”这几个字。 “您的面。”方睦放下面凑了过去,想听他二人说些什么,哪知自己刚过去,湛擘麟却是转身要走了。 方睦不好找客人搭讪,便失望地转身准备回厨房了,那人却是探问道:“老板,不知道能否询问一下?” “什么?”方睦疑惑地转身。 “请问,墙上那些铆钉空着,是因为还有其他种类的面今天没有吗?”那人好奇地指着墙上那些铆钉。 “是的。还有几种面今天做不了。”方睦温和一笑。 “啊,我还好奇呢,原本听家父提过这里有几种面特别好吃,先母特别喜爱,今天却没见到。”那人表示理解地说道,复又叹了口气,“离开家乡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看来这次是吃不到了,希望下次来能一尝美味啊。” 方睦歉然一笑,“客官说的几种面怕是以后也未必能吃到了。” 那人好奇道:“哦?这是为何?” 方睦解释道:“以前的面都是家父家母做的,现在……嗯,由我来做,所以有些面找不到以前的味道了。” “啊。怪不得店里的好多面名没有挂出来。”那人了然地点头,继而又道,“那现在店内的面都是你琢磨出来的吗?” “这倒不是,以前和家父家母学过,只不过在下鲁钝,只学了这几种。”方睦谦虚道。 “阁下太客气了,这面一看味道就很好。”那人夸赞了一句,又道,“不知这店新开多久了?” “啊?”方睦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有些好奇他一个许久不回此地之人怎么知道他这店新开不久了。 那人看他表情便知道他所想,笑了一下,心道这人心思透明,脸上也是藏不住事的,便解释道,“你看你店里墙上的钉子,原来是挂着木牌的,而且时间长久,所以留了痕迹,且以前遮住的地方比外围要白一些,可那稍白一些的地方还是有一层浮灰,所以我便猜测你这店新开不久。”他没说的是,店里很干净,一定不久前进行过彻底的清扫,而本地之前未被战火所扰,又无可休息的节日,一般是不会进行如此大的打扫的来浪费开店的时间的,而且敏锐的他可以察觉出来这里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气,怕是空旷的许久,现在虽是宾客盈门,但他依旧感受得到之前余留的空旷气息,所以之前定是有事休息许久而最近刚营业不长时间。 方睦一脸了悟,对这人升起佩服之心,点头道:“没错,没错,我新开此店才十多天。” 那人目的达到,便笑了笑结束话题,“希望小兄弟你生意越来越好。” “多谢,那您慢用。”也不能打扰客人吃饭,方睦便回厨房去了。 湛擘麟站在大厅与厨房的走廊中,冷冷地瞄了一眼吃面的那人,又看了看开始煮面的方睦,继续招待客人。 那人吃完面便离开了,方睦虽还有疑惑,却只想着晚些时间问一问湛擘麟。 第七章 下午的客人陆陆续续不曾停歇,今日关门便晚了一些。 两人练武的时间虽说比平日晚了,但天色渐长,也觉时辰正好。 趁着练功的间隙,方睦打开话匣子,“你功夫这么好,有师傅么?” 湛擘麟摇头。 “没有啊,那你功夫和谁学的?” 沉默。 “唔……不能说吗?”方睦疑惑,既然没师傅,那这一招一式又从何而来啊? 湛擘麟扫了一眼那里独子猜测的方睦,慢声道:“自学。” “哇!好厉害!你的功夫是自己研究出来的吗?自创啊!”方睦惊喜连连惊讶不已。 湛擘麟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不是自创。”抬脚轻轻踢了踢方睦的左腿,“提膝,再高一点。” 方睦疑惑了,却来不及细想,因为下一个动作需要集中注意力,全身的协调性尤为重要,不然出拳的时候对方没怎么样呢,自己却先来了个大马趴。 待他这招动作打完,湛擘麟才解释道:“有人赠我两本书,我从书中自学。” 方睦内心里哦了一声,脸上恍然大悟状。 静了一会,专心练了几个招式,方睦琢磨了一番,鼓足了勇气,“那个、今天……” “动作连贯!”湛擘麟严肃道,“练功时不专心怎能学好功夫。”须知一个动作的标准程度都会在打斗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方睦挨骂不敢再说,静心凝神,心无旁骛地打完了几个连贯招式。 此段结束,湛擘麟说休息一会,两人便在一旁随意坐了。 “你,嗯,为什么来这里打工呢?”方睦踌躇良久,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银子。” “哦。”方睦点头,这答案在情理内,可是总觉得他似乎不是一个会愿意做店小二的人,并且今天吃面那人明显认识他,两人也不热络,真是让他满肚子的疑惑却无人来解答啊。 方睦看着湛擘麟冷硬的侧脸,之前看他时只觉他一张脸好像刀刻的一样,冷硬锋利,多看一眼便觉周身寒气遍布,现在看来,却觉得冷虽冷点,可是却又一份不知名的小欢喜“噗噗”冒了出来,看得久了甚至觉得那种凌厉中掺杂着帅气,越看越喜欢。 这个人,不善言辞,可是自己的问话都会回答;这个人,不愿多管闲事,却又因为自己的要求而伸出援手;这个人,自己每次看着他,心里总会怦怦乱跳。这个人,自己对他…… 店里的生意日渐红火,客源基本上固定下来,只是偶尔的节日会增加许多外出的客人。店里的面类增加到十四种后便不再上涨,一则是方睦自己能力有限,许多锅需要填火煮汤下面配料实在是忙不过来,现在十四种面虽说听着不是特别多,可需要煮面的锅是不同的,所需要的面条软硬度是不同的,甚至是配料的做法及煮面的时间都有差异,还有其他琐碎的一系列条件已经让方睦分丨身乏术;二则是父母留下的面单中他自己原本会做的加上后来研究了一下新做出来的面类就这些了,还有几种实在是听名字猜不出食材配料,里面甚至有几种面本就不是常年出售,他吃的不多,连味道也不甚清晰了,实在是做不出来。 日子平淡地过着,方睦虽然总在厨房忙碌,但和一些老客人及常来的新客人也比较熟悉了,偶尔出来打个招呼,湛擘麟倒还是老样子,不见他和谁多说一句话,更别提与谁寒暄几句了。 白天的时间,偷偷打量湛擘麟做事成了方睦的一个小习惯,看他笔挺的身影,坚毅的轮廓,一起端许多托盘时手臂爆发出的力量和稳健,偶尔一个侧身时那利落的剪影…… 这个男人,好像无时无刻都是傲岸不屈的,没有什么能令他摧眉折腰,没有人能撼动他山一样的钢铁意志。 傍晚的到来总是让方睦暗暗欣喜,一套拳法刚开始的时候比较简单,后期的套路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繁复多变,方睦着实累得手脚酸麻,只是辛苦却也得到了回报,这一套拳法总算练成了,他这几个傍晚时分的功课就是打几遍此套拳法。 今日的内容还是演练拳法,几日下来,方睦打得虽说不上是行云流水,但已无之前的生硬顿涩之感,一套拳法下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脸上却是红晕生辉,眸光更是神采奕奕,一脸期待地看向湛擘麟,活像一只求表扬、求摸头的小狗。 湛擘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点了点头,“除了后面那招‘沧海杨素波’挥拳角度偏差,力度略显不够外,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哦。”方睦原本竖起的肩膀耷拉了下去,不过继而又立了起来,只有这一招了,只要把这招练好,这套拳法就没问题了,充溢信心的他重重点了点头,对自己也对湛擘麟许诺一般说道,“我会把这招也练好的。” 湛擘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方睦则是在一片“我能行!我能行!”的自我催眠一般的海洋中开始发愤图强,自信倍增,手脚放开,倒是比刚才那一遍添了几分胆气豪情。 又一遍拳法打完,方睦拄着膝盖努力压抑自己小口地喘气,一双亮晶晶地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湛擘麟。 湛擘麟复又点了点头,本不想说什么,只是看对方一脸期待又小心翼翼的表情,便淡淡开口,“连贯有力,比上一回要好。” 方睦一脸喜滋滋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住,最后化喜悦为力量,再次打拳去也。 湛擘麟看了他一眼,不再只是一心观察他的套路,转而以棍为枪,练起了枪法。 两人在院子中练武,一个飒爽英姿眉飞色舞,一个刚毅硬朗严肃凛然,衣声簌簌,棍声飕飕,偶一个回眸瞬间,两人目光交接,只是还没看清彼此的模样,便又恍然而过了。漫天的红霞大片大片地洒落在这一方静谧的小院中,橘红色的光影映的这两人一院好似一幅满溢温馨田园气息的油画。 半个时辰的练功时间结束,方睦开始为明日的活计忙碌,湛擘麟今日一反往日继续练功的情行,转而欣赏起落日之景,许是院内地势较低,他一个纵身跃到屋顶,轻飘飘而落,竟未闻一丝瓦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迎着夕阳静默。 待方睦忙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高大坚实的身影,迎着光影伫立在屋顶,西方天空上晕染开大片粉红色的晚霞居然融不进这个冷硬的身姿,不能让他柔软半分,那个身影如此坚硬,如此执着,好似磐石不会有丝毫的动摇。那一瞬间,方睦从心中生出一种恐惧,好像这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就要在他眨眼之间消失殆尽化为虚无。 “湛、湛擘麟!快下来!!!”方睦在那一瞬间大声叫道,他头脑轰轰而响,所以没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惊恐万分。 湛擘麟在他注视自己时便已察觉,听到他惊恐的声音,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回身向前迈了一步,眨眼睛就落在了方睦面前,竟好像是直接走下来的一样。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便以眼神询问方睦。 方睦在他下来之后就反应过来,刚才感觉湛擘麟要消失明明是自己的幻觉,居然心急火燎的把人喊了下来,真是丢人不已,可这真是情况实在不好说,只要硬是红着脸装出一副正经的表情,“那个、柴禾不多了。” 湛擘麟虽微微有些讶异,可是面上却是一丝也看不出的,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昨天劈的柴禾,足有三日的量,这,不多了……难道是说以后再多劈出几日的量来?也不多想,只又看了看西方那一抹刚刚沉入太阳的粉红色天边,然后劈柴去了。 方睦在他身边转了转,直唾弃自己找的这个破借口,很烂不说,还给人家增加了工作,一边转一边解释着,“那个,再多劈一点就可以,我,我就是最近研制‘忘忧面’,所以,嗯,可能会多用点柴禾。” 湛擘麟点头表示知道了。 方睦一身挫败地看他去劈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叫你瞎想,让你瞎说。 恋恋不舍地瞅了眼湛擘麟,回屋准备研究“忘忧面”,既然说了要研究,那就得努力了。 方睦回屋拿起老旧的面单,“忘忧面”并不是常年出售,父母并不经常做这道面,自己近些年都未曾吃过了,以前几次记忆中的味道也并不明显,现在想来真是毫无头绪。他一面思绪飞散,一面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单。 忘忧?何以忘忧呢?父亲为何给面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第八章 这几日方睦忙得迷迷糊糊,倒不是店里生意突然暴增,而是闲暇出来的时间都用来琢磨这“忘忧面”了,名曰“忘忧”,何以解忧呢?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方睦首先想到了用酒,既然是面中所用,那酒的度数不宜过高,但酒中一定要有香醇的粮食味道,这样也更能提升面的香味。 特意外出选购了几坛酒,因为平日不喜饮酒,所以这酒也都是老板根据方睦的要求热情推荐的。 先只是在煮面的汤中兑入酒,虽然只是少量的一部分,但顿时酒香四溢,看了店老板所言果然不假。面好后,吃起来觉得此面爽净,微微有着酒的味道,还算不错,但是汤却带了些酒的辛辣。换了几种酒都不行,有些甚至带些苦味,有些微有辣意。方睦摇摇头,这样不对,不喝酒的人吃不了这面。 那如果把酒和到面中呢?方睦试着用酒和面,只是如果只是用酒和面,酒的味道实在太大,兑了一些水,还是味道浓郁啊。煮出来的面口感绵软爽利,只是酒味不小啊,虽然改用了更浓郁的汤汁,但还是遮不掉这泛滥的酒香。 用什么配料或调味料能掩盖掉汤汁中或者面中酒的味道呢?还有这有些辣的口感……如果掩盖掉了……不对!即使掩盖住酒的味道,即使吃起来不辣不苦,让人吃不出面中有酒,可也不能让不会喝酒的人不醉啊。对于不嗜酒或者干脆不喝酒的人来说……这不行!那么,加酒是不对的了。这样一想,却实是不应添酒,来这里吃面的人图的是吃饱喝足,虽是喝足,喝的却是面汤。人家本无喝酒之意,自己何必在这里给自己预留点可能发生的麻烦。 唉,“忘忧面”啊,你到底是如何模样的呢? 虽然面没有研究出来,但是并不影响方睦的生意,店里依旧红火。这剩下了的酒不能退还,也不出售,方睦也不喝,便都尽数给了湛擘麟,让他在非上工时间可以小酌或痛饮一番。 方睦酒量实在不好,只是前两日吃得几碗兑酒的面,便让他连着几日头脑发痛神情萎靡,湛擘麟几乎一手撑起了店铺。 方睦缓了几日方才渐好,刚一精神又开始准备研制这“忘忧面”了。 白天忙完,傍晚把这套拳法练上几遍,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方睦查看着父母留下的书籍,多是一些养生医书,据说还是外公留下的。接连翻看了几日,却是一点与做面的关系都没看出来,方睦只好安慰自己,懂了些养生常识也是好的。 研究了这段时间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方睦不禁有些泄气,晃到院子里看到戳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湛擘麟,心里有些奇怪,他似乎最近经常发呆,刚想走近看看,他却已转过身来。 方睦冲他笑了笑算是招呼,只是这笑容有些勉强。 湛擘麟眉头动了动,没有理他,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牵起的嘴角要垂下去,方睦使劲向上提了提,又让这个扭曲的笑容扩大,只是看对方眼角都没给自己一个就回房了,心里莫名的有些委屈,面研究不出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这委屈心酸的情绪还没发酵开来,却发现湛擘麟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两坛酒。 湛擘麟递给他一坛酒,“笑的难看就不要笑,喝酒。”说完,也不看他,径自坐到一边,揭开封口,大口饮酒。 方睦看着手中的酒,心里暖了一下,继而脑神经抽搐了一下,他的酒量……这一坛要是喝光的话,明天脑袋不裂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看湛擘麟喝酒时豪爽的模样,还有他不用言语的关心,心内陶然悠悠如手中美酒一样,泛起了香醇,这种感觉竟已让他微醺了。 方睦看他不一会儿就把自己那一坛酒喝个精光,从没见他这个样子,“湛擘麟,你、有心事?” 湛擘麟斜过来看着他,目光空洞飘忽,似乎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口中喃喃自语,似在低声询问又似在喃喃重复,“心事?” 方睦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整个人似乎空落落的,不是冰冷,而是灰烬。一时间心内一恸,单膝跪地,右手握住他肩膀,凝视着他道:“湛擘麟,我在这儿。” 湛擘麟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合上双眼,再睁开眼睛时,刚才的那种万物俱灭的悲哀已经不见,神情却还是默默,看着半跪在身边的方睦,伸手道,“酒。” “啊?啊。”方睦把自己那坛酒也给了他,准备不再探问,而是静静地陪坐在一旁。 湛擘麟接过酒先大口喝了几口,然后微微眯眼看着远方蓝白天际,“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啊?!”方睦惊讶,刚想说是否要买纸钱等物去祭奠下,却被湛擘麟的挥手打断。 “我母亲是个家生的婢女,地位卑贱,样貌粗陋,怀孕有我只是当初老爷喝酒过量,怒火攻心神智不清所致。刚开始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而知道时我已经三岁了,一开始大家以为我是我娘偷汉子生的孩子,娘总是被打骂,欺侮,可娘什么也不说。”湛擘麟顿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我虽被认祖归宗,可终究只是个庶子,母亲甚至连妾室都算不上。在我八岁的时的今天,母亲……在荷花池中溺死了。” 方睦看着像在讲别人故事的湛擘麟,心中有如铁锤锤打,阵阵闷痛,想要安慰他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母亲之死有阴谋。”湛擘麟幽幽言道,语似叹息。 方睦一惊,看着依旧无波无澜的湛擘麟,虽是不见一丝喜怒,可方睦似乎看到了他的悲痛、愤怒、怨恨、无奈…… “母亲会游水,怎会无故溺亡。”湛擘麟牵了牵嘴角,想表示一个讽刺的笑容,只是没能成功。 方睦抑制不住地抱住了他,眼泪夺眶而出,哗哗流下。 湛擘麟无动于衷,继续道:“我只装作不知,为了让人无法探知我的情绪,于是更加面无表情,不露一丝痕迹,秘密查探了一年多,最终查出推我母亲落水的人乃是老爷的三夫人指使。我不敢轻取妄动,只能慢慢筹划,十四岁时有了机会,我便离开了那个家。十七岁时,我为母亲报了仇。只是那时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被人找到了漏洞,不过那时的我已经没有畏惧了,我所在的地方,老爷并没有插手的能力。甚至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再回过那个地方。” 方睦抱着他痛哭流涕,还不时地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娘看你现在不受欺负,堂堂正正过日子,一定……一定会很高兴的。” 湛擘麟怪异地看着他,“你哭什么?” 这话一说,方睦嚎啕得更加厉害,还一边抽噎着,“没……没事了……都……都过……过去了……” 湛擘麟看他嚎啕大哭,一脸悲痛的样子,心里竟有一处莫名的被温暖了。手臂先于大脑的指令回抱了他,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却耳听得他号泣得更加惨烈。 自从那日过后,方睦看湛擘麟的眼光中又添了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爱怜。当初在他发觉自己怦然心动时,并不觉得如何,也许这只是一次会无疾而终的暗恋,有匪君子,心思慕之。可令他觉得心神不宁的是,他发觉他控制不住这喜爱了,它在增涨,在扩张,从一个可有可无的想法变成了占据他思想的主流。他开始恐慌、不安,却又欣喜。 即使在看不见他的地方,那些存封于他脑海中他的脸庞、表情、动作都如此清晰,总在不经意间跑出来闪现一下,让他心慌慌而意茫茫。 朦胧的暗恋一旦露出端倪,他开始在独处时惊慌不安,想要和他独处,却又害怕场面尴尬;想要多和他聊天,却怕话题惹他厌烦;想要多多关心他,又不知从何下手…… 他不再只是把湛擘麟当做生命里一个美好的过客,他想把他留住,他想占有对方!这欲念一旦升起,犹如二月破土而出的青草,再也压抑不住。 有所思,有所念,他再也无法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他的目光围着他打转,看不见他的时候也开始疯狂的想念,哪怕仅仅只是那一瞬间。 他徘徊于告白和暗恋之间,要不要宣之于口,要不要让对方知晓。转而又开始欣喜甜蜜,要是他同意,那自己岂不是要喜若癫狂,往后的日子好似被橙黄的暖光环绕,心好像在蜜罐子里徜徉……要是不同意,顿时面色凄凉,只是这样想着,心中就一阵超过一阵的抽痛,那恐怕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原本悠闲的生活忙碌起来,空闲的时间都用来想念与思考,而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一个身姿——湛擘麟。 这种感情一旦被自己察觉,便开始了无日无夜的疯生滋长,再难抑制得住。 第九章 “忘忧面”一时想不到其中关窍,便先搁置下来,不去整日思索。 店铺的生意忙忙碌碌,倒也闲不下来。只是方睦探头探脑往大厅打量湛擘麟的时间增加了,可是一旦正面面对对方,他却又害羞地不敢直视。 没想明白时那朦胧的感觉只让方睦淡淡欣喜,微微辗转,可现在明了了自己的心意,欣喜间还掺杂进缕缕烦恼丝。 傍晚的练功时间真是让方睦又紧张又欣喜,尤其是现在一整套拳法练完,两人偶尔会对打几招,无意间亲密的碰触总是让他脸上红了又红。脸上红色越浓,手脚却越是僵硬,明明之前还挺流畅的招式,他打出来越发像一只冻僵的企鹅。 湛擘麟见他与自己对招总是缩手缩脚,便少与他对练了,本来教他武功的主要目的就是强身健体。 一日下午,大堂忙成一片,湛擘麟身姿矫健穿梭于各桌之间,摆面,收拾桌子,收账。 一桌客人忽然大嚷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面?”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从面里捞出一条白色的大虫子来。 周围的客人哄然叫嚷起来,随即停筷与同桌的人小声议论起来,也有人跟着掺言同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虫子之类的话。 湛擘麟把刚收拾好的桌子擦干净,托盘先摆到一边,走到那桌客人面前,从客人手中拿过虫子,没有言语。 客人见大堂里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便大声嚷嚷,一面还小心盯着湛擘麟手中的虫子,以防被毁尸灭迹。 方睦听到大堂里的动静,也忙从后面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情景,忙不迭得先道歉,“不好意思,这位客官,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小店绝对食材干净……” 那人打断他的话,指着湛擘麟手中的虫子,“这是什么?有什么误会?!”也不待方睦回答,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湛擘麟手中的虫子叫嚣,“这都吃出虫子来了,还跟我说干净,呸!” “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么大一个虫子,还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这是什么黑心店家啊,大家快……咳咳……呃……” 这边他还没叫嚣完,湛擘麟已经一手扼住他脖子,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同伴一看这种情形,也连连吵嚷起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还是要怎样?” “这店面也太不干净了,让人怎么吃得下去,发现问题还不让人说吗?!” “原来是黑店啊,东西不干净,还要打人啊?!”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这是要打人吗?!” 几个人的叫嚷声越发响亮,掺杂着下面几桌的嗡嗡议论,方睦被这种情况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匆忙上前拉住湛擘麟的手臂,“别动手,别动手。” 湛擘麟扼住客人脖子的手轻轻一推便把那人推到在地,随即用脚踏在他身上,右手两根手指捏着那个虫子,抬高给众位客人看了下,“末蝗虫,产于水泽边,生命力强。” 大家一愣,未解其意。闹事的客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方睦虽然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连忙看向他手中的虫子,随即惊愕地叫了出来,“诶……活的?!” 有好信的客人凑近去看,果然蠕动着。 有位客人看到此情此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然生命力强啊,沸水中煮过也能活。” 其余客人听此话语方恍然大悟。 那位客人继续嬉笑道:“不仅生命力强,还是从水泽边爬过来的。”说着,一脸敬佩道:“虫兄,你辛苦啊!” 其余客人看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说此言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闹事的人不想竟坏在着随手从鱼铺中拿来的虫子上,一时有些呆愣,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狡辩,也有反应快着还想再啰嗦些什么,只是湛擘麟连摔带打几下动作,他便话音还没吐出来就跟着被扔出店外去了。 一小部分客人见此情景也都纷纷结账了,虽然虫子不是面里的,但看到这种情形确实没什么胃口了;另外一部分也是大口快速地把剩下的面解决掉,结账走人。 很快,大堂里就剩下湛擘麟、方睦还有之前摇头晃脑的客人了。 看到其余的客人都走光了,湛擘麟在收拾餐具,这位之前摇头晃脑的客人站了起来,面含微笑,“小睦,好久不见了。” 方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走到他身边,“世儒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已经认出世儒哥了,但是看到世儒哥的手势,便没相认。 “刚回来不久,过来看看你。”说着话,一手揉了揉方睦的脑袋,“自己撑着店面,很辛苦吧。” 方睦露出一口小白牙,“还好,世儒哥你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呆不了几天。”揉着脑袋的手改为拧了拧他的耳朵,“还好?有这种闹事的情况叫还好?” “哎呀,世儒哥,疼!疼!”方睦踮着脚,跟随着世儒的手动弹。 “叫你不要开面店,把店铺租出去就好了,这头答应着,那面却又开起来了?。”看着方睦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也还是松了手。 “……我想做‘忘忧面’。”方睦低着头小声道。 “想做出‘忘忧面’不一定非要开店。” 方睦低着头不说话,带点委屈的倔强和小心情。 “好了,回来一趟也不是训你的,我们去后面聊吧。”方世儒也没把这件事当做有多严重的事情来说,只是看着弟弟这么辛苦,总是要念上几句。说着话,率先往后院走去。 方睦应了一声也在后面跟着。顺便看了湛擘麟一眼,见他一直忙于工作,对他两人的谈话似乎听而未闻不感兴趣。 两人到了后院方睦的屋中,方睦沏了两盏茶,还准备去拿些茶点,却被方世儒拦住了,“你我兄弟,不用如此客气。” 方睦听他说话,心中一酸。两人虽是亲兄弟,却是堂兄弟的名分,大伯并无子嗣,大伯母过世之后他也不愿再娶妻纳妾,遂父母把刚出生不久的大哥过继给大伯家,只是大伯因为丧妻一事心中郁郁寡欢,三五年也未曾平息,反因忧思过重,身体越发不好了。 有一年元宵节当天大伯家中不慎失火,一夜之间家宅钱财所去七八,使得本就因大伯母去世无心理财的家庭雪上加霜,大伯顿时重病不起衰老许多,钱财上的事尚有方睦的父母帮着贴补,可是这病,却日益严重,拖拖拉拉有一年多,最后还是撒手而去了。当时的方世儒已经六岁了,虽然过继的孩子没有认回来的道理,可父母想着接回来照顾是没问题的,只是方世儒却被下山游荡顺便寻找弟子的药仙散人看中,一番计较,最后方世儒自己主意已定,跟随药仙散人学医去了,这一去,一年半载才能有封书信传来,三五年才得见一次,上次见面还是父母故去方睦守孝时。 方睦心中有无限事情想和哥哥诉说,可又觉得想说的事情似乎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干脆询问其哥哥的行程来,“世儒哥,你这次下山是要采药还是出来义诊的?” “我想着要去岐步朵郡义诊,那里在去年的战火中受到的波及严重,一些死亡的战士都是在那里草草掩埋的,弄不好会有瘟疫的产生,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准备备些草药过去看看。”方世儒说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悲悯,战火无情,死亡之后都不算结束。 “世儒哥你要自己去吗?”方睦心里有些着急,瘟疫啊,太危险了,孤身一人去的话连个帮忙的都没有啊。 方世儒温和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和师哥一起去。我是先回来看看你,师哥先去采买药材,几天之后我们再会合。” “哦。”方睦长呼一口气,放心多了。 方世儒拿出脉枕,示意方睦把手腕放上去。 “我身体挺好的。”话虽这么说,却也乖乖地把手放到上面。 方世儒细细地把脉,没有说话。把完了脉,淡淡地瞧了方睦一眼。 这一眼可怕方睦吓得够呛,世儒哥平时脾气温和,偶尔也开个小玩笑,但是他脸上若不是温和的表情,那就代表他心情不是那么好了。当下低个头眼睛乱转,只想着最近没犯什么错吧。 “最近饭后没有充足的休息就剧烈运动了?” “啊?”一句话打断了方睦冥思苦想的思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世儒哥说了什么,“没……有。”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可话一出口就知道还是说实话的好。 “没有,还是有?”方世儒几乎一字一顿吐字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方睦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使劲埋着头站在那儿,低声嗫嚅着,“有。”。 “我以前说过你身体的情况没有?” “……说过。” “注意事项说过没有?” “……说过。” “那你这是明知故犯了?” “不是……”方睦一句一句被哥哥问着,哭的心都有了。 “说过你脾虚胃寒,注意事项也一再嘱咐你了。怎么?我不在家,说过的话就没有用了?”微微上挑的语气仿佛在和你开玩笑,可方睦知道那语调中带着的一丝质问已经表示话的主人不高兴了。 “我错了。哥——”方睦软糯糯地喊了一声,满是求饶。 被他这么一喊,一想到他独自生活难免有所不周,方世儒心中本就不多的恼怒登时消散无形,只是面上却不能显出来,还是严肃的样子,“以后注意,知道吗?” “嗯。”方睦重重地点头,本就注意着,只是最近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傍晚练功的时候也就没顾忌着,有时候吃了饭就运动了。 “坐着说话吧。”看着弟弟一直站着,世儒哪里忍心。 “嗯。”方睦开心地靠着哥哥坐下,知道哥哥是不生气了。 “店里生意可还好?忙得过来?”看着弟弟有些瘦弱的脸颊,方世儒一阵心疼,想着临走前定要给他配上几位补药。 “生意还好,忙得过来,店面不大,我也只会做几种面而已,所以只有固定的时辰人会多些,而且我还雇了一个伙计。”说到湛擘麟,方睦心虚地住了嘴,怕聪明的哥哥看出什么来。 “多个人也好,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只是,你知道那人的底细吗?” “他……他、他人很好的,算是路过这里,不是坏人的。他没有母亲,父亲也待他不好。出来生活很不容易的,是个好人。”方睦急切地辩道,只是他对湛擘麟了解不多,所以说辞也是模糊不清,怕哥哥不信,只能一再强调对方是个好人。 “好了,好了,瞧你急的。”方世儒拿出一方素帕擦着方睦额头上因着急而冒出的汗水,“我也没说不让你用他。” “哦。”方睦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刚刚的态度会不会让哥哥起疑。 方世儒喝了一口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弟弟日常生活等事。 方睦一一作答,两人不时聊些各自的趣事,和乐开怀。 第十章 第二日面馆照常营业,方世儒不会煮面,便帮着湛擘麟招待客人,别看方世儒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即使和一些贩夫走卒聊起来也是侃侃而谈,每每大堂总传来阵阵笑声,引得方睦不时跑出来看看。 湛擘麟还是老样子,面瘫一样的工作生活,方睦则因为哥哥回来而暂停了傍晚练武的时间用来聊天,湛擘麟也没说什么。 这一日清早,三人在后院的小园中种些青菜、草药,青菜据说是方睦父母每年都种的,与家里的几种面息息相关,草药则是方世儒带回来的,据说对方睦的脾胃很有益处。 园里的土地昨日已经翻好了,三人一面挖坑,一面点籽,顺便聊天: “世儒哥,这几种青菜,有药用价值吗?” “这个尖芽草,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是效用不大,可做菜中配料,不过虽说单按药用价值看不大,但胜在草药易种易得,平日食用,也有些效果;这种芳艾草,清爽可口,有提神的功效,不过需要提取汁液,整棵的话做菜中加入也可提香,但是并无治病之用;这个土黎果,果实可食用,根部可入药……” “那爹娘以前做面的时候有放入哪些特别的青菜吗?” “这个我倒不清楚,只是叔叔婶婶每年都种这些青菜。” “那世儒哥你有吃过‘忘忧面’吗?” “没有,我只吃过普通的牛肉面。” “哎,‘忘忧面’好难研究……” 两兄弟聊得欢畅,湛擘麟却依旧稳稳当当地干活,一丝不乱。 方世儒温和地笑着对湛擘麟道:“湛兄弟,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湛擘麟手下工作不停,“52天。” 方睦听到这话一愣,他心里正估么着快有两个月了,没想到湛擘麟记得这么清楚。 方世儒表情不变,更加温和,“我看湛兄弟非平常人也,不知湛兄弟有何打算,替人打工总不是长久之计。” 方睦听得此言一愣,是啊,自己怕是留不住他一辈子的,他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店小二啊,想着想着心中越觉酸涩涌了上来。 湛擘麟倒是依旧面无表情,“挣钱,开武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方家面店 作者:九居士 第3节 方世儒点头道:“我瞧着湛兄弟也是有功夫的人。”话题又一转,“不知湛兄弟准备将来把武馆开在何地,可有打算?” 湛擘麟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此地就不错。” 方世儒笑容加深,饱含深意,“不知湛兄弟觉得此地哪里不错?” 湛擘麟侧过头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俩说话的方睦,回过头继续干活,“都不错。” 方世儒笑得愈加和煦,“那湛兄弟就要努力挣银子了。” 湛擘麟没再回话,专心种地。 方世儒话既问完,也不再言语。 方睦心绪不宁满心欢喜,湛擘麟以后会留在这里吗?太好了!太好了!!!一会看看哥哥,一会瞅瞅湛擘麟,点籽进度明显落了下去,原来进度差不多的三条垄沟,现在自己这条明显在最后面了,不过这也方便了他不停的窥视二人。 忙了半天方把园子里的种子点好,今日不营业,三人便不慌不忙地去清洗掉这一身的泥土了。 午饭是方睦准备的,原本想多弄几个菜的,只是这边还没打算好是四凉四热加一汤呢,还是来它十个菜?那边世儒哥就直接发话了,不许做太多菜浪费粮食,说完便出去订购药材去了。 方睦偷偷扁扁嘴,世儒哥总是这样,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许别人盛情款待一下,不过还好家里有三个人,菜品也不至于太单薄。 方睦在厨房切肉切菜,湛擘麟在一旁帮着洗菜烧火,虽是做饭,方睦嘴也没停着,“你说着‘忘忧面’到底怎么做的呢?每年的五六月份,店里都会卖上一段日子,母亲吃着父亲做的‘忘忧面’都会面露微笑的,真的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哎,我当然知道这种面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忘忧’,话说恐怕也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忘记烦恼忧愁,只是到底什么样的面吃起来会让人觉得心底很快乐呢?” 湛擘麟看着忙来忙去的方睦,“你紧张什么?” “哈?!”方睦差点一刀切到手指上去,看他瞅着自己,明白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忙扭头不去看他,继续切菜,“我,我哪有紧张?”心里砰砰乱跳个不停好像揣了个兔子,自从听他说他很有可能留在本地,便让他的心里止不住地乱想,他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会是因为自己吗?虽然心里也有否定的念头,但总是下意识地被自己忽略掉。 “你平日不会如此话多。”湛擘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拆穿他明显的谎言。 “那……那是因为世儒哥回来了,我、我、我很高兴!”方睦结结巴巴地反驳掉湛擘麟的话,却心虚地不敢看他。 湛擘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洗菜。 方睦却止不住地心虚胆怯,也不敢搭话了。说谎了,是不是很明显啊?!是不是人家都不屑于拆穿了啊?!是不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话了啊?! “多了。” “啊?”方睦一怔,望向对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湛擘麟指了指他切的菜。 方睦一看这堆满一盆的青菜,惊讶不语,什么时候已经切这么多了,还有其他的菜可怎么办?都是刚才自己出神,都没留心手下。 “腌咸菜。”湛擘麟看着在那儿面带苦恼的方睦建议道、 “嗯!”方睦大喜,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虽说自己不怎么吃咸菜,但是拌几样小咸菜赠给顾客,既花费不了多少银钱,顾客也很高兴。 这样弄着,又顺便想想还可以拌哪几样小咸菜,明日就可以在卖面的同时附赠一小碟咸菜,不过注意的是不能太咸,毕竟面里已经是加了佐料的。 方睦开心地想着店里的生意,倒是把刚才的紧张焦虑丢到一旁了。 方世儒回来,饭菜刚刚好,三人安静吃饭,倒是没人说话了。湛擘麟本就话少,方世儒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养生原则自然也不说话,方睦知道哥哥这一规矩,所以也没了平日的言语,桌上只剩下筷子轻碰碗碟的声音。 吃晚饭三人收拾碗筷,方世儒要刷碗,却被方睦拦住道:“世儒哥好久没回来了,还是我刷碗吧,哥哥要是心疼我,能不能让我尝尝好久没喝到的春心茶?” 方世儒笑笑,“好,我去准备茶具,一会咱们喝茶聊天。” 待方睦刷完碗,世儒也沏好了茶,三人围坐在院中,清风徐来,茶香满院。 方睦品了一口,赞道:“好喝!” 湛擘麟喝了一口,附议般点了点头。 方世儒但笑不语。 “世儒哥,刚才你去订药材,都订到了么?” 方世儒摇了摇头,“药材不全,剩下的几种药材本就生长在偏僻之地,有两味或可用其他草药替代,可是如果这近十种药材都用别种草药替换了,则那些药物相生相长的用处,便没有了,药效会大幅度降低。” “那要到附近的县城去看看吗?”本地没有,其他的县城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我让老板帮着联系一下,后天再去瞧瞧。” 方睦听了这话心里很是高兴,这样哥哥就能多住几天了,“家里的院子小了些,要不然我就能帮哥哥种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了。” “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院子里种的植物虽说不是药材,但很多都有药用价值,例如乌核草籽,长期使用的话,可以滋阴补肾延年益寿,你做面的时候面汤中放些也是一份助人之心。可不要小瞧了这些食物,五谷杂粮可都有其效用的。” 方睦点点头,以前父母做得面汤中都有放乌核草籽,原来还有这种好处。 方世儒话题一转看向湛擘麟,“湛兄弟,还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当兵。” 方睦一愣,心内了然,果然是和武功有关的行业啊。 方世儒不由肃然起敬,“原来湛兄弟曾保家卫国,为我等安居乐业之人在前线浴血奋战,方某佩服。”说完,举起茶碗,“方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湛擘麟举起茶碗,“保卫国家疆土,是爱国;为人民去除病患,也是爱国。”说着,顿了一下看向方睦,“用自己的劳力养活自己,不为国家增添负担,也是爱国。” 方睦听完,竟有些激动,一股豪情充塞胸臆,也举起了茶碗,三个共饮一杯。 其时蓝天清透,万里无云,一方古色古香的小院,三位平凡又不平凡的人。 又过了三五日,方世儒接到师兄的飞鸽传书,说岐步朵郡那边灾病严重,药材采买不全的情况下不能冒然前往,需要两人先到某地会合研究几个方子,再分头去采办,世儒接到短书后很快收拾行装赶往会合地。 方睦恋恋不舍地送走了哥哥,在哥哥一再答应义诊过后定会回来再聚,方才罢了。 第十一章 生病 细雨满院飘洒,微微凉风送来舒爽湿润的时光,夏的气息悄然来临。 这已是第五日了,雨日连绵,无事可做。 方睦和湛擘麟聚在大堂,无聊地下棋,没错,就是在大堂,因为偶尔还能有一两个客人,也没错,是在下棋,前两日还好,到了第三日,实在是无聊得很,方睦翻出围棋来,和湛擘麟对弈,还别说,两人真是棋逢对手,方睦棋艺是原来在店里工作的老王叔教的,水平一般,湛擘麟棋艺是一位将领教的,水平也只比二般高一点,两人一盘棋斟酌思考能下上许久,正好打发时间。 吃饭时间方睦多半是随便弄些,不是不想尽心,而是连日小雨,家中青菜不多了。 终盘点子结束,方睦抬头看了看门外细密的雨丝,“时间还早,饿吗?” 湛擘麟把棋子分别放入棋盒,摇了摇头。 方睦活动着酸涩的脖颈与手臂,舒缓全身的疲乏,“我先去睡一觉,然后做饭。” 湛擘麟点头。 方睦起身,感到困倦阵阵涌来,迷迷瞪瞪往自己房间走去,回头看了一眼湛擘麟,见他果然正左手和右手下棋呢,不禁佩服他的毅力,两人下棋开始,他便在闲暇时间自己与自己下棋,就从今日这盘棋来看,他棋力已开始崭露头角,自己这只三脚猫马上就要被斩于马下了。 湛擘麟倒不是为了一定要赢他,而是最近时间充裕,练功之后还余下大把时间,再练的话过犹不及,而他的人生里实在是没有这么闲闲度日浪费光阴的举措,正好会两手围棋,与方睦对弈后让他从围棋中获益良多,关于武学、关于排兵布阵等等,借此研究一些东西也好。 待湛擘麟这一盘棋下完,方睦还没过来找他,他便又用此时间复盘,复盘之后,方睦还是没来,湛擘麟眉头微蹙,虽然天色一直灰蒙蒙的不辨时辰,但用饭时间应该过了,抬步往方睦房间走去。 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声响。 湛擘麟倾耳细听,里面传来绵长厚重的呼吸声。他推门而入,果然方睦睡着那里,没有动静,走进细看,果然方睦蜷成一团,满头细密的汗珠,满脸通红,呼吸黏腻。 湛擘麟把手心覆在他额头上,一片火热,什么时候发烧了呢,自己都没注意,以为他脸红只是…… 为他把被子掖严,又到柜子里找床被子盖在上面,然后到厨房里翻出葱姜,切小块后加水煮,给灶膛里加了几根粗些的木头,然后又打盆凉水回到屋里,投湿手巾轻压在方睦额头上。 方睦难受地哼了哼,没有醒过来,早上开始的头痛迷糊蔓延到现在让他真想一睡不起,虽然睡梦中全身忽冷忽热,但那个难受的人好似不是自己,黑暗中逃避一切的感觉真不错,只是还没躲起来就被人揪了起来。 方睦感觉自己在地动山摇间醒来,还没说出“我要睡觉”这四个字,一只碗凑到了嘴边,趁他张口之时灌了进来,“咳——咳咳——!”好辣!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又被灌了一大口,这下让他精神了些,想要挣扎,却发现手脚无力,两口热汤进肚,温暖传到四肢百骸赶走寒冷,他不禁颤了颤,一层细汗从每个毛细孔争先恐后渗了出来,汗水跑出来却发现全是还是冷,这下不用灌了,自己往碗边凑了凑,借着别人的手把一碗葱姜水喝掉,然后被扶着躺下,被角掖严。 方睦这才清醒些,反应过来刚才是湛擘麟给他喂水,只是全是还是乏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不想,想道谢却只感到嘴里葱姜的辣味让他连嗓子都是辣苦的,没有力气张嘴。 湛擘麟觑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睡觉。” 方睦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表示知道了,却发现牵动脸上肌肉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然后抵不住困意来袭,虽然有好多的感触还没有理清,但实在睡觉最大,眼皮刚耷拉下来便陷入黑甜乡。 一觉酣梦,再醒来已是第二日。 方睦拼命挪开身上的被子,这一身湿热太不舒服,虽然还是手脚无力,但衣服一定要换,打开柜子翻出衣服换上,外面居然不下雨了,虽然是阴天,但终于可以站着天空之下了,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还没吸完就打了个冷战,好冷!湛擘麟正从厨房出来,见状喝道:“回屋。” 方睦吓得又一哆嗦,立刻缩回屋中。前脚刚进屋,后脚湛擘麟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方睦见到托盘上的白粥才感到饥肠辘辘,虽然感到饿,却又提不起食欲。 “加件衣服,去洗漱。”湛擘麟看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只好吩咐道。 “哦。”方睦乖乖地翻出件外衣,穿好去洗漱。醒来后脑子还不是很清晰思考不动,好像鸡蛋羹,没有固定住不能乱搅。 洗漱完坐在桌子前看着面前的粥发愣。 “吃。”再看下去就凉了。 方睦端起勺子,茫然地看了眼湛擘麟,然后开始喝粥,只是第一口粥刚放到嘴里,“……好苦!” 方睦苦地泪眼汪汪地望着湛擘麟,刚想吐出来,只是被他凶恶的目光一瞪,反而吓得咽了下去,“好苦,好苦,哈!哈!”他张着嘴巴哈气,想把苦味去掉。 湛擘麟端起他的粥,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他,“没那么苦。” 方睦停止哈气的举动,心内腹议,“你知道粥是苦的,心里都有准备了,再说了,每个人都苦的忍受能力也不同。”只是到底只敢心里想想,手上拿勺子搅拌白粥。 “快点喝。” 方睦内心撇了撇嘴,为什么要在粥里放草药啊,单独熬药不行吗?!那个一喝就进去了,这个要一口一口的吞啊!心里发泄完,头上强硬的目光实质般砸下来,他不想也不敢再拖,只好三口两口把一碗粥吞掉。 “躺着吧。”说完,便把碗筷收拾掉放到厨房。 方睦换了床单,又躺回去,毕竟还是冷,身体还没好,刚下完雨的天又凉,连露在外面的头都感觉到丝丝凉气,还是不要有机会加重病情为妙。 刚躺下,湛擘麟就进来了,拿着棋盘棋盒,坐在桌边自己下棋。 方睦现在脑子才清醒些,想到生病时的种种,虽记得不甚清晰,但湛擘麟对他的照顾总不会错的,想到刚才的粥,又是满嘴苦味,不禁问道:“为什么把草药放到粥里,很苦的。” “下回单独熬。”湛擘麟没考虑那么多,在军队的时候,普通的感冒发烧都是煮葱姜水喝,如果严重些的,就开始在饮食中放药材,毕竟军中各种不方便,不可能总是又做饭又熬药的。 “哦。”方睦看他开始下棋了,自己虽然冷,但昨夜睡得很香,现在一丝困意也无,“你会做饭啊。” “只会煮白粥。”湛擘麟依旧盯着棋盘,没有抬头。 “那你早上也吃得白粥?” “恩。”湛擘麟沉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昨天辛苦你了。” “没事。” “等我好了给你做……”话未说完,有些泄气,“湛擘麟,你就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么?” 湛擘麟捻着黑子沉吟了下,不知在思考下一步还是在思考喜欢吃什么,“你做的。” “啊?”方睦惊讶了下,然后红着脸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继而自夸道:“嘿嘿,我手艺不错吧。” “恩。” 得到肯定答案后方睦更是呲着牙在被下面乐个开怀,笑够之后才探出头来,“不过我中午不能做饭了,我们到前面街上的‘瑞兴楼’要两个菜吧,他家的酥香小排和糖醋鲤鱼很好吃。” “好。”应完又道,“不过你不能吃。” “啊?为什么啊?”方睦抗议道,刚提到好吃的却翻脸不让人吃啊。 “你在生病。” “哦……”方睦沮丧,一高兴倒是忘了这茬了,以前哥哥也说过一般时候生病之人饮食不能油腻。不过想想那些太过油腻的食物,唔,果然没有食欲。 湛擘麟挺拔的身躯坐在那里给人一种渊渟岳立的威压感,刚毅的侧脸坚硬如岩石,下棋时认真的举动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方睦两眼画圈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好帅啊,一夜过后好像比以前更帅了。 湛擘麟侧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不睡?” “呵呵、呵呵。”方睦傻笑了下,“……看你下棋听有意思的。” “恩。”湛擘麟应了声目光又转回棋盘,“你现在不要多思考。” “就看看,不想。”当然啦,想的也不会是棋。 “如果现在你执白棋,下一手如何?”说着不让方睦思考,他倒是先问起棋路来了。 “嗯……”方睦连忙整顿心神,看着棋盘,白子现在有被围的趋势,或冲或守或缠斗……“横七竖四。” 湛擘麟点了点头,“别研究了,休息去。” “哦。”也没看湛擘麟白子是否落到那里,又躺平休息了。还想着哪里会困,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迷糊过去了。 湛擘麟听他呼吸声平稳了,才转过头看了看他,药效发挥了,这个药效果不错,只是会有嗜睡的症状,目光移向棋盘,横七竖四吗,这是守势,看样子他不喜欢进攻啊,那么,湛擘麟落下一枚黑子,耐性的话自己可不会少,就让自己再观察观察吧。 吃了几日瑞兴楼的饭菜,每顿喝湛擘麟煎的苦药,三日过后,方睦生龙活虎,首先就奔厨房而去,见到堆在那的碗筷愣了下,然后掳袖子刷碗,准备一会儿大展厨艺,边疯狂地刷碗边对院内练武的湛擘麟喊道:“今天你就等着大饱口福吧!” “好。” 第十二章 晚霞满天,映照得整个县城都酝酿着一种橘红色的温暖。 方睦和湛擘麟正在后院练武,方睦守在一个角落练拳,这套拳法他已经掌握得十分熟练,只是越加娴熟之后他才发现这套看似简单朴实的拳法似乎暗藏不少变招,发现之后他便开始在每日的练习中边练便思考;湛擘麟站在那里没有练习拳法掌法,也没有练习任何武器,而是左手拿着一大串铜钱,右手先掷出一枚,接着再掷出一枚击到刚飞出的那枚之上,第二枚铜钱击偏第一枚铜钱之后竟带着回旋之力朝湛擘麟攻击过来,他气定神闲地连续弹出第三枚第四枚铜钱,先后击打在第二枚与第一枚铜钱之上,改变了第二枚方向的铜钱自己又飞旋回来,另一枚击起了第一枚铜钱也向自己袭来,他右手再动,这次是三枚铜钱弹出……一时间,叮叮叮叮响声不绝,只见数不清的铜钱在空中飞舞,一部分漫无边际四散交织,一部分朝着湛擘麟攻击过来,铜钱划过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整个后院的上空看起来像是交织着一张铜色的大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中已经不知到底飞起来多少枚铜钱,当有一枚铜钱从缝隙中穿越而来,袭到出手已不及的湛擘麟肩上的时候,湛擘麟右手弹出铜钱的姿势停止,看了眼左手只剩下这三枚铜钱,心内波澜不起,两手平托瞬间发力,掌风呼啸而至,空中铜钱尽数落于他手。 湛擘麟神色淡淡地把铜钱穿好,捡起刚才击打到自己落在地上的那一枚也串于棉线之上,刚准备回屋,却听方睦道:“已经很厉害了!” 湛擘麟转向他点了点头,暗下来的光线里能见他双目圆睁眼波涟涟,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态,明白他是想安慰自己的意思,这串铜钱他练了已有六天,现在左手只剩下三枚,进步已是可以了,欲速则不达,他不会急于求成。 方睦观察他神色实在看不出他是否不痛快,但凭借这么久的相处,也能感受到他并未不高兴,当即笑笑,打算再说点什么聊一聊。 只是他还没开口,后院大门却猛地被人推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踉跄地跌了进来,趴在进门不远的位置,声音微颤道:“方睦在吗?” 方睦一愣,这后院大门平日里都是都插着的,只是今日来送货的人无意中把门栓给弄断了,还没来得及换个新的,便先虚掩着,到未曾想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听到喊他的名字他还很茫然,声音虽说有点熟悉,但是有些想不起来,入目的便是这人右边半身好像从血水了捞出来的,悚然一惊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清了此人面容,当即大呼一声,迎上前去,“笑砾哥,你怎么了?!” 湛擘麟见方睦认识此人,忙走到门外顺着他来的方向快步走去查看此人一路行来是否留下太多血迹,走了一段查看并无什么痕迹后,方回院,又从柴禾中挑出一根能用的暂时充当门栓掩门。 方睦已把此人扶到屋里,湛擘麟进屋的时候发现方睦正给他喂水,一边喂一边柔声道:“慢点,慢点喝。” 湛擘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地上从血里捞出来一样的外衫,再打量着这位浑身是血却伤口不多的陌生人:一身血迹,却并非全是他的;头发面容虽脏乱,但看到他脖颈处雪白的颜色可知他并非风尘仆仆;这一身朴素的打扮在当今盛世也引不起大盗的兴趣;最为主要的是看这人的身形便知他轻功十分突出,恐在他之上,那么…… 方睦翻出外衣让他换上,湛擘麟见他并未受什么重伤,只是有几道擦痕及拳脚外伤罢了,方睦一面找衣服一面道:“笑砾哥,你吓死我了,刚才见你一身是血,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 卢笑砾哈哈一笑却哽住了,明显中气不足,深呼吸几口方拍了拍没受伤的那只腿,“受伤倒是受伤了,只是也并无大碍。” “腿上到底怎么样?要不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吧?”方睦把衣服递给他,看着他受伤的腿,发表自己的意见。 “没事,只是断了,我已经接好了。”卢笑砾挥了挥手,示意没有大碍,。 “那、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吧,你一路从潘淮过来,又险些被人误杀,赶过来怕是都饿了。你等着啊,很快的。”话音刚落,不待孙江海回答就一路朝厨房快步跑去。 卢笑砾疑惑地看着屋中的湛擘麟,不知道这人是谁,刚想询问,却见他转身出去了,他有些愕然,但也未多想,一门心思只想着五六年未见,小方睦竟长得这么大了。 湛擘麟到厨房,见方睦正在做汤,热馒头。给汤加好水后,便只剩下烧火等待汤好馒头热透了。 湛擘麟站着一边看着蹲在那里烧火的方睦,“刚才那人。” 方睦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哦”了一下了然,这人询问的时候也多数是保持着命令的态度,解释道:“他是我家的邻居,叫卢笑砾,是我上私塾的时候搬过来的邻居,住了几年又搬走了,小时候他常带着我逃学……” 湛擘麟听他唠唠叨叨说了一些有用的一些没用的,不过去叶留枝他大概也知道了这人这次是路过本县,道遇劫镖一行人,他被误认成镖局之人被差点殃及池鱼才造成现在的伤情。 方睦叙述得差不多了,饭菜也热好了。 湛擘麟没再跟方睦送过去饭顺了解情况,而是在院中仰望浩瀚幽蓝夜空,漫天群星闪烁。 不一会儿,方睦抱着一团衣物从房里走了出来,见湛擘麟望着他手中的衣物,解释道:“笑砾哥怕这些衣物留下痕迹被人循着线索追过来,我去把它烧掉。” 湛擘麟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到了厨房。 方睦想着正好把一会儿水洗漱,便把衣服混在引柴一起烧掉,这边烧火,竟发现湛擘麟没去休息,看了看黑黢黢的外面,压低声音道:“呃……你不放心笑砾哥?” 湛擘麟眉毛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方睦小声道:“我觉得他不是坏人,虽然他之前对我说的话未必全都是真的,但应该不会有害我的意思。” 湛擘麟神色未变,没有接话。 方睦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认为,但我觉得笑砾哥不是个坏人,他从小虽然很调皮总惹大人生气,但其实算起来并没有做过坏事。”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发现自己说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就是……那一身鲜血,可能放到很多人身上都会有……应该是煞气吧,但是我看到一身鲜血的他的时候,并不觉得可怕,只是很吃惊。嗯……你能懂我的意思吗?”说完,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湛擘麟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是觉得这个人是个恶人,而是他来历不明恐有麻烦,不过方睦的意思他明白,这人手上未曾沾染性命,气质上也不染戾气,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方睦呲着牙笑了起来,这种自己都不太明白却能被人理解的感觉真好。 湛擘麟看他傻笑起来,也不理会,只拿个矮木凳坐下陪他一起烧火。 方睦嘿嘿笑着,“你不用担心,笑砾哥说只待三两日就走,咱们这几日正常开店,再过三天正好是一年一度的菩罗仙诞辰,家家户户都会出门祭仙然后游玩,夜晚尤其热闹,咱们可以在人群中送他离开,唔……大隐隐于市嘛。” 湛擘麟见他眼珠骨碌碌转动,好似打好算盘的小老鼠,心里微笑,知他这么说的原因多是让自己安心,如若真是不想救助,再好的条件也是不愿意伸出援手的,可他却宁可让自己认为他是精打细算不厚道之人,也不愿让他多有顾虑。 方睦见他只定定瞅着自己,不禁脸色越来越红,尴尬道:“这、这火好热,呵呵……” 湛擘麟伸手以手背贴他面颊,轻轻摩挲。 “确实很热吧……呵呵……哈哈……”方睦以为他看看自己是否很热,摸一下就算了,哪想哪摸个不停,咧咧嘴不知说点什么好,只干笑了两声,却觉得自己有些傻,便住嘴了。 湛擘麟依旧不言不语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方睦羞窘得想要低头,却又怕躲开引得湛擘麟误会自己讨厌他,只眼睛四处乱瞟,脸色愈来愈红,连脖子都起了粉色。 湛擘麟试探完毕,收手起身道:“我先休息去了。” “啊。”方睦怔怔应着,目送他出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瞬间把脸埋入双手,啊!!!怎么回事啊!!!自己怎么好像傻瓜一样啊,别人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你发个什么呆啊!!! 嗷呜……! 深深夜色中似乎有层层空旷的懊恼声如狼嚎般直冲天际,回荡无穷。 第十三章 告白 这两日一晃而过,倒也相安无事,方睦与湛擘麟担心一反常态地关门反倒引人注意便一直开店卖面,卢笑砾在后院养伤不出房门半步,幸好院子里有管外伤敷用的草药,不然请大夫买伤药等事容易留下线索。 这一日正是菩罗仙诞辰,家家户户白日里高高兴兴迎仙人入门,夜晚则喜气洋洋出门送走一年中的陈旧晦气。方睦本以为卢笑砾腿伤未愈恐怕要坐马车而行,这两日忧心如何能不引人注意,但没想到几日下来他已能下地行走,当真奇事。湛擘麟却是知道此人轻功卓越,乃是以一条腿使力,另一条腿只做个样子罢了,但他行动潇洒利落,武功寻常之人着实看不出来。 三人锁好家门,一同往闹市中走去。藏叶于林,隐水在海,无论是否有人从旁窥测,总是小心为妙。 街道上人山人海,怕是已万人空巷,三人挤在人群中行走,随意聊着。 “笑砾哥,你这么离开可以么?要不还是听我的劝,多呆几日吧。”方睦眉间略有担忧,他虽已能行走但腿伤并未痊愈且孤身上路,如何让人不挂心。 卢笑砾潇洒地挥了挥手,“没事,你看我现在行走不是一点状况都没有?何况我有急事得回去,叨扰这几日已经十分麻烦老弟你了。” “咱们两个客气什么,小时候隔壁的石头总是揪我的头发欺负我,哪次不是你帮我的。”方睦想起小时候的趣事,笑了起来。 “哈哈,你还说呢,每次被人欺负了都只会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哪有……”方睦反驳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偷眼看了看湛擘麟,见他只是注意给两人遮挡人群以防被冲散,没注意两人的谈话。 “笑砾哥,这几天聊了这么多,却还没有问你现在做得是什么生意,听你的意思好像南来北往跑来跑去的。” “这个嘛,都是些小生意,北方富裕而南方稀缺的物资运到南方,反之亦然,简单来说就是挣个差价钱,我也当做旅行游历了。” “这样听起来,做这个生意定会去很多地方增长许多见识了。” “见识倒没长,不过倒去了许多地方,见到各式各样的人。”说着,深情却有些落魄,“我若是像老弟你有一间店铺,能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他本想说“那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却又忽然觉得,以自己的性情怕是不到十日便厌烦了吧,最后只摇了摇头不语。 方睦见他谈到家乡家人之意语有失落之感,想到他曾提到亲人皆死于一场天灾地动之中,现已无亲人在世。不愿再引他回想伤心往事,遂转移话题,“笑砾哥,你这一走,倒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相聚了,下次你再来此地,可一定要看小弟来啊。” “那是自然。”笑砾爽朗一笑,一扫之前烦闷,“等我这次生意做完,也就三四个月光景,那时我腿伤也已痊愈,必来会你,咱们再把酒言欢!” 方睦重重点头,“我必扫榻以待。” 卢笑砾看向湛擘麟,“湛兄也得一起啊,要是光与小睦喝酒,只怕三碗下去,我就得独酌了。”说罢,朗朗大笑。 湛擘麟回头看了眼他二人,应道:“好。”言罢,又转过头去。 卢笑砾嘴角含笑,看着湛擘麟的背影,几天的相处他发现他居然看不明此人意图,方睦的店铺虽说待遇不错,但他这样一个高手实在是屈就了,不说别的,单是随便进个镖局当个趟子手也是其几倍的价钱,可若说他有什么图谋,小睦这里哪有什么东西值得?又观他眉目清朗行为磊落不似恶人,当真疑惑,最后也只是偷偷嘱咐小睦不可轻信此人。 方睦和卢笑砾随意聊着,待行到灯火阑珊处,卢笑砾拱手为礼,“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睦,你我兄弟,话不多说,如果有任何需要,按我之前给你的地址随时通知我便好;湛兄,以后用得上兄弟处,烦小睦通知一声即可。几个月后,咱们再会。” 方睦眼眶微热,两人儿时好友,一别数年,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几日却又要分别了,不过还好过几月又会相聚,忍住心内一丝酸涩,笑着道:“笑砾哥,你保重,下次再聚,小睦定备好美食美酒与你共享。” 湛擘麟点了点头,“此行往南,你最好多换几身装束,若方便,能与人同行最好,孤身一人行远路,引人注意。” 卢笑砾听他此言神色一凛,探究的目光射向他,但湛擘麟一脸淡然,神色无丝毫变化。 方睦未懂两人是何意思,茫然目光地在两人间扫来扫去。 最后是卢笑砾打破沉默,哈哈一笑,心内想着:“倒是多虑了,要是害我,何必提醒我注意呢,但此人到底是何人,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 笑毕,道一声“多谢,告辞。”即翩然远去。 只留下淡漠的湛擘麟和有点迷糊的方睦看着他渐行渐远。 待他身影终于融入远方景色,两人才转身往回行去。 一路无话,一个是本就话少,一个是刚送走朋友情绪不高。 道路的两旁是各色玩物与小吃,都层层围满了人,两人漫步而行,吵吵嚷嚷的环境中,越发显得两人悄无言语。 “嘭”地一声,天上绽开七色烟花,绚丽耀眼,方睦愣愣站住,看着这一美景,各色光柱冲天而起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灼灼绽放,千姿百态美轮美奂,映照在人的瞳孔中化成更美的光晕,最后落成细碎彩光飘飘而下。 方睦看着身旁只瞄了一眼天上烟花的湛擘麟,心内挣扎不休,这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激动使他手脚酸麻,又一朵烟花“嘭”地一声中,小声而快速地喃喃道:“我喜欢你。” 湛擘麟快速转头,注视着凝视自己的方睦道:“你说什么?” 方睦一呆,脸上红晕乍起,嗫嚅着,“没……没什么……我、我说……说烟花真美丽。”刚才说出口了吗?天啊,他怎么说出去了?! 湛擘麟盯着他越来越低下去的头颅,一言拆穿他的谎言,“你说的是‘我喜欢你’。” “那个……你……”方睦慌得浑身不自主的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湛擘麟食指中指并起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无法躲避,映入眼中的是越来越红似乎要滴血的脸庞,一双大眼睛蒙蒙的似乎蕴含春光秋水。 “……我……我……”方睦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良辰美景,如斯盛况,满腔相思一时兴起不止,压抑不住,不说一说实在难平,以为借着烟花的声音把话语声隐藏掉,哪像对方耳力如此之好,被听个正着。 “我也喜欢你。” 方睦嘴巴微张,呆愣如木偶。 湛擘麟皱了皱眉,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吧……”方睦满眼惊异,却见湛擘麟仍旧一副面瘫表情,只是始终目光炯炯注视着他。 “为什么不可能?” 方睦也是一愣,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呢,可是即使找不到具体原因,心里却也总是盘旋着否定的答案。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挣银子开武馆,你开面店。哪里不可能?” “这……” 在接二连三腾空而起的烟花中,两人静静站立,一时都不言语。 一方队伍锣鼓锵锵由远及近舞了过来,是庆贺节日的舞队。 两人闪躲到一旁,待长长的队伍过去之后便举步往回走去,之前虽说过明日休息今晚可以肆意游玩,但两人现在恐怕也没有什么玩乐的心情,倒是一致地往回走。 进了家门,方睦刚想鸵鸟地躲进屋子好好思索,却被湛擘麟拦住,“你喜欢我?” 方睦见他问得如此认真直接,羞得不敢动弹,可是感受到湛擘麟火热的目光似要灼伤他,知道对方固执地在等待一个答案,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养不了你?” “不是,不是。”方睦低着脑袋使劲摇头,好似拨浪鼓一般。 “那到底怎么了?” 方睦狠狠咬着下唇,挣扎良久,决然地抬头,“你会走的,不是吗?” “我不会走。”湛擘麟黝黑的目光犹如星光下坚定的磐石。 “你不会一直给我打工,对吗?” 湛擘麟皱了下眉毛,店小二确实不是他一直能做下去的事情,拔以诟浇涔荨! “那……你家人……”方睦心内凄然,这才是最大的困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个家庭会让儿子分桃断袖,香火不继。 湛擘麟伸手把方睦紧紧搂在怀中,“你以后是我的家人,你不反对就行了。” 方睦贴在他胸膛,又羞又怯又苦恼,听到他的话,却是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 湛擘麟感受到怀中人的温暖,低头说道:“等你哥哥回来,我向他求亲。” 方睦把头埋进他胸膛不看他,只感受着切实的温暖,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异想天开,也不是自己做梦都梦不到的梦境。 第十四章 第二日天光大亮,方睦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菩罗仙诞辰过后第二日依例休息,他已经赖在床上近半个时辰了。 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声响,方睦才抓了抓头,起床! 洗漱过后也一直没瞧见湛擘麟,这不像他的风格啊,起这么晚,每次的休息日他都是照常起得很早,不像自己会赖床。 虽然疑惑但还是先跑到厨房做饭,这边饭菜刚好,那边湛擘麟正好推门而入,“你出去了?” 湛擘麟点头。 “那、吃饭吧。” 吃饭时方睦一改平日里冒话的行为,低头讷讷不语。 用过饭后,湛擘麟到小园里除草,方睦刷碗。 方睦恨恨地刷着碗筷,内心对自己咆哮:为什么会不知道说点什么啊,平日里你话不是不少吗,怎么今天不会说话了啊?!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做梦吧?!他真的说了喜欢我吗?!会不会是想太多出现幻觉了啊?!不管了!不是有梦想成真这句话吗,即使是假的,这也代表很有希望不是吗?! 今天做点什么呢? 方睦在院子里踟蹰,踏青?不行不行,时间有点晚了,况且现在自己突然语言失灵,不会找话题了啊?! 对了!今天据说有…… 方睦兴冲冲跑到藩篱边隔着栅栏对在园子除草的湛擘麟喊道:“湛擘麟,别弄了。”见湛擘麟停手起身望向他,又道,“今天休息不用干活,咱们出去买些东西怎么样?” 湛擘麟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尘土,去洗手然后出发。 两人并肩在街道上闲逛,方睦这个小摊看看那个小贩那里瞅瞅,却一直什么东西都没买,湛擘麟也不着急,陪在他身侧跟着。 方睦停在一家卖油纸伞的摊位旁,手里拿着一把细细打量,油纸伞开合间他问向湛擘麟,“你要去单独逛逛吗?” “不用。” 撑开的油纸伞下方睦偷偷笑开了脸,把伞收拢后对向他一直不停推荐的商贩道声要再看看,商贩也不强留客人,只说绝对物美价廉,欢迎货比三家。 方睦又逛了几个卖小玩意及饰品的摊位,也观赏许久而没有买。 直到到了唯一一家平日里不开放的大型戏院的门口,才装作微有惊讶的样子,“诶,今天有戏啊,咱们没什么事,也去看一场怎么样?” 湛擘麟看了看进出的人,猜测里面观众不少,点了点头。 方睦喜滋滋地在门□□了钱,两人刚一踏进去,两耳一下就被满场的叫好声和锣鼓声给充塞了,看了一圈,方睦立时傻眼,座无虚席不说,连走道都挤满了人。 方睦看着堂上刚开唱不久的青衣,想着是站着听呢,还是和湛擘麟去别的地方。原本还想着和湛擘麟两人坐着听听戏,多好的可以光明正大一直坐在他身边的机会啊,可是哪想到群众消息都这么灵通,上午的时间就挤满了人。他只知这“清风戏班”许久才来唱一次口碑不错,却不知他的戏迷如此之多。 门外又走进几人,把堵在门口的他们两人往里挤了挤,湛擘麟伸出手臂护住他,防止别人撞到他,哪想前面的人退了两步,湛擘麟右手按住他右肩把他向后一带,顺势靠着湛擘麟怀里,没被前面的人踩到脚。 方睦的心快跳了起来,他搂着我了,搂着我了……只是还没开始把这兴奋扩散出去,只听湛擘麟道:“人太多了,我们出去。” “好吧。”自己不是戏迷,站着听戏太考验人了,更令他受不了的是附近有人点起了大烟袋,呛嗓子的辣气已经弥漫开来,方睦受不了这个,也想赶紧避开,可惜的是不能和湛擘麟离得近些了。 两人出门,继续闲逛,走了一小段方睦有些沮丧,湛擘麟什么都不看,自己都快把这条街的所有小摊走遍了,也不见他对什么事物感兴趣。 还要接着走,却发现湛擘麟没有跟来,回头看时,湛擘麟正看向附近的酒楼里面,方睦疑惑,他渴了吗?唔,走了这么远,即使不饿不渴也应该休息一下,这么想着便迈步往酒楼走去,“咱们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吧。” “好。” 方睦要往二楼走去,却听湛擘麟道:“一楼吧。” 方睦找了个明亮的地方两人坐下,小二立刻笑容满面着过来招呼,“客官来点什么?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饮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您想吃,定给您想办法做。” 方睦没理会他的吹嘘,沉吟了下只点了两荤两素四道菜,又道:“先上一壶茉莉花茶,一壶竹叶青。”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很快先把茶和酒端了上来,方睦饮茶,湛擘麟饮酒。 店里有几人高谈阔论些什么,倾耳细听原来是在说江湖事,什么地图里有宝藏,然后又说到什么镖局厉害老将出马…… 方睦听不明白又去听另外一伙人聊天,原来这伙人中有几人原来是当兵的,正说几个月前的战役中我军如何勇猛,将领如何威武,方睦瞅了湛擘麟一眼,见他依旧自斟自饮,不知想些什么,再听那些人聊天,又听他们说道轩辕将军腿上因为负伤而告老还乡了,直感叹个不停。 湛擘麟慢斟慢饮一点也不像口渴的样子,方睦不去注意别人说些什么,“湛擘麟,你不渴啊?” 湛擘麟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唇边,原来他以为自己渴了,解释道:“我之前看这里的伙计。” 啊?方睦找寻店小二的身影,只见他楼上楼下招呼,满脸笑容地与顾客搭话,这有什么好看的吗? “你以后得找这样的伙计。” “不……不用!”方睦断然拒绝,眉边嘴角都垮了下来,知道你不会一直给我打工的,为什么要谈这个话题呢,什么店小二,再好的店小二也不需要。 湛擘麟没再说话。 等小二上菜的时候,方睦撇过头不去看店小二很明显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你的表情,湛擘麟依旧面无表情一身视人命如草芥的冷硬之气,倒把这个纯属池鱼之殃的店小二弄得不知怎么回事,这二位,不是一会要砸店吧?!怎么吃饭好像要吃□□的样子?! 方睦闷头喝茶,湛擘麟夹了一箸菜到他碗里,“吃点东西。” “哦。”方睦复活了一些,湛擘麟给他夹东西呢,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完全没有!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方睦依旧不去看那名店小二,只把银子递过去,倒是湛擘麟盯着对方,店小二心内一万匹草泥马狂奔,怎么回事啊,这位不看自己,是因为自己马上血溅当场了吗,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店小二,终于要遇到坏银了吗?还有这位狠盯这自己的,是要拔剑了吗?不对,没有武器,是要出暗器了吗?还是要下毒了?自己不会已经中毒了吧?! 店小二哆哆嗦嗦伸出手,虽然命不久矣,但是银子还是要收的。 湛擘麟结果方睦手中的银子抛到店小二手里,两人离开。 店小二顿时泪流满面,这两人是踩点来了吧,暂时不打算动手是吗,哥哥呀!茶楼果然会有坏银出现,我要辞职!!! 方睦出了茶楼,远离那名店小二瞬间感觉空气清新多了,继续在各个摊位上闲逛。 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快速传了过来,听到声音的路人纷纷避让,方睦与湛擘麟忙避到一边,两骑快马飞驰而过,转眼间没了踪迹。 方睦情绪不高的往回踱,走到来时看伞的地方,一路走来,确实这家的伞质量很好价格公道。 “我去买点东西。”湛擘麟询问地看着他。 “哦,好。” 方睦这边选了两把伞,刚交完钱,湛擘麟就拿着一小包东西回来了。 没等方睦问买什么去了,湛擘麟直接把东西递了过来,“吃吧。” 接过来一看,原来是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呃……谢谢。” 湛擘麟没说话,却是右手搂上他右肩,方睦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这条路上的人虽然不多,但这种好似要昭告天下的行为还是让他窘得很。 握着纸袋子感受里面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方睦忍不住地心里想乐,自己刚才情绪不高地瞄了一眼糖炒栗子,他看到了吗?他是不是猜到自己想吃啊,之前虽然想吃,但低落的情绪让自己不想去买,是他注意到了吗?哈哈,不管怎样了,昨天一定不是做梦! 湛擘麟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没有离开,方睦心内砰砰乱跳又满怀暗喜,渐渐的只剩下右肩上那只火热的手满是触感,自己好像只剩下右肩在那里走动。 迷迷糊糊到家,方睦一路来如陷云中,思绪清醒不来。 湛擘麟双手握着他双肩,黝黑如深潭的双眼凝视他双眸,“昨晚不是梦。” “啊?啊!啊……”方睦脸色可以媲美火烧云,他不是猜到自己这一天都在想什么了吧。 “我不会走。”湛擘麟顿了顿渐渐贴了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坚定道,“这是保证。” 方睦忽然眼窝湿湿的,很平常的两句话,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从没有一个人说要在他身边,不离开。 这时候如果掉眼泪就丢人了,他眨眨眼憋回泪意,“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方家面店 作者:九居士 第4节 话音刚落,温润的唇印到他微启的唇上,贴上即离,“我盖章了啊。”说完,一溜烟跑回屋子。 独留下湛擘麟站在院中,目视方睦跑开的方向。 第十五章 名字 一旦确定了关系,方睦反倒有些欢喜踌躇而不知如何是好,每日的工作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在厨房时间较多的自己,总是喜欢有事没事往前面跑一跑,看看那个身影,然后遮不住的满脸笑容再转回去煮面。 傍晚练武的时候,方睦便一边练武一边偷瞧湛擘麟,虽说可以光明正大的盯着看,可被他眼光扫到总会感到很丢人,所以还是偷瞄。湛擘麟倒是心无旁骛,手击铜钱的功夫越加的娴熟。两人也不再对打,因为方睦那缩手缩脚又不直视对方的打法实在练不起来。 最大的不同就是湛擘麟会握住方睦的手,在任何两人闲暇的时候。方睦从最开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到现在虽然能抬头但绝对脸上红成一片的状态,也在逐渐适应。 这一日,两人练完功夫,坐在石桌边喝茶。 湛擘麟刚抓住方睦的手,果然方睦的脸上开始一层一层地红了起来,先是淡淡的粉粉的,到后来就是爆红一片,继而连脖颈都晕染上霞色,像一只煮熟的小虾。 湛擘麟见他低头不说话,自己更是对于闲聊这种事一点话题都没有,所以也只是握着他的手摩挲着。 方睦这边已经不是脸红可以形容的了,湛擘麟每摩擦一下他的手指,他就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酥麻从手指过电般通过全身脉络直达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上轰然一撞,电得他眼前光影乱闪一片斑驳全身发热发软酥麻入骨。 等湛擘麟摩挲够了,只是把他的手握着手里的时候,方睦才勉强定了定神,偷瞄了他一样,见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喝茶,探问道:“你当了多久的兵啊?” 湛擘麟转过头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方睦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不能说,结果他只是吐出两个字: “退之。” “啊?什么?”方睦一怔,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我的字。” “哦。”方睦这下懂了,可是为什么会转换到这个话题上来。 “喊一遍。” 方睦有种被对方拽着走的感觉,他当然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可是怎么无缘无故就告诉他自己的字,还让他喊啊。 “退之。”方睦声音不大地喊了一声,喊完发现刚刚退下热度的脸庞再次涌上红色。心内无声呐喊,喊!喊什么字啊!直接称呼不就……等等,以前是怎么称呼的?全名全姓地喊了吧,这都确定身份了,还那么喊确实感觉很生疏。想明白了,发现自己没有字啊,他一小老百姓,不考功名不当官的,不讲究这个,只是嗫嚅着,“我没有字。”说完一阵懊恼,当初就应该请个教书先生给自己起一个的。 “嗯。”湛擘麟把他的左手从自己的右手里改放到自己的左手里,然后用右手搂着他的肩膀,微微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睦。” “呃……嗯。”方睦感到温暖湿润的气息扑到耳廓边,本就粉粉的耳朵爆红起来,感觉痒痒的,麻麻的,酥酥的,一串串难耐的感觉从尾椎上颤抖着涌上来。 “喊我的字。” “哦……退之。” “……嗯。再喊。” “退之。” “嗯。继续。” “退之。” “嗯。” “退之。” “嗯。” …… …… 一遍遍喊对方的字,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温馨;一次次应答对方的呼唤,熟练到安然。念着对方的字,慢慢刻入心里;静静地回答,把对方的声音融入血液,好像小孩子幼稚的喊名字游戏,可很久很久以后转过头你会发现,那些看来幼稚的东西,回忆起来让你失笑的事情,其实最真实最真挚最深入你心。 等到方睦念着他的字终于不用满脸通红说不出别的话的时候,他终于又问出了刚才的问题,“退之,你当了多久的兵啊?” “十年。”说话间,他眺望远方白云,眼神悠远。 方睦感受到他说这话时,夕阳的照射下一圈淡淡的暖黄色光晕从他身体四周散射开来,让他整个人柔和了许多,他知道那是他怀念并喜爱的地方,所以当他提起来时不自觉地打破了他平日里冷漠无情的形象,那里的温暖是让他放下戒备放下心防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朋友吧。” 湛擘麟点头,“良师益友。”那里是他真正成长起来的地方,也是他找到铮铮傲骨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当兵了呢?”方睦问得很踟蹰,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会让他有不好的回忆,可是那么一个让他喜欢的地方,为什么又要放弃掉呢。 湛擘麟顿了顿,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繁琐,他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方睦见他似乎有些犹豫,忙道:“我就随便问问,不一定要回答的。” 湛擘麟点了点头,“有机会讲给你。”心里想着有时间的话,再把这个长长的故事讲给他听。 方睦想着还是不要问他以前的生活了,打破沙锅问到底实在有点过度探问,不太好,便把话题转到了面店上,说起了一些比较熟悉的顾客。 湛擘麟听着,不时应上两句。 两人的感情好似文火慢炖,滋味一点点渗入全身心,不疾不徐,令人无时无刻不暖洋洋觉得外面阳光普照,当然,盛夏也确实在无声无息中降临了。 方睦呆坐在小院中看着满园由毛茸茸的绿色变为大片大片深绿浅绿的叶子,心内为“忘忧面”的再次失败有些懊丧,之前的加酒味道不对,后来见到黄花菜想到它又名忘忧草便把他加入面中,可吃起来虽有一番风味,但总不是心中所想的“忘忧面”的味道,前两日又听到顾客的谈话说槐树镇的豆腐不愧是一绝而突发奇想把豆腐加入面中,可弄来弄去总是不对。 “忘忧面”已经好些年没吃过了,父母都在的时候,父亲前几年经常会做给母亲吃,后来母亲的病痛越来越重,可能因为此面比较繁琐,父亲做的次数便少了,自己最后一次吃它的时候距今也得两年了。 早年间父母营业的时候方睦并不帮着煮面,只是在顾客较多时帮着端面,父亲煮面,老王叔招呼顾客。可现在环顾这间面店,早已没有了他们的身影,母亲重病过世后,父亲在母亲头七的时候跟随离去,连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能说他们夫妻情笃相携而去,可方睦知道,父亲情笃不假,但那是父亲服毒的缘故,不然父亲不会在去世的前一天拉着他的手嘱咐交代个没完,又是痛苦又是悲伤,父亲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是“对不起”,一遍一遍说个不停,那时他懵然不知即将失去父亲,只以为父亲也是因为母亲的去世而伤感,在父亲的道歉中抱着父亲默默流泪。 父亲过世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在老王叔的帮助下把父母合葬,后来世儒哥回来,两人守孝,再后来老王叔跟随儿子去他乡养老,世儒哥回山上…… 他孤孤单单浑浑噩噩了许久,每日里除了吃饭就是发呆,除了每日里给他送饭的瑞兴楼的店小二,他几乎没见到什么外人,店小二偶尔会和他搭话,有一次提起“忘忧面”说到它似乎真的吃了忘却忧愁烦恼,方睦走进那段温馨弥漫着面香的回忆中时精神一震,他其实很想父母,很想找寻父母的痕迹,所以他把店面关闭,每日在家里徘徊,希望他们出现,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而“忘忧面”在这个时候成了他寻找父母味道的最好方式,他想到母亲过世前拉着他的手要他照顾好自己,想着父亲过世前一天不停的道歉,嘱咐他一定要坚强……那夜,他泣不成声,把父亲过世时没掉的眼泪在一夜流干,第二天,他擦擦哭不出泪水的眼睛,看着空寂的房屋,开始准备大扫除,他要过得很好!他要开店!他要研究“忘忧面”! 方睦看着院子里冒头的青草芽无比挫败,感到一大块面团压在心口喘不上气来,这块面他就是揉按不好,力气要么过大要么过小,就是不能把它擀成想要的面条,一次次失败的感觉真让他万分沮丧。 可即使失败,也不会放弃,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这一阵的确对“忘忧面”没有什么思绪,哎,不能让“忘忧面”变成“忧愁面”,拍拍手告诉自己先放一放吧,欲速则不达。 第十六章 “退之,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吃面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方睦趁着湛擘麟进厨房取面的时候道。 湛擘麟点了点头,端面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道:“累了就关店休息。”然后上面去了。 方睦听到他的话闭着嘴偷偷笑,即使没有人能看到,他也不想露出类似得意的表情,目视湛擘麟出去的身影,心里继续为刚才的问题纳闷,湛擘麟都点头了,看来自己的观察力没错,虽然面没多卖出去多少,但客人确实增多了。 至于为什么面没多卖而人多了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来的这些人吃面慢条斯理,就差一根一根慢慢品了。虽然生意没受影响,但集中休息的时间几乎都被挤没了,一天做面的时间都连成了片。刚开始还没太觉得奇怪以为县里有什么事情,可是这一天天的休息时间越来越少却听不到任何风声,怎能不让他纳罕呢。 方睦还在那里琢磨又没有节日庆典,是最近这边官府有什么事情吗,还是武林有什么情况?可是为什么来的人吃面这么慢啊。 在厨房的方睦当然发现不了太多的问题,可大厅里的湛擘麟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先不说这些慢慢吃面的人中有好几位都来了三四次了,就是他们有意无意想往后院走的行为就非常明显地暴露出他们不是来吃面的,而是另有图谋。现在问题在于,他们是什么人?当然不是一伙的,这个看衣着打扮武功路数就很明显。他们从哪里来?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还有些风尘仆仆住宿在离这里不远的客栈,然后不在客栈吃饭而跑到这里来吃面,这本身就是问题。至于他们来做什么?这个一时半刻倒还没弄明白,这些人似乎在打探什么,因为有些人吃了一次面后便不再来了,当然只吃一次面的那些人一点不像这些来好几次还在不死心地偷窥的人,他们是明目张胆的观察,想要冲进后院的查看,一顿饭的工夫便把这简单的屋子看透了,实在没什么。 查看什么呢?看他们不像朝廷的人,那应该是江湖人士,这间小小的面店有什么值得他们来惦记呢?这都好几日了,也没有出手的人,他也不便贸然动手。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不动手呢?答案非常简单,他们打听过湛擘麟,知道这个人不是个简单的店小二,到这里来之后更不敢动手了,因为他们没有看出来湛擘麟武功的高低,动手要是输了不要紧,别让其他人占了便宜,那可就为他人做嫁衣了。 于是情况就这么僵持的,吃面打量的人不断,动手的一个也没有。 傍晚的时候,两人在院子里聊天,这几日方睦实在全身乏得不愿动弹,况且后院门还有不明人物来敲门问些不着四六的问题,然后借机打量院子,所以干脆便把门一插,不予理会。 两人轻声聊着这几天店里奇怪的情形,主要是方睦在不停地揣测,湛擘麟不时地肯定或否定。 突然间“嗖”地一声,一枚七星镖从墙外破空而至直袭方睦,湛擘麟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一弹,手中石子激射而出,一声脆响打落那枚飞镖。 七星镖还未落地,又有两枚分别朝他二人射来,湛擘麟右手连弹三下,三颗石子飞出,两颗打落飞镖,一枚飞出墙外“啪”地一声闷响不知打中何物,接着听到墙外一声闷哼,最后阒然无声。 方睦在第一次飞来飞镖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第二次飞镖朝他袭来的时候,也还没有做出躲避的动作,飞镖便被湛擘麟的石子打掉了。除了院子里转瞬间多出来的三枚七星镖,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这里发生过危及生命的事情。 湛擘麟走过去捡起三枚七星镖扔到石桌上。 方睦不解地看着他,“这个有用吗?” “留着吧,可以卖钱。” 方睦顿时脸上心里都是一个表情o(╯□╰)o退之,你也会开玩笑了吗? 可过了三天之后,方睦看着墙角一大堆的各式暗器,脸上心里的表情都变了( ⊙o⊙)你是多有先见之明啊,这几天打落的暗器即使卖到铁匠铺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还不说普通铁匠都做不出这么精良的暗器,这要是有有心研究这个的人,绝对卖上好价钱啊! 两人这三天正常开店,不过平日休息的时间就让湛擘麟出面撵人,这些人倒是不敢多啰嗦,吃面的时候打量,傍晚的时候来试探,对,就是试探,方睦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是在试探湛擘麟的武功,这都三天了,也没有一个真正出手的人,就是各式暗器层出不穷,从刚开始的偶尔几枚,到多的时候,湛擘麟双手发射石子或铜钱,方睦有一刻都看呆了,躲在湛擘麟身后看他双臂极速挥动甚至出现道道残影,好似千手如来。他也从一开始被偷袭的提心吊胆到现在心情平静地心里说上一句“又来了啊”。 两人吃了晚饭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天色渐长,外面依旧朗朗,这一方小院中寂静万分,一丝风也无。 方睦愁恼着每天傍晚来试探不停的不明人士,不免焦虑道:“这几天来的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打算怎么样啊?” 湛擘麟抚了抚他的肩膀安慰,“别担心。” 方睦点点头,感觉心里略略安定些,可哪里能一点都不担心呢? 似是察觉他的焦虑,湛擘麟解释道:“这三天打落的这些飞镖都不是什么大门派,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 “哦。”方睦感觉好些,小门小派厉害的人少,有厉害的人物早发展成大门派了,可是这样每天的暗器也很让人烦恼,看湛擘麟优先打落袭向自己的暗器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自己是个累赘的感觉。 “我已经与人联系了,过几日就会知道他们查探这里的原因。”看着方睦还是有些担心,湛擘麟再次解释。 “嗯?”方睦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何时与人联系了,与什么人联系的。 “上次战争中认识的武林人士以及我曾经的下属,飞鸽传书。”湛擘麟看他好奇地睁着眼睛,好像一只无知的呆兔子,双眼还闪啊闪发散着求知的光芒,不禁揉了揉他的头。 “嗯!”方睦重重点头,看他揉着自己脑袋时眼中的那抹温暖,也顾不得羞怯的感觉,伸手也去揉了揉他的脑袋表达自己的安慰、放心和……喜爱,然后立刻收手继续刚才的话题,“要是来大门派怎么办啊?” 湛擘麟把手从他的头上移到肩膀上,把他揽得靠在自己身上,“大门派自重身份,多会正式来说明问题或挑战的。”手从肩膀移到耳边,摸了摸他肉呼呼的耳朵,继而轻轻捏了捏,唔,肉肉的,很可爱,接着揉了揉,软绵绵的,捋了捋,怪有趣的。 这边方睦被他弄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动了,只靠着他不动,也不敢看他。 这厢两人感情正好,又有飞镖偷袭而来,湛擘麟怒气渐起,真不是时候,还没摸够呢。一颗石子弹出,甚至没都看清它的轨迹,就听到墙外“啊——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归于沉寂。 方睦也愣了下,这几天来还没听到如此惨烈的声音呢。 外面一时也没了动静,不知道到底如何。 湛擘麟这边继续捏耳朵,心里冷哼,打穿他的手算他手下留情了,陪练也是也是要看时机的,再敢不看时候,伤的就不只是手了。 墙外的人也各自傻眼,这几日从没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一般偷袭的人都是被打中肩膀,整个手臂短期不能活动而已,哪像今日这般石子穿透手掌鲜血淋漓,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皆骇然无语,猜测里面那位怕是不耐烦了准备大战一场,这几日大家也都发现此人武功之高这里的人恐都不是敌手,团结一致一起上倒还有可趁之机,只是谁都不愿意做这出头鸟,面面相觑后于是各自撤离未有一个敢再动手。 第十七章 方睦自从知道湛擘麟已经开始对这些人有应对之策后便放心不少,每日还是照常开店,曾经想过关店避避风头,但连这些武林人士来这里的原因为何都不清楚,这风头如何避呢?想想便作罢了。他实在是觉得这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值得武林人士所图。难道是奔湛擘麟而来的?可一个当兵的也惹不到江湖人啊。绞尽脑汁也未想通便作罢了。就看那些人不敢动手的态势,再加上湛擘麟偶尔显露一手的武功,方睦也觉得无需太过烦恼的。当然,也可能是这些日子被打扰习惯了,也没发生什么暴力事件,就是总感觉身边多几双眼睛而已,几日下来久而久之也就疑惑多而惧怕少了。 这一日店里仍是座无虚席,门外大步流星走进一人,刚进厅内,即朝后面喊道:“方兄弟,在家呢吗?” 方睦听到声音连忙从后面走出来,一见原来是前阵子曾被人骗来找事的陈勇,连忙道:“陈哥许久不见,身子怎么样了?” 陈勇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膛,“没大碍了,吃上几只烧鸡,喝上两坛好酒,立刻痊愈。” “没事就好。陈哥是路经此地吗?” “啊……算是吧。”说着话,脑袋不动,眼睛却四处打量吃面的人。 方睦见他惊疑地左右打量吃面的这些人,似乎有关于这些人的话要对自己说,正好有一桌人离开,招呼陈勇入座,“没吃饭呢吧,你先坐着,我给你下碗面去。退之你先招呼陈哥啊。”说完便朝后厨去了。 湛擘麟一直在厅内站着,听了方睦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了陈勇一眼,说了一个字,“坐。” 陈勇原本看方睦要回后面,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应了句好。见湛擘麟果然是招呼了他一句就没有言语了,也知道这店里出出进进都是客人不是说话的时机,便想着一会儿再找机会。 方睦煮好面端上来,然后朝湛擘麟抬了抬头示意了一下,湛擘麟明白他的意思,便去把前几日写好的“休息”木牌挂在门外,客人一看这个意思,便陆陆续续算账离开了。 等到屋里就剩下三人,陈勇也吃完面,他想到湛擘麟上次出手相救自己还未道谢,便走到湛擘麟近前行礼道,“湛兄弟,上次你搭救之恩,陈某还未致谢。” 湛擘麟还了一礼,“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陈勇环视了屋子,然后正色道:“店里最近客人多了不少。”客人两个字说得别有含义。 方睦见他果然是有关于这些人的话要说,便看了湛擘麟一眼,见对方点头,便不出声用唇语慢慢道:“有人。” 口型非常好认,陈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些话不能说,一时却不知该怎么来表达了。 方睦灵机一现,朝二人笑了笑,大声道:“陈兄好久没来了,这次来,看看我后院的菜园吧。” 陈勇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他一定是有办法了,便应道,“好啊。” 说这话,三人朝后院行去,到了小院的菜园里,方睦首先蹲了下来,“陈兄,你看这个霁益草,再长几片叶子就可以食用了。”他虽说着霁益草,手上却是拿颗石子快速写道“附近总有人不停游荡,说话不便”,写完立刻用手抹去。 湛擘麟点了点头。 方睦知道这是告诉他这个方法可行的意思。屋内青砖铺地无法书写,用纸笔的话过于复杂还容易不小心被人夺去,写在地上看完即抹,菜园又有栅栏遮挡他们蹲下的身影,如果这些人趴上墙头那就很容易被湛擘麟发现。 陈勇大喜,竖了竖大拇指表示钦佩,嘴上说道:“这个草根其实还有用呢,方兄弟知道吗?”手上用石子写道“江湖中人说你家这里藏了凌阳山的地势格局分布图”,见方睦看完了便立刻擦掉。 方睦呆了呆,那是什么东西?随即在地上画了个问号,“听哥哥说过草根搭配不好有毒,当然也有药用价值,但功用不大,倒不知具体是什么?”最后半句看着陈勇道,也是一语双关告诉他自己不明白这个到底是什么。 陈勇还没写,湛擘麟便直接用手指在地上写道“没有”,写完擦掉。 陈勇看湛擘麟明白这是何物便想着有时间由他再解释给方睦,便在地上继续写道“前几日传闻说你家这里曾住过‘盗鬼’,他因负伤便把地形图藏在了这里”,一边写着嘴上也不停,“功用也确实不大,只有得了惑隐病的人,前期能够搭配银星草以毒攻毒,镇住病魔晚些发作而已。” 方睦见他写的字再听他说的话,怔愣住了,信息量太大,他感到脑子里一盆浆糊。负伤住在这里的人——笑砾哥;得过惑隐病的人——母亲。 湛擘麟伸手在地上写道:“多谢。”然后拍了拍方睦的肩膀。 方睦缓过神来,啊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乱乱的,不过有些线路明明暗暗渐渐清晰。当下也容不得他多想,“不光让陈哥看这些草了,咱们到院子里喝茶。” 陈勇哈哈一笑,豪爽道:“要是喝酒就更好了。” “陈哥要喝酒,自然不会少了,不过小弟酒量不好只能喝茶了。”三人到院中围坐在石桌边,方睦取出两坛酒,沏上一壶茶,又切了几盘简单易备的小菜,几人边喝边聊。 陈勇因为当初被人蒙蔽而前来滋事心怀歉疚又因为对方救了自己而心怀感恩,所以特意来相告他们此事,待二人以诚;方睦因为他特意在自己此种情形下不顾自身安危而特来相告而感激万分;湛擘麟也算是明白了武林中人到底为何而来,是以三人心胸开阔,侃侃而谈,当然,湛擘麟基本上只负责“恩”、“啊”两句而已。 三人说着无关紧要的一些杂事,陈勇来之前还想着找办法带他们二人出去避一避,但来到这里发现二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想到湛擘麟武功甚高又未有担忧的神色,想来会有对策,便没有提到这个话题。 陈勇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启程了。” 方睦看了眼开始往下走的太阳,“陈哥是要到哪里去?” 陈勇点点头,“兄弟们在前面的镇子等我,我得赶过去与他们会和了。” “还没问过陈哥最近在做什么生意?”方睦想到也算与这人刚认识不久,之前虽聊了许久,但只知道这人走南闯北,还不知道他具体做何营生。 “贩卖些丝绸茶叶马匹,和兄弟们南来北往挣些小钱。” 方睦失笑,看来这个才是真正做南北生意的,笑砾哥啊……心里闪过念头,也不多想,“舟车劳顿,陈哥不若在此歇息一夜,我找附近的朋友到前面的镇子给你传递个消息吧。”说话间点头向陈勇示意。 陈勇明白了他是担心自己出门不利,虽说之前写的话没被人看到,但很有可能有不放心的人抓住自己探听消息,可自己既然来了便不惧怕这些,摇了摇头,“还是不叨扰了,兄弟们在前面等着,等我生意不忙时再来会你们。” 方睦还要再劝,湛擘麟却忽然道:“我们送你。” 陈勇砸吧了下嘴,想着不麻烦他的好,只是他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的外面人数不少,真要是动起手来,兄弟们在的话还好,自己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 方睦也不待陈勇说什么,直点头附议湛擘麟的话,“这样好,这样好,让他送你,我也放心。” “我们送。”方睦话刚落地,湛擘麟便看着他纠正道。 “啊,哦,我们,我们送。”方睦糗糗地揉了揉鼻子,还真没注意听,只想着别让特意给他们送消息的陈勇遇到什么危险,和湛擘麟在一起的话确实比独自在家放心多了。 陈勇也不啰嗦,只重重地看了看他俩,“如此,便多谢了。” 方睦忙道:“陈哥你可别客气,我们道谢还来不及呢。” 方睦锁好院门房门,三人向外走去,陈勇的马寄放在马行,到了之后,因为方睦不会骑马,所以湛擘麟只挑选了一匹,在老板拿着租金不停地对湛擘麟称赞着“好眼光!”的话语声中,三人两马疾驰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两刻钟便赶到了前方的镇子,与陈勇一起进了他与朋友约好的客栈,屋里早有人发现陈勇回来了,三五人迎了出来,见到湛擘麟方睦均抱拳示意,两人一一回礼。 天色虽然不晚,但也担心两人回去受到伏击,毕竟方睦武功低微几近于刚会武功的孩童,所以陈勇等人没有多留,只攀谈几句,然后各自告别互相珍重而已。 沿路回行,湛擘麟已不似来时快马加鞭,转而不疾不徐地策马而走,因他怕方睦未曾骑过马而□□磨损,是以一直让他侧坐,来时骏马四蹄如飞,初夏的风虽然柔软,那时也觉如砂纸磨面,湛擘麟便把方睦的头埋进自己胸前。回去倒是不急,也好让方睦趁机观赏观赏这晚霞景色。 正是向西而行,看着满天红粉烟霞,顿觉天边乃仙境耳。蓝天碧草绿树红霞,简单的甚至庸俗的颜色却勾勒出一幅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方睦也曾见过晚霞,但从未觉得有如这一刻的晚霞般绚丽动人,也或者是因为身后的这个人陪他一起观赏的缘故,从未有人和他共赏过什么,父亲的忘忧面是为了母亲而作的,他的感情留给母亲太多,从而方睦得到的便少一些;世儒哥从小淡定执着,虽然与自己亲密,但总有长辈的感觉;笑砾哥是童年玩伴,嘻嘻哈哈留下的都是玩闹的身影;而自己亦无别的兄弟朋友…… 这一刻,忽然有人为了你而慢下脚步。 这一瞬,天边晚霞艳丽动人。 霎那间,压抑的感情喷涌而出!方睦倏然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不是抱怨父母,父母给他的爱很多,他不是怨恼哥哥,哥哥对她爱护有加,他不是在怨尤谁,他只是觉得他的感情不完整,他一直觉得缺少什么,即使店里的生意让他让忙忙碌碌,他的心里有一角总是空落落的,寂寞如嗖嗖冷风灌满那里。 现在是不是有个人可以并肩而立了呢?他虽然不是无比确定,但已经开始有信心。 或许从湛擘麟进入店里签下合约的那一刻开始,两人生命的轨迹以及开始融合。 晚霞转成浓艳,红粉丽紫如梦似幻。 湛擘麟只在开始的时候和他说了几句观赏晚霞的话,之后两人寂寂无语,静静看落霞隐没。 天空暗淡下来,似乎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两人到马行还马,步行回家。 第十八章 两人刚进院门,湛擘麟倏然挥臂拦住方睦,冲一旁阴暗处冷厉道;“出来吧。” 一行几人晃晃悠悠从角落处走了出来。 金乌西沉,银月未挂,他们背光而立的面目并不清晰。为首一人当先道:“冒昧来访,只是想知道你们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方睦看着湛擘麟,虽然他一直是面瘫样,不过观察久了就会有细微的发现,见他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悠闲,不过也并不十分凝重,所以并不怎么担心,方睦没有说话,湛擘麟更加不会理会。 那人哼了一声,恼然道:“你们藏着这半片地图,还打算安然度日吗?” 方睦听他这话皱了皱眉,解释道:“你说的什么地图,我们根本不知道。” 那人神情更加恼怒,还夹杂着不屑,“装做不是同伙?即便不是同伙,怕是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方睦气愤他闯进院子又恶语相加,反唇讥道:“你当然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好东西。” 那人听了他的话勃然而怒,哼哼冷笑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话音刚落,他腰中的佩剑已经出鞘。 只是方睦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青光一闪,听到“叮”地一声,再看那拔剑之人,手上只剩下个剑柄,傻愣当场。 场中之人都刷刷刷拔剑出鞘戒备地盯着湛擘麟,刚才只见他右手动了一下,还没看清,就发现少主手中的长剑折断了,他们当然不会怀疑方睦,因为方睦的站姿呼吸等等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个普通人。 手中拿着剑柄,吴劲耀满脸通红,恨恨把剑柄一丢,怒视着湛擘麟喊道:“你等着,明天就是你的死期。”后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湛擘麟剥皮拆骨。他何曾受过这般羞辱,还未出手,武器已折,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莽汉,能用一枚石子打断他的宝剑,这人武功不是他能对付的,不过没关系,明日再见分晓。 湛擘麟冷冷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言语。 吴劲耀看出湛擘麟是不会回他的话了,便摔袖带侍卫离开。 待他们离开,方睦忧心忡忡地望着湛擘麟,刚才的好心情被破坏得所剩无几,“听他的话,明日可能会有帮手要来,怎么办呢?” 湛擘麟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该来了。”试探了这么多日,这些人耐心也要磨没了,还有那些路途不近的大帮派也该赶到了。 方睦见湛擘麟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模样,心情好些,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喟叹道:“要是我武功好,能帮上忙就好了。”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不拖累湛擘麟就不错了。 湛擘麟黝黑的目光凝视着他,郑重的语气说了两个字:“我在。” 方睦感到刚才有些低落的心跳因他这两个字而急速跳动起来,砰砰砰,砰砰砰,似乎能听到胸腔的回音,砰——砰——砰—— 湛擘麟见他低头没有言语,又加了句,“不用担心。” “恩。” “今夜怕有偷袭,我住你房间,可好?” “……好。” 方睦房间的床本来就是双人的,多睡一个人也不拥挤,两人洗漱之后上床,方睦缩到里面紧贴着墙,湛擘麟穿着中衣躺下。 方睦像只笨壁虎,半个身子缓缓地贴在墙上,呼吸间都是湛擘麟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欣喜又惶恐。 “别贴着墙。” “哦。”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自己贴着墙的,不过还是乖乖蹭啊蹭的,把自己全身都挪到床上来。不过这样离湛擘麟更近了,连对方身上的热度都能感受得到,一呼一吸间就像是中毒般停不下来,对方的味道随着呼吸流入血液渗入骨髓,痴迷一般无法停止去想,脸庞染上热度红了起来,下丨体亦不由自主地发生变化,慢慢挺立。 方睦偷偷伸手覆上下丨体,想让它不要再站起来了,哪想到适得其反,在手掌的掩盖下越发茁壮,他被自己气得羞恼苦愤难言,无奈下只好背对湛擘麟弯着身子,不再关注下面,他可没有胆子偷偷做下去,在湛擘麟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是在质疑对方的武功听力,还是在怀疑自己的智商愚蠢? 方睦这边咬牙努力回想一些消暑的事情,如果身边躺着的是七八十岁面目黑斑的老大娘……如果是一身虱子跳蚤的邋遢乞丐……如果是心狠手辣秃头癞疤的恶棍……这么想着,果然好多了。 方睦还在胡思乱想中,房顶传来轻微的卡卡声,方睦一惊欲望顿时消退,反射性坐起身,还没起来却被湛擘麟大手一挥又倒了下去,“睡吧,今晚无事。” 方睦摸不着头脑,“可是,房上有动静……”虽然觉得自己都听到了,湛擘麟不可能没听到,但还是没搞懂到底什么情况。 “我认识的人。” “哦。”方睦也没问他怎么从脚步声听出来是认识人的,但既然湛擘麟说是熟悉的人,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房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方睦觉得似乎听过,却想不来是谁,就作罢了。 这么一折腾,方睦倒没了胡思乱想的心情,听着房上不时传来的轻微脚踏声,低声闲聊道:“退之,你为什么会想开武馆呢?” “我不会别的。” “唔。”方睦沉吟了下,确实给他打工不是长久之计,而湛擘麟既然是士兵出生,那么除了在战场上能发挥威力来,剩下的工作也多是与武功有关,开武馆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危险性不大,工作稳定。 湛擘麟握住他的手,“在附近开武馆,守着你。” “哦。”方睦回握住他,心内安定,已经不会对这个问题烦恼,反正他不会走的,这就够了。 房顶不知何时早已没了声响,两人双手交握,方睦不知不觉间已酣然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早,方睦起床时发现湛擘麟已经不在身边,微冷的床铺告诉他今日湛擘麟起得很早。 刚到门口竟然听到打斗声,方睦一惊,匆忙窜了出去,神情戒备地看着院内与湛擘麟动手的两个人,还有旁边围观的一对双胞胎。匆忙间环视院内是否有能够趁手的武器,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工具,那边已经停止打斗,湛擘麟左手扼住一人咽喉,右手拧住一人手臂。 被扼住咽喉的人率先哀嚎道:“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师父手下留情!” 湛擘麟双手一松,放开他们二人。 方睦听到那人对湛擘麟的称呼吃惊地张着嘴,湛擘麟有徒弟吗?!没等他惊讶完,湛擘麟压低声音道:“不用喊我师父。” 江临风漫不经心揉着被扼痛的脖子,语气则十分恭敬地对湛擘麟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父你怎么不从军了?” 方睦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不是师徒啊,不是的话怎么一直叫师父,是的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岂可态度散漫对师父如此无礼? 湛擘麟没理会江临风的话,走到方睦身边,“早饭买完了,先去洗漱然后吃饭,今天事情会很多。” 还没等方睦点头,临风大叫起来,“师父你难得这么关心人啊,这位一定是师娘吧!” 还没等湛擘麟回答,他已经一个箭步抢上前来,躬身长揖道:“弟子江临风拜见师娘。” 方睦顿时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什么师娘啊?!这人到底是谁啊?! 湛擘麟右手挥了过去一道掌风把他打到一旁解救了方睦尴尬的模样,低声喝道:“胡闹什么。” “袄……师父我错了!”临风捂着脑袋道歉。 “嗯……你们先忙,我去洗漱。”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和湛擘麟熟悉的,他一时弄不明白就先躲一下。 洗漱时还能听到江临风不时地说话声: “师父,不叫师娘叫什么啊?” “大熊,你说说看,师父的另一半不叫师娘能叫什么啊?” “噗!师公?!这个称呼辈分不对啊,……啊,小师傅,嗯嗯,这个不错。” “师父,你别手下留情啊,令文他这半年练功可勤快了。” “诶,大熊你别光看,说句话啊。” …… 方睦出去后果然看到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人被湛擘麟制服,他脚步略停了停走到院内,“我……” “小师父!” 江临风的一声大喊噎住了方睦要说的话。 “小师父,我们去吃早饭吧,徒弟自我介绍还没结束呢,我叫江临风是师父的大弟子,这个大个子叫秦雄是二弟子,那对双胞胎是李令文李令武,他俩很好区分,总是躲起来那个是弟弟叫令武。” 方睦微笑了下,刚要打招呼,秦雄闷闷地大喊了声:“小师父好!” 方睦要说的话再次被噎了回去。 李令文斯斯文文的上来做了个揖,“拜见小师父。” 方睦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连忙回礼,令文却侧身避开道:“弟子愧不敢受。” 李令武捏着哥哥的衣角探出半个头来,蚊子一样的声音,“小……” 方睦着实听不清楚,猜测着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令文那边替他说道,“刚才他说‘小师父好’。” 方睦手足无措,勉强应答,这个“小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什么称呼…… 湛擘麟上前搂住他肩膀,“吃早饭。” 方睦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湛擘麟话简直就像及时雨,来得这四个人他真的没搞明白,除了李令文看起来态度温和。 四人迅速把早餐摆好,六人分宾主而坐,席间只有李令武特别拘谨,只顾低头扒碗中的饭菜其余则一口不动,不过幸好李令文一直照看他,其余几人倒是大快朵颐,虽然好像饿了许久,但吃相并不粗鲁。 吃过饭还没等方睦收拾,四人又迅速收拾碗筷,熟门熟路一点不像第一次来的样子,他哪里知道一晚上时间已经足够四人了解这里的房屋地形。 早上湛擘麟说今日有事,方睦也明白估计还是那个什么地图的事情,太多武林人士搀和进来,幸好湛擘麟在身边,否则真要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第十九章 听湛擘麟的话今日没有开店做生意,两人在院中坐着闲聊。 “他们四人,是你的徒弟吗?” 湛擘麟顿了一下,勉强道:“算是吧。” 方睦探究地望着他,为什么是算是吧? 湛擘麟看懂他的意思,缓声说道:“当初在军队的时候,因为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划分到不听从我的号令……” 刚说到这里,方睦就惊讶地“啊?”了一声,继而连忙捂住嘴巴,声音呜呜道,“继续,我不打扰。” “说要比试一场,若我赢了才肯听我指令,当时不能强行逼迫他们,我只好出手赢了他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那时我并不清楚武林中的一些规矩,他们向我行礼表示听我号令,我坦然接受——却不知他们行的是拜师礼。” “啊?那他们为什么要拜你为师?”输赢而已,没有提到拜师吧。 “后来临风提到过,他们四人曾约定若同时败在一人手下,又觉得那人能让他们心悦诚服,便定要拜师。” “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儿戏,可仔细一想这两个条件说着好像挺简单,但同时满足这模棱两可的心悦诚服绝对不简单。 “啊,那你有教过他们功夫吗?”方睦好奇道。 “没有。都是他们哪里有不明白的过来问我。” “啊。”虽然以湛擘麟的角度看不算是收徒弟,可受了拜师礼,平日又有指点,也算差不多了。 两人在院中聊着前厅的四个人,却不知道那四个人也聊着他们俩。 “大熊,你看小师父这人怎么样?”江临风打量着屋内写着各类面名的竹牌。 “挺好的。”秦雄闷闷地在那边仔细擦桌子。 “好还用你说啊,说点别的。” 秦雄蹲下身子使劲擦着桌腿,“就是挺好的。” “真是。”临风无语地转向另一边教令武认竹牌上面字的令文,“阿文你说,小师父怎么样?” “嗯。”令文沉吟了下,淡淡道:“心肠很软。” 江临风点头附议。 李令武指着竹牌上的“面”字念道:“软?软。” “不、不、不。”令文连忙轻轻拂掉他的手,“这给字念‘面’。” “面?” “对,面。” 江临风无趣地看着这三人,只觉得他们在拉低他的智商,顿时没了聊天的欲望,泄气地坐在一边无聊地望着街道。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已经从远处快步走来一行人,转眼间聚集到店里,招呼不打一个,就先开始砸店,桌子刚摔出去一个,秦雄已经大步上前,双臂抡动,把砸店的人接二连三扔了出去,瞬间扔完后怒喝一声,“谁敢乱动!” 这声怒喝犹如狮子大吼震得在场之人双耳隆隆,头脑发晕。 缓过劲来的时候,就见秦雄在店门口当中而立壮如猛虎,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互相对峙间又有几行人陆陆续续从两侧街道而来,这条寂静的街道顿时挤满了人,方睦和湛擘麟听到声响也从后院走进前厅。 眨眼间,这座不大的宅院已经被四面八方各门各派的人士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了。 这些门派中有互相熟识的便简单地打了招呼,大部分人都是无声无息跟随在主事人身后站在一旁。 湛擘麟阻止方睦想去招呼的行为,与其他几人冷眼旁观。 这群人中当先有一名蓝衫青年站出,对江临风抱拳施礼道:“江兄,许久不见了。” 江临风嘿嘿一笑回礼,“许久不见啊,孙兄前一阵在北域斩杀了漠北四狼,侠名大胜啊。” 孙华白打了个哈哈,试探道:“江兄卸任庄主之职后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次是来此吃面吗?” 临风微微一笑,眼眸中的不屑一闪而过,“这可不是,家师在此。”说完之后便不言语,等这些人自己消化去吧。 群雄耸动,适才没认出江临风等人这时不禁哗然,能让孙华白主动打招呼的人一定不会是无名小卒,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已经让熟知江湖事的人拼凑出江临风的身份——怪梅山庄的前任庄主。提到怪梅山庄,众人最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富可敌国,没想到两年前上任庄主忽然把庄主之位传给哪里冒出来的弟弟,当时这件事为各界人士津津乐道,几乎无人不知。现在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位神秘的前任庄主,更意料不到的时,他居然是与师父在此。 那么,他师父是谁呢? 那个看起来弱弱的不会功夫的店家?显然不是。 如此答案便只剩下一个了。 吵吵嚷嚷地议论声嗡嗡响起,又慢慢平息,最后还是这位孙华白又与江临风攀谈起来,“江兄一般不理会江湖中事,此次莫不是尊师……”说着,意有所指地望向湛擘麟。 临风淡淡一笑,不理会他的问话。 孙华白略有尴尬,他与江临风并无过多交情,认识他还是托了师哥的面子。 方睦很是摸不着头脑,他对于这些人说的话可说是全无了解,十八载生命中对于江湖人江湖事都是店中听一些贩夫走卒夸张的言谈。 人群中已有一些小门小派见聚集这么多人还不动手,不耐烦地骂骂咧咧起来,“赶紧交出藏宝图,跟他们废他妈什么话。” 不少人相应和,“不错,大家并肩子上。” “前任庄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几个不成?” “敢窝藏藏宝图,非打得他们交出来不可!” …… 这边七嘴八舌叫嚷声不断,那边方睦听着这群人激烈的讨论,这种似乎马上要冲上来杀人的状态让他汗毛乍起不自觉地后退活像一只竖起刺的小刺猬,退到第二步时发现已经半靠在湛擘麟肩上,有个靠山心里顿时安稳。还没等他细细体会这安稳,不知谁暗中发射了暗器搅乱着濒临爆破的平静,霎时刀剑齐动,这边四个人也已经出手,不大的厅中顿时一片混战。 人群中听到有人喊先别动手,但动起手来的热血汉子哪个能听进去别人的话语,只是一股脑地抽家伙往上拼,生怕抢不到功劳分不到好处。 方睦躲在湛擘麟身后,见他抬掌出招,所过之处横扫一片。一片混乱中不少人渐渐倒了下去,且倒下来的人愈来愈多,忽听临风大喝一声,“有毒烟!” 众人这才察觉不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稍显浓重了,这里人虽多,但刚才的打斗下来,只有几人受轻伤,并不会有这么绵厚的味道,被打斗蒙蔽了思想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屏住呼吸。只是多数人之前已经吸进去不少,这时候也只能瘫软倒下。 中毒的人一片片倒了下去,秦雄和双胞胎也未能幸免,幸好江临风从小服食□□增加自己的抗□□性,又略通药理所以无事。湛擘麟扶这方睦坐在一旁也不像中毒的样子,江临风忙给方睦和及秦雄和双胞胎服下自己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只是他们服了药丸药效却不相同,令文令武虽然依旧手脚发软没有多少力气但能动了,只有方睦依旧意识清明动弹不得。 厅里厅外瘫倒一片,只剩下江临风东查看一下,西翻找一下。 情况变成这样,只能静观其变等待下药之人出现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方家面店 作者:九居士 第5节 奇怪在于,除了湛擘麟一行人其余众人都已倒下,还是无人出现,瘫倒在地的人虽然渐渐有意识,但无奈何动弹不得,这厢江临风在怀里又翻翻找找取出个小瓷瓶给方睦闻了闻,他才慢慢缓解过来。 江临风靠了过来,扫视着厅里厅外,“师父,这是‘化血醉’,味道淡如血液,功效大概一个时辰。” 湛擘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化血醉”价格不菲,据说制作极其复杂,是有价无市的药物,下药之人迷倒这一片人却不出现,所图为何呢? 方睦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人们,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湛擘麟。 “不用担心,处理的人很快就到。” “哦。” 话音刚落,听得马蹄答答响声一致由远及近,不少人骑着快马秩序井然涌了过来。当头一匹赤血骏马一声长嘶,为首之人率先利落下马,其余坐骑一齐停步统一的蓝色劲装汉子翻身下马。 方睦看着这些人马整齐划一的动作,颇为震撼,呆愣目视。 为首之人一身青衫,腰悬宝剑,颀长瘦削,面目清俊,信步走来犹似一道清风刮过,令人心旷神怡不觉放下心防。 他微微一笑,笑容亲切不惹人反感,好似天边无踪无迹那飘渺的云朵微微荡漾,抱拳向湛擘麟道,“湛将领,许久不见。” 湛擘麟回礼道:“司马盟主有礼。” 司马端己左手轻挥,后面立刻奔出十来人迅速给瘫倒一地的人进行医治。 “湛将领无缘无故受此事牵连,端己实在有愧。” “无妨。” “湛将领以后有事尽可通知在下,好让端己有机会弥补此次歉疚。” “司马盟主客气了。” 司马端己看着陆续站起来的人们,朗声道:“白云山地图一事,我已将前因后果写信告知各派掌门,来这里兄弟可能还未接到通知,那么请各位回到住宿之地等待。”话锋一转,冷冷扫视人群,“至于无故寻衅百姓,扰乱平民正常生活之罪,会有‘玄武堂’人到各派监督是否依律惩处。” 众人被他目光扫过,心内不由都打了个突,再听他说到“朱雀堂”,顿时脊背一凉,心胆已寒。 盟主下属除两名左右副盟主外,分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各司其职。这朱雀堂专管监督惩处各地门派的不良行径,手段森严,门派中若有不孝子弟违反规矩依各自的刑罚惩处便罢,若是有隐匿不治的便会被“朱雀堂”加倍惩治。 各地门派虽然看似众多不好管辖,但每一地必有其掌舵帮派,有事必究,倒也不担心放纵。 众人想到回帮派后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均一脸苦涩纷纷行礼告辞。 第二十章 转眼之间,厅里只剩下司马端己及方睦等人,司马的手下均是面目肃然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外,未进院子一步。 司马端己望向方睦,笑吟吟道:“这位便是方小兄弟吧,我听笑砾几次提起过你。” 方睦惊讶,“啊,你认识笑砾哥!” “是的。”司马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件事还是由我俩而起的,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谁能想到,当初的一句话,后来却牵扯出这么多是是非非。 那时他与笑砾闲谈间说起天峡谷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其间的天峡派更是踪迹飘忽武功有其卓越之处,没想到激起笑砾偷地图之心,当他知道笑砾悄无声息全身而退偷出地图时惊讶不已,查探之下果然是天峡派内部出了事情,笑砾也算是机缘较好借了浑水摸鱼之便,不过这话他可没敢和笑砾说,以免多惹是非,只想着怎么把地图送回去,他不想笑砾再去涉险,原想亲自送回,奈何有事脱不开身,最后思量再三托镖给威远镖局,没想到半路杀出不明人士劫镖,派去接应的人员中若论轻功高低自然是笑砾为首,是以他最后见到镖局尚有一口气的镖师,接到地图躲到这里,也是他隐匿功夫好,几路人马都没发现他的踪迹,本想着这回他亲自去送还地图,却又不知何处走漏笑砾曾住过这里的消息,徒惹这么多麻烦。现在想来,一言之失可至如此,以后说话更要谨言慎行才是。 “没关系,没人受伤就好。”方睦对司马微笑了下,转而注视湛擘麟,见他果然是一点事情都没有,笑容更深了。 “笑砾哥还好吗?腿伤好了吗?” “都好,此次他另有事情要办,还说下次再来找你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方睦摇了摇头,“麻烦司马盟主转告他,下次一起喝酒。” “好。”司马微笑应道。 端己环视厅内眼光停留在湛擘麟身上,故作不知道:“不知湛将领在此是……?” 湛擘麟还未说话,江临风已先嗤笑一声,“司马盟主何必明知故问,我师父在这里打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端己出口的话被人揭破却毫不窘迫,只微微笑道:“传言前怪梅山庄庄主早已暴病身亡,没想到还能一见,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江临风嗤笑一声不去瞧他,也不接话。 端己继续微笑道:“传言湛将领辞官归隐,之前还以为是讹传。” 湛擘麟面色不变,“我已辞官。” “原来如此,国家存亡之际为国效力,国家平稳之时隐退田园,果真是侠士所为。” “司马盟主谬赞了。” “耽搁许久,也不叨扰了,我等还要去送还地图。” 话音刚落,半空传来一声轻喝—— “不必相送,我已前来取回。” 几人只觉凭空而至的这句话冷得沁人肌骨,好似飕飕数九冰雪天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呼啸刮过。话音飘散间,一行白衣人已飘然而下,为首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面容清秀如仙偏偏冷若冰霜傲气睥睨高不可攀。身后两旁各站四名女子,各个身着白衣,均是面目秀美气度不凡。 能在众多高手不知不觉中来到这里又凭空而降,功夫高超可见一斑。屋外侍卫纷纷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端己朝院外的侍卫挥了挥手,侍卫刷刷收刀剑入鞘。 端己待那人站定,首先上前一步行礼招呼道:“白兄好久不见。” 白悠然冷然回礼道:“有礼。” “没想到此次竟烦扰白兄亲自下山。” “更没想到‘盗鬼’身手如此不凡。” 司马端己眼神微动,“白兄,进一步说话可好?” 白悠然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跟着他走到一旁。 “此次地图一事也是由我一句话而起,白兄若要怪罪,可否算在端己头上。” 白悠然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淡然道:“看来传言果然不错,你和‘盗鬼’关系匪浅。” 端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执着道:“这次事情,还请白兄手下留情。” 白悠然不置可否。 端己知道地图一事事关重大,这次笑砾贸然偷出,自己若不给他斩断麻烦,恐怕后患无穷,“白兄不是想找人吗?” 白悠然眉心一动,刚凝神去听,对方却不说了,了然地嗤笑一声,话语肯定道:“看来,你知道他下落。” “有一些消息。”顿了一下,“不知……” “好。”白悠然眸光微闪,“他的消息换这次地图被盗之事。” “多谢白兄。”端己靠前几步离他更近,压低声音道,“他一个月前出现在梨花谷,身上……有伤。” 白悠然眉头一动,漫不经心道:“什么伤?” “内伤。” 白悠然不语。 端己从怀中掏出地图,“地图在此,无人看过。” 白悠然漫不经心地接过地图,“告辞。”也不等端己回复便纵身离开,院中侍女跟随身后,几人渐远的身影远远看去犹似一朵白云随风飘离。 他这一来一去不到片刻功夫,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这件惊动武林的大事,就这么戛然而止落下了帷幕。 司马盟主与方睦等一一告辞,大队人马在马蹄的答答声中渐行渐远。 方睦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这一天,好像做梦一样。 端己一紧缰绳,“吁——”马儿应声停下。 卢笑砾身影在林中一闪,转眼间已到了端己面前,“事情解决了?” 端己笑了笑,翻身下马,任由马儿到一旁吃草,走到笑砾面前,无奈地拧了拧他的鼻尖,“你啊。” “哼。”笑砾拂开他的手,“也是,大盟主都亲自出马了,哪儿能不解决?” “既然下迷药怕他们出现问题,怎么不现身出现?”虽是疑问的话语,却不掺杂好奇探问之意。 “没什么好出现的。” 端己摇了摇头,虽是面带无奈却是唇边带笑,“下次可别……” “知道,知道。”笑砾打断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的说教,“下次一定小心谨慎,不调查清楚不轻易出手,中途遇到问题立刻联系你,不逞个人能力。” 端己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要是每次……” “明白,明白。每次做事前多过几遍脑子,不莽撞不热血上涌头脑发昏。” “我……” “了解,了解。你说得有用,我有听,你不是浪费唇舌。” 端己已经连无奈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喂,那个……小睦怎么样?”笑砾装作我完全是闲得无聊随便问问的样子,只是怎么遮都遮不住那在意的眸光。 端己深深笑了笑,没有说话。 笑砾暗暗咬了咬牙刚想开口威胁,对方又开口了,“他说记得找他喝酒。” “哦。”笑砾松了口气,已经连累他了,没恨自己就不错还请自己喝酒。 “还说……”端己停顿了一下话题一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伤也好了,要回盟里一趟吗?” “什么不是重要的事情?你话说一半做什么?”笑砾恼怒地等着他。 “哦,以为你不太在意,不愿意听。” 笑砾一窒,勉强硬声道:“在不在意你也不能说一半啊?!” “好吧,他说下次再去可不准三两日就走掉。” “哼,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笑砾把头一扭漫无目的地望着林梢的风,话听完了立刻翻脸不认人。 “要去哪?” “蝴蝶山庄的蝴蝶翅膀……”说话时身姿已飘然而起,声音渐远渐消,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林中只剩下端己一个飘渺的背影。 端己站在那里笑了笑,这只无拘无束的飞鸟,哪里能让他栖息呢? 第二十一章 面店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却又加入了新的状况。 “师父!放着我来!”江临风大叫一声,抢步夺过方睦刚盛好的面,上面去也。 秦琼一直在前厅擦桌子收拾碗筷,李令文李令武两兄弟在厨房帮着煮面,当然,令武只是贴在令文身边,偶尔在令文的指示下帮着添个柴火。 方睦看着煮好的面再次被江临风端走这一情形,沉默煮面。 外面江临风招呼客人的吆喝声不时传过来,他却没了如湛擘麟那时去倾听的心情。自从司马盟主走后,日子又平静下来,除了多了四个——准确说是三个半帮手,连休息时间的工作大多也被他们抢着做了。 吃面的人这两日暴增,听说是盟主莅临过这里的消息不胫而走,好奇人士多来此参观吃面顺便沾沾盟主的豪气,昨天还有人指着墙上的痕迹大发议论,“……当初盟主从天而降,潇潇洒洒一剑震九州,这道痕迹就是剑气远远扫过留下的痕迹……”等等此类无稽言论层出不穷,总有各色爱出风头之人胡编乱造博得他人关注眼球。 营业时间多数由江临风招呼客人,经常能听到他与客人在前厅侃侃而谈,把那些胡吹法螺之人说得晕头转向,偶尔也能听到秦雄与客人打招呼的闷闷声响,湛擘麟只端了几次面,多是被临风率先抢了去。 呆呆地过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方睦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着夕阳不断下沉。 湛擘麟一个眼神把四人赶远,坐到方睦身边,“我不会走。” 方睦没有看他,只点点头,“我知道。”我哪有那么多愁善感,何况知道你言出必行,我失落的不是这个。 湛擘麟眉头微蹙,不明白他心情为何不好。 方睦木木地看着地面,然后抬头望了望天空。不是担心你走掉,只是突然感觉到,你离我好远好远,远得不似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以前的生活并无交集,你懂的那些,我都不懂。 “教我做面?”湛擘麟看他闷不吭声地过了一整天,眉眼下垂明显不是开心的模样。 “什么?”方睦怔愣地望着湛擘麟,讶异过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我帮你煮面,怎么样?”想不出来方睦到底在懊恼什么,那就用他擅长的事情来让他暂时忘掉不高兴。 “你帮我煮面?”方睦傻掉一样重复湛擘麟的话。湛擘麟?!煮面?!他作为一名店小二已经让人大跌眼镜,系着围裙煮面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湛擘麟点头。 方睦双眼又睁大了些,呆了一瞬,忽而豁然开朗。双眸黝黑明亮,转而一笑,忽然一拳不轻不重地打到湛擘麟肩膀上,“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小心我解雇你。” 湛擘麟见他心情转好,只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方睦嘿嘿一笑,再看天色,果然天际蓝蓝,让人神清气爽。反正你走不掉了,以后你的生活,我慢慢都要参与!过去算什么,过去都过去了,未来我才要去把握! “退之,你准备什么时候开武馆?” 湛擘麟看向他,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方睦读懂了疑惑和丝丝调侃。 方睦微有尴尬地略低下头,之前但凡谈到类似的话题,他绝对会转移掉,这次突然提起不怪他不解,不过他这不是忽然想开了嘛,哪个男人不希望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更何况武馆开得也不会远,他可以从另一面更多多地了解他。 “先找地方。” “嗯。”方睦同意地点了点头,“我也托人帮你留意。” “不用太远。” “……好。” 第二日开店营业。 “师父!放着……” 湛擘麟一个眼神打断了江临风的话语和动作,端面上面。 前面负责收拾碗筷的秦雄依旧哼哧哼哧努力地擦着桌子,几乎要擦掉一层漆皮。 李令文在和方睦聊天,令武贴在另文身边听他们聊天,江临风好奇地贴过去伸长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小师父,这回的面如何?” “嗯,这回很好,没有过久,我切些配料,你再把汤浇上就好了。” “好。小师父你煮面果然很有一手。” “这都是父亲教的,你要是想学我便教你。” “这是独门手艺吧,我学这些已经不太好了。” “不算什么独门手艺,一些父亲研究的配料罢了,你也学了正好咱们一起再研究。” “小师父你太好了!” “那个、你能不能不叫我小师父……” “礼不可废啊。” “……哦……” 又是两碗面盛好,江临风刚要端面,又被湛擘麟一个淡淡的眼神扫到了一边,他无奈地满身沮丧原地画圈圈,为什么大家都有事情做,我做事却要被师父瞪啊。 李令文看江临风懊丧地蹲在角落,凑到方睦身边,“小师父,家里还有什么活吗?” “啊,没什么活。” 凌文朝江临风努努嘴,“小师父可怜可怜他吧,咱们都干活,他再闲着就要发霉了。” “啊?哦。” 方睦看着角落里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江临风,明白他这种心情,不过店里现在确实没什么多余的工作,“江兄?” 江临风一个箭步窜到方睦面前连连摇手,“小师父你可别这么喊我,你叫我临风就好。” 方睦顿了一下,明明是普通地称呼名字,到这里怎么好像上级使唤下级一样,硬着头皮道,“临风,你要是没事的话……” 话未说完被临风一嗓子截断,“没事,没事,小师父我现在特别清闲,你有什么吩咐,我定效犬马之劳。” 方睦僵硬地说完下半句,“……不如上街里看看,哪里有出租出卖的院落,以后退之好开武馆。” 他话一出口,厨房的两人半都愣了愣,临风试探道,“师父说要开武馆?” “是啊。” 三人眸中霎时一亮,临风一下子闪了出去,再开口话音已在几丈之外,“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小师父你放心吧。” 这一下也是出乎方睦意料,他只知道他们会功夫,但没想到临风轻功如此之快,不过想来也是,湛擘麟的徒弟哪里会差。 傍晚时刻,红日西垂。 师徒五人在院中练武,方睦在菜园中凝视着这些霁益草出神。 陈勇前几日来时提到此草搭配银星草可镇住惑隐病,那是母亲得过的疾病,他曾听父亲与人聊天时提起过。现在想来这里已有好几年没有种植过银星草了,有多久呢?和上次吃忘忧面的时间差不多吧。 忘忧!忘忧!!! 是镇住病魔让父亲忘忧呢?还是母亲见到父亲做此面而能忘忧呢? 居然是这个样子吗?忘忧面,你原来是解愁面啊。缓解我父母身体与心灵的痛苦。 即使我做出此面,别人吃了也不会忘忧吧?这可是属于你们二人的独一无二的忘忧面啊。 我的忘忧面呢? “砰”一声沉重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回首看去,见湛擘麟出招撂倒了秦雄,余下三人都在一旁观战。 方睦知道李氏兄弟长不在武,所以多是临风和秦雄与湛擘麟切磋。 秦雄一个骨碌翻身而起,恭敬向湛擘麟道:“多谢师父。” 湛擘麟点点头,“自己多揣摩。” 秦雄愈加恭谨,行礼道:“是。”随即退到一旁。 江临风行礼上前,站到下首。 湛擘麟道:“十招。” “是。”恭敬的话音一落,他已出招。 方睦只觉目前尽是拳脚疾速挥动,一招未尽另一招已换,他还未反应过来对打几招,江临风已被湛擘麟制住。 武林中偷窥练武本是大忌,不过方睦不懂这些,而那四位徒弟不在意,湛擘麟更加不会在乎这些。 湛擘麟松手,江临风行礼退到一旁。 湛擘麟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方睦犹自不懂,看向江临风时,却见他一脸浓重,脸色偏白地应“是”。 湛擘麟点了点头,却转身朝方睦这边走来。 四人一见此情此景,知趣地向湛擘麟请命到别处练武,湛擘麟点了点头。 等湛擘麟走过来坐到方睦旁边,四人早都闪到别处练武,又独留下他们二人。 “想学?” 方睦眼眸霎时一亮,转刻恢复平淡,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何况学到一套拳法已经很开心了,要是让他一直学,他一定会疲倦得讨厌功夫。 湛擘麟也是随口问问,不知为什么,想到他若因练功受苦,心里竟不舒服。可练功夫还有不受苦的吗? “退之,你刚才说临风什么问题啊?” “他动手偏狠辣,若不小心受制于人,非死即重伤。” “嗯?”方睦讶异地看向湛擘麟,“他功夫狠辣?”那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若是执一把折扇,定是偏偏佳公子,怎么会? 湛擘麟点头,“怪梅山庄不传之密——” “啊!”方睦惊叫一声打断他的话,“秘密可以不用说。” “没关系。”湛擘麟停顿下语调微有喟叹之意,“也算不上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多罢了。怪梅山庄的庄主——必须杀尽兄弟姐妹才能继任。” “你……你是说……”方睦语声惶恐。 “临风没这么做,只是把父母关押起来想说服父母改变这一规矩,但他没想到最后是他的弟弟杀了其他人最后也杀死父母。” “这……这……为什么……”方睦震惊地听着,这是什么情况,太可怕了吧。 “怪梅山庄的继承法如此,据说好像是要继承人断绝七情六欲,只为壮大怪梅山庄。” 方睦感觉自己好像听恐怖故事一般,愣愣无语。 “每人都有每人的痛苦,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决方法。”说着,搂上方睦的腰,“临风会自己解决的。” “恩。”是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丨九,可问题总会解决的。老天爷不会给我们过不去的坎儿。 痛苦……?解决办法……?每个人的……? 方睦脑中一亮,噌地站起身,对呀,对啊!我可以做只属于我的忘忧面,做我和他的……看着随即站起的湛擘麟,他嘿嘿一笑,“退之,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面啊?” “都好。” “总有特别喜欢的吧。” “……都好。” “……好吧。”方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们来一起寻找。” 大结局 天气渐热,吃热汤面的人逐渐减少,更多的人都是喊上一句: “过水面条。” 方睦虽不储存冰块,但院中井里的水刚提上来都是冰凉的,过一遍面便凉咝咝的,面里好像也浸上了井水的甘甜,一冷一热下又使面条更有嚼劲,是以过水面条大受欢迎。 做面的工序虽然增加了,但因为工作人数的增加倒并不觉得累。 方睦这两日绞尽脑汁地观察钻研湛擘麟喜欢吃什么样的面条,可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有,也没有。虽然不挑食,但是从下筷子的快慢和多少来说应该能看出一个人对某些食物的喜恶,但他连续观察好几天,依然毫无头绪。 他也尝试在闲暇的时间煮特别的面给湛擘麟吃,每次吃完都得到好吃的评价,可如果他让他说哪一种更好吃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都好吃的样子,他咬牙切齿逼问对方的时候,对方依然云淡风轻地扫过来一眼,然后说上一句都好吃。 方睦也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位不挑食的家伙,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出属于他的“忘忧面”。 不过反正日子多得很,不急。 傍晚的时刻最是闲适,那四人这个时辰多半跑到两里外的树林练武切磋,只剩下方睦和湛擘麟亲亲密密。 方睦看着夕阳悬在西边摇摇欲坠将落未落,感受平淡的时光呼呼而过匆匆溜走,自己抓都抓不住,可奇怪的是,竟一点都不觉得遗憾,这样充实饱满的日子一辈子过下去才好。 “退之,临风已经选好武馆的地方了呢。” “嗯。” “他有和你说吗?” “没有。” “哦,那个,呵呵。”方睦停顿下,然后偷瞄湛擘麟,见他波澜不惊地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只好硬着头皮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道,“咳咳,那个院落还有一个多月到期,然后你要租吗?” “好。” “呃,呵呵。那个院落……”方睦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还是一鼓作气,“呃,是我的。” “嗯?”湛擘麟扭头望向他。 “呵、呵。”他那想得到那么巧,临风选中的院落竟然是他父母留下的遗产之一,“我父母以前买下来的然后出租了。” 方睦继续傻笑了下,见对方没说话,改换策略狡黠笑道:“要不要算你便宜点啊?” 湛擘麟微微一笑,“都交给你。” 没有头脑的一句话,方睦却一下听明白了,院落是我的,租金是我的,将来挣的钱,嘿嘿,也是交给我的。 “等你开武馆,我也要再找人手了。”方睦微红着脸瞄着地面微有感叹道。 “不用,令文令武留在这边。” 方睦讶异地望向他,“他们不走吗?”这段时间里他有了解到他们兄弟二人已没有别的亲人,之前秦雄和江临风都有提到过要留下来帮师傅开武馆继续钻研武学,令文令武倒是没说过什么,他看令武是不会什么功夫的,令文倒是有功夫但也并不突出,原以为他们过一阵就会离开,没想到要留下吗。 “以后都不走了。” “可是,这里、这里其实只是个小县城。”虽然他们留下帮忙有诸多好处,但天地之辽阔生活之繁复,这窄小的县城对于他们可能并没有多大发展空间。 “已经很好了。” “好、好吗?哪、哪里好啊?”方睦磕磕巴巴傻呆呆地重复,志向高远之人不都是要腾飞于天际吗,蛰伏于地下的多是平庸之辈。俗话也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湛擘麟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方睦傻傻地回视,却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湛擘麟忽然笑了一下,冷漠的姿态蓦地打破,锐利的棱角柔和些许,嘴角的笑纹浅浅的好似水面一闪而过的粼粼波光,眸光闪烁着带着温暖的琥珀色,瞬间好像变了一个人。 方睦瞠目结舌泥塑一样动弹不得。 “这里的‘小师父’最好。”说完,也不待方睦反应,直接倾身覆了上去,双唇贴在他微启的唇上,轻轻舔吻。方睦满脸爆红回神的时候,他才一步步攻城略地扫遍他口中每一个角落,汲取他的味道掠夺他的呼吸。这个吻浓重的不似往日的浅尝辄止,而犹如要将人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方睦沉溺在这个吻中,昏昏欲醉。 夏末的天光悠长绵远,余热更是久久不息,傍晚被无限拉长,早晨却总在酣梦未醒中悄然来临。 歧步朵郡突发瘟疫!已往其他郡县蔓延!!! 一夜之间,这则消息传遍了津鑫县,大街小巷都在闻虎色变,唯恐瘟疫旦夕间传播至此。又闻沾染瘟疫的郡县城镇均被封锁,闲杂人等不许进出,内心方稍安。 方睦与方世儒已经有二十几日联系不上,信鸽飞去再也没飞回来。内心急似焦煎,却是无可奈何。 湛擘麟从武馆回来,见他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道:“别担心,临风去探消息,两日便回。” 方睦惊讶的抬起眸子,“这太危险了。” “无妨,不进郡县,只探消息。” 稍微放下心,点了点头。 两天并肩坐着,在这方宁静的小院中,担心着远方的疾病和苦难。 两天后,临风带回消息,几个沾染瘟疫的郡县城镇,只允许一些大夫自愿进入研究病情,其他人等不许进出。现在已经研制出几个药方,可以控制疫情。 方睦心下惴惴,可是也别无他法,只得每日祈祷灾情好转,世儒哥无事。 二十几日过去了,好似过了几年那样漫长,每日既盼着听到消息,又害怕听到消息。终于听闻药方已经研究出来,瘟疫也遏制住了。 待到方世儒回来的时候,方睦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手足无措地看着哥哥,方睦觉得好像有好多话要对哥哥说,可是一句话也想不起来,好像有好多事情要做,却是脑海一片空白。只得呆愣愣站着,呼吸也不会了。 方世儒温和地笑了笑,虽是一身风尘,却是朗月清风,眉目悠然,“瘟疫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小睦担心了。” 方睦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世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没事。” 方睦胸中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恩。” “湛兄呢?” 提到湛擘麟,方睦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自己和退之的事,还没和哥哥说呢,“他在前街开了间武馆。” 世儒点了点头,话题一转,“哥哥一会儿就要走了。” “这么快?!”方睦脱口而出,满脸诧异。担心了那么久,总算见面了,却匆匆又要分别了吗?“为什么这么急啊,我……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和哥哥说呢。” “这次瘟疫虽然无事了,但其他曾遭受战火埋尸的郡县也不得不妨,所以我们要尽快赶过去。途经这里,给你报个平安。” “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世儒欣慰地笑了,“小睦长大了。” “哥。”方睦明白了哥哥的意思,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担当。 “若是喜欢孩子,可以收养一个。” 方睦低下头,明白哥哥都知道了。方家的香火,他是不能延续了。 世儒摸摸他的头,“哥哥没怪你,遇到可以相依相伴过一辈子的人,是一件好事。” “恩。” 门外传来马嘶声,世儒温柔地道了一声,“保重。”随即飞身上马。 马蹄带起的微尘让方睦觉得好像有什么发生着改变,这个国家,这个院子里的自己。 每当傍晚的时候,方睦总喜欢和湛擘麟呆在这个宁静的小院落里,随意聊点什么,或者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时光那么慢却又那么快,能有一个喜欢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不就是幸福吗? “哥哥那么快就走了。”方睦把白天的事情讲给湛擘麟听。 “我不走。” “我们要收养个孩子吗?” “听你的。”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听说这次瘟疫毁掉不少家庭,我们可以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好。” …… …… 一生听起来那么长,可若是回顾的时候,又发现那么短,这一生中,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夫复何求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不打上完结的标记,我总是内心不安。两年多工作变换,结婚生子,感慨良多,再续写下去也没有心里,只得匆匆完结。感谢每一位看文的朋友,愿大家一生平安喜乐。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