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正文 第1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文案: 伪装者同人。明台怀疑有人一直想杀自己。每次死亡后,他都会重新回到过去的选择点上,做出不同的选择,以免踏上前一次的死亡道途。可逃避死亡的同时,也意味着曾经回忆的不再。这一切,直到他到了第二十六次死亡的世界线时,才终得解脱。真相,永远让人无法接受。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台,明楼 ┃ 配角: ┃ 其它: ================== ☆、一/红蜻蜓(上) 一.红蜻蜓 03df74l01214:23 “你知不知错?!”明楼黑着一张脸,阴云压顶的神色让人喘不过气。而他手里那不住摇晃的厚实木棍,更是让人瘆得慌。 明台心里翻江倒海,早已有些犯怵,只是强撑着顶嘴回应,“我不!我没错!” 明楼眼神一沉,手中的木棍就直直地打到跪在冰凉地板上的少年身上,“啪!” 明台身子一缩,嘴角却抿得更紧,半分也不求饶。 看这反应,明楼又是一棍。“和人打架你还有理了?啊?你以为长大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这么爱出头,以后怕是会在这被豺狼猛虎包围的中国磕得一身伤。他打他,也是为了让他长点记性! 一旁的明诚见大哥的棍子还要再落下,忙上前一步,拦住那其实并没用多少力的右手,“大哥,算了吧,明台还是个孩子。” 明台本来心里犹淌过滚滚热流,听这么一句话,抬起头不满地瞪了明诚一眼。 明诚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道:“明台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地痞欺负一个小姑娘却不上前阻止。大哥,你该欣慰,我们家明台也是个有一身浩然正气的男子汉。” 两耳微动的明台在心里面给自己的阿诚哥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 明楼似乎还气在头上,深呼吸一口气后握着棍子的手犹颤着,“行侠仗义那也要看能力!他没受过训练,只凭一身蛮力,能行什么侠仗什么义?这不叫拔刀相助,这叫提脚送死!幸好那只是一些混混,如果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他现在还有命回来?!”他转头看了一眼明台身上青紫暗红的伤痕,又像是觉刺目般立即收回眼神,粗重的呼吸在寂静的屋子里敲打着猛烈跳动的心脏,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明台听此腾地站起,明亮的双眼里燃烧的是不屈的火焰,“如果帮助一个人还要瞻前顾后思考再三,那就不是纯粹的帮助,而是伪善!如果我不救薇薇安,她不知会有如何下场!如果我要想出个万全之策再去救她,那一切也都晚了!” 明诚插入他们二人之间,低沉的声音暗含压迫,“行了明台,别说了。” 少年握着拳抿着唇,看向自家大哥的眼是愤怒,是不甘,是失望,是执着,是万千潮涌起伏的心绪,可就是没有泪。他没有错,他哭什么?! 明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似是在彰显着无言的坚持。而后,他大步跑至大门边,没有回头,也没有一丝犹豫地就迅速打开门跑了出去。 呼啸风声中传来被拦住的大哥的呼喊,“你个小兔崽子,你有种跑,那你晚上就别回来!” 少年一气,差点把牙龈也给咬碎。他把所有的苦痛和委屈都往肚子里吞,气息翻腾间脑内只有一个念头:不回去就不回去!他才不稀罕! 他跑过大街,跑过小巷,跑过邮局,跑过兴泰银行,跑过百里茶记,他跑过一条条不太整平的马路,跑过一处处低矮民居,跑过气喘吁吁的牛马,跑过喷洒尾气的车辆,他跑得大汗淋漓,也跑得精疲力尽。待他最后终于停下时,头发早已被汗液浸湿,身上的毛衣也皱兮兮的,一点没有往日的风采模样。看着周围稍显陌生的建筑,他暗骂了一声,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擦得满臂汗珠。 “小公子要不要买块馍馍啊?”街旁有个笑眯眯的老人推着车向他走近。 明台倒退了几步,他对陌生人向来很有警惕。“不用了,谢谢。” 话一说完,肚子就咕咕地响了,听声音很是可怜兮兮。明台不好意思地摸上肚子,然后朝老人家微微摇头,“我没带钱,算了。” 这就是一时气急跑出家的后果。但他不后悔。 老人家也没多说,过了一会儿又推着车走远,嘴里大声吆喝着,“玉米馍馍!好吃的嘞!” “咕噜噜……”肚子欲哭无泪地回应着。 明台叹了口气,想着大姐也快回来了,到时可以让大姐替他做主,也便一步步地往回走去,一边安慰着自己那很是不满的肚子。 路上不时有一些摊贩吆喝着上好的雪梨上好的甜橘,甚至还有卖杂粮粥的,他都目不斜视两耳不闻地大步经过,抿紧口水直流的嘴。 待他最后走近家时,时辰已不早了,但还没日暮。明台算着大姐大概回来的时间,然后在房子后头的那处草坡上坐了下来,坐的时候还被疼得痛哼了几声。草坡下的湖面泛着粼粼金光,微醺的暖阳挑逗着一整坡绵延如火的绿草,又从坡上流泻下金绿混杂的浓重色彩,一点点地荡漾入湖心。 明台看着这比莫奈笔下仍要汪洋恣肆燃烧色彩的光影,眼神一暗,那在奔跑中被甩得一干二净的不快又一点点地爬上了心头。 他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玩,过了会儿又把手中的狗尾巴草塞入嘴里,随意一嚼,又皱着眉“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真难吃。” 身旁似乎有人走近,皮鞋落定的声音听得人心一颤,“那西面包坊的小千层你要不要?” 声音有些低沉沧桑。是他大哥。 明台神色一僵,直直地转过身去,沉默着没答话。 明楼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想伸手摸摸那少年柔软的头发以示安慰,却又被躲了过去。 明楼顿了顿,一点点地缩回了手,“你不吃那我吃了啊。” 身旁那人的呼吸似是粗重了几分,想来被这句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楼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然后小小咬了口,微扬的语调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恶劣,“嗯~真好吃!” 明台猛地转过身来,瞪着他的双眼可以喷出火来。凭什么他挨了打受了骂还不能吃自己喜欢的糕点?这么一想,明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出手就把明楼手中的蛋糕给夺了过来,然后迅速转过身哼哧哼哧地往嘴里塞。 这么美味的食物进了你的嘴那可真是糟蹋! 许是刚刚一举的成功让他心头缓和了不少,待明台狼吞虎咽地吃完后,转过身来的神情带着些得意洋洋,“到头来它还不是进了我的嘴巴?” 明楼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在明台要咬他一口前迅速抽回了手,“本来就是买给你吃的。” 明台愣了愣,而后沉默了。 湖面上不时有红蜻蜓划过青藻,然后又掠过水面在草坪上翻飞舞动,伴着金黄暖意,渲染出蓬勃的生机。 明台揪着狗尾巴草,一点点地把它的茸毛往地上扔。明楼看着只觉好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行了?还气头上呢?” 见身旁人仍不说话,明楼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你。当初要是出了个好歹,你也不想想大姐和我们会是个什么反应……” 明台没挣脱大哥的手,抬起眼看他,“担心就直说,可你不能说我做错!” 明楼沉默了,看着身边如游丝软系飘飞空中的红蜻蜓,没有说话。 明台却是继续说了下去,“大哥,我也知道我该在行动前多想想。但是当别人的困境真的深切地摆在你面前时,你是不会有任何片刻多余的思考的。那时我就是这样,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要去帮她。对我而言,思前想后顾虑自身安危的帮助不是真正的帮助,而是伪善!虽然我不喜欢培根,但我觉得他说的一句话很对:‘伪善正如□□,虽然可以用来购物,但却贬低了事物真正的价值。’”微风吹过湖面又吹过绿草,把少年的声音吹远又吹近,直直地吹落进人心里去,“大哥,我不希望我的人格被贬低。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我们每个中国人都该有的秉性。” 明楼听了,仍是没有说话。眼里浮浮沉沉的,即使在阳光照耀下仍似处于暗影之中。隔了好久,他才笑了笑,笑得轻淡,笑得心中灰埃飞扬又再次沉沉落下。他摸了摸明台的头,“阿诚说你还是个孩子,可我看你已经长大了。” 听此,明台又得意起来,扬了扬头,“那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哥没有道歉,也什么都没说,但他心里的气全没了,像是被阳光烘得暖暖的全蒸发没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赞同,而是退让,是安慰,是理解。毕竟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和大哥年龄不同,身份不同,阅历不同,担子不同,那些天涯鸿沟,从来不是这么容易跨越的。 明台想着,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坡上,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打了个哈欠。这熏风暖阳,抚平了心中每个角落,赶走了所有纷繁思绪,舒服得让人直想睡觉。明楼见此,笑了笑,“困了?” 明台半阖着眼点了点头,声音渐轻,“嗯……” “困了就回去睡吧。” 明台翻了个白眼,“不是明大长官让我晚上别回去吗?” “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跟你大哥作对。” 明台没说话,隐约间感觉有双手托起自己的后脑,然后代替刺硬的草地垫在了脑袋下方。 唔……或许这大哥也不算坏得透顶? 他翻了个身,没再多想,任由阳关作薄被,手臂作软枕,眯着眼沉沉睡了过去。 待明台醒来时,天色已近晚了,浓重的红黄暗光映得湖面成了透澈荡漾的调色板,连翠绿的草坡都洇上了淡淡暖色,伴着晚霞微风,蓦地让人心一跳。不远处的法国梧桐林有低低的飒响,翻飞的黄叶留恋缱绻着,却还是被吹落到湖面上,然后又被呼地吹远,随着粼粼波光一同行向远方。 “醒了?”连身旁人的声音,似也是带上了些暖意。不知是真的,还是……观者见景生情。 明台“嗯”了一声,然后挑眉看向明楼,“你不会一直给我枕着吧?” 明楼的眼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凶意,只如那被日暮照耀得色彩浓重的湖潭,凝滞,幽深,而又柔软。明台愣愣地看着,而后转过了头。 明楼揉了揉泛酸泛麻的左手,“你睡着时,我给你抓到了一样礼物。”声音,也比平时的刻板严肃缓和了不少,像极了带着泥土湿意,带着绿草清香,又带着温暖暮光的微风。 “什么?”翘着二郎腿的少年自在随性,惬意地眯了眯眼。 明楼把右手伸至他面前,然后一点点地松开。 日落之时的光芒万丈里,苍穹叠卷的云层连绵里,湖心泛软的点点涟漪里,微风过处的刹那屏息里,明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那宽厚的手心里,一只通体澄透的红蜻蜓鼓动着翅膀,盘旋着翻飞而上,在两人身旁作舞相伴。 不知是因日暮风景,还是因那只红蜻蜓,明台的心跳得很快。他抬起头,望着自家大哥,望着那人看向红蜻蜓时恰似少年的眉眼,心脏被大力一锤,然后又迅速重组。 视线里,那只红蜻蜓盘旋了一阵后,伴着轻风,慢慢地飞走了,渐淡渐远,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但两人都知道,这只蜻蜓,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也出现过。 因为这一切,他们二人都记得。就如这色彩恣肆的日落风景,他们会永远记得。 明楼低下头来,声音低沉而又轻缓,“这只红蜻蜓,送你了。” “飞都飞走了,送我有什么用?”明台习惯性地顶嘴着,一边嘟哝,“看你长得这么老,没想到也会干这种小孩子做的事。” 可偏偏,这么寒酸又没有诚意的礼物,他还收得这么开心。 开心得,怕是这辈子再也难忘。 明楼没有听清,只牵起明台的手,“好了,也该吃饭了。回去罢?” 太阳是真的落下了,那绚丽至极的霞光照耀在面前如父如兄的男人身上,让人看不清,又挪不开眼。明台喉咙发紧,低低地嗯了声。 走至中途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连忙催促说,“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怎么了?”明楼犹疑地看着少年,怕这小鬼头想搞什么花样。 “行了行了你先走吧,晚上给你个惊喜。”明台不耐烦地用手催促着,不住把大哥往前推。 明楼有些无奈,“那你别太晚了,不然等会儿大姐又该说了。” “知道啦!”明台往草坡上跑去,留给那人的只有一个欢快而又急切的背影。年轻,蕴含活力。明楼看了会儿,便转过身,直直地往家走去。 明台跑至草坪上时,脸上有微汗,但藏不住笑意。少年人心性单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管面前是天是地,是山是海。 明台往最近的一只红蜻蜓扑去,却不料抓了个空。眼睛一瞥,又往另一边迅速扑去,可又失败了。 小半个时辰,他一直都在捉着红蜻蜓。明明极易饥饿的肚子还在嗷嗷叫唤,明明身上的棍印,打架的伤痕都在隐隐作痛,可这一切,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他只想捉个红蜻蜓回去。给大哥看。 待把一只蜻蜓小心妥帖地放入闭合的衣袋中后,身后似是有人缓缓走近,踏在草地上的沙沙脚步声被明台清晰地捕捉入耳。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他半是抱怨又半是开心地转过身,想着等会儿要跟大哥炫耀下自己捉来的那只蜻蜓。可他没想到,暮色四合下,迎上他的是一记子弹。 眼前天地不住旋转,明台睁着眼抵抗来自胸膛的痛楚,却又止不住意识的涣散流失。 身体失去了力气,他再也支撑不住地大力倒在草坡上,后脑上那刺硬的痛楚鲜明似那时,可再也没有人会为他以臂作枕。 暗淡的天空上是层层洇染的红霞,不再刺目绚丽,带着些死气沉沉,像极了残血。明台睁着眼,又闭上,然后又睁开,又闭上,来来回回,直至最后,他再也睁不开。 恍惚中,似是看到了翻飞四绕的红蜻蜓,那嗡嗡的震动伴着微风,吹过胸膛,引得阵阵温暖,又阵阵泛软。而那只大哥放走的红蜻蜓,像是又跨越时光,飞了回来,停在了自己出血的胸口上,像极了一朵立于坟前的血色彼岸花。 大哥,你看……我还是找到那只,你送我的蜻蜓了…… 只可惜,再也不能捉回去……跟你一起看了…… 03df74l01217:46 明台第十二次死亡。 ☆、一/红蜻蜓(下) 06hj1901314:23 “你知不知错?!” 明台清醒时,听见的便是这么一句话,摇晃在他眼前的,是那根被大哥握在手里的棍子。 刚刚,又是被那人杀了吧? …… 见明台一副晃神的样子,明楼气在头上,又是一棍打在少年早已皮开肉绽的屁股上。 “我操!”明台被臀上那火辣辣的痛楚激得清醒过来,心里那些酸软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 明楼面色更沉,“年纪轻轻的,就学会爆粗口了啊?小兔崽子,你操谁啊?!” 话说完,又是一棍。 明台经过那一下午,心里早已不气了。这会儿被大哥打,只觉一阵阵委屈如潮泛上来,也不敢顶嘴。“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别打了!” 早从儿时起,他就历经了多次出乎意料的死亡,而每次死后,他都会重回到过去的某个选择点上。如果想要逃避上一次的死亡,那么就需要做出与先前那条路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明台咬着牙,直直地往地上磕头谢罪。 “砰——大哥,我做错了,我不该那么莽撞。” 【——我不!我没错!】 “砰——我不该逞英雄,不该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就冲上去跟那些混混作对。” 【——对我而言,思前想后顾虑自身安危的帮助不是真正的帮助,而是伪善!】 “砰——我更不该,惹得一身伤,让你们担心,还和大哥你顶嘴……” 【——担心就直说,可你不能说我做错!】 最后那一磕,扬起地板上的薄薄尘埃,飞扬间映着少年泪眼朦胧的双眼,嗤啦一声直直刺进人心里去,疼得血肉模糊。明楼颤着,手中的棍子,竟是再也不忍落下。 心里翻腾的是压抑,是不甘,是委屈,可明台咬牙把它们按了回去。 这一切,是为了避免走上先前那条路,是为了弥补惹大哥生气的愧疚,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过?像是身上最重要的那样东西被抛在地上大力踩踏碾压,跳动的血管里流出来的是满是泪水的血液。 【——大哥,我不希望我的人格被贬低。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我们每个中国人都该有的秉性!】 明台知道,有样东西,是真的碎了。碎得彻底。 碎得,锋利的棱角直直剖开血肉滑进心里去。 在旁的明诚看着沉默的二人,叹了口气上前,夺过明楼手中的棍子,“行了大哥,明台也知错了,这一切就算了吧?” 明明阿诚哥是在为自己说话,但明台心间,再难感受到一点喜悦。 每次死亡重生后,他都会获得一些东西,比如新的选择,新的生命。 可每次,他也失去了那些珍之重之的东西,比如那个阳光微醺的午后,又比如那只,情深意切的红蜻蜓。 明台怔愣地看着面前的明长官,那板着的面庞怎么都不像记忆里会为他枕臂会送他红蜻蜓的大哥。那时的大哥,也是老的,也是沉重的。因为他心里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个时刻会放下。 可那时的大哥,老得可爱,沉重得可爱。可爱得,让他喜欢。 明台翻动着嘴唇,看着面前那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明楼,又是一行泪流下来。 少年人不随便认错不轻易流泪的骄傲气骨,一再在这人面前崩裂得七零八落一干二净。 明楼看着明台如此,心绪翻涌间,一阵阵作痛。他转过头去,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的声线让人听不出颤抖,“知错就好。你先回房去,面壁四小时。晚饭我会派人给你送来。” 明台抿着唇,许久后才站起身来,望着自己的大哥,泪涟涟的双眼中是道道暗流,“好。” 夜里。 明台在房里吃过晚饭,听着客厅里大哥和大姐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心里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的,捱不住睡意,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感觉到身上有些冷,他打个哆嗦睁开眼,先望见的是窗外奶白色的月光,然后才是黑暗里看不见身形的人影。明台直觉那是大哥,也没怎么害怕,只是问出口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怎么不开灯?” “怕弄醒你。” 明台不言语,啪地一声自己开了灯,然后才发现身上的睡衣被脱得干净。难怪会冷。 明楼挤过手中药膏,沉默着帮明台上药。气氛虽和谐,却又太过凝滞了些。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怕一丝一毫的呼吸声会引出黑暗角落里蛰伏的怪兽。 明台身上都是斑驳的青紫伤痕,有些还留着血痂,想来是凝固了。明楼缓缓涂抹着,心里暗暗数着,一边数,又一边问自己,到底有哪些,是那些人打的,又有哪些,是自己落的? 他当时,怎么忍心一棍棍地打在伤口未愈的明台身上? 胸腹上好了药,气味有些刺鼻。明楼的声音低了下来,“转过身去吧,我帮你涂涂后面。” 明台没说话,顺从地翻了个身。明楼带有老茧的手指在他背脊上缓缓游走着,指腹的药膏清凉而又带着那人特有的温度。 不知为什么,明台倏地想起了那个还不远的午后。那时的阳光,似就如此。没有过分的热意,伴着微风的清凉,是渐腾的温暖。 明楼脱下了少年的裤子,往那两团肉上抹去。 “嘶——”屁股上的伤总归更疼些,明台沉浸在回忆里,一时不防,痛哼出声来。 明楼的力度轻缓了许多,“还疼?” 这他妈不废话?想着反正大哥也看不到,明台肆意地翻了个白眼,“有种你挨几下试试啊?” 明楼似是叹了口气,“是我气过头了,下手没个轻重。” 当时看着明台一身伤痕嘴角带血地狼狈跑回家来,他就觉得,自己怕是要控制不住脾气了。 明台虽觉疼,却也清楚臀上那揉搓的力度到不了无法接受的程度。他一边轻若蚊蚋地痛哼着,一边想引起那人一二分的愧疚同情。 明楼脸色不变地上完药,帮明台穿上睡裤,又套上睡衣,啪地一声关了灯,“行了,你睡吧。” 这就走了?明台呆愣住。 黑暗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伺机而出。他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就伸出手抓紧了那人的袖子。 “怎么了?”明楼转过身来,看不清少年的面庞,只分辨得出那双明亮得过分的双眼。 “我……我……”明台磕磕绊绊地开口,却发现脑内一片空白,就连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心思再也没有了动静。隔了许久,他闷闷的声音自黑暗里传来,“大哥,下次我不会再这么莽撞。我会多想想。但是,如果真的危难至极,间不容发……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救下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 明楼静静的,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已是明台最大的让步了。 “所以你现在,需要更好地磨练自己。让自己,拥有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能力。而不是,自己送了命,又害得别人赔死。” “我知道……”明台低着头,声音有点轻。 寂静中,有什么难以察觉的心绪慢慢咬噬上胸口。明楼微微吸了口气问道,“好啦小少爷,还有事没?” 黑暗里那句迟来的问话终于划破浓重凝滞的阒寂,可划破过后,是更深沉的暗稠。 “大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只红蜻蜓?” 语气间,半是犹豫半是小心翼翼。 明楼静了片刻,随即轻笑了笑,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头发,“你喜欢的话,我帮你捉只来。” 明台没说话,像是失去了呼吸。 黑暗中,那只紧攥着袖子的手,终究还是一点点地松了下去。 明楼没在意,走至门口时才听见那人轻微若无的声音—— “不用了大哥。我想要的那只,再也找不到了。” 【——你睡着时,我给你抓到了一样礼物。】 【——什么?】 【——这只红蜻蜓,送你了。】 枕畔似传来和煦的微风声,蜻蜓的翻飞声。 也像是淅沥的小雨声……和再也回不去的哭声。 明台把手臂枕在眼前,任湿热的液体一同被回忆埋葬在悄寂无音的大片黑暗里。 大哥啊…… 那只红蜻蜓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也飞不回来了啊。 ☆、二/小王子(上) bg:上心(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 二/小王子【上】 84zk26n01417:15 “什么,大哥要去相亲?!”明台瞪大双眼,向来珍惜粮食的他这会儿却任由筷子上的鸡肉啪唧一声掉了下来。 明镜笑眯眯地点点头,夹了一大波青菜放入明台的碗里,“是啊,那姑娘家我看过,挺不错的,清清秀秀文文弱弱,配明楼刚好。” 明楼低下头数着米粒吃着饭,没有一丝反驳。面对大姐,只要不是紧急之事,他向来不会过分放肆。 明台有些急,“不是啊,我说大姐,这也太早了些吧?大哥还年轻呢!是吧,大哥?” 他朝明楼挤挤眼,却不料明楼继续埋头吃饭,两耳不闻地没理他。 这没良心的!不知道他是在帮他吗! “不早了,瞧瞧你王叔叔家的孩子,比你大哥还小个一两岁,现在儿子都满地跑了!”明镜叹着气,似是在叹惜没能早些抱上侄子。 明台有些噎,“可是我还没成人呢!”他还需要大哥的陪伴和教导。 “又不是给你找媳妇,你急什么?”明镜笑了笑,“我看啊,你就是舍不得把你大哥让给别人。” 舍不得?急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话语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到少年情绪翻滚如浪的心里去。 明台握着筷子的手顿在原处,那些莫名的焦急和惊慌在刹那褪得一干二净,残留在低浅沙滩上的只有如雾般弥漫的茫然。 是啊,又不是给他找媳妇,他急什么? 而且…… 他不是与大哥吵得最厉害的吗? 大哥有了媳妇孩子就不会管他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像是所有的米粒都伴随着汤水都嚼咽进了心里,烫得人说不出话,连血液都泛着滋啦的泪泡。 明台红了眼眶。 明楼望着少年佝偻着背默默吃饭的身影,眼神暗了暗,那本想夹入明台碗中的香菇滑鸡终究还是,一点点地撤回了自己的碗里。 难言的沉闷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似是整个上海的冷空气都涌入了这小小的家里,落成一地积雪。 不太插嘴的明诚终是轻咳了咳,打破了凝滞气氛,“其实……大哥也不急吧?……” “阿诚的意思是说自己急喽?”明镜这话带着调笑,但听不出真假。 明诚一口汤差点呛出来,像是怕大姐当真般急得大喊,“不是大,大姐,我不是这意思!” “没事,等给明楼安排好婚事,下一个就是你。然后再过几年,等我们家明台长大了,也就该是他了。” “大姐。”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心神,明楼微微皱了皱眉,“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讲究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你就别管阿诚和明台了。” 年轻人?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别管? 明台真想揪着大哥的领子大声问他:那你呢?你比起我们有多老?!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打算?!!难道你就喜欢自己的婚姻被安排?!! 眼前天地开始泛上白茫茫的雾气,少年眼中一滴饱含心疼的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来,直直地掉入碗里,融入一片糯软的白色之中,结成了薄冰。 明台忍住喉中翻涌的呜咽,放下筷子猛地站起转过身,声音微颤,“大姐,我吃饱了。我先回房休息。” “我也吃饱了。”明楼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搁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大姐,你和陈小姐定的是明天吧?” 明镜收回看向明台的担忧目光,点了点头,“明天我会先请陈小姐来家里坐一坐,到时候你们俩再一起出去聊聊天散散步。” 明楼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里。 “小少爷,睡了没?”明楼叩叩地敲着房门。 明台睡觉不怎么锁门,可方才他却发现自己推不进去。想来是小家伙还在生闷气。 然而明楼不知道的是,看似在闹小脾气的少爷,其实是在为他难过,为自己的大哥难过。 “大哥想找你聊聊天,明台,你要不要开下门?” 房内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明楼又敲了一会儿,见明台仍然没应他,就收回了手静静地站在门外,不再打扰。 算了,明台长大了,会自己想明白的。 他想着,转过身一步步地往自己的房门走去。 可哪怕如此宽慰着,心底那隐隐生疼的暗沉失落,还是在真切诉说着…… 他有多么在意。 十多年下来,他终究在意至极。 再难舍弃。 这夜,不止一人在梦境里辗转流徙,彻夜难眠。 窗外,月亮和大地一同沉落,连星星都强睁着睡眼,无精打采,神色黯淡。 第二日,明楼很早就出去办公了,打算快些结束今日事务,好赶回来与陈小姐相亲。 明台昨夜失眠,早上起来后虽精神不振,但好歹少年人体力旺盛,想着今日的计划,不一会儿就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的。 午时陈小姐就来了,穿着一袭玉色布裙,面容很是清丽端庄。 明台事先受过大姐嘱咐,这会儿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甜甜地喊了声“陈姐姐好”,然后就帮忙去拿水果和茶具了。 明镜很满意自己的候选弟媳,摸着人家姑娘的小手乐呵呵地聊了会儿家常,嘴中天花乱坠地把明楼夸成个人中龙凤潘安再世,听得在侧被拉住旁听的明台嘴角直抽。 “我告诉你呀我们家明楼,身高一八三,黄埔军校出身,仪表堂堂,威仪赫赫,嫁给他啊,算是你有福了!” 陈小姐面色微红,掩嘴笑着。 “哎大姐,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好啊?”明楼进了门,脱了鞋。 明台两眼嚓地亮了起来,蹭蹭地跑过去接过大哥的风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明楼挑了挑眉,这小家伙今日吹了什么风这么献殷勤?怕是有鬼。 陈小姐看正主来了,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招呼,“你好,我叫陈湄。” 明楼点了点头,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是什么想法,“我是明楼。” 简单介绍后,两人没有多说什么。明镜见此笑了笑,“你们先聊,我去把菜摆上桌。” 临走前,她还把明台也给拉走了。“明台,你也来帮帮大姐的忙。” 明台转身看着向来严肃刻板的大哥与陈小姐微笑交谈的模样,愣了愣神,“哦,好。” 饭后,明楼按照大姐的嘱咐,绅士地邀请陈小姐去外面走走,权当消消食。 明台看着大哥帮那人提包的模样,瞳孔微缩了缩。大哥成家后,也会这么对大嫂吧? 心思暗沉间,电话响了。 “叮铃铃——” “你好,我是明台。”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his is vivian speakg” “噢,薇薇安,是你啊。怎么了?” “谢谢你,上次,救我。我想,邀请你,去看下午的歌剧。”电话那头的女声略微蹩脚地说着中文。 明台眸光一亮,满脸笑容地回了几句,然后挂上电话,飞快地穿上鞋子跑出门,“大姐,同学邀我去看歌剧!我先走了!” “那记得早点回来啊,明台!”明镜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想来是还没收拾好。 “嗯!” 明台关上门,欢快的应答声里满是少年特有的活力与朝气。 他刚刚其实拒绝了薇薇安的邀请,现下趁机出门,正好可以跟踪大哥他们,又有不在场证明! 明台的眼里是可与耀阳媲美的神彩,闪烁流转着满世的光辉。 明楼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己和陈小姐虽说在大街上走着,可每当陈小姐靠近自己时,都会有卖报小童或是匆匆行人从他俩之间穿过,把二人隔得老开。一两次还可理解,但六七次都是如此,未免太过凑巧了…… 明楼转身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可疑人影。 “明先生,怎么了?”身旁的陈小姐柔柔出声。 明楼摇了摇头,随即挂上一副对女士无往不利的温柔笑容,“没事。我们刚刚谈哪了?哦,拉斐尔的绘图风格。说起来,我见过的很多女士,都喜欢拉斐尔圆融柔美的线条、温暖平和的色彩,但遗憾的是,我不太喜欢,也欣赏不了。” 陈小姐睁大了眼睛,“我听说明先生你,也会画画?” 明楼笑了笑,“不是我,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是我的一个弟弟喜欢画画。” “明台吗?” 明楼想起那个小少爷,眼里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宠溺浮光,“不是他。明台不把画布涂得乱七八糟就很好了,哪会作什么画?”说到最后时,他像是想到了从前的经历,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一直偷偷跟在后头的明台见两人靠得越来越近,大哥还低下头笑得这么真心,不由瞪大了双眼。少年人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知道在胸膛里冲荡的是一阵阵的钝痛,就好像被石磨榨出血肉,然后被逼迫着吞咽入喉。 “唉,小家伙,你帮我个忙行不行?”他拦住身旁的小童,指了指不远处的明楼陈湄二人。“你等会儿冲上前,扑到那个大哥哥身上,朝他喊爸爸,我就给你买一串糖葫芦,怎么样?” 小童看似木呆呆的,摇了摇头,“不。” 明台一急,“别啊,就当帮我个忙呗?要不,三串糖葫芦?” “十串!”孩子伸出十根手指,一脸认真。 明台喜笑颜开,击了下掌,“成交!” 本以为那孩子看起来木愣愣的,定是演不好戏,没想到,小家伙一把冲上去扑到明楼身上,一边哭一边捶着,“爸爸啊!你怎么瞒着我出来找女人了呜哇哇!我不要后妈啊!呜呜呜我不要后妈啊!……” 明楼当场僵硬在原地,脸黑得与木炭有得一拼。 陈小姐似笑非笑着转过头,“明先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啊……怎么没听你姐姐说起过呢?” 明楼使劲把小家伙从身上扒下来,没想到那孩子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扯都扯不下。 “下来!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哪有过你这个孩子?!” 孩子听话地从他身上蹭蹭下来,但一边说一边抹泪,“呜呜……爸爸……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你不认我是应该的呜啊啊!可是爸爸,妈妈才刚死没多久啊,你不是说过你一辈子只爱她一人的吗?!” “明先生,没想到你的夫人刚逝啊……”陈小姐停下脚步,“我想我明白你方才那些话的意思了。明先生,你是个好男人,我看得出来。”她顿了顿,“只可惜我没这个福气了,帮我跟明镜大姐说声抱歉吧。” 说完后,她抱上了身前的男人,“有缘再见,明先生。” 明楼回过身看着那人的背影,目光浮沉,却没有挽留。 似是想到什么,他转身看着那小家伙,脸板得像条笔直的抹布,“说!谁派你来的?!” 孩子刚刚演技大爆发,一时没收住,仍哭哭啼啼的,“我……我不知道……”他指向街角,“是刚刚站在那里的小哥哥叫我这么做的呜呜呜……不是我的错……他还说,他还说,完事后会给我买十串糖葫芦……可是阿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不见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2节 小哥哥?明楼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沉默了片刻。 街上人声嘈杂,伴着孩子的哭声,听得人心里既乱又软。良久后,他终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牵起他的手走到卖糖葫芦的老人家前,付了钱递过十串糖葫芦。“来,你要的糖葫芦。” 神色柔和得,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孩子愣了愣,哭声竟然渐止。最后,他啪唧亲了面前这明明像大叔叔的大哥哥一口,接过糖葫芦腾腾地跑了。 明楼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当初,明台也是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啊。 可现在,真是越大越会闹腾了…… 夜里。 明台贴在房门后,竖着小耳朵听客厅里二人的谈话。 “大姐,那陈小姐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事啊,估计成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觉着那姑娘挺中意你的呀!不会是你……看不上人家吧?!” “没有!大姐,你说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就是你还放不下汪曼春?” “……” “明楼啊,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唉……今天我就跟你说清楚了,你跟她,那是彻彻底底的有缘无份!” “大姐,行了。我清楚的。” “明楼……你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了……” 剩下的声音轻了下去,明台再也听不清晰。 是了,大哥以前是喜欢曼春姐的。这么说,不是他的计策起了作用,而是大哥放不下曼春姐,所以才会导致这事没谈成? 明台没来得及细想,房外就传来一阵扣扣的敲门声,“明台,睡了没?” 明台慌得急忙从门口滚回床上,用被子遮住头,“睡了睡了!我睡了!你别来找我了!” 明楼打开门,走向床铺上那鼓起的人影,“有谁睡了还会应声?难道是鬼?” 明台一愣,就着盖在身上的那条白色被子,下了床朝明楼猛地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吓唬,“嗷嗷嗷我就是鬼!” 明楼被那冲击力扑倒在地,少年一时失去受力点,停不下动作也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明楼心里念着不能让小家伙受伤,及时伸出臂膀接住了那不算轻的少年,半抱在怀里。 这么一番忙乱的动作中,装作伪装的被子早已从明台头上掉下,盖在两人相叠的身躯上。 而出露在黑暗里的,是清澈如月光的惊慌双眸。 明楼抬头看着,一时愣了神。 “大,大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明楼调整了下微乱的呼吸,强压下心中那些浮乱的思绪,扶起了明台。“没摔着吧?” 少年从他身上爬起身,捡起被子摇了摇头,“没呢。”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床上。明楼坐在床边,而明台好整以暇地把头搁在大哥腿上,笑得眉眼弯弯。尽管这一切,在黑暗里都隐去了痕迹。 明楼梳理着少年柔软的头发,淡淡开口,“今天那个孩子,是你派去的吧?” “啊,大,大哥,你说什么啊?我今天去找薇薇安玩了,你找错人了吧?……”少年强装镇定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明楼没有在意,只捏住了那人的耳垂,缓缓揉搓着,“你这家伙每次说谎时,耳朵都会变红。你说我现在把灯打开,你的耳朵会不会是红的?” 心里咯噔一慌,明台蹬腿大喊,“不,不行!……要红,那肯定也是你捏红的!” 少年心里只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他大哥看见他脸红的模样。 至于是为何脸红,那时年少的他没有细想,只当是做了坏事的心虚愧疚。 “明台……以后别这样做了。” 明楼略显低沉的声音在黑暗里穿破尘埃直直敲打进耳膜里,引起一阵阵的鸣响。 “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的。你放心吧。” 明台一惊,大力起身时不小心撞上了明楼的下颔,明楼一时不防,痛得直哼声。 “啊大哥,那什么,你,你还好吧?”明台咽了口口水,生怕大哥一时生气当场发飙——尽管明楼从不曾因为这些小事黑过脸。 他伸出爪子帮明楼揉了揉,那小心翼翼的轻柔力道像是猫挠般,挠得人有些心痒。 明楼捉住那只手,微斥道,“行了,你给我安安分分躺着,我没事。” 明台听了,二话不说地重新躺回大哥腿上,顺带蹭了蹭,带着些讨好。 明楼在黑暗里的双眸暗了暗,却没有说什么。 “大哥,你,你继续说吧。你为什么不会结婚?” “中国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吧?”明楼的声音有些轻,但听起来又极其重,重成一块铁,沉进人心里去。 明台点了点头,“虎狼环伺,危机重重。” 几年前,东三省已尽相落入日寇手中。听闻近几月,日军顺着长城沿线蚕食南下,所过之处皆为死尸血雾,断壁残垣。除了日本外,租借内的列强也是无法无天,仗着有领事裁判权任意欺压民众,国人死伤无数。 “我现在只想着抵抗外敌拯救中国,生死不定,哪日被一枪毙了也不知道。” “你就不能说些吉利点的?”明台微微不开心。 “再说,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忙,回家的时间也没个准,怕是安定不下来。你说我要是跟人家姑娘在一块了,那不是耽误了别人?” “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还找女伴?”少年翻了个白眼。“上次我可是看见你跟一漂亮大姐姐亲得火热啊……” 明楼一愣,大力地揉了下明台的头发,揉成了个鸡窝,“你小子看到哪个程度了啊?” 明台护住头大喊,“就看到kiss而已!你别揉啦!” 明楼笑了笑,停罢动作,“我不会娶妻生子,但是你也知道,人是有欲望的。” “哦。”明台应了应,听不出情绪,“那曼春姐对你而言,是欲望,还是唯一?” 气氛刹那凝滞下来,像是洪荒千古的寂静都聚集在此处,连黑暗都在渐漫的虚无间失却了色度,只剩下呼吸也被湮灭的死气沉沉。 “她不是欲望,也不是唯一。”明楼在恍如亿万年间的漫长里缓缓起身,让少年人躺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细心地捻好被角,“明台,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生命中总有些人,温暖了你的时光,哪怕并非同途,也是想起来就会含笑的存在。 他和汪曼春,早就过去了。 那人不是欲望,也不是唯一,而是——回忆。 “我才不小!大姐都说我长大了!学校里还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说我有男人味呢!” 明楼笑了笑,“好好好,我们家明台长大了。” 说完,他俯下身,朝近在眼前的耳垂咬了一口,低沉的声音和喷洒的热气比任何女孩的巧笑倩兮还要撩动少年心神。 “good night,y little prce” 明台的目光刹那凝固,然后融化成比窗外还要柔软的月光,流淌过万千星河,熠熠华亮。 “good night,y ue” 【——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要晚安吻!】 【——这是礼节。】 【——唔!……你个老流氓!】 【——那你是什么?小流氓?】 【——小流氓你个大头鬼啊!】 【——嗯,你不是小流氓。晚安……我的小王子。】 晚安。 大哥。 梦里,落日靠在黄昏的影子上,星光妆成淡月的泪痣。 终得一夜,好眠两全。 ============================================================ ☆、二/小王子(下) bg:花暦 (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 第二天,明台一大早就起了。昨日他虽拒绝了薇薇安的邀请,但作为弥补,他答应今天与薇薇安一起上学。 薇薇安是德国留学生,才来上海半年,现在与明台是同班同学。 “明台,你昨天,跟我说,你要去看别的戏,好看吗?” 明台走在路上,想起昨天的偷窥跟踪,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啊哈哈……还行吧……” 薇薇安金发微卷,脸上是调皮的笑容,“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看?” “那要不这周末去剧院看最新的电影?!”明台笑了笑,浑然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眼里的情意。 路上,二人不住闲聊着,不是学校的功课,就是家里的琐事。少年人的世界,简单美好。 “对了,”薇薇安顿了顿,偷偷看他,“你aths这么好,以后想要进修,哪个专业?” 明台摸了摸下巴,“如果可以,我以后挺想去柏林进修密码学的。” “cryptography?”薇薇安诧异地停下了脚步,“你以后想去打……打仗吗?你的亲人,知道吗?” 明台眨眨眼,“你不说,他们不就不知道了?” 薇薇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你瞒着,他们!” “所以你看我对你多好,都把这事告诉你了。”明台睁着眼说假话——这件事他已经不知道跟自己的狐朋狗友谈起过几次了。 薇薇安跑远了,“那你来追我,追到,我不说!” 明台看着渐远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女孩子还真是麻烦啊…… “你说话可要算话啊!”他卷起袖子,大声地喊了句。 “当然!”薇薇安在前头向他招着手,然后又转过身去,跑得越来越远。 然而就在明台准备撒开腿往前跑时,后面寂静的小道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沙沙…… 沙沙…… 明台僵硬着,不知这时该逃还是该转过身去与那人决一死战。 “你你你等等!你先别杀我!”明台咽了口水。 早已历过十三次死亡的他,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是谁派来的?明家敌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有钱的,我可以把我的钱给你。” 后面的脚步声没有停顿,一点点地接近。 明台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在止不住颤抖,心脏急鸣如鼓,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呼吸声,就成为引发死亡的导火线。 “是不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杀我?为什么?” 后背已被抵上了冰冷的枪支,凉意一点点地挤进血肉,渗透进骨髓里去。 “你知道我的身份吧?如果我死了,你会被明家通缉的!” 明台语无伦次地说着,想要躲避终局的来临。 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会很疼,像是一条在砧板上弹跳的鱼被劈成了两半。而且,所有或美好或苦痛的经历都会消失,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记着两个人的回忆。 他不喜欢这样,哪怕可以重生,他也不喜欢。 明台害怕地打着颤,眼中的神采已几近绝望。 “你让我跟家人说几句话,可不可以?” 这已是他唯一的恳求了。再次醒来时,一切都会物是人非。他只想,享尽暗香消褪前的最后一点缱绻。 可是回答少年的,不是带着感情的人声,而是背后一阵强劲的冲击力。明台瞪大眼睛,瞳孔睁至人类的极限,似是蜉蝣草芥在临死前的无声哭号——就在刚刚那瞬间,一记子弹穿透背部脊骨的防护,直直把他打了个对穿。 少年用残余的力气看了看胸膛上一股股像是灵魂呕吐般冒出的血,疼痛中似是悲笑了笑。 是了,这个杀手,怎么会聆听濒死者的哀求呢? 天地明明灭灭,连视线都沾染上似真似幻的血色。 在意识归于虚无前,明台听到了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你想我杀你。” 轰!…… 一切终于剥离崩塌,碎裂成块。 84zk26n01408:27 明台第十四次死亡。 69ty32o01517:15 “明台,你大哥明天相亲,你到时来帮下我的忙啊!” “啪嗒……”明台筷子上的鸡肉掉了下来。 明镜奇怪地看向明台,刚刚不是还好好地吃着饭吗,怎么这会儿木呆呆的跟没了魂似的? 她夹了一大块鸡肉给明台,“明台,多吃些肉。” “哦……好……”明台机械地夹过肉塞入嘴里。 “怎么了?”明镜微微担忧,“是不是这几天上学太累了?” 明台一顿,然后摇了摇头,沉默着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大姐选的那个姑娘不好?”明镜叹了口气,“那姑娘家我是亲自看过,才敢介绍给明楼的。人挺不错,长得也清清秀秀文文弱弱,配他刚好。你不用担心。” 你看,一切又要重演了。但一切,又将改写。 无论是受限还是自由的演员,都将念出不同的台词。 这个世界,不可能上演两场完全的戏。 明台神情空白地点点头,“那就好。” “明台是舍不得大哥吧?”明镜笑了笑,“大姐我也舍不得呢,可是不管怎样,你大哥还得成家立业不是?” 明台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时眼眶微红,抽搐的心脏似是仍带着临死时的锐痛,连开口的声音听起来都像在被凌迟,满是鲜血腥意。 “我知道的。大哥……是该找个大嫂了。” 【——不是啊,我说大姐,这也太早了些吧?大哥还年轻呢!是吧,大哥?】 “他整天板着一张脸教训我……我早烦了。” 【——可是我还没成人呢!……我还需要大哥的陪伴和教导。】 “大哥早些成家,我就自由了。” 【——我看啊,你就是舍不得把你大哥让给别人。】 明台垂着眼,除了声音轻颤,看不出异样。 行啦,少年人有泪不轻弹,别再出洋相了。 过去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好哭的? …… 真的……没什么好哭的。 “你别以为我成了家我就管不了你了。” 明楼搁下筷子,声音有些沉。 “哪怕我孙子都打酱油了,你也还是我弟弟。只要你还在这明家一天,我就管得了你!” 明台愣了愣,那些跃于舌尖的话语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明明本该暴躁顶嘴的,明明本该不服管教的,明明本该压抑至极的,可此刻,他却是一点点地重燃起了熄成灰烬的眸光,睁大的双眼里是满满的璀璨亮意,流转一室天地,“说话不算话是小狗啊!” 其实,新的选择,新的道路,也不尽是失去。 多少还有那么一些,可以用来聊慰己心的存在。 他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少年人简单的满足。 “你这么喜欢我管你啊?”明楼挑了挑眉半起身,夹给他一块香菇,顺带摸了一把那人柔软的头发。 “喜欢个鬼!”明台躲开去,做了个鬼脸,似是恢复了蓬勃朝气,“我只是怕你这个大哥没有我这个年轻人在身边,早晚会老成一块榆木疙瘩!” 明楼坐回椅子后听此,不由得笑了笑。“那你放心,大哥身边年轻人多的是。”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明台瞪了他一眼,少年人明明已然眉眼疏朗,可所有表情动作看起来还是那么孩子气。 明楼没再继续逗他,搁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一举一动间皆是风度。“对了大姐,你和陈小姐定的是明天吧?” “对对对,就是明天!你记得早点回来,到时候跟陈小姐一起出去逛逛街散散步。”明镜细心叮嘱道。 “我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明台听着二人的对话,没再说什么。 要想避免先前的死亡,就要做出全新的选择。 这回,如果没有他的介入,大哥是不是,真的会给他带回一个大嫂来? 是不是,就会给他生出个小侄子来? …… 明楼留意到明台突然的低落,只是一瞥后又继续转过头听着大姐说起明日的事。 倒是明诚吃完饭,抬头看向明台,“小少爷,晚上要不要来我房里?” “干什么?”明台有些怔愣。 “一起画画。”明诚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温暖人心,又不至于过于灼热。“你上回不是跟我说想学画吗?我今晚刚好有空。” “真的?!”少年人在刹那忘了所有不快,开心得差点跳起来蹦到自己的阿诚哥身上,“阿诚哥你真好嗷嗷嗷!!我吃饱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 明台不待他回答,一把拉过明诚,朝明镜喊了一句,“大姐我先去跟阿诚哥学画画了啊!” 明楼抬头看着小家伙拉着大家伙跑上楼梯的身影,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对,这里色彩再涂得浓些。”明诚站在明台身边,不时指示着。 “落笔轻一点,别压得太重。对,这样很好。”他拍了拍明台的头,笑得真心,“聪明。” 少年有些得意,蹭了蹭落于发上的那只手,“不是我吹牛啊阿诚哥,只要我想学,还真没有什么是我学不好的!” “还真是猴子照镜子——得意忘形啊。”靠在门上的明楼手臂交叉,语调淡淡。 “明长官,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点的吗?!”小猫的尾巴被点着了。 “阿诚啊,你别惯着他。”明楼走上前来,对着明台画的那幅静物图不住摇头,“瞧这画得跟小花猫似的,啧啧啧~” “初学者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明诚替小少爷辩护着,“而且大哥,你似乎连花猫都画不出吧?” 啪嗒……明楼的身形僵立在原地。 “大哥。”明台笑眯眯地凑上前来,“你说你明明不会画画,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莫大的自信,让你在别的女孩子面前谈拉斐尔谈塞维谈得那么起劲?” 明诚认真订正道,“是塞尚。” 明台面色微红,似是有些窘迫。 “我是不会画,但是我会欣赏啊。”明楼欣赏着少年的模样,心里竟然奇怪地生出一丝快感来。他摇头笑笑,随即转身看向明诚,“阿诚,每次我欣赏你的画,点评都很中肯,是吧?” 明诚夹在两兄弟之间,有些头疼,无奈点了点头。“是……” 少年脸红脖子粗,似还想再说些什么,明诚却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哈啊……真困啊……” 明楼知意,回头看了明台一眼,示意他一起出去。 明台看了看那幅未完的静物图,顿了顿还是跟在大哥身后乖乖走了。 走廊上,两人相距不远,但似乎都失去了在房里那种针锋相对的心情,没有一人先开口说话。 明台盯着地板,左脚轻微地踢来踢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天是不能打扰大哥他们了。 可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把陈小姐娶进家门? …… 不想。 他停下了动作。 哪怕餐桌上说得多好听,但撕去一切伪装后,他的心绪,一如初时。 如果只是进行干涉,但不采用相同的方式,这样,能不能起作用? 他可以缠住大哥不让他和陈小姐出去,又或者,可以在他们聊至中途时跑去跟大哥说什么家里出了一些事要赶快回去…… 最多挨一顿打罢了。 比起已受过的那十四记子弹,算不上什么的。 比起心里一直翻涌着的难受,真的,算不上什么的。 “明台。” 明楼进屋倒了杯咖啡,出来后又递给了靠在栏杆上的那人一杯。 “嗯。”少年人的回答声闷闷的。 “你吃饭时怎么了?”他喝了口,似乎连声音都染上了惬意的温度。 “没什么,被鱼刺卡住了。”明台心不在焉地说着谎话。 “哪有谁被卡住了还说得出话来的?”明楼一笑,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是不是心里有事?跟大哥说说?” 明台沉默了,轻轻啜了口微苦的咖啡,被一路苦到心里去。 “我当年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啊,也是心里有事藏着谁都不告诉。如果后来不是大姐看出来开导了我,没准现在我已经混黑道去了。”明楼想起往事,眼角微小的细纹舒展得更加肆意,“不是你说的要我管着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大哥。” “大哥,会一直在这里。” …… “一直都在?”少年静默良久后,轻声问出了口。 明楼眨眨眼,“当然啊,大哥可不想当小狗。” 【——说话不算话是小狗啊!】 反应过来后,明台笑了笑,笑得孩子气。他把两手放到明楼脑上,装作狗耳朵扇动了几下,“汪汪汪~” 明楼一脸无奈宠溺,应和着小家伙喊了几声,“汪汪汪……” 从小到大,向来严肃的明长官只会在他弟弟前,心甘情愿地放下一切自尊。 “行了,闹够了吧?”明楼扒下明台的两只手,“吃饭时你神情不对劲,明台,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哥给你找大嫂?” “有点。”明台有了大哥的承诺,放下心来,承认得爽快。 “你说说,为什么?” “我……”明台顿了顿,眼里划过不易察觉的茫然,“可能……我现在这么努力,是想早些赶上你和阿诚哥吧?……可如果你结婚了,有孩子了,我会觉得……我会觉得你走得太快、太远了些。远得,我都要赶不上了。” 少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怕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会白费吧。” “那等你长大了,赶上我了,你就愿意我娶媳妇了?”明楼说这话时,靠在楼梯口的栏杆上,没有看他。 “……不知道。” 一语既出,两人都陷入难言的寂静沉默中。 他们的确是亲密难舍的兄弟,但似乎…… 太过亲密了些。 这不正常。 明楼喝完杯中的咖啡,默默想着。 太不正常了。 明台还小,有这样的念头,不能怪他。 可是……他不小。 有那么一瞬,他居然也想陪着那孩子荒唐下去。 明楼想及此,眼神沉暗。待他开口时,声音仍似浸在一大片摇晃的水影中,从耳膜直凉到心里去。“明台,你要知道,所有男人都是会成家立业的。” 少年人紧绷着身躯,眼眶略红。 说谎。 【——我现在只想着抵抗外敌拯救中国,生死不定,哪日被一枪毙了也不知道。】 “就算是我,也是一样的。” 【——你说我要是跟人家姑娘在一块了,那不是耽误了别人?】 骗人。 “没有谁能陪着你一辈子,教导你一辈子。明台,你总说自己长大了,既然如此,有些路你就该学会自己走。” 【——大哥,会一直在这里。】 小狗。 到了这地步,少年用笑容掩饰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砸落在地板上,洇染开淡淡水渍,像极了这一路走来时,心上蔓延的难愈伤痕。 “这些……我全都知道……”他咬着牙一字字地说出口,咽回喉中翻涌的哭咽,“你不用……提醒我。” 他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但是,明明在那条世界线里,大哥说过的,答应过的,“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的。你放心吧。” …… 这就是重来的代价? …… 他宁愿死在曾经里。 “好了,不哭了,乖啊。”明楼神色一变,终究软了语气,“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大哥答应你,现在不会结婚,好不好?” “好你个……大头鬼!”明台抽噎着。 “你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动不动还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明楼叹了口气,把少年抱入怀中,用手抚着背,“你这样让我放得下心吗?”再过几月,他就要去出国了。 “那你就别放下!” 明楼一顿,重重地拍了下明台的屁股,声音严厉,“收起些你的少爷脾气,等我走了,看谁还惯着你!” 明台趴在大哥身上,没再闹,只等着泪流光。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在大哥面前,都会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任性妄为。 明明学校里的女生都夸他有风度。 明明各科老师都称赞他独立自主。 明明大姐也说他懂事得让人心疼。 可这一切,在那人面前,都会消褪得一干二净。 他彻彻底底地成了个孩子,成了个婴儿,成了个需要那人声音,需要那人笑容,需要那人安抚,需要那人夸奖,甚至还需要那人呼吸那人温度的,卑微至极的存在。 就像是鱼离开了水,越渴越挣扎,越挣扎越渴。 偏偏,还不想逃开。 陷进一个人的泥潭。 渐深的夜色在窗外打染出黯淡的光晕,明台静了一会儿,也就慢慢平复了过来。 他靠在明楼的肩上,两人的呼吸离得极其近。可哪怕身躯相贴在一起,呼吸缠绕在一起,年龄和身份堑出的万丈鸿沟,终究还是让他们落在了不同的悬崖边。 分别前,明台抬头看着自己的大哥,“能不能要个晚安吻?” “不是你说你长大了,不需要了?” “就这么一次。” 少年声音低沉。 明楼似是轻笑了笑,随即贴上那人的唇角,声音难得温柔,“晚安。” 一触即离。 像极了前尘残梦。 “……晚安。” 明台微微向前,颤抖着回贴上他。 明楼不知道的是,少年回房以后,躺在自己的床上,用手指抚着唇角,对着幽暗深沉的无尽黑暗又哭又笑地一人喃喃: “good night,y little prce” …… “good night,y ue” …… 声音,终究一点点地淡了下来,消散成轻微若无的漫天尘埃。 枕畔,似是落了纷纷的雨。 一夜未停。 ============================================================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3节 ☆、三/失控的吻 69ty32o015 明台恋爱了。 这个认知是大姐先得出来的。 “他当初不是救了那个叫薇薇安的德国女学生吗?我看他们俩最近走得很近啊……”大姐摸着下巴,神色幽幽。 “可是明台这几日没有什么异常吧?” 明诚思索了下。 明楼瞥了他一眼,“你那是没看到他整天跑出去跟那女孩一起轧马路。” 明诚喝汤的动作一顿,随即紧呛起来,“咳咳咳咳……小少爷开窍了啊……” 开窍? 明楼眉眼淡淡,看不出多少欣慰。 前不久刚跟那孩子说了自己这月出国的事情,结果就闹得天翻地覆,活脱脱一个孙猴子。 他真是……放不下心来。 “唉,你们说到时候明台和薇薇安有了孩子,那他们是在德国定居呢,还是在中国定居?如果他们在德国的话,那我不是还要跟着跑过去?”明镜显然想远了。 明诚听此又是大力一咳,明楼却是皱起眉头神情一板,“行了大姐,他俩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都是他这星期里第三次跟那姑娘一起出去吃饭了!”明镜看着没有明台而显得冷清的餐桌,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没一撇? “你上次和那陈小姐好事没成,我也不指望你快些让我抱侄子了。现在我想想我们家明台的未来,不可以吗?” “……”明楼沉默地喝了口汤,没有再说什么。 小家伙真的恋爱了? …… 这个认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明楼的脑海里。 刺痛神经。 夜里,明楼饭后消食,绕着明家跑了一圈。 温凉夜色如水流过阶前的苔痕,抚慰每寸清辉。 明楼坐在长凳上,用毛巾擦了擦汗,随即扭开水瓶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水。 “farewell……”不远处传来了交谈声。越来越近。 明楼转过头去,发现沿着墙缓缓走近的,是明台和薇薇安。 不知那女孩说了什么,明台笑得开怀,眼角眉梢都是真情惬意。 明楼静静看了会儿,然后站起身来。 “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中国男人。”说话声渐变得清晰。 明楼一步步地走近大树底下,立在那隐藏了一切的阴影里,脸上看不出表情。 “哈哈哈比我出色的其实很多呢,像我大哥还有阿诚哥,他们都很厉害。”明台挠了挠头。 “可是,我还是,最喜欢你。” 明台还想再说什么,可所有的话语都被突然吻上的双唇给封在了嘴里,伴着紧张的唾沫被一点点地吞咽进了肚腹。 明楼紧盯着这一幕,没有出来打断,也没有什么动作。 压抑至极的呼吸声和深沉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敲打成胸膛中莫名狂飙的心率。 就连手中的矿泉水瓶,也在大力碾压中,变得扭曲至极。 “明天我就要,回德国去了,谢谢你,这几天陪我。”一吻了罢,薇薇安低着声音开了口。 “认识你,很开心。希望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明台点点头,“当然会见面的。” “你以后,是想去柏林,读密码学吧?”少女不再伤感,而是笑了笑,“我也很喜欢那所学院。虽然它对女学生,招收很严格,不过我想,我们有可能会在柏林的天空下,再次相见。” 明台低下头,声音轻了下去,“可是他们不会同意我去读密码学的。” 薇薇安抱上明台,“没事,你跟他们说,他们会理解的。” 抱完后,她松开明台,“再见啦。明天,不用去送我了。” 明台望着那人,嘴唇翻了翻,最终千言万语只吐露出二字,“……保重。” 月色下,两道人影终究背向而驰,越走越远,迎向各自的暗夜。 微风穿过溶溶夜色,在木冠上落下轻柔的晚安吻,而那树下的人影,却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只留一地残叶,如潮翻卷。 这个夜晚,终究是不眠之夜。 明台回家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戴着眼镜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的大哥。 “回来了?”明楼翻了一页报纸,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嗯……”明台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大哥有些不对劲。 十多年下来,每次大哥要发飙前,都会这么一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有话跟你说。来我房里。” 明楼放下报纸站起,没有回头看明台,直直地上了楼梯。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沉重压抑。 明台不明所以,紧绷着神经跟在大哥后头进了屋,一边在脑内飞快思索着这几日他又干了哪些惹大哥生气的坏事。 明楼松了松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脖颈,卷起袖子。 看这动作……不是要动手吧?! 明台咽了咽口水,有些站不稳。 “大,大哥,你看今天夜色那么深了……我就先回去了吧?”说着,他悄悄往门边退去。 “站住!”明楼一声威喝,随即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你就站在墙那边,不准动。” 明台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哥,虽然腿肚子发软,但终究没逃开,只两眼惊惶,似是害怕至极。 “今天晚上,我看到你和薇薇安了。”明楼走近少年,开了口。 天,不会看到他俩接吻了吧?!明台瞪大眼睛,急急开口,“大哥,那什么,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纯属误会!我和薇薇安只是朋友!她明天要走了,我只是送别她而已!”那个吻对他而言,不过是个farewell kiss罢了。 手都摸到别人背上去了,只是误会?明楼顿了顿,终没有说出心中所想,“你以为大哥在意的是这个?” “难道不是?……”明台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他又不是大哥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大哥在想什么啊! “cryptography。”明楼似是冷笑了笑,又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明台,你好大的胆子啊!嗯?” “我怎么不知道,你学数学,是为了去德国进修密码学呢?” 他步步靠近,把明台逼到墙边上。 “大姐一心一意想让你学金融,以后好替她打理这个家。明台,你跑去学密码,是要干什么?打仗?参战?”他揪起少年的领子,一直压抑在喉咙里的大喊终于逃离了桎梏,震响天地碾碎人心,“你难道嫌这几年下来,中国流的血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似是被一刀劈裂了山川,大地露出道道血红的伤痕。 明台被压在墙上,耳膜嗡嗡回响,凄惶睁大的双眼中,所有的悲伤都褪了颜色。 “大哥……”他颤抖着开口,任由那些锐利的言语磨伤了喉咙,“我很感激你们收养了我。这几十年下来,你们供我吃,供我住,供我穿,供我上学。我知道,你们是真地把我当成了一家人。可是……” 他闭了闭眼,而后猛地睁开,眸中情绪如滚滚涛浪奔涌而出,“你们有谁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有谁问过我想要学金融还是想学密码?有谁问过我是想要安稳一生还是救国存亡?又有谁问过我是想当个被规划好一切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还是哪怕面对狂风暴雨也可掌握自己人生之舵的船长?!!你们有谁问过我,有谁问过我,有谁问过我啊?!!!”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面目通红扭曲,气息乱成一张无形的蛛网,缚住他自己,也缚住那面前人的心。 “明台。”明楼怔愣着松开了他,后退了一步。“我们也是为你好。” 那些肮脏黑暗的事,有他来做就够了。 无间阿鼻地狱,有他来堕就够了。 所有苦痛,有他来受也就够了。 哪怕是死亡,也只赐给他一人就好。 那个孩子天然纯净,应当永久留于光明之中……才对。 “为我好?”明台红了眼眶,声音愈发涩厉,“大哥,这不过是以爱为名的借口!这十几年下来,除了‘为我好’,你还能不能找出别的理由?!安稳一生不是我想要的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我想要的好,可是这些,你们有想过吗?!!” 自以为是的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徒增伤害! “……明台,你可以不学金融,但你绝对不能去学密码!”明楼慢慢地沉下了脸,却尽量选择着温和的字词,“这已是最大的自由。明台,我们只想你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哪怕娶妻生子湮没无闻,但至少,那还活着。 心脏还在跳动,皮肤还有温度,眼中还有神采。这些,都比他埋在土里的父母,要好。 好得多。 “……这个梦早没了。”明台过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早从他踏入明家那时起,噩梦就已经开始了。 数不清的死亡,数不清的重生。 平平安安? 呵哈哈哈哈,早就没了!早就没了啊! “明台!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任性妄为。” 明台看着明楼强装镇定的神情,听着他永是训导的语气,心中漫彻的是潮起潮伏的沉沉悲哀。 你看,他们永远不懂。 无论你多绝望多悲伤多哀恳,他们都不会懂。 只会当你发疯。 代沟,从来不是指年龄身份立场的差距,而是两心间的隔阂。 他真的很喜欢大哥……喜欢到,离不开他。 可是再喜欢,也打破不了蛮荒人的牢笼。 斗嘴、争吵、动手。 他们之间翻涌的,永远是怒火,永远是对峙,永远是声嘶力竭的大吼。 哪怕是片刻的温情,也只会让疼痛伤害更加牵扯皮肉……深彻入骨。 “明台,大哥不希望你,在我临走前闹出这档子事。”明楼深吸口气,揉了揉眉心,“你想想大姐,她知道这些后会多担心多难过?大姐这几年身子骨已经不如以前好了,你回去想想,好不好?” 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无可奈何,又不容反对。 明台颤抖着看着他,原本沉默的神情彻底碎裂,气息急喘,双眼睁大。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他连问自己三声,问至最后,竟是差点大笑出来。 笑得哭了。 明台抿着唇流泪,不发出一点哽咽。明明脆弱得像个卸去一切武装的孩子,却又挺直着背脊不愿低下头求饶示弱。 是啊,他是弟弟,他要替大哥大姐着想。 可是为什么,一直是他? 为什么永远都是他去理解别人,而他爱的人们,不用踏出一步? 不用去问问他的意见想想他的感受? 为什么?! 尖利的质问声中,心中的酸涩愈发膨胀,充溢得他快要爆炸。 翻天的狂潮一波一波地拍打过来,冲毁堤岸,把理智侵蚀得摇摇欲坠。大哥在说什么快要听不见了,明台眼眶发红地紧盯着那张张合合开开闭闭的嘴巴,夹带着一滚滚的愤怒不甘委屈心酸,不顾一切忘记一切地,扑上前狠狠咬了下去。 “嘶!……” 明楼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扑到自己身上胡乱咬吻着的少年。 明台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少年似是火山喷发末日来临般绝望而悲戚地咬着他,咬着咬着变成了吻,吻着吻着变成了舔,舔着舔着变成了止。 相贴的两唇中是跳动的心,却更是眼泪洗刷的苦涩。苦得,连灵魂都将枯萎死去。 明楼沉着脸,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作。他没有推拒,没有发怒,没有吃痛,只不带神情地看着面前那人。看着少年发狂,看着少年亲吻,看着少年哭泣,看着少年停止,看着少年在突然间睁大双眼,看着少年惊慌失措地退离,然后,看着少年撞倒桌椅撞翻茶杯撞散文件地落荒而逃。 白纸纷纷扬扬,明楼看着那狼狈不堪的身影,面色复杂地摸上了唇角。 眸中情绪,幽深暗稠。难以探寻。 半个月后,明楼走了。 明台没去送他。 这半个月里,明楼忙得不可开交,而他,一心一意当逃避的鸵鸟。 少年人是冲动的,不经大脑思考就做了。 可做了后呢? 扑天的尴尬和惊慌彻底淹没了他,连呼吸都带上惴栗。 直到如今,明台仍没想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冲上去亲大哥。 那潜藏在背后的真相,比亲吻本身还要令人害怕。 他想不透。 也不愿去想。 “行啦行啦,当初只是个意外。现在大哥走了,就别再想啦!” 明台压回心中不知名的苦涩,自言自语地推开了门。 “大姐,这是我们学校给我开的推荐信。”他把手上那封信递交给明镜,笑得眉眼弯弯。 “去慕尼黑学金融?哎呀我们明台真的是长大了啊!”明镜一惊后笑得合不拢嘴,拿着那封推荐信左瞧瞧右瞧瞧,似是在看自家弟媳。“什么时候去?去几年?有人陪着吗?” “大概……”明台摸了摸下巴,“半个月后去吧。老师说是去四年,只有我一个人。” “你这一走,大姐该多孤单啊……”明镜摸了摸少年的头,“不过真好,我们家明台是个有出息的子弟。” “那是啊~怎么着也不能给大姐你丢脸吧?”明台蹭了蹭发上的那只手,神情很是得意洋洋。 “哎呀,那我现在要先去准备起来了!”明镜一拍脑袋。 明台看着大姐的背影叫喊,“诶诶诶大姐不急啊,还有小半个月呢!” “不行,我最近老容易忘东西,要从现在准备起来才行。” 要从现在准备起来才行。 这句话,明镜一直念叨至送明台上飞机。 临走的那天,上海刚结束夏日绵绵的梅雨,闷热又潮湿,烈阳下是贴身的短袖,晒得通红的皮肤,还有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汗水。 “明台啊,记得有了空就飞回来看看大姐。”明镜站在机舱外告别,眼里划过的是苍穹之上的白云,也是暗暗流动的不舍。 “嗯。” “你大哥和阿诚哥就在巴黎,三兄弟要多聚聚。” “好。” “缺什么了想什么了就跟大姐说,大姐给你送过去。” “知道了!” 明台不由得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送东西是借口,想看人才是真吧? 他最后地抱了一次明镜,抱了那个抚养他十四年的女人,抱了那个为了家而日渐苍老的大姐,声音低沉得像个可以真正担起挑子的男人,“保重啊,大姐。” 【——没有谁能陪着你一辈子。明台,有些路你该学会自己走。】 成长,总要付出些代价。他是该,真正长大了。 明镜看着拥抱着自己的少年,看着他比自己还要高的身形,像是看尽了这十四年如水哗哗的时光。明明想哭,她却笑了笑。笑得让人心疼。“保……重。” 上海到慕尼黑,从大陆东端到大陆西端,八千多公里的距离,一天的飞机,四年的分离,未道出的千言万语。 上海晴天万里。慕尼黑下着霪雨。 这一年,还是1934年。 阳光微凉,带着泪意。 作者有话要说:  搭配bg:零 ☆、四/小时光 德国。 明台自抵达慕尼黑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慕尼黑与柏林之间只有600公里不到,如果他不抓紧这次机会,那恐怕一生都再也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 早在出发前他就通过上海的连线人,联系到了慕尼黑一个叫汉娜的女孩,主动提出把金融系的名额让给她。 说好听点,是帮助她入学。 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让人代自己上课。 好在那姑娘的确苦求这机会许久,没有片刻犹豫地就点头同意了。 而后,处理完慕尼黑的一切事宜,又布置了些许伪装,明台就偷偷地赶往了柏林,用大姐给自己的一半生活费买了柏林军事学院密码学专业的一个入学名额。 直到拿到那份学生证时,他的心仍是颤抖的。 要知道,他此番瞒天过海,很是不易。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被大姐抓个正着。 但是啊,没有冒险过的人生不是真正的人生! 船在港口虽然安全,但那永不是船存在的理由。 他可是明台啊,是上海最耀眼的小少爷。他还有资本。可以推翻赌局重置一切的资本。 这个资本就是年轻。 他还可以尝试,还可以冒险,还可以挥霍,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干自己想做的事,还可以让自己的青春燃烧成最耀眼的夏季。 他可以捞一把基姆湖的秋光,可以摘下璀璨星空上的蓝月亮,可以在广袤草场上奔着马,可以邂逅一位风信子样的姑娘。他也可以眺望恢宏雄伟的城堡,可以在阳光温和的童话小镇里喝着人不醉心自醉的葡萄酒,可以路过花田撷一朵薰衣草当做外衣。 这里,是europe。 不是a。 “athison,不去,上课吗?”薇薇安怀抱书册,笑看向他。 忘说了,薇薇安回国后报进了这所学校,不过与他不是同个专业—— 她报的是侦查学,只有时会陪同明台去听密码学的讲课。 “来了来了!” 明台急匆匆地上前几步跟上薇薇安,眸中是与阳光一样的温度,嘴角是难掩的笑容。 如此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他从未拥有过。 如此自在而又真实的生活,他也从未拥有过。 时至如今,他仍然很庆幸自己当初勇敢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哪怕,这意味着要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一人闯荡。哪怕,这意味着与大姐,与阿诚哥,还有……大哥,四年的分离。 他出生于动乱不堪的中国,目睹了无数流民的哀嚎哭泣,看尽了九州神土的鲜血满地,也见证了这个古老国家的垂死挣扎和摇摇欲坠。 这世上,若有什么是比人的求生本能,比难以割舍的情感,还要让人俯首称臣的存在—— 那只会是信仰。 对他而言,爱国就是信仰。 大哥说他任性,说他恣意妄为,说他没有长大。 其实,那是因为大哥看轻了他对这个母国的爱。 他啊,早就把中国的未来融入了自己的心志之中。 所以,进修密码学,不是因为一时冲动,也不尽是因为个人兴趣,而是,为了帮助技术低下的军队拯救那个危在旦夕的泱泱大国。 只为了这。 只为了这么一个梦想,他就可以不怕大姐知道一切后的责骂,不怕与大哥的激烈争吵,不怕四年的长久分离,不怕所有横亘在他面前的障碍。 他很清楚,只有这样的明台,才真正配得上称作一个“明家人。” 他不能让大姐大哥“失望”。 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ger48p01619341215 柏林 “唉athison,圣诞放半个月假,你不回家吗?”埃里克坐在壁炉旁烘着手,突然在寂静中问了明台这么一句话。 当初为了避免暴露“明台”这个身份的行踪,他没在柏林使用自己的中文名,一直都让别人athison称呼自己。 “应该……不回去吧?”明台躺在沙发上,把手中的密码学高阶书往头上一盖,哀嚎了一声,“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懂,我哪有心情过圣诞?不回去,不回去了!” 其实,是怕大姐问起他学了金融的哪些知识,结果一概不知难以应付罢了。 不然,谁不想家?…… “唔,你已经很厉害了。”埃里克打了个哈欠安慰他,“虽然当初我是花了十天才看懂,但其实一般人没有半年是看不透的啦。你现在花了一个月时间勉强看完第一遍,已经很不错了!” 明台揉揉眼,把书又从头上拿下,忍住翻涌上来的睡意,“不行,我一定要赶上你才行!” “喔,那恭喜你哦,这辈子就算你不睡觉恐怕也赶不上来呢。” 埃里克是密码系里公认的天才,虽然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看起来痴痴呆呆的,但是脑子转得比谁都要灵活。当然明台与他相见恨晚,就在学校外合租了一间屋子。 “对了athison。”埃里克似是想到了什么,歪着头问他,厚重镜片里的眼睛碧绿幽深,“你们中国不是要过什么春节吗?那你到时,打算跟教授请假回家吗?” “我……”明台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本就多日未梳理的头发瞬间乱得比鸡窝还要鸡窝,“我不回去了吧?” 虽是个问句,但听起来像是决意已定。 一方面是怕大姐问起在“慕尼黑”的生活,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尽可能地多完成些课业。 因为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会发现真相,所以他想趁着还有机会,多学一点是一点,如果能提早毕业,那就更好了。 埃里克不止一次地说过他给自己太多压力了,明台却不在意。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哪怕……眼底的一片青黑已经很久没退了。 “呜,埃里克,你当下我的见证人啊。今天我一定能看完第十三章,然后按时去睡觉!” 这话他已经连续说了一个月了。自从翻开那本密码学高阶课本后,他再没有一天是不用熬夜的。 “困就睡觉吧,athison。”埃里克起身,从壁炉旁走了过来,“我帮你在书上面写些解释,这样你可以安心睡了吧?” “可是安德鲁教授说了,每个人的思维都是不一样的。密码学,最切忌的就是思想雷同。不然,你的密码暗语就有极大的可能被人猜出来!” 埃里克怪异地喊了一声,“小少爷!你难道没听说过思想融汇吗?!任何一门学科,都是需要交流的。去睡吧,你个困鬼。” 明台早就撑不住了,听埃里克这么一说,也就有气无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趔趔趄趄地摸向了自己的房间,衣服都没脱被子都没盖地就爬上了床,不到三秒钟,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埃里克走到门前一看,不由得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走进门,帮明台脱下了鞋子,然后又细心盖上了被子。嘴中更是不住嘟囔着,“我都要成为你的专职保姆了!……” 明台皱着眉,神色不太好,嘴中呓语着什么“fuck hill……矩你大爷的阵……” 想来,是在梦中仍对未看透的内容耿耿于怀。 第二天,窗外是灰蒙的天色。明台从床上起来,看着厚重的阴云,久睡的大脑一时未清醒过来。柏林很是阴冷,下雨时更是如此。 而今入了冬,寒意透过毛衣渗到背脊里去。 明台打了个颤,被冻得反应过来,迅速套上了衣服。 今天没课,埃里克坐在他最喜欢的壁炉旁吃着面包,手中是厚得跟砖头一样的《存在与时间》。 “马丁·海德格尔?”明台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埃里克你还研究哲学哦?” “你难道没听说过哲学可以为具体科学提供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指导吗?”埃里克咬着面包,没抬头看他,“你的早餐在桌上。友情提醒:由于你三个月没交房租了,所以早餐分量从今天开始减半。” 虽然埃里克看起来很像个书呆子,但明台不得不承认,他的烹饪技能比他的密码学天赋还要出色!也正因如此,他俩的所有伙食都是交由埃里克来负责的。 “埃里克!你不能这么无情!”明台一听他的话,连脸都顾不上洗就从卫生间里跳了出来,“如果没吃饱饭,我会没力气研究课本的!” “可是athison,我已经替你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了。”埃里克终于把目光从腿上的书本移开,抬起头看他,“你的生活费呢?” 明台一顿,有些难以开口。 当初他花了大量金钱买了密码系的一个名额,生活费本就所剩无几。在那之后,他又买了一大叠的密码学书籍——现在还堆在他的屋子里。 这样算下来,生活费已是少得可怜了。 他很早前就有想过去打工,只是哪怕已住了半年,德语仍不到家,再加上那本高阶课本把他搞得精力尽失,所以到现在仍迟迟未出门找副职。 “埃里克,你我可是革命友谊 ,你不能不顾弱小阶级啊!”明台假装揩泪,努力地装出一副可怜样,继续开了口,“大不了,我替你洗一个月的碗和衣服。” “可按照我们的分工协约来看,这似乎是你在半年前就该开始做的?”埃里克似笑非笑,一双绿眸看不出神情。“算了,这次先饶了你。不过如果新一年还不能补上费用,那你就别想吃到我做的牛排和料理了。” “好好好!”明台大喜过望,奔到餐桌旁叉起一块肉就吃。等过了年,大姐应该就会给他打钱了。到时,生活费就可以不用愁了! 这么想着,明台嚼得格外津津有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又拿起牛奶喝了口,余光一瞥刚好瞧见餐桌上的电报。 “电报?给谁的?”他拿起来随意地看了看信封。 “哦,忘了说了,是从慕尼黑寄过来给你的,今早送到的。” “给我的?”明台一愣,随即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刚拿着面包蘸奶油的手,咽了一口水小心翼翼地把那信封拆开。 如果是从慕尼黑过来的,那只有可能是汉娜给他的。当初他给大哥大姐留的地址,便是汉娜的处所,临走前更是叮嘱过她任何信件转寄到柏林的这个地址便好。 想起来,前不久他刚发了封电报给大姐,说圣诞和春节都不回去了。 莫不是,是大姐发回来骂自己的? 明台笑了笑,把里头的纸抽了出来,出乎意料地全是英文。 然而不过一瞬间,他的全部注意力就被电报最下角的署名给吸引了。 “low g?low 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台夸张地捶地大笑,嘴巴都快要如土坯般碎裂了。 “明台,小声点,不然伊莉丝太太又要生气了。”埃里克好心地提醒他。 伊莉丝是他们的房东太太,因为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所以一天中有18个小时都在床上度过。当然,或许其中只有8个小时她才能真正睡得着觉。 也正因如此,伊莉丝太太对噪音非常敏感,更可怕的是,她还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或者可以说,是“睡前气”。 “athison!!”楼上传来了一阵怒吼,“你再发出那像猩猩般的笑声,我就把你拎起来从屋子里扔出去!扔到阿基米德浴帽上的阿莱奇冰山去!” 伊莉丝太太总喜欢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没有谁能听得懂其中具体含义,但是大家都知道那些是不太好听的话语。 明台做了个用纸条封嘴巴的动作——尽管这一切只有他和埃里克能够看到。“知道啦伊莉丝太太,我会注意的。” 伊莉丝太太最是嘴硬心软,他从来不怕她的威胁。 “怎么,是家人寄给你的?” 明台快速浏览了下电报的内容,眼眸中的光彩一点点地亮起来,又一点点地变得柔软,像是阴云之上的细碎阳光,都落入了他一人的眼里。 化成了,比贝加尔湖还要清澈纯净的粼粼波光。 他小心地把信收起,按原样折好,放入口袋中,嘴角的笑容不似初时那般夸张,带着内敛的喜悦,“嗯,是我大哥寄给我的。说是今年圣诞,会和我的另一位哥哥来慕尼黑跟我过。” 埃里克是知道他那些事的,不由得扶了扶眼睛,“那你不是还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明台开始吹口哨,“是啊!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样,能见到他们,这就足够了。” “什么时候走?” “我等会儿去车站看看这两天的车程安排,如果可以的话,大概明天就走吧。” 埃里克思索了下,随即站起身来,在一室暖气中走到自己的书架旁,抽出一本《金融学讲义》扔给明台,“暂时借给你了,不要谢我。” “我的天埃里克你怎么什么都有?!”明台翻了翻,第一页的序言就讲明这本讲义出自慕尼黑大学,“厉害,我算服了你了。”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在火车上自学金融学的知识,哪怕大哥问起来,估计也可以勉强应答。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半年过去了啊。 不知道大哥,还有阿诚哥,如何了? …… ☆、五/night the woods bg:gssy sky (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ger48p01619341220 慕尼黑 “大哥!阿诚哥!这儿!”明台站在人群里,用中文招着手跟明楼打招呼,笑得一脸灿烂。 “好小子,半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啊?”阿诚哥快速走上前来,放下行李箱,笑着用肩撞了下他。 明楼也缓缓地走上前来,哪怕在慕尼黑,仍像在国内那般泰然自若,一点都没有身处异国他乡的自觉。 “明台,长高了啊。”明楼看着自家弟弟,眸内波澜不起的平静湖面只碎裂了那么一刹那,而后又恢复了正常。他淡笑着拍了拍明台的肩,却不似年少时那般爱摸少年的头,“都快和大哥一般高了。” “哪会儿啊!还差一大截呢!”明台听着夸奖,心里是得意的,嘴上却还是不住谦虚着。 嘿嘿,每天一瓶牛奶他可不是白喝的啊! “你们好,我是明台的室友,我叫汉娜。”身穿淡色蕾丝裙的汉娜看了看明台身前的两个男人,友好地伸出手来,用英语打招呼。 “你好,我是明台的大哥,明楼。”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4节 “我是……”明诚犹豫了下,而后指着明楼说,“我是他的助理,明诚。” 汉娜一边暗叹二人不夹带一丝外国口音的口语,一边引着他们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明台这半年来一直与我住一块,很开心这回你们能来这儿过圣诞。” “这小子皮吗?”明楼看着路旁的哥特式建筑,还有直达天际的教堂和尖塔,不由得眯了眯眼,看来很是愉悦。 “调皮?”汉娜惊讶地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明先生是位绅士。” 明楼瞥了明台一眼,似不相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帝也知道明楼他们的来临,今日的慕尼黑异常得晴朗,碧蓝如洗天空就这样直敞敞地大开着,像极了爱琴海微卷的碧蓝发尾,散发着迷人风情。隐现于天角的雪白阿尔卑斯山峰映衬着红色的屋瓦,不时有一两片暗黄落叶自树梢飘飞而下,每种色彩都像极了莫奈笔下的印象画。 路旁三三两两的行人有不少在经过时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最多的,当然是落在明楼和明诚身上。明台和汉娜一起带着路,察觉到行人的注意,心里很是自豪,那可是他的大哥和阿诚哥啊,当然风采出众! 当然,心里微小的别扭和酸涩都被他压到喜悦下去了。 暌违半年,异国重逢。都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但幸好,他们还能再见,还能再道声“可好?”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了。 “大哥,你们圣诞放几天?” “阿诚他们放十五天,我大概十天。” 明台诧异地抬起头,“你和阿诚哥不是同一系的吗?” 明楼一笑,左手一伸揉了揉他的头,“你大哥事务繁忙啊!” 明诚在旁补了句,“大哥是教授助理。” 教授助理?明台愣了下,“可是只有十天的话,怎么带你看得尽慕尼黑?……” “我这回不是来玩的,是来看你的。怎么样,大哥不在身边,是不是快活得很?” 明楼说这话时没什么神情,但眼里的眸光却被阳光给熏暖了,浮动着细碎的光芒,灼耀一世风华。 明台心里突地一跳,而后不自然地转过了头去。 “是啊是啊,你看,你不在,我连个子都长高了,都快180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着,却不料不过一瞬间,就被明楼一手拉到身边,肩靠肩头并头,近得呼吸都要融到一处。 汉娜和明诚都还在前边走着,明台反应过来后低喊了句,“你干什么呢!” 明楼一脸正经,按过他的头,两额相贴地比了比,眼睛直直看着他,“嗯,是快180了。” “fuck……”明台觉得自己的心咚咚跳得跟打鼓似的,不由得轻声骂了句。 明楼揽着他的肩一道往前走去,赶上明诚他们。听到明台爆了句粗口,皱皱眉后就用右手用力拍了下少年的屁股,“注意风度!”暗含警告。 这小子半年来真是野了,都敢在他大哥前骂脏话了?嗯? “大庭广众之下的,你就不能别打我?”明台瞪着眼看他,“我还要面子呢!” 明楼抽回揽在他肩上的手,脸上没什么起伏,“那好,等到了后,我关上门再打你。” 明台想起儿时大哥打自己的痛楚,身子不由得一缩,狠狠地瞪着面前那越走越快的身影。 打你大爷的!惨无人道!不尊重人权!□□□□! 他恨恨地把大哥从德国骂到撒哈拉,从撒哈拉骂到亚马逊,再从地球骂到外太空去。但连他自己也无法否认的是—— 心脏发酵得比泡芙还要膨松柔软,每一口咬下去,都是浸到齿缝里的甜腻奶油。 他快步小跑至三人身旁,看着迎面投洒的水晕阳光,听着他们交谈时的欢声笑语,闻着路旁飘香醉人的酒味,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天际不远处的气球,一同放飞到被蔚蓝洗刷得澄澈如初生的天空之上。 这样的时光,真好。 汉娜的房子坐落在慕尼黑大学不远处的郊区上,四周是广袤平坦的原野,一大片艳黄翠绿的油菜花连缀成褐底锦被,在田畴上尽相燃烧生命,燃烧了一整个冬季。 待明台帮大哥他们把被子都铺好,把行李都搬好后,天已近黑了,连花田也开始昏昏欲睡,褪去了明亮的外衣,闭上了朦胧的眼。 一室暖光里,汉娜给大家做了一份简单的晚餐。 明楼接过餐盘后,感谢地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称她为世上最贤惠的小姐。 明台盯着汉娜微红的脸颊,在餐桌下用力踢了明楼一脚。见大哥吃痛地低喊了声后,面上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叉着盘里的牛肉吃着饭。 明诚轻咳了咳,转过头去。 屋外的夜空上似绽放着烟花,一声声地爆燃,一朵朵地熄灭,光华流转,璀璨至极。 屋里的客厅内放着广播,是明台不能完全听懂的德国话。但听着声音,在昏黄灯光里吃着饭,一堆人围在一起,看着不时射进玻璃窗内的七彩焰光,这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他知道这很奇怪,明明在异国他乡,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可是啊,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灵魂,也有自己的生活。 这一刻的慕尼黑是自在安闲的,不似柏林时那般充满忙碌,也不似上海时那般管制颇多——现在他们无拘无束地聚在一起,杯子碰到一起,浮动的波光都是月亮含笑的眼睛。 就好像太阳落山了,却把影子留在了他们的心里,在柔软而又坚硬的胸膛里,一遍遍地落日—— 永不疲惫,永不微灭。 夜晚,明台洗了澡,躺在床上先翻出了那本密码学高阶课本。可原本研究得兴致勃勃的他不知为何,看到“逆矩阵”、“元素模逆”这些字词后,脑里浮现的不是一个个向量矩阵,而是大哥板着神情却藏不住笑意的侧脸。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后,明台怔愣了一下,而后沉默良久。 这半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大哥,不是没有想过家,不是没有想过过往时光,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吻。 可是明明没见着时尚且可以心如止水,而现在见着了,却整个人都乱了。 哪怕同处一个屋檐下,仍无时无刻不想着去找他,去跟他多说说话,多闻闻那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这感觉,很不对头……明台烦恼地挠了挠头,看来自己该找个女朋友了。 这般想着,明台放回了密码学课本,抽出了马克思主义精选理论分卷七,随意地翻到了其中一页。 屋外的焰火声仍在不时响着,明台沙沙地翻过纸页,努力让自己的心神融入书本之中。 “中国是僵死不动的蠕虫,不仅几千年来没有向前爬行过一步,而且习惯于依靠无知的大脑来抵抗外物和世界的侵犯。” 明台磕磕绊绊地把那段划着线的德文翻译了出来,盯着那段话良久,而后低低地骂了声“shit!” 本想从卡尔马克思这里找份清静,没想到找出一团火气。 明台深吸一口气,掀被下床,套上了外衣外裤,而后拿着杯子往楼下走去。 一楼灯光微弱,想来大伙都去睡了。明台去厨房泡了杯咖啡,经过门口时,顿了顿。 外面的烟花放得正旺,要不,出去看看? 一转念间,他就打开了门,两手拿着杯热咖啡往外走去。 没料到的是,屋外的暗影里,立着一人,地上尽是未灭的烟蒂。 “明台?你怎么出来了?”大哥的声音有些涩,不知道抽了几根烟。 “看不进书,睡不着觉,就出来走走。”明台走到明楼身边,皱着眉闻了闻那浓重的烟味,“我靠不是吧?你发疯了?吸这么多烟?” 明楼没回答,伸出脚踩了踩烟蒂,而后从墙角里走出来,“夜里凉,不多穿件衣服?”口中暗含责怪。 “没事,是男人就要多冻冻嘛!”明台笑了笑,“大哥,要不要一起走走?” 明楼挑了挑眉,“小少爷盛邀,怎敢不应?” 对望中,是比星光,比烟花还要璀璨夺目的笑意。 小道上,踏踏的脚步声和沙沙的树叶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半年来学得怎样?” 明台心一跳,随即稳下来。他早就知道大哥会问到这个问题,更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定定开口,“还行。这学期学了凯恩斯的《货币论》,但是我有不少地方没明白。” 明楼停下了脚步,“比如?” “比如凯恩斯在书里说,储蓄与投资是两个完全单独的过程,由不同的群体参与。储蓄是从社会消费中漏出的剩余,难以与社会投资形成有效的对接,所以往往会出现经济不均衡的景象。因此,一旦投资额大于储蓄额,就会出现价格上升促进经济繁荣,相反,如果储蓄额大于投资额,就会压制社会投资出现价格下降引发经济萧条。所以在他看来,储蓄是一种极端消极的行为,经济萧条产生的原因可归结于消费与投资之间比例不均匀,而其中,社会储蓄就是罪魁祸首。”明台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不成形的想法道出了口,“可是我不明白,不是只有经济高增长,才可带来高储蓄吗?在经济萧条低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愿意往银行里存钱?既然如此,储蓄不是一种经济良好的信号吗?而且按照他的理论,储蓄大于投资会压制商品价格,那么经济繁荣时的高储蓄不是正能调节经济发展速度,使其免于通胀吗?” 明楼听到他的问题,低低笑了笑,声音如水流泻,泠泠一地,“很好,明台,你有了自己的思想。”他顿了顿,还是伸手摸了摸明台的头,“其实关于这本书,凯恩斯自己也说,‘本文中有些部分并不是完全彼此协调的。’《货币论》他反反复复地写了六年,其中有不少理论和他的主张是自相矛盾的。经济学现象太过复杂,预测了一切其实等于什么都没看透。明台,你不必纠结过多。” 明台笑了笑,“有你这么说,那我就安心了。” “砰!——”天边又是一朵烟花绽放,两人眯着眼静默地看了会儿,看透那槎桠的树枝,看透那暗黑的天空,看透那七彩的光芒,看透浮华人世,看透一瞬欢愉。 砰砰砰地,似是爆燃声也与心跳汇成了一处,在还未回过神时,树影里的二人就已不约而同地转身对视着彼此。 眼眸里倒映的是焰火的盛宴,是幽深的夜色,是如水的月华,是偌大天地只剩下一人的身影。 呼吸压抑至悄无声息,心脏在胸膛里铿锵作响,似是有什么快要奔腾而出。 不经意间,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近得快要撞进沉溺醉人的眼里,近得快要触上柔软温热的双唇,近得快要被捆绑上对方的灵魂。 …… “轰轰轰!!”又是一声乍响,把意识恍惚的二人炸醒过来。明楼率先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沉沉地看着他,双唇紧抿。 明台想及方才那快要面颊相贴的近度,心里咯噔一跳,亦是没说话。 明楼转过身,背对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异,“……回去吧?” “哦?好。” 明台应了应,而后木呆呆地跟在大哥身后,往回处走去。 方才如果没有那突然的打断,他们会发生什么? …… 无边的恐慌在刹那涌上了心神,令人不安。 这不可能。 肯定是他想错了。 怎么会这样呢? …… 怎么会呢…… “唔!”明台撞上那人的背脊,不由得吃痛地喊了声。 大哥怎么忽然停了? 他揉了揉鼻子,看着明楼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了来时的温柔笑意,像是刚从哪个无间地狱里爬出来一般,“明台,你和汉娜在交往吗?” “没有啊。”少年愣了愣,而后如实回答。 “哦……”明楼思索了下,随即抬头看着那双月光下被映得柔软的双眸,“那你知不知道,汉娜有没有男朋友?” “你!——”几乎是在一瞬间,明台直直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翻动间是颤抖的声音,“你不会是想要……?”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看见明楼,看见他的大哥,缓慢而又郑重地点了下头,“我对她感觉不错。明台,能不能告诉我她家的电话?以后,或许可以多联系联系。” 像是有什么梦碎了。 明台僵直在原地,头缩在脖颈间,缩在层层厚重的躯壳中,缩在卑微至极的灵魂里,声音像是被风吹远被树枝刮破了般,碎裂一地,“……好。” 最后,他还是只能吐露出这么一个字。 你看,真的是他想错了啊。 那人,怎么会喜欢着自己呢? …… 虽然,就在刚刚那瞬间,他已明白了自己心中一直未想透的那份感情——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地喜欢大哥。 【——你不会一直给我枕着吧?】 比家人还要爱,比爱人还要亲,比兄弟还要依赖,比朋友还要相近的那种喜欢。 【——这只红蜻蜓,送你了。】 想要交谈想要亲吻想要牵手想要拥抱想要上床想要陪伴想要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good night,y little prce】 喜欢到,这个世界上的最喜欢,都只给了,那么一人。 【——我总觉得你走得太快、太远了些。远得,我都要赶不上了。】 【——大哥,会一直在这里。】 大哥啊,我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在原地? …… ☆、六/雷雨之吻 bg:darcy’s letter reix (搭配食用风味更佳,建议先从03:00听起) 圣诞那日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天阴了些,下着绵绵小雨,淅淅沥沥的,听久了有些枯燥无味。 壁炉里燃烧着柴火,一室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伴着微黄灯光勾出心中蜷缩的慵懒倦意。明楼正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养神。 “the face of all the wed, i thk(我想,这个世界的面貌忽然改变了)” 明台读着英版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集,向汉娜请教着德语。 “das gesicht der welt ver,gube ich”汉娜一字一词地指着,帮他翻译。 “si i heard of the footsteps of thy soul(自从我听见你心灵的脚步声)” & der ersten hrte ich die ftapfen dee seele” 雨滴在玻璃窗上晕开水花,敲打的声响恰似亲吻。 &ill, oh, still, beside , as they stole(穿越我与死亡之间的幽暗外缘)” “los, no ir, als sie gestohlen” 一声闷雷乍响天际,惊醒意识在雨中漫游的人们。 & aer brk(静静地、静静地,来到了我身边)” “is ir uis rand” 雨下得更密更急,如潮拍打的声音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of obvio death, where i, who thought to sk(站在那儿的我,本只想被黑暗淹没)” “der offensichtliche tod, wo i” 耀眼的白光在刹那闪亮天空,伴着轰隆雷声让人心惊肉跳。 “ iaught the whole(却不料被爱俘获,还用新的韵律)” “gefangen der liebe, und bra ganzen” 厚重云层翻滚卷动,电光在云气间隐现,殷殷声恰似银瓶乍破水浆迸,九天瀑布倾泻而下,冲流一地。 “of life ih the cup of dole(教会了我生命的意义。上帝赐予我的)” &asse dole” 出乎意料地,是低沉的男声。明台转头一看,小憩完毕的明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来,在闷闷的雷声中继续吟了下去。 “god gave for baptis, i a fa to drk(那杯洗礼酒,我心甘情愿地一饮而下)” “gott gab fur die taufe, dann birken” 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又在转瞬间别开。 “as sweethee anear(并赞美它的甘甜——甘甜,是因你在我身边,亲爱的)” “und lobt die sue, sue, it dir anear” 明台听到“sue”时心脏大力一颤,而后不住跳动,只能压抑住急促的呼吸不去抬头看他。 “the nas of a try, heaven, are ged away(天堂和人世的称谓,因你的踏足而改变)” “den nan des ndes, der hil, die ge werden” 明楼译出德文时的声音低沉轻柔,恰如人世间最美的情话。 “for where thou art or shalt be, there or here(无论是现在或将来,无论是彼处或此处)” “wo du bist oder sollst, oder hier” 恰如镌刻于心,永世不变的爱语。 “and this this te and song &erday(并且这,这在昔日仍被珍爱着的鲁特琴和歌曲)” “und dasdas ute und sgeern” 雷声终于小了下去,与拍打成动人旋律的雨声作伴回响。 “( the sgg angels know ) are only dear(那吟咏天使知道——时至今日,它们仍是我的挚爱)” “nur liebe……” 明楼的声音缓缓拖长,像是蜻蜓的翅翼扫过湖心。 &hy what they say(因为啊,那一声声的琴曲中,有你的名字在悠荡)” “weil dei siau &; …… 因为啊,那一声声的吟咏间,有你的气息在悠荡。 ier。 明台躲过了大哥看着他的过分专注的目光,去厨房拿了份点心。等他回来后,却发现明楼已经不见了。 “我大哥呢?”他走近汉娜,嘴里嚼着面包。 “明先生说他先回房小睡会儿。”汉娜笑了笑,递过一张餐巾纸,示意他擦去嘴边的碎屑。 明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实在忍不住地蹭上去,假装不在意地随口问道,“汉娜啊,我大哥这几天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啊。”她的神情很是诧异不解。 明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了笑,“那就好!我跟你说啊,我大哥是最花心风流的,如果他表示得对你有些意思,你可千万别随便答应他啊!” 汉娜扑哧一笑,笑破屋外的阴云,“明台,你真可爱。” 可爱个你大爷啊! 【——注意风度。】 明台想及大哥的警告,深吸一口气把“不太文雅的话语”咽了回去。 心思百转千回的,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大哥屋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大哥,大哥你睡了没?”明台用轻微若无的声音喊了喊,见没人应便慢慢地转开把手,推了门进去。 床上,明楼睡得平稳,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想来是个好梦。 明台静静地看了会儿,而后走上前,没有神情地帮大哥盖好了被子。 从床边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大哥微乱的头发,放松的神情,饱满的双唇,未解的领带,挑开了第一颗纽扣的衬衫。 “轰!!——”又是一道划破天际的震雷,撕开天空,惊得人心脏直跳。 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牵扯出隐藏已久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啪……啪……啪……”雨滴拍打着,胸膛起伏着,心咚咚跳着,身形,越来越靠近着。 明台弯下身子,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往下,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人的双唇。 像是所有隐秘的欢愉的酸涩的难以启齿的汹涌如潮的,都在这个雷声盖住一切,昏暗藏住一切的午后,争先恐后地如淅沥小雨冒出来了。 十公分…… 七公分…… 明台靠得越来越近,隐约能感受到身下人鼻间喷出的温热呼吸,缠绕成线,围困他的心房。 五公分…… 两公分…… 只这么一小寸的距离,他却突然停止了,心脏早在刹那就奔到了极致,鼓动得比雨声还要密集,震响他的耳膜,拍打他的灵魂。 不过一瞬的犹豫后,他就深吸一口气,再也没有迟疑地往下一贴,直直而又轻柔地触碰上那人的双唇。 像是蝴蝶翻飞着擦过平静湖面,明台眨了眨眼,怕惊醒那人般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嘴间的形状。 带着烟草味,没有女子精心保养过的滑腻,每道唇纹都像极了这十几年的冰雨风霜,带着岁月的痕迹,粗糙,坚硬,却也柔软。 就像他喜欢的大哥。 凶狠、严厉、霸道、□□,但也会对他疼爱至极,也会对他笑得如三月暖阳。 明台的眼睫颤了颤,偷吻间心里是一阵阵的暗喜,也是更深更彻的如潮悲哀。 哪能一辈子这么下去呢? “轰隆隆!!——”似是映照他的心神,天边如群狮狂吼的雷声伴着金紫色的电光划破人间暗芒,翻涌着透进窗里来,在刹那撕裂心房,明耀一切。 似是时间刹那停止,明台惊慌失措地瞪大双眼,看着身下人在方才一瞬间睁开的沉沉双眸,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语—— 他的唇还印烙于那人的唇间。 相贴相近,亲密至极。 “砰!——”明台迅速起身往后一退,不顾后脑撞上了书架,砸得脑袋嗡嗡作痛。 “砰、啪……”茶杯倒了,椅子翻了,书本乱了,心神慌了,这些,他都顾不上了。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怕的恶魔般,明台不顾一切地打开门撒开腿跑了出去。 “明台!”明楼飞快地起身穿好衣服,套上鞋子就追了出去。 他还什么都没说,那小鬼跑什么? 雨这么大,是想去作死?! 沉浮的心绪间是汹涌的怒气,是难抑的担心,更是,道不出的复杂心情。 明楼打开大门,随手抓起一边的雨伞就跑进了雨幕里。 “一个两个的,都发疯了不成?”汉娜抬头看向暗沉的天色,织着毛衣的手顿了下来,嘴中是忍不住的担心。 “明台!明台!”明楼撑着雨伞,却还是被雨淋湿了半边衣裳,头发软软地贴在头皮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明台!”他大力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可传播出去后却没有一丝回应。 脚下的落叶在与鞋底的摩擦中产出沙沙的声响,伴着隆隆雷声,让人莫名心慌。眼睛早已被雨幕打湿,隐隐作痛,明楼眯了眯眼,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没有了人声、走路声,高大树木间只剩下天地间荒芜寂静的雨声,还有,杂音中微不可闻的急促呼吸声。 明楼没有一点神情地,撑着伞,屏住呼吸,一点点地,靠近那发出轻微声响的巨木。 一动一动的,是喘息间起伏的肩膀。 “明台。” 明楼沉声出口,在那人刹那惊慌的转身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在半年里早已褪去了青涩的模样,身形快与他一般高大,可眉目间,仍是淡淡的孩子气,就恰如此刻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无措神情。 明台挣扎了下,却没能逃脱开,像是捕兽夹上伤痕累累的猎物。 “大哥,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雨水打湿脸颊,涌入眼眶,他在视线朦胧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是我错了,大哥,你别怪我好不好?”明台颤抖着,那微微扭曲的面庞像是见到了诸神死去的黄昏末日,“大哥,你打我吧,骂我吧,只是最后……” 他抽了抽鼻子,似是泪水混着雨水流下,哀戚至极,“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再跟我当好兄弟,再把我,当做你最喜欢的那个弟弟?” 能不能,相见见后仍一如往常地打声招呼? 能不能,谈笑时仍不带犹豫地摸摸他的头? 能不能,靠近后仍没有迟疑地揽着他的肩? 能不能,再做回那最亲最近的…… 一家人? 雨似是大了,冷到人心里去,冻缩心房,抽搐难止。 明楼在帘幕中望着他,被雨打湿的视线看不清神情,只有不带起伏的声线穿过混响,敲打入耳。 “不可能。” 简短至极的三字。 伴着雷声碾过心脏。 挤压血肉。 “哦……哦……”明台僵直在原地,而后,才极为勉强地笑了笑,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好。”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 会是这么个结果。 毕竟,他们是兄弟啊。 不是亲兄弟,却被亲兄弟更亲的…… 兄弟啊! ……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怪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绪,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怪他,畸形又可笑的爱恋。 明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盯着他悲哀的神情,盯着他失去神采的眼眸,不再迟疑地向前一步,空着的右手缓慢而又坚定地抚上他的面颊,拭去冰冷中带着温热的泪水。 密密的雨声中,明台愣愣地看着那人靠得越来越近,而后,就在他反应过来前,后脑已被狠狠托住按向前方,迎向他的是明楼偏着头俯下来的面庞。 唇抵着唇,齿抵着齿,舌搅着舌,纠缠间,是咬噬,是吸吮,是疯狂,是侵略,是占有,是绝望,是欢愉,是末日,是新生,是黄昏,也是破晓黎明。 明台只愣了一瞬,而后不顾一切地疯狂回吻,双手按住那人的脖颈和后脑,更加用力地把自己的舌头送了进去,扫过内壁,搅动唇舌。 激烈的舔咬中,两人紧紧攀附在一块,像是要把对方揉入体内那般用力而又凶狠地回吻着。偌大天地间,是粗重的喘息,是喑哑的欲望,是暗红的双眼,是雨伞掉落的声响,是冰冷雨水打湿衣衫的透心凉,是气息传渡间引得皮肤一阵阵颤抖的火热。 “哈……”明台被按在树干上,感受着那人渐渐轻缓下来的亲吻,不住寻着空隙喘着气。 像是雨打在了唇上,柔不可觉。 直至最后,雷声小了,风雨小了,吻也停了。 明楼抵着他的额头,抵着他微颤的身躯,抵着他共鸣难止的灵魂,没有什么神情。 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 明台看着他一点点地抽出身子,慢慢后退,胸膛间翻涌上无言的恐慌。“大哥?” 他向前一步,侧过头,笨拙地想要再去拥吻那人,却被轻轻巧巧地躲了开去—— 一滴水珠自明楼的头发上掉落而下,落入枯萎的野梗,落入腐烂的泥土,落入微小的尘埃,落入再难寻及的欢愉片刻里。 “明台,是大哥不好……你忘了吧。” 翻倒的雨伞被风吹远了,像极了那低缓的声音。 忘了吧? 明台沉默在原地,厚重的刘海盖住了所有的心绪。 当做所有的激烈回应,所有喷薄而出的感情,所有的纠缠难舍,都没有发生过? …… 他嘴唇翻了翻,最后吐露出的,只有沉重至极的回答—— “……好。” 雨声中的最后一个字,像是被挤出来的。 挤得血肉模糊, 雷雨在云层上翻滚着,林间的两人一路无言并肩共行。 这十几年下来,想忘的,不想忘的,最后不都消失了吗? …… 就当是,又走了一条再也回不去的歧路吧。 没什么,好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章左右吃肉! ☆、七/生而陌路 夜晚明楼出门了,明台缩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地觉着自己可能发了烧。 夜里好像有人进了屋,没开灯,就沉默地坐在床边,身上有烟草和香水混合的气味。 明台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喊了句“大哥”,见没回应,也就放下心来。 你看,真的是做梦啊。 “das gesicht der welt ver,gube ich(我想,这个世界的面貌忽然改变了)” 梦中,似有人在耳旁轻柔低沉地念着什么,声音悲凉。 & der ersten hrte ich die ftapfen dee seele (自从我听见你心灵的脚步声) los, no ir, als sie gestohlen (穿越我与死亡之间的幽暗外缘) is ir uis rand (静静地、静静地,来到了我身边) der offensichtliche tod, wo i (站在那儿的我,本只想被黑暗淹没) gefangen der liebe, und bra ganzen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5节 (却不料被爱俘获,还用新的韵律) &asse dole (教会了我生命的意义。上帝赐予我的) gott gab fur die taufe, dann birken (那杯洗礼酒,我心甘情愿地一饮而下) und lobt die sue, sue, it dir anear (并赞美它的甘甜——甘甜,是因你在我身边,亲爱的) den nan des ndes, der hil, die ge werden (天堂和人世的称谓,因你的踏足而改变) wo du bist oder sollst, oder hier (无论是现在或将来,无论是彼处或此处)”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落成手背上轻柔的一吻。 “und dasdas ute und sgeern (并且这,这在昔日仍被珍爱着的鲁特琴和歌曲) nur liebe…… (那吟咏天使知道——时至今日,它们仍是我的挚爱) weil dei siau &; (因为啊,那一声声的琴曲中,有你的名字在悠荡)” 黑暗间,似是有谁在耳旁,不停地喃喃喊着“明台、明台……” 名字悠荡,爱语吟绕。 这个梦,恰如最好时光。 接下来几天,明台躺在床上不知昼夜的,汉娜请镇上的医生来家里给他打了几针,也不见得好转,倒是在明楼要走那天,明台的身体神奇般地好转了回来。 路上是圣诞过后疲惫而又难掩欢愉的行人,明台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似是没从大病中恢复过来。他插着口袋,一摸后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愣了愣把袋里的信封拿了出来。 哦,想起来了,是大哥寄给他的电报。 他捏着薄纸,抬起头看了身前正在与汉娜谈笑的大哥一眼,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大哥走了就没人管你了,难道还不开心?”明楼毫无隔阂地与他打趣着。 “头还晕,难受。”半真半假地,他摇了摇头这么说道。 明楼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头,试探了下他的温度,“还好,烧退了。” “嗯……”明台没有再说什么,可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沙哑着声音开口,“大哥?你看过这封电报吗?” 他晃了晃手中那封信。 “自然,这可是我寄给你的啊。”明楼挑起眉。 看见大哥这模样,明台心里没来由地好了许多。他笑笑,“哦?那你看过落款吗?” “不是lou g?” “你看看就知道了!”明台把那封电报递过去,仔细地盯着大哥的反应。 明楼先是僵立在原地,神色隐隐发黑,而后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当做没事人样地把电报收起来,“是电报员不小心打错了。” “不还我?”明台靠近一步,笑着想伸手去拿那口袋里的信,却被大哥伸出的右手挡住了,“这种出了纰漏谬误的电报,还是交由我来保管比较好。” 留给小鬼的话,不知会被他笑几年! “嗯哼?”明台停住了动作,看着他似笑非笑,“明长官不是想要销毁?” 明楼压低了声音,“你大哥是这种人吗!” 瞪着的眼,谈笑打闹的气氛,他们俩终于回归了正常。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大哥下一年还来吗?”明台想帮他拿些行李,却被拒绝了。 “如果小少爷还不回家的话,那我们恐怕还得再来。”一旁的明诚替明楼回应着,“大姐很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在国外过不惯,所以让我们多来陪陪你。” 少年人哑然失笑,“大姐还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有谁一开始是过得惯的?不都是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有谁一开始是过得惯的?不都是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这句话突然敲打入明台的心房。 他怔愣着,没再继续说话。 明楼摸了摸明台的头,见四周没什么人看着,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放入明台的口袋里,“德国毛瑟1932式全自动□□,改进过的,给你。” 明台把手伸进口袋,像是被烫坏似的,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这几年希特勒上台后,德国动作有些大。你在慕尼黑,多少还是得小心些。” 明台低着头,鼻间有些酸涩,“好,我会注意的。” 明楼拍了拍他的头,本还想再叮嘱些什么,却被迎面走来的女郎给挽住了手臂。 “frei,zu ir kon(有空,再来找我)”衣着暴露的女人亲昵地贴上他的脖颈,用晃动的胸脯揉擦他的手臂,举动轻佻。 明楼一僵后把手臂抽了出来,脸上却是无懈可击的绅士笑容,“na gut(那好)……” 明台隐隐有些听懂他们的对话,转过头警觉地问汉娜那人是谁。 “是附近的一位酒吧女郎,她丈夫在十多年前的大战中死了,因为唱歌唱得好听,最后入驻了深夜酒吧。” 汉娜托着下颔,绿油油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不过,听说她和很多男人都有来往呢……” 明台握上袋里的那支□□,紧抿着唇没再说话,颤抖的右手慢慢浸出了汗液。 一切,都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没什么,好猜的。 一路上,明台的心神都是恍恍惚惚的,直至临走前的告别,也是如此。 他看着明楼大力地拥抱下了他,他看着大哥与阿诚哥登上了飞机,他看着飞机与飞鸟一同消失于天际,只留下淡淡的烟痕,表示着曾来过的痕迹。 拥抱过的身躯仍微微发烫。明台抬起右手,看着阳光从指缝间穿透而过,每分亮度都刺痛双眼,每分温度都灼热胸膛,恰似整个喑哑天地,都在此刻陪他潸然泪下。 大哥啊,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在你看来,在他们看来,也许都是这样的。但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觉得爱是想看见却撇开了眼,是想拥抱却退了一步,是—— 想触碰又收回了手。 …… 你说,这样的我们,算不算相爱着? 夜里,嘈杂的酒吧里,明台买着醉,喝着酒,看着台上的女郎坐在木椅上弹着吉他,性感沙哑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酒吧里缓缓游荡,散发着暗夜下挑动□□的迷人魅力。 “小鬼,要不要来一起跳个舞?”不远处只穿着吊带衫的金发女人走近他,用不太自然的的英语搭话,嘴边的笑容暧昧成欲望的长蛇。 明台觉得自己的意识飘浮在云层上无处着陆,却仍假装镇定地摇晃着酒杯一笑,“不了。今晚我是专门来喝酒的,下次再一起跳吧?” 女人也是知趣的,耸耸肩就走开,找了下一位男伴。 待那人走开,明台感觉一阵恶心从胃里往上泛,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哐当一声倒了下去,柔软的头发撞上坚硬的吧台,起了个大包。 “嘶……”痛哼声中,意识仅清醒了一瞬又慢慢涣散。 因大哥的管制,他这十七年来,还没怎么喝过酒。 没想到,醉酒是这种感觉…… 真他妈难受。 嘟囔着,他颤巍巍地扶着椅子站起身,可腿一软又倒了下去。 视线迷离中,灯红酒绿的幻影模糊成一滩滩梦境。 “小心。” 只有耳旁清冽的声响,数十年如一日地清晰。 “是……你?”明台迷迷糊糊地回应,嘴角是无意识地苦笑,“你又要,来杀我?” 那人沉默着没回答,只揽着腰将他扶起。“你喝醉了。” 倒是难得的,在杀他前,给了些微的温柔。 眼前那人被风衣高领遮住了面孔,看不清神情。明台的大脑早已无力组织思想,只看着他咧嘴一笑,笑得怪异,然后不待那人反应过来,直直一拳挥过去,似是想把那人砸碎般,凶狠的力道带着凌厉的风声。 那人退后一步,只轻轻巧巧地伸出手接住了他的拳头,没有起伏的声音在一个醉鬼听来,比子弹更要恼人得很,“你喝醉了。” “这他妈关你什么事?!”像是十数年来积攒的怒气在此刻瞬间爆发,像是这几日沉浸入骨的苦涩不满都喷薄而出,他猛地一推那人,“要杀就快点杀,你磨蹭个什么!” 就是这人,毁了他的一切,毁了他所有或美好或疼痛的一切,毁了他正常的人生。 现在,又做什么假惺惺的姿态,站在这里关心他?! 不知名的男人沉沉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辩解,也没有一丝动容。而后,就在他双手挥舞之时,那人出乎意料地迎上来,抱住了张牙舞爪的少年,双手安抚着颤抖的脊背,像是灵魂共振。 “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低沉的声音,一点点地抚慰了每寸焦虑神经。 &oorrow is another day ” 温柔得,像是用□□抵着他背的人,不过是另外一人。 …… 扳机扳动的砰然乍响间,明台神奇地感到了一丝解脱。 每每伤你最深之人,是你最爱之人。 可解救你之人,也是你痛恨之人。 那人带来的是地狱,是黑暗,是苦痛,是丧失,可…… 也确确实实地是救赎和解脱。 意识坠落在地,湮于虚无。 但明台知道,醒来后,又会有什么改变。 毕竟啊,明天,是新的一天。 ger48p0161934123019:27 明台第十六次死亡。 bsud29q017 19341231 明台在第二天回了柏林,忘掉慕尼黑荒唐如梦的一切,埋头苦读密码学。 1935年。 1月3日国联对意大利的侵略行径采取了绥靖政策。 1月8日摇滚乐巨星猫王艾尔维斯·普莱斯利出生。 1月15日日本关东军蓄意挑起“察东事件”,要挟国民党达成《大滩条约》。 2月27日汪精卫、□□联名发布严禁排日运动命令。蒋声称“此次日本广田外相在议会所发表对我国之演说,吾人认为亦具诚意,吾国朝野对此当有深切之谅解。……我全国同胞亦当以堂堂正正之态度,与理智道义之指示,制裁一时冲动及反日行为,以示信谊。” 3月8日著名影星阮玲玉不堪舆论压力,服毒自杀身亡。明台以泪洗面,默哀三日。 3月16日希特勒宣布德国重新实行义务兵役制,公开撕毁凡尔赛条约,欧洲战云密布。 5月2日 法国和苏联于巴黎签订《法苏互助条约》,以共同防御德国侵略,及时进行支援和协助。可在日后,该约未能发挥其应有作用。 6月18日瞿秋白被押赴郊野刑场,在长汀了望四周山水,驻足说道:“此地甚好”。 遂平静坐地,从容就义,年仅三十六。 留有遗书《多余的话》,代序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何必说?”信末道:“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一九三五·五·二三)” 6月18日英德签订海军协定德获扩建海军。 6月27日察东事件进一步发展,《秦土协定》达成。 6月长江发生大水灾,死亡142万人,哀鸿遍野,流民失所。 7月1日察东事件愈演愈烈,中日签订《何梅协定》。 7月28日德国纳粹国会通过议案,决定对175法规进行修改,进行全面升级: 1首先对同性之间的猥亵行为进行了重新定义。老法规认为同性之间有性行为才能构成同性恋罪,而新法规将范围扩大——任何形式的同性亲密行为都有可能被认定为有同性恋倾向,可能构成犯罪。 2其次对同性恋罪的处罚进行了升级。同性恋者被捕之后经过法院审判,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将被送入拘留所或监狱,进行思想“净化”和“再教育”,屡教不改者将被直接送往集中营,判处十年□□。 “净化”以长时间的罚站、辱骂、殴打为主,辅之以医学手段,例如注射会使令男性失去性冲动,不再□□,□□不断发育的雌性荷尔蒙(化学阉割)、用电波对大脑进行刺激等。 同时,盖世太保还有权不考虑法庭判决,直接将犯人转送至集中营。 慕尼黑大学种族净化研究学院院长罗塔尔·蒂拉拉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研究结论:同性恋者应该被集中“灭绝”。 当时的精神学家则认为,同性恋是一种遗传疾病,对整个种群有很强的危害性。 党卫军头目海因里希·希姆莱更公开宣称:新的国家政权必须从根本上驱逐所有违背自然的同性性行为。 9月1日德国新175法规开始执行。此后七年间,共有约10万人因“同性恋罪”接受法庭审判,5万人被定罪。其中被送往集中营的人数在1万至15万之间,境遇悲惨。 这也是明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大哥的情感是多么畸形丑恶,是被人类所禁止的原罪。少年的绮念在暗云笼罩下被压制入深渊里,再也不见白昼天光。 9月15日德国《纽伦堡法案》被通过,对“犹太人”作出了新定义--凡有一个犹太裔祖父母以上的德国人都会被视为“犹太人”。该法案剥夺了犹太人作为德国国民的基本权利,类似“一个犹太人与一个非犹太人的人发生性关系被视作是犯罪”的条款层出不穷。 10月3日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埃塞俄比亚抗击意大利的卫国战争开始。 10月19日□□中央、红一方面军主力长征结束。 11月1日汪精卫南京遇刺重伤。 12月9日 “一二·九”运动爆发。 12月25日□□中央□□召开瓦窑堡会议。 12月25日因法德关系紧张,从巴黎飞往慕尼黑的航班被取消,一家人没能再次相聚过节。 这一年,风云变幻,暗流涌动。 希特勒签署禁枪法令,收缴了私人枪支,使得犹太人在受到迫害时因手无寸铁,而只能束手就擒。他宣称:“今年将永载史册。一个文明国家有了全面的枪支管制,这是史无前例的,我们为全世界树立了未来的榜样。” 这一年,数学天才“艾伦·图灵”横空出世,震惊学坛。其第一篇数学论文“左右殆周期性的等价”发表于《伦敦数学会杂志》上。同一年,他还写出“论高斯误差函数”一文,由一名大学生直接当选为国王学院的研究员,明台奉其为偶像。 这一年,柏林的平凡少年欲望萌动,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金发大波浪,胸挺屁股俏,倒像是明楼会喜欢的类型。 远在上海的明镜知道小家伙长大后,喜得发电报给明楼,向来敬爱大姐的明楼第一次没回信。 这一年,薇薇安在女军官的帮助下入了党,成为纳粹一员,与明台渐行渐远。 这一年,是1935年。 离两兄弟再遇,还有整整五年时间。 ☆、八/回国 193711 日军占领上海 193712 傀儡政权上海政府成立 193903 特工总部76号成立。明楼明诚回上海,替伪政府做事。 &020 19390323 柏林。 “要回去?”埃里克从书堆里抬起头,镜片里的眼睛在看到那一堆行李时瞬时瞪大。“怎么这么突然?” “别说了,被我大姐发现了!”明台哭丧着脸,大姐前几天发回来的那封电报到现在还刺痛着他心呢,骂他不肖子孙,说他就会让她担心。字里行间,全是气愤。 “可我听说,中国现在局势,不稳啊?” “那有什么办法?”明台叹了口气,“大姐让我去港大读商科。真烦啊……”他挠了挠头,似是心思烦乱,“经济到底有什么好读的啊?还不如打仗呢!” “钱乃一国之本。你若能让a经济振兴,也不失为救国良策。” 明台耸耸肩,“算了。我对经济可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哪像他那钻到钱眼子里的大哥。 屋外,是细碎阳光,摇曳荡漾。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春就快要来了?…… 明台有些茫然,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朝着那被一室灯光映得有些柔软的身影,轻轻道了句,“朋友,别过了啊。” “你走了正好,我一个人乐得清静。”埃里克沉默了一下,而后笑得眉眼弯弯。 “没良心。”明台被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再伤感,抬起头白了埃里克一眼,而后把行李拖出了屋子,“如果密码学上你还有什么新的见解,记得写信告诉我啊!” 幸好,这几年他埋头苦读的,总算及时结束了所有必修课程。如今就算回国,虽然有所遗憾,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嗯,看在你这么蠢的份上,我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的。”埃里克挥挥手,示意他快些赶飞机。明台没多说什么,继续把行李拖了出去,只是在掩上门的那一刻,听到了同居四年的室友最后的忠告—— “记得,欲救人者必先自救。好好……保重。” 明台的眸光刹那凝固,似是想到了那千里之外间不容发的局势,动作缓慢而又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你……也保重。” 那时他不知道,三年后,这个密码天才会因母亲被纳粹带入集中营,而得了失心疯。 天才与疯子,从来只是一念之间。 埃里克不幸,成了后者。 回国的路上,明台一直昏昏欲睡。天空蔚蓝如洗,清爽疏朗,只间或点缀飘系着些绵软云絮,与柏林常年阴霾的苍穹大不相同。可又有谁能想得到,在这片寥廓天空之下,在那片广袤土地之上,是翻涌喷洒的热血,是堆积如山的尸骨,是焦土万里的城市,是哀嚎哭啼的流民? 明台心里一沉,拉上窗帘不愿多看。 不过一撇头,他就看见乘务员在给邻座的男人倒酒,动作甚是生疏。 心思一转,他接过自己的香槟,轻轻摇晃了下,“这酒里有玻璃碴啊……” 那乘务员一顿,而后勉强笑了笑,“先生真会开玩笑,酒里怎么会有玻璃碴呢?” “你说没有?那你当着本少爷的面,把这杯酒喝了。” 语气随意得,像是只不过让那人替自己倒杯酒罢了。 机舱里的气氛刹那紧张起来,似是外头高压的冷空气都积聚到了里头,一片沉重。 那名男人看着明台,心脏急鸣中笑了笑,点点头,“好的,先生。”而后倾过身来,示意明台把酒给他。 “不是我这杯,是他那杯。” 就在那时,乘务员脸上的神情碎裂了,他在转瞬间拿起乘务车上的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邻座上的男人—— 明台立刻反应过来,朝那人一泼酒,借着乘务车把那人踢到后头,男人的手下也在刹那动作,把乘务员一举制服住。 “骑云,把他带到后头去,别弄脏了机舱。”男人的声音并不如他的年龄般苍老粗哑,反倒带着特有的威势,听来有些慑人。 那高大威武的手下一顿,点了点头,“是!” 明台讶然看着那一切,没再说什么。想来他不过多此一举,即使没他的点明,那男人也可安然无恙。 这么一想后,他敛回心神,端坐回座位上,随意拿了本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来看——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四年,可从来没看够过。 “在看什么?”邻座的男人微微倾靠过来,似是想搭话。 明台虽未转过头去,却早已在偷偷留意那人的一举一动,口中随意答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知道酒里有毒。” 男人儒雅一笑,缩回自己的位子上,“哦?那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有些反常?” 这不是废话?明台把问题抛回了那人,“不反常吗?” “呵,年轻人,你够胆量。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台转过头上下看了那男人一眼,不在意地晃了晃脑袋,“不知道。” 男人定定看着他,而后凑过来,轻轻问道,“如果我说……我是政府的人呢?” 神经刹那绷紧,明台一点点地合上书,抬起头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要看……” “是哪个政府了。” 气氛有些微的凝滞,男人出乎意料地笑了笑没生气,似是浑不在意他的无礼,只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对了,你的身手很不错,在哪里学的?” 一听有人夸自己,明台原先有些警惕的心思不由得放下了些许,脸上笑容明亮得如三月春光,“其实也算不上好,只不过曾经在西洋学过些剑术和拳击罢了。” 这世上,只有努力让自己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保护好想保护的家。 “哦……”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被称作郭骑云的手下走上前来,微微鞠躬,“老师,那人事先服了毒,什么都没问出来。” 男人没说什么,只闭上眼点头嗯了一声。 明台虽又看起了诗集,心思却怎么也放不到上面去,双耳不由自主地竖起着听那两人的对话。 那时的他心思纯净,并未想过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既然刺杀者事先服了毒,又为何会害怕喝毒酒? 其实,死间计划早在很久之前,早在他发觉之前,就已经开始执行了。 男人又对手下吩咐了几句,而后双腿一跨就坐到了明台旁边的位子上,终于问出了明台一直等待着的问题,“年轻人……你是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 “这个不难。”明台正襟危坐,不知为何,面对着那人总有些莫名的紧张,“第一,无论是香槟还是红酒,他都倒得太满了。而且手法生疏,一看就知道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第二,他给您倒的红酒是西拉,西拉有独特的烟熏香味。但是,他倒的那杯却没有。所以我猜……里面肯定是掺了什么东西。”明台抬起来,刚好看见男人嘴角不可捉摸的笑容,心里一紧后又低头说了下去,“我想,如果酒里没毒,那让他尝一口也无伤大雅;可若酒里有毒,那这就可以判断一件事情的性质。” “嗯……观察细致,处理果断。你很有能力。”男人点点头,神情似是很是满意,“抗日无分楚河汉界,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兄弟。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原来这个人,真的是抗日的! 证实了自己原先的猜想,明台觉得心脏像是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攥紧衣服,压抑住内心的震惊和狂喜,面上一派不动,“我……我不能走。我还要去上学。” 这借口实在假得很,假得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学了四年半的密码学,为的不就是效力政府?为的不就是报国抗日?为的不就是拯救黎民? “上学?”男人似是嗤笑了一身,慑人的威势一点点地散发开去,“你要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拒绝我的邀请。” 明台原本还盘算着该怎么让那人说服自己进入政府,听此后却觉得可笑地耸了耸肩,翻了个白眼,“那我会是第一个。”啧,这人怎么跟大哥一个样?全都当自己是皇帝似的。 男人没有神情地看着他,而后拍了拍他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会给你一次机会的,虽然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虽觉得男人的话有些莫名,但明台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果不其然,到达香港下了飞机后,那人就趁他不备,劫走了自己。 湖南。 明台觉得头有些痛,身下睡的床也咯得人慌,思绪在飘荡沉浮间不由转醒。他扶着额慢慢起身,尽量适应眼前的昏暗,“……这是哪啊?” “军校。”灯光下的男人在专心致志写着文件,回答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军校?”明台瞪大双眼,下床时却因动作过急牵扯出疼痛。 “你最好乖乖呆着别动,现在药效没过,保存体力才是上策。” fuck you the fug fucker!明台喘着粗气,一时间忍不住,差点把心中所有翻滚而过的气愤话语说出口来。 他是想报国,可他他妈的从没想过被人绑着去报国! “你不肯做出选择……”男人执笔的动作仍旧没有停顿,“我们就替你选了。” 明台敢发誓,那一瞬间,这辈子他听到过的所有最难听的脏话,都划过了他的脑海。“你卑鄙无耻!” 比他大哥还□□□□! 男人听到这句话,微微转过头,阴森的神情像地狱修罗,“欢迎你加入——军统特务训练班。” 似是听到了什么天下最荒诞的笑话,又似是听到了天下最恐怖的话语,明台浑身颤抖着,“are you ihe hell do you thk y!(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一激动,竟还爆出了英语。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最好把我送回去,如果这两天我没有去港大报道,我姐姐一定会发现的,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明台语无伦次着,呼吸乱成一团毛线。 先不说考港大费尽了他一番心思,要是大姐知道他出事了,那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这个你不用担心。香港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男人嘴角的笑容若有似无,“其实,我也不一定要选你,别的人选,也多的是。” 明台咬碎牙齿地恨恨看着那人,“那还真是谢谢你选了我啊!” 飞机上的暗喜在此刻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滔天骇浪的愤怒。 没有人可以囚禁他,连他大哥都不行,这人怎么敢这么放肆而为?! 肾上腺激素一分泌,他就再也难以自控地从床上弹跳起来,扑向那个男人,虎虎生风地一拳挥过去,似是想要在那人的脸上砸出一个窟窿。 谁料那个男人毫不费力地就轻轻松松制服了他,把他压在桌案上。 “你这么做,很愚蠢。”居高临下的姿势,把那人的威慑彰显得一览无余。 “混蛋!”明台啐了一口。 男人眼睛一眯,伸出手紧紧捏住他的下颔,“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我允许你骂我。” 连大哥都没有这么霸道过! 明台喘着气,望向那人的双眼可以喷出火来,“混蛋!” “啪”地一声,男人一巴掌就甩过来,脸上火辣辣地疼。 “听着……”男人微微俯下身来,与他靠得极其近,低沉的声音比殴打还要让他心生恐惧,“我正在帮你实现你平生的抱负。你应该谢谢我。” dan it!哪有被绑架了还要说谢谢的道理?!明台狠瞪着那人,急喘中说不出话来。 “通——”又是一拳,打在明台肚子上,痛得他身子一缩□□出声。 “我没有骂你……”语调中是夹杂着哭音的委屈。 他算真的怕了。这人真的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骂我不行。”男人拍拍他的肚子,“腹诽,更不行。” 紧张和害怕在这一刻终于涨至了极点,“去你大爷”的这句话在他脑海里一划而过就被狠狠压了下去——似是心有余悸。 男人在他身旁坐下,似是满意他的乖顺,“我叫王天风,以后就是你的老师。”说完,他不顾明台的反应,自管自地看起了文件。 明台点点头后转眼看着这间昏暗的屋子,身躯缩得像只虾米。 就是这个地方,这所军校,把他拉上了末日的诺亚方舟,在给他戴上镣铐的同时,又予以他新生的解放。 是的,他承认,他恨透了不民主,对他而言,这与西印度的殖民□□没什么两样。然而……连他自己也无法否认的,是心头压抑着的欢喜。 一朝所学,终可得以施展。 就像水面下的鱼吐出了泡泡,明台觉得这四年多来,他终于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呼吸。 却浑不知,他一直想要追赶的那人,已沾染献血着为伪政府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两章就可以开污了! ☆、九/想你 在那之后,明台就在军校生活了下来。白天跑步、练枪、格斗,晚上还要接受老师给他的特殊训练——伪装练习。 回宿舍时每每都累得快要趴下,但是洗完澡躺在床上时,还是得咬咬牙强撑着,拿过床头的密码书继续翻看。 他相信,所有的努力终将有所回报。 就像这万千人付出生命的血色抗战,终将迎来熹微晨光,迎来最终胜利。 如此时间流逝的,不知不觉竟已有三月过去,期间,有人来营救过他,却被他拒绝了回去。自然,他并不知道救他之人的幕后是大哥。 这三月里,他每星期都有给家里寄明信片过,正面都是香港的优美风光,反面不过是些零碎话语。 “大姐,我到港大报道了,老师和学生待我都挺好。你可别再生气了啊!” “大姐,今天港大难得放一天假,学生们却全都去大街上抗日□□了。不过你放心,我没去。虽然……我是真的想去,想去□□,想去轰轰烈烈地闹一场。可说到底,我还是不想让你担心。后来意料之中的,不到三个时辰那些学生就全被抓了起来,关进了警署里。他们其实早就知道结果的,但就算知道,他们还是这样做了。大姐,明知是死仍一意孤行,明知结局惨烈仍飞蛾扑火,是不是很傻?我也觉得傻。可是,他们是战士啊,是这个中国的战士啊!…… 战士总归,是要有些傻的。 那天下午落着冷雨,我湮没在人群里,看着港大的老师们齐齐在警署前跪下,低下头求治安队长放了不知法纪的学生们。那可都是平日吹胡子瞪眼的老学究啊,是挺着脊梁骨从没有弯下来低声下气求过人的老师啊!可现在,他们全都淋着雨跪在泥水里,平日整洁的西装也都泛皱泛湿。大姐,我真的难过,光看着,心里就疼,疼得厉害……写着写着就落泪了,弄脏了这张明信片,大姐,对不起啊。 这回就先写这么多吧,我要赶去上课了。算起来,那些在混乱中被射杀的同学,今天刚好是头七啊……可是大姐,我总觉得,他们的魂,回不来了。” “阿诚哥,好想你以前给我买的黑莓蛋糕啊。港大的伙食很糟糕,不过,老师总是会给我偷偷开小灶。等我回来了,你记得再带我去买一回啊!这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排队了,咱俩一起排!怎么样,我够义气吧?” “大哥,算算我们有四五年没见面了吧?到时候见面了,我的身高准会吓死你嘿嘿!现在我长大了,你可不能再动不动就伸手打我了啊!还有啊大哥,当初我偷偷跑去读密码学的事情,你是不是老早就发现了?……不管是不是,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担心了。这里的老师教得很棒,我也受益匪浅,想来回家后,‘明台’已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而不是什么都需要人照料的明家小少爷了。大哥,你看,我说过要赶上你的,现在,我就快做到了。你,欣不欣慰?” “阿诚哥,艺术课的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项课余作业,让我们去画海滨风光。当年你教我的画画技巧派上用场了哎!这次作业评分,我拿了年级第三。等我回来了,你记得再教我把那幅没画完的油画画完啊!记得,还要再像小时候一样,陪我聊一整夜的话……” “大哥,香港这边又下雨了,上海那边怎样?……这几天在雨中跑步,没想到发烧了,老师给了我一天假期,让我尽快恢复过来。大哥……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你。下雨的时候,也好想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烧迷糊了?那就当我烧傻了吧。这样,我就可以把好多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大哥,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啊!我是真的,真的,好想见你,想得发疯。我还想见大姐,见阿诚哥,见阿香姐,还想见好多人。大哥,男子汉是不能软弱的,可是我好想家,我好想回去……我去过柏林,去过慕尼黑,也去过巴黎(有次我偷偷去找你,可是你去尼斯出差了,没能见着),可对我来说,还是上海最漂亮,最让人安心。这辈子,如果要死,我也希望死在那儿,死在你们身边。 大哥,我们这的雨刚刚又大了些,就像在慕尼黑那会儿,下的滚滚雷雨。你那边,有没有听到下雨的声音啊?如果听到了,记得,那就是我在说想你……” 寒来暑往,自春徂秋的,明台在每日的训练中早已忘记了时间,只靠着母亲的怀表,还有每周一次的写信,来安慰自己疲惫的心房。 大哥送他的那把毛瑟枪他不敢轻易拿出来,在离开柏林时就藏在箱底的暗格里,也亏得如此,老师他们才没能查出来。 这天,他练枪时发发十环,恰巧路过的王天风看见了,微微点头,“不错,有进步。” 这几个月下来,虽然表面上二人还是争吵不断的,但明台也知道老师是为他好,是为了民族大义好,再加上那人也的确有手段,有值得让他敬畏的地方,所以他心里面早已把王天风当做了自己真正的老师。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明台得了夸奖,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 王天风见他如此,走上前拍了下他的头,“就知道得意忘形,忘了这几个月晚上我是怎么训练你的了?”虽是责备,却也带着难以察觉的宠溺。 明台朝他吐了下舌头,一点都没有尊师敬长的意思。 郭骑云一看如此,气不打一处来,“教官,他浪费子弹!”都已经发发十环了还练毛个练? “没事,他想练就让他练去。”王天风顿了顿,“以后明台用子弹,不受限制。” “操!”郭骑云向来与明台不合,这会儿暴脾气一冲上来,不由得说出了脏话,被王天风狠狠一瞪后又畏缩着低下头去,不敢多说什么。这他娘的差别也太大了些吧?! 明台在二人走后,扬起嘴角笑了笑。似是这几月的机械生活,没有在他身上落下半分麻木伤痕。 下午,王天风坐在门前阶梯上,剥着橘子。 “生死搭档?”明台瞪大双眼,而后整个人都像被点燃般从地上跳起来,眸里的神采耀眼得不可方物,“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好的事呢?哎哎哎老师,我的生死搭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太丑的我可不要啊!” “放心,不丑。”王天风咂咂嘴,又拿了个橘子,顺带帮明台剥了个。 “那男的女的?” 明台看着王天风,眼里那点希冀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这个孩子啊,从来不会对自己加以掩饰。这该怎么当个伪装者?……王天风望着他,眼里浮浮沉沉的,可嘴里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女的,你放心。” “太好了!老师,还是你对我够义气!”明台压抑住自己的激动,紧紧抱了王天风几下。 “别开心的太早……”王天风看着青年,神情严肃,“你的搭档,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6节 事实证明,王天风是对的。 于曼丽,也就是明台的新搭档,比军校里那些个男人还要厉害几分。明明脸蛋清秀得很,双眼也如飞燕般乌漆灵动,可偏偏,脸上总是带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于无形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明台起先还尝试跟她搭过几次话,可人家小姑娘压根就不理他。没办法喽,只能慢慢来了。 训练营的舞会上,明台成功地打败了一向在打斗中从未输过的于曼丽,成了生死搭档的组长。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于曼丽开始对他稍微好了点,不像以前那般冷淡,这让明台暗喜。 一天,王天风的办公室里。 “老师,这是我拟定的,生死搭档学习计划表。”明台站得笔直,向王天风呈上了文件。 “你的学习计划,是由学校来决定的,而不是你自己所能决定的。”王天风起身倒了杯茶。 “可是特殊人才该有特殊待遇!”明台不满。 “你觉得,你很特殊?” “不是我,是于曼丽!于曼丽是一个女孩子,资质一流,可她总是很忧郁,很不开心。作为她的搭档,我希望能够改变她的状态,让她变得快乐。”军人挺拔的身姿下却是胡闹的话语。 王天风倒茶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拿着茶杯走到他面前,“哦,那你说说,你的新计划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只要老师一句话。” “好,你说吧。”王天风喝了一口茶。 “老师,我要请一个星期的假!” “一个星期?干什么去?”王天风停下打电话的动作,抬起头微微诧异地看着他。这小子大半年来从没喊过苦喊过累的,这会儿又怎么回事? “我想带于曼丽,去维也纳。”明台耿直地说出心中所想,似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噗!——”王天风口中的那口茶就这样直直喷了出来,洒得明台一身。“咳咳……”他反应过来,盖上茶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你刚刚说,要带她去哪儿?” “维也纳!”明台的背挺得更直,“我就带她去一个星期,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准假就行!” “你……你,你为什么,要带她去维也纳?”王天风的声音有些沉,面色上却看不出来,明台也就微笑着回答了下去,“去度假!我觉得带她去维也纳度假,能促进我们的友谊,增加我们的信任,利于今后更好开展工作。” “哦……所以你,你就打算带她去维也纳。”王天风走来走去的,似是心绪起伏波动很大,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冷却下来,偏偏明台还没发现。“那你,为什么不去巴黎呢?” 明台见老师有批准的希望,眼睛一亮,“法国气候太阴冷了,不太适宜。而且我们家在维也纳郊外有一栋别墅,从经济的角度考虑,我也觉得去维也纳比较划算。” …… “够了!”原本还“平静”的王天风一下子怒气爆发,把手里的文件往他脸上甩,“够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不是灯红酒绿的百乐门,也不是任你来去自由的跑马场,这里是军校!去维也纳……”王天风指着明台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看你像维也纳!!” “我像囚犯!” “你是军人” 王天风简直要被明台气疯了,这小子究竟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你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回去给我反省!交上来三千字的检讨书!”王天风颤抖着指着门口嘶声大喊,明台抿着嘴,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份文件就没骨气地往外跑。 即使看不见那小子的背影了,屋里的人仍被气得两眼发黑。 维也纳?……他还没去过呢! 夜里。 上海的明公馆中。 “喂?”明楼提起了电话筒,声音慵慵懒懒的,似是从睡梦中被吵醒。 “明长官,别来无恙,可还好?”自上回明楼解救明台的计划失败后,明楼就掐断了湖南军校那边的通讯,以威吓王天风他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直到前几个月,他才放松了限制,恢复了两边的通讯。 “本来还不错。可被你这么一打扰,就觉得不太好了。”明楼微微笑着,握着电话的手一点点地变紧。 王天风找他,无非会有两事,要么与明台有关,要么与计划有关。无论何者,都让人觉得不安。 “倒也没什么事想打扰你。”王天风声音拖长,却像是带着冰碴冷意,“不过明长官……你可真是教导无方啊。明台今天来找我,说他有一个生死搭档学习计划表。你猜怎么一回事?呵,那小兔崽子,想带他的搭档去维也纳度假!” 明楼嘴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声音霎时低沉下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的好弟弟,明家的小少爷,想带他的生死搭档去维也纳度假!”王天风重复了一遍,似乎说着说着又来气了,不由得低低骂了句,“他奶奶的,连我都没去过维也纳……” “……”电话这头,明楼静默了。良久后,他才不冷不热地开口,“明台那搭档……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我的事,你可管不着。”王天风听出他的意思,不由暗暗恐吓。 “你不告诉我,我也早晚查得到。” “……明天我就把她的资料传给你。”王天风沉默很久后终于退了一步,而后又顿了顿,“生死搭档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弟弟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顺顺利利地成家立业,平安快乐地过完一生。” “我知道。”明楼握着电话筒的手已浸出了汗液,声音低沉得与窗外的暗色融为一体。 早在当初,明台读了密码学他却没阻止,王天风劫下明台他却没能救出时,那孩子的命运,就已决定了。 就像他一样——他的命运,也早就被这个国家给拴紧了。 他是早就有觉悟的。为此,他放弃了曼春,放弃了光鲜亮丽的形象,放弃了心安无虑的一生,在污泥暗渠里当着被人唾骂的蠕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败,会被背叛,会被刺杀,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是明台……明楼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如果明台喜欢那个女孩子,就让他带她去吧。” “呵,你舍得?”王天风锐利的声音穿过话筒,直达人心。 “舍不得又怎样,舍得又怎样?”明楼镇定心神地回答他,“说到底,明台也只是我的一个弟弟。”再也无法是,其他。 王天风在电话那头又嗤笑他了一阵,而后终于挂断了电话。 明楼躺回床上,不知为何,再也无法入睡。 和明台也有四五年没见了,虽然时不时地会有通信往来,那人的一举一动也皆在自己掌握之中,但终归……已经许久不见。 明楼摸上自己的左胸,微微苦笑,“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什么都放不下?” 当初与曼春爱得天崩地坼时,他也想过把家业把责任把一切都放下,带着她去国外,两人安安静静地过完简单而又幸福的一生。 可后来,汪芙蕖把他父母杀了,家业差点搞废了,血海深仇,国家大义,硬生生把他和汪曼春隔了开来,隔在天涯两端。就算现在还有难以割舍的旧情,但也早已恢复不到曾经。 没想到,而今的他,还会像年轻时一样,重新体会到这种让人发狂发疯让人想要不顾一切的感觉。 “维也纳啊……” 若能顺利活到抗战结束那一天,真希望带小家伙两人一起去…… 梦里梦外,下起了瓢泼夜雨,每一声都在说着,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污。 ☆、十/夜难眠 &020 19400207 上海。 “今儿是除夕,可惜明台不能回来,不然一家人团团圆圆的,那该多好哟……”明镜站在屋外,给完红包,看着漫天的烟火,还有面前的两个明楼明诚,不由乐景生哀情。 “大姐,你别担心,明台啊,会回来的。”不知是不是要过年了,明楼难得不如平日那般板着一张脸,脸上笑得出了褶子。 “你怎么知道?” 明楼笑得一脸神秘莫测,“我是他大哥,我自然知道。” “唉,希望是真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年,那该多好啊……”明镜叹了一口气,随即摇摇头,“算了,除夕夜,咱们不说这事。” 说曹操曹操到。明镜和明楼说着话,一旁的明诚却是眼睛尖,一眼就从黑暗里认出了来人,“小少爷!” 明台刚和偶遇的女共党程锦云分别,这会儿急匆匆地跑回家来,脸上都是细汗。 “大姐,大哥,阿诚哥!”他向三人招招手,笑得欢快。 “哎明台!你回来啦?!”明镜大喜过望,把他拉至身边,“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呀?” 明台拿掉帽子抹了把汗,“这不是想你们了嘛!还是说大姐……”他笑得狡黠,“你不想我回来?” 明镜横了他一眼,抓起他的手,“去去去!……” 明楼在旁看着,眉梢软了,却始终没有说什么话。 原来,五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把一个人从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变成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汉。 一眨眼,明台就长这么大了啊…… “大姐,我的新年礼物呢?”明台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向明镜讨要礼物。 “哎哟这可怎么办?你说你不回来,我可没准备礼物呢……要不,给你包个大点的红包?” 明楼摇摇头,示意明诚把他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明台,来,给你的新年礼物。” 低沉的声音,和五年前一样动听。 明台之前一直跟大姐说着话,来掩饰自己再见大哥的欢喜和惶恐,这会儿听到明楼给自己备了礼物,心里那丝因许久未见而造成的陌生感也不由慢慢淡去。“谢谢大哥哈!” 他开心地接过盒子,却忽然想到什么,愣了愣,“大哥,你知道我要回家?” 这个消息,他并未告诉过任何人。大哥又怎么会……? 明楼在夜光下温柔地看着他,似是要把这五年的份都给看够。“自然。你是我弟弟,你那小脑袋壳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这还是明台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这个暌违了五年的男人,老了,糙了,褶子多了,可依旧稳重,依旧成熟,依旧深不可测,依旧……让他喜欢。 明台心里咯噔一声,不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口中含糊应着,“哦,哦……” 慕尼黑那会儿的事,他一直以为自己忘了。这几年他交过不少女友,也比当年更加激烈地与人亲吻过,后来,又有了个才貌出众能力一流的生死搭档,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疯狂地思念着心里面的那人。 可现在再次站在大哥面前,他总算知道,以为忘了,其实就是念念未忘。 只有再遇,才会把最真实最柔软的心思给剖开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人面前。 明镜没看出明台的不对劲,一把拉起他的手,“你这一路赶回来的,没吃饭吧?”说完她拉着明台往里走,“走走走,我们去吃团圆饭!有你最喜欢的桂花鲫鱼呢!” 明台一听,两眼放光,“真的?嗷嗷嗷大姐你真好!” 心思被桂花鲫鱼引了开去,明台也就没再多想当年的事,跟着大姐哒哒哒地往屋里跑,转头朝明楼明诚笑,“唉阿诚哥,大哥,记得帮我把箱子提进来啊!” 明诚转身看自家大哥的目光仍看着小少爷的背影,不由一笑拍他肩,“大哥,小少爷让你提箱子啊!” “唉你!……”明楼看着明诚悠悠然地进了家门,不由得摇头一笑。一个个都知道欺负他,这个大哥还怎么做得下去啊? 尽管这么想着,他还是提起了明台的箱子。 好小子,还挺沉? 明楼挑挑眉,不费力地就把那一路上把明台累得气喘吁吁的箱子给提了进去。 饭桌上,一家人倒着酒,吃着饭,说着话,灯光微暖,其乐融融。 明台拆着大哥给自己的礼物盒,却被明楼一声喝止了,“晚上回房后再看,现在拆成什么样子?” 明台撇撇嘴,明镜一眼看见,不由得维护了下,“算了,就让明台看看吧,啊?” “还是大姐好。”明台朝大姐笑了笑,然后转头朝大哥龇牙咧嘴。 出乎意料的,盒子里是皮带。 他还以为是多么有诚意的礼物呢。皮带……他还宁愿是个皮蛋呢! “大哥,你怎么每年都送我皮带啊?我现在皮带都比裤子多了!”他朝明楼扬起头,语意委屈,“我知道,你就是想拴着我,是不是?” 明楼也没生气,指着他回应,“没错,就是要把你拴得死死的。” 明台一听,抿起嘴巴,孩子气的眉眼无不诉说着开心。 之后,明诚喝至兴头上,和小少爷起身划着酒拳,赢了后笑得不能自止,人都弯在了一起。明台输了也笑得眉眼弯弯,爽气地拿起一杯酒就喝。 明楼看着二人胡闹,神色柔软,没有责怪,只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大姐碗里。 大姐乐呵呵地把明楼送自己的新年礼接了过去,一边听着明台讲自己在德国在港大的有趣事迹,笑得前仰后合。 许是酒精麻痹了大脑,明台站起身来,眉飞色舞地向他们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那会儿我一拳就打了过去,打在他下颔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哈哈哈哈哈哈他把鼻血流出来了!” …… “我那室友,居然就不穿衣服地跑出来追我,结果被学校里的女生看了个精光哈哈哈!” …… 明楼听着小家伙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地说着话,不由微微撇过头,笑得脸上褶子都快爆炸。 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一家人正站起身,各拿着酒杯干杯。 而后,带着重逢的喜悦,带着对新一年的希冀,含笑着一饮而尽。 酒精上脑,明台胆子肥了,对着大哥开口时的底气也就足了些,“大哥,我想听你唱戏。” 他早就听说了,大哥在新政府当了个一官半职,炙手可热得很呢! 明楼放下筷子,脸上没了笑意。 “大哥,你现在当了官,是不是觉得给我们唱戏掉身价了?”不假思索出口的冲意,也是青年不能控制的。 你说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为了赶上大哥,不过就是为了救国。可现在大哥二话不说地就去为伪政府做事,他心里能不憋屈吗? “你怎么说话呢?”明镜微微责怪他。 明台嘟起嘴,神情不满。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样?明楼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先前认为明台已然长大的想法,真是离谱得很。 “要不,你就来那么一小段?”明镜见明台有些不开心,不由转过身朝明楼眨眨眼。“就一小段。” 连明诚都在明台的嗾使下,咳了咳,劝他,“大哥,一年一次难得嘛!” 大姐就算了,阿诚这是反了?“你也跟着起哄是吧?” 明诚抿起嘴缩回位子上,朝小少爷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看着众人反应,明台心底微叹着,而后站起身来,“好吧,一年一次,就当是讨大姐开心。”他指了指明台,“跟你可没关系啊!” 这小家伙,看晚上他怎么收拾他。 大厅里,明诚拉起了二胡,明楼摆好阵势,本打算唱《梅龙镇》时,却被明台一口打断了。 小家伙眼睛左瞥瞥右瞟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鬼主意。“我不想听梅龙镇。” “那你想听什么?”明楼有些愣神。 “我想听苏武牧羊!” 那明亮的眼神,似是想要刺破所有的阴暗,照彻这个沉沉寂夜。 大厅里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明楼眯起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明台,声音比冰碴子还要冷,“你再说一遍。” 不知道小家伙是这几年闯荡多了不再怕他大哥了,还是趁着酒意胆子变肥了,梗起脖子就喊,“我要听苏武牧羊!” 呵,好一个苏武牧羊!这是想骂他背叛国家,认贼作父,没有骨气?小少爷刺探人讽刺人的本领愈发高了啊…… 明楼沉着脸,“行,你要听,我就唱给你听。” 二胡乐声悠悠荡荡,悲凄动人,明楼的戏腔在大厅里回响,“卫兄把那话讲差了,男儿志气当自豪……” 这个夜晚,远没有表面那般温馨和谐。 剩下见:weibo/p/1001603960538198593250 嗯,练肉番,希望食用愉快。 另外,墙裂推荐b站楼台cut,原剧逼死同人! ☆、十一/flesh bg:flesh by sion(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明楼不知是喜是悲,万千心绪滚滚流过,烙出一道道带着灼人热气的伤痕,就连动作也缓了下来。 若小少爷只是自觉做梦,那他这个大哥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趁人之危。 只是哪怕心底的犹豫还在苟延残喘的挣扎,所有的退缩和隐忍在此刻都如废土般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罢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泛泛一夜,得以欲海同渡,亦算得上人间有幸了。 剩下见内容提要 或微博:谢子舒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吗! ☆、十二/挑逗 夜晚的星光终究烧烬,白昼蹑足踏上了山巅,灰蒙蒙的天空镶起了金边,一寸寸地蓬勃向上,而后猛地刺破万丈晓空,似是万千云层都在汹涌着沐焰重生。辉芒过后,一切又都沉寂下来,只是天色渐渐变得清澄,如水摇曳的晨光如瀑倾落,镀得连空气里浮散的尘埃也明华耀人。 “小少爷,太阳都照屁股了!”明诚走进房里,看见明台还趴在被窝里,美梦都做成了熟透的葡萄,微染熏红。 “小少爷?”他捏了捏明台的耳朵,“该起床了!” 明台的耳朵动了动,而后像赶嗡嗡叫唤的蚊子般,挥开了他的手,嘴中嘟囔,“别吵我……” 明台觉得好笑,俯下身就凑到明台耳旁轻轻叫唤,“大哥有事找你呢。” 一听到大哥,明台就有些睡醒的迹象,似是被梦境和现实拔河般,他极不情愿地缓缓睁开了眼,带着睡梦中的朦胧湿意,也满载着不悦。“新年第一天,我要睡懒觉!” 明诚松了手笑了笑,“我也只是传话的,有气别往我身上撒啊!”他顿了顿,“大哥在办公室里等你呢。说是有东西要给你。” 明台先前早就醒过,看见身旁的床铺空无一人,迷糊中一阵咬牙切齿。这会儿他一边在心里腹诽着大哥做完不留情,一边慢腾腾地套上了衣服。 下床的时候身子像是残缺的机械,每个动作每处骨骼每处皮肉都叫嚣着不适的声响。也亏得他曾经受过老师的魔鬼训练,这种程度的难受尚且可以忍受。只是想到始作俑者,明台还有有点气,在心里狠狠地骂了明楼一顿,而后才跟着明诚缓缓地踏出了屋子。 房内,窗帘微漾,清风卷荡,吹散一夜旖旎,灿黄的金光悄悄爬进窗台,映染一地晨辉。 “说吧,找我什么事?大年初一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那么早就把我叫来……”明台没敲门就进了明楼的办公室,直往沙发而去,眯上眼一脸不满。 昨晚上把他折腾得半死,今早又不让他睡得够。果然五年过去,大哥还是一样□□!□□!不人道!比老师还过分! “大年初一更不能睡懒觉。”明楼折起报纸,从座位上起身,指了指几案,“专门给你买的小米粥,快吃了。” 明台睁开眼,看见大哥已坐到了沙发上,作怪的小心思一齐涌上,“我不喜欢吃小米粥。” 明楼挑着眉看他,哑然失笑。都二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跟半大的孩子似的? “你今日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听大哥的。” 明台伸开手脚,大躺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眼神狡黠,“那你喂我啊~” 明楼一脸宠溺地笑了笑,拿起勺子递于他嘴边,“可就这么一回啊。” 明台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粥,吐舌“咩”了一声,作着怪。而后不知是打起了什么主意,小少爷笑得眉眼弯弯,“以后再多喂我几回呗?” 明楼弹了下他的脑门,“都几岁了,还要大哥喂啊?嗯?” “不是你说到哪你都是我大哥吗!”明台捂着脑袋,眼睛耷拉下来,“就算我老得掉牙了,你也是我大哥啊……” 明楼又舀了一勺,递于他嘴边,“是大哥,就得喂弟弟了?” 明台偏头咬了一大口,毫不忌惮地反问,“是大哥,就可以上弟弟了?” 明楼的动作就这样顿在原地,浑身僵立。他缩回手,眼神淡淡,“我……” 还没说完,明台却兀的想起慕尼黑的瓢泼雷雨,那一次,大哥在松手后,也是这副神情。 【——明台,是大哥不好。忘了吧……】 焦躁与恐慌一齐翻涌上心头,像摇晃的摆钟,每寸幻影都低语着无边废墟的流逝与逃离。 “不准说!”他喘息着,一把拉住明楼的袖子,凶狠的两眼蹿起火焰,“不准再说什么忘了吧什么是我的错什么是大哥不好!” 明楼愣愣地看着他,“你……” 烦躁像是烧尾的猫,挠得明台神思难定,惴栗难已。他没打一声招呼的,就压住明楼,直直地吻了上去,带着狂暴,带着害怕,带着惊慌。 像是万里荒野在刹那被野火燎原,从天燃烧到地,从地燃烧到浩瀚汪洋,从沧海燃烧到孤吟世界里紧紧相贴取暖的两心里。 “明台,我还没说完……”明楼用宽厚的手顺着小家伙的背,微喘的气息不是因为接吻,不是因为亲近,不是因为心底挣扎的犹豫,而是因为,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手透过伪装,透过隔阂,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而后,轻柔地捧在掌心。 就是这人啊…… 他低叹着,温柔地回吻上明台,吻上他的眉心,吻上他的鼻梁,吻上他的眼睛,吻上他的睫毛,吻上他的脸颊,吻上他一开一合的双唇,像攥住心般,纠缠着灵动的舌尖。 “唔……”明台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欢喜地放松身体,抵着牙小心翼翼地吻着他,似是在对待什么举世唯一的珍宝。 吻罢,二人鼻尖对着鼻尖,眼望着眼。两双情动的眸子,一对亮晶晶的,像是融成了浩瀚星海,细碎的亮光化为了游鱼,还有一对沉暗无比,老潭古波,幽深难测, “胡闹够了?嗯?”明楼拍了拍坐在他身上的明台的屁股,“你这宝贝屁股还要不要了?”明台笑着蹭了蹭,“为了大哥,身家性命也愿豁出去,哪还在乎这呢?” 说完,他语意一转,“大哥,我刚刚亲了你。我要对你负责。” 明亮的眼神,郑重的神情……像是无尽时光里的连绵炮火都从脑海退去,这一刹那,只有安稳岁月,没有沉重家国。明楼屏住气息地望着眼里溶了一世光辉的小少爷,蓦地想起了诗人的一句话。 “永恒,那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什么?”明台不解地看他。 “没什么……我的小少爷。”他轻笑了笑,身躯与心魂的共鸣从胸膛里传出,震散尘埃,“既然小少爷想负责,我这个做大哥的,又怎敢推辞?” 话音一落,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巴黎名表套上了明台的手腕,“这样,我们就都被拴住了。” 拴在,彼此的心里。 明台两眼放光地看着手上的腕表,“给我的?!” “不是你昨晚说皮带比裤子都要多了?” 明台想了下,昨儿个吃饭时,他的确有说过,想要大哥手上的那只表。可后来大姐轻斥了他一句,“你还是个学生,要那么名贵的表干什么?” 后来,他也就撇撇嘴,没多想了。 “怎么不把你手上那只表给我啊?”这会儿小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这个你不要啊?”明楼看着明台腕上的表,伸手作势要去拿,“你不要那你把这表还我。” “才不还!”明台缩回手,抵在背后,两眼瞪大,“我可警告你啊,low g同志,送人的东西是不能要回去的。除非……” “除非什么?”明楼挑了挑眉。 “除非你让我拴一辈子。” 说这话时,窗外的清色天光倾洒而下,投照在青年狡黠的眉眼上,像是举世的恣肆光芒都奔涌到了他一人的眼中。 明楼深呼吸一口气,强定心神站起身来,去拿了什么东西,“只怕能不能活到‘一辈子’,都不知道。” 在他看来,三五年太短,二三十年太遥远。一辈子,最好不过是相依相偎的朝晖夕月。 “大哥你胡说什么!”明台不满,而后整个动作停顿在原地,眉头微皱,神情沉重,试探的语句小心翼翼,“大哥你……你不会……真的成了汉奸吧?” “我说不是,你就相信了?”明楼拿了个垫子出来,声音没有起伏。“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回家以后记得垫上。” 明台压下心中的不快和蠢蠢欲动的怀疑,接过垫子,左右翻转着看了看,“干嘛给我这个?颜色怪难看的。” “你要不喜欢,可以不垫。”明楼瞥了一眼他的屁股,“只要你不觉得难受就好。” 想起这事,明台记起昨晚的疯狂和今早的难受,心里“蹭”地一下燃起了小火苗,“谁叫你昨晚上毫不顾忌的啊?!” 被责怪的始作俑者毫无“自知之明”地走至小少爷身边,揽过他的腰,把他按回沙发上,“没事,以后习惯了就好。” 习惯个你大…… 明台倏地意识到了什么,“大哥,你,你的意思是……以后,咱俩,就,就在一起了?”磕磕绊绊的,带着惶恐和惊疑。 “明台,我们是一家人。”明楼神情平淡,“无论是德国还是巴黎,无论是广州还是上海,明台,大哥都一直在这里,我们也一直,在一起。” 没什么以后,也没什么过去。他们俩一直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 明台静静看着他,半晌后笑了笑,恰似莲子落入湖心,洗尽半生尘埃,荡漾浮世涟漪,“那以后,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里睡?” 明楼的眼神是自己也未察觉的宠溺和温柔,他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好。” “那你以后可不准欺我瞒我,也不准再把我当小孩子!” “好。” “你也不能再随便找女人,当行走的genitals!” “好。” “以后你还不能随便打我!” “看你表现。” “下次我要在上面。” “小兔崽子你怎么不让你大哥把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来送你啊?” “哎呀这主意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哎大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要是摘不到,下次可记得乖乖躺在我身下啊!” “你信不信下次我把你干得下不了床?” “……” 【——大哥,我想要你……】 【——想要?自己来。】 真他妈床上的话都不能信! 夜里,明台缩进了明楼的床铺,一看到明楼进房就嘿嘿直笑。 “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明楼脱下了西装,又解开了领带。 “一想到夜里能有佳人在怀,心里开心不行吗?”明台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一天不惹我就皮痒痒?”明楼说这话时,正在解皮带,金属的光泽闪过明台眼前,让他想起了儿时被责打的痛楚。 都抱在一起滚过了态度还这么差…… 明台撇撇嘴,心想难怪大哥至今还未成家。除了久经风月的技术,大哥真真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榆木头。那些姑娘真是瞎了眼才全都一股脑涌上去争当这黑心木的枕畔人。 “又在心里编排我?”明楼掀起被子上了床,微冷的温度触碰到铺里身躯的火热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明楼同志,你冷着我了。”明台缩了缩,向后退去。 明楼微皱了下眉,而后一手把明台揽得更近,肌肤相贴的,传导着暖烘烘的温度。 明台虽被冷得一阵哆嗦,但想到能与大哥靠得这么近,心里所有的褶皱都舒展开,熨帖平实。 “大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夜深人静的,小少爷不想这么早就睡觉,蹭着明楼聊起了心里话。 “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一直都喜欢你。”明楼一把一把地抓着他的头发,摸了摸。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明台声音猛然拔高,而后又顿了顿,在阒寂中低了下去,低到尘埃里,开不出一朵花,只能腐烂着死去,“慕尼黑那会儿……你亲了我……大哥,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 说到底,小家伙也是没安全感。这五年,他若即若离的,虽没有任何暗示,但又态度暧昧,如此的确很不该。 明楼抱紧了他,轻叹了口气,“不是。” 明台身躯一僵,许久无话。 “明台,大哥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清楚。”明楼在静默片刻后,低声出口,“这世间很多感情,并非界限鲜明的。亲情,爱情,友情……这些,又有谁能说得清?” “大哥对你的心思,不是原始萌动的欲望,不是大雨冲刷的激情。明台……”明楼抵上了他的额头,声音带着怀疑和茫然,“其实连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对你存了怎样的心思……” 就好像是前世约定好了来生相聚,所以偌大天下里,他们相遇了,相伴了,然后毫不知情的,彼此相爱了。 这其中,有多少是荷尔蒙的冲动,有多少是欲望的吸引,有多少是岁月酿成的熟稔,有多少是父与子,有多少是兄与弟,又有多少是情爱与爱情,连他自己,也想不清。 “那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明台抽抽鼻子,“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这个人很不好,娇生惯养的,爱顶嘴,爱闯麻烦,爱耍小脾气,爱惹长辈生气,碰到漂亮姑娘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碰到恃强凌弱的事情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碰到国家有难就管不住自己的一腔热血义气……它有一千八百种怪癖,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忽明忽暗,隐隐现现,惹人讨厌。除了有一点好,那就是……” “爱你。” 即使相隔万里即使连拥抱的空气都残失了过往的温度,即使连抬首仰望的都不是同片天空,即使什么都没有说,即使什么都没有想,但是每时每刻的,他都知道,有无限的爱自灵魂深处涌溢。 涌成春潮,涌成夏浪,涌成秋水,涌成冬河。 涌成浩浩荡荡。涌成相思成灾。 涌成,千万年未止的波涛凌汛。 明楼低低笑了笑,安抚着摸了摸他的脊背,“小少爷这些情话都是跟谁学的?嗯?” “还不是跟你学的?”明台翻了个白眼,而后蹭了蹭,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大哥,晚安啊。” 明楼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下,“good nighty little prce” 翻飞的过往在脑海中划过,只剩下寂灭的虚无。头一次的,明台不再害怕,不再失望,不再懊悔。 嘴角的弧度,犹是扬起的,像极了这平淡至极也静好至极的暗夜,“good nighty ue” 未来,还有无数的天明,还有无数的日落,等着他们去数,等着他们去看,等着他们,去掷洒余生光阴。 ☆、十三/hunted bg:haunted(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020 黑暗的巷道里,夹着尾巴的灰鼠吱吱地乱窜。阴沉的夜色比满街的追捕更让人喘息。 “呼……”明台压低帽檐,蹑足在街巷里奔跑着。 “快,他往那边跑了!”身后,是惊破寂夜的大喊,又在奔跑中呼啸远去。 “大过年的,就不能放人一马吗……”明台抵在污暗的墙上,轻声嘟囔着,浑然忘记了方才是谁不留情地一枪射中了目标。 不过幸好,总算逃过去了。 明台松了口气,把枪收起,放心地舒缓了呼吸。 “嗒、嗒……”夜色里,有谁一点点地走近,踏着熟悉的步伐,就连凉风,也带上了凌厉寒意。 “是你?”明台不怕反笑,“好多年没见了,不知先生近来可还好?” 那人站定,却没有答话。身形掩在黑暗中,倒像是勾魂夺命的无常。 “久别重逢,当是人生一大畅意快事。只可惜,我与先生之间,隔了血海深仇,怕是难能去小酌一杯阔别前尘呢!”明台暗暗握紧了枪,面上却神色不动。 这几年,这个杀手出现的次数较之先前少了不少,虽说出乎意料,但也于他有益。 在柏林进修密码学时,他就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计划,名为“狩猎”。从前,那人是猎手,他是猎物。但是现在一切都将改换,猎物会翻身成为狩猎的猎手,击捕那血迹斑斑的猎人。 总有一天,他会抓住这个害他良多的杀手,揭开他的真面目,并且彻底地,置他于死地! “先生,这么晚了还来找我,真是对我这个目标执拗得很啊?”明台抛着枪,神情很是随意,“我们也算老相识了,这次重逢,不如就让我送你一样礼物吧?”他终于停止玩枪,痞痞一笑,就朝那暗影“砰”地一声开出一枪。 杀意被风卷涌着,闯荡向孤身的夜行者,却又在转瞬间,被轻轻巧巧地躲开,连衣角都没有擦到丝毫。 明台的眼神凝滞了刹那,握着枪的手紧了几分,“哈,反应很快嘛!”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步步逼近,黑色风衣与暗稠黑暗融为一体,看不出身形。明台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后退,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出汗。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7节 “说实话,你数十年如一日的追杀我,这真的让我很好奇啊……”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分散注意力。 “每次都能出乎意料地找到我,并且予我致命一击。你,跟踪了我很久吧?” 明台退出了巷口,站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却恍如孤儿般,空旷而无所凭依。 “我想,你应该是与我亲密至极的人。不然,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行踪呢?是不是?” 明台笑了下,露出的牙齿洁白得像是被月水洗刷过一样。 “只是可惜,今天我一定要,结果了你呢。” 话语一落,明台就在空地上消失了,想来是在瞬间隐藏至了暗角处。 男人早就随着明台踏出了巷口,站在清凌凌的月光下,一览无余。只是哪怕目标失去了形迹,他仍然没急,只从容地转着身,感受着每声风嚎,每寸光影变化。 趴在屋顶上的明台亦是大气不敢喘,两眼直直盯着下方的人影,小心地屈起身体,伸长手臂,而后眯起眼,在夜风猛然刮响的那一刻,没有一丝犹豫地扳动了扳机。 “砰!——”就在子弹划破寂静的那一刻,明台跳下屋顶,朝着黑影又射了一枪。 若是先前的他,可能还没有赢过杀手的胜算。可是这几年训练下来,他早就部署了好了计划的每一步骤,详细到对每种地形每种情况都做了细致的规划。 男人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可就在明台以为大功告成的那一刻,人影倏地动了,就在子弹射入身体的前一刻,那人只往左一扭头,就躲过了射向大脑的凌厉攻击,而后他的脚步只挪动了一寸,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又让他躲过了射往腰侧的子弹。 “你!”明台瞪大双眼,似是不可置信。可之后,迎面而来的子弹就让他再也难以分心思考。堪堪躲过一击后,明台整颗心都提起来了。那人却像是看透黑暗般,继续扣响扳机,直直射向目标的藏身处。 如此猫捉老鼠的游戏来了六回合后,明台喘着气,却再难逃脱。现在,他已经抵在了终局的死胡同上。 原来,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战胜不了这人…… 明台苦笑着,子弹冲入皮肉的疼痛却在瞬间淹没了他,恍如孤舟浮沉在惊涛骇浪中。 意识褪去的那一刻,他死死盯着走至自己面前的人影。 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020 明台第二十次死亡。 btrk62u021 “这次行动,让我去吧。”小屋里,三人商量着行动计划。郭骑云抬起头看着刚才有一瞬失神的明台,继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明台立即回过神来,笑了笑,“我都好多天没伸展筋骨了,你就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呗?” 郭副官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变戏法般地拉下脸来,无情拒绝,“不让。” 明台似是思索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搓弄着衣角。上一次他就是替郭骑云去执行了任务,所以后来才会碰到“猎物”。 “真他妈小气……”明台翻了个白眼,嘟哝了什么,却也没再强求。 郭骑云见他如此,不由得开心地吹了个口哨。谁叫他和明台向来不对盘呢? 入夜。 郭骑云去执行任务。明台与于曼丽在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却突然收到了黎叔传来的求救信号。原是程锦云被困在月色酒吧里了。 二人对视一笑,这个晚上,还不算寂寞。捕猎,才刚刚开始。 夜色里,一朵暗红玫瑰,正淌着鲜血。每一声枪响,都让它开放得更加妖艳。 等消息传到明楼明诚手中时,这场营救和猎杀,已经过去数个小时了。 明诚眉目凝滞地看着明楼,“大哥,这怕是小少爷干的……” 明楼亦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捏着眉心,不住叹气,“不是他会是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疯子究竟是怎么教他的!……” 伪装伪装,向来要求得就是做事滴水不漏。像明台这般不管不顾闹得风风火火的性子,跟那王天风真是十成十得像。 想起小少爷不只一次逼问他是不是汉奸,明楼又觉得头痛,“现在连我在他眼里都是灰色地带。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 剩下的话,不需他道出,明诚也清楚。 明台这几日霸占着大哥的屋子,趁着他们没注意总是翻翻文件探取情报。说不准有一天,他们捧在手心的小少爷,上海最耀眼的明珠,也会倒过身来拿枪口对着他们,对着——曾经暮暮朝朝朝夕相伴的亲人。 口中叫喊着爱国是逾越生命的信仰,然后轰地一声大义灭亲。 等一切公事私事了断后,夜已经很深了。 明台早已用花洒将自己冲洗得干干净净,牛奶味的沐浴乳抹了又抹,保证身上一丝血腥味都闻不出来。 明楼看见小少爷穿着睡衣哼着小曲调走至床边,似笑非笑地问他,“晚上有没有在好好写作业?” 明台的眼里似是还带着浴室的湿意,睁大的瞳孔纯净得让人觉得对望亦是亵渎。他赶忙点头,“当然做了!做了不少呢!” “可我怎么听阿诚说你一直在玩牌啊?” 小少爷一缩身子,“那什么,我先做作业再玩牌的!”还好没发现他出去了一段时间…… 明楼看着明台那惊慌的模样,心里那隐隐的怒气和抑郁霎时褪去,只觉得好笑。他拍拍床铺,“过来。” 明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声音有些性感,“干什么呀明长官?~” 明楼懒得回答,一伸手就把人直直拉进了怀里,然后打开吹风机二话不说地就吹起怀中人的头发来。 明台趴在大哥腿上,感受着不算柔软的手指抚摸头皮抓起头发的触感,轻声地哼哼叫,似是舒服至极。 剩下见weibo/p/1001603962457205942338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剩下的明天放。 高三狗呢! 以后都别忘了看内容提要。 ☆、十四/passio bg:ear(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我已经要放弃自己了。 three o one ok take off 见内容提要。 作者有话要说:  情话ax不是乱说的_(:3」∠)_虽然绝对不会弃坑,但是最近好奇怪,突然想要快点完结了。 咿,目前才码到 九万。 还有一小半的剧情线没写。 挠头。 最后,快来抱紧我! 楼台肉苏不苏! qvq 反正我在写的时候,是被戳到少女心了。 ooc,那是什么?早就被我吃掉了啦233! ☆、十五/蓝衬衫 明台第二天醒来时,如他所料的,大哥仍旧不在。只是轻叹一声,他就爬起来小小洗漱了下,而后打着哈欠下了楼,飘着去厨房吃早餐。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大姐端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报纸。 明镜没抬头,“起来啦?早饭在桌上,快去吃。” 明台应了声,而后缩缩脖子。经昨夜一事,再见大姐自然免不了愧疚感。他拿起一块面包,随意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明晃晃的,是个好天气。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啊,你和阳光都在,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明台面无神情地咀嚼着面包,又一口气喝下了一大杯牛奶。 就在这时,穿着运动装的明楼一身是汗地进了屋,微喘着气,想来是刚晨跑完。 “大哥?”明台有些奇怪,拿着未吃完的面包走出了厨房。“你怎么回来了?” 明楼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背心,拿过挂在衣架上的毛巾擦了把脸,“怎么?不想你大哥回家?” “不不不是!”明台急忙否定,“哎,大哥,你今天不用去工作?” “我给自己放了天假。”明楼笑得无懈可击。 这算不算以权谋私?明台腹诽着,想大哥这伪政府的高官做得可真是舒服啊…… 这般想着,明台不由得眯起了眼,“那大哥,你今天都有空吧?” “是啊。”明楼挑了挑眉,“你不会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吧?” “嘿嘿嘿怎么会呢?就是想让你陪陪我。”明台笑得一脸诚恳。 “好。”明楼答了声,而后进了浴室,想来是冲个澡。 明镜听着兄弟俩的话,没什么神情。只在明楼走后,起身拿起那衣服闻了下,微不可觉的香水味飘入鼻间,飘渺如暗云。 “他果然还是去见了那汪曼春!”明镜一下子黑了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明台上楼的步子就这么顿在原地,“大姐?” 他缓缓转过身来,“怎么了?” 明镜恢复过来,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显然一副要问话的样子。她摆摆手,示意明台先回房,“没事,是大人间的事。你别担心。” 若是往常,明台或许还会不满地叫喊声“我也成年了”,可现在,他眼神一暗,没说什么,就回了大哥房。 这两天在大哥这儿住习惯了,像是上瘾般,愈发难离开。如果老师知道了,肯定会劈头盖脸地骂他,再拿鞭子抽他几顿。 【——你要知道,作为一个特工,第一,不能动感情,第二,不能有习惯,第三,不能做自己。任何感情都会成为背叛你的利剑,任何习惯都会成为盔甲的软肋,而做自己,只会留下蛛丝马迹叫敌人认出你。】 明台坐在床上,手里握着王天风送他的那只手表,面上光影明明暗暗的,看不出神情。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争吵声,像是锅碗瓢盆落了一地,敲响出刺耳的声响,听得人心烦,也隐隐作痛。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再和汪曼春见面吗!” “我没去见她,大姐……” “你这衣服上什么气味?啊?你真的当我闻不出来?!那汪曼春最喜欢这玫瑰味香水!” 砰地一声,似是什么摔碎了。 明台心里一紧,赶忙打开了房门,站在走廊的死角处,悄悄地听着楼下二人的对话。 “明楼啊,你这是要气死我吗?”大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用藤条打明楼的力道也缓了许多。 “大姐,大姐,是我错了。你别气……”明楼想站起身帮明镜抹泪,却被一瞪,又缩了回去。 “我和她只不过是晨跑时顺路,所以稍微聊了会天。没别的了。” 眼见明镜仍有狐疑,明楼挺直了腰背,“真的!” “只是聊了会儿天你衣服上就能沾上香水味?”明镜沉着脸,“是不是还抱过了?” 向来气势十足的明楼这会儿苦了脸,“就一会儿。” “是不是还亲过了?”大姐捏着藤条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可没有!”明楼一听这话,板起了脸,一副正经样,“没大姐你同意,我可不敢招惹她!” 想来二人应该没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至少明楼看起来不像还有旧情,明镜微微放下心来,面色也缓和了些,“下次别跟她在一块。” “大姐,我们俩晨跑的路是一样的,不可能遇不到。” “那你就换别的时间点去跑!”明镜瞪眼。 “可我俩上班的时间也是一样的,错不开去。” 明楼顿了顿,“而且,我和曼春也算是同事,不可能不在一块。” “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呀!”明镜假哭着,指着明楼浑颤。 “唉大姐你别哭啊,我以后少跟她待一块,这样行吧?”明楼起身,扶着明镜往沙发上坐去。 二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台再也难听清。 心里浮浮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感觉。昨晚上如一树花开的隐秘欢喜此刻全都幻化奔逃得无影无踪,连本该风中飘荡的落红都不见形迹。 明楼上楼时,见到的便是明台一脸阴云滚滚的模样。 小家伙的心情还是太容易猜了,每一分都露在脸上。 他在心底轻叹着,想这样的人该怎么当好伪装者? 却从没想过,也许在外阴狠狡诈百面难猜的毒蝎,只会在他一人面前褪下层层掩饰的外衣,展露出最质朴本真的自己。 明楼摸了摸明台的额头,还好,没发烧。“怎么了?谁惹我们小少爷生气了啊,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明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哥好艳福啊?” “小少爷也是百花丛中过。” 两人面上温和笑着,背地里不知多少咬牙切齿。 “好了,一个人生什么闷气。”明楼上前一步,摸摸他的头,“不是要我陪你吗,饭吃好我陪你去外面逛逛。” 明明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亲昵动作,心绪却在刹那间阴云放晴,连翻滚的小情绪也息了下去,化成温软春水。明台恨自己没出息,撇撇嘴,“我要去打球。” “你这身子还怎么打?”明楼眼一横,声音沉了些,“别胡闹!” “大哥你也知道啊?”明台翻了个白眼,“既然你知道,下次记得换我在上面。” “还没死心?”明楼捏了把小少爷的腰,明台微颤中隐有发软的迹象。 他挺了挺胸膛,打开大哥的手,“滚!我可是个男人!” 明楼轻轻笑了笑,没再逗他。 午间,吃完饭后,一家人聚在网球场。 明楼先是和明诚打了几局,然后退下场来,喝了杯茶,擦了擦脸。 “大哥,你是不是老了啊,打这么几局就没力气啦?”明台坐在位子上,挤眉弄眼的。 “说什么呢你!”明镜佯怒着打了明台一下。 小少爷吐吐舌头,仍旧笑得一脸欠揍。 “我是不是老了,你不是最知道?” 三十多岁已有一脸褶子的男人,这般慢悠悠地说道。 明台一脸茫然,而后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哥说的浑话。 不怒反笑的,他拿起拍子,朝明楼晃晃,“大哥,你休息的差不多了,再陪我打一局呗?” 他就不信上了场他还虐不死low g。 明楼的笑容是自己也未发觉的宠溺。他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再教训教训你。” 一旁的明镜笑着看了他俩一眼,明台朝大姐眨了眨眼,“我教训他!” 一场打完,明台输得彻底。 “不行,再来!” 看小家伙一脸不满的样子,明楼也就由他去了,又打了一局。 “你你你你就不能让着弟弟一点吗?!” 又是一局输,明台连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怎么老是你赢呢?!” “我倚仗的是技术,你倚仗的是精力。精力会尽,技术却不会。” “我就不信了,再再再来!” 明楼皱了皱眉,“你今天身子骨会不太舒服。别任性。” 想起这个来,明台咬牙切齿,“都是你的错,不然我这会儿肯定能完虐你!” 明楼长腿一跨,就越过了场地。清明日光下,他走到小少爷身旁,摸了摸那柔软的头发,声音低哑性感,“乖,别闹。” 明台颤了一下,而后抬腿踢了他一脚,“那你再陪我打一局。” 他顿了顿,着重强调:“记得,这回要让我虐你!” 明楼无奈点头,“是是是,明台长官。” 一局过后,明台心满意足,回了公馆洗了个澡,而后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杂志。 “唉,哥,这款式不错,我要买这个。” 明楼看了明台递过来的杂志一眼,“这款式也不新奇啊,不但不新奇,样子还有点保守。” 一旁的明诚听到这话,抬起头心领神会地看了他一眼。 明楼轻咳了两声,而后转过头看着小少爷,眉头一皱眼神一板,就伸出手把那领下的扣子重新扣严实,盖住一大片□□的白皙肌肤,“刚洗完澡,你也不知着凉。” 浑然忘了,刚刚是谁嫌弃样子还有点保守。 明台撇了撇嘴,也没打开他的手。 “你不懂,保守才经典!而且啊,他这个袖扣是指南针的!” 在着衣方面,他们兄弟俩是完全不同之人。明楼挑了左眉,不解地问了他一句,“好看吗?” 实在不理解小家伙的品味。 明台嘟哝了句“有代沟”后又躺了回去,“反正我喜欢。你到底给不给买啊?” 明楼无奈点头,眼神宠溺,“买,买,买。”明台想要的,他从来没有不给的。 说完,他转过头朝向明诚,“阿诚,你看他选的这个款式啊,明天也给我买一身。” 小家伙不乐意了,瞬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哎哎哎不行!大哥你不许买!” “为什么啊?”明楼脸色微沉。 “反正,反正就是不行!”明台支吾了下,而后撑起底气朝明诚喊,“阿诚哥,你别听大哥的啊,千万别给他买一样的!” 每次穿一样的衣服,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大哥吸引住了。哪还看得见他这个明家小少爷? 明台嘟着腮帮子,神情不满。 一旁的明诚笑了笑,“是是是,不给大哥买情侣装。” “阿诚哥,你、你说什么呢?”小少爷一愣后反应过来,有些急,“你、你别想多啊!” 明楼无奈看了自己的助手一眼,“行了,阿诚,你别逗他。明儿,你就照这款式,给他买两身。” 明诚点点头,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来,“钱。” 明楼掏出钱包,照那杂志上的价格给了明诚几张纸钞,谁料明诚并未收回手去。 “不够。” “不就这价钱吗?” “你让我别逗小少爷。封口费。”说完,明诚摊开的手又晃了几下,示意大哥快些给他。 明楼倒吸一口气,最后也只得揉揉眉心,抽出钱来,声音疲惫无奈,“一个个都是讨债的小祖宗啊……”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你们什么了。 明诚得了钱,笑笑,“大哥,你放心,我买来的款式,保你喜欢。” 又不是我穿,我喜欢什么? 明楼没在意,直到第二天晚上,看到明诚递给他的两件衬衫。 “买好了?”明楼打开来看了看,“你怎么笑得这么怪?” 明诚忍住笑意,“咳,大哥,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一件男式,宽松舒适;一件女式,时髦修身。 “这怎么回事啊?”明楼挑了挑眉。 “说起来是我不好啊,一不小心就买了件女款。”明诚一脸正经地说着谎,“不过买了,那也退不回去。扔掉更是可惜,这衣服要好几万呢,是不是?大哥,要不你就让明台白天穿男式的,晚上把那女式的当睡衣穿?”说至最后,明诚眨了眨眼。 好家伙,原来是看出些什么来了。明楼接过衣服,面上神情平静至极,“行,就依你说的。” 夜里,明台被明楼强硬地套上了那件蓝色衬衣。“卧槽大哥你开玩笑吧?这可是女式的啊!” “不能浪费。乖。” …… 一阵铿铿锵锵之后,是粗重的喘息和低哑的声音。 “乖,把腿打开。” “想得美!” “你明天还要不要下床?嗯?” “唔!……那你先松了我的手,我,我要先把这衬衫脱下来。” “不用,穿着很好看。” “好看个鬼啊!要穿你自己穿,老子不奉陪!” “你再说一句?” “……大、大哥……哈……别舔那……” “我想看着你穿着这衣服做。” “你大爷的,明楼同志,我告诉你,不准用情话攻陷我!” “明台,整个太阳是残酷的,整个月亮是苦的,整个爱情是辛辣的,只有你,是永远甜美如蜜的。小少爷,我想尝你。” “哈呃!……你、你不要脸,只这么一回啊……” “只用一回,那可太不值了。” “我不介意这次也不穿。” “好,等会儿就全不穿。” “你你你你我是说这次不穿那件衬衣啊,你别扯……啊!……” “看来小少爷很喜欢这件衬衫。” “够、够了……” 明小少爷表示,这种总是被欺压的日子他真的够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觉得楼台有点冷,没想过出本。 嗯,后来有小伙伴问,那出个调查吧…… 地址见内容提要。【以后网址都会发那里】 字数1215w,价钱应该3040。 代理会换。 qvq最后抱歉两件事。 第一大概是小少爷不会反攻。其实我不太能接受逆…… 第二就是结局啊,说来结局就是痛。暂定是上篇be,下篇he。有番外的讲他俩之后的故事。如果大家看到be,别寄刀片!0v0毕竟宝宝高考需要安心的复习环境【←什么鬼理由啊!233 ☆、十六/jealo bg:pianoforteadlib ii——泽野弘之【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看标题知剧情系列。 春节的假期已过,明镜整天问着明台什么时候回学校。 “大姐,你是不是特希望我走啊?” “当然不是!大姐恨不得你天天呆在家里,好不叫我担心。但说到底,还是你的学业重要啊……唉……” 明台抚平明镜额上的皱纹,撒了个谎,“老师说我功课学得好,已经超了别人不止半年进度,所以允许我再多修几个月假呢!” “真的?”明镜似信非信,一脸怀疑。怎么从没听过这么好的学校和老师呢? “你弟弟多厉害,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台挤眉弄眼的,“怎么样,大姐你不会再赶着我走了吧?” “什么赶你走呀?”明镜好笑地皱起眉头,作势打了他一下,而后吩咐他出门去买瓶酱油回来。 “阿香姐呢?让她去买不就好了。”明台蹭了蹭,撒着娇不愿出门。 “阿香有事先回家一趟,你这半月都赖家里了,看看,一身膘,还不去多锻炼锻炼?” “什么一身膘……”明台嘟哝着拿了钱出门,“明明是一身福气。” 大哥也说摸起来舒服呢。 结果没想到,这么一出门,就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两个人。 “师兄,等会儿再陪我去西品店买些蛋糕吧?”汪曼春缠着明楼的胳臂,整个人笑得甜蜜而又羞涩。 “前儿个不是还陪你去过吗?”明楼无奈笑笑,“行,那等会儿完事后,我陪你去。” 汪曼春欣喜一笑,偏过头在明楼身上蹭了蹭,而后踮起脚尖,啵地亲了明楼的脸一下。 明楼没一点不适,只哑然失笑,“你呀……” 宠溺温柔,深情如许。 明台死死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指甲快要深陷入树皮里,抓出碎屑纷纷。 他是一直知道大哥有空就会去晨跑的。他也知道,大哥和汪曼春同路。 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么幅情景。 今早不过是偶然外出,就误打误撞看见这些。料想先前时日,那二人又是如何难舍难分甜蜜恩爱。 好一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啊?大哥? 一树落花纷扬,微风过后,终无人影。 btrk62u021 明台第二十一次死亡。 spnt96s022 22:10 夜里,明楼迟迟未归。 回到一天前的明台抱着抱枕,忍住睡意,等着那不知所踪的男人。 寂寞地等,执着地等,阴沉地等。 床头灯晕昏黄,一隅亮光终究驱散不了沉沉黑暗,只在交界处模糊出灰埃浮沉的光影。 手上的相框锁住了照片,锁住了如水流年,也终究锁住了,再也回不去的安乐时光。 儿时大姐抱着他看烟花的日子,大哥在旁笑呵呵摸他头的日子,一家三口的无忧日子,而今已再难回去。 可笑的却是…… 他们一家人不复当初,大哥和曼春姐兜兜转转的竟又是重回彼此身旁。 他和曼春姐如此交好,想来与日本人应是关系匪浅。 汉奸? 这个答案浮出水面,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像是窒息的鱼,无论是深海还是陆滩,都无以安身。 大哥,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记得,上回大哥在半夜里才回来,迷迷糊糊间他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大哥说有公事要办,而后他又放松下来地昏睡了过去。 现在想来,实在觉得可疑得很啊。 “咔擦”一声,是谁在黑暗中开门进屋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睡?”明楼看着小家伙强撑着坐在床上,不由奇怪。 “等你。”小少爷的声音没有波澜,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分。 明楼松了松领带,挂在一边衣架上,“你先睡吧,挺晚了。” “大哥也知道挺、晚、了、啊?”说这话时,明台语意轻淡,却于无形间带着咬牙切齿。 “怎么了你?”明楼微皱起眉,而后叹气揉了揉眉心,似是疲累不堪,“我今儿累了,有什么话明早再说。” 明早你和曼春姐正身形依偎呢!明台觉得有股气堵在心口,却像是被塞住般,无处发泄,而后硬生生地浪叠浪,波翻波,涛掀涛,汹涌澎湃,惊骇难挡。 “大哥你干什么去了?” 连带出口的话语,也掩不住火药味。 “这几日事情多,要开夜班。” 明楼拍拍他,“乖,你先睡。” 明台心里烦闷,汪曼春的事,被暗杀的事,各种事积压在心口,让他快要失去控制。可当他抬起头看见明楼眼下一片青黑,不住揉太阳穴的情形时,沸腾的火焰又变成了拉长的火苗。隐隐绰绰,暗影飘摇。 “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汉奸?” 明明想问他和汪曼春的关系,但不知为何一张嘴就改口了。 这句话,其实他早已问过无数次,也被搪塞过无数次。 问与不问,其实都是那样。大哥的身份,和汪曼春的关系,都会是那样。 不出所料的,明楼沉下了脸。“家里不许谈政治。快睡觉。” 明台也不执着,没再继续开口惹他心烦,只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似是想从他的神情里察觉出一些端倪,可终究,除了深不可测,什么都探知不到,也什么都察觉不到。 “哦,好。”他闭上眼,捂紧被子。 明天,再麻烦曼丽一趟吧。 梦里,似是被毒蛇扼住了咽喉,窒息发狂,呐喊坠落,只余废墟碎片浮在虚无半空。 他看见明楼把玩着枪,而后重重一踢他,用枪抵着头,“说,你是谁派来的?” 明台迷迷顿顿地喊了句,“大……哥?”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8节 明楼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明台,你好狠的心啊。” 而后,失去控制的,这副身躯自动作了答。明台咬牙吐出口中血沫,眸内是翻天的恨意,也是深藏的哀戚,“你是汉奸!” 明楼点点头,“对,我是汉奸。我帮日本人做事。”说完,他把枪往明台的太阳穴又逼近了几分,“这一切,你不是早在当初爬上我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军统——毒、蝎。” 青年听着他的话,所有的疯狂都慢慢悄寂,只余下死水般的无澜平静。“要杀,你就快杀吧。” 他怎么会这么傻啊……以为这个男人,曾经是真的喜欢他。 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好,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刮他的鼻子笑着说淘气,捏他的耳垂说我想睡你,亲他说我只喜欢你,抱着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大哥…… 原来,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蝎子扬起了毒刺,一步步靠近、试探,毒蛇也便吐着信子,漠无表情地看着猎物投怀送抱。 真是笑话、笑话! “明台。”那人的声音倏尔低了下来,带着如水悲哀,“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可惜……同心,不同命。” 最后回响在耳边的,只有砰然的枪响。 明台飘飘忽忽的,从那身躯里逃逸而出,茫然看着那一室的血花翻飞。 这一切,都是梦? 为什么……这么真实? 大哥……真的是汉奸? “明台、明台……”耳旁,似是有谁在担忧地叫喊着。 那熟悉到让人心慌的声音,让明台又缩回了睡梦的壳里。 不想见他。 害怕。 宁愿在失去控制的梦里随波逐流,也不愿见他。 强压下心头朦胧的醒意,明台又坠回了睡梦里。 梦中,男人在杀了自己的情人后,去了未婚妻宅中。 两人一夜缠绵,说着甜蜜情话。 “你是说,你解决掉那个卧底了?”汪曼春伏在明楼胸口,逗弄着他。 男人一抓她的手,“别闹。那个小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来历,不过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抓到他们小组的据点,顺带探到了老巢的位置,所以拖到今天才解决了他。” “是谁啊?” “……你不认识。” “哦?那师兄,现如今隐患已除,我们可以成婚了吧?” “自然。今后的仕途,我还要多多指望你。” “师兄说笑了,现在你在新政府里,可是炙手可热啊,哪还需要我呢……” “曼春对我如此好,我自然是永远都离不开你的。” “哼,师兄就会说这种话……” 剩下的话,明台听不清了。 头痛得厉害,似是盘古在拿着开天辟地的斧子死命地敲砍着他的脑袋,不见血,只生疼。 【——明台……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可惜……同心,不同命。】 这就是他的喜欢? 比蝶翼还轻,比芥子还微,比淡风还薄。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深陷睡梦的男人,痴痴笑着,又倏地沉默。无边苦涩像蔓草般疯狂生长,揪住了他的心,缠绕成永生难解的死结。而他,这个失了赌局的败者,只能隔着空气坐在床边,除了凝望,除了流泪,除了自言自语,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那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前,手握匕首看着心爱王子的人鱼姑娘,除了煎熬,什么都没有。 “大哥……”他抚上了男人额上深一道浅一道的褶皱,意料之中地穿过了面颊,“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我信仰什么?” “我说,我信仰这个国家。” “其实你早在那时,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可你还是装作不知道,把我当成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收留我,教养我,陪伴我……” “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猜到了,可只有一样,你肯定不知道。” “我也是,也、是……真的喜欢你……”说至最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意,恰若蜻蜓羽翼震响,翻飞成细微水意,“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信仰啊,大哥!……” “我是怀疑你,我是试探你。可是,这不代表我的爱有作假。” 最后,晨光熹微,第二日的太阳终于从海平面上升起,万丈光芒慢慢划破天际,照耀一世浮沉人间。 鬼魅幻影就这样俯下身,轻柔地在那沟壑万千的额上落下一吻。 “现在,真的要说再见了。” 光影一寸寸地消失,残缺的微笑终究落成了满室的微粒尘埃,只余不知是哪个痴情人的余响,仍在睡梦中永无归依地飘荡—— “大哥,失地必收,山河必复。愿你此生能……一世顺遂,平安无虑。我,先走一步。” 只愿来生,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 梦的梦中,不知是谁又忆见了,初见时白衣少年懵懂单纯的笑。 “!!!” 明台猛地起身,惊恐地睁大双眼,急喘的气息,轻而易举地就击打进了柔软的心房。 这个梦……是荒诞,还是预兆? 明台紧攥着床单,一深一浅地呼吸着,过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身旁的床铺一如既往地空荡,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温度,供人缱绻怀念。 明台死死地盯着明楼昨晚曾躺过的地方,半晌后终于缓缓起身。 虽说不能照做之前做过的事,但,没有全部一样,这样也可以吧? 一场好戏,正要上演。 泰兴西品店外,车水马龙,天光正耀。 明楼正和汪曼春笑语晏晏地踏出门来,望见对街的情景时,却倏地僵在原地,半分也不能动弹。 “师兄?怎么了?”汪曼春扯了扯明楼,而后不解地转过头去,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明家小弟和一个女人接吻的场景。 “哎这不是明台吗?”汪曼春笑了笑,“当年也只有小不点那么大,没想到现在长大成人了。” 明楼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面上仍一派不动,没有什么神情。 “人是长大了,心还是小孩子样呢。” 汪曼春掩嘴笑了笑,“师兄,任何人与你比,怕都是小孩子心□□?” 不过再一眼看去,对街就没了人影。想来是小少爷和女友轧马路去了。 汪曼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明楼聊着,见他心不在焉,也就不开心地抿了唇,不再自讨没趣。 这一天,明长官桌子上的文件被翻了又翻,可一天下来不过两页。 梁仲春去找他闲聊扯淡了几句,最后被盛怒的明长官一句“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给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的手下一个个都缩起了脖颈,今天的先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可怕啊…… 是不是上海私藏的火药都被明长官给吃了? 这也是个问题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的点,明楼阴沉着脸急匆匆地回了家。 阿香看见他时一脸奇怪,“先生,你这么早回来啊?”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没想到,之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小家伙。 “明台去哪了?” “小少爷啊?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刚刚打电话说,晚饭不回来吃了,叫我们别等他。” 明楼静默了片刻,随即居然笑了笑,眼神温柔至极,却比掺玻璃的棉花糖更可怕,“哦?不回来?” 说完,他松了松领带,神情端的笑里藏刀,“那、我、等、他。”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没有什么星光坠落,也没有什么月华流转,清冷的风在青黑的夜里来来回回地闯荡,吹刮起翻飞散乱的心绪,而后,用力地抛扔在地,一片血淋淋。 “小少爷还知道回来?”昏暗的客厅内,只有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影坐在沙发上,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带着腊月寒意。 “大、大哥?”明台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背抵在大门上,“你怎么坐这呢?怪吓人的哈哈……”大姐,大姐去哪了啊! 端坐在沙发上的明楼终于抬起头来,镜片下似笑非笑的神情比暗夜幽灵更为鬼魅可怖。“我这不是在等小少爷吗?”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起了身,弹了弹不知何时染上衣角的尘埃,慢悠悠又从容不迫地,一步又一步地朝明台踏近。 “彻夜不归,小少爷的胆子最近是越来越肥了啊?” 明台吞了口唾沫,随即咬着牙挺起了腰板,于无意间把脖颈上的红唇印记展露给了面前人看,“现在才半夜呢……” 明楼一顿,就这样站在原地。半明半暗的灯光把他嘴角的僵硬笑容勾勒得异常瘆人,“嗯,才半夜呢。” 只说完这么一句话,他就突然猛地向前,把明台死死按在门板上,“‘才’半夜?那小少爷是想什么时候回来?!” 明楼从来不知道,原来失控是这个感觉。每次,每次都是遇上了这个人,才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暴躁易怒。“你难道就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你?!都多大了,为什么永远像个孩子一样?!!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明!台!” 想用力大喊却又怕吵醒楼上人而极力压低的声音,带着阵阵颤抖,让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一路牵扯着,从耳蜗疼到牙缝,从牙缝疼到喉咙,又从喉咙疼到心里去。甚至柔软的海绵只需那么一挤,就可以渗出一汪水来。清凌凌的,照得人眼涩。 明台想别过眼去,不去看那让自己心慌不已的眼神,可却像被夺了心魂般,半点角度都偏转不了,只恍惚着,看着那人越靠越近,眼神微眯间用手指摩挲着脖上的印记。 “明台……” 沉重如水,悲哀如水,恍若整块大地刹那崩裂,呼啸中拉扯着人一同堕入无间地狱。砸落个四分五裂,头破血流,把一切都碎个一干二净。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生气的,该是有快感的,而不是现在承受的,一阵阵鞭打般的抽痛…… 比儿时大哥用皮带打他还要痛。 见明台沉默抿唇的模样,明楼紧盯的眼神慢慢收回,深吸一口气后松开了他,声音清冽,“小少爷长大了,我这个大哥也再也管不了你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以后出了事,别再求我们给你担着。” 踏踏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一步步沉重得像是踏在人心上。踩踏碾压得血肉模糊。 明台死抠着门板,好稳定身形。 他知道,大哥肯定是看到早上那一幕了。 他想做出戏给大哥看,就去找了曼丽,可没想到曼丽临时有事,阴差阳错的,他就强吻了偶然遇上的程锦云。 然后,趁着大哥他们没反应过来,急忙把她拉到一边,顺从地让那女人打了他一巴掌。 到现在,左脸还隐隐作痛呢。 这般想着,小少爷不由得苦笑一声,仰首望那窗外冰冷的月华,一钩白色,像极了玻璃上的霜花。 你说,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就是个吃了醋却不敢言明的小恋人形象啊…… 虽觉好笑,虽觉后悔,可到了现在,一切怕已无用。 晃了晃脑袋,明台硬着头皮上了楼,叩叩地敲了敲明楼的房门。 “大哥,大哥,你睡了没?” 屋内没有声响,一片死寂。 “大哥,你不出声,那我就进来了啊。” 通地一声,他转动了把手,慢慢地推开了门,动作却在听到话语的一瞬间停在原地。 “你、给、我、滚、回、自、己、房、间、去。” 这是明楼第一次,这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不带任何感情,比寒霜月色还要冷,还要凉。 明台松了手,愣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最后低下头,像少年时那般呆望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回了句好。 “大哥……我知道你生我气。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屋内人没答话。 明台其实自己知道,大哥不开心的是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不希望我跟别的女人一起鬼混,不希望我跟他人暧昧接吻,不希望我彻夜不归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大哥也跟曼春姐很亲近啊……却总是骗他说公事忙碌,缠得脱不了身。 忙的话,为什么会有空一起散步?为什么会有空一起去甜品店?为什么,会有空一整个早上都和那女人腻在一起? …… 那时的他却忘了,大哥不愿说出真实的心情和原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用伪装和试探当做触头,一次次地把二人刺得遍体鳞伤。 “大哥,对不起啊。” 似真似假的,不知谁在说给谁听。 “……不是你的错。” 出人意料的,门倏地开了,明楼身着丝绸睡袍,神情难测,眉心微皱。 他只停顿了半晌,而后直视着明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明台,我想你是时候结、婚、了。” 轰隆一声,似是有闪光划破天际,把槎桠树枝映成了骇人的晃影。 黑暗里,只余被拒之门外的流浪人,面色惨白,惊慌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  tbc 继续放一下出本调查。链接见内容提要。 嗯,估计按这人数,大概出不了本? 楼台之间,我真的超爱吃醋梗! 不过放心,小虐之后会甜,甜之后又有小虐。 每星期只有五小时能码字,楼台一篇就5k加,还有度浩短篇要码。 你们说我做什么死呢? ☆、十七/相亲 “这两天你们俩都在忙什么呀?”明镜夹了菠菜给明楼,一边微微责怪,“连个人影子都见不到。我还有事找你呢!” 明台看着大哥一脸微笑地接过大姐夹的菜,心中沉郁,面上也没什么神情。 和大哥冷战已经许久了,大哥也忙得脚不离地,这几个星期来,竟是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眼神一暗,他盛了碗汤,没有像往常般活力无限地插入二人的对话。 “桂姨说昨天苏先生来了,大姐,你不会是又病了吧?”明楼转过身,关心地问道。 “不是不舒服,是心里开心呢。”明镜笑呵呵的,“苏先生来呀,是来给明台提亲的!” “提亲?!” 明家三兄弟,都不敢置信地大喊出声。 而后,终是明楼年长,先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噢,明台是不小了。” “苏先生啊,有个表妹,叫程小姐。据说是个百里挑一的贤惠女孩子,与明台可般配了!”明镜天花乱坠地夸着,两眼笑眯眯的,想来是对那女孩满意得很。 明楼只顿了一瞬,而后转过头,看向明诚,“苏医生的表妹?阿诚,你和我是不是见过?” 明诚笑笑喝汤,一脸看戏,不掺和这家里事。 明楼却像是想起什么般,转过头对大姐大力点头,眼角眉梢全是风流赞叹,“我记起来了,在苏先生的诊所见过两回,肤如凝脂吹弹可破,面似芙蓉柳如眉的,不俗,是个美人胚子。” 明台一开始还期望着大哥能帮他把这档子事挡回去,现下听他这么说,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人,几乎要瞪出个洞来。 而明楼却连个头都不转,依旧淡笑着和大姐说起那姑娘的待人和气,贤惠温婉。 明镜见明楼似是也同意这桩婚事的,不由两眼放光,嘴角更是越扯越大,原本还未完全安下的心思这会儿是完全定下来了,越听越觉自己弟媳哪是百里挑一的,明明是万里挑一的! 明台听得心烦,不由偏过头去,不想再看那不顾正主意见擅下决论自作主张的两人。 明诚见明台刚好转向他这方向,就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朝他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明台一阵气闷,就朝他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 明诚觉得好笑,就在桌子下踢了踢小少爷的腿,明台也不甘示弱的,回踢下去。 “那姑娘比明台要大上两岁……”那边二人正聊得认真,却忽然听到什么动静,转过头一看,都沉了脸没再说话。 小少爷本在和自己的阿诚哥斗脚斗得“难舍难分”,这会儿听餐桌上群响顿寂,不由愣下神来,收了脚一看,就见大哥大姐都皱着眉望着他。 明诚一激灵的,继续埋头吃饭,连个眼神都不敢往上瞟。 明楼神色淡淡地看了明台的脚一眼,而后转过头继续方才与大姐的对话,“比明台大两岁啊?” “大两岁,有大两岁的好处啊。”明镜拍了拍明楼的手,“知道疼人~” 明楼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见小家伙低头嘟着腮帮子的神情,点头笑了笑,“那倒也是。” 怎么没见你疼我呢?三天两头把我抛给外人的。 心脏一抽一抽的,连最喜欢的菜色吃来也觉平淡无奇。明台闷闷抬头,不经意间却见明诚朝他做了个鬼脸。心里不爽的小少爷不由两眼瞪大,阿诚哥你除了帮大哥欺负我你还会干什么? 明楼早就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声音霎时沉了几分,“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两人见个面,看看合不合适,培养下感情。”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明台一眼,“只希望那姑娘能把明台拴得死死的,别再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才好。” 什么叫定下来?什么叫花天酒地?我结婚你很开心是不是? 那种浑身像被万蚁咬噬的感觉让他再也忍不住地罢下碗筷,砰地一声撞倒椅子站起,一脸不满地死死盯着明楼,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想干什么?”明楼见他如此无礼的动作,脸一拉。 “我、不、想、相、亲。”明台没有任何犹豫的,“我也不想结婚!” 这还是他俩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对话。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副光景。 明楼没什么神情,“你不想结婚?”他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动作优雅,“那你跑到烟花间干什么去了?” 那晚明台脖上的红唇印记,是烟花间女子专用的烈焰唇膏,身上沾染的香水味,是烟花间女子专用的国货,劣质百合香水。要不是他曾经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去过几回,怕是这会儿还认不出来呵。 明镜一脸迷惑,“烟花间,什么地方啊?” 明楼冷笑了两声,不顾明台惊慌求助的神色,“大姐,你也知道,男人,多少都有些需求……” 明镜见他如此,刹那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用力打了下明台,气得声音都颤了,“明台你、你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去啊你!啊?!” 明台缩了一下,而后咬着牙挺直了腰板,死死盯着明楼,话既是对大姐说的,也是对那曾经同床共枕之人说的,“我为什么不能去烟花间?我已经是成年男人了。别人去得,我、就、去、不、得?” 眼见大哥的眼神越来越冷,嘴角却仍含笑的神情,明台心一紧,继续强撑着说了下去,“再说了,烟花间也不见得全是,全是不知羞耻的风尘女子。那里还有很多文人墨客,有很多怀有诗意梦想的女孩子,也有很多风度翩翩的绅士!” 明楼唇一抿眉一皱的,没有那耐心再听下去,声音沉了几分,“阿诚。” 明诚瞬间站起,小少爷也瞬间怂了躲在椅子后,身子浑颤着,“我、我就是被同学硬拉着去的,也就喝了几杯酒,跳了会舞,什么都没干!” 明楼静静看着他,而后转过头对明镜微笑着说,“大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明台前几天晚上回来时,脖子上还有唇膏的痕迹呢。” 大哥你公报私仇!明台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人继续大声说道,“阿诚,把小少爷关到书房去!” 就在刹那间,明诚大步一跨的,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制服住了他。 “干、干什么啊!凭什么关我啊?!” 你和曼春姐你侬我侬的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明台满怀怒意地盯着明楼,却在看见那人缓缓站起的动作时,整个人畏葸地后退了,“我,我去还不行吗……” 明镜喜出望外,“那说好了啊,你可不准耍花样啊!” “我还能耍什么花样?”明台看着明楼这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积压的怒气越涨越高,几乎可以翻天作浪,语意也就冲了几分,“明明是大哥,在拿我耍花样!” “你说什么?”明楼的眼神冷了几分。 你大爷的!明台一瞪,“我拆了你书房!” 明楼极具威势地大拍桌子,整个餐厅似乎都在刹那抖了抖震了震,“我打断你的腿!!” 早已刻印在骨子里心头处的服从和害怕天性,让小少爷腿一软地就夺门而出,逃得比兔子还要快。 下午,明镜等不及的,带着明台出门去了,去见那程小姐一面。 明楼刚把上海这一月的财务报表给弄好,回了办公室后没什么大事,就把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拉过来训话。 “陈明,你这个月干什么吃的啊?把400打成400你知道会引起多么大的连锁错误吗?!” 长官,你前几个星期不是已经骂过了吗?…… “李红,你看看你这个月拉到的客户,才3个?你生儿子都比这多!” 先生,我儿子才2个啊…… “王爱国,你傻站在那干什么?我叫你稳定股市,你稳定到南极去了?啊?!这波荡起伏的,你让老百姓怎么安心?!” ……股市不波动这不就成了死人心率图吗…… “还有明诚,你笑什么笑?!整天不务正业的,就知道吃,吃也不好好吃,就知道打打闹闹的,胆子肥了?!” 大哥,不就踢了下腿吗?你俩比踢腿还过分的事也干过啊…… “行了,看着你们就来气,全给我出去!” 当初是谁把我们拉进来训话的啊…… 当职员们一个个欲哭无泪又争先恐后地奔出办公室后,明楼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其实这种照常训话,他每周都会进行一次。只不过之前一个月忙得很,也就没时间再打磨打磨这些手下。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自然要好好训斥他们一顿。 对,就是这样的。 …… 别撒谎了。 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他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懒散的□□,一树黄莺不知歇地追来追去,万里无云的天空却比阴雨绵绵更让人烦闷沉郁。 不知道……他们的见面如何了啊…… 夜里,明镜早那两人先回来了一步。 整个人如沐春风的,笑得眼角皱纹层层显露。 “哎呀,明楼,你不知道啊,明台一开始还板着脸的,结果一见那姑娘,整个人都跳起来,眼睛都放光了!” 哦,挺中意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俩之前见过,算是有缘分哩!” 嗯,很有缘分。 “或许因为有我和苏医生在,他们俩都羞羞答答的,没有怎么多说,后来我找了个借口,和苏医生一起去结了帐,就见到明台拉了人家女孩子的手往他左脸上摸,那程小姐也没拒绝,柔柔顺顺的。哎呀明台这孩子,对女孩子还挺有一套的嘛!” …… “后来,人小俩口也不再顾忌了,越聊越畅意的,你猜怎么着?我回来前,明台已经一口一个锦云妹妹的叫了!” 明镜掩嘴笑着,眼里是心满意足,“我看,过不了一个月,这亲就可以定下了。再过十个月,哎呀,我就可以抱侄子了~” 明楼至始至终都沉默着,这会儿听到最后一句话,却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般,忍不住地哐当一声站了起来,“大姐,对不起啊,我烟瘾犯了,我先去外面抽根烟。” 草坂上,夜深露冷的,草地都带着凉意,月色融不尽暗夜,孤凄凄地,徘徊在青黑的岸边。 明楼看着远山寒树,看着阴冷暗湖,看着香烟尾端腾起了渺渺烟雾,又渐渐消散无踪,恰若平生所有春日静好的心动感觉,转瞬而来,也转瞬即逝。 再难相逢。 明楼眉头一皱,心里发紧,便把手中的烟蒂给随意捻灭了,散乱在草地上,散乱成难以拼整完全的心绪拼图。 这不对劲。是他想让小少爷成婚,想让明台安定下来,别再跟别人鬼混。 怎么,现在又不舍得放手了? …… 明楼又摸索出了一根烟,自嘲一笑后慢慢点上。 当初在一起时,他就想着,在明台找到好的归宿前,由他来照顾小少爷。 现在,那孩子已经找到了。他是时候该放手了。 可是…… 不甘心。 明楼又吐出一口烟雾,在那白与黑的模糊界限处,仿佛看见了曾经做过的层层梦境。 白衣少年面目柔和,放下所有盔甲武装,放下一身警戒,朝他甜甜微笑的情景,就算醒破枕絮,就算追逐过万千梦海,仍让他再难相忘。 可就像人鱼变成的泡沫幻影,最后,不过都变化成了寂灭虚无。 有时,也会梦见一些似真非真的往事,和小少爷坐在草地上聊着天,替他枕臂,看他安睡,为他捉只蝴蝶,俯身贴下一个安眠吻,道一句对不起。又或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和小少爷聊着天,两人离得极近,最后却只有匆忙逃离。 一切梦境都记不清晰,醒后也只有了了片段。但一切故事的尾段,都有一个萧索的背影,抚着一个人的剑,酌着一个人的酒,对着一个人的墓碑,喃喃自语—— “今日□□这般好,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只这么一语,怕是永生都无法忘记。 所有的心动和心悸,都来源于这里。流转不息轮回不止的六道里。 “大哥……?” 身后,传来了青年犹豫的叫唤。 沉湎于回忆的明楼一震,而后颤抖着熄了烟,转过身看那在月色下眉眼都镀上了水晕的人影——这可是他的小少爷啊。 是他等了许久,宠了许久的小少爷啊…… “明台,过来。” 所有心意都在刹那间想通,都在看到这人时彻底想通。再也没有犹疑的,他伸出手向小少爷招呼,声音是这一个月来第一次的真心温柔。 明台犹犹豫豫地看着那一身烟味的男人,最后还是管不住地脚走了过去,嘟着嘴的神情看来很是不情愿。 而明楼也没在意,就这么看着他的小少爷慢腾腾靠近,像是看见了绿意点染的水漾□□里,一袭狐裘的含笑人影,踏破万千阡陌,度过星辰日夜,终究缓缓归来,步步生莲。 恍惚着,他拉过明台,一把扯到自己怀里,身躯紧贴的,沉闷空虚已久的心终得填塞满足,嗡嗡的耳语是不再掩饰的翻飞心意,也是深藏已久的郑重诺言。 “明台,我后悔了。” 【——你虽食言,我却不能失信。】 “你打我也好,拆了书房也好,以后,我都不想再放手了。” 【——今日□□这般好,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明台,陪着大哥好不好?” 【——大哥,失地必收,山河必复。愿你此生能……一世顺遂,平安无虑。】 那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颤抖,直至最终的沉默。 夜风微冷,相拥的怀抱也渐渐变凉。 明台一寸寸地离开了那温暖的身躯,低头呆望脚尖的声音艰涩至极—— “大哥,我答应大姐……成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考完试了【二模已跪】,爬上来发一发,深夜小福利。 上次推荐的那个楼台色戒视频可能有人没看,其实情节不新奇。但是一个念头让我印象实在太深刻,于是许久念念不忘,把它幻化成了二人的一个梦境。 这一章微前世今生,但是大丈夫,不会影响剧情。 ☆、十八/今夜月色很好 大哥,我答应大姐……成婚了。 这句话把明楼炸在原地,嘴角的笑容僵硬成三月寒冰。 他沉默着站起,不容拒绝地扯过小少爷的手,拉他回了明公馆。 别扭相牵,却终究隔了两颗心的距离。 关上房门后,明台才发觉事态有些不对。 他看着大哥紧盯着自己松了领带,每个动作都带着难言的色气,心头不由一阵恐慌,与之相伴的,还有不争气的咽口水声。 “大、大哥?你干什么?” 明楼好整以暇地解下了领带,然后从容不迫地靠近了他,一手撑在门板上,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干你。” 明台面色一惊,“大哥,大哥你喝醉了吧?” “我没喝酒。”他不再犹豫地吻上了小家伙的耳垂。 剩下内容请见内容提要 tbc 另,不知道哪位小天使送了封图,蟹蟹啊233 作者有话要说:  本子的事基本谈妥啦。大概521开预售,本子定价大概45_(:3」∠)_ 因为字数和图片超预期了,所以成本比之前说的会稍微多一些233 字数暂定18w,会有插图和明信片三张【其中有污图0v0!】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9节 曾经买过魂兮本的人可以凭成本价购买楼台本,大概30左右?【一切以最后为准啊!】 这次为了确保印刷效果,会在下单的前十位小天使里抽选一位送样本,当然,要麻烦小天使到时候发一下评测啦xd 前三十位小天使送明信片3张,之后的是任送2张。 嗯,大概就是这样啦! 如果各位对文章内容有什么提议的,也请告诉我,我好努力修改。 这一章因为麻麻就在旁边,全是污,不好修改233 下次有空我再改改。 ☆、十九/明公馆家暴现场 bg:让梦冬眠 花好月圆夜,也是月黑风高夜。 所有的花露都已涸尽,微风也已殆尽,翻卷的暗云盖住了苍穹之外的星光,把大地封锁了个严实。 明台冷着一张脸,啪嗒一声关上了门,直直地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明楼。 “回来了?”明楼放下手中的红茶,似笑非笑的。 “……”明台死死看着他,声音暗藏潮涌,“大哥,我有问题要问你。” “一定要今天晚上吗?”明楼似是早已料到般,从容地调整了姿势,两手交叉,“大家都累了。” 看着小少爷死倔的表情,明楼到底也知今晚怕是逃不过去。他拍了拍身旁的垫子,示意明台坐过来。可明台抿着唇的,硬是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明楼轻叹了口气,而后终于开口与他道起了狩猎行动的始末。 明台期间一直微皱着眉看着他,来回审视的目光似是仍在怀疑,盘旋不定。 “死亡也是可以预定的,只要预定的人足够聪明。”明楼的语气像是在给孩子讲睡前童话般,带着哄意。见小少爷仍旧不说话,他大步一跨地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而后摸了摸那柔软的头发,声音低沉温柔,“好了,故事讲完了。咱俩可以睡了吧,嗯?” 这几个月来,向来不留习惯的他养成了要抱着小少爷才睡得着的习惯。想来真是难以道出口。 明台起身,一步步走至门口,而后啪嗒一声锁了门。 明楼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小少爷沉着一张脸,恰似一树琼枝挂着泠泠寒霜。 “明长官,你真以为我是小孩吗?” “你难道没发现你的行动计划里有许多漏洞?明明阿诚哥不受伤,南田洋子也可以被顺利击毙。而且,完全不需要我出马,光靠你们二人,就足以射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楼佯装拉了脸,“你是在质疑的我的计划,还是说,暗示我没有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明台颤了一下,而后不顾大哥的威势,抬起头执着反问。 “你以为我是你那疯子老师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阿诚出了差错那怎么办?!”明楼蹭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那大吼震得地板都晃了几下,恍若天地簌簌落雪。 “如果我们打偏了呢?如果南田洋子没有死呢?那你说结果会如何?你还能不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我和阿诚仍会不受伤不死亡?!明台……”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你,只能相信你!我们知道,哪怕你们小组打尽最后一颗子弹,也会顺利完成任务,击毙我车里的人。” 明台低垂着头,神色淡漠,不知道究竟听进去多少,又相信了多少。 “现在我可以抱着你去睡觉了吗?”明楼叹了口气,听来很是疲惫。 明台微微弯了个腰,声音没有起伏,带着闷气,“大哥晚安。” 说完,他就退后转身,没有半分犹豫。 “你做什么去?!”明楼猛地拔高了声音,“还不滚回来睡觉?” “我一天没有想通,就一天不能面对大哥。”明台打开了门,又缓缓关上,“大哥,你先一个人睡吧。” 这是在逼我说出真相?!明楼皱起了眉,有点气,又觉得好笑。 最后,却也只能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床,独自辗转入睡。 梦里,是纠缠对打的情景,历历在目得像是真如其境。 明台回了家,对着他就是一拳挥上来,完全不是两人风月时那种小打小闹的情趣。那凌厉的风声,狠戾的劲道,像是要把他真的打入阿鼻地狱中去。 只不过一仰头躲过攻击后,刚站定就看见了小少爷拿着把枪对着他的眉心,用的刚好是他在德国时亲自送的毛瑟枪。 明台双眼瞪圆,里面是愤怒是惶恐是要吞没一切的汹涌浪潮,哪怕明诚在瞬间也掏出枪来对着他,他也没有退缩丝毫。 “你疯了?!” 在家里向来既怂又软的小少爷终究还是长大了,喘着粗气继续拿枪指着他的大哥,指着,甚至曾经抵死缠绵的爱人。 “小少爷是想一枪崩了我?”明楼没慌,他知道明台会撒气,但不会下死手。“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明台,你好狠的心啊。】 明台浑身颤抖着,似是被最后一根线勒紧了神经,再难控制理智。“你给我闭嘴!” “闭嘴?”明楼沉了眼,“你敢拿枪对着我,你敢开枪吗?!”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激动的语气,扭曲的神情,那副样子像是他真有可能不顾一切地,一枪毙了面前人。 “你把枪放下!”一旁的明诚大喊。 “我为什么要放下?!” 明楼到底担心明台,对着明诚厉声命令,“你先把枪放下!” “他放我就放!” “我不放你敢开枪吗?!”明台被心头的火气激燃着,愣是没落下气势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这小兔崽子,平日是白疼他了! 明楼眼见事态愈加白热化,心里一紧,伸手就想去夺明诚的枪,“你先把枪放下!” “让他先放!” “你以为他敢开枪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开枪!”明台嘶声大吼出这句话,而后不再犹豫地朝着墙壁“砰”地打出一枪,恰好击落挂在上头的油画。 没有丝毫警戒的明楼只在枪开的刹那生理性地缩了一下,而后一直沉沉紧闭着眼,不知心中翻腾的是什么情绪。 …… 究竟,情//事,家事,国事,事事难说清。 明台直喘着,阴沉的脸色中藏着丝无措,似是惊魂未定。 明楼呼出心中长气,却没看始作俑者,反而捂起了耳朵,想来被方才的枪声震得耳聋头痛。 看着大哥不住揉头的模样,明台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又微启双唇。他慢慢地放下了枪,只是整个人仍打着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后怕。 而一旁的明诚看着他,眼里满是对这个平日疼爱有加的小少爷的失望和不可置信。 不过刹那,三人皆是不同反应。 “行了。这一枪,他早晚要开出来的。”明楼扶着额,等待脑中耳鸣渐定下来,口中随意称赞,“枪法不错,够我一晚上脑子响了。小少爷,夜里得麻烦你照顾我了啊。” 明台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盯着明楼,后背在无形间松下来。 “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明台被气得又是呼吸一急,心间浮沉的担忧和自责如潮落般消逝得一干二净,“你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相信我?!如果那一枪真的打到大哥你身上了呢?!如果我真的把你当做汉奸杀了呢?!这么多个日夜,你只把我当个孩子是不是!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与你一起承担呢? 明楼躲过明台在靠近时又开始立起的枪,抓住他的手腕就夺过,明台见此另一拳又挥上来,虎虎生风,不知是在撒怒,还是在泄恨。 明楼一个跨步制住他,声嘶力竭的大吼震响天地,翻滚雷霆,把整个明公馆都抖了三抖,抖成万千厮守日夜,万千深情不知。“就因为你是我弟弟!!!!!” 就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要保护好你。 就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才相信你,把一个个计划交到你手上。 就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永远自相矛盾着,不愿你入虎口,却又不得不推你入死局。 明台一愣后,反手挣脱了他,又是拳头挥过来,“去你大爷的鬼话连篇!” 这是什么理由?就因为他是弟弟,所以做大哥的才什么都瞒着他?! 一拳又一拳挥过去,明楼不断躲避后退,一个趔趄倒在了箱子上。 明台只往下瞥了一眼,就失去章法只凭本能地往他裤裆踹去,明楼一个转身躲过,“你还真下得去手?!”听那声音,似是真的动怒了。 先前他也只把明台的撒泼当做小孩子的玩闹,可明台不知止的,竟是越玩越过火。 白色瓷碗在两人的对打和躲闪间碎成裂片,明楼一踢茶几,明台就不住地往后退。他恨恨地也一脚踢那茶几,却被疼得缩回了腿。 眼见怎么也欺负不了大哥,小少爷气得拿起桌上的水果就往坐在沙发上的明楼砸去,一个接一个,苹果没了砸梨头,梨头没了砸桃子,红的绿的粉的,管他什么五彩缤纷调色盘,能用来砸就好! 明楼左晃右晃地都躲了过去,明台见此,又一把抓过吊灯就砸他,瞥见桌上有刀,潜意识里知道大哥会躲过,也就不管不顾地抓起,用力抛掷了过去。 明楼用抱枕当垫背的,这才狼狈躲过,见小家伙这么没有分寸,心里头也蹭蹭地上了火气,直想把人抓回屋关起来啪啪地打一顿才好。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杀的就是你!”明台大吼一声,而后猛地扑上来,对着明楼举起的抱枕就是一阵通通乱打,看起来不像狮子发威,倒像是大猫在张牙舞爪地泄愤。 打抱枕让他觉得自己的拳头没个着处,心里一闷,小少爷抄起一旁的花盆就往明楼砸去,堪堪划过身旁,啪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接下来是台灯、梅瓶、杯子,铿铿锵锵乒呤乓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公馆里头是家暴现场。 “你他妈疯够了没有?!”明楼觉得这几月自己真是太纵容小家伙了,心中来气声音也就厉了几分。 “你还吼我?!”明台扑上来想勒他脖子,却被明楼一个转身躲开,“你不知道我的老师叫疯子吗?!毒、蛇、长、官!”一字一句,甚是咬牙切齿。 “那他也没教你,上司大如天吗?!” “我去你大爷的上司!”明台又是一个猛扑,却被明楼反手制服在背后。 明台扭着身子,踢了明楼一脚,却又被一手推倒在地。他用腿夹住明楼的脖子,明楼也反过来夹住他。 两人就这样用不堪的姿势,在地上蠕动斗殴着。 明台伸出手,想去打他,却被明楼一手制住,伸出另一只手,也被明楼反手抓住。 妈的! 就算平时教养再好,明台也想爆粗口了。大哥他用的分明是床上惯用的伎俩!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苦衷你怎么不逼死我啊!” “你进军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逼死我呢?!!!” 明楼的这声大吼震动天地,响彻霹雳,似是烈烈岩浆翻滚过胸膛,熊熊燃烧。 明台直着腰杆,却架不住心底一瞬间的动摇。 就在这一瞬间,明楼沉住气,制住了他翻身而上,而后一把拉起人,扯着手腕就直直地拖拉硬拽进房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干什么我操……”剩下的话全都被淹没在汹涌而来的亲吻里。 像是虎兕从木柙里逃出,明楼整个人都散发着野兽的威势。他第一次不知控制地凶猛亲吻着,似是大脑里只剩下了侵犯占有的意识,力道大得甚至把明台咬出血来。 明台本就在气头上,怒从心中起,抬手就一个手肘子狠狠击了过去。明楼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用空出的手接住了攻击,而后舔上了明台的喉结,把他死死压在门板上,好不乱动。 “别急。” “急你大爷的!”明台破口大骂,随即浑身一颤。 湿热的舌头开始流连着玩弄上了他的耳朵,一进一出的,色气满满,带着无言的下流意味。“你真他妈属狗的啊?随随便便就发情?!” 明台站直发软的身体,抬脚想一脚踢过去,却被明楼一手握住脚踝,而后……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小少爷。我的脾气没有那么好。”明楼冷声说道,“我可以纵容你发火,撒脾气。那是因为你是我弟弟。” 他把明台的那条腿弯曲过来,缠在自己腰上,而后挤在那人大开的两腿间,向前摆蹭着胯,和那渐渐挺立昂扬的欲望相互摩擦。 “但是,大呼小叫,大打出手,这似乎不是一个弟弟该有的言行啊?”明楼察觉到明台慢慢起了反应,微微笑了笑,“既然,你是在以一个军人的身份对我说话,那我是不是也该,以一个长官的身份,对你进行调//教?” “调//教你妹!你当我是固定客栈吗这他妈想上就上?!”明台一蹬腿,想把脚从明楼腰上缩回,却又被明楼眼疾手快地握住欲望,开始缓缓揉捏起来。“你,你大爷的快放手!……” 明明气得红了眼,却又忍不住快感地打着颤。明楼看着明台这样,心里的火气略微下去些,随即涌上的是暗沉情//欲。 “把腿再打开些。” “想得美!”这样一副被强迫的姿势让人倍感□□,明台怒目以斥,强撑着反抗。 “那你别怪我等会儿弄疼你。”话一说完,明楼就扯下了明台的裤子,而后不给人一点防备的,两根手指就齐齐插//进了后//庭。 明台疼得倒吸一口气,眼角隐隐生泪。没有一点前戏,没有一点温情,明楼就这么抿着唇沉默地扩张着,干涩、紧//窒、艰难。 再然后,明楼就这么冲了进来,每次肠道的摩擦都让人生痛。 “你,你给我出去。”明台白着一张脸,连身下的欲望都软了下去。 明明是大哥欺瞒他良久,害他猜测,害他不安,害他嫉妒,害他惊恐。现在,他不过扔了几个花瓶开了一枪,大哥怎么有脸反过来这样对他?! 又恨又怨的,他张嘴就朝那人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咬出深深的牙印。 明楼倒吸一口气,冲撞的力道却大了许多,明台一痛,两腿一软得就差点倒了下去。 最后,还是做大哥的一把捞起自家弟弟,把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都缠到了自己腰上,用手托着那人,一下下地把他往门板上顶撞着,一声一声嘎吱作响。 熟悉的快感渐渐升腾,但后//穴的干涩又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不适。明台忍住几乎要逃逸出口的呻//吟,紧咬着唇,不发一语。 这场欢爱,没有一人开口,没有一句甜言蜜语。 沉默、压抑、低沉。 当两具相同的身体咬噬上对方,你明白,爱成了一场怎样的斗争。 …… 明楼辗转于似真似幻的梦境,站在房外的明台却渐渐弯了身躯。 前后两场漫长的对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现在的他两手空空,除了失败,一无所有,就像是疲惫的旅人丢弃了所有的甲胄。 【——我一天没有想通,就一天不能面对大哥。大哥,你先一个人睡吧。】 他凝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把头靠了上去,轻轻叹了口气。 所有的信任与不信任都被翻掘出来,被鞭笞者,拷打着,手无寸铁地在坟墓间哭泣。 却偏偏,到了这地步,他仍不愿放手…… 楼梯口的光影闪烁着,明台默然注视了许久,呼吸若无。片刻后,他终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蹒跚跨步,却路过自己房间,直直去了明诚那儿。 “阿诚哥,我想跟你睡。” 明诚这会儿正自己给自己换着绷带。他见明台进来,神色有些怪异,“不跟大哥睡啦?” 明台摇了摇头,而后沉默着走近他,一屁股坐在床边,“阿诚哥,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明诚低低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朝我们撒泼发疯呢,没想到你到底还是长大了,冷静不少。” 明台想及上一次死亡前的闹腾发脾气,不由苦笑了笑。“我都多大的人了啊……” 明诚没反驳他,只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明台顺从地低下头去,却倏地目光一滞。 “……阿诚哥,我帮你上药吧。” 被牵扯在两个世界中的他快要分不清过去与现在。一看见阿诚哥身上的伤口,就无法抑止地想起那时震怒之下的明诚。 像是所有疼痛伤口裂成了一朵朵的失望之花,开在干涸荒凉的大地之上。 “那行。”明诚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递过药又嘱咐了句,“你可别想趁此报复我啊!” 明台没接话,只抽抽鼻子,然后往指腹涂上药膏,低下身仔细上药。 阿诚哥一直以来之所以这么做,想来也是大哥的主意。 大哥不仅利用他,也利用阿诚哥。 并且…… 还利用他自己。 明台在神思恍惚间力道不由一重,疼得明诚嘶出声来。“你还真报复啊?” 明台忙回过神来松开手,吐吐舌,“我不是故意的啊!” 说着他又仔细涂抹了几下,“行了,药上完了。” “差点被你折腾死。”明诚收拢了衣服,抬头问他,声音平淡,“真的不回你大哥房里?” “不回去。” 明诚望了他片刻,最终败下阵来地叹了口气,拍拍身旁的床铺,示意他上床早些睡。 “阿诚哥,你晚上睡觉记得侧着些,别压到伤口。” “你这个小祖宗别踢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明台扯了个笑,可像是心头坠着一块铅,连笑都带着疼痛。 而闭上眼后的沉沦梦境里,又是难以忘怀的那时光景。 欢爱后的半夜时分,床上人惊醒了一次。发现自己满身清爽地躺在床上后,他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明台的眉头又慢慢皱成了个结。 那么一通气撒下来,到现在也早就消了。 他也知道大哥不好受。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男人,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总是走得太快,总是瞒着他。 却忘了,他也会在追赶的途中,慢慢长大。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止是个可以去烟花间的大人,而且还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他可以像阿诚哥一样帮大哥处理好一切,他可以保护他守护他佑他不受一丝伤害。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大哥身边,和他并肩作战,赴险如夷。 他看着明楼在睡梦中仍微抿的唇,撇撇嘴就咬了上去,边咬边恶狠狠地喊,“你就憋吧你!” 早晚憋死你! 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许久,明台终是缓缓从床上爬起。他在心底恨恨骂着明楼这个做大哥的不知分寸,一手扶着腰进了厕所。 结果没想到,一开灯就看见厕所里站着个黑影,刚好,就立在浴缸中间。 我操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明台惊恐地大喊出来,那人就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是他! 是那个人。 是prey(猎物)。 意外的,明台放松了下来。在王天风的训练下,他早已学会如何面对紧急情况。 “你又来杀我?”他深呼吸着,努力恢复镇静。 那人点点头,而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枪抵上了他的脑袋。 “你开枪的话,会把我大哥他们引来的。” “……”那人没有退缩,一双明亮得过分的眼就这么直直看着他,比夜光石还要灼耀几分。 明台也回看着他,而后突然笑了笑,反手就把来人扑倒在地,却不挥拳头,而是趁那人没反应过来一跃跳出了窗户。 厕所在二楼,但幸好墙面上有障碍,足够他攀爬着跳跃到地面上去。 明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那人发现丝毫踪迹,几个小心翼翼地移动后,他终又从小后门进了屋。 你问他为什么回来? 那人眼看他跳窗肯定以为他会死命往外面逃,不会再回来。所以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明台蹑着足,屏息往楼上走去,走一步顿一步,竖起耳朵听听楼上有无反应。 照那人的反应速度,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外面找自己了才对。 只要回了房间,拿到自己的枪,就有能力反抗了。 他在心里布局了好了每个步骤,缓慢而又坚定地,往自己的房间踏去。 “明台?”然而打破一切的,是明楼,是他的大哥。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晃悠干什么?还气呢?”明楼皱皱眉,向他招手,示意他回房。 明台抿着唇,沉默了一瞬后低声开口,“我晚上睡自己房间。” 说完,没待大哥开口,他就翻身一转地跑进了自己屋。 只希望,那人不会伤及无辜。 “……回来了?”声音清冷。 那人站在窗台上,夜色下被拉长的影子显得这景象诡异了几分。 明台呼吸一紧,没来得及去想那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就急急跑向了床头柜,想拿出那把他用了许多年的毛瑟枪。 却没想到那人不发言语的,跳下来缓缓走近他,手里拿着的…… 正是他的那把毛瑟1932!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它放在哪儿?”喉咙干渴得,像是所有水分都蒸发殆尽。 上回他就发现了,这人似乎总能预知他的位置。而且,每次都能准确出现在他所出现的地方。 “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对这场轮回重生知道什么?!”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连大哥也没有。 可这人,实在出现得太凑巧了。一次次地抓住他,又杀了他。 意料之中的,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慢慢地把头凑了过来,另一手用枪抵上了发颤的身躯。 “死了,你就知道了。” 温柔低沉得,像是情人间的爱语。 只是扣动扳机的声音,冰冷依旧。 砰地一声,血花炸裂翻飞。 早已体会多次的死亡中,明台只觉得…… 那人的声音,好熟悉啊。 就像早在沉睡于羊水里时,就已经听过了。 spnt96t023 21:13 明台第二十三次死亡。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埋了两个梗,不知道各位会不会发现。 这里的时间线有些跳,我来理一下。 第二十三条世界线里,明台撒泼,被强上,然后起夜时被杀。 第二十四条世界线里,明台没有泄怒,但是依旧厉声质问,最后留大哥一个人睡觉,自己去了阿诚那。 本文后面很多都会是剧情戏,偶尔穿插一些肉。 毕竟中间腻歪了那么久,也是该开始命运的滚轮啦!说好的要向命运石之门致敬呢2333 ☆、二十/恩怨情仇 明楼第二早发现明台是睡明诚房里的时,整张脸都是黑的。 直到去了办公室,他仍眉头打结,似是阴云笼罩,久久未散。 “阿诚。”他敲了敲桌面。 “在。” “你解释下,明台怎么会睡在你房里?” “是昨晚小少爷自己跑过来央求跟我睡的。”明诚仔细斟酌着字词,别惹火了他的长官,“许是跟大哥你睡久了,小少爷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想了想,明诚又补了句,“我总觉得小少爷似乎有些愧疚,又或者,只是想探取真相。” 明楼揉了揉太阳穴,“那你记得小心些。现在,还有一些话不能对他说。” 明诚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而后,他忍不住问了句,“那大哥,我先去做事了?” 南田洋子死后,一堆烂摊子要去处理。明楼想起自己这边还有个汪曼春要应付,不由头疼。 奇怪,总觉得耳边有嗡嗡耳鸣响? 应是错觉。明楼挥挥手,叹了口气,“去吧。” “对了,晚上记得和桂姨说声,让她再给小少爷添条被子。” 言下之意,你俩给我分被子睡。 明诚想到自己这个大哥的独占欲,心里不由好笑。他点点头,“放心吧大哥,我绝对不会跟你抢。” 眼看又要被明长官瞪了,他赶忙溜了出去。 明台最近有事没事,都爱在政府大楼外打转,他想知道南田洋子的状况,还有日本人那边的反应。可偏偏,明诚除了一句“你放心”外,什么都没说。 报纸上都说南田洋子只是遇袭受了重伤。但明台心里清楚,南田洋子肯定死了。 他打了她不只一枪,枪枪直中要害。 到了那个程度,不可能还活着。 伪政府想借此抓凶手,他自然没有那么轻易上当。但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急躁。 这天,出乎意料的,他在大楼附近碰到了薇薇安。两人自德国一别后,已许久不见,他倒不知,薇薇安竟回中国来了。 齐肩的利落短发,如鹰隼般犀利的双眸,与当年那个在月下与他吻别的女子变化极大。 薇薇安见到他很是喜出望外,拉着他到咖啡馆小坐闲聊,明台这时方知晓,纳粹知道日军在上海的工作并不顺利后,就把她派到这儿来了。 薇薇安看起来有些阴沉,但却强颜欢笑地和他聊着天。可惜两人道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聊着聊着便觉索然无味。 最后,甚至因战争一事产生分歧,不欢而散。 夜里,明台躺在床上,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越想越烦躁。他转身,见明诚在看书,就趁他不注意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阿诚哥,你要是不跟我直说现在状况到底怎样了,我明天可直接闯进特高课了啊!” 明诚横眉立目的样子和明楼还有那么几分相像,“你敢!” “那你就告诉我呗?”眼看硬的不行,明台软了态度,蹭蹭得撒着娇。 “你想知道就问大哥去,他要愿意告诉你,哪还用得着我?”明诚想起早上的事,不由一阵头疼。这两人什么事啊?怎么都摊给他?他容易吗他! 今天早上,明楼吩咐了几个搬运工把一张床搬进了他屋。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啊?”刚吃完早饭上来溜达的明诚一惊,差点把嘴里的蛋这么圆滑滑得直接吞咽了下去。 “我看你这张床睡了有六七年了,老了,也该换了。”明楼无懈可击地笑着,“你看,大哥这不是关心你吗?这可是上好的睡美人系列sions呢。” “可是大哥,这床会不会太小了些?”小得,只刚够睡一个人。 大哥,你的心思要不要再昭然些? “小虽小,但睡着舒服啊。”明楼又是一笑。 “别,别,别。大哥,你先把这床放客房吧,等我这张旧床睡烂了再换也不迟。”他顿了顿,拍拍那人肩膀,“这两天我会说服明台的,你放心。” “哦,那好。”听此,明楼也不再执着,招呼那些工人把席梦思又搬到客房去。 明诚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上头疼了。这两兄弟闹腾就算了,为什么要扯上他啊? 所以这会儿夜里,明诚觉得自己要好好跟小少爷谈谈了。 “明台,大哥跟我说,他很想你。” “说谎。”明台翻个白眼。 “是真的。”明诚板起脸,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大哥还说,他想找你聊聊,关于退学的事情。” 明台整个人在刹那紧绷,嘴中却继续说着,“编,你继续编。” “你也知道,大哥是什么性子。明天,你还是回去比较好。不然把他惹急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回去?两个房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怎么把他说得跟离家出走的孩子似的? 明台有些气闷,用被子蒙着头,没再说话。 心里明明想念着,却又难掩苦涩。 第二天早晨,明台听从了明诚的吩咐,晃荡着去了明楼的房里。 “说吧,找我什么事?”这么多天下来,气是早就消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大哥。 “过来。”明楼拍拍自己的腿,笑得一脸温柔。 “怎么跟拐卖小孩似的?”明台嘀咕了声,走过去却不坐腿上,只坐一旁的沙发上。 明楼眼神一暗,却也没在意。“我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只记得,到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演得像些。” “你真打算跟大姐说我被港大退学了?”明台瞪大双眼,“你知道大姐会有多伤心!” “那当初你跑去德国学密码,跑去湖南进军校,你怎么就想过大姐会伤心啊?!”明楼声音一厉,“如果不这样做,你还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明台沉默着,没有答话。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别再东想西想。”明楼淡淡说着,最后顿了顿,状似不在意地提及道,“还有,晚上记得回来睡。闹这么久,也该够了。” 明台也是想回来睡的,却仍口是心非地说着,“我不。” “你信不信我把你绑回来?”明楼瞪他。 “你用得着吗?还有没有人权了啊!” “对你这小子,就不能讲人权。” 这是明楼从很久前就得出的结论。 明台撇撇嘴,“回来就回来。”末了,他补了句,给自己壮壮气势,顺带给个台阶下,“当我怕你的吗……” 明楼听此,终于笑了笑,没再拆穿他。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明公馆内的事情暂时尘埃落定,但外头仍是风起云涌。 明台的军统小组照常运行着,没有因特高课的变天而停歇。有暗杀工作时,明台会制订计划,然后选定刺杀者。没任务时,他让郭骑云和于曼丽帮他拦截下密文,自己破译着玩。 这天,于曼丽刚把一堆密文塞给他,就叼着根棒棒糖跑了出去,一句话也没多说。 “唉等等,曼丽,你最近怎么往外跑得这么勤啊?” 明台看着难掩喜悦的于曼丽,觉得身为组长的自己,实在有责任关心属下日常生活。 “你是不知道啊,她最近可野了,天天跑出去跟程锦云见面。”一旁郭骑云抬头,撇撇嘴插着话。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0节 “程锦云?!”明台一愣,随即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俩、你俩见什么面啊?”不会是因为他在争风吃醋吧? 当初程锦云和于曼丽在隔间里争锋相对的谈话他还记着呢,一口一个你是不是喜欢他、他不会喜欢你什么的。只是可惜了,自己瞎了眼看上大哥。 “你乱想什么呢你!”于曼丽娇嗔地一点他额头,吐吐舌头,“和你无关啦。” 顿了顿,她有些不自然地绞着手指,声音轻了下去,“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被鸨母从青楼里扔出去后,我无处可去,身染重疾,差点丧命?” “记得。可这和程锦云有什么关系啊?当初把你救出去的不是你那‘表哥’吗?” 于曼丽的神色有些黯淡。“是,是他救了我……” 可是,可是如果当初程锦云没有把她抛下,没有惊慌逃走,而是选择把她带回家,那么后来,她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血海深仇,最后落得个朝不虑夕。 甚至现在,她们或许还会是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对方看哪哪都不顺眼的眼中钉。 “那会儿,我被扔在大树下。烈日炎炎,皮肤起了泡,嘴唇失了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几近半死。”于曼丽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回忆那个饧涩的午后,一袭阳光如瀑垂下,薄如纱,明如雾,清如水,把浮散在空气中的微粒都照得纤毫毕现,甚至把那沉沦于黑暗里的肮脏小人都照耀得闪闪发光,像是个栖身于光明中的幸福小乞丐。 “那时连我自己都快放弃自己了,只想快些死去就好。可就是这样的我,却被那个人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逆着光走近我,整个人都被镀上了比夏萤还要华彩的光芒。然后,她笑了,笑得那么好看,笑得那么温柔,笑得让人心怦怦直跳……”那一瞬间啊,是万千水莲花开。 于曼丽沉浸着,怔怔了许久方才清醒过来。她眨眨眼,看见了四周灰白的墙壁,看见了那逾越五年的飞驰时光,而旧日里那个惊艳了时光的人影,早已翩跹不见。 沉默了一瞬,她勉强笑了笑,带着些许疲惫与沧桑,继续道了下去,“就在那时,那人淡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真切切地关注我的存在。” “她不在意我的肮脏,不在意我浑身的疱疹,不在意我的自厌自弃,把别于腰间的水壶解下来给我喝,又给了我一小块面包。见到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时,她不仅没嫌弃,还笑着摸了摸我干枯毛糙的头发,说,‘慢点吃,别噎着。’” 说至此时,于曼丽停顿了下,像是喉间被什么哽住,堵塞了所有言语。掌间的纹路早已随着长大而慢慢明晰,可那人手心的温度,早在转瞬间就已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还问我要不要跟她回去呢,说这话时眼睛明媚得跟太阳一样。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啊……”假得,像是刹那就会消失一样。 在人世间,她看过太多相遇。所有故事都由“你怎么在这里”开头,都从“你叫什么名字”发展,都以“我是不是喜欢你”为□□,最后,又把轻轻巧巧的一句“再见”当做结尾,落于那残缺半截的书页上。无一例外的,都是半生不见,天涯相别。 “那会儿的我蠢得厉害,只呆愣愣地望着那人,然后一点不知掩饰地告诉她,我得了花柳病,还染了伤寒,会传染人,还会死人的。” 说到这里,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只留下一段空白的余响,无声晃荡在这逼仄的屋子里。 明台看着于曼丽,有些耐不住性子地问出了口,“再然后呢?” 那个人,有没有把曼丽带回家去?好好照顾她?陪伴她? “再然后?”她回位笑了笑,声音平静,“再然后,她就跑了。留我一个人,又一次等死。” 室内开始沉寂下来,像是乱葬岗的浊流突然从大开的窗户涌入了室内,阴冷地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这些人,不是不知道曼丽曾经的遭遇,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苦痛。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切体会又是另一回事。 谁没有过伤痕?可他们,终究没有遭临过,那个小女孩曾无数次经受的背叛。 被扔下一个人,被给予希望后,又再一个人等死的……背叛。 “你,你别太伤心,”郭骑云努力憋出了一句安慰的话,“也许,也许她只是有事去了,不是真想扔下你。” 苍白无力,惨薄如纸。 于曼丽的脸庞上漾起了清浅的笑容,看不出是真心还是自嘲,“是啊,那时傻得天真的我就是这么宽慰着自己的。我想,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她一定不会抛下我的,她会回来的。也许等我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她就会回来,然后牵起我的手,带我一步步地回家去。” 只是,所有美梦终究是奢望。所有涟漪,早已都散尽。 那天傍晚,光束与云层交际的界限,像是点燃了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从东边天空烧到西边天空。把所有的精力,把所有的等待,把所有的柔软,把所有的天真,都烧得一干二净。 烧得,只剩下沉沉永夜。 …… 她等得连天都黑了,等得所有三三两两的路人都已回了家,等得整条大街漆黑寂静,只余灯光飘渺不定时,那人仍旧没有回来。 她还是一个人。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原地。 于曼丽抽抽鼻子笑了笑,“不过幸好,她抛下我后,许是老天同情,夜深时我就遇到了救我一生的于老板。他把我带了回去,治愈我养育我教导我,许我一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在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那个假惺惺的女人。” “我靠,程锦云怎么能这样?一时善心大发对你示好,最后却不救你,一个人逃了开去?!”郭骑云有些忿然,恨恨地敲了下木桌,把桌上的尘灰都给击散,“我看你见到程锦云就应该扭头就走,现在还三天两头找她做什么?” 明台也沉着脸,想来对程锦云的做法很是不满。 “我,”她似被刺中了什么,神情微微茫然,“我也不知道……许是,我看着她总是笑语晏晏的模样,想揭开她那伪善的假面吧?” 说完后,又却是她第一个沉默。 年少时的遗憾终究落成了永久的伤痕,而今,厌恶也好,喜欢也好,她只想让那人再也不能率先抛弃她。 可是,她想报复吗? …… 原些攀附着藤蔓滋长的恶念早在争锋相对中,早在无数次偶遇后,和那些连她自己也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化为了复杂的滚滚暗流。 “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所以使劲向我献好。我想……”于曼丽低着头,捏着衣角,“我想,就看看她什么时候会作罢一切吧。” 她就想看个结局。 如此而已。 明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后,他终究只是拍了拍于曼丽的肩,轻声叹气,“不管怎样,你还是我的生死搭档,有事,尽管跟我说。”他顿了顿,“不过记得,好自为之。” 虽是局外人,但他总觉得,曼丽似是陷进去了。 只是,不自知罢了。 于曼丽清丽一笑,“行啦,你还不知道我的能耐?哪会让她再伤我一回。”停罢,她看了看手表,惊呼了一声,“哎呀,晚了晚了,我得先走了啊!”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跑出了门去,眉目间尽是焦急和淡淡喜悦。 两人望着她的背影,神情怪异,但也沉重。 最后,是明台先嚷嚷开了,刺破那凝滞的气氛,“唉,青春真好啊!” “得了吧,你才几岁啊?”郭骑云翻了个白眼。 “你不明白!”明台假装气哄哄的,胸膛一起一伏,“我整天跟我家大哥在一块的,都被带老了。你看看,都有皱纹了呢!”说着他凑过去,让郭骑云看自己额上的纹路。 郭副手嫌弃地推搡了他一下,“滚滚滚,老子要去干活呢,要看你对着镜子看去!” 明台咂咂嘴,没再说什么。只是待连郭骑云也出了门后,室内终究开始沉寂下来。 沉寂成,万千恢弘尘埃。 “来啦?”傍晚的街道尽是人流车流,忙忙碌碌的,却也带着急匆匆的冷清之意。立于电线杆下的程锦云穿着素色大衣,清淡的面容像是块璞玉,在暗淡的天色下被映衬得平淡无奇。 “哈……”于曼丽弯下腰喘着气,说话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这给你。” “给我的?”程锦云愣了一瞬,显然没想到向来别别扭扭的于曼丽会送礼物给自己。喜出望外间,她打开袋子微微看了下,似是旗袍一类的。“你亲手做的?”声音缓如清风,飘荡暖意。 于曼丽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也,也不算……就买了料子,稍微裁剪、缝织了一下而已……” 程锦云轻笑了笑,惹得那人一个不满,回头瞪了过去,“你,你笑什么啊?” 为了做这件旗袍,她手指头都被扎出两三个洞呢! “没笑什么。”她顿了顿,神情温柔而又专注,“我很喜欢。谢谢。” 于曼丽呆愣地看着她,似是在那眼波流转间,被攫去了所有心神。良久后,她才一个惊醒,向后跳了一小步,面色微红,“我是见你平时总是穿得老气横秋的,看着,看着不舒服。所以才给你做了件,你别想多啊!……” 说完后,她又撇开了眼。 程锦云掩嘴扑哧一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天边红云灼艳,层层铺卷开来,似是醉至深处的桃杏,似是小鹿乱撞间飞上脸颊的微晕。于曼丽转过身不看她,“你还去不去吃饭啊?再晚可就没位子了。” 程锦云淡笑着回应,“去。” 眉眼温柔,时日正好。 只是终究,美梦难再。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意识到自己是bi后,就再也止不住我的百合之魂了233 都说每部会有一对副cp,嗯,就暂定是程锦云和于曼丽吧! 我知道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不讨喜,不过本文属二次创作,性格应该会有些不一样啦。 五一的时候码到15w字了。 我先道个歉。 前文那些我不觉得虐的地方你们都觉得虐,后面那些连我都觉得虐的地方是不是该摧心肝了。 到时候我自觉接受刀片。当然,结局绝壁he。 ☆、二十一/九秋风露 &ic sex(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我曾看见万千星光坠落,却不敌你眼里熠熠。 我曾看见九天银河倾泻,却不敌你眸中灼灼。 剩下内容请见内容提要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快写到结局了,正文大概17w左右,到时候书版应该还会增添番外。 我只想说,请珍惜现在的每次污。 以后可能不会污得那么开心了。 ☆、二十二/啪啪啪家法 两人一夜纵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双双起晚。 偏偏这一天,是明镜从苏州回来的日子。 明诚一大早就敲了房门,见没人回应也就走远了。隔了半小时,又回去咚咚地敲了三声,见仍没个声,便皱起了眉转动着门把想进屋。 “……”门岿然不动。 明诚挑了挑眉,这是昨晚又玩花样了?大姐今天就回来,他们两人是嫌死得不够快? 明诚逗留在原地,脑内在斟酌着究竟要不要一脚踹门进去。 如果叫晚了,二人关系被大姐揭开发现,估计会被大哥打死。 如果闯进去,见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景,估计还是会被大哥打死。 嗯,小少爷估计也会对他打上一打。 思索一阵后,明诚终于下定心思。他清了清喉咙,然后站在门外放声大喊,“小少爷,大哥,大姐今儿个回来,你们别忘了赶紧起啊!” 喊完,他立马拔腿走人。 反正他已经尽责了,大哥要怪,也怪不了他! “哎阿香,家里怎么没个人啊?”明镜回家时,见到的就只有一栋冷冷清清的房子。 阿香停下擦花瓶的动作,仔细回想了下,“哦,阿诚哥出去办事了,小少爷和大少爷,估计还没起呢。” “还没起?”明镜刚放下包,听得这话眉头一皱,轻轻地跺了下脚,“我才出去几天呀,他们俩就养成了这种坏习惯?也不看看都日上三竿了,明台这样也就算了,怎么明楼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起个好榜样?……”念念叨叨的,她上了楼,转了下明楼房间的把手,见锁了门又是一阵不满。她抿唇后用力敲了敲房门,“明大少爷?大懒瓜?你还没起呢?” 房内是衣料的窸窣声,“早起了。”声音低哑,一听就知道昨晚去外边胡闹去了。 明镜一气,声音也就沉了几分,“早起了你还把门锁这么紧干什么?快给我打开!” “啪嗒”一声,明镜话音刚落,房门就被转动打开,明楼西装革履一身整洁,除却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慵懒气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挺人模狗样的。明镜轻哼了声,佯作要打他,“你当我看不出?昨晚又去外面鬼混了是不是?”还没待明楼回答,她就揪了下那人的耳朵,疼得他立即皱了脸,皱成褶子花,“说,有没有去找汪曼春?” “哪敢啊?”明楼无奈赔笑着,“大姐你都下禁令了,我哪敢再接近她?” 明镜听此,神色稍微缓和下来,可突然鼻子一动的,她往屋里走了几步,“什么气味?怪怪的。” 明楼面不改色,“昨晚不小心把精油打翻了。” “精油?”明镜狐疑地看着他,“明楼,你是不是当大姐傻呢,哪有精油是这味的啊?!” “有的。”明楼郑重点头,一脸正经,“我专门从德国带回来的。可好用了。” 虽仍心存怀疑,但明镜也没多问,转了一圈后问他,“明台这几个月不是跟你睡的吗,他跑哪去了啊?” “昨晚我回来得太晚,明台许是不想等我,跑回自己屋睡了,这会儿想来应该已起了。”明楼无懈可击地笑着,“大姐要不去他屋里看看?” 明镜应了声,临走前没忘了甩个眼刀给那个彻夜不归的弟弟,“下次记得别让她们咬那么狠!” 明楼一愣,走到镜子前,才发现锁骨处有个浅浅的牙印。 他轻柔地抚摸着,舒缓的眉眼,弯成了昨夜碧梢的一钩新月。 不觉疼,甚至还想着…… 小少爷咬得挺好看。 只可惜,这一日,注定无法温情太久。 “什么?被港大退学了?!”明镜刚把装睡的明台从被窝里给扯出来,就听见了明诚带回来的坏消息,手上的那封退学通知书,竟是比烈火还要灼人得很。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明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好啊你,翅膀硬了知道胡来了?!” “我……”明台一个字都没说完,就被大姐用信狠狠地摔了一脑袋。 “国家有难,我也不求让你保家卫国,我只求你好好读书,将来能为国所用。你倒好!”明镜的声音骤然拔高,怒气滔天地一顿猛批,“你在学校里竟然惹是生非,跟人家打架,被开除了学籍!我就说哪有学校这么好,能给学生一放就放半年假的,原来你早就惹下事来了啊?你小子居然还不说,打着幌子诳我!明台,你很得意是吧?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能上这个港大你大哥费了多少心思啊!”说至此后,明镜的声音带上了颤意,历经风雨波折的这个女人竟是快被气哭了。 明台抬起头看了满脸不自然的明楼一眼,眼刀锋利得似要杀人。 大哥你为了让我被港大开除,也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你却偏偏好,跑去那种龌龊的地方,花天酒地的!”明镜忍住泪意,扬起手打了他一下,“也亏得你大哥跟报馆熟,才替你截下那些脏东西来!要不然,过几天的头条会是什么?明家小少爷流连花丛,与烟花间女子推杯换盏!你这让我还有脸出门吗?!” what?明台转头看了一眼大哥,不是说好编个自己被退学就够了吗?怎么又来个花边新闻? 明楼耸耸肩,一脸无辜。 “你看你大哥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是编排你的?你有理,你说话呀!” 说什么?大哥不是都帮我说好了吗!……明台咬牙切齿着,真想把那人就这么给嚼碎了。 “明台,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楼演着戏,催促他,“大姐问你话呢,说啊!” 明台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认错,两眼还眨巴了几下,“大姐,我、我错了……” 那神情,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有多真切就有多真切,一副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模样。 “大哥……”他转过头,看着明楼,努力挤出个虚假的笑来,“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谢你为编排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啊! 合计着对我上次去烟花间仍耿耿于怀着是、吗? 明楼自知心虚地转过眼去,没再说什么。 “早知你是这种德性,你说我当初又何苦把你送到德国去,送到香港去?”明镜一听他认错,不由得抽了抽鼻子,眼里水雾迷蒙,“你这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明家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把你托付给我的母亲吗?”说至伤心事,她的脸庞上流下两行清泪,看得人心里一疼。 明镜忍住哭咽,用手抹了把泪,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继续指责那两个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的“哥哥们”。 “你说你,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要不是阿诚把这封信带回来给我,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她指着明楼数落,“你不要整天想着升官发财好不好?你也顾顾家里啊!你看现在,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啊?!” 明台幸灾乐祸地偏着头看自己大哥被指骂,心里那叫个爽快,一脸“你活该”。 明楼低下头,吞声咽气地点了点头,“是。” “还有阿诚,整天穿得像个纨绔子弟,好好的孩子,都跟你学了些什么呀?!”明镜急得跺了下脚,“整天穿得像个小开一样!” 明台扯了下嘴角,嘿,谁叫阿诚哥老看戏? “看什么?还不快把外套给我脱下来!”明镜横眉怒目,一声令下。 明诚无奈地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风衣,却又被大姐一声呵斥,“没说你,我说明台!” 我穿得像个小开? 明台指了指自己,一脸不敢置信,可在被明镜一瞪后,怂得立刻脱下了蓝色西装。 这还是大哥买给自己的呢…… 他一脸痛惜地看着大姐夺过西装,然后就见她急匆匆地翻找着里面的物件。 马票、舞票、电影票、烟盒、打火机…… 明镜一边翻一边数落他,最后差点把这些玩意全都扔到明台身上。好在明楼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先制住了她,“大姐,你先别气。明台上学的事,我来想办法,好吧?” 明镜哼了一声,没说答应不答应。 “您先上楼歇歇,我替您管教他。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别给气晕了。” 被明楼这么一说,明镜倒真觉得身体欠安。她扶了扶额,点点头,“好,我是管教不了他了,现在明台这小子也只听你这个做大哥的。你听好了啊!你等会儿要替我好、好、管、教、他,不许留情!” 明台眨巴眨巴眼睛,神情可怜,大姐,别啊! 明楼也迟疑了一瞬,说起来,他昨晚也算好好惩处了一番,这会儿闹得狠了,怕是明台会真来气。“大姐……这……不至于吧?” “什么叫不至于啊?现在是不是连你也不听我的了?这个家里我还有没有地位了?你还当不当我是姐姐了?!”明镜一通话连珠带炮地问下来,直把明楼问得脸色发白。 他点头低腰,一脸谦卑,“大姐你别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管教明台的。” 明镜听此,才微微满意,轻哼一声后就上了楼去。 明楼瞥了跪在地上的明台一眼,看不出什么神情。 倒是明台,撅着嘴,一脸不服气。 明楼知道小少爷在心里怪自己如此编排他,也就没开口惹那人情绪爆炸,只啪地一声打开明台的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簇簇的火焰,等着他先出声。 明台见大哥玩弄自己的东西,心里更是一阵不满,腾地站起身来,想夺回打火机。 “跪下。”明明声音平淡低沉,那威势却像是发号施令的君王。 “你……”明台还没说完,又被大哥一声叱喝,“我叫你跪下!” 腿一软的,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小少爷,大姐可就在楼上听着呢。”明楼慢慢靠近他,摇了摇头,“我也没办法。委屈你了。” 就知道给我一大顿打再塞我一粒糖…… 明台在心里嘀咕着,点头轻应,“我知道了。” 明楼微微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边顺着毛,另一边毫不留情地下令,“阿诚,帮我搬条长凳来。”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别忘了祠堂里的那根竹藤。” “是!”明诚忍不住笑,搬来长凳和竹藤后就把小少爷反手压在上面,顺手拍了拍那挺翘的屁股。 明楼一瞪他,这也是你能摸的? 明诚悻悻地收回了手,站在一旁摸摸鼻子,小时候又不是没打过…… 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他朝明台瞥了一眼,小少爷,好自为之啊! 等等等等,大哥,你不会玩真的吧? “啊!!” “你看看你,喝花酒,泡女人,在学校里打架斗殴……” “啊啊啊!!!” “连家里钱都敢偷,我补了你多少亏空?” 明楼又是狠狠地一棍打下去,啪地一声,惹得小少爷身子一缩,双腿一挺,又是一声凄厉惨叫。要死了要死了,有人家暴啊! “你说,你还敢不敢了?!” “不敢,我不敢了!……” 大哥,做戏不用做这么真的啊! 明台简直欲哭无泪,可是桂姨在场,大姐又在楼上,他简直想请大哥手下留情也没个时机。 “不敢?你哪次说的不是不敢了?!”不知说真还作假,明楼捋起袖子,拿着藤条在屁股上戳戳顶顶的,找准地儿又是狠劲打下去。 “哎哟!!!” 那杀驴般的叫声,听得一旁的桂姨都心里一颤,觉这明家大少爷对自家弟弟真是下得去死手。 “大哥,我是真不敢了……”明台求着饶,“我昨儿摔了跤,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大哥,你就饶了我吧!……”说着,他向明楼眨眨眼,两眼湿漉漉的。 明楼知道自己昨儿欺负他欺负紧了,可现下,骑虎难下,戏若不做到底,那一切都没了意义。 横下心,他又是一棍,厉声责骂,“你现在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要是不好好管教你,那还了得?!” “啊!” 明台疼得一缩,狼嚎好几声后转过头轻若蚊蝇地问大哥,“桂姨,桂姨,桂姨不是走了吗……” 明楼一顿,力道轻了些,但动作仍未停,“整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啊?” 啪地一声,他扔了藤条大斥,“以后再这样,你看我不打死你!” 这场刑罚终究到了头,一出闹剧,偏偏最后却做了真。 明台当晚就发起了烧,明镜急得心里那叫个悔,一个劲地责怪明楼当初那么较真做什么,是存心要把弟弟打死是不是? 明楼抿着唇没答话,只彻夜不眠地守在床旁,替小少爷换着冰敷毛巾。 明台梦里也不老实,呓语着什么“欺负人”,一夜翻来滚去的,没少踢被子,额上的冰袋更是不知掉落了几回。 明楼轻拍着他的背,“是,是,是,是我不好……” 可如果没有当初那些事,如果明台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去上学读书,而不是踏上再难回首的荆棘血路,现在,他们又何必如此? “你啊,就知道让人不省心。” 明楼轻声数落着,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只知道我瞒着你,只知道我欺负你,可是你知不知道,疯子绑架你以后,我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如果不是你想,飞机上非得出头,他会绑架你吗?” “还有后来,我派人救你的时候,你选择了留下……” 明楼低头看着那安安静静的人儿,轻叹了一声,“明台,你有一腔报国热血,做大哥的很欣慰。” 可是,我不舍得啊。 …… 像是时间的磨盘被风月吹照,被柳絮招袖,每粒玲珑红豆都被碾成秋水迢迢,情深隽永。 明楼是真的希望,能这么一辈子看下去。看到,两个人都老得头发花白,牙齿脱落时才好。 但他也知道,山河飘摇之际,一辈子只能是个奢望。 更何况,他们还是行走于刀锋剑刃上的人。一个疏忽,便可能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行至今日,不舍得又怎样?不忍心又怎样? 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再难旋踵后退。 只能尽力凭己之力,保他半生平安吧…… 明楼掀被上床,搂紧了睡熟的那人。 只余那最后的叹息,消散在夜色里,再也无人听寻。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生人作死别,家国难两全。 当然,楼台不会这样的0v0 【到时候看完结局上再回来看这两句话估计你们要打死我233】 结局上差不多要码好了,这星期会把下码好。 之后就可以全力以赴地高考了! 所以,看在我是高三的份上,别寄刀片吧?(☆w☆)【看我诚挚的眼神 ☆、二十三/风起云涌 秋近了,黄叶簌簌,铺落一地。萧萧寒风吹卷起枯枝残梗,裹挟着远去,声声呜咽,不知在悲泣什么。 昏沉的天色使那光影不均的苍穹看起来像是行将就木的耄耋老翁,青筋毕露,虬枝盘曲,连间或飘过的一两点暗云,也像极了浑浊的眼睛。 于曼丽穿着呢绒风衣,立在电影院外,踢踏着石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都四点了,怎么还不来呢……”她轻声嘟哝着,想及自己为了这场约会特地去烫了头发,又不由脸颊一红。 只希望等会儿程锦云,能不要点破。 不过,不过…… 还是挺想知道,烫得好不好看呢…… “曼丽?”程锦云姗姗来迟,脸上是歉疚的笑意,“等了很久吧?” “没,没。”于曼丽上上下下地把来人看了一遍,眼睛发直,口中结巴,“我才没等呢。” 这次,程锦云换上了她上回送的旗袍,白底青花,斜襟高开衩,在暗色里露出那腻脂莹润的大腿来,若隐若现的,惹得人心扑通扑通跳。清雅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上半身的丰满曲线,双峰耸满,肤色如玉,衬得那不施粉黛的脸庞更加清丽无双。 “怎么了?”程锦云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不由担心地微蹙眉头,“是不是穿起来挺怪的?” “不是!”于曼丽忙摆手,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挺、挺好看的……” 声音轻若蚊蝇。 “什么?”大街上,风声、叶声、喇叭声、发动机声、车轮声、荒凉的叫卖声,层起彼伏。程锦云没听清,便微微靠了过去,隐隐香味飘进于曼丽的鼻中,让她的脸色更加红了几分。 “你刚说什么?” 于曼丽一颤,挽起她的手臂直往电影院里走去,“没什么,我只是说,电影快要开场了!” 程锦云这么多年一向独来独往的,这还是头一次与人相交如此亲密。感知着臂上那温热的温度,她没有拒绝,只淡淡一笑,“好,想看什么你定。” 那时,身形依偎,情愫暗生,缱绻暧昧。 风吹过,又是一地空荡无影。 “你觉得这次的电影怎样?”看罢,二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缓缓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 “故事不错,但一瞬璀璨,永恒幻灭,这一切未免过于冰冷。”程锦云笑笑,神色有些暗凉,“盖茨比日复一日地守望着对岸的绿光,却没料到年少时热恋的爱人终究成了纸醉金迷的世俗妇人。最终的那记子弹,实在太触目心惊。” “我觉得,人总归是会变的,这一切怪不了黛西。”于曼丽摇摇头,“而且很多时候,真相并不如所见那般冰冷。黛西最终还是回过头来了,我想,她应该还是爱着盖茨比的。” “是,她还爱着。”程锦云一脸平静地点点头,“但再爱,也敌不过对世俗的渴望,对金钱的追求。这样的爱,只不过是虚情假意,肤浅至极,没有任何存在意义。” “你对爱的要求很高啊。”于曼丽转过身来倒走,脸上的一抹红云像极天边渲染的夕照,一点点地铺展开来,最后铺展成苍穹万里。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人愿意呵护我,永远也不抛弃我,这就够了。” 西天凄艳的晚霞在消逝前拼尽全力地照耀这个世界,希望留下一二分的温存。程锦云愣愣地看着淡笑着的那人,看着那人背后的恢弘余晖,恍惚中,竟觉得似曾相识。 像是亿万年前,荒凉星球上,她们也曾相伴着见证过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落日。 那时,似也如而今这般,暮色深深,凝重暗沉,是泪,是水,是铁锈般的殷红,是插上胸膛的刺目晖刃。 “曼……丽?”她神情恍惚地轻轻叫了声,带着些许不确定。 “怎么了?”于曼丽看着面前那艳光四射却注目着自己的程锦云,心湖上泛起了阵阵涟漪,像是石子暗投,蜻蜓小立。 多好啊,这一刻,那人是完全属于她的。 只看着她,只拥有她,只属于她,再也不会抛弃她…… “我们俩,是不是曾经见过?” 像是按下了收音机上的停止键,于曼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僵硬、淡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她沉默半晌后,转过头撒着谎。 “哦。”程锦云没在意地点点头,“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在意。” 于曼丽抿紧了唇,没再应声。 “真是奇怪,我见到你,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程锦云笑笑,“你说怪不怪?” “兴许,上辈子,我是一株树,你是一阵风吧。”于曼丽勉强一笑,脸色苍白。 一株是相思树,一阵是无情风。 “哪有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啊,这都是不科学论。”那人摇摇头,走上前来,握住她微凉的手,“过好这辈子,就已经够了。” …… 过好这辈子,就已经够了? 陌生的情绪拍涌过心房,于曼丽呆立在原地,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怎么了?”程锦云伸出手在她面前划了一两下,打趣道,“莫不是被前世附了身去?” 于曼丽反应过来,心间的沉落早在无形间隐去,她一笑地打趣回去,“附身倒没有,被勾了魂却是有的。” 程锦云听此,捂嘴扑哧一笑,笑成万千桃花开,徐徐东风送春来。 “曼丽啊,如果让我来选方才的电影,你猜我会选什么?” 她看着那人,神情专注温柔。 “我会选白娘子传奇。因为白娘娘,愿意为她爱的人,移山倒海。” 刹那间,风停,树止,就连急促的呼吸,也在如鼓急鸣的心跳间沉入温香馥郁的酒坛里,荡漾成一世碧波,诉说平生涟漪相思。 “你,你胡说什么啊!”于曼丽终究脸皮薄,转过头去,面色酡红如醉酒,“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程锦云淡笑点头,“好,我送你。” “别别别了。”于曼丽脑袋晃得跟波浪鼓一样,“你也知道,我们住的地方,是保密的。” 听此,程锦云没多大反应,只嘱咐她路上小心些。 “行啦,我好歹也是明台的搭档呢,哪有这么容易被人制住?”于曼丽挥挥手,然后就转过身去,飞快地跑走了。 临走前,没忘了丢下一句话,“你穿这衣服挺好看的,以后多穿穿吧!” 程锦云低头看看身上那青花旗袍,哑然失笑,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她们还不知道,此去竟是永别。 她终究没能穿着那人最爱的衣裳,再,多见她一面。 行动站。 “要我送密码本?”明台疑惑着望着面前的王天风,“还要送两份?” “这么久不见,你小子是把脑袋全用来装饭了吗?”王天风拍了一下他的头,“一份是假的,一份是真的。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 “清楚,清楚!”明台缩缩脑袋,一边嘀咕着,“多说些会死啊……” “你说什么?!”王天风横眉怒目,那一小撮胡须也一抖一抖的,看来是发威的征兆。 “没,没,没!”明台摆手笑着,试探问道,“可是老师,你怎么偏偏选这个时间点回上海来?南田洋子刚死,藤田芳政上任……老师,你不会有什么计划瞒着我吧?” “我要是瞒着你,你觉得你能打听出来多少?”王天风眯起眼睛,“我只能说……”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1节 “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哪怕是你大哥。 【——明台,身为一个军统,你要学会不相信任何人。因为一旦相信,就意味着背叛。】 “你……”明台迟疑了一瞬,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他敛去了嬉笑神情,郑重点头,“我明白。”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 王天风回头望了一眼窗边漆黑的夜色,倾压的天空让人心头一阵沉落,连声音也喑入悄寂里,“……这个计划,早就开始了啊。” 特高课。 “薇薇安小姐,”藤田芳政走近她,“我听说你在德国进修的是侦查科,不知你为何,突然想到要看这些密文?” 薇薇安面色苍白地笑笑,“因一位朋友,我曾经对密码学也略有研究。知道大人最近对上海叛乱分子的事情很是烦恼,所以我想来密码科看看有没有是我能帮上忙的。” “哦?那不知薇安小姐,你研究出什么了吗?”藤田芳政转动眼珠,不着意地问她。 “我……”薇薇安捏紧手里那封密文,整个人像是被磨盘碾过般,受着极大痛苦,“我,我对这个加密方式,有一些头绪……” “当真?!”藤田芳政两眼一亮,“没想到薇薇安小姐是此中能人啊!既然如此,不知你愿不愿意调到密码科来?最近军统那边的行动,很是频繁,而我们由于无法解密,损失颇多,伤亡惨重。”他顿了顿,“你知不知道特高课的上一任课长?” “南田洋子小姐?我略有耳闻。”薇薇安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不过大人你看起来,比那位小姐要有手段得多。” “这是自然。”藤田芳政咧嘴一笑,眉眼间尽是勃勃野心,“我可没有她那些妇人之仁,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中国人。她总说要用中国人来对付中国人,可我看啊,无论是受利益所诱,还是心甘情愿为天皇服务,中国人,都不能相信!” “哦,为何?”薇薇安略抬起眼,“据我所知,中国有很多才能出众者。若能驱使他们为己所用,想来战争会顺利很多。” “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藤田芳政拍拍她的肩,又示意她抬头看看窗外的夜色,“看见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最幽暗之物,是黑暗。而较黑暗更为幽微之物,则是人心。人心难测,若以为自己真正掌控了一个人,那更是大错特错!” “这样,不是谁也不能相信了吗?” “自然谁也不能相信。”藤田芳政摇摇头,“只要相信一个人,就会迎来背叛。那也便是,南田洋子真正的死因。” “可己身能力是有限的,若不相信他人,该当何为?”薇薇安面色淡淡,看不出神情。 “这样的话……”藤田芳政又笑了笑,“只能靠杀人来成王了啊!把那些挡路的人,统统杀个干净,谁也不剩!这样,不靠任何人,你也能赢得最终胜利!” 薇薇安闭上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攥着密文的手指,隐隐颤抖。 如果落入这人手中,想来会死无全尸。只希望她的揣测……不会是真的。 汪曼春家。 “师哥,上次刺杀者在现场留下了一只手表,你可还记得?”汪曼春看着坐在沙发上摇晃着酒杯的男人,心里颇不平静。 “嗯,怎么了?”明楼仰首小啜。 “那只手表,是你买来送给明台当礼物的吧?” 明楼喝酒的动作一顿,然后一饮而尽,“是。” 汪曼丽走近他,抚上他的脸,“师哥,这些事情,明台或多或少逃不了干系。藤田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明家人了,如果我动手,你会不会生我气?” 明楼一笑,把人扯进自己怀里,“曼春,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汪曼春心旌神摇的,“什么?” “我就喜欢你的心狠手辣。” 明楼在她耳旁喷洒着热气,声音低沉魅惑。 汪曼春一颤,还没反应过来,明楼就松了手,起身放好酒杯,理了理衣领,“这件事,你尽管去做。切记秉公执法,不要留情。明台虽是我弟弟,但总归,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师哥你这句话,那我就放下心了。” 她甜甜一笑,而后不着意地开口问道,“师哥,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儿?” 声音娇颤熟媚,含情脉脉。 明楼穿风衣的动作一顿,缓缓摇了摇头,“最近事情多,先不了。下次有空,再说吧。” “嗯。”汪曼春装作不在意地样子点点头,“那好。” 她也知道,定是那明家大小姐给师哥下了什么禁令,不然,这半年多来,师哥不会不怎么来找她。 如果,能把明镜也给除掉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师哥,会不会翻脸啊…… 明公馆。 “要我加入□□?”明台瞪大双眼,“怎么提起这事?” “你前不久应该也知道了,军统上层私贩军火,勾结日本人,通敌叛国。”明楼刚回家就洗了个澡,现在挂着条浴巾就走出门来。 “是,我知道……” 明台点点头,而后又皱起眉头,“可是,要我加入□□,这未免太过突然了。” “没什么突然的,其实我早就这么打算了。”明楼擦着头发,在他身旁坐下,沐浴后的清香味在鼻间散开,“军统已经腐败透了,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现在,□□发展得如火如荼,势头大好,你加入他们,也算为将来做第二手准备。” “你就奔着保命去的?” “倒也不尽然。”明楼擦拭的动作一顿,“你可还记得,你幼时,我送了你一套《马克思主义全集》?” 明台点点头,“记得。我还在上面做了不少批注。” “我年轻时也是没个信仰的,整天浑浑噩噩,不知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见得此书,恍若茅塞顿开,灵台清明。”明楼顿了顿,追思着那段往事,“你也知道,中国喊了几百年的人权,喊了几百年的民权,可直到现在,还是没能落到个实处。贪污腐败,结党营私,共和政府,撑不了太久。若真有所谓的理想社会,我想,也只会是马克思口中的社会主义了。” 明台沉默了,不知在想什么。 “我也不是想逼你入党,毕竟这事强迫不来,我们要的,也是愿意真心加入的人。”明楼淡淡说着,“你要真不想进,那就算了吧。” “不是!”明台打断了他,可看着大哥那询问的眼神,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哥,所以你从很早起,就已经入了□□?”有意无意的,他撇开眼去,不愿直视。 “是。”明楼点头。 “那你当初,当初怎么不告诉我?” 明楼一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你这小家伙,难道我什么事都要说与你听不成?” “可你当初说好了不会再骗我的!” 明台终是抬起头来,不满地瞪着大哥。 “我只说不骗,没说不瞒。”他漫不经心地反驳。“怎么样,你是怎么想的?” “……” 明台抿了抿唇,良久后方才开口,“我入党。” “不过,我想告诉大哥,”他抬起头来看明楼,“我入党,不是因为推崇马克思主义。” “那是因为什么?莫不是为了我?”明楼笑着,言语戏谑。 “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明台一瞪他,“爱一个人不意味着爱他的一切。你是我的信仰不代表你的信仰就是我的信仰。” 明楼被那突如其来的告白话语击中心房,一时间柔了眼神,没能忍住地低下头轻浅一吻,“原来我是小少爷的信仰啊……这还真是受宠若惊。” 明台面色薄红,却也没躲避,“是、是又怎么了!大男人就要敢爱敢言,没什么不好说的!” “可是我的信仰不是你,这该怎么办?”明楼逗弄着他,“小少爷会不会伤心?”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明台竖起耳朵,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他。 明楼的目光霎时变得温柔而又沉重,他说,“是国。” 他还记得自己与王天风交锋后的那次握手,无言的信念在有力的力道中变得更加坚实,“抗战必胜”这四个字,甚至比千钧还要重上几分。 对他们这些行走于灰暗地带的人而言,爱国成了生存下去的唯一信仰,是让他们在污水沟里挣扎时,可仰望星空获得救赎的唯一星亮。 “不过,救国虽是信仰,最终却是为了保家。”他摸摸明台柔软的头发,“也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 心脏狠狠一跳,明台抑住夜深时分显得异常汹涌澎湃的情感,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大半夜的不许耍流氓啊,我方才还没说完呢!我会入党,但恐怕无法事事遵从组织命令。我可以杀贪官,杀日本人,但我不会为了党派斗争,为了一党之私,去杀无辜之人。” “我选择入党,只是因为,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明楼一愣,抚弄头发的动作就这么顿在原地。 “大哥,说实话,我不喜欢马克思。他曾经这么评论中国,说他是僵死不动的蠕虫,不仅几千年来没有向前爬行过一步,而且习惯于依靠无知的大脑来抵抗外物和世界的侵犯。” 明楼默然,“可那是事实。” “不是的。”明台摇了摇头,“大哥,我们的国家,一直在很努力地进步。他或许衰老,或许堕落腐朽,但是从没有一刻,他有放弃过前进的念头。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改革,光绪维新,我们,这个天下的所有有志之士,都在尽全力推动着他的进步。” 他顿了顿,“我不喜欢那些没有考察实地仅凭史料和耳闻就擅下结论的人。卡尔马克思,也不例外。” “你啊!”明楼笑笑,一点他额头,“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说的是对的!”明台受到称赞,整个人笑得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明楼神情温柔,既没反驳,也没同意。 “其实我很早前就在想,把阶级划分得那么准确,有什么意义吗?”小少爷继续道了下去,“恩格斯是资产阶级,但他却站在无产阶级一方。而中国如今的暴发户,也有不少是无产阶级出身。可他们成为掌权者有钱者后,却并未替同胞们着想,反而与其他工厂主一样,压榨贫民的剩余价值。马克思主义的那套理论,一旦面对金钱权势的地位变化,便失去了适用的科学性。” 明楼听此,微皱眉头。 “而且大哥,1927年的广州暴动你知道吗?□□人乘广州城内空虚之机,在两叶的领导下发动起义,自称‘红军’,所为可称毫无理性,烧杀之惨,实无前例。市民均被迫以红巾系颈,表示拥护红军,否则格杀勿论。张发奎等人以□□在后方捣乱,破坏其统一两广的大计,愤恨之余,遂也恣意杀戮。下令凡见颈系红巾的,即格杀勿论。人民分不出孰为红军,孰为第四军,只知有红巾亦死,没有红巾亦死。一时广州全市鬼哭神嚎,无辜人民被杀的不计其数。大火数日不绝,精华悉被焚毁……” 明楼的眉头越皱越深,堑成起伏沟壑。 “还有啊大哥,现在国共两党合作,互派党员往来。你看,政府而今如此腐败,会不会是有□□在捣鬼?鲁迅说,敌人是不足惧的,最可怕的是自己营垒里的蛀虫,许多事都败在他们手里。今后若是□□执政了,又谁能保证党内一派清明?没准国民党的内鬼也潜伏在□□之中,把它腐化得乌烟瘴气呢?所以在我看来,国共两党,其实都差不多。虽然现下对军统腐败失望至极,但我对□□也没什么好感觉。” “明台,这些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明楼一指阖上他的嘴,额上的皱纹显得人严肃了几分,“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不能妄谈。不然……” 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明台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那立于唇前的手指。 “做什么你?!”明楼的呼吸霎时粗重了几分,两眼瞪圆地瞧着他。 “我告诉你啊,这两天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可别惹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明台嘿嘿一笑,可慢慢地,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变得不自然,“大哥,你是说伪政府那边事情多,还是说……军统这边事情多?” 明楼抿着唇没答话,可他心底的不安扩得越来越大。 他早就觉得老师这趟来上海没那么简单,现在连大哥也像是知道一二分的样子…… “大哥,你和老师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目光如炬,更如锋刃。 明楼在眼神凝滞间转过头去,“不该问的别多问。” “我是情报站组长!”明台低吼,“你们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这次是我们组的人出动,身为组长我也有知道的权利!” “够了。”明楼沉下声音,“你当我不想告诉你吗?可那个疯子在想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此次一行,凶多吉少。你们只能,多加小心。” 多加小心? 这是世间最为无用的废话。 但明台也知道,大哥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无法逼他说出来。 闷闷地,他抱上大哥闭眼睡觉,“行,我知道了。” 也许还有不幸,也许还有黑暗,也许还有鲜血,也许还会有死亡。 但明天,会是新的一轮山河日出。 作者有话要说:  =================================== he结局一开始怎么也码不下去,甚至想过罢笔,因为那个be结局给我带来的感触实在太多了,虽然be,但很带感。 最后还是码了四千字,等会儿坚持把he码完0v0 下星期六晚八点开预售,先提醒下,前十位小伙伴里会抽选一位送样本以进行评测和反馈。 最后,我真的不是黑共,我炒鸡拥护□□,只能说,我爱的是国不是党,爱的是人民而不是政府。希望不要查水表2333 ☆、二十四/沉沉摔落 倒计时:离结局还有七章 bg:爱无反顾——姚贝娜 se71y02511:51 情报站。 “毒蜂指示,今天晚上的行动,我们兵分两路。”明台装着枪支弹药,声音低沉,“郭骑云为第一路,负责护送密码本,到赫德路137号。” 郭骑云一身西装,转头看了看他,没有反对地点点头。 “我和于曼丽为第二路。”他转头看着于曼丽,“我会先护送你,到川沙古城。你从那里出发,把密码本,护送到第三战区。明白吗?” “明白。”二人别好枪支,点点头。 “一真一假,亦真亦假。” 第三战区那数百万将士的命,可算是系在他们手里了。 此行若能把真密码本送至我军手上,让日军截获假密码本,误导其作战方向,可减免不少损失,不至于像枣宜会战时那样,数万将士壮烈殉国,血流漂杵。 于曼丽朝郭骑云笑了笑,“我身上的密码本肯定是真的,”她眨眨眼,“因为我要去第三战区。” 郭骑云没什么反应,面色平淡至极,“你如果真能顺利到第三战区……那你身上的密码本才是真的。” 室内的灯光霎时暗了下,于曼丽心里一咯噔,抬头看他。 “如果到不了呢?”明台出口问他。 “……”郭骑云打开打火机,朝自己的组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你们会少半条命。” 明台绷着脸抿紧唇,手指把牛皮袋捏出道道褶痕。郭骑云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你,这次拿情报顺利吗?”他微眯眼,仔细观察着郭骑云的反应。 “顺利,手到擒来。”郭骑云一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明台无来由地有些焦躁,“我遇到些麻烦。这次去汇丰银行,有点像陷阱。总感觉……被人出卖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起大哥和老师来。 于曼丽盯着明台,“难道是自己人?” “……”明台沉默了半晌,最终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妄加揣测,总之晚上各位多加小心吧。” 这次的行动代号起得如此不吉利——丧钟,冥冥之中,似是已注定了所有结局。 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我,也为你。 原来早在无人知晓之时,哀悼挽歌已然唱响。 “咚——咚——”就在那一刻,十二点的钟声震鸣,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敲打进每个人的心房。 在这一瞬,没有一个人说话,似是整个秋冬的凛冽寒风都汹涌进了他们的口腔,喉咙艰涩成干枯的老木桩。 “差点忘了,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临行礼物呢。”郭骑云明明一脸灰白如死,却还是勉强笑了笑,笑得似那寒风里飘摇无定的芥草,只需一根稻草,即可彻底压垮,“曼丽,给,这是你的。”他递给她一块腕表。 “你前不久不是问我怎样才能把一个人拴在自己身边吗?把这块腕表给他戴上吧,戴上了,就栓牢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于曼丽脸上转过一抹羞涩,没有看到那人眼中的落寞。她伸手接过了郭骑云的礼物,“谢谢你啊……我本来还想新年快到了,不知该送什么好呢……” “老郭,我有什么礼物没?”明台忽视那沉重的气氛,哥俩好地搭上郭骑云的肩膀,眨眨眼。 郭骑云目光凝滞地看着他,看着细小尘埃在空中舞动出光影的韵律。 “不会吧?”明台摸了摸鼻子,“你都给曼丽准备了,没给我也准备一份?” “有的。”郭骑云收回眼神,淡淡开口,“我这两年对你其实挺不好的,你在军校时,我总是责罚你,到了上海后,我也总是忤逆你。我不是个好副官,也不是个好下属。” 明台僵了僵,“都这会儿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做最好的兄弟吧!”郭骑云拿上袋子大步跨了出去,“就此别过吧,希望行动过后,我们还有机会握着红酒杯庆功聚宴!” “这不会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吧?”明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哎,这可不算啊!下回再见你得补我一份,千万别赖账!” 郭骑云没回头,只放声笑了笑,笑声像往日一般粗犷,有斗酒彘肩,风雨过江之豪放。 没人看见,那暗色下的一滴泪水,消失在无尽的喑哑里。 19:15 被“策反”的王天风亲手打死了接应他的郭骑云,任汪曼春等人成功夺走了他身上的密码本。 郭骑云临死前,看着胸口的血洞,微微瞪大着双眼,不知是无法置信,还是早已明彻。 而这个时候,对那场血案一无所知的明台与于曼丽,正准备翻越城墙,穿过川沙古城。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于曼丽收了收绳子,测试了下效果。 “b区行动组,会帮你清除掉所有的障碍。等到信号灯一亮,你就出发。”明台帮她绑上绳子,连虫声都悄然的寂静间,他却听见了那人轻如夜色的声音,“明台,如果我回不来了,能帮我个忙吗?” 他系绳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她。 于曼丽笑了笑,带着些凄凉,眼里星光闪烁,流淌着湿漉漉的泪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老是做噩梦……梦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中,被厚重的泥土盖了个严实,想大声喊人来救自己,却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说傻话。”明台低下头,声音沉了下去,“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自己。” 于曼丽摇了摇头,情绪激涌间,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流下,滑过脸颊,直直地落入饱含鲜血的泥土之中。她把手中的腕表塞入明台手中,声音哽咽,“你答应我,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帮我把这块表……交给锦云。”剩下的话语,低至尘埃深渊里,“告诉她……我怕是不能回去,陪她一起过年了。” “你?!”明台又惊又疑地看着她,“你不会……” 于曼丽一抽鼻子后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你就当它是吧。” 明台抓着绳子的手颤抖着,他竭力控制住心中滔天起伏的情绪,却无法忽视那鲸波怒浪拍打在礁岸上的猛烈声响,哗哗地,像是落了整个世界的雨。 “那如果你顺利回来了呢?”他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成功活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前几天,他已跟曼丽郭骑云他们说过,这次行动之后,他会彻底退出军统,转入□□。不知道曼丽她,会不会一起愿意去。 “我们不是生死搭档吗?”她抽抽鼻子,清婉一笑,擦去眼角泪滴,“生死搭档,自然是同生死,共患难。你去哪,我自然也去哪。而且……” “我还有一个想见的人。” 明台沉默着没有反问,他知道于曼丽说的是谁。“那□□还真好运啊,策反了一个,还赚了一个。”他系紧于曼丽腰上的绳子,抬头朝她一笑。 “好了,该走了!” 于曼丽抱了他一下,接着没有一丝迟疑地吞下密码本,转身拉着绳子翻下了城墙。 明台一脚踩在凸起的石块上,用力牵扯着粗绳,以维持着曼丽的平衡。一切如预料中进行,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还不过一分钟,就有耀眼的灯光打在了墙上,刺目中一片眩晕。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 “明台,是陷阱,你快跑!” 远处槎桠的树影和如泼墨般无边蔓延的黑暗开始有了一缺暖色,暖得冰冷,暖得人四肢僵冻,血液发凉。明台的呼吸急促如鸣鼓,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沸腾岩浆和万里冰海的交界处,焦灼炎热,又刺骨寒冷,暖如地血,又寒比天风。 “我拉你上来!” 隐约的人声如忽明忽暗的光影,浮动着、叫嚣着,可这一切他都听不见了,他瞪红了眼,脖上脸上青筋根根突起,双腿双手绷紧到极致,铆足全身力气拉扯着吊在半路的于曼丽,力道大得快要撬起大半个地球。 “咻”地一声,信号弹划过了天际,如明昼般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提前燃烧着白日的光辉。它从天的西边滑落到东边,从天的尽头滑落到另一个尽头,滑落了整个夜色,滑落了小半个上海。 “啪——” 一束微光照耀天际,却又如闪雷般转瞬即逝。 程锦云心头一紧眼皮一跳,纸上的“共”字就这么一笔荡了开去。 她愣愣看了许久,而后沉默地放下笔,转头望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不均匀的黑被深一道浅一道地随意涂抹在穹布上,让人沉闷恐慌,难以喘息。 就像是方才的那道白光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静默凝视了许久,直至烛焰跃动的鬼魅光影在眼前浮动摇曳,把神游的思绪重新拉扯回世间。 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抚上胸口,轻叹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过身继续执笔写那封被黎叔嘲笑为“明明是告白”的规劝信。 “这一年来与你相交,你的才貌、聪慧、果断、精干,你的一切,都如暗夜里闪烁的星子,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如痴如醉,不可自拔。虽然两党信仰不同,但现下国难当头,你我亦是坦诚相交,戮力同心。感谢上苍赐此良机之余,难以遏制地,我还是为你感到惋惜。正如伟大的列宁同志所说,‘一个国家的力量在于群众的觉悟。’我想,你的能力应该用来在更好的地方,发挥更大的作用。社会主义,才是这个古老国家真正的前途! 有幸的是,问过党组织后,他们也有让你入党的意向。倘你看到此信后,能与我并肩作战,共同为党效力、为国献身,我陈锦云愿与你义结金兰,一世不离,休戚与共,生死同穴。 安康 吾友曼丽谨启” “砰”地一声,凝滞空气被沉沉划破,像是油灯哔哔剥剥的火声,轰轰隆隆的荒野炮声,又像是轧过苍穹的殷殷雷声,永无停息的枪林弹雨声。 还像是谁的灵魂被寒风吹到了天之尽头。 再无归途。 程锦云在寂静中猛地抬头,隐约中,似是听到了万里之遥,有谁声嘶力竭的大喊震响天际,直直地穿透胸膛,击打入心头。 “曼丽!!!!” 恍惚中,上海的天色似是一寸寸地沉下来了,让人无处可去,生生窒息。 “于曼丽!!!!!!!!!” 明台瞪大双眼,急喘的呼吸恍如烈焰岩浆,焚烧了所有血液。 曼丽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松开绳子任自己掉了下去?! 说好同生共死,说好是一辈子的生死搭档,都说好的,都说好的…… 加速下落的那人却只向他笑着,笑容清丽宛若初见,一碗花开,夜蝶翻飞,流光倾泻。 “组长,再见了啊……” 于曼丽用口型对他做着最后的告别,那笑中含泪的模样,却在夜色中无限远去,飞速淡去,直至最后扑通的一声,彻底掉落在地。 掉落在永无黎明的黑暗里。 明台竭尽全身力气忍住那汹涌如潮的泪意,一抽鼻子后,他颤抖着双手射击起城下前进的敌人。 少一个敌人,曼丽就少一分痛苦。 “砰——砰——砰、砰——” 那是震破死寂的枪响,是划破暗夜的火光,是墙头人影的执着坚守,是颤巍站起的那人……最后的尊严。 无数子弹在呼啸声中穿过柔软的身躯,绽放成点点血色梅花,触目至极,也凄美至极。 于曼丽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着的淡笑像是见到了花开月圆的极美之梦。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人摸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温柔真挚,“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可以照顾你。” 她呆呆地看着那人,“可我、我得了花柳病,还染了伤寒……这要是传染出去,是会死人的。” “别怕。”那人把她从地上拉起,牵着手迎向夕阳照耀下的青石小巷,“我会找大夫治好你。治好了,就不会传染人,也不会死人了。” “你,你不嫌弃我?” 她望着那人好看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霎时,像是天边的火烧云从天际一路浩浩荡荡地汹涌燃烧到了那人明亮的双眼中。 照映得柔软至极,也情深至极。 “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嫌弃呢?” 她愣在原地,半晌后又哭又笑地,反握上那人柔软的手,任黄昏把相依身影拉长,任余晖把漫漫归途照亮。 【——我想,就看看她什么时候会作罢一切吧。】 【——你对爱的要求很高啊。我的要求就很简单。】 【——只要有人愿意呵护我,永远也不抛弃我,这就够了。】 【——明台,你就替我告诉她……我怕是不能回去陪她一起过年了。】 这一世颠沛流离,东奔西走,她终究是…… 终究是,如愿以偿。 “啪……” 风把油灯吹灭。 上海的天色,终是全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tbc 云丽cp刚有□□苗头,就被我无情扼杀了。 我其实很喜欢她们这对cp _(:3」∠)_ 可能因为她们在我心中重塑过的原因。 这几天考试,爬上来更新一下,我是不是很棒qvq! ☆、二十五/人间长辞 se71y02518:26 明台再一次见到那人时,没有愤怒,没有惊慌,没有兴奋,没有害怕,他只凝望着那人许久,望得山川干涸,大地死寂,然后,他痴痴一笑,“你来了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酒,整个人酩酊大醉得像是浸泡在浑浊酒糟里。 男人隐没在夜色里,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死了好,死了好……”明台自言自语着走近他,“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么多事了。” “可为什么……我偏偏死不去?” 他掏出□□,对着那人,似清醒又似迷醉地反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那是双苍老的眼睛。 明台盯着那人,像是看见了流动不息的漩涡,永无终止,暗藏疲惫。 “你醉了。”那人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艰涩,干涸得留不住一滴泪。 “你……我、是不是认识你?”明明醉得厉害,明台却在头痛欲裂中抓住了一丝清明。可不过这么一刹后,晶体又散乱成一地的碎片,映成锋刃,戳刺人心。 “真是奇怪……”他迷糊地嘀咕着,声音浸软了醉意,“怎么一直都觉得你这么熟悉呢……” 杂乱浮思在脑中如萍根沉沉现现,明台微晃着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杀了我吧。” 他指着胸口,朝那人咧嘴笑了笑,笑得纯真无暇,眉眼稚嫩,“醒了,或许就能见到她了。” 那是注定会沉湮于黑漆里的求死话语,也是注定求不得正果的无妄幻想,但如夜花摇曳,暗香幽冷,这些只言片语,终究还是飘入了来人双耳。 “……” 男人沉默着,而后没有犹豫地掏出枪走近他,明晃晃的枪口被霜凉月华映衬得冰冷,却也更让人心安。 “明台。”这还是那人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低哑的声音涌动着莫名的熟悉。 “别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砰”地一声,他扳动了击锤,一发子弹像是超越光速般从枪膛里咻地飞出,只在暗夜中留下金属的残影,交叠成临死的幻境。 别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明台感受着胸口的冲击力和叫嚣翻天的痛楚,用尽最后一身力气,抓住那人的衣角,却被小心地带入了温热的怀抱。 “你到底……是谁?” 声音微弱如萤火翻飞。 “……”那人只沉默了一瞬。 “nilnihility的nil” 明台想笑一笑,但嘴角在力气流逝中终停留于僵硬。 死神像是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思绪,都抽离得一干二净,同时带走的,还有一大片模糊的刀光血影,以及那,浮涌拍岸的自责后悔。 生死搭档,一生一死。真是可笑…… 慢慢阖上的双眼,将最后一分苟延残喘的意识彻底埋藏,明明暗暗的幻影余光,终定格在那人骨节分明的双手上。 …… 那里握着的,是一支比血液还要冰冷的毛瑟枪。 se71y025 18:34 明台第二十五次死亡。 st48z0261941102615:31 “情报还在于曼丽的身体里,没有被特高课发现。明台,我需要你帮我把它取出来,送到第三战区。你明白吗?” 王天风见那人一副愣神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一个板栗敲下去,“你发什么呆呢?!” “老……师?” 明台回过神来,瞳孔睁得越来越大,看不出是失望,后悔,还是,怀疑。 “明晚20:00开始行动。”王天风拍了拍他的肩,“就算这个小组现在只剩下你这么一个组长了,你也得坚持下去。有些路,哪怕只有一个人走,只要坚持下去,终会走成康庄大道。” 明台沉默了下,是了,他还没告诉老师他要转入□□的事呢。 “这些火药,你带着吧。以防万一。” 王天风递给他一个火药包,叮嘱了句,“切记,不到绝路,千万别放弃自己。” 明台顺从地接过,抬起头看着那人,平平静静地说道,“我绝不会放弃自己。” “我只怕,有人想要弃置再无利用价值的棋子。” 王天风身体一颤,看着那人慢慢离去的背影,嘴唇翻动,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他摊开手掌,眼神凝滞,像是在那复杂纹路里看见了一大片暗黑血迹。 这全是他自己染上的。是他杀了最珍惜的副官,最怜惜的下属。 现在,还要把他最钟爱的学生,推向埋葬了所有尸骨荒骸的无尽深渊。 “抗战必胜……” 寂静里,只剩下一人握紧拳头后的茫茫叹息…… 明台这晚又去了那个小巷,却没进店点酒,只站在孤零零的月色下,像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般,等着赐临救赎的那人。 他知道,一旦重蹈覆辙,就很有可能会再次送死。 可他现在要的,就是“死”。 他想回去,想回到战友仍存,笑语晏晏的安乐时光,想回到这场行动的最初始,揪出那个颠覆了一切计划的叛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口袋里曼丽临别前交予他的腕表,灼热得皮肤发烫。像是指针把所有微弱的热度,都传导到了发颤的身躯上。 男人没有来。或者该称,nil没有来。 整整三个小时,他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巷口。只剩下青黑夜色,冻结了天地所有的呼吸。 明台站得双脚泛麻,脸庞发僵,猎猎冬风把一颗热烈的心吹荡得寒凉。 原来,重走旧路,也不会……有相同结局? 他茫然地看着无边暗色,头一次,怀疑起之前那二十年,自己为了规避死亡而一次次选择新路的做法。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2节 可是这个问题,终究不会有回答。 他伸出手,望着那直直拍打在手掌上的冰冷月光,眼神沉至悲凉。 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曾经厌恶抗拒着回溯过往,而今却只想着重返曾经。 简直就像是上帝在无聊时恶意捉弄的一出闹剧。 明台转过身,自嘲苦笑后终是迈开了脚步。 “谁道寒杯玉蕊,犹胜天下星辉……” “什么穷胚,我只演骄矜富贵……” 不远处,是灯红酒绿,是推杯换盏,是歌舞升平,是醉生梦死。 而这条似是永无尽头的小巷里,只有冰冷黑暗,只有孤凄一人。 “踏、踏……”似是有谁在走近。 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一点点显露出了曲线丰满的人影。 明台的呼吸霎时一紧,两眼瞪得极大。 “程锦云?!” 那身形摇晃,左脚深右脚浅的人影,正是陈锦云。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明台,全身上下是漫天的酒气,直把曲折回荡的小巷走成愁肠万碎,湿漉一地。 “明……台?”她愣了愣,随后痴痴一笑,“嗝!……好久,不见啊……” “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心里一紧的,在反应过来前他就已跨步上前扶住了那人。 触及手指的,正是布料极好的青花旗袍。 程锦云身形一闪,躲开了他,“不用。” 明明已醉得不省人事,她仍假装一派清明。“我站得住。” “……” 明台沉默着,慢慢缩回了手。 那么清丽的一个人,比起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水仙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在这暗夜的小巷里,如醉如梦,一身青花旗袍,竟穿得比牡丹还要艳丽娇媚,光华夺目。 “你不是……她的生死搭档吗?”陈锦云半醉半醒,吐字不甚清晰,“怎么,现在就留你一个人了呢?” 她伸出如藕的手臂,扯住明台的衣裳,“我小心翼翼地她交到你手上,你怎么能让别人……把她打碎了?”陈锦云敛上清泪打转的双眼,微微抽噎的面容在霜凉月光下刺痛心扉,“那可是万箭穿心啊,百十发子弹,该有多疼?” 明台低下头握着拳,胸膛起伏如潮如浪,似是在忍受着剜肉般的痛苦。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句辩解,更没有一句反驳和回话。 他记得当初他亲自退亲时,那个女人一脸平静,无纹无波,她说,“其实你也没有很喜欢我。” 那时的他笑了笑,“你也是。” 他曾以为这个人只会把一颗心献给抗日,献给革命,献给偌大家国,献给被她视为真理视为信仰的马列主义,可原来,她也会失去理智,失去向来自以为傲的安定镇静,她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 “她……”明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翕唇开口,声音沉至无边夜色里,“她托我转交你一件礼物。”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块腕表,慢慢递到她手上,“她说……怕是不能陪你一起过年了。这块表,权当作新年礼物。” 拴着你,你就不会再逃走了,不会再留她一人,在原地苦等着,把所有黄昏暮色等成黯淡星光。 这些话语,在心间翻涌了许久,却终究不忍道出口。 那些隐晦的情感,或许连曼丽自己也没想清楚。他不想多言,更不想失言。 陈锦云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块表,咔咔嚓嚓的转响声在寂静里敲打心房,敲打得筋络缠乱,敲打得血肉模糊,敲打得死亡与生命的连接处一片混沌暗影。 明台看她这模样,张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迟疑片刻后终究沉下心,“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顿了顿,寒冷的空气涌入口腔,舌头一阵僵直发麻。 “可是陈锦云,你当初,究竟是为什么抛弃她?” …… 当初,是为什么抛弃她??? 陈锦云被震在原地,那苍白的脸色褪去了无形的艳光,“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明台眉目间一片惊诧,“当初曼丽患了花柳病和伤寒,被赶出天香楼外,一个人在大树底下等死。” 程锦云扶着墙壁的动作停顿在原地,整个人僵硬至极。 “后来,你见了她,上前询问她情况,对她温柔示好,还问她愿不愿意跟你一块回家。可结果……一当曼丽说出自己的病情,你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一个人,空等了许久,等得夜色发凉,等得大街冷清,等得再无一人。” 明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不出是埋怨、愤怒,还是心疼、难过。 “是……她?”程锦云似是魔怔了,恍惚着的声音艰涩沙哑,“是她……” 原来是她。 这真心的戏,竟被当了个假。 她反应过来地凄厉一笑,笑声震破暗云,划过凝滞,抖落夜色寒霜。 “难怪她一开始如此针锋相对……难怪她会说我们从未见过……难怪……难怪!”陈锦云喃喃着,“她怎么这么傻……等的人还没来,不是被抛弃,而是对方还在来的路上啊!我跑遍了小半个上海的医馆给她找大夫,回去时才发现,早已空无一人……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我……为什么不问我……”隐隐的,竟是带上了哭腔。 她趔趔趄趄地向前两步,用颤抖的手扯住明台的手腕,眼里汹涌着点燃暗色的痴狂,“告诉我,她葬在哪?我要去见她!” 明台抿紧唇,没有回答。 程锦云更加用力地摇晃着他,“说啊!” 明台皱着眉转过头去,艰难地从嘴里吐露出三个字。 “……乱葬岗。” 她愣了一瞬,像是被按下了开关,所有的疯癫慢慢褪去,摔落于空寂虚无的深渊中,碎得一塌涂地。 乱葬岗……乱葬岗。 那人多爱光鲜啊……可怎么偏偏,被葬在那? 程锦云仰起头,无声地收回薄泪,眉睫间是月亮倒映的深埋哀恸。 摇曳的树影如水哗啦,明台看着那个在彻底崩溃后咬牙重组的女人,眼神不忍,可犹豫了几番,终究还是没能出口安慰。 有些流血的伤口是治愈不了的。它们除了腐烂,再无其它结局。 沉寂中,时间悄然流逝。夜风把一地残梗吹得翻来卷去,也把浸润着水意的眼眶吹得干枯荒涸,蒸发殆尽。陈锦云抹抹眼角,似是恢复了正常,“……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吧?”。 明台似是忆及了什么,沉默了下,“还剩最后一步。” 听此,她笑了笑,尾音的颤抖微不可闻。没想到的是,就在刹那间,她抽出了一把枪转身抵在明台额上,两眼幽深得似是沉浸在绿汪碧潭里,没有半分醉意,“既如此,小少爷可愿与我走一趟?” 明台屏住呼吸,神经绷紧到极致。 他从未没想过,程锦云会拿枪顶着他! 两人本就是好友,再加上于曼丽的关系,他对她从不设防戒备。“你……” “走吧。”程锦云没再犹豫地一推搡,他磕磕绊绊地向前行,像是被绑上死刑架的囚徒。 “哒、哒……” 走出暗色深沉的小巷,街上空荡无人,冷清至极。 一路蜿蜒回绕,趑趄趔趄,喑哑压抑,明台终被赶往了黥面人的流放地。 那是……程锦云的屋子。 进屋后,程锦云打开昏黄的小灯,一语不发地给他绑上绳子,一捆捆地扎牢、绑得结实,又搜去了他身上所有的刀片,防止他半路逃脱。“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明晚吧?”程锦云没有看他,淡淡别过头去。 “什么?” “行动。是明晚吧?” 明台一愣,而后回过神来,望着那鬈发垂落一身曼妙的女子,呼吸骤然一紧。“你不会……你不会是想要……” 狭窄逼仄的屋子里,灯管发着朦胧的暗光,摇摇晃晃。空气里浮散着尘埃,细小的光点流动着,隐隐绰绰。 程锦云在一室寂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回答明日行程般轻巧。 “你去干什么?!死了一个两个还不够吗?!!”明台面目扭曲,咆哮着想从椅子上站起,却挣脱不了绳索,徒徒地扭动挣扎,做着困兽之斗。 “你有牵挂,我没有。我是更值得赴死的战士。”程锦云抬头望着他,眼里满是决绝。“告诉我,密码本藏在哪?” 明台深吸一口气,彻底闭上了嘴巴,眉眼间一片坚决。 “明台。”程锦云俯下身来,和他平视。那清醒的神色,却像是被昏沉灯光勾勒上了一两分未褪的醉意,“明台,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得到。” “而且……我还有一个未完的约定。” “明台,告诉我好不好?” 我还要……去找她。 还要代她去完成未完的任务。 还要与她,共看山河收复后的明月红日。 约定? 明台看着那人明明入魔却一派认真的神情,不忍地转过头去。 他知道□□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所以程锦云才会这么快就知道曼丽身亡的消息。 可是…… 闭上的双眼轻颤了颤,他悲凉如水的声音终是缓缓流泻出口,却不复疏朗清越。 “在她肚子里。” 除了剖腹,再没有其他办法。 程锦云一颤后点点头,站起身来的姿影像是向死而行的风信子。热烈盛放,却只开一次。 她走至桌旁,拆开了一封信,眉眼温柔得像是见到了极美的梦境。片刻失神后,她提起笔又在信末添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水,掏出那块腕表,把信纸压在表下。 “明天过后,会有人来给你解绳子。” 说完这么一句,她向明台敬了战士的一礼,接着没有半分犹豫地打开门大步跨了出去。 那坚定的眼神里,是燃烧的火焰。 是不变的信念。 是四万万同胞染血的墓志铭。 是…… 不朽的一句“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失地必收。山河必复。 中国,必存。 1941年10月27日晚,□□地下党员陈锦云同志于上海乱葬岗,在找到第三战区密码本后假装失手,趁机挟持了汪伪政府76号特工总部情报处处长汪曼春,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自爆而亡。 那一夜,震响不绝。 上帝的烛灯被彻底打翻,滔天的火光燃烧了整个东方,炽烈的焰苗吞没了大半个个乱葬岗。轰隆的声响错杂成踢踢踏踏的大马群的蹄声,翻滚成石破天惊的滚滚雷声,炸响成那人临死前轻微若无的笑声。 这一次我踏险赴约,以死践诺。 你记得等着我。 …… 别再错过。 明台在震耳欲聋的翻天浩响声中淡漠地抬起头来,两眼黯然无光,心如余烬死灰。 他看着那油灯飘飘忽忽,看着从窗口涌进的夜风把腕表吹翻,把信纸吹落,他看着星光从闪烁到轻淡,看着月夜从空濛到昼亮,他看着有人进屋松开那绑了一天一夜的束缚。 “呼呼……”地上,是那张洁白信纸在风中翻滚。 甫一站起身,他就腿一软地倒了下去,整个人摔在嘎吱的地板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可是不管不顾的,他匍匐着向那张纸爬了过去,通红的眼眶里是麻木的执着。 信末,只添了寥寥几句话。 “此书固劝友人入党,现作遗信,得示拳拳赤诚之心。 百年风雨,山河飘摇。吾国今危在旦夕病入膏肓,万计志士赴汤蹈刃以血灌土,冀望中华得以复立于民族之林。余虽为区区女流之辈,亦有救国存亡之志。家国有难,又怎敢辞?!云依违悖令,自露身份,该当一死,然冰心可鉴,苍天可怜,望组织允留党籍,全吾所愿。 今生廿载,得识一人,已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 唯一所惜,难见浩浩吾国龙魂腾飞君临天下之日。 百年沧桑,地沉山河。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其形虽灭,其魂永存。天佑中华,国祚必绵。 泱泱大国,何以不兴?何以不兴!!!!!! 19411027 陈锦云 绝笔” tbc 开预售啦!网址请见内容提要 ☆、二十六/身份败露 倒计时:离结局还有五章【此章起,会有不少bug●≈gt≈lt●】 st48z026 汪曼春死了。王天风也死了。密码本被幸存者带回了特高课,算是为数不多的战利品——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假”密码本,使得日军日后在第三战区大败,损失惨重。 除此外,当初王天风与汪曼春“勾结”,把明台身为毒蝎的真实身份透露而出,汪曼春为了事成之后邀功,没有向同事和上级报告,擅自设局,抢夺密码本,抓捕毒蝎。 所以现下,程锦云以“毒蝎”的身份死去,摆脱干系的明台待于家中,安然无恙。 明楼在小少爷失踪那天,没有派人去找他。 他知道明台会在王天风的安排下,一步步踏入死局。 而十月二十七那天,正是一切的转折点,是计划的重头戏。 所以他惊惶不安地等着,惴栗喘息地等着,等着他们带来他的噩耗,或者,他被捕的消息。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会是失魂落魄,却完好无缺的那人。 明台那日回家跌跌撞撞地回家,一身落拓,满面胡茬,他抬头看了眼立于门口的那人,而后又两眼死寂地低下头去,没有说一句话。 整整三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刺鼻难闻。 他就缩在墙角,手里摩挲着那经由三人之手的腕表,形容枯槁,颓废如死。 明楼在房外徘徊了三天,沉默地敲门,可无一例外地,都没迎来任何回答。 第三天,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大力一脚踹门而入。木板在冲击下摇摇晃晃,嘎吱作响,而他毫不顾惜地,上前几步就把人从昏暗的墙角给揪了起来。 “哪次革命不会流血?!哪次行动不会死人?!他们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现在你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啊?!你以为他们要的就是你的缅怀吗?愚蠢!” 明楼歇斯底里的大吼在寂静空室里噼里啪啦地拍打下来,打得人生疼,打得心脏抽搐。 明台面上平静至极,只低着头顺从地听着他的训话,却也始终没有吭一声。 直至最终,明楼看见一滴泪砸落在地板上,啪嗒一声晕染出淡痕水渍,又在转瞬间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仿佛是水消失在水中,不留半分踪迹。 “大哥……”明台无力的声音在昏沉暗色里牵扯人心,隐隐作痛。 “大哥。他们都死了。”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生死搭档,为什么生的是他,死的是曼丽? 明楼安静地听着,一点点地深邃了眼神。他看着明台,又不像是看着明台,他仿佛是看着万千赴汤蹈火的有志之士,看着那一个个为了家国而担起苍山重任的英灵烈魂,眸光悲凉而又敬佩。他抚上那人的头,动作轻柔温情,“乖,明台。” “我们早晚也会死。”男人沧桑而低沉的声音就这么飘散在一室尘埃里,“只不过,他们先走一步罢了。这世上,最为幸者,不是永生不死,不是万古长存,不是一世安好,而是……死得其所。如此,已是三生有幸,九泉可安。” 明楼忽的似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而且啊,总有一天,所有离散的人都会在地下再次相见。所以,不必难过,也不必自责。自己加之于自己的罪责,最难饶恕,自己套之于自己的牢笼,最难逃脱。” 死得其所?地下重逢? 明台想笑,却笑不出来,僵硬的嘴角冻如三月寒天,簌簌落雪。 他阴沉地看着那人,就连呼吸也几近悄寂。良久后,一道嘶哑的声音问出了口,带着不信任和怀疑。 “这些是不是你们计划好的?” “……什么?” “郭骑云和于曼丽的死,或许,原本还有我的死。这些,是不是你们计划好的?” 明楼抿紧了唇,别开眼去,没答他。 “老师究竟是真的背叛了军统,还是为了计划自黑牺牲?” “你知不知道这个计划?这一切,有没有你的参与?” “……” 室内如水渗透无边扩散的,是亘古如初的寥阒。 “大哥,你回答我啊!”明台沙哑地叫喊着,牙齿打颤,泪流满面,“你回答我啊,这一切,是不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明楼看着那两条爬过双颊的蜿蜒泪河,神色变化了一刹后又恢复了正常。他静默了片刻,最后终于极缓地点了点头。 他说,“这个计划,我和毒蜂在许多年前就已开始启动。现在……正是收网之时。” 一句话,已然作了答。 明台瞬间失了力气地倒了下去,幸被明楼搀扶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他两眼无神地喃喃着,“好……好……好……” 他们是为国而死。而不是,被战友叛弃。 这就够了…… 长久的疲惫击垮了他的身心,双眼一闭地,明台终于慰怀地沉沉睡了过去。 只余一室渐渐消散的浮沉灰埃,还有,紧抱着他而阖目轻叹的那人。 毒蝎已死,明台本该以新身份成功入党,替代程锦云原先在上海的地下职务,可由于小少爷刚从战友已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明楼终究念着他的身体,便向□□上级提议再等几月再安排正式入党程序。 藤田芳政虽对汪曼春的身亡大为光火,但凶手已死,他们也只能把注意力转向了好不容易夺来的密码本上。 死间计划,仍在继续。 而密码科里,一波新的暗流,正在翻涌而来。 “副科长,这些密文已处理完毕。”文员递上一大叠资料,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薇薇安点点头,随意翻阅了几下,“破译率,达到了百分之几?” “用副科长您的解密方法,虽然不能完全破译,但百分之八十五已经差不多了。” 男人停顿了下,有些犹豫地说道,“只是现在,越往后头越难解。很多信息杂乱无章,难以取舍。” 薇薇安轻笑了笑,“密码这东西如果有那么好破解,那现在,德军早已占领了苏联。哪还会如此举步维艰?” 男人哈笑鞠躬,“说得对,大人中文真好。” 薇薇安一愣,声音低了几分,“曾经有个朋友教过我罢了。” 说完,她顿在原处,挥挥手就示意来人先离开。 窗外的夜风吹刮得哗哗响,像是翻卷了一页页书纸。 薇薇安起身走至窗口,望着浓重如醉酒的夜色,眸内情绪翻滚。 一眨眼,竟是十一月了…… 局,是不是该开始了? “天色暗了呀……”她喃喃自语着,突然一个怔愣地闭上了嘴,声息压抑。 其实啊,上海的天色,早就暗了。 明公馆。 明台自恢复过来后,就整天待在明楼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不知发生何事的明镜戏称为“大类女郎”。 明台嬉皮笑脸地没反驳,吃完饭又立即溜回了房,似是唯有那地,才是他心安之处。 明楼先前也嘱咐过他,虽然身份没有暴露,但最近风云动荡,还是少出去些为妙。明台有了借口和理由,在房里也乐得清闲。 就这样窝了几天,明楼怕他闷出病来,就给他偷偷带回来了一些电报密文。 “你不是喜欢研究密码吗?这都给你。” “这些都是新的情报?”明台瞪大了眼睛,眸内藏不住跃跃欲试的耀眼光芒。 “嗯。”明楼点了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宠溺,“我也只是给你找些事情做,你可不要废寝忘食的一定要破解出什么啊!” 明台听此笑了笑,转过头自然地啪唧一声亲上了去,“ 有大哥在的时候,自然要陪着大哥啦。” 明楼本想板脸,但终究破功地笑了出来,一拍小家伙的脑袋,“没个正经。” 浑然忘了,这小半年来,是谁一直没个正经。 一想到两人有好几天没做了,呼吸发燥的,明楼有些暗痒难耐。 他看着正认真翻读着密文的明台,心里一动,就伸手揉捏上那人的腰。 明台虽面色不变,拿着密文的手却一抖,差点把文件抖落至地。 “要不……”他缓缓低下头,咬上那柔软的耳垂,“来一回?” 明台扬起脖颈,喉结一动,似是咽了口唾沫。他转过头,眉眼飞扬地笑了笑,“行啊。” 当夜,又是芙蓉帐暖度春宵,鸳鸯绣被翻红浪。 所有的喘息□□,都被掩盖在深沉夜色里。 1941112317:24 “这风可真冷……”明台一进咖啡馆就忍不住地搓手呵了几下,眉梢上似是冻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抱歉,这么冷的天,还把你叫过来。”薇薇安递过一杯热咖啡,“喝了吧,暖暖身。” 明台没有推辞地一饮而尽,然后笑笑,“没事,好友相约,岂能不来?” 距上回的那次不欢而散,他们已经许久不见了。即使薇薇安不提,明台自己也是心痒痒的。 仔细看,他才发现对座那人憔悴了不少。 “怎么,在伪政府做事做的不开心?”明台本意不是要说话带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口就有些不对劲。 薇薇安察觉到他不安歉意的视线,宽慰地笑了笑,“是有些。” 这么一说,反而是明台愣了一瞬。 没待回答的,薇薇安小啜了一口杯中咖啡,似是连声音都带上了些微苦意,“你知道我的长官,藤田芳政吧?” 明台沉默地点点头。 “最近……他会有一次大动作。”薇薇安犹豫地摩挲着热气腾腾的白杯,“那个行动,怕是会牵涉到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见明台抬起头来,她又补了一句,“你也知道,我是德国人。虽然天皇现已与德军结盟,但这并不代表我对日本人的残虐做法有多赞同。” 声音淡淡的,似是当初她入纳粹党后大肆杀戮反叛人士的血腥之举从未存在过一样。 甚至埃里克的妈妈,也是她亲手抓捕的。 那个密码天才,还被她亲自送进了精神病院。 沉闷的,她又喝了一口咖啡,想把那些印烙在心头的风尘往事驱赶殆尽。 “唉不说了……”薇薇安轻叹了口气,望向店外暗云翻卷的天色,“上海一直都是这么阴沉吗?”她自言自语着,“和记忆里不太一样呢……” 虽然旧时的记忆,其实早已消褪得差不多了。 明台转眼望着天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掩去心里的翻滚浪潮,他捏着衣角,装作无意地再次提起,“如果那个行动让你觉得违心,那还是别干了吧。伪政府不会有出路的。” 薇薇安面上一愣,“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 语罢,她不再说话,把目光重落向黄昏大街熙攘的人群上,“黑压压的一群,像是苍蝇。” 她摇摇头,似是感慨。 因话题远离而犹豫不安的明台似是被猛地刺中,抿紧唇沉默地喝了一口咖啡。 “只是哪怕是苍蝇,死了也会落血……”薇薇安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轻声喃喃,“弗雷克大街可不止一户人家啊……” 她没有关注明台的反应,只默然凝望着窗外那一寸寸沉下来的天色,似是被那如石倾压的苍穹夺去了所有心神。 上海的天空的确很是阴沉。 可是,阴沉得她喜欢。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只能存活于阴影下,而不能直面万丈晴空。 不然,不是蒸发,便是毁灭。 “对了,”似是回过神来,薇薇安喝了口苦咖啡后,随意一问,“你家大哥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动作?” “你怀疑他?” “那倒不是。”薇薇安淡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他最近树敌颇多,我给你提个醒罢了。” “不然哪天,就算他不是叛徒,也会‘成为’叛徒。” 说这话时,那碧绿的眸子映衬着金色的短发,无端中让人想到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明台一颤,右手绞紧了裤腿。 “他对你们很是忠心。”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们不能怀疑他。”可再违心,他也不能让大哥有险。 “你别想多了。”薇薇安似是自知失言,迟疑片刻后终是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你慢慢吃吧,这单我买。” 明台摇摇头,也立起身来,“不必。今日天冷,我也想早些回家。” 薇薇安盯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待付了账单临别时,她才神情凝重地向明台叮嘱道:“记得,今天你我只是好友相聚。期间所说的一切话,都与政治无关。” “我明白。” 那竖起衣领向外跨步的身影,不知为何,比上次相见,似是高大了许多,也蜷缩了许多。 薇薇安出神地想着,许只是,冬天要来了…… 19411127 伪政府以镇压不法分子为名,在弗雷克大街开展了搜捕抗日人士的行动。 不少无辜民众被误捕,也有不少军统和□□落网。 但是,名单上的关键之人,无一例外地,逃脱了抓捕。 “这是怎么回事?”藤田芳政皱起眉头看向薇薇安,“薇薇安小姐,你是德军派来的盟友,所以我信任你。你说,你需要开展这样一场行动,我同意了,甚至还把特高课的人借给你调动。可现在不仅效果寥寥,而且打草惊蛇。你说,你该怎么给我个交代?” 薇薇安一脸笑容,似是浑不害怕,“您先别急,我这么做,意不在那些抗日人士。” “哦?”藤田芳政听此,反而起了兴趣,两眼泛上光芒,大拇指更是不住摩挲着手上的绿玉扳指。 “那些人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不足为惧。”薇薇安淡淡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声东击西。先生听过吗?” 藤田芳政赞赏点头,“听过。是孙子说的。我们日本人,很推崇他。” “那您信不信,毒蝎还没死?” “毒蝎?”藤田听此皱起了眉,“怎么突然说起她?” “我怀疑那个女人,不是真正的毒蝎。” 薇薇安正了脸色,“而这次行动,不仅能够声东击西,还能够引蛇出洞。” 那条蛇,就是真正的“毒蝎”。 “哈哈?蛇?”藤田笑了几声,“那我期待你的结果。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薇薇安的脸色苍白了那么一瞬,她弯腰点头,声音坠至低谷,轻若凉风,“自然。” 那个结果,其实早就出来了。 【——副科长,这是新截获的电报密文。 ——破译进度多少? ——还是百分之八十五。 ——哦……那,有发现什么新信息吗? ——人名、时间、行动细节还是无法确定,但是电报里反复出现了一个代码,用您提供的双向矩阵解密后,把数字根据概率重新排列,然后再凭已知密码的指定信息,进行不定向转移……我们最终得出的,是 rafek这些字母。如果猜测无误,正常位序下,它的意思应该是——“弗雷克”。弗雷克大街。 ——…… ——大人,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哦,好。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事? ——如果发送者的代码密钥已经确定……大概几天,你们就可以把剩下的破解完毕? ——三天。最多三天。 ——……你把电报给我吧。 ——啊好。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3节 ——截获到这封密文的消息,你切记不要说出去。我留着它,还有打算。 ——是!】 这场行动,终究还是引出了蛇。或者说,引出了蝎。 原先的猜测终被证实。 似曾相识的加密方式、不断被破解的电文情报、行动里关键人士的幸存……还有,她只透露给他一个人听过的地点信息。 …… 明台,你真是骗所有人,骗得好苦啊。 夜色深了。 薇薇安从藤田芳政的办公室里走出,望着那青黑的苍穹,无声地笑了笑。 一场戏落罢,新的戏,又要登台上演。 夜色深凉,又何尝不是,白昼将晓呢? 只是,有的人迎来了破晓初光…… 这就注定,还有些人,再也见不到彩彻区明。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是重大转折章。 离结局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近。 原先设计这篇时,便是先构思世界观和结局,再补充中间内容。是以所有的重头戏都压到了后面,最后的内容也是与我开头时说“向命运石之门致敬”的内容。【插一句题外话,命运石之门很好看!没看过的如有空,不妨去看看】 另外,大概六月初会停更一周。毕竟要参加高考_(:3」∠)_ 最后,便是小广告啦,预售地址请看内容提要。 更新一下预售信息:我严肃思考了下,插图和明信片应该没有十八禁内容,只是有些暧昧罢了。【因为我我我视觉感官上还是挺纯♂情的,就把那些暧昧内容自觉归为十八禁了233】 ☆、二十七/措手不及 倒计时:离结局还有四章 bg:暗香(请搭配你们觉得最悲情的音乐0v0看我真挚的表情) 06:00 明楼坐在灯影明明灭灭的房间里,沉默着,不发一语。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人声。连蛩鸣虫声,也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在外。 他看着布满污渍的墙壁,眼神涣散,似是神游至了不知名的何处。 “大哥!大哥!!” 那个人活力焕发的模样,就这样没有一点准备地,闯进了他的脑海。 十二月初,明台兴奋地朝他大喊,“大哥,我破解出来了!我破解出来了啊!!!” 那是连英国剑桥生都束手无策的密文。杂乱无章,毫无头绪,最关键的是,会根据规律定期改换密码。而明台在废寝忘食甚至冷落他小半月后,终于把这封密文的关键信息破解了出来。 那时的小少爷渐渐走出了战友死亡的消沉阴影,没有一点形象地扑到了他身上,撞得他不住后退,“做什么呢?嗯?” 他责怪着,却不带一丝严厉。 明台像个小狗,湿漉漉地就舔了上来。或者说,热烈地吻了上来。 那时的他好笑又放松地接受了这个吻,并且转守为攻地一步步加深。 最后两人难舍难分,一路跌跌撞撞地,纠缠到了床上。 禁欲多日的身体一点就燃,肉体的欢愉却抵不上灵魂交融的舒心。 重新冲进那湿热□□的甬道时,两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叹息。明台明亮得过分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瞧着他,“大哥,我把日军的密码破解出来了!” 他咬上那人的鼻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别的?” 随即大力一顶的,他碾磨上了熟悉的小点。 明台没有一丝防备地尖叫了一声,随即喘着气,抱着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又仔细舔舐。“这封密文非,哈……非常重要!如果能发到美国去嗯啊啊啊!” 明台被一波波涌上的快感冲击着,失神地夹紧了双臀。 “放松些,乖。” 他皱着眉忍过□□因收缩带来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快感,想着两人多日未曾契合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便微微放慢了□□的速度,耐心地摩擦着肠道,等待小少爷回过神来。 “嗯……”明台微喘着气,紧抓着他背的指节略略放松了力道,想来是恢复了意识。 “大、大哥……” 在如潮的撞击拍打声中,他执拗的声音从那微启的双唇里流泻而出。 “如果能发到美国去……哈啊……或许,能避免一场战争的爆发……” “哦?你破解出什么了?” 他记得,那时的他好整以暇地揉捏上那柔软又有劲的臀瓣,激起身下人一阵阵的颤抖。 “日、日军……要偷袭珍珠港!” 只这么一句话,便把他炸在原地。 连动作,也如按下了停止键,彻底停了下来。 明台泛着水意的眼睛仍如初时般直直望着他,但这一刻,他从那双熟悉的眼里,发现了更多从未察觉到的东西。 “大哥……”明台贴上他的额,自己动了一动两人相连的部位,“这个消息,会改变世界的局势。”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们该把破解出来的明文发到美国去。” 明台的声音有些低,在暗夜里,却难抚慰心魂。 “很多鲜活的生命,需要它的通知。”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难掩的焦躁和慌乱。 “再等等!” 他是这么对明台说的。 “再等等。” “大哥!” 明台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堵住了嘴巴。 两人重新纠缠在了一起,猛力地咬噬,激烈地□□,粗重的喘息,破碎的□□。 窗外,夜凉如水。 上海外,阴沉如水。 整个太平洋,山雨欲来风满楼。 只有这一室小小房间,仍亮着如点点流萤的微弱灯火。 只有他们二人,仍不顾明日不管将来地,抵死缠绵在一起, 太阳落下或升起,月亮出生或死去,又何妨。 风花雪月本闲,而劳忧者自冗。 这一刻,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生命燃烧间,那是一场温柔的疯狂。 05:00 明楼回过神来,望了眼手上的腕表,无声地计算着时间,眉眼笼罩着沉沉阴云。 今天是几号来着?12月9日?10日? 明明才一天过去,却连日子都算不清了。 他苦笑了下,带着浓重的涩意,轻微的笑声划破暗色,又在瞬间被沉重寂静吞噬覆盖。 不知道明台,现在怎么样了…… 他记得离家前两天,他俩刚吵了一架。 “我不是让你先别把消息传出去?!” “可是这个消息不只属于我,不只属于中国,它还属于美国,属于全世界!!” 明台愤愤地盯着他,眼里明亮如火,纯净如水。 这个人,哪怕历过那么多黑暗,染过那么多鲜血,却永远赤诚得像个孩子, 他那时似乎烦乱得挠了下头,“你知不知道,如果日军和美国开打,这对我们多有利?” 他从不否认,自己一直都是个很现实自私的功利主义者。 “大哥,我不是不知道这的利处。但我相信,就算他们不开打……”明台没有退缩地直直看着他,声音郑重坚定,恍如厚沉黑键,“就算美日没有交战,中国也会赢的。我们,早晚都会赢的。大哥。” 明台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但他尊重每一条生命,也相信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相信这个古老国家历经千年仍未衰减的生命力。 中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这是他始终都相信着的。 每个中国人心里,都相信着这头蒙受了万千耻辱遭受了百年炮火的雄狮,最终会昂然觉醒,咆哮九州,虎啸生风,龙腾云起。 “你……真的长大了。” 再也无言的他,和那人一起转身看着上海的沉沉天色。 灰暗之外,是永远守候着的万丈光明。 04:00 明楼坐得腿有些泛麻,便站起来在逼仄的室间走了两圈。 “真是老了啊,越来越不中用……”他自嘲着,眼角眉梢是难掩的疲惫。 想起来了。今天是12月10日。 12月7日那天。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战争彻底达到世界级规模。 “大哥,为什么我把消息告诉他们了,最后,战争还是打起来了?” 明台那时拿着那封他破解的电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明台。”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那人的头发,“你让那个庞大的国家,如何信任上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爷?” “可是……我破解的没有错误啊!” 明台反应过度地从床上跳起,,“我承认我只是误打误撞,因为猜对了代码指代信息,才能破解出主要内容。可是,”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们用我附上的方法破解一遍,总可以确认消息的真实□□?!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听任战争爆发了呢!” “明台!”他应该是大喊了一句。“你冷静下来。” “一旦,一个消息牵涉到多国利益,它就不再是纯粹的信息了。” “抽离出其中的字句。它,成为的是政治的附属品。你明不明白?” 向来聪慧的孩子沉默地低下头去,“我不明白。”固执如初。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罗斯福就是故意要打这场仗呢?”他有些头疼,想拍明台的肩膀,却迟迟无法落手,“你也知道,美国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如果能卷入这场战争……它或许能逃出那场浩劫。” “……” 明台紧抿着唇,眉头皱得他心疼。那郁郁的样子,和初破密码时的快活模样,判若两人。 “你不必难过。”犹豫再三后,他终是吻上了那人的眉心,“或许,是消息在传送途中出了什么差错,美国方面,没能收到,或者,没能及时收到,也说不定。” “我不是难过。” 明台摇了摇头,“大哥说的,我都明白了。” “只是……有些心里凉。” “从1931到1937,我们费了七年的时间去躲避这场战争。挣扎、求存、一退再退。” “可那个庞大如巨人的国家,却迫不及待地加入这场对我们来说避之不及的战争。” “大哥,中国真的还能站起来吗?” 那是第一次,信誓旦旦说我们会赢的青年,对自己衰朽的国家产生了怀疑。 或者说,是两相对比之下的悲凉。 每次说到未来,他们只得面向过去,或者面向除了坟墓以外没有任何希望的暗色,每个战士都是如此,因为我们活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活在这样的时代。 你说,这样的世界,还能好吗? 我们,真的是在走向灿然光明,而不是永无尽头的暗夜吗? …… 没有人能回答。 那一刻,整个上海的灯,都熄了。 03:00 明楼不止一次跟小家伙讲过美方参战对中国的意义。 “有了美国的帮助,这场抗战的胜利,就不远了。” “大哥你这话说得好像没亨利叔叔咱们就赢不了似的。” “你小子,就知道话里挑刺。”他笑着揉乱了那人的柔软的头发,“明天跟大哥出去走走?你这一个月呆家里,都快生蘑菇了。” “行啊!”明台两眼灼灼的,“其实我也想开始做任务了。‘眼镜蛇’长官,要不你给我布置个?” “布置个?那就派你明儿个一整天都陪着我。” “啊?”小少爷瘪了瘪嘴,“我想活动活动下拳脚。” “晚上可以活动。” “大哥,不带你这样耍流氓的啊!” “我这不叫流氓,叫flirt(调情)。” “你干什么呜呜!……” 一阵冷风刮过,冻得明楼一哆嗦。 他又低头看了眼腕表,银色的光泽,和他送的明台那块是情侣表。 小家伙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 还剩多长时间呢?三小时?两小时? 他忘记薇薇安说的行刑时刻是什么时候了。 不得不说,那个女人是个非常狠戾的角色。比汪曼春,还难以对付。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被伪政府的人怀疑着,无论是藤田芳政,还是汪曼春,又或是,新来的薇薇安。 但是他们没把柄。 而且,他们还需要自己。 “没把柄?明长官,你这是在说笑吗?”薇薇安那时瞪大眼睛,可笑地瞧着他,像是瞧着垂死求生的蛆虫,“没有证据难道就不能制造一个出来?中国人难道都像你这么正直,或者,愚蠢吗?” 说着她就摇了摇头,“不,瞧我说的。明台就是个知晓变通的男人。” “你究竟为什么要选上我?” “因为我需要一个替死鬼。”那个女人眯起了金色的眼睛,冰冷的光芒比寒霜还要冻结人心,“而且,我知道你会配合我。” “……” “你知道,你的身份一直都深受怀疑。只需一个再微小不过的证据,就可以轻易地摧毁藤田对你的信任。” “所以呢?” “所以,哪怕这个情报并不完全真实,哪怕以你的名字代入发送者代码去进行整体破译完成度仍有缺失,藤田也会相信。因为,他希望自己相信。” “薇薇安小姐,你怕是忘了,发送者执行者的代码向来只是代号,不会是真名。” 薇薇安一脸平静地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可是,毒蝎已经死了。明台的身份,只剩下‘明台’,所谓明家的小少爷。” “……” “明先生,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也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是这场对弈,和你以往下的任何棋局都不一样。因为key,不再是可以抢夺烧毁的文件,而是,存于脑海的破译方法。而且啊,密码科和藤田先生都知道我们情报破译的进度,就算你把我杀了,他们也迟早会知道情报。当然,我还是很惜命的。明楼先生,如果你想动什么手脚,那么我手头上的情报和密钥,都将在第二天出现在藤田芳政的办公桌上。” “如果我真的照你说的做了,明台会安然无恙?” “不然我什么找上你?明台与我多年交好,我不忍心他因此送命。” “……”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无所谓。只是,能以假代真尽最大可能提高破译度的,只有你们明家人的名字。你不会希望明诚和明镜代明台去送死吧?” “……” “你……你很好,呵。可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会杀了明台,你往日的旧友?” “我想我的回答,只能是right。明楼先生,只有你,只有你死了,日军在上海的工作才会少了最大的障碍。不过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也不能逼你。恐怕只能‘大义灭亲’,把破译的电报交给藤田大人,告诉他,毒蝎还没死,并且,就是我们明长官最宠爱的弟弟呢。” “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薇薇安听了,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咖啡,“随明先生猜吧。” “你明明是个德国人,何苦这么为日本人做事?” “明先生,你说错了。”那个女人好笑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吐露得清晰。 “我不是在为盟友做事。我是,在为权力做事。” 加入纳粹,也是如此。 再也不要像当年那样,被别人踩在脚下任意欺凌了。 再也不会要当年那样,靠男人的保护才能顺利逃脱。 “当年明台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如果我没有念着那份恩情,明台现在早就死无全尸了。” 薇薇安冷冷地抛下这句话,然后转身走人。 “明长官好好想想吧,明天正午前,给我一个回答。” 02:00 天快破晓。 明楼焦躁地抽了根烟,看着那燃卷的尾端,腾起的烟雾,心里的烦躁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滚滚如潮,掀起滔天之势。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这一刻,胸膛内那强烈汹涌着的欲望,却在叫嚣着要去见那人。 要再去见那人一面。要再去吻别,再去安抚那颤颤发抖的灵魂。 他清楚明台的疯狂。 哪怕玉石俱焚,那人也会拼尽全力救下他。 在离别前的那晚,他们彻夜狂欢。浑然不知第二日会发生什么的明台,承受着那暴风雨般的攻势,整副身躯都是点点红印,象征着欢愉□□的存在痕迹。 “大哥,就算我是男人,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啊!你哈啊……你缓些……” 那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挞伐。 那是末日来临前的彻底狂欢。 那是,没有道明的无声告别。 整个太阳是残酷的。整个月亮是苦的。 整个爱情是辛辣的。 流浪人满身麻醉,龙骨筋散,沉入海底。 从此,再也没有天明。 01:00 还有一小时就要赴死了? 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小时,别人都会想到些什么? 明楼不知道。 他想了大姐,想了阿诚,想了阿香,想了曼春,还想了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他避免着自己再想到那人。 【——大哥,我这个人很不好。】 一句话语闯入了脑海。 【——娇生惯养的,爱顶嘴,爱闯麻烦,爱耍小脾气,爱惹长辈生气……】 明楼晃神着,似是想到了那千百个月色正好的夜晚。 【——碰到漂亮姑娘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碰到恃强凌弱的事情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碰到国家有难就管不住自己的一腔热血义气……】 他顺着记忆继续喃喃着,眉眼是温柔的笑意。 【——它有一千八百种怪癖,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忽明忽暗,隐隐现现,惹人讨厌。除了有一点好,那就是……】 过往与现实汇合一处,轻如夜风的声音如羽翅振翼般缓缓倾泻出口—— “爱你。” 明楼回过神来,闭上眼,悲凉地笑了笑。 他没能告诉那个傻瓜,爱,从来不是去找一个完美的人,而是…… 学会用完美的眼光,去欣赏那个并不完美的人啊。 对他而言,小少爷已是心头所爱,已是完美至极…… 已是他的无可替代。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陪那人再多走一段路。再多教教他,再多宠爱他,与他一起共看山河收复。可是…… 忆及自己当下处境,明楼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这一世,能有片刻欢愉,已是足够了。 能保护好所爱之人,亦是足够了。 记忆中翻飞过许多未曾见识的画面,嗡嗡鼓动的红蜻蜓,暗色里的倾心交谈,互道good night的晚安吻,销魂蚀骨的动情缠绵…… 这些,他在很早前就梦到过。只是一次比一次清晰,到了而今,竟恍如真历。 草坂上回望漫天血色的绝望一眼,落叶翻飞中听到砰然枪响的心魂震荡,茫茫黑夜里听见痛苦惨叫的一个惊醒。 这些,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如果是真的呢? 明楼的眼神明明暗暗的,复杂难测。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会怎样? …… “时间到了,走吧!” 来人打断了他的沉思。 那个问题,彻底没了解答。 他不知道的是,在其他的二十五个世界里,那些人,早已为他做出了解答。 疯的,死的,残的,复仇的,隐忍的,淡忘的…… 无论哪一个,都曾经是他。 st48z0266:00 行刑场上。 明楼被套上了麻袋,将以叛徒之名被处以死刑。 “踏、踏……” 三条街外,雨水从坑里被溅起的哗啦声里,一个单薄的人影,正迎着茫茫雾色,焦急地奔跑着。 大哥,等我……等我! “啪、嗒……”那是雨水从屋檐砸落至地的声音。 “呼、呼……”那是寒风啸卷冲撞着的飒飒浩声。 “嗒、砰……” 那是…… 子弹从枪膛里射出的猛然声响。 明台还没来得及缓过呼吸,就呆呆地站在漫天雨幕里,看着那个在他眼前,被子弹射中眉心,被鲜血染红麻袋,然后——应声倒地的砰然人影。 “轰!……”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水塘都被溅起如雨泪滴。 那一瞬间,所有温热都失去了呼吸。 那一瞬间,是两个人在死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数字指的是倒计时,应该能看出来2333 从这一章开始,估计会有不少bug。 你们会说大哥不一定要自己真的去送死,但是我设定就是这样_(:3」∠)_ 摘下主角光环,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不是在每个生死关头,都能抓住一线生机。 心疼小少爷,摸摸头。 预告:你们猜,无限死亡指的是谁? 最后是小广告:)预售请见内容提要 ☆、二十八/活在爱里 终于可以,开始向命运石之门致敬了。照应开头,这是个死局。 倒计时:离结局还有三章 bg:活在爱里(超配超配,强烈推荐) 明家的小少爷疯了。 茶坊里的很多茶客都交头接耳着,扼腕叹息着。那个光芒万丈的年轻人,终是如星碎落苍穹。 碎落得,所有定局都成钢铁钉板……再无转圜余地。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nil的男人?高高的,穿着黑衣,声音很沧桑。” 明台每逮着个人,都向他们打听nil的存在。 但无一例外的,没有人回答。 他们要么对这个疯子避之不及,要么就是摇头说不知道。 没有一个人回答。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明台觉得自己快要毁灭。或者,已经毁灭了。 甚至一瞬微光,都能将他刺穿,死于苍苔。 “你们知不知道一个杀手?他叫nil……” 他跑遍了半个上海,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神情疯癫。 最后,还是明诚在大街上把他捉了回去。 “你够了!”几天不见,明诚也憔悴了许多。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阿诚……哥?” 他呆滞的眼轮缓缓一转,却无神采。 “你给我适可而止些!”明诚大斥一声后,强忍着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大姐晕倒后一直在家里躺着,我刚从前线回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明家的小少爷疯了。你能不能给我消停些?!” 他奉地下党命令,把情报送往前线,片刻也不得耽搁。可没想到大哥,考虑到他的任务,又为了不打草惊蛇,竟放弃与他寻办法,半分也未联系。不然……不然……按他在伪政府里的身份,大哥应可有一二分生还胜算。 “我,我只是想救大哥……” 明台的刘海乱糟糟的,似是多日没有打理,和他整个人一样,憔悴发蔫,毫无生气。 “大哥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 明诚无法抑制地大吼出声,那抽搐的眼眶和扭曲的神情,比起明台好不了多少。 “明家还需要你,明台。回去吧。跟我回去。” 谁知一直静默的明台,砰地打开了他覆上肩膀的手,喘着粗气狠狠回答,“大哥没死!我还可以救他!” 只要找到那个男人。只要让他送自己回到先前的时间点。只要自己能够早些发现端倪制住敌人,大哥就可以不用死! “谁希望这样?!”明诚叫喊着,眼角是隐隐的泪水,“明台,回去吧。别再这样了。大哥……会担心的。” 明台抬起头,看着那个埋藏了所有悲伤的男人,静静地看着,沉默地看着,没有一点声响。 “哈……” 许久后,一声轻笑刺破浓稠的寂静,恍若一只燕尾蝶,从空气里振翅羽翼而来,又在空气中盘旋飞离而逝。 “阿诚哥。” 明台低沉唤他,随即覆上身躯的,是微凉的怀抱。 明诚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大姐麻烦你照顾了。我……还有未做的事,要去完成。” 明台拍拍他的肩,缓缓抽出身,望着那个瘦削的男人,衷心地鞠了一躬。 权当最后的告别。 找不到那个人又如何。他还有枪。还有无休止的命。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4节 他还可以,不畏死亡不念来生地,一枪毙了自己。 “砰!——” 无人的死胡同里,一声枪响震破天际,惊动栖枝的群鸟,扑哧飞影划破沉重暗色。 倒在地上的,是血流不止的男人。 抽搐了三秒,最后,彻底失去呼吸。 st48z02617:26 明台第二十六次死亡。 nupo19z026 明台醒了过来。 窗外是疏落的星子,还有如水的月光。 床上,他的身旁,是温热的呼吸,是坚实的胸膛,是鲜活的生命。 “怎么醒了?”明楼这么多年在刀尖上过活,睡眠极浅,见耳旁有隐隐翻动,就微微睁开了眼睛。 一入眼帘的,是那人含着泪的眸子。 “大哥!” 明台在黑暗里扑到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他,缠住他心中唯一的光。 明楼彻底醒了过来,摸摸那人的头,声音带着轻笑,“怎么了啊?” 他可记得,小少爷这几天忙着破译密文,连理都不理他呢。 明台没回答,只在他身上不停蹭着,一边蹭一边流泪,像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像是劫后余生的慰怀。 “大哥、大哥……” 他不住地喃喃叫唤着,每一声都缱绻眷恋,每一声都牵扯苦痛相思。 明楼低下头,亲吻上他,细心舔吮着柔软的双唇。 “乖,大哥在这。”他拍着那人的背,从上至下地安抚着,“怎么了?嗯?” 尾音在夜色里,低沉得动听。 明台一颤,而后放开一切地又热烈回吻上来,夺过他口腔里的所有空气,索取着唇齿辗转间的津液,整个人像是膨胀的气球,再多一刻就会忍不住地砰声爆炸。 明楼原本落于他背上轻拍着的手,渐渐地转为了爱抚,一下下的,轻浅辗转,流连不止,挑逗起了每一寸皮肤的火焰。 明台急促地喘着气,抱住那人的头便往自己的胸膛按去,“大哥、吻我……” 他挺立起胸膛,把自己的敏感处送往那湿热的口腔,动作急切,又暗含焦灼。 明楼奇怪小少爷怎么大晚上突然发情了,而且,还放开得很。 眼神一沉,他舔舐着嫣红小粒的动作一顿,缓缓抽开了身。 “明台,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所有的欲望和激情都在刹那消止,明台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在暗色里看不分明。 “大哥,怎样才能证明一个人曾经存在过?” 那真的是灰白得像堵墙的寂静。明楼复杂地望着他,良久后才道出了一句回答。 “凭爱。” 明台听了,却苍凉地笑了声。 “大哥。” 他靠了过来,修长的双腿不容拒绝地缠至他精瘦的腰上,没有一丝润滑地就这么直直往那挺立的欲望坐下去。“现在,我就需要欢‘爱’。” 那真的是点燃理智的最后一根导火线,明楼呼吸一紧,心脏像是黑子爆炸的太阳,被热烈的情潮滚烫敲击着。 不再犹豫地,他拿过一旁的润滑剂,挤出一大管湿漉漉的膏露,胡乱地塞向一开一合的□□。明台由始至终都咬着唇,不发一语。 欲望折磨得人疯狂,只草草地抽出两根手指,他就箍住那人的腰身,缓慢而又用力地往下按。“嘶!……”那是一声低沉的悲鸣。 火热的撞击中,是灵魂磕磕绊绊的拥抱。 明台紧紧缠着他,毫无顾忌地摆着腰,动着臀,游离的双唇更是一刻未停地亲吻着他,似要从那微热的温度里确认存在的证明。 “大哥、大哥……” 他眼神涣散地叫喊着,明明动情至极,却也悲凉至极。 □□来临的那一刻,骤然睁大的瞳孔里,不是彻骨欢愉,而是无尽恐慌。 就像是……看见了世界尽头坟碑崩塌,朽骨散乱一地。 第二日清晨,明楼很早就出门了。虽然腰酸背痛,明台还是忍着起身,暗暗跟在后头。 出乎意料地,他看见了薇薇安,那个女人一身棕色风衣,微笑着向大哥晃了晃帽子,示意一起进咖啡馆喝一杯。 “难道薇薇安也成了大哥的小情儿?” 【——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中国男人。】 【——哈哈哈比我出色的其实很多呢,像我大哥还有阿诚哥,他们都很厉害。】 明台想及多年前的一次偶然提及,沉了眼神。 应该不会。应该只是自己在瞎想。 他定下心神,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假胡子和厚眼镜,伪装成一个大叔走了进去。 “明先生……需要……配合……” 隐隐的话语从隔座飘来,但却听不清晰。 明台看着薇薇安一脸似笑非笑,看着大哥一脸默然凝重,心中的某个角落也千万寸地沉陷下去,沉陷至翻滚着岩浆热浪的地心,熔化了痕迹。 慢慢地,他晃神了。连薇薇安和大哥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先生,先生,您还要续杯吗?” 一旁的侍者看着这个男人小半个时辰只喝这么一杯咖啡,忍不住凑上来轻声问道。 明台摇了摇头,拿出银元,摆于桌上。“不必。埋单。” 大哥的死和薇薇安绝对有关。 他看着流动不息的人群,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入夜。 薇薇安回了自己的住所,啪地打开灯,明晃中视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上了太阳穴。 “你是谁?”她没有慌乱,一脸镇定。 见来人没有出声,她又换了一句,“あなたは誰ですか?(你是谁?)” 没料到,那人依旧不发言语。 “你莫不是……明先生派来的?”薇薇安只转念一想,就猜测到了几分。感受到抵着自己的身躯猛然一僵,她微微一笑,“我本来以为白天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呢。” “就算杀了我,也无事于补。明家人,早晚要死一个。” 明台哑着嗓子开口,“我们多年交情,你居心何在?” “明台?!”薇薇安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下来。 “白天,你到底跟大哥说了什么?” 明台依旧用枪抵着她,却转到了身前,冷冷地盯着那双碧绿的眸子。 薇薇安翕了翕唇,最后强装镇静地开口,“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都想害死大哥,这还与我无关?!”明台猛然拔高声音,枪口抵得更近几分,“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会开枪。” “你开吧。” 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往这,往这开。” 明台死死盯着她,心底的烦乱又齐齐翻涌了上来。 “你不要逼我。” 那个女人无畏地笑着,“我没在逼你。你要有种,就开枪。” “……” 明台越是沉默,薇薇安就笑得越发猖狂。 无声,却刺目。 “你……”一句话还没说完,薇薇安却顿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咔擦”一声,明台的手指勾动了扳机。 “砰!!——” 尖锐厉响就这么回荡在屋子里,冻结成那人脸上僵硬的笑容。 薇薇安缓缓倒地,头上喷洒出汩汩血液,染红了明台的脸颊。 他不发言语,转身就走。 手里的那把毛瑟枪,在夜色里泛映着血色光芒。 19411210 08:32,薇薇安的尸体被人发现。其手下按照命令,把情报和密钥一同交给了藤田芳政。 09:47,藤田芳政根据被薇薇安篡改的情报,派人绑来了明楼,将他关进了刑罚室里,电击、溺水、拔指甲……百般折磨。明楼在受刑途中,竟是笑了出来,似是恍惚中圆了个愿,替所爱之人承受了他应受的苦楚。 15:26,藤田芳政一脸倦意地从刑罚室里出来,下令明天日出时分,枪决叛徒明楼。 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不顾旧情杀了薇薇安,大哥还是被抓了进去? 明台望着那一滴一滴似珠砸落的雨水,心中一片茫然。 这是注定吗?是命运吗?还是,他疏漏了什么? 伸出手去,触手可及的,只有一片冰凉。 05:45,明台藏在空地旁的杂草丛里,任寒冷的雨水敲打在身躯上。 05:52,明楼还没有出现。明台开始有些急,却还是屏住了呼吸,耐心等待。 05:58,有人押着被套上麻袋的大哥走了出来,手中是被布条包裹严实没有进水的枪支。明台松了一口气,嘴角是微微的笑容。 05:59,行刑人拉了枪栓,缓缓地举起了手,对准受刑者的头。 06:00,一声枪响划过凝滞的寂静,连空气都有了些微的抖动。 明台扑过去,不顾那个在他暗杀下应声倒地的男人,慌乱地揭开了麻袋,抚上明楼苍白的面庞。“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他抵上额头,在冰凉雨水中,感知着那些微的温度。 “你怎么在这?!”明楼从枪响声中回过神来,眼见自己没死,反而明台还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神不由一厉,“做什么?快给我滚回去!” “难道你就要我眼睁睁看你送死不成!”这句叫喊被打湿在雨幕里,带上了隐隐泪意。 “明台,乖,听大哥的。回去吧。”明楼拨开面前人那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声音软了下来,“藤田不会放过我的。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两次。” “我不管。我可以带着大哥你逃出国去!” 阴沉天空下,一身狼狈的青年紧紧抱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即使浑身颤抖着,仍死不松手。 “那你让大姐和阿诚怎么办?” 明楼缓慢地道出那让人心里发凉的话语,沾着雨珠的双眼里是隐隐的悲哀。 “我们逃了,藤田定会迁怒至他们。而就算一道出国,也来不及了。藤田早就做好了准备。明台,算了。松手吧。” …… 明台的瞳孔刹那紧缩,神色怔忪,变换千番。 他抿紧了唇,沉默了许久,久得明楼的双膝已开始微微泛痛。 “大哥……”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任冰凉的雨水冲刷面庞,任它们划过眼睫,划过双唇,掉落至污暗的泥土里。 在那喧嚣至极亦喑哑至极的灰暗世界中,他决绝的声音比尖利的鸟叫,比嗒嗒的雨声,比不远处的人声,更加清晰入耳,刺痛心魂。 “大哥,那就让我陪你吧。” 他说完,像个孩子般笑了,带着稚嫩,带着释然,带着松心。 “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行刑者,立马举起了枪,对准雨幕中的二人。 明楼听罢明台的那句话,微愣后反应过来,捂上了他的眼睛。 声音,温柔如初。 “明台,别看。”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是子弹入背的震响。 明台被包裹在一片黑暗里,只感觉得到大哥紧紧抱着他,然后整个人狠狠抖了一抖,连覆盖着自己双眼的手,也在颤抖中滑落了几分。 止不尽的泪水从眼角流下,那沸腾的热意甚至蒸发了雨水。 大哥。 他在心底默念着,看向东方那灿烂的日出,那里,是一个国家的新生,是一个民族的新生,是万千中国人的新生。 也是,他们的新生。 耀眼的光芒努力挣扎着冲破灰暗云层,直达人世,击荡雨滴。 却终究,暖不了那渐渐冰冷的身躯。 明台紧紧抱着那一点点发僵的身体,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大哥。 把那两字落成此生的遗信,缱绻如风,骀荡一地。 “哒、哒……” 是来人小心翼翼的踏近声。 是那人屏着气举起了枪口。 是刹那间,巨大的冲击,还有翻天的痛楚。 大哥…… 他没有惶恐,没有不安,任血液在不断流逝,任体温在不断变凉,任意识在不断涣散。 他笑着,笑着亲吻上面前人冰冷的皮肤,亲吻上那人即使死亡仍不愿弯腰倒地的巍峨身躯,亲吻上他的此生救赎。 大哥,这一次,我们终于一起。 “凭什么可以证明人的存在?” “凭爱。” “不,大哥。凭的……是信仰啊。” 当爱成为不灭的信仰,它才是证明存在的存在。 你我得以,在此爱中永生。 nupo19z026 明台第二十六次死亡。 belq47z026 明台苏醒时,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看着一大波柔软的泛着水光的曙色从窗口涌进来,竟不知今夕何夕。 耳旁有隐隐滴答声响,像是那永无终结的大雨,下进了他的耳里。 “醒啦?”坐在床上看报纸的明楼见他睁开眼睛,就伸手揉了揉他头发,“醒了就起来,早点在厨房。” “大……哥?”明台犹豫地叫唤出口。 “怎么,一晚上放荡,小少爷连大哥也认不得了?” 明楼轻轻一笑,眼角是细微的褶皱。 “行了,别赖床上,我还不知道你。”他一拍明台屁股,力道不重,但小少爷还是一缩,“我等会儿还有事去呢,今个就不陪你了啊。” “去见谁?” 明台立时警觉地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 明楼哑然失笑,“别想多,只是熟人罢了。” “不行!” 明台不待他说完,飞快打断,“我要你陪着我!” “别任性。”明楼皱起眉头。 “我不管,今天你必须陪我。” 明台的声音沉了几分,隐隐的,倒有几分威势。 “嗯?小少爷还学会命令人了?”明楼捏上他的耳垂,引得人一颤。 “大哥……” 明台软了声音,眼眶一红地抱上他,整个人像树獭般死死缠住。 “别走。陪我好不好?” 声音,像是跨越千万跌宕鸿沟而来,带着令人心疼的沧桑和哀凉。 明楼就这么一愣神,迈出去的脚就不由自主地缩回原地。 “好……大哥陪你。” 话语在意识反应过来前,已然脱落出口。 那一天早晨,蔚蓝的海洋在天空冲刷流淌,一点都不装腔作势的苍穹,照映着上海熙攘的人群,照映着空气里浮散的尘埃,映照着所有卑微至极的浮游芥子。 也照映着,一晌贪欢的,人间风月客。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观开始慢慢揭露了。关注字母的人会在这一章发现一些端倪。 这就是我说第二十六次死亡是死局的原因。 因为高考那会儿会停更一星期【其实也不久对不对!】所以先发上来啦。 最□□的片段反而要先停一会儿,我也很痛苦。 其实也不虐,是不是?刀片还是先收好吧0v0? 最后是小广告:)预售请见文案。 ☆、二十九/死亡循环 继续向命运石之门致敬。 倒计时:离结局还有二章 bg:gate of steer(建议搭配) belq47z02608:00 明楼被明台整日整夜地缠在家里,没得空出门去会薇薇安的面。 明台虽惊慌恐惧着,却还是希望,能把那最终的死亡拖得一迟再迟些。 “要出门?” 餐桌上,明台鼓着腮帮子,瞪大了双眼,说话间一不小心喷洒出的面包屑沾在了小千层蛋糕上,引起明镜不满的一打。“饭桌上少说话。” “知道了大姐!”明台嬉皮笑脸地回应着,却多少笑不及心。一旁的明楼瞥了他一眼,伸出手神情淡淡地抹去了他嘴角残余的面包屑。 “大哥,你一定要出门去?” 明台喝下一大杯牛奶,吞咽入肚后急急开口。 今天就是12月10日了……虽然大哥因为没能和薇薇安会面,到现在依旧无恙。但谁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明楼点点头,神情无异。 “那我陪着你。”明台眉眼间笼罩上一层暗云,语气不容拒绝。 “你去做什么?” 明楼皱起眉,一声低斥。 “我不放心。” 明台默然了许久,憋出这么一个回答。 明楼一听,差点没好笑得背过气去。 不放心他?真是笑话。 “你小子乱想什么呢?”一旁的明镜听了也不由吃笑,弹了下明台的脑壳,“你大哥会有什么事?倒是你啊,给我好好照顾好自己,看看你,这几天,瘦成了什么样。” “我不管。大哥,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眉宇间,是一片坚决。 明楼原本还失笑着,可见他那副毅然的模样,心里一咯噔,神情也不由凝重几分。“好,你要去,那就去吧。” “明楼啊,明台这跟你去,会不会坏了你的事啊?”明镜担忧地问出口。 “不会。”他淡笑着摇头,“小少爷现在可厉害了,都抵得上半个阿诚了。” 远方处在轰隆轱辘声中的明诚打了个喷嚏,放下手中报纸,揉了揉鼻子。 10:11 徐家汇路。 “叮——叮——特报,特报,美已开始派遣部队入中对日作战!” 卖报小童骑着自行车,在街头大喊着,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摇晃着报纸,漫天飞散的报刊像极了纷纷的雪絮,激荡着澎湃的人心。 明台一愣神,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咚——”是汽车的急刹车响,“要死啊,过马路不长眼,是不是成心要被撞啊?” 明楼冷冷一瞪那暴躁的司机,而后揽过明台的肩,拍拍他背,示意赶快过路去。“别东张西望的,走了。” 明台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大哥,你这是要去哪?”他匆匆跟上那身影,心里隐隐的不对劲,这方向,不像是去咖啡馆啊? “不是你自己要跟来吗?”明楼觉得好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台闭上了嘴,神情惶惑不安。 11:15 上海北站。 当年日军轰炸了火车南站,所在之处尸骸遍野,废墟满地。旅运自那之后,便从南站转移到了北站,而今北站络绎不绝的,倒是人流不息。 明楼进了站点,却并未买票,只带着明台候在安全线外,与一旁的人群等着火车的到站。 “大哥,你这究竟是要接谁啊?” 明台没耐住心思,忍不住地问出口来。 “你忘啦?阿诚今儿个回来呢。”明楼斜眼看他,声音略带笑意,“这几日使劲缠我,你看看你,连阿诚都不顾了。” 听来,像是戏谑打趣。 “阿诚哥?”明台一讶异后瞬间了然,是了,之前被大哥的事闹得失了心神,满大街找nil,怎会关心阿诚哥何时归来?倒不知,今日是他归期。 倘若阿诚哥送完情报,偷偷回上海来了,那大哥的安全可能会更有保障…… 他思索着,微眯起眼。 “轰——” 那庞然的声响,是火车在缓缓进站。 “哎哎哎哎火车到站了!”身旁的人群喧闹着,躁动着,叫喊着。 “老婆,等会儿你带着孩子坐……”有人叮嘱着。 “阿妈,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这儿!……”有人哭泣着。 “这封文书一定要安全递交给……”有人轻语着。 “都给我站好了,别乱动!”警卫员在一旁大喊,神情凶狠。 可虽然如此,骚动的人群还是没有安静下来。 每一次火车到来或离去,都是如此。每一个火车站,都是如此。 无论是巴黎,还是柏林,亦或是慕尼黑,它们的火车站,都这么拥挤纷闹。 就像是规定好剧本的人间戏剧。 人们推挤着,汹涌着,想要不落人后地闯到前面去,哪怕他们已买好了票,哪怕挤闹并无多大用处,哪怕警卫员已开始不安。 “给我安静些!一个一个来!别乱挤!” 警卫员挥着棍子,努力拔高的声响却徒然地被淹没在浩荡喧响声中。 “滴——” 火车开始放慢了速度,碾压过铁轨,开始缓缓前进,等待最终的停靠。 可即使如此,发动机仍然轰响震鸣,就像巨人迈出了遮天蔽日的一步,火车的进站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 明台在摩肩接踵中紧紧握着明楼的手,心里一阵突突跳,眼皮更是抽搐不止,似是潜意识在冥冥之中预料到了什么巨大的不幸。“大哥,这儿太乱了,我们后退些吧?” 明楼转过头,张了张唇,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猛地瞳孔一缩,眼里映照出泼洒如海的血色恐惧。 那真的是间不容发的时刻,就像针尖只离心脏一公分,只要那么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易地戳进猩红软肉里,被喷飞的血液从头湿到脚,覆盖得密不透风,皮肤缺氧窒息。 也就是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间,明楼不假思索地,双手紧抱住那人飞速转了个身,然后—— 被不断往前拥挤的人群,彻底推到了安全线里,推到了离火车轰响越来越近的铁轨边上,推到了……死神永生的阴影边缘。 那一刻,是11:29,明楼在潮涌的人群里被推到火车面前,倾轧而亡,脑浆爆裂一地。 “大哥!!!!!!!!!!!!!!!!!!!!!” 嘶声力竭的尖锐啸响划破天际,却又在瞬间直直地坠落至地,分崩离析,恍若碎裂成万千玻璃碴,哪怕只听尾音,也已剜割得心脏一片血淋淋。 belq47z02611:29 明楼死亡。 11:34 明台第二十六次死亡。 这简直是荒诞可笑的戏剧。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重生。可每一次都是结局被注定的歧途。 明台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哪怕他已经调查出薇薇安与大哥交谈的事情的始末,哪怕他已做好了一万分的准备,哪怕大哥没有被枪决,最后,大哥还是难逃一死。 1210,无论天灾还是人祸,明楼都注定会死亡。 他陪伴着那人一次次地自杀,一次次地重来,却终究,人力难改天命。 geda19z026 fgip42z026 tqvb83z026 waxl25z026 …… 忘了不知是五次,还是十次,还是二十次三十次一百次,似是从亘古洪荒流浪到停滞时间,无数次的循环过后,连他自己都变得麻木。 死亡? 他的,大哥的,早已都,历遍了啊。 geda19z026 “你怎么来了?” 明楼刚与人通完电话,看见走进办公室的明台时,一脸奇怪。“怎么不好好休息?” 明台把大姐吩咐他带来的饭盒一撂,就大步走了过来,坐上双腿抱住他。“想大哥了。” 末了,还蹭了蹭,轻声叹息。 “近来你黏我可是黏得紧啊,这么下去就不怕大姐发现个一二?” 明楼低沉一笑,摸了摸小少爷的脑袋。 “发现就发现吧。”明台靠在明楼的肩上,听声音似是满不在乎,“我也不在意这么多。” “你之前可不是怕得要死?”明楼又惊又疑,声音顿沉,“莫不是吃错药了?” “只要与大哥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那声音平静至极,让人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明台看着露在面前的修长脖颈,张张嘴就咬了上去,力道却轻得很,带着些小心翼翼。 慢慢地,他的咬噬变成了舔吻,舌头一卷一卷地扫过,挑逗着,吮吸着,流连不去。 明楼喉结一动,微微把小少爷推出几分,“大白天的你可别撩我啊!”他低声警告。 明台难得笑了下,枯井般的眼神里恢复了一二分光彩。他一点点地解开领头的扣子,露出一大片光洁的皮肤,“那可怎么办啊,大哥,我还真的是想撩你。” “这可是办公室。”明楼看着他的动作,眼神一暗,干燥的空气渐渐灼热,燃起了无形的火苗。 “大哥这是怕了?”明台挑挑眉,右手覆上那人的胯部,指尖轻轻划动,隔着布料搔刮,撩拨人的欲望。 几乎是在刹那间,气氛就变了。□□的味道散得越来越浓,让人口干舌燥,亟需津液一解干渴。 明楼抓住明台作乱的右手,狠狠一拉,把人带进怀里,咬上那因昨晚的情爱而仍微微发肿的唇,低声斥道,“早晚被你榨干精力!” 真不知道小少爷从哪里学来的磨人本事,这几天尽把他心甘情愿地拴家里,使个劲地往床上带。 要不是昨晚给做狠了小少爷今早没能起得来,他估计也来不了办公室处理这几天积压下来的事务。 明台没说什么,只坐他腿上,头一低又吻上了去,吻上他微皱的眉心,吻上他高挺的鼻梁,吻上他好看的双唇,吻上他滚烫的身体。 吻上那无论如何改换,仍为他此生最爱的灵魂。 置着小火炉的室内干燥而热烈,连带手指划过皮肤时,都能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当明楼的手从钻入毛衣内上下摩挲时,明台忍不住一抖,“大哥、大哥……” 他轻唤着,带着压抑和渴求。带着深埋的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明楼的确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就像是在那苍茫寂寥的荒原上,在那草木不生的沟壑间,看到了一缕寥寥的孤烟,飘飘荡荡,从极北极寒之地,飘荡入沸腾翻滚的内心,种成一株永不移植的树。 “你这几天究竟怎么了?”他的手在明台的脊背上流连着,开口的声音低沉沙哑,却难掩关切。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5节 明台默然凝视着他,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明明没有经过任何前戏,明明只是欲望勃发,他却靠上了明楼的肩头,闭目轻叹,“大哥,进来吧。” 那声音是一个青年人不该有的苍老和疲惫。 明楼心里一动,接着便是颤抖的疼。莫名的疼,像是有谁在替他疼,像是每个碎裂的世界都只剩下了喑哑寂静的疼。 “你不说,我可不动啊。”他压下心头那浮动的疼痛不安,低低说了这么一句话。 明台听此,在他腿上蹭了几下,感受着那硌着自己的硬邦邦的灼热昂扬,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大哥,你不想要?” “比起这个,我还是想知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明楼摸了摸身上人微沾汗珠的鬓角,一路摸到他的后脑,缓缓揉搓着那柔软的头发。 “可是……”明台直直望着他,一手覆上了那挺立的欲望,轻轻□□,半真心地嘻嘻一笑,“大哥,我想要啊。” 说完,没给明楼一点反应时间,他就爬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手指划过裤链,掏出其中蓄势待发的火热。 见不老歌:buoge/icblgtuid=114011≈tid=3174428t 这场欢爱并不激烈,像是小火慢炖的飘烟带粥饧,又像是百年沉酿的绿蚁新醅酒,每个细胞都浸着如麻快感,都漾着舒适惬意,与屋里火炉渐生的热气混于一处,暖意氤氲,烘焙成身躯的燥热,还有心神的相安。 明楼最后泄在了外头,□□过后搂过小少爷密密地交换了个吻,任津液在口舌间传渡。 明台盯着真皮椅上的那点点白浊,一笑,“大哥,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椅子脏了可以换。小少爷,才是无价之宝啊。” 明楼说着,低笑地往他耳旁哈气。 被那热气一激,明台一颤,而后赶忙爬下腿穿好裤子,双腿微微泛抖。 “你这样还能不能回家?”明楼皱皱眉,“等会儿叫个黄包车夫吧。” “大哥要是自责,那就送我回去呗?”明台眨眨眼。 “我下午有事呢。”明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温柔,“乖。” 明台的神色只一僵,而后撇撇嘴把饭盒拿到了桌上,“那大姐做的饭,你可别忘了吃啊。” “得令!”明楼做了个手势,眼里是碎了一冬的星光笑意。 最后,明台磨蹭了一阵,终究还是走了。明楼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又一点点地凝重下来。 “喂,老徐?”他拨了号码,压低声音,“今儿下午我和你约的会晤可以取消了。” “对,我那病没再发了。这两天没什么奇怪的片段涌进来。” “那真是谢谢了啊,要是复发,我再联系你。” …… 几番言语后,他挂断了电话。 疲累地揉了揉额角,他轻叹了一口气。 下午和那个女人,又是一场暗仗要打啊。 大街上。 明台一人走着,两脚深深浅浅,动作难堪。 可哪怕身体叫嚣着不适,他还是没有叫黄包车。 对他而言,是舒适还是难受,是死还是活,都没什么两样。 如果没意外的话,大哥下午就会和薇薇安见面。明天,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受缚。然后第三天……大哥就会被枪杀。 这是逃脱不开的循环,简直就像莫比乌斯环,永远也没有破解之法。 哪怕他拖延了大哥和薇薇安的见面,哪怕他请求阿诚哥想想办法,哪怕他主动向藤田芳政自首,哪怕大哥逃离了特高课设下的死局……大哥,也会因其他各种原因死亡。 被推向火车铁轨,被掉落的花盆砸到头,被汽车撞…… 明台回想着过去的一切,隐隐有些头疼。 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他的心也早从一开始的热烈变为了现在的漠然。 不是不想救大哥,是知道救不了,所以,听天由命。 大哥死了,他去陪他就好。 恍惚着,他摸向口袋里的毛瑟枪,那被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凶器,正在摇晃的步子下不时撞上他的腰腹,发出轻微的碰响。 …… 他始终记得,那个月夜,撞进视线里的,是那人手中冰冷的毛瑟枪。 型号,与他的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冥冥注定? 记忆里那些相合的细节,无一例外地彰显着真相。 他垂下眼,压下那些妄自的揣测。右手在无意识间摩挲上了左腕的手表,每一秒的思绪,都像在光年之远处漫游。 “小少爷。” 明台的脚步停了下来,像是急刹车般,整个人都屏住气。 “许久不见啊。” 所有的呼吸都被压缩至了肺腔里,他抵着口袋里的那支毛瑟枪,慢镜头般地,一点点抬起了头来。 “没想到吧?”男人似是笑了笑,一双枯井般的眸子里,竟露出了些许温暖和慰怀,“我们还能再见。” “……nil” 那人像是听到时隔多年的称呼般,恍惚了下,而后沉默点头。 “是我。”说着,他用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了风衣领口,露出了那——他猜测了廿载春秋的面容,“小少爷,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 明台紧缩着瞳孔,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那人熟悉至极的脸庞,似看到了平生最荒诞至极的画面。 “你!!”他脸色惨白,如漂白的骨头, 那人却并未在意他的慌张和震惊,只微微一笑,眼里是洞察一切的清明和释然。 “我想,你应该要救一个人吧。” 那伸出来的手,白皙如玉,晃人心神。 他说,“跟我走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一章发完,就该高考后继续了。周六大概会偷偷爬上来发个本子二宣。 无限死亡可以揭开了,既是指明台,也指大哥。 还有关于大哥的记忆,也是个梗。 命运石之门真的强烈推荐,被火车撞这个梗就出自它,嘟嘟噜那一段真的好喜欢啊。 “咦,真由氏的怀表停掉了呢,明明刚刚才上过发条的说啊……” qvq这动漫真的是良心番,推荐啊!!!!! ☆、三十/真相揭开 倒计时:离结局还有一章 bg:可念不可说(建议搭配) =================================== 明台沉默地跟随着男人一路左拐右拐,最后发现,那人的目的地竟是明公馆外的草坂。 “坐吧。”男人拍拍草地,转过头笑了笑,在他看来,却刺目至极。 明台锁着眉一屁股坐下,又被硬硬的草扎得屁股疼,瞬间猛地跳起。 男人愣愣看着他,最后似是反应过来在此之前,明台遭遇到了什么。 他脱下身上的风衣垫在草坂上,“这样就不痛了。坐吧。” 明台紧盯着他的动作,眼中转换几番后,终是顺从地缓缓坐下。 男人从旁扯了草根拿在手里把玩,望着那冬日艳阳下清光潋滟的湖面,眼里满是怀念。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 “不过不急,我们可以,一个一个,慢慢来。” 慢慢来? 明台想笑,喉间却干涩至极,像是冒着燥热的白烟,哪怕只投入一点火苗,也可轰燃整个膨胀宇宙。闭上眼,他深吸几口气,双手死死抓着身旁的硬草,指甲穿过草隙紧抠进掌心,刺得生疼。“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男人不在意地一笑,“如你所见,我是你,你也是我。” 那幅面容…… 与明台一模一样。 除了被磨砺得更加沧桑的眉眼,他眼上的疤,耳旁的痣,乃至手上的指纹,都与明台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赫胥黎在里幻想的人类复制自身的真实展现,荒诞可笑,又惊怖至极。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长得与我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这几年,这几年你又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杀我?!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还是你只是想耍我?大哥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明台语无伦次地问着,揪扯着草根的手更是不顾指尖泥土地抓上了那人的袖口,“这一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掰开他的手,反而转握了上去,“明台,别急。” “我自时间尽头而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事相属,而杀你,是因为……迫不得已。至于大哥啊……”他柔了眼神,那死水般的眼里开始有了灼灼光彩,像是一湖的秋水,都倒流进了他的眼里,流转成一星秋辉。“他的事,我全都知道。” …… “因为,你就是过去的我,我就是未来的你啊。” 明台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件事说起来,很漫长。”男人松开了他的手,看着浮光翩跹蜻蜓飞舞,声音轻了下去,“一切的源头,其实都纠葛在一起,即使是我,也难以探清。” “明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丝明明唤着自己却像唤着他人的怪异感,“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小巷里我杀了你后,你再也无法逃离大哥被杀的命运?” 明台抿着唇,神色阴云笼罩,“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所有的世界线,都缠在一起了。” “世界线?” “对,这是我专门用来解释这些世界的术语。德国那个este也在他的论文里也提到过,‘由于一个粒子在任何时刻只能处于一个特定的位置,它的全部历史在这个四维空间中是一条连续的曲线,这就是世界线’。简单理解,你从出生到长大,这一系列的时空进程,便是你所处的世界线。” “这个我在科学杂志上看到过。可你说……‘所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沉默了下。 “意思就是说,你所经历的,不只一条世界线。” 这句话,低沉如石,倾落至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每次你重生后,都会做出新的选择,而新的选择又致使你踏上了新的道路,拥有新的人生。当原来那段被你抛弃的世界线灰暗后,你所处的,其实便是一条新的世界线。”他顿了顿,“举个例子,假设……假设我在小巷杀你那回,你所处的是se71y025世界线好了——前四个字母随机选择排列,后两位数字随机选择排列,最后三位数字是你死亡的序数,而倒数第四个字母为数字所对应的字母。这样设可以吗?” 明台微微冷静下来,点点头,“可以。” “那我继续。当你第二十五次死亡后,你进入了第二十六条世界线,它的代码是st48z026。 ” “你在第二十六条世界线里,见证了大哥的死亡,接着自杀,重生后又做出了新的选择。你猜猜,你进入了第几条世界线?” 说这话时,男人眨了眨眼,那副顽皮神情,和往日的少年如出一辙。 “第……二十七条?”明台思索着,犹豫开口。 “不。”男人笑着摇了摇头,露出一口皓齿白牙,“你进的,还是第二十六条。” “这、这怎么会这样?!”明台惊得从草地上弹起,挺直了背看向他,“按你的理论,不该是新的世界线吗?” “新是新,但却不是下一条世界线。这也就是,你现在的问题所在。原本该进入第二十七条世界线的你,永远停留在了第二十六条世界线。因为世界线没有转换,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永远无法改变当初的结局。通往的,只有最终的暗黑死亡。”偏偏,那种刻骨的痛楚,不是加诸己身,而是全由所爱之人来承受。 而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那么……为什么会再也前进不下去呢?”明台恍惚着,轻声问出口。 “如果把你现在面前的,叫做世界壁的话,”男人停顿了一下,似在犹豫剩下的话语该不该说出口,“它,全因你的存在而出现。” “什……么?” “正因你从一条世界线跳跃至另一条世界线,做出了新的选择……所以,前后两条世界线,在无形中被你如乱麻般缠在了一起。而你,便是那至关重要的连接口。” 男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起伏潮涌,迅速说了下去,“或许,那一部分的连接,很是微小。可是当你多次穿越世界线后,它们的力量,便不可再忽视。就像‘藕断丝连’,时日一长,它们也可粘性极强的狗皮膏药。” 明台皱皱眉,忽视他那极烂的比喻,“所以现在的这一切,可以说是我自作自受?” “非常正确。”男人点点头,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笑眯眯地拍了拍明台的脑袋,“不愧是我,理解满分。” “毕竟你要清楚,这个世界是正常人的世界,而你,则是这个世界的异数。为了维护自己运行的规律,为了维护所谓的天道,它们必然会做出相应的改变,以阻止你的前进,而那个障碍物,便是世界壁。也正因如此……你自杀后无法前往下一条世界线,而是不断停留在原地。” 明台点头以示明白,面色严峻,看来,这几年的军校训练和特工生活终究已让他出落成更加冷静的人,“这些我都明白了。也就是说,正因我的存在,所以才使大哥逃离不开被注定的死亡。” 男人沉默了下,“那或许不是被注定。而且,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那还会是什么?”明台想勉强扯出一笑,最终却宣告失败,只落成苦笑。 从没料到,他本没有多想的“逃离死亡”,而今竟成了大哥的最大死因。 “明台,你有没有想过……”男人犹豫着开口,“为什么你会不断重生?” 为什么会不断重生? 时间在刹那凝固,冻结回宇宙大爆炸的奇点。 …… 明台僵硬在原地,听着那人低下头的回答,任那些话语一点点敲打入耳。 “正因我一次次地杀了你,所以你才会一次次地重生啊。论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这也是个无限循环。 他没告诉明台,这是个死局,是每一个他,都逃不开的死局。 “所以、所以你说,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我?”他低下头,声音轻下来,鼻尖隐隐有些发酸,“这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明明你也喜欢大哥,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他。” “对啊,我喜欢他。”男人晃神地回答,神色荡漾成夕阳西下的温柔,“我喜欢极了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明明确确地表白。只可惜,大哥怕是再也听不到。 漫天的夕阳流照着翻卷着,荡起层层纤云霞绣,男人的眼神柔和,却又渐渐坚定。 “所以,我才更要这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明台没忍住地抬起头,却看见那人刚好低下头来,直直注视着他,眼里是暗燃的火焰,是放纵的痴狂。 “明台,你想救大哥吧?” “自然。”他没有犹豫地郑重点头。 为了救大哥,哪怕再历经数十次的死亡,哪怕回忆如昔被那人忘却,哪怕灵魂消散于茫茫天地间,哪怕黑夜如寂白昼如焚,他都愿意救回他。 用一切去挽回他。 没有那个人存在的世界,不值得他去留恋。 “那接下来的事情,你听仔细了。”男人听此,面色开始变得凝重,“我说过,你是世界纠缠在一起的连接口吧?” “嗯。”天边的烈焰余晖把明台的脸庞照耀得金光闪闪,圣洁似一心要去拯救被困于城堡中的公主的昂扬骑士。 “要打破世界壁,就要取消世界线的混乱状态。而要解除它们的连接,只能从最关键的源头着手,那也就是……你。” 啪啦…… 明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剥落碎裂。 聪明如他,已然知道了那人的意思。 “要想让一切恢复正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男人忍住心间翻涌的疼惜和不忍,强行说了下去。 “回到过去,消除掉你的存在。” 这句话孤零零地跳脱在草坂上,像是一滴露珠滚落,然后,被生命的热度蒸发得一干二净。 余温不再,痕迹……全无。 明台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神情僵硬至极。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杀了你。因为从时间尽头而来……我虽然不能帮你打破世界壁,但可以送你回到上一条世界线,就像上下坡一样。再然后……不需我多说,我想你也明白——要把曾经处在连接口上的你,处在连接口上的自己,全部、一个不剩地消灭掉。” 聆听者像是上了漆的木偶,整个人一动不动,只余热烈霞彩在脸上滚动辉映着,变换着光影。 “为了避免‘他们’的痛苦,我想,你还是选择枪杀比较好。如果与‘他们’解释起来,想必会耗费一番功夫,而且,你自己也会心疼,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男人细致地嘱咐着,却不敢看他,视线游离,“……不过你也知道,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做法。” “你所历过的时空,由二十六条世界线交织而成。当过去的自己全都消失后,没有人知道你还能在哪里。”他沉默了一瞬,“或许还活着,又或许……再也不复存在。” “我……”明台想说什么,翻了翻嘴唇,翕张着。几乎是下了极大决心,他闭上眼又微颤睁开,低沉着声音沙哑答应,“我愿意。” 生于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无需付出的。 他从不怕死,怕的只是,没能为爱而死。 没能为信仰而死。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能救大哥,我都愿意。”他冷静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那个明明与他一模一样却一身沧桑疲惫的男人,心神在刹那间有了契合的共鸣。 “来吧,杀了我。” 第一回他求他杀他,是在曼丽死后的那个晚上。 第二回他希望他杀他,是在大哥被枪决的那天清晨。 曾经的他疯狂冲动,现在,理智重归后,他心甘情愿地接受那被自己憎恨了多年的死亡。 “你想清楚了?”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眼里糅了一湖的涟漪。 “这不用想。”像是万千束缚从心头解脱,明台这么多天来真心笑了笑,“我想,你也是与我同样的想法吧?” 那人是未来的他,他是过去的那人。他们,是同一人。 他们,比任何人都知晓彼此。 男人沉默着,最后点点头,挤出了个笑。“好……” 说着,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风衣,套在明台消瘦的身上。 “这个冬天很冷,你别冻着自己。” 湖面上,是盛大的夕照在沉沉落下,燃烧着苟延残喘的炽热光芒,像是一个摧拉枯朽的暮日帝国终于走向黄昏,像是一个沉疴腐朽的故事终于走向了期待已久的结局。 明台套上那件黑色风衣,立起了衣领,看向那被照得一半明亮一半灰暗的男人。 视线里,每个动作都定格成临终前的残碎画面。 那人举起了枪,慢慢地对准了他的额头,眼里凝聚了太多难以言明的情绪,最后……是开阖着嘴唇,道一句无声的“保重”。 “砰!!!!——” 一声浩大枪响,惊醒栖于枝上的数点寒鸦,惊起漫天飞舞的红蜻蜓,惊得湖面波纹涟涟荡漾,再也惊不回,那应声倒地,然后消失不见的人影。 se71y025 18:26 暗巷里,明台看着来人,痴痴一笑,“你来了啊?” “真是奇怪……明明你是来杀我的,可我总觉得……你救了我。” “你到底……是谁?” …… “明台”想起那个人的称呼,自嘲一笑。 “nilnihility的nil” se71y025 18:34 明台第二十五次死亡。 “明台”降落至第二十四条世界线。 spnt96t023 20:57 “你又来杀我?”明台在惊慌高喊后,深呼吸着努力恢复镇静。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它放在哪儿?” “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对这场轮回重生知道什么?!” …… 抽屉里的毛瑟枪安静地躺在原处,手上的毛瑟枪正泛映出金属寒色,“明台”在一瞬间明白了当初他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扳机扣动中,是翻飞的血花,是冰冷的光芒。 …… “死了,你就知道了。” spnt96t023 21:13 明台第二十三次死亡。 “明台”降落至第二十二条世界线。 btrk62u021 09:27 明台藏在树干后,死死地抓着树皮,紧盯着街角那谈笑亲密的两人。 “明台”站在不远处,恍惚地看着他,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了枪。 …… btrk62u021 09:28 明台第二十一次死亡。 “明台”降落至第二十条世界线。 &020 22:11 “是你?”躲藏在黑暗中的明台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后不怕反笑,“好多年没见了,不知先生近来可还好?” “先生,这么晚了还来找我,真是对我这个目标执拗得很啊?” “说实话,你数十年如一日的追杀我,这真的让我很好奇啊……” “每次都能出乎意料地找到我,并且予我致命一击。你,跟踪了我很久吧?” …… “明台”完全不用猜想,就知道那人会躲往何处,没有停顿的,他开枪扫了过去,诱出了黑暗中潜伏的猎物。 “你!”明台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那真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啊,为了梦想而奔跑在漫长的道路上,为了所爱而执着地追寻跋涉着…… “明台”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就扣响扳机射向了他。 没什么好怀念的,没什么好留恋的,现在的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 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保护。 &020 22:23 明台第二十次死亡。 “明台”降落至第十九条世界线。 他一次次地回溯至过去,一次次地硬下心肠射杀那人,射杀“自己”。一开始尚有疼痛和不忍,那揪扯于自杀和杀害他人的罪孽感一直如藤蔓紧紧攀附在心头。似是神的一滴,从天渊降至冰海,无尽坠落,风声凌厉呼啸,速度也越来越快,快至枪起枪落,快至宇宙光速,快至心死心灭。 一次次地射杀,一次次地奉上冰凉体温……所有交叠的死亡,在他逐渐暗淡、逐渐麻木无波的眼里,映照出浩瀚无垠的血色之海。 他是杀手,也是救赎者,他自黄泉而来,也自时间尽头而来。 命运宛若拨云掸日的巨树,分叉出无数柯岐之端,盘龙虬枝,腐朽宿命,纠缠于一处的世界线,以及,无止的轮回重生。 他看着自己从青年变为少年,他看着自己从狠厉变为纯真,他看着自己的身量从高大变为瘦小,他看着那双暗藏太多风云思绪的眸子一点点地焕发回往日光彩,变得清澈无邪,如树深叶茂处的小鹿。 他看到了自己一路的成长历程,从结局看到了开端,从无尽之远看到了无限之初。 他看过那人的深陷暗恋,看过夜深的互道晚安,看过草坂上被追逐着的红蜻蜓,他看过所有的一切,看过了无数个自己,看过了无数个过去。 就像个沙漏,所有紧缚心神的难受不安全都漏完后,再也不会剩下什么。 他数着死亡,数着倒计时,数着与终点的距离,努力地忘却着所有的负罪感,忘却那空了一大个洞的血淋淋的心房。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他安慰着自己,放松地沉降着,在不断转换的世界片段里,感受来自灵魂深处的超脱和轻浅,似是这二十多年一直贴在后背的无形道符,终于被命运之手轻轻撕下,揭露结局一角光影。 明明暗暗的,光影之外,时光尽头,岁月源流,是孩童站在血泊中的茫然面孔。 那是三岁时的他,父亲消失,母亲去世,家中闯入了一群匪徒,凶神恶煞,刀枪摇晃。 只有三岁的孩子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前来救他的明家姐弟。他拒绝了他们的收养,一个人呆呆望着鲜血如洋的地板。 “……你是谁?” 孩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木愣愣看他,眼里映照着血色的光芒。 明台回望着他,僵立在原地。 早已麻木冷硬的心肠在刹那间突然有了细微动摇,一隅无人察觉的暗影角落沉沉陷落,然后,便是接二连三地碎片脱落,剥蚀碎裂,轰然倾塌,废墟一地。 那还是个孩子啊…… 明台闭上双眼,眉心凝成了个结,一口干涸的枯井,汲不上一桶清水。 最终,他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走近了那个孩子,蹲下身摸了摸那柔软的小脑袋,“我是……” 话至一半,他却倏地停住了,戛然而止的余音回响在空间里,飘荡着不愿散去。 他该怎么回答? 我是未来的你?我是要杀你的人?我是一切的终结者? 无论哪一个回答,这个还小的孩子都不会理解。 沉默一瞬后,明台抵着他的额头,低声开口,“我只是个……过路人罢了。” 于那人而言,他的出现,的确不过是一生的路过。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历经家破人亡的孩子警惕地盯着他。 因为我要杀你。 他无声地抚摸着那人松软的头发,右手却在那瘦弱的后背立起了枪。 “因为,我要来接你回家……” “回家?”孩子微微瞪大双眼,“你也要接我回家?我不回去。我要呆在这里。这里才是我家。” “乖,”明台柔了眼神,像是哄着羔羊,像是哄着自己最亲最爱的孩子,手指却慢慢地扳动了扳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只会有一个家。我要带你归往的,是你这辈子的最后一个家。”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用软软的手指勾上了他的掌心,清澈的双眼,把那一地污血都照映得圣洁了几分。 “我啊?”明台恍惚着笑了笑,在枪响的那一瞬轻轻回答。 “早就告诉过你了啊,傻瓜……” “我叫nil……nihility的nil啊……” 那个尚不知英语的孩子,那个惊慌中睁大双眼的孩子,那个只记住死亡和残碎音节的孩子,终究还是在鲜血汩汩中软软地瘫倒在地。 firs27a001 明台第一次死亡。 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临近终局的,最后一个连接点。 tbc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但是事务一大堆。 要改文稿,要翻译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当送英语老师的毕业礼物,还要准备给同学的毕业礼物_(:3」∠)_ 我怎么天生忙碌命呢? 这章真相揭开,当然,bug肯定很多,欢迎指出啦! 下一章就结局上了。 嗯哼,期待吗? ☆、大结局上/旧梦惊尘 bg:旧梦惊尘(答应我一定要听这首歌!!!超配剧情!) st48z026 明台看着在街上走得一脚深一脚浅的那人,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路回溯过去,到了最低点以后,没想到,他竟又回到了这条世界线。 【——我自时间尽头而来……】 那人的话语,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切,就快结束了。从25到1,消除掉那25个存在后,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只要结束这一回……大哥就可以幸存下来了。 恍惚着一笑,他慢慢踏上前去。 “小少爷。” 一树冬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许久不见啊。” 那人回转的身影凌迟成千万光秒。 “没想到吧?”像是往日再现般的,他毫无意识地道出了那人曾经出口的字句,“我们还能再见。” 【——那或许不是被注定。而且,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哪还会是什么? ——明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不断重生? ——正因我一次次地杀了你,所以你才会一次次地重生啊。论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明台怔愣地顿在原地,刹那间恍然大悟。 未来的他杀了过去的他,过去的他酿下大错,最后过去的他成了未来的他,又溯洄从之地杀死曾经的他。 暗杀者是罪魁祸首,被暗杀者成长为暗杀者后,又何尝不是所谓的罪魁祸首? 这一切原来是个死局。所有,都早已注定。 是他,一手推自己堕入漫长的轮回地狱,从此,绝望无休,循环无止。 他看着那人听到解释后露出与先前的自己一样的反应,他看着那人闭上眼睛心甘情愿地接受死亡,他看着尸体渐渐消失不见,他看着一切再次重演。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6节 时间对于每一个点上的自己,都是独立的。岁月流逝过他的生命,但世界线上,还有无数个过去的自己,存在着,毫不知晓地,奔赴最终的死局。 一个莫比乌斯环解开了,又何尝不会有新的一个生成。 明台抬头看向那冬日里夕阳过后灰暗中难掩余光的天空,抽抽鼻子,憋回眼中薄泪。 那人的故事还在继续,可他,是时候去终结掉属于自己的荒唐命运了。 定下心神,明台不再留恋草坂上的光景,大步离开了这地方。 火车站,曾经的他,安排的那位替代者,应该已经到站。 17:43,明台接到了与明楼面目极其相似的替代者,如电话中详谈的那般,给了他一大笔钱。 17:58,明台归家,开始部署计划。 18:23,明楼一脸疲惫地回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20:12,两人坐在沙发上,听着留声机摇晃作响,京曲缓缓流曳而出。 明台靠着明楼的胸膛,本昏昏欲睡的,听此却慢慢地睁开了眼,清醒了过来。 “怎么不睡了?”明楼把手中的报纸又翻了一页,看了眼怀中的小少爷,低声问道。 “这曲子……”明台竖耳凝神听了半晌,神色有些怔愣,“莫不是《霸王别姬》?” “是霸王别姬。”明楼点点头,摸了摸明台靠在胸膛的脑袋,“怎么了?” 明台没作答,只听着那红牙板夹杂着丝丝颤音,听着那婉转凄柔怆然泪下的曲调,听着那一江风云都归于茫茫无尽。 他低下头,把玩着明楼的手,轻声说,“大哥,陪我唱一曲吧。” “你会唱?”明楼一惊,反手握住了那作乱的手,覆于掌心。 “我是不会。”明台笑了笑,“可是大哥你可以教啊!”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明楼凝眉听了许久,最后低下头,往小少爷额上一吻。“好,我教你。” 他不知道明台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明台为何突然想学这一曲。 但小少爷想要的,他从没有不给的。无论过去,现在,或是……未来。 “你听好了啊,”明楼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拿捏着比起了手势,“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明台静静听着,眼神专注,却未开口。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明楼捏着嗓子唱虞姬的唱词,见明台只看他却不开口,不由拍了下他靠在怀中的脑袋,“你不是要学吗,唱啊!” 谁知明台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大哥,我不唱虞姬,我要唱项王。” 要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王?明楼挑眉,“你说真的?” 明台郑重点头,“比真金还真。” 见小家伙这么执意,明楼也不好拂他。一手拨弄着怀中人的刘海,他一边开了口,“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明台张张嘴,照葫芦画瓢地唱起来,“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红烛浸汗,灯光微昏,不过片刻,两人就把唱词对了七八分,合作无双。 明楼拍拍小少爷屁股,“起来,我们站起来唱。” 明台一笑,赖在沙发上,向他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腕,“那你拉我啊~” 明楼装模作样地一瞪眼,“你这个大王怎么这么娇气啊?” 明台撇撇嘴,“大王都是要人服侍的!”他伸手挑起明楼下巴,调笑着眨了眨眼,“美人拉孤起身罢?” 明楼觉得好笑,摇了摇头也就把人半抱半拉地扯了起来。 留声机重新放声,唱片缓缓转动,吊灯映照出昏黄光影,迷离成旧相片上的一滩水渍。 明台搂着明楼的腰,唱的刚好是□□片段,低沉的声音算不上雄浑厚重,但也悲壮凄凉,“妃子,敌军多是楚人,定是刘邦已得楚地,孤大势去矣!” 明楼执着他手腕,眸里是深情如许,也是哀戚不已,不知多少入了戏,多少做了假,“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兵起,偶遭不利,也属常情……”他作势假抹泪,“稍捱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那时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妃子啊,你哪里知道,”明台心里一动,那尘封已久的思绪揭开覆满灰埃的封盖,浮沉飘动间,是流泪呛鼻,“八千子弟兵纵然勇猛刚强,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孤此番出兵,与那厮交战,胜败难定……啊呀,妃子!”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们演的是故事,又何尝不是他们自己。 明楼不忍地别过眼去,他只骗明台说他要去天津出差几天,并未告知一丝一毫的真相。可小少爷表现得,却像真的死别在即,难舍难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涛浪滚滚,“大王!” “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 难辨真假,明台竟望着他,直直流下来泪来。所有的哀伤都化为唇角说不出的话语,每个音节,都是动辄揪心的疼痛。 他吸吸鼻子,在转瞬间掩盖所有情绪,继续唱了下去,“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唱片内,是虞姬掩面而泣,是乌骓沙沙声嘶,是刚好的斟酒对饮。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曲四面楚歌,一曲十面埋伏,一曲慷慨悲歌,一曲霸王别姬。 一曲生死离离。 明楼放下手中酒杯,神色唏嘘,“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明台向前一步,做了个手势,“如此,有劳妃子!” “如此妾妃出丑了!” 明楼缓缓退下,去客厅墙上取了把挂着的古剑,恻然地凝望了半晌。明台待在原地,没有催促,目光却流淌成河,深沉寂静。 时间无声流逝,明楼听到唱片里又是新段时方才一个惊醒。他看着手里的宝剑,似是想到什么般,仰天长叹暗喊了声“罢”。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明楼虽舞着剑,却不如虞美人阴柔每个剑势每寸力道每声划破空气的呼啸,都是属于男子的阳刚正气。 明台向前一步,欲夺他手中的剑,“啊呀!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明楼一指门口,欲转移“大王”的注意力,以自刎帐下,“大王,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明台作势地一回头,往那门口一看,却见…… 大门真的咔嚓一声开了! 刚回家的明镜愕然地看着客厅里姿势怪异的那两兄弟,钥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俩做什么呢?!” 明楼回过神来,把剑收好,又去关了留声机,朝明镜笑笑,带着讨好意味,“没什么大姐,我就和明台来了两段京剧。” 明台回过神来,用手背擦去脸上刚因入戏过深而流的泪,走上前来,“大哥明天要出差,我央着他陪我玩玩呢!” “都多大的孩子了啊,还玩!”明镜责怪地一嗔,却没多大怒意,“行了,时辰已不早了,你俩啊,赶紧给我收拾收拾,睡觉去!” 一边赶着人她一边碎碎念,“这几天我手头事情可多了,整天忙得一个头两个大,阿诚去外地有事也就算了,你俩可好,白天窝在家里,晚上还‘夜夜笙歌’的,一点家业都不担……唉!” 明台没像以前那般听得愁眉苦脸急急跑开,反而转过身帮明镜捏了捏肩,“大姐你别生气啦,等大哥这几天的事情忙完了,就会有时间帮你了。” 明镜被捏得舒服,却还是抬起手敲了下肩上的手背,“你啊,就知道替你大哥说好话。” “哪有。”明台捏的力道重了几分,“大哥他啊,总是皱着眉头教训人,还爱管着我,有事没事还欺负人,啧啧……”他摇了摇头,“毛病可多了。” 可是就算有千万种毛病…… 他还是喜欢大哥。 在这世上,或许没有大哥他也能活下去。 但他绝无可能,活着而不去爱那人。 走在楼梯上的明楼听到明台的打小报告,回头看了他一眼,“行啊,还学会跟大姐打小报告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明镜一笑,指着他说,“你可不准乱来啊!” 明楼无奈地一摊手,“我哪里舍得啊?” 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啊,哪里舍得。 连用命去换,还觉不够啊…… 夜里,两人身形相依地偎在一起。 明楼的手在小少爷的腰上摩挲了几下,然后他把头靠上明台的肩,轻声说道,“瘦了。” 明台有些困,睡意朦胧地点点头,“嗯……” “我不在的这几天,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之后的千万个日子,也记得好好活着,别让人担心。 明台蹭了蹭他的脖颈,闭着眼随意往他脸上一吻,“楼美人,快睡吧……你台大王困了……” 楼美人?台大王? 明楼觉得好笑,伸出手想摸摸小少爷的头发,可又怕把人给弄醒。 一顿后,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搂紧了那人。 搂着末日前,最后的一点温暖和希冀。 梦里,是一片刀光剑影。 楚军将士已尸骨成山,汉师仍虎视眈眈地步步逼近。 他看见虞姬和项王在战场上被迫分离,回望的刹那,一眼万年刻骨铭心。 “妃子!” “大王!” 一语之间,双泪俱下。 “杀啊!!” “杀——” 战鼓喧响,旌旗猎猎,刀戈映照出冰冷光芒。然后,他亲眼见着,深陷垓心的虞姬,被敌军乱箭射死,瘫软倒地。 “妃子!!”耳旁,似是项王声嘶力竭的大喊。 又似是,熟悉至极的绝望声息。 那眼见爱人身死的惊恐眼神,那仿佛整个星球都就此荒芜黯淡的如死神情,是灵魂之火在熄灭,是生命之光在淡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那双沉寂的眼睛,明明灭灭的,交错重合的,他竟觉得自己,从其中看见了明台的影子。 只这么一恍惚,梦里的项王就成了明台,虞姬也就成了他自己。 明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悲悲凉凉又隐隐痴狂地笑着,再然后,没有片刻犹豫的,又仿佛极其熟稔的,他举剑划向了脖子,湿热的鲜血喷洒一地。 濒死的明台在乱军中一步步地爬向他,眼里是执着,也是魔障。但他浑然无畏的,也不毫不在乎的,一点点向前扭动着,努力地伸出手,去握面前那宽厚如初却不复温暖的手。 只这么相牵在一起,他就笑了,笑得像个重归稚嫩的孩子。 明楼栖居于已死的躯壳里,不能言,也不能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慢慢失去呼吸,慢慢停止动作,慢慢失了力道。 最后的一句话飘散在染着血意的空气里。 他说,“大哥……我来陪你……” “!!!” 明楼一个惊醒,胸膛起伏着大喘气。 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就仿佛已回放过千万遍似的,凌迟过心头。 “呼……”他放缓呼吸,微微缓过劲来。 可只这么一看,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明台人呢?! 身旁的床铺空荡无人,连残留的温度也些微至极。 明楼心里发紧,连衣服也没换地就出去找人,可家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阿香,小少爷人呢?” 阿香头一回看见这么不修边幅的大少爷,不由一愣,“小少爷今儿个很早就出门去了。” “去哪了?”明楼的声音有些急。 “不知道啊,小少爷也没说。”阿香摇了摇头,“大少爷,你找他有事啊?” 明楼一愣,突然回过神来,他太紧张了。 抿着唇沉默了半晌,他才慢慢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不过是梦境,不必担心。 他无声地告诫自己,踏着步子回房换洗,最后,与往常无异地出了门。 那一日,是12月9日。 明台自首,明楼无恙。 “当真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明楼看着薇薇安,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冰冷如霜。 “不可能会有。”薇薇安捏紧了手里的电报,嘴唇微微发白,“这次是他自首,除非藤田心软,不然,他不可能获救。” “如果我愿意代替他呢?”明楼逼近她,“你不是就是这么打算的吗?让我代他去死,这也不可以吗?” “你当我有那么大能耐?!”薇薇安提高了声音,“现在藤田知道了一切,你觉得我还能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 明楼闭上眼,沉沉的眉心似是疲惫至极。 良久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薇薇安的眼神如槁木死灰,“那就让我来送他最后一程吧……好歹,我也是看着明台长大的。” 薇薇安没有答话,看不出是不忍还是犹豫。“我去……帮你问问。”深呼吸后,她转过了身,踉踉跄跄地走开了。 明楼望着她的背影,又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早已沾过鲜血的手掌,一时间,恍若遥远之处有什么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激起尘灰后,再无声息。 12月10日05:57,明台几乎是含笑赴死的,直到他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行刑者。 “大……大哥?!”他先是叫出声来,再然后,似是反应过来,闭了嘴没再说话。 明楼在漫天雨幕中走近他,帮他撩起软趴趴地遮盖着眼皮的头发,目光复杂。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明台低下头,亲亲嗯了一声。 “……等会儿,记得站稳了,不要晃!”明楼在他耳旁低声警告。 还没待明台反应过来,就见大哥俯下身子抱了抱他,胸膛沉甸甸的,难言心酸还欣喜。 明楼没在他身边逗留太久,重重抱了抱后就大步地往回走,站在不远处,慢慢举起枪,眯起眼。 “明先生,为了让明台少些痛苦,你最后还是一枪毙命。”在旁监督的薇薇安轻声提醒。 “我……知道。”明楼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就在刹那间,他紧扣着扳机的手指一松,子弹从枪膛里一跃而出,飞向了自己的终结地。 “唔!——”明台一声闷哼,鲜血自胸膛上汩汩流出,身体失去力气地向下倒去,直直地从天台摔落至地。 明楼听着那砰然倒地的声响,面色微微一变,接着再难抑止地五官错位,青筋暴露,扭曲至极。 他用手遮着脸,深呼吸的,声音带着颤意,“你……不介意我把明台的尸体带回家去吧?” 薇薇安无声地看着他,目光凉寂如水。 最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你,保重。” 那一刻,刚好是12月10日的06:00,这个世界,下了一场永不终止的瓢泼大雨。 明明哗啦作响,却又喑哑至极。 “明台……明台?” 是谁把自己从光与影的灰暗里揪扯出来,明台颤了下,接着,一点点地睁开了双眼。 “大哥……” 他凝聚着眼神,口中无意识地叫唤着。 “我在。”明楼握上了那干燥的手掌,感知着那血液流过的奔腾躁动和跳跃着生命的温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卸去一身劳累。 “大哥你……做了什么?”明台的声音有些涩,似是还没从那场行刑里回过神来。 “我往你身上放了血袋。”明楼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刚好,你母亲遗留给你的怀表,可以用来救你的命。” 原来如此。 明台点点头,面色却有些灰白。虽死里逃生,但他实在状况不佳,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这里是天台附近的一处民居,他们查不到这来。现在‘明台’已经死了,而你的生命,再也不会受到威胁。” 明楼低下身子,抱紧了他,从上至下地拍着背,似是在安抚着那惨薄如纸的灵魂。 “大哥……现在几点了?” 明台扯住他的手腕。 “五点。怎么了?” 明楼觉得诧异,紧接着便见明台的眼神一点点地变得凝滞,“五点……?那今天是几号?” “十一号。你睡了一天。” 感觉到怀里人的大幅一动,明楼急忙搂紧了他,“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明台痴痴笑着,笑容扩得越来越大,绽成万琼花开,粲然至极。 “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喃喃着,却突然声音一顿,笑容就这么僵硬在脸上。 “明台?”明楼心里发紧,不由重了声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只低下头轻颤着,不知为何。 “大哥……”他哆哆嗦嗦着,亦是咬牙强忍着,“大哥,我想回家去……” “你现在刚‘死’,怕是不方便回去。”明楼一迟疑,“如果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拿。”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明台搀着他的臂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往门外走去。 “来不及了……” 从刚刚开始,这一切都非常怪异。 明楼皱紧了眉,虽心如沉渊,但他还是小心地扶着那人出了门,又拉上了风衣领,以防被人看出来。 冬季的早晨格外灰暗,整个天空都懒洋洋的,没有睁开白昼的眉宇,只散发着黯淡的曦光。 街上冷冷清清稀稀落落的,不知是时间过早的缘故,还是上海真已因战乱而逃了不少人。 明台明明急切着,步子却越走越缓,到最后,甚至需要明楼半抱着他,他才能前进一二。 明楼不记得明台身上有什么伤口,可现下那人看起来又的确虚弱至极。 “明台,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明台的眼神渐渐涣散,却还强撑着往前走。 他看见了,那草坂就近在眼前…… “大哥……”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融进了每寸空气里,难以察闻。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我捉过一只红蜻蜓?” 明台立住,停在原地。 明楼扶住他微晃的身形,仔细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却发现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我倒是不记得了。”可…… 偏偏,又有那么一二分的熟悉。 就好像,曾经存在过的,在他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忘记了。 “忘了也好……”明台微弱一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他,“大哥,能不能帮我再捉只来?” 捉蜻蜓? 明楼挑挑眉,可看着明台那企求的眼神,终究还是不放心地扶他坐草坪上,然后起身去不远处追赶着红蜻蜓。 明台望着他,眼里是缱绻,也是眷恋。 他本来以为,还能多陪陪大哥的。 可是啊…… 无论是他还是nil,怕都是忘了—— 那最后一个连接口,从来不是回归后第二十六世界线的“明台”,而是……他们自己啊! “无”不仅指斩断了根源,亦指存在趋于淡灭。 当过去的自己全都消失时,当过去的世界线全都灰暗时,处在最终端的他,又怎还能存活着? …… 不过,能有一二天的延迟,让他救得了大哥,他已经很满足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了,不知道自己消失后,这个世界会有怎样的变化…… 意识涣散中,明台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日出。与日落的凄艳霞光截然不同,这个山河带着焕然新意,带着湿漉漉的水珠,正清澄又蓬勃地从海平面上一跃而出,光芒热烈,刺人眼目。 哪怕是在冬季,哪怕是在早已沉暗得不见天日的上海。 都还有着一线光明。 恍惚中,他似是看见了大哥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宽厚的手心里,捏着的正是一只扑腾不休的红蜻蜓,与那天边的金红相映成辉,与记忆里的场景叠合成一。 或许当年大哥给自己捉的,就是如今这只也说不定…… “明台?”明楼看着缓缓阖上眼的那人,心里一惊,不由加快了脚步走至他身边,“明台!” 心头的不安越涌越多,他恐慌着,惴栗着,喘息着,“明台,我把红蜻蜓给你捉回来了,你看看啊!” 他把那只暌违多年的红蜻蜓塞进明台渐渐失去动弹的手里,呼吸紊乱成一池被惊破的潭水。就连空气,也似是燃起了一场烈火,氧气稀薄得让人胸口发疼。 怎么会,他明明没有击错地方,明台也没有别的伤口,现在怎么会这样…… 整个世界像是在刹那静止,明楼颤抖着的身形在看见那人渐渐消散的躯体时,僵硬成冰。 “明台?”他恍惚叫着,握着那人的手紧了又紧,可难敌渐失的力道。 “明台?”他又叫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那如万千星子碎于风中的人影,声音带上了些不确定。 “明……台……” 只这么一声后,所有的风都止了,草坂上也再无一点身影。只余那痴情人还半跪着,手指弯曲成紧握的动作。 “呼——”不知哪来的呼啸寒风,吹走了残存的思绪,明楼僵立的身形慢慢缓和,紧盯着手掌的迷茫神色也一点点地从脸上消失。 他慢慢站起,疑惑着自己为什么要来草坂上,还跪坐在这里,姿势怪异。 想着,他不由觉得可笑,摇了摇头后,便再无留恋地大步离开,衣袂在风中猎猎飞扬,鼓动起残留的相思,又在转瞬间消散殆尽。 原地,冬风吹滚过枯草,吹滚过扑腾着飞远的红蜻蜓,吹滚过那曾经留下无数故事的回忆之地,吹滚过历经沉痛难掩沧桑的明公馆,吹滚过屋里淡褪了人影的相框,吹滚过这茫茫浮世每一人的记忆荒海,把一切都吹远,把一切都吹得寂灭,把一切都吹得了无痕迹。 终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 1978年,受尽苦难的京剧大师明楼先生受邀去中央剧院为各复出的文艺工作者演一出《霸王别姬》,彩排时一位领导说虞姬自刎这场戏不好,突出了女子的三从四德及附属地位,有封建残余。这场戏要改。 怎么改? 领导大手一挥,把虞姬改成乱箭射死不就行了! 时年67岁的明楼没什么意见,套上戏服就登台开腔。 “啊,妃子!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不愧是多年的老戏骨,明楼一进入角色,就声情并茂,直让人怆然泪下。 “大王……”虞姬执着他手,眼里泪光闪烁。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身体硬朗的老人家不知为何,有些许的晃神。 “啊,大王,大王!”那是虞姬被敌军包围的惊呼声。 “妃子!”明楼单枪匹马,挑剑拨开士卒的枪戟,“待孤来救你!” “大王!!……” 那最后的声音,淹没在了刀戈碰撞的铿锵声响中。 只不过刹那间,那曾经还笑语晏晏的人影,就瘫倒在地,血流如注,没了呼吸。 明楼突然身体紧绷,整个人像是被附身般,僵立在原地。 该念的台词他一句也念不出来了,邪怔着,入魔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瞳孔更是睁大至平生至极,似是见到了让人绝望欲死的场景。 “轰!——”那是他砰然倒地的声响。 台下的工作人员瞬间慌乱,骚动着惊叫着不安着。 1978年的12月11日,一代京剧大师明楼突发心肌梗塞,暴病而亡。 他经历了中国的风雨动荡,经历了国共内战,经历了□□践踏,却在终于迎来曙光的前一天,在看着这个他深沉热爱了许久的土地恢复生机欣欣向荣前,先于自己的大姐和二弟一步的,辞离了人世。 据说,他曾在自己的书桌上刻下一首小诗,其中意味如何,却无人能够探明。 “旧馆寥落草木深,苍苔沉绿老阶痕。 十二楼台今不在,山河影里无故人。” 这一场霸王别姬,终究迎来了它迟了三十年的结局。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不虐千万不能信! 突然发现我似乎专出虐文?以前写的一篇原创文明明结局很he,可是后来看到评论说是篇很沉重的文qvq顿时对自己的风格没把握了。 我是作者反正不觉得虐,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这样_(:3」∠)_ 文笔捉鸡,可能写不出想要的感觉。 如果不虐,那最好! 如果虐,那就来吧,用刀子砸死我吧233! 我会告诉你们我是先设定好世界观和这个结局然后再补充中间情节的吗? 觉得大哥由悲恸到茫然再到放手的一系列动作炒鸡带感啊! 我忍不住啊!所以一定要写这个结局! 不过,我写这章时恰好听到了这首歌,所以多码了霸王别姬的内容。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是喜欢这章停留在大哥从草坂上离开的那一幕,还是□□后大哥重演霸王别姬然后病卒的那一幕? qvq如果后面一段不喜欢的话,书稿我可以删掉。 嗯,昨天精修了文【剧情没怎么变,就是删改了语句】 今天拍了版。过几天来个三宣,然后再印样品、评测。嗯_(:3」∠)_ 等本子的事了结以后估计要与你们说再见了,真舍不得。 过几天还有大结局下,he,想看的小伙伴记得蹲凳子! 最后还是心累的宣传,预售预售! ☆、大结局下/前缘今生 bg:双抛桥(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晚秋霁新晴,流波怜桥影。 楼台萧瑟处,埋骨柳又青。 立在大陆东端的十里洋场,踮起脚跟遥望过历代的星辰。 荣枯兴衰,离合悲欢,它见证了太多,也忘怀了太多。 它的眼里是历史,也是淡漠。 千秋经年,不过是江山孤客。 正如那曾经卷起一代风云的故人,那曾经燃烧神州大地的烽火,终是缥缈无踪,再难探闻。 2015年的上海,乘坐在光速前进的火箭上,它风情万种,奢靡浮华,彻夜不眠,唯一能找到过去影子的,怕是只有保留至今的老旧弄堂,可连再仿古的巷陌,也不见那丁香般的姑娘。 无论上海发生了什么变化,熙熙攘攘的人群总要生活。他们汹涌着,挣扎着,即使渺小如草芥,也努力存活着,在这滔滔洪流中留下哪怕一丁点微末的痕迹。 上海吞没了一切,又何尝不是保留了一切。 只是易得有心人,难得,有缘人。 十月,寒露已过,枝草倾坠着清冷湿露,倒映出天边黄昏暝色。 影院外的星巴克内,许多年轻人谈笑相欢。他们有的西装革履,摩登时髦,有的稚嫩未褪,青涩有加,还有的,年少意气,神采飞扬。 “好,我答应你!”窗边的座位上,男子的声音浸着咖啡的苦涩,但又难掩清朗澄澈。 于曼丽笑弯了一双眼睛,眉眼明润,“那可说好了,反悔的是小狗!” 明台吐了吐舌头,“我什么时候反过悔啊!” 一旁的程锦云看着他们孩子气的动作,不由摇头一笑,温雅端庄,“你愿出演就好。过几天我把剧本发给你,别忘了,给你那阿诚哥一份。” 明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得令,sir~” 于曼丽扑哧一声笑出来,轻点他额头,“你呀,就没个正经。也难为你大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居然受得了你。” “我大哥哪正经啊?”明台不满地微嘟嘴巴,“总是对我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而且老不正经,就会耍流氓……” 于曼丽忙虚遮住他的嘴,“别,再说下去就十八禁了!” 明台一瞪她,“你想什么啊?我是说他和曼春姐,还有那一大堆花花草草,莺莺燕燕!” 说完他就低下头,狠狠喝了一口杯中咖啡,轻微哼了一声。 “我们明台小少爷是吃醋了?”于曼丽和他这么多年同学,多少知道他心思,问出口后笑得不怀好意。 “吃什么醋啊,要不是他这几天忙着筹办新公司的事,我还能不报备就出门跟你们看电影?” 若是往常,早就被大哥一小时十个电话轰炸了。 “那,要不要我们帮你呀?”于曼丽转头看了程锦云一眼,目光交流间达成了无声共识。 “你、你们,能怎么帮我?”明台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可两眼亮晶晶的,想来暗藏希冀。 “这还不简单?”于曼丽促狭一笑,眨眨眼,“你就跟你大哥说,我们诚挚邀请他作为这次话剧的指导老师。”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作者:谢子舒 第17节 “指导老师?”明台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他摆摆手,“不行不行,我大哥最近可忙了,不能这么麻烦他。” “哎呀你个笨蛋,你大哥这么宠你,你跟他撒撒娇,他再忙也肯定会答应的嘛!” 明台那家伙成天在朋友圈在微博上秀恩爱的,都快亮瞎她们的眼了,明教授那么疼他这个宝贝弟弟,这次的话剧演出,他会不来? 明台犹豫地看着她,又别过眼看看程锦云,“我……”他想拒绝,但又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最后只好闷闷点头,“那好吧,我回去试试。” 如果大哥拒绝了,那他不是糗大了? 窗外是华灯初上的暮色,喝下去的咖啡泛成了苦涩的泡泡,但也汹涌着腻死人的甜蜜。 夜里,明台回家后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呆坐了许久,他一边想着该怎么跟大哥开口,一边不住盯着墙上的钟,盘算着大哥回来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八点到九点,九点到十点,咔哒咔哒的针响缓如催梦,催得眼皮渐阖,催得视线模糊,催得一切景象宛如玻璃上的氤氲薄雾,看不清晰,也看不透明。 明台搭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明明整个人困极却又强撑着不愿入睡,在现实与睡意中苦苦挣扎,让人见了格外心疼。明楼打开门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在门口拿着钥匙站立了许久,秋季的霜露凉得很,屋外的寒风吹得人一阵哆嗦,感觉到手臂上生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毕竟,这几天每次他出门时,明台还在赖床,他回家时,明台也大多入睡了。倒是难有片刻时分,缱绻温存,也难有一两次,见到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心间暗淌过热流,明楼慢慢地柔了眼神,柔成一地月色绮丽。他换上拖鞋,挂过风衣,放下公文包,接着慢慢走近那人,脚步放得轻如微羽,像是怕惊醒泉水中睡着的鹿王。 “明台,醒醒,”他轻拍着怀中的人,“要睡回房睡,别躺这儿。” “……”明台原本就如坠云端没个着处的,被一拍就立即惊醒,双眼带着睡梦的湿意,“大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明楼见小家伙醒了,低声一笑后就吻上他的额头,带着亲昵和安抚的意味,“在等我呢?” “嗯。”明台揉揉眼,身体先于意识地亲吻上去,却被那人下巴的青黑胡茬刺得难受,不由皱着眉摸上去,“你没刮胡子。” “这几天不是忙吗?”明楼半搂着拉人起来,推他进浴室,“我不是说过这几天会晚点回来吗,你还等我做什么?” 明台还没彻底清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拉扯着衣裳,“大哥你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和我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明楼习惯性地服侍着他脱下衣服和裤子,又打开莲蓬喷头,任白茫茫的雾气模糊了眉目,交织成暧昧。 “小少爷这是寂寞了?”那声音带着调笑,也带着暗哑。 “寂寞个你大爷啊!”明台被踩到了身为堂堂男子汉的尾巴,不开心地一甩头,甩得明楼一脸水珠,“我只是有正事要跟你说呢。” &uid=114011≈tid=3177011t 话剧出演的那天,效果异常好,众多主角的高颜值,再加上经过明楼这个前表演家的指导,导致f大最后礼堂爆棚。 明楼好不容易摆脱了与汪曼春共办新公司的众多事务,明台的表演也博了个满堂赞,两人想着周末无事,也就开了车去郊外兜兜风,享受下野餐之趣。 明台一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托着脑袋随意览赏着窗外景色,看来很是愉悦。 眼里先是掠过柏油马路,而后是苍绿暗色,再然后是金黄麦田,最后只剩下了一大片广阔无际的荒凉大地。 那恍若无家可归的弃婴般的空地,就这么横生生地立在远郊和繁都之间,没有半点人影,连蛩蛩虫鸣,连飞鸟走兽,都不见踪影。 目光没有了目标,明台疲懒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半开半阖间,不远处的一角孤馆跃入视线,毫无来由地,他瞳孔紧缩,身躯一震,从椅子上直接弹跳起来。 “大、大哥,你、快停车!”完全没有任何理智的,他像是入邪般,喘着气浑身颤抖不止。 “怎么了?”明楼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惊,急急一刹车,因惯性而猛地向前一倒,“明台,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知道……”似是被什么攫住心神般,他一边呢喃着一边死死盯着那远方败落的公馆,灵魂牵扯于两个世界中。 明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亦是呼吸一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了隐隐的盘曲。 明台从不信命,也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但这一刻,他直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着他往前去,去那久久无人踏足的地方,去那尘封了太多往事的旧馆。他扯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就想落地。 “明台,别去!”身后传来的,是明楼的一声低吼。 明台回过头,才发现大哥比起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双眼通红,似是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大哥,不行……”他握着拳摇头。 他控制不住自己。那简直是要发疯一般的感觉,与流离梦境的压迫感如出一辙,就像开天辟地的大锤,在那一瞬间,精确无误地狠敲上了心房。你被选定,你被推搡着踏上命运之途,除却死亡,再也没有什么能使你逃离。 明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穿过齐膝的杂草,踏过枯黄的衰叶,怀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去造访一座苦等已久的城。 城里,空无一人。 明台经过馆外在秋季依旧翠绿如水的杨柳,经过一大片沙土覆盖的空地,直直来到门前,“咚咚”地敲了两声。 “有人吗?有人吗吗吗吗……”风吹过,带来荒凉的余音。 一种从内心深处生起的寒冷蔓延至四肢形骸,明台上下牙相抵着,不住咯咯颤抖。他横下心,在无形力量的推动下,打开了那扇孤闭太久的大门。 “轰——”灰烟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这个房子的一切都还保留着旧时模样,塞尚的油画,顶上的吊灯,排列着的剑鞘,真皮的沙发,高立的衣架,旋木的楼梯,本该繁华至极的光景,却被蒙上了尘。 明台呆立在原地,在他反应过来前,两行莫名的泪早已直流而下。 “嗒……”似是泪珠砸落在地板上,发出沉痛声响,在寂静中揪痛灵魂。 心脏狠狠一缩,明台咬着牙,抹抹泪向前走去,双手抚摸过每寸尘埃,也抚摸过每寸熟悉物什。 那是物与人之间的共鸣,又何尝不是残存于物之上的回忆与人之间的共鸣。 滔天的情感翻涌而上,却又在无声间消解成悲鸣,明台一步步地往上走去,穿过早已嘎吱作响的腐朽廊道,穿过结着蜘蛛网的房门,最后,停立在末端的一扇门前,神色怔忪。 只消轻轻一推,那扇门就会透过时光触摸你的指纹,把所有的前尘都毫无保留地敞开在你面前,哪怕是曾经那些印刻入骨的伤痛。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或者说不需犹豫地,就推开门踏了进去。 屋内,不过一张床,一面镜,一桌一椅而已。 比预想之中,或又是,比隐约记忆之中,冷清了不少。 这里空无一人。 仿若孤立无援地处在荒原星球上,仿若整个世界都坠入大海呼啸死去,无尽的悲凉感从八荒六合汇集至他的心头,苦闷、窒息,却又怀念、留恋。 明台扶上桌角撑住身形,可差了那么一厘米的距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被灰埃覆盖的小诗。 旧馆寥落草木深,苍苔沉绿老阶痕。 十二楼台今不在,山河影里无故人。 这世上不缺有心人,却难得有缘人。 那首诗,孤零零地在这破败的旧馆里苦等了许久,等得龙骨崩散沉入海底,等得枯骨处杨柳青了又青,终又是错过了,它一直在等的有情人。 明台闭眼在这室间呆了许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最后他颤巍起身,蹒跚着向外走去,离开前,回望了怕会是平生的最后一眼。 往事皆已随风,哪怕飘落至梦中,翻涌前尘往事,可终究生离死别都已做玉笛暗飞声,在漫长的年轮中消散天涯,似水无痕。 深吸一口气的,明台没再犹豫地掩上门去。厚重的声响隔离在一步之外,而天光下,是青青的杨柳,是柳下立着的一人。 “出来了?”明楼站在那儿笑看他,眼神温柔。“害我担心许久。” 明台抽抽鼻子走上前去,牵住大哥的手往外走,“没什么,都过去了。” 或许真有前尘风云,真有命运注定,但不管发生什么。 死去的是我们,不是爱情。 远方,晴光纺织着蔚蓝,流淌过山川清意。 百年相思钓江云,十里风月沉山烟。 又是一秋,正好风景。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历时三个月,终于完结啦! 从2016年3月,到2016年6月,整整三个月,这本书陪伴我度过了高考,也陪伴我度过了一百个日夜。 喜欢上楼台实属意外。但却是个美丽的意外。 当初完结《(靖苏)魂兮归来》后,又蹦出了个新脑洞:无限死亡。手痒心痒的,忍不住想开个伪装者同人坑。 因为站靖苏的原因,一开始打算写诚台,所以第一章开头诚台戏份还是满足的。甚至,我还勾画好了其中一条世界线,小少爷伪装成一个画家执行任务,然后一个下雨天,阿诚哥来到他的公寓,给他带被子带衣服带吃的,带来大姐大哥的嘱托。 最后,阿诚哥替他画完了室中间的那幅画,沉默间是脉脉温情。当雷声乍响时,两人怔怔望着彼此,情愫暗生,接着……拉灯! 可惜啊,后来当我跟我的一个朋友聊起构思时,她说她非常讨厌凯歌,然后一个劲地打击我,劝我不要写这对cp。 我开玩笑地问她,那我写楼台怎么样? 虽然说自己是all胡党,但其实也就接受得了凯歌和东歌而已。 她是胡霍党,听到楼台和东歌的cp时一个劲戳我喊变态【笑】。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可没想到,后来摸索角色心理时,会突然发现这两人有多适合。 大哥在我眼中是温柔与霸道并存,他可以腹黑,也可以宠溺,可以把爱国当做信仰,也可为了小少爷而慷慨赴死。 小少爷(原谅我叫习惯了)在我眼中是成熟与孩子气并存,他可以稳重冷静,扮猪吃老虎,也可以撒娇任性,口是心非。 当我融入二人心窍时,才发现自己差点错过了多么好的一对cp。 不过幸好,我没有错过,并且把最喜欢的脑洞献给了它。 最后,再次向命运石之门致敬。这是一部很伟大的动漫。 以上是书版后记 预售快结束了,想买的小天使赶紧下手xd 今天是三宣,顺带是说好的从前十名购买者中抽一位小天使送样品xd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开始印样品。等着评测吧! 暑假除了补完海贼jojo等动漫,大概还会玩游戏【其实我玩得不太好,但却很喜欢玩】 剑三暂定双梦,另外还会玩新天龙、剑灵、问道、桃花源记。 有谁约吗!!!0v0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