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时间盗贼》 正文 第1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写在前面: 1旧坑重填,此文原本2013年6月发布于贴吧和晋江,写了28章之后没有再往下更,很抱歉一直坑了快要三年。现在起重新填坑,前28章会有很多修改,建议想要追文的妹子辛苦下从头看起吧,我会一章一章重新编辑,鞠躬。 2本文为架空校园,题材不新颖,构思不巧妙,只是想写一写他们的青春时代。文中校名为虚构,原型学校为中国海洋大学,但只是原型而已,为了文章情节需要并非完全按照实际学校情况来写,特此说明。 3我写文的习惯一直是等全部完结后还要继续重新修改好多遍的,所以在此文全部完结并重新编辑之前暂时不开放任何转载,也请大家想存文的话等到最后再存,我应该会放出最终版txt的。 4再次向之前在坑底的读者朋友们说声道歉,这次一定填完坑,希望你们还能愿意陪伴我直到这篇文的完结,爱你们~~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 ┃ 配角:王胖子,解雨臣,黑瞎子,王盟,潘子,霍秀秀,云彩,阿宁 ┃ 其它:盗墓笔记,瓶邪 1 这个城市的道路太有特色了,有特色到让吴邪想揍人。一会儿上沿儿一会儿下坡,走了那么久竟然找不到一条平平坦坦的直路。 吴邪跟五个人问路,竟然有三个都分不清东西南北;分得清方向的两个人里面,还有一个给指错了路。 最后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靠谱的老大爷,给他详细地指明了方向,吴邪这才拎着大包小包蠕动到了学校。 说起来真是倒霉,他的火车到达青岛时已经是深夜了,接站的师兄师姐们早就歇摊子回了学校,他无奈只得找了间旅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也没再去接站处,自己打听着来到了学校。 琴海大学建在山上,山下不远处就是海,一路找来虽然挺累,但好在风景漂亮,所以也不算太闷。 来之前也做过功课,听说这个城市虽然夏天不算太热,可秋老虎着实厉害,但或许是火车站和学校都靠着海边的缘故吧,这会儿虽然是九月,海风吹拂在身上却依旧很凉爽。 提着箱子到了报到处,这是最后一天,一排长长的桌子边坐着很多学生,看到他过来,有个男生马上站起来接过他的行李,吴邪很感激,赶忙向他道谢。 办了报到手续后,男生又看了眼他的资料,向他招呼道:“吴邪,建筑系,3号楼211,好嘞,跟我走吧。” 吴邪便跟着那个师兄往山上爬。校园很大,绿化得相当好,一路都是美景,他心里有着大学新鲜人初来乍到的激动,边看风景边听师兄给他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 等到了3号楼宿舍楼底下,师兄把吴邪交给了一个戴墨镜的男生,临走时给他做了介绍:“这是老齐,音乐系的,咱们校学生会副主席,也住这栋宿舍。因为他的名是生僻字,除了公安部系统上能打出来其他地方哪儿也打不出来,又喜欢戴副墨镜装酷,所以我们都喊他黑瞎子。” 吴邪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听上去如此酷炫狂霸拽的男生,他和自己差不多高,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脸的样子,但从打扮上就能看出是个酷哥。 于是他赶紧打招呼:“齐师兄好。” 不愧是学音乐的,男生的声音非常有磁性,笑着示意他不必这么客气。看了看他的录取通知书,说:“吴邪?以后也喊我老齐或者瞎子就行,211寝室是吧,跟我上来吧。” 走到寝室,一眼看去条件还算好,四人间,带独立卫生间,吴邪挺满意。 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同学到了,互相介绍了一下,一个叫王盟,比他小近两岁,上学早,竟然和他是老乡,都是杭州的;另一个叫王胖子,名字比较幽默,却又比他大两岁,北京的,因病休学了一年又复读了一年才考来,求学之路还真是坎坷。 两个室友看上去都很不错,黑瞎子又说了几句让他们彼此照顾之类的话,还说有事可以找他,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就走了。 吴邪因为自己睡觉不老实特意选了下铺,王胖子因为体型过胖也睡在下铺,王盟睡他上面,还剩下一个床位在吴邪的上铺,不知道那哥们儿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互相了解了一下彼此的情况,三个人中,吴邪学的是建筑,王胖子和王盟学的是文化产业管理。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吴邪上面的那个空床位,吴邪摸着下巴道:“不知道这哥们儿是哪个专业的。” 王盟搭茬:“我来的时候听师兄说过,这栋楼主要是土建、外语和文新学院男生住的,不过顶层也有一些艺术系的人,胖子你有没有什么一手消息呀。” 王胖子哈哈大笑:“小盟盟,这就给你胖爷叫上昵称啦?” 王盟也笑:“我估摸着你的朋友们肯定会给你起和胖相关的外号吧?” “没错,哈哈哈哈!不过大部分兄弟都喊我胖爷,以后你也得这么叫,我是咱们宿舍的老大哥,懂不懂?” “懂,必须懂!”王盟非常识时务,“你看,你叫我小盟盟,我叫你胖爷,咱们干脆给吴邪也起个外号吧!” “吴邪……这名字真顺溜,无邪无邪,我还天真哪我!”胖子张口就来,“就这么定了,以后你的外号就是天真了,反对无效!” 王盟也点头应和,剩下吴邪哭笑不得:“你们还真是自来熟,我踏进这个门不到二十分钟连外号都搞定了,还反对无效,我冤不冤啊我……” “总比小盟盟这种娘们唧唧的好听多了吧?”王盟也喊冤。 “这倒是……”吴邪幸灾乐祸,开始动手铺床,一边铺一边说,“哎,你们说,咱们最后一个室友万一喜欢住下铺怎么办?” “商量一下呗,我觉得大家都挺和气的,你跟他好好说说!”王盟来得早,早就收拾好床铺了,正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啃苹果,“胖爷,老乡大哥,以后你俩得罩着我啊!我这人胆小,以前老被人欺负。” “……出息!”吴邪和胖子都笑了,两个人纷纷表示让王盟放心,跟着哥哥混绝对有肉吃。 等到吴邪把床收拾好,三个人决定出去溜达溜达,通知上说下午两点在大操场举行开学典礼,已经中午了,填饱肚子是当前大事,至于那个没来的哥们儿嘛,只好先不等他了。 校园附近有不少小饭店,三个人随便找了个看上去干净点的,要了几个当地的特色海鲜,吃完之后又买了点没带齐的日用品,晃晃悠悠地回了宿舍。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吴邪看到从楼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正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很帅气,挺惹眼的。 但吴邪关注的其实是别的地方,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穿着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都是非常廉价的样子,尤其是那件t恤,几乎快要洗得看不出颜色来了,放在吴邪这里,那是连当抹布都不要当的。 吴邪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大学里有不少都是从农村上来的学生,吴邪只觉得这个男生一定很不容易,因为他还看到了他脚上的那双鞋,一双很旧的球鞋。 但最让吴邪惊讶的是,虽然男生的衣服看上去是穿了很久也舍不得扔的那种,可他全身上下却干干净净的,没一点污迹,这让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清爽劲。 回到宿舍,他们发现吴邪的上铺已经收拾好了,简简单单的蓝白格子床单,应该是高中时用过的,床上只放着枕头加一床被子,地上是个旧旧的旅行袋。 行李都在,但人不在,想必是出去添置东西了,三个人都很好奇这最后一个室友是什么样,正猜测着,就看到刚才的那个男生走了进来。 三个人愣了一会儿,还是王胖子熟络得快,赶忙打招呼:“这位同学怎么称呼?我是王胖子,北京的,喝水的那个是王盟,杭州的,我们俩都是文化产业管理的;站你旁边那个叫吴邪,学建筑的,也是杭州的。不知道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 吴邪看到那个男生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张起灵,学德语,广西上思人。” 很冷淡,甚至称得上是冷漠,这之后,不管他们再聊什么,男生也只是淡淡地听着,不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胖子偶尔问他的话也给无视掉。 吴邪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从外表看来很帅气的男生,穿着廉价的衣服也依旧英俊,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想必一定会很受欢迎。吴邪能够想象到,张起灵一定会是学校里独来独往的那种人,或许他永远都无法融入到这个寝室里,不过在大学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越怪癖越优秀的更是大有人在,所以谁也不能小觑谁。 但吴邪知道,他一定有很多故事,从十万大山走出来的少年,背着行囊,走出家乡的山水,走过漫长的华夏土地,一直走到了这座海边的校园,与他们相识。 吴邪坐在下铺,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的床铺。 他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命运竟然会从与他前十九年人生毫无瓜葛、相距千山万水的地方,为他送来一位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2 开学典礼后就是军训,学校给每个人都发了迷彩服,不过令人郁闷的是料子很厚,穿上跟进了蒸笼似的。几乎每个人都在抱怨,渐渐地就演变成了骂人方言搞笑大比拼,楼道里处处可以听见笑着用家乡话骂人的声音。 全国各地的骂人方言齐聚一堂也是十分有意思的,比如对门那个天津小伙儿,一个劲地对着那件衣服喊:“这是嘛玩意儿啊!买这个的人脑袋里有哏丘吧?” 又比如208寝的那个乐山帅哥,骂起人来也是丝毫不含糊的:“格老子,试一哈,把老子rei毛了,看老子咋个收拾他们!” 吴邪听了乐呵得不行,转头自己寝室里面也有人骂起来了,王胖子那京味儿真逗:“丫挺的就会搞幺蛾子,一板砖嗨上丫就知道什么叫肝颤儿了,德性!” 他刚想也用杭州话骂那么一段,就听见王盟清了清嗓子,脆亮亮地来上了:“真是个62,怎么撒七撒八的,脑子有块儿的吧?真想一砖头镶到他头高头!” 吴邪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他转过头去看了看依旧一脸淡定并且已经迅速换好衣服的张起灵:“哎,小张,你们广西话怎么骂人哪?骂来听听呀!” 张起灵抬起眼来看了看他,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胖子不信了:“说笑呢是吧?难道你活到这么大没骂过人?装什么纯哪!” 王盟也凑热闹:“是啊张哥,我也不信哪,小的们没听过广西话骂人,想见识见识嘛。” 张起灵这次连头也没抬,把带来的一本厚厚的词典拿起来,又说了三个字:“真不会。” 场面一时有些冷,吴邪咳嗽了声,赶紧打圆场:“小张可能是真不会,大家就不要难为他了,有些人就是比较正经,不像咱大老爷们这么糙。” 这话刚一说完,吴邪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他刚才心里真没多想,可怎么说出来就全变味了呢?听上去就跟讽刺人似的。 吴邪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忐忑地试图解释:“那啥……我的意思是……” 张起灵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生气,他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身盯着吴邪的眼睛,终于,说出了一句挺长的话:“我不仅不会骂人,我连话都不爱说,有问题么?” 吴邪下意识地说“没问题”,张起灵又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接着看那本词典,不再理他们。吴邪看到他拿的是本德语词典,很破旧,一看就是用过很多年的那种。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屋子里一下子安静得要命,连胖子也不说话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让大家去操场的吆喝声,这才算是化解了尴尬。 九月的下午三点半,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里,今年的大一新生开始了军训。 经历过军训的人都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满脑子除了盼着结束再没有别的想法。吴邪看了看身边的同学,大家谁也不比谁好受一点,倒是让彼此都有了心理安慰。他因为寝室里没有建筑系的同学,所以跟班里同学还不熟,只在整队形的时候认识了站在他旁边的男生,名字很有趣,叫潘子,姓潘名子,倒是好记。 潘子是云南人,因为喜欢大海和海鲜,高考时毅然决然地报来这里。吴邪感觉自己这一天认识的同学大部分都很好亲近,潘子一看就是很仗义的人,两人聊了几句也觉得投缘,到了一个新地方都想赶紧找到个伴儿,这是人之常情,吴邪心里有点踏实了。 转念间他想起了张起灵,外语学院的方队就在他们左手边上,刚刚迎面过去时吴邪眼尖看到了张起灵的脸,他站在第一纵列,很容易看到。 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吴邪心想,张起灵应该不会跟一般人那样也想找个伴,他这种性格的人,恐怕不但不会主动搭理人,就算别人来找他说话也会被这冷冰冰的态度吓回去吧? 吴邪遥想一下往后四年的宿舍生活,不禁哀叹了一声。 整体上说他不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过人都有分裂的时候,如果太热闹了他也受不了。可像张起灵那样的也太安静了吧?简直静得吓人了好嘛! 每个学校都会有那么一些奇人,吴邪也算见怪不怪了。高中时他有个同桌,脾气更怪,一旦有人靠近她就会浑身难受,经常上着上着课就尖叫起来,拼命把吴邪往外推。吴邪简直要被她搞疯掉,没办法,老师只好让他同桌自己一个人坐,这世界才终于清静了。 所以跟那个女生一比,张起灵简直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安静总比闹腾好。不过“起灵”这个名字,吴邪真的搞不明白,他父母为什么会给他起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 吴邪一边站军姿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熬到教官开恩,让他们休息一下,他和潘子就地坐了下来,瞅着旁边还在训练的外语学院。 外院美女多,可是此刻大家穿着厚厚的迷彩服,一个个晒得脸红红的,也看不出什么俊丑。吴邪原本也没想看美女,倒是一直盯着张起灵,因为他看到张起灵被教官叫出来,和另一个男生一起站在前面,看那架势应该是让他们两个当队列前排的护旗手,为军训最后的闭幕式汇演做准备。 还真是走到哪里都扎眼,吴邪有点羡慕嫉妒恨。潘子在旁边看着,很有观察力:“认识?” “一个寝室的,学德语的。” “皮肤白得跟女人似的。” “还好吧,主要是大家都被晒黑了,就显得他白了,这太阳也太厉害了,一下午就给染上了件肉色马甲。” “那更像个娘们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晒黑了他还那么白,抹防晒霜也没这么管用吧?” “……有些人可能是天赋异禀吧。” 两个人说来说去,不知怎么说到了女朋友这个话题上,看来男人之间最永恒的话题永远都是女人。 吴邪笑着让潘子先说,潘子咧着嘴说自己有个女朋友在云南老家,长得可漂亮了,等毕业了就把她接来,两个人要一起在青岛定居下来。 潘子又问吴邪,吴邪就告诉他,自己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孩,算是他的初恋,可惜七八岁的时候女孩子搬家了,他们就这么失去了联系。不过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法忘怀,高考前因缘巧合遇到了两个人幼时的一个玩伴,说是一年多前见过女孩的表叔,听说她准备考这所学校,但很可惜没有留下他表叔的联系方式,没办法帮他打听清楚,也不敢确定她到底会不会考这里。 潘子听了惊得合不拢嘴:“这么说……你是为了她考琴大的,但你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如今在不在这所学校里?” “嗯。”吴邪点头。 “万一她没考琴大呢?再说了,学校这么大,就算她真考来了,你啥时候才能找到她啊?” “不知道……但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来的话可能连重逢的机会都没有了……”吴邪有点伤感,“真是可惜,当年怎么就没留下个联系方式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留联系方式呀?就算七八岁的时候也可以留个家里的座机呀。”潘子不解。 吴邪像是陷入了回忆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因为她说得很坚定,她说小花一定会回来找吴邪哥哥的,吴邪哥哥不要忘了小花就行。” “小花……哈哈,可爱!哎,没办法,你们那时候毕竟还小,这么久了,也可能是忘记了,又或许她也很想找你,却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吴邪没说话,潘子停了一会儿又说:“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是个情痴,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吴邪笑骂了一句,正好这时教官说接着训练,俩人就终止了这个话题,继续开练起来。 站军姿的时候,吴邪在心里想,如果能找到小花,不管还能不能在一起,就算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至少能再见她一面,知道她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吴邪哥哥。只要她说还记得,自己也就没有遗憾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有时候你念念不忘的,也许不只是爱情,还是你曾经最美好的青春。 3 一天下来,大家的皮肤都被晒得火辣辣的,洗完澡之后之后稍稍好受了点,但往后两周还得暴晒,肯定会更严重。其实晒黑晒红都不要紧,要是晒伤就麻烦了,男生大都不记得拿防晒霜,好在王盟的女朋友给他扔在行李里一瓶,他一看这样不行,赶紧贡献出来,找了几个小药瓶分成四份,让大家拿着去对抗太阳。 吴邪看到张起灵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了,便问了他一声:“你要防晒霜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胖子看到有点无语,在旁边插嘴道:“你说你这个小哥,晒了一天了还不知道厉害啊?晒伤了对皮肤不好,你本来就白,皮肤白的人更容易晒伤。” 王盟也说:“就是,你别不好意思,这东西又不贵,我一个人也用不完。” 张起灵似乎有点松动,但他看了一眼那个小药瓶,还是拒绝了:“真不用,谢谢。” 吴邪是彻底被弄的没脾气了,跟着胖子的叫法吼道:“这位小哥啊,我看你不是小哥,你简直是我大哥!怎么就说不通你呢?今天晒了一整天你脸不难受啊?” 张起灵看着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小药瓶,点了点头,又是只有两个字:“谢谢。”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吴邪朝着胖子挤挤眼,胖子也笑,在卫生间碰到时还偷偷地对吴邪说:“其实我能理解他,偏僻地方来的孩子,到了大城市容易自卑不适,慢慢接触接触应该就好了。” 吴邪笑着摇头:“我怎么半点也看不出他自卑,我倒是觉得他压根不把咱们太当回事。” “应该不是,今天你是最后一个洗完澡的吧?按理应该是你把卫生间收拾收拾,可他二话不说就给收拾了,冲得还挺干净。我觉得他只是性格如此,不爱说话,加上肯定是从小吃了不少苦,心思重,不愿意跟人交往,以后应该会好的。” 吴邪点头:“他学习一定很好,你信不信?” “那必须的,一看就是个学霸。” “跟着学霸混没错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可是我一学文化产业管理的,用不到德语啊!”胖子无奈地挠挠后脑勺。 “傻了吧?公共课呢?马列毛邓计算机是你不用学还是他不用学啊?”吴邪得瑟地说。 “聪明!”胖子竖起大拇指。 随即他们就听到王盟在门口小声地说:“加我一个!” 于是张起灵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冠以了“学霸”之名,当然了,他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第二天有了防晒霜的保护,虽然还是晒,但好歹脸上的皮肤不是疼得那么厉害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吴邪就一个感觉,天之骄子们饿成傻逼的时候也骄不起来了,环视食堂四周,几乎都是拼命往嘴里吞咽食物的人,吃得那叫一个香。 所以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它的名字叫——饿了。 刚来的两天,每个人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都很高,就连吴邪这种不怎么恋家的人都一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可他从来也没看到张起灵打过电话,甚至好像连手机都没有。 现在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手机啊,像他们三个的就都是很高档的手机,胖子的尤其贵,听他说起过,他家在琉璃厂和潘家园有好几个店,一看就知道挺有钱的。 吴邪也不算是纯正的杭州土著,初中之前他一直都是在长沙老家呆着的,后来他父亲被聘请到杭州任教,一家人也就跟着搬到了杭州。 吴邪奶奶的家族曾经是长沙的大户人家,爷爷后来也发达了,据说在解放以前干过倒卖古董的行当,暴富之后就洗手不干了,开了很多铺子,慢慢地发展成家族企业。 吴邪还有两个叔叔,二叔三叔子承父业经商,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只有他父亲是个学究,一直都在大学里任教。 吴邪的古典文化底蕴在同龄人中算出类拔萃,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原本他父亲希望他考自己任教的学校,可惜吴邪压根就没想过大学还要留在父母身边。而之所以选择琴大,一半确实是因为压在心底久久不能忘怀的年少之恋,而另一半也是因为青岛的气候和环境都很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况且琴大的建筑专业也很不错。 吴邪从小就想学习怎么建房子,说到这个理想,其实还是来自于小花。小时候在长沙老家,天天就和小花黏糊在一起。小花那时跟着一个爷爷学戏,吴邪经常随她一起去那个爷爷家里,他家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小小的吴邪被震撼了,拍着胸脯对自己的小女朋友说,以后一定会亲手给她建一座大房子。 年少的誓言依然记在心间,只是佳人不知何处去,每每想起来吴邪都会有点伤感。 吴邪很想把手机借给张起灵用一下,可经验告诉他最好不要这样,张起灵这种性格的人,最不喜欢的或许就是别人的帮助。 总不至于连去小卖部打个长途电话的钱都没有,说不定张起灵早就打过了,吴邪心说,自己又没时时刻刻跟在人家身后,怎么就知道他没打过呢是吧? 说不上什么原因,吴邪是很想和张起灵成为好朋友的。他想起以前上高中时,班里有个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叫徐南,但也仅仅只是不错,偶尔一起上上厕所打打球,淡淡之交。 结果有一天,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可能是性情相投,徐南很快就和这个转学生成了好兄弟。他还记得徐南跟他说过,就在转学生来的第二天,他看到转学生站在操场边望着一潭积水,就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 转学生告诉他,地上有一片云,徐南定睛一看,就看到了积水里的那片流云。 从那一瞬间开始,徐南便想和转学生成为好朋友。 他跟吴邪说:“你以后肯定也会遇到这样一个朋友,你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可惜这么多年吴邪一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朋友,他都要怀疑徐南这番话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但直到此刻,他才有点明白徐南当时的感觉了。 真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样。 张起灵吃的自然也是很节俭的,吴邪看到他只打了一份咸菜炒肉,这应该是全食堂最便宜的菜,因为虽然叫咸菜炒肉,可满盆里就找不到几块肉,全是咸菜。 吴邪很想给张起灵打份饭菜,可他依旧强行忍住了自己这样的情绪,胖子坐在他旁边,看到他正在瞅张起灵的饭盒,小声地对他说:“天真,我知道你想干嘛,可是不行。” “我……” “无论你心里有怎样的好意,但你要是这么做了,在他看来就是你在施舍他。吴邪,小哥这样的人,受过苦,因此会更想保护好自己的尊严。所以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同情心吧,他不需要。” 胖子后来便一直喊张起灵小哥,大概是因为张起灵总是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因此吴邪和王盟也跟着这么称呼起来了。 他没说话,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现在过去买一份红烧肉放在他面前,你这辈子都别想跟他成为兄弟了。” “嗯,明白了。”吴邪沉思着,低下头扒拉着饭。 胖子叹了口气,更加小声地对吴邪说:“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 “怎么了?” “小哥的事,想不想知道?” “好事坏事?”吴邪踌躇着。 “辛酸事。” “……说详细点吧。” “我一老乡师兄和他是一个系的,在办公室听老师说起过,张起灵父母双亡,他家那个村子是全广西有名的贫困村,是咱们根本无法想象的那种困难。他高考成绩非常优异,不过因为没钱,差点没机会来上学。这第一年的学费好像还是他高中学校给垫付的,就连来上学的路费都是全村老少给凑的。” 吴邪一时间甚至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确实如胖子所说,根本无法想象那里是个怎样的景象,但他发现自己能够理解张起灵的这种性格。 淳朴,敏感,或多或少会有些自卑,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取得优异的成绩,凭着自己的努力留在大城市,或者出国继续深造。 没有朋友,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最终会拥有很多东西,却未必会拥有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张起灵。 他希望自己可以走进他的世界里,至少在这打拼的路途中,可以和他做个伴。 不是可怜,不是同情,而是真诚的想要和他做好兄弟。 4 一个礼拜过去了,再忍一个礼拜,该死的军训就可以结束了。 经受了一礼拜太阳的洗礼,原来的白人变成了黄人,黄人变成了黑人,黑人变成了炭头。 王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仰天长叹:“谁能告诉我,研究生军训不?” 胖子“呸”了他一口:“大学还没开始上呢,倒挺有志气的啊,你想得可真远。” “要是研究生还要军训,我就不考研了!”王盟摊开四肢躺倒在床上,“我俊俏的小脸都给毁了……” 吴邪看了看关着的卫生间门,张起灵刚进去,他想了想,拎着水盆去了公共洗漱间。没想到二楼满满的都是人,吴邪决定不跟他们抢,光着膀子往楼上走。 一直走到了顶层,是艺术系的地盘,吴邪自从来了还没上来过,听说今天晚上艺术系有活动,所以顶楼应该很空闲。 吴邪悠悠然地进了公共间,果然连个鬼影都没有。他不禁在心里得意了一下,反正脱了衣服一个样,谁能看出来他是别的系的? 刚把水盆放下,正脱着裤子,门外却来了个人,吴邪闻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的男生走了进来。 见到吴邪,他有点诧异,但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水盆放到洗手池边上,随即又抬起头来望着吴邪。 吴邪也直直地盯着对方,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男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时间拔不出眼光来。而很显然,对方应该也是有这样的感觉,两个人对视,继而互相微笑,可不管怎么笑,吴邪愣是没想起对面的人到底曾在哪里见过。 还是粉衬衫先打破沉默,朝吴邪点了点头就走进了里面,吴邪也赶紧挥挥手示意,想了半天还是穿上裤子拎着盆又回了二楼。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怪不方便的,估摸着张起灵也差不多该洗完了吧。 不过,刚刚那人到底是谁,怎么就这么熟悉?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又遇见了那个粉衬衫,他也穿着迷彩服,在一群被晒的黑黑红红的人里面显得非常白皙,吴邪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而粉衬衫看到吴邪,竟然很爽朗地朝他一笑。 吴邪觉得那股熟悉感又出现了,总觉得这个男生他肯定在哪里见过。他很想上去问问他是不是长沙或者杭州人,在哪个学校上过学。可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那男生已经跟着一群同学走了。 再往后几天也一直没碰到过他,吴邪还傻乎乎地跑到顶楼瞅了瞅,还是并没有遇到。回宿舍之后他认真地问王胖子:“如果有个人你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觉得熟悉,可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王胖子摸着下巴沉思半晌:“你爱上她了?这种俗套的搭讪台词可以换一换……” “去你的,我说的是真的。” “说不定是你上辈子的小情人!”王胖子唯恐天下不乱,“哪个系的美女,打听清楚了没有?” “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吴邪懒得理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关系网又梳理了一番,发现还是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那张脸。 但答案很快就解开了,并没有折磨吴邪太久。第二个礼拜结束的时候,就在军训闭幕式的典礼上,吴邪终于知道了那个男生是谁。 答案来的太突然,知道真相以后,吴邪一瞬间脑海里想起了那句歌词:“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一种撕裂的感觉……” 不,他这还没闭眼呢,天已经黑了。 当校长说出“请艺术系1班的解雨臣同学代表全体新生发言”的那瞬间,吴邪猛地抬起头望向前方,然后,他便看到了之前见过的粉衬衫一步一步地踏上了主席台,用他那好听的声音做起了发言。 那一刻,吴邪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而伴随着的,还有自己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没错,解雨臣就是小花的名字,而此刻的吴邪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强烈地觉得以前见过这个粉衬衫。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时光倏忽,小萝莉变汉子。 他竟然是个男的…… 他怎么会是男的? 他为什么是男的! 吴邪愣了很久,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是这两个礼拜累极了,他只觉两眼一黑,随即就在这太阳底下,在粉衬衫好听的声音里,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闭幕式吴邪没参加,他一个人在医务室里躺着。 校医姐姐看上去挺喜欢他,不但跟老师说让他今天下午都留在这里休息,还给他端来一大盘西瓜。 吴邪觉得自己除了小时候被小花喜欢过之外好像从来没有被女人这么优待过,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但这个联想又让他想起了小花,不禁悲从中来。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医务室里呆着,让自己的大脑放空。 他曾设想过一万种结局,包括小花有男朋友了,小花不喜欢他了,甚至小花连吴邪哥哥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想过那么多的可能性,但这些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觉得自己哪怕能接受外星人明年进攻地球,也无法想象为什么自己的初恋小女友就这么变成了真汉子。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难道小花想不开去变性了?当年那个漂亮的像从招贴画里走下来的小女孩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要再去想这件事,至少今天不要再想。 至于明天要怎么办,那就等明天再说吧。 闭幕式结束的时候,潘子过来看他,顺便送他回去。吴邪这一晕也算是在班里小有名气了,因为他成为建筑系这次军训唯一一个晕倒的,被树成了典型,还写进了校报。 吴邪哭笑不得,怎么自己啥事都没干就成榜样了,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 走到寝室,一进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吴邪定睛一看,寝室里除了胖子王盟和张起灵外,还坐了一个人。 标志性的粉色衬衫,看到他进门便笑得弯起来的眼睛,对视之间,时光穿梭过十几年,吴邪觉得仿佛有鸽子在自己的脑海里扇着着洁白的翅膀,或者像海水在鼻腔里渐渐满溢。 他愣愣地站在门口,直到粉衬衫的声音响起:“吴邪哥哥,好久不见了。” 公元二零零五年九月的某个傍晚,少年吴邪心中最美的初恋,结束于这个海边城市的秋日晚霞之中。 5 一直到跟着解雨臣走到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时,吴邪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蹦出来一句话:“你……你怎么都告诉他们了……” 解雨臣笑:“我在你们寝室等了那么久,那个胖子好奇,正好我也无聊,就跟他讲了呀。” 吴邪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忽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回应,最后只好说:“我没想到……” “为什么我变成了男的,对吧?” “嗯……” “小时候我跟二爷爷学戏,唱旦角,不知道大人们是不是脑子叫门被挤了,平时也非要把我打扮成小女孩。而我自己那时没有什么性别意识,也把自己当女孩子了,以至于过了个生不如死的青春期,一直到高中时才轴回来。” “那你……”吴邪喃喃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从来没忘记过吴邪哥哥,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你……”解雨臣还是笑着,他伸出手拍了拍吴邪的肩膀,“竟然能考到一个大学,是缘分吗?我今天在校报上看到你的照片和名字时都惊住了,不过啊,其实那天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觉得熟悉了。” 吴邪下意识地摇头:“不是缘分……” “哦?”解雨臣不解。 “是我听在长沙时和我们一起玩的朋友说的,他说碰到过你叔叔,说你可能会考这里。”吴邪老老实实地说道。 “难道你是因为我才考这儿?”解雨臣有点惊讶。 “嗯。” 解雨臣没说话,吴邪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发现解雨臣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他突然觉得心酸:“小花,我是不是特别傻啊?” 解雨臣深深叹了口气,点点头:“是有点。” 吴邪苦笑:“从小我就擅长两件事,一个是眼睫毛长得长,一个是记忆力好。眼睫毛长我总不能把它剃了,记忆力好我也不能把脑袋敲坏掉。” 解雨臣还是没有说话,吴邪只好又说:“我现在真的有点懵。” 解雨臣忽然抬起手臂,轻轻地圈住吴邪的胳膊,往他身边凑了凑:“你看,这样像不像小时候?” 吴邪没作声,解雨臣又放开他:“吴邪,我是个男的,现在你知道了,那你还喜欢我么,还要和我在一起么?” 吴邪像受了惊吓一样“突”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迷茫。 解雨臣眼角含笑,继续问道:“我大学毕业会出国,可能就不回来了,这条路我一早就已经决定了。你如果和我在一起,是想跟我谈异国恋,还是愿意跟着我去国外?” 吴邪眼睛里的惊恐更深:“小花……” 解雨臣笑意愈浓:“即便你愿意跟我一起到国外,你觉得你父母会很简单就同意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吗?或者说,你会为了我放下你的父母,从此再也不回来了么?两个人因为这样的事情罅隙渐生,感情也慢慢消磨掉,自己独立的世界逐渐让另一个人入侵,再也找不回那个完整的自己,可能有的人觉得这是一种融合,但对我来说却是无法忍受的。” 没等吴邪说话,解雨臣站起来:“我为什么后来不去找你,不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是男孩子就不能跟你谈恋爱了,而是因为我想到了刚才的那些问题。吴邪,我是个很怕受到伤害的人,不管是来自于别人的还是来自于自己的,我都不想受伤。我早熟得让人害怕,高一的时候我就成为了一个独身主义者,celibatarian,你明白这个词吧?” 吴邪脑子里依旧懵懵的,解雨臣说了这么多,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他看着解雨臣,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我……是不是失恋了?” 解雨臣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吧。” “哦。”吴邪觉得眼前的人简直太能说了,逻辑严谨,条理清晰,一下子就谈到了好多年以后的长远事,似乎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虽然不是很能听懂,甚至对于两个男生谈恋爱这种事也不是很理解,可却觉得解雨臣这么说好像是对的。 “你直接说我失恋了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长篇大论的。”吴邪闷闷不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解雨臣忽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吴邪,你要是真爱我爱到要死要活,你就不会在乎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不会在乎诸多困难和挫折。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心里想的就只会是怎么跟我一起去克服这些困难。” 他把手放在吴邪的头发上抚了抚:“我们抱怨一件事做不好,其实只是因为信心还不够坚定而已。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喜欢我,你念念不忘的,应该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留在那年那月里的回忆罢了。” 顿了顿,他捏了一把吴邪的脸颊:“而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的。” 吴邪看着眼前的童年伙伴,很久很久以前他穿着小裙子,扎着小辫子,跟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甜甜糯糯地喊他吴邪哥哥。 吴邪哥哥你要娶小花呀。 小花是吴邪哥哥的媳妇。 小花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吴邪哥哥…… 他在这瞬间想起了那首他最喜欢的歌。 “我们分手在河边,月儿朦朦星无光,小河中渡船轻轻荡漾。它带着多少离愁,带着多少离合悲欢,带走了童年美梦。两小无猜同相戏,朝夕相依伴。 “骑着竹马我俩绕过山边,同看那初升的朝阳,同看月亮,到月落才回返。不能忘啊,不能不能忘啊,不能不能忘……” 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吴邪还是不想说话,解雨臣也不找话题,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着。直到走到宿舍楼底下,吴邪才问:“小花,以后我还是你的吴邪哥哥吗?” 解雨臣笑:“那必须是啊。” “我说真的。” “我也没说假的。” “那你再叫声哥哥来听。” “会开玩笑了,看来已经从失恋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了?” “不叫算了。” “哥!吴邪哥哥!小花最喜欢你了!” “好了好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到吴邪终于笑了,解雨臣忽然恢复了淡淡的表情:“吴邪,希望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你不会在意这个人的性别、家世、外表,不会在意任何事情,只是想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哪怕一起到很远的地方。你不会惧怕任何挫折和困难,你会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就够了。”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吴邪苦笑,“希望真的会有吧。” “祝你与这个人早点相遇。”解雨臣耸耸肩。 吴邪愣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呢?” “我刚刚才告诉过你,我是独身主义者,你忘了么?” “没忘,只是……那样好么?” “没有什么好还是不好,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 “可我总觉得这样听上去孤零零的,而且你才多大,以后那么久呢,你敢说自己不会碰上一个你愿意为之放弃这个想法的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我希望自己的世界是独立的,不想与任何人共享。如果我真的能够忍受其他人进入我的世界,那我还用去等别人么?我当然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啊。” “可我是个男的啊。” “我说过,我从来不是因为你是男的而不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本身是一个需要完全独立的自我世界的人。” “那你不怕寂寞吗?” “我更怕激情消退,鸡毛蒜皮,被束缚,被限制,被压抑。” “你真是十九岁的人,九十岁的心,比小哥还麻烦。”吴邪叹息。 “小哥?” “就是我们寝室的张起灵,面瘫冰山脸,跟个闷油瓶似的。” “我知道,挺帅的那个,不爱说话。” “真不知道我考来琴大是为了什么,来了就失恋,还碰上个闷油瓶室友,这四年真是没法过了。” “可怜的吴邪哥哥,我为你默哀。” “去一边吧,没良心的。”吴邪笑骂道。 到了寝室门口,吴邪看到张起灵恰好走出来,嘴巴里差点不小心喊出“闷油瓶”来。接着就听到胖子在里面大呼小叫:“天真,你和你的初恋小情人谈的怎么样啦?吴大情痴有没有伤心欲绝自寻了断啊?” 吴邪还没说话,就听到解雨臣在旁边笑眯眯地说:“大家放心吧,我和吴邪哥哥已经和平分手啦。”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2节 解雨臣的声音特别大,四周宿舍里的男生都听到了,纷纷探出头,一起爆笑起来,看样子是被王胖子宣扬到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吴邪痛苦地扶住脑袋,一声长叹道:“老子真是交友不慎啊!” 6 那天晚上吴邪是在胖子的笑声中度过的,熄灯之前的时间里,胖子的笑声差点没掀翻房顶。 吴邪一开始还反驳几句,到最后干脆学起了鸵鸟,爬到床上蒙着被子不说话。 就连王盟也笑成狗,说这是他闻所未闻的事情,并且表示其实他很羡慕吴邪,有这样的经历这辈子简直无憾了,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有幸遇到的。 吴邪终于不耐烦了,掀开被子坐起来怒吼道:“你们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结果换来的是胖子更加放肆的笑声:“小天真啊,哥哥怎么没同情心啦,我们都替你难过哪,这样的事都能让你碰上!快数数,心都碎成多少瓣啦?” 吴邪“砰”一声又倒回去,继续蒙着被子装听不见。他算是明白了,对于损友来说,你还是趁早死了求安慰的心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寝室里终于消停了,吴邪听到渐渐响起呼噜声。 男生一般都打呼噜,211寝室特别严重,胖子的呼噜震天响,王盟的呼噜响震天。跟他们一比,吴邪的呼噜简直弱爆了,甚至可以用秀气来形容。 不过最秀气的还是张起灵,这位风一样的男子晚上睡觉都不出声的好嘛!早晨第一个醒,六点钟准时都不超过一秒的,晚上十一点按时上床睡觉,他躺下的那瞬间正好熄灯。 这么吓人而变态的自制力,他到底是以多大的毅力坚持下来的?简直是年轻版的康德,广西产的瑞士手表。 吴邪觉得张起灵很无趣,他无法想象自己跟张起灵这么活的话能坚持几天。可此刻无趣的张起灵简直成了他的救星,他刻意去寻觅他安静的呼吸,和他用同样的频率,强迫自己不要被胖子和王盟的呼噜声干扰。 虽然收效甚微,但好歹脑子里有了事干,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从上面传来张起灵的声音:“你睡不着?” 吴邪差点被他吓到,打死他也没想到张起灵还没睡着,而且就算张起灵真没睡着,也不像是能跟他说话的人。 两个星期了,张起灵没主动跟他们中的任何人说过一句话,都是他们先跟他说话,他才回复。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吴邪真是受宠若惊。 “小哥还没睡?” 他们后来就一直喊张起灵小哥,叫着叫着也习惯了。张起灵总会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感觉,虽然他不爱说话,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可气场这种东西是说不清的。 用胖子的话说,张起灵天生就带着做主心骨的范儿。 他问完,张起灵却又不说话了,吴邪只好又没话找话:“胖子和王盟的呼噜声真大。” “很重要么?”张起灵终于说话了。 吴邪以为他指的是呼噜,就说:“还好吧,听习惯了也就没事了。男人嘛,能有几个睡觉安静的,就你一个,你这简直是天赋异禀。” “我不是说这个,”张起灵顿了顿,“失恋的事。” 吴邪一下子呛了口唾沫,赶紧捂着被子小声地咳嗽了一阵,又想了半天才说:“我以为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可还是会控制不住的难受。” “为什么?”张起灵这次看上去还挺有耐心的。 “毕竟我小时候那么喜欢他,一直这么多年都觉得他是我媳妇。现在媳妇没了,搁你身上你会开心?”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吧,”张起灵没再顺着话题说下去,而是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站在吴邪的床边,“起来吧。” 吴邪觉得今晚的张起灵肯定不正常,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不算,还要大半夜的拉着他出去散步。 但张起灵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他只好一边爬起来穿衣服一边问:“宿舍大门已经关了,能出得去?” “跟我来。” 他跟着张起灵往外走,然后才明白原来不是出去,而是往天台上爬。 宿舍一共六层,第六层通往天台的铁门原本锁着,张起灵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铁丝一样的东西,只轻轻一拨弄门就开了。 吴邪目瞪口呆,进去之后,他看到张起灵走到某个地方按了个开关,接着对他说:“抬头。” 他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一刹那,原本黑漆漆的天台突然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彩灯组成了一个大大的英文单词“love”,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绚烂夺目。 吴邪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迟疑地问道:“小哥,你这是……跟我表白?” 张起灵一愣,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吴邪抚胸暗叹:“幸好幸好,今天我受到的刺激够大了,再来一下估计直接就变神经病了。” “有个男生要跟对面宿舍的女生表白,他雇我给他做这个,五十块钱。” 张起灵说完,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吴邪怔了会儿,也跟着过去坐下,看到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细长的东西。 吴邪侧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根烟,借着彩灯的光,他看见张起灵手里拿着的是一盒叫“青竹”的烟。他知道,一块钱一盒,广西产的,烟味很淡,很糙,可是便宜。 他觉得今天晚上的张起灵和以前很不一样,颠覆了他之前两个礼拜对这个人的认知,但很奇怪,这让他觉得自己和张起灵离得近了一点。 “小哥,”他望着给自己点上烟的张起灵,踌躇着说,“感觉你今天和以前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 等了很久,张起灵才回道:“和以前不一样?你认识我才半个月,你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 吴邪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这人太讨厌了,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却偏偏要怎么刺耳怎么来。 他吐出一口气,心里劝解自己,看在他今天带自己来看这个天台的份上就忍了吧。 “我可能确实不太了解你,可你压根就不给我们机会去了解你啊。” 张起灵转过头来看着他,似乎思索了一阵,说:“我不需要。” 吴邪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愣住,那种仿佛和整个世界毫无关系的距离感让他觉得有些压抑,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好沉默地望着前方。 彩灯闪烁着,love love love,看上去那么飘忽不定。 “爱情很重要?”张起灵忽然问。 吴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虽然不至于要死要活,但还是挺重要的吧。而且有些时候吧,感情并不是用理智就能控制住的,它是跟着感觉走的……” “我阿妈爱上了一个知青,给他生下了孩子,可他瞒着我阿妈偷偷地办回了城市,他走的那年我三岁,我五岁的时候阿妈自杀了。” 吴邪转过头去看着张起灵,男生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看上去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可……真的是这样么? 吴邪还在思索,便听到张起灵又说:“今天是她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我都睡不着。” 吴邪觉得胸口闷极了,嗓子里酸涩得难受,他觉得和张起灵一比,自己的那点小情小爱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很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在此刻是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沉默地坐在张起灵的身边,连一个拥抱的动作也不敢做。 张起灵抽完烟,把烟头掐灭,转过头来看着吴邪,淡淡道:“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吗?我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吴邪心里发酸,他对着张起灵十分认真地说:“不,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他看到张起灵一瞬间眼睛里微微有些波动,吴邪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去:“小哥,做我兄弟吧!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人陪着总不会那么寂寞,我希望和你成为好兄弟,过命的那种。” 时光仿佛停滞,吴邪的心一直忐忑不安,就在他以为张起灵要拒绝的时候,对方终于伸出手,回握住了他的。 7 那天晚上吴邪和张起灵在天台上聊了很多,一直聊到晨光熹微。 大部分时间都是吴邪在讲,可张起灵也会告诉他一些事情。 吴邪知道了张起灵的母亲在他生父离开后一个人过得很艰难,所以给他找了个继父,母亲自杀后他就一直跟着继父生活,可在他十岁那年,连继父也生病去世了。 从此后他便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张起灵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似的,可吴邪听了却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捏住了一样,他甚至能感觉到,张起灵的讲述目的跟一般人根本就不一样。 吴邪有个哥哥是心理咨询师,以前跟他讲过,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一些负面的情绪,这种情绪积攒久了就需要发泄。对大多数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找人倾诉,倾诉的时候负能量发泄出来,心情也就放松了。 可张起灵的倾诉完全没有给他这种感觉,他的倾诉仿佛并非是为了发泄负面情绪,甚至可能连倾诉都算不上,似乎只是在告诉他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已。吴邪很难从他的平淡讲述中完全感受到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辛酸,但他知道,一定不会像张起灵说得这么简单。 可张起灵好像完全不认为自己有权利悲伤,一切的苦难和挫折在他眼里好像都是理所应当。他没有觉得命运对他不公平,也没有自怨自艾,他就是这么平平淡淡地接受了现实,然后孤孤单单地长大了。 也挺好,也挺不好。 好的是,这样的张起灵没有长成愤世嫉俗或者苦大仇深的人,没有因为觉得命运不公而变得偏激,那样他或许会活得更加痛苦。 不好的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痛苦,不可能感觉不到孤单,这种情绪也许表面看不出来,长久下去,便会慢慢地沉淀于他的血液里。可他不说,也不去抱怨,他认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事。 吴邪知道,张起灵是真真正正地习惯了无依无靠。 他想,过了今晚,张起灵或许又会回到跟之前差不多的状态,不会再轻易跟他聊起自己的过往和伤口。 但至少,他已经答应了做自己的兄弟,他这种人,说了应该就不会反悔的吧? 两个人从天台下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课,吴邪有点担心:“小哥,你一晚上没睡扛得住吗?” 张起灵摇摇头:“没事。” “我肯定会睡着的,第一天上课啊,希望不要被老师抓到。”吴邪哀叹。 吃过早饭,大家各奔自己的教室,吴邪的教室最远,走得最早。他刚要出门,就听见张起灵说:“一起吧。” 胖子和王盟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吴邪于是特别嘚瑟地伸出两根手指朝他们摇了摇,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张起灵看到他的表情,竟然极轻地扯了扯嘴角,虽然弧度不大,但吴邪还是看到了,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走在路上,张起灵依旧不说话,吴邪也习惯了,随口问了问课程安排紧不紧之类的的问题,张起灵偶尔应几个字,倒也挺和谐的。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半路上出现了一个女生,直直冲着张起灵就过来了:“起灵,你的那件事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他让你等消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会安排你做的。” 张起灵面无表情,吴邪倒是虎躯一震,女孩似乎完全不在乎张起灵有没有反应,继续说道:“起灵,原本大一新生是不可能有这个机会的,多亏了老师和我关系好才同意的,你应该好好感谢我哦。” 吴邪抬眼看了看张起灵,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吴邪很想替他对那个女生说一下,张起灵这个名字很特殊,单独只喊名字其实是很不吉利的。可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管闲事的心,毕竟说到底也不关他的事,万一张起灵不愿意听到这个真相,那他可真就作的一手好死了。 结果张起灵比他想象得要痛快得多,他看到他朝着那个女生弯了弯身,像是在鞠躬一样:“谢谢,等确定下来我会请你吃饭作为感谢。不过我想告诉你,起灵并不是个好名字,是把停着的灵柩运走让它入土为安的意思。如果单独喊我的名字会很别扭,你觉得呢?” 女生愣住,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那是你的名字……” 张起灵又对她说了句“谢谢”,随即便往前走去。 吴邪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哥,刚刚她说的是什么事?” 张起灵也没想要瞒他:“勤工俭学,她说可以让我在图书馆帮忙。” 吴邪还没说话,张起灵接着说:“我要挣学费,生活费,还要还债。” 吴邪摸不准张起灵这句话里到底有没有带着一丝难堪,男人都好面子,吴邪自认已算平和,但多多少少也会有点虚荣心。他不知道张起灵是不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 他踌躇着,思索再三,眼看张起灵就要到教室了,他才终于说出口:“小哥,我手边现在有点小钱,可我这个人吧,花钱大手大脚的,放在我这里肯定就全都花光了,能不能……” 张起灵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摆摆手。 吴邪心里一沉:“不是说好了做兄弟的么……” 张起灵又摇摇头:“不是不做兄弟。” “那我放这里也用不着,你先拿着用,正好帮我攒攒钱了。等我需要的时候再问你要,这样一举两得啊!你是个聪明人,你看我想的这个办法多好啊,你就当一下我的会计吧,专门帮我管钱……” “吴邪,”张起灵截断他的话,很正式地说,“谢谢你。” 吴邪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我看你还是拿我当外人,说好了当兄弟就不要总是这么见外。” “对不起,”张起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我过了太久一个人的日子,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解决的,确实还不太习惯。” “那你可以试着去习惯,我吴邪不敢说自己有什么优点,但对兄弟仗义是没说的。我跟你明说了吧,有些人就是气场合拍,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想跟你成为朋友,这是缘分,你不要总是拒绝缘分。” 张起灵又抬头看了会儿天,这才看着吴邪:“你可怜我?” 吴邪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你这说的是哪门子屁话?我可怜你?你长得比我帅,学习比我好,比我招女生喜欢,比我招老师喜欢,我就是投胎投得好一点,其他根本比不过你。我可怜你?我有病吧!我有啥资格可怜你?” 张起灵想说话,吴邪示意他闭嘴,接着说:“你还不懂啊,我这是上赶着抱你大腿啊!你的威名早已经传遍了琴大的各个角落了好不好?你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新世纪的学霸舍你其谁?你这是牛逼哄哄却不自知,我这是跟着学霸混有肉吃你明白嘛?” 张起灵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明白了。” 吴邪这才笑起来:“所以求大哥给小弟个机会吧!” 张起灵望着他,终于说:“好,谢谢你。” 吴邪这才放下心来,笑得特别开心:“小哥你一定听过吧,‘天涯何处觅知音,世路茫茫本无心。无情未必真豪杰,知交何须同生根?’人生在世,得一知己不易,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兄弟。” 张起灵似是深有触动,他没有说话,可吴邪看得到,张起灵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动容。 8 吴邪第一天的课上得很痛苦,一晚上没睡的恶果就是白天浑浑噩噩迷糊了一整天。 人嘛,总是想把头开好的。大学第一天,大家都精神极了,因此更显出吴邪的萎靡不振。 别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地望着老师,在课堂上和同学互动,只有吴邪如小鸡啄米般脑袋和课桌亲密接触。坐在他旁边的潘子一个劲地瞅他,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昨晚你干嘛去了?” 吴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由于太过投入,整个人都抖动起来,前后左右的椅子都被他震晃了。 于是很不幸的,老师往这边瞅了瞅,示意吴邪站起来:“这位同学,你跟大家讲一讲,为什么要学建筑这个专业?” 此刻吴邪的哈欠正打到一半,嘴巴还大张着,被这么一吓,赶紧站了起来,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学建筑是为了给小媳妇造大房子,幸好及时刹住了车,才没引起全班的哄堂大笑。 他定了定神,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建筑是无声的诗,立体的画,凝固的音乐,富有哲理的文章,很美,很吸引人……” 老师微笑,十分慈祥:“你说得很好,很有文采,可一听就是假的。” 吴邪大囧:“老师,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您就不要轻易拆穿了……” 老师便悠悠道:“那你就说实话。” 吴邪又思索了一下:“因为我经过对比斟酌之后,发现建筑系是琴大最好的专业,所以就报了……” 老师继续微笑:“同学,睁眼说瞎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琴大最有名的三个专业是海洋科学、环境工程和水产学,建筑系虽然也挺牛,但绝对不是本校最牛逼的专业。你继续说,我就不信今天听不到你说实话。” 吴邪囧得无法言语,纠结半天,最终决定说实话:“我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我答应要给她建一座漂亮的大房子,虽然现在过去很多年了,不过可能因为童年时的印象太深刻了,大学报志愿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考建筑系。” 吴邪说完,座中一片啧啧,老师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罗曼蒂克,so罗曼蒂克!每年开学都得搞点学生为什么要选择本专业的问卷调查,你这个回答很有创意,很浪漫,不错!” 吴邪无语问苍天,从此一战成名,成为建筑系好男人的代表。 不过吴邪是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专业,看着很多漂亮的设计在自己的努力下渐渐成型是一件挺开心的事。这个专业需要有创新意识和丰富的想象力,但更需要严谨的科学态度。既要放纵思维的野马狂奔,又要知道原则与底线在哪里,吴邪很喜欢这种稍稍有点分裂的感觉。 虽然师兄师姐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别人的专业毕业当白领,咱们的专业毕业当民工”,不过吴邪也看到很多从琴大建筑系走出去的前辈们都学有所成,甚至有些在本专业上做到了很高的水平,因此还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真正开始上课了就变得比较枯燥,每天就是三点一线,最多再加入个社团。胖子加入了拳击社团,王盟学了摄影,大概是从小听爷爷讲古董讲得比较多,吴邪参加了琴大最冷门的考古社团。 说它冷门,是因为考古社团如果真的能组织大家去荒山野岭考个古肯定就不是冷门而是门庭若市了,可一个大学的小社团又何来这等本事?最多跟着历史系偶尔出去参观一下博物馆之类的就不错了,平常时间里大多时候都是在看幻灯片和古籍,所以参加者寥寥。 但吴邪喜欢,哪怕去了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也还是很喜欢,静下心来看看那些古物的图片,仿佛时空穿梭,也很是有趣。 只有张起灵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因为他根本没空理这些事情。他兼职了三份工作,周一到周五晚上在图书馆打工,周末白天当家教,晚上去餐馆洗盘子。 吴邪基本没在熄灯前见到过张起灵,他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来转去,每天都要到十点半才能回来,洗漱后就直接倒在床上,连话都不说。 那次张起灵同意吴邪借钱给他其实也只收了五千块钱,吴邪记得那天晚上张起灵又叫他去了一次天台,递给他一张纸。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欠条,签名的旁边还写了“谢谢”二字。吴邪想了想,没有推脱,把欠条揣到了口袋里,问道:“这些钱真的够了吗?” 张起灵点点头:“够了,我不喜欢欠别人太多。” 吴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他知道,距离他和张起灵成为过命的好兄弟大概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现在已经很好了,至少他是唯一一个能和张起灵离得近一点的人。 很快到了九月底,国庆节放假,从青岛到北京的车很方便,所以胖子决定回家。王盟跟他女朋友去厦门玩,潘子去济南一个哥们那里过节。吴邪原本跟解雨臣说好了一起到周边逛逛,可没想到解雨臣突然接到北京家里的电话,说是有急事,所以和胖子一起回去了。 留下吴邪一个人落单,他不抱希望地问了问张起灵国庆节有什么安排,不出所料是要打工。吴邪看了看张起灵贴在床头的国庆行程单,一号家教辅导,二号超市促销,三号步行街发传单……密密麻麻的,一天也没空闲。 吴邪看了心里挺不好受的,想想自己,衣食无忧,根本没干过什么重活,需要钱的时候就给家里打个电话,父母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正正经经做人,认认真真学习,生活上的事从来没舍得让他操心过。 跟张起灵一比,吴邪觉得自己很惭愧,刚想说点什么,张起灵忽然问他:“你没有安排?” 吴邪苦笑:“本来想去周边的几个地方爬山的,没想到解雨臣那小子突然得回家,班里其他比较熟悉的男生要不就是回家要不就是跟女朋友二人世界,所以就这么落单了。” “那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就随便在市区逛逛,来了快一个月还没怎么逛过街呢!”吴邪说,“小哥,你每天这么连轴转,小心身体啊。” 张起灵摇摇头,说:“没事”,过了一会儿又问他,“我辅导的一个学生想找个老师教作文,你语文不是挺好的?来不来?” 吴邪一愣,打工?当家教? 这对他来说可是个从没想过的事,他也知道现在大学生当家教的价格,一般来说,一节课九十分钟也就几十块钱,辛辛苦苦上一天课最多挣个百八十块,他又不缺钱,所以没想过去打工。 张起灵看他迟疑,便点点头说:“怕苦就算了。” 吴邪被他这么一激,加上确实有些惭愧,更不想在张起灵面前被小瞧,便恶狠狠地道:“谁怕苦了?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是模范教师!” 张起灵斜眼看了他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七天,每天下午三个小时,一共五百块钱,做不做?” 吴邪吞了吞口水,七天五百块钱,还不够他跟同学出去吃一顿海鲜宴的。为了他根本不需要的五百块钱,付出的代价却是七天的悠闲时光。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张起灵那双平和的眼睛时,忽然就觉得,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苦都不想吃,如果活到快二十岁了却连一分钱都没有凭自己的本事挣过,那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和张起灵这样自立自强的人做兄弟呢? 于是他笑了,对着张起灵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当然!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好我这辈子的第一份工作!” 9 当家教比吴邪想象得要难得多。 首先,你虽然拥有知识,却未必能够准确地把这些知识教给别人,也就是俗称的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来。 吴邪从小文学天赋很强,熟读百家,作文写得很好,可他毕竟从来没有教过别人,也没有什么系统的教学思想,所以想要做好这份工作就得下很大力气备课。 其次,吴邪虽然挺能说的,但也没有连续说这么久过。每天下午要滔滔不绝地讲三个小时,还要连续讲七天。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困难的吴邪,第一天下午结束后嗓子就已经哑了。 晚上他一边喝着胖大海泡的水,一边对张起灵诉苦:“你这个学生不是一般的笨啊!我给他讲议论文的最佳写作方法,这可是我苦心钻研五十年才总结出来的,他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啊!” 张起灵自动忽视了他“五十年”呕心沥血的经验,说道:“万事开头难,你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更清晰地表达出来。” 吴邪不服气:“那让你这种不喜欢说话的人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搁你也不能适应吧?” 张起灵点头:“是不能。”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抱怨?” 张起灵看了看他:“抱怨有用么?” “是没用……可这是正常人的情绪吧……算了,当我没说。” 吴邪说到一半自己停住了,张起灵这是一般人么,他根本就是成了仙的! 可吴邪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张起灵竟然跟他贫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 吴邪吓得手一哆嗦,连忙做狗腿状:“no!小的绝对没这样的意思,大哥您误会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备课,吴邪趴在旁边看着他的备课笔记,真心觉得佩服极了。 “小哥,你做事特别认真,我自愧不如,以后你就是我老大!” 张起灵把笔放下,看着他:“我只是想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钱。” 后来吴邪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又看了一会儿专心备课的张起灵,然后默默地拿出本子来也开始写教课计划。 人和人都是互相感染的,吴邪觉得他和张起灵能成为兄弟真是挺好的。他被张起灵感染的知道钱的来之不易了,张起灵在他面前也变得真实起来,至少比对着别人的时候要放松得多。 吴邪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两个人凑在一起安静地学习也会这么舒服,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无比新奇的体验。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时间在慢慢地流动。 吴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张起灵,他非常非常不能理解,但又觉得理所当然。张起灵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能让自己觉得在他身边连学习都可以变得平静有趣? 他想,这是第一次,也是一个最好的开头,从这一次起,他会试着无论做什么事都用尽全力,对得起自己的所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偷偷地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张起灵的照片,起了个文件名叫“考神必过”。他想,等考试之前一定要拿出来拜拜,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沾点仙气。 七天慢慢熬了下来,最后一天下午,学生家长为了表示感谢,不仅多发了一百块钱工资,还送给吴邪一张五百块钱的书城购书卡。 吴邪一开始是拼命拒绝的,但家长态度很坚决,说孩子一个劲地夸奖吴老师特别认真,教的方法很管用,备课更是一丝不苟,所以一定要重金感谢。 吴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盛情难却终于收下了。他走回学校的时候心中波澜起伏,这可是他从懂事起第一次被人这么感谢,也是第一次拼了全力去完成一件事情,而且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古人诚不我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最简单最平凡却最实在的道理,以前他不信,是因为他从未这样用尽全力拼搏过,这种感觉太美好,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他觉得自己会上瘾。 拼命努力,付出辛劳,换来别人的肯定与自我的满足,越来越相信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太快乐。 他在这一瞬间最想感谢的就是张起灵,如果不是他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他可能没那么快来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而最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一次也彻底了解到了生活的艰辛,明白了自力更生的不易。很多道理听在耳朵里不会有深刻的感触,但真正体会到了才能刻骨铭心。吴邪想,如果不是这一次,他可能还会一直带着二世祖的心态,不知道挣钱是如此辛苦,也不能更深入地了解张起灵这个他认定了的好兄弟。 他回去的时候张起灵不在,胖子和王盟都回来了,拿回来许多特产,看到吴邪就问他这七天做什么去了。吴邪特别自豪地说去当家教了,挣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工资。 胖子和王盟纷纷表示赞赏,并且要求把这五百块钱花到最需要的地方——请客吃饭上去。如果搁在以前,吴邪肯定不说二话,可现在他想到这是自己辛辛苦苦挣回来的,第一次觉得有点舍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只吃点便宜的意思意思?” 胖子和王盟都惊住了,吴邪绝对是他们当中最大方的一个,他从来没有心疼过钱,没有吝啬过请客吃饭,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 吴邪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犹豫着说:“真的是第一次知道挣钱这么不容易,这是我整整七天又是备课又是讲课累到半死才挣回来的……我想留着它……” 胖子点点头,摸了摸下巴:“完全理解,所以就留着吧。不过天真啊,我就想知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去打工了?我记得你小子不缺钱吧?” 吴邪笑了,刚想说话,就看到张起灵开门进来。他脸色很疲惫,可是看到吴邪的一瞬间,还是松了松原本紧绷着的表情。 吴邪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几张百元大钞,很开心地朝他扬了扬:“小哥,我拿到工资了,这是我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挣的钱,谢谢你!” 胖子“啧啧”道:“怪不得啊,我就说嘛,果然是小哥的力量。” 王盟也说:“也只有小哥才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懒鬼去打工。” 吴邪顾不上回击他们的吐槽,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书城的购书卡:“小哥,孩子觉得我教得挺好挺认真的,他爸爸非要送给我,说是感谢。这是五百块钱的购书卡,我用不到,想送给你当做感谢,谢谢你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张起灵望着他,吴邪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听到他对自己说:“你应得的,你留着用。” 吴邪不妥协,坚持要送给张起灵,他知道张起灵需要很多参考书,但他总是舍不得买。还因为要打工,连去图书馆抄写都没有时间,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送给他。 但张起灵也很坚持,他认为这是吴邪自己辛苦赚来的,与他无关,无功不受禄。 两个人僵持不下,连张起灵都有点急了,看得出两个人都是铁了心,一个非要给,一个非不要。 最后还是胖子过来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一把拉开纠结的两个人,大声道:“谁也别争了,一共五百,你俩一人二百五,每个都是二百五,就这么定了!” 吴邪恨不得揍他一顿:“你丫才是二百五,你他妈带着肥膘一共二百五!” 10 11月有个纯中国化的节日,4个1,组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光棍节。 大多数班级都有光棍节的聚餐活动,吴邪班里一些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也约好了当天晚上出去狂欢。胖子和王盟已经有活动了,吴邪就叫上了张起灵。 其实原本张起灵是要去打工的,光棍节他应该很忙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张起灵告诉吴邪自己晚上不去打工了,让吴邪很震惊,于是便赶忙问他要不要跟着自己班去庆祝下光棍节。 “小哥,一起去玩吧?一个人闷着多没意思啊,既然你没参加你们班里的活动,就跟着兄弟我混吧!” 或许是吴邪的真心邀请让张起灵不好意思拒绝,他看上去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答应了,于是当天晚上吴邪就带着张起灵去了约好的饭店。 张起灵的加入自然受到了在场女生们的热烈欢迎,对吴邪这个著名的室友她们早就听说过了,只可惜张起灵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酷哥样子,想接触也没有机会。 大家吃饭喝酒聊天,聊得很痛快,聊球赛,聊国庆的旅行,聊衣服牌子,聊自己父母的工作。 吴邪很适应这种环境,他们这个班级大部分同学的家世都不错,和他玩得好的几个男生女生也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自小到大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也相近,因此吴邪在他们之中算是如鱼得水。 或许是玩得high过头了,吴邪喝了一圈酒回来才想起张起灵,接着,他便发现张起灵不见了,赶忙问同学们看没看到。 有个男生说他可能是出去了,看吴邪要出去找,就加上一句:“你这个室友真是够不合群的啊,我们说什么他都跟听不懂似的,给他敬酒也不喝,像木头一样坐着,真是扫兴,下次别带他了啊。” 吴邪心里一沉,没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找了好一会儿才在饭店外面看到了张起灵,他正坐在路边抽着烟,烟雾缭绕里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他走过去,坐在张起灵身边:“小哥,是不是不习惯?” 张起灵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很平静,依旧无悲无喜,微微点头:“有点。” 吴邪觉得心里难过:“对不起,我刚才玩过头了,忘了照顾你的情绪,毕竟你和他们不熟。” 张起灵摇摇头:“没关系。” “如果以后你不想来这种场合,你就拒绝我,”吴邪很后悔,“我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这一点,只觉得人多热闹,想带你来玩玩。” “没事。” “小哥,你要是不高兴你就说你不高兴,你要是不愿意来你就说你不愿意。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只说几个字?不开心你也不说出来,结果来了你还难受,我看到你这样我更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张起灵这样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样子,吴邪只觉得胸腔里憋闷得要命,一股无名火蹿上来:“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和你交到心,做兄弟不是这样的,你什么也不说,不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心情?痛痛快快地做兄弟,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好吗?”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直到吴邪的气势慢慢沉下去,他忽然笑了笑,站起来:“可能我还是适合自己一个人。” 看到张起灵想走,吴邪从后面抓住他的衣服:“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这样处理?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你跟我打一架成不成?” 张起灵回过头来,把吴邪的手拿下来,用很慢的语气说:“我之前十九年都是一个人,是你找到我,说要当兄弟的。” 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气炸了肺:“你直接说是我上赶着去抱你大腿,你是不情愿的,是没办法,所以你就没有义务来维护这份友情对吧?” 张起灵低下头,把双手插到了裤袋里,两个人僵持了很久,吴邪才听到他说:“两个月,吴邪,两个月你就不耐烦了。” 张起灵抬起头来,吴邪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难过:“我以为,我们真的会成为兄弟,像你说的那样。” 说完,张起灵便转身离开,留下吴邪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思索着他刚刚说的话。 他再也没心情回到那个热闹的房间里玩耍,可又不想回宿舍,只好一个人朝沿着海边走着。 十点多的时候,吴邪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自己在考古社团的一个女生朋友,张起灵班里的,一直明着暗着喜欢张起灵,常常围着吴邪打听张起灵的消息。 因为对方是个大美女,所以吴邪也乐得跟她说话,经常八卦一下张起灵的爱好和行踪。 他看到女生说:“亲爱的小吴同志,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我想送他礼物他拒绝了,真是伤心!但我不会放弃的!你一定要替我转达啊!他生日也不知道跟谁过,我真嫉妒那个能和他一起过生日的人……” 吴邪一下子呆住,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忽然明白了今天张起灵为什么不去打工,又为什么要来跟自己说他晚上没有安排。他或许是想找自己和他一起过生日的,但自己却并没有听他说下去,而是带他来了一个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场合,和一些陌生人度过了一个喧嚣嘈杂的夜晚。 他想,若依着张起灵原来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参加这个活动的,而他之所以会来,肯定是因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而自己又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很多时候人总是只看到自己的付出,却没有意识到别人同样也在付出。 两个月,是啊,就像张起灵说的那样,才两个月,自己就不耐烦了。 之前的十九年,张起灵都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过着孤零零的生活,确实是自己主动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热情地说和他当兄弟。 张起灵其实已经在改变了,他的性格和之前的人生决定了他无法改变得那么迅速,否则也就不是他了。 可自己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的改变,甚至否定掉他为这份友情所做的改变,只是一味地要求他应该怎样怎样。 吴邪觉得自己很自私,一瞬间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会不会从此失去了这个兄弟? 他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他朝着宿舍的方向狂奔而去。 11 寝室里一片漆黑,胖子和王盟还没回来,或许今天都会在外面玩通宵。 吴邪满怀希望地打开灯,期待着能看到张起灵在里面安静地坐着。 他想,如果张起灵在里面,他一定要对他说抱歉,再祝他生日快乐,告诉他,自己是一定要和他当好兄弟的,约定好的事情,哪有那么轻易就违约的。 可屋里静悄悄的,不大的寝室一眼便可看尽,张起灵并没在里面。 吴邪的心一刹那落到了谷底,他想出去找他,又怕张起灵会突然回来,他没有手机,自己根本联系不到他。 吴邪只好在寝室里等着,无论如何张起灵总是会回来的,等他回来自己一定要不管不顾先给他一个熊抱,告诉他,嘿,哥们,想和我绝交?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的! 吴邪把灯关上,靠在床边,闭着眼睛想事情。脑袋里很乱,想理顺一些情绪,却发现很难。 他想让自己静下来,便开始在脑海里默背古诗词,这是吴邪小时候跟爷爷学的办法,一旦发现自己的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就用这个方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后来,他便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心里百味杂陈。 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生,将是我陪伴你一路前行。 这是元稹写给白居易的诗,元白之谊万世传颂,他们书信往来无数,但唯独这一句让吴邪最是动容。 究竟是怎样的知己情谊,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还记得年少时第一次读到这句诗的时候,吴邪就在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能遇到这样一个知己,让他也可以对着那个知己念一遍这句诗。 他在黑暗里撕下了一张便笺,借着手机的灯光写下了这句诗,然后摸索着爬上了张起灵的床,将这张便笺塞到了他的枕头底下。 等明天,或者后天,他总会看到的。 吴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里惊醒了几次,可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今晚张起灵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吴邪是被胖子的呼噜声吵醒的,他睁眼看到天光已亮,而张起灵正站在他的床前。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骨碌爬了起来。 张起灵看上去十分疲惫,眼睛通红,吴邪不知道他昨天去了哪里,但很显然他一晚上都不开心。 他很愧疚:“小哥,昨天……” 他想说,小哥对不起,是我冲动,你知道的,我脾气一直都不错,你都说过我脾气好,所以昨天是个意外,你一定要原谅我。 他还想说,生日快乐,虽然今年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但明年,后年,我都会记得给你过生日。从今天起你已经二十岁了,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今天我们叫上胖子和王盟,一起去给你补过生日怎么样? 他很想看到张起灵松动下来的表情,会像以前那样偶尔对他微笑,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和他开玩笑,对着他的时候会放下紧张和疲惫,会握住他的手,答应和他做最好的兄弟。 可下一秒,他看到张起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他不解,但还是接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这是?” 随即,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信封里装着的,是一沓人民币。 他愣住,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他之前借给张起灵的那五千块钱。 那一瞬间吴邪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生气,愤怒,暴躁,还有一丝失望。 他把那个信封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你……什么意思?” 张起灵看着他,随即弯下腰,把信封和掉出来落在地上的钞票捡起来,慢慢地理顺好,重新放回了信封里。 接着,他再一次把信封递到了吴邪的手中,说:“谢谢。” 说完这句话,张起灵退后一步,吴邪看到他的眼睛里,昨晚的那些悲伤统统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他又变成了那个眼神平淡如水的张起灵,无悲无喜,仿佛世间的一切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想起那个晚上,对面这个人在天台上寂寞地抽着烟,对他说“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那时他回答他,不,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从那时起,他成为第一个走进张起灵世界的人,他为此激动过,兴奋过,发誓要把这份友情守护到天荒地老。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3节 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那时他在心里发下如此誓愿,他说想陪着张起灵,希望和他成为过命的兄弟,请他相信自己。 吴邪扬起手中的信封,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这,是,要,跟,我,绝,交?”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吴邪不知道那双眼睛在那瞬间是什么情绪,他读不懂,看不透,一如张起灵这个人一样让他看不明白。 他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把钱还给我,咱俩就两清了?之前的情分一笔勾销,我终于不再是你的债主了,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对不对?” 张起灵还是没说话,这时胖子已经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大概是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赶忙爬起来打圆场。 “小哥,天真,你俩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么?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解释啊?实在不行,男人之间的矛盾只要打一架不就行了?这怎么弄得跟要绝交似的……” 还没等他说完,吴邪看到张起灵抬起手臂挥了挥,截断了胖子的话。他看着吴邪,淡淡地说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说完,他便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却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明得淋漓尽致:我们做不成兄弟了。 吴邪笑了,但比哭还难看,他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信封,终于还是对张起灵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往前一步,与张起灵面对面站着,把那个信封伸到他的眼前,冷笑着说:“我收下了,我们两清。” 12 那天的课吴邪算是没心思上了,潘子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问道:“这次又是哪个小情人变成男的了?” 吴邪一下子被唾沫呛到,差点咳出半条肺来。 自从上次被解雨臣这个大嘴巴告诉了寝室又被胖子这个大大嘴巴宣扬到整层楼都知道之后,吴邪和解雨臣的虐心之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一新生,几乎算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联系到吴邪开学第一天在课上说自己来学建筑就是想要为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建大房子的,现在大家伙算是知道了,吴邪说的那位就是解雨臣,只是性别在曲折的发展过程中变成了男的,于是完全可以想象,这个爆炸性的新闻是怎样迅速地流传开来了。 吴邪相当哀怨地看了一眼潘子:“老潘,你他娘的也跟他们一样贫!我以为你好歹跟他们不一样!” 潘子笑:“谁让你成了全校有名的痴情好男人,情路坎坷得让众多妹子母性大发。快说啊,这次又怎么了?” 吴邪苦笑:“是么,我已经这么有名了?” “当然了,知名度直逼你的小媳妇。” 吴邪无奈,过会儿戳了一下潘子:“老潘,我问你个事。” “这是要倾诉的节奏?” “你给我严肃点。” “好,你问吧,你潘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家里条件如何啊?” “啊?!”潘子打死也没想到吴邪会问这个问题,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确认吴邪想问的真的是这个问题,于是说,“现在挺好的了,我爸在我初中的时候做生意挣了钱,但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很穷。” “穷到什么程度啊?” 潘子咽了咽唾沫:“你啥意思啊……忆苦思甜?” “不是,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从来没受过苦,没缺过钱,衣食无忧惯了,和家庭条件不太好的朋友相处,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到一起去了。” 潘子叹息一声:“其实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小时候我爸在外面打工,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她是个农村妇女,每天都替人家洗衣缝补挣钱。每次交学费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百元大钞,而我交的却是十块、五块的钞票,甚至还有一块的票子,那时候觉得特别尴尬。小孩子嘛,都有虚荣心的,交学费简直就是我的噩梦。” “和有钱人家的小孩会有隔阂么?” “隔阂?分明是势不两立好不好?初一的时候我们都在县城上学,城里的孩子欺负人,看不起我,说我爸没本事,说我妈没文化,连老师也嫌弃我穿得土。我喜欢的女孩子只会给我轻蔑的白眼,她眼里只有那个有钱的公子哥。我跟他们格格不入,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吴邪愣了很久,心里觉得沉重极了,他长叹了口气:“如果那时有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对你好,想和你当兄弟,你会愿意吗?” “你别说,还真有个,可两个世界的人总归是玩不到一起去的。他对我好的方式是属于他的世界的,其实他也没错,可我那时敏感,他的很多好意都让我感觉到是一种负担和怜悯。你也知道,男人本来穷就够自卑了,再去面对一个有钱的朋友,总觉得别人都在用比较的眼光看着我们,我的存在就是给他当陪衬的,那感觉特别不好。” “那你们当不成朋友了么?” “初二的时候我家里就有钱了,我也慢慢变成有钱人家的孩子了,腰杆挺直之后,他有的我也有了,所以两个人就又成兄弟了,到现在也还是很好。所以说啊,不管是结婚还是做朋友,都得门当户对,肩膀头要一般齐才不会产生矛盾。我也是直到那时才明白,原来以前是我太敏感了,有些事真不怪他,是我多想了。” 潘子像是想起了很多往事一样,笑了笑:“万幸啊,我这个兄弟没把我抛下,我们约好了,等我结婚,他一定要当我的伴郎。” 吴邪没再说话,也听不进去课,他趴在桌子上,回想着潘子刚才说的话。 和张起灵比起来,小时候穷困的潘子都比他的情况要好上很多倍。潘子家里虽然穷,但父母双全,至少有爹娘给他撑着那片天,至少不会饿死。 可张起灵呢,他生下来没有爹,在那个年代的乡村,未婚生子的年轻女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小时候的张起灵一定被人骂过野孩子,骂过小杂种,甚至可能比这还要难听…… 可那时,他还是有母亲的。 后来有了继父,想想也知道肯定待他们不太好,否则他妈妈又怎么会在第二年就自杀了。一个小孩跟着继父生活,所受的那些罪又岂是他吴邪在这里凭空想象就能想出来的。 而命运显然没有放过张起灵,后来他连继父都没有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人生活到现在,吴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张起灵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想起了早上看到的张起灵那双通红的眼睛,五千块钱,他是用什么办法一晚上凑出来的?十一月的夜晚很冷很冷,他昨天是在哪里过的? 北方冬天的室外是从广西来的张起灵从未接触过的寒冷,吴邪想起他穿的衣服,是一件不太厚的深蓝色连帽外套,他应该还没给自己买一件棉衣。 吴邪忍不住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算了一笔账。 听胖子的师兄说过,张起灵家所在的村子是上思县最穷、最偏僻的地方,好像叫什么巴乃。他要是想去县城,得先翻过几座大山,跨过几条大河,再坐牛车,才能到达一个有车通往县城的地方。 而后他要坐上思县城到南宁的长途车,到了南宁,再坐五十多个小时的硬皮火车到青岛。整个旅途加起来大概要五六天,这么多天张起灵吃住一定是最便宜的,甚至可能都舍不得去小旅馆,只在火车站凑合。 这趟旅程他大概需要五百块钱,这五百块钱只是吴邪一个月生活费的几分之一,却是张起灵弯腰向全村借来的。 还有第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德语专业一年的学费是五千多,再加上住宿费、书本费、班费等一系列开学之初要交的费用怎样也要一两千多元,这些吴邪知道,都是张起灵的高中为他垫付的。 也就是说,张起灵在不吃不喝的基础上,还没开学,他已经欠了上万块的债。 就算他再节省却也总是要吃饭穿衣的,也要买学习用品和书籍,即便他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但这个钱也是有限额的,而且不还上贷款拿不到毕业证。那么,他要怎么样努力,才能供自己读完这四年大学并且还上所有贷款和债务顺顺利利毕业? 吴邪再也算不下去了,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胳膊里,想让自己平静一点,可他的心里,却真真是百感交集。 13 一连几天,吴邪都想找个机会跟张起灵单独谈一谈,再说句对不起,至少,他觉得他要把那句生日快乐补上。 可从那天开始,张起灵似乎更加忙碌起来,白天根本不见人影,就连晚上熄灯了也不回来。 不知道张起灵是怎么跟宿管说好的,吴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张起灵在半夜回来,但第二天天不亮又走了。吴邪觉得张起灵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刻意避开他,他不会这么幼稚,所以猜想他一定是又找了一份兼职。 他总觉得不用太久张起灵就得倒下,从开学到现在他一直都在连轴转,除了学习就是工作,算来算去竟然只休息了一个晚上,就是他生日那天。 这应该是张起灵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生日了吧,一想起来,吴邪就深深地自责。 周五晚上,宿舍楼又是空荡荡的,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吴邪拒绝了胖子和王盟相约网吧通宵cs的邀请,买了啤酒和卤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寝室里。 今晚就这么呆着了,他就不信张起灵不回来。吴邪打开啤酒慢慢地喝着,一边喝一边盯着张起灵的床铺。 这个礼拜他无数次想要翻开张起灵床上的枕头,看看那张字条还在不在,可寝室里总有人在,今天他终于有机会看了,可他却迟迟不敢动弹。 他不是担心张起灵还没看到,而是有点害怕张起灵看到了。 如果张起灵已经看到了,那么今晚他回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自己的道歉会不会被接受? 吴邪苦笑,交个朋友纠结成像自己这样,又是哭又是笑的,还真是不多见。 又迟疑一会儿,吴邪终于站起来,走到张起灵的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轻轻地探了探。 那张字条依旧躺在那里,一瞬间,吴邪半是失落,半是放下心来。 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点讽刺,自己当时是怎样大言不惭地写下了这句话,结果张起灵转眼就告诉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把纸条揉皱,胡乱塞进口袋里,回到座位上坐下,继续烦闷地喝酒。 吴邪一直等到熄灯以后张起灵才回来,他已经喝了好几罐啤酒,有点醉了。 张起灵进来后看到有隐隐约约的人影,接着便闻到一股酒味,他愣了愣,试探着问了句:“吴邪?” 吴邪晕乎乎地道:“小哥?你回来了?来……嗝……来喝酒!” 张起灵把门关上,走到吴邪面前,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醉了。” 吴邪仰起头来看着他,屋里没有灯光,但窗外的路灯很亮,他看到张起灵的眼睛,好像比路灯的光还要亮上几分似的。 鬼使神差地,他问他:“小哥,你累不累?” 张起灵静静地注视着他,没说话,看到吴邪又抖着手要倒酒,他叹了口气,按住了他的手臂:“别喝了。” 吴邪任他把酒瓶拿走,就这么撑在桌子上望着张起灵,一直到张起灵把桌子都收拾干净坐到他身边。 “你怎么了?”张起灵问他。 “你累不累?”吴邪的声音有点颤,又重复了一遍,“你能不能别这么拼?” 张起灵依旧没有回答,吴邪抹了把脸,使劲揉了揉,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对不起,那天是我做错了。”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没必要这么说,谁也没错。” 吴邪苦笑:“你的意思是我道歉也没用,我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这意思吧?” 张起灵没说话,没赞同,也没反对。 吴邪觉得心里憋屈,但他强忍住情绪:“两个世界的人?地球上就一个世界,你是从哪个星球爬过来的?” 他没有去看张起灵的表情,只是接着说:“我知道,那天是我考虑不周,没将心比心从你的角度出发,说话的口气也重了。可这不代表我就罪该万死,就该被你当作两个世界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皱了的字条,“啪”地一声,狠狠拍在了桌子上:“你到底看见这个了没有?” 拍完了桌子吴邪才想起来,现在没有灯光,张起灵能看到他拍在桌子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么? 他刚想补充几句,就听到张起灵说:“我看过了。” 吴邪一愣:“你看过了?” “嗯,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那你怎么没反应……”吴邪有点尴尬,暗自庆幸现在没灯。 “什么反应?”张起灵竟然还是那么平淡。 “你学德语的,是不是不懂这句诗是啥意思啊?”吴邪无奈了,有点火。 张起灵站起来,看样子竟是想上床睡觉,似乎完全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 吴邪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扯住张起灵的衣服:“你到底看不看得懂啊?” 张起灵冷冷地看着他,终于开腔了:“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奇怪?” 吴邪傻眼:“啊?” “你写这个,放在我枕头底下,是想表达什么?” 吴邪还没说话,张起灵又接着说:“早就知道,是你要陪着我走?我懂这句诗的意思啊,但那又怎样呢?” 吴邪的心彻底凉了,张起灵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但对自己的示好视而不见,而且拒绝了自己面对面的和好请求。 他放开了张起灵,说不出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感觉:“哥们,你有必要这么绝吗?” 他一瞬间觉得很累:“我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床上,也不管张起灵有没有在听:“我这几天一直担心你,怕你累过头,再出个什么事就麻烦了,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还想补上那句一直没有说出口的生日快乐。” 他愣愣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就算那天晚上我语气重了,可我从来也没有过不要你这个兄弟了。可你呢,只是因为这件事,你就把那五千块钱甩到我眼前,跟我划清关系,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你答应跟我做兄弟,可原来在你眼里这情分就这么轻?我吴邪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钱?”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小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都说好做兄弟了,难道连这一点小事都撑不过去?” 他抓住张起灵的胳膊:“那句诗是我的心里话,从那天你带我上那个天台开始,从我跟你说做我兄弟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这么想的。牙齿和舌头尚且会打架,两个不同性格的人怎么会没有冲突?难道就因为这点冲突,咱俩的友情就没了?你他妈都二十岁了,度量就这么大?”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张起灵似乎笑了一声,他说:“那句诗,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吴邪不知怎的竟听出了一丝落寞。他问他:“你什么意思?” “吴邪,”张起灵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又细细看了他一会儿,对他说,“你不可能陪着我走。” 他像那天晚上一样,再一次把吴邪的手拿下来:“离我远一点。” 14 天气一天天变冷,吴邪觉得日子真是不顶过,竟然一下就到了十二月。 青岛的气候还是不错的,比起山东别的地方已经暖和太多了,而且作为从没有暖气的南方过来的人,吴邪觉得冬天能呆在热乎乎的宿舍已经很棒了。 每天除了上课还是上课,周末偶尔和解雨臣出去逛街,或者和胖子王盟去网吧打cs,要不就是找黑瞎子打篮球,吴邪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适应大学生活了。 十二月初的时候,吴邪认识了黑瞎子班上的班花阿宁。这个女孩很漂亮,性格也豪爽,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说起来黑瞎子的兄弟曾经追过阿宁,和他一个风格的,可惜没追上,因为阿宁一早就说过,她喜欢书卷气浓的男生,所以阿宁见到吴邪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主向他动示好。阿宁的示好吴邪自然也是开心的,毕竟哪个男生也不会讨厌美女的。 但吴邪也只是觉得挺高兴而已,阿宁没明说,自然是等着他开口,可吴邪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因此也一直没有表白,两个人的关系只是比普通朋友好那么一点。 胖子表示十分羡慕嫉妒恨,于是最近一段时间寝室的卧谈会全都是关于吴邪和阿宁的。吴邪被他们追问到没办法,只好松口说了说情况,结尾说了句一切随缘,看看往后的交流再说。 胖子于是感叹有张小白脸真是太沾光了,连班花级别的都喜欢,吴邪立刻表示自己不是小白脸,是才貌双全,换来胖子鄙视的声音。 这段时间以来,吴邪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他和张起灵的关系依旧没有改变。从张起灵说了那句话以后,吴邪就再没和他说过话。张起灵还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吴邪背地里听胖子讲过他现在的情况,知道他成绩一直拔尖,很受老师和女生们欢迎,但脾气很臭,基本上没有朋友,仍然一个人独来独往。 两个人都在宿舍里的时候,张起灵会看看他,但依旧不会说话。吴邪无数次都有想跟他说话的冲动,却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人都是要脸的,人家都那么说了,再上赶着去热脸贴冷屁股那就太难看了。 交朋友要讲究平等,再怎么脾气好,也还是忍不了那样的话语。吴邪觉得自己已经放得够低了,这一次既然张起灵都那么说了,就照他说的话做吧。 但他心里还是很关注张起灵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想承认,但吴邪知道自己还是担心他的。 其实胖子和王盟一直都想当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的和事佬,只是张起灵基本不在,就算偶尔早回来一会儿,也只是闷头在床上看书背单词,根本不理他们。 张起灵到现在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连帽衫,除了换洗的时候他会换上一件杂色毛衣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那个打扮。 吴邪很想对他说自己有好多件羽绒服,能不能借给他一件先穿着,可他知道这话根本不可能说出来,就张起灵那个脾气,肯定不接受不说,自己既然已经和他崩了,要是再主动去跟他说话,可真就显得自己太没骨气了。 到了圣诞节前夕,阿宁给吴邪发了条短信,不小心让胖子看到了,还大声地念了出来。 “吴邪,快到圣诞节了,你有约会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 那天张起灵也在寝室里,吴邪去夺手机,抬眼看到张起灵正盯着他,眼睛里依旧是说不清的情绪。 吴邪被张起灵看得一愣,甚至忘了去跟胖子抢手机,再看过去发现张起灵已经低下眼睛继续看书,不再管他,吴邪恍了好一会儿神才被胖子的声音唤回来。 “天真,你到底和不和人家好啊?” 吴邪无奈道:“你乱说什么啊!” “乱说?美女都主动约你了,你是木头啊?看不出来她什么意思?” 吴邪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差了点什么,她的意思我明白,可总是下不定决心。” “那你这是跟人家搞暧昧?喜欢就去追到手,不喜欢就说明白,让给其他的有志青年,你这么拖着算啥?”胖子义正辞严。 吴邪若有所思,又去看张起灵,没想到依旧撞进张起灵的眼睛里。但随即张起灵便继续看起了书,任凭吴邪再怎么盯着他都没抬头。 吴邪觉得自己是真的弄不懂他,明明能感觉到他挺在乎自己的,可偏偏要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变成了现在这个地步。自己明明已经退步再退步、放低再放低了,可他张起灵说的那是人话吗? 胖子还在那里教育他,吴邪忽然觉得莫名烦躁,一下子躺到了床上,不再理会。 但他承认胖子说得有道理,喜欢就去追,不喜欢就说清楚。他暗自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阿宁,却是没办法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没有一个男人会舍得拒绝一个大美女,吴邪是男人,自然也有男人的天性和通病。他想了想,给阿宁回了个短信:“如果那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就一起吃饭吧。” 自然是收到了阿宁同意的回复,吴邪没再回,扔了手机睡觉了。 他想,试试看吧,如果能这么接触下去,那么应该就是喜欢,毕竟谁都希望能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花前月下多么美好,总不能因为失去一个解雨臣,这辈子就被打击得不搞对象了吧? 圣诞节那天下午飘起了雪花,这是青岛今冬的第一场雪,又恰好赶在圣诞节,十分应景。校园里简直要疯狂了,到处都是牵着手的情侣,放眼望去全是圣诞树和彩灯,空气里都弥漫着醉人的味道。 吴邪和阿宁约好六点半在校门口见面,一起去吃饭逛街。五点的时候他们下课,吴邪回寝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张起灵出门。 他知道,这个时间张起灵要去学校外面的一个小饭店帮忙洗盘子。一个半小时,可以挣五六十块钱。 他穿的依旧是那件连帽外套,吴邪之前晾衣服的时候特意摸了摸料子,很薄。 他张了张嘴,想说外面下雪了,可终究没好意思说。 张起灵连看也没看他,但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吴邪听到了他一连串的咳嗽声,应该是感冒了。 整整一个小时,吴邪在寝室里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显然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六点的时候胖子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喊着冻死了冻死了,吴邪看到胖子全身都落满了雪,手冻得通红。 “怎么回事?”他惊讶无比,“刚刚雪还没这么大。” “一下子就变大了,气温也降了,真是冷啊!得赶紧换上老子的羽绒服!”胖子把手放在暖气上,“还是寝室里暖和啊,等你看过了世间所有的风景,去过了地球上所有的地方,你才会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大觉哈哈哈!” 吴邪没心思管胖子的冷笑话,他跑到阳台打开窗,果然,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四处飘舞,气温也骤降了好多。 吴邪打了个寒颤,看着地上的一片雪白,终于忍不住回寝室穿上外套,又从衣柜里找了件羽绒服,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他去过那个小饭店,那次和解雨臣一起去那里吃饭,没想到碰见了张起灵。解雨臣还愣了一下,进去后跟吴邪感叹说,这个张起灵以后必定能成大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吴邪,你这个室友绝对不是一般人,”解雨臣若有所思,“他挺不容易的。” 吴邪抱着衣服在雪地里奔跑,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张起灵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他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吴邪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那瞬间他心里的感觉,只记得自己好多天都缓不过劲来,心脏堵得难受,脑袋里嗡嗡的。 他不知道这一次张起灵是不是还会说这样的话,可他真的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很担心张起灵,担心他会因为降温而生病,担心他一个太孤单。 满脑子都是张起灵,吴邪十分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动作先于思想,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跑在路上了。 他抱着衣服进了小饭馆,店里客人很多,没人有功夫理他,他便径直走进里面,一眼便看到了张起灵正把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洗着碗。他一进去,像是有什么灵犀似的,张起灵就抬起头来看到了他。 两个人对视,吴邪张口喊了他一声:“小哥……” 张起灵打量了一下吴邪手中的衣服,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把手洗干净,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解下围裙,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在饭店门外,张起灵问他:“怎么了?” 听上去很温柔,可吴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看到了张起灵的手,红肿得吓人。 吴邪再也忍不住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绪,在张起灵静如水般的目光里,上前一步,把那件羽绒服披到了他的身上。 15 张起灵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吴邪,吴邪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叹了口气,示意他抬起胳膊穿上。 张起灵摇摇头,吴邪的心一沉,却听他说:“穿着干活不方便,我回去的路上穿。” 吴邪觉得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傻笑:“嗯,好,只要你穿就好。” 两个人在雪地里对望,吴邪觉得这一刻自己仿佛被他黑亮的眼睛吸了进去,他有些冲动,抬起手臂摸上张起灵的头发,那里落满了雪花,他轻轻地给他拂了拂,手不受控制地慢慢落下来,贴合在张起灵的脸庞上。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张起灵眼睫毛上停了几片雪花,吴邪用手指轻轻把它们拈下来,张起灵闭了闭眼睛,再望向他,眼睛里竟然是那么的温柔。 吴邪觉得自己有点恍惚,这样的张起灵真的是对自己说“离我远一点”的那个吗?是不是被人替换了? 吴邪忍不住拧了一下他的脸,换来张起灵一脸的不可思议,于是他笑了:“喂,你还和我绝交吗?” 可张起灵却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仿佛一瞬间就已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吴邪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谢谢你特意给我送衣服,回去再还你,这几天我自己会去买,”张起灵不自然地侧过头去,“天很冷,你快回去吧。” 吴邪觉得三吨炸药同时爆炸的威力都不足以表现出他此时此刻的愤怒,他一把扯住张起灵的领子,把他拽到自己眼前。 “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的这种行为?”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心情不好就给一巴掌,心情好就赏个甜枣吃?” 张起灵刚要张嘴说话,就听到吴邪小宇宙持续爆发:“你给我闭嘴,你先别说话!” 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吴邪拖着张起灵走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张起灵没推拒,跟着他走了进去。 吴邪瞥了眼四周,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便把张起灵放开,定了定神,说道:“小哥,咱们平心静气好好谈谈行不行?” 看张起灵没反应,他又说:“我是真记不清自己热脸贴你冷屁股多少次了,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放软态度来跟你说话?你看看你之前跟我说的那都是些什么屁话?人都是有自尊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你不怕早晚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了你?” 张起灵的神情有些落寞,他抬头注视着吴邪愤怒的表情,有些动容,可最终还是用那种冷淡的语气说:“你没必要忍。” 他把吴邪披在他身上的羽绒服拿下来:“没有人让你忍受我恶劣的态度,也没有人逼着你来给我送衣服。我就算冻死饿死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既然早就知道,又何必一次次地来找我?”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难受到无法抑制。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拳击中,他蹲下身,有点自暴自弃:“我他妈真是犯贱,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犯贱的人了。” 他带着无奈又难过的语气,望着飘雪的天空,慢慢地说:“我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就是想和你当个兄弟,你至于这样折磨我吗?” 张起灵望着吴邪,一直过了好久,他才走过去,弯下腰,把那件羽绒服披到了吴邪的身上:“你回去吧,我还要干活。” 吴邪看着他直起身,又望了自己一会儿,转身想要离去。 他看到张起灵的背影,挺拔,却总让他感觉那肩膀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会让你觉得很痛快吗?” 张起灵的脚步缓了一下,吴邪站起身:“你看着我的眼睛里是和看着别人不一样的,我不相信你因为那件事就变成这样了,你肯定是有事瞒着我。” 吴邪走到他面前:“能不能把瞒着的事告诉我,如果这件事确实不能让你和我做朋友,我吴邪还是要脸的,我绝对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吴邪苦笑:“我只是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么纠结。” 他伸出手拉了拉张起灵的胳膊:“我是真的希望和你并肩。” 这一次张起灵没有甩开吴邪的手,他用那双眼睛望着他,直到吴邪把衣服重新披到他身上,坚持让他穿上。 张起灵的脸冻得通红,吴邪微微叹气,低头给张起灵拉上衣服的拉链,手环过他的脖子,把背在后面的帽子给他竖起来戴上。 很自然,直到自然地做完这一切,吴邪才发觉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太近太近了。 他低低地笑了:“是不是因为我太热情了,让你误会什么了?” 张起灵还是不说话,吴邪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说是对兄弟和朋友,那我对胖子和王盟,还有其他的人,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吴邪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就没办法不管你,我会牵肠挂肚你过得好不好,会担心你的身体怎么样,哪怕你如此不留情面地对我,我也依旧没办法不管你。” “我是不是过界了?”吴邪突然被自己吓住,心里一瞬间冰凉,“是不是?” 大片的沉默让人喘不过气,许久,吴邪才听到张起灵的回答。 他说:“是的,你过界了。” 吴邪一下子抬起头望向他,张起灵的目光重又变回冰凉:“你不该对一个男的这么热情,这是件没意义的事。”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他继续说:“我跟你说过,你没办法陪着我走。因为没人能做到,而我也不需要。” 吴邪的脑袋在此刻已经变得一团乱麻,他想不明白很多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起灵刚才说的话。 而下一秒,他看到张起灵紧紧握起的拳头。 他在隐忍,吴邪可以肯定,张起灵也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吴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扯着嗓子吼道:“你根本就是在撒谎吧?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你就不可能在我失恋的时候带我去天台,也不会在阿宁给我发短信的时候那样看着我。你心里明明在意,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狗屁原因偏偏要把我往死里虐!哥们儿你能不能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刀?你要是真讨厌我你怎么会是这个表现?一会儿甜枣一会儿巴掌,你他妈精神分裂啊你!” 张起灵听完,眼神有点茫然:“吴邪,你知不知道这样说代表了什么?” 吴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他很疲惫,但他还是迎着张起灵的目光直直看过去:“我可能真的越界了……” 吴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惨过,无论是小时候不听话被爷爷扒掉裤子当街胖揍,还是被爸爸当着幼儿园那个漂亮小姑娘的面大骂;无论是初中时被老师在全校同学面前罚站,还是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花竟然是个男生…… 之前遇到的所有悲惨的事情好像都不算什么了,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才叫悲惨。 可他不后悔,因为就在说出来的一刹那,吴邪觉得自己的心情竟然出奇得轻松,好像心中有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让他终于明白纠结了自己这么久的情绪是什么,也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可接下来张起灵的话,却让他明白了什么是比悲惨更痛苦的事情。 吴邪坚信,自己明明看到了张起灵脸上那种带着绝望的表情,明明看到了他强忍着握紧的拳头,明明看到了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面分明就是不一样的情绪。 可他说给自己听的,却仍旧是最残酷的话语。 他告诉自己:“吴邪,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他低下头,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只有声音留在自己的耳边。 他说:“如果过界了,就请退回到你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16 吴邪后来到底没和阿宁在一起,那天晚上等他把六点半约会这件事记起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他走得急没拿手机,回来后看到阿宁的短信才想起来,她发了好几条,最后一条是:“我不等你了,你看到后要是觉得能解释得让我信服就回复我,如果你不想解释,那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吴邪觉得自己也算是够渣了,他赶忙打过去电话,说自己突然有事,解释了一大顿。 阿宁在那边笑了笑,忽然说:“吴邪,我不想再暧昧了,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吴邪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还没等他说话,阿宁又接着说:“我特别讨厌暧昧,要是对我有感觉,咱们就继续,要是没感觉那就说清楚,拖着真没意思。” 吴邪叹口气,只说得出“对不起”三个字,阿宁便苦笑一声:“没事,说开了就好,反正一直都是我主动,你也没撩我,所以不用放在心上,拜拜。” 说罢挂了电话,吴邪听着“嘟嘟”的声音,也是除了苦笑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情绪。 他觉得张起灵不是个东西,可他自己呢,也不是个东西。 所以活该他们都得不到快乐。 日子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过去了,一眨眼就到了寒假。考完试,吴邪和王盟一起定了回杭州的车票,小花家的司机过来接他,胖子走运跟着搭了便车,所以刚考完就回北京了。 吴邪和王盟算是琴大走得比较晚的一批,等他们走的那天,学校里几乎都没什么人了。 张起灵不走,吴邪也是最近几天才听王盟说的,他说张起灵不回广西过年。 最初吴邪很惊讶,但后来想想也明白了,他就算回去又能怎样呢,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自圣诞节那天之后,吴邪真就没再跟张起灵说过话。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已经把尊严放到最低,既然没办法换来回应,也就只好这样吧。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是而已。 吴邪想起自己的人生,虽然物质生活从来都很丰足,但感情生活似乎一直都不太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很不顺利。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似乎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总是得不到,不管是解雨臣还是张起灵,最终都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他除了苦涩没有别的感觉,但除了放弃似乎也别无他法。 他想起小花曾经说的话,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你不会在意这个人的性别、家世、外表,不会在意任何事情,只是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是到很远的地方。你不会惧怕任何挫折和困难,你会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就够了。 或许还没有遇到这个对的人吧,吴邪想,你看,自己能蹦能跳,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半点也没想过去要死要活,真不像是失恋的样子。 他只是还会在心底默默地关注着张起灵,可无论他过得好还是不好,吴邪都告诫自己,这些已经和自己彻底无关了。 或者说,本来就和自己无关。 犯贱这种事,一次两次可以,多了,真就不值钱了。 谁年轻时没喜欢过几个人渣,吴邪冷笑,继而鄙视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那次之后阿宁就没再理过自己,倒是黑瞎子后来遇见吴邪的时候,竖着一个指头戳来戳去:“你小子够种啊!班花都入不了你法眼!” “是我不配人家,师兄你就别埋汰我了……”吴邪低着头,心里还是对阿宁有诸多愧疚。 “不过挺好的,她之后交了个男朋友,对她特别好。那天我问过她还在不在意了,她跟我说,其实也没多喜欢你,哈哈哈哈!”黑瞎子拍拍他的肩膀,“阿宁觉得你肯定是还陷在解雨臣那个坑里出不来,对你也很是理解的。所以你就释怀吧,人家姑娘洒脱得很,反过来对你还很是同情呢。” 吴邪无语,不过听到阿宁过得挺好,他也是放下了心,赶忙点头:“是是是,让我在解雨臣这个大坑里摔死吧,都别救我,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听着黑瞎子哈哈哈哈的笑声,吴邪也跟着笑,笑完觉得自己自嘲的本事还是挺厉害的,无论多大的伤痛他都能擦干眼泪大不了从头再来。 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很多时候没心没肺的笑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谁还能真不伤心呢? 只是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把伤心放到表面,因为自始至终张起灵就没答应过要跟他在一起。 后来胖子和王盟努力过,想调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可这一次是吴邪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气得胖子直跳脚,说到底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一个寝室的兄弟何必要搞成这样。 出门赶火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吴邪拖着箱子,背着个大背包,手里还提着好几个袋子,王盟更是整个人都被包埋起来了。 没办法,吴邪家七大姑八大姨太多了,爸妈特意叮嘱他要记得表表心意,所以他买了一堆青岛的特产拿回去送亲戚。 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张起灵走上来,他终于换上了厚衣服,吴邪看到的时候松了口气。 从那天到现在,他偶尔也会对上张起灵注视自己的目光,可基本上先避开对方视线的都是他这边。 他搞不懂张起灵的心情,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可他已经受够了那种因为一个眼神就上赶着的自己,所以他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那样难堪的境地了。 这年头,地球没了谁不能转?人又离了谁不能活?吴邪安慰自己,心说,过不上太久肯定就也习惯了。 张起灵看到他的样子,竟然停下了脚步,他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说:“帮你提下去?” 吴邪刚想说不必了,可没想到王盟嘴倒是快:“好啊,小哥你真是大救星啊。” 吴邪在心里怒骂王盟不争气,可张起灵已经迅速地把他手里的箱子拖了过去。吴邪叹口气,想着反正自己确实拿得很费劲,帮就帮吧,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到了楼底下,吴邪想说剩下的路自己就可以了,没想到张起灵却先一步说道:“送你们到校门口吧。” 王盟自然是没有意见,屁颠屁颠地跟着张起灵往前走。吴邪在后面看了看他的背影,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可他总觉得张起灵瘦得厉害。 记得他刚来的时候挺壮实的,大概是过于劳累,一个学期就瘦了这么多。 校门口有很多的士在等着载客,吴邪他们刚走过去,就有司机殷勤地过来帮忙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一切都弄好之后,王盟跟张起灵道过谢,一咕噜便钻上了车,吴邪站在原地,看了看张起灵,说了句谢谢。 张起灵也在看着他,最后对他说:“一路平安。” 吴邪点了点头,转身要往车里走,张起灵忽然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吴邪,“他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吴邪回过头去,看到张起灵的眼睛依旧淡得像水,可说出的话却很真诚。 他微微一笑,心里竟再没什么波澜,也很平淡地回道:“谢谢,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说罢,他转身坐进了车里。 车开走,吴邪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张起灵,他一直在原地站着,直到车走远了,再也没法看见。 吴邪回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些荒凉。 这一年,他经历了很多事情。 第一次离家,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上大学,一个人来,一个人生活。 见到了年少时的青梅竹马,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初恋结束了,心里难过极了。 有了新的朋友,差点和一个漂亮的姑娘谈恋爱,可惜没成。 还有,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还没开始恋爱就被他拒绝,然后告诉自己要努力忘记。 在这个城市的第一年,在这所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他觉得很累很曲折,可又告诉自己,这样子才能叫作青春。 青春嘛,就是会有些苦和痛的,因为生命总爱用这种方式来让惨绿少年慢慢成长。 17 寒假过得十分忙乱,每天都有不同的亲戚要走,各种同学聚会要参加,吴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吃胖了一圈。不过冬天嘛,总要囤点脂肪过冬,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他自我安慰着。 大学里的同学会经常发个短信问问好,胖子每天都跟他汇报自己在北京的逍遥日子,并不断表示解雨臣真是够义气,一有饭局就想着带自己去。 吴邪回复道:“那你就等着他把你养成一只猪然后卖到市场去吧!” 发完了还是不解气,就又发了一条:“不对,你丫已经是猪了。” 胖子气不过,打过电话来骂:“天真,你这纯粹是□□裸的嫉妒!”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4节 打完嘴仗,两个人又说了说各自的情况,胖子忽然感叹:“也不知道小哥在学校怎么过年,想想就替他觉得难受。” 吴邪没说话,胖子便又想当和事佬,吴邪赶紧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正月十六就开学,真是惨啊,我姨妈家的姐姐正月十八结婚,这下赶不上婚宴了。” 胖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聊这个,不聊就不聊吧,哎,怎么好好的兄弟就当不成了……” 吴邪低声笑了笑:“有些人吧,这辈子都注定当不成兄弟,也不能勉强。” 除夕晚上吴邪的手机就没停过,朋友同学轮番给他发短信,一个人的人缘很大程度上在这个时候显现了出来。 吴邪对自己的人缘表示很满意,吃完饭,一家人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吴邪跟几个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上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快十点了。 吴邪打了个哈欠,努力守夜,他们家比较传统,过年必须要守岁,哪怕强撑着眼皮也得熬过去。 看了一会儿电视上的小品,觉得有点无聊,他就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上看焰火。 吴邪家房子很大,阳台上全都是他爸种的花花草草,他坐在摇椅上看外面的风景,觉得心里很安静。 坐着坐着就有点迷糊起来,直到手中一直握着的手机震动把他震醒,吴邪抹了把脸,看到是个陌生号码,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你好。” 紧接着外面就是一个礼花绽放,声音很大,震得吴邪的耳膜“嗡嗡”直响,他“喂”了好几声也听不到那边的声音,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喂,您好,请问哪位?”吴邪揉了揉耳朵,又说了一遍。 对面的声音终于响起:“吴邪。” 是张起灵。 吴邪一愣,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人,一时间忘记了回答,张起灵又喊了声:“吴邪?” “我在。” 接着便是沉默,吴邪一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二是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没缓过神来。 竟然是张起灵先打破的沉默:“过年好。” 吴邪回过神来,赶忙说:“谢谢,你也是,过年好。” 很生疏,或者说他们之间从来也没多熟悉过。吴邪握着手机,发现自己的心情真的已经变了很多,他好像在此刻也能做到无悲无喜,或者是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电话那边的人显然比他更懂得如何保持沉默,等了许久,吴邪觉得干耗着也没意思,便主动问道:“你……都挺好的?” 张起灵“嗯”了一声,反问道:“你呢?” “我也挺好的,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到处腐败。” “开心就好。” “嗯,挺开心的,你呢,怎么过的年?” 问完吴邪又后悔了,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可张起灵回答得很平静:“吃了饺子,学校组织没回家的人一起过年。他们在看电视,我在校办公室值班。” “哦……饺子好吃吗?”吴邪不太习惯张起灵跟汇报工作一样,只好没话找话说。 “好吃,食堂师傅包的,有虾仁。” 吴邪觉得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场景,张起灵竟然主动给他打电话,然后和他讨论饺子里有虾仁很好吃,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他只好问道:“那个……你打电话找我……有事?” 那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张起灵才说:“我想了很久,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好像只有你了。” 吴邪“哦”了一声,说了句“别这么说啊”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只好不再作声。 张起灵忽然笑了,吴邪觉得他的笑很苦,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落寞,一瞬间觉得心里挺难受的。可经历过之前的事,他已经完全不敢再对着张起灵说什么示好的话了。 所以他只能绷着,又听到张起灵说:“你好好照顾自己,代问全家好,晚安。” 吴邪知道,张起灵应该还有话想对自己说,可自己的态度也让他觉得很冷淡,所以他不再往下说了。 吴邪在那一刻不是没有纠结的,张起灵说完晚安,却并没有直接挂掉电话,如果自己往下说,那么他们应该还是会继续聊下去的。 可这一次吴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想了又想,道了别:“谢谢,晚安。” 吴邪先挂断了电话,他心说,这一次,终于是张起灵对着“嘟嘟”的声音愣神了。 但吴邪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他只是觉得无奈。他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张起灵却冷淡得要命,可等到自己不再联系他了,他却又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了。 人是不是都这么犯贱?吴邪心想,张起灵,不管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子这次都不奉陪了。 可很快,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吴邪这一次更加不敢相信,张起灵竟然给他又打过来了?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但他还是接了起来,不过没主动说话。 张起灵这次似乎有点踌躇,语气带着犹豫:“吴邪,我……” “如果有事就直说吧。”吴邪有种预感,张起灵或许想要跟自己说一些有关他的事,自己一直想知道的,而他一直在隐瞒的。 可张起灵好像突然又改变主意了,他说:“不打扰你了,本来就不该打扰你的。” 吴邪心想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纠结?便说:“你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和我有关,我一定会听的。” 张起灵却重新恢复到淡然的语气,他说:“我今天做了个决定,原本我以为和你有关,可现在才知道,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吴邪在心中无语极了,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愤怒了,他想,你不说就不说吧,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他咬咬牙,努力让自己带着笑意说:“既然这样,那么我去睡觉了,拜拜。” 挂断电话,吴邪直接把手机关机,心说,张起灵,你他妈的纠结去吧!爱咋咋地,老子再也不管你了! 18 开学之初,吴邪倒了个小霉,说起来还真是默默无语两眼泪。 吴邪一直都喜欢打篮球,但这次学院组织足球赛,建筑系死拉活拽非把他也加进了球员名单里面,原因是因为吴邪打篮球很行,所以团支书认为,他踢足球应该也差不了。 吴邪百般推拒都解释不清,最后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寻思反正自己小学的时候也踢过足球,应该……应该还能勉强凑个数。 结果,倒霉催的吴邪同志就这么在比赛中光荣负伤了,被对手犯规铲人导致右腿韧带拉伤并伴有骨折,疼得呲牙咧嘴的,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吴邪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每天度日如年地盼着拆石膏。 吴邪的爸妈都是大忙人,过来照看了一星期,被单位电话催了不下二十遍,只好给他找了个高级看护,又连忙赶回了杭州。 好不容易挨到拆了石膏,吴邪被学校接了回来,老师问了吴邪的意思,他表示只要每天派个同学来扶着他上课,这样架着拐杖单腿蹦应该没有问题,毕竟他不想因为这个事造成考试挂科,况且他都已经耽误一个月的课了。 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就在开始上课的第一天,倒霉催的吴邪同志继续发扬了他倒霉到底的精神,一不小心,左腿一下子蹦得猛了,从两级台阶上滑了下去。虽然这一次伤得不是太厉害,但是软组织挫伤,蹦是肯定不能蹦了,连拖着腿走路都疼得钻心。 吴邪欲哭无泪,这到底是被怎样的衰神附体了啊?原本好歹还有一条腿,现在只剩下半条腿了。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虽然没说话,但吴邪也知道大家都是怎么想的。 他真是太点背了!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胖子摸了摸下巴,叹息道:“天真啊,等你好了你得赶紧去湛山寺拜拜,去崂山拜拜也行,实在不行,去基督教堂、天主教堂拜拜都行。总之,你必须得去拜拜……” “拜你妈的头啊!”吴邪一脸悲痛地看着四周,“只能坐轮椅了。” “哎,轮椅每天推着上楼下楼也很麻烦的,咱们学校从来还没收过残疾人哪……”王盟忧心忡忡地说,换来吴邪一句怒吼,“你才是残疾人!你全小区都是!” 解雨臣笑:“要不你别去上课了,早晚等好了再说吧,我给你补课。” 吴邪无语:“你一学艺术的给我一学建筑的补课?太扯了吧?” 解雨臣还是笑:“你们系学习最好的女生喜欢我,我请她吃个饭,你说她会不会给你补课?” 吴邪也笑了:“你这纯粹是□□……可我不想成好几个月地呆在宿舍里,补课是一回事,但我还是想去教室里上课。要不……我花钱雇个人专门给我推轮椅吧?” 下午的时候大家都去上课了,胖子说晚上去医疗器材店那里看看能不能买个轮椅,辅导员也打过电话来说吴邪这次算工伤,轮椅买了的话由学校报销。 吴邪倒是不差钱,可关键就像王盟说的,学校从来没有招收过残疾人,也没有专门的残疾人通道。很多课程都在二楼以上,推着轮椅上下楼也够麻烦的,难道真要雇个大叔专门给自己推轮椅? 正在吴邪愁肠百结的时候,门响了,他抬起头,看到张起灵回来了。 他住院的这段时间张起灵也去看过他好几次,不过都是跟着很多人一起去的。后来有了陪护,同学们不怎么来了,他也就不来了。但吴邪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担心,可他每一次又都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张起灵在望着他,就微微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张起灵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问道:“你下午还有课么?” 吴邪看了眼课程表:“一会儿还有一节,在二教,怎么了?” “吴邪,”张起灵看上去颇踌躇,“你想去上课么?” 吴邪搞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诚实地点头:“当然想,听潘子他们说最近的课挺难的,我拖了这么久,真怕再拖下去就来不及补了。” 张起灵没再犹豫,就这么直直走过来,在吴邪面前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去。” 吴邪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张起灵回过头来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吴邪,再次说道:“以后我都背你去上课。” 吴邪又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放到张起灵的肩膀上推了推:“小哥,你别这样,太麻烦了,不好。” 张起灵摇摇头,很坚持:“你已经耽误很久的课了,再耽误下去,不只是考试的问题,对你往后的课程都有影响。你要是毕业后当建筑师,却发现很多知识自己没学会,结果糊弄了事,万一盖的房子塌了怎么办?这是人命攸关的事。” 吴邪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过了好久他才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我们系那个最能叨逼叨的张教授假扮的?” 吴邪趴在张起灵的背上时,两条大长腿几乎都要拖着地了,他这才意识到,论身高,自己可是比张起灵还要高上一公分;论体重,张起灵也没有他重。 可张起灵很有力气,背着他没有喘粗气,下盘也很稳,这让吴邪有点羡慕。 他的手搭在张起灵的脖子上,下楼的时候微微环起来,吴邪长大后第一次被人背着,自己要是瘦小也就算了,偏偏还人高马大的,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一路上看到不少人,还碰到了黑瞎子,笑嘻嘻欠揍地开嘲讽:“哟,真是团结友爱互助好榜样,张起灵,没想到你还是个中国好室友啊?” 张起灵没说话,吴邪倒是在他背上朝着黑瞎子比了个中指:“你个62废话真多!” 于是换来黑瞎子更加嚣张的笑声,末了还朝着张起灵来了句:“背累了跟我说一声,我派小弟来接你的班。” 吴邪也懒得管他,就这么趴在张起灵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过校园。张起灵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们离得这么近,吴邪似乎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 他在张起灵耳边小声说:“谢谢。” 张起灵没说话,但双手使劲往上托了托吴邪,吴邪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尴尬,可伴着张起灵的心跳,他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到了教室,班里的同学看到吴邪被张起灵背进来直接都笑爆了,恰好胖子和王盟他们系这节课也在二教上,胖子刚刚在楼上就看到张起灵背着吴邪过来了,赶紧跑到吴邪的班里,连连捶着门大笑道:“猪八戒背媳妇,两位这是终于舍得和好了啊!” 吴邪的脸憋得跟猴屁股一样,他没法对胖子进行武力制裁,只好继续比中指:“法克油!” 张起灵把他放下,临走前说了句一下课就过来背他,吴邪刚想说点什么,张起灵已经面无表情地没影了。 胖子乐呵呵地过来,抚摸着吴邪的狗头:“你俩终于结束冷战了,这么和谐才对嘛,赶紧一起回高老庄结婚吧!” 吴邪一把甩开他的手:“得了吧你个没良心的,你们都把我扔那儿了,还是小哥有良心,不忍心看我没法上课。你他娘的就是个白眼狼,枉小爷我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 胖子哈哈大笑,对旁边的潘子说:“你看,翻脸的时候打成一锅粥,等好了又好成一个头,真是小孩啊,小孩!” 吴邪不理他,拿出书来认真准备上课。他想,关键时刻张起灵还是挺给力的,无论以前做了什么,非常时刻,也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不怕辛苦和麻烦,毫不犹豫地蹲在他的面前,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 再往后,直到吴邪的腿痊愈之前,张起灵只要能腾出时间,就都会坚持着每天背他上课下课。后来班里的男生决定轮流背吴邪上课,张起灵也就轻松多了。 吴邪心里很感动,不管是班里的同学还是学校的态度,都让他感觉很温暖。老师还特意跟他说千万别有压力,这学期的考试会对他特殊照顾一下,毕竟吴邪也是为了院系的荣誉才上场踢球的。 但最让他感动的还是张起灵,他和他不同系,课程都不一样,可他抄了一份建筑系完整的课程表,尽量安排好时间赶来接他。吴邪的同学们都纷纷感叹,这样的好室友简直要感动中国了。 吴邪没有问张起灵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觉得没必要,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份情意记在心里。无论张起灵以后有什么困难,只要用的上他的,一定不说二话,帮忙到底,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他心里对张起灵的那份特殊的情感,在经历了最初的冲动与疯狂后已渐渐平静。他想,也许他和张起灵本就适合这样的君子之交,不必去强求什么结果,反正两个男生本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样刚刚好。 人的天性总是想离自己喜欢的人越近越好,可这样的结局往往会刺痛对方。 所以啊,还是找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最好,再把最初时受过的伤,用时间慢慢治疗。 19 吴邪原本以为他和张起灵会一直这样保持着安全距离,然后安安稳稳到毕业。 再然后,风流云散,一别如雨,各奔东西。多年后各自在某个城市的ktv里唱上一首《那些花儿》或者《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可其实人生最有趣的事情就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惊喜还是惊悚。 五一假期的时候,学校里又走了大半。吴邪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觉着有点想家,所以便打电话给老爸老妈,问他们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 结果两个人纷纷表示你还是别回来了,吴妈妈说:“你爸五一带学生去伊宁考察,我和公司的同事要去成都,小邪你的腿也刚刚好,就别来回折腾了,老实呆在学校吧!” 吴邪无语凝噎,忍不住在电话里问道:“您是我亲妈么?您老公是我亲爹么?” 吴妈妈哈哈一笑:“今晚上给你打两千块钱过去。” 吴邪立刻作狗腿状:“您不但是我亲妈,您还是我亲祖宗!” 于是吴邪就这么被老爸老妈扔在了学校里,不过他查了查自己账号上多出来的oney,还是表示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吴邪原本是想把国庆的计划拿到五一来实现,先大睡一天,再随便找个还留在这儿的同学一起去周边玩玩。腿基本已经好利索了,只是不能长时间走路,他做了几份计划,到最后基本上就变成去吃各种小吃了。 他问了问张起灵要不要一起去,虽然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因为依张起灵的脾气肯定又要去打工,可没想到张起灵却说:“我有个朋友要来。” 吴邪惊得嘴巴又合不上了:“啊?” “广西的。” “哦……”吴邪点点头,“从你嘴里说出朋友这个词还真是不容易。” 张起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吴邪知道自己语气里的那点讽刺他听出来了,可张起灵没说话,吴邪就笑笑:“等我请你和你朋友吃饭吧,谢谢你背了我那么久。” 张起灵还是没接茬,吴邪忽然有一种预感,他问:“不会是老家来的女朋友吧?” 张起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你放心,不是。” 吴邪“啊”了一声,然后又“靠”了两声,吼道:“爱是不是,跟我有毛关系!” 张起灵的那个广西朋友是一号一早到的青岛,那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去火车站接人了。吴邪一觉睡到中午,迷糊中看到张起灵回来,就爬起来,问道:“接回来了?一起去吃午饭吧。” 张起灵的表情很凝重,吴邪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他的朋友怎么着他了,就又问:“怎么了?没接着?不来了?” 张起灵只是摇头,转头拿了个东西就下去了,吴邪也懒得管,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觉得肚子实在太饿,拿上钱包就下楼了。 刚一下楼就听到抽泣声,吴邪定睛看去,却发现主角真是新鲜,竟然是张起灵和一个女孩子,就这么站在宿舍楼下的大树底下。 张起灵还是那副死人脸,一句话也不说,任凭女生怎么哭,他只是把手举着,手里拿着厚厚一卷卫生纸。 这让吴邪真是不知道该说啥好,虽然知道此时此刻不该笑,但还是抽搐了一下嘴角。原来刚才张起灵回寝室就是找卫生纸给姑娘擦眼泪的啊,好不好你也该拿包纸巾啊不是吗! 吴邪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个子小小的,很漂亮,穿着一条印花的连衣裙,带着点少数民族风情。吴邪估摸着应该是少数民族同胞,毕竟是从广西过来的。 他本来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女孩的声音适时地传过来,令他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听到女孩说:“你是不是不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你说的那个人就这么值得?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前途啊!” 他震惊,这是怎么了?张起灵这是当陈世美了?于是吴邪控制不住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开始脑补一个始乱终弃的张世美抛弃糟糠之妻、傍上大城市的白富美然后糟糠之妻一路追过来最后三个人打成一团的情景。 接着他打了个激灵,简直要被自己雷死了,再仔细回味一下刚才女孩说的,感觉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他想自己还是早点离开是非之地好,可张起灵的话又让他震了一下。 他听见张起灵说:“我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哪怕付出再大代价。” 然后又说:“你放心,该还的我一定会还上,我会遵守我的诺言。” 吴邪觉得自己心里有点酸楚,他不敢相信,张起灵这种人竟然也可以如此坚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只可惜不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但他很惊讶,原来张起灵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可以这么重视一个人。 挺好的,至少证明他也是个正常人,而不是和这个世界一点联系也没有。 但转念吴邪又想,那么他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什么和世界的唯一联系,那些如果消失没有人会发现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觉得不应该打扰,反正和自己无关,所以即便他看到张起灵已经看见自己了,也还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他还特意晚点回道寝室,等他回来已经八点多了,打开门,曾经的某个场景仿佛重现一样,寝室里漆黑一片,他闻到一股酒气,开了灯,发现张起灵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喝酒。 他有点被吓到,赶紧走过去把张起灵手中的啤酒罐拿下来。 他们认识也快一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起灵,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难过才能让这个人也学会了借酒销愁。 他小心翼翼地把酒瓶收拾好,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满腹心事地自斟自饮,等待着另一个人回来。 那么,张起灵是在等他回来吗? 他坐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怎么了,能跟我讲讲吗?” 张起灵还是老样子,从吴邪进来起就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 吴邪叹口气:“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吧,赶紧上床睡觉,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吴邪站起来,想给张起灵收拾一下床铺,他不知道张起灵酒量如何,但看看刚才的空酒瓶子,这哥们喝得可真不少。他想,大概还得准备个垃圾桶给他放在床边上,万一半夜吐了还可以应急。 还没等他离开,张起灵的手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吴邪一愣,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 “吴邪。”张起灵一直没有放开手,吴邪觉得他在害怕,这种感觉让吴邪很诧异。 他重新坐下来,握住张起灵的手:“小哥,你一个人承担得太多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想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张起灵竟然浑身颤抖起来,他抓着着吴邪的手,很用力地紧握着,吴邪甚至有种错觉,这个看上去一直孤单而强大的男生此刻就像随时都可能哭出来一样,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这是他第一次在张起灵的眼睛里看到这般痛苦的神情。 他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揽住张起灵的肩膀:“你说吧,我都听着。” 这一次,吴邪没有再等很久就得到了回应,张起灵狠命地抱住他,仿佛一撒手吴邪就会消失一样。 吴邪在这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今天那女孩讲的话,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看上去很在乎我,却就是不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是男的吗?” 张起灵这一次没有再逃避,他摇摇头,很坚定地回答道:“不是这个原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说实话,你看上去已经快要被自己的心事压死了。”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了,那些他以为已经淡然的情绪,又再一次被轻易点燃。 “吴邪,”张起灵竟然笑了,“你永远想象不到我生活在一个多么贫穷的村庄,我又是多么想离开那个地方。” 吴邪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我知道,我能想象,我知道那里很苦。但你看,你现在终于凭自己的本事离开了那里,以后你一定会有很好的生活……” “我的学费、路费,我为了离开那里所需要的一切费用,都是我的高中垫付的。”张起灵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吴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我听说过……” “上思每年那么多上不起大学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能出来上学,而我的学校却愿意借给我这笔钱?” 吴邪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没出声,只是用上力气抱着张起灵,想给他点安慰和力量。 张起灵看上去很疲惫,好像用尽力气才说出下面的话:“因为……我高中学校校长的女儿,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她喜欢我。” 吴邪终于明白了,他的心一瞬间落到了谷底,他说:“但借给你钱是有条件的,对吗?” 张起灵苦笑:“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和他女儿在一起,毕业后他可以让他女儿过来这里,给我们钱,让我能够留在这个城市里。” “你答应了?”吴邪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他忍不住问,他想知道答案。 张起灵抬起手,摸了摸吴邪的脸颊:“他让我好好考虑,在毕业之前做好决定,只要我同意,我就可以留在这个城市,再也不用回到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的村子。” “那你已经做了选择吗?”吴邪又问。 张起灵点点头:“对,我提前做了选择,就在今年除夕的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 吴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但他想,他是能够理解张起灵的。这个人这么努力学习,用尽所有力气去拼搏,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走出那十万大山,又怎么可能再回去,怎么可能不想留在城市里? “我能理解……”吴邪让自己勉强对他笑了笑,“我说真的,我确实能理解你的选择……” 张起灵摇头,他说:“你理解错了,我没有选择他给我的第一条路,我选择的是第二条。” 吴邪觉得自己重新燃起一线希望,连忙问道:“那这第二条路到底是什么?” “他说,如果我不选第一条路,他也可以借给我这笔钱,但条件是,我毕业后要回到上思,当一名乡村教师,而且……要一辈子留在那里。” 吴邪整个人都怔住了,许久才明白张起灵这些话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他问:“你为什么……” 张起灵却笑了,这一次,他笑得竟然有几分开心。 他不会忘记,九月的那个午后,他走进这间寝室的那瞬间,一个眼神温柔的男孩就站在他的旁边,望向他的时候,睫毛长得让他愣了一愣。 他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在天台,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向谁倾诉的欲望。他说,如果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他存在过一样。而那个男生用温柔的眼睛望着他,真诚地对他说,从现在开始,如果自己消失,至少他会发现。” 他不会忘记那张字条,瘦金体,很好看,他知道那是谁的字。上面写着: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皆臧。 他很早之前就背过这首诗,可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才明白了它的意义。 他更不会忘记,在很多个瞬间,他都有种冲动,想用自己学习的语言写一张字条给那个男生—— liebe auf deen blick。 一见钟情。 他听到吴邪还在问他:“为什么要选第二条路?” 他忽然觉得心中明净,于是他认真地告诉他原因:“因为我喜欢一个人。” 顿了顿,他又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20 吴邪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场面:他,张起灵,跟朋友聚会回来的胖子,小花还有他的远房表妹霍秀秀以及张起灵那个广西的朋友云彩,六个人一起,正走在海边的木栈道上。 云彩原本是想买第二天的机票回广西的,可惜太急了没买上,只好改到三号,而小花的表妹秀秀也恰好趁着假期来青岛找他表哥玩,所以一群人就这么碰上了,于是秀秀很激动地说一定要让男生们带着她和云彩出来玩。 虽然吴邪知道,张起灵肯定是半点也不想出去玩的,但无论他是个多冷淡的人,礼数总还是懂的。云彩和他是朋友,是老乡,千山万水地从广西奔着他来的,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他喜不喜欢云彩,他都不可能放着一个小姑娘自己呆在这里。 所以他还是去了,即使吴邪能看出来,张起灵并不高兴,云彩也不高兴,而他自己,自然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昨天晚上他们拥抱了很久,直到两个人手酸了才放开,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是知道了喜欢的人对自己竟然是一见钟情,吴邪相信,自己恐怕会连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可因为有了这些事,所以吴邪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勇气对着张起灵说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如果这是在电影里面,那么在那一刻,吴邪或许应该眼含热泪地对张起灵说:“没事,我陪你,你到哪里我都跟你在一起。” 可惜这不是电影,所以吴邪连想都没敢想。 那一晚他根本就睡不着,他很想问张起灵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因为一见钟情所以就放弃了可以在大城市生活的机会?听上去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吴邪这辈子从来没有被谁这样珍视过。 可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他做不到像张起灵这么决绝,但这真的不能怪他。他有父母,父母就他这么一个独子,生他养他,指望他长大有出息,他自然也有义务孝敬他们,他在城市里有已经扎下根的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放下的。 为什么张起灵会这么选择,他想不通,想不明白,他想问个究竟,但他害怕自己的畏缩担不起张起灵的这份感情。 秀秀看上去很喜欢云彩,但更明显的是胖子看上去比秀秀还要喜欢云彩。于是秀秀一直在开他的玩笑。胖子也不生气,高兴地围着两位美女跑前跑后,乐在其中。 吴邪和张起灵走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其他人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别人停在什么地方,他们也跟着停住脚步。可两个人的眼神却已经很明显地露了馅,一看就知道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你们俩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提线木偶,我求求你俩能不能在美女面前有点表情啊?”霍秀秀笑得可爱极了,“吴邪哥哥,你看来是一点也想不起我来了,你和解子青梅竹马你侬我侬的时候,我也经常和他一起出现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偏偏喜欢他,难道我还没有他一个小小子好看么?” 吴邪揪着脑袋也想不起小时候在哪里见过霍秀秀,刚想解释,就听解雨臣笑着说:“你别想了,她那时才一两岁,跟个肉球似的,连眼睛都胖得眯成一条缝了,又不好看,你怎么可能放着我去喜欢她。” 吴邪终于笑了,伴随而来的是霍秀秀疯了般的怒吼声:“你才肉球!你……你……” 吴邪于是赶忙接上,朝着解雨臣说:“你全小区都肉球。” 一群人直到晚上才玩够,吃了海鲜喝了啤酒,也把海边风光看了个遍。 秀秀和云彩一见如故,非要云彩把住的旅店退了跟她一起住,说是要彻夜长谈,弄得胖子很是羡慕嫉妒恨。 把两个女孩子送回酒店安顿好,约好明天上午来给云彩送机,几个人就回了学校。 在路上,解雨臣貌似无意地道:“小哥的朋友从广西来这一趟不容易,怎么不多呆几天?” 张起灵当然没有说话,吴邪赶紧打圆场:“应该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胖子似乎很遗憾:“云彩妹妹怎么回事,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啊,真是我见犹怜……” 吴邪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啥。 进宿舍楼之前,张起灵突然伸手拉住吴邪:“有话跟你说。” 胖子笑得怪怪的:“哟喂,这是要二人世界去了?看你们俩今天就不对劲!” 解雨臣倒没说什么,掐了胖子一把,示意他别废话,两个人上了楼,留下吴邪和张起灵站在楼下。 吴邪看着张起灵,然后推了推他:“去那边逛逛?” 张起灵跟着他往前走,假日的校园里没什么人,两个人走到操场边,吴邪先在塑胶跑道上坐下来,张起灵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想说什么?”吴邪伸展开胳膊和腿,最后干脆躺了下来。 张起灵俯下身看着他,一瞬间吴邪觉得张起灵把自己视线里的天空全都遮挡住了,而他能看到的,只有那双眼睛。 “谢谢你。”张起灵说。 “嗯?谢我什么?”吴邪纳闷,抬起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好事。” 张起灵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谢谢你陪着我和云彩出去。” 吴邪笑:“这有啥好谢的,你想想,就算云彩不来,我肯定也得陪着小花和秀秀出去的。” 张起灵没再说话,只是把头低了低,这让吴邪有种错觉,张起灵似乎想要亲他。 他有点紧张,眼神直愣愣的,他原本觉得那双眼睛总是很冷淡,但此刻却仿佛燃起两点明光。 好像迷途的人终于看到了灯塔,所以把那光芒牢牢地记在了眼眸里。 那么自己应该段是张起灵的灯塔吧。 吴邪的手不自觉地拽紧张起灵的衣服,那一刹说不清楚是他带着张起灵还是张起灵本身就在慢慢靠近,他感觉到自己紧张得嘴唇都在颤抖,而在双唇贴合的瞬间,只觉得心脏也跟着颤抖起来。 张起灵的嘴唇很柔软,很温暖,和他的人一点也不像。 连舌头都不好意思伸出来……吴邪迷迷糊糊地想,真是一个纯洁的吻,然后他又想起来,这应该就是他的初吻,在此之前他还没有机会把它浪费掉,他觉得张起灵应该和他一样。 不知道这么纯洁地亲了多久,张起灵终于放开他,也静静地躺了下来。 吴邪看到天空突然就跳进了他的眼睛,他大喘了几口气,总算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小哥,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他说。 “嗯,你问。”张起灵轻声应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想法,我不是说不相信你的感情,而是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能够做到因为我而放弃留在城市的机会。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千辛万苦地考出来,怎么可以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再回到那个地方?而且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跟着你回去一样,所以我不懂……” “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有点冷,这让吴邪的心里一紧,他连忙说:“你千万别生气,我只是真的想不明白……” “我不是为了你。”张起灵的声音不再像刚刚那样温和,但也没有再冷淡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城市,我对它还不熟悉,还不明白它到底是怎样的,”他慢慢地说道,“我出生在几乎与世隔绝的乡下,乡下人很单纯,好得很单纯,连坏也坏得单纯。” 他转过身,吴邪听到动静,也转过来,两个人视线相交,张起灵接着说:“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没有办法骗自己。” “我阿妈被她喜欢的人抛弃,为他丢掉了一切,包括生命,可她到死也没有后悔过。而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那两年,她虽然能吃饱穿暖,却没有一天快乐过。 “她临死前留给我一封信,我那时很小,很多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记得其中的一句话。她说,虽然她这辈子过得很痛苦,遇到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可她至死也不认为爱情本身是有错的。 “吴邪,我只是没办法违心地去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我认为,就算她的父亲资助我上了大学,对我有恩,却也没有资格买断我的人生。至于你以后会不会跟我在一起,我从来没想过,也不认为你应该跟我一起回到大山里去。 “我一直都知道,我和这个世界很难有什么长久的联系,但吴邪,我还是要真心谢谢你的出现。” 21 送云彩走的时候,吴邪看到她犹豫着又把张起灵叫到一边说了些什么,可张起灵依旧面无表情,只在最后朝她点了点头。 胖子对着云彩恋恋不舍,把秀秀都逗笑了,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胖子哥哥,你看你那点出息!” 胖子笑了笑,竟然有点落寞:“我是挺没出息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安静了,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一起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和大家对视,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转头走了。 吴邪望着他的背影,又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张起灵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那么长的一段话,他说得很平淡,可总觉得带着一股认命的感觉。 吴邪在来到这所大学之前是从来没有想过命运和自己的关系的,但这一年的经历让他无法不严肃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很多人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同样也有很多人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到底谁的看法更正确呢?吴邪想,那些坚持人定胜天的,或许被命运戏耍了一辈子;而那些听天由命的,又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抗争一把。 而他自己呢?他又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命运? 吴邪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想,他希望张起灵也能再好好想想,他甚至问过张起灵,可不可以毁诺? “小哥,我们努力还钱,十几倍,不,几十倍的把钱还给他行不行?能不能好好跟他说说,让他放过你……” 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想的,他想和张起灵一起还钱,一起把这份债还掉。他想让张起灵留在城市里,无论最后他们是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希望这个人可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和美好的未来。 张起灵却只是摇摇头:“吴邪,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难道你们那里就差你一个老师吗?我们可以把钱都捐出去啊!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做这件事。我们捐钱建校舍,给孩子们买很多教学设备和书籍,难道就不能这样?你成绩这么好,你应该留在这里,你的才华绝对不该埋没在大山里,而是应该更有作为!” 吴邪拽住张起灵的衣服:“试试吧,不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牵起吴邪的手,用力握了握:“我不太清楚别的地方,但在我的家乡,在我出生的那个村子,无论是老一辈还是后生仔,说过的话,承下的诺,都是要当着密洛陀的神像起誓的,如果违背,是要遭受天谴的。” 吴邪简直要被气坏了:“我说你堂堂一个大学生,还信这个?” 张起灵仍旧注视着他,吴邪觉得那目光真的很温柔,似乎可以忍受世间一切的苦难而不抱怨。 “不是我信这个,而是因为这是那里的人的本分。他们认为,一旦你许下诺言,那么就该去践行。吴邪,无论你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么不可理喻,但在我看来,确实是我因为想要出来上学这一欲求而答应了他的要求,那么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他,于情于理就都没有任何理由去毁诺。再从他那边看,他本就希望我能娶他的女儿,就算我因为不想娶他的女儿而选择回到家乡,可实际上离他的女儿就更近了。他的如意算盘一早便打下,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 吴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喃喃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你当初有想过自己可能会选择第二条路吗?还是你一早就做好了选第一条路的决定,只是不巧因为我出现了……” 张起灵笑了,他把吴邪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这是一个相当亲昵的动作,吴邪想不到张起灵会这样做,可又半点也不突兀,反而让他感觉很温暖。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最后到底会选哪条路,但我其实一早就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想的是,就算我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我也应该出来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看上去竟然很开心:“你看,多好,就这么遇见了你。” 吴邪觉得心力交瘁,可张起灵的话又让他感动,他摩挲着他的脸,慢慢地张开双臂拥抱住他。 “你既然已经遇见了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张起灵也回抱住他,吴邪感觉到张起灵的气息一直围绕在他的耳边,有点痒,但很舒服。 张起灵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吴邪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才说:“我没有想过。” 吴邪心里一沉,但马上又听到张起灵说:“我不敢想。” 他一愣,听到他继续说:“你应该没有算过,上思离青岛有三千多公里的距离,而且在那里,说不定整个村子所有人一年的收入都没有你父母一年的工资多。那么,如果我无法留在你所在的城市,你会放下你的家庭和前途,跟我回到我所在的地方么?” 张起灵的手指在空中滑过一条长长的线,像是在指代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吴邪,我第一次发现,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而生活,也远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吴邪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生,他有着挺拔的身材,清亮的目光。他一直带着大山的气息,灵魂干净而又纯粹。 他很孤独,所以因为孤独而迷人;他也很坚强,却因为坚强而令人心疼。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有匪君子,让他一见难忘。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5节 吴邪再一次抱住张起灵,很用力,所以更加觉得契合。 以前看过一本,上面有句话让人记忆深刻。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有些拥抱只有命中注定的两个人才最合适。 他吻上张起灵的侧脸,沿着脸颊一路吻过去,直到眼睛。 他的嘴唇停在张起灵的眼睛上,然后说:“但至少我们还有三年。” 他的吻没有停,滑下来,直到嘴唇。 吴邪从来都不知道,亲吻自己喜欢的人的感觉,竟然会这么美好。 “小哥,如果没有办法去谋划遥远的以后,那么这三年,我们一定要好好过。” 22 吴邪虽然没跟女生谈过恋爱,但自从他和张起灵正式开始搞对象之后,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跟男生谈朋友,尤其是跟张起灵这样的男生谈朋友,就俩字可以形容——省心! 他从来不会黏糊着自己,当然也不会要求自己给他买这个买那个,更不会因为一个电话没及时回或者跟哪个女生说了几句话就给他甩好几天脸子。 而反过来,自己更加不可能对张起灵使用这些招数,同样是男人,又都不是太计较的性格,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毛病,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相处实在是够和谐。 虽然有的时候吴邪会觉得,他们两个这样子,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有点太平淡了?可再转念一想,平平淡淡才是真,他们已经寝食同步,能够天天呆在一块儿了,比起那些异地恋,好久都见不上一次的恋人,真的已经好太多了,还要怎样才算不平淡? 张起灵依旧很忙,吴邪问过他还需要多少钱才能不这么辛苦,也委婉地表示过既然大家已经在一起了,那就不要分你我分得太清楚,也提过可不可以把当时那五千块钱再借给他。可张起灵执意不回应这些问题,任凭吴邪怎么说也还是避而不谈。 吴邪想,或许这就是张起灵的坚持吧,他不愿意把钱牵扯进和自己的这份感情里,吴邪能理解他的这个想法,只是不可避免地有种在旁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的无奈。 对于两个人的关系,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公开,除了解雨臣凭着艺术家的直觉开了他俩几次玩笑,让吴邪觉得他可能是真看出点什么了,其余的人,包括胖子和王盟,虽然有时候大家互相闹一闹,可应该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其实想想看,他们俩在一起之后和在一起之前也没啥不一样,在旁人眼里最多就是关系好不再像之前那样搞得很僵了。 每天一大早各自去上课,中午偶尔会一起吃个午饭,下午照常上课,晚上张起灵去打工,吴邪呆在寝室看书。碰上张起灵在图书馆打工的时候,吴邪就会跑去上个自习。到了周末,照常还是一个打工一个闲着,如果张起灵同意了,吴邪也会去他打工的地方帮帮忙。 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关系很好的兄弟,吴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解雨臣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们两个有一腿的。 不过就算是面对解雨臣的调笑,他也没有松口承认,只是笑着把话题岔开,但吴邪知道,聪明如解雨臣,心下肯定是了然的,只是不明说出来罢了。 但同时他也相信,解雨臣虽然平时也爱开他玩笑,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断不会拿着这种事到处乱说。吴邪想起解雨臣有一次故意带着点酸溜溜味道对他说:“哎,要是我出手,哪里还有他的份。” 吴邪一下子笑了出来,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咳嗽两声当作没听见,偷偷在心里对他竖了个“凸”。 这天晚上又轮到张起灵在图书馆打工,吴邪夹着本建筑课本也跟着一起去了。快期末考试了,自习室人多,借书的地方人倒是少了。吴邪看了会儿书,发现一点也看不进去,干脆便站起来帮着张起灵整理书架。 他在书架这边,张起灵在书架那边,两个人整理着,忽然从书架缝隙里对上了眼。 两相对视,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这双眼光给击中了一样。他觉得特别有意思,就追着张起灵的脚步,张起灵站在哪儿整理书,吴邪就把脑袋凑上去,用自己有着长睫毛的眼睛对准张起灵的眼,顺便附带一个让人想抽他的笑容。 这么玩了几次,张起灵终于笑了,他把书拿开,从缝隙里看过来,问道:“你在调戏我?” 吴邪“嘿嘿”笑了声,摸了摸下巴,不否认:“嗯,没错。” 张起灵也不说话,但眼神很温柔,整个人的线条都是柔和的。吴邪此刻忽然很想亲他,可还没等他先付诸行动,张起灵的脑袋已经从书架那边凑了过来。 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飚到了二百八,张起灵的嘴唇慢慢地碰触上他的嘴唇,那瞬间,他只觉得脑袋里有个爆竹一下子炸掉了。 轰,轰轰! 亲完之后,张起灵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书架,吴邪倒是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边在心里腹诽张起灵竟然反调戏成功,一边又乐呵呵地笑了。 这才像搞对象的感觉嘛!吴邪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校园里没多少人,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一眨眼已经是夏天,但海边城市的晚上不但不热还有点凉,吴邪觉得心情很不错。 “问你个事,暑假你怎么安排?” 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吴邪一直很想问张起灵这个问题。暑假很漫长,张起灵应该不会回广西,那么,他还要呆在学校里吗? 张起灵想了想:“应该还是留在学校吧,打工。” 吴邪“噌”地拦在了他面前,咳嗽了一声,然后喊:“小哥!” 张起灵停住脚步,看着吴邪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心地说:“有话别憋着。” 吴邪被他逗笑了:“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张起灵注视着吴邪,看到他笑得爽朗的样子,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吴邪的脑袋。 吴邪又一次愣住,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今天晚上的张起灵温柔得简直吓死人。 “小哥……你这是……你这是……”吴邪张大了嘴,“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啊……” 张起灵的手依旧放在吴邪的脑袋上,带着点笑意:“有什么不一样?” 吴邪想了想:“你这样才让我觉得,咱俩真的是在谈恋爱。” 张起灵的手滑下来,停在吴邪的脸颊上,盯了他好一会儿:“是想到你说的,这三年我们好好过。” 一瞬间有点伤感,因为好像已经预知了结局,所以现在过的每一天都不可避免地带着点悲伤,仿佛在预支一些一旦到期便会失效的幸福。 吴邪沉默着,直到张起灵问:“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吴邪这才回过神来:“是这样,我想邀请你暑假跟我一起回杭州,成吗?” 这次是张起灵愣住了,吴邪看出他的迟疑,赶忙解释道:“暑假特别长,留在学校的人那么少,还不如跟我一起回家。你是不是怕打扰到我爸妈?那你就放心吧,我爸没得暑假的,一个月能在家呆一两天就不错了,而且好像暑假还要带学生出国考察。至于我妈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她自己办公司,最近生意比较忙,那天打电话的时候还跟我说暑假她估计不会在家,要到处谈业务,让我做好一个人吃饭过日子的心理准备。” 张起灵张张嘴,刚想说话,吴邪赶紧继续说:“如果你想打工那就更没问题了,我对那边可熟了,你想干什么活都能找到!不会耽误你打工的!” 张起灵又张了张嘴,吴邪马上再加一句:“我陪你一起打工,我也要挣钱,咱俩一块儿。” 吴邪满含期待地望着张起灵,像是在等待他的最终决定。张起灵歪着头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觉得这样的吴邪很有趣。 “小哥你到底同不同意啊……”吴邪有点急,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同意了我好提前买票。” “嗯。”张起灵终于应了声。 吴邪高兴极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终于不用再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了,终于可以两个人在一起过一个暑假。这么想着,吴邪的嘴角扬了起来。 “吴邪,你睫毛真长。”张起灵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抬手摸上去,轻轻地拽下来一根,换来吴邪的一声惨叫。 “你竟然敢扯我睫毛!我他妈跟你拼了!”吴邪捂着眼睛,一副要冲上去决斗的样子。 “到时间就买火车票吧。”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往前走去。 吴邪傻乎乎地笑着跟上去,心中满溢着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 23 考试之前的一礼拜,张起灵停下了所有的工作,开始准备复习应考。 课基本都停了,大家都在准备最后的考试,通宵自习室里满满当当全都是人,想要占个座位简直要耗掉半条老命。 可吴邪觉得,在自习室里通宵复习虽然挺苦,却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这是一年多来他第一次和张起灵一起坐下来学习。 他们坐在角落里,对面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子一看就是个小吃货,嘴巴就没停下过,吴邪到最后真是发自内心地佩服起她来。 她拿了一个大大的布袋子,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吴邪最佩服她的一点就是,她带来的食物都是没什么怪味的,不会给别人带来不适的感觉,而且她似乎拥有一种超能力,可以不出声地把食物放进嘴里安静地咀嚼,吴邪偶尔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出神入化的技能啊! 旁边的男生学习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女朋友,眼神里带着宠溺的味道,吴邪看见,竟也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这时,张起灵在桌子底下握了握他随意垂着的左手,吴邪被他这么突然一碰给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着他,就听到张起灵压低声音说:“你能专心点么?” 吴邪有点不好意思,没抽出左手,就让他继续这么握着,用右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道:“对面秀恩爱闪瞎我的眼了。” 张起灵看完之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吴邪便又在那句话下面接着写:“咱俩也秀一把瞎瞎他们吧?” 张起灵终于放开他的手,拿起笔,在吴邪的那行字下面写:“会被吓死。” 吴邪哈哈一笑,惊觉是在图书馆,抬头看到女孩子正在看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赶紧低下头继续看书。 又过了一会儿,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张起灵,小声问道:“小哥,你想吃东西不?我去给你买。” 张起灵带着锐气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吴邪被看得一愣,他心想,难不成张起灵一眼就看穿了他也想跟对面那个男生一样当个好男朋友的心思? 结果张起灵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在吴邪目瞪口呆的注视里潇洒地啥都不说就走了。 吴邪低头看了看张起灵桌子上的书本,猜想难道是去上厕所了?总不至于因为自己这一句话就害羞然后尥蹶子跑了吧!所以他也就没怎么在意,继续看书。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张起灵终于回来了,吴邪待他坐回座位上才从书里抬起头,结果眼前一闪,一个纸杯放到了他面前,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了鼻子里。 吴邪看过去,热乎乎的奶茶里面放满了的大颗圆滚滚的珍珠,奶茶的盖子已经打开了,还放了个长柄的塑料勺子。 吴邪整个人都呆住了,很久没回过神来。 这是琴大旁边奶茶店里他最喜欢的一种,可以加很多珍珠,嚼上去很香很劲道。他有空的话就会去买一杯,不是因为喜欢喝奶茶,而是挺喜欢嚼这些珍珠。但一个大男生老是去买奶茶这种事情让吴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起,就算要买也是自己一个人去。 张起灵是什么时候见到过他喝这家店的奶茶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好的呢? 吴邪看着张起灵低头看书的侧脸,他放下这杯奶茶后就没再说话,很显然,他也只买了这一杯。 吴邪拿起奶茶,热乎乎地喝了一大口,几颗珍珠被他喝了进去,他一边轻轻咀嚼一边想,有些人对别人好从来不是用语言表达,语言远比行动容易,好多人人也吃这一套,可行动却很难,用行动表达爱情却吝啬语言,其实是个很笨的办法。 可张起灵这样的人,明明很聪明,却甘心选择了一个笨办法。 他在这一瞬间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比如谢谢你,比如我很感动。 可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总觉得很多话即便说出来也苍白无力,根本无法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在本子上划拉着,因为无意识,所以写得很乱。 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写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一下子怔住,突然停下笔,把草稿纸翻过来扣在桌子上。 他有点害怕被张起灵看到,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三个字他是第一次想要对一个人说。 他在脑子里一直想一直想,从小时候想到昨天,他怕自己想错了,所以揉了揉眉心认认真真地继续想。 真的没有,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三个字,哪怕是那段青梅竹马的初恋,也没有想过这三个字。 甚至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有想要说这三个字的欲望。 他说不清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心情,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知,这一生,那个对的人,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人们常常把缘分挂在嘴边,这种强烈的感知大概就是缘分的最佳注脚。 吴邪觉得心里的那种情绪简直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他一面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很多人,一面却又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属于他的秘密。 两种情绪在心里碰撞,吴邪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他笑了,他想,他不埋怨什么了,也不再难过什么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遇见那个对的人,他已经遇见了,还是在最美好的时光里,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情到深处无怨尤。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把那张纸“噌”地一下子翻了过来,深吸一口气,拍到了张起灵的眼皮子底下。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学习,直到好一会儿后,张起灵把那张纸递回来给他。 在他那三个字的下面,张起灵写了一段话: “ich liebe dich, i love you, ye oix ih, gou gyaez wngz, 还有我爱你。 德语,英语,勉语,壮语,中文。 吴邪,我会这五种语言, 都对你说。” 24 经过了夜以继日的一礼拜奋战,第一学年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吴邪考完最后一场,出了教室便听到周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终于考完了考完了考完了!” “终于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 “回家!回家!我需要你咿咿呀呀!” 吴邪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又意识到,大学的第一年,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这一年实在是太跌宕起伏,暑假要是有时间的话,倒真可以写成一部。这样他就可以留到很久很久以后拿出来,回忆一下彼时的年少轻狂。 但年少轻狂才是最美的幸福时光。 青春,这个词多美好!因为年轻,所以可以无畏无惧,不必去想未来会存在的诸多烦恼,只要认认真真享受生命和此刻最好的时光,就是对青春的不辜负。 吴邪考完了没等张起灵,直接跑到学校外面去等人,这段时间他考试,所以千托万求地付了辛苦费找人替他去买了卧铺票。 用学生证可以买半价票,学校里也有学生会组织统一买票,但只限于硬座,想买卧铺是很难的。 回杭州的票不好买,而且那时候也没有直达车,要回去得先从青岛到济南,再从济南转杭州。 吴邪觉得这么长的路程坐硬座真是能要人老命,况且他旁边还有个张起灵,他就算自己能吃苦,也舍不得让张起灵跟他一起受罪。 但其实吴邪知道,张起灵比他能吃苦,或许这点罪对于吃惯了苦的张起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吴邪就是不愿意让他来遭这份罪。 你之前所受的苦难,我无法在你的身边与你共苦,那么现在的我,只要能够在你身边一天,就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你,照顾你,让你的生活可以比原先过得好一点,这就是吴邪下的决心。 他站在学校门口等着来送票的人,特意没等张起灵一起过来。确切地说,张起灵并不知道他今天会来拿火车票。虽然他问起过,但吴邪只说还没定下来,他怕张起灵到时和他为了付钱再争抢起来,他知道以他的脾气说不定能干得出来。 站了半个多小时,送票的人到了,一共四张,每人两张,都是卧铺。吴邪美滋滋地收好往回走,一想到他和张起灵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一觉睡到家,吴邪默默地在心里为其他人点了根蜡烛,然后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回了寝室,整层楼都是欢腾的景象,大家纷纷研究今天晚上去哪里狂欢。当然,除了吃饭唱歌之外,基本都是准备去外面的网吧上个通宵网。 寝室里的人都在,解雨臣也在,胖子依旧跟着解雨臣蹭车回北京,而王盟正好也要去北京的姑姑家玩,自然也是要蹭车的,吴邪刚进门,就看到王盟欢呼着扑了过来。 “吴哥!以后咱就跟着你混了啊,请受小弟一拜!” “啊?你受什么刺激了?”吴邪看着笑意盈盈的解雨臣,又看到跟八爪鱼一样抱在他身上的王盟,十分不解。 “我跟他说,看在他是你的室友份上,同意让他蹭车去北京,”解雨臣笑,“王盟就表示以后都要跟着你混,你就是他老大了。” 吴邪笑:“小花你可真会替我当好人,不过有个马仔还是不错的,以后端茶倒水有人伺候了。” 王盟立刻狗腿状给他捶了捶肩膀。 胖子这时说道:“今晚上咱哥几个去哪里爽一爽呀?隔壁寝室约了隔壁的隔壁寝室cs,说是输了的要给赢了的当牛做马,这赌注太刺激了,咱们要不要也去?” 吴邪马上摇头:“我不去,老子以后有小弟了,有人给端茶倒水了。” 胖子“嘁”了一声,回头看向解雨臣:“花爷您是什么意见?” 吴邪无语:“这什么时候已经成花爷了……” 解雨臣站起来,笑眯眯地:“没办法呀,咱就是有这个范儿。” 吴邪撇嘴:“有钱了不起啊,看你这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解雨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吴邪的肩膀:“对啊,有钱就是了不起啊。”然后潇洒地转头走了出去,临走时扔下一句话,说是晚上出去搓顿好的,再去网吧上通宵——当然,他请客。 吴邪叹了口气,跟寝室里的人说道:“好好一娃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土财主的范儿了呢,你们说说,你们说说……” 结果胖子和王盟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们觉得很好!” 吴邪无奈了,转过头去,看到一直坐在角落里没说话的张起灵,忽然意识到刚才他们的对话对于张起灵来或许有点刺耳,心下又是一沉。 “小哥……”他走过去,坐在张起灵旁边,“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上什么狗屁通宵网,要不咱俩今天晚上出去吃小吃吧,嘿嘿,想想就流口水……” 张起灵还没说话,胖子就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你想得美!这是寝室的统一活动!是兄弟的必须参加,坚决不允许搞特殊!” 吴邪咳嗽了一声:“放屁!解雨臣他是咱寝室的?” 胖子“嘿嘿”一笑:“我们都已经决定了,颁给花爷荣誉室友称号!” 吴邪长叹,不死心地说:“你们去就行了,我觉得比起上网,我更想去吃小吃,我还没去云霄路美食街吃过呢,我跟小哥想去吃吃看……” 还没说完,吴邪听到张起灵在旁边说:“没事,一起去吧。” 他转头,看到张起灵面色如常,眼睛里甚至有点笑意,心情随之也雀跃了起来:“好,那就一起去吧!我教你打游戏呀?我《梦幻西游》打得超好的。” 张起灵点头:“好。” 胖子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我说天真你可真是重色轻友啊,刚才我让你去你就百般推脱,小哥才说了几个字,你他娘的就好好好没问题,真是让我太伤心了!不行了小萌萌,我感受到了来自世界深深的恶意!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王盟乱入:别看我,别瞪我,我什么也听不见,我是无辜的,我是安全的…… 张起灵站起身走到了阳台,吴邪跟上去,跟他站在一起,看着沸腾的校园,问他:“你今天看上去很高兴。” “嗯。” “考完试,所以放松了?” “也有这个原因。” “那最根本的原因是?” 张起灵侧身看了吴邪一会儿,说道:“吴邪,我的成绩应该可以拿到奖学金。” “真的吗?太好了!”吴邪乐了,“咱们学校一等奖学金每年八千块,要是拿到可就发财啦!” “老师今天跟我说,没有特殊情况应该是我的。”张起灵嘴角轻轻上扬。 吴邪觉得比自己得了这笔钱还美,他四下望了望,没人,便伸出手去握着张起灵的手:“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生,他们不给你给谁!” 张起灵反握住他的手,想了想,竟然说了句让吴邪打死都想不到的话:“那我和解雨臣谁更优秀?” 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要惊呆了:“小哥,你这是……吃醋?” 张起灵点点头:“有一点,主要还是逗你。” 吴邪捂着肚子笑出了声:“我的天啊,你一面瘫冰山说逗我……哈哈哈哈,谁来拯救我的笑点啊……” 张起灵就看着他笑,直到吴邪笑完了,他才说:“以后不用担心我。” 吴邪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确实,有的时候因为太过在乎一个人,会变得小心翼翼,唯恐他有一点难过和不舒服,只想尽力让他开心一点。 他点了点头:“我只是……” “我明白,”张起灵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愿意融入我的世界,我同样也会努力去融入你的世界。” “吴邪,”他说,“你要知道,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即便在很多年以后,吴邪也没有忘记。 他觉得张起灵说起甜言蜜语来也不比任何人差。 他说:“我把我这儿发行的唯一一张卡送给你。” 25 那天晚上是在海边一家很有名的饭店吃的饭,一共五个人,上来就要了一捆啤酒,一人面前放了两瓶,啥都不说先吹一瓶。没人推诿,连张起灵都毫不犹豫地干了。 吴邪喝了之后撑得直翻白眼:“小花你个猴精猴精的,让我们喝撑了再吃饭,这样谁还能吃下去啊?你这客请得可真是不地道。” 说完转过头去看张起灵,可没想到这哥们一瓶下去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连胖子那种能喝得都捂着头喊喝猛了喝猛了有点难受,张起灵的脸色却丝毫未变。 吴邪震惊了:“卧槽……小哥你酒量很牛啊!” 张起灵侧头看了看他,低声说了句:“我们那里好多人都拿酒当水喝。” “啥?!”吴邪更加震惊,“你们那里怎么听上去这么猛啊!” “不是,”张起灵看到吴邪一副看土豪的表情,于是认认真真地解释,“种甘蔗,甘蔗酿酒,所以常喝。” 吴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那里天天喝朗姆酒?” 张起灵思索半天,点头:“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一顿饭吃得开心极了,卸掉一身作业和考试的年轻人当然需要释放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压抑,所以喝得非常尽兴。连张起灵也很给面子,谁让喝绝无二话,根本不推让。 当然了,对他来说,这点啤酒除了让他觉得有点撑得慌之外,恐怕对他什么影响也没有,常喝朗姆酒的人是没有资格醉倒在啤酒上面的。 喝完出门的时候,他们恰好碰上了隔壁寝室的一帮哥们,一行人一拍即合,浩浩荡荡地找了家网吧进去,结果房间里全都是琴大的学生,满满地坐了一屋子。 大家对视,接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开了电脑,各自玩了起来,胖子和王盟是cs的忠实脑残粉,小花用电脑玩一种类似于俄罗斯方块的不知道叫啥名的游戏,吴邪看到张起灵打开电脑直接进了杭州论坛,再仔细一瞅,竟然是在找暑期工的信息。 吴邪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拽住张起灵的手:“大哥啊,咱是来放松的,能不能先别想这些,先玩行吗?” 张起灵思索了半晌,说:“不知道玩什么。” “一个游戏也没玩过吗?” “嗯……跳竹竿算么?”张起灵顿了一下,“就是竹竿舞。” 吴邪愣了,反应过来又笑起来:“有机会真想看看你跳这个,一定很有趣。” 张起灵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吴邪觉得他一定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或许他阿妈还在世,所以再苦再累,至少还有人陪着他玩这个。 这是不是张起灵小时候最开心的记忆了? 吴邪吐了口气,拍了拍他:“小哥,以前不管了,今天我教你玩网游吧,我们一起打《传奇》和《梦幻西游》,这些游戏都很好玩。” “嗯,好,”张起灵没拒绝,“你教我吧。” 吴邪觉得心里面很暖,拍着胸口大声说:“包在我身上,绝对把你教会!” 更新游戏的间隙,张起灵一只手放在鼠标上,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无意识地轻轻扣着,似乎走神了。 吴邪小声问他:“觉得无聊么?” 张起灵转头看了看他,目光里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我可能学得不会很快。” 吴邪笑:“很简单啦,别想得那么难,真没那么难的,你又那么聪明。” 张起灵摇头:“不是。” “嗯?”吴邪不解。 “这个……”张起灵敲了敲键盘,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们高中计算机课上得很少,我只会简单的操作,字都打不快。” 吴邪一下子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他生活在大城市,身边的孩子基本都是从小学,或者说,最起码也是从初中就开始接触计算机,很多人家里都购买了电脑。电脑对他们来说很常见,但对张起灵来说,电脑在他所处的环境里是个奢侈到不能再奢侈的东西了。说实话吴邪觉得张起灵已经很聪明了,至少他基本的操作还是很熟练的,不过应该也是大学以后才开始练习的。 吴邪有些感慨,一瞬间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因为这个决定,他的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 游戏登陆后,吴邪给自己和张起灵各注册了一个传奇账号,他叫三少爷的煎蛋,问张起灵想起个什么名字,张起灵自然是回了个“随便”,于是他就给他起了个id叫“煎蛋”。 然后,三少爷的煎蛋和煎蛋就这么玩了一晚上。张起灵很聪明,即便他对网游并不熟悉,可在吴邪的指导下也很快就上了手,玩得还挺不错的。 凌晨三点的时候,吴邪的笑声突然诡异地响了起来,一下子惊呆了正在鏖战或者睡觉的网吧众位,坐在旁边的胖子被吓得手一哆嗦,一枪没打准结果被人爆了头,怒气冲冲地向吴邪讨命。 吴邪则捂着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向众人解释,原来他不小心瞅到了张起灵杀猪时的表情,那个表情实在是太严肃了,背脊挺直,姿势端正,右手很有节奏的点点点砍砍砍,左手食指按按按alt,然后一块块地捡猪肉。 知道的是张起灵在练级杀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表情是在研究什么国家大事呢! 早晨七点,通宵时间结束,众人站起来伸展伸展胳膊腿,一起回了学校。 走在路上,虽然都很疲倦,但有很快就可以回家的高兴心情支撑着,也还是一边走一边打打闹闹的。 吴邪和张起灵走在最后面,他指了指张起灵的手腕,问道:“累不累?” 张起灵摇摇头:“挺好玩的。” “以后我们有空就玩呗。”吴邪很兴奋。 张起灵听了有点迟疑,看了看吴邪,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吴邪看出来了,便说:“小哥,有话就说呀。” 张起灵想了想:“我……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 吴邪听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是,他的时间太少,事太多,又需要打工,肯定不会有很多时间来玩游戏。 吴邪便笑:“我说的是有空就玩,什么时候咱们两个人都有空,就一起玩。” 张起灵也笑笑,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会儿,张起灵忽然问道:“杀猪……好笑?” 吴邪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张起灵的意思,又一下子笑开了:“对,超级好笑!小哥你不知道吧,你杀猪的时候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忧郁气质,太萌啦!” 26 那年月还没有动车和高铁,到济南的火车需要近五个小时。上车找到地方后早已过了饭点,两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吴邪便从行李里面拿出泡面和火腿肠,跟张起灵很迅速地把晚饭解决了。 吃完之后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因为买的是硬卧,一大间里面有十几张床,所以空气不是很好,他俩就到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走廊上站着看报纸。 旁边就是硬座车厢,吴邪瞅了一眼,满满的全是人,想走到那边估计得从人的头顶上飞过去,不禁又暗暗庆幸自己买到了卧铺票。 张起灵在他旁边站着,吴邪看过去,发现他一直都在盯着那个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那边有人历尽千辛万苦穿过层层包围走过来说着“借个光”的时候,张起灵才把眼神收回来。 “想什么呢?”吴邪忍不住问。 张起灵把视线转向他:“我在想,如果把车票钱给你,你会不会收。” 吴邪心里一颤,一直担心的事儿果然还是发生了,他其实也有点奇怪为什么张起灵没有立刻把钱还给他。本来他已经想好了一千种理由来劝他把钱收回去,可张起灵直到现在才提起,并且还是用这样的口气。 吴邪一时间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觉得怎么回答也不太好。 张起灵可能根本没想过让他回答,只是自顾说下去:“我第一次可以在火车上躺着睡觉,还是躺在床上。” 吴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张起灵继续说:“其实我没坐过几次火车,小时候坐过一次,上大学来的时候坐过一次,这是第三次。” “小时候记不清楚了,但是脑海里对火车的印象就是数不清的人。这次来上学,我就像对面那些人一样坐在过道上,五十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觉,去一趟厕所回来之后就再也不敢喝水了。” 吴邪觉得身心脏又突然闷疼了一下,他伸出手拽了拽张起灵的胳膊:“别想了,都过去了。” 张起灵忽然朝他笑了笑:“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指了指自己:“毕竟我是个男的。” 虽然张起灵说得很简单,但吴邪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到底,张起灵从来没有想过沾谁的光,他希望做到不欠任何人,尤其是不要欠自己的。 很显然他知道,如果他和自己分得很清楚,自己会不开心,所以他在努力适应这种情况。但作为一个把骨气当饭吃的男生,肯定是不会愿意在物质上被人给予很多的,况且那个人还是恋人。 吴邪什么都明白,他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很轻易地就读懂张起灵的心。其实张起灵的心情一点也不难理解,这个男生有时强大而淡然,有时却敏感而压抑,他是一个从精神上对物质没有任何依赖却又被现实逼着睁开眼睛去看那无限放大的物质的人。 张起灵活得很累,可吴邪不知道短时间内自己做什么才能让他的心里好受点,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握紧他的手,告诉他:“都是相互的,我一样在不断得到你送给我的东西。” 他相信张起灵听得懂他,他坚信。 后来就回到卧铺休息,到济南的时间要近半夜,原本以为可以抓紧时间睡一会儿,谁知道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等到旁边的人都打起了呼噜的时候就更睡不着了。 吴邪在中铺,张起灵在下铺,跟他们在寝室的位置掉了个个儿,以往吴邪是从下往上看张起灵,此刻他要侧着身往下看才能看到他。 吴邪觉得有趣,就仔细盯着张起灵的脸,看到他闭着眼睛。车厢里的灯光昏暗,吴邪还有点近视,所以他觉得现在的张起灵看上去模模糊糊的,不过依旧好看。 看了一会儿,张起灵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他,吴邪朝他笑笑,小声地问:“咱们半夜到济南,明天下午四点才从济南发车回杭州,这段时间做什么?” 张起灵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说:“你看着安排。” 吴邪就保持这个姿势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晕晕乎乎的,吴邪放空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发现张起灵还在盯着他,就说:“到了之后先找个宾馆住下,睡起来就去附近的景点逛逛吧,正好有机会,逛逛泉城也挺好。” 张起灵还是那样平淡的目光:“好。” 吴邪把手搭下去,不够长,要身子探一探才能够得着张起灵,他没有这么做,就只是把胳膊随意地垂着。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终于抬起自己的胳膊,在吴邪的手臂上握了一下。 很轻,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了吴邪收回手来的时候却还是没能忘记那温暖的触感。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吴邪还是睡不着,又低头去看张起灵,却发现他在睁着眼睛。 “不困?”他问。 “嗯。” “想啥呢?”吴邪说,“再忍忍吧,已经十点多了。” “别人家。”张起灵忽然冒出了这三个字。 吴邪不解,拿眼神询问,张起灵又说道:“我第一次去别人家住。” 吴邪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憋屈,过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心里想的照实说了出来:“可我不是别人。” 张起灵没说话,吴邪就用更小的声音说:“我是你男朋友。” 张起灵就笑了:“嗯。” 一时间又无话,吴邪觉得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至于明天到底去哪里逛,就等明天睡起来再说。 千佛山大概不够时间,大明湖倒是不错,趵突泉是一定要去的,芙蓉街中午的时候可以去吃饭…… 吴邪的大脑想着想着也慢慢地变得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间,他忽然听到张起灵叫了他的名字。 他侧过身往下看,因为不太清醒的缘故,差点从上面掉下来,把张起灵吓了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 吴邪就笑了笑,示意他自己没事,张起灵便对他说,让他把手给自己。 吴邪不明就里,但还是俯下身去把自己的手臂递过去,接着,他就感觉到,张起灵竟然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小哥你这是干啥啊!怎么咬人啊!”吴邪嚎叫了一声,接着意识到自己是在火车上,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小声问道。 “是风俗。” “啊?”吴邪彻底不明白了。 “我们那里的很多地方,为了表示对爱情的忠贞不渝,男的都用咬女孩子手腕的方式来定情,表示非她不娶。”张起灵笑了一下,似乎也很是不好意思。 吴邪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火烧火燎的,他庆幸灯光暗张起灵看不到,便咳嗽了一声,说:“那你也说了,这是男的咬女生的方式,咱俩都是男的,你也得把手举上来,让我也咬一口才对呀。” 张起灵没回答他,吴邪又说:“我也要非你不娶啊。” 张起灵还是没反应,吴邪还想说话,就听到张起灵带着细微笑意对他说:“我已经睡着了,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吴邪便把头埋在枕头里小声地笑了起来,心说:“你给我等着,我肯定要咬回来。” 27 凌晨十二点的城市,走出火车站,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扑面而来,让吴邪觉得没着没落的。 可当他转过头看到身边的人,只觉得在一瞬间便有了安心感。 两个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房间不大,不过好在干净,付钱之前吴邪颇踌躇了一会儿,后来想到个办法,便一边抢着付款一边跟张起灵说:“小哥,你等会请我吃早饭吧,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永和豆浆,我跟你说,我可喜欢吃里面的卤肉饭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6节 张起灵注视着他付钱的动作,出乎吴邪意料的,张起灵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点头:“好。” 吴邪觉得很纠结,每当关系到钱的问题时,他总是很害怕张起灵会多想,而越是战战兢兢,可能就会让他越觉得不舒服。 其实自自然然的最好,但问题是,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就能自然的,得需要长久的时间来适应。 两个人交朋友,总不可能只由一个人掏钱,哪怕是一男一女谈恋爱,都不可能只由男生这边负担全部的花销。 吴邪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张起灵这个人他也算了解,所以他更加不敢每次都是自己付账,因此只能让张起灵少花点,他多花点。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想尽办法为他省钱。可他做这件事的目的很明显,张起灵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吴邪还是很忐忑,尤其在张起灵用这样的表情回应他的时候。 到底怎样才是钱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呢?两个人在一起,肯定是要花恋爱经费的,哪怕再节省,也只会1+1>2。 这个暑假应该怎么才能尽量减少花销呢?吴邪这时已经在脑海里思考起来了。 在这件事上,大概真的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吧。吴邪想到这里,却又一下子想起他和张起灵只有三年。他这段时间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可此刻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想了起来。 可不去想,事情就真的不存在了么?也许,等他们终有那么一天,在经历过风雨后,岁月慢慢地把相处变得容易而自然,时间将感情酿造得浓烈又长久,等到那时,或许也就到了他们要分离的时候。 吴邪强压住心中泛起的酸楚,看着走在前面的张起灵挺拔的背影。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们注定要分开,他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他会永远记得这三年,记得天台上的那个夜晚,记得图书馆里的那个亲吻,记得张起灵为他做的每一件事,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们在一个海边城市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那一眼。 睡到七点多,两个人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去了永和豆浆吃早饭。那个时候卤肉饭五块五一碗,吴邪以前吃的时候觉得很便宜,今天却是第一次觉得怎么就这么贵。 大概是昨天晚上吃得太少,两个人点完餐竟然花了四十多块钱。付钱的时候吴邪真是无数次有掏钱包的冲动,可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让张起灵去结了帐。 对他来说,四十块钱真是看都看不到眼里去,但对张起灵来说就不是这样,吴邪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吃那么多。 他看着张起灵,想到,是这个人让自己明白了生活的艰辛。他觉得这样很好,这是他之前生命里未曾感受过的另一种心情,这一年他真的从张起灵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 吃完之后经过小小的商量,两个人决定先去趵突泉看看。在路边报摊上买了份济南市的交通图,坐公交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门票不算太贵,有学生证更是减半,所以张起灵掏出钱来买票的时候吴邪也没有过多的阻拦,想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请回来就好。 两个人走进公园,游客不少,不过因为风景很美,心情也还是很愉悦。 “小哥,等回了杭州我就带你去逛西湖,”吴邪说,“江南和齐鲁大地两种不同的美,我都带你去体验一下。” 张起灵点点头:“好。” 两个人便慢慢地往前走,吴邪自小对文学历史感兴趣,即便之前从未来过趵突泉,却也能凭着知识储备把这里的典故给一一讲出来。 “原来这就是白雪楼啊,不过这一座是为了纪念明代文学家李攀龙新建的,原本李攀龙建的那座真是可惜了呀。我很喜欢那首写白雪楼的诗,‘白云黄鹤杳何处,山色溪声共一楼’‘长夜漫漫知古恨,知音落落到今愁’。你听,多棒啊。 “这个叫泺源堂,它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堂前的楹联了,是选取赵孟钚歹劳蝗呗芍械木绷莆砣笳艋蛔3ㄌ紊鸫竺骱k淙凰嫡饩涫腔妹虾迫坏摹粼泼卧螅ê吃姥舫恰还捎谡悦项的地位,所以这句诗还是很被人看重的。 “小哥,快看,这个就是天下第一泉了,还真是‘泉源上奋,水涌若轮,觱涌三窟’啊,咱们今天算是来着了。” 吴邪很开心,今天泉水喷涌得很厉害,来济南的游客谁不想看看这趵突腾空的景象,又不是天天都能来,所以第一次来就可以见到这么震撼的景象,也算不虚此行了。 吴邪忽然想,如果有一天有机会,他一定要去看看张起灵生活的地方,十万大山的风景,一定更加让人动容。 因为遥远,因为不可知的一切,所以那个地方此刻就像是一个宿命般的召唤,一个神秘的吸引,牵动着吴邪的心情。 他转过头去看着张起灵,突然无比坚定地对他说:“有一天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你的家乡,去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张起灵一直没怎么说话,一路上几乎都在听吴邪讲趵突泉的典故。吴邪讲得很有趣,他听得也很认真,只是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怎么变过,淡淡的,很从容。 而在这一刻,吴邪看到张起灵眼睛里的一些波澜。他觉得张起灵应该是也像他一样,想到了三年的约定,想到了三年后未知的一切。那些不确定是不是也让他的心情沉闷了起来?所以吴邪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会陪着你去看看你的家乡。” 张起灵望着他,望了很久,直到吴邪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腕,他才微微笑了笑:“好。”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希望的字,或许还带着一点绝望。 那是一个很难实现的约定,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长路。 吴邪不知道,在这一刻,张起灵在心里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想,吴邪,谢谢你给的承诺。即使它永远都不会实现,也已经是你送给我的,最美好的梦了。 28 急急忙忙赶上了回杭州的火车,吴邪拍着胸口直喊万幸。刚刚因为堵车,从泉城广场那站就被堵在了路上,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检票结束前五分钟拖着行李上了火车。 两个人都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歇了过来,一对望,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好险!”吴邪感叹,“就差一点点。” “嗯。”张起灵把外套脱下来,收拾了一下行李,安静地坐在吴邪的身边。 吴邪也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管怎样,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出来玩,很值得纪念。 “这一趟逛得还不错,大明湖里的小过山车竟然也很带劲,”吴邪回味着,笑得促狭,“没想到小哥你怕坐过山车。” “……”张起灵没说话,他以前从来没坐过这种东西,乍一坐真的不太适应。 吴邪拍拍他:“没事,多坐几次就习惯了,很好玩的,你不觉得像飞起来一样吗?” 张起灵特别认真地看着他,说:“像打鸡蛋。” 吴邪:“……” 晚饭依旧是泡面和火腿肠,吴邪表示到了杭州之后一定要先带张起灵去楼外楼搓一顿。张起灵只是点了点头,吴邪想了想还是问道:“小哥你喜欢吃什么?” 其实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吴邪也做好了张起灵回答“都行”“随便”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张起灵竟然回答了。 “甜笋。” “甜笋?”吴邪有点惊讶,“真没想到你喜欢吃这个!” “上思那边很多种这个的,不过我住的那个村子没有,想吃也只能等到赶山的时候买一些。” “你们村子为什么不种?” “土质不适合,交通也不方便,我家那个村子在两座很高的大山之间,连能走车的路都没有。” 吴邪听着觉得难过,停顿了一会儿,又把话头转回去:“那那里的甜笋是不是很好吃?” “嗯,特别好吃,有的地方种得个头特别大,一个能有五公斤,”张起灵笑了下,似乎回味起甜笋的味道,“什么都不放,只是煮汤也会特别好喝,做成小菜会很鲜美。” “被你一说我简直要流口水了,小哥有机会带我去吃呀!”吴邪兴致勃勃的,“我说真的,一定要带我去吃。” 张起灵愣了一会儿,才说:“好。” 吴邪知道张起灵想到了什么,这是每当他们说到张起灵家乡时都不可避免会想到的事,而且吴邪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或许还会困扰他们很久。 但他还是又重复了一次:“我说真的,一定要带我去吃。” 这一次张起灵望着他很久,点点头:“好,一定。” 这个话头一起,吴邪更加好奇:“小哥,反正也没事干,你给我讲讲你们家乡那边的事儿听听,行么?。” 张起灵没说话,似乎有点犹豫,吴邪赶紧加了句:“我指的是有趣的风俗,或者美景美食之类的。咱们今天不聊不开心的,就聊点快乐的事。” 张起灵想了挺久:“其实,确实也不全是不开心的事。” 吴邪点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人在看他们,就握了握张起灵的手:“那毕竟你的家乡,再难过,也还是会有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回忆。” 那天一直到睡觉之前,吴邪和张起灵都在小声地聊着天,张起灵第一次说了那么多关于自己家乡的事,好的,不好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说了。 大到村前的那座山,小到邻居家里养的黄猫,想起来就说一点。 吴邪听得很专注,因为那是张起灵的家乡。即使它很贫瘠很落后,即使它和自己隔着大半个中国,即使他去一次那里都会很难很难。 张起灵跟他讲,他出生的村子叫汪乐,他的阿妈是那里的汉人。阿妈在那里生下他,被抛弃后,带着他嫁到了另一个叫巴乃的村子,都属于南屏瑶族乡,后来他就一直在巴乃生活。 巴乃很穷,是有名的贫困村,土质很差,村子里唯一的一条路是扶贫路,所以路况很不好,最多只能走个摩托车,平时他们都是靠步行的。 他的继父去世后,倒是给他留了一座竹楼,他就自己一个人在那个竹楼里生活。村里给每个人都分了地,他也有,就靠这个养活自己,一直到了高中。后来到县城里读高中,也就不常回去了。 “高中时的学费,学校给我减免了,生活费也都是这里借一些那里借一些凑来的。因为高中功课太紧,我没有办法打工,”张起灵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整个大一我拼命打工,就是为了还这部分钱。 “不过就像你说的,怎么可能没有开心的事呢?”张起灵回握了一下吴邪的手,“甘蔗酿的酒,泉水煮的甜笋,邻居阿妈给我炖的光坡鸡汤,还有村子脚下那条干净的河。” 小时候和小朋友一起跳过的竹竿舞,继父心情好时会弹起的名为“鼎叮”的琴,赶山的时候买到的芒箕凉席,在最炎热的夏日送给他一夜的清凉。 乡里有些瑶族寨子的盘王节庆祝活动,巴乃附近壮族偏人在“三月三”会跳天唱天,那时候可以到任何人家里免费吃好吃的,哪怕再贫穷,家家户户也要在那天拿出最好的食物。 即便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即便无数个夜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走出那座大山,到漂亮的城市里生活,即便被生活折磨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却依旧在回忆起那些开心快乐的事情时微微笑了起来。 这就是张起灵,从未对苦难折腰,从未将初心放弃。 他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却始终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最不能放弃的是什么。 吴邪很想知道张起灵在做了那个决定以后有没有后悔过,可他不敢问,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立场去问。 潜意识里,他希望张起灵在毕业之前改变主意,但改变主意就意味着他们真的要分开。 一切都是遥远的,一切却又是那么迫在眉睫,似乎一年一年很快就会过去,三年很长,三年也很短。 那天晚上,吴邪在睡梦中梦到自己跟着张起灵来到了他的家乡,那里有甜笋,有甘蔗酿成的酒,有干净的小河,有悠扬的山歌。 他和张起灵并肩走在山路上,山路很崎岖,但他们却很开心。张起灵牵着他的手,他们一起走过月光下的竹林,一起走到日光中的村寨。 他跟张起灵说,他要留在这里,和他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他说他喜欢这里,喜欢十万大山里张起灵的家乡。 他伸出手去,想要牵住张起灵的手。 可在最后一刻,他突然听到耳边响起妈妈的声音。 妈妈在轻唤他:“小邪,快回家呀,我们都想你了。”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动弹。 然后,吴邪便醒了。 耳边是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他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在夏天闷热的车厢里,浑浊的空气一下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望向张起灵,他还在静静地睡着,清晨的朝阳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的睡颜显得是那样的安详。 眼泪就这么顺着吴邪的眼角落了下来,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望向车窗外,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蓝蓝的天空中,流云仿佛伸手便可以抚到。他就这样入神地望着洁白的轻云,一瞬间似乎忘却了时间和岁月。 第一部《白云行去》完 请期待第二部《风雨光华》 1 时间盗贼 第二部 风雨光华 1 吴邪家住在西溪附近,两个人下了火车之后打了个车,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稍稍收拾了一下,吴邪便说要带张起灵去楼外楼吃午饭。 “小哥,来杭州不吃顿楼外楼说不过去,你洗漱一下,我带你去吃。” “是不是很贵?”张起灵问他。 “这你就别管啦,你来我这儿,我必须要尽地主之谊啊。我跟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最近两天都不回来,嘱咐我一定要带你吃好。我妈说花多少全都给报销,所以放心吧!”吴邪做了个数钱的动作,“钞票大大的有,放心的干活!” 张起灵听了,轻叹一声:“父母的钱也是钱啊。” 吴邪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我知道,哎,跟你在一块儿,我觉得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接受了艰苦朴素革命思想的洗礼啊,我妈都纳闷我怎么生活费要得少了。我跟她说我要跟你学习,还说这个假期要去打工,她老人家整整愣了半分钟没说出话来。现在在她眼里,你已经是我们家的贵客了,说是忙完了就马上回来,要见见你这个品学兼优的学霸呢!” “太夸张了吧……”张起灵无奈道。 “一点也不夸张,我都没加太多形容词,你本来就牛逼啊!”吴邪拉着他往外走,“学霸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准让你高兴。” 到了楼外楼,吴邪点了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又给两个人要了壶龙井。等着上菜的功夫里,吴邪从兜里掏出一盒黄鹤楼递给他:“小哥,这是我最钟意的烟,不知道你抽不抽得惯。家里超级多,喜欢的话就不用买别的了。” 张起灵有点震惊:“没见你抽过。” “高中的时候抽得特别猛,尤其是高考那一年,我们住校的男生老在一起偷偷抽烟减压,我一天就得抽两包,结果折腾得肺和嗓子都不舒服。高考之后没那么大压力了,也就不怎么抽了。过完那个暑假之后更是一点烟瘾都没有了。” “那就别复吸了,趁这个机会戒掉。”张起灵接过来,掂了掂,没说拒绝的话。 吴邪看他收下了,心里挺高兴的:“没事,日子过得顺心的时候我一般都想不起来抽烟,倒是你,如果烟瘾不是很大的话,也要少抽一点。” “嗯。” 菜上来之后,两个人便吃了起来,楼外楼的味道还不错,但一到旅游旺季的时候,菜的质量就不是很有保证。用吴邪的话说,也就是一般般而已,不过是从小常来的地方,吃起来比较有感情。 “我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喜欢什么就会一直喜欢下去,哪怕之后它可能渐渐变得不再是最初的样子,但只要不是差得太离谱,我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吴邪望着窗外的西湖,若有所思道。 “那解雨臣呢?”张起灵忽然问道。 吴邪一愣,接着一下子笑喷出来:“你还真是蛮在意小花的。” “他很厉害,我看到过他在图书馆读德文版的《战争论》。” “……”吴邪笑得恨不得捶桌子,“我他娘的还能把《易经》倒背如流呢!还有,什么《鲜花圣母》《玫瑰之名》,什么《存在与时间》《拟像与仿真》……老子都看过呢好不好!捧着书读就是了,至于看不看得懂,鬼才知道啊!” “我觉得他长得像看得懂的样子。”张起灵特别认真地说道。 吴邪不笑了,深吸一口气:“小哥我跟你说,小花他厉害的地方可能不仅仅只是读德文原版的《战争论》。他从小学戏,特别有艺术天赋,只要是乐器就没有他玩不转的,唱歌也是专业水准。学习也好,作为学艺术的学生,丫的高考成绩比我还高,很吓人啊是不是?而且长得又好,我听他们说,女生给咱们这一级的男生打分,第一名就是他。娘的,连去食堂打饭,大妈都会给他多打好几块红烧肉,是不是很气人啊!” 看到张起灵的表情,吴邪伸过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气你,而是为了告诉你最后一句话,那就是——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没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是个男生,而当我喜欢上你之后我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我们没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而他也不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说着,吴邪端起茶杯来与他碰了下杯:“以茶代酒,庆祝我们的缘分。小哥,他以前跟我说过,说希望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人,我不会在意这个人的性别、家世、外表,不会在意任何事情,只是想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哪怕是到很远的地方,都不会惧怕任何挫折和困难,我会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就够了。 “他说的这句话我记得很深,但那时候我其实是怀疑的。我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可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但现在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我遇到了。 “所以,自信点,”吴邪咳嗽了两声,“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个排名,第二就是你,而且小花虽然是第一,却也就比你多一分而已,哈哈哈哈哈……” 他看到张起灵也扬起了唇角,过了会儿,忽然问他:“差在哪儿了?” 吴邪咳嗽了声,道:“她们说你太高冷了,不爱说话,亲和力上扣一分。” “哦。” “别在意啊,性格注定了嘛。” “你第几?”张起灵问道。 “……”吴邪愣住,赶忙摆摆手,“你不要太八卦。” “第三?” “并不是,再见gif。” “第五?” “并不是!怒骂jpg。” “第八一定是了。” “……”吴邪“砰”地一拍桌子,“废话什么,我拒绝回答,吃饭!” 然后他便看到张起灵低下头笑了,便也笑着说:“得意什么,哥那是不屑跟你们比好吗?” 吃完饭,吴邪带着张起灵沿着白堤往前走。 “小哥,我刚才跟你说要带你去个地方,说你保准会高兴,你猜是什么地方?” “猜不到。” “是这样的,前面就是西泠印社,你应该听说过,杭州著名景点之一,是由浙派篆刻家在清代光绪年间建立的,是研究印学和书画最有名的民间艺术团体,被称为‘天下第一社’。我三叔在那里有间铺子,做些古董书画、金石篆刻的买卖。他对这些很是热爱,开这间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钱,主要还是为了会友,也不在乎是亏是盈,平时他不在的时候就雇了个闲人在那儿看着。” 说话间已到了西泠印社门口,吴邪引着张起灵一边往上攀登一边继续说道:“其他时候还好,没太多人,但暑假旅游旺季期间,许多游客都会来逛逛,营业额还是很不错的。所以那天我跟我妈说咱们两个想打工的时候,我妈就告诉我,三叔正好想招个暑期工帮忙看看铺子,去别的地方倒不如去他那儿了。我一合计,觉得确实不错,便同意了。给我三叔打个电话说了下,三叔说可以,每人月薪两千五,一天三顿都管饭,让我们今天去他那里面试一下,没问题下周就上班了。” 张起灵有些惊讶:“你真的要跟我一起打工?” “对啊,这还能有假的?”吴邪一副雄赳赳的样子,“少瞧不起人!” “可你也不缺钱,受累没有必要,”张起灵伸出手握住他的,“我自己就好。” “谁说我不缺钱了啊!我下学期有个大计划,缺钱得很呢!你别拦我的财路啊!再说了,我三叔这儿再忙也不过就是帮着照看顾客,不会很累的,吴扒皮也不可能扒皮到自己大侄子身上去,放心吧!” 说着便已经到了铺子门口,吴邪指了指门匾,对张起灵道:“而且啊,我从小就喜欢在三叔这间铺子里玩,耳濡目染学了很多,对它很有感情。其实我很早就有个想法,以后大学毕业了,要是不愿意去找工作,我就把三叔这家铺子盘过来,自己当小老板。所以啊,这说不定就是我以后要当老板的铺子,我现在就先来提前感受一下当伙计的感觉。” 吴邪推开门,领着张起灵踏进了铺子。 门板“吱嘎”作响,夏日午后的阳光打在铺子里,尘埃飘扬,怀古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瞬间便从现代走入了历史。 前人曾在这湖上宝地畅谈过金石篆刻、书画春秋,使其名扬天下,而今,经营好这方小小天地,也算是为这印学传承做点贡献吧。 他转头望向张起灵,斑驳光影中,他听到那个人对他说了声谢谢。 他知道他的意思,可他想,恐怕最应该说谢谢的是自己才对。 谢谢你让我明白了生活的艰辛,谢谢你让我逐渐变得成熟懂事,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陪着我慢慢长大。 谢谢你,我的良师益友,亲□□人。 2 吴邪的三叔对张起灵很是满意,说他不管从外形还是态度上来说都很出挑,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看就是很有耐心、兢兢业业的那种性格。所以当即就拍了板,让他们回去准备准备,下周一就来铺子里上班。 “大侄子啊,你知道的,我也不指着这个铺子挣钱,也不要求你们多懂古董、多舌灿莲花的,只要认认真真看住铺子,客人多的时候都能照看好就行了,不懂的你们请教铺子里的尧叔便是。” 吴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三叔,绝对完成任务,让您老人家放心!” 吴三省打量了他们几眼,感叹道:“这小哥我还是很放心的,听他说是已经打过很多工了,有经验,最重要的是稳重。不过你嘛……” 吴邪不服气了:“我怎么了,您怎么还不相信自己的侄子啊?我像是那纨绔子弟的样子吗?” “纨绔子弟倒不至于,可你从来也没干过活呀,能行吗?”吴三省摇了摇扇子。 “三叔您有所不知,我在学校里发过传单,当过家教,而且不但圆满完成了任务,还广受客户好评啊!所以可别小瞧我。虽然不如您老人家这么满腹经纶,可咱招揽下顾客还是没问题的。您放心吧,我们绝对按时到岗,认真工作,义务加班,遵守职业道德,做光荣的劳动模范!” 吴三省哈哈大笑:“没想到啊,我这大侄子上了一年大学懂事不少啊!你爸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那我就不担心了,过两天我要去北京一段时间,顺便进进货,你不是跟我说过你遇见你发小了吗?到时候给我他的联络方式,我要去拜访一下他表叔,都是远方亲戚,重新走动走动。” “好的,三叔您放心去,咱们绝对给你把铺子看好,”说着,吴邪活动了一下手腕,“我再帮您写扇面。” “行啊,挣多少给你一半提成,”吴三省指了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没事的时候多练练你那笔瘦金体,这一上大学是不是就懈怠了?” “您还别说,确实懈怠了,趁这个暑假还要多加练习。” “这么好的字可别放下,以后要是没饭吃了,指着这个就能行。” “我的亲三叔啊,我好歹是名牌大学建筑系的毕业生好吗?以后就算不当建筑师也要当小老板,总之绝对不会吃不上饭的!” “哈哈,看把你急的,你三叔我无儿无女的,以后这些产业不给你给谁?毕业后赶紧回家接管家业才是正道。” 吴邪听了,突然就沉默了,转头望向张起灵,发现那人亦有所思般望着他。吴邪便赶紧把这个话题岔开,两个人跟着吴三省把照看铺子里里外外需要知道的事宜大体学习了一下,又陪着他吃了晚饭,这才离开了铺子。 他们沿着西湖慢慢地散步。此时正值农历六月时节,行在西子湖畔,毕竟风光不与四时同,虽然人很多,但也不影响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张起灵看得甚至有些入神,就连吴邪这本地人,一年多没见这优美景象,也是思念得紧,一瞬间仿佛能体会到那句“处处回头尽堪恋”的心情了。 “小哥,如果你愿意,以后假期可不可以都跟我回杭州?”行至断桥,吴邪忽然出声问道。 张起灵一时间没有作声,吴邪就继续说道:“你不要担心,我爸妈很好客,而且他们都不常在家,要是我跟他们说你能来我家陪我,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起灵转头望向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吴邪便指了指远处:“你看杭州是不是特别美?你相信我,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张起灵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吴邪知道他心里在犹豫什么,不过他不想在这个时刻再提起不开心的事,毕竟张起灵还是答应了的,这已经很好了。所以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又慢慢地逛了一会儿,便坐上车回了家。 晚上洗完澡,吴邪问道:“小哥,你愿意跟我睡还是睡客房呀?” 张起灵也没回答,只是眼神朝吴邪的房间瞟了瞟,逗得吴邪笑出了声:“行,我知道了。不过说起来,在学校的时候咱俩也算是一张床,都睡习惯了,分开睡也不安心。” 说着便拖着他进了自己房间:“坐了那么久火车,虽然是卧铺,可我知道你一定还是很累,早点睡吧。” 记忆中自己大概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再跟谁这样如此亲密地同榻共眠过,这还是头一次。身旁有另一个人的气息,离得那么近,只要一呼吸,便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小哥,你喜欢这个味儿的沐浴露吗?我妈买的,绿茶味的,还挺好闻的。”黑暗中,吴邪觉得气氛有些迷之冷场,便随口找了个话题。 “嗯。” “清清淡淡的,不冲,我鼻子受不了太刺激的味道。” “嗯。” “……”吴邪遂放弃了沐浴露的话题,转而问道,“三叔让我这周末带你出去玩玩,你想去哪儿啊?” “都行。”张起灵依旧回答得简短。 “那你是想在杭州市区逛呢还是想去附近千岛湖或者天目山这种?” “都好。” 吴邪于是彻底无奈了,伸出手去握了握张起灵的手,趁他一不留神,捞过他的手臂就在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说的,这是你们那里定情的习俗,”得逞之后,吴邪笑着和他十指紧扣,“我就说我一定要咬回来吧?” 张起灵也被他逗笑了,夜色中,吴邪感觉到他慢慢地靠过来,终于,将嘴唇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从浅浅地嘴唇相触到轻轻地吸吮再到带着一丝疼痛的啃咬,接吻与抚摸似乎是相爱之人身体的本能,它们再自然不过地发生,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们都是生涩的,可年轻的灵魂澎湃出的激情却一下子就把整个夜晚点燃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拼命地把对方往自己怀里扣,在不大的床上来回翻滚。 身体中升腾起的欲望急需要宣泄的出口,吴邪从来都想象不出张起灵这样淡漠的人沸腾起来该是个什么样子。在此之前他在某个夜晚的绮梦里梦到过,梦中的张起灵依旧是淡淡的样子,温水一般平和。 那个梦很短,短到他们还没有再深一步的动作就已经结束了,醒来之后吴邪往上铺看了看,借着月光,他看到上铺的那个人是那么安静,仿若沉入了沉沉的墨色中。 而今天,他终于推翻了自己曾经对张起灵的设定,他们认识一年了,这是吴邪第一次明白到这个人到底可以沸腾到何种程度。他们摸索着给予对方快感与满足,在□□的瞬间深深地亲吻,几乎要让彼此窒息。 这是爱情,亦是本能,因是彼此,才更显得动容。 这一刻吴邪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长大了,他似乎更加明白了身边的这个人对自己有多么重要,也更加明白了他是多么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看到张起灵突然伸出手去拧开了卧室吊灯的开关,随之而倾斜下来的灯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张起灵的左肩胛至心脏处出现了一幅青黑色的麒麟纹身。 吴邪几乎看愣了,他看到鹿角龙鳞的麒麟是如此的逼真,连它脚下所踏的烈火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见。 他记得张起灵跟他聊起过,在他的家乡,老人会用一种特殊的草药给小孩子纹身,因为这种草药纹成的图案,平时虽然是隐没的,但在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逐渐显现,所以可以用来检测小孩子有没有发烧。 他问过张起灵有没有也纹这个,张起灵告诉他自己也有,但他一直没有机会见过,因为这个人从来都是平静的,连情绪的起伏都很少有。 而此刻,这活灵活现的麒麟纹身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吴邪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说明了什么,一下子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几乎想要伸出手去把灯关掉。 他想,甘心首疾,入骨相思,大概都是种病了。 而他和张起灵的病,想必已经彻底治不好了。 3 第二天吴邪带着张起灵继续把西湖周边逛了逛,晚上又去了河坊街,吴邪想着正好给张起灵买上几件衣服,可他执意不要,吴邪便也没敢勉强,只能作罢。 晚上两个人吃了点小吃便回了家,洗完澡后累得不行,早早就躺下了。吴邪连连感叹自己的体力不如以前,张起灵听了,一反常态,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是很敢说的样子。 吴邪纳闷:“怎么了小哥,难道你现在的内心活动是‘有话想讲但不知道当不当讲’?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就笑:“有话就说,赶紧的,扭捏啥!” 张起灵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末了才终于挤出来几个词:“昨晚……劳累……所以……才……不要担心……” 吴邪的脸又一次火烧火燎了起来,因为他听懂了张起灵的意思,他是想说,自己不是体力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昨天晚上劳累过度才会这样,让自己不要担心。 吴邪揉了揉脸,“砰”地给了他一拳:“啊!天哪!我已经装作不记得的样子了,你不要再提起来了!” 这下张起灵也浅浅地笑了,小声地说:“don&039;t be shy……” 吴邪抄起手边的抱枕就敲了过去:“你才shy!你全村都shy!知道你学外语的了不起啊!”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实在累得狠了,便靠在一起睡了过去。模模糊糊里吴邪感觉到唇角的碰触,他知道是张起灵在亲他,只觉得异常安心,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周一的时候两个人一大早便到了吴三省的铺子里,正是旅游旺季,店里的游客一大早就络绎不绝,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有些是真懂行,能看出门道,有的就纯粹是来凑凑热闹感受一下气氛罢了。 吴三省告诉他们,碰到想买的人,如果讲价的话,照着定价的30往下降为底线,若是有特别懂行的人,或者实在拿捏不准,可以给他打电话。不过一般情况尧叔足以应付得了,他们两个人就主要负责照看好铺子,应付好人来人往和游客的问询,注意防火防盗,每天把店面打扫干净即可。店里也承接装裱的活计,每天要收好需装裱的书画作品一并送到装裱店中,裱好后再取回来,如果客人需要送货上门,也要去送送货。 “哦对了,大侄子,店里还免费提供钤印服务,有些游客想留个纪念,在咱们铺子里盖个章,你们就给他们盖,旺季的时候天天不断,可能得专门有个人来照看着。这活不难,就是盖多了手心手腕都疼,两个人轮换着来吧。” “放心吧三叔,都不难,我们一定做好。”吴邪再次保证道。 “嗯,成,那我明天就去北京了,你们两个人也不要耽误学习,空闲的时候该看书看书,有没有作业呀?” “有,但不多,您老人家就放心吧,一定不会耽误学习的!” 吴三省离开的时候又把吴邪拉到身边再三叮嘱了一番,好不容易送走三叔,吴邪回到店里,就看到张起灵竟然已经上岗了。好几个来旅游的小姑娘围在旁边,问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合个影。吴邪以为张起灵会拒绝,没想到张起灵很痛快地点了头。小姑娘们激动不已,合完影后每人都买了几个小摆件,还有一个出手相当阔绰,买了一枚价值不菲的紫砂印,连价都没讲就豪气地刷了卡。 吴邪在旁边忍不住说道:“小姑娘,你……三思而后行啊!” 只见那小姑娘转头瞪了他一眼:“小姑娘?我看我这年龄都能当你三姨了!” 吴邪震惊了,再定睛一看,发现这姑娘虽然显小,但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成熟风韵,看来是自己眼拙没看出来,便说道:“我错了,三姨,外甥眼拙,但确实是一片好意,以为是小女孩乱花钱呢,怕你回家去挨爸妈批评!” 这下,旁边的女生们都笑了出来,那姑娘气得柳眉倒竖,看样子恨不得把吴邪揍一顿才好。 不过倒因此聊了起来,吴邪这才知道,原来这姑娘也不只是被美色迷惑随便乱花钱,而是她爷爷喜欢这些,是送给老人家的礼物。 “我爷爷说,方寸天地,气象万千,此中其乐无穷事,只在意会之间也。他尤其好紫砂印,西泠印社紫砂陶印十分有名,所以才想买的。你以为我是轻易就能被美色所扰乱心智的人吗?”姑娘一板一眼地说道。 吴邪心下佩服,刚想赞美几句,就听到她旁边的姑娘们一起拆台喊道:“你就是!” 这下连张起灵都要绷不住面部表情了,那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做势要追打她们,等到其他姐妹们都出了铺子,吴邪就看到她又折了回来,冲着张起灵说:“这位帅哥,我今天晚上就要离开杭州了,那个,能不能……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呀,以后好常联系。” 看出来姑娘即便性格再豪爽也是鼓起勇气说的这番话,一边说一边脸红,偷偷地拽着衣角。 吴邪转过头去看张起灵,那人站在那里,似乎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铺子里还有别的游客,有人已经开始起哄,撺掇张起灵把电话号码说出来,吴邪心里稍稍有点不是滋味,但他觉得这不该是自己出面打圆场的时候,只能静观其变。 好一会儿,张起灵终于开口了:“我没有手机。” 这样说其实也算聪明,何况他也确实没有手机,而且这样既表明了自己不想告诉的态度,也给女孩留了面子。 可没想到那姑娘大概是有些孤注一掷,又说道:“家里的座机也行呀,或者你给我邮箱?实在为难的话,通信地址也可以,我给你写信也行呀……” 吴邪在旁边叹了口气,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纠结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出面帮帮张起灵。可这一次张起灵没再迟疑,他走到女孩面前,示意她跟着自己到了铺子的角落里。 这个位置离那些游客比较远,可离吴邪很近,吴邪听到他不带一丝犹豫地对那个女孩说:“对不起,我有恋人,所以不能和你联系。” 女孩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再纠缠,只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那祝你幸福。” 送走女孩,张起灵一回店里就走到吴邪身边,像是想要解释什么。 吴邪就朝他笑了笑,小声说:“放心放心,我在旁边看着呢,跟你没关系,人家喜欢你证明你优秀,这又不是你的错。” 张起灵点点头:“我跟她说了。” “啊?刚才出去的时候?又说什么了?” “她问我女朋友是哪里的,我说,是男朋友。” 吴邪正喝着水,听到这里一口水喷了出来,环视四周发现幸好没人往这儿看,这才抚胸感叹:“小哥啊,你说你何必呢,跟她说有女朋友就是了,她一外地人,也不可能去打听……” “不是这样的。” 吴邪听到张起灵执拗地说:“我不想说谎。” “不是要你说谎,而是没有必要……”吴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年代大部分人对两个男人的爱情还是有诸多的不理解。 “你觉得,我们这样,见不得人吗?”沉默了一会儿,张起灵突然这样问道。 “……”吴邪一下子愣住,一瞬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回过神来后赶紧摆手,“不是,小哥我……” “我相信你一定听说过我们那里有个有名的习俗,男女要唱山歌定情。我们寨子里的年轻人常唱的一首情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死要恋来生要恋,生死要恋八十年。情妹死了变树子,哥变藤子又来牵’。 “寨子里的人都把这首歌当□□情的标准,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讲了要恋就要恋’,讲出来就要一心一意,要不然就不要告白。” 张起灵转过头去,声音依旧不大,却那么坚定:“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在我心里,我为我的恋人是你而自豪。你是个男的,那我就以我的恋人是男的而自豪,我不惧怕对任何人说出来。” 张起灵很少讲这么多话,曾经即便有更大的委屈,他却也没有表达过太多的情绪。可在这个下午,一件原本看似简单到几乎无痕的小事,却让他把心底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吴邪沉默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看着张起灵认真地照看顾客,帮着尧叔收拾铺子里大大小小的物什,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他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觉得自己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终于了解到,原来张起灵真的不只是爱他而已,他是在用一颗最干净的心灵,像尊重信仰一样来尊重他们的这份感情,这大概就是他之所以会选择那条路的原因。 因为纯粹,所以无畏,无悔。 4 周五晚上,吴邪和张起灵一回家便闻到了满屋子的香味,吴邪欢天喜地地跑到厨房,果然发现母亲已经从外地谈完生意回来了。 母子许久未见,自然是高兴得紧,吴妈妈把儿子拉到自己面前来回打量了一番,确定吴邪健健康康地才算放下心来。 吴邪就笑着开玩笑:“我一直以为您不是我亲妈呢,现在看来,我应该是亲生的。” 吴妈妈作势要敲他脑壳:“你个小白眼狼,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家不也是为了你爸和你?小兔崽子还讽刺我呢!” “是是是,女强人老妈,我逗您玩呢,别生气,别生气!”吴邪连连告饶道。 笑闹了一会儿,吴邪便把张起灵介绍给了自己母亲,张起灵老老实实地打招呼,换来了吴妈妈的笑颜:“真帅气!小邪你这个同学长得真好看!” 吴邪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听你说了小张的优秀事迹,我就一直在想这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今天一看,真是特别好,跟我有眼缘。小年轻能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实在是讨人喜欢!快点快点,赶紧坐好,一会儿就开饭了,小张来尝尝我的手艺!”吴妈妈把饭菜端出来,三个人一起吃了起来。 张起灵特别认真地吃饭,特别认真地赞扬吴妈妈的每一道菜,特别认真地与她一起讨论各自的味道和喜好,吴邪在旁边看着母亲的笑脸,看到她开心得合不拢嘴,一瞬间产生了浓浓的愧疚感。 他审视自己,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像张起灵这样认真赞扬过她为自己做的饭菜,没有对母亲付出的劳动表达过真心实意的感激。也许对待亲人,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常常觉得亲人对自己的付出是理所应当,却忽视了表达谢意,忽视了表现感恩,忽视了把这些最简单的爱的细节融入到生活中去。 吴邪不禁又一次盯着张起灵出了神。他想,他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从小到大一路吃苦走到了现在,他并未享受过任何优渥的生活,他成长的环境在这个时代处于最底层,他的成长过程中甚至没有父母的陪伴。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这种环境长出来的孩子,大抵难逃差劲的结局。可张起灵却不是这样,他比很多人都有教养、知礼仪,虽然性格冷淡,可他努力上进,尊重长辈,细心又温柔。 眼中无垢,可知其心中坦然。吴邪在旁观察良久,越来越感受到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年轻人。 经过了几天的接触,吴妈妈愈加喜欢张起灵,在她又要去外地出差的前一天,她把两个人叫到房间里,郑重地说道:“小邪,小张,今天我是来跟你们两个商量一件事的。” 吴邪有点纳闷,问道:“有什么事您说呀,怎么这么严肃?” “是这样的,”吴妈妈看了张起灵一眼,又望向吴邪,“我是想问问你们俩,毕业之后有什么计划啊?” 两个人都沉默着,吴妈妈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催促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快点,别浪费时间!” 吴邪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忙说道:“我学建筑的,我想着毕业先找找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如果没有合适的,就盘下来三叔的铺子当小老板。” 吴妈妈点点头,转过去问张起灵:“小张,你也说说。” 吴邪看向他,看到张起灵有些愣神,他便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叫他:“小哥……” 张起灵这才回过神来,对吴妈妈说道:“我毕业后会回老家教书。” 吴邪听了,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虽然是之前就知道的事,可现在听来,心里还是很难道。他听到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母亲连声感叹可惜了,太可惜了,说自己今天就是想邀请他们两个人毕业后到自己的公司来做事,说张起灵是个稳重又有能力的孩子,她很欣赏他,希望他能考虑一下。 而张起灵只是轻轻地扬起嘴角道谢,然后说了一声抱歉。 那天晚上张起灵搬到了客房休息,吴邪听到母亲又进去耐心相劝,他明白母亲爱才识才的迫切之心,他偷偷地站在门外,只希望张起灵能稍稍改变主意。 大概是因为不忍拂了母亲的好意,他终于听到张起灵说:“我会听您的,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过离毕业尚早,我想先把这三年的学业完成好再说。” 虽然吴邪知道,这大概只是一种善意的敷衍,但不管怎样,到底还算是留了一线生机。 他在门外叹息,他知道,对于张起灵来说,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四年的求学历程,或许一辈子都只能是人生路上一段难忘的经历而已了。他大概是抱着一种“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心情来看待自己的这个决定吧,不必再纠结什么最终的结局,可贵的是曾经拥有过、经历过就足够了。 可吴邪怎样也无法释怀,他觉得张起灵应该值得在更广阔的天地间驰骋才是对的,他不能想象这样优秀的人才一辈子要埋没在大山深处。他不希望张起灵在多年以后心中懊悔却早已无可奈何,只能空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 …… 暑假的时光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吴邪和张起灵每天都按时到铺子里上班,空闲的时候两个人就捧着书学习,吴邪觉得这样的生活特别平和而踏实,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张起灵每天都在不停地背单词做题目,吴邪亲眼看到他只要一有点时间就在那儿翻那本德语词典,翻得都已经卷了边。 他让他别那么拼命,天天背单词真的挺痛苦的,张起灵却说,他给自己定的计划是大三结束前考出catti二级笔译,大四的时候考到专八优秀,而且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大二的时候可以达到一般翻译的水准,这样就能接点翻译文件的活了,不必在出去找各种各样的兼职。因为有这些计划,所以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吴邪虽然不是很懂张起灵专业的东西,可也知道着一定是很牛逼的计划,他一下子想到张起灵毕业后的去向,心里有些纠结。 是不是因为时间还很久,所以一切还有改变的可能?他想,说不定张起灵心底最深处也不是完全放弃的?想想看,如果他真的回到十万大山深处当一辈子的山村教师,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拼?考出这些东西来回上思教书能用得到吗?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7节 也许是猜到了吴邪脑子里在想什么,张起灵忽然说道:“以后就算回去了,也可以在网上做一些这样的翻译工作贴补生活。” 吴邪一瞬间愣住,转头望过去,发现张起灵一切如常,依旧面无表情地做着活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而他却在这样的一句话里心如刀割。 这个人真的自始至终没有要求过自己任何事,即便知道之后的分别早已注定,也没有哪怕一丝怨尤。 一时间,心中澎湃的情绪几乎要让他整个人失控,吴邪走到他面前,颤抖着声音对张起灵说:“小哥,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办法……你和云彩在一起,这样你可以留在城市里,我们……我也不会和你失去联系……我们就这样用好兄弟的身份过一辈子,行不行……” 他看到张起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十分坚定。 吴邪有些急了:“张起灵你是不是傻!如果你回去了,你根本连见都见不到我了!那样还有什么意义?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以一辈子在那种地方呆着!你能不能……” 张起灵依旧摇了摇头,他望着吴邪,忽然朝他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一种名为坚持的东西在其中。 吴邪看到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然后用他那一贯认真的表情对自己说:“这里,没办法跟除了你之外的人在一起。” 5 假期结束后吴邪和张起灵按时回了学校。开学了,也要收收心认真学习了,尤其是这学期要学好几门比较难的课程,吴邪更是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开学第一天,换了一个新导员,跟他们讲的第一句话就是——“各位在座同仁肩负重大责任,学这个专业,也意味着你们要承担的比别人更多。往小了说,你们不但要有专业功底,还要有艺术修养,凝固的艺术需要建筑师用一生来修行;往大了说,直接就是四个字:人命关天。所以今后的四年,希望每一位建筑学专业的同学都能正视自己未来的职业,认认真真地做好你们应该做的一切”。 吴邪听了也是深有感触,当然,更是因为这一年来他和张起灵相处,早已深知生活的不易,明白了作为一个年轻人应该具有的担当。所以他希望自己在今后四年的学习中能够认真对待每一件事,不辜负这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 至于张起灵则更是忙得看不见人影,吴邪形容他是“五加二,白加黑”地在拼命。学习和打工占据了他的全部时间,若不是两个人在同一个寝室,晚上还能碰在一起,估计吴邪想见一下他都是奢望。 吴邪也劝过张起灵好几次不要这么拼,可张起灵只是笑笑,说自己有数,吴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他心里也有个计划,需要钱来实现,所以就跟学生会勤工俭学部的老乡学长打了个招呼,在学校体育馆找了份兼职。这么一来,两个人除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真的是很少有时间能够交流。 就这么到了国庆前夕,某天中午的时候,吴邪忽然接到张起灵给他的电话,说让他晚上别去食堂,要约他一起出去吃饭。 吴邪心里高兴,算算两个人也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吴邪便往张起灵上课的教室门口跑去。路上在宣传栏上看到喜报,才知道张起灵是双喜临门,不仅拿了一等奖学金,还在外院英语征文比赛里得了第一名。吴邪看了一眼奖励金额,两项加起来就是一万块钱。 一瞬间吴邪高兴得比他自己拿到奖还开心,他知道,张起灵一共借了两万元的助学贷款,这便意味着他一下子便已经还上了一半的贷款,真是可喜可贺。照这么努力下去,他最迟大三就能够还清债务了。 到了教室门口,正好碰上张起灵出来,身边还有解雨臣。吴邪知道他们俩选修了同一门课程,便随口问了问解雨臣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解雨臣笑笑,连连摆手,告诉他自己才不要当电灯泡。 解雨臣对于他俩的关系一直都是有分寸的调笑,吴邪也从来没有直接承认过,他不知道解雨臣是已经确认无疑还是只是有所怀疑。而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暑假时张起灵的表现给他上了一课,吴邪竟然有一种想要在好友面前承认的冲动。 他看了看张起灵,朝他笑笑,然后对解雨臣说:“算你小子会看眼色。” 此话一出,解雨臣一下子愣住了,连张起灵的眼睛里也有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吴邪心里一时间的情绪很是复杂,既有终于说出口的坦然,又有对张起灵的一丝愧疚,还有些小小的兴奋。他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难道说,你之前都只是开玩笑的?” 解雨臣的表情很精彩,换了好几种之后终于长叹一口气,说了句“你开心就好”,吴邪笑他老气横秋的,解雨臣只是继续长叹一声:“你们要加油。” 吴邪明白他的意思,是说未来的道路绝对不会平坦,可一瞬间他忽然不想再去纠结那些可能会出现的挫折,他只想像张起灵那样坦坦荡荡,不掺一丝杂质,打从心底里为这段感情骄傲。 如果他们这辈子真的就只有三年了,为什么不过得开心一点呢? 走在路上,张起灵一直沉默着,吴邪也不说话,他带自己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 直到张起灵先开口:“他会不会告诉你家人?” 吴邪笑着摇头:“放心,小花绝对不会这样做,何况……” 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多少人,便伸出手去握住了张起灵的手,牢牢地牵在手中:“何况,就算他告诉了,我也不怕。” “为什么?”张起灵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涟漪,“你不怕……”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吴邪紧了紧两个人相握的手,“小哥,我早对你说过的,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 两个人进了饭店坐下,吴邪已经猜到,张起灵肯定是因为拿了奖学金,所以才要请他吃饭,便笑嘻嘻地说道:“小哥,是不是有钱啦,那今晚上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了啊?” 张起灵便点点头:“嗯,发给我一万两千块钱,有奖学金和征文比赛奖金,还有上学期在图书馆打工的工资。” “真是一笔巨款……”吴邪心下羡慕,“我从现在开始也要好好学习,也要争取拿奖学金!” “好,”张起灵点点头,“你可要说到做到。” 吴邪看了他一会儿,接着用力地答应道:“我保证!” 说是宰一顿,但吴邪又怎么可能舍得,只是随便点了几个菜。这个时间还早,客人很少,上菜也很快,两个人便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张起灵给他盛了碗汤,忽然说道:“吴邪,我们在一块儿也要半年了。” 吴邪点点头:“是啊,认识一年多了,在一起半年了,时间真快,我现在还记得第一眼见你时的情景。” “我也是。” 吴邪就笑:“我知道,你说过的,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张起灵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突然侧过身,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纸袋包装好的盒子,轻轻地递给了吴邪,说道:“我一直也没有送给你过什么礼物,现在拿了奖学金了,所以想送你一份礼物。” 吴邪有些惊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接过来:“小哥……你要感动死我啊!” 而打开之后,吴邪更加震惊了,他愣愣地看着张起灵,说了句:“你……你傻啊!” 张起灵只是浅浅地笑了下,没说什么,吴邪心里却是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张起灵送他的礼物是一支毛笔——湖州王一品斋笔庄出品的精品羊毫湖笔,连盒子都是紫檀木雕龙纹的。吴邪翻来覆去也没看到价格,但他自小学习书法,对文房四宝都略有研究,知道这种笔绝对不会低于两千块钱。 “你……”吴邪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我又不是什么大家,你给我买这么贵的毛笔做什么啊!” 张起灵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温柔。 吴邪叹口气:“暑假那时候,有一天你给你们班董灿打电话,我好像听到什么‘湖州’之类的字眼,你是托他替你买的吧?” “嗯,三叔说了之后我才知道你会书法,就打电话问了辅导员。她说开学后不久就发奖学金,”张起灵解释道,“董灿暑假在湖州,我托他帮我买这个。原本开学就可以拿到,他家里出了点事,今天上午才回校。” “那他就不能买个便宜点的啊!”吴邪忿忿不平,“太贵了吧!” 张起灵摇摇头:“是我自己上网搜索选好的。” 这下吴邪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重新拿起毛笔盒子来回摩挲着,半晌才低低地喃喃道:“你辛辛苦苦才挣到的钱……” 张起灵就探过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很早就想给你买礼物的。” 顿了顿,他才又说:“其实,想给你买更好的。” 张起灵说这句话的时候,吴邪正好在这个名贵的紫檀木盒子夹层里,看到了他放进去的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玉树临风前,落纸如云烟。它不是最名贵的,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一瞬间吴邪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他想,这样好的人,他又怎么舍得只拥有三年?如果失去了这个人,恐怕就算得到更多的东西,也会在垂垂老矣之时后悔吧。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吴邪真的迷茫了,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6 过完了国庆节后,功课渐渐复杂起来,吴邪便常常进入了赶图模式。建筑系的几个教授都以严格著称,有一个教授是道地的青岛人,一着急就容易露出青岛口音,最常说的就是“嫩们拜以为这个图可以凑付,今天嫩凑付了图,明天房子就凑付嫩!” 久而久之,这也成了吴邪他们班的口头禅,简直成了万用模式。比如“嫩们拜以为这个减肥可以凑付,今天嫩凑付了肥肉,明天体重就凑付嫩!”之类的,熬夜赶图的时候,大家就常常用这句话套用模式互相攻击着玩,也算是减压的一种方式。 每次吴邪在通宵教室赶图的时候,张起灵都会去陪着他,吴邪一开始是拼了命的阻拦,奈何张起灵做了的决定很难会改变,他也只好由着他去了。到后来,班里的同学都认识他了,有时候大家需要买点夜宵,张起灵也都会帮着去捎回来,弄得好几个姑娘对他十分有好感,若不是忙着赶图,大概就会凑过来问个□□号码什么的了。 而吴邪在课余时间里又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们班里有个同学在那时候还算新鲜事物的tb网上开了个网店,卖的是青岛的一些土特产,但宣传没做好,生意不是很兴隆,便把这个店扔在了那里。有一天吴邪突然间想到自己可以发挥一下特长,便和这个同学商量了一下,把这个店铺专门用来卖字,可以代写春联、扇面,也可以为各种自制书籍杂志的封面题字,后来还慢慢地接了一些平面设计的活。没想到顾客还不少,每个月都有进账,只是几个月之后,吴邪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把那个计划所需要的钱给凑齐了。 圣诞节那天,吴邪早早就跟张起灵约好,让他晚上到楼顶的天台来,他有事要跟他说。 于是等张起灵到了天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吴邪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穿着大羽绒服在那里等着他,冻得直哆嗦,心疼得他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你是不是傻?”这是吴邪常说的一句话,张起灵这会儿倒是活学活用起来了。 “寝室人多,不方便,你快点打开看看,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吴邪把盒子放下,催促张起灵赶紧打开。 “圣诞也要送礼物吗……可我没有准备。”张起灵有点懵,搓了搓手。 “其实也不是圣诞礼物了,反正就是一直都计划着送给你的。11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啥也没送,还是你领我去吃了顿好的,这也算是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吴邪又催道,“快点打开呀,我准备了好久的。” 张起灵便蹲下身来认真地把两个盒子的包装打开,吴邪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震惊的表情,赶紧先把话说在前面:“这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就把你送我的那支价值1870块钱的毛笔薅秃噜毛然后从这里狠狠地扔下去!” 张起灵被他逗得没忍住,嘴角绽开了一丝弧度,刚想张嘴说点什么,结果吴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不用说话!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我跟你说啊,我真的选了很久的,在你送我毛笔之前我就已经有这个计划了。只是我知道,如果我拿爸妈给的钱来买,你肯定不会收的,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还你情啊!你是我对象,送我礼物天经地义!所以我作为你男朋友,送你礼物也是同样的天经地义!这都是我打工挣来的钱,相信我,真的都是,一分钱都没有用爸妈的!你知道的,老子写大字很值钱的!” 张起灵掰开他的手,喘了口气:“吴邪,我……” 吴邪这下直接上嘴了,稀里呼噜不管不顾地把张起灵亲了个够,末了还恶作剧似的在他嘴唇上咬了几口:“我不管,反正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收你就不是人!” 这下张起灵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呼了口气,看着吴邪紧张的像是随时会有下一步行动的神情,带着笑意说道:“我只是想说……谢谢。” 吴邪送给他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也是在这一刻,张起灵算是明白了之前几个月吴邪为什么拒绝了寝室其他人数次出去吃饭聚餐的提议,连国庆节也没有出去玩,而是跟他一起打工。挣了钱也没看他乱花,以前总会隔三差五出去打个牙祭,现在都乖乖地吃食堂,他还挺纳闷这家伙怎么这么节俭了,而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吴邪这么做的原因。 一瞬间张起灵又感动又心疼,他知道,在这份感情里,吴邪付出的一点都不比他少。他明白如果自己拒绝了这份礼物,吴邪是一定要生气的,所以他选择收下。 这是吴邪一直默默准备着的计划,而他,也同样有个计划在心里,或许要等到毕业的那一天才能告诉面前的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喜欢的人。 …… 时光过得很快,一眨眼又到了寒假。熬过了辛辛苦苦的考试周后,吴邪便正式向张起灵提出了邀请,希望他跟自己回杭州过年。 “小哥,你答应过的,假期要跟着我杭州!”上一次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张起灵并没有回答,但吴邪不管这些,这次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张起灵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学校里过年了。 “过年的时候,我去不太合适,”但张起灵有着自己的考虑,他摸了摸吴邪的头发,解释道。 “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把自己当外人了?”吴邪有些生气,“我妈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你回家过年,你要是不跟我回去她会吃了我的。” “寒假很短,而且我也有电脑和手机了,我们联系很方便。”张起灵坚持道。 吴邪这下彻底气炸了:“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啊?过年不就是团圆的日子吗?我去吃喝玩乐,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孤单,小哥你他娘的这是纯粹不想让我过好这个年啊!” 看着张起灵不作声,吴邪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抱住他,小声说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紧紧地抱着他,他知道张起灵顾虑的是什么。万家团圆的时刻,在他心里大概觉得自己归根到底是个外人。即使他理解张起灵的所有心情,他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 “有我在的地方,难道你不喜欢吗?”吴邪握住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啊!” 他就这样紧紧地用力握着,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掌心,用这种方式向他传递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张起灵抽出手来也紧紧地环抱住他,嘴唇吻在他的眼睛上,轻声答应道:“好,带我回家。” 何处是吾乡?此心安处,你之所在。 7 张起灵从背包里拿出礼品袋的时候吴邪是震惊的,他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张起灵为母亲准备的是一套瑶族风情的服装,吴邪凑上前摸了摸,发现衣服的做工十分精美,肯定不会便宜。 “是我家乡的特色,希望您能喜欢,”张起灵说完这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凭记忆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吴妈妈很是感动,当即便回房间换上了衣服,出来后简直要被自己美哭了,握着张起灵的手一个劲地道谢。 吴邪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感动不已,问道:“小哥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托云彩寄过来的,”张起灵答道,“是寨子里的大姐手工制作的,所以比较精致。” “有心了……”吴邪此刻特别想抱抱他,可是碍于母亲在旁,只能改成和张起灵对对拳头。 后面几天,两个人跟着母亲一起忙年,打扫卫生,置办年货,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下午,吴一穷也回了家。 听吴邪介绍张起灵是德语系的学生后,吴一穷简直激动万分,说是正好有一份要往德国发的文件需要找人翻译,立刻就拉着张起灵进了书房。 吴邪帮着做完晚饭跑到书房喊人吃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老爸跟张起灵像是已经成了朋友一样,两个人坐在电脑前配合默契,吴一穷说一句汉语,张起灵就噼里啪啦地给他翻译成德语,速度十分快,看得出张起灵的德语已经很厉害了。 “爸,小哥,你俩快来吃饭吧,吃完再忙也不迟啊!”吴邪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您还真是个工作狂啊。” “你看看我,只顾着工作去了,可不是嘛,小张先别干了,咱们先吃饭去!”吴一穷招呼张起灵起身,三个人一起往客厅走去。 “今天我做了您喜欢的辣椒炒鸡杂和豆腐雪菜汤,怎么样,我孝顺吧?”吴邪笑着说。 “你以后就要多跟小张这样的同学交往,你看看人家,大二就可以这么流利地翻译文件,我上一秒才刚说出来,下一秒人家就能给翻译出来。照这么努力下去,小伙子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你小子可要好好跟人家学习着!”吴一穷对张起灵大加表扬,十分欣赏。 吴邪趁机说道:“爸,既然小哥这么厉害了,您好不好帮帮忙,在周围问问有没有人需要翻译文件的?酬劳多给点,这样小哥就不用再去干别的兼职了。” 张起灵拉拉他的衣服,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吴一穷点头应道:“这个简单,我们也缺这方面的人,小张你英语怎么样,有时候还是英语需要的多一点。” “都行的,英语也可以。”张起灵认真道了谢,转过头去看着吴邪,眼睛里有温柔的光。 吴邪就笑着朝他点点头,小声凑到张起灵耳边说道:“一举两得,这个还来钱快,你就不用再那么累了。” “要谢谢你送我的电脑。”张起灵道。 吴邪便从后面狠狠地捏了他的屁股一下:“再跟我客气试试?” 吴一穷让张起灵帮忙的翻译工作竟然就这么一直干到了除夕的傍晚,吴妈妈在旁边几乎要气得跳脚:“你能不能别大过年地拖着人家小张给你当长工啊?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吴一穷就摆摆手:“谁叫你儿子不会外语,帮不了他老爹?小张是自己人,愿意帮我,对吧小张?” 张起灵就乖乖地点头:“是的阿姨。” 吴妈妈气得转头回了厨房:“不管你们了!小张你啊,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真是笨死了!” 吴邪在旁边跟过来看热闹,听到这儿简直要笑个半死,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接着便看到张起灵的嘴角也噙了一丝笑意。 晚上的年夜饭吃得很开心,父母都是懂道理的人,所以大家没人问起张起灵家里的事,只是推杯换盏,快快乐乐地吃团圆饭。等到鞭炮齐鸣,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之后,家里就显得更热闹了。 吴邪看到张起灵在吃饭的间隙里呆呆地望着春晚,心里很诧异,心说他竟然喜欢看这个?随即他看到张起灵转过头来看着他,忽然低下头摸出手机,很快,吴邪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第一次这么开心地过年,谢谢你,吴邪。” 一瞬间他明白了张起灵的心情,他想,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大概就是他没能有机会早一点认识这个人。如果他和张起灵在他们的童年或者少年时代就相识,他一定不会让他过得这么孤单。 吃完年夜饭,吴一穷拿出了两个大红包,笑眯眯地递给了他们俩。张起灵想推辞,吴邪就在旁边说:“小哥你要是不收我爸的红包,他明天打牌肯定要输。” 吴一穷白了他一眼:“你个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 吴邪就笑,听到吴一穷对张起灵说:“小张真是不错,毕业后考研到我们学校吧。浙大什么水准你们懂的,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跟外语学院的老师很熟,可以帮你介绍好的导师。” 吴邪一听,唯恐大过年的再让张起灵想起不开心的事,赶紧转话题:“爸,我们不考研不考研不考研,我们现在才大二,小哥还有两年半,我还有三年半呢,计划不如变化快,过两年咱们再研究未来!” 吴妈妈在旁边也帮着转移话题:“对对对,先把本科学业完成好再说!而且啊,就算小张要计划未来,也应该是跟着我做生意才对!”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张起灵来,吴邪望向话题的中心人物,发现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吴邪只好示意他啥也别说:“小哥,来,咱们数红包,不要管他们,我爸妈这是拿着吵架当情趣呢,没事,没事!” 说着吴邪就帮着他拆开了红包,数了数张起灵的,又数了数自己的,转过头去问正吵着架的两位:“您二位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为什么小哥的红包是我的两倍?这还有天理吗?” 吴一穷不耐烦地挥挥手:“谁叫你不会德语,你也没像小张这样,给你爹干了那么多活啊!” 吴邪怪怪认瘪,这时,窗外一阵绚烂的烟花升起,吴邪赶紧拉着张起灵往外跑:“爸妈,你们慢慢吵着,我们出去看烟花了!” 走在路上,到处都是鞭炮的响声,两个人沿着小区附近散步,四周都是放烟花的人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人在这样的气氛里,真的很难不快乐。 所以吴邪转过头去看着张起灵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仿佛也跳动着朵朵烟花的光辉,生动而有神彩。 吴邪伸出手去,牵住了张起灵的手,看到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心里是那么的踏实。 “我爸妈真的很喜欢你。” 双手十指紧扣,便一点也不觉得冷。吴邪在这一刻再一次深深的感恩,感恩命运的仁慈,让知己终究相逢。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要知道,他们曾山遥水远,曾万里迢迢。 “这是我这么多年过得最温暖的春节,谢谢你。”张起灵又一次对他道谢。 他们在漫天的烟花中亲吻彼此的双唇。 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喜悦与忧伤,无奈与渴望。而此刻,他们相拥于此,那么紧密,那么亲昵,那么应和这团圆佳节,幸福安康。 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8 开学回校之后便有一件大事,青岛奥帆委开始招募2007年青岛国际帆船赛的志愿者,琴大社团部也组织起了报名活动,学子们很是积极响应。 吴邪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赶紧报上了名,这是一次锻炼自己的好机会,能够亲身参与到国际级的赛事中去,感受这场体育盛事,可以说是求学生涯中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吴邪从来了青岛之后,就一直有亲自参与08 年奥帆赛的想法,如果能够通过这次的考验,相信明年就更有机会参与到奥运盛会当中去了。 吴邪和王盟报了名,胖子的英语太差根本不敢想,张起灵则是因为这学期有德语专四的考试,十分重要,因此不敢分心。 吴邪算是志在必得,发誓一定要通过全部测试,成为一名合格的志愿者。一报上名之后,他就在课余的时间里跟着张起灵练习起了英语,一心等着四月的托业英语考试。 在等待的近一个月时间里,吴邪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他每天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要求自己坚持用英语跟同学进行对话,而且只要张起灵在他眼前,他就一定要抓着他陪自己翻来覆去地练习。 王盟就没有他这么努力,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要通过测试,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报了名。看到吴邪这么拼,他也跟着去图书馆学了几天,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最后也还是没坚持下去。 到四月考完托业英语考试之后,报名的一万多人就已经被刷下去一大半,吴邪还算顺利地通过了,当天晚上高兴得请全寝室一起出去搓了一顿。席间,王盟问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吴邪低头寻思了好久,最后解释道:“就是很想亲自参加进去,体会一下当志愿者的感觉。” 他说:“咱们国家第一次举办奥运会,还不知道以后多久才能再举办,我们又恰好在这个时间段里来到了这个城市,多有缘分的事啊,所以我觉得不能错过。” 王盟点点头,吴邪看了看他,又说道:“我想了想,自己好像从小到大还没有真正地做过一份‘不以利益、金钱、扬名为目的,能够主动承担社会责任而不获取报酬,奉献个人时间和行动的工作’,所以我想试一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挑战自我,能不能坚持下来,这对我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我觉得这次之后,我应该会更好地理解什么叫作‘志愿者精神’吧。” 他看到张起灵正在看着他,就问:“小哥,你觉得呢?” 张起灵却是说了一番挺文艺的话:“年轻的意义就在这里,善良也是。” 吴邪笑了,他想,同样的,默契的价值就在这里。一个人懂你所有的心意,让你觉得,知我者不必二三子,不必七八人,只一人就足够,天与地之间因为有他的存在,你就不会再觉得孤单。 “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所以他是幸运的,吴邪深深地感恩。 …… 五月中旬的时候,吴邪和琴大的十几个通过了托业英语考试的同学一起,在奥林匹克帆船中心内参加了抗晕船测试。因为吴邪报名的是水上竞赛专业的志愿者,所以抗晕船测试是重中之重。 首先是普通的行船测试,志愿者们十个人一组,在晃动的游艇上接受测试,一旦有晕船现象,便会被考官送回到岸上,退出比赛。 当然这还不是唯一的考试项目,并不只是在晃动的船上坚持住就算胜利,他们还需要在这样颠簸的环境下进行其他测试,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比如说,给你纸和笔,让你在晃动的船上写80个字左右的自我鉴定…… 随着测试的进行,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没有通过而退出了。比赛真的挺残酷的,但是考官说,虽然大家的精神可嘉,可晕船者是无法胜任这一工作的。其实说实在话,这次抗晕船测试只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已经很简单了,因为真正到了帆船比赛的时候,这些志愿者们需要在海上连续工作五六个小时,并且不只是简单地呆在船上就行,还需要做布标、递水等工作,更重要的是担负着翻译的重责。 最后通过测试的有三百多名志愿者,吴邪便是其中之一,一天的时间,原本白净的他也穿上了一件肉色的马甲。但吴邪一点也不在乎,而是充满了自豪之感。 他深深地觉得,随着自己慢慢地融入进来,他也越来越能体会到什么是“志愿者精神”。以前这个词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抽象的概念,他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却没有从心底里明白它所代表的重要意义。吴邪相信,等到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志愿者,他一定会更加懂得它,理解它。 五月底又参加了一次面试,吴邪在之后接到了让他去参加通用培训的通知。之后的两个月,他每周末都要参加集中培训,包括专业培训、场馆培训和岗位培训。因为今年的国际帆船赛将完全按照奥帆赛的模式进行全方位演练,所以要求十分严格。吴邪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参加各种培训,不停地进行考试,然后在其间有因为各种原因被淘汰出局的志愿者。而他在最终拿到上岗证的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自己过五关斩六将才成功的巨大成就感。 为了这次活动,暑假他也没有回杭州,父母听说了这个情况都非常支持,都认为这是一个人的大学生活中极其有意义的一件事情,机会难得。所以吴邪和张起灵就留在了青岛,吴邪参加培训,张起灵白天打工,晚上便兼职翻译材料。 胖子走的时候还调笑他们俩真是到哪儿都二人世界,没通过测试也买好票准备回家的王盟就在旁边说道:“胖爷,我有时候觉得小哥和我吴哥真的跟两口子似的,这个上哪儿那个就上哪儿,也不腻歪得慌。” 吴邪一下子被这形容词惊呆了,回过神来有点脸红,心说他们表现得好像确实有些明显了。不过感情是最瞒不住的事情,幸好他们已经很是注意了,否则不可能到现在也没让室友彻底地发现。 张起灵对他的好,他对张起灵的在意,真的是已经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感受到了。吴邪记得他参加培训回来累得要命的时候,张起灵完全不在乎旁边有人,直接给他从头到脚地按摩起来。两个人做这件事的时候那么自然,看得旁边的胖子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直喊着“祝两位恩恩爱爱”,喊得隔壁寝室都听见了。 吴邪就想,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和张起灵确实是一对,那时候他一定坦坦荡荡地承认。就算他们没有发现,等到毕业的时候,他也一定会主动说出来,因为他忘不了张起灵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 “在我心里,我为我的恋人是你而自豪。你是个男的,那我就以我的恋人是男的而自豪。我不惧怕对任何人说出来。” 他无条件地爱着自己,关心,陪伴,支持,理解,以拥有自己而骄傲。这样的人,他又如何舍得让他难过。 总有一天,他会对自己的朋友们说出这个秘密,说出他们在一起的故事。而他也期待着,有那么一天他会对全世界说出来,这个叫张起灵的人是他的爱人,他们和别的人没有任何不同,他们以能与彼此相爱而感到自豪。 …… 从8月6号志愿者出征仪式启动到8月24号所有的赛事结束,吴邪担任了近二十天的志愿者,顺利地完成了奥帆委交给他的所有任务。这近二十天的志愿者工作让他学到了很多,开阔了眼界,收获了朋友,积累了经验,锻炼了自己的综合素质。而最重要的,则是让他能更深一步地体会到志愿者精神的真正含义。 也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开始关注起了中国志愿者的现状,了解到了作为一名大学生可以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直到多年以后,吴邪都还是难忘这一次的志愿者经历。因为正是这次经历,改变了他的很多决定,甚至改变了他的人生。 在最后一天比赛结束的时候,夕阳下的浮山湾畔,余晖洒落海面,晚霞映红长天。波涛荡漾里,吴邪坐在白色的帆船上,身边是一起共事了近二十天的同伴。他们一起唱着歌,看着绝美的落日景象,心中一片平和。 渐渐恢复了平静的海面,白帆点点归入港湾,深蓝的大海就像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的眼睛。吴邪一瞬间很想他,即便他总是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却也还是想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吴邪。”旁边的一个同伴突然唤他,声音在海天之间响起,打破了他的沉思。 “怎么了?”他转头问道,对同伴报以微笑,他相信,这份友谊一定能有更长久的牵挂与惦念。 然后他听到同伴若有所思的话语,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流下泪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一生也难以忘怀的时光。 “我原只为听蝉声而来,不想却收获了整个夏天。” 9 如果说大二的赶图已经够折磨人了,那么大三的赶图就是把人往死里整。吴邪有种感觉,从升上大三开始,他好像每天起床都是身体虽然已经去了教室但灵魂还在床上睡觉的状态,尤其是在老师把包括他在内的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推荐到当地的一家大型设计院实习,他们在周末的时候也要天天早起去上班了。 不过虽然很累,吴邪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因为他知道,实习一天学的有可能比在学校半年学到的还要重要。并不是说理论基础不重要,而是学好了理论基础的东西,还必须要转化为实际的经验。设计院真正的详细工作流程是什么,建筑设计者平时的工作状态和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这是学校无法教给你的,必须要通过实习锻炼来增加经验。 说是实习,其实也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让他们去学习,毕竟每周只上两天班,学到的东西大多都是碎片化的。不过还是很有好处的,吴邪感觉,就算是帮别人画图也好,跟着前辈来精进cad水平也好,都是和学校不同的一种模式,还是让他受益匪浅的。 吴邪的学校很重视笔绘,到了大三的时候教授也还是会要求不但草图必须手绘,正图也最少要手绘两张a1加渲染。因为手绘图不像电脑图那样容易修改,所以很能培养建筑师用严谨而珍爱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作品。机图如果错了,改一改cad,拿出那一部分来单独p一下,拼回去就行。但手绘图如果错了,可能整张纸就都要重新画了。 吴邪也是喜欢手绘的人,但在设计院里,似乎每个人都更喜欢电脑。吴邪刚去的时候也听到一些前辈吐槽他们,“还是名牌大学的呢,cad都用不熟”,郁闷得他当天晚上回去就没睡觉,几乎天天熬夜练习,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操作得熟练起来。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时代一点点在发展,传统的手绘出图已经渐渐不适应快速发展的今天了。虽然很多人都说,手绘也好,电脑制作也罢,不过是不同的表现形式而已,怎么方便怎么来。可在他心里,作为建筑设计效果图的表现形式,依然还是传统的手绘更能打动他,他一直想知道,传统的东西是否真的需要被摒弃了。 不过有一天,他在单位的内网上看到了一幅超级牛逼的手绘图,而且还是一张从各种机图里脱颖而出中了标的手绘图,心里就又高兴了起来。因为这让他知道了,无论在何时,都依旧会有坚定的人在一直坚持着,所以其实关键还是要让自己牛逼起来才是王道。 吴邪忙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张起灵也同样在忙,他计划考下半年的catti德语二级笔译,十一月就要考试了,所以也是没黑没白地复习。 不过张起灵也对吴邪说过,虽然自己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系前三名,也做了大半年的翻译活,但他还是觉得第一次就考过的可能性不大,因此也做好了明年5月份再考一次的思想准备。但是依张起灵的脾气,那肯定还是要全力以赴才行,所以他的复习也不可能打折。 不过即便再忙,只要吴邪周末上班,张起灵是一定会去接他下班的。碰上吴邪加班,他就会买好晚饭带过去。吴邪在单位的天台上找到了一处吃饭的好地方,比学校的天台望出去可是美丽多了,正好能望到青岛电视塔,两个人就一边肩并着肩吃着饭,一边欣赏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吴邪觉得这样的生活让自己特别满足,即便没有豪华的饭店,没有珍馐佳肴,但能够跟相爱之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啃几个包子也是快乐的。 这大概也是年少时爱情最美好的地方吧,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对对方都没有更多的要求,只要能牵着彼此的手就已经很知足,年轻人嘛,总是有情饮水饱的。 因为认识了张起灵,吴邪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很多。这个人让自己明白了独立面对生活的重要性,懂得了作为一个男人最应该学会担当。几年的交往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潜移默化的力量,如果没有张起灵,他也许不会这么拼,这么努力,这么想要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亦师亦友,亦亲密亦陌生。他似乎经常在张起灵身上发现新的优点,每当这时就会产生一种陌生的新鲜感,从而想要更加亲近他、向他学习,吴邪欣喜于这种美好的感觉,而张起灵大概亦然。 如果……如果他们能有以后,如果没有那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等到毕业后,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杭州,或者留在这里也好,去任意一个陌生的城市也罢。总之,他们会继续在一起,为了两个人共同的未来打拼。 早上行色匆匆地去赶第一班地铁上班,他奔波于甲方的公司和自己的办公室之间,他在努力地翻译一篇又一篇的稿件,慢慢地成为一个优秀而知名的外语翻译。午饭时间给对方发个短信,时间充裕的时候打个电话诉诉苦、吐吐槽。下午继续拼搏,不管加班到多晚回家,都约定要一起吃夜宵。 有假期的时候可以出去旅游,或者结伴去做做义工,志愿者组织每周都有活动,相信公益所带来的力量会让两个人过得充实而安心。 起初也许挣得不多,但通过两个人的努力,循序渐进地让物质水平提高,慢慢地买上车和房子,不再为每月的房租犯愁。一起用真心感化父母,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用诚意告诉彼此的朋友,大家都是年轻人,一定都会理解的,毕竟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他们坚信这一点。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他们会像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在城市一隅过着属于两个人平淡快乐的小日子。一生不求大富大贵,功成名就,只愿小富即安,长命百岁。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如果人生可以不那么艰难,不那么曲折。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每每慨叹人生,都知不如意事十常□□。 可叹岁月过得真快,时光流似箭,风尘天外沙,日月春秋,窗间过马。 一眨眼,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不到三个学期了。 10 吴邪在某一天忽然意识到张起灵的某项行为十分诡异,但其实细细想来早已经是这样子的,只是他们都太忙了,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若不是胖子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吴邪还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个周六张起灵有事没去接他下班,吴邪便约了胖子一起吃晚饭。两个人去涮了顿火锅,胖子吃着吃着忽然问道:“天真,小哥最近还缺钱吗?” 吴邪有点纳闷:“啊?我听他说过,好像自从接了翻译的活计,加上奖学金和一些大大小小的兼职之类的,应该是连助学贷款都已经够还了。” “是吧,我记得也听他说过的。虽然天天熬夜,但好歹把欠的钱都还上了,小哥那欠钱就不舒服的臭脾气,这样也能放下心来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啦?”吴邪笑着问道。 “我就是觉得吧,这日子应该是越过越好了,可为什么小哥还是这么节俭呀?”胖子摸摸下巴,“而且你不觉得吗,他好像比以前更节俭了似的。” “怎么这么说?你是看到什么了?”吴邪心里有些疑惑,“我最近太忙了,也就晚上能跟他一起吃饭,平常也见不到,我还老跑设计院,现在你们应该比我见他的机会还要多。” “我就是不明白啊,他以前好歹三餐都吃,但最近我好几次看到他早饭和午饭都不吃,我还问过他,他精锐跟我说他要减肥……天真你说他是不是纯粹来气我的,他那身材还他妈的需要减肥吗?”胖子摇摇头,“所以我才奇怪,难道他又欠了什么钱?要真是那样,哥几个一起凑凑先还了呗。他这么累,不能一天只吃一顿啊,早晚要晕的。” 吴邪听了,整个人都震惊了,张起灵每次来接他的时候都会买他爱吃的东西当晚饭,两个人一起吃得开开心心的,所以他真的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按理说不该这样啊,就像胖子说得那样,日子不是越过越好了吗,债务不是大部分都还上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他感觉自己再也吃不下去了,匆匆忙忙结了账回了学校,在张起灵的柜子里翻出来他的那本记账本子。 张起灵一直有个习惯,不管挣了多少欠了多少还是花了多少,都会一五一十地拿本子记下来,他还笑话过他的这个习惯太龟毛了。可是张起灵跟他解释说,一开始是怕自己忘记债务,后来就是觉得这样可以更科学有效地了解自己的财务状况,还能控制自己不乱花钱。 吴邪真的挺佩服这个自律到极点的男孩子,不过,张起灵虽然节俭,却只是对自己节省,对他却是从来都不抠门的。他们在一起快两年了,仔细想想,好像日常的花销中张起灵花得一点也不比他少,很是舍得在他身上花钱,给他买东西眉头都不皱。 他翻开本子,看到上面规规整整地记着张起灵每一天的收入和支出,他把最近一两个月的账目从头看了看,发现除了一项固定支出外,其他的全都是收入,而那一项固定的支出叫作“晚饭”。 天哪……吴邪一瞬间几乎要崩溃掉,原来胖子说的是真的,这家伙真的是一天只吃一顿饭啊! 吴邪掏出计算器来仔细加了加张起灵这两个月的收入,发现数额相当可观,其中几个翻译的活计似乎报酬不小,都是几千几千的往里进。他记得这几个活儿,因为太不容易做了,厚厚得跟词典那么多,他在旁边看着都吓得慌。 吴邪接着把本子翻到所欠债务那一页,发现了一件更让自己震惊的事情,那就是,原本一项项列出来的债务已经全部被划掉了,他知道这是代表了已经还上的意思。 也就是说,张起灵现在根本不欠债了,他用近三年的时间把自己所有的学费和之前为了上学欠家乡的债务全还上了不说,还有不少的盈余。粗粗一算,吴邪发现张起灵现在的存款大概要是他的十倍了,在学校里也算个有钱人了啊! 那他到底为什么还要这么拼? 晚上张起灵回来之后,吴邪把他和胖子在路上特意给他买的夜宵端出来,趁着胖子和王盟去洗漱的时候,问了让自己疑惑得快要憋死了的问题。 张起灵听了,停住了正准备啃鸡腿的动作,盯着吴邪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挥了挥鸡腿:“我白天不饿,而且有时候只是忘了记在本子上。” “那你怎么都不买别的东西啊,这两个月你给自己买的东西竟然只有香皂和牙膏,可你明明已经挣了很多钱啊!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有事你就告诉我们啊,胖子今天还说过,有事咱们大家一起凑凑肯定能解决,怎样也不能不吃饭啊!”吴邪简直心急火燎,“小哥,你快说,到底怎么了啊!” 张起灵叹了口气,把鸡腿放下,擦干净手,再把吴邪拽过来,握了握他的手:“我从明天开始按时吃饭,放心吧。” 吴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张起灵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给他轻轻地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吴邪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不想勉强他,只要张起灵能答应他好好吃饭就足够了。 这时胖子洗漱回来,正好看到张起灵温柔地给吴邪整理刘海的一幕,一时间有些愣,半天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 吴邪听到,转头看到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胖子尴尬的表情,虽然有点窘迫,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胖爷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样子,怪稀罕的。”还是吴邪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道。 胖子看了看张起灵,又转头看了看门外,似乎确定了没有人,才小声地问道:“天真,你们俩……” 吴邪只是笑着,算是默认了。张起灵也不作声,继续啃着鸡腿。胖子来回瞅着他们,忽然也笑了:“其实早就有点感觉,觉得你俩好得不像普通的朋友。但我这个人大咧咧的,也没往那处想。” 吴邪看着他,仍旧微笑着:“对不起,兄弟,我原本想的是,若是毕业的时候你还没发现,我会主动告诉你们的。” “怪不得啊,你看看你,就喜欢听王菲的歌。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好这一口啊!”胖子调侃道。 吴邪转过头去看看张起灵,发现他也在深深地望着自己,又重新望向胖子:“会觉得奇怪吗?” 胖子拍了他一巴掌:“切,你胖爷我可没那么老土,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吴邪就笑:“那多谢胖爷理解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呀……”胖子犹豫着,还是问道。 “快两年了吧,”吴邪朝他拱拱手,“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对,小的周末一定请胖爷吃大餐来赔罪!” 又嘻嘻闹闹了一阵,王盟也回来了,胖子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而是在张起灵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朝他笑了笑。 一切便尽在不言中了,这代表着胖子对他们的鼓励和支持。吴邪看到张起灵对着胖子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望着他,眼睛里有很多的情绪。 他笑笑,拿起手机来给张起灵发了条短信,很快张起灵便收到了,打开手机。吴邪看着他一直盯着屏幕,似乎一字一字地看了很多遍,然后深深地笑了出来。 这大概是张起灵笑得最深的一次,记忆中他总是浅浅地露出唇角的一丝弧度,转瞬即逝,所以吴邪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是非常非常地开心。 他给张起灵发的那条短信,其实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真的很短,可代表了他如今的全部心意。 “我为拥有你而感到骄傲,不怕对任何人说出来。” 11 周末的时候吴邪终于休了个假,一觉睡到了十点多才被电话吵起来。起来后发现,寝室里竟然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而且这声音还不是自己手机的,是张起灵的,他忘记拿手机了。 这电话锲而不舍地响,吵得吴邪心烦,只好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拿手机。接起来的时候,他刚想说张起灵不在,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回电话,结果对面的男声就直接说了起来,用一口吴邪半点也听不懂的方言,噼里啪啦地,让他根本插不上嘴。 幸亏吴邪多了个心眼,他直觉这人是张起灵家乡的人,说不定就是云彩的老爹,他估摸着就算去问张起灵,那人也不会告诉自己的,便直接按了录音键。 末了那边终于停了下来,吴邪赶忙解释说自己是张起灵的室友,他忘记拿手机了,等他回来再让他回电话。 那男人一愣,过了一会儿,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让他快点给我回电话。” 挂断电话,吴邪“呸”了一口,起来稍微洗漱了一下,打开电脑,联系了一个一起玩网游关系很好的广西朋友,导出来这段音频,让他给翻译翻译。 其实自己班里就有广西的同学,但吴邪怕万一牵扯到张起灵的一些隐私,让别人知道了未必会保密,所以才找了网友,这样比较安全。 那个广西的朋友听了几遍,然后跟他解释道,这个人的意思大概是说,让他讲话的那个对象再做一遍最终的决定,如果改主意,他保证自己能够安排那个人留在青岛工作,还可以给他和自己女儿在这个城市买房子,落户口,要是不改主意,大四的时候就要回去,地方也给他找好了,反正不能让他出上思县。 …… 吴邪一天的心情都不好,晚上张起灵打工回来,他跟他说有人找他,让他回电话。张起灵看到号码便拿着手机出去了,吴邪等了很久他才回来,问他什么事,果然,张起灵只说没什么,一句也没告诉他。 吴邪没再追问,晚上张起灵要去图书馆学习,他便推说自己还是太累,一个人留在了寝室里。 张起灵离开后,吴邪给秀秀打了个电话,问她要来了云彩的□□号,加了之后,没想到云彩很快便通过了。 “吴邪?” “云彩你好。” 两个人聊了几句,互相问了问好,他听张起灵说过,云彩在南宁上大学,比他们小一级,学的是师范,毕业后大概也是要当老师的。 吴邪问她现在有没有空,云彩说刚忙完,有空的,吴邪便深吸一口气,发过去:“云彩,你知道张起灵和你爸爸之间有个约定吗?” 过了一会儿,云彩回道:“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他都告诉你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你觉不觉得这么做真的有点强人所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云彩似乎并不耐烦听他说这些。 “我想你应该知道,张起灵这样的人,他不该一辈子留在大山里的……” “你是用什么立场来说这些话的?他的室友?你觉得你来找我说这些有意义吗?是我爸爸这样决定的,你去问他好了。” “你为什么不去劝劝你爸爸,你们这样强迫他,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爸爸说了算,他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也劝过,但他不听我的。而且张起灵是发过誓的,发过的誓又怎么能毁诺?所以他也不会反悔的。” “你说你劝过你爸爸,但很显然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一个年轻有为的人?你们这样束缚他就会开心吗?你也看到了,他并没有选择留在城市跟你在一起,他不愿意,你们就算让他留在大山里一辈子,他也不一定就会跟你在一起啊!”吴邪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可云彩似乎比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你觉得我在束缚他,是吗?可就算他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会选择放弃城市,和他一起留在大山里,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哪怕他一辈子不接受我我也不在乎!你知道的,对我来说离开那里太简单了,可我一点也不留恋这些东西,我只要离他近一点就够了!我为了自己的爱情做出努力又有什么错?何况当初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他。如果不愿意受束缚,他何必要选择去上学?这是一开始就讲好的,他也同意了,现在你来跟我讲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云彩发过来好多好多话,吴邪想回复点什么,可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言以对。就像云彩说的那样,自己其实真的没有立场来说这些话。他的心里难受得要命,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几年以前就认识张起灵,恨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他们。 可是他知道,这些都没有意义,他再抱怨再痛苦又有什么用。这世界从来不需要任何无用的叹息,只需要解决的办法。他就算再为这件事感到不满和愤怒又能怎么样,他无法代替张起灵去面对这件事情,他甚至都不如云彩勇敢,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当然也愿意留在城市里,可即便张起灵一辈子都不喜欢她,她也能为了他做到放弃城市,留在大山里。 晚上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吴邪望着他,忽然问道:“小哥,你觉得你家乡的那个人这样对待你,束缚你的发展,把你的未来限制在那个地方,他这样做,你恨他吗?” 张起灵一怔,随即摇摇头:“吴邪,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四年其实都是人家给我的,我凭什么恨他?” 吴邪苦笑:“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恨?他们这样做你也毫无怨言吗?你是不是从来都觉得别人没有对不起你的时候?”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点点头:“对。” 吴邪叹息:“那你有对不起别人的时候吗?”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8节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点点头:“有。” 他说得斩钉截铁,吴邪有些愣,他看到张起灵低下头,微微地笑了笑,带着苦涩,带着感慨,似乎还带着很深的歉意。 “我做的最对不起人的事,就是明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到大山里面,却还是把心意告诉了你。” 张起灵紧紧地握着拳:“吴邪,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的最自私的事。” 他抬起头来望向吴邪:“可是,虽然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一定还会这么做。 “吴邪,对不起。” 12 暑假之前吴邪就跟张起灵提议两个人出去玩玩,他一直很想去更南边逛逛,厦门广州什么的都不错,如果张起灵嫌远的话,也可以去北京,小花一直邀请他们过去玩。 但张起灵没同意,他的理由是暑假要打工,而且出去旅游真的太浪费钱,景色又大同小异。吴邪无奈极了,他是真的不懂张起灵这么拼命到底想做什么。尤其是有一天张起灵竟然累晕了,要不是同学给他打电话,吴邪都不知道他低血糖这么严重。 赶到医院的时候张起灵的脸色还是煞白煞白的,吴邪在旁边看着他,心里翻涌起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几乎要爆发出来,他问张起灵到底想干什么,但张起灵却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吴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说:“小哥,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没剩多少了,就这么浪费掉,你真的不会觉得可惜吗?” 吴邪一直以为张起灵这么攒钱或许是有自己的计划,比如……出国。 学外语的又有几个不想出国见识见识,他们学校每年都有出国交换的机会,以张起灵的牛逼申请个奖学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到时候自己拿一点钱,这个机会应该是很容易就到手的。 起初吴邪真的以为张起灵是为了这个,所以他心里有点难过,他难过的不是张起灵有这个念头,而是难过他为什么硬要一个人扛。如果他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会和他一起分担。 但很显然他猜错了,因为在这不久他就听到消息,原来张起灵早就有出国交换的机会,可他却拒绝了。 吴邪是真的懵了,他去问张起灵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干嘛还要这么拼命地挣钱。 张起灵却是特别淡然地对他说,不去是因为怕浪费和吴邪在一起的时间。 “况且,总是要回去的,出国那么一年两年的又有什么用,浪费钱。” 吴邪在那一瞬间真恨不得抽他一顿才好。 暑假到底还是没能出去,张起灵执拗起来根本不听人劝,吴邪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太固执了,可他也懒得管了。 最后一年了,他们或许这一生就只有这一年的时光了,吴邪在某一天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三年,想起他和张起灵一路走来,只觉得命运弄人,苦不堪言。 可无论怎样,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想,管他张起灵到底想做什么,他都不想去纠结了,只想着把最后的一年过好。 大四开学的时候张起灵收到了一份邀请,他之前替一家企业翻译文件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经理,很是欣赏他的才华,三番两次想要在张起灵毕业之后签他。后来有一天吴邪帮他给这位经理送文件的时候,才知道了原来张起灵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 那位经理还让吴邪帮他劝劝张起灵,说自己是求贤若渴,奈何张起灵说他毕业后是肯定要回广西的,所以觉得太遗憾了。 “小吴你说说,这么厉害的人才回那里做什么,能比留在沿海城市有发展前途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们世界五百强的企业竟然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我也是醉了!”那经理吐槽道。 吴邪觉得心酸死了,他想说我比你还醉,真的。 吴邪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越来越觉得像张起灵这样的人才不能就这样浪费掉,他之前偷偷地记下了云彩她父亲的电话号码,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打了过去。 他努力地向他保证,自己不但能够把张起灵的欠他的钱乘以十倍全部还上,还会尽可能地捐助当地的几所学校,无论是书还是电脑或者其他任何东西,包括云彩想留在哪个城市生活,他都会想办法满足。 他相信,只要云彩的父亲同意,他跟父母或者三叔开口,他们一定会帮忙的。毕竟这关系到张起灵的前途命运,他们是开通的人,何况母亲又这么喜欢他。 可他没想到,云彩的父亲听完,却只是冷漠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能做到,我的兄弟姐妹都是做生意的,钱多的是,我女儿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你这些打动不了我。” 吴邪忽然就觉得很无力,那人又说:“如果不是我的傻女儿喜欢他,我也没必要这么做。你要记住,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当初我们的条件就是这样讲好的,既然他不选择我女儿,那只能遵守承诺回到大山里了。” 吴邪愣愣地,许久才说:“你知不知道他是多优秀的人才,你是老师,你不觉得可惜吗……” “呵,”那人冷笑,“跟我讲这一套?我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再说了,回来给家乡做点贡献又怎么了?他优秀?b大t大毕业的还回家乡养猪种地呢,怎么到他就不行了?” 那大概是吴邪最难过的一天,比任何时候都痛苦。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又觉得自己对于张起灵来说不但没有任何助力,还是他最大的牵绊。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张起灵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和云彩天长地久地相处在一块儿,未必不会日久生情,那样真的就皆大欢喜了。 可他却偏偏出现了,张起灵这个人,不会变通,不懂得妥协,不愿意毁诺,也不肯改变本心,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他?吴邪想,如果一个人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没有任何的价值,只会阻碍他的发展,那么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呢?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寝室里,从中午坐到晚上,一直到张起灵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出现了担忧的神情。 “你怎么了?” 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好,想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人不能那么自私,你既然给不了他更多的东西,至少别耽误他的前程。 “小哥……”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张起灵,吴邪忽然笑了笑,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庞,“我们分手吧。” 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张起灵震惊的表情,他知道张起灵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所以眼睛里全都是不敢置信。 “我……”吴邪真的很想努力让自己平静着说出来,可说到最后几乎浑身颤抖,“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上别人了……” 他还想再说,可张起灵没让他继续下去,吴邪一下子被他拥在怀里,紧紧地,像是拥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别闹,吴邪,”他听到张起灵这样对他说,“别吓我,好不好?” 他甚至感觉得到他和自己一样在颤抖。 这个从来不爱表现出任何情绪的男人,如今却恐惧到浑身颤抖。 他再也没能忍住,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我们不能分开……不能……”他回抱住张起灵,“别听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对不起……小哥……对不起……” 他再也说不下去,在张起灵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比死还要难过,又怎么可能分得开? 13 开学不久,吴邪便接到志愿者协会的通知,说是因为吴邪当年在国际帆船赛时的优质服务与出色表现,虽然后来很遗憾没能参与今年暑假的奥帆赛,但是已经给组委会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这一次奥帆委与团市委组织了一次青年志愿者活动,邀请这几年的优秀志愿者们在国庆节到格尔木与德令哈参加调研活动。 活动分为两项,一是组织十几名当年的格尔木知青旧地重游;二是到德令哈的一所希望小学为孩子们送去募捐到的书籍和文具。 这个活动非常难得,吴邪自然非常开心,大家知道了都挺羡慕他的,学校也十分支持,还给他配了单反相机,让他一路记录下点点滴滴,回来发到校刊校报上。 国庆前一天,同行的近二十人在领队老师的带领下一起登上了去西宁的飞机,中午到达后又转火车,晚上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格尔木。 他们当晚住在了位于昆仑中路的格尔木宾馆,还碰到了在这里召开会议的中国无机盐工业协会的一些会员。很巧的是,其中有一位经理也是当年的山东知青,和一位青岛知青李大爷曾经都在农建十二师呆过,两个人相遇后几乎抱头痛哭。 后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听两位老人讲从前的支边经历。李大爷说,那时候生活是真苦,西部的城市尤其苦,来的第一天格尔木的大风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戴的帽子和举的旗子都被刮跑了,整个人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吃的第一顿饭是青稞面窝窝,往墙上一甩就黏住了,根本取不下来。 “后来啊,一旦回家乡探亲,我们就带猪油和花生米回来,因为这两样不怕坏。回来猪油拌面条,就着花生米,真是太好吃了!这也让我养成了喜欢吃花生的习惯,以前我在家可是从来都不吃的。”李大爷笑着讲道。 “那时候是真苦啊,前三季喝水还行,冬天河水结冰以前,挖个大坑贮藏水,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节约,有时候牲口没圈好,就跑进去洗澡,大家还嫌弃,后来没水了,连这个都不嫌弃了,都习惯了。” 另一位老人也讲起来:“你们年轻人大概不知道这些历史咯,我们六五年来到格尔木,在这儿呆了整整十八年,酸甜苦辣都有,但现在看看,都成了年轻的记忆。最苦的就是‘□□’那时候,天下大乱啊,没人管我们这些知青了,吃喝都成了问题,冬天的时候喝光了坑里存的水,没人管,只能喝井里的苦水了,里面全是有害的矿物质,苦极了,但方圆百里就没有不苦的水,我们为了保命只能喝那些。 “后来啊,多亏当地的哈萨克牧民们帮我们凿冰取水,分给我们吃的喝的,我们也教给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牧民们生产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卫生员大半夜的都骑着马下草原去照顾她们,还有当地的许多老乡,都对我们很好,所以后来我即便回到了山东,也会常常来格尔木看望当年的一些老相识。我有一位枣庄的好友和当地的姑娘结了婚,就留了下来,这几年他得了病,住在敬老院里,所以我每年都来看望他。” 那晚两位老人给他们讲了很多很多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的故事,许多年轻的志愿者们听着听着就哭了。 那真是一个一言难尽的时代啊,不过两位老人最后都说,他们一点也不后悔把青春献给了这里,献给了祖国的边疆。李大爷还把自己一直珍藏着的一份当年的一位知青好友写的日记给大家念了几段,他说这个人是他们这些人里最有才华的,可惜英年早逝,要不然啊,一定会成为一位诗人。 吴邪记得其中一段,他写着:“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天是晶莹而悠远的,地是浓厚而广博的。远处的雪山顶着银盔,土坯垒的窑洞式的土房小巧,若儿时的积木,从人群中善意友好的欢迎口号中听得出老高原是南腔北调的集成……” 后来大家商定,明天第一站便临时改去敬老院看望这位山东老乡,那里曾经是军队疗养院,现在改成了敬老院,领队老师和当地的民政部门以及这家敬老院联系了一下,表示希望能去敬老院进行义务劳动,也得到了院长的欢迎。 在那里吴邪才知道,原来这位院长是上思人,因缘际会来到了格尔木,一直都挺热衷于慈善事业的,后来便干脆承包了这家敬老院,留在了这里。 大家帮着院长把敬老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帮着老人们理发洗衣,后来吴邪跟院长聊了起来,才发现这位院长竟然也是巴乃人。 他跟吴邪说,他应该算是巴乃村出来的第一位大学生,虽然不是名校,但也是很不容易才能走出大山来的。后来吴邪跟他说起了张起灵,这位院长惊喜地说是认识的,虽然他后来已经走出家乡了,可偶尔也会回去,所以自然是知道的,他跟吴邪讲起来张起灵的事情,说这个孩子是真的特别的苦。 那些事是张起灵从来都不会跟吴邪讲的,他只会告诉吴邪,自己还好,会给吴邪讲家乡的一些快乐的事情。 “我们那个村子都喊他阿坤,是他继父给他起的小名。他小时候继父酗酒,喝醉了就打他,我以前听我阿妈讲过,阿坤他的后背上全都是伤痕,他继父用沾了水的藤条抽他,甚至直接朝他脸上打,还差一点把他卖给了人贩子,幸亏派出所的民警给找回来了,唉,真是没人性……” 之后那位院长又讲了一些事,末了他说,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但万幸现在凭自己的本事考到城市里了,以后应该就好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苦了。 吴邪听着,整个人都愣愣的,苦涩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张起灵选择的那条路,真的不只是放弃了城市的生活回到家乡的大山里那么简单,因为对于他来说,那里其实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乡了。 张起灵如果重新回去,在那里呆一辈子,就意味着他要永远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那是一个根本无法称之为家乡的地方,在那里,他再没有亲人,也再没有自己的陪伴了。 他真的太傻了。 14 在结束了格尔木的行程之后,他们坐上了前往德令哈的大巴车。沿柳格高速前进,沿途能看到很多壮美的景象,比如中国最大的盐湖察尔汗盐湖,能观赏到盆地奇观万丈盐桥,一路行驶还有祁连山的景色作伴,也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段旅程。 经过325公里的驰骋,他们到达德令哈恰是中午,稍作休息吃完午饭,便急忙忙赶到了约定的那所小学。 小学在尕海镇上,大家把带来的书籍文具分给孩子们,并且把筹集到的一部分善款交给了校长。在简单的捐助仪式过后,大家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下来把学校的教室修缮打扫一下,其余的人则是下到各个村里做调研。 志愿者们担负着调研报告的任务,其中还有两个相关专业的大学生则是已经决定将西部地区农村的义务教育现状作为毕业论文的选题了,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调研是尤其重要的。 吴邪和他们一组,一起来负责这次的调研报告的撰写。由于两位同行的志愿者此前便做了很多功课,给他讲了很多他以前不知道的情况,再加上一路所见,他也是第一次这么真正地直面如今西部地区的教育状况。 虽然国家确实下了很大的力气,比如□□先后为实施西部大开发出台了一系列指导性文件,明确了把发展科技教育作为重点任务,也制定了在贫困地区、边远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加快推进普及义务教育的各项工程和措施,使西部地区农村的义务教育落后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包括师资队伍及办学条件都有了显著的提高。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仍旧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许多问题,比如地方财政支持能力比较弱,教育投资仍然不足,办学机制不灵活等等,尤其是师资队伍不但短缺还在迅速流失,严重制约了教学科研能力。虽然每年都会有许多内地的年轻人支援边疆,当地也有许多大学生扎根家乡,可终究还是有太大的缺口。 很多西部教育圈里都有这样的称呼,把能永久留在乡镇农村的老师叫作“永久牌”,把能有本事调任到城市里的叫作“飞鸽牌”,如果能一跃飞到中东部地方任教的,那就是“凤凰牌”了。 看上去是调侃,实际上有太多太多的苦楚在其中,吴邪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过来,心里真的是沉甸甸的。 晚上回到了德令哈市区,大家一起吃了正宗的烤羊肉,而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吴邪和一个朋友沿着巴音河畔步行,聊了聊这几天的见闻感受。 朋友姓陈,是隔壁大学中文系的,最喜欢的诗人便是海子。海子和德令哈是有缘的,而海子给这座城市做出的最大的贡献就是让很多人知道了青藏高原上有这么一座安静而美丽的小城。 1988年7月,海子路过德令哈,在火车上写下了一首诗,名字是《日记》,但因为其中第一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而让哈市被世人所熟知。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朋友跟吴邪讲了很多关于海子的诗,吴邪虽然也从小读了很多书,但对于海子的了解并不算太多,现在有专业的人士来给他补补课,自然是听得很认真。 他们就这样一首诗一首诗地分析,不知不觉已经转了大半,夜色中的德令哈很美丽,灯光十分漂亮迷人。 朋友跟他讲起诗人西川在海子卧轨自杀后评价海子的那句有名的话:“你可以嘲笑一个皇帝的富有,却不能嘲笑一个诗人的贫穷。” “吴邪,所以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人活着是要有点情怀的,”他说,“就像城市,你可以嘲笑一个大城市的浮华,却不能嘲笑一座小城的落后。” 吴邪听了若有所思,许久,他说:“人无法选择出生的落脚点,但却能选择最终的归宿地。所以有的人涌入了繁华,有的却选择遁入了遥远。也许就像你说的这样吧,是一种情怀。” “是啊,人各有志,但更多的人却是人云亦云,不敢付出一些代价去换取精神上的富足,而是随着大流走向了世俗的生活。不过,说不上谁比谁更高贵,物质富足心中空虚亦或物质贫瘠精神满足,也都只是彼此不同价值观之下的选择罢了。” “你看我们今晚聊了这位诗人那么多,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最喜欢海子的那首诗呀?”吴邪好奇地问。 朋友想了想,说:“应该是那首《夏天的太阳》吧。” 他望着远方,吴邪觉得他此刻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竟然莫名有一点和张起灵很像。也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种预感,他总觉得身边的这个朋友,以后大概会选择一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生活。 而他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羡慕他,理解他,或者说,他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其实也拥有着一种情绪,就像他说的那样的情怀。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而听到这一段的那一瞬间,吴邪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他又一次想起了张起灵,这让他在距离那个人如此遥远的地方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你穿越千山万水,从遥远的大山里走出来,来到繁华的红尘里,只是想看一看新奇的风景。 然后你遇到了你的心上人,和他一起并肩走在街上。你是多么想牵着他的手和他度过一生,可命运弄人,你却因为爱他,所以只能放开他的手。 也许离天越近的地方,人就越容易想明白一些事情。那些在浮华人世里曾困扰着他的东西,却就在这里,在这一刹那间,让他想通了。 其实早就该想通的,吴邪遗憾于自己的迟钝,却又感谢自己终究是想通了,还好,还不算晚。 诗人说:“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是的,我早该做下这个决定的,吴邪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他想,张起灵,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5 后来的一年里,吴邪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志愿活动中去,大四的他功课很紧,实习也很累,可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抽出时间来做许多公益活动。 渐渐地,在本城的年轻人里吴邪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经常参与一些重大的志愿服务活动,也带领着琴大的公益社团创建了一个比较著名的志愿服务品牌。 这一年他和张起灵基本的状态就是比赛看谁忙以及谁更忙,张起灵不考研不出国也不找工作,吴邪有时候很纳闷他到底要忙什么。不过张起灵不说,他也不问,只是在寒假的时候死活拉着他去了一趟北京玩了玩,前前后后大概呆了十天左右,几乎逛遍了北京城里比较著名的景点。 解雨臣几乎全程陪着他们游玩,有一天晚上在后海的某家酒吧里闲聊,解雨臣随口说起吴邪他三叔来北京的时候跟自己说起过,以后想把所有产业都交给吴邪打理,就问吴邪会不会放弃当建筑设计师而转行去当老板。 “毕竟如果你不干自己的本行真是白白浪费了你上的这五年,明年我们都毕业了你还要读大五呢。”解雨臣有点替他可惜。 “到时候再说吧,”吴邪看了看张起灵,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好吧,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办,我今年毕业就要出国读研了,到时候没办法再照顾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啊!”解雨臣叮嘱道,“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一年回来个一两趟看望你。” 吴邪叹口气,唱道:“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解雨臣捶他一拳:“还有一个学期才毕业呢,你现在就搞得这么伤感干什么啊!” “哎,我的花儿啊……散落在天涯……” “去你的!什么时候是你的花儿了?我是你爷爷还差不多!”解雨臣笑着吐槽他,转过头去问张起灵,“小哥你呢,之前你说要回广西,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现在你改变主意了没有?” 吴邪并没有把张起灵的事告诉解雨臣,所以解雨臣也并不了解张起灵之所以一定要回广西的原因,听到解雨臣这么问,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发现那人仍在神游天外,就替他回答道:“说来话长,等我毕业的时候再告诉你。” 解雨臣纳闷:“为什么是你毕业的时候?你可要知道,如果小哥今年毕业回了广西,你俩可就是异地恋了啊。异地恋这种东西,一年半载的还行,时间长了真的挺遭罪。” “是啊,可不是嘛。”吴邪点点头表示赞同,眼角余光看到张起灵瞅了瞅他,心里笑了一下,没回应。 “说真的啊小哥,你要是回广西了,你俩以后怎么办啊……”解雨臣有点忧心地问道,“你说我给你俩操这个心干什么,我自己还有一堆事儿要操心呢。” “因为你是我的小花儿啊!”吴邪逗他,“我知道你对我好。” “快得了吧,别对着我说,快对着你家小哥说吧。不过我看你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啊?” 吴邪就点点头:“担心有什么用,该来的总是要来……再说了,万事都在变化的嘛,没准就从be变成he了呢。” “哎呦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就在国外遥寄祝福给二位了哈!”解雨臣拱拱手,“我说真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晚上他们在干净的旅馆里□□,平时在寝室里少有机会,偶尔会出去开个房,但是忙起来的时候就会不怎么有时间想这些。如今终于天时地利人和,二人世界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自然要敞开了来做。 吴邪总觉得张起灵是带着一种挺绝望的情绪来做这件事的,他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大概在张起灵的设想里,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他今天当着小花的面说的那些话,总是给人一种无所谓的感觉,似乎对于两个人要分开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的样子。如果从张起灵那边看来,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所以他一定是不开心的,可即便不开心,他也不会说出来。但就算他不说,吴邪也能体会到。可他暂时还是不想告诉张起灵自己的决定,因为就像他说的,一切事情随时都在变化中,不到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刻,他还是不敢提早说出来。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承受着他给予自己的所有。吴邪有时候说不清和张起灵□□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愉悦,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和张起灵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他听到这个不怎么爱说话更吝啬于说情话的人在自己耳边说了很多遍“我爱你”,他知道这是渐渐到来的离别让这个人也恐惧了起来。 是的,没有人不害怕这相隔千万里的距离,何况不只是距离,还有长久的时间。 他忽然很想问问张起灵,为什么都这么害怕分别了,却还是能忍住一句不提让自己跟他一起走? 但是吴邪知道,对张起灵来说,他或许是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一点,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自己跟他一起回那个地方。好的东西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捧到自己面前,颗不好的事情他压根就不会舍得让自己去碰。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张起灵特别傻,他亲吻着他,回应他一波又一波的撞击。 □□的余韵绵延很久,等到两个人终于都平静下来,吴邪搂住张起灵的脖子,轻轻地问他:“小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走呢?” 他看到张起灵愣了愣,许久才摇了摇头,说:“不能问。” “为什么?” “就不该问。” “怎么就不该问?我们是恋人,你想要我和你在一起,这很正常啊。” 张起灵就笑笑:“吴邪,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做过的最自私的事情是什么,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吴邪想起张起灵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吴邪,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的最自私的事。可是,虽然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一定还会这么做。” “我已经自私过一次了,人不能太贪心,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自私了。” 张起灵吻了吻他的额头:“吴邪,谢谢你送我的这三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只愿你在未来的日子里,衣食无虞,父母长伴,天眷一生。 “即使这样你会不在我身边,会忘了我,也没有关系。” 16 六月,张起灵和解雨臣毕业了,吴邪站在操场边上看他们照毕业照,解雨臣身边全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子,一个个拉着他的手说舍不得他,看得吴邪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解雨臣出国,张起灵回广西,吴邪留在青岛继续读大五,一切都已成定局,没有什么还能改变的余地了。 但吴邪却依旧很平静,平静得不仅让解雨臣纳闷,连张起灵也有点纳闷。 似乎真的是连一点不舍都没有。 “我觉得吴邪不对劲,小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解雨臣照完毕业照,站在图书馆边上对张起灵说,“你俩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一点也没有难过的样子啊?” 张起灵看了一眼在跟离开的朋友们道别的吴邪,脸上的表情很正常,时不时笑着,确实没看出一点不舍来。 他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挺好的。” 无论怎样,吴邪没那么难过,就挺好的了。这其实一直是他想要的结果,张起灵只希望他开心就好。 解雨臣便叹口气:“我觉得他只是藏在心里罢了,怕表现出来更舍不得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望着这座校园,忽然浅浅地笑了笑,轻声说了两个字。 “再见。” 再见了,我的菁菁校园,再见了,我的大学生活,再见了,我的朋友同学。 再见了,我的爱人。 张起灵买的是第二天的机票,这四年他存了不少钱,也还掉了所有债务,就不那么辛苦地再为了省点机票钱折腾火车汽车的回广西了。 晚上和寝室一起吃了毕业散伙饭,三个人都走了,只留下吴邪一个人还要再留一年,大家都很舍不得,可天下终究是无不散之筵席。 吴邪在酒席上履行了自己当初说的诺言,告诉了唯一不知道的王盟,其实自己和张起灵已经谈了三年恋爱了,结果王盟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着对他说,胖子早就跟他说过了,他只是没好意思拆穿他们罢了。 吴邪就笑,没再问什么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之类的,也没说什么谢谢,都是兄弟,支持兄弟的任何正确决定才能叫作兄弟嘛,他懂的。 因为第二天三个人都要离开,所以也没敢喝太多,胖子跟着小花一起回北京,接管自己家里的铺子;王盟回杭州,家里给他也安排好了工作,已经签好了约,而吴邪也要放假回杭州,所以也就跟着王盟一起回得比较急。 回到宿舍之后,大家洗漱完又聊了一会儿,胖子和王盟便呼呼地睡了。 吴邪打量了一下寝室,墙角边都是行李,等到过完暑假回来,他们建筑系的就要重新换宿舍了,那时他会有新的舍友,不再是和自己同甘共苦过了这四年的人了。 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愣了一会儿,吴邪听到张起灵喊他,便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张起灵带着他去了天台,天台上不止他们两个人,可这离别的时刻没人在乎旁人在说什么,都在各自忙着道别,张起灵就找了个角落处,和吴邪一起坐了下来。 他们就是在这个天台上变得亲密起来的,这会儿又到了这里却是告别,吴邪心里感慨万分,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地抱了抱张起灵。 “小哥,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我们要常联系。” 张起灵便加深了这个拥抱,很用力,吴邪知道他舍不得自己,一瞬间很想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会一直在,别怕。”他安抚道。 张起灵抱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他,示意吴邪安静坐好,然后把一直提在手上的包打开,拿出了一摞文件似的东西递给了吴邪,然后挨个解释道:“这一份是租房合同,我在海滨公寓给你租了从9月1日起为期一年的二居室房间,你说过的,一直想着有个仓库,可以把网店发展起来,明年就可以用来做库房了,地脚很好。” 接着,又拿出另一份协议:“如果毕业之后你要续租,房东说可以打折优惠,这是他签的协议。你说过,辛苦学了五年建筑,就算迟早要回家打理三叔的产业,也想着毕业之后能先干两年本行。到时候如果需要办公室,可以继续租这里的。” 没有管吴邪瞪大的眼睛,张起灵继续翻出来两张纸:“这是我当家教时认识的学生家长,都是做生意的,我把他们的孩子教得考上了好大学,这两位老总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需要借钱,都可以无条件免息贷款给我,额度是一百万,两个人就是两百万。我留的是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所以以后你有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们,记得收好。” 最后,张起灵拿出了一张□□塞到了吴邪手里:“这里面只有五万块钱,不多,但如果有急用也可以帮上点忙,密码是你生日,一定要收好。” 认真交待完所有的事情,张起灵终于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吴邪的头发,又轻轻地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好好照顾自己。” 这大概是吴邪见过的世界上最深情的一双眼睛,这个人,轻轻地笑着,似乎第二天并不是离别,只是这四年来一个普通的夜晚,他们像往常一样笑着聊天,亲吻彼此,不去想未来,只珍惜当下。 可他的眼睛里,却是最深的思念与不舍,透过这双比世间一切都纯粹的眼睛,他在跟自己道别,把一切能为自己做的都做好,然后一个人离开,走回那片孤零零的大山,也许再也没有相见的那一天。 他终于知道了这几年间张起灵用尽力气存的钱都是用来做什么的,一瞬间潸然泪下,再也没能忍住哭泣。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寻觅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他忽然很庆幸,原来自己早已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遇见了。 大概永远再也放不开这个人了,吴邪想,从此后哪怕山高水远,长路不平,他也不会再畏惧了。 无限风光在险峰,这一生,他不求光华万丈,只愿与他风雨同行。 17 张起灵的电话再打过来已经是在半个月以后了,那天吴邪正在铺子里帮忙打扫,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侧头一看,便急急忙忙地拿着电话跑了出去。 “喂!小哥!”吴邪激动得不行,张起灵除了到广西的那天给他发了个短信,接着便没再联系过,也是这半个月让他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恋人都死在了异地恋上,因为真的太让人崩溃了。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消息,对方一旦闹失踪,你连根毛都摸不着,只能自己胡思乱想。幸亏这是两个男人,如果是女孩子,恐怕心里的不安全感更甚。 “吴邪,这边都安顿好了,一直忙着。”张起灵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在哪儿呀,把地址给我,还有电话也统统给我,办公室的宿舍的,反正都要给我,我得知道你在哪儿。” “我现在在上思的南屏初中,教初三的英语,学校给安排好了宿舍,暑假就开始给初三生补课了。” “宿舍条件怎么样呀……”吴邪不放心。 “还好,真的,等我给你拍照片看,”张起灵笑了笑,“同事都很好。” “那就好,钱够花吗,不够我这儿有,你给我的那些我现在上着学根本用不到,都给你存着呢。” “放心吧,”张起灵说了这一句之后,忽然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了一句,“吴邪,我很想你。” 那天晚上吴邪收到了张起灵给他发来的照片,是自己宿舍的样子。看照片还行,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张床,张起灵说他和另一位体育老师一间。房间看着还挺整洁的,就是简单,没什么家具,不过学校有食堂挺方便的,不管怎样不怕没饭吃。 张起灵在书桌上摆了一张他们的合照,是在西湖边上照的,两个人就是并排站着,没什么亲密的动作,所以也没人会多想什么。可这让吴邪觉得特别温暖,至少他知道,张起灵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他。 实习期半年,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多块,但张起灵说他也花不了多少钱,学校附近除了一个小卖部和一间小饭馆再没有别的能花钱的地方,所以他不缺钱,让吴邪放心。 他一直在不断地让吴邪放心,可吴邪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放得了心,只能不断地买吃的用的给他寄过去,每次收快递张起灵都要说他乱花钱,但吴邪知道,其实他心底是高兴的。 他们就这么谈起了异地恋,没有人因为毕业了分隔两地就提出分手。他没说,张起灵也没说。虽然见不着面,但是每天都会通过网络联系,张起灵会常常把自己工作的情况告诉他,自己也把学校的事情跟他讲,每天晚上□□聊天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吴邪说,张起灵听着,但吴邪想知道的,张起灵也一定会耐心地讲给他听。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打电话聊天的时候,吴邪忍不住问他:“小哥,我之前特别害怕,怕你因为回广西了就不再理我了,借着这个机会跟我提分手,我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会怎么办。” 张起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这也是我担心的。” 吴邪这才知道,原来张起灵和他一样,怕的是自己跟他提分手,一时间心里酸楚,问道:“那我要是真跟你提了,你会怎么办?” “只能同意。” “为什么?你不难过吗?” “难过,可是没立场不同意。”张起灵苦笑。 吴邪听得出来他心里的难受,哽咽地说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提分手的。我这么爱你,我怎么舍得。” “嗯……”张起灵叹口气,“好。” 吴邪知道,虽然自己这么说了,但其实张起灵大概也是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来听的,这个人心里依旧是悲观的,他肯定想的是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小哥你要记住,我对你的感情不是闹着玩的。”吴邪给他做了点提示,至于张起灵能不能想到点什么,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但他知道,张起灵应该什么也想不到,因为他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 那就等着惊喜吧,吴邪心里很得意,惊喜嘛,说出来就不好了。 他们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过到身边的人都知道了其实他们是有对象的。吴邪有一天想起来问了问云彩的事,张起灵就说,大概她明年毕业也要去他的学校当老师的,末了还说了句:“我跟她谈过这件事,劝过她,不听我的,无奈极了。” 吴邪心想,可不是无奈嘛,这下真特么热闹了。 吴邪当然也不会忘记跟自己爸妈打好预防针,天天在□□上给爸妈传自己领着社团做公益活动时拍的照片和视频,有一次青岛当地的电台还把他请去做了期专题节目,在本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报纸也连续好几天都在登。吴邪的爸妈看了之后对他大加表扬,表示与有荣焉,鼓励他在不耽误学业的情况下继续努力,年轻人嘛,就该多担一点社会责任,这是好事。 吴邪心说正合我意,便更加努力地参与到公益活动中去,还动不动就发给爸妈自己的心灵感悟日记什么的,表示自己希望一生都来贯彻这个志愿者精神。 也许是母子连心,他这么频繁地表心声,当妈的不可能没有联想。那天母亲就特意问过他,是不是毕业了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吴邪原本不想现在就露出底来,但也想试探一下看看,就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母亲并没有反对,只是说并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怕他吃不了苦,吴邪就说自己一定会坚持下来的,只是想着趁着年轻多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这一生才不会留遗憾。 于是母亲就说,倒也不是不行,给他几年时间也是可以的。 虽然只是说几年而已,但至少是一个好的结果,吴邪终于放下心来。 他想,张起灵,你再等我一阵子吧,我很快就要送给你一个大惊喜了。 18 大五是吴邪过得异常丰富多彩的一年,除了上课实习赶图之外还把张起灵给他租的房子利用了起来。和同学一起搞的网店开得红红火火的,还没到下学期的时候生意就好到需要雇两个勤工俭学的学弟帮忙照看网店才行。 幸亏张起灵给他早早租好了房子,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琴大周边地区的房价一下子翻了近两番,这么一算吴邪真是挣了不少,不由得感叹起张起灵的眼光真是太适合做生意了。 到了下学期,吴邪要专心做毕业设计了,就把网店一遭转让给了同学,里里外外算了算,着实赚了不少,吴邪开了个账户,把钱全都存了进去。 这将是未来几年他和张起灵的生活基金,浪费不得。 班里的同学或出国或考研或考公务员事业编或找工作基本都有了目标,吴邪就跟上年的张起灵一样,这些一概不理,只专心挣钱加做毕业设计,弄得老师都有点纳闷,找他谈了好几次话,说是有很多offer可以给他介绍,结果都让吴邪一句自己自有打算给应付了过去。 他一门心思地就等着四月份的到来。 他生日的那天上午正是学雷锋日,吴邪自然是要领着社团一起出去活动的,这基本上差不多会是他在大学参加的最后一次大型公益活动了,自然也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张起灵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忙着,就发了个短信过去说自己一会儿给他回过去电话。等忙完了,吴邪打过去电话,结果那边接起来之后,竟然不是张起灵的声音,而是一群孩子的声音。 是一群孩子在唱生日歌,吴邪愣住了,仔细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他们唱的是给自己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吴邪哥哥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朋友挨个给他说生日祝福,每个人的嗓子都很洪亮,他听到他们很认真地说各种各样的祝福语。 “吴邪哥哥生日快乐! “吴邪哥哥,张老师让我们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吴邪哥哥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吴邪哥哥我们爱你!” 吴邪差一点就没忍住眼泪,等到孩子们挨个讲完,他大声地朝着电话里喊“谢谢大家!我也爱你们!”,然后听到张起灵的声音响起来:“开心吗?” “小哥你……”吴邪几乎说不出话来,“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是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了……” “今天下雨,体育课不能上,我带着他们上阅读课呢,正好你生日,就想着送你个有意义的礼物……”张起灵也很开心,“生日快乐,吴邪。” “很快乐,真的很快乐,谢谢你小哥……”他再也忍不住眼泪,“谢谢你!”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吴邪说班里同学今晚要给他过生日,张起灵就说好,少喝一点,小心胃,吴邪就笑,然后说:“晚上等我,我们聊天。” 临挂电话前,吴邪忽然说:“小哥,我有个生日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是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肯定能做到的。” “那你说,我一定做。” “下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或者今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总之不管谁过生日都好,我想我们一起过,行吗?”吴邪说道。 张起灵在那边沉默着,好久才说:“我答应你。” 吴邪就笑了,在心里想着张起灵一定是以为自己是想和他见见面罢了,却不知道自己其实说的是真的,是能实现的,是一定会实现的。 晚上两个人照例聊天,吴邪为了聊天也没敢喝太多酒,所以精神很好。张起灵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下午也收到了,是他在网上给吴邪买的万宝龙墨水,吴邪收到的时候给他发了个短信,好一个埋怨他乱花钱,张起灵就回了个笑脸,也不辩驳。 “你啊,那点工资就知道给我花在身上,能不能自己去买点好吃的啊!”吴邪又叮嘱道,“别以为过了实习期就是土豪了好不好。” 张起灵忽然就笑了起来,在电话那头问:“吴邪,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啊?” 吴邪就算了算:“快四年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觉得咱俩的对话很像老夫老妻的感觉啊?” “嗯。”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感觉真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大概都在回味这种感觉,许久吴邪才说:“小哥,你说我们在一起四十年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 张起灵没回答,吴邪知道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们现在的时光在张起灵心里大概都已经算是偷来的了,他根本不敢去想以后,也许在他的想法里,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和他说分手了。 毕竟他们的异地恋太辛苦了,而且看上去是完全没有未来的样子。 “别怕。”他安慰他,心里又是苦涩又是期待。 “吴邪……”张起灵忽然说道,“如果有一天……” 吴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小哥,别去想以后的事,过一天算一天。你只要知道,我现在爱你,以后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你,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可是……”张起灵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再说,只是“嗯”了一声。 吴邪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是珍惜当下吧,想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真是苦了他了,不过很快就会好了,再有几个月就可以了。所以再忍忍吧,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 或者说,其实吴邪很怕张起灵知道了会拦住自己,这个人有多爱自己,多舍不得自己受苦,只有自己知道。 我会到你身边的,等着我……他在心里对张起灵说。 到那时,你要带着我去你生活过的地方都看一看,给我煮甜笋汤喝,带我去赶山,去看你曾经留下脚印的每一处地方。 张起灵,虽然你现在并不知道,但我发誓,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请一定要等着我。 19 四月中旬的时候,报名信息终于正式出来了。吴邪原本很平静,但那天晚上打开网页的一瞬间,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每一年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要能到广西就好,不奢求非要在同一个地方,只要能最大限度地离他近一点就好。 他闭着眼睛祈祷了很久才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网页,看到选项里有广西的时候一下子高兴地跳了起来,再打开,发现竟然有上思,吴邪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老天有眼啊,没有再忍心给他们两个人增加额外的困难,吴邪在寝室里又吼又叫的,激动得连旁边寝室的人都纷纷跑来看他。 而直到现在,同学们才知道原来一直不考研不出国不找工作什么也不干的吴邪为自己未来规划的是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不敢相信他竟然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吴邪的成绩不错,又有很多荣誉,何况家里又有背景,有很多条路可以选。其实之前他们都以为他是要回家接管家业的,所以才会什么也不操心,可是现在才知道他竟然给自己选的是这样一条路。 而且还是三年,明明只要两年就可以享受很多政策优惠,大部分人也都只选择两年,可吴邪选的是三年。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9节 “吴邪……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啊!”有人实在不理解,“你觉悟怎么就这么高啊!” 吴邪只是笑:“对啊,我就是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啊!” “三年最好的时光啊!等你三年回来,别人都已经创完业了,你再从头开始吗?” “我倒是觉得创业什么时候都不晚,但青春可真就只有这一次了。”吴邪回答道。 “这三年团中央就给发那么一点点钱,你……”那人停下了话头,也不再说了,“算了,反正你也不差这个钱。” “嗯,放心吧,我有数。”吴邪安慰好兄弟们。 “吴邪……”潘子这一年和他成了室友,斟酌半天终于还是问道,“为什么是广西?别告诉我你是为了……” 吴邪小声地“嘘”了一下,然后笑着对他说:“没错,如你所想的那样。” 不出所料,看到了潘子震惊的眼神。 他和张起灵每天都聊天,他每天都聊天的对象是张起灵,全学校只有潘子知道,别人都以为是他的异地恋女朋友。 所以在潘子终于忍不住问起他和张起灵的关系时,吴邪就没有再隐瞒,而是坦然地承认了。 “没错,我们搞对象呢。” 但很庆幸,潘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从此以后吴邪也多了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 可就连潘子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吴邪为了张起灵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吴邪,我潘子没怎么佩服过人,但我敬你是条汉子。” 潘子由衷地说道。 吴邪就笑着朝他拱了拱手:“谢谢夸奖,谢谢夸奖!” 那天晚上潘子还是没死心,使劲劝他三思后行,还问他张起灵知道这件事吗,吴邪知道他是一片好心,由着他劝,只在末了说了一句话。 也就是这句话让潘子再也没说出劝他三思而后行的话。 他说:“潘子,三年算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三十年又如何?我吴邪什么都不怕。” 我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 临近毕业,张起灵自然也操心起了吴邪的毕业问题,问他有什么计划,吴邪只是笑着说让他别操心了,好好地备课准备孩子们的中考吧。 “小哥,努力把孩子们一个个都送出大山,也不枉你选择了这条路,”吴邪认真地对他说,“别担心我,我有数,你加油。” 报名考试顺利结束,吴邪也如期收到了通知,他给负责的老师提了自己的一些请求。老师告诉他,真正到了那里之后,不一定按照上面报考的地方来分,还是会考虑个人的一些请求的,让吴邪到了之后可以跟当地的负责人提一提。 “何况你要去的这个地方,大概会比他们分给你的地方条件差很多,有的是人想跟你换,所以别担心,没问题的。”负责老师给他吃了定心丸。 “那就好,谢谢老师。”吴邪也放下心来。 “可是为什么啊?那个地方条件真的很差的……”老师很纳闷,“而且你们这一批里很少人选了三年,你是其中一个……是要去找什么人吗?” “嗯!”吴邪笑得开心,“是的,所以无论条件怎样艰苦我都不怕的,老师请放心。” “家里人也同意你这么做?” “我跟爸妈商量过了,我爸妈都很支持,他们说给我三年时间,否则怕我后悔一辈子。” “真是好爸爸好妈妈,我都被感动了,可那里真的很苦,可能是你以前从来没经受过的苦……” “不怕,真的不怕的,别人都不怕,我怎么会怕呢?我会做的更好才对!”吴邪信心满满。 “年轻人就是有激情,我替那里的孩子们谢谢你了,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教出人才的。” “我会努力的!” 七月底的时候举行了出征仪式,吴邪作为志愿者代表上台发言,他说: “西部计划,对于我们每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大学生来说,是一次机遇、一次挑战,是奉献青春,更是一次自我的考验。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都在对于即将展开的志愿者生活有着自己的畅想呢?想着服务单位的条件怎么样,即将面对的工作是什么,自己能不能够适应那里的环境等等。 但我想说的是,志愿服务的条件是艰苦的,既然大家选择了西部计划,就请秉承着我们最初的想法,坚持理想、背负责任,把志愿服务这份光荣的使命弘扬下去吧。 朋友们,我们青春洋溢,热忱似火,希望我们能用行动来践行大学生西部计划志愿者不变的宗旨,那就是——“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 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追求自己的信仰。 离家的人最有出息,祝我们成功。” 20 “张老师,这周末又要加班啦。”教导主任笑着对他说道。 “没关系的,我没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年的西部计划不是又到时间了吗,咱们学校有一个年轻老师要过来。” “只有一个吗?男生?” “是的,就一个男生,本来今年一个都没有的,听说是这个老师自己要求来这儿的。原本把他分在县政府办公室,领导缺秘书,结果他非要支教。听说很有能力,一开始就分他在县里的中学,可他自己要求的,一定要来咱这儿,怎么劝都没劝住,所以咱今年白捡了个新人。” “不去上思中学非要来咱们这儿?”连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起灵都有些纳闷起来。 “是吧,我们都觉得这孩子脑子可能让门给挤了。”教导主任损起人来也是厉害。 “也许有什么原因……”张起灵说道。 “也许吧,听校长说他没说原因,就是要奔着咱这儿来的。不过说笑归说笑,大家还是很佩服他的。年轻人嘛,就不缺激情,大概是要到最困难的地方来锻炼自己,报效祖国吧。” “不管怎样,都是值得表扬的。”张起灵感叹道。 “周六他就过来了,校长那天在市里开会,所以特意叮嘱咱们俩要做好接待,会有县里教育局的领导把他送过来的。你这两天给他打扫出来间宿舍吧,咱还有没有空着的房间了?” “没了,就我这间。” “对哈,那就跟李老师说一声,让他这两天就把铺盖搬走,反正结婚之后也不在这儿住单身了,到时候新老师过来直接和你一间就行了。” “好。” “对了张老师,你别嫌我八卦哦,以后你和云校长的女儿在一块儿了,是不是就不能在咱这儿上班了?我们都舍不得你啊……” 张起灵几乎无奈了:“主任,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和云彩在一起的。” “好好好,别害臊嘛,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 周六的时候张起灵早早地起了床,把房间又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给新老师整理好了床铺,打上热水,然后给吴邪发了个短信,问他起床了没有。 这两天吴邪说他很忙,回复短信总是很不及时,张起灵每天都要问一遍他毕业之后到底有什么安排,吴邪只说自己已经有安排了,等到确定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让他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张起灵叹口气,没收到回复,便又发过去一条:“今天有个新老师要来,是从山东参加西部计划过来的,我要去迎接他。” 过了一会儿,吴邪的短信终于回过来了:“那他要住在哪儿呢?别告诉我是你的宿舍。” “是跟我一间,李老师结婚了,空出来床铺,只能跟我一间了。” “那新老师长得帅不帅啊?万一比我帅怎么办,你会不会动心啊?”吴邪的短信后面还加了个猪头表情,一看就是来搞笑的。 “据说长得很胖。”张起灵也笑着回复。 “……”吴邪只回了一个省略号过来。 “小张!快点快点,车快来了!”主任在外面喊他,张起灵赶忙放下手机跑了出去。 “师傅那边把午饭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 “辛苦你了小张,你看其他老师家里有事的有事,看孩子的看孩子,你这住单身宿舍的一到周末就帮着我加班,我真是过意不去。今天正好借着新老师过来,给你们杀了只鸡让师傅炖了,记得多吃点啊!”主任一边等着车的到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起灵聊天。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其实小张我们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你的事,都觉得你怪可惜的。”主任是个热心肠的大姐,除了能唠叨一点,其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张起灵知道她的脾气,也不烦,就这么听着,也不搭话。 “以后想开了,还是可以离开这里的,虽然我们都舍不得你,但还是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前途……” 主任还想继续劝他,张起灵指了指远处:“车来了。” “好好好,先不说了,过后我再说。” 张起灵在心里感叹,您老干脆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吧。 手机忘了拿出来,不知道吴邪还会给他发什么,他一直担心他毕业之后的去向,可吴邪就是不告诉他。 也是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异地的无力,就像吴邪以前感叹过的那样,只要对方不说,你就什么都不知道,那种很无助的感觉真的是不好受。 可是真的已经很好了,至少吴邪到现在也没有跟他提分手,而是越来越喜欢他。 他一面为吴邪的深情而感动,一面却又觉得这样不好,会耽误他。矛盾和纠结让他很痛苦,可他又不能说出来给吴邪听,吴邪听了是一定会生气的。 所以他有点佩服这位新来的老师,主任知道的消息不多,只知道是山东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听说很有能力,但执意要来这里,而且一报就是三年,摆明了不是为了混个两年好去加分考公务员的。 这里的人都想出去,外面的热血青年们却要到这儿来,大概靠的就是那一份情怀吧。他想起吴邪常跟他说起的情怀二字,前天还说起来,说自己认识的一位志愿者,隔壁大学学中文的,去了西藏,很佩服他有这个魄力。 情怀……张起灵看着车子由远而近停到了自己身边,忽然想着,情怀也许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它能让一个出生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放弃城市的生活,穿越千山万水跑到远离家乡的地方,为的,恐怕真的是一份情怀。 他不由得佩服起了未曾谋面的这位年轻人。 随即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穿着那套他爱穿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大背包,笑着朝他走来。 他愣住了,等到主任拼命摇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听到主任跟他介绍:“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吴老师,小张快打个招呼啊!” 他看到那家伙笑得眼睛贼亮贼亮的,一股得瑟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忽然记起前几天吴邪跟自己说,最近有个惊喜要送给自己。他一直以为是什么新鲜礼物,还一天跑两遍传达室问老大爷有没有自己的快递。 原来是这样一个惊喜,一个打死他都没有想到的惊喜。 一瞬间他很想流泪,他从生下来到现在遇到过很多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却很少想要流泪。 可现在他真的想痛痛快块地哭一场,把这百味杂陈都用眼泪来纪念一下。 他看到吴邪朝他伸出手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张老师你好啊,我是吴邪,喊我小吴就行啦。”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可在笑的同时,一滴眼泪就这么自眼角掉了下来,吓了吴邪一跳。 他握住了吴邪的手,在主任诧异的眼光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小哥,我没有食言,我终于来到你的家乡了。” 他终于哭了出来,眼泪无声地打在吴邪的肩膀上,浸湿了他的衬衫。 “我爱你。”他在吴邪耳边说道,带着哽咽。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第二部《风雨光华》完 请期待第三部《青山如梦》 1 第三部《青山如梦》 1 十万青山如梦。 吴邪放下笔,笑着对黄主任点头:“主任,我写好了,您来看看,不好我再写。” 黄主任乐得合不拢嘴:“小吴啊,我们真是捡了个宝回来,以后哪里也不用再求字去了,直接裱一裱就能挂起来了!你看看,写得多好啊!” “那以后我再多写几幅,给您办公室也挂上。” “好好好!真是谢谢你了小吴!” “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我那天还跟校长说,要不是咱们张老师是你同学,估计今年这儿也请不来你这个人才。小吴你也真是不容易,大城市里的孩子千辛万苦地来到咱们这儿,委屈你了……”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我觉得我要是不来才会后悔的,我就想趁着年轻来实现一下我的人生价值。”吴邪朝着站在旁边看他写字的张起灵笑了笑。 那眼神张起灵看得懂,所以也就朝他轻轻地笑了笑。 “来这儿住得惯吗?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食堂的饭菜合胃口吗?”黄主任是个热心人,吴邪来了已经快一星期了,她天天从家里给他带好吃的,疼他疼得要命。语文组的老师都说这是跟着吴邪沾光,可以打打牙祭。 “住得惯住得惯,也吃得很好,主任您可千万别再给我做吃的了,我觉得咱们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吴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再给我开小灶,其他前辈们可要吃醋了。” “他们敢!”黄主任也笑,转头对张起灵说,“小张啊,一定多照顾照顾你同学,人家大城市的孩子到咱们这儿不容易,也算是奔着你来的,一定要好好照顾着啊!” “我会的。”张起灵点点头。 他望着吴邪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想着,我当然会的,我会把这个人当成生命一样来保护。 吴邪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除了刚来的几天有一点水土不服外,不到一周就已经睡得安心吃得开心了。学校安排他带暑假之后的初一语文,暑假的时候就先帮着初三组一起给孩子们辅导辅导。 他和张起灵住在一间宿舍里,在一排平房的最角落上,平时也没什么人过来,两个人就把床铺拼在了一起。房间里面虽然简单,可光线不错,又被张起灵打扫得干干净净,住着也挺称心。为了能让吴邪睡得舒服一点,张起灵趁着圩日去给吴邪又买了一套铺盖,垫得整张床都软乎乎的,让吴邪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每天早晨当他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吴邪的睡颜,这是整整一年来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如今却真的实现了。 张起灵望着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一下。幸福的感觉如此不真实,可幸福真的就这么出乎他意料地来到了,他们又多了三年能在一起的时光。 “这周末不下雨的话,我带你去县城转转,去十万大山森林公园,总之,什么地方我都带你去。”他一下一下地亲吻着吴邪的嘴唇和脸颊,把迷迷糊糊的他叫醒。 “小哥早……这周末不下雨的话,你先带我去巴乃看看才是,”吴邪揉了揉眼睛,笑了,“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 “可这不是梦,你看,我真的来到你身边了,棒不棒?”打了个哈欠,吴邪终于清醒了。 “这儿很苦,你现在还觉得新鲜……”张起灵忽然叹了口气。 吴邪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搂住他的脖子,截断话头:“你记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懂不懂?”吴邪吻住他的嘴唇,小声问张起灵,“小哥,不说不开心的,我问你个事儿……就是……嗯……这儿隔音效果怎么样?” “……一般。” “那怎么办……”看上去很郁闷的样子。 张起灵就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没事,我们小声点就行。” “好啊,你懂的,一周没空出时间来,天天晚上接风洗尘,我算是把你们这儿的朗姆酒喝了个够。” “嗯,我懂。”张起灵一副“我当然懂我又不傻的表情”。 “那……期待晚上了。” 再一次深深地吻住他,张起灵点点头:“我也是,十分期待。” 他们当然期待了,整整一年没有见面,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这种相隔两地的痛苦真的太难以忍受。就像那句歌词唱的那样——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吴邪还记得来的第一天晚上,他有点水土不服,学校老师给他接风洗尘又喝了点酒,早早地就晕乎乎地睡了过去。迷糊中张起灵一直在照顾他,半夜他起来上厕所,睁眼就看到张起灵正在搂着他,根本没合眼。 “我怕万一睡着了,起来你就不见了。” 张起灵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这该是有多么想念他啊。吴邪心里一阵酸楚涌上来,真不知道这一年张起灵一个人在这里到底过着怎样孤单的日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来这里,所以在他的想法里,这一年大概是无望的。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经受住了这些考验,才更能看出张起灵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人啊,把天底下所有好的词儿拿来形容他,恐怕都是不够的。 “小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亲吻的间隙里,吴邪忽然说道。 “嗯?”张起灵没停下动作,只是无意识地嗯了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过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提分手的事?” 张起灵听了,愣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想了很久,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怕耽误我,又舍不得我,对不对?” “嗯。”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三年之后我离开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继续谈异地恋?” 张起灵没说话,吴邪知道这家伙肯定又在心里想着不能耽误自己什么的,就重复了一遍:“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是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异地恋很难熬,小哥你能受得了吗?或者应该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受这个罪吗?” 顿了顿,他又说:“这一年你也看到了,多难熬多辛苦是不是?而且这还只是一年,如果以后我们需要谈很多年的异地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你愿意吗?别想什么耽误不耽误我之类的,就回答我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看到张起灵一直低头沉默着,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来说:“十年?吴邪你要知道,我是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的。” 他重新吻住自己:“一辈子都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 2 “小哥,我好激动,我们相识的那一年就想着来你的家乡看一看,五年之后才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吴邪坐在张起灵借来的摩托车后座上,搂着他的腰,笑得开心不已,“天公作美啊,周末大晴天!” “路不好走,你扶好了。”张起灵专心致志地骑着摩托,他也不常骑这玩意儿,路又不好,全是鹅卵石,所以也是骑得小心翼翼。 “屁股都要开花了,”吴邪死命抱住张起灵的腰,“这里的老乡们真是不容易啊!” “说是明年就要把路修修,会更好一些的,”张起灵叹口气,“南屏是离上思最远的一个乡,过去不要说去县城了,各个村屯到乡里赶一次圩都不容易,都要走路骑马,有的甚至要走上三天才能赶一次圩。” “天哪,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至少我还有专车,而且专车司机还那么帅!”吴邪是个很能苦中作乐的人,多么辛苦的环境他都能适应,还总能变着法子地让别人也开心起来。 张起灵就也扬起了唇角:“村里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大姐,我给她打了电话,今天晚上给我们做好吃的。” “太好了,有甜笋吗?”吴邪惦记着这个甜笋好久了。 “有,我跟她说了,给你煮甜笋汤,做笋炒肉,还有小笋尖做的咸菜,都好吃。” “啊太棒了小哥我爱你!”吴邪笑嘻嘻地说。 “米兔。”张起灵有时候搞起笑来也是一本正经,逗得吴邪真想给他屁股上来一脚,只可惜坐在小摩托上不方便。 好不容易到了巴乃,村子口有条小河,河里都是放暑假的小孩子们在游泳。张起灵朝着他们喊了几句吴邪听不懂的话,就看到那些小孩子也都朝他挥挥手,有个小姑娘还有些羞涩地朝他扑腾了几下水花。 “你跟他们说什么呢?”吴邪好奇。 “我让他们游水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随便打闹。”张起灵把摩托车停在村子边上。 “好哥哥,棒棒的!”吴邪朝他竖大拇指。 这儿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外地人,大家似乎都很好奇,一边跟张起灵打招呼一边瞅着吴邪。张起灵就跟他们介绍这是自己的同学,也是今年乡里新来的老师。 一听说是老师,老乡们的目光就很友好了,吴邪还被塞了一手的花生,用生硬的普通话让他“吃吧吃吧”。 吴邪感动得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就这么跟大家一起蹲在墙角边吃完了这把花生,还一边吃一边唠嗑:村子今年的八角收成怎么样啊?孩子多大了啊?您身体怎么样了啊? 张起灵就这么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直到吴邪唠了半天嗑才想起来,转头把剥好的花生放在张起灵嘴里:“小哥,给,吃吃吃,这花生真好吃。” 张起灵就笑:“回去赶圩的时候给你买上五斤,使劲吃。” 吴邪又给他比了个赞:“张哥场面人!” “那是。” 吴邪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完又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听学校的老师们说过,在他来之前的一年里,张起灵没有笑过一次。虽然教课认真,为人负责,但从来都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学校里的年轻女老师们都喜欢他,奈何他不苟言笑让人根本不敢亲近。 “但是小吴啊,自从你来了,我们一天能见张老师笑三百回,大家都很震惊。所以可能还是你们有共同语言吧,我们总觉得张老师不是该呆在这里的人,他可能是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吧。” 因为家庭的原因,所以家乡给他留下的印象从来都不是美好的。吴邪想,他曾多么希冀离开这里,可最终却又选择了回来,恐怕不仅是格格不入,还会是一种绝望吧。 想到这里,吴邪再一次感到后怕,如果自己没有过来,那么张起灵会一直过着别人口中形容的那种生活吗? 但好在自己来到了他身边,吴邪不愿意现在就去想三年以后的事情,他只想做好这三年该做的事,教好每一位孩子,陪伴好他最爱的人。 晚上在大姐家里住下,吴邪终于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甜笋,确实如张起灵形容的那般好吃,满桌子菜都几乎要被他吃光了。 “真好吃,小哥,我来了十几天了,吃得最幸福的就是今天这一顿!大姐真是太感谢您了!”吴邪抱着空盘子空碗一脸幸福地傻笑。 “喜欢的话明天中午还给你做着吃。”大姐很喜欢吴邪,一脸慈祥地跟他说道。 “大姐您真好!”吴邪感动得热泪盈眶。 帮着收拾完锅灶,吴邪趁着大姐没注意,把一直藏在兜里的红包塞给了家里上初中的孩子。这娃是张起灵的学生,学习很认真,他妈妈又一直对张起灵很好,吴邪早就知道大姐这个人,所以这次早早就准备好了给孩子的红包。 “记住啊,明天我们走了再给妈妈。”吴邪叮嘱道。 “谢谢吴老师……”孩子很懂事,推脱了很久才终于收下,都快感动地哭出来了。 “好好考试,考上高中,然后和你张老师一样考到大城市里去,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一定会帮你的!”吴邪拍拍他的脑袋,“加油吧孩子,改变自己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学习。” “吴老师,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孩子似乎是鼓起了勇气问的。 “你说。” “你为什么要从那么好的大城市来我们这里受苦啊?”孩子似乎真的很不能理解,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邪摸了摸他的脸蛋,笑了:“因为我想来把你们教好啊。” “我们班里有几个女生说你是为了张老师才来的。” “哦?她们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也没错,我和你张老师是大学同学,还是舍友,关系特别好,既然要来参加这个西部计划,那自然是要到他这里来啦。”吴邪解释道。 “那你还会走吗?” 吴邪听了这个问题,稍稍愣了愣神,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说道:“应该会走吧,我大概只能在这里呆三年。” “可我们都不希望你走。”孩子有些难过。 “为什么呀?我这不是才刚刚来吗,至少还有三年呢,别不开心。”吴邪安慰他道。 “你如果走了,张老师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高兴了。我们班都希望张老师能开心起来,他总是孤零零的,从来也不笑,你来了,他才会笑起来。”孩子抹了抹眼泪。 吴邪心里又一次泛起酸楚:“我……” “张老师可好了,他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冬天的时候我们放学后天都黑了,家里老人不方便接送,他就领着我们下山把我们送回家自己再走回学校,常常到□□点才能吃上晚饭。他每次发工资都会给我们买好吃的,自己却从来什么都不花,只吃食堂的菜。我们班的特困生都受过张老师的资助,还从来不让他们往外说,就只是自己偷偷地给他们钱……” 孩子说着说着真的哭了:“吴老师,他们都说一年没见过张老师的笑容,可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我从懂事起就没有见过他的笑容。他从来都不笑,也不爱说话,可只有对着你的时候他才会笑,才会跟你讲很多很多话。” 吴邪难受得不行,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孩子你别哭,你一哭我更难受……” “吴老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孩子把眼泪擦干,抬起头来盯着吴邪,认认真真地说道。 “孩子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 “我们其实都知道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的,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可是,就算以后你要走,能不能带我们张老师一起走……”孩子抱住他,“求求你了吴老师,带张老师走吧,他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他不该留在这里的……” 听着这些话,吴邪的眼泪也快流下来了。他闭上眼睛,努力忍住眼泪,脑海里全都是张起灵见到自己那一天时流下的泪水。 那该是怎样的孤独与绝望后才会出现的喜极而泣,这个人用自己的前途与未来才能换来与自己的相爱,而自己能给他的,难道只是三年吗? 吴邪擦掉眼泪,也给孩子抹去了泪水,轻轻地对他说:“放心吧,我答应你。” 如果我能带你走,我一定会带你走出这里,给你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如果我不能带你走…… 吴邪暗暗下了决心,他想,就算我终究不能带你走,我也一定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小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再这么孤单了。 3 这是吴邪第一次用心聆听如此静谧的深夜,大山里的夜晚是真的安静,沉沉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自己的存在。 张起灵带他去了自己以前常去的地方,那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在村子的后山,去的人很少,便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他们并排躺在草地上,星星一如吴邪在格尔木和德令哈所看到的那样明亮,甚至比那时还要亮。 “小哥,你小时候会常来这里吗?” “嗯。”张起灵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儿时,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吴邪也不去吵他,只是握着他的手,静静地陪着他。 直到张起灵拍拍他的手,对他说:“小时候,开心或者不开心,都会来这里。”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吴邪也能猜到,恐怕开心的时候不会太多,大部分的时光里,这里应该都是他不开心来排遣心情的地方,想必此时此刻回忆起来的,是许多许多的酸楚吧。 “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想了。开心或者难过,都是曾经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只往前看,好不好?” 吴邪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心脏的位置,带着安抚和劝慰:“小哥,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既然我们选择回来,就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嗯,好,不想了,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张起灵愣了愣,然后回答道。 吴邪知道,张起灵说的这个幸福,指的是自己来到了这里。他一直都知道,能影响张起灵的人和事很少很少,但自己绝对算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同样的,能让他获得幸福感的人和事也很少很少,恐怕自己还是那唯一的一个。 他忽然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如果说和张起灵正式在一起的那一天让吴邪觉得自己长大了,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更加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那就是,身边这个人这一生是否能过得幸福,是要看自己的。 这份天大的责任感又甜蜜又沉重,在这一瞬间,让吴邪有一种想要许下白首之约的冲动。 或许这不只是冲动。 是的,当他借着大山深处皎洁的月光看清张起灵闭着眼睛微笑的表情时,吴邪知道,这绝不会是冲动。 就如同他曾经看过的一句话,那句话说,正义和勇气从来不是一种无用的标榜,总有一种伟大的精神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就像希腊神话里用自己的双肩擎着苍天的阿特拉斯一样。 而现在,不,不是现在,是从他爱上身边这个人的那一天起,他大概就已经相信了。这世界上并非全部都只是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总有一种感情能够永恒,总有一种情怀可以支撑起一个人的人生。 “小哥,你们学外语的,一定看过不少电影,你记得《annie hall》里那句著名的台词吗,‘只有一个爱字不够表达出我的感受,我爱你,我很爱你,我永远爱你……’”并没有等张起灵说话,吴邪接着说道,“我的心情大概用这句台词就能总结,而此时此刻这种心情还要更加强烈。所以我想问你,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我不想用什么嫁给我或者娶我之类的话来说,我们是两个男人,所以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无论我们像现在这样离得很近,还是有一天要不得已地远隔天涯,但我们都不分手,我们会永远相爱。”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两哥小东西,今天晚饭时大姐拿出了几听啤酒来给大家喝,最近这个牌子的啤酒正在搞活动,打开的时候看到有两听的易拉罐拉环上写着中了奖,吴邪就随手把这两个拉环放到了口袋里,准备明天早上去村里的小卖部兑奖。 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虽然寒酸了点,可总好过没有。 “你愿意吗,无论未来你和我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哪怕我们一辈子都只能相隔两地,隔着从东到西近两千公里,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不要去管谁耽误谁,不要去在乎这样对我好还是不好,我只想要你心里的答案。” 他把一个拉环轻轻地放在张起灵的手心里,然后把余下的另一个给他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拉环没办法全戴进去,只能戴到一半的地方。 吴邪就笑了起来:“对不起,虽然有点寒酸,可只能先用这个凑合一下了。” 接着,他和他十指紧握,又一次重复问道:“小哥,你愿意吗?” 恰巧在这时,他们看到远处的村庄里似乎亮起了篝火,一阵喧哗声隔着很远也能听见。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对歌的声响。 山歌声嘹亮,吴邪一时间听得入了神,总觉得这首山歌被这大山里的年轻人唱得是那样的情意缠绵。 待到一曲唱完,他问张起灵:“他们在唱的是什么?为什么时而欢快,时而却有些哀婉?” 张起灵就一句一句地念给他听:“死了死了未曾埋,供座棺材做夜斋;二人死了共个眼,共张红纸写灵牌。 “讲了要恋就要恋,生死要恋六十年;情哥死了变黄豆,妹变石膏又来恋……” 听到这儿,吴邪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夏天,张起灵和他一起回杭州的那个暑假,在西湖边的铺子里,他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他们家乡有个习俗,男女要唱山歌定情。寨子里的年轻人常唱的一首情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死要恋来生要恋,生死要恋八十年;情妹死了变树子,哥变藤子又来牵”。 他说,他们寨子里的人都把这首歌当□□情的标准,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讲了要恋就要恋”,讲出来就要一心一意,要不然就不要说。 他还说,在他的心里,他为恋人是自己而自豪。而自己是个男的,那他就以恋人是男的而自豪,他不惧怕对任何人说出来。 他是如此坦荡,如此忠诚,如此的理所当然。 远处的歌声依旧,吴邪还在侧耳倾听,却忽然感觉到左手的无名指一凉。回过神来,便意识到张起灵也给他戴上了那枚拉环戒指。 他一下子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却控制不住地哽咽了:“小哥,等去县城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去买两枚真正的戒指,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个拥抱,那么用力,那么紧密,似乎万般浓烈深情都已包含在这个深深的拥抱里。 “我当然愿意。 张起灵和他一样,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幸福。 “吴邪,我一直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4 回学校又补了一周课便放了假,不过距离开学也只有不到十天了,张起灵赶紧趁着剩下的时间带吴邪去各处玩了一趟。他们去了十万大山国家森林公园,这大概是上思最有名的景点了,不过确实名不虚传,足足让他们流连了三天。还去了弄怀岩和布透温泉,夏天泡温泉倒是很有三伏天吃火锅的感觉,也是很爽。 张起灵带着吴邪吃遍了上思有名的小吃,卷粉,鱼饼,碳烤香猪,当然还有广西人少不了的螺狮粉。吴邪每次都拍着鼓鼓的肚子大声感叹真是太好吃了,张起灵就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微笑。 有一天晚上,他们吃完晚饭出来消食,张起灵忽然问道:“吴邪,旅馆住得是不是不舒服?” 是一天八十的小旅馆,吴邪执意要订的,张起灵原本想订个好点的,吴邪不让他浪费钱,说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玩,晚上回去睡个觉何必要那么贵。其实吴邪自然是为了省钱,因为张起灵说这是他该尽的地主之谊,死活不让他花钱,他拧不过他,只好尽力给他节省。 他一直没把之前存的钱给张起灵,因为他知道,就算给了这家伙也肯定不会要的,他想等到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听到张起灵问这个问题,吴邪知道他是觉得没把自己照顾好,便赶忙说道:“住得很舒服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不知道我们去工地实习的时候都住过那种板房的,我睡得一样呼呼的。所以啊小哥,您老人家千万别总是把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我爹妈都没对我这么溺爱哈哈哈哈……” 张起灵听了,眼睛里是温柔的光,轻声说:“真的不觉得条件苦吗?我不只是说这次住宿,我还指的是学校那儿,或者说……我指的是这个地方……” 吴邪想了想,许久才说道:“你问我条件苦不苦,这个确实是苦的,学校的情况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天我也已经大体了解了,也不可能骗自己。但在我心里,这真的都是不重要的事情,甚至不如一顿好吃的晚餐重要。换句话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陪着你,我就开心高兴,这是发自内心的幸福。而且一想到这里是你的家乡,你就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然后长成现在这样优秀的样子,我就觉得我很喜欢这里。” 顿了顿,他说:“小哥,你不知道,我比你想象得能吃苦得多,或者应该说,我是个很能吃苦的人。而且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苦有多难熬,有情饮水饱嘛,我倒觉得我们不但在饮水,我们天天还吃大餐呢!” “可是我……”张起灵叹口气,“吴邪,我不可能舍得让你一辈子跟我在这里的,无论你有多么不怕吃苦,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何况,你还有父母,你不能丢下他们。” 吴邪愣了愣,末了摇摇头:“我们先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先把这三年过好再说,不要去为未来的事情提前操心,过好今天再一起并肩往明天走吧。而且我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看张起灵还想说什么,吴邪截断他的话:“你还记得吧,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一想到未来就很绝望。那时候我就说,先不想了,我们把三年好好过完再说。现在呢,你看,我们不还是在一起吗,又有了最少三年陪伴彼此的时光,这是当时的我们根本不敢想的吧?可事实就是我们又到了彼此的身边。所以有时候庸人自扰毫无任何价值,我们应该想明白,过好每一天才是正经事。 “所以,答应我吧,过好每一天。总之小哥你只要记得,我们说好了的,无论怎样,绝不分手。” …… 等他们玩完这一趟回到南屏后,离正式开学也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吴邪和张起灵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过两天又会有一个新老师过来,正是云彩。 张起灵无奈地说:“其实我劝过她很多次了,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她家里条件很好,完全可以留在南宁,可没想到她还是执意过来了。” 吴邪也很无奈,没想到云彩真的说到做到,哪怕张起灵一直拒绝她,她竟然也还是为了他来到了这里。虽然说他挺佩服她这种为爱痴狂的勇气的,但还是觉得很别扭。世间总是不缺这份执念和拥有执念的人,大概对于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的云彩来说,她恐怕是觉得,自己只要离张起灵近一点,早晚都会有机会吧。 而云彩来了见到吴邪的时候也是震惊到不行,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而且很快就给吴邪发了消息,约他晚上在操场边单独见个面,说有问题要问他。 吴邪看着这条短信真是无语极了,可又明白这姑娘一定会问自己的,就算今天拒绝了还会有明天,以后毕竟是同事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终究是一个需要面对的问题。 他知道云彩会问他什么,无非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着张起灵来这里,心里说不定已经有了怀疑,毕竟再好的朋友恐怕也不会做到这一点。他有些苦恼地跟张起灵说:“怎么办,我怎么说才合适呀?我觉得除了说出实话,恐怕别的很难能让她信服。” 张起灵就说:“没关系的,你怎么说都不要紧。” “可如果我照实说了,她会不会使坏?比如……告诉她爸爸或者咱们校长之类的?我不怕别的,我只是怕这样会对你不好。”吴邪不无担忧。 “她不会这么做的,”张起灵说,“我很了解她,只要对我不利的事情她都不会做,所以她应该不会说出来的。” “你们……”吴邪忽然感叹道,“其实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可惜……唉,如果你不是遇见我,你也就不会遭这些罪受这些折腾了……” “缘分是说不清的,”张起灵却认真地说道,“我第一眼就喜欢你,在你之前我不喜欢任何人,在你之后我不想喜欢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就是这么简单。” 吴邪怔了好久,点点头:“我知道了。” 而与云彩见面之后,果然不出吴邪所料,云彩上来就问他为什么会参加西部计划,为什么全国那么多地方,真要报效祖国有的是地方可以去,为什么一定要来张起灵这里?不要说什么为了朋友或者兄弟,她是不会信的。 吴邪等她问完,很平静地对她说:“你想知道吗?” “对。” “云彩,首先我要告诉你,其实这是我自己的事,别人干涉不着,我也没什么义务非要告诉你。但今天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来这儿的原因,是因为我不想再瞒着你了……”吴邪望着她,淡淡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朋友或者兄弟。” 他说:“我和他是恋人,你现在明白了吗?” 看着云彩一下子愣住了,久久不发一言。吴邪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年我给你打过电话,让你和你父亲不要这么束缚他。你告诉我,就算他不和你在一起,你也会选择放弃城市,和他一起留在大山里,哪怕他一辈子不接受你也不在乎。当时我并没有下定决心到这里来,所以那时我听了你的这番话很是愧疚,愧疚于我这么爱他却没办法像你一样有勇气为他做到这一步。” 吴邪忽然笑了起来:“但是你看,我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所以我的勇气真的比想象得大得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来这里的,而你,是为了执念。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10节 “云彩,我希望你明白一点,那就是,作为他的爱人的我,现在已经到这里来陪着他了,并且不管以后会怎样,都会永远陪着他。 “所以……请你好自为之。” 5 虽然见了面总是觉得怪别扭的,但新学期还是照常开始了,大家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当中。平时教的课程也不一样,吴邪带初一语文,云彩教的是初二的音乐,加上张起灵又带的是初三的英语,这样正好分开,除了吃饭开会的时候会遇到,其他时候都在各自的级部,也不会有很多正面接触,倒是避免了不少尴尬。 云彩没有再找过吴邪,吴邪也问过张起灵,张起灵说云彩也没有联系过他,除了见到他的时候会打个招呼,其他时候没什么交流。 大概那天自己说的话对她产生的影响还是蛮大的,但吴邪知道,这话早晚得说,就算是为了姑娘本身好,也得早点告诉她。让她好好想想,还要不要这么在一棵树上吊死。虽然真相总是伤人,但也没有办法。 吴邪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孩子们很喜欢他,课余时间里总是缠着他问外面的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这里的很多孩子从小到大去得最远的地方是上思县城,对于外面的世界感到非常好奇,吴邪就会经常利用课余时间给孩子们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从沿海讲起,把每个省份的著名景点和风俗都讲给孩子们听,拓宽他们的视野。 他很用心地在做这份工作,很认真地备课,很努力地教课,孩子们无论什么时候来问他问题都会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解。他就一门心思希望能把这些孩子教好,让他们走出大山,改变自己的家庭现状,做一个有出息的、能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所以他常常备课到很晚,不收分文地在课余时间给孩子们义务补课,吴邪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把校长和主任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感叹真的是好命捡了个宝。 对于云彩,吴邪也能看出来她很努力,音乐课并不是很受重视的课程,但云彩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多教给孩子们一些东西,又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所以孩子们也很喜欢她。 吴邪对于所有认真对待工作、有责任心的人都是欣赏的,所以在看到云彩也是这么努力之后,他对她的看法倒是有所改观。 有一天傍晚放学后吴邪送学生下山回家,张起灵他们初三的老师有个急会要开,就没和他一起。等到他到了山下的时候,却发现一群孩子们正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道,看见原来是因为今天下雨湿滑,云彩又穿了双有点高跟的凉鞋,不小心扭到了脚。 “痛得厉害吗?”他蹲下来看了看她的伤处,以前跟着自家三叔学过几手,觉得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便招呼孩子们散了,让他们赶紧回家,然后背起云彩就往乡里的卫生院走去。 云彩一开始不想麻烦他,只说自己没事的,只是稍稍有点痛,直接回学校就好。吴邪就叹口气,劝她说:“不管怎样咱们也得去卫生院看看的,至少让医生给开点药油,这样好得快点,你也不想耽误课对吧?” 云彩便没再执意回学校,吴邪背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叮嘱她:“以后下雨的时候不要穿有跟的鞋子,从咱们学校往山下走其实坡度是很陡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崴脚,不要为了贪漂亮伤到自己。” 云彩没说话,吴邪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个人默默地往前走。云彩不高,又很瘦,所以一点也不沉,吴邪走得挺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卫生院。 医生看了之后,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给开了点药油,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去忙了。吴邪扶着她坐在走廊里休息了一会儿,刚想说咱们回去吧,就看到云彩拧着眉头捂着腹部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吴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到云彩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带着点尴尬说道,“云彩你等我一下,我去旁边小卖部给你买点红糖。” 等到吴邪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时,云彩已经疼得额头上满是汗了,他赶紧跟医生要了杯子给她泡了红糖水让她喝下去。看着姑娘面色苍白却强忍着的样子,吴邪心里一时也是挺感慨的,觉得她也怪不容易的。一个女孩子自己来到了这里,没个人照顾没个人陪的,却还是很坚强。他听别的老师说过,云彩不是很合群,但工作很努力,从来不麻烦别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努力去做,没有那种大小姐的娇气和矫情,所以大家也都挺喜欢她的。 离家在外,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工作,他一个男的都会觉得有不便的地方,更不用说一个姑娘家了,所以吴邪真的对她有了挺大的改观。他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张起灵的事,他和云彩恐怕是会成为好朋友的。 回去的时候,云彩趴在吴邪背上,两个人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沉默,直到快到学校了,云彩才出声。 “吴邪……”她说,“你明知道我对张起灵的感情,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吴邪就笑笑:“因为你是个女孩子,我是个男的,难道看到你摔倒我能视而不见吗?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容易,是应该多照顾一下你的。照顾好身边的女性朋友是每个男生应该做的,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吱一声,别不好意思。” 云彩许久没说话,末了,她问道:“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我这么对他……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吴邪点点头:“当然,我们毕竟都是同事了,我是真觉得你一个女孩子离家在外一个人确实是不容易,所以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帮。” “吴邪……”云彩忽然有些哽咽,“你会不会觉得我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 吴邪听了也是一愣,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说句实话,你确实有些太死缠烂打了,这样真的不太好。但我也挺佩服你的,能为了一个人放弃这么多,而且这个人甚至都没有给过你一点回应,你却依然能不计回报地为他做到这一步,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我说佩服你,是真的佩服你,不是讽刺。 “而且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我还要谢谢你。” 6 “云彩,我有仔细想过,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我还得谢谢你……”吴邪看到云彩惊讶的表情,便解释道,“真的,就是因为你的这份勇气和执念让我突然惊醒了,我作为他的恋人都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毅然决然下定决心陪着他,而你一个小姑娘却能做到为爱至此,所以也算是从侧面点醒了我。” 顿了顿,吴邪继续说:“但是,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份感情都能得到回应,感情啊,总归是讲求你情我愿的,对不对?他不喜欢的,你再强求也没有用,如此变成了深深的执念,其实对你也是不好的。 “云彩,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我都希望你能想通。 “所以请听我的,你真的得回去好好想想。” 之后一路再无话,直到吴邪把她送到宿舍门口,准备和她道别的时候,云彩忽然问他:“我能问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吴邪点点头,回答道:“大二的时候,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 云彩听了,神情有些茫然,许久才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嗯。” “吴邪……”云彩苦涩地笑笑,“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也没有别人,只要我努力接近他,守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有机会的。我一直都是抱着这个想法的,所以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劝我我都听不进去。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真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吴邪拍拍她的肩膀:“云彩,我是个男的,我不会什么斗来斗去撕来撕去的事儿,所以我下面说的话也不是要用什么计谋。但我还是想对你说,我和他是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应该明白他是多么专注的人……并且我想说,我的专注同样不输给他。所以啊,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重新考虑一下,无论你的前途还是真正属于你的幸福,都应该深思熟虑一下。” “那你呢?”云彩问他,“如果他一辈子都得呆在这儿,你也会一辈子陪着他在这里吗?你能做到?就算你愿意,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吴邪长叹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 “不可能,这是无解的,就算你能狠下心来放着你父母不管,这里的生活这么苦,你这大城市娇生惯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忍受把自己一生的时光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云彩坚持道。 吴邪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云彩,请不要轻易给别人下定义,我们每个人,连判断自己都未必能正确,何况是判断别人呢?” “我……” “总之你记住,如果最后我没有办法带他一起走,那我就留在这儿一辈子,陪着他。 “因为,对于他来说,只有跟我在一块儿,才算是有了家。 “我得给他一个家。” …… 随着日子的慢慢流逝,吴邪也越来越习惯于这里的生活。教课的时光其实特别单纯,每天都投入到工作中浑然忘我也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张起灵很心疼他,有时候会劝他,让他不要太不注意身体,就算再拼也不能没个休息的时间。 吴邪就笑着反问他:“小哥,你还不是一样很拼?” “可是……” “没什么可是呀,趁着年轻不拼一下以后会后悔的。何况,我虽然是为了你而来,可既然来了就要把这些孩子教好。我从决定要来这里的那一天起就想好了,我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对得起自己的选择。就像你一样,既然留在了这里,就要努力把这些想走出去的孩子们教好,把他们一个个地送出大山。” 张起灵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温柔:“吴邪,我记得五年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你那时就很好,可骨子里终究还是带着大少爷的气息。从来没自己挣过钱,没有尝过生活的艰辛,那时的你讲不出如今的这些话。而现在……真的是长大了。” “哈,你看看你,讲话的口气好像我爹一样……”吴邪笑道,“哪个少年都会慢慢长大的,而我真的很感谢能遇到你。小哥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你,一直受你的熏陶,以你做榜样,我想我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而我……真的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什么样子我都是喜欢的。”张起灵抱住他,紧紧地。 吴邪闭上眼睛感受这个温暖的拥抱,许久才轻声说:“可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有梦想,有情怀,有担当,能与你并肩。小哥,我还想努力变得更好。” “你已经很好了,吴邪,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张起灵认真地对他说。 吴邪就笑:“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懂吗?” “不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哦?那你说说我都好在哪里?说真的,我们在一起四年多了,我还真没问过你觉得我的优点都在哪些方面。你不能说觉得我都好,是个人就会有缺点啊,我也没自恋到那种程度。所以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你得告诉我,详细地告诉我,到底觉得我哪儿好。”吴邪握住他的手,特别认真地提了个要求。 张起灵便轻轻扬了扬唇角,想了一会儿,说道:“真的很多很多。” “那就慢慢跟我说。” “好,”张起灵缓缓说道,“最开始见到你就喜欢你,是因为你笑得特别温暖,这很吸引我。后来知道了你的名字,一瞬间觉得特别合你的气质。吴邪,无邪,就像胖子给你的外号那样,天真,一颗赤子之心,纯粹到让我无法准确描述。” “你看看你,还不承认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连个名字都能被你夸成这样,小哥你真是……”吴邪笑得暖暖的,“其实说真的,我那时候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慢慢地接触时间久了,更了解你的好。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你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仗义疏财,特别够义气。再后来,到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有机会亲近你,才明白你有多么好。很专注,始终如一,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成熟,很有韧劲,我……很佩服你。” 张起灵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了这些话,句句都是真心。而这份真心,吴邪知道,它不只是在这些话语中,它还在这五年多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里。 真心至此,深情至此,这个人就是这样,一见倾心,便能一世不变。 而他,真的唯有一生不负,才对得起这个人的真心。 7 吴邪在期中考试之后向学校提出了申请,希望由自己来牵头组织一场读书月活动。在得到校长的同意后,他联系了自己在《广西日报》社当记者的朋友,对方同意前来采访,并且会帮着联系一下防城港市电视台,到时候一起过来录一下节目,好扩大影响力,使更多人看到这个活动,了解他们学校。 这是吴邪思考了挺长时间才提出的建议,恰逢第十七届全国青少年爱国主义读书教育活动正在各地广泛开展,学校既然决定举办读书教育活动,吴邪就希望这一次能办得大一点,作为一个本校的教学品牌推广出去。 他做了一下了解,在他没来之前,虽然学校每年也会召开一次读书教育活动,但大都是很简单地在每个班级里抽出几节课来大家一起读几本课外书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育孩子及宣传推广学校教学品牌的机会,这次全国读书活动的主题是“辉煌六十年”,所以完全可以以此为契机来教育孩子们不断提高和完善自己,为祖国的美好未来作出自己的贡献。 当然,对于吴邪来说,他觉得,一个国家的年轻人,他们是应当了解自己所在的土地上都曾发生过怎样的事情的,应当了解国家、了解历史,这是年轻人的义务,更是一份责任。作为一名老师,他更是有义务有责任来给孩子们创造这个机会,所以他在得到了学校的支持之后,便开始四处联系媒体,写详细的活动企划书,申请赞助基金,购买图书,组织各项文体活动,做各种准备。 而这些都是要在课余时间完成的,所以吴邪这段时间忙得连轴转,连校长都劝他要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拼了。吴邪就很严肃地回答说,这次省报记者和市电台都来采访,如果活动没有亮点,一是不值得报道让人家白跑一趟不好交差,二是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校长听了也深受感动,特地开会给吴邪配了几个帮手,让他们全力配合,争取这次能够在市里打响名气,构建出本校的读书教育品牌。 一直忙了快一个月,读书月活动终于顺利开幕。这次不仅仅只是全校读书活动,还有各项附加活动,如知识竞赛、征文比赛、团体参观和朗诵大赛等等。其中朗诵大赛最为隆重,因为有省级媒体参与的原因,所以学校这次得以请来了市教育局领导和一些优秀教师前来当评委,赞助也很给力,县市两级电视台都来采访了,所以场面很是壮观。 而最终获得朗诵比赛第一名的是初三七班的一个男孩,宣布他获奖的时候吴邪正坐在他的身旁,看到了这个男孩子一瞬间流下的眼泪,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这个男孩一直是许多人口中的差生,不听话,不爱学习,热爱捣乱。他的父母离异,都在外地打工,无暇顾及他。作为留守儿童,一直跟着爷爷生活。青春叛逆的年龄里,这样的家庭情况下的孩子真的很容易学坏,很多老师都对他很头痛,却也无计可施。 朗诵比赛报名的时候,吴邪有一天看到这个男生独自一人在贴着报名通知的宣传栏前久久伫立,他便走过去问他有没有兴趣报名参加。 男生似乎很惊讶吴邪会特意跑来问他,一时间有些愣,吴邪就微笑着对他说道:“我记得你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普通话很标准,为什么不试试呢?” 男生回过神来,重新露出原本痞痞的样子:“吴老师,算了吧,就我?还朗诵比赛?” “为什么你就不行?你听听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多有磁性,多好听。”吴邪表扬他。 “可我从来没参加过什么朗诵比赛,不会。”男生很执拗,转头就想往宿舍跑,却被吴邪一把抓了回来。 “你没参加过不要紧,我可以给你特训,从头开始教你,只要你愿意参加就行,别的你不必担心,老师都会帮你的。” 最终,经过吴邪好几个小时的劝导,男生决定去参加比赛。吴邪知道,这是一个改变他的好机会,在大部分人都放弃他甚至连他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如果因为这次比赛能重新给他一点信心和希望,说不定这个孩子真的会变好,会有出息。 后来的几天晚上,吴邪基本把时间都耗在了这个男生的身上,从选题到纠正发音,从找背景音乐图片到比赛模拟,一直都陪着他,从头教起。 而这个男生要参加比赛的消息也在学校引起了一点小小的轰动,连黄主任都过来夸奖吴邪,说真是不容易,这孩子谁的话也不听,从来没合过群,没参加过集体活动,没想到吴邪能让他听话,真的很让人佩服。 吴邪就摇摇头:“主任,我在想,也许我们以前真的不够了解他,甚至因为他把自己的内心封闭了就惧怕去了解他,从这点上来说我们都做错了。其实我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才知道这个孩子真的不像我们想得那样坏。他很喜欢读书,声音条件也非常优秀,如果能往这个方向发展,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前途。所以我通过这件事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后千万不能凭别人的判断或者表面的现象就轻易给一个人打上标签,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是可塑造、可改变的。” 一番话说得黄主任又是脸红又是心酸,看着吴邪说完若有所思的样子,黄主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吴,谢谢你说的这些话,我这个当了三十年老师的人都惭愧万分啊,你真的是给我上了一课。” 吴邪连忙摆手道:“我只是希望,这一次之后他可以更快地融入到集体当中,现在他才初三上学期,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一切都不算晚。” “小吴……”听了他说的,黄主任深深地盯了吴邪好久,忽然笑了,她说,“你放心吧,等读书月活动结束之后,我们所有的教职工一定要一起好好地开个讨论会,讨论讨论自己在之前工作中的不足。为什么两年多的时间里,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优点,这确实是我们需要自责的。” “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吴邪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说道,“其实我也是恰好在那个的时间里看到了他不曾给别人展现出来的一面,其实我做的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孩子,你是真的教会了我很多……”黄主任示意他不要着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确实从你这个年轻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沉默了一会儿,黄主任忽然指着办公室里挂着的一副对联对吴邪说了一句话。那副对联是前几天吴邪刚刚写好送给她的——“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小吴,我觉得你是适合当老师的。” 她说:“你真的是一个好老师。” 8 那个男生的现场朗诵也确实让很多人震惊不已,几乎大跌眼镜。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全校公认的坏孩子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有这样的特长。 他的朗诵很成功,声音有磁性,普通话标准,抑扬顿挫掌握得很好,而且选的诗歌也是那么动人,尤其是在这样情况的孩子口中朗诵出来,更是让人感动。 他朗诵的是一首安德鲁怀斯的诗作《远方》,安德鲁怀斯是20世纪美国最伟大的画家之一,被赞誉为美国超级写实主义绘画大师。他以写实的手法描绘熟悉的乡土景物,将视觉经验加以想象组织,创造出独特的怀乡写实风格。 他的绘画往往透过乡村小屋、山野鸟兽和朴实的小人物,表现出存在于人类内心的孤寂感。在他极端写实又洋溢着诗情的作品中,总是包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与感伤。而怀斯也是个很坚定、很专注的人,他一生经历过美国现代艺术的种种变化,但他的画风却始终如一,他的创作仿佛是完全为了追求自己的境界,从不迎合风向、趋时附势,一直坚守着他那独特的写实画风。他的创作不仅在美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和激烈的争论,而且还影响了中国的一代青年画家。 这首诗作《远方》还有一幅同名画作,画作表达的感情也很有深意。画中只有一个近景,是一个坐在秋草丛中的小男孩。他抱着膝盖在沉思着,头上戴着一顶皮毛做的帽子,脚穿一双小靴子。画中的孩子有着干净的面孔和沉思的眼神,那么,他到底是在想着什么、思考着什么呢?很显然,画的题目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在想的是——“远方”。 “远方”是每一个人童年时的梦想,儿时的那些希望和梦,都被稚嫩的心灵安放在了一个“远方”。这是一个存在于梦想中的远方,作为一个留守儿童,一个从未走出过大山的孩子,男孩在朗诵这首诗歌时,真的是用尽了自己的感情。 “那天是如此辽远,辽远地展着翅膀;即使爱是静止的,静止着让记忆流淌。 “你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你走进别人无法企及的远方;你在风口遥望彼岸的紫丁香,你在田野拣拾古老的忧伤。 “我知道那是你心的方向,拥有这份怀念,这雪地上的炉火,就会有一次欢畅的流浪。 “于是整整一个雨季我守着阳光,守着越冬的麦田,将那段闪亮的日子轻轻弹唱。” 你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你走进别人无法企及的远方……这一句说的不但是这个男孩子的心声,恐怕也是所有像他一样的孩子的心声。 共鸣便是这样产生的,当他朗诵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全场先是静默,而后便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他在台上甚至因为这样热烈的掌声而愣住,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回过神来,吴邪看到他朝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再抬起头时已然满眼泪花。 一个礼拜后传来消息,第一名的这个男生,将会和市里其他几位学生一起,代表防城港市到南宁参加广西省青少年诗歌朗诵大赛。这大概是近几年来学校在文体活动中参加的最高规格的比赛,全校都沸腾了,校长激动得给他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还顺便把他们教训了一顿,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挣钱是一回事,可孩子的教育也要抓好,这么整天在外面对孩子不管不顾的,是负责的父母该做的事吗?就算两个人已经分开了,可对孩子的照顾是不能就这么撂下的。 男孩的父母也是又高兴激动又愧疚万分,他父亲还特意从柳州连夜赶回来,第二天上午就拎着一大篮子水果来到学校感谢吴邪。吴邪刚下课回到办公室就被拉住了,被孩子的父亲紧紧地握着双手好一顿感谢,说吴老师你就是我家孩子的救星啊! 吴邪自然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跟他谈了谈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叮嘱他以后无论工作再忙都不能放松对孩子的陪伴和照顾,现在才是初三上学期,孩子又很聪明,如果现在开始努力,考上高中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如果你自己都对孩子没有信心,那么别人会有吗?孩子自己会对自己有信心吗?通过和他的交流,他告诉我你和他母亲经常骂他没出息,长此以往对孩子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所以你们做家长的真的要好好地检讨一下自己,到底对孩子尽到了责任没有?”吴邪叹口气,“这孩子真的很聪明,以后咱们一起加油,让他能考出个好成绩。他跟我说他想当一名播音员,我告诉他,只要努力就一定会实现梦想,说不定他会成为咱们南屏第一位著名的播音主持人呢!” 深谈了一下午,孩子父亲千恩万谢地走了,吴邪怎样也没能拒绝掉那一大篮子水果,只好收下。给那个男孩送过去一大半,然后把剩下的水果洗干净,分给了办公室的老师。 水果应该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都不便宜,南屏平常很难买到这些。所以吴邪就给张起灵留了一些,等到下了班的时候便提回了宿舍,两个人洗洗吃了,都觉得挺开心的。 不是因为这些水果,而是因为吴邪的努力和心血被认可了。作为老师,还有什么比能让学生喜欢和家长信任更开心的事呢?这是作为老师最大的幸福和荣耀,再苦再累都会因为这一句感谢而觉得值得。 “小哥,你还记得五年前我第一次去打工当家教的事吗?因为我特别认真地备课,特别不厌其烦地教孩子,所以孩子家长很感动,还送了我五百块钱的书卡当作感谢。那是我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到酬劳还得到认可,我激动得都快疯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认识到了努力和负责的价值所在。那件事对我的大学生活真的是影响巨大,当然这都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张起灵就摇摇头:“不,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我说过的,我真的很佩服你。” 他紧紧地抱住他:“吴邪,我为你感到骄傲。” 这个拥抱真的太温暖了,在渐渐变冷的时节,这个拥抱就像阳光一样暖和。 对于吴邪来说,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大概就是张起灵的怀抱了。 他忽然笑了,望着张起灵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道:“小哥,我觉得特别光荣,特别有成就感。其实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真的很喜欢当老师的感觉,所以……” 他吻上张起灵的额头,用最温柔、最深情的声音告诉他:“所以……就算我们一辈子都留在这儿,我也坚信……我一定能耐得住寂寞。 “不只是因为有你在,还因为这份职业,和这些孩子。” 9 寒假的时候吴邪带着张起灵回了杭州,父母见到他们自然是很开心的,吴邪之前跟父母说过,自己既然决定要去参加西部计划,那肯定就是要去广西张起灵那里的,所以对父母这边来说,便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同学在那里,有人互相照顾着是件好事,况且吴邪和张起灵关系好父母都是知道的,又都很欣赏他,所以也不疑有别的。 过年自然就是走不完的亲戚和聚不完的会,吴邪带着张起灵回来了,一些杭州本地的琴大校友自然是要约他们一起出来聚聚的,所以假期里每天都跟赶场似的应酬。 在大山深处呆了一个学期,忽然回到大城市里,吴邪甚至有点不适应了,不过倒是因此添了几丝烟火气息。觥筹交错里,大家把酒言欢,回忆同窗时的美好生活,谈谈这毕业后一两年的发展经历,多的是谈不完的话题。毕竟踏入社会还不久,还没来得及沾染那么多油滑世故,所以大家之间的感情依旧很纯粹,吴邪也挺喜欢这样的感觉。 问得最多的自然还是那边的条件如何,差到什么地步,能适应吗,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当然也有很多人到现在也不明白吴邪为什么要去参加西部计划,更有很多人不明白张起灵为什么执意要回老家呆着。不必说吴邪这种有能力又有家庭背景的少爷了,就是张起灵这样家庭条件无法当助力的,凭自己那牛逼到极点的技能点,想在青岛或者其他什么大城市落下脚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张哥我也是不懂你,你这么厉害,那不是想要什么offer都没有问题的吗,五百强的都可以随便进的水准,为什么一门心思非要回你老家啊!”一个同学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毕业之后第二天你就走了,走得那么干干净净的,也不解释,也不留恋的,唉,大家都很为你觉得可惜啊!” 张起灵只是轻轻笑笑,摇摇头不作声,但经不起大家接二连三地询问,最后终于还是说道:“上大学之前就跟那边说好了的,毕业后要回去的。” “咋还这样呢!你们那儿就差你一个老师了还是怎么着!”大概是或多或少知道张起灵家庭条件的原因,都以为是因为借债才有的这个约定,大家很是义愤填膺。 吴邪一看这场景,赶紧岔开了话题:“对了,同学们,我这儿有个事想麻烦大家帮个忙。” “说吧,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有啥事大家看看能不能帮上,就算自己帮不上也得找别的人脉帮啊!”都是仗义的兄弟,话题自然就转到这上面来了,都示意吴邪赶紧说出来,一起帮着合计合计。 “行,真是好兄弟讲义气!是这样的,我这一个学期在那里生活,真的是觉得那里的孩子们上学条件太艰苦了。路不好走,上山爬坡的,一下雨就打滑,前阵子还把我们一个老师给摔着了。大人都不好走,更不用说孩子们了。那边很多孩子都住在学校山下的渠坤圩,但从学校到渠坤的这条路上没有路灯,冬天晚上放学之后天都那么晚了,内宿生还好,外宿生放学回家真成问题。我们校长也是很愁这件事,天天跟乡政府反映。但乡政府资金确实困难,他们的工作人员一年到头工资都发不大出来,我这幸亏是亲眼所见啊,要不然谁信公务员一个月还只能发百分之七十或者一半的工资啊…… “乡政府也一直在筹措资金,不过目前数额还是太少了些,所以我就想问问大家,有没有谁认识做清洁能源这一块的朋友啊,能不能给帮帮忙看看有没有愿意捐助一下太阳能路灯的。就算不捐助也没关系,最起码给我们打个折便宜一点也行啊是吧…… “我跟我爸也提过,我爸说他也会到处帮我打听一下的,还用他实验室的名义给我们那儿捐了五万,也算是对我不薄了。但过完年我们不就要回去了吗,我爸工作又忙得不行,所以我就特别着急,才想着跟各位求个助,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吧,在这儿我先谢谢大家啦!” 吴邪刚说完,便有同学感叹道:“咱们老吴吧,真是云中白鹤山高水长,一片赤子之心,我反正是真心佩服的。” 另一个也连连点头称赞:“我真是没想到他说的是这样的事,不过老吴,我们都挺佩服你的,能有魄力把自己的三年光阴花到那里,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况且你家条件这么好……反正吧……我很佩服你的决定,可若是让我这么做,我是肯定做不到的……” 一个接一个地表达完感想之后,大家都纷纷说吴邪这事没问题的,一定会上心来办好。吴邪也很感动,不管这事能不能办成,他都很感激这份同窗之谊。 这时一个同学提议道:“不如我们把这件事发到琴大校友群里怎么样?老吴你也可以发到你们志愿者群里问一问呀,就算没有人认识做这方面的朋友,但看看搞一下募捐什么的也行啊!自己凑够了钱在广西那边找太阳能公司做就是了,不一定非要只走一条路啊!” “其实我真的也有想过,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吴邪笑笑,“所以寻思着跟咱们一些比较相熟的朋友们先说说。而且你们不知道啊,我在那边真的很忙,所以其实都不太进群聊天的,跟群主什么的也不熟,实在不好意思发这个信息。” “这有啥,这是慈善,是好事儿,你和张哥把青春时光都奉献给祖国的西部了,咱们同学给捐点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都不是没有余力,有钱就多捐点,没钱就少捐点嘛!” “好,那校友群那边你来帮我号召一下吧,志愿者群这边我就自己来,”吴邪心中激动,“谢谢大家了!真的很感谢!” “你看你客气的,那可是咱张哥的家乡啊,也是你的第二故乡。你们都这么高风亮节的,咱们是同学,不也得学习学习着?”一个同学笑着拍他的肩膀,“我忽然想起来,我老舅是在长沙做木材加工的,生意做得很大,湖南很多学校的桌椅都是他中标供应的,质量非常好,我让他捐一批新桌椅给你们学校,成吗?” 吴邪一时间都愣住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抱住了他:“好兄弟,你太仗义了!以后有什么事跟哥说,哥能做到的一定做!” 同学就笑了,连连说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最后特别真诚地对吴邪说:“老吴,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吴邪都有点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我们只有情怀,但没有勇气去实现,而你却不但有情怀,还有实现它的魄力和信念。总之,你要加油,你和他……都要加油……” 最后一句细细品味来似乎有些许深意,含蓄,大概也没想过点破。但伴随着朋友温暖的微笑,吴邪已然明白了,那其实是好友送给自己和张起灵真心实意的祝福。 这一刻他由衷感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善意,也越来越庆幸自己的选择。 是为了爱情,也不只是为了爱情。 反正,用善良和梦想为自己的青春下一个注脚,这或许会是让他一辈子自豪的事情。 10 年后他们回到学校不久,新课桌椅的事就落实了。大货车把桌椅运来的当天,学生们都激动得不行,纷纷出来帮忙一起搬课桌椅。 原本学校的桌椅都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旧木头课桌,桌面坑坑洼洼,不垫上厚厚的垫板根本没办法写字,而且高度固定不可调节,特别不方便。而现在大家都换上了钢塑结构的标准升降桌椅,桌面光滑平整,可以根据每个人的身高调节桌椅高度,要多方便就有多方便。 吴邪千恩万谢地给老同学打电话,对方就笑:“好啦,学雷锋做好事不是应该的嘛,你客气什么。一套成本出厂价不过□□十,四百套不过几万块,我老舅不缺这点钱,他挺善良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但谁的钱也不是大海里捞来的啊,所以真的很感谢你和咱舅,总之以后兄弟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在所不辞!” “你快行了吧,我让你别放在心上你就放宽心,真要感激我的话,在那儿呆三年回来就和我一块合伙做生意呗。你三叔人脉广,分咱们俩一点点就够我们吃一年的。”同学说道。 “可是……”吴邪叹口气,没往下说。 “不是吧?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老吴啊,我不是说你,去支教三年就差不多了啊,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那儿吧!那毕竟不是你家,难道你放着你爸妈就不管了?你不是这么不孝顺的人吧?你要是一直呆在那里,你爸妈老了谁伺候啊?一年就能回来个一两次,回来一趟还那么麻烦,你家要是有什么事指着你,那不得黄花菜都凉了。” 一针见血,这人也是直爽的性子,吴邪心里受到的冲击不能说不大,一时间也是无话。 结束这个谈话后,吴邪一下午都恍恍惚惚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一样的心情,纠结,矛盾,各种痛苦的情绪都掺杂在一起,那时候一面是恨不得跟着张起灵去广西的梦想,一面是隔着千万里距离作为独生子又如何轻易放下至亲的不舍。他就这么痛苦了足足三年,直到最后那一年才做下了跟随爱人到这里的决定。 而此刻,这种让人崩溃的感觉又一次来了,即使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去面对,即使他们已经许下了诺言,却依旧还是有现实的东西在眼前明摆着。 他一面想留在这里给张起灵一个家,一面又不能放下远在杭州的父母,再往下想,到了年龄之后,父母不可能不催着他成家立业……吴邪真是不想再思考下去,干脆不想了,起身去教室看着孩子们上自习。 今天的自习课纪律很不好,但这也是难免的,因为这大概还是孩子们第一次用上这么好的桌椅。大家都正新鲜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看到吴邪进来了不但没安静下来,反而更大声地欢呼起来。 “吴老师,你真厉害!我们终于有新课桌啦!好开心!”大家喊着,发自内心地感觉到高兴。 吴邪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忽然间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想起城市里的学生们,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最基础的标配而已,而这里的孩子们,却因为一套新的桌椅激动成这个样子。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有限了,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比这里的孩子们还要困难的学生,他们甚至连学都上不起,可他却毫无办法。 也许这就是许多城市里的年轻人之所以会选择扎根西部的原因吧,就像他之前读到过并深以为然的那句话说的那样——正义和勇气从来不是一种无用的标榜,总有一种伟大的精神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就像希腊神话里用自己的双肩擎着苍天的阿特拉斯一样。 他示意孩子们安静,然后认真地对他们讲道:“看到大家因为有了新课桌而开心,老师也和你们一样开心。除了开心,还有感激,因为这些课桌都是一些有善意的人们无偿捐赠给我们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要跟你们说的就是一定要学会感恩。现在我们的条件还很艰苦,所以我们寻求帮助,接受别人的馈赠,但我希望大家千万千万要记住一个道理,那就是——这并非天经地义的,别人其实是没有义务这么做的。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我不希望你们有这样的思想,我希望你们学会做一个感恩的人。 “你们要记得,慈善最重要的意义其实是一种传承,咱们现在接受了别人的善意,然后心存感激,以此为动力努力拼搏,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将这份善意继续传承下去,去更多地帮助别人,这才是对的。大家记住了吗?” 听到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明白了,吴邪觉得心里很安慰。他想起张起灵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从小他就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些善良的人,其实他也不会长到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所以他当时接着说道,从这点来看,他回家乡来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这也是回报这片土地的一种方式。虽然他曾经是多么期待能彻底离开这里,走到更繁华更富足的城市中去,但既然回来了,那就应该认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把孩子们教好。 吴邪一直觉得张起灵活得很超脱,但他知道这份超脱其实一点也快乐,他到现在都能记起五年以前他们刚成为朋友时张起灵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说——“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吗?我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这些话真的让吴邪太难忘了,这是经历过怎样沧桑与悲伤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而彼时说着这些话的却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而已。从那时起他就发誓,如果他消失,至少自己会发现,因为他真的太心疼过着这样日子的张起灵了。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总是很难获得快乐和幸福,这个人却还是不曾怨恨过任何人,还是会事事朝好的地方去想,还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平淡不轻易起涟漪。吴邪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要有多么纯粹的心,才能做到这一步呢? 恐怕也只有关乎自己的事情,才会让张起灵有大喜或者大悲吧。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问问张起灵——小哥,在你生命的这些年月里,最快乐和最痛苦的事情,是不是都是遇到了我? 11 一个人的能量到底能多大?这个答案大概从吴邪身上就可以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他虽然爆发起小宇宙来也很让人刮目相看,但终归是比不上来到这里之后所显示出来的力量。 连张起灵都跟他说:“吴邪,我听说你已经是咱们学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了。” 学校贴吧里每学期都会有最受欢迎老师票选,这一次的票选到现在为止吴邪已经甩出第二名五十票了。 “那第二名是谁呀?” 张起灵微笑:”我。” 吴邪:“哈哈哈哈哈命运终于让我赢了你一次了!” 张起灵:“……你开心就好。” 而吴邪自己也感觉得到,在这里的生活和工作似乎能够让他把曾经还略显嘈杂的心境给渐渐变得沉静下来,而他也是越来越真心地想给这里的孩子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千挑万选最适合孩子们的电影放给他们看,领着他们去附近山坡田野上采风,激发他们的灵感,让他们的作文言之有物,充满真情实感。他会见缝插针地给孩子们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和他们一起背诵古诗。他告诉孩子们,中国的古诗词在朗诵的时候都是能让唇齿留香的,细细感受便能体会到。他寓教于乐,用心地准备每一课,上他的课真的是很享受的事情,他让很多以前对语文没兴趣的孩子从此爱上了语文课,爱上了文学。 可以这么说,只用了不到两个学期的时间,吴邪就把自己变成了南屏初中的孩子王。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充满干劲和激情的帅气老师,为了表示对吴邪的爱,孩子们像约定好了一样,都不再喊他老师了,大家一起喊他吴哥。 “吴哥,我以后也要和你一样考到大海边上的大学去,我最喜欢海了,我一定要去看海。” “好呀,那你得加油先考上咱们这儿最好的高中才行。” “吴哥,你不是说你是学建筑的吗,可为什么你会懂这么多语文的知识呀!” “因为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学过这些,耳濡目染很多年,自然非常感兴趣啊。所以别看我是学理科的,但我可是一直都拥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那吴哥你谈恋爱了吗?你跑来这儿三年,要是有女朋友的话,她会不会和你闹分手呀?” “你个小破孩关心大人的事干嘛?净瞎操心,好好学吧你!” “吴哥,说真的,我们都觉得你和云老师挺合适的,你帅她美,要不要我们给你做个媒啊!” 吴邪一瞬间差点蹦出来个纳尼?感叹现在的孩子们真是够鬼灵精怪的,不仅会做媒了,还会乱点鸳鸯谱呢。他就笑着故作严厉状:“你们是不是想我现在就听写生字或者抽查昨天那篇课文的背诵?“ “我们错了吴哥哥!我们刚才什么也没问,你什么也没听见!” …… 快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吴邪却病了,又正好赶上张起灵代表英语教研组去市里培训两个礼拜。吴邪为了怕他担心就没告诉他,自己硬是熬了好几天。结果这一次的感冒病毒特别厉害,硬扛根本没什么效果。后来几天实在难受,吴邪就吃了些退烧和消炎的药。但大概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效,就算吃了药也不怎么管用,可他还是强忍着坚持上课,怕耽误孩子们的考试就没请假。 礼拜五晚上的时候,大部分老师都回家了。吴邪勉强去食堂吃了点饭,往宿舍走的时候就觉得浑身发冷。到了宿舍,他给自己灌了个暖水袋,吃了药抱着暖水袋就钻进了被窝里,想着睡过去就好了。结果实在太难受了,反复折腾了很久也没能睡着,只觉得恶心想吐浑身打摆子。 就在吴邪冲出去吐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云彩正好回宿舍,看到吴邪这个样子,她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扶住他。 自从上次云彩崴了脚被他背回学校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没之前那么尴尬了,碰上面的时候云彩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有一次买了水果还特意给他送到了办公室。 “吴邪,你怎么了?”云彩扶着他回了宿舍,进门的时候看到两张床是拼在一起的,眉头没忍住,一下子皱了起来。 吴邪看到了她在注意什么,就赶忙说自己没事,让她回去休息吧,他睡一会儿就好。 “我去卫生院给你找大夫吧,你病得这么严重,必须要输液的。”云彩叹口气,没再把眼光放在两张床上,而是给吴邪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我没事,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你大晚上下山去给我找大夫?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家人交待?”吴邪咳嗽得惊天动地,但还是坚持不让云彩管他。 “那我也不能看着你不管啊,你快睡吧,我看着你。”云彩把冲剂给吴邪泡好,又去端来水盆,把毛巾浸透凉水,给吴邪放在了额头上。 “真的很感谢你啊云彩……”吴邪叹口气,“唉,大老爷们一个,现在还得麻烦你来照顾我。” “这几天我就看到你身体不太好,你以后不要总是想着能扛过去,有的时候真的很耽误病的……”云彩说道,“你刚才把东西全吐干净了,现在胃里一定很空,我去给你煮点粥,我宿舍里有个小电饭锅。” “真的不用麻烦了……你这样我特别不好意思。”吴邪连忙摆手,示意云彩别这么做。 “吴邪……”云彩站起来,静静地望着他,“就像我受伤了你照顾我一样,你说你照顾我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一个人离家不容易,所以你应该照顾我。那么同样的,你为了这里的孩子们把自己累成这样,我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现在又不在这儿,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吴邪笑了,“好吧,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云彩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道:“吴邪,你真的是个好老师。” “谢谢。” “我之前知道你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支教的时候,一直觉得你不过就是感情用事然后才这么做的,根本不会认真教学。说实话,那时候我还等着看你的笑话,看你做不好,或者自己受不了这里主动放弃然后永远离开。” “我得给自己正正名,我来这里,是因为他,也不只是因为他……”吴邪说道。 “我知道,后来我才看明白,你来这里是认真做事情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你。我起初以为你是刚来装一装罢了,但现在知道你是真心来做这份工作的,”云彩给他换了换额头上的毛巾,“我对你转变了看法,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吴邪,我真的没办法不喜欢他啊……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放弃不了,至少现在,我还是忘不了……” 吴邪看着云彩的表情,那大概可以称作是迷茫与痛苦交织。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姑娘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执念太重,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病态,但从用情的角度来看又确实专一深情。 将心比心想想,青梅竹马,二十多年全部投入进去的感情,就算自始至终都是单恋,又如何能说放弃就真的放弃? 但你终究还是要放下为好啊!吴邪在心里默默感叹,很多话想对她说却又没力气,只好点点头:“没关系,你随意吧。但你要知道,不管留在哪里,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云彩,一念执着,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则万般自在。” 他看上去很疲惫,可声音依旧坚定:“我愿你早日放下执念,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12 吴邪在没有来这里之前就听张起灵说过,学校的老师们但凡开会,内容一定少不了关于学校资金困难的问题。 自从吴邪来了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张起灵当时带着无奈的心情说的这些话。真的是但凡开会,不管大会小会还是长会短会,校长就没有一次不念叨资金困难的时候。 吴邪之前有听过家族里当老师的长辈说过,说现在城市里的学校条件越来越好了,教育资金拨付很及时,到位也迅速,但过去个五年八年,之前都是没有这么好的。他们平时教课,每逢节假日的时候大家都自发出去挣外快,帮学校度过难关。学校组织大家去卖过烤肉,摆过地摊,连校长都亲自上阵……总之,如果不是自家亲戚亲历这些事情告诉了他,吴邪甚至都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而现在来了这里他才明白,资金困难是真难,不是哭穷,困难是如此明显地摆在台面上的。虽然国家现在确实越来越努力进行教育投入,但困难重重,这依然需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改变这种问题。 虽然吴邪相信这个问题随着国家经济水平的不断发展迟早会慢慢改善,可相信归相信,如今不是以后,现在的情况是明摆在眼前的,除了相信国家之外,也得自己学会自救。 不仅是校长愁,老师们也都很愁,但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本地的,经济条件和人脉水平也都不太高,哪怕再焦急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可对于吴邪来说,一是他的人脉和视野比较开阔,二是他还觉得,在未来无法完全确定的情况下,他想趁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多的帮助这儿。 所以吴邪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组织自己在城市里的朋友进行募捐,虽然无法解决本质问题,但至少能帮一点是一点。大家也都很佩服他,其实很多人在心里都觉得吴邪只会留下三年,这里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驿站,这里的人也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可没有想到,吴邪似乎并不觉得只呆三年就可以混日子,而是把这儿当作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地方,真心实意地希望它变得越来越好。 暑假的时候吴邪和张起灵依旧回了杭州,原本想着留在广西省省机票钱,可因为他有件事要和自己老爹商量,电话和邮件也说不清楚,需要面对面沟通才好,所以便决定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这也是这个学期以来吴邪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跟校长商量了很久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后来校长还带着吴邪一起去县教育局说明了想法,县教育局也很重视,说只要吴邪的父亲同意,他们肯定会全力配合,可以提供各种数据,也欢迎专家领导前来上思调研考察。 吴邪就带着满满的信心跟张起灵一起回到了杭州,到家的那天正好吴一穷也在,看到吴邪比之前晒得更黑也更壮了,很是欣慰,吴邪就趁机对老爹说了自己的想法,差点把吴一穷惊呆了,连连表扬他们两个长大了,有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了。 原来,由《凤凰周刊》邓飞等500多名记者和国内数十家媒体联合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发起的公益项目“免费午餐”已经于今年4月2日正式启动,其实自从3月份他们在微博发起倡议时吴邪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捐助了几千块,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看着那么多人都参与进来,并且募集到了许多善款,让很多西部地区的孩子们吃上了免费的午餐,吴邪是真的感受到了善良的伟大力量。 但同时吴邪也开始思索起来,那就是,来自民间的力量和善意固然动人,也因为新媒体的传播可以广泛地被大家所了解,但它的能量毕竟不能覆盖全国,还是很有限的。随着“免费午餐”项目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吴邪深深思索的问题是,在民间的慈善力量之后,接下来是否应该是政府力量的介入了?民间先行,政府接棒,是不是才是这种善意得到普惠的最佳方式呢? 当然,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包括人民日报也发表了相关文章。但国家实行一项政策,总是需要有很长时间的计划,也需要有很多专家的研究,才可以立项,才可以定策,才可以推广到全国范围之内实行。 因此吴邪想到了自己的老爹,吴一穷是浙大教授,同时也是九三学社杭州市委会的副主委。在中国共有八大民主党派,许多党派成员都是各行各业中的精英佼佼者,九三学社更是以科学技术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的具有政治联盟特点的政党,学者专家云集。党派成员肩负着参政议政、建言献策的使命,而吴邪也听吴一穷说过,每年各地统战部门都会向他们当地的民主党派成员约稿,让专家们提出对治国理政各方面的意见建议,然后写成稿件,报送中央统战部办公厅。如果该建议特别有见地及实施的可行性,则会收入中央统战部《零讯》杂志。 而《零讯》杂志是专供中央□□领导参阅的统战系统内部信息资料,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到中央高层领导的决策。因此吴邪希望吴一穷能够写一份关于“免费午餐”从民间到政府接棒的稿件,向《零讯》杂志投稿。一旦这份建议能被采用,那么就有可能给政府的决策提供理论及数据的支持。 吴邪解释道:“爸,我不是头脑发热这么一想,而是真的做了很多功课。我了解到不少民主党派专家学者提出的意见建议都通过这种方式被中央□□采纳,并且实施下去,使老百姓得到了实惠。所以您作为浙大教授,又是副主委,很有影响力,如果写出来了,通过省市的统战部直报中央,被采用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想,全国各地一定也会有很多专家教授想到了这件事,一地上报或许很难引起重视,但多地共同上报,大家都这么向国家领导人提建议,这个建议就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喝了口水,他又继续说道:“爸,您看我这么想对不对?我和小哥这半个学期除了忙教课就是在做这方面的调查和研究,我觉得治标和治本比起来,能从根源上解决才是更重要的。免费午餐的计划在推广过程中,其实从来没有主动谋求过国家高层的关注,只坚持与地方政府的沟通,期待的是局部的普惠,并认为民间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但我还是觉得,政府的介入和民间的力量并不冲突,这会大大缓解民间力量的不足,而且更加具备普惠性,是全国范围内的普惠,所以我请求您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 听了吴邪这长长的一番话,吴一穷久久地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笑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带着欣慰与赞许。 “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古英雄出少年。孩子们,你们真的长大了,我作为一个长辈,想告诉你们的就是,我佩服你们的担当,也一定会尽全力来写这份建言献策的稿子。” …… 2011年11月23日,□□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的意见》,决定由中央每年拨款160多亿元,按照每生每天3元的标准为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提供营养膳食补助,普惠680个县市、约2600万在校学生。 从“免费午餐”到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舆论普遍认为,民间探索引领了国家行动。 吴邪后来听吴一穷说起过,原来和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真的很多很多,和吴一穷写同样建议的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也很多很多。他们和来自民间的力量一起为中央的决策提供了支持,这是民间与政府良性互动的范例。 自2011年4月到同年11月,短短时间内取得如此大规模的政府回应,这是中国慈善史上绝无仅有的。 每一颗柔软的心都拥有坚强的力量,他们共同改变了中国。 13 这年冬天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云彩在下山送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出了事。那天她带着班里的孩子下山之后,一直到七点多钟都没有回来,食堂师傅给校长打电话,问还用不用给云老师留饭了,大家这才发现,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手机关机失联,打了无数遍依旧没开机,校长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报了警,接着全校老师都紧急集合,三两人一组分头去找。 但山里晚上亮化程度不高,没几盏路灯,打着手电筒根本看不清楚,一直找到半夜也没发现任何情况。校长的心脏病都犯了,最后没办法,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给云彩的父亲打电话通知了这件事。 吴邪在旁边听着云彩的父亲在电话里暴怒质问的声音,看着校长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就要晕倒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发生这种事真的谁也不想的,吴邪甚至有些怪自己,如果昨天晚上他早点下课跟着云彩一块儿去送孩子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赶紧把人找到。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第二天一早,除留下少数教师继续上课之外,校长领着其余的人和警察继续四处搜查,七点钟的时候在山间的溪水里发现了云彩的尸体,是被枪打死的。 九点的时候,云彩的父亲云阿贵来到了学校,一进门就给了校长一个狠狠的巴掌。所有人都惊呆了,吴邪一时间都懵了,末了忍不住喊了一句:“你怎么随便打人啊!” 他来了这里才知道,云彩的家族其实在本地很厉害,父亲是高中校长,大伯是地产商,还有个姐姐是市电台的一线主持人,本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明星,所以云家很有人脉,一般人是不敢得罪的。 听到吴邪的话,云阿贵转过头来盯着他,看那表情似乎是要连吴邪一起打:“打他怎么了?我女儿一个大活人好好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出了这样的事!” 那巴掌抬起来就要朝着吴邪打下去,但还没等他碰到吴邪,张起灵已经把吴邪一下子拉到了自己身后,挡在了他面前。 “你能不能冷静一下,这里没有人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张起灵护住吴邪,大声说道。 云阿贵的眼睛通红,几乎要暴怒起来:“都是你!你个丧门星!如果不是你,我女儿怎么可能死活要到这里来?你从小就是个不祥的东西,现在好了,我女儿被你迷成这样,到这里来了,结果却是这样的结果!” “啪”的一声,张起灵就这么挨了一巴掌,云阿贵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性,要不是旁边的人拦住了他,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张起灵。 吴邪整个人都要狂暴了,他刚想说话,张起灵一把把他抓住,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转身对云阿贵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凶手找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可以吗?” “你不要以为我女儿死了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不可能!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想远走高飞到大城市里去吃香的喝辣的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留在这里受苦吧!云彩为了你把命都丢了,你就给我在这里呆一辈子!你要是敢反悔,你一定会受到密洛陀的惩罚的!” 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疯狂怒骂着,一字一句都是让吴邪绝望的话语。可他又明白,现在这个情况云阿贵已经疯了,自己就算跟他辩驳也没有任何意义。 随即他听到张起灵淡淡地说:“你随意吧,我答应的事也从来没想过反悔。” 听到这句话,云阿贵一下子滑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哭出声来。这一刻吴邪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原先那个气势很嚣张的校长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为逝去的女儿痛苦欲绝的父亲。他听着他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可是听不懂内容,但他也能猜想到,大概不过就是一些咒骂吧,骂校长,骂张起灵,说不定还会骂他自己。 吴邪一时间整个人也像虚脱了一样,他转头看着张起灵红肿的脸颊,心疼得要命,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张起灵看到他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就叹口气,在他胳膊上捏了捏:“我没事。” 吴邪就想,怎么可能没事呢,那么狠的一巴掌,还有那么让人绝望的话,谁听了会觉得没事呢。 他一下子想起暑假的时候小花从国外回来,他们五个一起在北京聚了聚。毕业之后就各奔前程,这还是第一次再重逢。胖子在潘家园混得风生水起,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没有不知道胖爷的;王盟家里给他在杭州找好了工作,也比较顺利,但过年的时候正好去了国外度假就没跟吴邪约上,这次相见自然分外激动。 那也是张起灵第一次把他为什么要留在广西的原因告诉了这帮兄弟们,大家听了都惊呆了,难以想象这个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胖子最崩溃,他一直很喜欢云彩,虽然知道云彩心有所属的是张起灵之后也没再有什么期待,但在心里对云彩的感情是真的。所以他没想到原来云彩对张起灵的执念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许久都没说话。 小花听了气愤不已,问吴邪要不要他来解决这件事,吴邪就笑着说:“法治社会,花爷您可千万别冲动呀!” “法治社会治不了的就得靠别的路子治,要不然怎么办?”小花转向张起灵,“你一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你还真会为了你那什么神就一辈子呆在那里?” 那时候张起灵说的是:“我为的是承诺,自己答应的事难道要赖皮吗?” 小花就叹口气:“你怎么……你怎么就一根筋呢?” 吴邪就笑,但他知道,张起灵不是一根筋,更不是犯傻,他只是有自己的坚持,在这个浮躁又缺乏信用的世界里,这份品德其实真的很难得。 他心里真的太难过了,无论是云彩的死亡还是云阿贵说的那些话,都让他有些崩溃。可当他一转头就看到张起灵依旧脊背挺直地站在他身边,用那双最温柔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他就又觉得,没事的,一定会有办法的,至少无论怎样,他和张起灵都说好了不会分开的,这就足够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11节 14 云彩的事情过去两周后,警方公布了在逃嫌犯的照片,在乡里乃至整个县里都引起了很大反响。 吴邪知道那个人,他是这附近的一个残疾人,脸部毁容很厉害,整个肩膀都塌了进去,小孩子们都喊他“塌蹋”,乡里的人则都叫他“鬼影”。 这个鬼影人平时见首不见尾的,没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只知道是在山里跟野人一样生活。但他偶尔会从山里跑到村子附近来找吃的,小孩子们看到他都会被吓哭,所以谁家孩子哭闹不听话,说一声“塌蹋来了”,马上就会止住哭声。 但吴邪来了一年多了也只是见过这个人两次而已,一次是赶圩的时候,他一转眼看到有这么一号人在那里买东西,一瞬间还被吓了一跳。但出于良好的修养,他并没有让自己盯着对方看。只是回来问起同事,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再然后就是有一次他带着班里的孩子去山间采风,看到那人在溪间打水,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叫,他便赶紧带着他们离开了,也没有和这人有过什么接触。 据警方讲,云彩下山送孩子们放学后,根据旁边小卖部的监控显示,她应该是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完后便往山下的某个方向走去。而警方调取了她的通话记录,发现是她的一个老家就住在这附近的同学给她打来。经过调查后得知,原来那天云彩的同学跟她说,帮她从国外带回来的香水已经到了,约她到自己家里来取。那个同学说,云彩并没有在她家里久留,试了试香水觉得很满意就告别离开了。那时候应该才六点钟,但因为是冬天,所以天色已晚。她也说过让云彩明早再走,或者她去送送她,云彩说不用,她也就由她去了。 没想到便出了这样的事,那个同学说,送云彩出门的时候她好像模糊看到了鬼影人的背影,但也并不敢确定,而且那人的方向和她们也不一样,只看到那人背后背着一杆黑色的东西,现在看来应该是一把□□。她当时还拽住云彩说还是不要走了,云彩却说没关系,后来自己家里的孩子哭闹,她也没在意云彩回去没有给她发短信,以为只是忘了罢了,还是几天后听说了这件事才赶紧到派出所跟警察说了这些情况。 警方马上对鬼影人进行搜查,但十万大山茫茫无涯,南屏附近几乎都搜遍了,却依旧没有发现他的踪影。通过调取出山道路的监控,可以确定他并未通过正常的出口下山,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仍旧呆在这片山中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 警方一方面贴出通缉令,一方面继续大规模搜索,并挨家挨户走访,告知无论是谁见到这个鬼影人一定要联系派出所。学校也要求每一位外宿生的家长必须到学校山下接孩子回家,实在无法接送就转成内宿,暂时先住校,等案子破了再研究后面的安排。 这件事闹得很大,校长虽然没被撤职,但也受了不少惩罚。云阿贵动不动就来学校闹,搞得一切都乱七八糟的。每次云阿贵来学校闹的时候,就少不了拉上张起灵一块儿骂。吴邪每一次想还嘴,校长和张起灵都不让他冲动,最后校长根本不让他进办公室了,气得吴邪在外面直跳脚。 在事情发生的第三个礼拜,吴邪周末和学校的美术老师一起进山给学生们采集各种树叶做标本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那个蓬头垢面的鬼影人。 看得出,他这段时间东躲西藏一定遭了不少罪,吴邪他们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溪边打水,身旁还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些野果野菜之类的东西。他看到吴邪他们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转头撒丫子就跑,吴邪赶忙让同事打电话报警,自己飞奔着就往鬼影人的方向追去。 他那时就一个目的,一定不能让这家伙跑了,只有抓住他,把这个案子结了,云阿贵才不会整天再来学校折腾校长和张起灵。学生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天天折腾来折腾去不得安生,搞得大家都安不下心来学习。 吴邪追着他一直到了山里面,远远看到鬼影人正把双手扶在膝盖上靠着树边喘粗气,估计这段时间他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体力不支。吴邪庆幸这家伙现在身上没带着那杆□□,所以他得趁他跑回窝点之前把他拦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鬼影人虽然没带着枪,可他手上有匕首。吴邪虽然身高181,可毕竟没练过专业的武术,普通的一个大学生又从来没打过几次架,哪会是在山里过着野人一样生活的鬼影人的对手。 但吴邪在那一刻却突然什么也不怕了,不管是为了云彩还是为了校长和张起灵,他都一定不能让这个鬼影人跑掉。他拼命和他撕打起来,尽全力躲避鬼影人凶狠的攻击,只盼着同事能赶紧带着警察赶过来。 他知道,这大山茫茫绵延千里,如果一个人消失在里面,真的很难被找到。这也是三个多礼拜以来,那么多警力人力都在搜查却依旧没有找到鬼影人的原因。一个人沉入大山无疑就像滴水入沧海一样,要不是这家伙估计是实在没水喝了才敢在白天出来,又恰好撞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想必是很难被找到的。 一定不能放他走,吴邪心里全是这个信念,所以即便是被鬼影人捅了一刀也还是没撒手。他拽着鬼影人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那一刻他已经忘记了疼痛,只知道不能让他跑掉,只知道一定要让他杀人偿命,把他绳之以法。 等到同事带着警察过来,吴邪已经被鬼影人打得满头是血,也是万幸,因为这个案子,每天都有警力在这附近搜山,所以才能最快速度地赶到现场。鬼影人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一直到亲眼见到鬼影人被戴上了手铐,吴邪才终于放下心来。他感觉到四周从嘈杂渐渐变得安静,他叹了口气,在同事怀里安心地晕了过去。 15 吴邪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张起灵,他看到张起灵通红着眼睛见到他醒了之后欣喜若狂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也是万幸,没伤到要害,在乡卫生院紧急处理伤口之后转院到了上思县人民医院。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没问题,张起灵这才放下了心。校长便安排他留下来照顾吴邪,他还要回去录口供,处理后续的事务,便先赶了回去。 “那鬼影人承认了没有?”待医生查完房离开后,吴邪惦记着正事,赶紧问道。 张起灵刚给学校那边打了电话,校长嘱咐他要继续照顾好吴邪,说自己明天就赶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回答道:“鬼影人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见财起意,看到云彩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很高级的东西,认为她身上肯定带着不少钱,便尾随她,一直到人烟稀少的路上才跳出来实施抢劫。由于云彩的强烈反抗,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枪把她杀了。” 顿了顿,张起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在审讯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的’,气得审讯的警察一拳把他打在地上。” 吴邪听完,也觉得气得自己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许久才说:“这世界对女生的恶意太大了,犯罪者还一副这样的嘴脸,如果我当时在他面前,我真怕我会打死他!这个死变态赶紧判死刑吧!太可恶了!” “今天上午校长打电话时跟我说,因为这件事情,所以县里调拨资金,马上就要在乡里每一条道路和每一个村屯里都安上监控了。还说要保证学校方圆三公里之内无视频监控死角,以后孩子们上下学应该会更安全一些了。” “每次都是出了事死了人才会有行动,可是……”吴邪心里难受不已,“云彩才二十来岁,多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这么年轻就……” “你也是,我快被你吓死了,”张起灵坐到病床边上,握住吴邪的手,“你这次是走运,万一一刀捅到要害怎么办?”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一旦抓不住他,让他逃进山里,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逮到他了。我不想让学生们人心惶惶的,也不想让你和校长天天受云彩她爸爸的折磨,更想着一定要为云彩找出这个杀人凶手,所以……” “那你当时想了这么多,怎么没想着自己的小命呢?”张起灵抬起手摸了摸吴邪的脸颊,“你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我也不是傻子,只是大意了罢了……我也是看到他没拿着枪我才敢追上去的。要是他身上有枪我肯定是不敢往前凑的,”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这不没事了吗?” “实在不行你可以在后面跟踪他……” “说得简单啊,我又不是专业学过追踪术的,哪儿那么容易?而且一不小心万一把人跟丢了怎么办,所以情况紧急只能硬扛咯。”吴邪倒是很不以为然。 “你啊……” 张起灵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他们望过去,却发现竟然是云阿贵站在那里。 “呃……”吴邪一时间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有点紧张起来。毕竟这段时间他天天来学校折腾他们,看到他的样子就来气。 “我是来看看你的,”云阿贵走进来坐在椅子上,看着吴邪,许久才说,“他们都跟我说了,所以……谢谢你。” 这简直出乎吴邪的意料之外,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没事儿,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 云阿贵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我不喜欢被人欠着,同样也不喜欢欠着别人。要不是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他。所以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说吧。” 吴邪一时间也愣了,没想到云阿贵会忽然转变了态度,他想了很久,才说:“云校长,我当时没想别的,就是觉得自己不能放走他。一旦放走他,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找出来。云彩是我同事,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没想着要你报答我什么。” “我听云彩提起过你,她有一次受伤了你还把她背到了医院,对她很好,这一次又为她抓到了凶手。我们山里人讲求报恩,你对云彩是有恩的,所以我是一定要报答你的。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我会尽全力满足你,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吴邪望着他,忽然转头看了看张起灵,然后点点头:“好,既然云校长都这么说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不要钱,一分钱也不要,什么东西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能放过张起灵,不要再束缚他了,可以吗?只要你能答应,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捐助给这儿的学校。” 似乎没想到吴邪会说这样的话,云阿贵又盯着他打量了一番,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前两年,他有个同学给我打电话,质问我和我女儿为什么要束缚他,也说了差不多的话,是你吗?” 吴邪点点头:“是我。” 看到张起灵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吴邪朝他笑笑:“对不起啊小哥,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成功,云校长油盐不进,死活不同意。” 云阿贵又问道:“你是他大学同学,也不是这里的人,那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我是毕业之后报名了西部计划,来这里支教三年的。” “哦,原来是这样,”云阿贵点点头,“那你记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我记得,你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还说,让他为家乡做点贡献又能怎样。” “对,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我不想在这儿讨论当初你们的约定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也不想说谁对谁错。我只是以一个为云彩做了一点小贡献同时又是张起灵的朋友的身份,在你说了不喜欢欠别人情希望报答我之后,提出了一个请求。 “云校长,张起灵他是欠了你的钱,可感情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他宁愿选择一辈子留在这里也不选择欺骗感情,也是对云彩的负责啊。我总觉得,在现在这个时代,欠钱就该还钱,可没听说过欠钱要拿感情来还的啊!” “如果他当时选择了跟我女儿在一起,还会有现在这样的事发生吗?”云阿贵愤愤道。 “可你想,如果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的话,对云彩是公平的吗?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盼着云彩在天堂能过得快乐一点。她的执念让她一直都不快乐,你这个当爸爸的难道没有发现吗?”吴邪叹了口气。 顿了顿,他又说道:“云校长,这就是我的恳求,你如果能同意,我和张起灵感激不尽,也会信守诺言,一定会尽力为这儿的孩子们募捐更多的善款;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了,毕竟我做这件事的时候真心想的就是为她找到凶手、慰她在天之灵的。” 说完这些,吴邪没再说话,而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知道云阿贵答应他这个要求的可能性很小,执念和恨意这种东西,来得容易,放下却很难。 果然,云阿贵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是站起来摔门离开了这里。 吴邪长叹一声,看了看张起灵,有些气愤,但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还是一样的结局罢了,也不会再更坏了。换一个角度想,毕竟在他拼死拦住那个鬼影人甚至真的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时候,也真的只是想为云彩抓住凶手而已。 16 十二月的时候乡里建成了新圩,这是今年初就开工建设的,为了让远离乡中心的边远村屯老百姓能迁到新圩,改善生活,方便出行,是一个由市财政支持的惠民工程。 当时开建的时候,学校的老师还在周末的时候义务去帮忙,推土搬砖搅和水泥,忙得不亦乐乎。吴邪虽然是学建筑的,但第一次自己实打实地在工地上盖房子,也是新鲜,所以干得特别起劲,手磨破了都轻伤不下火线。 这些房子里会有一部分是教师宿舍,包括单身教师一样可以住进里面,所以吴邪对这片新圩也很是充满了感情,一直盼着能快点建好,可以和张起灵一起搬进新宿舍里。原来的单身宿舍是平房,说实在话,冬天冷夏天热的,真是不太舒服,现在能换新房子住了,大家自然都很激动。 可还没等到人搬进去,新圩就出了大问题,原来前几天的一场大雨过后,几栋楼房都相继出现了漏水和裂缝等严重问题,等到仔细排查之后,发现有几处的钢筋都已经露了出来,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老百姓一看这还了得,赶紧打了市长公开电话投诉,因为问题严重,所以市里立刻成立了调查小组来这儿入驻,开始着手调查问题。 不久真相便水落石出,该房屋在建筑过程中使用不合格的钢筋水泥等材料,请的防水公司甚至连营业执照都没有,被媒体曝光后自然又一次引起轩然大波。该建筑中标的开发商老总马上便被请进了局子里交待问题,而这位老总便是云彩的大伯、云阿贵的哥哥。 在一系列的抽丝剥茧的调查之后,发现这家开发商不仅只是存在这一个问题,还有其他项目的一些问题,这位老总自然难逃其咎。而云阿贵在里面也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后来经查实,他和自己哥哥合作过多次,都是由自己出面与政府、教育等部门的领导进行联系,然后介绍自己大哥和他们认识,从中谋取利润,且对于施工单位使用不合格建筑材料一事并非一无所知,还牵扯出其他账目问题如巨额资金来历不明等,因此被双规,数罪并罚,最终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 吴邪和张起灵听到校长这么对他们说的时候也很是纳闷,因为校长说云阿贵提出想要见见他们两个。但不管怎样一头雾水,他们还是去见了他。 看到穿着囚服的云阿贵,吴邪还吃了一惊,印象里这个人总是一副不可一世又阴险易怒的样子,但此刻的他却很平静,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再有什么办法翻身,反而平静下来了。 “我叫你们俩过来,是想麻烦你们一件事。”云阿贵的语气反而有了点真诚的味道,让吴邪还有点不适应。 “你说吧。”张起灵朝他点点头。 “你们也看到了,这次我们云家算是都进去了。她大伯家判得比我还久,她姐姐也牵涉其中,基本上没什么亲人在外面了。”云阿贵一脸看破世事的神情,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你们看,我现在在里面,云彩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墓园里、逢年过节的,别人都有家人去看望,她一个人怎么办?所以这就是我想麻烦你们的事。” 他对着吴邪说:“你原来不是求我放过他吗?我答应你一半。原本说的让他一辈子呆在这儿,现在我只要求他再呆七年就行了。等我放出来,他就自由了,他之前欠我的债一笔勾销,我们之间的这个约定也一笔勾销。但这七年的时间里他得帮我照顾云彩,逢年过年给她烧烧纸钱、送个鲜花什么的,总之,要帮我好好地照顾着她的墓。” “可以吗?”他转过头去问张起灵,“对你来说是划算的,对我来说也是帮了我的大忙,这个交易还可以吗?” 过了很久,吴邪听到张起灵淡淡地说道:“好。” 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吴邪望着远方的景色,十万青山如诗如梦,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这个消息,是算好还是酸坏呢? 也好,也不好;也不好,也好。 他很难说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云阿贵能因为女儿的死放过张起灵,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人最终还是要束缚住张起灵七年。但其实原本他也知道,这丝希望基本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也许张起灵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里,那这么看的话,现在无疑就是个很好的消息了,虽然还有七年,但至少不是一辈子。 想到这里,吴邪终于高兴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一个明确的期限,就会有到了期限的那一天。 七年,加上他来这里的三年,正好是十年。 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给了他和这片土地整整十年的缘分。 从此之后,无论是他三年结束后选择回到杭州陪伴父母等待张起灵七年,还是努力说服父母让他留在这里,等到第十年的时候和张起灵一起回去,无论是怎样的选择,至少都是有盼头的。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的答案,终于不再以日夜悬着的心情来过着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日子,终于可以确认身边的这个人这一生能够和自己相守到老。 这一刻,吴邪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再怕了。 他不怕父母的催婚了,不怕对着全天下的人出柜了,不怕任何的困难与阻挠了。 因为这一刻他忽然发现,没有什么能比和身边的这个人永远永远在一起更重要的事了。 这个世界上,只要他们能够并肩,能够携手,能够共同陪在父母身边,能够相爱,便已足够。 他忽然就眼眶红了,转过头去望着张起灵,再也没能忍住眼泪,却也根本不想再忍了。 “小哥……也算是盼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对不对?” 他放声大哭,在冬日的大山里,哭声嘹亮,带着释放与发泄,吴邪几乎哭得喘不动气。 下一秒他便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张起灵没有说话,大概在他的心里觉得,此刻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唯有拥抱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一天,他们终于等到了,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17 第二年下学期,教育局做出了新的规划,南屏初中按规定被合并到县里。新学校在县中心的繁华地段,校园很大,整洁干净,设施也比较齐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校长几乎要哭出来,这个已经快到退休年龄的老校长在教育岗位上辛勤工作了快四十年,一直为学校操碎了心。之前的几次波折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现在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了,看着学校可以搬到更好的环境、有更好的设施,孩子们能过得更舒服一点,他也终于放下了心。 迁校从准备到最后完成用了差不多快三个月,几乎是全校总动员,等到终于安顿好了都已经到了准备期末考试的时间。吴邪怕孩子们心浮气躁安不下心来学习,所以盯得特别严,把自己累个够呛。 周末的时候都在忙着搬家,看着新校园的办公楼,吴邪不禁笑着对张起灵感叹道:“小哥,咱们这会儿终于进城了啊!” “是啊,进城了,想买什么,想吃什么,都能买到了。”张起灵站在吴邪旁边微笑,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旁边还有别的同事,吴邪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很暖,因为他知道,这大概是张起灵的情不自禁吧。 他们两个依旧被安排在同一宿舍住,只是这一会儿不再是一间了,而是二居室的房子。拿到钥匙之后两个人激动万分,去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去做了整整一下午的大扫除,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吴邪被张起灵自后抱着,心里感觉那么的温暖,就好像是两个人买了房子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感觉。 吴邪转过头去和他亲吻,直到都气喘吁吁才停下来,许久,他笑着说道:“小哥,其实在这儿很好,我真的已经爱上这个地方了。”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你看,房子又大又舒适,周边环境也很好,住得舒服,买得方便,同事都很和睦,孩子们又都很喜欢我,我对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满意。” 他再一次吻住张起灵,把声音吐在他的唇舌间:“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张起灵看着吴邪,这么多年他早已渐渐长大,但自己看着这张如今棱角已深的脸庞,却总能想起七年以前刚认识吴邪那一天时他的少年模样。 那一天,他一个人穿过千山万水,来到了大海边的那座美丽校园,见到了那个笑得温暖的男孩子,从此便是七年,这一刻他才深深意识到,原来他们相识已整整七年。 多么庆幸,他们都未曾改变过最初的心意,他没有变,吴邪也没有变,还是那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 他欣喜地看着吴邪的成长,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庆幸时光与岁月从未曾改变这个男人内心最本真的善良。 “小哥,我想留在这里陪你,一直到第十年,我们再一起回去。”吴邪趴在他身上,不再是刚才的慵懒和性感,而是很认真地对他说道。 其实他早有预感,猜到吴邪会有这样的想法,两个人相识七年,相恋六年,真的早已心灵相通。吴邪心里在想什么,他就算不说,自己也能猜得出来。 虽然他是多么想同意他的这个决定,多么想让吴邪留在自己身边。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安心睡在自己怀里,想念的时候他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牵手,拥抱,亲吻,□□,每一个恋人之间想做的事情都能够随时去做,每一分每一秒的心情都可以轻易传达。 吴邪是勇敢的,张起灵也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吴邪的坚持和勇敢,他们根本走不到这一步。在最初的时候,明明是自己先对他动心的,可最后还是吴邪先告白的;明明自己那么喜欢他,却因为那个约定总是退缩,都是吴邪一次次坚定地要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吴邪没有坚持,他们甚至连开始都不会开始,也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事情。 而他既然已经自私了一次,那么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自私了。 “吴邪,你不能留在这里,三年一到你得回杭州去。”张起灵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道。 “不,我喜欢这里,是真的很喜欢,我……”吴邪似乎想拼命解释自己是真的很爱这里,不只是因为他在这,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这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和这个让他觉得安心的环境。 可张起灵没让他说完,只是温柔地望着他,然后说:“三年后你就回去吧,好好照顾父母,好好照顾家,等我七年后去找你。” 吴邪一时间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执意要在这儿留下十年无疑是不孝的,真的呆十年的话,等他们回去都三十多岁了,父母如果不同意,他要怎么办? “你不怕我要是回去万一变心了怎么办?”吴邪忽然笑着问张起灵,瞎问,“或者爸妈催婚,我顶不住压力和别人结婚了?” 张起灵就笑了,他抚了抚吴邪的发丝:“没关系的。” “这样也没关系?那你到时候来找我却发现我这样了,你怎么办?”吴邪是真让他气死了,总是这样,自己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没关系,也不知道是真没关系还是假没关系。要是叫自己碰上他这样,不管怎样也得先来一拳才能解气。 张起灵知道吴邪是故意这么说的,可他却依旧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或者跟别人在一起了,那我到时候就在你家附近租个房子,偷偷地保护你,不会打扰你,知道你过得好就可以。” 他说:“所以吴邪你放心吧,无论怎样,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陪着你。” 吴邪一直都知道张起灵就是这样的人,可在这一刻他想的是,别说是七年了,就算是七十年、七百年,他也不可能变心,更不可能跟别人在一起。 有部电影说过,在变幻的生命里,岁月是小偷,时间是盗贼。它们偷走了你的青春,让你往日的悲与喜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变味。 但吴邪相信,对于他和张起灵来说,虽然岁月荏苒,时光易逝,青春或许会被偷走,但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会是一个一生之诺和一世之约。 18 暑假的时候张起灵要准备市公开课,吴邪便一个人回了杭州。其实自从知道张起灵暑假没办法回杭州之后,吴邪便早已做好了一个决定。 过完这个暑假就是他支教的第三年,也就是最后一年了。当初父母说得很清楚,支持他的志愿者情怀和事业,但只给他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要他收心回杭州接管家里的产业,不管是接三叔的还是接母亲的,反正要回去帮忙。 那时候他也没敢提出异议,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暂时先得到父母这三年的支持已经很不容易了。随着约定时间渐近,他更能体会到张起灵当年跟云阿贵的那个约定是多么让人难以抉择。所以想了很久,他决定在这个暑假跟父母和盘托出,希望自己的诚恳与坦白能再一次得到他们的支持。 而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父母的反应也在吴邪的意料之中。他们很震惊,很不能理解,甚至一度怀疑吴邪是在逗他们玩,还问难道愚人节改时间了? 但吴邪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了,最后他说道:“爸,妈,对不起,我为现在跟你们讲这件事让你们不开心道歉,更为当初瞒着你们这件事向你们道歉,但我恳请你们能看在我到底是坦诚地说出来的份上……原谅我吧。” 父母都没有作声,直到过了许久,母亲才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你当初毕业的时候决定去广西支教,都是为了他吧?” 吴邪摇摇头:“不是,不全是为了他,也有自己的一份梦想在里面。我是真的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我不喜欢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 “那你现在已经体会过不同的人生了,可以回来体会正常的人生了!”父亲一直没说话,但吴邪知道其实他心里气得厉害,所以说出的话也满是怒火。 吴邪没敢跟他们正面抬杠,虽然明知道父亲话里那句“正常的人生”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他和张起灵的感情是不正常的,但他明白,如果对着干,起正面冲突,大概会让父亲更加暴怒。他虽然有时候耿直,但也不傻。 所以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匆匆结束了这场对话,但在后来的假期中,每当父母给他语重心长地讲道理时,他都会声音很轻很温柔但态度很坚定地跟父母一遍遍地重申自己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不管父母怎么骂、怎么教训他,吴邪都认认真真地听着,也不反驳,也不犟嘴,看上去温顺又听话,简直比小时候还要乖。可下一次他依旧还会我行我素,不管他们怎么劝,他都很坚定。这么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地战斗下来,父母都对他有些无可奈何了。 “为什么全世界的姑娘那么多,你偏偏要喜欢一个男的?”这大概是他们问得最多的问题,也是他们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每次吴邪都微笑着说:“一是因为我们两个有缘分,二是因为他实在太好了。他有多好想必我不用再说了,因为你们也很喜欢他啊。” “可再喜欢他,他再好,他还是个男的啊,你也是个男的,你怎么就非要喜欢个同性啊?” 吴邪就笑得更厉害了:“爸,您忘了您还是大学教授了吗?妈,别告诉我您书香门第出身手不释卷,又整天走南闯北跟不同的人打交道阅人无数。你们难道真没见过同性之间的感情?你们真不知道两个男的或者两个女的之间也可以在一起,也可以很幸福,只要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这份感情就该获得祝福?” 他从父亲的书架上抽出两本书:“爸,《追忆逝水年华》和《假面的告白》,前者是您最喜欢的书,后者您曾经在文学访谈类节目里分析过,还在报纸副刊上登了出来。所以,您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另一个男人吗?” 他又从影碟机下面翻找出几张dvd:“妈,《兄弟姐妹》和《无耻之徒》不是您一直追的美剧吗?您不是号称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几乎倒背如流了吗?那您不会不记得kev和si是一对吧?还有《蓝宇》和《末路狂花》,我记得您都在博客上写过影评,说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而且您不是王家卫的死忠粉吗,《春光乍泄》难道会没看过?” 吴邪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去,然后笑着说:“都是有文化的人,都是爱看书爱看电影平时比我上网还要多的人,为什么一个男人会爱另一个男人,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爱另一个女人,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吗?你们也曾客观地对待这些作品,甚至被他们之间的感情感动得掉眼泪,可到了你们自己的儿子身上,这一切就都不能理解了吗?” “可那是别人,那是电影和书里面的情节,但你是我儿子……”母亲愣了好久才喃喃说道。 吴邪就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妈,有什么不同呢?文学来源于生活,生活中有太多像我和他一样的感情,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已,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你就是太年轻了……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母亲看上去很疲惫,倚靠在他的肩头,轻声回答。 “其实没什么不简单的,所有你们看来所谓的困难和挫折,与失去他的痛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妈,对不起,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这一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块儿,我想陪着他,然后和他一起陪着你们。” 他拥抱母亲:“求您了,好吗?” “可就算我同意了,你爸也不会同意的呀……”母亲拥着他,拍拍他的背,“你爸一直想着给你撮合他那个八拜之交兄弟家的闺女,他想了很久,说是姑娘又漂亮又优秀,等你三年之后一回来就要提这件事呢。” 吴邪这次是真笑了:“您傻不傻啊,我是长得像金城武还是像汤姆克鲁斯啊,人家姑娘这么好,还能等着我到那一天?” “可是……” “您就别可是了,我从小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你们也都选择了尊重。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的选择,好吗?”吴邪叹口气,“妈,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除了他我谁也不想要。” 他重重地说:“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19 过完暑假吴邪就回了广西,走的时候和父亲的冷战还没有结束,而且看上去前路茫茫,不太像能得到他理解的样子。 吴邪虽然只能一声叹息,但他也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也没有太难过,只是跟他们平淡道别,然后坐上飞机,继续回到广西工作和生活。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冷战,便整整持续了一年。母亲还好,但父亲一直没有松口,他无数次提过想要在这儿继续呆下去,至少再呆两年,也被父亲一口回绝了。 随着合同到期的时间越来越近,吴邪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一直没告诉张起灵他其实已经跟父母出柜了,他怕张起灵担心,想的是什么时候成功了再告诉他。 他们就还跟以前一样认认真真地工作,可等到第三年寒假放假的时候,当他跟张起灵说自己不想回家了、要陪他在广西过年的时候,张起灵才告诉他,其实他早就知道,吴邪已经跟家里说过他俩的事了。 “叔叔阿姨很早就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你把什么事都已经跟他们说了,说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还说要继续留在广西陪着我。”张起灵淡淡一笑。 吴邪却惊了个半死:“他们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反过来劝我放弃和我分手吗?你同意了吗?” 张起灵就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看到吴邪一脸抓狂的样子才告诉他:“算答应了一半吧。” “你什么意思?没经过我同意你就擅自作主张?你要和我分手吗?你忘了我们之前就约定好一辈子不分开吗?”吴邪简直要气疯了。 张起灵就抱住他:“没有,我不会和你分手,我跟他们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理由能让我离开你,那就是你是真的不爱我了,我才会放手。除此之外,什么理由都不会动摇我。” “很好,干得漂亮!”吴邪这才放下心来,“他们有没有骂你?” “不会的,他们都对我态度很好,只是给我讲了他们的考虑和不同意的原因。” “那还好,那你说的答应了一半是什么意思?”吴邪追问道。 “是答应他们,会好好地劝劝你,三年之后让你回杭州,不要再继续留下去了。”张起灵摸摸他的脸颊,回答道。 “你……你这不叫擅自替我做决定叫什么?”吴邪的怒火一下子又窜了上来,“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吴邪,我是真的觉得你在这里呆三年就足够了,你该回去的。”张起灵解释道。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是真心喜欢这里吗?还是觉得我不算一个好老师啊?我告诉你,我觉得自己的价值能在这里体现出来,孩子们喜欢我、依赖我,我很自豪,也想继续做下去。你也说过,我适合当老师,我是个好老师……”吴邪有点着急,说得语无伦次的。 “吴邪……”张起灵搂住他,平稳他的情绪,“你听我说,别着急。” 他一字一句慢慢地对吴邪讲:“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很羡慕有爸妈疼的孩子。虽然我从来不说出口,可心里每时每刻都希望有个温暖的家。” 这大概是张起灵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把他对家庭的渴望宣之于口,那些曾经对小孩子来说像灾难一样的事情他真的很少提,这么多年也没说过几次。吴邪知道,即使再洒脱,他终究也是个正常的人,他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波动,相反的,越是闭口不宣泄、不倾诉,反而可能越是在意。 “在认识你之前,我常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重回到我阿妈没死的那一年,然后……和她一起死掉,这样我就不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吴邪在听到张起灵这番话时一下子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张起灵一直是强大的,但吴邪虽然承认他的强大,却也触摸到他内心深处的柔软,所以总是尽可能地保护这份柔软。可他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张起灵的内心竟然曾这般绝望过,在没有认识自己之前的十九年,他竟然曾无数次地期盼过死亡。 一瞬间吴邪难过得要命,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地回抱住。他知道,张起灵是不喜欢提这些事的,可为了劝他,却可以把自己的伤口拨开给他看。 “所以吴邪,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从小幸福地长大。这样家庭长出来的孩子,眼神永远是明亮的,心态永远是积极的,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是我不曾拥有的……”他吻了吻吴邪的发旋儿,“但你别难过,虽然我以前不是太幸运,可遇见你以后就有了很多好运气。” 他说:“我希望以后能和你一起生活,能陪着你一起照顾父母。你已经离开他们很久了,从大学五年到来这儿三年,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对你很支持了,何况你家里的产业也确实需要你这个独生子去承担,这是对家庭的责任。吴邪,你已经陪我很久了,是时候回去尽一个儿子的义务了。” 那天晚上睡觉之前他们谈了很多很多,虽然张起灵一直在劝他回杭州,可吴邪的心里还是没有下定最终的决心。或许是因为怕张起灵孤单,又或许也有些怕自己一个人在杭州面对父母,毕竟要七年的时光,碰到这样的事情,想要逃避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张起灵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怕,你只要记得,这一生我都会陪着你的。” “到我家附近租个房子偷偷看着我过得好就行了的那种也算?”吴邪不服气,抬杠道。 “……”张起灵语塞。 “小哥你今天就记住啊,我忘了我以前给没给你说过这句话,但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除了跟你在一起我才能过得好,否则我不可能过得好,你明白了吗?”吴邪怒吼道,“什么租个房子偷偷看着我过得好就行了这类废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你要和我一起在杭州买房子住一屋子才对你懂了吗!” 张起灵被他逗得一时没忍住,轻轻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吻住他:“好,我知道了。” 20 这一年的拉锯战到底以父母的让步为结局,在吴邪即将结束三年广西支教生活前夕,吴一穷终于暂时认同了他们在一起的这件事。 之所以是暂时同意,是因为他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剩下的七年时间,吴邪必须回杭州接管家里的产业,不得留在广西。如果他们能够忍受这七年的离别,七年后依然不变心,依然想和对方在一起,那么他就彻底同意他们在一起。 吴邪知道自己老爸智商过人,这一招既为迂回之策也算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底,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能坚持得到那一天,作为父亲,他也算放心了,这两个人是真心有情,那也就没有再反对的必要了;若是他们自己坚守不到那一天而分开,那边也怨不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因为这是你们自己没毅力才会分开的。 而世事易变,七年间会有多少不确定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做出预料,能不能最终战胜时间和距离,战胜不可知的一切阻挠,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吴邪虽然心有遗憾,但考虑再三,却依旧应下了这份挑战,因为他有信心自己等得到那一天,他知道张起灵亦然。 “小哥,我回去接管家里的产业,做小老板,时间不像朝九晚五上班族那样要求严格,所以空闲时间肯定很多。你放心,我每年都会来这儿做义工,帮你备课写教案,给你批作业,好不好?我不骗你,很早之前我就有强烈的预感,我和这片土地会有整整十年的缘分。” 张起灵就点点头:“好,我等着你,每年寒暑假你都可以来这儿,我带你去广西其他地方旅游。” “你自己在这儿要多吃多喝多休息,不要拼起来就忘了自己的身体知道吗?你得让我放心行不行?否则我在杭州也不会安心的。”吴邪叮嘱道。 “好,我一定听你的话。”张起灵向他保证。 “大学五年挣的所有打工钱和创业钱我都给你存进那张卡里了,你千万不要拒绝我。三年前我拿着这些钱来这儿的时候就想给你,但怕你不答应,所以一直等到了今天才给你。拿着这些钱,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该换季买新衣服就买点好的贵的,该给孩子们买东西也随便买。总之,我回杭州之后真的不会缺钱的,我可是去当老板的,所以你拿着这些钱一定要用啊知道吗?别给我省钱,以后我会更加有钱的。你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吴邪说道。 “好……”张起灵没有拒绝,而是抱紧他,“我答应你,你放心。” 他们绞尽脑汁地叮嘱对方记得照顾自己,从吃饭穿衣到出行工作,似乎要把每一个细节都交待遍才能让自己安心。但他们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却没有人想着说什么七年时间这么长你不能变心之类的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会变,永远都不可能变。 这一生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爱谁,我也爱不上别的谁。 “只有一个爱字不够表达出我的感受,我爱你,我很爱你,我永远爱你。” …… 在吴邪即将离开这儿的时候,张起灵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他第一年回来这里时带的第一批初三学生,其中有一个是保送生,已经提前收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整个南屏第一个成为北大学生的孩子,而张起灵就是他的班主任。市电视台播放了采访他的新闻,这个孩子感谢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初中班主任。 “我觉得我能被北大录取,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我的英语特别好。而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在上初三之前其实都是个英语学渣的。是我的初三班主任张老师不厌其烦地给我补课,从最简单、最基础的补起,才让我能迎头赶了上来,并且对英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直到我高中之后,他都会在寒暑假抽时间给我上课,而且从来分文不取。 “我们张老师是名牌大学的外语毕业生,我们很感激他能回来家乡教我们。跟着他,我们见识了很多,学到了很多,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更不会考上全国第一的大学。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拿着录取通知书去跟张老师说声感谢,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张老师有一天能过上快乐的生活,能常常笑一笑,变得开心起来。” 听了孩子的这些话,吴邪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为他得到的成绩开心,更为张起灵而感到骄傲。 他侧身望向身边的人,看到张起灵也终于泪盈于睫。 这一刻吴邪相信,张起灵应该没有后悔回来这里,就像他自己一样,也从未后悔来到这里。 玉壶冰心,日月星辰,他年应记,朱笔师魂。 …… 吴邪离开上思的那一天早上,天空依旧下着小雨,连绵的风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但今天早上的天气预报说,上午的时候大概就会渐渐转晴。 吴邪在如今已变成小学的旧初中门前久久伫立,他执意不让张起灵去机场送他,也没有告诉同事自己的归程,只是让张起灵陪着他再回老校看一眼。 遥望着青山苍茫,这里是他工作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地方,如今离开,心中万千不舍。 不舍这茫茫大山,不舍这悠悠校园,不舍这莘莘学子,更不舍那个最爱的人。 终究还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可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所以吴邪决定笑着面对这暂时的分开。 岁月如梭,轻描淡写而过,恍然回首,竟然已过了这么久,久到他们相恋已是第七个年头。 时间是个最守承诺的小偷,在不知不觉间将你的年华和青春带走,留下了回忆和感慨,喜悦与哀愁,还有许多年的期盼和守候。 “等到我和这片土地相识的第十个年头,我一定带你回家。” 这是吴邪这辈子许下的最坚定的承诺,不会更改,不会毁诺,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改变。 “小哥,你等着我。” 他看到张起灵静静地望着他,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在这一刻,大山中连绵多日的风雨终于彻底停了下来,阳光就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照射在他们身上,使得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这是一个好的预兆,吴邪坚信。 他张开双臂,朝张起灵笑了笑,继而紧紧地拥抱住他,然后转身离开,没有说一句离别的话语。 因为他知道,他终将会回来这里,来带这一生他最爱的那个人回家。 ————第三部《青山如梦》完—————— ————请期待番外集:《杯酒十年》—————— 番外一 番外集 《杯酒十年》 注:番外集共有七个番外,分别是第四年到第十年,七个故事。 其中四个在网络公开(包含全文大结局,大家放心),三个为预计在6月出的本子的福利。 番外一:《第四年》 刚分别的那三个月是吴邪最不适应的时光,突然从每日相伴到如今远隔千里,仿佛身体一下子被抽空了,心里空落落的。 暂时先接管了三叔在西泠印社的那间铺子,为什么三叔那么多产业会先给他这间,原因吴邪心里是明白的,家里人怕他年纪轻轻做不好,先给他这间并不赚钱的铺子看他的后续表现。 这倒是正合吴邪的心意,因为他很喜欢这间铺子,这里有他从小到大的许多记忆在里面。更重要的是,张起灵也很喜欢这里,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假期来三叔这边打工,没顾客来时他最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说坐在这里会觉得整个人都很放松。 所以吴邪就想,无论这间铺子赚不赚钱,他都要好好经营下来,因为他想得很长远,他希望等到他和张起灵老了之后有这么一处可以让心情放松下来的地方。 最开始他以为一旦自己回到杭州,那么父母一定会每天在耳边继续唠叨,希望他能反悔,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告诉自己,无论他们怎么说自己就当没听到好了。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父母根本没有一个人再说过类似的话,这倒是让他觉得有点纳闷了。 有一次跟母亲聊起来,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妈,你们竟然不唠叨我了?” 母亲似乎也很惊讶:“不是有个七年的约定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为了稳住我,想着先让我回来然后再继续劝我呢。”吴邪笑着说。 母亲就摇摇头:“承诺的意义就是说到做到,你爸提了这个要求,你说你们一定会做到,那接下来我们就是看你们能不能做到,而不是逼迫你让你反悔。” “这我真的没想到……”吴邪有些震惊。 “我们一早就做了决定,七年时间不算短,若是你们自己没守住承诺而导致分手,那证明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怪不得别人;而如果你们遵守承诺做到了七年如一始终不变,那就证明这份感情确实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我和你爸自然也不会再干涉了……”母亲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一辈子最后要在一起到老的还是你们两个人。我们作为父母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当然,你们得让我们相信你们的坚定,我们才会放心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加油吧,你要知道,有的时候让两个相爱的人分开的原因,不是别人的阻挠、遥远的距离或者社会的舆论,这些都不是,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情它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甚至在你根本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不爱了,你很无奈,拼命想找回,却怎样也找不回了,它就这么消失了,无影无踪。” 吴邪听了若有所思,许久,郑重说道:“妈,谢谢你和我爸,更谢谢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所以,我和他是否坚定,是否能携手到老,不用言语,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出门前吴邪听到母亲问他:“小邪,在你心里,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被称为真正的爱情呢?” 吴邪停住脚步,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想了很多词语来相容,却觉得那都只是形容罢了。而对于我来说,我认为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就是爱情。我从二十岁年纪轻轻的时候爱上他的那一天起,想的就是到我们白发苍苍时候也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到今年已是我和他相爱的第八个年头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未曾改变过心意,并且希望这个时间后面再加一个零才好。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敢在这里说一句这就是真正的爱情的。” 这一生只要这个人足矣,你不在乎除了他之外你错过的更好的人和风景,因为你确定,他就是最好的那个人,他所在之处,就是你这一生所能见到的,最美的风景。 相思难熬的时候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联系到彼此,都有工作要忙,时间常常无法对接。张起灵又带了一批初三的孩子,晚上看晚自习就要到九点半,还要备课和批改作业。 吴邪这边总体来说还能空闲一点,所以特别想念他的时候,吴邪就会在铺子里练字排遣。他写了很多很多字,写完一张就卷起来放到纸筒里收好,然后再放到一个大纸箱子里,等到纸箱子也装满了,他就会给张起灵寄过去。 到这一年结束的时候吴邪竟然整整写了四大箱毛笔字,张起灵都收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想念的时候就拿出来从头开始看。每一张都是一两句诗词,每一张都有吴邪的落款,时间精确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的哪个时间段,连天气都清清楚楚地写出来。 似乎就像是在告诉张起灵,这就是杭州这一年的风雨阴晴,虽然你不在这儿,不在我的身边,无法和我一起看着四季风景,可我依然为你记录下来了它们。 那些诗词都很美,句句都让张起灵在静静的深夜里感慨万千。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风吹昨夜泪,一片枕前冰。 “风月有情时,总是相逢处。 “梅边聚首又三年,结得因缘,五百来年。 “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字字句句含情,声声韵韵相思,在无数的夜晚里安慰着他的孤单。 他把其中一张裱起来挂在房间里,正对着自己的书桌,一抬头便能看到。这是吴邪在2014年1月7日晚上写的,那天的杭州下着小雨。 这一句是——唯应遥料得,知我伴君行。 他知道,这不只是笔墨千言的遣怀,它们字字句句都是吴邪的一片真心。 在那千里之外的江南烟雨里,最爱的那个人正在思念着他,等待着自己去到他的身边。 这一生,他们都要并肩携手,相伴同行。 番外二 :《第五年》 这一年的寒假张起灵终于有空能来杭州过年,吴邪激动得要命,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买了好多他喜欢吃的东西,又把住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张起灵赶紧过来了。 吴邪自从接管了西泠印社的铺子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父母也没拦着他,毕竟那么大个人了要是再在家里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吴邪就把铺子里面收拾出一大间来做卧室,住得也算舒服。 吴邪一直没告诉他们张起灵要过来,怕他们尴尬,干脆就没说,想等张起灵过来之后听听他的意见再决定到底说不说。 可还没等他做好决定,吴一穷就打来了电话:“小张今年能来过年吗?” 吴邪有点愣,沉默了半天还是如实说了:“他过来的,我到时候直接把他接到我铺子里。” “就你那个铺子,巴掌大点儿的地方,能睡得开吗?” “睡得开的,您放心吧。”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瓶邪]时间盗贼 作者:许维夏 第12节 “回家里住就是了……”吴一穷说道。 吴邪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算了吧,除夕晚上我们回去过年,平时都还是在铺子里就行。” “你是拿人家当外人还是拿自己爹妈当外人呢?”吴一穷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吴邪赶紧解释道,“这不是怕大过年的惹你们二老不顺心嘛……” “虽然有点别扭,但也不能朝人家孩子撒气啊!”吴一穷撂下话,“平时爱回来不回来,反正过年那几天得在家里住!” “好好好,我知道了,亲爹!”吴邪笑道。 张起灵到杭州的时候是腊月二十四,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满大街都是置办年货的人潮,两个人并肩走在街头,吴邪望着身边这个一年半没见到的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距离总是让人身不由己,原本约定每个假期都要见面,结果从他离开上思之后到现在竟然已是五百多天未曾相见,不是他有事就是张起灵有事。好不容易才能在这个寒假相聚,吴邪只想紧紧抱住这个愈发瘦削的人,再也不要分开才好。 “小哥,大年三十晚上咱们去我爸妈那儿,他们说让咱俩一起过去,不得反抗。”吴邪看着提着一堆年货的张起灵,心里觉得特别温暖。 张起灵一点异议都没有,还说自己这个假期没什么事,要帮吴一穷干活。吴邪一脑袋问号,问他要帮着干什么活,张起灵就说:“叔叔在微信上跟我说的啊,说过年让我帮他翻译点文件。” 吴邪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连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不仅拐了个免费的知识密集型劳动力,还顺道在自己眼前做了把好人…… 团圆饭桌上,父母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关系而有什么尴尬,至少场面上没有任何不自在表现出来。大家平平淡淡地吃着年夜饭,一起看春晚。 张起灵依旧不善言辞,只会默默地做好一切,帮忙做饭,帮忙收拾,帮忙翻译稿件,把能做的都做了。 今年下半年的时候,吴一穷在西溪附近新买了套三居室的精装现房,张起灵过完年便又帮着一起大扫除,买齐了家具和电器,一直忙到了寒假快结束,才终于把房子整理好。他干活勤快又仔细,深得吴一穷的好评,吴邪反倒成了在一旁做陪衬的,每次听着老爹夸奖张起灵,吴邪就在心里偷偷地乐呵。 有一天,吴邪正和张起灵在新房子里装书柜,吴一穷在旁边指挥着,忽然问道:“小张,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来杭州之后要做点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愣住了,随即便是狂喜。因为吴一穷既然这么问了,无疑是表示他已经默许了他们两个人的事、吴邪高兴地抢着说道:“我想让小哥帮我做生意……” “我问你了没有,就知道抢话,让小张自己说。”吴一穷瞪了他一眼。 吴邪赶忙闭嘴,他知道,老爹这么问是想看看张起灵对于未来到底有什么想法,也是用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再次衡量一下这个人,便转过头去望着张起灵。 因为吴邪自己也很好奇,他还从来没有问过张起灵这个问题,所以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张起灵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算算时间,到那时我已经当了十几年老师,我不想放弃这份事业。所以等来杭州之后我想自己开一个辅导班,先从托管班做起吧,慢慢往正规的英语辅导机构靠拢,我的专业适合做这个,也算学以致用。” 吴一穷听了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你对你们的未来是有打算的。” 张起灵就笑笑,转头望了吴邪一眼,回答道:“我会努力的,我会让吴邪一辈子过得好。” 寒假结束的前几天,他们把店门一关,没日没夜地窝在铺子里,或者应该说是窝在铺子后面卧室的床上。 外面是时不时传来的烟花鞭炮声响,西湖边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窗帘一拉,屋子里便可以不分昼夜,不分冬夏,只余一室春光。 “小哥,你自己在那边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呀?” □□过后,吴邪懒洋洋地趴在张起灵身上,看着他逐渐消退的麒麟纹身,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张起灵愣了愣,但很快就摇摇头:“不用解决,累一累就过去了。” “那就是说,也还是会想的,对吗?”吴邪用手指勾着张起灵的发尾,轻轻地绕了绕。 “嗯,偶尔会,”张起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每当晚上和你打电话,你在这边说想我的时候……” 这下轮到吴邪不好意思了,因为他知道,每当他对张起灵说“我想你”的时候,都是一字一字的缠绵,一声一声的思念,在深深的夜晚尤其显得缱绻万千。 “我也会想,我肯定比你想得多……”吴邪望着张起灵,小声地说道,眼里是□□裸的□□。 张起灵嘴角微扬,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那声音似是带着诱惑:“想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他的手沿着吴邪的腹部轻轻往下抚摸:“会自己做吗……” “嗯……”吴邪的脸颊几乎红透成煮熟的虾子,可他虽羞赧,却依然坦然地承认。 “那现在……我来给你做……”张起灵握住他,轻轻地揉捏着,“我在呢。” 那一瞬间吴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眶有些湿润。张起灵这一声温柔的“我在呢”,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小哥……”他搂住他的脊背,用力地几乎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我想你啊……” 他听到张起灵长叹一声,接着吻上他的眼角,把那滴还没流下来的晶莹泪珠吻干,然后一遍遍地告诉他:“再等我几年,等我……” 吴邪拼命地点头,他知道,不用张起灵说,哪怕时间再久,距离再远,他都不会放弃等待。 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和身边这个人并肩相伴,白首至老。 所以他一定会等着他的,等着他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天。 番外五 :《第八年》 吴邪知道张起灵生病的消息时,他正在国外谈生意。这一年他为张起灵办的培训学校已经发展得很好了,正碰巧王盟不愿意再继续朝九晚五的上班,想跟他一起干,所以吴邪就把培训学校暂时交给他看着,自己开始接手母亲的一些生意。 王盟干得不错,很负责任,天天吃住都在学校里,让吴邪挺放心的,就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母亲国外的一些客户身上。吴邪经过这几年商场上的打拼,渐渐在浙商圈子里有了一点名气,也拿下了国外几个项目的代理,把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他有经商的天分。 这次他在谈的是一笔很大的生意,客户是个大牌子,可选择的中国合作方不少,所以显得有些犹豫,仍旧在观望中。吴邪发誓一定要拿下他们,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经过苦心经营,只要最后几天再加把劲儿应该就能成功。 而正在这时,他却接到了黄主任的电话,告诉他张起灵病倒了,连日高烧不退转成了肺炎,再加上这几年都特别辛苦,可能是积劳成疾,所以连着其他的病痛一起发了出来,正在上思县城住院治疗。 “小吴,小张他在这儿也没什么亲人照顾,我只能想到你了。你要是有空就来一趟吧,我们虽然能照顾他,但论起来还是你们的关系更亲,要是你来的话他应该会好得快一点。” 在吴邪的印象里,张起灵似乎只在大学的时候累得病倒了一次,但好在那一次他陪在身边照顾,所以好得很快。但即便是好得很快,多年后再回忆起彼时那人那憔悴的样子,吴邪依旧心疼不已。 他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马上订了回国的机票。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是愧疚的,说了原因之后甚至有些担心得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心里也很怕,怕给母亲耽误了大事,更怕被她误会自己感情用事没有大志。他甚至很明白自己这样做会造成多大的亏损,可没有办法,因为他根本做不到让张起灵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边受罪。 不知道的时候没有办法,知道了之后连一分钟都不想让他自己在那里呆着。如果你爱的人生病时你却无法陪伴,那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呢?吴邪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给母亲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却依旧没有改变决定。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母亲并没有很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真是太不凑巧了,让他把手上的活儿全部交接给副总,叮嘱他回国的路上要注意安全,然后让他好好地照顾张起灵,还说可以在广西多呆一阵子,等张起灵痊愈了再回来。 吴邪有些震惊,这笔生意保守估计也要千八百万,这么重要的时候只留下副手在基本就已经算是出局了,但母亲似乎一点也不心疼,完全没有批评他,这让他很是惶恐。 “妈,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可是……” 可母亲在电话那边截住了他,说的却是:“钱啊,挣多少算多呢?我们家又不是没了这笔生意就会饿死,就会活不下去,所以最重要的当然是人了。好好照顾小张,这孩子不容易,这样的时候你要是不在身边,又有谁能照顾他呢?” 吴邪感动得差点流下来眼泪,半晌才说:“谢谢您,对不起,真的太谢谢您了……” 在广西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张起灵这次的病虽然来势汹汹,但好在他身体素质强,又经过吴邪的悉心照料,所以恢复的速度也算不错。只是医生叮嘱了很多次,最起码要卧床休息半个月以上,好好养养身体,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吴邪还记得自己到了医院的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原本一直烧得迷迷糊糊的张起灵突然就睁开了眼睛,自己还没把身上的背包放下来,就听到他用嘶哑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 “吴邪……”张起灵很是诧异,“你不是在国外吗……” 他赶忙走到他身边,握住那双手,轻声地对他说:“不要说话,好好休息,我在这儿,会一直陪你到好起来。” 他看到那双眼睛里突然就闪烁起了幸福的光芒,虽然仍旧说的是会不会耽误他的生意,可吴邪知道,张起灵是那么的期盼自己能陪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吴邪在上思整整呆了二十多天,这是他离开这里五年后第一次回来,熟悉的感觉让他彻底地放松了下来,陪着张起灵养病,也把自己这五年紧绷着的心情安定了一下。 “小哥,我很想念曾经在这儿生活的那三年时光。回到了大城市才知道有多容易浮躁,在这儿的时候睡觉睡得那么安稳,回了杭州就开始睡眠不好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担的责任和风险越来越多,心总是悬着,真的挺累的。”吴邪把头靠在张起灵的肩膀上,轻声感叹道。 张起灵便搂住他:“还有两年我就回去了,等我回去,这一切就可以替你分担了。” “嗯,离我们能相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吴邪笑着吻了吻张起灵的脖颈。 “这一次辛苦你了,虽然你不告诉我,但我知道一定损失了很多吧?”张起灵叹口气,“对不起,这么多天照顾我一定很累。” “说什么傻话呢!”吴邪拍了拍他,“别说二十天了,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都愿意好吗?” 他吻住张起灵的嘴唇:“你这次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这样劳累,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操劳了,知道吗?” 张起灵就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要是身体不好累的是你,所以我为了你也会把身体照顾好。” “不错,真乖。”吴邪逗他。 张起灵就扬了扬嘴角,侧身把他拥在怀里:“吴邪,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和你在一起。” 吴邪就回抱住他:“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他在张起灵耳边轻声说道:“小哥,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之前的那么多困难都无法阻挠我们,所以放心吧,这辈子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他们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吴邪忽然听到张起灵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说:“下辈子也不分开,好不好?” 吴邪笑了起来,使劲点点头:“当然好。” 他再一次吻住他:“as you wish。” 番外七 :《第十年》(大结局) 这一年的中考,南屏初中再一次创了佳绩,张起灵带的班成绩最好,有近一半的学生高分考上了上思中学,全市中考英语单科状元也出在他的班里。 全校上下都激动万分,新校长第一年上任便有了这么好的成绩,恨不得抱着张起灵喊一句好样的。 这是孩子们走出大山的第一步,张起灵为他们的拼搏而感动,为他们取得的成绩而高兴,也为自己能在这些孩子的努力道路上尽了一份力而无憾。 在学生们考完试后,张起灵向校长递上了辞职信,他婉拒了所有人的挽留,只说了一句“有人在等着我,已经等了七年,我该回到他身边了”。 吴邪在中考前就已经告诉了他,为了迎接他回来,胖子、王盟甚至远在国外的小花都会回来,就等着自己去广西接他了。到时候他们直接飞北京,大家约定在北京相聚。 “小哥,机票我已经订好了,在孩子们报完志愿之后我就飞过去接你。”吴邪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激动。 “我等着你。”张起灵温柔地说道。 “会有不舍吗?” “会吧,但我知道自己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他认真地回答,“我将用以后的所有时光来陪着你。” 七月中旬的时候吴邪到了上思,跟张起灵一起收拾好行李。回程的机票他早已订好,两个人直接飞北京,大家都在那里等着他们。不只是小花他们,还有所有在北京的琴大同学,大家知道张起灵要回来了,都盼着能见他一面。 他们抽出时间重新回了巴乃一趟,和村子里的人道别。因为张起灵知道,以后再回来的机会不会太多了,这一生他和这个地方的联系,也许至此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 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校长给张起灵打了电话,让他再回学校一趟。离职的手续已经办完了,东西也都收拾好了,其实就算校长不给他打电话,他原本也想带着吴邪一起回学校,最后跟大家告别一次。 以后真的很难再相见了,十几年共事,早已成为了亲人一般,现在离开,说没有不舍肯定是假的。 而等他们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张起灵和吴邪都震惊了,久久地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在张起灵不知道的情况下,正在放暑假的孩子们自发组织了这次活动来跟他告别。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别,也许就再难有机会见到他们最爱的张老师了,所以孩子们都想来跟他说一声再见。 操场上的学生们站得满满的,吴邪甚至在里面见到了七年前自己在这儿教学时的那几届孩子,还有其他班的,张起灵也许从来没有给他们教过课,但他们都喜欢他,尊敬他,所以也一起来了。 做一个老师做到这个份上,恐怕一辈子都值得了。 张起灵是个喜怒不太形于色的人,这大概是吴邪第一次看到他把情绪如此清晰地表达出来。 是的,他在哭,印象中无论面对怎样的挫折与痛苦,这个人都未曾哭过,只有在激动与欣慰的时刻才会泪盈于睫。 这是一个不惧任何艰险的男人,却会因为美好的事情而掉下眼泪,吴邪为自己能陪伴这样一颗纯粹的心灵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孩子们依次走上来跟他拥抱,手里都拿着一个信封,这是他们送给张起灵的离别礼物,每个人都给他写了一封信。 每个孩子都紧紧地拥抱他,说舍不得他。孩子们的语言也许稚嫩,但心意却是那么的炙热。吴邪在旁边站着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知道,虽然张起灵没有说话,可那个人的心里一定很幸福,很骄傲。 就是因为这些孩子,所以即使十几年美好的时光都留在了这里,张起灵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只是遗憾,却从未后悔,这便是吴邪最佩服他的地方。 一直到最后一个孩子走上台来把信递给他,与他拥抱,接着,整个操场响起了震天的呼喊声。 “张老师再见!”孩子们大声喊着,“祝你幸福!” 吴邪和他一起抱着那堆信,眼泪滴下来,打湿了信封,他听到张起灵用颤抖的声音喊道:“祝你们成功!” 他不善言辞,却获得了所有学生的尊敬;他曾期盼着离开,却为了他们留下来,十几年不言后悔。 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吴邪望着张起灵,身边的这个人,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不但爱他,更尊敬他。 他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最好的老师。 他同这些孩子们一样,虔诚地感激上苍能让自己与他相遇;他更感激上苍,在这个世界上的万千人里能让他们相识相知。 从今以后,他们终于可以携手相伴,再也没有什么困难能分开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白首至老,生死与共。 这一生,只有一个爱字不够表达出我的感受—— 我爱你,我很爱你,我永远爱你。 番外集《杯酒十年》完 《时间盗贼》全书完 后记 这篇文2013年6月发布于贴吧和晋江,写了28章之后没有再往下更新,很抱歉一直坑了三年。但不管怎样,好在我终于重新填完了它,终于给了一直坚持等待这篇文的读者们一个完整的、好结局的故事。 这篇文是架空校园文,题材不新颖,构思不巧妙,只是想写一写他们的青春时代,也算是回忆一下我们那个时代的大学生活吧。 当然在这篇文里,我想写的还有一份情怀,一份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很难坚持下去的情怀,但他们终究在故事里坚定地走到了最后。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像他们一样好的人在默默地奉献着,努力着。 真的很感谢所有愿意陪伴我到完结的读者,谢谢你们喜欢这个平平淡淡的故事,谢谢你们喜欢我在这个故事中塑造的他们。 感谢所有给予我力量的人。 爱你们,祝大家平安如意,能追求自己的梦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许维夏 2016年6月 …… 下周末我会发本子的一宣,这次《时间盗贼》的本子除了二宣预售时会有转发抽奖的活动之外,还有一个能免费得到本子的机会,那就是,我会从所有给这篇文写长评的读者里选择一位最让我动容的,到时会赠送全套本子表示感谢。提前说一下,一宣的时候会详细说明,欢迎大家参与,记得参与的时候在微博夏仁炒饭 艾特我哈。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