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重生之夺宝》 正文 第1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修真]重生之夺宝》作者:光中尘 文案 离渊重生回夺宝身死之前,意气风发重头再来,这次一定要拿到宝物走上仙生巅峰! 不过说好的征服世界,在遇见白家小少爷之后全变了样。 白少爷:“感谢尊者出手相助,但此等匪类还是让在下亲自处置。” 说完,他剥光了几个为非作歹的大汉,在他们头上画了乌龟,让他们呜呜呜地跑出去裸奔了。 白少爷:“在下身患重疾,不可尝美食,因此颇爱看别人享用珍馐……” 离渊夹了一口菜,一脸扭曲:“谁在筷子上涂了辣椒粉!” 离渊x白乐天,主攻,必须he。 内容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离渊,白乐天 ┃ 配角:白曙天,红绡,赤,瘴妖,葛昶 ┃ 其它:修真,主攻 ☆、重生 不远处即是天地至宝赤血丹参,赤红的茎干光滑细腻,如同孩子一般轻轻骚动着。地上插满断剑,如同剑冢般苍凉,幸存的弟子不敢上前。离渊半跪在地上,以手中剑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已经无力前进一步。他喘着气,警惕地注视着对面的绿发女人。那女人发丝凌乱,伏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身边赤豹亦是身受重伤,舔着主人的手腕,动弹不得。 “绿萝……此番到底是我赢了。”离渊动了动手腕,勉力站起。此番激战,他亦受伤不轻,本命法宝九渊剑亦是被折断。不过若能得到赤血丹参,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待他回苍渊界炼化人参,便能真正踏入大乘期,更是有了证道成圣的希望!来到香山界本来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好友耿星河,没想到竟是自己的机缘,果然是苍天不负。 灵力运转一个周天,离渊感到力量已然回复。他抬起手,恐怕夜长梦多,急欲将赤血丹参拿到手,其后他自有法门脱身。然而当他运力打算带走赤血人参之时,忽然感到了莫大阻力。地上的绿萝仙子不知何时醒转,头发化为藤蔓抓住了赤血丹参,上面流转起灵力,竟是想直接将人参炼化。 离渊如何能让她如愿?此时他拼着境界倒退,全力催动灵力,与绿萝仙子僵持在一处。绿萝仙子到底是略输一筹,眼看着又要不支倒地。就在离渊即将达成夙愿之时,洞天之中响过幽幽叹息,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没等离渊惊疑这是哪位大能,他与绿萝一同身体爆裂,三魂七魄同时散离,再无恢复之可能…… 心跳如同一声重鼓,离渊猛地惊醒,紧接着就因为灵力运转骤停喷出了一口血。他忙重新运转灵力,再缓缓调息,直到确保自己毫发无伤,才兀自犹疑起来:刚刚他仿佛还在香山界神秘洞天中与绿萝仙子抢夺至宝,此时已然回到自己的洞府,正如他去往香山界之前一般闭关修炼。犹是他都有一瞬间心神失守,默念两遍剑诀才回过神来。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犹未可知,他或许只是南柯一梦,或许这是他死之前的幻觉。 离渊闭上眼睛,身体灵力流转毫无滞涩,再摸到胸口,父亲给他的玉简上力量一如往昔,他这才松了口气,姑且认为刚刚所见皆是幻梦一场。在梦境中,此玉简一进入香山界便失去了力量,变为一块普通玉简。只是他当时自恃力量,并不以为奇,到最后才发现最初的危险信号。想来幻梦即便能模仿一切,也模仿不了比他境界更高者的力量印记,故而幻梦中此物失去作用,也合情合理。 既然是梦,此时也无需挂心。不过闭关修炼已被打断,不如就顺势出去走走,清理一下他的苍渊门。想到那个梦境,他还有些微微遗憾:最后那位大能太过强大,他当时心中只剩恐惧,道心全失,否则倒是可以从中感悟到不少,就此顿悟也不无可能!若有下次,哪怕面临死境也不可忘却大道。 离渊离开闭关之地,焚香沐浴后方来到苍渊门驻地。此处距他洞府不远,为的是徒子徒孙有难能随时相助,又不必他日日劳神。此时苍渊门与他闭关之前的空山净地已然不同,有了不少人烟,除了散修之外,亦有凡人依附。他一时兴起,如普通弟子般行走其中,倒勾起几分他元婴之前与父亲在人间混迹的回忆。 他在一家修真者的茶楼落脚,想听听人们都在说什么。他召来小二,丢了几块灵石,请他为自己说些近来的趣事。此处的小二亦是修者,拿了玉石便心领神会,开口道:“要说最近的大事,当然是香山界的出世……” 香山界!离渊神色骤变,手上捏住桌子一角,松开手粉末扑扑落下。他瞥了一眼小二,又丢了几块灵石:“继续吧。” “是。香山界原本是绿萝界和苍渊界之间的小世界,要知道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更是不计其数,这个小世界本无人在意。可是这些日子,有人发现香山界竟丰于仙草,不仅有秘境,甚至还有好几处洞天福地!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下子,绿萝界和苍渊界的修者蜂拥而去。据说绿萝界老祖都亲自前往了!”小二绘声绘色地说道,“此时他们等的恐怕是一个新的洞天福地的开启,我听人说,其中必有天地至宝!” 离渊眉毛一动,忍不住回忆起梦境中的事情。那时他结束闭关比现在晚得多,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探索末期。那的确是有天地至宝的洞天,因而极难探索。他综合各方情况认为好友耿星河必在洞天之中,便闯了进去,却是与自己的一个徒孙先行相遇,当仁不让地成为苍渊界修者之首,探索不久后与绿萝仙子同时发现赤血人参,自然是以力争夺……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沉吟片刻,问道:“香山界又是怎样的世界呢?” 小二摇了摇头:“香山界乃是大能白香山陨落之地,弥留之际创立了白家,也是此时支配香山界的家族。传说白家每代有两位主人,一位主修真,另一位主俗务。只是命运弄人,每次主俗务的那位都会疾病缠身,在下一代继承人确立不久便去世。当代两位继承人乃是白曙天与白乐天,只是据说这次两位之间关系并不融洽,白曙天竟是极少露面,因而至今为止继承人都未曾确立。说来也奇怪,白乐天竟也坚持到了此时……除此之外,香山界倒是个民风淳朴之地,想来也正因此才能享有此福地吧。现在的修者于他们而言是灾难也说不定吧……” 离渊离开的时候再无心情闲逛,御剑去了苍渊门驻地。他忍不住要苦笑了,如此明显之线索,他竟然此时才发现。耿星河,白曙天,合起来不正是耿耿星河欲曙天么?只恐怕,他那位好友不但是香山界之人,更是白家两位显赫的主人之一。而他不常露面,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香山界。而他此时回去,恐怕是因为香山界情势急变,另一个家主于修真无法服众,他需要回去主持大局。可笑幻梦中他甚至不曾知晓情况,便凭一时意气前往。 可耿星河乃是他的知音,他如何能在收到对方那样的传信时真的无动于衷?他回忆起梦境中对方给他的信,依然一阵气闷。耿星河写了一大段话,最后情真意切地说,他去了香山界,可能不再回来,要离渊莫要去找他。 如今再想这些,自然已经有了解释,只是他将耿星河当至交好友,耿星河却始终没讲这些告诉他,总归让他有些失落。自从他晋升元婴,父亲便开宗立派,离渊那时也乐得自由,年轻气盛,也碰了不少壁,有过不少奇遇,而耿星河是他碰的壁中最厚的一堵,也是他的奇遇中最珍贵的。无论是一开始耿星河比他修为更高的时候,还是现在他已经凌驾对方之上的时候,耿星河永远是让他猜不透的人。 不过对方本人其实并不是什么神秘人物,正相反,他的性格可以用忠厚老实来形容。但是离渊总是隐隐觉得,在对方傻笑着说“为什么”的样子后面,应该有更深的存在,只是至今为止,他都没能成功找寻到。 苍渊门门规森严,不过离渊自然有捷径通往掌门房间。当他出现在自己的小徒弟面前的时候,他的神情跟小时候很有几分相似。不过很快,苍涟就回过神,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师尊”,然后开始汇报门派这百年的发展情况。若是平时,离渊会很乐意和小徒弟说说话,不过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思。 “可有人给我来信?”在幻梦中,耿星河的来信直接被呈到了他的洞府前,苍涟报告得慌忙,因而难以判定时间。现在想来,恐怕当时苍渊门也出了事情,否则苍涟断不会去打扰他清修。可惜他那时并未发觉,一心想着在香山界一了百了,也不知幻梦后来苍渊门如何了。离渊的思绪没走太远,便被他自己打断了。想想好笑,幻梦之所以为幻梦,正在于其并非真实。若是能一梦梦天机,岂不是人人都能成圣? 苍涟不知师父心中所想,忙尽心汇报道:“星河真人曾送来玉简,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请求苍渊界主亲看的玉简。” 离渊道:“把星河真人的玉简拿来。”苍涟意念一动,玉简便被呈在离渊面前。离渊神念扫过,飞快地略过大段大段的废话,找到了最后那句话:“我已归往香山界,未知归期,阿渊不必来寻。”与幻梦中一模一样的句子,可离渊此刻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他收起玉简,对苍涟道:“那几块玉简你自己看了,告诉为师可曾与香山界有关。” 苍涟狐疑地看了老师一眼,仍是不敢有半句怀疑,不到半分钟便拣出一片道:“师尊,这片玉简乃是我苍渊门下散修所写,写的正是香山界之事。” 离渊淡淡吩咐道:“你且陈言。” 苍涟道:“此人详细陈述了香山界的风物人情,如今所知的洞天福地、珍宝及秘境所位所属,现在在香山界的修者,及他自己的一些看法。弟子看来,最重要的倒是此点:在香山界或有无名大能,也未曾可知。” 离渊心下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说:“此人若是修为浅陋,香山界却有他所认为的大能,也说不定。” 耿星河虽然同他一起游历,可修真法门根基还是来源于香山界。白家能培养出他那样的人,或许也能有更多深藏不露的高人——只是,以白家之能,想要留住离渊一般境界的修者,恐怕难了些。离渊心中,倒是并不轻信香山界能有大能。 苍涟面有豫色,离渊便道:“有何想法,不妨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拿到灵宝的前一刻被人掐死,果然是很倒霉啊啦啦啦~ 不过以为重生就能走上人生巅峰那你真是太甜了!前面还有的是麻烦呢! 晚上还有一章_(:3ゝ∠)_ ☆、白家公子 苍涟深呼吸一口,道:“师尊,此人并非修为浅陋之辈,比起大师兄也只有一步之遥,弟子更是不能胜过他。此人性格狂傲,苍渊界上下唯有师尊与大师兄两人能令其佩服。即便如此,他也常说苍渊界没有真正的大能,唯……唯师尊之父算半个苍渊界之人,令其心向往之。此人所言大能,怕并非易与之辈。”说完这些,苍涟大气也不敢喘。师尊与其父关系自师尊在苍渊界开宗立派起便微妙起来,有心人猜测离宸两百年前至今的闭关也与他对逆子失望透顶有关。 离渊看见小徒弟紧张的模样反而有些好笑。他与父亲之事不容外人置喙,两人又皆不屑解释,以讹传讹之下才传出两人不合的传言。这一次他自然也不会专门解释,详细问道:“此人名讳为何?” “此人姓钟名回,乃是两百年前来到苍渊界的散修,善使九天紫雷诀,在苍渊门闹事时曾与师尊有一面之交,被师尊您封了经脉,关进黑屋子,放出来之后便心甘情愿归入苍渊门。”苍涟谈起他来如数家珍,脸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计算,“自从有他以后,一来补充了顶尖高手,二来更吸引散修投奔,再不用担心强敌进犯。” 离渊微微一笑:“看来这还是个重要人物。”他也想起来了。苍渊门一见亦非他们初次见面。初见应是在父亲的离火界,那人曾远远与他对过一眼,看的却恐怕是他背后的父亲。 “那是当然……”苍涟正说着,忽然脸一红,想起面前的是自己师尊,忙道,“弟子得意忘形,请师尊责罚!” 离渊摇头道:“何必如此!你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苍渊掌门,何须如此畏首畏尾?你能有如此气势,为师十分欣慰。”他笑了笑,“不过,身为掌门怎能徒有虚名?为师知道你于俗务情有独钟,而为你安排这个职位。只是你也勿忘了,修真之人致力于证道登仙,只因人死灯灭,万事皆空,若不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又何谈其他?” 苍涟脸更红了,结巴了起来:“我、我……” 离渊看着他的小徒弟,伸手抚摸他的头发:“为师对不起你,还要令你再次主持大局,无法专心修道了。苍涟,为师要你不可令香山界之事影响苍渊门分毫!待我走后,你便将两界间通路阻断,在为师回来前切不可打开。若我半个月未能传信,你便将此玉简捏碎,对来人告知我的去处,他自会知晓。” 离渊将脖子上的玉简解下来放在苍涟手上,郑重托付给了他。 苍涟被这转折惊得空白了一会儿,方道:“师尊也要去香山界?不如我派人跟随……” 离渊伸手止住了他的话语,道:“香山界之行凶险异常,你又有何人忠诚而多余可为我保驾护航?若不忠诚,要之何用?若不多余,怎可令苍渊界处于危险之中?”更何况,在香山界,只有一个人他必须小心。“把联系钟回之法交予为师,你便做你的事情吧。”他最后说道。 苍涟神情已不似初时轻松,应过后不久便拿了玉简交予师尊,末了还是忍不住道:“师尊当真再无事与弟子言说?” 离渊知是小徒弟紧张,也认真冥想,竟还真让他想出一事:“若是为师未能归来,你便将前因后果告予父亲,他自会为苍渊门上下安排妥当。”这次,苍涟显然没在离渊走之前恢复过来。 离渊不多时便动身,御剑通过两界通道,前往了香山界。离渊在香山界界都一家酒店里捏碎了联络玉简,不多时,一个修为至少是出窍期的修者便走了进来,在门口停留两步,便快步朝着离渊走来,一脸的惊喜:“尊者,您怎么在这里?” “寻友。”离渊言简意赅地说道。钟回境界约是出窍巅峰,离离渊还是有差距,不过也足够傲视香山界的大部分修真者了。他生得极俊美,神采飞扬,眉宇间满是傲气。虽然言行举止谦恭有礼,钟回可不是什么温和之人。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开,又道:“你只怕已经猜出来了吧。” 钟回微微一笑,从不掩饰自己的过人才智:“容在下妄加推测,恐怕是星河真人。耿耿星河欲曙天,尊者不妨拜访白家白曙天,定会有所收获。” 离渊微微颔首,回应道:“你便去为我安排吧。我不想在此引起纷争,便化名迟钟鼓罢。”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若用此名,耿星河自能从中揣度出自己的身份,而旁人便是能联想到这一层,也未必能够知晓他的身份。说到底,耿星河在绿萝苍渊两大世界并不出名,更鲜有人知两人的友谊。钟回却是在离渊父亲离宸的离火界曾见过两人,方知此事。 离渊口舌挑剔,此间茶水不能令他满意,他勉强尝了一口便不再碰水杯。钟回亦是不屑劣茶,从头至尾未看桌上的菜肴茶水。离渊也不在意,令酒家将此处菜肴布给附近群乞,抬脚便要离去。钟回自是跟随其后,笑道:“香山界虽小,可白家乃是大族,说来还与令尊有些渊源。当年离宸尊者夺舍重生,进境缓慢,多少人猜测他从此无缘大道。然而此时白花朝横空出世,与令尊一面之缘后出手相助,令他重登大道,自己却销声匿影于此,真是造化弄人……” “父亲竟有这么一段。”离渊低声说道,却没有深究的意思。离宸肉身是他父亲,魂魄却是他人,此事他九岁便知道了。离宸以前如何,都只是尘封的旧账,不必再翻。他思量了片刻,道:“看来,你对白家倒是心怀畏惧,真是难得。” 钟回忙叫道:“并非如此!白家失了白花朝,不过是寻常世家,哪有尊者去不了的道理?只是白花朝毕竟生死未卜,仍隐于白家背后也未曾可知。尊者还是不要妄动为妙!”他说到此处,也自知失言,“离宸尊者怕也是希望尊者能够三思而后行。小世界虽小,往往暗藏凶险。” 离渊眉毛一挑,明白他的意思,不觉好笑。离宸的追随者皆认为他未经磨练,不成大器,却忘了他亦是在生死中修成渡劫修者。可钟回的话亦让他回忆起幻梦中的种种,不自觉也加了几分谨慎。香山界暗藏凶险,这一点的确没错,小心并无坏处。他淡淡道:“正是如此。如今便由你安排吧。” 钟回刚刚觉得呼吸困难,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忙应承道:“必当尽心尽力!” 离渊与钟回不觉已在酒店二楼站立说话几刻,此时下楼,却见一楼一阵骚乱,满地狼藉,旁边是一病弱白衣人,一怀抱琵琶的蒙面红衣女子,及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为首的大汉拿着刀,指着白衣人满脸不屑,嚷嚷道:“病秧子!没本事就让你旁边的女人把面纱掀起来,让爷几个好好瞧一瞧!” 白衣人被女人搀扶着,刚想开口便弯腰咳嗽了起来,咳起来便是惊天动地,没完没了。女人忙从他的衣服里拿出药,给他服下。白衣人合着水吞服了那药,方起身,一开口便引得众人发笑:“你知道我是谁么?” 大汉们哄然大笑,一人道:“恐怕只有我的刀知道了!”白衣人低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突然抓住胸口,面色苍白如纸,只有双颊因为咳嗽变得酡红,像是随时要咽气。 离渊微微皱眉。看似那白衣人与女人是在弱势,可实际上,光那女人的修为就比那些大汉加起来还要高,而那白衣人的修为他看不出来,多半是用了法器或是修为太高或太低。那女人温顺服从那白衣人,恐怕此人若非修为高深,便是来自大贵之家。而在香山界,能称得上大贵之家的只有一个—— 钟回忽然道:“尊者若能出手解围,恐怕入白家之事便轻而易举了。尊者可知那白衣人为何人?” 离渊心里一动,疑道:“难道他便是那白家家主白乐天?” 钟回颔首:“正是!此人正是白乐天。白乐天虽身体虚弱,却流连于人间欢场,更有微服私访之习。说来香山都之人皆熟知这位的喜好,那几人无甚修为,恐怕是香山界别处来人。” 说话间,离渊已翩然落地,手上一捏一翻,便将几个大汉同时掀翻在地,冷言道:“此等恃强凌弱见色起意之辈,纵然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说着,便捏起法诀,打算为民除害。当他正打算这么做时,胳膊却被另一人抓住了。离渊正打算震开,忽地心中一动,停下灵力,问道:“公子有何想法?” 白衣人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笑容:“道长为民除害,自然是好事一件。只是这里毕竟是香山界,家务事还是由我们来处理吧。还请道长成全。”他松开手,吩咐女子道:“把他们的衣服脱下。” 女子掩嘴轻笑,照做后说道:“公子打算如何?” 白衣人拿起墨笔,在几个大汉的前胸后背处上画了惟妙惟肖的乌龟,然后拍了拍他们,叫道:“去吧!” 大汉们不敢逗留,光着屁股跑了出去,带着身上的乌龟,引得街上成了欢乐的海洋。 离渊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本来无意干涉。 如何处置这些人是白乐天的事情,但是这种处置方法也……太奇特了。 白家就用这种方式统治一界?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只要用这种方式就能统治世界不是很好嘛。 ☆、客至 白衣人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仅剩的一张椅子上,喝了口茶,调息片刻,起身道:“在下白乐天,乃是此处白家之主。若道长不嫌弃,不如来我白家一坐。” 离渊自然是没有意见,召来钟回,看了一眼白乐天身边的红衣女子,只觉得也是一位高人,直接向她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红衣女子看向白乐天,白乐天为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自是没有逃脱离渊的眼睛。 红衣女子抱着琵琶,朱唇在面前后轻启:“道长称呼奴家为红绡便好。” 白乐天爱惜地抚摸了一下红绡的脸,笑着说道:“红绡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没什么别的技艺,倒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若有机会,让她给你们弹弹听听!”他走到门边,踏上阶梯,想到什么回头问道:“道长可要一起?御剑乘风虽然飘逸,人间车马也别有一番趣味啊。” 离渊尚未说话,钟回已经应承了下来,神采飞扬地说道:“那正好!尊者与我正想就此观览一程!多谢白公子厚意!” 白乐天笑着说:“甚好!二位是天人,我是地人,委屈你们啦!” 离渊故意道:“何处委屈?” “从天上飞的变成了地上跑的,还不委屈么?”白乐天笑嘻嘻地让离渊坐在身边,“免得二位委屈得飞升,在下一定设宴,让二位好好感受一下地上的奇珍。” 他说着,又开始咳嗽起来。红绡在他身边一边拍,一边给他拿药,劝道:“公子,将窗户关上吧,莫要受寒了。” 白乐天连连摆手:“不行!这样外面的人就看不见我了!” “公子……” “不必说了。”白乐天说完,喝着水一口闷了药,还急着向窗外的人招手示意。 离渊与钟回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睛中的不屑之意。 修仙者莫不是为了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对身体最是珍惜。像白乐天这般为了出风头而损害实质的行为,在他们眼中,近于痴傻。 但现在毕竟不同,离渊开口劝道:“公子,身体重要。” “在下感谢道长关心,不过在下的身体再保养也难有起色,不如——及时行乐。”白乐天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并不像是位高权重的白家家主,倒像是不知愁滋味的无忧少年。 这样子真是过分任性了。 离渊刚皱起眉头,白乐天却已经抬手关上了窗户:“好了好了,我知道道长关心在下,是我不知好歹。多谢了。” 离渊的话被他堵回去,心头微恼。 他虽境界高深,此时却有所顾忌,结果一来一去主动权皆掌握在这个病恹恹的小少爷身上。 他故意沉默了片刻,才道:“岂敢。” “有何不敢?阁下可是离渊尊者。我一位长辈与我言及尊者,其中风华令人倾倒。真是……”白乐天侧目一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被人戳破身份的感觉并不太好,可对方仰慕的眼神也令离渊颇为受用,一来一回竟是两相抵消了。离渊有心发作,可怒意全无,只得心叹自己到底还是凡心。 “我正是离渊,那又如何?” 白乐天说:“无意冒犯。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十分高兴而已。”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 离渊虽不能胸载日月,但还容得下一个小小的崇拜者。 他的声音柔和不少:“听闻你的长辈叫做白曙天,我以为那是我一位故交。闻君数言,想来相差不远。公子可愿意为我引路?” 白乐天摇了摇头:“并非在下不乐意,只是不可为之。” “为何?” “长辈与在下素有隔阂,少居此处。”白乐天说,“尊者运气不错,兄长这两日正好回来。只是他不让我进入他的住所,只好尊者自己去啦。” 离渊:“……” 说话能不大喘气么! 白家的祖宅名曰香山居,处香山界众气所归之处,风景尤美。 马车驶到这里停下,白乐天被一老者扶下车,因身体不适先一步离去,红绡亦随他而去。在此之前,他做足了礼节,请离渊自便,白家上下都将尽力服务。 来到香山居之前,离渊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耿星河,可是真到这个地方以后,或许是白乐天最后的表现太过震撼,他倒是没那么强烈的意愿了。因此,当白山,即是初见时扶住白乐天的老者,亦是白家的总管,当他告知他白曙天此刻不在白府,请他安静等候时,离渊也并未发怒,而是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他要见白乐天。 大概一个时辰后,他的要求得到了满足,而此刻日已偏西了。虽然白乐天或许是稍稍怠慢了他,离渊作为修道之人却并不觉得时光难熬,一个时辰于他不过一次冥想,因而被带至白乐天的餐桌上时亦无不悦,甚至有些兴味道:“你不曾考虑到你的怠慢将会有何种下场么?” 白乐天微微一愣,看向他那年老的管家,白山鞠躬道:“仆以为不可在主人睡觉时打扰。若贵客有何不满,请责备老仆吧。” 白乐天放下筷子,道:“怎能如此自作主张!便罚你于沸炎池边静默思过吧。离渊尊者,这是我的过错。尊者请坐,凡能尽力之事乐天万死不辞。” 离渊听他匆忙道歉,心里不知为何却有种愉悦,挥手道:“何必!这于我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于公子却是雨后甘霖。公子现在脸色好多了,愿公子早日寻得灵丹妙药,根治顽疾。” 白乐天哂然一笑,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承你吉言。” 离渊笑容一僵,忽地生出愧疚来。白乐天性格刚强,自不是等死之辈,自也多方寻医问药,如今依然如此,便可想象此间心酸。他刚刚几言看似祝愿,实则触及面前之人的痛处。 离渊有心弥补,白乐天却无心再听,打断其思绪道:“尊者无欲无求,乐天却是俗人。酒楼解围,加之刚刚冒犯,无以为报,只得以先人之物相还。白山。” 老者呈上一玉佩,白乐天接过来,亲自走到离渊身边交给了他,“此乃先人之物,白家无人能用,愿于尊者有用处。” 先人?白花朝?还是更早的白香山?离渊满腹疑惑地接过,神念一扫,发现是一大乘期修者的心得,并能抵挡一次大乘修者的攻击,不由郑重收好道:“离渊恭敬不如从命!此礼珍重,现在是我欠你。” 白乐天见他满意,也笑了:“何出此言?这于我毫无用处,送与尊者正是物尽其用!尊者不嫌我怠慢便好。” 离渊嗯了一声,却是把这恩情默默记在心中。修真讲究有因有果,有始有终,他以举手之劳换得此等珍宝,不做些什么总是难以平息。此时白乐天正要用餐,邀请离渊同来。离渊虽辟谷多年,在白乐天邀请之下中就盛情难却,加之白家饭菜精美,便同他一同用餐。 他正要动筷子,却发现白乐天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为何不用餐?”离渊问道。 “在下身患重疾,不可尝美食,因此颇爱看别人享用珍馐……”白乐天郝然一笑,“那可真是秀色可餐。” 离渊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秀色可餐。盯了白乐天好一会儿,他抬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嘴巴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离渊扭曲着脸抬起头,觉得自己张开嘴就有火焰喷出来:“为什么这么辣……” 白少爷笑语盈盈:“这才是秀色可餐呀,尊者。” 用餐之后,仆从收了碗筷,便一一告退。桌上只剩一壶茶水与两个茶杯,皆是上好紫砂制成。白乐天捧着茶杯,神情悠闲,不显得病弱,倒有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离渊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与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颇有乐趣。白家小少爷虽先天不足,却是心境平和自然,信奉及时行乐,亦能克己正心,倒是个妙人。不过两人能如此合拍,大概还是白乐天有意迎合,而这个小少爷正好也于修真有所研究。 当最后白山前来打断两人对话时,离渊颇有些意犹未尽。老管家先是为他的主人披上一件厚衣服,低声交谈几句,随即冲离渊说道:“曙天少爷来了,请客人跟我来。” 离渊颔首,又看向白乐天,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已经善解人意地道:“不必管我,尊者去见兄长便好。” 离渊余光瞥见白山的表情,分明有一丝忧色,便强行抓起白小少爷的手,道:“我会向他解释,你还是先回房安歇吧。” 白乐天的脸在晚风中又苍白起来,驯服地任他抓着手,道:“不必了,尊者。我还没有到自己回房都不行的地步,便让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吧。” 他强硬的态度无疑让离渊有些焦躁,他总算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初衷,盯着白乐天看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手,对白山僵硬道:“带路吧。” 白山低下头,无言地带路。 离渊跟上去,心弦渐渐绷紧。他此刻还无从分辨,即将见到的耿星河,是否还是他那个温柔敦厚的朋友。 若他性情大变,自己又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爱上白小少爷? 别看白家现在好进,之后再想进去可就不容易喽_(:3ゝ∠)_好好珍惜吧 ☆、变数 穿过香山居并不复杂的回廊,在一间屋子里,离渊看见了耿星河,或者是白曙天。 他的好友看见他的时候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露出了他标准的憨笑:“阿渊,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离渊盯着他看了片刻,一拳打了过去,耿星河准确地伸手接住,苦恼地挠了挠头:“不怪我啊,阿渊,我明明已经叫你不要过来了。你……你的好奇心真的该收敛收敛了!” 耿星河说得很对,至少对于他现在是对的。不过离渊还是把幻梦中的憋屈发泄了出来:“怎么可能!你留下那样的话,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么!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兄弟!” 说着,又趁机揍了他一拳,而且很不轻,耿星河一张帅脸扭曲了一下,然后忍痛咧嘴笑道:“阿渊,你还是这么粗暴。” 离渊发泄了无名火气,动了动手腕,道:“说吧,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什么需要兄弟我来做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 耿星河默默注视着他,又叹了口气,拉开椅子让他坐下,问道:“你都知道多少了?知道我是……” “白曙天。”离渊没好气地说道,“我还起了个化名叫做迟钟鼓,还没用上,就被带到这个地方了。你的晚辈真是尽心尽力。” “我的晚辈……”耿星河重复了一遍,口气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嘲。他随即道:“那个待会儿再说,还有呢?” “此处钟灵毓秀,满是洞天福地和秘境灵宝,绿萝界和苍渊界修者云集,更重要的是,此地长期失踪的主人是我的挚友!如此一界就在我家门口,我却一无所知!” 离渊说完之后,耿星河松了口气,苦苦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趁现在回去有什么不好?回去苍渊界……不,离火界,在离宸尊者那里,又有谁能够伤害你?” 离渊却盯住了他,抓住了什么问道:“这里的事情会威胁到苍渊界?这里到底有什么!” 耿星河自知失言,恨不得把刚刚的话收回去,这次再不愿多讲,只是说:“离开这里!别去什么秘境,还有,立即离开白家!” 离渊嘲道:“你费尽周折让你的晚辈把我带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我可从来没让他把你带过来!”耿星河说完,忽地惊恐道,“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离渊莫名其妙,倒也确认了一个猜想:香山界之事与白家有关。他穷追不舍道:“正是如此。那又怎样?” 耿星河在房间里团团转,突然出手,地上冒出来的藤蔓不一会儿就把离渊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离渊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修为突飞猛进,一时间他竟然奈何不了对方的藤蔓。耿星河从戒指中拿出一种粉末,冲着离渊的鼻子前撒去。离渊从未练过龟息功,闭气片刻还是吸入了粉末,紧接着就感到睡意袭来,黑暗和安宁同时将他笼罩了进去…… 离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普通的床上。他冲出门,发现这只是个普通的客栈,下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再一检查,自己身上毫无异样,法宝也无一缺失。可他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为何人,身在何处。他拿来镜子照了一照,里面的面孔俊朗潇洒,却亦是陌生至极。他记忆中自己的面孔与此并不相同。 同样陌生的还有一枚腰上的玉佩,他莫名其妙地玩弄了一会儿,觉得毫无用处,便扔进了戒指里。 他走出客栈,不论痕迹地询问了小二此处的风土人情,只知道这里是香山都,被白姓氏族世代统治。他脑海中相关的记忆浮现了出来,与此同时升起的还有一种厌恶,催促他尽快离开此处。最近的世界御剑不过一日半的路程,离开此处轻而易举。然而他心中却执拗地抗拒着这种想法,希望能够留在这里,寻到真相。 真相?那又是什么?离渊皱起眉,只觉得他遗失的记忆之中有至关重要的东西,此刻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无奈之中退了房间,还是顺从了心中的意志准备离开,越远越好。话虽如此,离渊却不打算直接离开,毕竟难得来此,他倒是想一览人间繁华。他顺路随意买了些人间玩物,行至城外,寻了一处无人空地,要御剑出界。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打斗之声,又想起印象中此界富于灵宝法器,想来也应有不少修者在此。他向来不屑与参与夺宝之事,甩袖子打算离开,忽而一道光从那处发出,所经之处燃烧殆尽。离渊眼睛一亮,研究之兴大起。 那光并非火光,而是光灵根之修者的纯粹之光。光灵根向来少见,饶是离渊印象中都没有几个。他关于此界的记忆虽然失落得一塌糊涂,这些事情依然清清楚楚。 他起身上前,以金石气息掩护,缓缓接近,看见树林中却有一禁制。他悄悄破开禁制,只见战斗已经到了最紧急关头。一个少年模样的修者满身金光,化光为环,紧紧缠住一只蟒蛇。而那蟒蛇的尾巴亦是把这修者紧紧缠住,放在嘴边,便要硬吞。那修者已经是强弩之末,浑身金光毫无章法地射出,将禁制毁得千疮百孔,却奈何不了那蟒蛇分毫,充其量在它的鳞片上留下几道灼痕。 虽然修者可保持童颜,可离渊亦能看出那修者年纪并不大,能达到这般程度也是难得,爱才之心方起。他化出一枚小剑,挥手刺入了巨蟒的七寸,巨蟒痛得抽搐起来,尾巴四处乱甩,力道却已经不能维持。那年轻修者被甩了出去,趴在地上,不住喘息。巨蟒越发发狂,所到之处飞沙走石,转了一圈,竟是往离渊的地方闯了过来。 离渊无意与它争斗,往旁边一让,那巨蟒却如影随形。离渊几次变换位置,它都紧跟着过来。如此几番,他也起了火气,不再顾念杀孽,神念转瞬间化为无数金属小剑,在蟒蛇头边化作一个圈,然后从四面八方刺了过去,将一张蟒蛇皮刺成了网。经受灼光几乎毫发无伤的蛇皮在他的小剑面前如豆腐般不堪一击,而离渊心中视其为理所当然。 他虽对过去一知半解,却莫名笃定自己之前定不是普通修士。 他收回神念,小剑自动消散。他挥手将蟒蛇尸体推开,走到年轻修者前,道:“趴够了就起来吧。” 对方并非昏迷,只是为了躲避蟒蛇,才屏息闭气,以躲过那蟒蛇。只这一点,就为他不喜。可毕竟帮人帮到底,就此离开亦非他的风格。 对方抬起头,尽管狼狈,一张清秀脸上笑容灿烂到无以复加。 他爬起来,道:“多谢前辈相救!在下笑碧落,救命之恩,无意相报,若有任何要求,前辈尽管说!” 离渊对此毫无兴趣,只是问道:“你是天生光灵根?” 对方维持着笑容,道:“是的!” 离渊嗯了一声,盯着他正想出手,远处一阵轰响。他们头顶的天空忽然变成了红色,闪着密集的白色线条,转瞬间又完全消失,天气晴朗如初。可离渊已经感到气氛不对了。明明一切照常,他却在空气中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种气息只由四个字形容——天地至宝! 笑碧落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紧张道:“前辈,这是什么?” 离渊没有回答。这修者即便是在说这句话,亦是满面笑容,声音清澈。此等人若非不明世事,便是傻子,要么就是身有依仗。无论哪一种,离渊都不想接触。 对方等待片刻没听到回复,识趣地说道:“前辈,那我这就离开……” “等等。”离渊终于开口了。此刻的气息虽然古怪,却让他有种熟悉之感,无形中却是抵消了不断催促他离开的那种力量。他此时方醒悟自己刚刚的怪异之处,心中逆反之心顿起。他从来无所求,只求自由。即便为此代价惨重,依然屡败屡战。“你在这里待很久了么?” “是,前辈。”笑碧落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仍然是灿烂的笑容。 离渊沉思片刻道:“那倒是很好。”他顿了顿,说道:“想必你也住在这里,我便和你住一处便是。我给你三天,三天后我们再来此处——想必有秘境出世!” 笑碧落爽朗一笑:“那毫无问题!只是我居住在客栈之中,恐怕没法让前辈与我同居一室。若是前辈执意如此,我……” 离渊听得大皱眉头,难道这个小修者认为自己会看上他?他冷哼一声,打断他道:“同在一处客栈即可。在那里,你莫唤我前辈。我名迟钟鼓。” 客栈坐落于市井之中,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人站在客栈之前,仿若两个普通的旅人。客栈正门宽阔,上书“江月客栈”,其中从客人到跑堂皆是修者。客栈施了幻术,在普通人眼中不过是一行普通的房屋。即便有凡人误入,修者也总有办法对付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剧情现在开始,之前三章说是序章也不为过_(:3ゝ∠)_ 咳,白小公子很快会来的 ☆、江月花朝 “大隐隐于市,这客栈倒是有趣。”离渊走进去,待笑碧落为他办好手续,前后上楼,“这客栈是外人设立,还是香山界本有的?” 笑碧落对这个问题竟是愣了一下:“谁也不知这客栈是何时出现的,我来时它已经存在于此了。我也是被同门介绍的。” “同门?”离渊低声重复了一遍,理所当然地问道,“你师承为何?” 笑碧落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只有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在下绿萝界碧山门下,师承绿萝仙子。” 绿萝仙子……那就是绿萝那个老妖婆。整天自称绿萝仙子,一张漂亮的脸蛋也就能骗骗小辈,实际年龄恐怕已经超过两千岁了。离渊虽于她无甚相处的记忆,可从心底并无好感。只是此刻总还有用得着这个后辈,离渊面上并未显露分毫不满。 “原来如此。”离渊将此一句带过,“和我说说这个客栈吧。” 见离渊放弃了师承的话题,笑碧落明显轻松了许多,迅速说起了关于这个客栈的事情。江月客栈以须弥芥子之法扩充了面积,自然于此修为高深的修者还可以进一步扩充。而客栈本就是一个修真者聚集之处,自然少不了交易场所。此处修真者众多,客栈主人为防争斗,每个房间都有一块玉牌,可以直接通过玉牌出入房间。只是若是起了贪念,客栈主人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客栈主人倒是神通广大。”离渊拿起玉牌,神念一扫,已经在笑碧落面前消失,到了自己的房中。此处宛如一个小洞府,甚至超过许多刚刚入门的修者的住处。离渊忍不住啧啧,这客栈主人还真是财大气粗。只是不知道,他设置这个客栈,到底是为了什么。那般的大能,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他已经在笑碧落身上留下了印记,倒不担心他会趁机逃离。神念在这个客栈中扫过,他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威胁他的力量。客栈主人的禁制他虽进不去,但里面的人他还是可以考量一番的。他打开门,打算把那个小家伙再找出来,再和他了解一下这里的事情。 可当他走出门,便看见那个小家伙站在他的门前,神情阴霾,一言不发便攻击了过来——自然是被毫不费力地挡下了。离渊微微疑惑,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笑碧落永远是笑着的,绝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不过当对方再一次出手,灵力阴毒冷冽,他便发现了不对。光灵根修者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攻击,而面前的修者恐怕正好拥有相反的灵根——暗灵根。他不觉好奇,手上灵力收回一些,只是堪堪挡下了他,并顺势将他困住,封了灵力,拎到面前,笑着问道:“你倒是有趣。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故意变成的么?” 对方瞪着他,声音沙哑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离渊好笑道:“你的长辈没教过你要怎么回答前辈的话么?”说着,他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即便以修者的身体素质,对方依然是吐出了一口血,脸上扭曲了起来。“你和笑碧落是什么关系?” 对方低着头,道:“我叫……笑黄泉。” 离渊又是一拳,伸手掐着他的脸抬了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悠闲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们……”笑黄泉吐出了一口血,“我们是双胞胎……” 离渊松开手,任他落在地上,对这个答案倒是挺信服,心里却越发好奇:“一个光灵根,一个暗灵根?碧落黄泉?你们不会是哪个道友专门做出来的双胞胎吧。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个思路……看来还是修炼不够呢。”他心中暗忖,这个想法他似乎曾经听什么人提过,是谁呢? 笑黄泉身体一僵,道:“不得污蔑师尊!” 离渊轻轻给了他一脚,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置这个家伙。重了的话,难保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向导会给自己下绊子;轻了的话,不知道这个家伙会给自己找多少麻烦。真是进退维谷。他一边想着,也顺口回答:“污蔑?这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若是知道是哪位道友做了这事,说不定还要大加赞扬呢。” “那我倒是要感谢你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离渊一愣,目光到达之前神念已经将对方扫了个彻彻底底。 这是个充满野性的男人,身上只穿了短衬,大部分□□的地方都有大片的花纹,一头红发张扬肆意。他把笑黄泉抓起来,撇嘴道:“这小子太傻了,你也别跟他计较,让我把他带回去吧。不过尊者啊,你若是想要找个向导,直说就是了,何须抓碧落带你来?” “不过恰好而已。”离渊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算是揭过了笑黄泉的事情,“道友何许人也?” 红发男人想了想说道:“随便。” “随便?” 红发男人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磨磨唧唧什么?名字这东西有什么意义!叫我……叫我赤就行了!你呢?” “在下迟钟鼓。”看见他这样气急败坏的脸,离渊心中浮现出了几分好笑。这个红发男子依稀让他有几分熟悉,却并不强烈。离渊此时已经习惯了这感觉,大不了一切重头开始,于他也无所畏惧。 红发男人扛着笑黄泉敲开了笑碧落的房间,把他的兄弟丢了进去,直接封了门,转身就走。 他一手揽着离渊的肩膀,另一手在空中随着他的话比划着夸张的手势:“钟鼓啊,碧落看上去活络,实际上最古板不过了!不如让我带你去见识一些好玩的东西。” “那大概也不是我的爱好。”离渊自认为亦是一个古板之人。 赤神秘一笑,在他耳边说:“那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就连这白家那个病怏怏的少爷都很喜欢去那里,一定包你满意!” 离渊听到这话心里一动,故作犹豫了片刻,被红发男人毫不犹豫地拉了过去。 当离渊看见赤所说的地方的时候,心里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是后悔了的。 面前的小楼花团锦簇,上书“花朝楼”三个大字。几个漂亮的姑娘穿着充满异域风格的衣服,在小楼前扭动着腰肢,招徕客人。赤拉着离渊迎了上去,轻佻地和其中几个姑娘调情,然后将离渊隆重介绍给她们:“姐姐们,你们好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我这个兄弟的姑娘。” 离渊仔细看过,自然知道她们的年纪都并不大,可赤对叫姐姐这件事情仿佛是天性一般,叫得极为顺口,倒叫听话的人也不觉有异。 离渊别过头不去看她们。即便印象中自己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修,这些凡人的女人也太活泼了。 一个红衣的姑娘上下打量着他,抿嘴笑道:“小赤,就算是我们姐妹也是很挑人的。他可太闷了。” 离渊听得很不对劲,他这是被嫌弃了? 赤嘿嘿一笑:“不是正好叫金雀姐来给我们跳一段么?我可是好久没见到了……” 红衣姑娘为难道:“金雀姐……哎,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今天白小少爷来了,金雀姐正陪他呢。” 赤眼睛一亮,央求道:“正好,我也没讲过白小少爷,不如你就带我过去,远远看一眼?我想知道你们总说的红绡是什么样的姑娘。我可想不出有什么比你还漂亮的姑娘。” 红衣姑娘戳了他一下,娇嗔道:“小嘴真甜!不过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怎么比得上红绡姐姐呢?” 赤再次央了几句,几个姑娘为难地商量了几句,红衣姑娘便走了过来:“好吧,那跟我来,千万别出声!” 赤兴高采烈地拉着离渊跟了上去,离渊看不惯他这幅样子,冷声问道:“白小少爷又如何?” “哎呀,钟鼓,你是刚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传说!白家历代家主都精于玩乐之道,能够与他共同玩乐便能于此道大成,受到千万后辈的敬仰!”赤一本正经地说道,“主人……不,我姐姐一直不能理解此道,我要向白小少爷学习,然后回去噎死她!” “……主人?”离渊跟他关注的地方并不一样。 “你听错了!”赤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耳朵都竖了起来,“是我姐姐!唔……她有些奇怪的爱好。” “就是这里啦。”红衣女子将她带到了一个充满香气的地方,这里到处是莺莺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往脸上身上涂各种香油膏粉。她们看见了几个男子也不介意,有几个还上来摸了他们几把,嘻嘻笑着说红衣女子的眼光真好。 “这么多女人?那个男人身体倒是好。”离渊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度他人。 “身体好?看个舞蹈要什么身体好。”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继续和他嘀咕着,“不过你说,白小少爷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听说他身体不好啊。红绡也是个妙人,可惜我还没见过……” 离渊却是抓住了他之前的一句,心里翻江倒海:“你们就是来这里看表演的?” “是啊,还能做什么?”赤一脸的天真无邪,让离渊心里一阵憋闷。 “走走走,快上去快上去!你们两个,别挡路!”两个高挑的女子催促着,女孩们纷纷朝着另一个出口涌去。 赤立即转移了注意力,也抓着离渊走了过去:“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少爷:为啥我还没有出场? 离渊:然而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 白小少爷:_(:3ゝ∠)_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重逢 成群的姑娘涌了出去,离渊这才看清面前是一面半透明的屏风。所幸屏风前舞女如云,两人躲在屏风后也很难被发现。屏风那一侧便是表演的地方,正中间有个布罩子。忽地一声琵琶声起,布罩子中亮起了光,其中一个女人曼妙的身影时而蛇般扭动,时而蜂般旋转,时而若飞天,时而若金刚。琵琶声从极轻到极重,一拨一挑皆与舞姿相合。 周围的舞女初时不动,待琵琶一声撕裂声,犹如被激起般突然开始了舞蹈。此时琵琶声已经极重极烈,舞女的舞姿也干净利落,不像是蜂蝶戏花,倒像是勇士舞剑。琵琶声越攀越高,越拨越急,离渊听着这声音,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灵力也激荡了起来。在最高处,这声音戛然而止,离渊心中一缩,只觉得难受无比。 好在在这之后,那琵琶又响了起来,层层下降,归于平缓。离渊捂着胸口,心中惊疑不定。这琵琶音中绝无灵力,却暗合道法,故而能激起灵力共鸣。能作出此曲之人,不是于修真一途登峰造极,便是曲艺大家。那个弹琵琶的女人算不上修为惊人,恐怕应该是后者了。 比起离渊,赤却单纯得多,眼睛几乎贴在了屏风上,贪婪地看着,一边还小声评论几句:“那个身材真好,这个很有几分味道……还是金雀姐姐最好!” “……琵琶弹得不错。”这种空有形似的舞蹈他可没看出什么好来。 “凡人嘛……要求这么多怎么好?金雀姐姐多好啊,跳得多妙啊!”赤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真是太妙了……” 琵琶声渐渐低沉,只剩下零星的音还在响着,像是漫不经心的水珠偶尔从青草叶上落下来,每一声都能温柔脚下的大地。舞女们的舞蹈停顿了下来,只剩下布罩子中的女子还在独自旋转着,仿佛一滴水珠从空中落下,翻滚着等待最终落地的瞬间。曲子没有壮烈的结尾,琵琶逐渐轻得听不闻了,女子跪坐下来,缓缓伏在地上。布罩子缓缓上升,露出了她绝色的面容。 一时间,万籁俱寂。 房间中响起了掌声,有人伸出双手,用力地鼓掌。他的掌声虽然单薄,却亦是盛大。 “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的舞蹈,金雀。”有个声音温文尔雅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只是红绡的琵琶若入阵曲,你的舞姿却太过旖旎。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若是要表达这个意境,你倒是尤为成功。” 金雀抬起头,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亦是发颤:“奴家明白,奴家……请先离开!” “何须如此?”那人轻笑一声,“你不过听红绡弹了一遍遍能想出如此舞蹈,着实不易。要我说,是红绡选错了曲子,是她应该和你道歉呢。” 金雀摇了摇头:“奴家自知配不上红绡姑娘的琵琶,一意孤行,污了少爷的眼!奴家、奴家……” 她站了起来,屈膝作了个福,便匆匆跑了回来,看见赤的一瞬间就红了眼,抱着他哭了起来。 赤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拍着她,又有些困惑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他欺负你了么?我怎么没发现呢?” “不是白少爷,是我……”金雀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全都蹭到了赤身上,“是我自以为是,坚持要红绡姐姐为我配乐……” “那么弄错了不应该是她的错么?金雀姐姐是最对的啦。” “你懂什么!”金雀发怒了,拼命地捶打着赤,“红绡的曲子是不会有错的,错的是我……” “谁说红绡的曲子就不会有错?她错了可多了,可倒是没曾这么哭过。” 离渊惊异转头,懊恼于自己竟然一时忘了用神念观察周围。面前的白衣男子正是刚刚坐在房间中央的人,面色苍白,却亦是光风霁月。这男子身边有一红衣女子,望着他的眼神似曾相识。想来这两人便是白小少爷和红绡了。 白少爷抚摸着金雀的发道:“你不过豆蔻,红绡却已经经历了岁月。她奏不出你这般天真烂漫的曲子,你也理解不了她心中风霜的沉淀。不过,她有的,你总有一天也会得到;而你有的,她已经再也得不回了。这般对比下来,你岂不是比她幸运百倍?她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呢?” 金雀慢慢止住了眼泪。她望着白少爷,又看了一眼红绡,叹息说道:“只是,少爷你喜爱的正是那般饱受风霜的曲子。当我到那时,怕是已经不能如红绡姐那样美貌长驻。待到那一天,你还会看我的舞蹈么?”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2节 白少爷注视着她光滑的肌肤和秀丽的面容,郑重承诺道:“一定!” 金雀慢慢退后,屈膝说道:“那么,金雀告退。”说完,她抓着赤的胳膊,风一般离开了。赤哎哎了两声,便和她一齐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除他们之外,刚才如云的姑娘也已经神奇地销声匿迹,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就只剩下白少爷、红绡和离渊自己三人。离渊眉头紧锁,在仅剩的记忆中搜寻着面前两人,却徒劳无功。 白少爷率先开了口:“昨日一别,不知今日才能相见。不知尊者于我有何不满,竟是不辞而别?” 离渊愕然道:“竟有此事?!” 白少爷咳嗽两声,捂嘴低笑道:“尊者昨日来白府做客,不辞而别,家仆都折损了两个,竟是想要当做子虚乌有么?” “绝无此事!”离渊一口否决道。且不说不辞而别的事,若是他要离开,家仆怎能发现,又何谈折损?他注视着面前白少爷的眼睛,问道:“少爷知道我?” 白少爷笑容带刺,出声道:“苍渊尊者离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非吾所赠玉佩,倒是未能认出。” 离渊伸手摸腰,抓住那枚玉佩,拿起端详:“有何特别,小少爷?” “既然是我先祖之物,我自然能有所感知。在远处尚未可知,只是这里太近了。”白少爷回答道,“另外,吾名乐天,尊者如此称我便好。” 离渊神情微展,他将玉佩放好,重新问道:“苍渊尊者离渊,那便是我?为何我却不曾记得呢?” 白乐天讶异道:“怎会如此?”他随即似有所知,低叹一声,伸手请道,“原来如此。尊者请随我来,容我们细细谈论。” 白乐天将离渊带回来他所坐着的房间之中,此时软榻已经备好。刚刚他听曲时正襟危坐,此时似有体力不支,靠在椅背上。红绡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她的主人,仿若全身心都已经投入进去。 白乐天又是咳嗽了几声,说道:“白家有一秘药,名曰忘尘,倒是有如此作用。尊者此刻恐怕正是服用了此药,加以修者引导,便有如此效果。” “原来如此。”离渊对此不置可否,并不怀疑对方暗算自己,“只是我亦觉有意志催我离开,并非发自本心,有时为何?” “那应当是一种名叫心影的蛊虫,白家有幸收集两条。若是有所遗失,一查便知。” 离渊唇边隐约有几分弧度,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紧紧盯着白乐天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应当是何人暗算我至此?” “……我不能说。”白乐天低声道,“不过,当你想起来之后,却也不需我来说了。尊者修为高深,心影待你发现之后有心违逆便毫无作用,忘尘亦是会在两三天之内失效。尊者自己想起来,比我说出来,要好得多啊。” 离渊抿紧了唇,并不是很相信对方的话。只是就算记忆被封闭,本能也能给他带来一些线索。他忽然开口道:“听闻乐天还有一位长辈,共持香山界。” 白乐天微笑道:“正是。” “不知长辈名讳为何?”离渊问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个名字浮现。他不禁懊恼,自己在此盘桓一日,竟未曾关心此界魁首白家。 “白曙天。长辈名为白曙天。” 线索被穿针引线般系起,丝丝入扣。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离渊的话脱口而出:“我与他,只怕是渊源深厚。” 白乐天对此毫不吃惊,笑起来越发显得苍白羸弱:“只愿你永远如此想。” 便无话可说了。离渊不由得焦躁,而就连这种焦躁都熟悉得恼人。离渊一时觉得干脆杀了白乐天,一时又觉得面前的男人是个难得的妙人。白乐天一言不发,坐在榻上,直接伸手拿了几块点心塞进嘴里吃。他吃得极其文雅,可再文雅,也免不了是用手直接拿的。屑子粘在他的指尖,又漂浮在洗手水里。白乐天抬起纤细的手指,水滴从上面滴了下来,每一滴都格外动人。 离渊的喉头动了一下,接下来的话都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现在两只眼睛里只看见了一只纤细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白乐天:我整个人都在这里,你却只想泡我的手 离渊:……(很想上去舔舔舔) ☆、偷袭 就在离渊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门被推开,红发的青年冲了进来:“钟鼓!我们……咦?”赤眨了眨眼睛,指着白乐天问道,“他是谁?” 离渊如蒙大赦,自然接口道:“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白小公子,你竟没发现?” 赤心虚地舔了舔手指,眼睛发亮地朝着白乐天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弯下腰,低着头盯着白小公子的眼睛。白乐天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有什么不对。还没等离渊心中浮现出嫉妒,他就忽然抬起手,揪住赤的后颈。 赤嗷呜一声,猛地窜了出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是人的形态,而是一只浑身布满红色斑纹的豹子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赤豹。”白乐天对红绡说道,“应该经过很多年岁了吧……” “胡说!我一点都不老!”赤豹恼羞成怒,口出人言。 离渊默默走到他的面前,点住他的眉间,助他恢复人形。他看见的时候便知道这是只赤豹,估计是碧落黄泉的师傅的爱宠,放在两兄弟旁边守护两人,便也想趁机打探他们师傅的深浅。谁知这豹子转头便带他来此,大概是为了用他的情面免得主人责罚,一时也哭笑不得。 不过,能因他摆脱那关于白曙天的尴尬局面,倒也值得了。 赤求道受挫自然不会就此放弃,乐颠颠地跑到白乐天面前,又恭敬问道:“公子,究竟什么是玩乐之道?我想像你一样即使竟日玩乐也能被万人敬仰!” “玩乐之道?”白乐天撑着下巴,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容渐渐加深,“你想问我的,到底是玩乐,还是快乐呢?虽然我不介意两个都回答,但是现在恐怕没有什么时间了。” 赤动了动鼻子,皱眉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那恕在下只能简单作答了。赤豹啊,听好了:如果你待在这里三天,你只是个看客;待在这里三个月,你或许是个行家;而若你待在这里三百年甚至更久,所有都会对你的能力深信不疑。”白乐天笑了笑,“所谓大道,不过如此。” 赤兀自愣怔了一会儿,嚷嚷道:“怎么可能?你不是骗我吧……”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我现在可不能陪你玩了,小豹子。”白乐天站起身伸出手,任红绡为他套上外套,朝着离渊眨了眨眼,“尊者,帮个忙如何?” 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一阵阴风吹了进来,两侧的帷幔飘起,灯忽地暗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阴森奇诡的气氛中。窗外已经天黑了,隐隐有千家万户的灯火和月光透进来,可那些与窗里的世界仿佛隔着一个世界。漆黑的房间中帷幔翻飞,风声伴着笑声传来。 赤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伸出爪子想要把那些帷幔扯下来,被红绡眼疾手快地拦住。 红衣女子伸出手指,竖在自己的唇前。 “不要摸这些东西。”白乐天笑容收敛了起来,在暗淡的背景下显得越发萧瑟,“我的房间里,可没有这么多帷幔啊。” 房间里没有这么多帷幔,多出来的帷幔就只能是袭击者的暗器了。 离渊早就发现了这件事情,谨慎地注视着这些帷幔,手一翻,七把小剑又朝着帷幔飞了过去,却在碰到帷幔的一瞬间啪的一声掉下。离渊只觉得神念一痛,黏在小剑上的神念凭空消失了。那神念于他虽不过九牛一毛,对方这一手却让他陡然升起了警惕。 离渊又拿出七枚小剑,打算再尝试一下,手臂却被抓住。对方的指节分明,瘦骨嶙峋,力道轻微,是在场唯一不曾修真之人。 纤细也好,嶙峋也好,这只手于离渊足有看头。离渊心里微微一动,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强装若无其事道:“白少爷有何指教?不会这也是你们白家之物吧?” “并非。不过,在先祖留下的典籍中,我曾见过相似的记载。” 离渊盯着他看了半天,冷哼一声:“你倒是见多识广。”他面上镇定,抓住白乐天手臂的手却在趁此机会将这种触感牢牢记住。 “先祖自然是如此。”白乐天漫不经心地笑道,三言两语就挡开了嘲讽,“这些帷幔名为勾魂帐,只噬灵力,以凡铁扫开便是。” 赤歪歪头:“原来如此!”他缩回手,没有了要动的意思。妖族天生灵力丰沛,因而对于掌控并不在行,无时不刻不在散逸微弱的灵力。那于他本算不上什么,在这帷幔前却极其危险。 离渊缓缓松开手,拿出一把剑,抹掉上面的灵力痕迹,拿起剑柄小心地朝着帷幔扫了过去。这把剑于他不过凡铁,可以凡人的标准也算得上削铁如泥了。帷幔碰上剑锋时便破了,被离渊轻轻一划,便变成两半,缓缓消失了。离渊并未因此松口气,另一手已经掐好法诀。 这帷幔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对方的阵法,用以迷惑和限制他们。而真正的敌人还在其中隐藏着,等待着时机——不,或许只是想利用这些帷幔而已。 笑声忽然减弱了,然后落到了实处,从层层帷幔后面传来。离渊一鼓作气,破了几层帷幔,忽然像是遇到什么一般滞涩起来,而那嘎嘎的笑声如在耳边。他薄唇一抿,剑势猛变,以千钧之势朝着对方砍去,却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帷幔。离渊猛收灵力,回冲激起他一口鲜血。 他神色变幻,也被激起了凶性。他抬起手,十六把长剑一把一把出现,飞到在他的头顶盘旋,随即朝着四面八方飞去。离渊准确地在碰到帷幔之前撤去了灵力,仍是一阵气血翻涌。他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已经空荡一片,刚刚的帷幔仿佛是梦境一般。 没等他轻松下来,四面八方忽地开始射箭,密集的剑雨让人避无可避。离渊忽有所悟,飞身挡在白乐天面前,撑起了防护结界。一波剑雨结束,离渊伸手一转,羽箭从地上飘起,忽地加速,被送回他们的来处。他动作不久,便听得弓箭入肉之声,与此同时更是响起阵阵痛呼。离渊满意一笑,转头看向白乐天:“如何,白少爷?” 白乐天从怀里掏出一根蜡烛,拿火折悠然点上,就着火光看着离渊。他的脸在火光下映得发红,此时笑容也恰到好处,拿蜡烛的手却显得苍白了:“多谢。” 离渊的余光能够瞥见周围的黑衣人,心神却并不在此。他在意识到之前已经把蜡烛从他手中拿了过来,嘴上淡淡道:“小心蜡油。” 他说完便有些后悔,似乎自己关心得紧了。 白乐天没说话,急切地吹熄了蜡烛。离渊一愣,忽而背后有风袭来。他神色不变,手在背后一扬,便挡住了偷袭者。他反手将刺客扔了出去,问道:“是蜡烛?” 白乐天应了一声,红绡已经带着他到了窗户边。红衣姑娘一挥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面前的黑衣人们下饺子一样掉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主人,不知使唤了何物驾两人飞在天上。赤化作赤豹,紧随其后。离渊手一勾,地上他用过的宝剑重又飞了起来,朝着黑衣的袭击者们攻去。离渊也从窗户中飞了出来,宝剑飞来自动封住了两扇窗户和门,将黑衣人堵在了里面。 离渊打了个响指,宝剑化为纯粹的灵力,砰地一声爆炸,扫平了整个楼层。 他满意地追了上去,没有发现身后破碎的楼房在渐渐地复原,恢复原本富丽堂皇的样子。 白乐天抓着红绡,忽然喷出一口血。红绡担心地看着他,白乐天挥了挥手:“没事,老病犯了。等阿长回来就好了……” “阿长?”正好赶上的离渊问道。赤豹歪着头,同样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 “我白府世代的三修仆之一。”白乐天简单地介绍道。 离渊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不过是顺口一说,对方怎样回复却并不重要。他心中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事:“那些黑衣人不过是凡人,怎么可能有勾魂帐这般器物?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 “他想要的可不是在下的命。”白乐天莞尔一笑,又是一阵咳嗽,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离渊看得心焦,上前一步想以灵力疏导,却被白乐天伸手挡在前面。那只苍白纤细的手伸在他的眼前,令他的喉咙又情不自禁地滚动了一下。小少爷其人充其量有些特别,可他的手于离渊却几乎是难以抗拒的。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雷电朝着他们劈了过来,分外刺眼,离渊猛地抬头,不怒自威,浑身威压让雷电在到达之前便自行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的确是让人心疼啊 ☆、激斗 但这远非结束,天上的云渐渐聚集,翻滚着,酝酿着,隐隐有雷电声光。离渊心中警铃大作,拉着白乐天便朝地上冲去,红绡忙转头跟上。赤豹还傻傻向前,快撞上雷云才发觉不对,慌忙向下俯冲。 离渊虽然见机得快,终究快不过法术,尚未落地,雷电已经劈了下来。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设下结界,只求能保住白少爷——他自己是修者,皮糙肉厚,总不至于被一道雷劈死,可凡人却是脆弱得很。 待到雷电到了身边,他才发觉自己低估了它的力量。若这道闪电落在自己身上,怕也是吃不消。普通雷电自然是没有这般威力,但是这道雷电,却是大能手笔,其境界与自己相差不远。若只有他一人,或是他早有准备,尚能保全;此时有白小少爷在侧,却难以护他周全。 此刻若任他遭难,自然也是一种选择,却等于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无能为力。离渊没什么别的执念,对此种无力感受却是深恶痛绝。他虽没有明说,心里早就已经自认为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转瞬间便做了决定,将结界大部分转移到白乐天身上,将他加速扔了出去;自己以灵力相引,要硬生生将雷电引开! 白乐天被扔出去之时也是惊骇非常,叫道:“红绡!” 离渊自己也惊讶为何在这个时候他能想得这么快,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闪了几个念头:那女人大概是去照顾小少爷了,应该不用自己操心。赤豹皮糙肉厚,跑得又快,应该也不会有所损伤。自己被这雷劈中,应当就是闭关三百年的状况。他算来算去,发觉自己竟是吃了个大亏,却只觉得好笑:别人吃这个亏至少是为了个美女,自己吃这个亏就是为了一双手——一双男人的手。天下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么? 闪电侵袭而来,在将他变成灰烬的前一刻转身,全数进了大地。离渊逃过一劫,也不免心惊肉跳,落下便问:“发生了何事!” 白乐天站起来,走到闪电落下的地方——而现在,这里有一对剑。剑身细若铜丝,亦是锋利异常。白乐天握住剑柄,将它们拿了起来。离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他。而赤豹刚刚落下,还后知后觉地叫道:“红绡姐姐呢?不会被劈死了吧。” “她就在这里。”白乐天温柔地看着这对双剑,“她是这对剑的剑灵,刚刚听我吩咐去引落闪电,此时应该正在剑内休息吧。” “……剑灵?”赤变回人形,依然摸不清状况。 “这双剑的名字是什么?”离渊盯着那双剑,郑重问道。 “双剑·琵琶。” “好名字。”离渊寒声道,忽地抓住了白乐天的肩膀,“你何德何能,以一介凡人,能有如此灵剑!” 离渊这话很有些酸溜溜的。他天生金灵根,本身极善冶炼,又以剑入道,爱剑如痴。琵琶之优劣,一看便知。这可是世间难得的宝剑,更不用说其剑灵红绡了。这大概是白花朝千辛万苦得来的剑,却便宜了他的子孙后代。 不过,此心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离渊并非强取豪夺之辈;白家能保有此剑数百年,自然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可他说了这话仍有些后悔,尴尬沉默片刻,又道:“失礼了。” 白乐天听了这话,却新奇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失礼?嗯,是失礼,不过不用这般,你本就是我恩人。此番变乱结束后,此剑让你用,又有何不可?” 离渊听到这话也愣怔了一下子,随即道:“莫提此事。此乃前辈为你所留,岂能轻易予人。” 他心中的怀疑在这一瞬间滋长了。白乐天于修真再无所知,红绡之能也足以惊艳凡人。能轻易放弃,不是敷衍撒谎,便是对其并不在意——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对剑灵毫不在意?况且红绡于他也并非剑灵而已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白乐天微微一笑,便道:“尊者,我如此说,自然不是没有条件的,尊者莫要以为我欺瞒于您。”他悠悠道,“香山白家三把灵剑,绝不予人,只可借用而已。” 离渊恍然,缓缓道:“若是借用,自然也是在这香山界之内了。” “自然。”白乐天舞了个剑花,招式随意,离渊却认出其中剑意,忽然道:“你不曾修仙么?” “……修仙的是我的长辈,白曙天。我不过是学了些防身之术,以灵丹妙药延长寿命罢了。”白乐天抿了抿嘴,抬起剑,“不过,先祖已经为我留下了这几把剑,若遭袭击,也能周旋几分。” 赤伸手抓起他的手腕,好奇地探了探,咦了一声:“小少爷,你真的有灵力!” “不过是暂时而已。凡人肉体不可承担过多灵力,所以我只是暂时借用此剑上的力量罢了。”白乐天放下手,将双剑挂在腰侧,抬脚朝着香山城走去,“好了,到此为止吧,我得快些回去。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感谢你们……” 离渊眉头紧锁,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么?修道成仙,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 怎可能有人会放弃这种想法呢?长命百岁,掌控万物,不就是凡人的愿望么?怎么可能有人会自愿放弃呢? “你是不得不放弃吧。白曙天修仙,你就只能被困在地上,在这个地方了却一生。修真的家主至多两百年,待下一代修士足够强大,便可以自由。而你呢?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获得自由,就已经死在病榻上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愿意,任何病都可以轻易痊愈的!”离渊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注视着他因为惊讶而显得格外天真无邪的眼睛,“等着一切结束,跟我离开吧!” 白乐天一反常态,另一只手抽出剑朝着他的手腕砍去,逼迫他收回了手。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尊者,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一辈子都与修真毫无关联。” 这句话没有任何威压,更不是什么真言,但就是让离渊愣怔了几秒。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自动跟上了白乐天。 赤已经变成豹子,殷勤地跑过来蹭蹭白乐天:“少爷你好帅,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 “为什么!” “没有用。”白乐天嫌弃地说道。 赤也不生气,重新变成人,用高大的身体撒娇道:“少爷你嫌弃我!” “……这是动物的天性么?”白乐天摸了摸他的脸。 “对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看见我们咯?”赤眼睛睁圆,努力做出委屈的样子,“我太伤心了!” 离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捏住他的脖颈,扔了出去。 赤在空中变成豹子,稳稳落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口吐人言道:“你在做什么!” 离渊不理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刚刚心里不舒服来源于这一人一豹,不爽道:“你一只老妖怪装什么幼崽!” “在少爷面前,我就是幼崽。” 离渊觉得他很不要脸面,耻于与他为伍,快步追上了白乐天说道:“就算我冒犯了你,你何必将修真全盘否定。三千世界,有凡人的世界,有修者的世界,有两者共处的世界,岂能一言以蔽之。难道外来修者,你一个都不喜欢?” “前面说的有道理,最后一句尊者你倒是说对了。”白乐天愉快地看着他,重重重复了一遍,“这些外来修者,我一个都不喜欢。” 这句话让离渊很是不舒服,正要再问,却被白乐天猛地一撞,猝不及防之下也朝一边倒去。他心念飞转,伸出手臂将白乐天揽入怀中,一同倒地,顺手撑起结界。一团火焰在他们面前炸开,射出无数金芒,尽数被结界挡下,也让离渊喷出一口血。 对方与自己境界相差不多! 意识到这点之后,离渊飞快地将层层结界加在白小少爷身上,自己以身化剑,朝着来者处飞去。然而就在他飞了一半时,对方的气息陡然消失了,离渊招数落空,悻悻而归。 “怎么样?”白乐天问道。 “没有!”离渊阴沉地说道,忽地猛地将一把剑扔出,感觉落在实处,神色一喜。然而对方反应迅速,转瞬便带着他的剑一同消失,而在地面长出无数高大树木,树叶纷纷落下。 赤不小心碰到一片,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化为赤豹拼命躲闪。他虽发色似火,对于火法术却一窍不通,只是依仗利爪,遇到这些落叶只能以灵力暴力粉碎。 然而这些落叶仿佛无穷无尽,携着凌然剑意飞来。 赤又被刮了几下,毛都黯淡了许多,朝着离渊叫道:“阿渊你还在做什么!” 离渊自己也是有苦难说。他也不通火法,只能以飞剑袭击,比之落叶质量虽高,数量上却占了劣势,加之自己还得分心照顾小少爷,此消彼长之间便只有自保之力了。 白乐天只是凡人,花了点时间才弄懂现在的情况。他环视一圈,抽出双剑,手指在上面当当当弹了三下。 离渊莫名其妙,下意识朝着他看了一眼,便见白乐□□他安抚一笑。 三声清鸣环绕四周,不断循环着,越发强烈,如同海浪冲击着树木。落叶在落下之前就片片碎裂,树干也在剧烈地震动着。 离渊看准机会,飞剑横扫而过,将树木砍成两半。树干的残骸在声音的冲击下土崩瓦解,直接消散,片刻便不留痕迹。 赤走过来,蹭了蹭白乐天的小腿,表示自己很害怕。 离渊摸摸它的头占便宜,赤豹不爽地想把手甩开,离渊已经朝着白乐天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讲真,英雄救美就算是套路我们也要走上去 ☆、雕泷 白小少爷半跪在地上,粗重的喘息着。他转过头,朝着离渊笑了一下,伸出了手。 离渊看着他的手,心又开始跳了。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白乐天的手微凉,因为瘦也说不上柔软,修长的手指紧紧握在他的手上,让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他的力气用得大了,白乐天控制不住地朝他撞了过来,被他一把抱住。 离渊僵硬地抱了两分钟,僵硬地松了手。 白乐天没有推开,继续以这种极近的距离注视着他,两人的鼻尖几乎都相触了。 离渊以卓绝的意志力让自己松开对方的手,理智立即回笼,退后一步说道:“很厉害,多谢。” “小事一桩。”白乐天笑的时候总是带有些天真,仿佛不知世事的孩子一般,“尊者,你可发现什么了?能找到那人么?” “当然。”离渊抬起手,感受着自己飞剑的方位,志在必得地宣布道,“跟我来吧!” 与其防御,不如出击。 这一点,他们三个人都是认同的。 离渊御剑急速赶往了城外一处山庄,而这一次他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顺利得让人疑心会有什么阴谋。 不过,离渊自己也认为,没什么人能吃了自己一剑后还像是没事人一样。那些飞剑多是由他金灵力凝成,砍到便会重新变为灵力融入对方四肢百骸,如同针刺。他曾经有一个敌人,被六把飞剑刺入,哀嚎了三天三夜才咽气。 山庄上一牌匾写明了名字:雕画山庄。在这雕画山庄外,天黑漆漆的,月亮也消失不见,一切都透着怪异。几只乌鸦在树林里叫了,随即拍翅膀飞走,让人汗毛倒竖。 离渊在山庄前停下,问白乐天道:“你可还好?能否坚持住?” 此去险途,最易受伤害的无非是一介凡人身的白小少爷。 白乐天舒展了一下四肢回答道:“没问题,还能坚持。但若是在回去时被此人袭击,恐怕就难以保全了。” 离渊仍是小心嘱咐道:“若有不适,切勿硬撑!你……毕竟是凡胎肉体,不比我们仙身……”他看了一眼赤,补充道,“和妖体。” “我自然是怜惜我自己的。”白乐天抬头就着双剑微弱的光看着山庄,“走吧,尊者。就像你说的,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就算有红绡在,一个拖油瓶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离渊同意。三个高手加上凡人不如两个高手加上一个低手,更何况,现在的白乐天也勉强可以进入高手之列。 面前的山庄神秘莫测,倒是难得地勾起了离渊的兴致。 “走吧。” 山庄里光线昏暗,对于赤和离渊造不成什么障碍,白乐天却不得不抓住离渊。 离渊神色不动,心里早就风起云涌,还是被赤提醒才斩掉几个妖奴。 山庄里多是此类妖奴,被控制神智,四处乱撞,遇上生灵便贪婪吸收,自己却丝毫得不到,全便宜了那个主人。 离渊猜测他应当是雷火木三系灵根,加之极擅神念操纵。然而一路上各种陷阱层出不穷,全部都是大能手笔,远远超出了这三系的范围,让他疑问一个接一个:这个人难不成擅长所有系?还是说他收集了各种各样的符?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全才? 这山庄如同迷宫,将他们困在其中,走了不知道多少路,局势却并没有变得哪怕简单一点。 “……这样不行。”首先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离渊,而是白乐天。 白小少爷神色忧虑的看着离渊,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离渊按住他的手,心里越发复杂,低声道:“我……”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做,我的手拿着剑。”对方忽然开口道,“我没看见赤,你在我的身边。你看见的和我有区别么?” 一瞬间,离渊感觉自己像是被点醒一般,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白乐天的声音开始摇晃,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颤抖着,扭曲着,“这不是……” 天地突然崩塌,周围的迷雾全都化为鬼怪,朝着离渊扑了过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他马上就要被吞噬殆尽。 离渊抬起手,面前的一切如同掉在地上的瓷器一般碎裂开来,真实扑面而来。 黑夜,圆月,城中一个偏僻小院。 白乐天和赤与他背靠着背站在一处,面前是一个男人——一个戴着面具拿着画笔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戴着银色的面具,手上拿着一支画笔,面前是一方茶几,上面满是白色的纸。那些纸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图画,竟然暗合他们刚刚的遭遇。翻滚的雷云和闪电,火焰中喷出的雷电,高大的树木和利剑般的落叶…… 离渊心中雪亮,刚刚一切皆是幻术,乃是面前之人所造。 怪不得他通晓各类法术,怪不得各类法术威力相等,怪不得他始终找不到对方。 他们走到了正确的地方,只是没有看清面前的敌人而已。 “没想到啊,白公子还找了个有趣的帮手。”面前的男人微微弯腰,“在下雕泷,画师雕泷。” 离渊想起了关于这个男人的传闻。以一届画师之身得道,曾是蜃楼弟子,擅长幻术,是涪陵道人的三位入室弟子之一。 如此人物,此时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他说话的对象却是白乐天…… 离渊心中一动,看向了白乐天,而对方也正看着他苦笑道:“尊者不相信我?” 离渊不动声色:“一无所知,如何相信?” “……这位应该是那人请来的吧。”白乐天轻声嗟叹道,“他倒是一心想让我死。” 白乐天这模样弱不禁风,我见犹怜,让离渊生生把剩下的话吞到了肚子里。他心中郁闷,手上也不留情,在雕泷身边凝出飞剑,以剑阵相待,更是亲手拿出灵剑向他斩去。 雕泷不慌不忙在纸上画了个小人,他动作看上去并不快,离渊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刺不到他,短短距离变得无限漫长。 当对方落下最后一笔,那纸面凭空竖立起来,一个人出现在面前,徒手架住了灵剑,另一只手轻易地捏起了组成剑阵的长剑,一把一把扔了出去。 饶是离渊心神坚定,也不由得惊疑:这怎么可能? 对方论修为不如自己,哪怕有外道秘术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将他的阵法破去。那么,这仍然是幻术?可他与自己飞剑的联系又分明被切断了。 他镇守心神,剑指苍穹,与天地沟通,巨大的剑芒转瞬间成型。任那小人怎么撞都无法进入。 剑芒渐渐凝实,然后朝着雕泷砍去。雕泷在纸上匆忙地画着,鼻尖上都滴下了汗水,却无济于事。离渊看到这情景,心里不可自抑地出现了一丝得意。 他立即感觉到不对,可是已经太迟了,雕泷抬起头,嘴巴一弯,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幻境,尊者。” 离渊转过头,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离渊仿佛走在一片荒野之上,他似乎重新变回了凡人,感到腿酸脚麻,却无法停下来。 渐渐地,不但他的身体开始麻木,头脑也麻木了起来。 就这样吧,应该很快就要死了……凡人怎么可能一刻不停地走下去呢?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想想他的大道。 他的大道是什么呢?失去记忆的时候,连这件事情也一并忘记了。 一个没有大道的修者,与凡人何异? “尊者。” 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出现了幻觉,面前的白家少爷朝他笑了笑,慢慢走来:“我找了你很久,这里真远。” “远?”离渊自动停下来,讷讷回答道,似乎已经不会思考了。 “很远。你在这个幻境里走得很远。”白乐天坐了下来感慨道,“没想到尊者也会有不坚定的时候,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什么。”离渊回答道。 “……就算是这样吧。”白乐天笑了笑,“往回走吧,我们得回去了,我还等着你救我呢。” “救你?” “尊者,你困在了这个幻境里,但是画匠并不能拿你怎样。我虽然没有被困住,可我不是他的对手呢。”白乐天温柔地笑着,抬起手安抚地覆在离渊的眼睛上,“尊者,快醒过来吧。” 离渊呆呆地坐了下来,看着他,忽然说道:“我忘记了我的大道是什么了?” “那很重要么?” “很重要。” “在我看来,一点都不重要。”白乐天淡淡笑着说道,“你是为什么修仙呢?为了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 离渊皱起眉头,冥思苦想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要……想要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 “是啊,修仙不是为了摆脱凡人的脆弱,而是为了更好地守护我们的信念。”白乐天抬起手指,眼神清明,“只要信念不死,你就还是你。凡人或是修者,有道或者无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 离渊睁着眼睛,却是一片漆黑,只有白乐天的声音一句一句,越发清晰。 而一种信念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他是自由的,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要自由。 没有什么能够拘束住他,无论是离宸,还是面前的雕泷!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少爷:我是你的什么啊? 离渊:你是我的金手指! 白小少爷:原来你把我当做手指啊! 离渊: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握着你啦! ☆、突破 身边砰地一声巨响,白少爷被什么东西打了回来,落在了他的身边,被赤用身体接住。白乐天躺在赤豹身上,朝着他苍白一笑:“欢迎回来,尊者。” “……希望不算太晚。”离渊此时头脑清明,只觉得万事在握。刚刚在幻境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不仅仅让“忘尘”几乎失去了作用,更是除去了他的心魔。 他踌躇满志,望着雕泷如在看一个死人。 用不着拿出新的飞剑,既然幻境已无作用,离渊动动手指便召起之前散落的飞剑,组成屠魔剑阵封住了雕泷每一个动作。在雕泷提起笔的一瞬间,两把飞剑已经从他指尖飞过,将纸斩成了数片。 离渊背对着他,淡淡道:“我若是你,此时便不会动作。” 雕泷哪里会听,他手中画笔亦是法器,无需依凭,随心而动。然而他神念一起,在他头上盘旋的一把飞剑便迅速落下,在那画笔上留下一道深痕。 没能斩断那画笔令离渊大感意外,随即看见雕泷冷汗涔涔的样子恍然大悟——那恐怕是他的本命神器。离渊心念一转,止住呲牙蠢蠢欲动的赤豹,下一次攻击却朝着雕泷脸上的面具过去。 白色面具咔擦裂成两半,露出了下面伤痕纵横的一张脸。 雕泷声音优美,离渊曾想过他的脸恐怕不尽人意,毕竟难有人尽善尽美,看见这般脸孔时仍是吃了一惊。这脸形状也算妥帖,依着眉目描去依稀看得出旧时气魄,俊美容颜。可这一切都被伤疤破坏,纠结成面目模糊的一团。纵只是看着,离渊都不由惋惜。 “怎会如此……” “前辈大能在脸上留下的伤痕,自然难以消除。”雕泷说话的时候说不出的怨毒,离渊觉得自己能看见缠住他的魔气。 执念到如此地步,恐怕是很难更进一步。无怪乎雕泷五百年前便是前辈大能,如今却反而屈于离渊之下。 离渊默默叹息,却也心生警惕。此人必须斩草除根,否则必有后患。执念伤己,亦能伤人。 他正欲结果对方,却被白乐天出声止住:“且慢,尊者,在下有一事相问。” 离渊停手道:“尽快。” 白乐天并未直接开口,反而打量着离渊,说道:“尊者,你确实恢复了记忆吧。” “不错。”离渊颔首道。他并不意外白乐天会知道这件事情,毕竟忘尘是他们白家的秘药,有秘术相探也并不稀奇。 白乐天便开口问道:“画匠前辈,可是吾长辈白曙天请你前来的?” “你是说那个废物?自然!我可不是为了见他……对了,你是他的后代,和白曙天不一样,你一直呆在这里,一定知道吧……白花朝在哪里!让他给我滚出来!”雕泷说这句话的时候几近疯狂,脸上的伤疤越发狰狞。 “你如何认为,你能与先祖相比?”白乐天不动声色道,“先祖曾有记载,数百年之前,尔等合阵不过侃侃能与他一搏。”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雕泷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小少爷,那人并不在这里罢。既然如此……” 离渊心道不好,发觉自己刚刚竟然入了迷,未发现对方已经悄悄再次画出了幻阵。 这次的幻阵并不如之前那般立竿见影,却是浮在空中静静发出光亮。不等离渊出手,赤已经冲了出去,以灵力与此印相撞;在他之后,离渊的灵剑也紧随其后,却皆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反而让那幻阵越发明亮。 离渊再执剑,捏起剑诀,从地上放出巨剑,震荡着空间。 雕泷喷出了一口鲜血,脸上却满是笑容,看起来分外可怖。 离渊心一跳,再次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手向旁边伸去却摸了个空,只见白乐天双手握剑,手上血迹斑斑,浑身亦是冒出鲜血,将一袭白衣染得血红。 白乐天紧紧握着双剑,脸色惨白,手不停地抖着,无论如何松不开剑柄。 离渊一挥袖解开雕泷的法术,双手按上白乐天的背,发现他身体中的经脉已经被灵力搅得一塌糊涂,只能一刻不停为他输入灵力温养经脉,神色一片阴郁。对方正趁此机会诱使白乐天自己不断吸取灵力,导致身体无法承担,濒临崩溃。 看此情形,他被法术所困岂止一时半刻? 画匠雕泷,何等狡猾! 对方成名已久,施法哪里依靠法器?是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离渊抱着白乐天心乱如麻,刚匆匆施下结界,雕泷已然起身,施施然道:“你很有趣。可惜,这次还是我更胜一筹。离宸的儿子,我领教了。” “离宸?”离渊头脑刚刚清醒,反映了片刻方想起离宸乃是自己生父,心中隐隐预感到什么,大声喝道,“你、此地与他什么关系!” “那件事情,恐怕要你亲自查明了……” 说罢,雕泷消失在一片幻雾之中。 周围幻雾散去,还原为一个宁静的院落。 赤化为人形,焦急地走过来,低下头查看着,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离渊默默不语,拿出药丸合水灌给白乐天服下,手上灵力不停。终于白乐天情况缓和,勉力抬手一指琵琶双剑,红绡幻出人形,忙扶住他,为他抚按胸口。 离渊看着她,开口道:“他并非旧疾发作,乃是灵力入体,凡体难以承受。待我为他洗炼躯体,拓宽经脉……” “不可!少爷决不能如此!”红绡忽然开口道。她从兜里拿出药丸喂白乐天服下,后者睁开眼睛,挣脱了离渊,抓住了红绡的手,朝她笑了一下,命令道:“回家!” 离渊心情复杂地任他推开自己,忽然道:“你可知道你可能会死?” “……”白乐天什么也没有说,直接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耗尽了精力。红绡抱着他冲另外两人点了点头,飞身离开,只片刻就已然远去。 离渊坐在地上,盘腿闭着眼睛,神念跟随那主仆很远才收回。此时雕泷已然重伤,应该已经无力追击。白乐天毕竟是此地主宰,自然有保命之术,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赤豹却不解风情,打断他的凝思:“钟鼓。” 差点忘了,他的化名叫做迟钟鼓。 离渊睁开眼睛,看向那只赤豹,问道:“什么事儿?” “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赤弯下腰,认真地看着他,野兽的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那个幻境。我是野兽天然不会害怕,白乐天不过是一介凡人,你却是个正统修者。你难道当真毫无心魔?若真是如此,你也不会只有此等境界了吧。你是怎么脱离那个幻境的?” “……我不记得了。”说来也奇怪,这幻境如梦境一般,醒来便化为泡影,于脑海无踪。 “不记得了?”赤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我不记得了。”离渊笑了笑,踌躇满志,“而且我觉得,我可能可以突破了。” 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一瞬之间解开了,那心魔或许仍然存在,却已经没有那么强了。 只是回来的记忆还不完全,忘尘并未完全解开。 似乎还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他还没有想起来。 他为何来到此界?为何如今在此? 来到此处的动机仍未清晰,令他心忧不已。 若是其中并无紧要之事也就罢了,可此界处处怪异,离渊很是怀疑他来此处的缘由。他可不会无缘无故来这样的小界。 “钟鼓?” “没什么。”离渊想了一会儿,便释然放弃了。修道之人能舍能得,切不可固念生执。他告诉了赤一声,便伸手触动玉简,被送回了江月客栈自己的房间里。 片刻之后,赤来敲他的房门,寒暄了几句后邀请道:“要不要来认识几个道友?” “现在?”离渊微微意外。不光是为了这个邀请的迅速,更是为了赤竟然会邀请他。他仔细观察赤,确认他不是和赤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后,才慢吞吞道:“行。” 看来,共同战斗的确是很利于增进感情。 赤豹天真,倒是容易亲近。但也说不得是不是这只赤豹常年在主人身边,未受挫折之故。 赤被他的眼神看得炸毛,说完“准备好来找我”后砰地关上了门。 离渊换了身服装,以免自己刚刚经过战斗的事情被发现,施施然走出房间。香山界灵气充沛,短短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只稍稍一想,便放弃了此刻突破之事。要知道突破非一时半刻的功夫,少则几日,多则数年,若不能平心静气,急于一时,很容易留下后患,非明智之举。 离渊修道多年,深知仙途漫漫,见惯了不能静心守气,陨落于突破之人,其中不少颇令人惋惜。离渊可不想成为那些道旁枯骨,自不会为蝇头小利蝇营狗苟。 他打开门,赤豹仍在门口等候,见他咧了咧嘴。 离渊微微颔首,对赤说道:“走吧。” 他于此界一无所知,倒是的确需要几个道友来指引迷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天,他走的时候,你一定会跟上去 另外明天为了满足字数要求早上8点更新,小天使们注意一下哦~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3节 ☆、秘境 赤带离渊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进入房间离渊便感到各种各样的灵气充斥在房间之中,数道神念袭来,被离渊不动声色地挡下。 “嘿,笑笑!”赤找到碧落黄泉,大声打招呼道。 笑碧落转过头,满脸笑容地恭敬弯腰,道:“赤真人。” 他身边的笑黄泉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脸。他简单地重复了笑碧落的动作,便靠在双胞胎旁边。 “这位便是赤真人了吧。”两兄弟身边一个矮小的修士捋了捋胡须,看着赤嘿嘿笑道,“早便听闻绿萝仙子身边能人辈出。今朝算是得见啊。在下丰山长老孔文,那么这位……” 离渊没说话,赤代他回答:“这是迟尊者。” “那在下真是失礼了。”孔文弯下腰,忙请罪道。 离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绿萝界结构特殊,乃是一座巨大的山,名为绿萝山,主峰自然是绿萝仙子的地盘,而偏峰皆是别派驻地。绿萝仙子本就是仙灵,绿萝界也以妖修和灵修居多,这也是离渊之前下意识认为碧落黄泉兄弟乃是修者制造的原因。 当然,现在看来,说不定他没错。 “这是孔万和孔千,是我的徒弟。我还有一个兄弟叫做孔武,他会带着孔剑和孔刀来。我们兄弟二人是山主派来的,他说我们主要是协助仙子……”孔文诚惶诚恐地说道,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底倒出来,以换得眼前几人的信任。 他身边两个英俊的修士低下头,和他如出一辙的动作,恭敬地看着离渊。 “……你们是孔雀?”离渊却是瞧出点端倪。 “正是!”听到对方一口报出自己的身份,孔文不惊反喜,“正是!我……” “老孔雀,别在这里开屏了,滚回你的山上去吧。”一个白发修士和一个小童相携走来,冷哼一声,“你们除了开屏什么都不会,仙子岂会需要你们?” 孔文脸涨得通红,看着他们道:“你们、你们……竟敢在赤真人和迟尊者面前撒野!” 白发修士不看他,向赤和离渊抱拳道:“在下龙山奚年义,见过两位。” 他身边那小童瞧着他们笑道:“这就是赤豹啦,我还没有见过呢。” 赤呲出牙,刚要发怒,看清了小童后撇了撇嘴,没兴趣道:“我也没见过你。原来你就是绿灵啊。” 小童烂漫道:“你生气了么?” “谁要跟一颗珠子生气。”赤翻了个白眼,和离渊说道,“他是翡珠的化身,是……” “真人,这位尊者来自何方?我为何不曾见过他?”奚年义忽地插嘴道。 赤瞪了他一眼,罕见地没发怒,皱了眉头道:“你莫要过问。” 孔文忙道:“真人,不妨去见见别的道友。文秀山、惠山、叟山亦是派人前来,五大山皆是出力了。这是仙子的大事,没人会袖手旁观。只是不知道苍渊界人将会如何。” 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仍是抬脚随着孔文走去,嘴里还道:“你们一盘散沙,事情还真不好说。” 孔文满脸堆笑,刻意放慢脚步,小声道:“有仙子在,那些人算什么。” “仙子……当真神通广大?”离渊在一旁插嘴道。 赤猛地回头,认真告诉他:“特别厉害!” 看到他的眼神,离渊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一个交代,可一时对他的老对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是,我知道了。特别厉害。” 笑碧落忽然停下脚步,对面前一人叫道:“阿父!” 五大山竟有人类?离渊狐疑地看过去,却是愣了一下。那人面容秀美,头发却隐隐发紫,浑身散发着淡淡毒气,余人皆刻意与他远离着。 他竟是一片桃花瘴化出的妖,天生的毒物。不过,对碧落黄泉两兄弟,他的毒却毫不可怕。 光灵根百毒不侵,暗灵根化百毒为我所用。 离渊很快便猜出了一部分真相,无非是这瘴妖捡到两个人类小孩,养大后送给了绿萝仙子。 说不定这两人还真是天生如此,光灵根与暗灵根相生相随,对任何修者都是难以拒绝的良才美质。从来修真者众众,登仙者寥寥。寻得贴心又灵根出众的弟子养老送终,传承大统,不失为另一种途径。 瘴妖伸出手摸了摸笑碧落的头发,温和道:“都长这么大了,老祖真是喜欢你们。” “阿父,文秀山只派了你一人过来?”笑黄泉开口道,语气里很有些不满。 瘴妖失笑,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你在生什么气?文秀山全山尽是老祖的仆从,只有少数几个长老方能随心所欲。我想来看看你们,就来了,不过代表我自己而已。若老祖不起驾,别人自然不会过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周围的人却在随着他的步伐纷纷退后,唯有孔文、奚年义、小童和离渊赤几人并未挪动。 只是恐惧归恐惧,人群中却也有人对他不满,便听得一声冷哼,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说起来挺有道理,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己。” 笑黄泉猛地转头,灵力从脚下蔓延开,地上精美的玉砖转瞬之间便腐朽了。他以杀人的眼光盯着人群,问道:“谁?” 他的灵力窜上一个躲闪不及的仆从,将他化成了一滩臭水,又问道:“谁?” “黄泉……” “请等一下。” 两个声音同时阻止笑黄泉,一个是笑碧落,另一个却是从人群中走出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外表威严,伸手道:“请息怒,这不过是无心之言。在此地争论有何意义?接下来的事情凶险万分,他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一切结束之后,在下必然给你个交代。吾绝不负公正二字。” 笑黄泉没有回应,因为瘴妖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已然开口:“早听说惠山人护短,今日算是一见。邬迪山主,我文秀山正有一灵兽,唤做真乌,在它面前说谎便会被吞吃。山主自然愿意一试了。毕竟,这可是山主所坚信的公正啊。” 瘴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这瘴妖向来嚣张,一身毒气无人敢惹,护短亦是不下惠山人,哪怕在山主面前也不落下风。此番邬迪敢于挑战他,恐怕是想要试探文秀山的态度。 离渊总结了身边人的小声谈论,得出了结论。 邬迪的脸色立即变得糟糕了。他点了点头,退回徒子徒孙的包围中,紧接着不发一言。 看他们的脸色,这件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结束。惠山没有特别的传承,皆是无群落的普通妖物,费劲千辛万苦开了灵智,却发现自己还是在修真界最底层。也因此,他们必须团结起来,制造出惠山十分强大的表象。 笑黄泉杀死的不过是一个仆从,无足挂齿。可若让他们公然杀死一个弟子,那么整个惠山都会发生危机——内部的信任危机。若他们不再团结,任何山头都可以随意拿捏他们。他们会失去的,可不仅仅是五大山的位置。 即使对方是瘴妖和仙子的徒弟,他们也要冒险一试。 这种意图已经被他们明确地表现在了脸上,让所有人都有了不妙的预想,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心中多半都在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室内静了片刻,便有一个青年跳了起来,对大家道:“大家不要这么沉默啦!我们不是来说正事的么!” 赤和颜悦色地把他按了下去:“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大家听好了!” 他正了正神色,露出张狂的笑容,尖牙露在外面,让人脊背一冷:“各位,就在不久之前,城南界河处又妖异红光,已经有人证实,那里一处秘境入口正在成型!里面恐怕有不少天材地宝!” “第一,苍渊界的混蛋们一定也在打它的主意,我们见一个杀一个;第二,你们不准自相残杀,我见一对杀一对;第三……”赤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尖牙,“你们也知道吧,仙子要来了……要是她知道,你们现在还在试图隐瞒什么的话,你们也知道后果吧……现在,把你们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赤带离渊来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他需要更多的人来加强他的权威,以便完成绿萝老太婆的吩咐。 懊恼早在发现自己一个苍渊界魁首竟然陷身绿萝界大本营的时候就有过了,现在离渊相当得过且过。能达成目的,在哪里不一样? 若能借此得到绿萝界掌握的情报,也是好事一件。 不过事到如今,他倒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为了耿星河?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想不出来,离渊索性收敛了心神,专注听面前的人们怎么说。 瘴妖微微一笑首先回答道:“听小天说过,城南发出一片红光,似有秘境出世。我特意去看了一圈,的确有名堂。此刻那里恐怕是妖物云集,狩猎闻讯而来的修者呢。妖修灵修……自然也是一样。” “这怎么可能?”刚刚开口的那青年修者质疑道,“妖物有什么神智?他们恐怕也是为了这天材地宝来了,既然灵草成熟,不过是一吃了事,算不得大事……” “听起来这于我们也并非什么好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你死我活了。”瘴妖低声笑着。 赤这个时候和离渊解释道:“别看那人脸嫩,也是个老不死,叟山全是老树妖。这个叫做叶柏叟。” “柏树?” “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  人有点多,邬迪(无敌)代表小妖怪们,姓孔的都是孔雀,白发修士奚年义是一只蛇妖,小童是只珠子 实在记不住的,大家只要记住赤和瘴妖就够了,其他的都是炮灰呀 ☆、绿萝修士 那边的叶柏叟被瘴妖噎了一下,也经不住微怒:“你——莫要胡乱臆测!” “真是笑话,到底是谁胡乱臆测呢?”瘴妖笑了笑,妖艳的脸庞让许多人不由恍惚了一下,“事实如何,一查便知,不急于一时。妖物聚集为何,我们总能知道的。只是我与叶柏都坦诚说了,接下来,该轮到各位了吧。” 事到如今,瘴妖已经表态,已经容不下剩下的人再隐瞒事实了。 孔文低声咳嗽了一声,补充道:“他说得不错,只是我恐怕,那些妖物并非自发云集,否则应该和叶柏叟说的一般,更急于吃掉灵草……还记得香山界的传说么,各位?传说中,白花朝与涪陵道人在此争斗,战败陨落于此。涪陵道人一举突破,坐稳五行宗宗主之位,可那白花朝当年究竟怎么样了呢?若他还没有死呢?” 离渊竖起了耳朵,心中的问题被另一个人问了出来。白花朝究竟死了没有?如果他没有死,那他现在在哪里呢?他会是白家的一个人,还是隐藏在市井之中,亦或者从来没有出现过呢?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即便在他失去了记忆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若是没死,那位道人怎么可能放过他?”奚年义尖锐地反驳道。 “若当年,占上风的并非涪陵道人,而是白花朝呢?”孔文环视着周围的人,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这个矮小的修士说话,“当年白花朝在白泉界论道,令白泉道君大道衰败,自行兵解;被追杀时布下大阵,令追击者不战自败;最可怕的还是在回到这个香山界之前,一招春花秋月引动天机,点化万千灵妖,更是将围攻的修者全数以生气破灵气,灵根全废。这样的人,谁能肯定他就会倒在涪陵道人手下?!” 房间里静了片刻,那小童天真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因为他的大道名为浮生,需要的既不是磨练道心,更不是提升武力,而是在此与生灵为伍。”叶柏叟低声说道。他看向孔文,展现出属于老人的豁达知命:“他这样的大能,想要算计我们,何须如此?” 邬迪淡淡道:“若想要算计我们的不是他呢?白家的两位毕竟是他的传人,岂能不从他那里得到好处?我们要是想要反击,难道白花朝就会任我们做?” “自然是不会。”瘴妖笑道,“可是他们何必与我们争抢?白花朝什么没有,能饿着他们?” 房间里的气氛立即轻松了不少。许多人对这句话都深以为然,以为接下来的对手不过是苍渊界的人族修士而已。 赤皱着眉头看向了瘴妖,他此时正与碧落黄泉两人轻声说话,感受到这目光转头,遥遥朝赤笑了一下,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离渊脸色沉了下去,那几个字分明是“何必自乱人心”! 他们到底…… 在那秘境之中的到底是什么,能够改变一切呢? 他分明记得,自己知道那洞穴中物品的真相,此时却如被迷雾遮住一般,怎么也浮现不出来。 是“忘尘”的后遗症么?根据白乐天的说法,这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解开。 若在平时,离渊也不在乎这点时间,可是现在形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 赤拳头捏得很紧,朝着离渊说了一声便朝瘴妖和碧落黄泉走过去,拉着他们走进了另一个房间,看样子是要再说些什么。 看样子,这个形势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本来想要得到的是关于秘境的情报,谁知道竟然被扯到了白花朝身上。 白花朝、白花朝…… 离渊念着这个名字,思绪经不住回到了那个瘦弱的白家少爷身上,想了想他回去后的事情,先是笑了,紧接着又有些紧张。 若他没猜错,白曙天便是耿星河,便是向白乐天下手的人。 他印象中的耿星河,是不会向他认识的白乐天的下手的。绝对不会。 如果不是他印象中的耿星河并不真实,那就是他从来没有认识过白乐天——而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让他高兴的事情。 离渊叹了口气,捏了玉简回房。 此处并不需要他。连利用他的豹子都跑了,他还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离渊在房间里,安静地练功,过了不久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再次黑了。 修者并不需要食五谷,不过今天的事情并没有结束。他还有些兴致,去看看绿萝界的妖怪们争论出的结果。 回到商议的房间,他立即从被赶出来的两兄弟那里得知赤和瘴妖单独在房间里谈话。他没有什么隐私观念,想要和赤说话,便径直冲了进去。 令他大为吃惊的是,当他到场的时候,赤正和瘴妖大打出手。两人似乎都没发现他的存在,他也乐得看戏。 赤紧紧抓着瘴妖的脖子,手已经完全变黑,另一只手上露出了锋利的爪子,朝着瘴妖一拳一拳打去。瘴妖妖艳的脸被划出无数血道子,转瞬之间又恢复。 他靠着墙,喘息着说道:“你明知道这没有用,何必这么做呢?” “闭嘴!”赤目眦欲裂,恨恨又给了他一拳,“你明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主人!” “你的主人是她,我的主人可不是她。”瘴妖的眼睛暗了暗,身体化为一团瘴气,飘走后重新凝聚在离渊面前,“让您见笑了。” 离渊尴尬了一下,很快镇定自若:“不笑,你们继续。” 瘴妖趴在他的肩上,贴近他的耳朵,哧哧笑道:“尊者想知道我隐瞒的是什么事情呢?” “……”离渊忍不住顿了一下,瘴妖正在这时离开了他的肩头,对赤说道:“无论知道什么事情,老祖不可能放弃这个,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离渊还是插了进去:“说什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赤老老实实告诉他:“那秘境里有赤血丹参,天地至宝。就算是白花朝,恐怕也不会放弃这个。” 赤血丹参是修真界传说中最神乎其神的那些之一,传说只要服下赤血丹参,必能成就仙身,能否成圣就由各人的大道决定了。而至今为止,唯一知道的服下过赤血丹参的便是五行宗主,三千世界中最大的大世界五行界界主,涪陵道人。 离渊一愣,头脑里浮现出无数个念头,多半是把赤血丹参想方设法弄来,放到自己手中,反正白花朝到底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可另外一小半念头却是警戒自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他谨慎地说道:“原来如此……” “我会告诉主人这件事情。”赤随即看向瘴妖,通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由她来决定。如果她坚持的话,我也会跟她一起走。” “驽钝至极!”瘴妖忍不住叫道,“一旦去往秘境,就凶多吉少,你真是……忠心耿耿!” “并非如此。”赤淡淡道,“仙子不只是我的主人,亦算是我的姐姐。从我们存在那刻起,她的愿望便不过是挣脱灵的束缚,更进一步,得道登仙。既然在这里有这个可能,我怎么可能不帮她实现?” 瘴妖面色如霜:“那你就去吧。不过你若是希望这些人依然帮助你的话,就最好别告诉他们这一点。” “是何事如此神秘,竟然不能开诚布公?” 邬迪山主带着他浩浩荡荡的山人一同走了进来,虎视眈眈地看向了瘴妖,一字一句地说道。 瘴妖笑道:“要瞒邬迪山主的事情多了,竟然要我一件件说出来?” “只要说这件便足够。赤大人不会包庇此事吧。”这一次,邬迪却不会随意退缩。事关惠山上下性命,他从来就是无所畏惧。 惠山修士同进同退,也从来不会充当马前卒,进必死之局。 赤心烦意乱都写在脸上,挥手道:“哪能有大事?不过仍是白花朝而已。瘴妖依然觉得,此处必有白花朝手笔。” “此事不至于不让我们知道吧。”邬迪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进入眼睛,“赤大人刚刚说的事情,现在应该还没有忘吧。您可亲口说过,绝不能隐瞒任何东西!” 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山主何必咄咄逼人?”奚年义带着自己门人和碧落黄泉走了进来,竖瞳盯着邬迪,“你不会是惧了吧?五大山中,唯有惠山最恐拼命。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邬迪气得双眼通红,面色发黑:“你再说一遍!” 奚年义冷冷一笑,便要再说,被赶过来的孔文抢过话头,和稀泥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老奚,你也别生气,他们也是为了稳妥。但是邬兄,那位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不如我们再好好交流交流,交流交流……” “交流?”邬迪的话语铿锵有力,“我今天就明说吧,哪怕去掉五大山名头,如果他不能把话说清楚,我坚决不会让我门下修士去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看,这是教科书一般的作死 ☆、意外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说不下去了。 瘴妖面色也不好看,冷笑着不说话,未必不是心虚。 离渊看得正好笑,忽然听到外面一声什么破碎的声音。他心中一凛,神念已经窜了出去。 他显然不是唯一一个听见那声音的修士,赤脸色苍白,飞快地冲了出去。 在外面的地面上,小童倒在一片血泊中。 可在离渊的神念世界中,只看见一块破碎的珠子。 看见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赤冲过去跪在小童面前,往他身体里输着灵力,希冀他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 离渊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没用了,它已经……碎了。” 赤茫然抬头,喃喃道:“那我们该怎么办?绿萝界应该怎么办?” 离渊看着那枚珠子,感受到其中散逸的灵力。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绿萝界的界钥。” 听闻此言,离渊也不由惊了一下。 界钥乃是一界最要紧之物,若无界钥,不要说小世界中种种奥妙无法启用,连世界本身都有崩坏之险。届时绿萝界将于三千世界中脱落,入无尽虚空,其中人再无处可去。 逃离自然是个选择,但于土生土长的修士而言,这的确难以接受。 赤终于收拾好心情,站起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可神情也足够阴霾,“刚才是谁守着他的?” 很快有人做出了回答:“是叟山那群人。” 赤狠狠瞪了过去,眼睛里满是血丝:“我相信你们没做什么!但是既然他在这里,你们难道就不知道要看着点么!” 叶柏叟张了张嘴,动了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们刚刚离开,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和一个人说话,然后,那个人就……就拿刀杀了他。” “胡说!”奚年义叫道,“拿刀?若是随便一个人拿刀都能杀了他,我、我……”他忽然放轻了声音,哽咽道,“我怎么会带他到这里来?” 一时间,众人俱静了。 过了半晌,孔文低声道:“究竟是谁……” “老孔雀,这件事情我正想告诉你。”叶柏叟长叹一声,“那正是你门下的孔万。” 孔文目瞪口呆,样子滑稽得可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得出来。 他结结巴巴道:“这……这如何可能?孔万既然逃了,孔千呢?叫孔千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人群里鸦雀无声。孔文不死心地再叫了一遍,依然毫无回应。他腿一软,瞬间仿佛老了几百岁,淡淡道:“看来是我丰山早已被渗透,弟子无能,吾更无能……若一切结束绿萝界尚在,便是把我们除了五大山,也毫无怨言……” “岂能如此说?”奚年义在此时却为老对头分辩道,“若这么说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必有过错。此事必有蹊跷。我们平日总留人在碧珠身边,为何此时会聚集在小房间里,留下碧珠一人?” 他所暗指,自然是刚刚试图从赤与瘴妖口中逼出秘密的邬迪等惠山人。刚刚他们还气势汹汹,大义所向,此时却成了千夫所指,说不得是命运弄人。 邬迪迎着众人的目光,无所畏惧道:“既然伤到我门人,我自然要问个明白!此事我难逃其咎,但万不可牵连我山人!” “事到如今,还想着保全族人,也未免浅薄了吧!”赤一拳砸在地上,神色阴冷,“你们一个个都少说责任的事情,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孔文,那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孔文刚刚失态,此时已经重拾了心神,不动如山,只是道:“吾弟子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啊……只怕此时已经入轮回了吧……” 赤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一爪子挠上去,一字一句问道:“你可察觉不对?” 孔文摇了摇头:“若有察觉,我如何能坐视不管?只怕也是来者不善,修为高深。人既已逝,莫言其他。丰山上下全力支持真人。” 赤被他噎在这里,拳头几次抬起放下。 离渊看得分明,那孔文必有隐瞒。口口声声说请责罚丰山,到底还是尽力在保全宗族。 赤无奈转向另一个人。 “邬迪,你怎么想起来冲进房间的?” “听见有事,自然就进来了。”邬迪抬头挺胸,毫无惧色,“惠山问心无愧。若真人有难,我惠山上下也全力支持真人。” 赤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一点,但并没有这么简单放过邬迪:“难道这么容易?” “没设结界,自然容易。” 赤紧抿着嘴唇,神色难看至极,一字一句道:“竟然是我的过错!” 他转过头,看着此时的同界修士,眼神不可置信,眼中隐隐泛红。 赤豹自然不是委屈落泪,乃是入魔征兆。 离渊心中暗叹一声,伸手制住他,输入一道清气,令赤澄心净气。 “何必如此?”他淡淡开口道,“绿萝未必重视他们。失了此界,换一界便是了。你身为灵兽,怎还看不透?” 赤转过头,苦笑了一下:“让尊者见笑了。我也没想到我绿萝界修士竟会是如此……各怀鬼胎,各自为政。即便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同心协力。没有仙子在,他们贪嗔痴无一不具,与凡人何异?” 赤豹眼中渐渐被冷漠占据。离渊看得心惊,不由感叹他毕竟还是灵兽,慧根未泯,亦是无心无情。 “你说得对,钟鼓。”他抬起头,笑了笑,舔了舔牙齿,“你说得对啊,我又何必在意他们呢?” “……是这样。” 离渊笑了笑,不禁对他接下来的行动好奇万分。 他会做什么? 赤缓缓抬起头道:“诸位,关于秘境,我正好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说。” 瘴妖愣了一下,冲过去想去阻止他,被离渊空手抓住,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城外秘境中的秘宝是传说中的赤血丹参。看来有人希望我们放弃,我们……自然不会放弃!待到仙子登仙,我们何处去不得?与其如此回去,不如破釜沉舟!倾我一界之力,也要得到此宝!” “各位,碧珠一事必须继续追查。无论这是谁的错,最重要的是找到罪魁祸首。不过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破坏他们最终的愿望,那还不是一样么!既然他们想要得到赤血丹参,便是不让他们得到不就好了? “赤血丹参可是能让人一举登仙的天地至宝,想要的人数不胜数,我们哪怕抢不到,阻一阻暗算之人,让他愿望落空还不简单么?” 这些话说的时机之好,让离渊几乎都要为他鼓掌了。 若他早讲,修士们自然会游移不定,担心将有的危险;碧珠一事既出,恐惧更是加倍,如影随形。别提一鼓作气,这支队伍勉强聚集都有问题。 若他晚讲,修士们多半已经因为碧珠之事打退堂鼓,难以统帅了。 可是现在时机正刚好。 修士们正因碧珠六神无主,恐惧得无以复加;各大山魁首心中有愧,刚刚发下誓言。 更要紧的是,许多修士正是自谋出路之时,却恰好听到赤血丹参的消息,哪怕是冒险,也要就此闯一闯。 此时这个消息恰到好处,这个要求令人无法拒绝。 唯一令人疑惑的是赤的想法:他一只豹子难不成也想要赤血丹参? 看现在的情势,哪怕绿萝仙子不愿继续下去,赤也要挟持大势让她入局——不,绿萝一定会入局!因为马上会和她报告香山界情况的人,不就是赤么? 这样看来,现在却是这只豹子在引导着局势,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如何。 在离渊思虑间,赤已经下了一连串的命令:“既然你们对秘境仍然了解不深,明日便开始吧。我亲自带丰山与惠山去探查秘境,龙山和叟山人便在此继续调查吧。瘴妖……我倒有件事情请你要做,请随我来。尊者也请来。” 离渊松开手,低头笑着对瘴妖说道:“走吧,莫要怠慢了他。” 瘴妖盯着他,似乎在猜想他和赤的关系,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离渊看得好笑,故意板起脸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至少现在,我和他不过是朋友。” 如他所料,瘴妖似乎更担心了,漂亮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纠结,说不定在衡量拼死一击和勾引哪个成功率比较高。 离渊和他对视数秒,相视一笑,离渊夸奖道:“吾很爱你的表演,差点以为你真对那只豹子有所钟情了。” 瘴妖也恢复了笑容,配合地笑出来。只是面对他的时候,仍有些挥之不去的戒备。 离渊笑得畅快,赤把两人拉进房间里的时候被他笑得脸黑了:“你就不能再认真点?” “你又何必这么认真?”离渊是无所谓,对赤却是真心当了朋友,看见赤很受打击的样子连忙安抚,“不过既然决定如此,那便继续吧。丰山与惠山你可以照管,我们要去做什么?” “……” “不会还没想好吧?” “不,其实很简单。”赤拍拍离渊的背,指着瘴妖,“你就像今天一样,看着他就好了。” 瘴妖的脸立即黑了:“为什么我要被这样的人看着?你亲自……” “不行啊。”赤为难地摸了摸鼻子,“我狠不下心的。” “……” “而且我的确有事情。”赤正色道,“你待在那里影响我和他们的交流。” 瘴妖不屑道:“交流?你不就是想要套出他们隐瞒的东西么?交流什么?” “自然是不一样的。”赤眨了眨眼睛,嬉皮笑脸,“我可是野兽啊。既然是野兽,就可以用一些野兽的交流方式……我希望他们能够听懂这种语言,否则可就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一份苦心真让人感动_(:3ゝ∠)_ ☆、屠杀 听了赤豹的野兽派宣言,瘴妖与离渊俱默,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果然高估赤豹了。 之前还觉得他心思深沉,懂得将无关紧要的人放在客栈以免破坏证据,把涉事部族到野外观察,更容易露出马脚。 现在看来,完全是因为野外比较好威逼利诱,所有才这么做的吧! 赤豹做事,什么时候用过脑子? 赤看着他们的表情大为不满,辩解道:“我自然是考虑了很多的!既然他们是为了部族而为此,自然也能为了部族而为彼。用暴力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我也觉得。”离渊很温和地同意道,“还有件事情。既然我的任务是看他,那么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只要用法术看……” “不行!”赤拍案而起,“你就待在这里,顺便还能监视留下来的人。” “……” “别想去找你的白小少爷,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当监工吧!”赤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道。 离渊也配合地故作失望,叹了口气:“那我只好陪着你的道友了。” “记住了,不能让他多走一步!你到哪里,他到哪里!”赤再三叮嘱道,“就算出去了也不要去秘境旁边,否则我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用暴力还怕被看到,是被绿萝仙子教得太好了么? 离渊古怪地想着,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瘴妖虽然狐疑,却也并没有反对,大概是觉得这种所谓监视并不算什么苛刻的待遇吧。 或许勉强能够算得上情趣。 离渊想到这里,又想到了他的白小少爷,然后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希望他现在还活着,否则,自己一定会很伤心。 众人休息了不久,便启程上路。离渊在瘴妖身上做了标记,自顾自回去修炼。瘴妖去任何地方,他都能感受到。而瘴妖若是离开,却更是坐实了赤的猜测。 当离渊结束修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离渊走出房间,到绿萝界集会的房间,发现瘴妖已经待在那里了。 “瘴妖,昨晚如何?” “我们似乎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尊者。”瘴妖转过头,刻薄地说道。 “只不过是打招呼而已。”离渊神态自若,毫不在意地继续了下去,“今天就在这里忍受一下吧,等赤回来……” “就这样吧。”瘴妖恹恹地挥手,转过头看向那些正在地上寸寸搜寻的弟子,“我今天就当一回捕快,来陪他们找证据吧。” “这样也好。”离渊四下环视了一圈,兴趣缺缺。 龙山的弟子在地上搜索,叟山的人努力回放之前的场景。 不过,对方做得天衣无缝,想要发现端倪并不容易啊。 离渊想着想着,思路偏到另一个方向:是谁想要杀死碧珠?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 是单纯地想要把绿萝界的修者吓回去么?但是因为碧珠的特殊性,他们更可能破釜沉舟地朝着秘境冲去吧。 如果不是这场闹剧的制造者考虑不周,那就只能认为这就是他的目的了。 继续想下去的话,在秘境旁边有陷阱应该是最正常的联想了。 “真是头疼……”离渊低声自言自语道。 他已经答应了赤,不要离开这个地方。不过现在也的确是个特殊的时候…… 离渊没有被这种事情困扰太久,很快决定了下来。他的最终目的是跟着绿萝界的修者进入秘境,如果他们因为别的原因损兵折将,他的计划很可能就要泡汤了。 就算为了这个,他现在也得去看看赤怎么样了。 他把神识放出来,在瘴妖背上轻轻戳了一下,美艳的妖怪猛地转过头,睁着桃花眼狐疑地看着他。 “瘴妖,我要去找赤。”按照和赤的约定,离渊理所当然地通知他,“你得跟着我。” “等等,你和他的约定是要待在这里!” “我觉得有人会要杀他,所以这个约定就作废吧。”离渊懒得废话,抓起他在背上拍了个印子,瘴妖便自动跟着他走了。 瘴妖动作虽然受到控制,嘴巴上还在逞能:“你别是发现自己离不开那只豹子了吧?” “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只豹子而已。”离渊心里想,就算是离不开,也应该是离不开白小少爷。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拦住少爷了。白家受到白曙天控制,于白乐天不亚于龙潭虎穴,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瘴妖古怪地看着他:“这跟我的想法倒是差不多。” 离渊敷衍地动了动嘴角,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秘境附近,将瘴妖扔了下来,收了法术。 周围一派祥和,修士和妖怪们打打闹闹,没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唯一特别的,也不过是此地妖怪格外多而已:走了不远,他已经用飞剑刺死了好几只妖。 瘴妖肆无忌惮地放着毒气,面容在彩色的毒气中越发艳丽。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妖怪?”离渊再次斩杀了几只妖怪,郁闷地问道。他的战斗技巧早已臻于化境,杀再多小妖也没有帮助。这些妖怪大概连练手都算不上,只是让他觉得厌烦无比。 “所以我说啊,必然有人在背后引导他们。”瘴妖一脸我早就说过了的表情,得意得毒气都灿烂了几分,“你说他们是想要保护秘境,还是想要杀人?” 离渊没有回答他,放出符咒化成的小剑在天上转了一圈,眼睛一亮,朝着那里走了过去,大声道:“赤!” 赤孤身一人站着,看见他们大吃一惊,忙问道:“你们怎来了?客栈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里有陷阱么?”离渊一边问,一边探查了一遍。出乎他意料,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哪有什么陷阱?!”赤大怒,眼睛里冒出了火焰,爪子抓住了离渊的肩膀,“你不是答应我……” “我是答应过啊。”离渊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我觉得过来比较好。对方是修者,准备充分,哪有那么容易发现线索?不如来看看你。你呢?发现什么了么?” 赤脸上的神情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了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瘴妖眉毛动了动,离渊便已经明白,也不说什么,拎起豹子的后颈。赤嗷呜的一声就迫不得已变回了原形,四只爪子在空中乱比划着。离渊直接离地而起,御剑而飞,并问道:“他们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我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离渊嘴唇轻抿,飞剑倾斜着射了出去,朝着灵气浓郁的地方径直飞去,瘴妖化成一团瘴气,跟了上来。大概是因为灵气浓郁的缘故,离渊一时感受不到那些修者的灵力,但这区域也算不上广阔,用神念扫过去,很快便能找到。 果然,不过多久,他便找到了一个修者,在树林中茫然地伫立着。 周围的景物逃跑一般纷纷退去,将他带到了那个修者面前。 离渊刚刚减慢速度,便感到了一种古怪的灵力在此处盘桓。这股灵力没有什么攻击性,温顺地在他的脚边绕着,像是只抓尾巴的猫,让他很想摸一摸。 他的手一松,赤便窜了出来,却没有变回人形,一边飞一边嗅着,神色罕见地肃穆了起来。 “血腥味好重。”瘴妖在他们旁边低声呢喃道,瘴气亦梦亦幻,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却无人欣赏。 这里血腥味的确很重,就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大屠杀。 风携着微红的空气朝着他们吹来,离渊神色越发凝重,索性弃了飞剑,落在了地上,朝着那个修者走去。 周围的草木虫鸟格外茂盛,欢快地伸展着,发出的声音一致得不可思议,仿佛是安魂曲一般安宁奇诡。 神念中的修者慢慢倒了下去,单膝跪地,灵力从身上散逸出来,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将自己抽干。 随着灵力的流逝,他化出了原型,那是一只赤色的大蚂蚁,獠牙分明,身上长满倒刺,分明是一副狰狞的模样。然而此时这只大蚂蚁却干瘪枯槁,身上的甲壳失去了光泽,腿抽搐着,口器里面吐出了白色的泡沫,在地上流淌着。 妖修天然便散逸灵力,只是流失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说这是妖族的本能,那么这只妖便是在用本能杀死自己。这种事情匪夷所思,让人毛骨悚然。 丛林依旧生机盎然,阳光明媚,在三人眼中却暗藏杀机,触目惊心,每一根草叶中都灌注毒汁,每一声鸟叫虫鸣都是警告。 瘴妖化成人形,注视着那只大蚂蚁,忽然福至心灵,失声道:“邬迪?” 离渊搜索了一遍脑海,想起来邬迪是绿萝界五大山之一,惠山的山主,一时悚然,不禁道:“你在说这只蚍蜉?” 瘴妖艰难地注视着蚂蚁,缓缓点了点头。 离渊坐实了此事,心中恐惧只增不减。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4节 邬迪至少是分神期巅峰的修士,修为高深,境界奥妙,已经是难得一见的高手。离渊虽不至于怕他,想要赢也要费些功夫——无论如何,绝不可能让他在此处以此种方式自戮。 再想想此地怪异的灵力,空前和谐的自然之音,淡淡的血腥味,一切都说明这里的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又开始猎奇风……你们要相信这是一篇甜甜甜文! ☆、破局 瘴妖踌躇了片刻,便决定要去进一步查看,或许还有希望救活邬迪,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变成一团瘴气,缓缓飘向了大蚂蚁,在他身前停顿了一会儿,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他随即开始化出人形,应当是想要进一步观察。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大蚂蚁似乎发现了他,猛地抬起了头,目露凶光。没等瘴妖回过神,已经被对方扑倒,獠牙刺入了胸膛。 瘴妖初时还一脸轻松,大概是几秒后脸色却突然一变,紧接着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离渊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况,看到这情景也一时愣住,反应过来的时候赤已经冲了过去。他暗叫不好,身形虚化,抢在赤之前赶到瘴妖身边,然后一手一个把瘴妖和赤一同抓了回来。 在此过程中,似乎有什么抓了他一把,随即收回了手,温顺地不再动弹。 离渊狐疑地用神念扫了一遍,一无所获后便扔下两个拖油瓶,拍了拍衣服,潇洒自如。 瘴妖心有余悸,看离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低声道:“多谢尊者。” “你刚刚感受到了什么?” 瘴妖闭上眼睛,喉头动了一下,声音都在颤抖:“他在吸食我的生命力。” “……这如何可能?”离渊问道,声音低沉沙哑,远远听来更像是含在嗓子眼里,像是在问别人,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赤再看向那只蚂蚁:“邬迪什么时候……” “不是邬迪!”瘴妖声音坚决道,“不是邬迪,不是他。应该说,他也和我们一样。你看他的甲壳,他的生命力流失得更厉害。” 离渊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眼前的东西已经令他无法理解。而一旦遇见那些没法理解的东西,人就会下意识地否决他们,而现在离渊必须克制这种本能。 生命力,生命力…… 在香山界,竟然还有通晓生命道术的高人! 离宸曾经与他说过,他有一位好友,走生之大道,能令死者苏生,生者垂老。 那般境界曾让刚刚踏入修真一途的离渊心驰神往,境界渐深却终究放弃。 生命非凡人所能掌握,代价非常人所及。离宸的那位好友因此诅咒缠身,形容枯槁,生亦如死。 可他所获得的力量亦是非同寻常,从一介凡人自行悟道,三十岁堪堪筑基,百年之间毫无建树,垂死之年忽而结丹成婴,销声匿迹五十年,再出现已然是渡劫期大能。 那人的姓名离宸始终没有告诉他,而此时的这个大能会是谁呢? 离渊如止水的心,几百年后再一次感到了交织的激烈情绪,仿佛被从纸套子里拿出来丢到外面的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大蚂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衰弱下去,初时还能站在地上,渐渐地腿已经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彻底趴了下来,在地上抽搐着,连翻滚的力量都没有。 瘴妖仍然心有余悸,看到他的样子亦是不忍,却不敢再上前去。 离渊看这情形一样烦恼。邬迪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必然丧命;可若是他们去营救,未必能够救回他,多半是把自己人也赔上。 可是,若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邬迪很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以他修为高深尚能强撑,那些修为不如他的修士多半已遭不幸。若是放任此情形继续,绿萝界大概是不战自溃。 如此下来,却是违背他的本意的。 “……赤,你就在此决断吧。如果你接下来仍去探索秘境,我便尽我所能救他;若你不想,那就算了吧。”离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中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即便救回来,他也未必能活;即便活下来,也未必能更进一步了。他受的伤害可不是刺一剑两剑这么简单,寿元恐怕也是所剩无几。” 赤望向邬迪,大概是因为同情,他觉得那只大蚂蚁似乎顺眼了不少。死者无罪,将死者亦善。 “救他吧。”赤的声音像是一口缓缓呼出的气,飘散在空中,很快便散去,“仙子一定会去秘境的,所以……” 离渊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让整个绿萝界的精英去送死。 他目光微暗,扫过对方茫然的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好。” 若是绿萝仙子不同意,他没办法改变她的意见;如果她坚持,他也没法救下绿萝界。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把陷在这里的一只蚂蚁救出来,或许不过是让他在另一个地方不这么痛苦地死去。 大道难行,生者登仙,死者蝼蚁。修道者天性凉薄,却自有天地因果在心中。今日为此人善终,明日或许也不必暴尸荒野。 离渊郑重取出两把剑,一把凝白如霜华,一把翠绿如竹泪。这两把剑皆是他在修行间将对方修者斩落后所得,从此爱不释手。离渊并不愿将它们作为灵器日日使用,而是作为收藏善加保管。 然而现在或许是一个正确的时间来使用它们。 离渊将霜华剑猛地插在地上,冰从地面上蔓延到蚂蚁身下,转瞬间就在他身下冻出了一片地毯般的白色冰面。离渊于冰系仅仅略通,乃是借此剑之势,凝出冰面。到此时,已然力竭。雪花浅浅覆盖过大蚂蚁的身体,不知是霜华遮蔽了视线,还是它隔绝了那股奇异的灵力,邬迪身上衰竭之势的确减缓了。 他放下霜华剑,举起另外一把竹泪剑,食中二指并拢,划过剑刃。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剑刃,将竹泪剑狠狠掷了出去,发出一声轻响,正刺入邬迪背上。他手上施诀,竹泪剑从剑柄处散开,化出无数银绿色带子,将邬迪紧紧包裹起来。离渊手一收,那绿带子便带着邬迪飞了起来,朝着他们这里撞来。 离渊神色郑重,在面前布下结界,脚下又召唤出另外一把飞剑,抓住了邬迪便飞了起来,径直向上。他已经发现了,越往上,那股诡异的灵力便越弱,最终减弱到一个不让人难受的水平。离渊在此处停住,将竹泪解开,却也不敢碰,只得直接扔了下去,被瘴妖嗷呜一口吞进了瘴气里。 离渊一边查看邬迪的情况,一边和瘴妖道:“我倒是忘了,你应该喜欢它。” “这是竹叶青的毒,加强了不少。不过既然都是毒,我便能应付。”瘴妖嘴上说得轻松,脸上却也被层层阴霾遮得严严实实,艳丽的面容都灰暗了几分。 “我的确是在一只蛇妖身上得到她的。她很美。”离渊隐约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是黑夜中点起的一支蜡烛,照不亮整个夜晚。 邬迪在他灵力输入到第三个周天的时候苏醒了过来,巨大的身躯忽然缩小,化出了人形,衣衫褴褛地趴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他原型时还看不出来,此时浑身上下的惨状已经分明,伤口纤细却密集,仿佛是被各种不起眼的小东西抽打,最后汇集成了巨大的伤害。修者脸上不显岁月,但他干瘪的手掌、紧锁的五官、泛白的头发、抽搐的身躯无一不说明了他的衰老。 他睁开眼睛,看见赤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流泪了,猛地伸出手,抓住了豹子的手,五指捏得他生疼。邬迪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话说得断断续续:“他们都死了,都死了……这是一个陷阱,没有人能活下来……别、别去……” 赤紧盯着他的眼睛,焦急地问道:“是谁?凶手是谁?” 离渊预想过答案,是不知道或是一个诡异的修士。 然而邬迪的答案仍然是颠覆了他的所有猜想。邬迪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发自内心、毫无阴霾的笑容:“那是、那是……”他喃喃念出了他所憧憬的神灵,“妖神吧……” 三人一时愣住,邬迪就在这时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令三人失望,他们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这位妖修至少现在性命无忧,回去或许还会有更多收获。 离渊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将惠山山主交给了赤和瘴妖。前方凶险,与其让他们一同前往,不如独自一探险境,更有转圜余地。 然而当他告知二人之后,赤眉毛一跳,张口就反驳道:“不行!” “不行什么?不放心我么?”离渊似笑非笑地说道。 赤一反常态地认真,仔细列数了原因:“我才是仙子的使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难辞其咎,不亲自看看说不过去。而且你一个人毕竟危险,我的修为也没有差到会托你后腿的地步。再加上我更了解这个地方,你还是让我一起去比较好。” 离渊仍然拒绝:“我就是嫌弃你的修为。” 赤猛地变成小豹子窜出去,窜到半途被瘴妖截住。瘴妖抓着小豹子对离渊道:“我知道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 瘴妖弯下腰抓起邬迪:“尊者,一切拜托您了。” “……你就不怕我半途而废?” “最差也不过是我们换一个界住罢了。”瘴妖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堪称回眸一笑百媚生。 离渊揉了揉眼睛,果然过一会儿,他们就不见了。 一切美色不过是过眼云烟,过眼云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喂喂喂,别忘了cp呀! ☆、伊湖 离渊转过身,朝着灵力更浓的地方飞去。无论多少次都一样,他无法拒绝见到强者的诱惑。 无论他在对方面前是蝼蚁还是草芥,见到他们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是在死亡的那一瞬,说不定也会有所感悟。 朝闻道,夕死可矣。 随着他渐渐靠近,刚刚已经习惯的血腥味变得浓烈而不能容忍,似乎风都黏腻起来,夹着死人的呼吸吹到他的脸上。 他的神念以更快的速度扫过,在地上发现了数之不尽的尸体,一开始还是零星的一两具,多半是修为较高的修者,尸体整个干枯,少数还在垂死挣扎,离渊只能给他们一声叹息;随着他越发靠近,尸体也变得密集起来,不再是单纯的干枯,身上多半有重伤;当他最终到中心的时候,那几乎就是尸山血海,堆积如山的修者尸体引来无数食腐鸟兽饱食饕餮,咬得啄得肠子内脏散了一地,到处都是。 血染红了草地、灌木、甚至树叶,然而奇诡的是,周围除了被尸体压倒的草叶,甚至连树叶都没有破坏一片。 离渊小心地踏上了地面,心中产生了古怪的感觉,仿佛那个凶手正温柔地爱着这片土地。 他在尸体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只是孔雀长老孔文并不在其中。他心下稍安,心想待会儿可以盘问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仿佛就在他踏上这里的一刻起,周围忽然静得出起,只有鲜血甜腻的味道散在空气中,安静地占据着空间。风没了,云停了,树叶不响,鸟虫不鸣,野兽肃穆,猛禽俯首。一切看得见看不见的生灵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仿佛在恭候着什么仙人大驾光临。 当然,如果那真是仙人,也一定是杀戮之道的仙人。 离渊苦笑着想到,小心地踏了一步,地上的枯枝发出吱呀的响声,打破了这林间的寂静。仿佛被什么惊起,生机回到了林间,一切重新嘈杂起来。在尸堆上的鸟兽欢快地享受着盛宴,在尸体中钻来钻去,羽毛皮毛上都是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离渊再也忍不住,伸手唤出飞剑将这些鸟兽皆驱赶走,还这些修者死后安宁。他已然修真五百年,早已摒弃世俗价值观,如此想法不过是天性使然。 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场景不久便会消失殆尽,无所剩余,令人无奈而不甘。 以微薄之力,使痕迹长留,也不过是个奢望。不求无愧于人,只求无愧于心。 “为什么这么做呢?从他人腹中来,到他人腹中去,不也是得其所然么?” 一瞬间,离渊几乎认为自己看见了凶手,但很快,他认出了这个声音,轻声唤道:“白公子,姑娘。” 红绡朝他微微点头,小心地把衣服披在了白乐天身上,眼睛里隐不去的担忧。 白乐天今日没有笑意,只是勉强动了动嘴角:“尊者为何在这里?是为了这般惨剧而来么?” “这么说,却也没错。”离渊却没有轻易结束,仍然紧盯着对方,“公子又是为何而来呢?” 白乐天的身上并非一尘不染,红绡一身红衣也遮不住身上的血迹。他们的一切都在说明他们刚刚经历过激战。 无论怎么想,都非常可疑。 离渊琢磨了一下,唯恐自己显得太咄咄逼人,又添了一句:“或许……郊游到这个地方遇到这种事情的确不让人愉快。” 白乐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相当开心。 香山界的主人根本不在乎他身处的环境,只是单纯欣赏着离渊的反应。 离渊被他笑得恼羞成怒,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我现在不过是逃跑而已。”白乐天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渍,笑容收敛,忧虑地朝背后看了过去,当然什么也没有看见。 “白曙天?”离渊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便是这个人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够坦然地将这名字念出来了。 是白曙天,不是耿星河。安静木讷的耿星河和心思难测的白曙天是一个人,在他心中却又不是一个人。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他认识的耿星河只在他身边存在过短短几百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只是白曙天,只能是白曙天。 白乐天欲言又止的表情坐实了他的猜测,离渊默默不语,忽然抱起了面前的人。 白乐天猝不及防,忙抓住了离渊的手臂,给欲动的红绡一个安抚的眼神,抬头看他。 离渊低头看着白小公子,有一瞬间只觉得人生圆满,再无缺憾。 白乐天的惊慌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很快又掌握了主动,脸上镇静而悠然,把一切当做一个有些惊喜的游戏,和离渊说道:“既然尊者伸出援手,我大概性命无虞。真是感谢尊者了。” 离渊能感受到他身体里凌乱的经脉已经被修复好,灵力微弱但稳定。 他终于放下心来,告诉白小少爷:“吾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 “我也一样。”白乐天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好整以暇地通知道,“追杀我的人就要来了。你真的想要在这个地方和他战斗?唔……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效果?” “……”看着周围,离渊当机立断唤出飞剑,朝着香山城的方向飞去。 白乐天在他怀里,凉凉地提醒他:“来不及了,连我都看见了……” 敌人?离渊头也不回,几百把飞剑朝着四面八方扔了过去。 飞剑朝着四周飞去,毫无反应。 离渊却已经感受到了一处神念,执起霜华,朝着那处指去,寒冰冻住了空气和灵力,那修者吓了一跳,忽然凭空消失。 这感觉让离渊暴躁,又想起来了雕泷。但是这一次,他面对的人很显然并不是雕泷,对方可不会就这般退让。 即便是幻术,也一定让他多吃几个亏再走。 “他究竟……” “这家伙叫做伊湖,擅长音律。”红绡在他身边说道,“还请尊者小心。” 正说着小心,离渊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神魂剧痛。 他勃然色变,神念护住识海,灵力不要命地输出,化为无边庚金灵网,誓要将对方找出。留下这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修者,无论哪个正常的修士都不会这么做的。 他已经想好,就算是折损修为,也一定要将对方击杀在此。 对方似有所知,索性放弃隐蔽身形,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手防御,一手使笛,乐声悠扬。庚金灵网在笛声之下,隐隐有崩溃的迹象。离渊加强了灵力输出,锁定了敌人,庚金灵力化成飞剑一把一把朝着对方飞去,剑气凌然,将对方的音律搅得七零八落。 对方索性收起笛子,一拱手,九天仙乐四起,恍惚间仿佛有神女驾临,使百般乐器,却能合在一处,奏鸣无上和谐。 离渊不由又收紧了灵网,将对方朝自己的方向逼过来。那人察觉了他的主意,也愿意奉陪,径直飞到他的面前,微微施礼:“伊湖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般高人。白公子身边果真能人辈出。” 离渊眉毛一跳,很不满自己是无数能人中的一位。他面上矜持,不动声色,只是冷冷一声,审视般看着他。 那人面容平淡无奇,勉强称得上俊秀,一举一动却都暗合音律,动如起舞,静如默哀,连表情变化都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当他开口说话,直让人觉得他在浅吟深唱,每一个字都在嘴里转了十八圈,缠缠绵绵地出来,犹还不舍,余音徘徊,绕梁三日而不绝。 这般人物,竟然也会是白曙天的人? 伊湖看向红绡,笑道:“那日一别,如今已经几百年。不知姑娘可愿与我合奏一曲?” 红绡注视着他,盈盈目光中杀气纵横,随即低下头,对白乐天轻声慢语一阵,然后严声拒绝了他:“不可能。” “为何?我仰慕姑娘的才华,才会前来此地。白曙天又算什么?不过是个晚辈而已。”伊湖望着红绡,语调一转,流露出几许哀戚,“只是姑娘迟迟不愿接受在下,我才出此下策。姑娘只需与我合奏一曲,在下愿许姑娘以驱驰。白曙天与我之约定,自然作罢。” 红绡回应道:“在下曾与公子约定,只为公子弹奏。公子若不想听,我便不会弹。” 离渊在这期间一直观察着对方,只见伊湖虽然行动无不合音律,却亦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音律并非表面功夫,实是深入骨髓的本能。 若非对方是他的敌人,他都要赞叹一声完美。 伊湖本身,便是一首圆满到极致的乐曲。 不过伊湖的建议的确是无稽之谈。伊湖以乐曲为杀器,令他弹奏一曲,无异于令他完成一场刺杀。他们既然是要保护白乐天,怎能放任他完成袭击? 离渊手指一动,灵力源源不断传输进入庚金灵网,灵网上每一缕灵力都化成了一把庚金小剑,隐隐对准了伊湖。 伊湖几次苦求无果,脸上哀求之色散去,整理了一下头发,脸上又戴上了骄傲:“好吧,姑娘,既然如此,我就继续刚才的事情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起来很奇怪的样子……痴汉语法 ☆、笛音 离渊眼神凝固,就是现在! 庚金灵网刹那崩溃,化为无数庚金小剑,金色的光芒浩浩荡荡,结成另一张光芒的巨网,在阳光下足以让人眼花缭乱。这数不清的小剑全部指向伊湖,没有停顿地朝着中间聚集,仿若星辰湮灭时逐渐坍缩的地面,一波一波,像被吸引一般前赴后继。 伊湖尚还在惊呆中,金色的小剑已经淹没了他,将他刺穿。第一波第二波还有幸能够挂在他的身上,第四第五波便只能插在前面几波的空隙里,而在接下来,小剑套着小剑,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活像是给伊湖套了一件金色小剑做的衣服。所有的小剑皆是庚金灵气所化,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即便密集也没有半点阴影,坦坦荡荡,正如离渊其人。 然而这还不算是结束,离渊五指狠狠一捏,攥成拳头。庚金小剑重新化为了灵力,结成一张网——却是在对方身体里。当伊湖的面容从小剑丛林后面显露出来,他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团,喘气声带着痛苦的诗意。庚金灵力在他身体里化为无数的阻碍,撞入他原本的经脉,强行逆转原本的灵力路线,将他的灵力变得一片混乱。仿佛一颗种子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根系无孔不入地缠住他的每一条经脉,吸收他的营养,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离渊从自己的收藏中取出了一把剑。这把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把乐器,少了几分金石铿锵之气,多了几分琴乐幽柔之气。剑体中空,剑身上一侧有几个精心设置的空洞,另一侧则设置着琴弦,由粗到细,与剑体有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剑上下是犹如古木的金棕色,仿若玉石的质感,上下萦绕着清气,哪怕是不经意之间碰到,清鸣也如若歌者长啸。 “此剑名曰情音。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师蓝赠给我这把剑,而我现在,想将它赠给你。”离渊执起剑,运起灵气,携着无上浩荡之气,径直朝伊湖斩去。 情音剑无锋,以剑身所缠微妙回音増其威力,几十倍放大主人灵力,化作摧枯拉朽之力毁灭所遇一切。 世间声音不过如此,说者漫不经心,传者煞有介事,闻者振聋发聩。 师蓝原本并非剑师,乃是音洵界第一乐师。剑尘界大剑师闻人珏闻过其演奏后惊为天人,将他收为弟子,日日带在身边。情音是师蓝的第一个作品,被闻人珏斥为失败之作,乃是乐器而并非宝剑。后来师蓝在乐之大道与铸造大道之间选择了后者,情音剑便成为绝唱,世间再无第二把乐剑。 当离渊为磨练剑心拜见剑尘界七十二大剑师,以自身剑心征服了师蓝之后,师蓝将它赠给了离渊,叹道:“初始难寻,初心难再。这把剑请你代我保管,将它送给乐之大道的传人。” 他寻到了乐之大道的传人,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啊。 离渊绝不会放过伊湖,却也不愿违背与师蓝的约定,便取此方法,也算一了师蓝心愿——不管是件多么短暂,伊湖确实得到了情音剑。 思绪不过是一闪而过,连尾巴都无从抓住。当思绪的迷障被现实吹飞,离渊已经以灵力操纵这把情音剑刺入了伊湖的身躯。 伊湖睁大了眼睛,聚焦却在离渊身边的红绡身上。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嘴里也只是流出了些许血沫。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琴音间,即便是在此时也发现了这把剑的奥妙,表情在喜悦和茫然之间不停变换着,终于灵力彻底溃散,再也聚不起力,朝着地上落去。 “结束了?”白乐天早已寻了个时机离开了他的怀抱,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话语不像是询问,倒像是一种不敢置信的确认。 的确,伊湖败落得太快了,快得如同神话中英雄来临后诸神的意志造就的胜利。 “结束了。”离渊伸出手臂,紧紧拥抱住白小少爷。 他松开手,并不抑制自己的愉悦,这愉悦中还多了种运筹帷幄的笃定:“我说会保护你,自然就会保护你。” 所以,只有在他身边,他不能容忍任何风险。 白乐天的笑容亦是快意:“你倒是很可靠。” “我自然是可靠的。” “……”白乐天的表情转换到无奈上,似乎是对自大的修士的宽容,“既然如此,你就……” 白乐天的话语突然停住了,脸怪异地扭曲起来,手猛地伸出来抓住离渊,力气之大让离渊修者金刚不坏之躯都感到了疼痛。 但是那种疼痛之于他一瞬间经脉逆流所感到的疼痛,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悠扬的乐曲包围了他,带着他的灵力一同起舞,像是生生把碎石塞进了经脉,灵气每动一下都如同用钝刀子刮过。 离渊半跪在空中,怒吼着让红绡抓住白乐天,紧接着再也不支,脚下飞剑朝着地面俯冲而下。 在地面上,伊湖张开双臂拥抱天空,脸上充满了梦幻的笑容。 离渊重重地落在地上,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红绡和白乐天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伊湖仰慕红绡乐艺,不愿伤害她,连带着白乐天也逃过一劫。很现在,现在于他而言,最大的障碍是离渊自己啊。 知晓这件事情,除了苦笑,离渊心中也莫名松了口气。 自己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多少,若是白小少爷受到这等苦楚…… 他没来由地想到之前雕泷重伤白乐天的样子,心中怒气上涌。画匠雕泷,乐师伊湖,若说他们两人没有关系,离渊绝不相信! 上一次伤了小少爷,这一次伤了他,若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伊湖走了过来,身上衣服难以蔽体,也毫不在意。他拎着那把情音剑,在手中转着,嘿嘿笑道:“师蓝大人一定没有告诉你这把剑的秘密。” “……”离渊手指紧握,暗道失策。他毕竟是太自大了,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料竟还有此等意外。 伊湖似乎胜卷在握,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离渊,竟然兴致勃勃地开始和他讲起了故事:“情音通人心,如何能让乐之大道的独行者就此死去?师蓝存了一分恻隐之心,给了我一个机会。从这点上,我还要感谢你。” 离渊没怎么听懂他的话,努力整理身体里破碎的灵力,仍想要再来一次刚刚的游戏。伊湖能给他第二次机会,可不会给他第三、第四次机会。 伊湖发现了他的动作,不悦地停下了叙述,一脚踩在离渊胸口,慢慢加重了力道,直到踩断他几根肋骨才算满意。 “罢了罢了,我如何和你谈乐理?”他看向红绡,眼神炙热,“姑娘,你可愿意……” 红绡蹙起眉,看着离渊,犹豫了起来。 离渊立即叫道:“不!” 伊湖恼羞成怒,猛地吹起一声尖锐哨音。离渊一时间头脑空白,只觉得神魂俱丧。 他抬起手,地上长出无数剑刃,朝着伊湖刺去。伊湖哎了一声,向后退去,又是一声尖锐口哨。 离渊手指一紧,却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他心有所感,他对这种声音抵抗力会越来越强,估计再来几次,这声音对他便毫无作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伊湖也不在意,打断了他的法术之后又看向红绡:“姑娘,请听我一曲,我一定是配得上你的乐师!” “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唯求一知音耳。”白乐天咳嗽了几声,脸色白得像是雪后的荒原,“你不是我们红绡的知音。不能以乐曲动人,只能以乐曲伤人,这算什么乐师?!” 伊湖不怒反喜:“若是吾之旋律能感动姑娘,姑娘能与我合奏一曲么?伊湖唯求如此。伊湖正得一新乐器,愿与姑娘一同研究。” 红绡摸上了腰侧的剑,缓缓点了点头,手上已经是蓄势待发。 离渊不经意对上了白乐天的眼神,小少爷给了他一个放心的表情,以口型告诉他:不要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就算为了这句话,他也不能就此逃离。 离渊在伊湖将笛子放在唇边的时候冲了过去,手上化出一把重剑,以力破巧,重重击在伊湖的笛子上,将长笛击成两段。伊湖猛地后退,眼中怒意滔天,朝着离渊烧了过去。他拿着那半截笛子,仍是执着地吹奏起来。 旋律悠扬,在树林里回荡着,激起树叶沙沙回应。 若是凡人听见,定会就此驻足,一闻仙乐。可是于离渊而言,这首乐曲却比刚刚的哨音更加可怕。 哨音不过是一味进攻,如一柄剑,有好盾便能防御下来;可此时的笛声刚柔并济,温婉中透着狠毒,如同春日的毒雨,杀人于和煦无忧之中。剑不过能扫一片,而此时的雨淅淅沥沥,将全世界淋湿,令人无处藏身。 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离渊将小剑刺入自己的身体,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渐渐地,他的知觉开始丧失,看不见,摸不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丧失了自己一样。 沉浸在乐曲之中,一切都被乐曲替代,自己只是乐曲的一部分,是宏大乐章的一个音符。 一切都在飞快地褪色,像是在奔跑中退后的景物,模糊不清。 离渊手上力气渐失,剑铛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化为灵力四散。他半跪在地上,只能模糊听见伊湖又开始朝着红绡说那些唠唠叨叨的事情,红绡不耐烦又紧张地回答,身体护着她的主人;白乐天……只有白小公子,从头至尾都是一样,冷淡而优雅,即便在此时此刻都没有失去常态,镇静,讥讽,略带高高在上的慈悲,冷眼看着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公子会为你伤心的_(:3ゝ∠)_ ☆、帮手 离渊盯住了他。在一切都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只有白小公子的身影始终清晰,遗世独立,像是要羽化登仙。他被离奇地吸引了,吞了一口唾沫,胸中火热。这种火热很快压过了伊湖泄愤似的踩踏和捶打,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在白小少爷的身上,再进一步增加胸口的温度。 这于形势毫无帮助,而他却难以抗拒。 他很难想象白小公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姿态。一个凡人在修者面前应该谦卑,可是他却始终高傲而唯美,高傲得不合时宜,却唯美得恰到好处。在白小少爷的眼中,众生平等并非一句空话。只不过,白小少爷的平等与身份地位无关,只在生老病死中存在。神仙终有一死,蝼蚁亦有一生,同样是死,哪里有高贵与低贱? 出生之日,不曾欣喜;死去之时,不必彷徨。 如此而已。 离渊闭上眼睛,灵力从双耳灌出,霎时间一阵剧痛,双耳流血不止。自废听觉,离渊终于摆脱了笛声的影响,暴起朝着对方冲去。伊湖嘴巴一张一合,离渊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执着地想要将手中的剑送入他的胸膛。 伊湖平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怒意,伸出一双手,若一把舞动的藤蔓,缠住了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他紧紧抓住剑,声音透过剑身传达到离渊的心中:重复错误可不会铸就成功。 “我的错误,只是那把剑而已。”离渊咬紧牙冠,执着地输送着灵力,“受死!” 他手中剑爆出金色光芒,每一道光芒都变成了一把新的剑,从对方双手的空隙之中,朝着伊湖冲去。 伊湖似是愣住了,在剑尖挑破他的衣服的时候,手似是无意地弹了一下剑身。灵力汇成的剑自动溃散,先是断成两段,又一点一点化成了灵力,回到了离渊的身体里。 “呜……”离渊双目赤红,全然没了章法,猛地后退,一把又一把飞剑朝着伊湖投掷而去。 伊湖轻描淡写地弹飞了这些飞剑,双手一拍,离渊一阵踉跄,被红绡在后面扶住。 伊湖眼中闪过嫉妒,低下头看着离渊,直接将想法送进了他的脑海之中:“耳朵听不见,身体也会听见的。用这种方式,怎么可能抵挡我的乐曲?” 离渊不听他的,继续掏出了飞剑,忽然一顿,感觉一只消瘦的手握上了他的胳膊。 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从头至尾都变得红通通的。他舍不得甩开白小少爷的手,用神念射出了这些飞剑,转过头给白乐天一个安抚的眼神。 白乐天摇了摇头,没有对他说任何话,小心翼翼地擦去他面上的血痕,眼中越发不忍。 他转过头,看向红绡,开了口。 离渊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红绡的脸上越来越苍白,却恭敬地应承着,然后收起剑,侧身坐下;而另一边伊湖听见这句话,却是完全停下了手中的攻击,激动得张口结舌,从身上掏出各种各样的乐器…… 离渊心有所悟,惊讶地看向了白乐天,说道:“你……” 白乐天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很慢地说话,让他看清他嘴上每一个动作,告诉他:“求仁得仁。” 离渊心中忧虑更甚,看伊湖丢了满地的乐器如同看杀人狂拿出了武器。若事情不可收拾,他能把白小少爷完整地带走么? 他刚刚的飞剑在地上布下的阵法能一时拦住平时的伊湖,却不知道能不能挡住奏乐的伊湖。但或许,红绡也能用她杀气腾腾的乐曲抵挡一下吧。 无论他如何担忧,伊湖还是选出了最后的乐器:一把古琴。 离渊无心关心那把琴如何出名,只是紧紧搂住了小少爷的腰,观察哪一个方向更好逃命。 离渊看他调着琴,心中警铃大作,再也忍不住,灵力一动,激起了地上的剑阵。每一把随意散落的剑都似有知觉,在庚金灵力震荡之下站立起来,在伊湖身边呈现七星之状。 伊湖手还放在琴边,庚金灵力入体,再次动弹不得,然而令他目眦欲裂的,却是那把古琴在剑阵震荡中,化为了一把碎木。 离渊毫不恋战,带着白乐天御剑飞离。他自知身受重伤,能定住伊湖尚属侥幸,能就此一举击杀他却是绝无可能。 白乐天在他怀里叹了口气,伸手戳了一下他的眉心。 “……我已经恢复听力了。但说无妨。”离渊火速修复了自己的耳朵。 “你啊,相信我一点好么?”白乐天无奈地看着他,“伊湖过来了……” “什么?!”离渊心里猛地一沉,自以为已经遇到了绝境。身后伊湖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带着易于察觉的煞气。 他正想吩咐白乐天什么,然后再与伊湖决一死战,白小少爷已经打断了他:“不过,现在也不用麻烦尊者你了……还记得我说过么?只要阿长回来,一切都不会是问题啊。” 伊湖的速度突然减弱了下来,另一个鲜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几招逼走了对方,将伊湖一举击落,然后朝着离渊二人飞了过来。 来人眉目俊朗,一双眼睛,黑如点墨,亮如晨星。他飞到白乐天身边,欣喜地叫道:“公子!” 看着面前男子,离渊头脑一片空白,一是为伊湖如此轻松便被解决,二是为白乐天称呼他时口气中的熟悉与亲昵:“阿长?” 男子回过头,眸子漆黑无光:“你是谁?” “这个是阿长,大名葛昶,你就叫他阿长就好。阿长关键时刻总会出现啊。”白乐天伸出手,葛昶乖顺无比地任他摸头,对离渊的眼神却全然陌生。 ……所以说,叫阿长肯定不行吧。 “这个啊,是尊者。”白乐天看了看离渊,犹豫地说道。 “尊者?”葛昶盯着离渊,表情放松,倒像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轻哼一声,伸出双手:“把公子交给我……” 没等离渊说话,白乐天已经恼了:“阿长!” 葛昶无辜地看着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护卫工作公子怎可令如此可疑之人担任,红绡真是失职!公子,莫要担心,在下不会犯此等错误,定然让公子安然无恙……” “闭嘴!”白乐天喝道,“尊者本就是我救命恩人。你保护我,不过是尽职而已;尊者保护我,才是发自内心的意愿。你有什么可以和他比的?道歉!” 离渊就看见这男人转过头,乖乖道:“对不起。” “……”无论如何回答不出没关系。若是认真作答,却像是被他耍玩。因此,到最后,离渊仍是一言不发,脸上冷得掉冰渣子。 葛昶虽然在此退让,白乐天也顺势离开了离渊的怀抱,让后者很是隐秘地不满。 葛昶冷笑一声,一张脸比离渊还冰,在白乐天身后低下头:“公子,我们这就回……” “回什么?”白乐天忽地开口,离渊看见葛昶一瞬间的惊愕,“白曙天早已把持了白府,回去不过徒劳送死而已。” 葛昶犹豫着说道:“那便在城中……” “城中哪有白曙天看不见的地方?”白乐天眼光淡淡扫过自己两名忠仆,扫到离渊身上,忽而笑道,“不过,若尊者愿意收留我们,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离渊迎着红绡和葛昶略带敌意的目光,欣然同意。 ——这个时候不同意才是傻瓜! 四人回到江月客栈,葛昶熟门熟路地开了房间,和红绡拉着白乐天就进去,丝毫不给离渊一点空子钻。离渊心中遗憾,不过毕竟这里比神秘的白府强多了。他毕竟受了不少伤,再耽搁下去有伤境界,也就不再纠结,径直回房疗伤。 灵力在体内运行两个周天,日月亦无声。 离渊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伊湖之乐已经被他整合进了自己的修为之中,若有下次,一定不会如此狼狈。莫说是哨音,就是后来的笛声,他也不会受多少影响了。 时间过去许久,竟无人来找他,他自己心中亦是惊奇。白乐天有仆从不论,绿萝界的几人也应该急着见他罢。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离渊内视一遍,确认没有暗伤,干脆地起身自己去了绿萝界修士的大厅。 他花了一点功夫找到了赤,他正在安抚绿萝界的诸位修士,远远看见离渊打了个手势。离渊心领神会,在旁边等了片刻,就看见赤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豹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变成原型趴在地上,郁闷不已:“那群修士太胆小了!” “……的确是很胆小。”离渊说完,又简单地说了他深入之前杀戮现场看见的事情,心也沉重起来。对赤的抱怨,他摇了摇头只是不语。 同伴死的死伤的伤,凶手影子都没看见,别人说不定还要说赤没用呢。 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敌人太过强大的时候,连抱怨都要带着敬畏之心。 “赤,如今绿萝界元气大伤。你还坚持要入秘境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白小少爷,你还是去秘境转一圈吧 ☆、相处 赤哎了一声,避过这个话题,脑袋低下去靠在离渊脚边:“邬迪一直没有醒。” “……其实你们之前不喜欢他。” “他们惠山一群乌合之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豹子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身体流畅地舒展,打了个哈欠,然后用爪子挠了挠脸,“不过又有什么办法?我们都在这个局中,早死早超生……” “你倒是看得开。” “没法子不看开!对了,你后来发现什么了么?” 就算对方是一只豹子,离渊在这个时候仍然感受到了违和感。对方问得太快,却又太漫不经心了。他很难说服自己,对方的确是对此挂心的。 离渊问道:“别的没发现,只有一件事:你看见孔文了么?我在那里没看见他。” “……我知道了。”赤一瞬间的杀气没有逃过离渊的眼睛,对方随即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回答道,“我会派人去找的,找到我们一起去问他。” “……算是约定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赤的声音低落。 离渊望着他,俯下身伸手抚摸了一下豹子光滑柔软的皮毛,手感刚刚好。他半蹲下来,柔声道:“还有问题么?” 赤被他摸得毛骨悚然,后退一步说道:“你是说这些修者?没问题……” “那就好。”离渊冷酷无情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末了还留下一句话,“别出什么岔子啊。” 赤在他背后被他说得半晌没出声。 离渊走出房间就开始想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上去啥事没有,实际上却大有古怪。 任何人遇见这些事情都不会如此无动于衷,哪怕是最冷静的人也一定会惊讶,除非、除非……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赤没有过去查看,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只有一个答案:他看见赤的时候,他不是等在那里,而是刚刚回来。 赤绝没有实力将一切做得这么干净利索。这不是他推测,而是依照绿萝的实力判断的。绿萝尚不如他,赤豹怎么可能修为比他更高?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认为,赤认识做下一切的真凶。 真凶在树林里没有动他,现在也没有必要动他。这位大能性情古怪,实力强大,提防他没有任何作用,防备赤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继续按部就班,说不能还能有所收获。 想通这一点,离渊心中毫无阴影,敞亮透明地走了出去。 只是他心宽,有人却看不得他这么心宽。他刚刚踏出脚步,就听到一声冷笑。离渊的脚步一时顿在原地,来人却不管不顾朝他走来,贴近他直到鼻子对鼻子。对方漆黑无光的眼珠子紧盯着他,脸上有极淡的笑意。 “看够了?”离渊眯起眼睛,声音喜怒难测。 “看够了。”葛昶退后一步,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修士皆好穿长袍,一来更显仙风道骨,二来也方便袖里乾坤暗藏各类宝贝,可葛昶却一反常态,整日穿着一件黑色修身劲装,里面满满插着各类短刀,多半还是没刀柄的刀片,从特殊角度看过去一片银光,让人颈上一凉。 他双手抱起,没骨头一样靠在墙上,浅笑着看着离渊,嘴里吐出的话却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客气温雅:“尊者,能被我们公子看中,你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从现在开始,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就别再靠近他了。” 这是威胁? 离渊从来不是能被威胁的人。他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你可以试试。” “我?这可不是我想做啊,只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一切的命运,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而已。” “……”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5节 葛昶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从来不用眨眼。无论是笑意还是愤怒都进入不了他的眼睛,离渊很怀疑这双眼睛根本就是假的。 对方说的话的确让人不悦,但是要是和他认真,那就没有意思了。 离渊动了动嘴角:“让开。” “去找公子?”葛昶问道。 “怎么,想在这里打一架?”离渊话说得轻松,全身却已经紧张起来。他看不出葛昶的深浅,估计他和自己修为差不多。但是对方在这个神秘的白家待了这么久,手上总会有点让人头疼的小东西。 葛昶二话没说就让了开,扬了扬下巴:“走吧,公子在里面等着你。他很喜欢你。”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葛昶的行为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想法。离渊心中犹疑不定,听了这话愕然,一时没挪动脚步,只是盯着葛昶看个不停。 见他不走,葛昶奇怪地问道:“我没说清楚么?你可以走了。” “啊,是啊。”离渊走了两步,忍不住转过头一脸冷淡地问道,“白小少爷很喜欢我?” “他亲口说的。”葛昶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配合他依然毫无情感的眼睛却让人感觉诡异非常,“你还真是不幸。” 若对方说他是骗自己的,或者对方拒绝回答,离渊都不至于与他认真。 葛昶对他的敌意流于表面,最多不过说些话刺激他而已。对方不曾认真地作对,离渊哪里用得着认真地应对? 可是不幸? 被心仪的人喜爱,怎么会不幸?! 这般诅咒,任他修养再好,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情绪了。更何况,离渊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压抑自己的人。 他微微动了一下眉毛,忍不住微怒道:“你若不喜欢只说便可,何必如此?” 遮遮掩掩,一语双关,怎么都不是离渊欣赏的类型。 葛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他那张俊朗的脸摆出无辜无知的表情:“我可是很真诚地对你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鬼才信你! 离渊一甩袖子,怒冲冲地走了。 葛昶……葛昶!他记住了! 不管离渊如何看葛昶不顺眼,他们仍然只是擦肩而过。站在白乐天的房间前,离渊成就金丹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怯意。在此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这种情感:对弱者碾压,对强者拼命,恐惧毫无意义。现在他发现,他之前只是没有遇到真正值得他担忧的人罢了。 白乐天若是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那不过是一场幻梦般的萍水相逢,一见钟情似乎也可以说通。可是现在他却有另外一种感觉,他将见到的,不是白府的少爷,不是白曙天或是耿星河的弟弟,不是香山界的主人——是白乐天,或者是剥去这个名字的更本质的什么。 或许会怀疑:他会喜欢自己么?但是真正让他担忧胆怯的是另一件事情:自己会喜欢他么? 自己会不会把惊艳错以为是心动,把心动又误认为惊艳? 自己是会高估自己的容忍能力,还是低估能为情之一字付出的代价? 自己会不会犹豫不决以至于辜负,还是当机立断一错再错? 他想得很多,自己都觉得好笑。或许他是少了些经验,可是那又如何呢? 感情一事上,只有失败才称得上是经验。 他还巴不得永远得不到这些经验呢。 离渊闭上眼睛,又睁开,已经毫无迷惘。他推开门,便嗅到浓浓的药味。炉上烧着中药,角落里还点着一种苦味的香。房间里烟雾缭绕,从鼻尖苦到心头。 红绡跪坐在炉边熬药,烟尘中鲜艳的红衣也灰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屋中的床榻,白乐天穿着一件中衣,闭目躺在床榻上。他的脸色如此苍白,让离渊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来。他呼吸轻了几分,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了白乐天的手腕,然后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他的手背。 说来奇怪,他在之前的几百年间从来不曾对任何人的手感兴趣,可是却对白乐天的手毫无抵抗能力。 白乐天眼皮动了动,弯起了嘴角,然后眼睛就在这笑意中睁开,才看清了来人,叫着他的名字:“离渊,你来了。” 对方改变对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但是这不妨碍离渊由此而生的好心情:“嗯。你身体还好么?” 不怪离渊想多,这一房间的乌烟瘴气总让他有些不好的联想。凡人神仙,他也只在当年邻家病入膏肓的老头家里见过这般阵势。 那老头吸着烟云,咳嗽的样子和白乐天一般无二。说起来,似乎也有传言说白家小少爷代代短命…… 想到这里,离渊罕见地忧虑了起来。 “我很好。”白乐天答道,“你应该很糟糕。” “……的确有点。”离渊耸了耸肩,“我发现我在这里的一个小同伴大概有些小秘密没有告诉我。这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不过我的伤势已经没关系了,不用担心。” “哦。”白乐天回答了一声,“你是修者吧,那你的道是什么?” 离渊愣了一下,警戒心被这句话拉了上来,看着白乐天迷迷瞪瞪的眼神,又潮水一般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公子真的不适合这么危险的世界呀——是嘛→_→ ☆、安抚 离渊总算发现,白乐天看他的眼神从刚才开始丝毫未变,离渊不说话也不着急,始终笑盈盈地睁着眼睛,恐怕是根本没睡醒。 离渊的心忽然就软了,脸上都柔和了几分,告诉他:“我想应该是自由之道。我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不自由,毋宁死。” 只是人虽然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父母、师长、同伴,哪一个不是枷锁,哪一个又能轻易抛弃。追寻自由之道酷似斩三尸,孑然一身,随心所欲才好。离渊非天生无牵无挂之人,此道于他可谓是荆棘丛生,处处行险。 可他少年懵懂,一心认为大丈夫便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剑能捅破了天戳破了地,旁人规劝之言从不放在心上,结果早已踏上此道。也算是他领悟得早,弃道从心,才能在同道人早已化为道旁枯骨时,保全一身修为。 这香山界的确是他机缘之所在,激战之间竟有所悟,只可惜仙道飘渺,那段记忆已经不甚清晰,故而也难以从中再寻一丝灵感。否则他倒很可能丢下此处事务,直接去闭关修炼去了——借助外力成就仙身毕竟根基不牢,不若自行彻悟印象深刻,难以磨灭。五行宗主涪陵借赤血丹参登仙,虽然路途顺遂,却被后辈屡次反超,如今后来者早已撕破虚空纷纷离去,他却不得不留在这里,也正是因为这个暗伤。 离渊详尽地给白乐天讲着,看见他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不由得也愉悦起来。几天之前,他绝对无法想象这种感觉。 听完他的故事,白乐天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彻底清醒了:“尊者,您真是……太信任我了。我只怕会愧对于你。吾之责任在于香山,尊者可是苍渊之人。” 离渊看他眼神清明,听他说话滴水不漏,心中不由有些遗憾:刚刚白乐天尚未清醒,果真应该引他多说些话的。 白乐天唤来红绡为他穿衣,穿上那身白衣后径直下床,光着脚在温暖的地上行走,坐到炉子旁,在烟雾中问离渊:“不过尊者,若你愿意,我可以把香山让与你。” 离渊一愣,便明白这后面必然还有话要说。他摇了摇头:“不必。” 这次到换做白乐天吃惊了,他在烟雾中眉间微扭:“为何?你还没有听我的话。” 离渊笑了笑,意图让白乐天别误会自己:“若你赠予我此界,它便是我的责任。这般责任,我可承担不起。若是勉力承担,也与吾道不合。” 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却不能答应。 白乐天在叫他留下,把他的根留在这里。可是离渊心知自己从选择了大道的那天开始便已经失去了根,像是随风飘的小毛球一样,飘到哪哪便是家,没有漫长的根系包裹心里梦中的土壤。 他会把身边的人依照珍贵的程度分成三六九等,分别多一点时间给那些更珍贵的。可是所有的记忆都只会平等地成为他的一部分,没有哪一部分会因为故乡之名而熠熠生辉。 自由漫步在风雨之下,无论是和风细雨还是凄风苦雨都不能成为它为自己找到一个栖息地的借口。于它而言,唯一避开风雨的办法不过是张开翅膀,飞到更高的天空之上——可是那里,注定没有任何同伴存在。 炉上的壶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红绡扇着扇子,一汪又一汪白色的武器从壶上的小孔里冒了出来,也不知道那小小的壶里怎么容得下这么多愁苦之云。烟雾越发浓了,白乐天便隐藏在这浓厚的烟雾中,默然不语。 离渊心里装满了自己亲手调的苦水,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两人隔着一片雾,相对无言。 红绡待药烧好后就关了火,烟雾随之慢慢消散。 “主人,请喝药吧。”红绡将中药倒在杯子里,端给了白乐天。 “嗯。”白乐天端起杯子,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看见离渊心有戚戚的眼神,他甚至还能给出一个笑容作为回应。 白乐天喝完药,搁下杯子,看向他的眼神愉快又好奇:“你不会讨厌苦味吧?不……或者说,讨厌喝药?” 离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摆出一副“我怎么可能这么幼稚”的样子。 白乐天古怪地看着他:“果然……的确很讨厌么。” 离渊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离渊是真的讨厌这种苦味。虽然表面上一切都不能动摇这位冷面尊者,他暗地里挑剔又龟毛,爱憎分明。 他讨厌药,讨厌苦味,讨厌如同预示着什么的白色烟雾——但是如果这些和白小少爷扯上关系,他觉得他可以试着喜欢上他们,特别是当白小少爷为了这些东西安抚他的时候。 可白乐天说完那句话,便侧过身和红绡低语着,不再看他。离渊心痒难耐,却又不敢造次,眼巴巴在一旁待着,等得安静。 以前离宸让他多坐一会儿都艰难,可现在他只觉得愿意在这个地方坐上一辈子。白小少爷在他面前,房间里温暖如春,仆役在尽心尽力的服侍,一切都如斯美好。 只可惜,他不能驻足。 离渊的思绪一会儿拉远,一会儿拉近,最终一起化为一团虚无。他漠然盯着白乐天透明得能看见蓝色血管的皮肤,嘴巴紧紧地抿着。他保持着这种状态,直到白乐天把身体转了回来,伸手拍了拍他:“好了,他们不会打扰我们了。” “啊?”离渊刚回过神,只见红绡捧着各种物什鞠了个躬,然后走了出去。 在他对面,白乐天点了一支蜡烛,□□烛台里,摆在桌子上,红光照亮了越发昏暗的房间。 “我们可以聊一聊,尊者。” 离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来也并不觉得后悔。 和白小少爷一起的快乐,超过他以往每次境界提升快乐的总和。 白乐天向他靠近了一点,问道:“你想要喝点什么?” 离渊心想这倒是个挺正常的开场白,可惜他现在满鼻子苦味,一点食欲都没有。加上修者习惯辟谷,他便想要拒绝。于是他用了个委婉的方式:“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今天又是激战,就别张罗了。” “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的要,当然是你自己去弄。”白乐天漫不经心地说道,“茶在柜子里,水在壶里,酒在角落里,如果还想要别的就只好请尊者你自己用法术搬来了。” 白乐天说得冷淡,离渊却笑了。他离开位置,去拿了酒倒上,一杯放在白乐天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要不要喝一杯?” “我记得我曾经亲口和你说过我花了多少功夫来戒酒。”白乐天拿起酒杯,仔细端详着里面透明的液体,“不怕红绡阿长他们和你拼命?” 他说完这些话,就一口把杯子里的液体喝了下去,然后举了举杯子:“大概就算因为他们,我这辈子也再喝不到一滴酒了。” 杯子里不过是水而已。 离渊只觉得挫败。白乐天的表现天衣无缝,他根本无法弄清对方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伎俩,还是喝完之后故意这么说挽回颜面。他看上去漠不关心,心中却已经想出了另一个主意。 他拿起自己那杯酒,对白乐天问道:“那你猜这杯是水还是酒呢?” “尊者,如果用上法术来保证自己赢,那就太难看了。”白乐天望着他手中那杯酒,笑得天真无邪,一双眼睛像是被精心洗过,还带着些娇柔的水汽,却锐利得让人心折,“尊者答应我,莫要用法术。若我赢了,就别把接下来此间发生的任何事告诉别人,还要帮我遮掩;若尊者赢了,我就给尊者讲一个故事。” “故事?”离渊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小公子不曾让他失望,告诉他道:“关于先祖和此地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确是有吸引力,但绝对比不上白乐天的身体重要。 白乐天恐怕一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想来怎么也能猜到这杯子里是什么。若他答应这个游戏,便是完全被小公子牵着鼻子走了。 但是现在,他更想知道的是白乐天的意思:他是想要让自己给他一个放纵的借口,还是想要自己阻止他,亦或者只是想要玩一个游戏呢? 他想得头痛欲裂,觉得揣度心思这事比管理一派更加耗费心神,总算明白为什么离宸整天避女人如水火。他们金灵根多半冥顽不灵,如路旁石头又臭又硬,哪有什么细腻旖旎神思,一点一滴钻入另一个人的心里? 他索性不想,从心而行,道:“来玩这个游戏吧。我答应你便是了。” 反正,让自己遮掩,可没说不让自己阻拦。 白乐天拿起杯子,不等离渊阻拦,便放在鼻子下细嗅了一下。 离渊看得愣住,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这般光明正大的规则破坏者。他正搜肠刮肚想句和暖的话来指责对方,白乐天已经悠悠开口:“尊者还真以为我能够阅读人心?只有这方法,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我就猜这是水吧。来尝一下公布答案吧,尊者。” 对方将杯子举到他的唇边,离渊木然地张开嘴,饮下了辛辣的液体,眼睛却一直看着白乐天,喝完后开口道:“你为什么……” “嘘——”白乐天放下杯子,把手指竖在嘴唇前面,“你只要告诉我结果就好。” “……你输了。” “那真是遗憾。”白乐天耸了耸肩,拉着离渊坐到了床上,自己找了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那么你想听哪个故事?” “……你都知道?” “当然,毕竟是先祖的事情啊。” 离渊深呼吸一口,心中飘过了许多问题,最后他问道:“传说中白花朝和离宸……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说白花朝帮助了离宸,可离宸却引来涪陵,让白花朝身死……” 他不由担心,若是先辈间有宿仇,两人会不会因此生出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记住了,如果有人想跟你说什么话欲言又止,那一定要让他当场说出来,否则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故事 “那是一个有名的误传。”白乐天脸上浮现出几分戏谑的表情,“说起来,离宸应该是你的‘父亲’,他没有告诉你么?” “他么?他很少说在夺舍之前的事情。”离渊摇了摇头。一开始他还有些好奇,但无论问谁都问不出结果,久而久之也就淡了这个心。离宸或许对他很好,但是他的世界却拒绝接纳自己。 白乐天似乎察觉到了他心情低落,飞快地略过了这里:“好吧,那让我来告诉你。先祖当年也不过是初出茅庐,于修道颇有天赋,于修真界却一无所知,一来就招惹了大批修士。但是其实这些修士还是小事,他有一个执着的仇敌,叫做涪陵道人。” “涪陵道人?莫非是五行宗宗主涪陵?!”离渊想起了雕泷,继而大悟,“怪不得!所以他现在才会来追杀你!涪陵那时候是带着他的弟子来的?” “大部分都对了,只有一处:不是弟子,而是弟子们。一个是雕泷,画匠雕泷。另外两个你也认识……” “你先莫言,让我猜一猜……”离渊起了兴致,孩子气地阻止了白乐天继续讲下去,“另一个是伊湖,所以他才会来追杀我们。还有一个……是、是离宸?”他的眉头紧蹙起来,忽然感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将这三个人重新召唤到这里。 “没错。先祖虽然不通事务,却也知道不能和这些人硬碰硬,一路遁逃,最后到了这里。”白乐天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一般,“他还是被堵住了。涪陵和他能力相当,再加上三个徒弟助阵,赢面几乎已经定了。可笑那涪陵道人做足了姿态,还与先祖约定次日交战,为的是堂堂正正……四打一,还称什么堂堂正正?” “的确。”离渊简单地评价道。就是担心这种事情,无数冷心冷清的修者还是加入了门派,免得哪日不得不以一敌百;离渊自己开宗立派也是为此。 但是白花朝……与他们都不一样,他于修真界一无所知,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却幸运地受到了天道眷顾。 “……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修真界。只可惜,先祖不知道。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白乐天笑了起来,“没错,是离宸。你不觉得好奇么?为什么这么一场大战,除了涪陵道人,最后被记住的人是先祖和离宸?不是伊湖,不是雕泷……是离宸?” 的确,为什么是离宸?说起来,香山界其实没有多少修者,那么为什么这些凡人会知道这件事情?除非,除非离宸死在了这里,尸体在这里被人发现。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离渊低声道:“他竟然是死在这里么……”死在了白花朝手下?不过后来,白花朝应该也没有落得什么好处,只能算是两败俱伤。 “是的,他死在了这个地方,出于他自己的意志。先祖在三个学生中,找到了一匹害群之马,并且成功地引诱他离开了他的马群。大战之中,离宸反水,将他的两个同门挡住了片刻,先祖便找到空隙,令涪陵大道几近断绝,再无进境可能。别人都谓涪陵这一战后有所突破,奠定五行宗宗主之位,谁知道他是在之前韬光养晦,隐藏实力。大战之后,他实际上受创不轻啊。心死如灰后涪陵遁走,顺便重伤了叛徒。先祖解决了另外两个人之后,便去救助离宸。” “……然后呢?” “离宸自己请先祖送他去夺舍重生,因为涪陵把徒弟当做作品,以药喂成渡劫,便再难进境。离宸心大志远,岂能接受这般安排?他自认为不如重新开始,一步一个脚印,不再受涪陵制约。白花朝亦是受伤,送离宸转生后便回了白府。此前白府不过是个小族,在他之后,代代传承后有了如此规模。” 离渊听完他的话,深呼吸一口,只觉得心驰神往,恨不得亲自参与那场死斗。 现在想想,离宸的那个朋友多半就是白花朝,如夏花般烂漫而短暂的男人。 他在渡劫期之前去过无数地方,只求磨练自己,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却没有一场能够如此惊心动魄,影响久远。 ——不过,白花朝还真的是很擅长击破对方的道呢。 想一想,白乐天迷迷糊糊的时候问他的第一句话也是“你的道是什么”…… 离渊忽然警觉起来,又想到自己已经一五一十全都倒了出来,也就不纠结了。若他要对自己不利,早就做了吧。 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于他而言,被背叛这件事情本身打击更大也说不定。 白乐天靠在床榻上,安详而平静,问道:“听了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法呢?” “白花朝真的死了么?”离渊回答道,“像他这般的人物,可不像是会随便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死去的。” 白乐天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身拍了拍离渊:“尊者,你的话本看多了吧,英雄往往都是在无名的地方死去的,你们连名字可能都听不到……在来到这里之前,你可曾听说过白花朝?可见先祖也并不是多有名的一个人。流星虽然惊艳,被遗忘却也很快。春花秋月之中,既然选择成为韶华易逝的鲜花,就不可能像月亮一样永恒长久。” 离渊默然。 “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问白曙天倒还有几分道理。先祖……和我已经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了。白府已经传承了几代,许多东西都已经面目全非,真相早已经埋藏在荒烟蔓草之中。” 荒烟蔓草么……像是白花朝那般的人物,也不得成为传说中的枯骨,只在人们口中成神。无怪古来修真道总有人前赴后继,几十年如一日将生命投付与枯燥的修行,只求有一天能够如同天地一般古老长久。 “你就没有想过……修真么?”离渊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在雕泷追杀时他便问过这个问题,可是被白乐天愤怒打断,如今他又有了这个想法。一想到白乐天有一天也会失去温热,墓碑上爬满青苔,他就浑身不自在。 白乐天望着他,仍是拒绝,语气却温和得多了:“抱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不过是一个问题而已。”离渊心中酸涩,很不自在,费尽力气才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尊者邀我修真,出于好意,我却拒绝,岂不是坏了尊者一番美意?” 白小少爷回答得客套有礼,却叫离渊心中点起了一把无名火,粗鲁打断他:“到如今,还称我为尊者?” “……阿渊。”白小少爷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难以讨好。” 离渊觉得自己的脸腾地热了。对方说这话未必有什么深意,可是他就是听不得白乐天用这种安抚的口气和他说话。别人听到说不定还要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可离渊就是喜欢这种口吻,他喜欢被人当成个孩子。 离宸以前就说过,幸好离渊没母亲,否则说不定要杀父娶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话说得有理。 也幸好白小少爷没有夫人,否则他又要做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了。 “阿渊,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离渊想要赌气不理,才过了一个眨眼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就忍不住转过了头。白乐天朝他笑了笑,就瓦解了他所有的防备。 离渊在心里很嫌弃自己,任劳任怨地低下头,问道:“那我去叫他们……” “不,别叫他们,就你和我。”白乐天指了指窗户,“可以么?” 当然可以! 离渊抱着白乐天爬出了窗子,落在了外面的街道上。他隐藏了气息,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阿渊,在外面找个巷子混到凡人中间去吧。”白乐天提议道。 离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容易被别的修士瞧见,虽然行动慢了点,胜在安全。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觉得这样大好的夜市在天上飞来飞去很没意思么?” “……正是。” 离渊少时家贫,离宸来后便步入仙途,凡人的苦难经受了不少,乐趣却是丝毫没有尝过。加之离宸是天生的仙人,对于凡间嗤之以鼻,更是让离渊放弃了这个念头。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有幸经历。 白乐天轻车熟路,穿着寻常的衣服,卷起袖子,在外面走起来和普通人一般无二,只是身子骨看上去弱了些,很有些大病初愈的味道。离渊跟在他身后,仙器做了掩饰仍是让人心生敬畏,看上去贵气逼人,威严冷傲,就像是话本上走下来的棒打鸳鸯的千金小姐的兄长。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倒是让人侧目几分。只是香山界民风淳朴,路人倒也没什么腌臜的联想,大概只是觉得这两人不同常人罢了。 离渊被他们看得难受,头便一直朝向白乐天的方向,假装看不见这些人的眼光——他总不能把这些凡人都一剑杀了吧。 “这个是徐氏的包子店,我推荐白菜包子;这家是卖糖稀苹果的,说来也奇怪,他们家从来就只卖这一件东西,几代了,手艺一直很好,大家都很捧场。喏,那是何寡妇的裁缝铺,是香山城里最好的一家。她父兄都死得早,还是姑娘的时候就在外面抛头露面,后来被旁边猪肉铺老板的儿子娶走,那时候也风光的很。现在她膝下儿女双全,裁缝铺开得红红火火,收了好几个学徒,也是人人羡慕的老婆子了。只可惜她相公走得早,一个人总归还是有些孤独的吧。” 白乐天说起城里这些如数家珍,就像是说自己家的家谱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公子是喜欢着凡人的 这一章和后面的一章是我最喜欢的两章,只要看着这两章我就能爱上这个世界呢~ ☆、生生 离渊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果真看见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坐在铺子里,满脸笑容地和客人们说着什么。他皱了皱眉:“她倒也是个天煞孤星,克父母兄弟……” “天煞孤星哪有这么容易降临?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运气不好?那怎么偏偏降临在她的身上?”离渊怀疑地问道。 “她年少时惹了个人,人家便报复她,做到了如此。只是手下干净,没叫人发现。相公死后,她也发现了不对,一个人硬是跑到了白府,和我伸了冤。这种事情凡人弄不清楚,修士还不是一掐便知?后来便是一帆风顺。以她的手艺,去哪儿都是香饽饽。” 离渊忽然有些嫉妒起这个老太婆,也还是奇怪:“白府?连我都轻易去不了,她怎么能去?” “所以我才说她厉害。”白乐天笑着避过了这个话题,忽地停住脚步,侧过脸看着离渊。 离渊本就落他一步,此刻他突然停下,自然就躲闪不及,虽不至于撞上,两人的脸也贴得极近。 “怎么了?”离渊问道,语调都在发抖。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挺纳闷:他于修真天资卓越,平日待人接物也恰到好处,怎么遇到白小公子就变得这么拙劣了呢? “我才想起来啊,阿渊……”白乐天恶劣地笑了笑,故意又贴近了几分,“你是在吃醋么?” “……”为什么白小公子平时那么软到他面前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白乐天维持这个姿势待了一会儿,向后退了一步,脸上表情迅速消退,只剩下一片意兴阑珊的平淡:“真可惜,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能告诉你白府究竟在什么地方。” “……”离渊由于受的刺激太大,此时一点也不感觉难过。他挑了挑眉毛,说道:“你们白家的秘密太多了,我也不太敢去呢。” “现在的确是……”白乐天摇了摇头,“算了,今天还是高兴点比较好,别说这些了。你看,阿渊,那边是白水河,晚上会有花灯放……” 离渊转过头,看见那里河上一片光亮,无数盏灯顺着河流向下漂去。 “今天也有?是灯会么?”离渊搜寻着他短暂而模糊的关于凡人生活的记忆,对白乐天问道。 “不,这可是香山城的名产。很多别的地方的人慕名而来,就是为了看这里的灯会。就算香山界很小,好歹也是一界。这里身为都城,游客数量还是很可观的。”白乐天给离渊指点着,果然有许多不同打扮的男女在河边买下花灯,小心地放进河里,手握着手看着它顺流而下。 离渊手指慢慢握紧,小心地抓住了白乐天的手,问道:“我们……要不要也去弄一盏?” “还是算了。”白乐天一口回绝。 离渊立即心情低落,也并不意外。果然,白乐天不会那么简单地接受一个人。他失落地松开手,被白乐天反手握住。 白乐天望着他道:“你很想点一盏?那就点吧。我无所谓的。” 离渊心想他想要的可不是一盏灯,但是他的确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提议。 白乐天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提了一盏灯出来,交到了离渊的手上:“放吧。” 离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走到河边蹲下身,如其他许多人一样,小心地将花灯在河中放好,看着它漂浮起来,随着波流越走越远。 离渊的一缕神念跟着灯,一路护送着它,务必要使它漂得比其他灯更远更稳。 在平稳地漂出一段以后,便是湍急的弯流。离渊不由得庆幸自己的远见卓识,小心地护送着花灯左突右转,总算是成为了几只幸运地度过弯道的花灯之一。 他发现接下来是直道,正放下心来,想撤回神念,突然发现水流越流越快…… 花灯掉下瀑布,粉身碎骨。 离渊撤回神念,气急败坏地对白乐天说:“既然是卖花灯就找个流得长长远远的大河啊?前面怎么会有瀑布!” 白乐天忙捂着他的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别说这么大声。本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敛财才有的。白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关键时刻才会出现,因此民间多属自治,根本没法用官吏敛财;之所以有钱,就是因为在这些地方设了不少吸引人的景点。” “……”离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我才叫你别去点这东西,最后不管怎么样都掉进瀑布了,还长久什么啊?”白乐天想了想,还为自己开脱道,“不过跟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倒是恰好相符。” “奸商!”离渊控诉道。 白乐天脾气很好地笑了起来:“啊,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真金白银都在白府呢。现在也不是我的,是长辈的,就算是奸商也是他得益了。” “……”离渊一把按住他,紧紧扳着他的脸,低下头亲吻在他浅色的唇上。不需要经验,不需要技巧,他只是贪婪地尝遍其中所有美好的滋味,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 白乐天气喘吁吁地松开了他,用手背擦了擦唇边的水迹,挪揄道:“还不错。” “还不错?”离渊表示很不满。 “如果我说很好你是不是要问我之前和几个人做过同样的事情?”白乐天翻了个白眼,“别幼稚了,快起来。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可不是这里。” 离渊却是愣了一下:“不是这里?我还以为……” “别以为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关门了。”白乐天拉住了离渊,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离渊自告奋勇:“让我来……” “已经到了。” 在白水河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花朝楼三个字插满了点燃的蜡烛,花里胡哨地随着微风抖动。 “……是这里?”意料之外,倒是情理之中。花朝楼光看名字也应该是白家的产业。只是离渊一直认为对方要带他去个更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 “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白乐天这样解释道。 白天在门前迎客的女子夜里都在楼里玩耍作乐,自然有恩客愿意花上大把的金银去看她们纵歌狂舞。白乐天轻车熟路地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找到一扇小门,打开门里面便是层层叠叠似乎没有尽头的阶梯。 “走吧,从这里上去。” 还有什么话好说呢?爬楼罢。 白乐天没走几层便额头冒汗,但这次坚持不让离渊插手,自己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尽头。 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小门,打开门,风景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片平地,却绝不平淡。顶上一盏琉璃灯,将这里照得敞亮。此处不仅有美轮美奂的装饰,还有用花盆盛装的各种植株,此时正是花季,花团锦簇,加之周围空旷,人在其中只觉得裹挟了全世界的生机。 这里是花朝楼的楼顶,全城风景最好的地方。白乐天利用职务之便规定全城的楼都不能高于花朝楼,因而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此时天已黑尽,白乐天深吸一口气,吹灭了琉璃灯的火焰,黑暗吞没了一切的华美,周围一下子变得冰冷寂静了起来。 白乐天走到平台的边缘,拿袖子拍了拍地上的灰,径直坐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离渊,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他也过来。 “从这个角度看,你看到了什么?” 离渊依言坐下,欣赏着香山城的夜景。 和修真界不一样,这没有亮到苍白的灯光,没有整齐划一的建筑,没有绚丽的法器和吊诡的阵法——这一切他熟悉到厌恶的景物,在此处都不存在。 只有昏黄的灯火,在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建筑中飘摇。 白乐天在他身边,声音悠远:“这生生灯火,你看见了么?这幅景象如春花一般脆弱,又如秋月一般恒远。百年前与百年之后毫无区别。与这些相比,白家算什么?” 离渊看着白乐天虔诚安宁的侧脸,忽地从心中生出一种恐惧,无端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在这生生灯火面前,我又算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会算很多的,不要担心啊! 另外生生是出自林俊杰的同名歌曲,推荐一下~ ☆、封界 从那日回来开始,离渊一连几日闭门不出,一心修炼,丝毫不管外面狂风暴雨。 当他终于出关时,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他一出来,便被赤堵上。赤豹神情焦躁,围着他团团转。明明是人形,却几次心不在焉地想去抓自己的尾巴,抓了个空才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放下手。 “……所以,到底怎么了?”离渊不耐烦道,“孔文找到了?” 赤看着他,叹了口气:“老孔雀没死,他回到这自己的房间了。但是你也知道,除非里面的人开门,房间里是绝对安全的。他闭门不出,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所以,你希望我想想办法?” “正是。我们修为低,想不出办法,你应该能有点吧。钟鼓,马上仙子就要来了,要是她来的时候我们还不给她一个交代那就麻烦了!” 赤一脸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离渊微一沉吟,却没有轻易答应。 江月客栈存在得突兀,多半是白花朝的手笔。他对白花朝心存敬仰,再加上白乐天与他千丝万缕的联系,莫说他尚未想到办法,就算他有办法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赤一脸不甘地走了,离渊左思右想,决定去找白乐天。 他刚走到那段走廊,就被突然出现的葛昶拿着一把刀逼了回去。离渊匆忙间过了几招,狼狈退后。 葛昶仍是满不在乎地靠在墙上,手上玩着一把锋利的刀片,毫不担心会划破了手指。他从头发下面施舍给赤一个眼神,问道:“什么事儿?” “我……” “没事儿就走吧。” “……”他是和这个人气场不和么? 葛昶在沉默中一点也不难受,最后抬起头是因为他想要走了。离渊算是发现了,葛昶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人,走路的时候从来不看路,整个人从头到尾散发出懒洋洋不拘小节的气息。 看见离渊还在,他愣了愣,又低下了头:“你还不走?公子不在这里。” 离渊一惊,忙追问:“他去哪里了?” “随便走走而已。公子有问过你,不过你一直不见他,所以他就走了。”葛昶直白地说道,“现在的话,应该就在随便什么酒店吃饭呢。我留下来看家。” 离渊没等他说完,转身便出去,很快在附近一个小小酒店看见了白乐天。白小少爷仍然是一副病弱的样子,红绡仍是个尽职尽责的侍女。离渊放下心来,正想走过去,却被一个人叫住:“尊者!” 他不动声色转过头,那人却是他中忘尘失忆后一同忘记的钟回。这几天虽然得回了大部分记忆,但已经找到了实现目的的方法,他也恐夜长梦多,便没有再和此人联系。此时再度遇见,他吃了一惊,正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失望地说道:“抱歉,在下以为是吾派长老,在下……” 离渊没等他说完,拎着就走,扔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在脸上一抹:“什么事?” 钟回摔得七荤八素,再睁开眼眼前赫然就是离渊尊者,不由呆住了:“尊者,真的是您?” “正是。”离渊站在他面前,沉吟了一下,才问道,“那天我走后你如何了?” 钟回站起来,灵力扫过全身,一瞬间就又齐整了。他回答道:“并未如何,你走后不久我便离开,只以为尊者……不告而别。” “你可曾见到白曙天?” 钟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曾。” “是么……”离渊心中却疑惑起来。他记忆不完全,竟是想不起来他和白曙天那时谈了什么,只觉得至关重要。既然如此重要,白曙天为什么不会担心他告诉了他的跟班?若自己是白曙天,必然会试探一二,若是更省心些,便直接将钟回杀了也不一定。 钟回见他不说话,便开口打破了沉静:“尊者,苍渊界封界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若想离开此地,从绿萝界走便是了。”离渊冷面半丝动摇都没有。 “不,不仅仅是苍渊界,绿萝界也一样。实际上,周边几乎所有的界都已经封住了。我有一个挂件,坐标设在了苍渊界内,本以为能够逆向离开,却没料到苍渊界在另一边也封了界……”钟回早已不像初见时那般神采飞扬,疲倦之色溢于言表,“秘境即将开放,吾等修士前往查探,果真有天地至宝赤血丹参的气息。吾欲进一步查看,却发现了大批绿萝界修者。在下不愿意与他们硬碰硬,便先一步离开,后来再去时便看见那里尸山血海。” 钟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声道:“究竟为什么会是如此?他就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生机之法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天谴多到无需畏惧,又岂会因为杀孽退缩? “无需多言此事。”离渊心中对这场灾难的制造者早有人选,却并不愿意与钟回陈说,“仅是如此,却不至于让你们退缩不前。” “当然足够!只是,我们现在也是不得不向前了。”钟回打了个冷战,“就在之前,我们的修者立下心魔誓言,必然要探索秘境,否者所有人心魔缠身,天打雷劈而死。” 离渊听得离奇,问道:“为何要发下如此誓言?” “……因为我们之前曾经为了进秘境的顺序和队形争吵过,不欢而散。之后所有人重新坐在一起,大家都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一起发了这个誓言。”钟回低声说着,声音痛苦无比,“我们简直是蠢货!” “……然后呢?是谁提议这件事情的?”离渊追问道。 “他就在前几天已经死了。尸体在我们看见的时候兵解,一切线索都被切断,死得悄无声息。”钟回捂住了眼睛,“现在虽然有誓言,可是人心比之前还要涣散,只怕最后就算迫于誓言进入了秘境,也成不了什么事。尊者……您能不能打开苍渊界,让我们回去?” 离渊毫不留情地指出:“不怕誓言?” 钟回苦笑道:“此界如此诡谲,真要是进了秘境,说不定连魂魄都不能保全,相比之下,魂归故里说不定还是个更好的结局。” 若是魂魄仍在,哪怕心魔缠身,仍有一线生机。可是若是进了秘境,说不定就再没有以后了。 两相权衡,誓言的惩罚甚至还轻一点。 “你们啊,还真是。”苍渊门约束紧,门下并没有几个陷在香山界;离渊不至于为了这些散修的命运伤心,到底还是有些淡淡的悲哀,“再来这个地方之前,我把界钥给了苍涟,他现在才是苍渊界的界主,掌管着一界的开闭,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 “门主是您的学生,如果您……”钟回霁月光风的模样都仿佛是离渊的迷思,一扫而空。他惊慌失措,魂不守舍。 离渊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上来一阵淡淡的快意:看吧,离宸的追随者看不上他。可是他们都忘记了,离宸再怎么强大,那力量也并不属于他们。事到如今,反倒是他们来哀求自己,和当年臣服于离宸脚下之时一般无二。 离渊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不可能。苍涟既然吩咐了闭界,必然是有原因的。我不能陷苍渊界于危难之中。” 他说完之后,钟回也仿佛是丢了魂魄,靠在墙上,四目无神,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露出一个苦笑,“我明白了,尊者,您和离宸都是同样的人。在下只能尽犬马之劳。若有什么事情,招呼在下便是。尊者请莫要再想去苍渊界修者中,他们皆是魔怔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知道。”离渊不动声色。 “尊者此时必然已经找到了方法进驻秘境,您恐怕是在绿萝界修者当中吧。这样很好,只是绿萝仙子不日将来,请尊者保全好自己。绿萝仙子贪婪,对尊者的厌恶亦是强烈,不如等她和旁人两败俱伤再夺宝,免得被人渔翁得利。”钟回唠唠叨叨,似乎没有个完。 “……我知道。”离渊忽然觉得识海的天空中开了一个洞,风暴裹挟着雨点朝着里面吹去,最后那片被冰封住的记忆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 钟回说的话,令他似曾相识,又感激莫名,连厌恶之情都少了许多。 “还有,尊者……尊者也猜到了吧,在下是奉离宸大人的命令前来的,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只是您早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与离宸大人的约定而已。他如此在乎你,你也偶尔回去看看吧。” “这件事情不用在这个地方说。”离渊说得异常小心。对方在说话间,已经发生了肉眼可查的变化,身上死气纵横,其中一线生气渺茫又坚强。 钟回笑了笑:“在这个时候还能看见尊者真是钟回有幸。接下来路途艰险,还请尊者自行小心。回……只怕难以坚持到那时了。尊者,这几天回浑浑噩噩,却也察觉了不少事情,其中复杂曲折,只怕一时难以说清。我与人有约,便快要到时间,先走一步。若是还能再见到尊者,回一定与尊者详细分说。” “……”离渊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此时和刚刚的钟回并非一个人。刚才的钟回一心求生,却境界全失;现在的钟回死气缠身,修为却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水平,哪怕是对上比他更强的人,也会有一拼之力。这两者哪一个更好,却还真的不好说。 他刚刚还起了些念头,现在已经全然抛弃,只是道:“你便去吧。” 于他而言,从心而行,便不会有错。 而他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不投机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6节 离渊待钟回走了之后,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识海中的风雨刮得更加猛烈,记忆的冰冻却顽固不化。两者相对,却像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无论哪方胜利都是离渊在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下子瘫倒在了床上。此时若是勉强修炼,大概只有走火入魔一个结局。离渊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进入了睡梦中。 梦中是白乐天的眼睛,可是却并没有他常看见的温暖的笑意,而是空洞而冷漠。在他旁边,白曙天俨然已经是晋升仙身的大能,轻而易举地将离渊扫到一边,然后嘿嘿憨笑着和白乐天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离渊想要追上去,却忽然听到天上一声叹息,紧接着他自己只觉得空空荡荡,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魂飞魄散…… 离渊终于惊醒了,摸着头仍是一阵疼痛,只觉得心神不宁。 他用法术整理好衣服,转身便出门朝着白乐天的房间走去。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白小少爷,或许在他身边自己能够睡个好觉。 葛昶站在门外,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一反常态地让开了身,毫不为难地让他过去。离渊晕乎乎地居然还说了声谢谢,就一头扎进了烟雾缭绕的房间里。 他在弥漫的雾气中找到了白乐天的气息,头疼忽然就缓解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顾不上这件事情了。 看见白乐天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拙劣:他一直以来都想在对方面前隐藏脆弱的一面,如今却专门送上了门,没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了。 他踉跄着想要离开,却被白乐天抓住了手腕。对方的声音仿佛吹在了他的耳朵里:“你看上去不太好。” 白乐天的手几乎是冰冷,可是他被抓住的地方却腾地上来一丛火,将他烧光殆尽。离渊紧紧拥抱着白乐天,倒在了床上,只觉得自己已经无上圆满,闭上眼睛,便进入了一个温暖和煦的地方。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梦境陪伴着他,其中有白乐天温柔的眼神。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还在想着:这不合常理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呢?白乐天不过是个凡人,究竟何德何能将他一个修者紧紧禁锢在心中呢?最后他在梦境中释然了:不需要更多了,只要他陪伴在我的身边,就算是输了,他也认了。 一切走得很快又过得很慢,离渊在梦中仿佛度过了一生,醒来的时候仍然是什么也不记得。识海已经不再疼痛,可是记忆的封印依然强悍,他什么也没能得到。他不甘心地想要再多打破一些寒冰,却只有再得到一次痛苦罢了。 白乐天在他的身边坐下,给他亲手捧上了热茶。离宸接过喝下,胃里温暖起来。他忽然有些感慨,对着白乐天说道:“谢谢。” “对我道什么谢?”白乐天皱着眉头看着他,“你的记忆还有一部分没有回来?是什么样的记忆?” “要是我知道的话,那还能算是失去了记忆么?”离渊颇为无奈。 “一切失去的记忆都会有痕迹,就像是你把东西拿走了,空洞还会留在原处。忘尘只负责把相关的记忆隐藏起来,可不负责把空洞给补好。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不见了?你有什么地方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自己的行为解释不了?”白乐天问得很仔细,很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了自己的事情,这让离渊颇为受用。 他仔细想了想,迟疑着说:“实际上,疑点一开始就存在。”只是,那些似乎也并不是很可信。 “说来听听呢?” “从一开始我来香山界就有些古怪。”离渊自己分析道,“我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的确,我得到了耿星河……白曙天的信,他叫我不要来,只不过效果一定是相反的——这点说不定他也知道了。但是这件事情并不是一切的原因。我本来不应该在那个时候结束闭关的,应该是更晚,晚上一个星期左右,大概就是秘境开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所有人都会进入秘境,而我来了之后大概也只能没头没脑的冲进密室里面罢了,哪有什么时候去研究这些有的没的?所以,这就是第一个疑点。很显然那,我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做的,但是这究竟是什么……” “你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离渊肯定到,“这段记忆被藏起来了。” 在识海记忆的冰面之下,究竟是什么呢? 白乐天眉头皱了起来——这还是离渊看见的第一次——他站起来,朝着烟雾中走去,声音遥遥传来:“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很高兴你提前来了,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离渊却感受到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对这个秘境,你知道什么?” “我自然是知道的,那里是白府的后花园,是先祖亲手设下的防御结界。若是外人,恐怕还没有到白府就已经被秘境自行处理了,更不用说这个秘境本来就难寻入口。唯有心志坚毅,渴望强烈之人,才有可能找到入口。只是毕竟是秘境,那里也有开启的一天,届时一切人都可以随意进入。”白乐天的身影隐在烟雾之中,亦真亦幻,却是比离渊这个真修士更像是神仙。 离渊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这竟然是白花朝设下的秘境?”孔文老孔雀的猜测竟然是对的! “秘境的确是先祖设下,但是现在已经交给了我们,如今能够操纵这秘境的只有两个人。”白乐天竖起了两根手指,“一个是我,另一个是白曙天。如今我和白曙天反目成仇,秘境停滞。就在刚刚,我和白曙天约定,待在秘境一决胜负。那时候秘境便是真正的修罗场,一切修士都不过是背景而已。你若是那时候进来,恐怕也逃不过一死……那片秘境人可以进出,魂魄却不能,一切冤魂只能留在那里,待血气炼化,便成为那里的守卫,至死方休。” 离渊听得冷汗直流,心中戚戚然。他默然不语,脑中闪过几个片段,正是自己死去之时的样子。 他低叹一声,闭上眼睛感谢天道慈悲。 若非如此,他早已无存于这世间。 “……阿渊,此番凶险,白曙天只怕是已经封了此界,能进不能出。不过,若是我愿意,送一个人出去还是没有问题的。”白乐天看着他,眼神在烟雾中看不分明,离渊只觉得对方越来越高,高得难以仰视,“你就出去吧,越远越好。” “白乐天!”离渊叫道,“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你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白乐天看着他,眼神漠然而空洞,“不过你如果想要留下来,也未尝不可。陪我进秘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若我葬身秘境,白曙天自然能够利用秘境一举消灭你。” “……”离渊忽然就愣住了,眼神慢慢变化,紧接着嗤笑一声,“白小公子,我没有落到要让你保护的地步。” 白乐天立即开口:“这可是先祖……” “白花朝么?”离渊说得傲慢,“就像你说的,他早就已经是荒烟蔓草中的一把枯骨,而我还在这个地方,他能做到,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到?我于大乘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白曙天不过是我的小弟,你白乐天也还欠着我救命之恩。我倒不要你报什么恩——白花朝当年嚣张,还不是被涪陵逼得联合离宸?白乐天,我等你来找我。” 离渊昂首挺胸走出了房间,只觉得天大地大,无处不能去,一瞬间心境却暗合了大道,浑身的气势又是上了一个层次。他站在门外,朝着葛昶笑了一下,说道:“你的公子的确是个危险人物。” 葛昶靠着墙告诉他:“我早就说了。” “但是不要紧,我就是喜欢他这种感觉。”其实白乐天从来就没有隐藏过自己,身在白花朝为他们打造的乐园,他只是太不在意别人,尽情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因而常常令人感到多变。离渊腰杆笔直,和旁边东倒西歪的葛昶对比鲜明。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有一天,他会来找我的。” “不可能,公子从来不求人的。”葛昶张口就是否决,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如果白乐天愿意,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离渊注视着葛昶,向他问道,“你觉得他喜欢我么?” 葛昶用余光瞥了他一下:“或许吧……但是也很普通吧。”他张了张嘴巴,里面隐隐也有银光闪过,“公子就是这么好的人。他大概只是不想让你难过失望罢了。” “难过失望么……”离渊不怒反笑,“我在你们的眼中,竟然是这么脆弱呢。” “这么说也没有错吧。”葛昶懒洋洋地说道,想了想从衣服里拿出一把自然聚拢在一起的刀片,丢到离渊手里,嘱咐道,“危险的时候,就把这个扔出去。别切到自己。” “……”随便把刀片扔到对方手上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呢? 这样充满恶意的好意也就只有葛昶做得出来了。 离渊直接把这个刀片扔进了戒指,抬腿离开了这片地方,离开了他的白小少爷和他的仆人们,一如他当年离开离宸。 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有变过,一如当年倔强骄傲,绝不受辱。 尽管他知道那些或许只是难以直白出口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决心定下来了,就一直往前走吧。 ☆、狡诈的愚人 离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孔文,那只老孔雀躲在屋子里,还给自己的房间施了法术隔绝一切声音图像。这老孔雀是之前秘境旁惨案的唯一见证者,离渊一挥袖子就破了他的法术,隔着一扇门喊话道:“孔文,我知道你听得到。你莫要装作缩头乌龟,还是出来,让我们坦诚地谈一谈吧。你自己辟谷无碍,也要在乎族人吧。” 老孔雀沉默了好久,声音沙哑道:“族人?别提什么族人!我的族人不都死在了这个地方么!” “你也不管你在绿萝界的族人了?” “哼,你难道能够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死了干净……碍不到我族人什么事情!” 离渊无法,重新将整个事情理了一遍,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能令你如斯畏惧?” 孔文这次沉默了更久,开口道:“邬迪山主现在还没醒么?” “……”离渊心中揣测对方的意思。 孔文已经知道了答案,接着说道:“他那时拼死为我们开辟一条道路,让我们逃出生天——可惜,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而且他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牺牲所致,而是大能放了我们一马。大能亲自见了我,只告诉我一件事情:一切进入秘境的人都得死。” “你信他?” “我有什么不信的?”孔文苦笑一声,“可笑我那时甚至连他的脸孔都没有看清。眼前幻象丛生,我那时候只顾着逃命了。” “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赤?”离渊心中有数,径直问道,“他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告诉他?”孔文的声音尖利起来,很是符合他鸟类的特点,“告诉他?!把我们领到那里的人就是他!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我们几乎没人保全,为什么他就能毫发无损!凭什么!” 离渊打断了他:“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这不意味着什么……好吧,我便告诉你,那只豹子我认识很久了,他根本不懂得何为严肃,哪怕是火烧眉毛也有三分散漫,除非……他做贼心虚!”孔文笑得瘆人,一声接着一声,总在快要消失的时候又续上一声,仿佛是把肚子里说不出来的话都用笑声替代了,“他当年每次做错事,在绿萝仙子面前就这个德行,一本正经……一本正经!他现在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说不定所有人都是他专门送到对方爪下的!” 说不下去了。离渊重新加了一层隔音结界,独自离开。为了不让此处人心浮动,还是别让别人听到这些话为好。 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们进入秘境,纵了妖物来阻,却似乎一再弄巧成拙:绿萝界修士为了报仇,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将要进入秘境;苍渊界散修更是结下誓言,不得不入秘境。 这般算计,究竟是诡计拙劣,还是另有所谋?这件事情,恐怕也是很难弄清了。 他没什么替孔文保密的想法,转头便把这些一五一十告诉了赤,包括最后的部分。 赤豹一脸苦笑,嘀咕道:“看不出他竟然这么了解我。” “你果然是有什么瞒着人吧。” “……你也看出来啦。”赤豹苦恼地挠了挠头,“可是这件事情的确不能说。” 赤豹不管再怎么装模作样,还是没有人会骗人。离渊已经信了大半,只是问道:“照你看来,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入秘境?”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赤豹说完这句,摇了摇头,声音低落了下来,“钟鼓,这里和别的界不同,杀机凛然。若你能走,还是走了好。” “……只有这样?”离渊说了一句,其实并没有寄予太多希望。赤豹不过是个棋子,对方棋局庞大,一个棋子又能知道多少呢? 赤豹苦笑了一下,所言不差:“钟鼓,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我所想要的,也只是活下来而已。活下来,才能享受各种各样的美好啊。等一切结束了,我还要去花朝楼看姐姐她们呢。” 离渊哦了一声,下意识泼了凉水:“我们都自身难保,她们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现在去道个别还算是正事。” 赤变成豹子,盘在床上:“不会的,就算这里所有修士都死光了,这里的居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白花朝视修士如草芥,但是对这些人却是极尽重视呢。啧啧,现在的白家也是这样的想法,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白花朝? 赤终于说漏了嘴。 白小少爷暗示白花朝已经死了,而赤却信誓旦旦,一副白花朝就是幕后黑手的模样。 不……多半是白曙天借他的名义吧。 离渊得出结论,只觉得越发看不透他曾经的朋友了。 耿星河性格仁厚,在修者中也算是独一家;可白曙天操纵着白花朝留下来的杀阵,以万物为刍狗。 若不是对方亲口承认,离渊真要怀疑两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离渊不打算向赤求证,毕竟就算他问了对方也不会作答。他便就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话虽如此,杀伐既出,就难免误伤。” “误伤?他们开启的阵法只会伤害我们,哪里会伤害那些凡人?”赤豹轻巧地跳下床,走到他的面前,“秘境旁边的死状你也看见了,他可曾伤了周围生灵一分一毫?” 没有,丝毫都没有。 离渊叹了口气,只觉得修士不如凡人,凡人不如草木。 天道如此,白花朝亦是这么想。 赤豹蹭了蹭他的腿:“对了,这几天走廊上那个黑衣服的是什么人?修士们都吓坏了。” “他?他叫做葛昶,是白乐天的侍从,给他看门。怎么,他从来没进屋去?” “没有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外面,似乎也不要睡觉……不对,他站着也差不多是睡觉了。”赤豹摸摸尾巴,忽然反应过来,“白乐天?白小少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是那天在秘境外面,你们走之后我发现了他。他现在和白曙天似乎很不愉快,于是也就来到了这里——他虽然是个凡人,架不住身边修士众多。”离渊隐去了不少真相,只把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对方。 赤豹似乎是傻了,神色复杂地转了两圈,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应该去拜访他一下。” “只怕那个黑衣服不会让你去。” “你说得对。”赤豹同意道,“但是我还是要去,你陪我吧。” 赤豹为何如此固执尚不可知,但是离渊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请求。他自己倒是没什么顾虑,他坦坦荡荡,为何不能见白乐天?只是赤现在心事重重,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若是暴起刺杀,就算最后所有人都毫发无伤,也终究是一根刺横亘心中。 他一口拒绝了对方的提议,赤豹甩了甩尾巴,说道:“你不是想和我们一起进秘境嘛?如果我和仙子说你不是个好人,恐怕一切就没这么容易了吧。和我一起去吧。” “……” 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罢了,既然豹子坚持,他就带他去吧!这一只豹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葛昶坐在地上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啪地弹起来,看见离渊又歪了过去:“是你啊。直接正门走恕我不送……” “要见他的人不是我。”离渊淡淡道。 葛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其他人都不见。” “……”赤仍然是豹子的样子,从离渊身后踱了过来,嗷呜一声:我不是人是豹子。 葛昶眼光下垂,正看见了这只豹子,眼中兴奋的神一闪而过,从身上摸出刀冲着他的肚皮划去。 赤吓了一跳,忙退了回去,跑到了离渊背后。离渊微微皱眉,伸腿挡住了他,开口道:“你又是想做什么?” “把他的皮剥下来送人做衣服。”葛昶想也不想就说,然后嫌弃地看了赤一眼,“算了,穿这样的衣服会变傻的。” “……” “……” 离渊看准时机伸手,抓住了窜出去的赤,将他拎起来丢到身后,对葛昶说道:“既然他不想见,那我们就此离开……” “公子不想见的是‘别人’。”葛昶皱了一下眉,破天荒地解释起来,他随即低下了头,打了个哈欠,“算了,你应该不太想见到公子吧。罢了罢了……” 离渊的脚步顿了一下,仍是坚定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多谢。” 或许葛昶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人,只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罢了。 “……其实我跟红绡打过赌,我赌你不会这么快回来,所以坚持久一点啊!” “……”算了,刚才的一定是他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是错觉吧 ☆、绿萝仙子 赤离开了那里,立即聒噪起来:“你也不是很有用嘛。” “本来我就只是‘引荐’而已,可没有给你什么保证。”离渊不屑道,这只豹子整天想着坐享其成,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 “是是是,是我求你,没成功也是自己活该。”赤从善如流,一点都不坚持,过了半晌等离渊消气,又接着说道,“但是我都要被人剥皮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离渊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是挡住你了么?” “只是这样而已。”赤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其实不过是在缓解紧张,末了才说到正题,“钟鼓,那个葛昶身上的气息不似活人。” 离渊亦有所感,但并没有往心里去:“或许是他的功法特别。你不过是在绿萝界陪仙子玩的小豹子,又知道多少?” 赤沉默了片刻,化为人形沉思,最后仍是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或许他已经死了,后来又被秘法复活,只是有些东西是怎么也补偿不了的。” 离渊想起了离宸所描述的生命力,神色微缓:“或许。” “白花朝逆天改命,却又被天道眷顾,真是……”赤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不知不觉中,白花朝在他们心中已经是神话一般的人物,更多的却还是妖魔的色彩,亦正亦邪,亦真亦幻。“算了,不说这个了。钟鼓,去大厅看看吧,我想……” “赤真人!” 两人同时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个年轻的修士在他们面前,吞了吞口水,说道:“赤真人,仙子她她她……”他结巴了半天,总算是接了下去,“她驾临了!她让你立即过去,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绿萝老太婆! 离渊脑袋里的弦立即绷了起来。 这可是个不好骗的家伙啊。 赤镇定地打发了那个修士,转身劈头盖脸地问离渊:“瘴妖呢瘴妖呢?我现在需要他!如果到时候他不在那里,我就完蛋了!仙子是个喜欢落人面子的,我可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被骂。” “是么。正好教训教训你。”离渊幸灾乐祸,毫无同伴之情,郁闷得赤忍不住要问“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离渊走到房间前,将自身的存在感收敛到最低,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他的修为略高于绿萝仙子,若是不妄动,对方也发现不了他。 房间里几乎聚集了此时还活着的所有绿萝界修者,连孔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毕恭毕敬地站在此处。众人围成一圈,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一个女人——一个极漂亮的女人。 绿萝仙子一头绿发,在她深色的皮肤上却并不突兀。她五官恰到好处地安放在小巧的脸上,每一样都不算出众,合起来却让人眼前一亮。她的衣服布料很少,身体大部分都□□在外面,却只让人觉得自然健康,美得正气凛然。 在她的脚边握着一只花皮狸猫,尾巴懒洋洋地缠在她的脚踝上,闭目假寐。在她的下首,碧落黄泉兄弟并肩站着。 绿萝看见赤,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仿佛整个人都散发出了光芒。她柔声唤道:“小赤,快点过来。” 赤又是畏惧又是亲近地看着这个女子,自动变回原形,顺从地走了过去,靠在绿萝腿边蹭了蹭。 赤豹与文狸和绿萝仙子相生相伴,天生便有一份亲近,几百年相伴下来更是心有灵犀,难以割舍。赤之前说得恐怖,也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 哪怕他真的覆灭了整个绿萝界,绿萝仙子顶多不过带他到另一界重新开始罢了。 绿萝仙子抚摸着赤豹的皮毛,轻声慢语,几句话就问出了虚实,抬起头看向奚年义:“我把翡珠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奚年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上汗水涔涔。他努力想要分辨,却被绿萝的威压压得丝毫动不得。倒不是绿萝真的如此厉害,只是绿萝界的修者天生就被她克制罢了。 绿萝仙子施施然站起来,文狸和赤豹跟着她亦步亦趋,在她的脚边撒欢儿。绿萝仙子站在奚年义面前,低头注视着白发蛇妖,最终淡淡道:“回去领罚吧。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你推到别人身上算什么?” 她的声音甜美,还带着些大山的直爽豪迈,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可此间修者感受到的却是全然的威压,绿萝仙子气息外放,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虽然面上带笑,声音清脆,她实际上已经生气了——非常生气。 她当然应该生气,离渊暗想,本来不过是想要在此得益,却损失了大批修士和自己的界钥——就算有补偿,也很难说究竟是损失多还是得利多,更何况,现在很可能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却要把自己赔在这个地方。 这件事情是很可怕的:不在于他们失去了多少,而在于这可以彻底击溃他们的希望,威胁绿萝仙子在绿萝界的地位。 所以,绿萝仙子一定要把所有人聚集起来,一定要去秘境找赤血丹参。她的确需要这灵宝,但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进境,更是为了再次将所有修士团结在一起。 但是在那之前,她要好好整肃一下她的手下。 “叶柏叟,当时便是你们看着翡珠的吧。”绿萝仙子的眸子深邃地看着几株树妖。她低声笑了笑,说道:“看见那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群小辈看管,你们为何不去把他带出来,带到你们中间?孩子打翻了花瓶,罚的可是家人。奚年义是家人,你们难道就不是家人么?” 树妖面色惨白,一个个皆是抖得不成人形,有几个干脆就向后倒去,在地上躺尸。这是他们的传统,用来表示臣服。绿萝仙子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手道:“看来,我应该把我的东西收回来了……” “不,请不要!”叶柏叟声音颤抖着,他慢慢跪了下来,“仙子,叟山上下愿意围绕在您身边,请不要把您的恩赐收回!” “不要?你们坐看翡珠死去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说呢?”绿萝动了动手指,没见她动作,叶柏叟就像是被凭空扇了一巴掌一样,痛苦地倒了下来,“你们叟山既然擅长袖手旁观,我自然也可以袖手旁观。加入五大山几百年,你们难道真的以为在山上静静生长就行了么?任何一棵树都可以如此,为何你们一定要化形?还是回到树身,无知无觉地在山上经历风吹雨打吧——那对你们来说,是不是更幸福呢?” 绿萝说得温和,甜美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可是叶柏叟却面如死灰,浑身上下都开始闪现出绿色的光芒。这些光芒从他身上剥离,拉扯着他逐渐变回了树形。他树形也一直苦苦哀求着,浑身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却毫无用处。绿萝仙子坚决地收回了他的灵智,将他变回了一棵树。这棵树此时在江月客栈的玉石地板上拼命地想要找到一个扎根的地方,却终究徒劳无功,变回树形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文狸一溜烟跑到那段枯干前面,嘎吱嘎吱地啃了两口,便嫌弃地跑了回来,顺便还咬了一口赤豹的尾巴。赤豹吃痛,鞭子似的尾巴朝着捣乱的文狸抽了过去,被文狸灵巧地避过,成功躲入了绿萝庇护之下。 绿萝抚摸着文狸,轻笑了一声,说道:“人形毫无建树,树形到还有几分用处。”她手指轻弹,枯木化成尘埃,落入角落的花盆中,不久便长出一根藤蔓,顺着墙爬了上去。她留了对方的生机,算是最后的仁慈。 绿萝又转向那群抖个不停的树叟,蹙眉道:“接下来的,我应该怎么处置呢?” 另外一名树叟站了出来,忍着恐惧道:“请仙子留我们一命,我们在秘境中一定竭尽能力,助仙子得到赤血丹参。” 绿萝歪了歪头,问道:“你们的力量又有多大?你自认为很聪明么?” 树叟道:“在下不敢称慧……” “既然如此,你们与树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呢?”绿萝重新坐回榻上,侧撑着头问他们。 “在下自认为还有几分智力……” “那好。”绿萝仙子打断了他,通知他说道,“你告诉我哪一半树叟更加愚钝,我把他们变成树傀儡,由你们操控吧。” 那树叟一下子呆住了,在绿萝仙子嘲弄似的再三催促下磕磕巴巴地指出了几个人,绿萝仙子也不废话,纤指一点那些树叟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露出原型,变成一只大树傀儡,从此再无自我。 绿萝仙子做完这一切,微倦地打了个哈欠,对那个树叟道:“你的同伴不畏生死疼痛,说不定比你们更加尽职呢。你们可不要懈怠,免得被这些同伴反超,到时候,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才能让你的这些同伴感受到我的公正呢?” 树叟默然不语,眼神已经彻底改变,里面是难以言明的恐惧。 绿萝转向了在场最后一个有罪之人:孔文。她和颜悦色道:“孔文,你之前告诉了我不少事情,也算是功过相抵了。翡珠并不是无可替代的,再者伪装者修为高深,你发现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孔文松了一口气,低头道:“仙子宽容。” “不过,在这上面你没有错,在另一件事情上却犯了个错误。”绿萝翻脸如翻书,转眼就变成了铁面无私,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刚刚你和我说,我的小赤是秘境周边的屠杀的帮凶,有何证据?” 孔文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把这件事情直接说出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想……” “既然没有证据,这件事情就休提了。”绿萝淡淡道,“你这几天过的不易,便在我旁边睡吧,那里不会有人能动你的。” 江月客栈自然也有套间,只是整个套间只有一块玉简,孔文是别想再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普通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出发! ☆、先行一步 绿萝这边料理了异心者,那边就开始再度询问秘境的事情:“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解决了之后把结论告诉我。” 绿萝不由分说,点起了一炷香,起身移驾:“走了,小赤,小文。碧落黄泉,你们就待在这里,看着他们。” 赤豹和文狸跟了上去,经过离渊身边时,赤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跟着绿萝仙子离开了。 离渊隐藏着气息在人群中,也在心中赞叹绿萝仙子的雷厉风行。这般迅速排除异己,号令上下齐心,也不愧为一界之主。绿萝仙子别看外表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实际上,也是个快要千年的老妖怪了。 不知道绿萝仙子真身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绿萝? 离渊想了想那种软软柔柔的小妖怪,迅速把这个选择从脑海中删除。不可能的,这绝对不会是绿萝的真身。她选择这个名字应该只是因为绿萝界罢了。 她多半是只天生的山鬼,看她脚下的文狸赤豹就知道了。 在绿萝离开后,沉闷的空气总算流动了起来。修者们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多少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绿萝仙子在绿萝界素有凶名,除了在自己的绿萝山和文秀山,在其他地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此番绿萝仙子忙于处理首领,倒是放了小修士一马——只有叟山除外。 此刻叟山已经沐浴在悲痛之中,树叟们甚至都不敢指责刚刚出面的树叟,只得一个个独自哀痛。在变成木傀儡的同伴身边,也不敢明显地哀悼,只能在心中默念悼词。 绿萝仙子之积威深重,如此可见一斑。 也无怪赤几番被这些修士气得浑身发抖:差别对待实在是太明显了,实在很难让人不心生愤懑。 不过,文秀山倒的确是绿萝嫡系,在此刻绿萝故意忽略了赤可以理解,忽略瘴妖就只能解释为对于文秀山修士的纵容了。 离渊待绿萝气息远去,走到瘴妖身边,拍了他一下,和他说道:“你刚刚倒也不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老祖一向是这样。”瘴妖转过身,满不在乎地微笑,“你才是不怕呢,尊者。你就不怕我告诉老祖你的身份?” “有什么好怕的,你能拿我如何?”离渊好笑道,“大不了,也就是放弃那个秘境罢了。” “的确,知道了最差的事情,一切都不会更可怕了。”瘴妖歪着头看着离渊,“秘境开启没几天了,我们很快就要去探索秘境了。你有什么想法么,尊者?” “我很高兴。”离渊回答道,“一切谜团,很快就可以解开了。” 绿萝仙子回来的时候,修士们已经安静地站成行列,恭迎他们的仙子。 绿萝仙子坐在赤豹身上,笑声银铃一样清脆,只是在太过寂静的背景中显得寂寥,颇有几分恐怖的味道。 “各位,你们应该得出最后的结论了吧。”绿萝嗲声说道,一双大眼睛中印着惶恐的众生,然后带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奚年义,你过来,告诉我秘境的一切。” 奚年义走上前,跪在她面前,说道:“仙子,在秘境中有赤血丹参,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只是香山界必有神秘大能,在背后操控一切,翡珠、两山修士甚至苍渊界修士的厄运,甚至都可能是他背后操纵。秘境很可能是人为制造,其中说不定有更多蹊跷。仙子还请小心。我前两日斗胆再去了秘境一趟,已经毫无异常,可见那般杀阵也并非随意制造。另外,据我观察,秘境大概在五天后便会出世。” “原来如此。”绿萝仙子喜怒难测,脸上似笑非笑,“你有什么想法呢?我是应该去这秘境,还是不去呢?” “……在下不敢。”奚年义声音艰涩,跪在绿萝仙子面前头都不敢抬。 “不敢什么?不敢擅自决定,却敢罔顾我的命令么?”绿萝仙子一挥袖子,奚年义发出一声惨叫,头怪异地抬起,双眼突出看着仙子。他不至于就此死去,却也受苦不浅。 绿萝仙子娇笑道:“你还是看着我说话吧,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奚年义不敢恢复自己的头,只得忍痛小心地说道:“在下、在下以为,仙子还是谨慎为妙……” “这么说,我是不该进去了?”绿萝仙子皱起眉毛,我见犹怜,却让满屋修士一阵胆寒,“可是我也想要那赤血丹参,怎么办呢?” 奚年义下意识想要低头,又忙抬起,看着仙子说道:“若仙子同意,吾……愿意率修士前去!” “不必了,把你们都加起来,也未必能够挡住对方一根指头。”绿萝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文狸,对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我手下可没什么人……看来,还得我亲自前去。” “仙子!” “师傅!” 绿萝抬起手,止住笑碧落,低头看奚年义:“闭嘴。怎么突然连你都能置喙我的决定了?” 奚年义这才感到不妥,强忍着恐惧说道:“在下不过是为了仙子和绿萝界着想……” “绿萝界没了,再寻一界便是;而我……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着想了?”绿萝仙子扬起眉毛,一脚把奚年义踢了出去,“休提此事。” 奚年义如蒙大赦,本能使然,忙是爬了出去,钻入人群。 绿萝仙子在位置上轻笑着,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按着碧落黄泉的肩膀,厉声道:“我必然会进驻秘境,莫再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奚年义,你便带龙山人准备灵宝仙药;树叟便趁这段时间好好练一练木傀儡的用法吧。文秀山诸人,也该厉兵秣马了。找两个人去秘境旁边再看看,有无异常,再报告给我吧。” 离渊在人群中听得高兴。绿萝仙子看上去精干老到,四两拨千斤,实际上也已经焦头烂额,否则不会这么雷厉风行,快马加鞭地推进。绿萝仙子惯于润物细无声,这般催促已经表示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香山界卧虎藏龙,不仅如此,连唯一的出口都已经被封住。 捕鸟尚要网开一面,此时四方无路,修士们困兽犹斗,也不知道那只暗中的手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只暗中的手会是谁?白花朝么?还是白曙天呢? 绿萝仙子说完这些,又坐在赤豹身上打算离开,离开的路线正好与离渊的位置重合。此时逆着人群反而显眼,离渊也就待在原处,并不动弹。 绿萝仙子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移开了目光,盛气凌人地离开。她大概觉得自己只是草木皆兵了吧。 离渊松了口气,转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自顾自地修炼起来。秘境开启之日已定,在那之前他再做什么也没有意义,不如等到秘境开启时一探究竟。 这次修炼似乎格外得心应手,离渊甚至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只觉得万物尽在掌握,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真理,心与天道相和,修炼速度是平时的几倍。 当他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过去了。他出去找了一个小修士问了一下,果然明日便是进入秘境的日子。此刻再修炼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离渊想起了白小少爷的说法,深感困扰。白乐天和白曙天蒙祖辈余荫,对秘境的掌控神乎其神,到时候说不定会是很大的麻烦呢。可惜他的记忆仍然有漏洞,若能解决这件事情就好了。白小少爷不是说忘尘的功力应该很快就会消退么,怎么到现在还这么顽固? 他想着想着,又走到了白小少爷的房间前。葛昶靠着墙看他,眼中似有怜悯。 “你在看什么?”离渊被他怜悯的眼神看得暴躁,问得很不客气。 “看你。你看起来就像是被抛弃的宠物。”葛昶说完,就笑了起来。他特意压抑了笑声,因而声音显得高高低低,显然压抑得十分痛苦。 “……哼!” “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说,要去找公子嘛?”葛昶低着头问道,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只有这次不行啊。公子现在有事情,你最好不要打扰他。” “在这里能有什么事情?”离渊皱眉,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出去了?那我出去找他……”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葛昶忙是制止住他:“等等!” 他为难地想了想,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要问,问我吧。公子知道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也不会问到。” 他那副“老子无所不知”的样子很是激怒了离渊,后者不怒反笑,说道:“那我就问了。你知道忘尘吧。为什么这种药的持续时间会这么长?不是说应该很快会消退么?” “很快消退的是最粗糙的用法。如果用忘尘只是凝固住一段记忆的话,可以延续很长时间的——当然,这也要求很高的掌控力。如果是白曙天,那么让你失忆一个月绝无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都么么哒~ ☆、恢复记忆 失忆一个月?!那就麻烦了! 离渊问:“有解决的方法么?” “有啊。”葛昶回答得很是轻巧,“既然是白曙天给你下的,你用他的灵力在你的识海那里抹一下就好了,冰块就会啪的一下化了。” 啪的一下化了是什么东西?! “但是也很危险,因为你的记忆可能会整个碎掉,要拼很长时间的。”葛昶手指在自己的脑袋旁边绕圈圈,“所以说,还是等它自己化掉比较好吧。你看过烧过以后丢到冷水里的石头么?如果乱来的话,你的记忆和那个也差不了多少。” “……多谢了。”离渊面瘫着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喂,你不会是为了去秘境才这么做的吧。”葛昶抬起头,无光的眸子盯着离渊,仿佛要把魂魄吸进去,“最好别这么做,因为……你也知道,公子和白曙天要在那里一决胜负。你已经见过白曙天的两个帮手了。虽然他们很弱,但是你更弱。如果他们一起上,你也没有胜算的吧。” 离渊心中升起的好感度又降到了谷底:“这件事情请你不用再说了。我一定会去秘境……”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要查出真相! 离渊茫然了一下,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就算是为了传说中的白花朝,他也要去这个秘境看一圈。 伊湖和雕泷是厉害,但是胜在剑走偏锋。现在他已经见过立刻他们的绝招,到时候可不会像之前那么狼狈。 离渊信心满满,葛昶却酷爱浇人冷水,懒洋洋道:“好吧,别和我说了,我知道你就是个固执的人。哎呀,这样固执的人我见得多了……最后都不得好死。” “呵呵。”离渊现在算是明白了,葛昶未必有什么恶意,可让别人生气本身就是他的快乐所在。他干脆还以高冷的笑声,脸色平静不置一词。 葛昶没什么反应,手上玩着刀,忽然没头没脑说道:“你没有别的要问我的事情了么?” 离渊本想说没有,看见葛昶难得的认真神情,嘴上缓了一下,果真想出了一件事情,绕到嘴边却又迟疑:“什么事情你都会回答?” 葛昶动了一下:“看情况。你问就是了。” “……算了吧。”离渊想问的问题是关于白乐天和白曙天的关系。要知道白乐天和白曙天皆是白家人,权力却截然不同,根本无需争斗。他们现在却很有些至死方休的味道,乍看合理,细想却是蹊跷良多。 但是实际上,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难道他还去化解白氏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白曙天也就是耿星河的固执他亲自感受过;白乐天虽然表面上温和,实际上也是唯我独尊的性格。在这两个人之间调和,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葛昶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嗯。白小公子去做什么了?”比起刚才的问题,还是这件事情更让他感兴趣。 “出去看看而已。这里太闷了。前几天他不也和你一起出去了么?我和红绡也没有说什么嘛。”葛昶冲他眨了眨眼,“你可别嫉妒啊。我们公子就是这样性格的人。” 好吧,白乐天的确是这样,赤一见他问的就是玩乐之道……要不是耿星河,病怏怏的小公子大概在死之前都是在香山界开开心心地玩吧。 离渊心中莫名浮现出几分愧疚,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去。 “哈——”葛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在离渊肩膀上虚晃了一下,没拍下来,“我困了,没别的事儿就走吧。公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公子这次很认真的,特意算准时间提早走了呢……” 离渊离开的脚步立即定住了。他转过身一字一句问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葛昶朝他笑了笑,身形变得浅淡:“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说话间,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原来在这的不过是一只幻影,此时只余下声音,“我给你个建议吧,别去秘境,如果一定要去的话,你最好先恢复记忆,耿星河不做多余的事情,他锁定你的记忆是有原因的……” 白乐天已经去秘境了?!对,他是白家的少爷,自然有他的办法进入秘境,不用等待秘境开启…… 理智告诉他白乐天戴上了两个护卫,并不会有危险,可是感情却在催促他尽快赶往秘境,和白小少爷会和。 离渊自知焦躁无用,回到屋里背了两遍剑诀,才放平了心情,慢慢地开始计划。不能着急,就算着急,他现在也去不了秘境,到很可能成为靶子。 他或许应该听一听葛昶的建议,恢复自己的记忆。 在白曙天还是耿星河的时候,两人是真正的挚友,无话不谈,相互交换过不少法器玉简。只是离渊闭关已久,这些东西所剩无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离渊在自己的戒指里翻了很久,都一无所获。他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如果不能恢复记忆,那接下来的秘境之行便危机重重,执意去找白乐天无异于送死。 不,等等,应该还有一个! 离渊从衣服里掏出了从闭关中苏醒后得到的玉配,上面仍然覆着淡淡的耿星河的灵气。 他拿着那块小小的玉配,手上有些颤抖。 他差点忘了这个。 失忆苏醒后,浑身上下陌生的除了被耿星河易容过的脸,就只有这枚玉佩了。他当时以为这毫无用处,便扔进了戒指,没想到这里竟还有别的用处。 他同时也想起了白乐天当初送他的珍贵玉佩,不由一阵恍惚。 既然有了玉佩,有了耿星河的灵气,那么葛昶所言恢复记忆的方法就是可以实践的。 若是自己成功,便彻底证明耿星河彻底背叛了自己。虽然无论是推断还是别人的话都已经明白告诉了他这一点,只是毕竟还存着几分侥幸,希望是自己和别人都弄错了。毕竟,被朋友背叛这种事情并不好受。 他和耿星河共同游历的时候经历过无数生死存亡的关头,皆是相互扶持才能活下来,堪称生死之交。 他们没有在灾祸面前背叛彼此,却在这个地方发觉了对方的另一面么。 离渊心情复杂地将耿星河的灵力从玉简上面剥离了出来,放在了手上,用自己的灵力包裹起来。 他之前曾经多次做过这样的事情,已经很明白怎样才能让他们不相互排斥,顺利得出人意料,也让他颇为怅然。 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和耿星河应该都不会像是以前那样了。 他曾经觉得自己很幸运,父亲位高权重,朋友富有仗义,徒弟能干听话。可是转眼之间,父亲秘密无数,徒弟对他的安排多有怨言,朋友多陨落和离心,只剩下耿星河丝毫未变,一如既往。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并不是耿星河丝毫未变,而是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在离渊面前伪装的假象。这样的感受让他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光芒。一个生活在洞穴里的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但是当他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感受过阳光和雨露,又被驱赶回洞穴,那么一切就变得不能容忍了。 大概是天道冥冥,一开始就为他安排了一条众叛亲离的大道。此时他心境凉薄,仙路却顺遂平淡,修炼起来事倍功半。 这几天在香山界,他只觉得突破了之前所有的平静,修为一日千里,心一天比一天平静。若不是还有白小公子在,他恐怕早就已经对一切无动于衷了——从心而行,无拘无束。 离渊心情复杂地将那一缕灵力带入了识海。识海平静的海面突然暴躁起来,一切都在震荡,耿星河在送出这一缕灵力时的心情排山倒海地涌来。 那是一种矛盾、却又坚决的心情。 耿星河在送出这片玉简之前踌躇很久,在两个选择之间挣扎着。他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个,便绝不后悔。 ……是的,他选择了背叛我么。 离渊心想。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7节 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他还犹豫了一下呢?并不是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犹豫的。 可是自己大概也是无妄之灾。雕泷,伊湖,白乐天,白曙天。如果想要再现千年之前的战斗,最后一个人应该是离宸——但是离宸早就已经坐拥一界,境界高深,所以就只能用“离渊”代替了。 可是离渊与白花朝无冤无仇,为何要来香山界? 所以,就只能是为了他的“好朋友”,耿星河了。 仔细想想,在一开始,自己也是因为耿星河的建议才把苍渊界设为自己的住处的。他对于选址毫无研究,便问了耿星河,耿星河便推荐了这个地方,说这里是一处枢纽,连接着那些三千世界中心和边远的世界,在这里建派不会遭人记恨,又坐拥无数资源。 昔人的音容犹在,耿星河一本正经的样子和认真的声音如此鲜活,可是他在离渊心目中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只怕他当时推荐了苍渊界,也只是因为香山界便在此处。 想想若是他通知自己之后,自己穿越几个大世界才到,一切阴谋都已经来不及了。 耿星河如此了解他,甚至用了反语,连辩解的时候都可以说自己是阻止自己前来的。 这般苦心,这般熟悉,让他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为了一件阴谋,谋划这么久,也还真是耿星河的风格——他终于找到了耿星河老实脸下的真面目,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去调侃了。 他把那一缕灵力小心地接触到了自己记忆中的冰面,那块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融化,尘封的记忆渐渐恢复,让离渊一时间愣住了。 仓促寻友,秘境至宝,夺宝身死。 作者有话要说:  耿星河是为你好啊。不过用错了方式呢。 ☆、前夕 离渊记得自己曾和白乐天谈过若他没有这么早来,他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却不知道原来一切早就已经写在了他的梦境里。 身死之后,三魂七魄不得离开,只能困在秘境之中,最后被练成魂卫,无知无觉,至死方休。 看绿萝仙子做木傀儡的时候他只觉得好笑,可是这件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却是浑身发冷,恐惧从魂魄涌上来,刺激着他的神念。 他去秘境后一切顺利得难以想象,困难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几乎是被牵引着来到了赤血丹参前,可与他一同来到的还有绿萝仙子。 他没有看见绿萝仙子脸上的疯狂和扭曲,一心想着得到赤血丹参更进一步,还觉得绿萝老太婆怎么这次如此厉害,却没有想到那时候绿萝仙子已经濒临崩溃。 她没带绿萝界修士,没带文狸,没带她的两个学生——不是因为她冲得太快,不是因为她托大,而是因为他们在秘境中被冲散,多半早已经成为了秘境之中的冤魂。翡珠已经破碎,绿萝界不日便会瓦解——她那时追寻的并非送她登仙的灵草,而是拯救一切的至宝,唯一的希望。 是的,唯一的希望。 一个想要登仙,另一个只是想要活着。就算最后那位大能不出手,也很难说离渊能够夺得胜利,更何况还有神秘大能在一旁虎视眈眈? 离渊闭上眼睛,浑身上下的灵气神念发出一声叹息,不是悔恨,只是怅然。 秘境的凶险他已经了然于胸,可是他却并不想就此放弃。 白小公子也好,耿星河也好,前世的遭遇也好,都不是他不想放弃的最大理由。 或许他只是被这个世界的一切吸引,想要将它们看到最后。 耿星河的灵力仍有残余,离渊正想将它们抽出,却见它们一个猛子扎进了离渊的识海之中。 离渊大急,灵力追赶而去。 一路记忆和神念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舍,少年的苦难,离宸来到之后的奇遇,青年时仗剑天下的豪情万丈,与耿星河肝胆相照,建立苍渊门时的志得意满…… 离渊在记忆的海洋中漫游着,终于到了底。耿星河的灵力在这里化成了一片记忆,将他包裹了进去。 耿星河那时坐在一座湖心亭里,周围湖光山色。 离渊仔细辨认,发现这里竟是白家的庭院。那日他与白乐天共进晚餐,饮茶清谈,也是在差不多的地方。 耿星河,或者是白曙天此时坐在这个小小的亭子里,看着湖水。离渊以他的视角朝着湖水看去,只见白曙天脸上苦痛之色明显,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决心。 “阿渊,如果你看见这段,大概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主要是对你而言。”耿星河对着湖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离渊精神一震,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 “香山界乃是白花朝一手开辟的世界,对这里有着绝对的控制力。他为这里设下规矩,来确保这里的凡人永远安康快乐。在祖宗的典籍中,白花朝极言他对于凡人生活的热爱。他出身于一个凡人的世界,那里修者和凡人和平相处,一切都井然有序。他也是一个病弱的公子,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一生随着家族起起落落,作为凡人的一生算得上完满幸福。他三十岁的时候自己领悟了生之大道,却并不耽于修行,宁愿将时间花在享人间之乐上。但是当他百岁时,父母兄弟皆亡,才尝试修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数百年后便达到渡劫期,方知三千世界,有意闯荡,然而偶然招惹了大批修者,最后在苍渊界与涪陵道人与他的三位弟子一战。” “在战斗前,他成功策反了你的父亲,然后大破涪陵真人的道,自己却也身受重伤。后来他重新构建了白府,有一双主人,一人司管凡间,一人司管修士。现在,我是后者,我的一个叫做白乐天的后辈是前者。在此之前我还有别的搭档,第一个叫做白暮染,我们一同被前任白家家主带回了这个地方,从小一起长大,总角之交,两小无猜。前任家主离开之后这里就是我们说了算。香山界被白花朝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操纵。这里是我们的乐园,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暮染死后有晓雪,晓雪后是乌夏,然后还有很多人……现在是乐天。我看着他们走过一生又一生,虽然也伤感,但我喜欢这里。” 说到这里,白曙天脸上露出了愤怒地表情,却还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然后说:“但是这一切全是假的!假的!什么乐园!什么白家!都是假的!”他露出了一个恐怖的表情,“记住,离渊,香山界的主人只有一个:不是我们,是白花朝,只有白花朝。我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 正说到精彩的地方,离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断了这记忆中的声音。 白曙天慢慢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我和暮染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你知道,香山界民风淳朴,我虽然是修士,但是这些凡人和我如同亲人。暮染喜欢这些,我也喜欢。那时候我正好出去,暮染一个人在花朝楼听歌,我晚了一步,听见一个歌女和暮染说……” 他脸上露出了让人呼吸都停滞的表情,他嘴唇颤抖着,正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一声“大少爷!”。白曙天一瞬间神色极其难看,说了一声“来不及了”,拿起玉简,将灵力封在里面然后发送了出去。 一切记忆就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 离渊从识海出来,一片愕然。耿星河给他留信,却在一半戛然而止。 后面叫他的那个声音似乎是白家的总管白山,白乐天深深信任的老人。那个人的声音,值得耿星河如此认真对待? 大概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吧。 如果以更大的恶意猜想,说不定耿星河就是要犹抱琵琶半遮面,让离渊欲罢不能,非要去探个究竟。 如果现在是离渊下定决心之前,他还真要犹豫一番要不要走进陷阱。好在现在他心意已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让他在意的,是耿星河的变化。 耿星河在花朝楼究竟听见那个歌女说了什么,才会如此愤怒呢?那种愤怒使他的脸面目可憎,几乎是心魔一般。 不,耿星河恐怕早就已经被心魔所左右,被莫名的仇恨牵引,难以自己。 离渊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和耿星河一起游历的时候,在一个秘境里自己中了幻咒,心魔纵横,几乎将对方打得半死。 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耿星河也没有怪他,只是说道:“反正如果我在同样的境地,你也会这么做的吧。” 他那时候全身几乎都被血染红,灵气几近枯竭,还是笑着和他这样说。 他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只是忙着把耿星河带出秘境了。 但是现在,似乎是他应该将对方脱出心魔的时候了。 他仍然不想化解白乐天和白曙天的恩恩怨怨,但是如果是耿星河误入歧途,他一定要把他给拉出来。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出门的时候看见了赤,豹子和另外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站在一起。后者扇着一把小扇子,笑不露齿。 两人实际上却并不是在进行友好的对话。 “小赤,在这里代表主人,你却毫无建树,还被认为是敌人的帮凶,还真是了不起啊。” “小文,你一直在家里好吃懒做就很有道理?看看你的肚子,肥了两圈了。毛秃了没啊?” “你说什么?!我的皮毛可是文锦一般的!” “啧啧,文锦像你这样也要变形啦。” “你!” “别急别急,让我再看看……对啦,就是被扯得快裂了的文锦,和你一模一样!” 文狸脸色发青,忙是变回了原型,在赤脚底下乱窜:“真的么?真的么?你快帮我看看,小赤……” 赤高傲地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抓住了文狸,将它抓了起来,说道:“这你也信,傻瓜。” 文狸傻了,然后就四肢拼命地晃动起来。但是他身在空中,无处受力,一点都没有撼动赤豹的铁钳。 赤豹找了个小箱子,将它关了起来,在外面施了个结界,得意洋洋地说道:“好啦,你就在这个地方待着吧,我和主人一起去秘境,你就呆在这个地方,看好碧落黄泉啊。如果我们出事了,你就带他们到别的界去,隐姓埋名的话,无论谁都会乐于接受你们的。” 文狸在小箱子里面拼命挣扎,叫道:“卑鄙!无耻!” 赤豹嘿嘿道:“随便,够对付你就行。这还是我新学的呢,一来就用到你身上了,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文狸又晃了两下,蔫蔫地不动了,说道:“如果你们不回来,我就把那两个小鬼头杀掉。” “就你?”赤豹对他嗤之以鼻,“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脑袋还算高级……不,其实也很傻。碧落黄泉两兄弟加起来怎么也能够把你制住了。他们就是没怎么到别的地方去过,所以还需要你……其实我是让你去当他们的宠物,你知道嘛?” “无耻!卑鄙!” “闭嘴,傻瓜。一天之后这个结界就开啦,好好照顾那两个小傻瓜,别一个人去秘境,会死的灰都找不着啦。”赤豹在外面拍了拍箱子,仔细叮嘱道。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是时候去战斗啦 ☆、开启时刻 文狸又闹了一圈,然后小心地说道:“你还会回来么?” “当然要回来了!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说的……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赤豹双重标准得光明正大,“好了,你就呆在这个地方,挺好。” 文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天我吃什么?” 赤豹也沉默了,然后冷酷无情地说道:“别吃了,看你胖的!饿一顿有益于身体健康!” 离渊在旁边看了半天,然后开口道:“赤?” 赤豹转过头,叫道:“尊者?” 箱子里的文狸警觉地问道:“他是谁?我没听过他的声音。你怎么没告诉我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这里?” “闭嘴,小文。”赤豹把箱子扔进了一个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间门,把文狸隔绝在另一边。他随即和离渊说道:“尊者,你还在这里,是要和我们一起进秘境么?” “是啊,你是要和绿萝仙子一起走吧。”离渊冲他笑了笑,“等我发现什么大概就要走了。” 赤豹对此一点都不意外:“果然是这样呢。” “你们要把谁留下来?”离渊问道,“文狸和碧落黄泉两兄弟,还有别人么?” “应该没有了,仙子仅存的那点儿恻隐之心也就在他们几个身上了。其实仙子之前让我也一起留在这里,但是我啊,要陪着仙子一起进入秘境,就算死了也要和她一起吧。”赤笑得很单纯,“从这点来说,我比文狸要更幸运。” 离渊点了点头,开玩笑地说道:“说不定他只是睡一觉,就见你们回来了;你们还要在秘境里奋斗很久。” “就我来说吧,等在这里其实比在秘境里战斗更难熬一点。”赤豹认真说道,“在这里呆着的话,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连要等多久都不一定,过一天就像是过了一年一样呢。而且,也不能进入修炼,否则的话一定会生出心魔。就算被叮嘱千万不要去找,也免不了会生出这种心,抑制自己的冲动是最难的了。” “……的确呢。”离渊朝他笑了笑。赤豹就是这点最好,天生天长,毫无雕饰。这大概是刚到这个地方,他们就成为朋友的原因吧,“说起来我还没有感谢你呢。你的确帮了我很多。” 赤豹不自在地动了动:“这种话可别现在说。” “不能不说了,否则说不定就说不了了。要是我死了还好,如果你死我生,可就要变成心魔了。”离远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说了多少让人想要捂住耳朵的话,笑着告诉那只豹子,“你可以好好享受我现在的感谢,趁此机会让我做点什么也可以。” 赤豹很认真地想了起来:“说的也是,我应该让你干点什么呢?”他舔了舔尖牙,然后失落地摇了摇头,“算了,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还是把你的感谢留到之后吧。” “随你便。对了,瘴妖在什么地方?” “他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吧。”赤豹冲他笑了笑,“你还记得你送给他的那把剑么?竹叶青的剑。他现在可喜欢那把剑了。你最好给他点建议,让他少沉迷一点比较好。” 离渊朝他挥了挥手:“我比他还要沉迷,怎么叫他不要沉迷?” “……”赤豹对他的眼神一下子变成了“教坏人的家伙”,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说的也是。我带你去他的房间吧。跟我来。”说完,他就立即迈开了脚。 离渊欣然跟上,顺口和他说道:“你这么在外面转,难道不会让你的仙子觉得孤单么?” “孤单?孤单的是我们。仙子很喜欢修炼,就算一万年无知无觉地修炼也没有关系。但是我们其实很想和她在一起玩的。说实在的,到这之前的三百年中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说不定还不如马上我们进入这个秘境之后和她相处的时间多。”赤耸了耸肩,“她现在一个人应该也很开心吧。” “……好在你还有不少同伴。” “是啊。”说到同伴,赤豹立即开心了起来,“文狸在我面前总是很傻,但是平时居然还是绿萝的军师,全部的智慧都用到阴谋诡计上去了吧。瘴妖是桃花瘴,所以总是养各种各样的毒物,和它们很亲近,碧落黄泉小时候和他学坏了,也喜欢抓虫子玩。碧落和黄泉的性格其实完全不一样,一个喜欢笑一个喜欢皱眉,但是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啊。其实一开始瘴妖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叫他们小光和小暗,后来主人给他们起大名就是碧落黄泉。还是文狸看见他们之后说应该叫笑碧落和哭黄泉,然后我就说都叫笑多好……” 赤豹在一扇门之前站住了脚:“就是这个地方了。瘴妖!” 美艳的妖怪打开了门,不爽地看着赤豹,目光转到离渊的时候里面蒙了一层梦幻的光芒:“尊者,您还记得您的剑么?” “你是说竹泪剑吧。我的每一把剑,我都记得他们的名字。”离渊说道,“她在哪里?” “就在这。”瘴妖把两个人迎了进来,“看看,我把她擦得很亮。竹泪是竹叶青用自己的毒液和玉竹做成的剑,刚柔并济,正适合我。我现在还在研究她的用法,但是似乎仍然不得其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把她合起来了。”离渊说道,“我知道她的用法,是因为那位妖修给我示范过,除此之外我也了解得并不多……”他沉吟着,把自己的经验说了出来,“不管多么离奇,她仍然是一把剑。” “是的。” “所以,她只是一把可以千变万化的剑。千变万化不离其中,把握了这个,便会容易一点。”离渊拿起那把剑,并没有输入灵力,只是轻轻一挥,便扫出一道剑气,所指之处物体皆变成了莹莹绿色。他将剑放回了瘴妖手上,告诉他:“好好用她。” “一定!”瘴妖郑重说道。 “还有……很感谢你,没说出我的身份。”离渊趁此机会,在他耳朵旁边低声说道。他其实可以用灵力直接传音入耳,但是面对瘴妖,或许这种方式更好。 瘴妖眯着桃花眼,笑得千娇百媚:“那我们现在两清了,尊者。到秘境之后,各凭本事吧。” “正有此意。” 天还是黑漆漆的,秘境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修者从地上站到天上,一个个虎视眈眈地观察着。 虽然知道秘境的准确位置,但是修士们已经探出了大概的范围。此时这里的灵气如泉涌,带着阵阵高等灵宝的威压。 绿萝仙子坐在赤豹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地方。修士境界如她已经得知了秘境的位置,只是即便境界如她,也无法提前一步进入这个秘境。 绿萝界的修士在她的身边围绕着,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在他们的对面,是苍渊界的修士。比起绿萝界修士,他们的情况显然更糟:毕竟他们不过是散修,没有主心骨在其中,因而更加慌乱无依。不过也幸好还有绿萝界修士在场,让他们有一个敌意的投注对象,还能勉强保持一点精神。 大概就是出于这种想法,短短时间之中已经发生了几起激斗。 绿萝仙子也知道他们的压力,并没有严格约束他们,只是在即将发生伤亡的时候令人出手阻止而已。 苍渊界修士没有靠山,只得恨恨离开,眼里心里全是刀子,明晃晃地指着绿萝界。 大概是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一切突然开始了变化,周围激荡的灵气一瞬间全都消失了,让人不由的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有秘境。不仅仅是多余的灵气,甚至正常的灵气都被一瞬间抽干。许多境界不够却偏偏要飞在天上的修者惊慌失措之下甚至掉了下来,绿萝仙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离渊和她看向了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像是一个黑洞,不断地将灵气吸走。他有一种离奇的想法:之前的一切散逸的灵力都不过是捕兽的诱饵,而此时吞噬一切的洞口才是这个秘境的本质。才一个星期,已经有数不清的修士为了这个秘境丧生,与其说是争权夺利而死,不如说是被这个洞口悄悄吞噬。 修士群中发出了窃窃私语,许多小修士已经萌生了退意,更多不属于两界的散修已经开始退走,没走出多久却忽然脸色一变,然后转了回来。很快便有人尖声叫出了麻烦:“这外面有结界!我们走不了了!” 是的,结界…… 离渊心中暗暗点头,他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或许对方就是希望他们都进入秘境,然后一个不剩地被秘境吞噬,就像是用修士喂养自己的灵兽一样。这般差别对待,还真是之前秘密杀死绿萝界两山修士者的风格。 ☆、花海 这片区域越来越像是灵力枯竭的沙漠。修士大多都是竭力支撑,神色多半已经改变——修士辟谷,但是灵力于他们与粮食无异。长时间不吸收灵力,便如同长期绝食,最终还是死路一条。境界高的修士能够凭借自己贮备下的灵力撑上百年,境界低的修士明天就已经难以为继。 一个堪堪筑基前来碰运气的修士刚刚一头栽下,落在地上。他虽然灰头土脸,但毕竟并非凡人,拍拍屁股便站起来,苦中作乐般继续观看,还好奇地朝前多走了两步——然而就是这两步要了他的命。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上勾住了他,他趔趄了一下又摔倒在地,紧接着神色一变,哀嚎着伸手求救。 旁观的修士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与他熟识的修士抬手相救,然后下一秒便迅速抽手。筑基修士身上的灵力和生命力一同被疯狂抽取,转眼间便垂垂老矣,半跪在地上,片刻就没了气息。 修士们皆色变,站在地上的都想要到空中去,却又恐用多了灵力,自身难保,一时间一片混乱。绿萝仙子猛地抬起袖子,给自己周边加了一层结界,叫道:“都干什么?!给我老实待着!” 她积威深重,成功地镇压了绿萝界修士。可别的修士多半并不认识这个外表年轻的老祖,而这种清脆的女声根本不能让他们停止混乱,只是越发狂躁。 绿萝仙子身边一个身着黄衣的女妖低下头,问道:“老祖,需要我去阻止他们么?” 黄衣女妖和瘴妖一样,出身文秀山,乃是绿萝仙子除了文狸赤豹之外最信任的属下;若是在政务实事方面,对她可能还要多信任几分。离渊一早便看出来,那是一只金翅鸟幼崽,本应该只在佛象九界之一的大鹏界生长,不知为何却流落到了绿萝界。金翅鸟本性凶猛,却还算是讲理的种族,有恩必报。 这只金翅鸟大概也是因此留在绿萝仙子身边吧。 绿萝仙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他们很快就会安静下来的。你就看着这里。” 金翅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如她所言,其余修者很快发现那种诡异的力量范围不大,只要在范围之外就可以平安无事。他们各自在地上找到了位置,将大地挤满,紧张地等待着秘境的开启。 月亮颜色开始变浅,太阳冒出光亮的时候,变故突生。 吸取灵力的范围骤然扩大,将几个来不及躲闪的修者吸成了人干,然后仿佛是借着吸取的力量进一步向外扩张着——速度并不快,但是很稳。过了一会儿,便爬在了绿萝仙子的结界上。 绿萝仙子微微色变,但很快放松了下来。她的结界只是黯淡了一些,并未被打破。吸取灵力已经悄然结束,向着更远的地方爬去。 她身后其他的修士纷纷飞上了天空,但这次这个方法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他们纷纷被拉了下来,好在秘境只是吸取了一部分灵力,便停止,朝着远处蔓延去。 到最后,除了一些不到金丹的修者损失惨重,其他修士最多不过是损失了一部分灵力——这其实并不算什么。若是到了灵力充沛的地方,这点灵力睡一觉就可以补满。 与其说是自己受的损害,不如说是这里的诡异让他们惊恐。 秘境在外围结界的地方停下了蔓延,然后秘境的入口处突然冒出了阴影,很快吸收灵力的范围染成了黑色,并且爬上了结界,遮蔽了天空和日月星辰。 离渊来不及惊讶这为什么和前世不尽相同,紧张地给自己套上了重重结界,甚至将本命宝剑九渊剑都拿了出来——这宝剑在前世被折断,但是现在还能用呢。见仙诛仙,遇佛杀佛,堪称是一把利器。 它还有一个好处——在紧急情况下,它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而且九渊剑是离宸和自己一同炼制,里面有一滴离宸的本命血,因而当它折断的时候,离宸会心有所感。 不过就算心有所感,也没法那么快赶过来呢。 一想到幻梦中自己的身死,离渊就多了几分警戒之心。他虽然以为修真界身死道消是寻常事,但是谁会甘心自己就这样了无痕迹于天地间呢? 还是小心为妙。 思虑间,秘境发生了又一次变化。 离渊只觉得自己在渐渐陷入地上的阴影之中,想要飞起来却只觉得身体重逾千斤,想要挣扎却只是越陷越深。他心中才一惶然,就觉得自己又往下沉了几分。 再看周围人,与他大同小异,也都是挣扎着不想被阴影吞噬罢了。 难道这秘境当真如此凶险,要以血肉开启? 不,不,冷静下来。一切仙术皆有规律可循,不过是威力与控制力不能双全。杀伤力极强的仙术,往往难以命中;百发百中的仙术,留不下大的伤痕。 这阴影如此诡异,按理而言,杀伤力却并不会很强。 再者,他幻梦中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怎么会今生就如此多舛? 除非这些阴影并非什么杀招,只不过是秘境的入口而已! 想到这里,离渊决定赌一次。 他放松了身体,不再抗拒黑影的拉力,任凭自己落入了黑影之中。 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身边,被温柔地摇晃着,向下落去。 他睁不开眼,也不想睁开眼,只想在这种下落中度过一生。 他听说有一个叫做飞空的小世界,人一生中都在下落,人们在下落中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天生有翅膀,能再回到飞空界最上面,然后失去翅膀,度过下落的一生。 他觉得他现在就和那个世界的人一模一样,宁愿就这样直到永远……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的脚碰到了实处。没有撞击的疼痛,他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样,轻盈地站在了地上,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花田。 他转过身,身后还是花田。 他愕然地孤身一人站在花田之中,被五彩缤纷的鲜花所围绕在其中。风冲四面八方吹来,鲜花纷纷朝他弯腰。离渊站在其中,活像是花的仙子,接受百花朝拜。天空中飘着花雨,落得离渊满头满身。 ……我又不是牡丹。 离渊对这很不适应,御剑朝着天空飞去——这一次他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但是飞了很久,他的面前还是无穷无尽的花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蓝天白云,旭日微风,若是在别的地方离渊会很乐意享受一下美好的风景。但是在这个诡异的秘境里,他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寒冷顺着他的尾椎骨攀升,蛇一样缠住了他的思绪。 这里可是白花朝亲手设下的秘境啊。 绿萝界和苍渊界,以及无数的散修都为它而死,结果最后这里面只有一片花海? 开什么玩笑! 他忽然想起了白小公子的话:那里是白府的后花园…… 白乐天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过是一句带过,很快便说起了秘境的凶险恐怖。但是现在想想,说不定,这里真的本来是一座花园? 面前的景物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变化,都是美丽但是无聊的鲜花。但是渐渐地,离渊发现了变化,外面的鲜花从五彩缤纷变成了紫色,然后是红橙黄绿青蓝,蓝色之后越转越深,最后变成了全然深黑色的鲜花。在这里,花雨悄无声息地停止了,黑花轻轻摇摆,像是对他发出什么邀请一般。 黑色的花海么…… 离渊试探地碰了碰黑花,再是用灵力靠近黑花。 出乎他的意料,黑花只是微微晃了晃,丝毫没有动作。这高贵的花朵一朵挨着一朵,对一切似乎都不屑一顾。 难道这片黑色花海毫无用处么?倒是看上去吓人得很,仿佛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人吃掉。 离渊在看见下一片花丛的时候,心情一松。那是一团纯白的花朵,如同月季一般唯美迷人。然而在离渊靠近的一瞬间,几片花瓣纷纷离开了花瓣,朝着离渊包裹了过来。 离渊在原地不动,等白花靠近的时候猛地一斩,精确地从花瓣侧面将它切成了几乎透明的两半,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这些花瓣并不能够无限分割,切得足够小就可以彻底消灭它们。 但是这一次成功并没有令他轻松。他刚刚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剑遇到了强大的阻力。这些白色的花瓣的坚韧程度出乎意料,甚至媲美修士的防具。离渊已经有些不耐烦,又是一剑送去,斩得面前的白色花纷纷凋零。 他还没来得急高兴,就看见枝头飞快地长出了新的花瓣,转瞬之间就如同旧的一般大小,甚至更加鲜活。 而黑花丛中已经发生了变化,黑色花瓣自动分开,白色花瓣落进去就彻底消失不见,仿佛被泥潭吞噬。 离渊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冒出了冷汗,他已经完全想清楚了。 刚刚的黑花并不是什么修士福利,而是配合着现在的白花一同使用的杀器。 柔韧而数量众多的白花只负责将他包裹起来,而黑花将会将花和人一同吞噬。 这一次,离渊可不想尝试一下黑花根部有什么,他在白花前面徘徊着,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换一条路走。 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修真向来是迎难而上,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艰险,越是生路。这般困难,大概面前就是离开这一片花海的方法了。 他极目远眺,加持了视力,终于在天尽头看见了些不同的颜色——而在这中间,皆是把天地都染白的白花! 闯过去么? 他问自己。 闯过去吧! 离渊翻身上剑,径直朝着白色的花海冲了过去。脚下的花海轻轻摇摆着,似乎被什么激活,兴奋了起来。 纯白色的花朵一朵一朵剥离花托,朝着离渊冲了过来,竭力想要包裹住它。 离渊将自己的灵力外放,化成无数庚金小剑,每一把小剑对着一朵花瓣穿透过去,轻松地将花瓣变成了再也无法复原的薄片。小剑完成任务之后,毫不留恋地化作灵力,回到了离渊身上。 离渊现在很珍惜这些灵力。前世走得太顺,以至于没有注意。但是仔细回想,大部分地方也的确是没有灵力的——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他很可能没有灵力补充。 谁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大阵,会有什么样的敌人等待着他呢? 为了那未知的敌人,他现在必须小心使用灵力。 他全速前进着,冲进了白色花海的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念白小公子,打滚 ☆、破阵 地上的白色花纷纷脱落了花瓣,在空中组成了长长的白色丝带,朝着离渊卷来。花瓣一瓣挨着一瓣,密密麻麻地,以同样的频率颤抖着,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离渊一开始还继续用庚金小剑解决,后来也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却也谨慎地不用剑气破坏,只是催动着脚下的九渊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 他身后的花瓣一开始赶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无奈地汇集起来,在他身后追赶。但是随着花瓣叠加得越来越密,身后花瓣的速度也在加快,离渊乍一回头,只看见山一般的花瓣朝他迎头扑下——被他飞快地躲了过去。 好在这似乎也是花瓣速度的极限了,两者就保持着这样追赶的关系,飞速超前奔去。 离渊若是减慢一点,就要被花瓣追上;花瓣要是减慢一点,就要被离渊甩下。 但是没有一个会减慢。 离渊本来就是剑修,不擅长速度。偏偏面前的花瓣算不上什么整体,即便切碎了也毫无益处。他一剑斩了天,也不能把这些花瓣全都消除干净。 现在他开始羡慕火灵根冰灵根的修士了,管他什么东西,一呼噜全都烧掉冻上,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解决办法。 不过他是一个金灵根的修士,除了当剑修就只能当制作各种工具武器的匠人了,也只好走了剑修这一条路——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其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 离渊一边飞速朝前冲,一边有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大道也不对,职业也不对,他能够活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都是离宸的错! 对啦,其实他以前还装作自己爹的时候不姓离,姓时,所以呢…… 都是时宸的错啊! 身后的花山花海速度渐渐加快。离渊也想要加快,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剑修啊。在离焰界的时候,就被离宸别的弟子(但是不算是他的师兄弟)嘲笑说是乌龟;不,在修真界的话,比乌龟还不如。 现在在这个地方灵气缺乏,他本来就束手束脚,再加上能力所限,根本无从抵挡速度稳定隐隐还能继续上升的花山花海。 但是这般束手就擒也绝不是他的风格! 已经顾不上花瓣的特性,离渊一剑斩去,也不过破坏了最表面的花朵。这些花瓣不负坚韧之命。刚刚那一剑足够让一个元婴期修士元婴破碎,万劫不复,却只是让背后的追兵颤了颤,紧接着就有更多的白色花瓣堵了上来,从四方包抄,一定要把他关进笼子里。 还是那句话,要网开一面啊。白花朝真是不给面子的人。 离渊不敢将所有的力气都赌在这里,毕竟谁知道对面还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出来呢? 他便以剑开路,伴着这些白色的花一同往前移动。 白色花朵在他的八面环绕,活像是一件特殊的衣服。 当然,骚包的要命。 他这辈子还没有穿过这么骚包的衣服。他不办任何境界晋升的大典,没有道侣,就算是门派初成的时候也格外低调,只是邀请了苍渊界诸人,当然也没必要穿什么特别的礼服——对他们没必要客气什么。 所以说啊,花海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难忘的经历吧。 这么多花,简直就像是结婚一样。 他在自己身边做了个小小的结界,感觉它疯狂消耗着自己的灵力。 结界消耗的灵力本应该微乎其微,如此耗费,必然是有别的原因——一定是与这个诡异的秘境有关。 不过离渊早就已经麻木,见怪不怪。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新意的法术罢了。 他去挑战上古十六剑冢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法术。 一样是灵力枯竭,一样是能够吸收灵力,一样是漫天遍野的诡异袭击。 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离渊干脆抛弃了极限速度,用他并不费力的速度稳步前移。他能够感受到这些白色花瓣在努力把他往回拉,大概是拉回黑花泥潭之中,然后让他“化作春泥更护花”,但是他可不是这么简单就会变成花泥的人。 凭借这些白色花瓣,是绝无可能的。 他即便看不见外面也能保证自己的方向绝对正确,因为他握剑的手不会偏移,而他的移动也绝不会偏离剑的方向。 仅此而已。 他在心中默数着距离,此时周围已经完全变成漆黑一片。 他的结界只能保证他的眼睛耳朵不被花瓣堵住,除此之外,他的身边已经塞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缝隙。 大概是因为花瓣的壁垒太过厚重,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的神念已经放了出来,周围对他来说毫无秘密可言。 他能够感受到不远处仿佛是出口的传送口——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理性分析,顾不上猜测这会不会是下一个杀阵——他只能感受到对面隐隐的生气,似乎在告诉他这就是唯一的活路。 快到了,快到了…… 不,等等! 周围花瓣突然不再将他向后拉,反而是快乐地将他向前推去。此时他就算不催动灵力飞翔,也能够被这些花瓣带着朝前飞,而且飞得越来越快。 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除非…… 除非,面前也是一片黑花泥潭!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自己的神念没有发现,离渊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 他闭上了眼,手指顺着剑锋划了过去,一用力刺出血来,在剑刃上涂抹出一道血痕。 那道血痕转眼间大亮,离渊觉得自己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还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半却在这把九渊剑上。 他将剑举在胸前,默念剑诀。九渊剑发出了滂沱的剑气,将他包裹在其中,带着他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剑合一,离渊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催动九渊剑,还是九渊剑带着它了。九渊剑剑气所指,一切摧枯拉朽。花瓣们直接失去了生命力,枯黄地掉了下去,转眼间化为了粉末。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将困住他的牢笼摧毁了大半,像是破笼而出的鸟一样飞了出去,翱翔在久违的天空。 身后的白花不甘失败,再次向他包抄而来。这些白花仿佛无穷无尽,摧毁了大半轻易便能卷土重来,背后的白色花田是永远的后盾,而脚下的黑花泥潭则是注定的坟墓。 已经无需多想了。 离渊孤注一掷地转身,放弃了白花,悍然朝着地下兴奋的黑花砍了过去。 黑花在接触到剑气的一瞬间就变得虚弱无力,轻易地被离渊切开,只余下一片残渣。 离渊干脆落在了地上,在黑花丛中飞快地朝着目的地冲去。 白色花瓣一落下来就会被黑花吞噬,而这些黑花对于离渊却毫无兴趣,在他的面前格外柔弱,就像是普普通通的花朵一样。 离渊杀得兴起,再一次扩大了剑气的范围。这无疑会减少剑气的威力——但是这些黑花是如此柔弱,简直是毫无抵抗之力,多强的剑气都毫无意义,因为甚至一把钝剪刀都可以轻易绞断它的花茎。 黑色花朵被冲力打到了天上,倒是很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和白色花山相映成趣。 最后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竟然这么容易就到了。 他收了剑,转过头,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飞在天上的黑花并没有落下来,而是从花瓣上生出了长长的茎枝干,落在地上,变成了一片高不可攀的黑色花林。它们轻轻摇摆着,以惯有的方式吞噬了追赶而来的白色花瓣。 大概是白色花瓣在黑色枝干中太过醒目,这一次,离渊清楚地看见了下面发生的事情:黑色花间空出的地方出现了一张张嘴,将落下的白色花瓣一口一口吃掉了。那些嘴并不是任何相似的意象,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嘴。 而或许是他的幻觉,在花的茎杆之间,他似乎还看见了人的手臂在举起,努力地挥舞,似乎在表达什么情绪。但是那些嘴吃完落下的东西之后就已经停止了动作,似乎在等着下一次投喂。 离渊难以抑制地想起了白乐天说过的冤魂。 就是他们么? 下一秒,他毫不留恋地转过头,迈进了晶石垒成的传送阵之中。 无论那些东西是什么,都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 ☆、小白 走出传送阵,离渊惊讶地发现,面前是一片村落。 村落周围被鲜花所包围,但是远处也有山川丘陵,郁郁葱葱,不再是花海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艳丽单色。 感觉到此处虽然不充沛但是还算是正常的灵力,离渊心里一松。 他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贪婪地吸取着空气里的灵力。 当他把周围一片地区的灵力快要吸光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吸取,站起身,朝着村落走去。 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阵法的特性:如果你有很多选择,那就选择最困难的那一种,那一定是对的。 白花朝喜欢玩这一套,陪他玩就是了。 走进村落,里面一片和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每个人各司其职,忙碌地来来往往,倒是让一直戒备的离渊颇有些失望。 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甚至还买了一碗茶,可是里面没有毒也没有下咒。 他不死心地一家家敲过去,最终总算是有了一个发现:这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是真人,是花妖。 花妖不是花,但是这也能很好地暗示,他还没有离开花海。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富有攻击性的花都已经不见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宁静祥和的花妖的村落。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8节 而根据这个大阵的惯性,他所要找到的出口也应该就在其中。 离渊只好在这里住了下来,又是一家一家地问了过去。 在问到第三家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原来一个修者正借住在这个家里。这家的主人只是说那是一个迷路的旅人,但是离渊综合着空气中的灵力很快地得出了结论,请求主人让他去拜访一下这位借住的旅人。 主人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站在那人的房间前,犹豫了一下,就发现有淡淡的瘴气从门底下飘了出来。 他立即了然于胸,便叫了一声:“瘴妖。” 对方这下子直接翻脸,瘴气窜出来想要吞掉他,却吃了一惊,化作了人形:“尊者?你也在这个地方?” “是的。” 既然遇到了熟人,那当然要好好交流一下之前的经历。就算说过进了秘境各凭本事,也是在相互竞争的情况下。现在他们秘宝没有看见一个,反而是麻烦遇见了不少,当然是要握手言和,共度难关。 这不是共识,这是常识。 两人走进了瘴妖的房间,一个坐下一个站着,开始交流之前的经历。 “你来这之前遇到了什么?”离渊先问道。 “我么?”瘴妖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让人愉快的东西,“一言难尽。” “说就是了。”离渊变了一个姿势,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故事冗长。 瘴妖便开始讲述起来。 他一进来的时候也是遇到了五彩花海,被花巨人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但那并不是离渊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花海,而是一种黄色的花海。这种黄色花没有别的用处,就是可以解毒。若是别人遇到,高兴还来不及,但是瘴妖本来就是与毒相伴相生,遇到这种花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过了黄色的花海,他又遇见了一种漂浮在空中的灰色花,似乎天生就生长在空中,瘴妖看见的时候从上到下全世界都被这种花所占领。 在闯过了灰色的花之后,就遇到了传送阵,被送来了这里。 他本身是妖,对于这里的花妖也有几分好感。既然他们不是敌人,交个朋友也无妨。他在这里盘桓了两天,才发现这里没有出口,也没有别的修士,这才焦躁起来。 他不是一个心宽的人:若是赤豹或者文狸来到这里,说不定就得过且过地在这个地方住着了。 但是瘴妖不行,他和离渊一样,掌控欲极强,根本受不了被莫名其妙困在某个地方,一定要找到出口。 “……仔细一看的话,这个村子里的确到处都是秘密。”瘴妖挑了挑眉毛,配合着他的脸,倒是有几分勾引的感觉。 只可惜,在他面前的是离渊这个面瘫。他淡定的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比如说,这个村子里最大的漆家,也是世代做漆和染料的家族。他们的漆和染料曾经举国皆知,但是因为血脉单薄,现在只剩下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如今只是一个孩子,已经是老夫妻老来得子,后面不可能会有更多的孩子了。不过这对夫妻虽然子嗣不兴,在村子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村外的花田都是他们的,据说他们还在屋子里养了一种神奇的花,才能做出漆和染料。” 离渊的神色郑重了起来:“然后呢?” “这个传言是不是我倒是不知道,但是现在倒是有个年轻人在漆家学他们的工艺。你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么?” “说。” “真没意思啊。”瘴妖耸了耸肩,正色道,“他自称姓白,村里的人都叫他小白。” 白这个姓氏本来没有什么,但是香山界有个白府,这个阵法的主人叫做白花朝。小白这个名字,简直是疑点重重! 离渊立即追问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在漆家。”瘴妖告诉他,“漆家以前兴盛,现在已经不过是个普通的富户罢了,每况愈下。他们家没那么难进,你就直接敲门就行了。” 离渊点了点头,身形已经在十米开外。 他去楼下和主人道了别,匆匆赶到了漆家,敲了门,便有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走了出来,问道:“您找谁?” 青年围着粗布衣,衣服上和脸上到处是彩色的颜料,颇有几分滑稽。 可这个青年的脸实在是漂亮,又不是瘴妖那般的艳,堂堂正正刚柔并济,倒是让离渊多看了几眼。 但也就是多看了几眼而已。 离渊随即便说道:“在下李元,是偶尔在这里的旅人,想了解了解这个村子的风土人情,也算是有所见闻。不知道公子可愿意与我说说?” “李兄可是高看我了,何须说公子。”青年受宠若惊,忙是推脱道,“我叫小白,一直在这些地方找一切传统的工艺。现在许多传统工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了,我深感惋惜,所以就学习一二,也算是传承了下去。不过我也是刚刚学习,算不上了解,等二位师傅有时间了,我去问问他们……” “你能先给我简单地介绍一下么?”离渊说道,“实际上,我就是听说这里漆术和染术一流,才想来看看的。我有些等不及了。” 离渊说等不及的时候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假的很。青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的时候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眼神,说道:“抱歉,我现在可能抽不出身……” “什么时候都可以,拜托,我真的很想知道。”离渊觉得不保险,又添了一句,“我想听你说。” 小白的脸上腾地红了,然后摸了摸头说道:“我和两位师傅说一下吧。你等一下!” 离渊点了点头,安静地在外面等着。他的耐心很好,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 不一会儿,青年走了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算不上华丽,但好歹也是清爽多了。他的脸粗略地洗了一下,上面还挂着水珠。 离渊顺手给他擦掉,说道:“走吧。” 青年顿了一下,又用奇怪而陌生的眼神看了离渊一眼,然后就慌乱地说道:“那个……先生想要知道什么?我要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位师傅不许的不行。” 离渊失笑道:“我对这种技艺也算不上了解,你给我说了我也不一定懂。” “……那阁下想要听什么呢?”青年疑惑地问道。 只是想要观察一下你是不是我们破阵的出口而已。虽然这是事实,但是离渊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琢磨了一下,问道:“两位师傅姓名为何,家里有什么人呢?” “是漆木和漆夫人庭云,两人有一个孩子,叫做漆青云。”小白说完之后,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些事情先生只要问,村里的人都会说的,何须问我……” “我想问你。”离渊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你说得好听。” “……”这下子这个青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支支吾吾道:“阁下,喜欢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 “我知道。” “我可能……” “我知道。”离渊再迟钝,也知道他现在有着什么样的错觉,也并不想要纠正。这个误会恰到好处。 “你给我说说这里的花田吧。”离渊开口道。 “这里的花田么?!”小白虽然疑惑,但是并不习惯反驳别人的话,依言为他介绍起来,“这里的花是按照颜色划分的,师傅们每年都要雇很多人照顾她们,然后才能在最美的颜色的时候采下,制成染料……” 离渊听他一种一种花仔细地介绍着,也不打断,认真听着。他说的这些花有几种倒是跟之前自己和瘴妖遇见的花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这些花海都是由这里的人维护的么?倒是很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对于离开这个阵法的方法有所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误会恰到好处。 ☆、神秘旅人 “……阁下,你在听么?”小白转过头,脸色中有些不快。 离渊回过神,点了点头:“在听呢。其实我听别人说,其实还有些花养在漆家院子里,才是他们真正的秘方。” “那些都是他们编出来的。人们都是这样,看见别人做得好便以为他们有什么旁人不知的秘法捷径。其实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只要养一种特别的花就能被大家公认为能手了?二位师傅和他们的祖辈都是依靠一双手来制作漆和染料的,除了勤奋和认真之外别无秘方。”小白皱起眉头,看着离渊颇有些生气,“每个人都在说秘方。你也是为此而来?” “秘方?那种东西,只是问问而已。”不知为何,离渊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对方的话。他莫名其妙地认定,小白是不会说谎的人。 “是么?”青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那就好了。漆家没有什么秘方,这件事情,我已经确认过了,一开始也有一点失落,后来就释怀了。就算没有秘方,他们的漆和染料也是第一流的呢。” “是吧。”离渊面容松动,朝他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一下而已。就和……你一样。” 小白接受了他的说辞,告诉他:“那样最好了。我总是不想要给这对夫妇带来什么麻烦呢。如果有人想找麻烦的话,最好先过我这一关。” 不好!一听这句话,就很想找麻烦了! 离渊心里激烈斗争过后,决定还是再全面调查一下再做决定。 这个小白实在是太诡异。如果他是白花朝,会把一个疑似自己的人当做最后要被修士们杀掉的人嘛? 绝对不会的啊! 白花朝布阵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随心所欲,亦真亦幻。纵然他能够感受到他们确实存在,却很是疑心这些都是白花朝制造的幻影。 但是这其实并不可能。 幻影是有破绽的,多半在阵中人怀疑的瞬间就会有变化出现。 他更倾向于认为远处的山是幻影,而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之所以如此诡异,是因为阵法中空间有所错乱。他只看见的冰山的一角,自然会感到不可思议。 离渊回去的时候,和瘴妖简单地说了一下他的发现,然后评论道:“既然不是幻境,就一定有一个确定的出口。但是这个出口的出现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条件。我觉得那个条件很可能是在这个村落里找出一个或者是一群特定的人。你也和我一同试探一二吧。” 瘴妖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知道?” 蒙的。 离渊轻咳一声,冷脸回应道:“这是我根据这片阵法归纳出来的结论。” 瘴妖很不给面子地继续问道:“怎么归纳的?” 离渊沉默了一下,然后告诉他:“这片阵法虽然看似无迹可寻,其实内在有着自发形成因而不言而喻的规则,毕竟即使是白花朝也是依照前人经验加之自己对于阵的理解才构成了这个大阵,即使他的功法飘忽不定,这个阵法是有迹可循的。” “……愿闻其详。”瘴妖才不会被他这么轻易糊弄过去,咄咄逼人地要他把一切说清楚。 离渊很是头疼,要是他明说是蒙的,瘴妖肯定是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拒绝加入冒险,到时候就是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险,失败了和对方没关系,成功了还要把瘴妖这个不干活的家伙带上。 他突然心中一动,认真说道:“刚才我去问小白,他说这个村子有古怪。再加上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在说漆家的秘密,你不觉得白花朝在诱导我们得知一件事情么?” “有理。”瘴妖眯着眼睛,却仍然有些犹豫,“这般顺从,会不会正好从了对方的意思?” 离渊一抖袖子,冷哼一声:“在这里我们除了顺从他的意思,还有别的选择么?” 白花朝应该已经是大罗金仙,即便是他留下来的阵法,想要玩死他们也很容易,更不用说白花朝本人。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恰恰说明了这个阵法有法可解。白花朝做事虽然绝,但是对于愿意按照他的意思做的人还是留下了一条生路的。 瘴妖唉声叹气道:“技不如人便要受制于人啊。” “你可以留在这里,修炼成仙人再走。”离渊在一旁说风凉话,“到时候,这个阵法还不是你一个念头就能解开……不,天雷应该就会劈开了吧。你倒是可以试试。” “听起来不错。”瘴妖说得兴趣缺缺,“但是我自己什么资质我知道,不可能的。尊者,我随你使唤,只求能离开此阵。” 离渊满意地颔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说做这些吧。我住在客栈里,三号房。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到那里来找我便是。” 离渊倒也是想要立即开始搜寻,但是现在他的灵力还没有补满。唯恐之后还会有变,他要趁现在还有灵气尽快让自己回到巅峰状态,然后再谋其他。 修炼中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晚上眨眼之间就溜了过去。 他下楼的时候,看见了楼下老板正在应付一个新的客人。他长得并不出奇,可是离渊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等他走后和老板聊了起来:“刚才那个人看着面生,是今天刚来的么?” “正是!他自称祖辈是在这里,如今回来寻亲,不知道要住多长时间。不过听他的口气,寻亲是假,想要漆家的宝贝是真。”老板摇了摇头,嗤之以鼻,“老漆我也是知道的,哪里有什么宝贝?都是一群道听途说的家伙。” “……”感情昨天告诉我漆家的传闻的人并不是你么? 老板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离渊,语重心长道:“你不是把我昨天的话信以为真了吧?客人啊,不是我说你,但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如果漆家真的有宝贝,还用待在这个地方么?” “想来也是不必的。” “那不就是了?!”老板一拍手,说道,“客官,你若是打那个主意,还是早走为妙,否则注定要失望啊。” 离渊冷淡地勾了勾嘴角,说道:“老板,您弄错了,我的确不是为了那个而来的。我只是路过,听闻这里的漆术染术不错,想要给我妹妹做一件漂亮的衣服。” 老板恍然大悟,眉开眼笑道:“那你可来对时候了!过两天他们最新的染料就做好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去买一件了!” “过两天?” “是啊,他们虽然算不上有什么秘方,但是一道道工序也算是特别,要用整整一年才能做出来呢。一做出来,多半都被村里人分了,偶尔有外地人也会买一些,很快就卖光了,然后又要用整整一年做下一批。”老板摇了摇头,“我们都说他们死心眼。现在皇帝已经不让他们进贡染料和漆了,做得差一点又怎么了,倒是能多做一些呢。可是他们就是不听,非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位,振振有词说不能让祖先的技艺蒙羞。” 离渊想起了小白,点了点头:“不过倒是有人看得上。”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呆,非要来学这个,漆家夫妇也算是运气好。有了这小子在,青云应该就不用跟着他们一起学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手艺了。他脑子活一点,减少几道工艺,照样能做得很好,到时候生活应该能改善不少。” “他们的生活不好么?” “不太好啊,别看花田上人手不少,多半都是村里乡亲没空的时候去帮忙,很少有固定做的。就算是这样,漆家也已经是省吃俭用才能付得起他们的工钱了。”老板摇头叹气道,“真是死心眼啊!他们要求太细,人丁又不旺,花摘下来根本用不完,偏偏还要维持花田的规模,也真是……” 老板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客人,忙是跟离渊告别,上前热情地招呼去了。 离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昨天他无论怎么跟老板说话,老板的话都是干巴巴的,没什么内容,只是翻来覆去说那几句流言。可是今天他突然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偏偏说的都跟漆家有关系。 这一切都是在那个新的客人来之后发生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一样。 看来他必须去拜访一下那个新的客人。他要确认一下,对方是一个修士,还是和小白一样的花妖。 如果是修士,是不是这是一个有人数要求的阵法?如果是花妖,那他一定跟这一切事情有关。 无论是哪一个,都能让他有所发现。 但是他偏偏就是什么都没发现。 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 ☆、顽童缠人 离渊敲了门之后,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如果用神念试探,能够发现对方的确在里面,躺在床上。 但是再敲门,也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直接推门,里面插了门栓,推不开。 离渊后来有些不耐烦,想要强行闯入,总算还记得自己还是伪装成一个旅人,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会被整个村子视为洪水猛兽,然后遭到敌视——如果这是一个寻常村子,他倒是不在意,可这偏偏不是。 闯入不让人发现是自己做的简单,不让人联想到有点难,不让阵法的主人知道是难上加难。 简直不能好了。 离渊转念一想,这个客人也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总是要出来的。到那个时候,他可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没有听见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直接坐到他的身边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实在不行,给老板塞钱,然后让自己装作小二走进他的房间其实也是有个好方法。 方法这么多,何须要自己冒着被阵法敌视的方法硬闯? 着急是没有用的,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想要见到白小公子,首先得保住自己的命。 离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打算把这个离奇的人告知瘴妖,让对方来接近他。 在这方面,瘴妖那张漂亮的脸蛋能帮不少忙。 而他自己,是时候想办法混进漆家看看了。 瘴妖听完他的要求,爽快地答应了,随即问他:“你确定他不是一个修士?会不会一出来就把我杀了?” 离渊丢给他一片玉简:“两界的高级修士我也都看见了,哪有像他那样的?如果他想要杀你,你就把玉简捏碎就行了。有这玉简在,他也发现不了你是个修士。” 瘴妖拿了玉简高高兴兴走了。 离渊交代完这件事情,前往了下一个目的地:漆家。 他说明了来意,就堂而皇之地坐进了漆家的客厅。 他正在观察桌子上的茶杯,一个小孩跌跌撞撞从内室跑了出来,脚一拌,差点摔倒。 离渊下意识地一抬手,将他正了过来。 小孩莫名其妙地站稳了,转头看到离渊,就笑嘻嘻地跑过来,问道:“刚才是你嘛?” “什么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么?”离渊死不承认。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凭什么自己坐在这边就要被当成神仙! “小白哥哥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他只会说摔倒了再爬起来就好!”小孩抬起头,盯着离渊,“你是仙人嘛?” 离渊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登时就是一愣。 这个孩子和葛昶长得很像,隐约能从他稚嫩的脸孔中看出将来的模样。只是他从上到下都如同常人,并没有葛昶骇人心魂的瞳孔和藏在浑身各处的刀子。 对了,白乐天的确说过葛昶是世代为白家服务的修仆。大概他也是从很久之前,说不定就是在白花朝的时代,就已经为白家服务了。 这样想的话,在这里看见这个孩子,倒也不足为奇。 那么,小白哥哥果然就是白花朝吧。 幸好自己没有冲动下手。如果动手了,谁能赢都很难说;就算赢了,白花朝为什么要放过一个杀死自己的化身的人? 真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中计了。 之前小白说过这个孩子的名字吧,漆……青云! 离渊和蔼地对小孩说道:“你就是漆青云吧……” “你如果是仙人的话,带我一起去当神仙吧!”漆青云的眼睛里亮闪闪的,抓住了离渊的衣角。他吞了一口唾沫,庄严道:“我给你糖吃!” “……不必了。”离渊把小孩子从他衣服上揪下来,“我是来找你父母的,他们现在有空么?” “爸爸妈妈现在还在染房呢,肯定不会来见你的。”漆青云眨了眨眼睛,“小白哥哥刚刚出去了,待会儿回来的时候要他来见你么?” 离渊思索了一下,回应道:“不,我之前已经见过他了……” “昨天就是你么?小白哥哥很怀疑你对他一见钟情呢。”漆青云仔细看了看离渊,嫌弃地转过头去,“我要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你,我就让妈妈不让爸爸再教他我们家的绝学了。” 离渊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地问道:“绝学?” “我们能做出好漂亮的染料和彩漆呢。”漆青云得意地说道,“我们村子的衣服和房子是方圆几十里最漂亮的!” “……”他就知道还是不要在这个方面抱有希望比较好。 他暗自吐了口气,蹲下身问道:“小弟弟,你刚刚说小白哥哥是仙人,是怎么知道的?” “小白哥哥本来就是仙人啊。”漆青云理所当然地说道,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真的是仙人”的表情。 离渊一点也不想被小孩子指责,但是现在人在秘境中,不得不低头,忍辱负重地说道:“我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现在很相信,这家伙就是葛昶。 漆青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小白哥哥来的时候自己说的。” “……”他怎么没告诉我? “哥哥说他是云游到这里的仙人,收集各种各样有趣的手艺。村子里的人都不太相信他,他后来也不说了呢。不过我是亲眼看见的哦,哥哥让东西飞起来了!我去求他,他还让我也飞了一次!”漆青云兴奋地描述着,“特别好玩!感觉空中就要是地面一样,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离渊瞳孔收缩,确认道:“当真飞起来了?你什么东西都没抓?也没有让任何东西抓着你?也并非从高处落下?” 有的小孩子只要大人把他抱起来就算是飞了,有的只要抓着个扫帚就算是飞了,有的被抛起来也算是飞。 但是这些都只是凡人的伎俩,不值一提。 漆青云不高兴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会分不清真飞和假飞么?我记得很清楚,小白哥哥做了个什么手势,我的身体就变轻了,轻而易举就飞上了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真是厉害。”离渊衷心赞叹道,庆幸自己并没有放过这个地方。 若不是他心有不甘,杀了个回马枪,怎么会知道小白还有隐藏的身份? 仙人……这里所有人的身份都是白花朝人为制造出来的。否则的话,花妖怎么会像是人类一样生活呢? 这个仙人的身份,也是白花朝自己造的,自然另有用意。 离渊正打算离开,袖子却被漆青云抓住了。小孩高高仰着头,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大哥哥,带我去做仙人吧!我保证乖乖的,学会以后就离开你,再也不麻烦你!” 感情你还打算学会以后就抛师弃祖啊!离渊冷酷无情地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拒绝了他:“不行。” “为什么啊?”漆青云像个小牛皮糖一样,失去了袖子又抱住了离渊的腿,眼巴巴地看着他,“小白哥哥也是这样,为什么都不想要教别人当神仙呢?世界上都是神仙的话多好,大家都可以活得很长了!” 离渊愣了一下,立即掩饰住了自己的动摇,说道:“当神仙自然不是人人都能的!你不是有缘人,就死了这个心吧。” 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自己认为,大概只是因为修者一个个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修炼功法传出去罢了。 你看有的世界就全是修者,说不定也就是有一位修者将自己的功法分享于世,让所有的凡人都得到了通往修真的途径。 不过,离渊自己反正是不打算做这样的好人的。 漆青云失望地松开手,不再纠缠,嘴里说道:“小白哥哥说的不一样呢。他说当神仙一点都不好,没有凡人的生活简单透明。” “……他说得也没错。”离渊不愿意与他多谈,又搪塞了几句,寻了个机会离开了漆家。 小孩子真是缠人。 但是他总有种感觉,或许这个小孩子就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他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了小白。 俊秀的青年走到他的面前,打了一声招呼:“李元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想今天或许两位师傅有了空,便想来拜访一下,没想到他们还是很忙,只有机会和青云聊了几句。看样子今天他们也不会有空来和我说话了,本打算打道回府。” 离渊停住了脚步,露出几分笑意:“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再多叨扰一会儿。” 小白正应了一声,转头遇上离渊的脸,忽地就被他的眼神看呆了,带着几分尴尬说道:“我今天恐怕……” “如果只是说一句话,时间总是能空出来的。”离渊不为所动,“漆青云说你是一个仙人,这是真的么?” “……他这么说的?”小白又是愣怔了一下,无奈地笑了,“我是这么说的,但是就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离渊暗暗思考着他的意思,眸子深邃了几分:“那你自己相不相信呢?” ☆、作画 “我说出来的话,怎么会自己不信?”小白摇了摇头,“不过既然大家都不信,我相信,也没有什么意义。所有人都不相信的事情,与虚假何异?”说着,他就往旁边走去,打算绕过离渊进入屋子。 “……当然有区别。”离渊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既然你相信,那我也相信;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小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奇怪的神色。这次这种神色没有一闪而逝,而是漫长地停留在他的脸上。 “你什么意思?”他谨慎地问道。 离渊露出一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神情:“村里人其实应该了解一下你的。你可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你怎么知道你就比他们了解我?”小白忍不住说道,“说不定弄错了的人是你呢。” “那样的话,若能博君一笑,倒也无妨。”离渊面容自然,的确是不在意自己会不会闹出笑话。 小白看着他,口气古怪:“你倒是自信。” “凡人是不会这么自信自己看见神仙的。就算看见,也不过认为是别人的把戏罢了。”小白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色,“你究竟是谁?!”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空间颤抖了起来,上下左右所有的天机运气汇聚在面前的青年身上,仿佛他也变得高大了。离渊只觉得心神震荡,不自觉地要说出实话。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笑着说道:“我只是一个修者而已。” “果然是修者么。”小白看着他,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涪陵叫你来的么?” 涪陵?这个时候白花朝已经认识涪陵了么。 “涪陵道人?我没有见过他,也绝不会听他的号令。”离渊狡猾地说道,“我只是感觉到这里有道友常驻,想要来拜访一下而已。” 小白忽然收了气机,一下子就变得和颜悦色:“你也是刚刚踏入修真一途么?” “算是。”离渊心想,距离得道成圣,他的确是刚刚踏入修真呢。 “我也是。”小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运气好,修为算是在你之上吧。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询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下次可别这么轻易暴露了,修者可不都如你我,其中心术不正者说不定直接就把你炼化成丹药吃进肚子里了。” “……” 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邪术呢?还有,白花朝原来是这么嘚瑟的人么?! 小白没和他讲多久,因为他还有工作要做。最后,他叮嘱离渊:“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如果有别的修士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离渊心中没什么挣扎,就暴露了自己的同伴:“在我之前来的旅人是个妖修,我以前认识他,不是个坏人。” 小白微微笑了,很欣慰似的摸了摸离渊的头:“我知道了。你去玩吧。” “……好。” 离渊木着脸走开,心中翻江倒海。 这绝对是白花朝,对待凡人和修士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毫不怀疑,如果刚刚自己的回答让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会就此杀了自己! 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立即变成了慈眉善目的样子,和蔼可亲,但是整个人和老头子没什么区别。 还是那种特别狡猾的老头子,离宸不够,离宸父辈才算够。 想到他最后的叮嘱,离渊登时联络了瘴妖,相聚在自己在旅馆的房间,谈论关于那个旅人的消息。 瘴妖很确信地告诉他:“那张脸我绝对不认识。” “这么说,他不是两界修士?” “光凭脸的话大概不能下这样的结论,但是再加上他身上的妖气应该没问题了。”瘴妖笑了笑,“你不是说这些人都是花妖么?我倒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花妖,但是绝对是妖怪。像他那么强的妖怪,我绝对不可能没有见过。” “……他很强?” “是只大妖怪啊。”瘴妖嘴角翘了起来,“我一个人的话,绝对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的。但是现在有尊者你在,不是么?” 离渊对他这个样子颇有几分厌恶,冷冷说道:“我可不一定会保护你。你如果想要安全,最好还是不要在他面前出现。” “那大概有点问题呢。实际上,我和他已经约定明日一同去拜访漆家。”瘴妖耸了耸肩,“这算是你拜托我的事情的延续吧,尊者。” “……也罢。”离渊虽然讨厌,但也不能就此弃他于不顾。在这个时候,多一个人总是多了一份力量。 “你对那个人了解多少。”离渊随即问道。 “他自称姓华,名字不详,据说是个名落孙山的书生,想在这里盘桓几日。这里的人都叫他华生。”瘴妖随即仔细说了他去见华生的过程。 瘴妖在楼下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华生下楼。瘴妖就走到对方桌前坐下,和他攀谈了几句,自称姓张,表示很仰慕对方的学识。 “小生学艺不精,痴爱作画,误了经书。”华生惭愧道。 瘴妖立即恭维道:“不瞒你说,我家里长辈也曾经去赶考,也是落第而归。但在乡里他的学识是公认的好。我看公子也是青年才俊,学识不比我那长辈差多少。” 华生叹了口气:“几番赶考,我也算是明白了,在下恐怕命中没有功名,也打算放弃了。好在还画得一手好画,回到家里卖画为生,应该也饿不死吧。” 瘴妖看他的样子并不是很热衷仕途,干脆换了个话题:“不知公子擅长什么画?” “山水花鸟,帝王仕女,在下皆略通。”华生含蓄地笑了笑,“若张兄愿意,我倒是也可以小露一手。只是小弟最近囊中羞涩……” 瘴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钱财方面,为兄自然不在话下。” “小弟并不想让张兄破费,只是在这里的确有一样喜欢的东西,还望兄台能够资助一二。”华生说道,“漆家染料远近闻名,多半是作染衣之用。小生却以为,若是能够用于绘画,必能使画作增光添色!” “的确是增光添色!”瘴妖笑着说道,“看来这下,这染料我一定是要买了!” 华生自信地笑了笑:“小弟让兄台破费了。马上这画作就请兄台拿好,二十年后必能换来黄金十两!” 黄金十两可不少,瘴妖心下暗忖。这华生名落孙山,倒还是傲气得很。 不,不对,对方其实是个修者,所以这只能说明华生演技很不错。 华生挥毫作画,不一会儿一幅仕女图就跃然纸上。这仕女面容秀美,身姿绰约,侧着身子只露出了一半脸,还又用扇子遮住了大半。然而就在那一小块露出的脸上,一只眼睛灵动聚神,透着些小心翼翼地调皮,小女儿神态活灵活现,使人浮想联翩。 “真是好画!”瘴妖赞叹着。 其实他不懂画,但懂人。华生这画也是花了心思的。女人美不美,除了描绘,还有联想。这幅画描绘不过尔尔,留白却恰到好处。 华生作画究竟如何他不清楚,但是人是极聪明的。 一个修者作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多才多艺了。 华生谦虚地笑了笑:“我的画也才是刚刚成形,今天发挥一般,这张还算不得精品。二十年后若再次相见,一定赠兄台一张更好的!” 瘴妖抚掌笑道:“这般画技,二十年后一定是一代名家!虎落平阳也是奇货可居,今日能资助你,倒是我赚了。” 华生对这话很受用,脸上晴朗,万里无云,邀请道:“兄台在此处留的时间更长,不如明日你我兄弟二人一同拜访漆家?” 瘴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甘心在这个时候拒绝使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回答道:“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张兄!明天早晨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可要早点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瘴妖身上一阵恶寒。 太像是丈夫久不归的小妻子了,怎么听都难受。 “……然后,你就来了。”瘴妖说完这些,心有戚戚地吐了口气,“那样的家伙也不常碰到啊,光是说话就让人难受。” “……难受么?我怎么不觉得。” 瘴妖斜着眼睛看他:“离宸尊者虽然是个剑师,但是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好学问,不像我们天生天长在绿萝界。绿萝界可没有任何先生啊,我能勉强诹几句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离渊轻咳一声,说道:“少说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你就说说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吧。” “这个家伙学养很好。不管他是不是个修者,都的确擅长作画。” 离渊慢慢点了点头。说到作画,他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小鸡啄米图 “除此之外,这家伙恐怕有什么想法。你想啊,他一个修者怎么可能缺钱,死皮赖脸地要我给他付钱,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钱么?我当时给了他面子,但是恐怕我不给面子,他也会一样要求。现在想想,他最后邀请我去漆家,说不定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瘴妖眼睛里闪过阴狠,“本以为我是去试探他,现在看来,倒是他在利用我!” 离渊喝了一口茶,倒不在意:“相互利用,比的就是谁最后棋高一着。你不必计较这个事情,明天和他一起去就好。” “尊者另有安排?” 离渊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他。 瘴妖心领神会,低头道:“只望尊者春风得意时,莫要忘记我这个马前小卒。” “苟富贵,勿相忘么?”离渊玩着手上的茶杯,说道,“放心吧,这还远没到富贵的时候。” 离渊靠在窗户旁边,看着瘴妖离开,随手将茶杯里的水泼出。水在空中变成了一只小鸟,停在离渊面前。 “小白前辈,我和我的同伴,那名妖修已经发现一个旅人正是修者。我的同伴今天和他相谈甚欢,愿意明日陪同他一起前往漆府。只望前辈手下留情,放过那名妖修。他是……”离渊一时间竟然不太知道怎么形容,很是考虑了一会儿,“他形容昳丽。” 完成之后,他手指一弹,小鸟就从窗户飞了出去,朝着漆府的方向飞去。 离渊看着欣慰,正想回去,便看见自己的小鸟砰地在空中炸开,下面走路的人被淋得一头水,大声叫骂了几句,然后就突然见鬼一样飞快走了。 “……” 离渊虽然不是水灵根,不精通水系法术,但是也绝对不至于发生这样的错误! 刚才他的法术被人击破了! 刚刚法术放得太远,击破法术的痕迹根本无处可寻。离渊镇定地又重新做了一遍,这次小鸟刚刚放出去,就啪地一声落了下来,浇在下面的人头上。 “不要往楼下倒水!” “……” 离渊关上窗户,搓了搓手。刚刚法术失灵地蹊跷。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小段灵力一瞬间就和自己失联,毫无征兆。 幻术? 没等他把所有怀疑的可能性推测一遍,幕后黑手自动送上门来。 地板上浮现出虚影,正是小白那张无懈可击的脸:“李元,你刚才在那里用法术了么?” “是我。我想给你送个信。”离渊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他自己也纳闷,好像已经笃定对方不会伤害他似的。这种感觉其实要不得啊。 “是么,是什么事情?” “和我熟识的妖修刚刚说,一个旅人应该也是修者。那个旅人姓华,自称是个秀才,进京赶考名落孙山,打算回家潜心画画。他和对方聊得高兴,打算明天一同去拜访漆家,买一点特有的染料。”离渊详细地说道。 小白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么?”离渊皱眉道。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9节 “李元,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拜托你明天帮忙看一下了。”小白悠然道,“染房的事情都做完了,我答应青云明天带他去最后飞一次的……然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渊一时愣住了:“这么快。”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了。”小白淡淡道,神情像是雨后青色的天空,“不过毕竟我还没有走。只有明天一天,拜托你了。” “……好的。”离渊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明天,很可能就会揭晓白花朝这个故事的结局。 小白说完话之后,就从地上消失,留下离渊一个人愣在了原地。 离渊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拿起剑很想要干脆一剑杀了华生干净。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静静待在屋子里。 刚刚小白的话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恐怕这本来就是这个故事的剧情;即使他想要改变,白花朝也绝对不可能允许。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明天早上暗暗跟随两人,然后再见机行事罢了。 仅此而已。 离渊在屋里打坐到天亮,下楼的时候看见瘴妖和华生已经在楼下坐着,相谈甚欢。余光瞥见离渊,瘴妖抬起头,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就这个时候走吧。” 华生立即答应了:“太好了!就这么办吧!” 离渊坐在一旁,看得出来华生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也难为瘴妖为了等自己一拖再拖。 华生和瘴妖一前一后走出了旅店,朝着漆家走去。 离渊在后面远远缀着,时刻观察着他们。 华生似有所察,对瘴妖说道:“张兄可感觉到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人跟在我的身后?” “无需草木皆兵,你我哪里值得别人耗神跟踪。”瘴妖装聋作哑,根本不给他回复。 华生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也就不说这样的话了。 村子本来就不大,漆家距离旅店不远,很快就到了。 瘴妖和华生说明了来意,收到了热情的接待,走进了漆府。 离渊今天第一次看见漆氏夫妇,两人都是微微发福的身材,眼睛嘴角都是热情的笑意,一边说话一边做着手势,看上去虎虎生风。 他想了想,用了一个隐身诀,跟在几人身后走了进去,靠在墙边看他们的表演。 华生显得十分兴奋,和漆氏夫妇谈论着将染料运用在画作当中的可能性,说得热火朝天。 “如果好好运用的话,画就可以完全变成彩色的了。一切神态都可以精确地表达,就像是真人一样。”他认真地说道,眼睛里炙热,像是映射了冲天的火光,“这样的话,说不定很快大家就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画作了。” “……真的假的。”瘴妖嘀咕着,“其实我觉得很多画就算是彩色的,我也不会觉得它们是真的。” “那是技艺不到家。”华生笃定道,“只要几十年如一日磨练画技,最后一定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漆氏夫妇相互看了一眼,男主人漆木说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作画。我们不懂这样的事情。在衣服上染色,也只是染成大块的颜色罢了。不过……既然你精于此道,应该说得不会有错的吧。” 漆夫人庭云笑着接道:“客人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点染料,你可以尝试以后再买下。” “那样是再好不过了!”华生看了一眼瘴妖,笑容像是被吹皱的池水,轻轻颤颤,“总不能让张兄的钱打水漂啊。” 瘴妖不动声色道:“我是相信二位师傅的染料的,能让华生一展技艺是最好不过了。” 四人移步后院,在那里离渊看见了大块大块鲜艳的布匹,灿烂的颜色让人想起夏天的风。而地上摆着几十个坛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染料,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 “这几个是我做的,我喜欢宁静典雅的颜色;这个是外子做的,他呀,就喜欢艳俗;而这个是我们的小白做的,制作出来的染料和他的人一样温暖呢。”漆夫人笑着指着坛子介绍道,转过头之后脸上的笑容颇为惊艳,让她丰满朴素的脸充满了魅力。 华生对这些染料爱不释手,选择了几种颜色,放在小碟子里。他从衣服里拿出了几只粗细不同的笔,小心地放在旁边。 “请给我一张白纸。”他转头对漆氏夫妇说道。 漆夫人为难地看着他:“可是我这里没有呢……” “不如请你在白布上作画吧。”漆木建议道。 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四人合力将布固定在一处,华生立即开始挥毫。 他飞快地选择着颜色,小心翼翼地蘸取颜料,以免多余的颜料顺着布蔓延开来,毁了他的画作。他就像是在精心编制一个梦,生怕任何一个不恰当的动作破坏了这一切。 他完成得相当快,很让人疑心他根本没有用心;但是与之相反,他的作品随着他的心意慢慢展开,让人忍不住好奇最后露出来的会是什么。 太阳向西偏过去一点的时候,他完成了这个作品。这是一幅简单的小鸡啄米,但是无一处不栩栩如生,画上绒黄的小鸡好像要从画布中跳出来,继续吃米一般。漆氏夫妇和瘴妖尽所能赞叹着这幅画,而华生则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作品干燥,在一旁空余的白布上虔诚地亲吻着,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雕泷。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我前面从第三十章的内容开始都发错了,大致是一样的但是少了一部分,今天这部分会一起补上……大家可以稍微重看一下 ☆、画中妖 瘴妖第一个问道:“华生?” 雕泷狂热地看着他的画作,笑道:“抱歉,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不签上自己的名字……真是抱歉!” 漆夫人说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雕泷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一个人,不在这个地方说出真名的……也抱歉隐瞒你们,你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吧。对了,夫人,你说之前这里还有一个学徒叫什么?小白么?”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对,小白他是这么说的。”漆夫人回答道,“他一开始还说自己就是神仙呢。” “……神仙?”雕泷眨了眨眼睛。 漆夫人掩口笑道:“他说他是个修者,那不就是神仙么。大概是骗人的吧,后来也不说了呢。” “是这样。”雕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漆夫人叹了口气:“那孩子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和我儿子最后再去道个别呢。他现在应该在外面的森林里吧。” “森林……么。”雕泷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夫人,如果我出足够的钱,你愿意永远不把这些染料卖给别人么?” 离渊听到前几句,就觉得不对,此时不妙之感更强。见瘴妖想要说话,他连忙潜到他身边捂住了他的嘴。 漆夫人眼睛一亮,和漆木商量了几句,遗憾地耸了耸肩。漆木说道:“抱歉,我们做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钱。我们一定会把它们分给村里人,毕竟他们帮了我们很久。” 雕泷手指一紧,继续问道:“那,能不卖给别的外来人么?” “如果他们来买,便一定会卖!”漆木坚定道,“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光扬祖先之名的事情了。就算有一天我们已经销声匿迹,我们做的染料还在被使用,那就是最好的!” 雕泷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低声说道:“这么说,很久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和我一起做同样的事情,画出和我一样的画了……” 漆氏夫妇这时候也发现了不对,畏惧地退后了几步。漆木仍在试图说服雕泷:“那你正是为后人开辟了道路……” “胡说!”雕泷已经完全疯狂,一甩袖子一阵劲风朝着漆氏夫妇刮去,“我的画是最好的!是别人都无法模仿无法超越的!如果……如果你们都死了,就没有人能够模仿了!” 他狂笑着说道:“小白必须死,那你们也一起死,就行了!” 离渊暗叫不好,在漆木开口之时就冲到他们面前,显出身形同时用九渊剑扫开了劲风,同时叫道:“快走!” 漆木已经完全呆住了,喃喃道:“还真的有神仙……” 漆夫人把他半推半拽地拉走,朝着离渊点了点头,仓皇逃离。 雕泷朝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想要追去,瘴妖已经化身瘴气将他笼罩在其中。雕泷脸色一变,用阵风保护住自己,想把瘴气吹走。 离渊闭上眼睛,锁定了雕泷的气机,不管眼前所见耳边所听如何,强行到他身边猛地一刺,便听见一声痛叫。 雕泷脸色苍白,显出了身形,却是在后院另一角。他咳出一口血,说道:“你对我的幻术倒是了解……” 离渊脸上漠然,心中得意:好不容易再遇到你,就算是假的,也要好好利用之前的优势! 因为“画画”产生了怀疑,因此早在客栈的时候,他就锁定了对方的气机,以防万一。 幻境能够模拟一切,却模拟不出这气机。 现在在离渊面前,幻境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雕泷也不过是个境界高一点的修士而已,在离渊面前应该也只能束手就擒吧。 “……但是还不够了解,否则,你怎么会让我完成那幅画!”雕泷狂笑着,说出了这句话,随即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离渊按住他,下意识转头一看,正看见那只小鸡忽然动起了脑袋,然后是翅膀,最后是腿——它猛地一跳,跳出了画布,或者说是他身后的画布消失了。 离渊双手在雕泷身上施力,森然道:“快点收回去!” “收回去?既然放出来,就难以收回去了。”雕泷脸憋得紫红,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就算我死了,它也还会在这里的……一直在这里!” 离渊手上剑气发出,将雕泷刺出了几个窟窿。他的身体挣扎了几下,软了下来。离渊一把捏爆了他的头,刺穿了他的心脏,算是让他死透了。 当他料理完这些,忽觉头顶上一片阴影投了下来——那只巨大的“小鸡”从他的头上走过,张开一张嘴啄了过来。 离渊神情不变,一剑刺了过去,自下而上穿过了小鸡。小鸡尖叫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变化,身体上只是多了一个口子。 离渊撤退的同时抓了一把小鸡,似有所悟。 但是随即他背后就受了重重的一击,打得他气血翻腾,喷出一口鲜血。 “该死!”离渊不看身后也知道那是什么:画中除了这只鸡,不就剩下米粒了么。这些米粒可真是又重又硬!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就想要揍瘴妖一顿:刚来一副大义凛然为国捐躯的模样,一出事儿跑得比谁都快! 但是身后的小鸡和米粒追了上来。 小鸡和米粒成了精,又大又傻,偏偏动作贼快,力道贼重。离渊撑起结界勉强挡了两下,就知道绝不能就这样逃下去——否则早晚被对方玩死。 为什么雕泷死了,他们还能继续存在?没有灵力,再强的法器也是一个死物啊! 除非它们可以自己吸收灵力! 这么大的东西,空气里的灵力一会儿就能吸收干净,接下来就只能吸收生灵了。 离渊心里有数,跟对方缠斗起来。境界毕竟有差距,加之活人死物,很快对方就不敌,狼狈地叫了一声,畏惧地开始后退。 离渊怎么能让它在这个时候离开,一剑封住了它们的去路,也懒得攻击,就静静看着它们嗷嗷乱叫着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这些东西都在地上不动了,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身体渐渐膨胀起来—— 离渊眼睁睁看着它们越变越大,心叫不好。这东西失败得太快,他就猜到会有后招,不管雨点有多大,但至少雷声是挺响亮的。 他冲到外面,大声叫道:“不好了!妖怪来了!快点躲起来!” 小鸡的景象隐隐也被人看见,加上漆氏夫妇仓皇逃出,仙人一般的男人在天空中大叫。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村里的人已经被惊讶和恐惧攥住了心神,飞快地找到地方躲了起来。 小鸡膨胀到一层楼那么大,几乎站满了整个院子,突然砰地一声炸了,身体化为布片,被气流裹挟着利刃一般旋转着四散飞去。院子的墙像是豆腐一样被它轻而易举地削掉,随着气流一同向外冲去。 离渊送出小剑,在空中做出剑阵,勉力抵挡了一会儿,四散崩溃。 他心头懊恼,却并未绝望。在结局来临之前,总是还有机会的。 他瞬间转移到了劲风之前,抬剑挡住,手上力道渐渐加重,心中忽然出现了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豪气万丈地猛一挥剑,将劲风一剑劈开。 劲风就此悄无声息地消失,裹挟的零零碎碎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离渊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做到。但是也没有太多时间允许他疑惑了,在小鸡之后,院子里的几颗巨大的米粒子加起来已经比之前的小鸡还大,半漂浮在空中,忽然朝着四方飞去,一边飞一边漏气,噼里啪啦的劲风像是暗器一样打了出去。 离渊晃神犹豫了一下,就已经来不及了,米粒子已经要撞上一栋民居。 此时灵力已经赶不上,更不用说他自己。 也许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无法保全这里的人。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很是愤怒,好像是天道在劝他认命。 米粒子在爆裂之前,忽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以同样的速度飞了回来。离渊立即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斩开了它,又用第二剑斩开了气劲。这气劲与小鸡的劲风不可相提并论,斩开他们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但是那些别的米粒呢? 离渊神念一动,却发现那些巨大的米粒已经变黑落在地上,被戳破了,瘪了。漏出的风毫无杀伤力,只是带来了一小阵清凉。 “……瘴妖?”离渊转过头,看见这根墙头草晃悠悠地飘了过来,化成了人形。 瘴妖脸色苍白,人形也是半透明的:“尊者,幸好你拦住了那只小黄鸡。否则,我的瘴气结界可拦不住它。” 离渊冲他笑了笑:“也幸好你没有临阵逃脱。” 瘴妖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把自己吹成了瘴气,在空中化出一个笑脸:“在下还不至于对尊者的话置若罔闻。尊者一根手指就可以杀死我。” “那真是令人欣慰。”离渊的脸没有绷住,笑了出来,“这次多亏了你,瘴妖。” 瘴气松松地笼罩在地上,发出喜悦的沙沙声,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芒。 ☆、出局 离远看着那些花妖从民居里走出来,劫后余生般地叹息,和旁人说着这次事情,把它当做给子孙后辈炫耀的资本,心中产生了种奇怪的感觉:他也想加入进去,成为他们的一员。 这种感觉是如此奇怪,让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他对于凡人感情淡薄,此次万般维护也不过是为了小白的嘱托,以为这会是离开这个幻阵的关键。怎么可能会觉得凡人们还不错呢?绝不可能。 难道这白花朝自己喜欢凡人,也要让旁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离渊越想越觉得对,很担心自己会被对方影响。 漆氏夫妇此时惊魂未定地走了过来,感谢他们的帮忙,只是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生疏。末了,漆夫人欲言又止几次,才道:“小白他也是……仙人么?” “……”离渊看着他们,淡淡说道,“他自己说,你们认为什么,就是什么吧。” 漆夫人神情复杂,看着他们摇了摇头:“不,不,他应该不是吧……小白和几位上仙不一样,只是个小傻瓜而已……请几位上仙不要因为他的信口开河动怒。” 离渊应了一声,又说道:“我去村外等他。” 他抬起手,支离破碎的府邸自动复原,一如之前一般辉煌。只是后院的那些染料,夫妇一年的辛苦,却是要化为乌有了。 但是活下来比较重要吧。他们还有技艺,还有花田,只要还有这些,凡人总是能够找到自己的方法活下来的。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生命会为自己找到出路。 黄昏时分,小白带着漆青云走了回来。小孩开心地在田垄上蹦蹦跳跳,可是越走近,脸色越苍白,最后抓住了小白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小白拍了拍漆青云,低声告诉他:“有人来到这里,杀掉了全村的人。这是修者做的,对不起。” 离渊一愣,转过头,看见身后不是完好无损的村落,而是一片断垣残壁,漆府更是冒着烟,在火焰之中。 在他的身边,是另一个和小白一模一样的人,穿着白色的衣衫,眉眼柔和,一双手如白玉一般,其中一只按在离渊的肩上。 离渊大惊,叫出了他的名字:“白花朝?” “正是在下。”白花朝笑着回答道,“你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再活过来了。” “……这是葛昶么?”离渊忽然说道。他随即就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有些后悔,这可是白花朝,传闻中的人物呢。就算现在在这里的多半是个幻影,也是白花朝啊。 白花朝没有生气,看着那远处的两个人,微微颔首:“你知道他么?他是个有趣的孩子。但是……你想要看看接下来的事情么?” “可以么?”离渊觉得自己应该警备,但是从身到心都生不出危机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和对方亲近。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像是从心底生出的。抗拒它就像是抗拒本能,异常痛苦,而顺应它却让自己如临仙境。 白花朝点了点头。 漆青云忽然挣脱了小白的手,连滚带爬朝着自己家跑去。他不停地被废墟绊倒,又灰头土脸地跑起来,身上被划破了也不在意,只是心心念念朝着家里奔去。 但是他只看见了一栋燃烧的房子。他曾经度过了六个年头的房子,在他的面前轰然倒塌,像是烧糊的菜一样,变成黑乎乎的一团,面目全非。 他想要冲进去,但是被小白拉住了。小白伸出手虚虚一挥,火焰立即就灭了。漆青云迫不及待地跑进去,大叫着爸爸妈妈——但是没有,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连同之前所有的生活的痕迹,都一同在火焰之中被湮灭了。 小白在他身后走了过来,半跪在地上对他说:“这里已经没有人气了。但是很抱歉……”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什么从废墟中跳了出来。小白看也不看,那东西忽然被火焰笼罩,哀嚎着逃向了天边。小白正追过去,那东西忽然在空中一扭,径直消失。小白愕然,放下手摇了摇头,转身回到漆青云身边。 “抱歉,让他逃了。”小白紧紧抿着嘴唇,也有些不甘,“抱歉。你想要什么补偿?富可敌国,权倾天下,寿命悠长,佳人作伴……只要我可以,我都会为你达成。” 漆青云半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擦着鼻涕眼泪。好不容易停住之后,他看着小白,一字一句道:“那些我都不要。我要当一个仙人,像你一样,然后亲手为爸爸妈妈复仇!” “小云,复仇我可以帮你做到,你可以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得很好……” “不需要!”漆青云稚嫩的脸上被仇恨扭曲了,“等你离开以后,一个仙人就可以毁掉的生活算什么好?就算你护我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我想要力量……真正的力量!” “……好吧。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想要成为仙人,我答应你,但是我不会帮你复仇,我不会允许你随意乱跑,除非对方跑到我面前否则你不可能有机会杀掉他。你必须一切听我的,但是你不是我的徒弟,你得叫我主人。就算这样,也没有问题么?”小白站起身,俯视着漆青云,语调冰冷地问道。 “没问题!”漆青云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好吧。”小白一手抓起漆青云的头,另一只手一掌拍在漆青云胸口,在孩子的惨叫声中,生生把他的魂魄抽了出来,“你没有灵根,当不了真正的人仙,我也不想要带一个人仙一起。我有一把剑,名曰长恨,你便做它的剑灵吧。” 小白抬起手,面前升起一把剑锋只有手指长短的短剑,发出了红光。小白手指在剑四方点着,片刻之间便是一个固魂阵,四方神兽幻影浮现。小白将漆青云的魂魄放入其中,双手灵力不停,只见四方神兽分别咬住魂魄四肢,将魂魄生生扯成了四片,又重新拼接在短剑之中。 漆青云从头到尾都在惨叫着,没有一刻停止,离渊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随着注魂,短剑上除了漆青云若隐若现的扭曲的脸,还出现了蓝色的光泽,幽幽地像是要滴下来,渐渐加深,最后却忽然消失,只剩下一把平淡无奇的短剑,落在小白的手上。 紧接着,这把剑化成了一个少年的样子,正是漆青云。此时他的眼睛已经是那种毫无光亮的黑色,仿若有异兽在其中。他半跪在小白面前,低头说道:“请主人赐名。” “长恨之剑配长恨之歌,你就叫做葛昶吧。”小白笑着说道,“我平日叫你阿长怎么样?” “……我明白。” “对了,你的外表由你自己定吧。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他话音未落,葛昶已经变成了青年的模样,和离渊之前看见的一般无二。小白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也并不意外地笑了笑:“觉得这样更好,那就这样吧。” “……为什么?”离渊看到后面,忍不住问道。 “因为这孩子是个傻瓜。”白花朝站在他身边,望着那些,低声笑了起来,“他既然一心仙途,我就来告诉他,仙途不易。我予他的方法虽然痛苦,却未必艰难。他年幼懵懂,不以此法,必为道旁枯骨,哪能如今日风光?” 风光?离渊想起葛昶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心中对此并不赞同。 白花朝侧过身,离渊第一次看见了他的那双瞳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无疑是好看的,充满着内敛的温情。无论从什么地方,都挑不出一点错误,像是这世界上真有完美无瑕的事物一般。 这双眼睛微微低垂,显露出几分难过失落来,离渊觉得自己心里下意识就一紧。他此时心里惊骇欲绝,面上却能勉强平静,说道:“原来如此。” “……真是话不投机。”白花朝耸了耸肩,“算了,我这就送你们离开。” 这正合离渊的意。尽管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但是能够从这个地方离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白花朝什么都没有再说,手一挥,离渊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一片大路的起点处。大路的两边是色泽鲜艳的鲜花,散发出迷人的芬芳。 “你们发现的速度算不上慢,但也不快,所以只能送你们到这个地方了。如果你们更早一点发现的话,就可以直接送出去。当然,如果你们没能成功阻止,倒也不要紧,接我一击便是。倒是有些人,很有意思,一过来就对这里的花妖动手了……”白花朝莞尔一笑,“你在花海看见他们了么?” 离渊一时失去了言语。修真虽然艰险,修者之间没有什么情谊可言,可轻易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折磨手下败将,毕竟欠下了因果,于境界提升有碍。然而他的心却异常地随着对方的笑容飞扬了起来。 “看见了。”他的声音生涩之中还带着隐隐的欣喜,让他自己心惊不已。 他没有办法拒绝白花朝。 应该不仅仅是他,没有人能够拒绝白花朝。 白花朝就这样笑着在他的眼前消失。离渊待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直到瘴妖疑惑地叫了他一声:“尊者,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喜相逢 路边的花并不是无害的。她们的毒对低级的修者来说致命,对离渊和瘴妖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经历过之前种种,此时的路走得却有几分闲情逸致了。离渊和瘴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从花海中走了出去,面前是桃林,其中不少也是开了花,粉绿相间,已经没有之前花海的诡异密集,让人只觉得可爱。 离渊转过头,发现身后早已没了诡异花海,却是一片青山绿水。桃花林在溪流两遍,花瓣落在地上,与青翠的草地相映成趣。他用神念探查,能够隐隐察觉到周围有修士气息,回头一看,果然有身影飞速略去。他此时才松了口气,确认自己是真的走出来了。 此处和他幻梦中所见一模一样,俨然是真正的秘境。他幻梦中便是经过了这片桃花林,紧接着到了湖上,从荷花中过去,有一个小岛,其中便是赤血丹参。他在那里和碧落仙子一战高下,却没有一个真正得利,双双身死,此时会想起来也是嗟叹。 “真是奇异。”瘴妖俯下身,拈花而笑道,“之前的事情就如同梦境一般。” “梦境?”离渊低声说了一句,喃喃自语道,“并非梦境,不过是幻阵。若要硬说是幻梦,倒也说得通吧……” 他经历的幻梦,比这个幻阵真实百倍。而这个幻阵,充其量只是秘境的防御阵法罢了。 如今看来,这个幻阵大概只是布在秘境入口处用以阻挡妄想前来得到好处的修士罢了。这般山清水秀,风景优美之地,才是秘境的真正模样。 秘境中历经数日,实际上才过了数息。然而在这数息之中,已经有大半修士葬身其中了。 能到达这个地方的人寥寥无几,看见瘴妖和离渊这对奇异的组合,皆是畏惧地离开。 离渊走了不久,眼前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在一处岔路停下,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和瘴妖说道:“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分开吧。我要走这边……但是绿萝应该在那边。”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竟然走到了他的前面。不过仔细想想,绿萝天生木灵根与花海相合,加之善察人心,早些发现村落的特别也很有可能;不过幻阵千变万化,说不定他们看见的并不是同样的东西,也很有可能。无论如何,阵主的目的都已经达到:本来应该按修为齐头并进的众修士,被人为分出了先后,给人以各个击破的机会。这般计较,不可谓不毒。但联想白花朝其人,又让人生出他不过是想要玩游戏的感觉。 瘴妖亦是感受了一下,果真发现了隐隐迹象,也就和离渊道别,朝那处去了。离渊一人漫步在桃花林里,端的是悠闲自在。他走着走着,思绪就到了之前花海下的魂魄身上。白花朝的幻影临走之前特意提到了这一点,就像是要他去深挖一般。 白花朝有什么必要以这种方式折磨这些魂魄?难道这些魂魄有什么别的作用么? 还有之前的血案,以各种方式引诱强迫修士前来…… 离渊心头忽然雪亮:灵力!白花朝需要灵力! 香山界是小世界中的小世界,之所以灵力浓厚,并不是因为这里的灵宝,而是因为白花朝一再勾引修士前来,将他们灵力和生命力吸干,再以魂魄化作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此界!如此一来,香山界才能化作万千修士口中的宝地,以此吸引更多修士。 因此源源不断,尽在白花朝掌控之中。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徒子徒孙最后竟然会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想到白小公子,离渊加快了步伐。他刚刚已经感受到白小公子的气息。秘境之中遍地仙草,皆没有那一人重要,这种感觉也是奇妙了。他又走了不远,就在一棵树下看见了白小公子和他的两个随从。 白乐天靠着树坐下,手上浮现出影像,里面似乎是一片白雪,唯有中央有一个小亭子,倒是很像是耿星河留给离渊记忆中场景冬日的模样。 葛昶闭着眼睛靠在同一棵树上,却是第一个发现了他,并不意外地笑了笑,唤道:“离渊尊者,你倒是来得快。” “你们走得不远。”离渊淡淡道,心中有些疑惑。以对方的脚程,此时所在应该远远不止于此。只是追上了对方三人,他心中也是高兴的,便也不在此处扫兴。 葛昶耸了耸肩:“白曙天总是会做点什么让我们走慢一点的嘛。我们是从入口进来的,他还在最里面呢。” 离渊嗯了一声,看见葛昶自然就想起了幻阵中的漆青云,古怪感立显。只是他早就习惯面无表情,倒也让对方察觉不出来。 红绡和他招呼了一声,一如既往地沉默,在白乐天身边一双眼睛只看着她的少爷。 而白乐天此时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影像,手在上面小心地动作着,毫不在乎离渊来到与否。离渊知道这恐怕是秘境的操纵之法,也不敢打断,只是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嫉妒感。 白乐天动作了半天,脸上浮现出喜色,说道:“好了!” 红绡立即低下头,把水袋拿给他,服侍他喝下。白乐天擦了擦嘴,转过头看向离渊,扬了扬眉毛:“尊者也来了。果然,还是没能甩下你。” 离渊想到之前他不告而别也有些恼怒,可又舍不得责怪他,一来一去颇有些不知所措,便赌气沉声道:“就算公子不在,吾亦是要进入秘境。吾筹划良久,可不会为了一言半语放弃赤血丹参。” “赤血丹参么……”白乐天轻声说道,忽然展颜一笑,“若是阿渊想要的话,待一切结束之后送你又何妨?你在担心的,可不是这个呢。” “我担心的,是你我没有以后。”离渊半蹲下,把头靠在白乐天的肩窝处,低声道,“我们……”他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后面的话噎在喉咙,说不出来了。他听见白乐天退下了仆从,感觉他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么。”离渊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委屈。 白乐天退后了一些,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要拒绝你很难。可是我不想要铸造一个注定的悲剧。” “悲剧?我有情,你并非无意,为何就不能喜乐终结?” “并非如此。我曾经告诉过你吧,我放不下此处,你不会留在此处,如此下来,又如何能够期待以后?”白乐天莞尔一笑,“阿渊,我邀请你无数次,你却从来不曾答应。这次,也允许我拒绝一次吧。” “……拒绝么?”离渊眼神放空,最终摇了摇头,“或许正是这样。” 白乐天看着他,安抚地拍了拍:“对了,阿渊,现在我这里有一个你绝对不会拒绝的邀请。” 离渊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抿着嘴没有说话。 “阿渊,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反省过了。阿渊是很厉害的,所以,你可以在这个秘境里帮助我么?” 离渊深深注视着白乐天和白花朝如出一辙的温暖的眼睛,缓缓点头:“好。” 或许是最后一次,陪你走完这个地方。 “公子,该走了。”葛昶低声说道。 离渊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恭顺的声音。 白乐天抬起头,吩咐道:“走吧。你看好了么?” “我看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陷阱,我都一定带您出去。”葛昶回答道。 离渊起身,能够看见他低垂的眼睑,仿佛不敢和白乐天对视,收起了浑身的刺,像是一只无害又可怜的小狗。 但是离渊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眼中仍然是漆黑一片,毫无光芒,随时随地都可以取走一条性命。 离渊笑了笑,对他说道:“我对这里并不了解,那就拜托你们保护公子。” “那是我们本来就应该做的。”葛昶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的脸上滑过,“交给我们就好了。” 若是在之前,离渊心中恐怕又要横生不满,但现在,他对于葛昶也多了一份宽容。 离渊不多争论,伸出手臂抱住了白小少爷。白乐天惊讶地看着他,难得有些扭捏:“放我下来。” “乐天,凡人速度比不上修者,这是事实,无需否认。否则,我也不能这样轻易追上你。”离渊软化了声音,靠在白乐天耳边,“你就让我这样抱着,好不好?” 白乐天露出笑容,伸手抓住离渊的头发:“阿渊,你说服我了。” 离渊刚也露出笑容,白小少爷又发话了:“不过,我是个很轻信的人。我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白小少爷指的是红绡和葛昶,离渊知道白乐天重视他们。他知道红绡不会太刁难自己,却对葛昶毫无信心。 他挫败地握住白乐天的手,和他一起看向两个修仆。 红绡低头道:“只要少爷愿意,我没有什么意见。” 离渊心中微宽,下一刹那就见一道银光划进眼帘。离渊之惊非同小可。只是现在白小少爷就在他的怀里,葛昶与他境界相似,甚至更高,他毫无把握能够在制住对方的同时保护住小少爷。他硬生生挺住反击的一切念头,任对方攻击过来。 ☆、较量 葛昶食指和中指夹着刀片,动作停在离渊的脖子旁边,被白乐天一声轻轻的“住手”止住。他放下刀片,在小少爷面前单膝跪下:“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白乐天一口拒绝道:“不行!” “公子……” “绝对不行!我们应该继续赶路了。” 葛昶没有从地上起来,他深深低下头,说道:“公子,请你听完我的话。请你让我和离渊尊者说一句话。” 白乐天手放在离渊胳膊上,紧紧握住:“阿长,我……” “我想听听他的话。”离渊说道。 葛昶于白花朝是剑灵,于白乐天却是朋友和长辈。白乐天并不习惯拒绝他,而离渊也并不想要让他如此为难。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看见葛昶嘴角弯了起来,好像在说他的计谋得逞。离渊立即有点后悔,可葛昶已经开口了:“离渊,不过是保护公子,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做到。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较量一下么?” “你待要如何?”离渊的心情并不像他的声音那样平静。 “很简单。”葛昶在手上转着匕首,“请公子不要关掉阵法,我们不妨来比一比,谁能杀掉更多阵法中的妖物?” 离渊犹豫道:“乐天要赶时间,如何能为我们的游戏停滞不前?” 白乐天耸了耸肩:“事实上,阿渊,我赶时间是不想被你赶上。可现在我们既然会面,就没有赶时间这一说了,我大可以慢慢等着白曙天追上我,你待如何?我可还挺期待呢!” 离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白小少爷从来就喜欢看人耍猴戏啊! 不过,被心爱的人当成猴子耍也未必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他朝着葛昶说道:“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只是不知道这阵法在何处,我们何时开始?” “不必担心!”葛昶伸手指着前面的湖面,漆黑无光的眼睛看着离渊,“在那湖上有万千虾兵蟹将,俱是幻影,用于阻修者前往荷花淀。尊者不妨就与我在那里比试一场,公子自会为我们计数。” “可以。”白乐天拍了拍离渊,后者不情愿地把他放回地上。葛昶殷勤地去搀扶他,也被白小少爷挥退,转身他走向红绡:“你们两个好好比试吧,我会为你们计数的!” “……” “……” 离渊和葛昶对视,颇有一种被渔翁得利的感觉。 渔翁红绡抿嘴笑着,轻声问白乐天:“可要奴家为公子奏上一曲,以伴此比试?” 白乐天大笑:“自然!” 离渊憋着一肚气问道:“这就开始么?” “开始吧!”白乐天说得太急,还咳嗽了两声,见比试的双方都不动,又挥了挥手,“开始!” 离渊犹犹豫豫地踏上飞剑,见葛昶已经远去,才狠下心追逐而去。 两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湖上。 这片湖泊也在离渊的幻梦中出现过,当时离渊并不曾惊慌,此时自然更加有把握! 葛昶做梦也想不到,他离渊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一切! 离渊取出九渊,对胜利志在必得! 他剑随心动,巨大的剑气劈在水面上,与水面阻力对抗片刻,重重沉入水下,将湖面劈成两半。离渊维持着剑气,落到他亲自布下的水中走廊,在其中悠然行走,手上丝毫不停,从水中拽出各种各样的妖物,他们遇到空气的一瞬间就消失了。他走了一路,湖中的妖物被消灭了大半,不由心中自得。他本以为胜券在握,神念去向葛昶处,却不由大惊失色。 葛昶与他不同,虽身为剑灵,却并没有利用剑气。 他端坐在水中央,闭目施法,从他的身体开始,一层墨绿色的气渐渐蔓延开来,在整个湖上散布着死亡。随着这层气的蔓延,数不清的虾兵蟹将窜出来,消失于湖面上方。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整个湖面都会被他占领,这里所有的虾兵蟹将都会成为他的战利品! 离渊勃然色变。他们虽然并没有规定筹码,但是谁愿意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丢面子?他一定要赢! 他剑指葛昶,在他身边画了个圈,水与水之间出现了间隔,将葛昶困在了孤岛。 离渊毫不以为自己作弊,剑气如一根针钉入水下,疯狂地旋转起来,将整个湖水扰动。水随着剑气旋转,虾兵蟹将于其中哀嚎着,化为幻影消失。 葛昶睁开眼睛,漆黑点目注视着离渊,似有怒意。他抬起手,所在的水之孤岛中的毒气一凝,从水体中抽出,化为一条彩带缠绕在葛昶手上。他握着墨绿色的毒带,施施然走到离渊的身边,不待离渊反应,伸手入水,将这毒带溶入水中。 彩带迅速变回毒气,卷入水中。离渊暗叫不好,可一时无法收回自己的术,剑气与毒气卷于一处,反而帮助毒气迅速蔓延开,侵占了整片湖水,将剩下的虾兵蟹将肃清完毕 待离渊停下剑气,偌大的湖中已经找不到一只虾兵蟹将了。 他望着葛昶,半晌问道:“这该怎么计数?” 最后他的剑气和葛昶的毒气混在一处,要如何分得清那些死于剑气,那些死于毒气? 葛昶施施然道:“公子自然有办法。” 离渊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白花朝的阵法再妙,也不过能分清幻影消亡于何种法术罢了。连他们彼此都无法弄清的事情,阵法如何能弄清? 他对葛昶如此一说,葛昶也愁苦起来:“那该如何?我们究竟是谁赢谁输?” 离渊想起之前白花朝幻境中葛昶的幼年遭遇,不由恻隐之心大起,安慰道:“不必担心,你必然是消灭了足够多的虾兵蟹将,我并非你的对手。” “我占了毒气的便宜,倒是你能想到那般使用剑气,我可是刮目相看了。”葛昶抓着刀片,对着离渊感叹道,“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用处,是我以前看低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神清气爽,之前的争执忽然不值一提了。白小少爷不愿离开他们任何一人,他们又何必在这短短时间中自寻烦恼? 离渊便说:“会去找乐天罢。他也该等急了。” 葛昶口中答应,转身向返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离渊随之转身,也陡然色变。 他们身后只有茫茫湖面,却看不见来时的桃花源了。他立即向着葛昶问道:“难道这也是花朝前辈的阵法?你可感应得到乐天?” 葛昶漆黑的眼睛更深沉了,他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难看地说道:“我和公子失去联系了。这恐怕并不是公子所为。” 不是白乐天所为?! 离渊心神一下子失了宁静,心魔幻影不停袭来,他肃然问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莫慌,尊者。公子并非普通人,在这秘境里就算不是无敌,也有自保之力,况还有红绡在他身边。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我们才对!” 葛昶说话间,离渊分明看见他的身体渐渐被阴影吞没——本应该空无一物的水里,一只三层楼高的大鱼从葛昶钻出头,将他吞没在自己的影子里面。 大鱼从葛昶背后袭来,离渊出声示警,同时一剑砍了过去。 葛昶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身上数道银光闪过,刺入大鱼的身体里,将它大卸八块。大鱼刚刚跳出水面,便被切成了生鱼片,重又落回了水面下。 大鱼落下,葛昶毫不惊讶,离渊还是心事重重。尽管之前也和白小公子分离,但是之前白乐天身边还有葛昶在,现在却只有一个红绡在侧了。离渊很难放下心,说服自己对方一定没有事情。各种各样不幸的想法划过他的脑海,让他感到数百年都没有感到过的寒意。 他打了个寒战,不客气地对葛昶道:“你既然在此多年,也应当知道这些法阵的解法吧。” 葛昶心事重重,慢慢地说:“据我所知,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法阵并没有解法。” “并没有解法?”离渊失声叫道,“既然如此,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你我若道心能恒守,便是在这里几百上千年又如何?”葛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离渊。 离渊道:“你明知道我为何要出去。”当然是为了白小少爷。他是凡人,生命短暂,几百上千年之后,哪里还有他? “尊者,那你可就错了。若公子仍在,我们自然可以出去;若公子不在,我们就在这里生生世世又何妨?尊者,你不会是怕了吧?” 离渊手颤抖着,深吸口气,沉声道:“怕又如何?谁人又不会害怕?就是你,难道就不会害怕?!” 葛昶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勉强抬起嘴角:“我自然不怕。” “那我在之前的幻境里见到的又是什么?!”离渊毫不留情地嘲道,“父母身死,家园亡破,那时的你难道不怕么?白花朝炼你为灵,你难道也不怕?” 葛昶猛地转过头,银光朝着离渊追去。离渊此时身边没有白小少爷,并不害怕他,灵力化为刀刃挡住对方的刀片。僵持片刻,离渊心念一动,神念缠上对方的刀片,将其化为自己所用,反攻过去,在葛昶身侧划过。 葛昶的黑色劲装被划破,露出底下苍白不似人类的身体。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0节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花朝 离渊仿佛如梦初醒,急忙收了手。葛昶也忙后退,手拂过衣服破损的地方,瞬间又完好无损。他充满敌意地注视着离渊:“你果然去过那里!” 离渊皱眉道:“那处既然在秘境之中,自然有人会看见。你既然不想让人看见,为何白花朝会把这样的地方设置在秘境之中?” 葛昶漆黑的眼睛盯着离渊看了半天,确认他并不是试图揭开自己的伤疤,才缓缓道:“主人本没打算开放这个秘境。在此之前,这里放着的是他的记忆,主人时常重温,用以怀念。” “……” “但是后来,秘境凭他一人无法支撑,修士不断入侵,他才偶尔开放秘境,一是能借此吸收灵力,二是能减少在香山界凡间徘徊的修士。于他而言,修士乃是世间最值得厌恶之人,因此他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回去。” 离渊不由震惊:“从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回去?!” “公子不愿你来,亦是为此。白花朝本意并不想让任何一个修士从这秘境离开,但是既然你来了,公子会让你离开的。”葛昶冷笑了一下,“他会尽力让你离开,但是你也得要能离开才行。你说大话要护公子周全,现在反而是你陷在这里,如何护他周全?” 离渊静默不语。自从来到香山界,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纵然是分神期,在白花朝面前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他向葛昶一鞠躬:“那真是多谢你了。纵然吾不能护他周全,你也一定要护他周全。” 是谁都无所谓了,只要白小少爷没有事情,他怎么样都愿意。 葛昶一愣,黑色无光的眼睛在李渊身上反复打量,最后嗤笑一声:“我说你这次见我态度如此不同,原来是见到之前的幻境,可怜于我么?” “自然不是。我又有何面目可怜于你?不过是人之常情,既然知道你为何与众不同,自然也就不会以过去的想法揣度于你。于你而言,我的态度的确有异,但那与可怜无关。”离渊解释道,“若你知晓我从小到大的事情,岂不是也会心生亲近,待我从此与众不同么?” 葛昶注视着他,最后长叹一声:“我被你说服啦!公子爱慕你,倒也不是全无原因!” “他如此想我,是我三生有幸。”离渊柔声说道。 葛昶垂下眼睑,思量片刻,开口对离渊说:“事到如今,有件事情我不妨告诉你。这个阵法并非没有解法,只是从未有人成功解开。” “即使你也不能?” “即使我也不能。” 离渊见葛昶神情严肃,也不由紧张起来。他忍不住问道:“那是怎么样的解法?” “便是告诉你,你也不能得出结论,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处呢?” 离渊更加心痒难耐,另一方面也是急切地想要见到白小公子,便穷追不舍:“万事总有头一回。你若不告诉我,那就绝无可能解开;你要是告诉我,倒还有几分可能性!” “我告不告诉你,都没有任何可能性。经过花海,你自然也应该知道:待我们用了正确的解法,阵法便会产生变化,风平浪静的地方会变得危机丛生。若是不试图破阵,你我可以在此千年万年;试图破阵之后,大概就只剩下千万分之一的活命之路了。”葛昶瞧着离渊,“即便你想去死,我还想要多活几年呢。作为剑灵,总比作鬼强。” “我……” “对了,我还要提醒你,我们两个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千万别以为你可以让我独善其身——不可能的。我们活不一定一起活,但是死一定要一起死了。” 离渊被噎了回去,也不恼,只是越发焦躁。在他看来,白小少爷现在还没有解开阵法,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对方正被纠缠,说不定遇到了什么致命的危机也不一定。然而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味干等,这于他无异于一种折磨。 他一剑斩向水面,激起万重浪花,还有葛昶一声叫:“你在干嘛?!” 离渊没有回答他,实在是没有心力。他现在已经不愿意为与白小少爷无关的事情牵挂一分一毫了。对方仿佛是一种毒药,一点一滴占据了他所有心神。 他盘腿坐在水上,闭目思考各种仿佛能让自己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每当他颓然,只要想到白小少爷就可以重新振作。一旦他想到,当他离开这个阵法,白小少爷只剩下一堆枯骨,和一个坟冢,就痛苦得想要自曝元婴,同归西去。 如果现在白小少爷出现,他想他一定会答应对方永远留在这里,哪怕再无进境之可能。 以他之大道,与凡人相守无异于自毁青云路。尔后弟子后辈将超越他一举成仙,留他干耗近漫长生命。可即便如此,也甘之如殆。 世界上最毒的毒药,大概就是他现在服下的这一种吧。 离渊想着白小少爷,忽然睁开眼睛,俯身在葛昶身前。 对方忙向后跳了老远,仿佛受惊般叫道:“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在下请阁下同我一起死。”离渊低头说道,“若不能再见到乐天,此生于我无意义。”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听好了!白乐天现在是我的主人,但是我还有很多主人,从白花朝开始,每次不到一百年、不,不到五十年,甚至三十年就会有一个新的主人。对我来说主人就是消耗品!失掉一个也没有关系!我才不要为此去破阵!” 离渊抬起头:“你在害怕什么?” “这还用说么……我怕死啊……” “死?对你来说,连那种事情都经历过了,死又有什么可怕呢?”离渊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是——” “住口!”葛昶浑身都在颤抖,“不要提到他的名字!他是,他是我的主人!” 对于葛昶来说,白花朝就是一个噩梦。 “你害怕见到他。”离渊肯定地说,“你如此害怕见到他,却并不是因为他曾经让你接受苦难,而是因为——他已经死了。这里已经没有他,只有他的幻影了。” 葛昶黑色的眼睛空洞地看着离渊,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只是不让我再见到他。他以为我害怕他,所以他躲起来了,这样我就不会因为见到他而痛苦了——但是之后,我发现我宁愿接受见到他的痛苦,也不愿意经受这种见不到他的痛苦。” 离渊注视着他,问道:“你与白花朝,和我与乐天是同样的么?” “不,白花朝如同是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了……”葛昶伸出手,仿佛要在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他朝着离渊招了招手,“起来吧。我帮你破局。我也想看看,这一次,他会不会在我的面前出现。” 他的嘴里念着咒,术在他的指尖展开,两人所在的空间抖动了一下。一切如常,但一种危险的预感让离渊的灵力波动起来。 在水中央,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站起了身。 离渊屏住呼吸,激动的同时也警惕了起来。于他而言,白花朝可不仅仅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前辈,也同时是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大能。 修仙之道长而艰险,大道为人所定,亦能令人性情大变。白花朝的浮生之道乍听上去温和无害,可见过当初绿萝界修士惨状的人绝不会认为他是个温和无害之人。 相比之下,离渊以为自己还比较无害。 在花妖幻境时,白花朝最后寥寥几句令离渊印象深刻。或许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初全凭勇气不管不顾,现在却害怕不已。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若你知道有心爱的人在等你,你便是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爬到他的脚下。 白花朝身如浮云,缓缓至葛昶身边,并没有看离渊一眼。离渊起初庆幸,后来却颇有些嫉妒。有白花朝这样的人在身边,你无论如何都想让他看你一眼的。 “阿长。”白花朝浅笑如繁花,手拂过葛昶的双目,那双漆黑的眼睛中忽然就有了光彩。这一笑一拂,葛昶的三千烦恼一扫而空。 离渊心惊不已,在湖上急退。白花朝漫不经心地按住葛昶的肩膀,一把寒气逼人的短刃便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动作不快,却四两拨千斤地封住离渊所有回避方式。离渊眼睛通红,九渊剑破空而出,凝重的剑气朝白花朝头上劈过。 白花朝抬起手,短刃长不过九渊剑气宽度十分之一,比起凶器更似个滑稽的玩具。可这玩具与九渊剑气碰在一处,离渊便感到再无法前进一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此剑以此为名。”白花朝抬起手,九渊剑气如泰山倾颓,四分五裂。离渊一口血喷出来,落入水中。“凡人的恨意,你又感受过么?”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我果然还是喜欢花朝 ☆、恨意绵绵 离渊沉入水下,他的身体如凡人一般沉重。他睁着眼睛,透过碧波注视着白花朝。对方真挚地笑着,将匕首别在腰间,收手抱臂施施然注视着他,眼中越发温柔。 离渊身体僵硬,在水中龟息。他的眼前碧波层层叠叠,将他的视线彻底扭曲。他躺在水中,抖动的波纹让他近乎产生幻觉。 “阿渊——”恍惚中,他看见白小少爷站在水面另一边,朝他伸出手,“躺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起来吧。” 离渊觉得自己的眼前更加模糊了,他抬起手臂,试图触碰到对方温柔的手。 他的手刚抬起来,眼前浮现出了儿时的家。那时离宸尚未夺舍,父亲无能又粗暴,每每欺侮母亲,自己便只能躲在角落哭泣。 母亲瑟缩地抱着他,不断地嘱咐他:“不要恨你的父亲。” 然后她推开自己,在父亲的打骂面前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而自己拼命地挪向角落,背对着父亲和母亲流泪。 一转身,父亲已经出去喝酒,而遍体鳞伤的母亲抱着他,依然在说:“不要恨你的父亲……” 即使母亲死前,自己抱着母亲,低下头听她最后一句话,她还在说:“不要恨你的父亲……” 后来离宸来了,他歉意地告诉了自己事情的真相,然后还在对他说:“不要恨你的父亲。” 世界之大,竟没有一个地方能安放恨意。 这样的宇宙,又有何必要继续长住呢? 离渊想,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一心修真的。无论是晴天雨天,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他专心致志,道心从不动摇,连离宸都惊讶于他的恒心。 一切顺利应当,甚至从未在他的脑海里有过痕迹,直到那句话炸雷一般在他的心中响起:“凡人的恨意,你又感受过么?” 吾非天生的仙人,凡人的恨意,吾何曾没有感受过! 你莫非以为,我真的没有感受过恨意么?! 恨意如潮水一般汹涌,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落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的九渊剑上。这份恨意令他的灵魂都炙热起来,火苗从元婴深处灼烧起来,令他快要爆炸。 他紧握住九渊,巨大的剑气重新凝实起来,但这次它比之前更加凝实,里面若隐若现充斥着愤怒和恨意的火焰。 灵力从离渊身上涌出来,身边的水被灵力分开,离渊抓着九渊,心与灵与魂与肉守恒于一处,聚于剑尖之上,朝着白花朝攻去。 白花朝攥紧了长恨,这次却并未正面迎击,侧身避过了离渊的攻击。离渊的剑落在虚空之中,一种玄妙的感觉扑面而来,还没等他弄清这种感觉的来源,白花朝的长恨已经从背后碰到了他的脖子。 离渊浑身一僵,冰冷的恨意顺着剑刃滑了过来。他转过身,注视着白花朝温柔含笑的眼睛,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并没有死。 “我感觉到你的恨意了,我很喜欢。”白花朝说,“你要是一个凡人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更喜欢你一点了。” 离渊注视着他的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你想要如何?!” 白花朝又注视了他片刻,竟然放下了剑:“在下和你说几句吧。不要惊讶,在下可不是这里毫无神智的妖物,自然能随心所欲。” 离渊惊讶不已。他之前的确以为白花朝只是一个幻影,只能像是妖物一样单纯地攻击。但是现在的情形显然对他更为有利,他也自然不会去拆穿这点。 他放下剑示好,注视着白花朝:“请说吧,前辈。” “不必称在下前辈。”白花朝风光霁月地一笑,收剑在旁,长恨剑化为葛昶,单膝跪在白花朝旁边的水面上。 白花朝袖子一挥,托起离渊在近旁:“如你一般修士,虽然在下也不曾喜爱,但到底不算厌恶。不过,在下的后人当中倒是有一人对你青眼有加。” 离渊一愣,心中如坠冰窟。白花朝对付他或许还有点困难,对付白小公子再容易不过了。白小公子是白花朝的后人,身体里说不定还流着白花朝的血,对于修道中人来说,以血脉为媒介操纵凡人几乎算是基本功。 这些日不多的相处,很容易发现白花朝对凡人的喜爱,与此同时,还有对修士的痛恨之情。白小公子虽然是凡人,但修士对自己的后裔总是有别样的心思。有些人把后裔当做器具利用到死,有些人则十分护短,而白花朝说不准就给后裔和修士一个待遇了! 如果白花朝当真这么想,那现在白乐天失踪未必是因为白曙天,也很可能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白花朝。 离渊一度对白花朝充满了憧憬。白花朝强大又道心坚定,而这也正是离渊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达成的。更不用说白花朝还有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拒绝他。在此之前,离渊也是这种魅力的俘虏之一。 然而现在,这种憧憬却全然消失了。 离渊执起九渊,尽管知道自己未必能伤到对方,却还是把剑对准了白花朝。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把乐天怎么样了?!” 葛昶起身想要阻止对方的大不敬,白花朝把手按在他的肩上阻止了他,笑意未减:“自然是有在下的处置办法。在下和在下的后裔的事情,倒是不劳烦尊者担忧。” “你——”离渊握着九渊的手颤抖起来,他自己都心惊不已。自从结成元婴,他已经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此刻他的心不静,神不宁,满心都只想着得到一个答案:“你对他没有做什么,对么?!” “尊者,在下以为,你这问题是世上最最无用最最多余之问。若在下说,在下已经任凭心意送他去往生,那你又该如何呢?”白花朝一口一个在下,可离渊心里却只剩下他说的那句话:“送他去往生”…… 他一想到白小少爷,便想到他的音容笑貌,又想起他或许已经无法再与自己说一句话,差点道心失守。他大喝一声,九渊随他情绪迸发出一道青芒,直直朝着白花朝过去,在快要碰到白花朝的时候忽地一转,从近旁划过,之在白花朝的脸上擦出一道印子。 “主人!”葛昶叫道,冲向白花朝的身旁,却又被白花朝抬手止住。葛昶一脸焦躁,和过去死气沉沉的样子全不一样。然而离渊此时却并无心观察,大步流星走到白花朝面前,把境界差距实力悬殊全然抛到脑后,紧紧抓住了白花朝的衣襟——说来也奇怪,白花朝这次却并没躲开。 “我不喜欢这么做,但是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四书五经,什么仁义礼智,离渊一时间全都抛到了脑后。他像是变回了孩子,恶狠狠地瞪着白花朝,企图吐出最具攻击力的言语,好让对方就范。 白花朝抬手抚摸了一下脸上的印子,畅快地笑了:“这倒是当真有趣。你想要知道什么?白乐天么?他已经……” 离渊一时间抓紧了手,元婴在身体中缩成一团,随时会爆裂开来。就在这时,白花朝说道:“他自然是没事的。” 离渊心里一松,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白花朝倒也不急于离开,好整以暇地注视着离渊,对他说道:“他没事,可你又能怎样?你总是要回到你的苍渊界的。如今在这里,不过是浮生虚度,大梦一场。我既然不打算杀你,你就别沉醉于梦境之中,快些醒来吧!既然不能在此停留,不如就此放手。” 离渊脱口而出:“谁说我必须要回苍渊界?!”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住了。他难道不是要回苍渊界,突破桎梏,与日月同寿么?什么时候,白乐天已经在他心中如此之重要了? 他忍不住又说:“至少我能陪他一生。” 白花朝嗤笑一声:“倒是不错。身为修士,下凡体验凡人的爱情,倒也是风流事一桩。百年之后,一个入土,一个升天,从此碧落黄泉永不见!”他抚掌大笑,一声一声笑在离渊心上。如今他不能接受白乐天身死之结局,以后却能任他安平入土么? 不,绝不! “若是……”他下定决心,“若是前辈能够令他岁月绵长,吾便答应,他在世一天,我便陪他一天!” 白花朝的笑声戛然而止,望着离渊,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你当真如此深情?我可听闻,修士都是薄情寡义之徒。” “修士如何,凡人如何,与我两人何关?吾不过是知道……若他不在,我的天地日月便失却颜色,无法长久。” 他的天长地久,他的日月同辉,若没有白小公子,都是白纸一张,无稽之谈。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这一点,也不算晚。 自由不羁的大道或许会因此受阻,他的野心或许会无法实现,但只要有一人便足矣。 水的幻境破碎了,白花朝不知何时已然消失。离渊站在湖上,听见了渺远的船歌声,渐渐靠近,其中有个声音格外熟悉。 他忍不住赶过去,那温柔瘦削的身影就在眼前。 ☆、宝物下落 白乐天乘船而来,船上红绡还弹着琴唱着歌,好一个温柔乡。 离渊落在船上,忍不住有点委屈:“你倒是无忧无虑。” 白小公子抬头冲他一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不会还挂念着和葛昶的事情吧。要我说,是你赢了。” “当真?那我二人的战绩各是……”离渊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葛昶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又恢复了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态度。离渊现在当然不会关心他,但他倒是很关心自己能不能在白乐天面前出一把风头。他现在好像是回到了二十岁,浑身都是少年意气,少年陋习。 白乐天说:“倒是对不起你了,我没有注意。不过在我看来,应该是你赢了。” “如何见得?” 白乐天苍白的脸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笑容:“我不关心什么较量比试,只关心你——这还不够么?” 自然是够的。离渊弯下腰,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道:“你为何来晚了?我在那里,担忧极了……” “啊,我忘了!”白乐天站起来,挥开他的手臂,让离渊好生失落。白小公子走进小船的乌篷,离渊此时才发现那里还斜斜地躺着另外一个人。白乐天指着他,告诉离渊:“就是为了他,我们才耽搁了时间。说来也巧,他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吧。” 我认识的人? 离渊在香山界如今也认识了不少人,但是同时和白小公子见过的人就只有赤,但他一定是在绿萝仙子身边,不太可能一个人失落到此;除此之外就只有……钟回!离渊低头看去,果真是钟回。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全没有了,钟回躺在船上,胸口微弱地起伏,若非离渊有修士的眼力,说不定还真的以为他死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离渊问道。 “我过来找你和阿长,半路上就遇到了他。他和其他几个修士一起,边打边朝我过来。我本来打算避一避,可他似乎是看见了我,领着一干修士就过来了,这才耽搁了一会儿。”白乐天说得轻巧,离渊却是心惊胆战,忙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没受伤吧!” “我看上去可不像是受过伤吧。” 离渊不管白乐天自己多不重视,把小公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才放心,冷着脸说:“在我看来,你倒像是重伤从未痊愈过。对待你,再小心几倍都不为过!下次不可再这么不小心了!” 白乐天十分委屈,抱怨道:“是他自己冲上来的,关我什么事情?他冲过来,难不成我还要躲么?” “那样倒的确不错。”离渊若有所思道。 白乐天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倒是管的宽!” 离渊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管得宽,不过他也不愿意再在这里纠缠。如果担心白小公子,最好的办法可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正一步不离——那正是离渊愿意从今天开始做的事情。 他盯着钟回,问道:“他朝你们过来,现在怎么会在你们的船上?” “敌人被解决之后他就晕倒了。我本来也不想理他,但一来他是我们认识的人,二来,他昏倒之前倒是说了件事情,我想你会在意。” “你大可以不必理他。”离渊很满意对方说的“我们”,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关心钟回,“他说了什么事情?” “你自己听他说吧。” 白乐天举起袖子,拿着水瓢舀了一勺湖水,泼在钟回的脸上。修士被冰凉的水打的一个激灵,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刚睁开眼,他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僵硬,挣扎着要爬起来给离渊行礼,口里叫着:“尊者,是我不对,请原谅在下……” 离渊不耐烦地挥起袖子,劈头盖脸地打在对方身上,让对方清醒一点:“不必多说。乐天告诉我,你有件事情要跟我说,那是什么事情?” 钟回又挣扎了几下,被离渊按住,终于老老实实地躺好,不乱动了。他虚弱地说道:“此事要从长道来。我刚刚被绿萝修者追杀,是因为修士们望见了一处秘宝出世,彼此厮杀起来。我当时也被眼前的秘宝迷了眼睛,忍不住上前争抢,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转眼就被绿萝界修士们发现。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的修士不一会儿就死伤大半,只得仓皇逃窜。我们跑散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竟然被白小公子所救……真是三生有幸……” 离渊见不得他和白乐天套近乎,打断他的话催促道:“不必多说,说正事吧。那秘宝在哪?” “从此处向前,便是荷花淀。荷花淀中有一个小岛,那小岛上就是秘宝!秘宝……赤血丹参!若有他,纵不能破碎虚空,也总能羽化登仙!”钟回眼睛里闪过贪婪的光彩,可仅此一刹那,之后变得比之前更加颓唐。他咳嗽了几声,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啊,我也没有本事拿到它了。尊者,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只盼你能为我带一句话。” 钟回期待的目光让离渊无处闪躲,他没有点头,心中有数对方要说什么。只是钟回得到他的回复,生机怕是也要就此断绝了。离渊虽然冷心冷情,在此时却难得地生出了一丝不舍。 “说吧。”却是白乐天开口了,“会有人替你传达的。” 离渊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但是既然对方开口,他也只好跟着开口:“吾会替你传达的。你只管说。” 钟回眼睛里爆发出光亮:“请告诉你的父亲:他的嘱托,我做到了。” 离渊心里暗叹一声,颔首道:“吾知道了。若吾能离开此地,必然为你传达这件事。” 钟回满足地笑了笑,轻声道:“那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尊者,若不介意,你侧耳过来,我还有一件事要说与你听。” 帮人帮到底。离渊默念着这句话,俯身下去,只听到钟回用呼气一般的声音言说道:“尊者,白花朝并未死去……” 离渊心中一震,如一层迷雾忽地被拂开。他早已经有这种感觉,只是迟迟未得到确认。如今钟回提出,他才心中肯定,的确是这么回事。白花朝所谓的幻影逼真自然,全不似一个影子,倒比真人更真。如果白小少爷真实存在,那么白花朝应该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心潮澎湃,继续听下去:“……他就在香山界,白府……” 离渊跪在对方身边,觉得对方说话太慢。他抓住钟回的肩膀,低声问道:“现在?” 钟回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拼尽全力说道:“他就是……” 离渊的心里突地一动。看对方的样子,钟回竟是要说出一个名字!他喉头干渴,追问道:“是谁?!” 钟回嘴巴动了动,身体一沉。离渊暗叫不好,晃了晃对方,又按住对方的额头输入灵力,可灵力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 尽管钟回生前也是个厉害的修士,但是他死得无声无息,湖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因此而起。 离渊注视着他的尸体,一时有些感慨,又恨他没能把话说完,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 白乐天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对他柔声道:“之前这位修士便身受重伤。红绡为他治了外伤,可内伤无药可医,时日不久。就算是为了安他的心,我替你说了那句。你若是不愿意对离宸说,也不必勉强,本来就是我令你做的保证。” “不……不是你的错。”离渊定了定神,抓住白乐天的手,站了起来。他看了眼钟回,正思索应该在何处安葬,就看见他的身体上升起了万点星芒。离渊怔怔注视着那片星芒,只见它们升入空中,消失在白云和太阳的旁边。再回头看刚刚钟回躺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只看见空荡荡的船底。 离渊看着这一切发生,倒宁愿他的确是化成浮云,同星月作伴去了。哪怕他深知他不过是被困在这片幻境,永世在此化为魂卫,再不可能离开。 他重新看向白乐天,小公子也望着浮云,神情怅然。离渊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伤心。” “在下不会伤心。生死轮回,都是人间。作为这人间一游子,经历人间事,有有什么值得伤心的?”白乐天这样豁达地说着,神情却着实令人难过。 离渊搂住他,亲吻着他的发梢。 白乐天退后一步,看着离渊,对他说道:“阿渊,钟回说的话,你怎么想?” 离渊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去夺得宝物。” 他心里对实力尤其看重。没有实力,任何东西都无法保护,更不要说在这茫茫仙海占据一席之地。前世虽然因为赤血丹参莫名身死,但重来一世,他依然要去夺宝! 白乐天一拍手:“我早知道你要这么说。红绡,出发吧。去荷花淀。” 小船摇动了起来。离渊望着白乐天的脸,忽然想起了白花朝。一想起白花朝,他就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由脸上一热。他应该把刚刚的决意告诉小公子。 此刻,对着白小公子,他说得竟然有些吞吞吐吐:“吾……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即将开启,请玩家存档 ☆、告白 “吾……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白乐天回过头,笑容充满了鼓励的意味:“你说吧。” 离渊看着这个笑容,把心里的犹豫一扫而空,抓着白乐天的手说道:“你知道刚刚在幻境,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白乐天说:“不知道……我为了拦住你,免得你乱跑,封了这片湖。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离渊深吸一口气:“是。” 他整理着思路,余光还不忘瞥了一眼葛昶。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浸在思绪中,没有来捣乱的意思。不过离渊看他未必没有希望他能代替自己说些话的想法,但是这方面他注定要失望了。 直面爱情的时候,每个人都一定是单枪匹马的。 “我在那片湖里看见了白花朝。”离渊一口气说道,“他说他说不定会……会伤害你。” “先祖不可能,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他只是吓唬你而已,你大可以不必担心。”白乐天不由泛起了更深的笑意,“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件事请?害怕了么?不要害怕,在香山界有我罩着你呢!” “你罩着我?难道不是我罩着你么?……不,你听我说完。”离渊本就不太清晰的思路被对方插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才重新组织起来。说来也奇怪,他平时思路清晰,有条有理,但是现在脑子就像灌满了浆糊,一丝灵气也没有了。 他回忆着之前和白花朝一起时发生的事情,鼓起勇气继续说:“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威胁我会伤害你,而是他之后说的话。” “哦?说来听听。” 离渊很恼白乐天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却又深知对方向来如此。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呢? “他后来说,你虽然没事,但也与我无关。我注定要回我的苍渊界,而你会留在这里,两人注定会擦肩而过,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白乐天的神色渐渐郑重起来,他眉间忧虑,言语却还固执地不在乎着:“他说的倒也不算错啊。阿渊,你不是说你会回去苍渊界么?……不是么?” “……并非如此。”离渊深思着,慢慢开口道,“我会留在这里。我要留在这里。” 白乐天眼睛猛地睁大了,他退后两步,大声叫着葛昶:“阿长,你过来!” 葛昶像只大黑狗一样跑过来,站在白乐天身边,恭恭敬敬地问:“怎么了,公子?” “阿长,既然白花朝出现,你一定也在那里!”白乐天说,“他刚才说的事情,他和白花朝说过么?” 葛昶挑剔地看了一眼离渊,一脸要使坏的模样,恨得离渊牙痒痒。葛昶开口:“这个……” 离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尊者,别装病啦。久病成良医,在下还是能分得出真咳假咳的。葛昶,你不要害怕,老实说!” 离渊悻悻闭上了嘴,只好试图用目光威胁葛昶。 葛昶摸了摸鼻子:“我可不会害怕他……不过,他的确是那么说的。” “怎么说的?!”白乐天急切地问道。 “他在世一天,我便陪他一天。若他不在,我的天地日月便失却颜色,无法长久。他是在说你,公子。” 离渊万万没想到葛昶能如此清晰地记住他的话,还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白小公子。此时看着白小公子,他的脸上发烧不已。好在身为修士,炼了几百年的体,脸皮炼得比城墙还厚,他有信心自己的脸色还没变。 他抑制着声音的颤抖,对白小公子说:“我心悦你,你愿意和我一直在这里么?” 此时此刻,离渊很有一种终于把话说出来了的感觉。 他的十分心情都化成了期待,只等着一个答案,自然是同意的答案。在他看来,白小公子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白乐天之前就几次三番问过他,能不能留下来。当时离渊不愿意,自然谈崩;但现在一切已经改变,两人就应该顺理成章地百年好合! 白小公子惊呆了。 红绡的曲子慢了一拍,然后后面弹得错误百出,唱歌的声音都在发抖。葛昶手上的刀片掉了下来,眼睛里闪出光亮。 小船慢了下来,随着清风在湖面上打着旋儿。 “你……想好了?”白乐天的声音颤抖着,“你确定要留下来?” “我已经完全考虑好了。就算为了你,我会留在这里。” 白乐天的目光在离渊身上游移着,从这头扫到那头,再从那头扫回来,全无一个方向。白小公子六神无主,对于突如其来的告白完全乱了方寸。 离渊轻声哄骗着:“你只要答应就可以了。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可以依你。我会留在香山界,陪你看一辈子生生灯火。” “……可你并不像我一样。”白小公子艰难地开口道,“你并不热爱凡人。你热爱的是……是仙道。”他仿佛一瞬间理清了思路,“你热爱的是羽化登仙,是君临万千世界。你和我不一样,阿渊,你和我不一样。你……阿渊,就算我一直说你应该留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放弃一切留在我的身边。” “我还有你。” “我见惯凡人的爱情,那是短暂而奢侈的玩意儿。你是个修士,你的大道不应该停在这个地方。” “我的大道才刚刚找到方向。”离渊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他紧紧握着白乐天的手,还要时时小心不让对方感到疼痛。“若我不能留在这里,你才会成为我的心魔!” “你高看我了。”白小公子没有半分领情,真叫人恼怒,“我现在就打开香山界。你回去你的苍渊界,别再回来了。” 他不仅仅是说说,手上也动作起来,离渊能感到周围气机改变,如同必死之局出现一线生机,寒冬腊月幼芽破土而出。这变化本应该令人欣喜,但对离渊来说,这却是逐他出去的门路。 离渊灵力一动,庚金灵力织成网,围住这白乐天。 葛昶首先发觉,以为他要对自家公子不利,一把刀片朝着他撒了过来。离渊庚金灵力结成盾防御住对方,另一方面操纵着庚金灵网,硬生生地抗住气机,阻止变化。 “我不需要离开!”他咬牙切齿地叫道。 白乐天抬起头望着他:“你何必阻止我?” “你做了我不愿意的事情,我自然要阻止你!” 白乐天一脸困扰:“我是在放你走。现在每一个在香山界的修士都想离开,为什么只有你……” “你会和每一个香山界的修士这样说话么?你会对每一个香山界的修士这么好么?你会喜欢上每一个香山界的修士么?!”庚金灵网消失,离渊过去拥住白乐天,“既然答案是不会,你为什么还要在别的地方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我是在替你惋惜。你不该留在这里,正如我不该离开。你瞧,我不想改变你,也并不想被你改变。”白乐天温和地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味,只是让离渊越发心疼。 白小公子是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的。哪怕是他说不喜欢的修士,哪怕是他自己的疾病,他也都一概爱着。 可他分给世界的爱越多,分给自己的爱就越少。 但从今天起,离渊想要补偿那部分爱。 “如果你不让我改变我自己,我就会改变你。就算我要走,我也一定会带着你走!”离渊发狠地说道,随即心中一动,“或许真的可以……在香山界之外,还有更多人间。我可以陪你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看,哪个世界你喜欢就可以多停留一段时间,不喜欢就可以少停留一段时间,厌倦了就回到香山界,只要你开心。” 白乐天望着他:“阿渊,我是个凡人。比普通凡人活得更短暂的凡人。” “我知道。”离渊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摩挲,“你要是想要活得长,我踏遍三千界也要为你寻来仙药;你要是想当个凡人,我就一直陪着你,你死去就去寻你的转世,一世又一世,直到我的寿数也用尽,我们可以并肩长眠……” “……”白乐天的惊讶溢于言表,而他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语言能够表达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离渊把这当做一个宣言,而并非请求。白小公子如此别扭,要是和他一点点掰扯,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两人本能相处的时间。与其和他争执,不如一开始就用行动决定一切。 这样一想,离渊就把白乐天拥进了怀里。小公子不反抗地待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离渊最听不得他叹息,心疼又不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叹息?” “你说的一点没错,阿渊。若我愿意,我现在就应该可以抛下一切,全然不顾,就和你在一起。我相信你的话,你一定做得到这些。” “正是如此。”离渊颇有种“他终于懂了”的感觉。 白小公子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睛,从纠结到无奈,最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有绝对不能接受你的理由。” ☆、迷路 “那是……什么原因?”离渊头脑一片空白,只能这样追问道。 “不能告诉你。但是这个理由很重要,就算是我也……”白乐天说到一半,迎着离渊的目光,放弃了解释,偏过头去,“我不能和你走,你最好也不要留下来。” “那是你的决定,和我没有关系!” “你可以这么说。”白乐天说,“但我不会接受你。” 离渊望着他,四肢百骸像被放进冰水里,刺骨的疼痛。他缓缓松开手,脑中一片空白。 白小少爷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不会接受自己。离渊并非觉得自己非要成功不可,但这样的失败给了他不小的打击。时间、地点、人都对,再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告白时机了,可白小少爷依旧拒绝了他。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那岂不是意味着…… 离渊不愿再往下想,按着白小少爷的肩膀,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你当真这么决绝?” “本来就不该到这个地步的。”白乐天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喜欢修士,对你是破例了。现在我们该回到常态了。” 白小公子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安抚地拍了拍离渊,努力找出一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还记得钟回说的宝贝么?我们得赶紧过去了,现在已经快没有时间了。如果去得晚,外面的阵法就会叫人破掉,那宝物多半也要落入别人手中了。” 离渊心中憋闷,还有千万句话要说,但是看见对方的眼神就退却了。白小公子恳求地望着他,像是请他不要再纠缠下去。离渊还算知道进退,如果再问下去,恐怕现在的恳求也要变成厌烦了。 他绝对不想被对方厌烦。 “我知道了。”离渊硬梆梆地说了这句话,小船又摇晃起来,朝着前面驶去。 白乐天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一时也找不到话,只好待在船尾,眼巴巴地看着离渊。 离渊心中烦闷,却跑到了船头,望着远方的风景思考宝物的事情。如今眼前的事情和记忆联系在了一起,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幻梦中的一切。不过他也只有这样想的时候,才能不想刚才那次失败的告白。 两人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隔得也并不算太远,却有如天堑。 白乐天团团转了几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刚入口便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红绡忙去拍他的背,轻声细语地照顾着他。离渊当然听见了,但他站在船头,想去看却又被自己阻止。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让他冷静下来:既然对方已经说了狠话,那他离渊也没有必要太较真,权当做游戏人间! 白乐天的咳嗽总算停了下来,又往嘴里塞了几个药丸,坐下来,红绡又开始弹琵琶了,铮铮琵琶音一如当年的金戈铁马,肃杀之中回转得旖旎。 离渊被这声音搅得心烦意乱,脑海里还有另一件事情没有结果。 幻梦中,他也是穿过荷花淀,在其中的小岛上发现了秘宝,经过阵法,最终找到了赤血丹参,其中情形与此刻一模一样——只除了没有白小少爷,也没有这方小舟罢了。若当做幻梦示警,倒也并无不可,毕竟修士无梦,幻梦皆有所指。但庄周梦蝶,亦是蝶梦庄周,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探索香山界,身死于此呢? 从未想过的可能性让他眉头紧锁。如果他真的是身死于香山界,那事情就微妙了。一来,最后将他杀死的大能是何许人尚还未知;二来……他究竟是如何身死后重现于此呢?难道他现在所见所闻才是南柯一梦? 这种猜想让他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否定。 但他想遍反证,也没有想出绝对能够反驳此事的证据。 最后,他索性不再去想。反正他现在就在这里,此前此后,都并不重要。 离渊一朝释然,却更加感慨:这不就是白小少爷会说的话么?什么及时行乐,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没想到自己已经被白小少爷改变了这么多。若是在之前,说不定自己还会继续钻牛角尖,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呢! 他望着白小少爷,忽然想要上前拥住他。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自己的心情都并非虚假。 不过离渊暂时不想这么做。 理由有很多啊:此时并不是和好的好时机,这样做太突兀会吓到对方,而自己现在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快主动和好太丢人了! 离渊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字眼,眼睛虽然没落在白小少爷身上,但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动作,准备一旦时机合适就冲上去。 可是红绡为什么一直待在乐天身边?她虽然是侍女,但也没有必要靠的那么近吧!还有葛昶……你不是很关心白花朝么?现在为什么又在我家小少爷面前凑热闹呢? 离渊这样充满了嫉妒和羡慕地看着他们,深深感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因此,当船驶入荷花淀,因为阻力猛地摇晃的时候,离渊几乎是下意识地跳到白小少爷的身边,对他说:“小心!” “噗!”白乐天正喝茶,此时一口水喷出来,离渊猝不及防被喷了满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面无表情地擦擦脸。 “哈哈哈!”白乐天望着他忍不住大笑,一边笑一边捶着桌子,“阿渊,你真的是……哈哈哈……” 离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终于绷不住了,抓狂道:“你——” “别生气啦,阿渊!”白乐天打断了他,“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在一起呢。来,别动。” 他从红绡手里接过手帕给离渊擦身上的水,离渊心里正得意,就听见葛昶在旁边凉凉地说:“公子,这位可是尊者,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竟然没能躲开这口水。难不成他最近境界倒退,一直退到筑基了?” “大约是如此。”白乐天笑嘻嘻地说,“不进境界倒退,连年龄都倒退了呢!” 离渊:“……胡说八道!我可没有!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离渊叹了口气:“不过是心有所念,身不由己。” 白乐天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地方进攻,根本没有防备,一时间脸都红了。 他结巴着说道:“我我我……在下……” 离渊才不听他胡言乱语,抓着他的他后脑勺就吻上了上去,两个人的舌头在狭小的空间里相互追逐,最后绕成了麻绳。 白乐天一会儿就呜呜叫了起来,但离渊气息绵长,由唇舌间渡过去,片刻对方就平静了下来,也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他们吻了许久才分,却仍拥抱在一起。 离渊抓着白乐天的腰,觉得他腰肢纤细,像个女孩子,倒是有点心疼。该什么时候给他补补才好。 白乐天喘着气,脸上泛着潮红,似笑非笑地看着离渊:“阿渊啊,我真怕要不是阿长和红绡在这里,你要把我就地正法。” 离渊腹部一热,嘴硬道:“我岂是这种人!不过如果你愿意,倒也……” 白乐天哈哈大笑:“有色心没色胆,我服你!不必多说,我当然懂你!”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1节 离渊面上薄怒,叫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么?” “你不是这种人。”白乐天踮起脚在离渊唇上轻啄一下,“你是这种禽兽。” 离渊无言以对。 他活像是受了委屈,却又没法为自己申辩,只好假装看路,问道:“距离他们说的小岛还有多久?我怎么连影子都没看见?” “的确是有些奇怪。”红绡轻言细语道,“平日应该已经到了。” 葛昶看向白乐天,向他鞠了一躬:“公子,据我所知,我们已经在这里绕了半天了。” “真的?”白乐天吃惊不小,“你怎么没告诉我?” 葛昶抬起头,看了一眼离渊:“自然是没法告诉您。希望现在也不晚。” 白乐天先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凶巴巴的笑容:“我知道了!”他抬起手,手上又出现了充满幻影的球。他全神贯注地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操纵着,过了不久咦了一声。 “怎么了?”离渊问道。 “是白曙天。”白乐天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把这里变成了一个迷宫,我们遇上了鬼打墙。不要担心,我马上就把这个迷阵给破掉!” 他手上动作加快,可还没等他动作几下,荷花淀忽然产生了变化。荷叶的茎猛地伸长,水面剧烈地摇摆着,四个人在船上难以保持平衡。白乐天坚持了几秒钟,船一个倾斜,他就要摔倒,正被一双手臂接住。 离渊抱住他,朝葛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御剑飞上了天,站在荷花的丛林当中,问道:“乐天,现在应该如何?!” 白乐天定了定神,说道:“没问题,我现在继续。” “小心。”离渊叮嘱着,眼见小船在下面翻倒,红绡御着琵琶,葛昶脚踩刀片,一同飞了上来。 白乐天靠在离渊怀里,找了个合适的姿势,拿出幻影球,对这幻境继续操纵。 周围荷花摇曳着,上面巨大的莲子落了下来,离渊一剑荡开,却见上面的荷叶越长越大,遮蔽住了天空。 离渊劈开荷叶,转头问道:“这也是白曙天所为?” 白乐天说道:“不知道,但那个操纵者就在附近。阿渊,阿长,红绡,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解开!” 随着他的话,天空一抖,荷叶一张一张闭合,直入云霄的茎慢慢地降下来,眼前仿佛有新的图景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是谁很容易猜出来啦 ☆、心猿意马 离渊望着这里重新回归了正常的模样,抱着白小公子,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对方乖乖待在他的怀里,努力操纵着秘境,全神贯注的样子颇为可爱。 离渊知道现在这么想不太好,但他的确想到了一些与面前的危机无关,只与白小公子有关的事情。 他的手不由挪了挪位置,白乐天瞪了他一眼,然后葛昶飘过来,阴森森地看着离渊:“别对我们公子动手动脚!” 离渊心虚地停下动作,抱着白小公子,踩在水面上。 红绡站在翻倒的小船方便,把它翻了过来,葛昶则把里面的水弄出来。一切弄完,离渊才带着白小公子回到了船上。 “把我放下来。”白乐天要求道。 “不行。船上到处都是水,你坐下来又要碰水,岂不是要生病?”离渊假公济私地说道。船上固然有水,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把白乐天放下来。 “谁要坐下来,我自己有腿站着!”白乐天说得好笑,离渊初见时还一派大家风范,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孩子。他拉长了声音:“你倒是可以抱着我,不过那样的话,你就要错过一个人了。” 离渊莫名其妙地看看四周,眼光在一众荷花旁边停住了。那里的确有个人影,在越变越小。 但即使在这里,离渊也能认得出那是谁。 他小心地走到红绡旁边,让白乐天站在船上,对他说:“照顾好自己。” “你去吧。”白乐天顿了顿又说,“把他带过来,我也有几句话想要和他说。” 离渊点点头,来不及细说,御剑飞驰而去。他飞驰的疾风吹得荷叶都裂开,荷花瓣被风吹起来,向后飞去。 对方的人影越来越大,感受到离渊追来,进一步加快了速度,但离渊没有放过他,也加快速度赶上。他渐渐接近对方,伸手抓住对方的肩膀,手下用力,大喝一声:“停下!” 对方转过头,一脸惊愕,而离渊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脸,心便落了下去——和他想得丝毫不差。 他的朋友注视着他,忽然露出了一个老实憨厚的笑容,摸着鼻子说:“阿渊,你怎么来了?” 离渊没有被对方的模样欺骗,利用这个机会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灵力灌注在手上,狠狠将对方按了下去,砰地一声两人一同落入了水底。 离渊在水下盯着耿星河,或者说是白曙天。在水下,一切都变慢了,他才有时间细细观察。 对方和他印象之中模样一模一样,一成未变,依然老实憨厚得让人感到怀疑,然而笑容又真的像是个老农民,真诚得不掺一点儿水。 离渊望着他,心中生出无限大的愤慨:为什么有什么事情对方不能对他说呢?! 为什么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要自己把对方抓住,两人才能面对面好好交流? ……而且后者还暂时没有办到。 耿星河张开嘴,嘴巴里冒出了一长串泡泡,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离渊也有此意,腿一蹬,朝水面浮去。 两人冒出水面,耿星河开口道:“别问我任何事情。我无可奉告。” 听到他第一句离渊就气笑了。他和白乐天还真是一家人,一个两个都把自己的秘密当秘密,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冷冷道:“我不问你,让别人来问你吧!” 他不由分说地拎起耿星河,御剑朝白乐天飞去。 耿星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便开始奋力挣扎:“放我下来!不要这样,阿渊!” “你这次可没法暗算我了。”离渊冷冷道,“那件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那件事情我以后会解释……如果有以后的话。”耿星河有点心虚地嘟囔着,然后升高了声音,“总之现在先放我下来!” “好,这就放你下去!” 离渊看准了白乐天的小船,用庚金灵力包裹住耿星河,将他狠狠朝着船上投掷过去。 白乐天一抬头,就看见个东西从天上落下来,直直地摔在他的面前。他睁大了眼睛,打量了这东西片刻,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扶起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曙天老叟?” 耿星河抬起头,看见他和红绡葛昶,憨厚带笑的脸上忽然就变了颜色,眼睛里泛起了恐惧。 离渊落在他们身边,开口道:“刚刚的迷宫就是你制造的吧,星河?你为何不好好说一说,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耿星河从地上站起来,木系灵力在身上一扫,疲态便全然消失了。他脸上带着亢奋的红光,目光从离渊脸上慢慢转到白乐天身上。 “我们的确应该谈一谈。”他盯着白乐天说,“乐天,我们单独谈一谈。” 白乐天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久久不开口,倒是离渊先说话了:“不行!” “我在和白乐天说话!阿渊,这和你无关,你先回避一下好么?!”耿星河压抑着怒气望着他,这一眼里愤怒、惊恐、烦躁、悲哀、愉悦五味俱全。离渊被这一眼看得说不出话,但站在白小少爷身边,他必须得表态:“只要和他有关的事情,都和我有关。” “你——”耿星河敦厚的脸被强烈的情绪撕扯得变了形,他放弃了言语,直接动手。 周围的荷花茎缠住了小船,更多的爬进小船,攀上离渊的腿。离渊庚金灵力一绕,这些花茎纷纷被斩断。他并不满足于此,御剑升空,九渊剑已经拿在了手上——耿星河的实力并不比他差太多,他要一招制敌,就必须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九渊剑剑气凝结,对准了耿星河,离渊对他发出了最后通牒:“星河,若不停手,我可不会留情。” “不需要你留情!”耿星河手一翻,水中一片巨大的荷叶抬起来,挡在他的面前,旋转着朝离渊过去。 离渊也被他激出了火气,不再留手,剑气带着泰山之势压来;而荷叶边缘如刃,中心如盾,亦是朝着离渊压去。只是这次,不知道是盾硬,还是矛利? 在两人即将短兵相接的前一刻,一道水柱从湖中升起。这水柱足足有十人怀抱粗,剑气和荷叶纷纷撞在上面,还没到达敌人的跟前,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变故始料未及,离渊和耿星河暂时忘记了争斗,一起去找这水柱的始作俑者。 在小船上,白乐天刚刚收起幻境球,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阿渊,曙天,别打了。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你们当真要打个你死我活?” 离渊和耿星河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的确是幼稚了。 耿星河抢先落在白乐天身边,盯着他问道:“这么说,你打算和我单独谈谈了?” 离渊随后落下,一听这话就恼羞成怒:“谁说的!”他可不会把白小公子和耿星河单独放在一起,谁知道那样会发生什么? 白乐天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对他安抚地说道:“别担心。让我来跟他说。” 他随即上前一步,而耿星河却因此退后了一步。白乐天望着耿星河,微微眯起眼:“我知道你想和我谈什么,但是没必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可以清楚地跟你说: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死心了。” “凭什么!”耿星河还想说什么,又被红绡打断了。这姑娘平日不爱说话,但现在却为自己的主人开口了:“少爷已经说你可以死心了。曙天少爷,请您不要再纠缠了。” “不纠缠,凭什么不纠缠?!”耿星河眼睛充血,泛着疯狂的红色,“你说不行,但我偏偏要试试!白乐天——我要挑战你!” “挑战我?”白乐天狐疑地看着耿星河,然后叹了一声:“如果你想,那也无妨吧。” “根据家规,如果我挑战你,葛昶、红绡都不能动手,你只能利用对幻境的操纵来防御;根据家规,在这个幻境里,你不能拒绝我的挑战。如果我成功了,我就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情!”耿星河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死!” 白乐天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怜悯。他伸出手去碰耿星河,耿星河退缩了一下,还是让他碰到了。白乐天拍了拍耿星河的肩膀,对他说:“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那我不会拒绝你——毕竟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你。” 耿星河脸色绯红:“如果你不杀了我,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我知道。对了,阿渊,你也别插手,这是我和他的恩怨。”白乐天说,“我们开始吧——” 离渊一直在旁边听着,越听越不对头。这两个人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懂,只是勉强维持着耐心,随便听听罢了。 在白乐天和耿星河莫名其妙争执的时候,他还可以忍受,再后来耿星河说到挑战的时候也还有耐心,等耿星河提到葛昶红绡不能插手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而当白乐天叫他也不要插手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开口插嘴了:“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唔,生气了 ☆、不欢而散 离渊心里气炸了,想都没想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白乐天凭什么如此托大?他体弱多病,若出了一点差错,说不定会送命。 白小公子不在意,他离渊却不能不在意。 白乐天望着他,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是规定……” “什么规定?!我怎么没听说过?”离渊霸道地一挥手,“你若是在意,你自己去遵守那样的规定;我可不会就范!” “阿渊……”白乐天继续努力,不过言语里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离渊一打断他,他就乖乖地住了口。 离渊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见白小公子还在试图说服他,怒火一下子就卷了上来,冷着一张脸说道:“你就从没想过,你若是死去,我该如何是好?” “我可不会死。”白乐天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对方,伸出手抓住离渊的手,主动示好,“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想插手,那就插手吧,我们白家的家规的确也不该限制你。” “白乐天!”耿星河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你难道不打算继续待在白家了么?” “开玩笑,曙天,我做了什么,必须得离开白家?”白乐天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瞧,我已经劝过阿渊了,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嘛。我们的家规难道还能束缚他么?曙天老叟,我知道您见多识广,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乐天只是一介凡人,可没法不听从尊者的意思,更不可能强令他做些什么了。” 离渊满意地站在小少爷身边,对耿星河说道:“是啊,乐天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了,可惜我可不想听他的。你若是执意要来,我就一定要插手。” 白乐天唉声叹气:“没办法啊!现在阿长和红绡都不能插手,我也不能叫他们把阿渊赶开……我们要开始了么?曙天,这不好玩儿,不如我们换个方式比试吧……斗蛐蛐怎么样?” 耿星河被这两人讲相声似的一唱一和弄得晕头转向,半天才弄明白一件事情:这两个人就是合起来要坑他!他一气之下,灵力激起河底的水草,卷起小船举到天上,狠狠地要砸下去!这小船要是落在水上,免不了要四分五裂了。 离渊提前一步抱住了白小少爷,御剑从船上跳起来,一剑斩断了水草。他不顾小船,还隐隐希望小船能就这样摔烂,接下来的路他就可以都抱着白小少爷了。可惜白小少爷更胜一筹,手中早已浮起了幻影球,嫩葱似的手在上面轻轻一点,水面抬升起来,接住小船,稳稳地重新回到了水面上。离渊见那小船完好无损,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遗憾不已。 耿星河犹未甘心,催着水底的水草再次长高。只是这次水草还没足够高,一道巨大的水浪压过耿星河,水幕在他眼前遮蔽了一切,让他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耿星河立即警觉起来,知道这情况异常危险,离渊随时可能会出现。他必须使用灵力“看”周围,可他的灵力刚刚蔓延出去,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剑。 “结束了,星河。”离渊站在他的身后,手持着九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而白小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船上,冲着他们露出愉快的笑容。面对这个奖赏性质的笑容,离渊也放松了面孔,努力地让表情柔和下来,回给白小公子一个同样的笑容。 当然,这样的互动,耿星河可注意不到,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于克制自己不要贸然反抗了。修者的本能让他忍不住想要立即反击,可是理智又告诉他,现在反抗只会激怒离渊,万一对方认为现在必须杀死他,那他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阿渊,你不会以为用这种凡人的方式就能制住我吧!”耿星河一动不动,还是没有死心,对着身后的离渊说道。 离渊不以为意,哂然一笑:“星河,你是以为我是凡人,还是这把剑是凡剑?” 离渊当然不是凡人,九渊也从来不是凡剑的剑。耿星河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输了。 小船慢慢航到两人旁边。小船的船头,白乐天注视着耿星河,冲他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曙天老叟,你打不过我们两个人的,你已经输啦。既然输了,就投降吧。你是我的长辈,我当然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会很尊敬你,就像是以前一样……你只要也和以前一样就行了。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相信。”耿星河惨然道,“但我宁愿你杀了我。我不想再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什么我就必须得待在这种小世界?!” “……这是我们的故乡啊,星河。”白乐天有点难过地说道。离渊看见他的表情,把九渊往里移了两毫,耿星河立即更加僵硬了。修士再炼体,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皮对抗九渊这种神器! “放开,阿渊……”他僵硬地叫道。 离渊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做,只听见白乐天忽然插嘴道:“你要是不叫他阿渊,我就让他放开你。” “……”离渊有点纳闷,不由看向白小公子,对方也正好看向他。离渊老脸差点都红了,心里一窍忽地通了,眼睛越发明亮地瞧着白小公子。两人相视一笑,离渊慢条斯理地开口:“星河,我们兄弟相称,你叫我离渊兄就是了。” 耿星河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又看看白小公子,发现对方身边的葛昶和红绡都一脸理所当然,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勉为其难地说道:“好,离渊……兄。” 听到最后一个字,离渊收起九渊剑,回身落在船上,拥住白乐天,轻声在他耳边说:“我很喜欢你说的话。” “唔,在下还有些担心你不愿意与你的‘兄弟’如此生分呢,离渊兄。”白小公子拖长了声音,看见离渊僵硬起来,哈哈笑着走上前,走到耿星河面前:“曙天老叟,你瞧,为什么你就不能更加爱这里一点呢?没人要求你永远留在这里,但是你连回到这里都不愿意么?” 没了脖子上的威胁,耿星河站起来,这才能好好说话:“你知道不仅仅是这个问题。” 他神情怨毒,离渊看着都不由脖颈一凉。他从没意识过,他敦厚的好友竟然也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我还真不知道。”白乐天看着他,倒比离渊平静得多,略带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耿星河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才平静下来:“你装傻么?好,那我也没有必要和你说。我杀不了你,但是会有人来杀你的。” 离渊闻言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你见过伊湖和雕泷了吧。我知道你见过他们。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更厉害的修士……不仅仅是我,他们也想要杀你!白乐天,会有人帮我完成心愿的!” 伊湖和雕泷?离渊倒不吃惊这两个人是耿星河请来的。他们本身就与白花朝有仇,无法胜过本人,对他后人下手也不是做不出来。三人一拍即合,耿星河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把他们请过来。尽管白乐天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他仍然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怒气。 伊湖和雕泷在秘境之外未能杀死白小公子,在这里就更不可能了。要是耿星河不是在胡言乱语,就是真的请来了更厉害的大能,这不能不让离渊担忧。 耿星河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一定要找白乐天报?要知道他们不应该是仇人,而应该是亲人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完成心愿?”离渊问道。想了许久,他都没法自己想出答案。 白小公子不过是个凡人,他到底能做什么事情,让和他离渊自己都相差无几的耿星河耿耿于怀? 耿星河看着他,眼睛里的神情剧烈地变化,一阵子试图开口把一切一股脑倒出来,但是最终他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维护白乐天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如此维护他?!” 离渊楞了一下:“自然是因为我对他颇有好感。” 耿星河追问道:“好感?离渊兄!别开玩笑了!我以前也和你一起同行了一段,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本来就难以对人产生好感,即使产生了好感也不会轻易表露,即使表露了,也未必会在行动上如此维护他!更不用说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他!告诉我,离渊,他对你做了什么?!” 离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转头看向白乐天,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向他问道:“阿渊,你觉得,我对你做了什么么?” 离渊不会这样想,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如今白小公子这样问他,自然也不是觉得离渊会怀疑自己。 离渊望着他,伸手抓过他的手,十指交叉,紧紧扣在一起。 他转过身,对耿星河说道:“他什么都没做。但我爱慕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出柜了 ☆、出柜之一 离渊把这句话说出来,反而松了口气,更紧地抓住白乐天的手。白小公子温情地望着他,另一只手也盖在离渊的手上。 另一边,耿星河望着他们两人,一脸困惑:“什么?离渊……你再说一遍?你……爱慕谁?” “我爱慕白乐天。这次你应该听清楚了,星河。”离渊平静地重复了一句,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 耿星河呆呆地望着他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最后看向红绡:“红绡,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红绡抱着琵琶,冲他屈膝作礼,掩嘴笑道:“离渊尊者是个妙人。他喜欢上我们少爷,我也是高兴的。” 耿星河这次无话可说了。他的嘴慢慢张大,里面足足能塞下一个西瓜。他眼睛滚圆,脸部僵硬,整个人彻彻底底地陷入了震惊当中。 离渊倒不是不能理解这种震惊。修真界虽然以实力为主,大能修士随心所欲,但是有龙阳之好的毕竟还是少数。若是在爱慕小公子之前,他见到这样的人,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朋友,多半也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过,在耿星河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他还是忍不住要嘲一句:“有什么可惊讶的?你我游历之时,不也曾听过甚至见过这样的人么?” “自然是见过……”耿星河终于反应过来,收起震惊的表情,摇了摇头,脸上五味杂陈,“但我从来没想到这事情会发生在你,还有白乐天身上。真是令人震惊。” “你最后一句话太多余。”离渊说道,“如何?事情也说与你听了,你也该相信我保护他并非一时兴起。那么你也得告诉我,你们所谓的深仇大恨是什么了吧?” “不,等等……”耿星河吐了口气,“他可曾诱惑你?” 还不等离渊说话,白乐天冷笑一声,红绡的琵琶重重砸在耿星河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 “做得好!”白乐天夸奖道,然后朝着耿星河说,“不过是区区修士,话倒是多得很!” “……等等,为何要把修士一同骂进去?”离渊无缘无故遭受了地图炮,很是委屈。 “你若不是修士,我一定毫不犹豫和你携手此生——你说我该不该恨修士?”白乐天说得太有道理,离渊羞愧地低下了头,深深惋惜自己竟然是个修士。 白乐天教育完离渊,大步朝着耿星河走过去。 耿星河紧张地看着渐渐逼近的白乐天,叫道:“你要做什么?” 白乐天拿起红绡的琵琶,又是梆的一下。 耿星河在一次眼冒金星,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然后迅速举手投降:“我我我知道了!你你你们高兴就好!这这这都是很正常的!” 白乐天同情地看着他,跟他讲:“老叟,你别紧张,都结巴了。从我小时候你就这样哎。” 耿星河盯着他,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你你你你……” 离渊憋得快要内伤了。但你瞧,耿星河那么认真地痛苦,白乐天那么认真地同情,他难道好意思笑出来么? 在他纠结的时候,葛昶已经畅快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白曙天,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 耿星河总算恢复了一点,反唇相讥:“你还不是一样怕你的公子?” 他定了定神,仿佛是理清了思路,目光又锋利起来:“于我而言,离渊兄,你和乐天是什么关系根本不要紧。你爱慕他也好,只不过是朋友也罢,哪怕是利益相关也无妨!只要挡在我面前,我们就是敌人了。” 离渊愣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比你想象得更认真。”耿星河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离渊。” “什么?”离渊尚还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对方已经失去了灵气,变成一个歪歪斜斜的水草人偶。 离渊心里一惊,扭头去寻找他的踪影,却看见他出现在白小少爷背后!耿星河手上拿着一把绿色的刀,朝着白小公子刺去,而红绡和葛昶似乎还囿于家规的束缚,并不打算插手。 离渊目眦欲裂,灵力凝成束,总算是赶在对方的匕首伤害到白小公子之前凝成庚金小剑,挡住了对方。离渊拿出九渊,下一秒就和耿星河战在一处,大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不过是偷袭,我不早说过,我要他死了么?!”耿星河唇边挂着诡秘的笑容,“现在也算是成功了,我也该走了!” “什——”离渊还没问清楚,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痛呼。离渊打算追击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见白乐天半跪下去,不由心痛如刀割,勃然色变:“耿——星——河——” “你还是叫我白曙天为好。”耿星河在远处冷冰冰地回应道,借着离渊无暇顾及的时机速速远遁。 离渊抓着白乐天,查看他的情况。刚刚一抹水草缠上了他的脚踝,上面长出倒刺刺入了肉中。这皮肉伤还算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这水草上满是毒素,顺着伤口进入了血中,不一会儿白乐天的腿已经肿了一大片。 离渊手放在他的伤口处,为他疗着伤,心疼不已,更有些许恐惧。耿星河说得自信,只怕这毒并不简单!再想起耿星河,同游之情、兄弟之情、挚友之情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此刻的仇恨。这仇恨如此强烈,连带着离渊连红绡和葛昶也恨上了:若不是他们遵循那狗屁家规袖手旁观,他的乐天也断不至于伤得这样重。 他抬起头,朝着两个修仆吼道:“他已经走了!你们还不快过来!” 红绡吓了一跳,这才蹲下身为白乐天疗伤。 白乐天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快躺好,不要说话!”离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并不如红绡擅长疗伤,在那里反而才添乱,阴沉着脸站了起来,手上握着九渊剑,朝着刚刚耿星河离去的方向狠命一掷!九渊剑随着他的心意呼啸而去,离渊闭上眼睛,一缕神魂随着九渊一同过去,感到九渊刺入了一个活物,这才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 “阿渊……”白乐天不安地喊道。 离渊弯下腰揽住他,让他能够靠得更舒服一点,嘴上却打断他:“嘘——不要说话。” 他抱着白乐天,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浓重的自责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红绡单膝跪在白乐天身边,手放在白乐天的腿边,将毒血抽出来。毒蔓延的趋势已经被阻住,现在唯一会危及性命的就只剩下毒血。可这血虽然有毒,但也毕竟不是头发指甲,一次性放出来这么多是要送命的,况且白乐天身体本来就不好呢? 离渊心惊胆战地看着白乐天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话声音都颤抖了:“你们的丹药呢?拿出来给他吃啊!” 红绡额头冒着微汗,闻言勉力拿出来一个小瓶,离渊一把把小瓶夺了过去,拔开木塞就往手上倒。他一边倒一边问:“多少粒?” “三粒。”白乐天苍白着脸回答道。 离渊拿出三粒药,小心地给白乐天送进了嘴里。白乐天咕咚一声吃了下去,舒了一口气,脸色明显好些了。 离渊的脸色也好多了,低头亲吻了一下白乐天几乎彻底失去血色的嘴唇,缓解自己差点要失去他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比他失去母亲的时候更甚。 白乐天安抚地朝他笑了笑,眨了眨眼睛:“我可不会轻易死掉。别担心我。” “别说话。”离渊好像只会和他说这一句话了,盯着白乐天不愿意移开目光。 白乐天安静地靠了一会儿,拍了拍他:“行了,别看了,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有什么正事?”离渊问道。 “你真是傻啦!被吓到了?那你可得好好锻炼一下心脏,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可不算少见。”白乐天自嘲了几句,正色对离渊说,“但快别看着我了,再不快去宝物就要被别人夺走了。” 离渊这才想起来夺宝的事情,神情微微一变,手上也放松了。白乐天挪了挪,给自己找了另一个合适的位置,吩咐道:“葛昶,开船吧。白曙天的阵法已经破了,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乐天!”离渊有些紧张地叫道,他直觉自己似乎在失去什么。 “怎么,不打算去夺宝了?”白乐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是可以让小船立即掉头。” 离渊想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什么理由改主意。幻梦中也好,现在也好,他都对赤血丹参怀抱着某种执念——这也难怪,实力是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哪个修士不打算提升自己的实力?就算要陪着白乐天留在这里,在这件事情上离渊也没打算改变。 “为什么不去?去吧。”离渊看向白乐天,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向他。 白小公子望着远处被荷花环绕的岛,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长驱直入 小船不久就到达了小岛。离渊先走上岸,然后让白乐天抓着自己的胳膊也上来。葛昶和红绡先后上岸,围着白小公子,站成防御的阵型。 岛上此时满是修士,两两厮杀着,见到又有新人上岸,都是一脸防备。但看见他们竟然是划船过来,脸上的防备都变成了不屑:现在只要是有点名堂的修士,哪个需要划船?这一行人不过四个人,修为又高不到哪里去,自然不需要格外关注。 岛上没几个人把离渊四人放在眼里,大多数修士不过是扫了一眼,继续厮杀,却还有几个修士想得更多:这秘境里看似到处都是宝物,可现在他们可什么都没捞到!这几个修士修为不高,却一路闯到这里,想必是在这秘境里得到了宝物! 这种想法一出,他们就凶相毕露。一个手持吴钩的修士第一个跳了出来,落在离渊面前。 离渊正在思考应该往哪里走,忽地一个金丹修者落在他的面前,着实让他一愣。他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小辈,老气横秋地开口道:“你可知道此处应该怎么走?” 吴钩的修士突然被问了一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他插着腰绕着四人转了一圈,啧啧道:“现在的修士啊,都不知道尊敬前辈么?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们,可别让别人说我不会指导晚辈!” 远处的修士们观望着,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个吴钩修士境界在同辈中无人能及,然而性格却糟糕得不像话,平时从来没有人敢惹他,见到他都要绕着走。现在居然有人敢挑衅,令他们不由刮目相看,等着看一场好戏。 一个还算敦厚的修士走了出来,落到离渊四人身边,不由劝道:“你们快跟前辈道歉!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金丹期的大能!黄洋界吴钩门司法长老,如今的吴钩界第一人!你们惹了他,就是惹了整个吴钩门!还不快点道歉!” 吴钩修士嗤笑一声,吴钩剑在手上一转,他慢悠悠地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既然知道我,我也不和你计较。但这几个家伙我今天是教训定了!不懂事的小辈就是要多教训教训,才能让他们懂事啊!” 周围一片附和声,敦厚的修士也胆怯地走到后面去了,看着离渊一行人的表情充满了同情。但这也不是他的错了。他都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了,这几个修士居然还不求饶,这么不看脸色的人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吴钩修士执起吴钩,朝着离渊的脸上拍去,嘴上叫着:“先打你不敬天地!再打你不敬你爷爷我!还要打你愣头愣脑,不知家教!” 这三打脸可以算是他的绝活,以前在吴钩门没有几个人没被他这样拍过。他们怕他位高权重,哪个不是活生生地受了这顿打?吃些皮肉之苦,丢些脸面,也总比日后不知世事吃亏强嘛!这样看来,倒还是他们赚了! 吴钩修士美滋滋地撤回吴钩,问道:“你现在可认错?” 离渊漠然道:“认什么错?” 吴钩修士一愣,看见对方的脸上竟然一丝痕迹都没有。他慌忙看向吴钩,却看见他引以为豪的兵器上面有着丝丝裂纹! 离渊一挥手撤了防护结界,森然道:“既然你现在打完了,也该吾来了吧!我不要别的,只要你也受我三下就好!” 他张开手,另一把吴钩出现在他的手上,亦是他旧日寻访名山得来的宝剑!这把吴钩和对方的吴钩全不可同日而语,凝聚着日月之金光。 吴钩修士望着那把吴钩,心惊胆战地慢慢看向对方的脸,忽然意识到他的脸有些熟悉:这不是黄洋界依附的苍渊界离渊尊者么!他之前只是远远见过对方一面,结果这次看见全然没有想起来,现在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再看吴钩,要是那把剑打在自己脸上,恐怕伤的就不仅仅是皮肉和脸面了。 吴钩修士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下来,一边哭嚎一边使劲抽自己的脸:“尊者饶命!是我的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尊者!尊者饶命!小人自己打自己的脸!不用尊者劳神费力!尊者饶命啊!” 离渊拿着那把吴钩,朝着他身边一丢。吴钩修士吓得一颤,魂出窍了好久,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待他的魂魄回到身体里,身下已经一滩黄汤,而那把吴钩正钉在他的两腿中间。 “小人!”离渊嘲道。 他转过身,抱起白乐天,大步走到刚才提醒他们的修士身边问道:“听说这里有宝物出世,那宝物在哪里,你领我们去。” 那修士身边立即空出一大圈,周围的修士都纷纷退开了。可怜那修士一个人,吓得脸色苍白,汗涔涔地点头:“是、是尊者,我马上带您去。小人刚刚有眼不识泰山,尊者饶命!” “少废话!” 那修士吓得一抖,立即转身说:“请跟我来。”然后慌慌忙忙地带路了。 周围的修士看见吴钩修士铩羽而归,一时间窃窃私语,很快意识到了真相。待离渊走过,他们一个个架也不打了,纷纷行礼目送他离开。 白乐天窝在离渊怀里,好笑地对他说:“阿渊,你看见没有?他们送你离开,就像是送瘟神一样!” 离渊还在得意,听到这话不由气馁道:“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么?” “傻瓜,我可不讨厌瘟神。” 离渊听到这话,果真高兴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你倒也奇怪,为何别人害怕你如斯?” 离渊很不同意:“我待人以诚。刚才那些人不怀好意,才会这么害怕。如果他们自己心中无愧,自然不会害怕我。比如我们面前的这个修士,他就必定没有那些人那么害怕我。” 白乐天十分感兴趣地说:“那我倒是要看看。” “有何不可!”离渊十分自信地说道。他看见眼前一座石头庙宇,觉得目的地应该近在眼前,便叫道:“停下!” 谁知道他话语一出,对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离渊拼命磕头:“尊者饶命!尊者饶命!小人绝对没有二心!尊者饶命!” 白乐天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阿渊,我刚说什么来着?” 离渊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不由怒道:“你怕什么!我有这么可怕么?!” 修士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总算是让人明白了。 原来前面带路的修士听着他们俩的情话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不由又愁眉苦脸起来:知道了这么多事情,自己肯定要被灭口! 离渊又突然说了停下,他根本没看路,不知道目的地快到,只以为是自己的死期到来,自然是害怕不已。 离渊听完,阴着脸朝他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世界上真有人能够这样凭空脑补,把他一个慈眉善目(?)的修士想成如此的凶神恶煞。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修士还在不住磕头,不肯离开。 他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白乐天从他怀里跳下来,对那修士说:“走罢,阿渊不会背后袭击你的。” 修士这才抬起头,鞠一躬,然后飞快地跑掉。 离渊:“……” 葛昶从他旁边走过来,哈哈大笑:“离渊,你别的本事不多,吓人的本事倒是不少。我倒也应当和你学一学。” 离渊看着对方满身刀片,眼中无光,活像个傀儡,深深地郁闷了。白乐天和红绡定是被当做了他的情人,而这个葛昶肯定是被人当成了傀儡,于是所有人都只害怕他一个人——这锅背的可冤! 好在现在也算到了地方,面前的石头庙宇恐怕就是赤血丹参所在之处——而这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倒是丝毫不差。 他循着记忆,走进庙宇,一进去就注意到这里有守卫。 对方依仗着庙宇中昏暗的光线,只怕已经干掉了不少人,而在秘境里,甚至连处理尸体的功夫都剩了。 守卫进来就攻击了离渊,被他抬手一把小剑撒出,全部干掉。守卫噗噗地掉到地上,人影都没看清楚就变成了光点消失。 当然,这一点也和幻梦的记忆中一模一样。 白乐天提起衣服踏进庙宇,环顾了一圈,感叹道:“真是好久没来这个地方了。” 他走到庙宇中央,说道:“看来已经有人下去了。” 本来应该摆放祭品的桌子倒在一边,下面露出了一个地道,一条楼梯向黑暗中无限伸长。 “走吧,阿渊,就在这里。” 离渊走到他的身边,略微有些犹豫:“乐天,你留在这里吧。下面太危险了。” “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上面担惊受怕嘛?”白乐天开玩笑似地问道,“不跟我一起去我就让你们永远也出不来。”这下一句是明显的威胁了。 离渊无可奈何。白乐天从来都不是那种听话的恋人。偏偏在这里,他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实际情况方面都不得不听他的话。 “好吧。但你一定要小心。红绡,葛昶,拜托两位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离渊冲两个修仆行了礼,对方也纷纷还礼。 他深吸一口气,顺着漫长的楼梯向下飞驰,忽地脚底腾空,下面竟有一个硕大的溶洞。 他御剑飞起,抱着白小公子落下去,站在嶙峋的石头上。红绡和葛昶飞下来站在他们旁边。 而在不远的地方,绿萝界一干人马正惊讶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下一章尝试打脸 ☆、走迷宫 绿萝界的妖修在对面挤成一团,盯着突然到来的四个人窃窃私语。他们在门口留下了守卫,从没有想过竟然有人能够突破那些守卫进来这里。 他们小心地注视着这一行四人,研究他们各自的境界实力,纳闷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曾经见过他。 自然,绿萝界中是有人认得他们的。 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个绿色长发的女子,她坐在一只赤豹上,皮肤是健康的棕色,笑容甜美得像个姑娘。她朝着离渊粲然一笑,赤豹便轻盈地跑了出去,朝着离渊跑去,一众绿萝修士连忙跟着她过来。 离渊全神戒备着她,见此情景手已经按在了九渊剑上,只等着对方彻底翻脸。双方人数差距不小,但是在这里动手,他们占着地利。 可出乎他的意料绿萝仙子并没有翻脸的意思,到了近旁笑容更加温柔了:“你就是那个迟钟鼓吧。小赤都和我讲过了,你们相处得很好呢。” 离渊愣了大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刚来香山界时起的化名,合的是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只差他再给自己起个真名叫做长夜了。可是现在两人已经反目成仇,这诗也无从谈起了。 他迎着绿萝仙子的目光,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那真是太巧了……”绿萝仙子说着,赤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活像一只大猫。离渊活见鬼地看着赤在绿萝仙子身下卖着萌踩着小碎花步一点一点走过来,肥肥的肉垫按得地面都要皱了,还像是个小姑娘在绣花呢。 她走到离渊身边,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抱离渊一下。她的手伸到一半,离渊忽然警觉起来,九渊剑出鞘,没头没脑地往身前一放,正好拦在他和白小公子前面。 绿萝仙子的头发变成藤蔓,随着她的手一起缠了过来,在九渊剑的寒气前战栗了。她的藤蔓坚持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落下了。 绿萝仙子撅起嘴,一脸天真地抱怨道:“你在做什么呀,钟鼓?我只不过想要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打个招呼?”离渊望着她,并没有把九渊剑放下来,“抱歉,我不太适应你打招呼的方式,能换个方式吗?” 绿萝仙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说:“这就是人类的虚伪!我可不想要这样。我在绿萝界就是这样和人打招呼的。” “这不是绿萝界。”离渊现在心里并没有底。他刚刚虽然觉得自己占着地利,但是如今绿萝仙子离他们太近,地利几乎已经没有了。现在动手,输赢很难预料。 但是离渊绝对不能丢了气势。如果他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万种办法;但他现在身后站着白小少爷,他绝对不能倒下。 站在这里,他能够感受到身后白小少爷的目光。只要有这个目光在背后,他就能正视面前的一切。 他紧握着九渊剑,沉声说道:“有礼了,仙子。” 绿萝仙子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放下手,对离渊说道:“有礼了,尊者。” 离渊这才松了口气,对方终究是妥协了。绿萝仙子看不透他们的实力底细,加之自己又无比坚定,总算是骗了过去。 离渊微微侧过头,看见无论是红绡还是葛昶脸上都有只有彼此才能察觉到的担忧。倒是白小公子脸上一如既往地恬淡平和,毫无在险境之下的担忧。 离渊有的时候很爱这种平和,有的时候却又很恨他什么都不在意。 他转过身,望着绿萝仙子,见她还没走,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尊者不要嫌弃我啦。”绿萝仙子嘟囔道,“我其实还有件事情没和你说呢。既然我们都是同路,不妨就一起走吧!” “一起走?”离渊一愣,还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对方看出他已经失了方寸。他绞尽脑汁思索应该用什么方式拒绝,却发现用任何方式都会露怯。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2节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答应了。 “我知道了。”他冷淡而高傲地说道,“承蒙仙子照料。” 绿萝仙子听完这话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希望离渊还能再做出什么表示。可怜离渊现在已经心神交瘁,哪里有功夫察觉她的心思? 绿萝心愿受阻,嘴一撅,直接抱住了离渊的手臂:“尊者,现在没有别人,不妨我们两个结伴同行吧!” 没有别人!你眼瞎了么,这里难道都不是人么?! 离渊心里咒骂着,却无可奈何地被绿萝缠住了。绿萝仙子拽着他,高高兴兴地朝着唯一可以去的方向走。离渊跟着她,余光不停地瞥身后的白小公子,希望他能有点反应,把他的男人从疯狂的女人手上夺回来。 白乐天百无聊赖望着他,被红绡和葛昶驾着一同赶路。绿萝无视了他们,但他们已经自行飞到了离渊身边,不紧不慢地在人群中一起行动。 离渊望向旁边的人群,在里面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瘴妖,碧落黄泉兄弟,树叟和树傀儡,老孔雀孔文,白蛇奚年义。绿萝仙子身边人数众多,也难为他们都能活过之前一道道考验,直到现在。 注意到他的目光,瘴妖还冲他妩媚地笑了笑,结果下一秒绿萝就拽过了离渊的胳膊,娇声叫道:“尊者,你觉得是瘴妖可爱,还是我可爱?” 当然是我家白小少爷最可爱!离渊下意识地去表忠心,可一想到小少爷的安危,头转到一半不得不扭回来,对着绿萝勉强笑道:“与他相比,自然是你比较可爱一些。”天知道,他离渊对除了白乐天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白乐天倒是不看他,他一心盯着眼前的路,或是观察旁边的妖修,看得不亦乐乎呢。 离渊这边,绿萝仙子靠得越发近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身上,身上散发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绿萝仙子蛊惑一般地对他说:“尊者,你觉得,我可算是一个美艳的女修呢?” “应当如此。”离渊心烦意乱地说道。他很希望白小公子这时候能走过来,把手塞进他的手里。不过对方现在正在妖修中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顾及到这边。 离渊心中气恼,索性也不甩开绿萝仙子,任她贴着自己走。离渊对男修女修从不动心,若不是为了白小公子,此时也绝不会在意一分一毫。此时既然对方不在意,那他也没有必要在意! 这条路虽然平静,但偶尔也会有暗箭飞出,对修士来说自然不值一提。离渊支着结界,一丝一毫也没分给绿萝,可绿萝的结界却一直笼罩着两个人,叫离渊很有些不好意思。对方帮着他挡箭挡暗器,他却还防备着对方——然而这种防备是必须的。谁也不知道绿萝到底筹划着什么,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的样子太反常了。要说她是爱上了自己,离渊第一个就不信! 但是现在的情形着实尴尬,离渊很想要有个契机摆脱这一切。而这个契机正好送上门来了。 路走到一半,赤豹嗷地一声跳了起来。绿萝仙子也吓了一跳,连忙安抚自己的宠物,说道:“好啦好啦,别紧张,别紧张。小赤,你怎么了?” 赤豹口吐人言道:“姐姐,你为什么和他这么亲热!他算是什么啊!” 绿萝仙子哭笑不得,只得先安抚赤豹的情绪:“小赤,听姐姐的话。姐姐只是在做一点事情。好不好?乖,听话……” 离渊看得嫉妒不已,他也想让白小公子嫉妒,奈何对方实在是个圣人,看上去毫无人类的情感。离渊有时候也会纳闷,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但他依然觉得,喜欢上对方是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可对方对他和绿萝的亲密丝毫没有反应,他倒依然是耿耿于怀。 趁着绿萝和赤豹纠缠的空隙,他还是忍不住去了白小公子身边。小公子和旁边的妖修们搭着话,一副没有功夫理他们的模样。 离渊叫道:“乐天!” 白小公子这才转过头:“阿渊,你过来了。刚才玩的开心么?” 离渊一愣,注意着白小公子,不由大喜。他兴奋得声音都有点颤:“抱歉,我没办法控制。我一定会……” “钟鼓!”绿萝竟然甩下了赤豹,一个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离渊身边。她盯着白小公子看了一会儿,狐疑道:“他是什么人?” 白小公子弯腰鞠躬,离渊阻拦不及,只能心疼地看他这样做:“在下名叫白乐天,乃是香山界白府的小公子。绿萝仙子,十分荣幸能够认识你。” 绿萝狐疑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又不管不顾地往李渊身上靠,嘴巴里嚷嚷着:“钟鼓,我还有事情,你过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她一下子掉了下去。 离渊目瞪口呆,一抬头,只看见白乐天慢悠悠地收了手上的幻影球,嗤笑一声:“你真是磨磨蹭蹭的,阿渊。” 作者有话要说:  咦,好可爱ww ☆、跳坑 绿萝仙子掉进坑里去了! 这个消息在妖修当中迅速传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混乱。 赤从地上跳起来,变成人形,大吼一声:“都叫什么叫?!” 树叟嘀嘀咕咕地说道:“赤,仙子已经落下去了,你还再激动什么啊……” 赤不跟他废话,忽然暴起一脚,把他揣进了那个坑里。 妖修们又震惊了一次,另一个树叟叫道:“赤!你在做什么!就算是你,也不能同门相残!” “相残?”赤挖了挖耳朵,“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同门相残?我可是在好好地把他送到仙子身边。” “仙子已经……” “仙子就在这个坑的底下等我们。”赤指着这个坑,露出了锋利的牙齿,“以仙子的力量,想要从这个坑中飞起再容易不过!为什么她迟迟没有出现?因为在这个坑中,她发现了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不仅仅如此,她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测试你们的忠诚!” “正是这样。”瘴妖从人群中走出来,轻佻地望了一圈,“看来树叟现在一定会得到仙子的赏识了。不知道迟迟不下去的人,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他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化成一缕瘴气,卷着碧落黄泉兄弟冲进了坑里。他跳下去之后,白蛇奚年义也站了出来,跟着跳进了坑里。在他之后,老孔雀孔文仿佛也下定了什么决心,整了整衣服跳了进去。 妖修们惊呼一声,盯着坑看了半天,仿佛它有特殊的魅惑之力,能引得一个又一个修士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赤又扫了一眼人群,半威胁半诱惑地说道:“能不能被仙子赏识看中,就在于你是先下去还是后下去了。要是不进去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妖修已经站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坑旁边,害怕地看着下面,然后一咬牙,自己跳了下去。 “太好了!”赤忍不住嚎叫了一声,然后盯着剩下的人,“那么,你们呢?” 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一个又一个妖修主动站出来,纷纷跳进了坑里。赤重新变成豹子,甩着尾巴把不愿下去的胆小鬼一个一个给抽了下去。 很快,上面已经没有别人了。 赤豹摇着尾巴走到离渊面前,抬头对他说:“你打算也下去么?” 离渊拒绝了他:“我在这里很好。”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吧。”赤豹走到大坑前面,朝天吼叫一声,“迟钟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再见到的话,我会替姐姐把你吃掉!” “嗯。”离渊倒是不讨厌这种各凭本事的事情。 赤豹最后吼叫了一声,纵身跳进了大坑之中。他刚刚跳下去,大坑就自行闭合了。 当然,白小公子刚刚在操纵秘境的幻影球上面又做了变化。 离渊注视着他,想到刚刚的情景还是不由好笑。没想到白小公子也会不高兴,一怒之下把绿萝仙子扔进了坑里。 他忍不住说:“你真是厉害。不过,要是更早些就好了。” 白小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更早些?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离渊心里警铃大作,很想后退两步,仔细观察形势,再做打算。 这情形很像是他幼年时隔壁大娘追着隔壁大叔,拿着擀面杖誓死打死他。 但是白小公子现在咄咄相逼,离渊还真不能含糊过去。他只好说:“这事情倒也无妨,绿萝那样对我肯定是另有所图。不过你真的就不能更……”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更有反应一点?” 白乐天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慢慢地转向他,问道:“离渊尊者哟,你倒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反应?在你跟绿萝仙子亲亲热热的时候给你们脚下开个洞,让你们都掉下去?还是让天上落下来一块石头,把你们都砸死?” “……等等……” “还是说要冲上去像个女人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对绿萝说除非你走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乐天我从来没……” 白乐天冷笑一声,红绡的琵琶就砸了下来。 离渊听到砰的一声,眼睛里全是金星了。之前看她砸耿星河的时候高兴,看她砸自己可就完全是另一个滋味。红绡的琵琶不仅仅是琵琶,也是灵器,这一砸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是红绡没有用尽全力,否则,离渊可不仅仅是头痛这么简单。 完了,真要被擀面杖打死了。 离渊死到临头,还是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被打死。他说的那些话难道真的就罪不可恕?他不过是想要知道对方很在乎自己嘛。 “乐天,我……” 他话刚说了一半,又被截住了。白小公子七窍玲珑,哪里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一边摇着,一边抿唇笑道:“尊者,在下别无长处,倒是很擅长见人心。我说的不对,你可别责怪。” 离渊哪里会责怪他,当即摆出了渴望的表情。自然,于外人看来,那还是个冰山面孔。 白乐天却笑了:“可别这样,你要是个孩童,我可没什么耐心。你在绿萝面前,未必不能拒绝。” “对,可是……” “不必可是。你不拒绝,是希望我替你拒绝。” “……是。” “可惜了,我那时候正注意着别的地方,没空关心你。你自然不乐意。” “的确如此。”离渊见他没有一拍两散的意思,大大松了口气。 白乐天啪的一声收了扇子,正色道:“你若是不想接受她,自然应该拒绝她,可你却并未如此,这是不仁。你既然对我有心,就该固守本心,可你倒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迟迟不愿正视我,这是不忠。这些离宸自然教过你,你却不听,这是不孝。你不忠不仁不孝,还不觉得有错?” 离渊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点点小事能够被白乐天上升到如此高度,令他哑口无言。 他只得说道:“是我错了。” “自然是你错了。”白乐天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你的大道自由无拘,你却连自己都不能坦诚相待,还算什么好汉?” 离渊听前面的话多半觉得有些荒唐,不过是为了白小公子才暂且听着。可听见这一句,他一时心中雪亮,忽然就云开月明,一片敞亮。 之前他下定决心要为白小公子放弃大道,虽然并不后悔,但是心里犹有几分遗憾:若没有这白小公子,他千年之后定能够有所成就;可现在,他却注定要陪在这人身边永生永世。 可刚刚一席话让他有所领悟:他未必就那么在乎成仙证道。大道三千,却往一条路走,其他路都被斥为歪门邪路。但谁又知道,这歪门邪路上风景如何呢?那些信誓旦旦对他说万万不可走上歪门邪路,又哪里知道,会不会那边风景独好? 他沉溺于情爱,可绝非错处。 离渊一有领悟,立即反映在修为上。他骨头仿佛也轻了,元婴沉下去,随时可以突破。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强压下去即将爆发的灵力,对白小公子真心实意地说:“多谢。” 虽然对方是凡人,但是在境界上,对方却高出他好几头,足够做他的老师。 白乐天坦然受了礼,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 离渊瞳孔收缩,一阵热浪从肚子升腾到脸上,他很想现在就过去,把白乐天抱在怀里,永远不必分开。 他抑制住这种欲、望,不想让自己破坏这难得的体会。 “因为我很喜欢你。” 他想,他一辈子都会记住这句话。 “我们走吧。”最后他只说出这句话。 “嗯,走吧。”白乐天笑道。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天生的溶洞,上面满是钟乳石,掉下来就是不错的暗器。行走的时候,耳边就会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一滴一滴从上面滴下来。 溶洞的前方充满了分叉路,离渊以灵力探测,却只觉得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完全无法看出那里到底会是什么。 这个巨大的迷宫,显然是另一个白花朝用来阻挡来人而设立的法阵。 离渊冥思苦想半天,觉得凭借自己想要解开这个迷宫实在是不容易,术业有专攻,若平时进入秘境,他一定会带上耿星河,对方可是个极其擅长探测的修士,然而现在往事不可追。 在这秘境里,他没有熟悉的同伴——但他还有白小少爷。 他怎么可能忘呢?白小少爷可是这里的地头蛇。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别人绝对察觉不了的微笑,对白乐天问道:“乐天,你可知道怎么走出这个迷宫?” 白小公子早已经看了他很久,听到这句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手中拿出了幻影球:“自然是有的。”他一定是想装作突然被点名的模样,可惜演技不好,下一刻就原形毕露,嗔道,“你早该问我了!” 离渊冰着一张脸,心里却在认真地想: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蜜蜜谈恋爱 ☆、攻略 在秘境出世的地方,往往会有修士聚集。总有一群修士反复探索同一个秘境,然后出产一种写着秘境走法和心得的小册子:这种小册子叫做“攻略”。 有了白小公子带路的离渊,觉得自己一定是拿到了最完整的攻略。 白乐天实在是对这个地方太了解了。 他不但知道这里最隐蔽的小路,甚至还能在前方没有路的时候无中生有。 离渊看着他斗转挪移,觉得自己好像是童年在看耍戏法儿的,从来搞不清对方那么多花样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白花朝的想象力无人能敌,这个迷宫自己都仿佛有意识一般。若不是有白乐天带着,离渊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在走出最后一个通道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溶洞中间有一个石台,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个如血一般红,人形状的东西,赤色的根和石台纠缠在一起,还如同血脉一般一跳一跳。中间人形的主体身上忽明忽暗,周围笼罩着一层异样的红光。 离渊看见那东西,眼睛就已经直了:赤血丹参! 天地至宝赤血丹参,若能得到他,自己的修为一定能够更上一层楼!他现在卡在突破的关头,食用了至宝之后说不定能够直接冲过渡劫期到达大乘期!到那时候,这天上人间,再没有一个地方他不能去了。 在离渊心中,那赤血丹参已经板上钉钉地要进入他的口袋,其中没有任何悬念。而他要做的,就是率先把这宝物收入囊中,最好直接炼化。 他此时满心都想着成仙证道,傲视三千界,眼睛里只剩下石台上那一个赤红的人参。他着了魔一般,不管不顾地朝着赤血丹参走去,全不顾那石台周围诡异的气氛。 红绡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轻叫道:“少爷,他不太对。” 白乐天脸色有点阴沉:“他被诱惑了。赤血丹参是天地至宝,尽管这里没有什么护宝妖兽,但是宝物也有自保的办法。况且……这赤血丹参还没有成熟。” 如果说赤血丹参本身很危险的话,那么没有成熟的赤血丹参就是极度危险。 成熟的丹参只能让道心不坚定的小辈沦陷,但是不成熟的赤血丹参……应该说,大部分修者都很容易沦陷。哪怕最后脱离了蛊惑,也会被大大动摇一番道心。说白了,赤血丹参利用的就是修士们渴望成仙的欲望;越想要成仙的修士,就越容易受到它的影响。 白乐天望着离渊,忽然迈开腿,大步地跑了起来。他很少跑步,随便跑几步都要咳嗽不止,现在的跑步简直是要他的命。 离渊走得不快,赤血丹参让他一时忘却所有仙家道法,只知道用自己的两条腿靠近至宝。白乐天这样跑过去,站在他和赤血丹参中间,张开了双臂。 “让开。”离渊忽然被打断,视线与至宝隔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一阵难受。他努力越过对方,但白小公子很是灵活,无论他怎么走都一定挡在他的面前。 离渊这时终于想起他是个修者,便发怒了:“让开!再不让开,我会杀了你!” 白乐天依旧挡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微笑,一言不发,只是在他试图越过自己的时候挡住他。 离渊渐渐心浮气躁,越来越没有耐心,只想要快点再见到赤血丹参,其他一切都全然不顾了。 他终于耐不下性子,抬起了手,森然道:“是你逼我的!” 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把剑,只要轻轻一松就能取走白乐天的性命。他望着白乐天,心里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生出来几分挣扎,但对于赤血丹参,或者说成仙证道的渴望很快压倒一切,遮蔽了他的理智。他深吸一口气,送出了一剑。 白乐天望着他过来,脸上的表情平静至极。 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苦笑。 不过,这一剑并没有刺中他。就在他即将被刺中的一瞬间,葛昶已经从那边飞奔而来,使着刀片架住了对方的剑。 “蠢货!”他骂着,“一点小事就让你失去理智!就你这样还想要成仙么?!快醒来!” 葛昶一方面是为了白小少爷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对离渊恨铁不成钢。两人经过白花朝的幻境,虽然话依然不多,却培养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见到昔日的对手如今却轻易被蛊惑,他也很是惋惜。 但是这种惋惜,此刻并没有成功传达。离渊对白小少爷还尚且留几分手,对他却是全然敌意。他的剑一招招朝着葛昶攻击过去,全都是朝着最要紧的地方,一着不慎就可能会送命。 葛昶的本体是长恨剑,剑不断,他也不会死,但是在对方的攻击下还是忍不住心惊。 之前他一直认为离渊不过是运气好才一路顺利化神,被尊称为尊者,并没有太多真本事。但是现在真的和他正经对上,他才发现对方也绝不是吃素的。 离渊尊者,的确不简单。 他之前的战斗不是未尽全力,就是有所保留。 离渊的剑划破葛昶的衣服,在下一个瞬间顶住了他的喉咙,然后毫不留情地刺过去。 葛昶痛呼一声,只得变成了剑,这才得以逃脱。 他重新化成人形,仍然心有余悸:“太危险了。” “你回去吧。”白乐天对他说,“你没有办法阻止他。就算你和红绡加起来也没有办法。他现在毫无顾忌,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公子!”葛昶漆黑的眼睛瞪大了,“但是你会——” 他分明看见离渊拿着剑,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情,下一瞬间就可能会杀过来。 “让他来杀!”白乐天冷冷说道。 白小公子的表情决绝,声音冷酷,让葛昶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都没了用武之地。他鞠了一躬,退到一边去了。 既然这是公子的决意,他也没有阻止的必要。 但若是离渊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此时此刻,离渊却不会伤心。 刚刚新的敌人离开,旧的阻拦者却还在这里。 他挑起眉毛,决绝道:“我最后说一次。我会杀了你!” 白乐天张开双手阻拦着他,依然一言不发。 离渊心中恼怒,也不再顾忌,一剑直直送了过去,对准了对方的喉咙! 只要切开这里,对方就会失去气息,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再也不能阻止他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心里却一痛,剑尖落在对方的喉咙上,怎么也刺不下去。 白乐天的眼睛如同万千星辰闪烁过,终于开口道:“阿渊,醒醒。” 听到这句话,离渊手上的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怔怔望着面前的人,伸出手,将他紧紧抱在了怀中。 赤血丹参从他的脑海里远去,更多事情重新进入了他的世界。他回想起来一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一着不慎,他说不定就真的会亲手杀死对方。若是那样,若是那样…… 离渊想也不敢想这种可能,只好更加用力地,颤抖地抱住白小少爷。 “你清醒了?” “嗯。”离渊没注意对方的语气,一股脑把自己此刻的担忧惶恐都说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要是我没有收手,你不就,你不就……” 他又停住了,接下来的话对他来说太难出口了。他想都不愿想对方死去的模样。 “是么。”白乐天说了一句,忽然猛地甩开了他,“赤血丹参的魅惑已经破了。现在没人能够阻止你得到他了。” 离渊觉得对方有点奇怪,谨慎地靠近他,试图抓住他的手臂:“是这样,然后我们……” 白乐天又甩开了他的手:“别说我们了。阿渊,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离渊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怒目圆睁,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你现在境界可以突破了,赤血丹参也拿到了,两相叠加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大乘。我也帮你帮到仁至义尽了,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了。” “我从来没让你……” “我知道。是我觉得必须帮你做点什么,才好回馈你一腔深情。如今深情已报,我们两清了。” 白乐天长长地舒了口气,重复了一遍:“我们两清了。” 离渊几乎忍不住了,他大声怒吼道:“我不管你在说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是这样的关系!不会两清的……不,跟这根本没有关系。你喜欢我,我们就两情相悦;你不喜欢我,我就尽力追求——这样难道不对么?” “对我来说不对。”白乐天已经走回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警告离渊道,“别过来,过来我就让葛昶杀了你。” 离渊张了张嘴,想说葛昶杀不了他,却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把这种事情弄清,难道能够挽回小少爷的心么? 他只能看着对方三人慢慢走远,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别人,他绝对不会理会威胁,直接抓过来便是;但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对待白小少爷。对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白……”他还试图做出努力,却看着远处突然瞳孔一收缩,紧接着飞奔到白乐天三人旁边,挡在他们面前,警惕地看着远处。 绿萝界的诸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掩面,总是这样呢 ☆、狭路相逢 绿萝界诸人此时已经远没有之前齐整,人数削减了不少,低等妖修脸上都露着疲态。不过,绿萝仙子为中心的一众人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多半是拿低等级修士挡了不少攻击。 原来在落下坑之后,修士们发现那里却是另一个迷宫。走了不少错路,吃了不少暗器陷阱,他们总算是走到了头。如今站在巨大溶洞中央,不由大喜过望。 他们满心以为他们一定是最早过来的,可定睛一看,却发现这里早就有了几个人,还是之前遇见的那几个! 这可就让人充满敌意了。哪怕这溶洞中间的宝贝看上去并未被动过手脚,还是忍不住让人想,先来的人是不是拿了更大的好处。 一有这个想法,两方人马就很难和平共处了。 离渊知道他们会怎样想,挡在白小公子面前不敢放松。 低等修士的敌意他不必在意,但是如果绿萝仙子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可就有些危险了。 双方势均力敌,但打起来也不是好玩的事情。一着不慎,就很容易波及到白小公子。 他和葛昶对视了一眼,立即同意把小公子先带到安全的地方。离渊朝着绿萝仙子点了点下巴,护着白乐天小心地退到一边。 他们的位置足够安全了,以白小公子对秘境的掌控程度,还有红绡葛昶保护,在那个位置足够在情况危急的时候逃脱。 离渊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警惕着绿萝界的修士们,对他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这么多修士,你会很危险。不管我们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只是……”只是别就这样消失。 “不,现在我倒不觉得有这个必要。”白乐天没有接他的话,示意离渊去看面前的景象,“他们也遇上麻烦了。” 绿萝界修士的注意力只在离渊身上停留了几秒,就被溶洞中间石台上的赤血丹参吸引了。 无论是听说过赤血丹参还是没有听说过的修士,都能感受到面前充满勃勃生机的灵力。赤血丹参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躺在石台上,一呼一吸都充满了吸引力。 修士们怔怔盯着它,喉咙动了一下,嘴巴里干燥得难受。 现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得到它! 一个修士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更多修士一同跟了上去。他们着了魔一般,听不见其他更加清醒修士的呼唤,也看不见赤血丹参开始诡异生长的根部,一门心思要走得比任何人都快,好把这个宝物霸占。 离渊惊讶不已,问道:“我之前,也是这样?” “是啊。”白乐天没有说话,倒是葛昶开始抱怨了,“要不是我阻拦,你一开始就要伤到我家公子了!” 离渊如遭雷击,看着白乐天,这才知道刚刚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举剑威胁,最后一秒还是靠着心中爱意放弃了,谁知道他早已经挥出了剑。 他斟酌了半天,开口道:“乐天,我……” 白乐天拍了拍他,强行扭转了话题:“还是好好看着这里吧。我不想谈论那种事情。” 离渊没有办法,只好留着心中的刺,继续跟随白乐天一同看。 绿萝仙子也被赤血丹参吸引,往前走了两步,被赤咬住了脚踝。她一鞭子抽过去,赤豹哀叫一声,却并不愿意放松。 绿萝仙子咒骂了一阵子,赤豹在她身边团团乱转,始终不愿意放弃,绿萝仙子这才清醒了一些,停下手,看清楚自己所在之后恍然大悟。 她心疼地抚摸着赤豹,轻声安抚了好一阵子。 她也觉得这情景诡异,把高级修士一个一个叫醒,让他们聚拢在自己身边,严令不得出手。而那些低级修士,显然又成了验证赤血丹参危险性的炮灰。 低级修士们慢慢靠近赤血丹参,终于第一个修士碰到了赤血丹参,他的手刚一碰,身体就被一条血红的根茎卷起,惨叫着融化了。 但他的惨叫声并没有唤醒其他修士,低等修士们前仆后继地跟过去,一个一个都成为赤血丹参的养料,浇灌得它更加鲜艳了。 “现在赤血丹参还没有成熟,本还要七日才能成熟;若时间不够,就只能食人血气,才能尽快成熟。”白乐天解释道。 离渊一早就发现,白乐天的同情心全都用在凡人身上,对修士倒是残酷得很。相比之下,离渊还更震惊一些。他早就知道天地至宝总有一些特别的习性,但是真看见低等修士被填作养料,还真有些不忍。 幻梦当中,他来到的时候赤血丹参已经成熟,并没有这么强的蛊惑之力。他来的时候,绿萝本已经要采下赤血丹参,却是被他打搅了好事。 总而言之,幻梦中他并没有看见如此一幕,倒也算是好事。 离渊低声默念着过去曾学过的超度文,以安自己的道心。 白乐天听到这些却很好笑,说道:“阿渊,你说这些也没有用。在这秘境中死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离开。” “我知道,但是这样,我会更安心一点。”离渊坦然道,“身为修士,不能总过于多愁善感,但总还有些办法聊以慰藉。” “聊以慰藉么。”白乐天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乐天,我……”离渊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小公子打断了:“你看好了,这赤血丹参就快要成熟了。你不打算去抢一抢么?” 离渊无话可说。他的确是这个打算。 绿萝人多势众,如果赤血丹参到了她的时候,自己多半是抢不过来了。在幻梦中,不知怎的绿萝界自己起了内讧,自己才有了渔翁得利的机会。现在自己早已经出现,对方一致对外,就是想要重复幻梦中的幸运也不可能了——况且,幻梦中的身死他也不想重复。 绿萝界那边,低等修士一个一个填入赤血丹参根下,站在绿萝仙子身边的妖修也有些不忍了。 笑碧落问道:“仙子,我们要不要阻止他们?”他常常笑着的脸上此时笑容也有些黯淡,之前的磨难让他改变了不少,“赤血丹参就在那里,我们夺走就是,何必……” “不必,小天。”绿萝仙子平静地说道,“你看那里,赤血丹参这般诡异,哪里像是什么天地至宝?我听说天地至宝成熟后都是渴望被人采摘的,反而会有护宝灵兽阻止这些;现在它这般自护,明显是还没有吸取足够的天地灵力,并没有真正成熟。” 瘴妖笑道:“我们现在在这里等着,道心不够坚定的修士死去就死去,还有足够的修士能留下为我们所用。” “可是这已经是绿萝界的中坚力量了吧!”笑碧落担心地说道,“如果他们死去,我们绿萝界也就算是衰败了!想要再次崛起,至少也要再有个一两百年!” 他还想说什么,被笑黄泉拽了一下,这才住了口。 瘴妖不紧不慢地戳了笑碧落一下:“碧落,学着点黄泉,现在事情还不清楚么?如果仙子得到了赤血丹参,我们什么地方去不了?反观绿萝界,我们界钥已失,若是新的界钥迟迟不能诞生,便要彻底失落,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这些修士各怀心思,从来不知道为老祖着想,纵然留下来又能怎样?” “正是如此。”绿萝仙子身边的黄衣金翅鸟沙哑着嗓子说道,“碧落,我们何必纠结于一个世界?离开这个世界,天大地大,我们哪里不能去?!” 绿萝仙子身边聚集着绿萝界的精英,有他们在,想要重建一个新的绿萝界并不是难事。他们妖修虽然和人类修者相处不睦,但是三千世界中总有一两个世界能让他们容身,何况绿萝仙子境界如此出众呢? “闭嘴!”他们说得开心,绿萝仙子却出言阻止了他们。 论对于绿萝界的感情,她比在场任何妖修都要深厚。他们不过是仰慕她才聚集而来的修士,她却是天生天长于此。 然而,这此时的情形,却也是她默许的。 为何如此,赤豹是最了解的。 就在来到香山界不久之前,绿萝仙子告诉了他一件事情。正是因为那件事情,他们才决定孤注一掷。 绿萝仙子并非绿萝,乃是一只山鬼,世代居住在绿萝界,已经延续了千年万年。绿萝是这一代最后一只。她不想要像是母亲一样繁衍种族,而希望能够突破山鬼身为仙灵的限制,真正成仙,到更大的世界中遨游。 一晃已经数百年过去,她身为仙灵的寿命已经快要到极限,但她却依然没有突破。如果在香山界依然毫无发现,她就只有死亡一条路。 故乡,情感,此时都被她抛到了一边;她一定要获得赤血丹参!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石台上的天地至宝,只见它的颜色越来越深沉,从一开始的鲜红慢慢加深,如同血液一般凝实。 紧接着,赤血丹参紧紧攀住石台的根茎忽然松懈了,耷拉了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个场景本来应该令人放松,但是绿萝仙子的眼神立即变化了。她知道,这只代表一件事情,一件对她而说意义重大的事情—— 赤血丹参成熟了! ☆、争夺战 赤血丹参成熟了! 离渊目光一凝,死死盯住眼前的宝物,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他余光瞥到绿萝仙子,对方也一样冲了出去,几个妖修紧随其后。就人数而言,对方占据着绝对优势!如果叫对方占了先机,自己就必输无疑! 离渊一咬牙,又加快几分速度,脚下踩着飞剑朝着赤血丹参飞去。 树叟停住动作,将自己的根扎入底下,在树下迅速蔓延着,然后突然刺了出来,正好拦在离渊的面前。 离渊计算着距离,意识到无论是绕过树枝还是撞上去都会大大减慢自己的速度。 他手中五把飞剑聚集,聚成一个环,在空中拉开剑阵,嗖地射了过去, 剑阵中间爆发出灼人的闪光,将眼前的一切都撕得粉碎,离渊顺利飞了过去,跟在剑阵的后面,将绿萝仙子远远甩在身后。 他距离赤血丹参仅仅一步之遥,再一瞬间他就能拿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绿萝仙子绿色的长发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头发变成藤蔓紧紧缠住离渊的手脚。显然,对方也志在必得。 离渊的小剑不断切开对方的头发,对方的头发也不能对离渊产生实质性的伤害,两人便一直僵持着。 然而这样下去,只能让绿萝的妖修们赶上来而已。 离渊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念头,然后一个一个否定掉。 他心中还在纠结,脚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了一下。他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奚年义露出白蛇原型,尾巴紧紧缠在他的脚踝上,不顾性命要阻止他。 离渊看着他,心中杀机毕露,飞剑狠狠斩了下去,奚年义哀嚎一声,舍弃了断尾逃开。 离渊转过头,却看见绿萝已经越过他。他想要继续追赶,树叟的树枝已经从他四面八方穿出,将他夹在中间。金翅鸟尖啸一声,带领着绿萝界的修士们一拥而上,将离渊包围在其中。 离渊虽然实力强大,但也架不住对方使用了人海战术,不注意的时候,身上已经受了两处轻伤。 他余光看见绿萝仙子离他越来越远,离赤血丹参越来越近,忍不住急躁起来。 但他定睛一看,嘴角却露出了一缕微笑。对方的模样并不像是他想象得那么轻松,反而慢了下来,样子很不寻常。 如果离渊没有看错,对方又一次被赤血丹参蛊惑了,行动缓慢宛如凡人,一切赤血丹参之外的事情都已经离她而去! 而这是个好机会! 离渊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九渊剑,望着面前的绿萝界诸人,眼中杀机毕露! 他离渊谨慎,从来不轻易杀人,但是也绝对不惧因果! 金翅鸟第一个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转身就跑,而离渊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他一剑斩过去,剑气横越,比一切飞鸟更快。这阵波动扫过天空,只见金翅鸟悄无声息地从天上落下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离渊执剑站立,环视一圈,似乎在挑选下一个猎物。 绿萝界的修士都是妖修,数百年之前不是小妖便是动物,对猎人最是害怕,见此情形已经吓破了胆,不约而同地转身,逃跑! 但是离渊怎么会放过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呢? 他一剑刺入白蛇的七寸,回身把包围自己的大树撕裂,再一剑射出刺中老孔雀。 离渊杀得兴起,不一会儿,眼前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在他们之中,跑得最慢的是碧落黄泉兄弟,离渊看见他们,却停下了手,说道:“念你们是人类修士的份上,我不杀你们,但你们现在就得离开!” 黄泉一声不吭,手上却拿着漆黑的刀朝着他刺过去。离渊大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扔了出去。 被这样暗算,他也起了火气,刚想对剩下一个人动手,却看见两个人同时被瘴妖抓在了手里。 “不必你动手,尊者!”瘴妖强笑着,迅速离开,“我们这就离开!” 离渊并不放心,但是现在他余光已经看见绿萝仙子快碰到赤血丹参了! 他目光一闪,迅速到了对方面前,九渊剑剑随心动,直直地朝着对方的心口刺去。 绿萝仙子僵化的目光忽然变得灵活了,她终于从赤血丹参的蛊惑中脱出身,却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必死的局面! 她长发迅速变成藤蔓缠住离渊的剑,阻止对方的攻势,双手依旧执着地去抓赤血丹参。 离渊以意念控制剑,双手紧紧抓住绿萝仙子的手,抓得她的手快要碎裂。 他摆脱了对方的纠缠,目标明确地朝着赤血丹参冲去。 就在他即将达成夙愿的时分,他的腿上一痛,身体失去平衡,朝着一侧倾倒过去。 离渊不敢置信地回身,看见自己的腿上缠着一只颜色火红的豹子。绿萝仙子对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伸手毫无阻碍地拿起了赤血丹参。她神情喜悦,毫不犹豫地开始炼化。 离渊和赤豹缠斗着,心中焦躁万分。对方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这样下去,绿萝仙子无疑要先一步炼化赤血丹参,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3节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帮手,只要一个就好…… “当!”“嗷——!” 赤豹忽然被什么东西攻击了一下,飞出了很远。 离渊瞪大眼睛,看见葛昶不耐烦地站起身,对他说:“快!” 离渊迅速地扫了一眼远处的白小少爷,觉得他好像对自己笑了一下。离渊充满力量,再次攻击了绿萝仙子。 绿萝仙子进行到一半的炼化被打断,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呼喊声。离渊毫不手软,九渊剑在她手和赤血丹参之间精确地划了一道,绿萝仙子吃痛不已,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离渊迅速接过赤血丹参,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这就是三千界至宝的赤血丹参!只要有了这个,这三千世界之中,将再也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他手捧着赤血丹参,却也不忘记攻击绿萝仙子。 对方是他最大的威胁,必须将对方彻底杀死,自己才能安心! 他不吝惜灵力,全部灌注进了九渊剑。 绿萝仙子炼化被打断,虽然不至于虚弱至极,却也不能轻易逃脱这九渊剑的攻击。 对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离渊手一沉,九渊剑就要落下! “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轻飘飘的痛呼声却抓住了他的心思。他认出这是白小少爷的声音! 他眼睛还没看过去,神思已经惊恐地扫了过去,先“看”见红绡倒在一边,再看见白小少爷被瘴妖抵住了喉咙。 艳若桃花的妖修大声叫道:“放开仙子!” 红绡叫道:“住手!” 九渊剑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它只能砍中一方。 如果砍中绿萝,赤血丹参就注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剩下的赤、瘴妖和碧落黄泉不足为患,可他将会失去白小少爷;如果砍中另一方,绿萝将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但是至少他可以救下白乐天。 赤血丹参和白乐天,哪一方他都想得到,哪一方他都不应该放弃,现在他却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离渊拿着九渊剑的手感觉简直有千钧重。他几乎想要丢下剑,免得自己被它压垮。 绿萝还是瘴妖? 赤血丹参还是白小少爷? 或者说,是选择他的仙途,还是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 如果这里有一个骰子就好了,只要把骰子掷出,他就不需要再被这种事情困扰了。 如果真的有骰子能掷出去的话…… 如果选择白小少爷,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救他。 如果选择赤血丹参,他也可以…… 不,不是这样的! 离渊感觉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呐喊,心里自然而然浮出了另一个想法:也许如果选择的是赤血丹参,他还需要再试一次。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片通明。 难怪别人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不妨去试着投一投骰子。 不是因为骰子能够解决你的问题,而是因为当骰子掷出去的时候,你的心里突然就已经有了那个答案。 离渊剑的方向一转,朝着瘴妖砍了过去。 瘴妖注视着朝他过来的剑,脸上却浮现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松开威胁白小少爷的手,最后的法术朝着碧落黄泉兄弟缠去,瘴气将他们裹在其中。 红绡冲过来,扛住自己的主人,飞快地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九渊剑的剑气轰然落下,将这个地方横扫了眼前的一切,将敌人化作灰烬。 离渊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因为灵力缺乏而感到了阵阵虚弱。 他暗自苦笑:自己真是选了更加艰难的那个选项。如果选择杀死绿萝仙子,现在事情可会简单得多。 但是事情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地方:他根本就不能够失去白小公子。 “啊啊啊啊啊——!”绿萝仙子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离渊惊愕地转过头,发现她的身体慢慢开始产生变化。 她的身体慢慢变大,足足有正常人两倍大,头发如同爬动的藤蔓一般垂在地上,手指上长出长长的指甲。她睁开眼睛,里面一片金色。 这个巨大的怪物扑过来,离渊身上无力,只来得一转身躲过,感到手上突然空了。 他连忙扭头,看见怪物抓住了赤血丹参,将它扔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一口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世事难料啊 ☆、吞噬至宝 离渊眼睁睁地看着至宝被对方吞了下去,疯狂地在心里喊道:不是这样的! 赤血丹参怎么能这样吃下去? 这样吃下去,她就不怕反噬么?! 赤豹看见这一幕,拼着自己身上遍体鳞伤,也要挣脱葛昶的攻击,朝着绿萝仙子跑过去。 “仙子!姐姐!你没事吧姐姐!”他一边大叫,一边跑到了绿萝仙子的脚下,团团乱转,试图舔舔对方的小腿。 尽管他曾经是对方的宠物,但现在他已经如同对方脚下的一只蚂蚁了。 绿萝仙子吃了赤血丹参,身体又一次开始变大。但是这次和刚才又完全不同了。 她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停地哀叫着,身上冒出绿色的血,又瞬间被治好,新皮不停地生长出来,堆在旧的皮肤外面,将她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的怪物。对方的腿在变长,有的时候无法承担身体的重量,腿骨发出咔嚓咔嚓的骨折声音,又被赤血丹参霸道的力量治好。但正因此,她的腿也加粗了三倍有余。她的脸像是野兽一样突了出来,面目可憎,牙齿长到了嘴巴外面,还在不停地伸长。 如果绿萝仙子现在是一个人间女子,她一定悔不当初——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法后悔了。 绿萝仙子不断地嚎叫着,失去了一切神智。 赤在她的脚边乱转着,她的头发自动缠了过去,将他拎起来,塞进自己茂密丛林一般的头发中。赤豹挣扎了两下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离渊一边看一边退,一会儿就已经退到了白乐天的身边。 他摸索着摸到了白小公子的手,然后紧紧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以慰自己刚刚差点失去他的恐惧。 白乐天安慰地拍了拍他,脸上也有一层忧虑的神色,说了两个字:“快逃。” 离渊看见绿萝仙子的变化已经到了尾声,她晃着巨大的身躯,行动却毫不缓慢,数不清的绿色藤蔓头发朝着他们攻击过来。 红绡和葛昶扑过去,一个用琴音,一个用刀片,将这些藤蔓纷纷震碎砍断。 离渊抱住白乐天,吞了一颗仙丹,听到对方说:“上面!” 他毫不犹豫朝着溶洞顶上飞去,白小公子手中浮现幻影球。这次他没有什么精细的操作,手狠狠地打了上去。 “啪。”离渊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 整个溶洞的顶部,如同琉璃一般破碎了,露出了外面灿烂湛蓝的天空。 地上的修士纷纷落进了溶洞,还莫名其妙,拿起自己的看家灵器,小心翼翼地飞起来观望。 离开阳光太久,外面的刺目光芒让离渊眼睛生疼。他抬起手盖住白小少爷的眼睛,抱着他飞回了人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古树干粗的几条藤蔓缠在一起生出的触手从溶洞底部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两人攻击过去。 离渊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他无法动弹,只能让对方慢慢地靠近自己,朝着自己攻击过来。 他的身体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过来,然后松开,然后他像是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只能尽力保护住白小公子。 这看似很长,但实际上只有一瞬间,他就已经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躺在坑中,将白小公子搂在怀里。 对方躺在他的怀里,抬起上半/身,担忧地看着他。 看见这个目光,离渊觉得他就已经满足了。 绿萝仙子,不,名为绿萝仙子的怪物的攻击太强了,他可能已经死了,就算没有,也离死不远了。 但是在死之前,能看见心爱的人这样的表情,也不算太亏。 只可惜,对方的表情似乎没有保持太久,还真是遗憾…… 白小公子的脸在他面前扩大:“躺够了么?你可以起来了么? ” 离渊愣了一下,灵力这才动起来,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喃喃问道:“为什么?” “是这个。”白小公子从他身边捡起一个碎掉的玉佩,“还记得这个么?” 离渊给自己的记忆一次彻底的清洗,还是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虚心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的记忆又出问题了么?这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府上的时候,我送给你的玉佩啊。”白乐天叹了一大口气,“你那个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离渊惊讶地看着那个玉佩,嘴巴动了动,然后恍然大悟:“是这个!” “是这个。”白乐天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感谢我吧,阿渊。” 离渊望着他,因果兜兜转转绕了回来,他很想说一句什么话。他的嘴巴动了动,说道:“我……” “砰——!” 小岛震动了一下。 岛上的修士们纷纷飞了起来,叫道:“这里怎么动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 “刚才那个洞是什么啊?!” 白乐天望着岛的中心,神情尤其平静,他告诉离渊:“这个岛要翻了。” “什——你是认真的?”离渊的神情严肃起来。刚刚绿萝仙子沉寂了好久,他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 “赤血丹参是无法用那种方式炼化的。而现在它已经操控了她,而赤血丹参的本性暴虐。它一定要毁掉眼前的一切,回归自然本性才是肯罢休的。”白乐天说,“若是平时,我倒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阿渊,既然你在这里……” “我们逃!”离渊当机立断道。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打不过就跑是所有修士的共识。 他抱起白小公子,一路寻找他们前来的船,可一看周围,忽然愣住了。 整个湖的湖水干枯了,落入湖底的缝隙中,不知流到了什么地方。荷花耷拉在烂泥之中,一派凄惨的景象。 他喉头动了一下,在湖底找到了小船,落了下去。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赤血丹参的力量超过你的想象。”白乐天抬起头,“没有人能够逃掉。” 天上的修士像是冰雹一样落了下来,落在湖底。湖底的泥巴里面蠕动着什么东西,将修士们缠住,拖了进去。 虽说修士们本来就是在自相残杀,但是那毕竟是他们已经见惯的场景。如今被未知的东西当做蝼蚁屠杀,他们才真正吓破了胆,半点抵抗意识也没有,一味逃窜,最后毫无例外地被抓了进去。 离渊眼中神色深沉。他声音干涩:“已经没有办法了么?” 他并不后悔当初去救白小少爷的决定,但是到了现在,还是觉得,两人一同死在这里的结局,未免可惜。 若没有白小少爷,自己还是傲视群修的尊者;若没有自己,白乐天还是超凡入世的小公子。尽管类型很不一样,但两人都是值得世人惊艳之人,失去哪一个都太过可惜。而此时他们却要一起死在怪物之手,浪漫之余,也有些遗憾了。 离渊在幻梦中只知道防备绿萝仙子,防备那个神秘的大能,却从来没有想过赤血丹参本身才是最危险的。 但这也难怪。现在想来,当时本来时间就比现在晚不少,赤血丹参一来已经完全成熟,二来肯定也吸收了不少修士之血,已经餮足,危险性大大降低了,诱惑力也并没有过去那么强。而当时没有白小公子,离渊最后一剑斩了绿萝仙子,更早的时候已经解决了赤豹,早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今次的情形,却大大不同。 离渊在心里暗叹一声,忽然发觉自己刚刚的问题白小公子并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声:“乐天,难道这一切,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小岛已经开始震动,离渊能看见从中间的洞中伸出来的狂乱的藤蔓。 “有办法的。”白小公子忽然说道,“但是,这个办法很难。” 离渊精神一震:“你说!” 白小公子站起来,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按下去,坐在船上:“在这里突破。” 离渊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之后,沉声叫道:“这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阿渊,你现在就是快要突破的时候,境界已经到了,感悟也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能突破?” 离渊不停地反驳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所有人都要几个月甚至几十年才能突破,你想让我用多长时间突破?我突破之后还能见到你么?我突破的时候,那个怪物难道不会杀了我?……” 白乐天用最大的音量在他耳边严厉地叫道:“安静,阿渊!不要在你做之前就说不可能!” “……但是这很难。”离渊艰难地说。 “我不管这难不难,这是你要的,唯一的办法。”白乐天伸出手,两把剑从遥远的地方飞过来。红绡双细剑合二为一,长恨剑宛如一把匕首,插在白乐天脚边。白乐天一手一把,把他们拔了起来。 “阿渊,如果你不想要我死,你就必须突破!”他说完,朝着远处飞去。 离渊望着他的背影,闭上眼睛,灵力进入元婴,强行开始突破。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可怜的两个人 ☆、突破 离渊闭目打坐,神念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他不在此刻,也不在彼刻。 他的眼睛闭上了,但是神念中的眼睛张开了。 他看见周围一片虚无,虚无当中不断冒出漆黑的鬼魂,向他攻击过来。 这就是心魔? 在这个玄妙的世界中,已经不像是普通人存在“心中所思”和“口中所述”的区别,离渊一旦这么想,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也毫无疑惑地攻击了过去。 他现在仍然念着白小公子,记得要早早结束这一切,好回到对方身边。 上一次突破才刚刚结束,所以他才会闭关稳固境界,一结束闭关就来到香山界,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好好的突破说来就来! 他本来并没有想到这次突破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有为此做什么准备。否则,他怎么会不去到自己父亲离宸身边,好好向他请教一番,最好还让对方护法,有备无患! 然而说这些现在全没有用处,他只能一门心思投入其中。突破凶险异常,只是外面的世界几乎是必死之局,两恶相逢取其轻,只好强行突破。 离渊全神贯注,神念在周身游走,凝成小剑的模样,朝着黑色的鬼魂射去,将对方打散。 在这里,并非要与敌人作战,而是要与自己的心魔作战,灵力法宝大多没有用处,只能靠神念取胜。 他使惯了剑,所以神念凝成的也多是小剑;如果是擅长使用法术的修者,此时神念很可能就会变成水火。 在神念的世界中,没有谁强谁弱,只有谁更坚定。哪怕有修士的神念能够掀起滔天巨浪,但是如果他的心中有机可乘,也会轻易地被心魔击破。 离渊心中没有任何困惑,他对准了面前的黑色鬼魂,一个接一个地刺穿他们。 每刺穿一个鬼魂,都会有一个念头在他头脑里浮现出来:财富、力量、朋友、家人、爱人…… 离渊脸色越来越白,但他并不能退缩。 不仅仅是因为白小公子需要他的帮助,更是因为,如果在这里退下,那么他很可能就会沉浸在这片神念世界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突破境界凶险异常,一着不慎就会彻底崩溃。化神期到渡劫期的突破相对来说算是比较简单的,没有灵力对身体彻底的洗礼,也没有结丹炼婴的痛苦,但是这心魔却也并不好对付。 离渊的防御渐渐出现了漏洞,更多的鬼魂朝着他挤过来,像是海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要把他淹没。 离渊的心中各种念头都不断出现,追完这个念头又有新的念头引领着他,让他疲于奔波。 在这场心灵的奔波当中,离渊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如此理所当然,让他觉得一切问题都有了轻松地解答办法:放弃一切就行了。 放弃就行了。 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没有家人也没有关系,没有财富、没有力量、没有……没有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不应该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我,我生而自由! 随着这样的念头,黑色的鬼魂突然消失了。 离渊重新回到了虚无的世界。一开始的高兴很快被困惑代替了:如果事情解决了,他应该已经彻底突破,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可是现在他并没有。 那么,现在他应该怎么办呢? “不需要牵挂太多。跟我来。” 离渊抬起头,惊讶地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对方气息内敛,浑身都是珍贵的灵器。如果自己成仙,自己的模样一定就是这样。 “你是什么人?”离渊问道。 “我就是你。”另一个离渊回答道,“我是你心中本真之处。” “本真之处?” 另一个离渊没有回答他:“跟我来吧。” 离渊没有动,说道:“不,我必须快点解决这一切。有人在外面等我。” “等你?”另一个离渊朝他笑了一下,“你在外面还有牵挂,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 “我……” “这条大道无牵无挂,你既然已经走了上来,就不必牵挂太多。” “不是这样的。”离渊还想反驳他,但自己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答案。 另一个离渊等着他,并不着急。 离渊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应当坦诚对待自己。无拘无束的大道,却连自己都不能坦诚相待么?” 这是白小公子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他现在依旧牢牢记着。 “坦诚对待你自己?”另一个离渊看上去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心中所想,又是什么呢?” “是尽快突破,好去救人。” “然后呢?” “然后伴他一生,不,生生世世。”离渊毫不犹豫地说道。 另一个离渊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当然如此么?” “当然。” “真的么?”另一个离渊幽幽叹息一声,“你的大道,你的仙途,你的一切,你当真就不要了?” 这话如同一声炸雷一般在离渊心中响起。他很想确定地说“不要”,但是在这神念世界中说不了谎,他张着嘴,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就是说不出来。 另一个离渊抓住他的动摇,继续对他不停地说着:“坦诚面对自己吧。你想要的不是什么与爱人共度一生,你始终想要的都是登仙成圣,非同等闲之人。你根本不可能和一个凡人共度一生,更不要说生生世世!说你希望如此,到底是坦诚面对了自己,还是自欺欺人?!” 离渊面白如纸,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落下来。 他心中仿佛有一道裂纹忽然裂成了沟壑,令他不得不去正视。另一个自己说的话一直在他的心中,却被他故意忽视:即便承认自己对白小公子的爱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的仙途,而这却是白小公子最为厌恶的东西。 对于白乐天来说,只有人间值得留恋,所谓修士不过是逆天而行、自以为了不起的废物。 可他离渊从来不想要成为对方眼中的废物。 离渊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按着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从小就被人教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等到事情临头却还是难以抉择,恨不得能把两者同时握在手中。他哪里有什么超乎常人的地方?只不过是那些书上写着的悲欢离合,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将临到他的身上罢了。 另一个自己对他伸出了手,对他说着蛊惑的话:“离渊,你的天赋足以让你成为一代大能,千万不要拘泥在这个地方。跟我来,我带你领略太虚仙境。” 离渊抬起头,捂着胸口:“可是若我离开,便会心痛难耐。” 此刻头上炸裂的痛苦移动到了胸口,他捂着胸口,觉得一切都塞进了他的心脏,在里面不停地跳动着,似乎要把他的心脏炸裂开来。 “那是你的心魔。”另一个自己说,“他们知道无法从外面伤害到你,就只好从你自己的身体里伤害你。” “这就是我的心魔……?”离渊喃喃说道,捂着胸口,心中已经相信了几分。 在这个地方,除了心魔,还有什么能够让他心痛如刀绞呢? “对,这就是你的心魔,阻碍你成仙成圣的东西就在你的心中。”另一个离渊不由分说抓住了离渊,“你不需要想那些事情,只要跟我来……” 离渊茫然跟他走了几步,心里的疼痛又更强烈了,让他的头脑也清醒了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说道:“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能和对方去别的地方,他应该要突破,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去救他的白小公子。 他站定,无论另一个自己怎么拉都不动了:“我不能跟你去。” 另一个自己叫道:“你不想要成仙了么?” “我……”离渊迟疑了一下。 另一个自己以为抓住了机会,拼命蛊惑道:“离渊!你的仙途坎坷,眼下就要成功,还不快点放弃应该放弃的东西,跟我去成仙——” 离渊忽然拔出九渊剑,将对方劈成了两半。他刚刚想起,普通法宝虽然不能带进神念世界,但是九渊剑是他的本命法宝,应当能够伴他出现在任何地方。 斩断对方后,另一个离渊的身影一扭曲,分成两半消失了。离渊对此毫无感觉,他本来以为自己至少要痛一下的。 他斩断了另一个自己,胸口起伏着,喘着气,沉声道:“谁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仙途和白小公子——我都要!” 如果他的大道当真无拘无束,如果他当真能够随心所欲—— 那他就应该把想要的一切收归囊中。 有的问题可以被留下来。 有的困惑可以不去解决。 有的矛盾可以永远忽视。 只要抓住现在。 只要抓住现在! 白小少爷的人生哲学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他的世界,将这里彻底劈成两半。 神念世界摇晃着,虚无一片一片被现实替代。 当虚无全面崩溃之时,离渊猛地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更远的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绿萝仙子化作的怪物仍然在暴虐,但离渊此时已经充满了胜利的信念。 可他的脸色却突然一变。 在他的面前,白小少爷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落下。 ☆、胜利 离渊魂魄都要飞出身体外面去了,他脚踏飞剑,飞身上前抱住白乐天,小心地放了下来。 两把飞剑已经从对方手中飞出去,化成两个人,红绡和葛昶都跪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离渊顾不上他们,连忙去看白小少爷。 对方双眼紧闭,身体里灵力又乱作一团。 离渊抱着他,却毫无办法。 之前自己曾经提到过要为他梳理周身的灵力,打通经脉,却被他严厉拒绝了。 “应该怎么办?!”他转过头大声问道。 红绡手忙脚乱地去翻衣服,然后脸色惨白:“那种丹药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那就是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离渊一瞬间手脚冰凉。他刚刚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却又要再一次失去重视的东西了? 不,绝不能如此。 就算真的要失去他,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 他一咬牙,双手按在白乐天的背上,坚决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为他易经洗髓……” “不……”白乐天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他摇了摇头,“不行。” 离渊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几百年道行快要化为乌有,他强忍着怒气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你不在乎去死,你就不能、就不能为我想想么?!” 白乐天苍白地笑了笑:“我想活下去的。” “那为什么——” “记得耿星河么?”白乐天伸出手,“每当我的身体里流过灵力,他的毒就会发作。” 离渊楞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一一流淌过去,他的手更冷了。 他让灵力流过自己的手掌,好让它变得温暖一点。现在他的手不能太冷,否则就不能温暖白小少爷的手了。 他艰难地问道:“我之前,没有把那些毒全部拔掉?” 白乐天闭上眼睛,头歪到一边,没有回答。 离渊扶下身跪在他的身旁,心脏在他身边不停地跳动着,仿佛如果白小少爷失去呼吸,他的心脏也会停止跳动。他茫然问道:“我该怎么办?” “有办法的。”葛昶走过来,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并没有像是离渊那样失去希望。 “什么?!” 葛昶伸出手,指着远处依旧肆虐的怪物:“尊者,去除掉它,把赤血丹参拿到手。” 离渊一愣:“你想让我用赤血丹参来救他?且不说那东西灵性太猛,它不是已经被绿萝仙子吞下肚子了么?” 葛昶冷笑道:“你去是不去?” 离渊略一思索,用力点头道:“去!”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听葛昶的话,把绿萝仙子变成的怪物除掉。 不仅如此,对方把白小少爷伤成这样,他也应当好好和她算个总账! 离渊御剑乘风,手持九渊剑,朝着岛中间飞去。 岛中间裂开了一个大坑,里面狂乱的灰色藤蔓已经占满了半个小岛。离渊挥起一剑,大片的灰色藤蔓被这一剑的光辉化为灰烬。尽管接下来更多的藤蔓重新填满了空隙,但是离渊仍然看见了中间绿萝仙子的实体。 对方在藤蔓之中发出了哀嚎,离渊甚至能够隐隐感受到对方的痛苦。 但是比起他此时的痛苦,对方的痛苦又算得上什么呢? 离渊用九渊剑对准对方的眼睛,朝着对方飞快地射去。 九渊剑剑气展开,如同一把伞一样,挡在离渊面前,把他面前的藤蔓一同化为乌有,顷刻之间,就到了绿萝仙子的面前。 绿萝仙子还试图用藤蔓攻击他,离渊眉头微皱一下,手上弹出七把小剑,自动旋转着将对方攻击来的藤蔓统统切碎。 “绿萝,你现在这像什么样子?”离渊对她说道,心里甚至还有些怜悯这个过去的敌人,“你已经彻底是一只怪物了。” 对方听不进他的话,獠牙外露的嘴巴张开,对他发出一声低吼,继续徒劳地用藤蔓攻击他。 离渊暗叹一声,知道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什么感情都必须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白小少爷!更何况,他和对方本来就算不上友好,充其量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而对方现在甚至算不上他的对手了。 到了渡劫期,尽管看似和化神期没有太大区别,但是格局已经大大不同。过去,他还是畏首畏尾,认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现在,他眼前为之一变,已经无所畏惧,除了那天上的渡劫之雷! 他提起剑,对面前的怪物说了最后一句话:“让吾来结束你。”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绿萝仙子最后的理性,她抬起头,和离渊对视两秒,然后张大嘴巴发出了怒吼。 不再使用藤蔓,对方的身体里长出荆棘,飞快地缠住了离渊,将他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那些荆棘虽然厉害,但是并不能真正伤害到离渊。 他拔出九渊剑,待自己碰到对方外露的獠牙的时候,忽然猛地一挣,从荆棘的束缚当中挣脱了出来。 他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停留,望着对面的绿萝仙子,最后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挥出了九渊剑。 剑随心动,剑意燎原。 红绡照顾着白乐天,忽然看见远处一道金光闪过,岛上方的天空仿佛裂开了一条缝,在占据岛的怪物身上炸开。 那只怪物的身体裂开,随后被金光一点一点吞噬。 离渊看见这只怪物裂开,从裂口处喷出无数黑泥,顺着怪物的残躯流下,渐渐铺满了整座岛屿。 离渊落下来,等到黑泥流淌干净,在最下面看见了两个妖修:绿萝仙子和赤豹。 绿萝仙子挣扎着抬起头,生机已经断绝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无力再说出来。她转头看见身边的赤豹,释然地笑了一下,然后靠在他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离渊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在对方脚下看见了赤血丹参。 这所谓的天地至宝现在静静地待在泥土里,和普通的人参看上去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加普通一点。 没人能想到,这小小的人参能够引起这么多事端。 但离渊现在还远没有到轻松的时候。尽管战胜了绿萝仙子,他的白小少爷还在危险当中。 他捡起赤血丹参,御剑朝着白小公子飞回去。 这岛上一场变化之后,湖底的裂缝闭合,湖里的水又慢慢涨了起来。白小少爷的船浮起来,重新漂在水面上,但是荷花却再也没有了。 离渊不禁有些不合时宜的伤春悲秋,他在船上落下,单膝跪在白小公子身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这才放心下来。自从对方说了自己身中的毒,离渊便不敢再在他的身上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凡人的办法这时候派了大用场。 他转头问红绡:“他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还算稳定。”红绡担忧道,“但是奴家不知道,这样下去,最后会是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的。”离渊喃喃道,把赤血丹参拿了出来,“这会有用么?” 红绡和葛昶对视一眼,告诉离渊:“奴家不清楚,只能问小少爷了。” 离渊焦躁起来:“这点事情你们都不清楚,要你们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他还是轻轻拍着小少爷的背,叫他起来:“乐天,乐天?” 白小公子慢慢睁开眼睛,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对众人说:“我没事。” 离渊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说道:“我把赤血丹参带过来了。” 白乐天侧了侧脸,说:“那很好。如果有这个,你就可以……” “不是我!”离渊叫道,“是你!” “……我?”白乐天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不需要它。”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么?”离渊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看你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白乐天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冷淡地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事情。这点伤势就算没有任何人也……”他停顿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离渊连忙问:“乐天?!” 白乐天一味摇着头,就是不说话,半天才猛吸一口气,然后靠在离渊的身上虚脱地大口喘气。 离渊紧紧抱着他,手还不敢抓得太紧,只能继续劝他:“赤血丹参对你会有好处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白乐天随意地看了一眼,“我可没法吃这种东西。”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4节 离渊盯着他,抓着赤血丹参,然后一赌气,把这所谓的天地至宝塞进了戒指里。 白乐天一愣:“你不炼化?” “我说了我不需要它!如果它对你没有用处,我就不需要它!”离渊大声地宣称道,“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你?” 白乐天仿佛比之前看见的时候更瘦了,锁骨明显,隔着衣服也能摸出手臂上没有多少肉,眼睛大得惊人。每次看见他,离渊都觉得,这仿佛是一个强大的魂魄被困在一副孱弱的身躯里。可白乐天从来不承认这一点,他表现得也好像他十分满意这一切,但离渊总能感觉出一丝不和谐。 对方值得更好的一切。 然而这样下去,对方却必死无疑了。 在这种悲观的感受之中,离渊忽然感到一种熟悉的威压。一感到这种威压,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冷了。 这和前世杀死他的大能的威压,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仇人,今生……会是什么样? ☆、白山 这种威压就算再过一百年离渊也不会忘记。在幻梦中,当自己被对方杀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还能重来!对方的的确确是曾经让他感觉过死亡的人。 此时再次感受到这种威压,离渊侧过身,把白小少爷挡在自己身后。曾经在幻梦中死亡的恐惧无法消退,他的眼睛很快红了一片,却得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反应。 他心中有种预感,还要和人确认:“红绡,葛昶,这到底是……” “是白山老爷子。”葛昶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别误会,他不是公子的长辈。” “尊者见过他。”红绡补充道,“是白府的管家。” 白山!离渊想起来了,当他当初去白府做客的时候,曾经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难道说,在幻梦中轻易杀死自己的人就是他? 想到这里,离渊背后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对方在白府的时候就对他有杀意,那他难道还能活到现在么? 这样想来,耿星河那个时候让他离开,难道是真心实意的么?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在这里,已经没有退缩的理由。他现在境界已然不同,再遇见对方也绝对不会被轻易杀死。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白小少爷的伤势。 如果对方真的是白府的管家,那他一定会有医治白小少爷的办法! 云中缓缓落下一个人影,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乘着云落到地上,合掌向白乐天施礼:“白少爷,老夫似乎来晚了。” 红绡和葛昶同时对他回了礼,白乐天轻轻笑了笑:“幸好还不算太晚。” “您不在意这具肉身,但也不可过于随意。女娲娘娘造的肉身,也并不是用来随意糟蹋的。还望少爷把这些话记在心中。” 白山说完,从袖子里取出药丸递给红绡。红绡连忙取水,药丸和着水给小少爷服下。 白乐天服了药,脸上立即有了血色,看上去有生气多了。离渊心下微宽,抬头道谢:“多谢您来……” 他的话没说完,就感到一阵劲风袭来,连忙竖起结界。结界和劲风撞在一起,两相抵消,离渊灵力一震。 白山悠然挥了一袖子,言语中傲然:“老夫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无关紧要的修士也能对我白府指指点点了。” 离渊争道:“您或许不知道,但吾可并非什么无关紧要的修士,吾……” 白山又是一袖子挥来,根本不听他解释:“你并非姓白,又不是我白府下人,甚至连香山界人士都不是!” 离渊不得已只好不停地用结界挡住,但是这样压力颇大,对方的每一袖子都像是一座山压了下来,倒真和他的名字一样。 离渊被他逼得说不出话,知道现在已经不能一味防御了。这样下去,他只怕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就已经被这座山压死了。 他再次用结界挡住对方的攻击,趁着两相抵消对方再一次攻击的空隙,悍然拔出了九渊剑,怒吼一声:“听我说!” 九渊剑剑气霸道地撕裂了白山的袖子,毁了对方的攻击武器。 离渊吐了口气,以为此时便能让对方听话了:“白山,我并没有敌意。” “有没有敌意,老朽看得出来!”白山森然道,浑身上下忽然又充满了熟悉的威压。 离渊虽然境界已经不同,但是感受到这种威压,身体还是忍不住一僵,恐怖的记忆席卷而来。 白山发现了这一点,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看来你以前见过老朽。老朽不轻易出手,既然这样,你恐怕也并非什么善类,死有余辜!” 对方的声音如同一座山一般压过来,曾经感到的威胁又在身边弥漫开来。 但是这一次,离渊已经今非昔比,远不是幻梦中的自己可以相匹敌的。受到这样的威胁,他也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自己的威压也同时散布开来。 他能感觉到白山深不可测,但此时的自己也绝对有一战之力! 他甚至有些斗志昂扬,不是谁都能在现实中报了梦中的仇的!他倒要看看,这次对上,谁胜谁负! “住手!”白乐天严厉地叫道,“你们想把这个地方掀翻么?” 白山忽然收了威压,朝白乐天低头:“白少爷,您说得对。但是这人太过危险,我以为必杀不可。” “你杀得了他么?”白乐天问。 白山沉默不语,最后说道:“总得试一试。” 白乐天耸了耸肩:“既然杀不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况且,我也不希望你杀了他。” 白山说:“少爷,不要这么任性,他……” “够了!”白乐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朝着离渊喊道,“阿渊,你也快点下来!” 离渊收了威压,落到他的身边,看着白山心里有些微妙的得意。 看吧,不管你在什么往我身上泼脏水,白小少爷还是向着我的。 他满意地看见白山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但是碍着白乐天的面子什么也没法做,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白少爷,你最后可别后悔。” “我做的事情,可从来没有后悔过!”白乐天说道。 白山不想再和他争论这种任性的话题,开口说了另一件事情:“白少爷,现在这里太过危险,你还是和老朽一起走罢。曙天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要是他对你做点什么,少爷,你也不乐意的。” “我知道。”白乐天犹豫了一下,“但我想这里应该没有那么危险。” “没那么危险?白少爷,你不知道曙天少爷把什么人带进来了!”白山急躁起来,说话速度也变快了,“他把涪陵带来了!五行宗的涪陵道人!” 白乐天大吃一惊,脸上没有太多表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半天才说:“不太奇怪。雕泷和伊湖都来了,他也应该来。” “但他真的来了,少爷!”白山严厉起来,“不要小看涪陵!” “我没有小看他。”白乐天说,“我怎么可能小看他?” “老夫却很担心这点。”白山叹了口气,“少爷,你该和我一同走了。莫说你身边这人我不放心,你在这里也太危险了。” 离渊听得不太顺耳,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不放心?我倒觉得,我也能保护好乐天!” “你能保护好他?”白山嗤笑一声,根本不把离渊的话当回事,“你自己都可能会伤害他。” 离渊迅速反驳:“我绝不可能伤害他!” “何以见得?” “等等,白山。”白乐天拽了拽白山的袍子,“这件事情我可以确信。他不会伤害我的。” “少爷,你……” “按照人间的说法,我们应该算是恋人了。” 白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看着白乐天好像要说什么,又食指中指并拢指着离渊,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你……” 他连说三个你,然后忽然叹了口气:“随便你们吧!少爷,你不要玩得太过分了。” “我可没有玩。”白乐天脸色一变,“你不会以为这么多年,我做的事情一直都是在玩吧?!” 白山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想法。 白乐天说:“白山!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白少爷,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说这件事情了。”白山说。 他转向离渊:“即便你不会伤害他,但是想要从涪陵手中保护他也太勉强了。涪陵不是普通的修士,他可是五行宗的宗主!据我所知,你们修士挤破头也想去五行宗。说不定你见到他,就求他让你成为他的弟子了!” 离渊以前的确曾经想过要去五行宗,事实上,所有人都想要去五行宗。如果能够成为涪陵的弟子,那就更好不过——然而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现在,说这句话问心无愧:“绝无此事!” “哦?” “我父亲是离宸!他与涪陵仇深似海,我又怎么可能与他和解呢?”离渊此时很庆幸自己出身,若非如此,想要解释清楚这一点却要难上许多了。 白山没料到此时,看了一眼白乐天,白小少爷朝他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件事情。 这下子,白山罕见地踌躇了起来:“就算如此,你也未必能保护好他!” “多一个人总是强一些。毕竟我也是渡劫期的修士了。”离渊轻描淡写道,“你觉得呢?” 白山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愤愤甩了甩袖子,刚刚被离渊切碎的袖子自动修复。 他冷声道:“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了。” 离渊喜上眉梢:“你答应了?” “少爷都想好的事情,我再阻止也没有什么办法。”白山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不过不论怎样,我们修仆还是得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他把红绡和葛昶叫过来,三个人一人一边把守住白小少爷的身边,把他围得密不透风。 “尊者,劳烦你护驾了。”白山悠悠说道。 离渊:“……” 尽管在辩论中赢了,但总觉得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啊。说好要和白小公子独处的呢? ……白山应该是不会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之路坎且坷 ☆、打打闹闹 白山要带他们去白府,对于这点离渊其实心中有点怀疑。他一直以为,白府已经被耿星河控制了,所以白乐天才会不得不沦落到这种地方,到他的怀抱之中。不过,在白山口中,这显然是另外一个故事。 “白府的确被曙天少爷动了点手脚,但是这种小事老朽轻易便能解决。之所以到这种地步,是白少爷太任性了。”白山捋着胡子,唉声叹气,“少爷真是抓住一切机会要去人间,根本不为他自己的身体着想!” “才不是这样!阿渊,你休要听他胡言乱语!”白乐天很不高兴地反驳,“我来人间,自然有我的道理。” 白山从善如流,双手一合,鞠躬顺畅无比:“既然少爷这么说,那就是这样了。是老朽多言了。” 离渊看白乐天的表情,觉得白小少爷恨不得和他的保护者吵上一架。 他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嫉妒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白山管家了。在对方面前,白乐天褪去了超然物外的面具,变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如果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对方也能是这副模样,离渊为此而死都可以。 不过,至少现在,在离渊面前,白小少爷从来没有失控过。 离渊和几人走了不久,心中很是憋屈。白府三修仆,白山,葛昶和红绡如同三面墙一样挡住了白小少爷,把他牢牢地挡在后面,唯一能够和他接触的方向就是正前方:但这个方向对于白小少爷来说,却十分碍事。 离渊几次试图走到他的面前,不是被他说“别在这里,我们还要赶路”,就是更加直接地呵斥“阿渊,别闹”。 谁闹了?!我这是在争取自己的合理利益! 离渊跟在三个修仆后面,眼神几乎已经可以用怨念来形容了。特别是当他看见白山偶尔透露出来的得意的眼神时,他的愤恨就要冲破天际。 这样不行!他一定都想出一个办法,接触到白小少爷,好好杀杀对方的傲气。 这办法还真让他想出来了。 要知道他可是修者,不但能够前后左右行动,还能上天入地! 离渊踩上飞剑,嗖嗖飞到了白小少爷的头上,坐着飞剑亲切地对他说:“乐天,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白府?” 白乐天无奈地抬起头:“阿渊,你能不让我头顶对着你的屁股么?” 离渊:“……” 他绝对不要轻易放弃,一瞬间又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不要头顶对着皮肤,那头对着头就行了! 他倒转过来,双腿夹着飞剑,头冲下盯着白小少爷:“乐天。” 白乐天:“……”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没有忍住,很快就大笑起来,笑得格外畅快。白小少爷本来就不是会克制愉悦的人,刚刚捂嘴不过是为了防止刺激到离渊——他显然失败了。 离渊的脸黑了一片,叫道:“我有这么好笑么?” “自然是有的。”白乐天悠然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修者。你要是哪天想通不想要去统治世界了,倒是可以去做个几千年的逗趣人,我一定捧场!” 离渊差点给他跪下去。逗趣之人?他倒是想得出来。 离渊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你也知道,我不过是想要找个地方和你说说话。” 白乐□□他笑了起来:“我知道。” 既然他知道,还不说话,那就是不想要遂他的愿望了。一想到这点,离渊就忍不住要再唉声叹气。 可是谁想到呢?白乐天却突然对他张开了手臂,催促道:“快点。” 离渊一愣:“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离渊灵犀一点就通,恍然大悟之后,狂喜地抱住他,两人一起坐在自己的飞剑上,在三个修仆的围绕之下一同前进。 温香暖玉满怀,离渊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对方的头发,觉得满鼻子都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 他抱怨道:“你向来有办法,怎么现在才说?” “阿渊,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白乐天坐在他的怀里,不像是被他抱住的爱宠,倒像是离渊是服侍他的大太监。 离渊问:“这又怎么了?” “救急不救穷。我见你着急,才拉你一把。至于你脑袋里空空如也,我却没有什么办法了。” 离渊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意识到对方在损他,一时间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要不是这是白小少爷,他早就发作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自己的父亲离渊,谁能这样对他说话? 但是对方是白小少爷,离渊就只好忍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委屈地说:“我脑袋里什么时候空空如也过?” “那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出来了?”白乐天侧过脸看他。 离渊一见到对方的脸,就说不好话了,又是愣了好久,才喃喃说:“我只是一看到你……就脑袋里一片空白了。” 白乐天笑了起来。他凑过去亲吻了一下离渊的脸颊,然后迅速转过脸,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真可惜。” 离渊一听到他这话,浑身一冷,连忙截住他的话头:“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白府?” 白乐天知道他不想继续往下说,也贴心地不提:“不远了。” 离渊一想到到白府之后的事情,就浑身难受。 在这一路上有不少阻碍出没,对他们一行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此时离渊却处处表现起来。 无论是暗器陷阱,还是幻境中的各种怪物,离渊都争着去阻挡。 白乐天一直歪着头看他,眼神似乎有些怜悯。但离渊一看过去,对方就露出灿烂的微笑了。 离渊于是把这当做鼓励,身体里充满了力量,继续奋力防御攻击。 他又一次攻击了幻境里出没的东西之后,白山忽然挡住了他:“停下吧。” “怎么了?” “停手吧,你这个样子太慢了。”白山低声说道,“照你这个样子,我们再过两天都到不了!” 离渊巴不得一直都到不了白府,但是这话他可没办法在这里说。 他模棱两可地说道:“是么?” “正是如此,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白山郑重道,“白少爷,我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是么?我倒是觉得,现在看看风景倒也不错。”白乐天在他的怀里开口了。离渊说不出口的话,他倒是轻轻松松就能说出来,而谁也不能指责他什么。 不,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能指责。 听到这句话,白山明显被激怒了:“少爷!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白山……” “既然如此,老朽就撒手不管了!”白山不等他说什么,自动退开。 离渊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对方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不愿意靠近。 离渊问:“他……” “不用管他!”白乐天叫道,“既然他想要这样,就让他散散心吧。” 红绡在一旁说道:“少爷,他这次也太过分了吧。他屡次都是这样,不曾把您的意思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他不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他是太把我放在心上了。”白乐天叹了口气,“别管他了。他既然来了,是不会走的。” 红绡一脸不赞同。但她和白山完全不一样:既然她的少爷说了不要管,她就老老实实地不去管了。 这一点,离渊倒是尤为欣赏。无论是弟子还是朋友,他都喜欢对方以他的意思为主。 在这个标准之下,红绡和葛昶都是合格的,但白山却完全不能入眼。 他忍不住问道:“乐天。同样是修仆,他们两人倒和白山管家完全不同。” “那是当然。”白乐天说道,“他们是不同的。” “不同?怎么个不同法?” “你也看见葛昶是如何来我这里的了,红绡也是差不多的方式。但白山不一样,他在很久之前就是我们白府的管家了,即使对于白花朝来说,他也是长辈,十分值得尊敬。” 离渊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是这个样子。看来即便在今天,他还是把自己当做长辈呢!” 白乐天无奈道:“阿渊,什么叫做当做长辈?他本来就是长辈……” “本来就是?”离渊疑惑道,“难道对方不是你们的管家么?” 白乐天愣了一下,然后说:“没错。但是即便如此,白花朝还是把他当做自己的长辈,仅次于天地君亲师。” 这倒是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可离渊仔细想了想,却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这是白花朝的所思所想……乐天,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这种事情你们白府的典籍上也有所记载?” 白乐天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没错,都有记载。白花朝大概……大概是个很喜欢记日记的人。” 白花朝记日记?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离渊起了兴趣,还想要再仔细追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 这灵力似曾相识,让离渊迅速扭过了头,脸色一变。 看来,现在又有新的敌人要迎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永远不消停的敌人们 ☆、新的敌人 这阵波动惊动了一行之中所有人。白山迅速从后面赶来,扫了一眼白乐天,见他毫发无伤,便说:“白少爷,前方恐怕会有不测。以防万一,我们应该换一条路。” 离渊却有不同的意见:“敌暗我明,现在形势对我们不利!如果对方过来游击,对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不如主动出击,以绝后患!” “不可!”白山一甩袖子,“现在事情并不明朗,还是保守为好!” “我可见过不少修士自以为保守安稳,却丢了戚戚性命!你想得出来的保守,对方自然也想得出来!可别忘了,耿星河此时说不定也在对方当中!” 白山气得胡子乱颤,食指中指并拢指着离渊:“你!你!你!好吧!这件事情就让白少爷来决断!我不管了!” 离渊也不退让。他倒是觉得,如果白乐天决定,自己是不会输的:“正好!就让他来决定!” 白乐天被两个任性的家伙烦得脑壳疼,随便一指:“离渊,按你说的做吧。”他转向白山,微微摇了摇头,“阿翁,这件事情没什么谁对谁错,但我却有点不祥的预感。还是看看为好。” 白山一甩袖子:“哼!白少爷,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老朽还有什么话好说?!不如早些离开,也让你眼前清净!” 说罢,他倒当真要拂袖离开了! 这次不等白乐天阻拦,离渊已经先一步去阻拦了:“等一等,白山管家!” 对方停住脚步:“修士,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自然是有的。”离渊不慌不忙地说道,“管家翁是想要满足自己,还是想要保护乐天呢?” 白山明知这句话大有陷阱,但还是不得不回答:“自然是要保护白少爷!” “既然如此,您就走不得!”离渊说道,“这敌人来得蹊跷,吾想要自己去查看,不能护得乐天周全。还请管家翁保护好乐天,也能让我在前面安心无忧。” 白山叫道:“我又为何要为你做这等事情?!” “您做这件事情是为了乐天。”离渊说道,“无论如何,我希望他都不要受到一丁点伤害。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就只有管家翁您了。” 离渊这几句话说得高明至极,先是提醒对方这是为了白小少爷,其次又提到对方受伤的可能,最后又竭力恭维白山。别说白山,就是又臭又硬的石头也要被这一席话说得心动了。 白山果真软化了。他犹豫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快回。若你久不回来,我就带着白少爷回府了!” “自然如此!”离渊赶紧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白乐天从怀中放下,注视着他的双眼说,“我快去快回。你不要担心。” “去吧。”白乐天烦透他腻腻歪歪,挥着手让他赶紧走。如果他出事,白小少爷当然不会乖乖回府,但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必要说出来呢? 这话没说出来,离渊居然也看不见,满心失落地走了。 他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快些回来,免得对方真的抛下他走了。 他御剑飞了不多时就找到了刚才发出巨响的地方。即使在现在,这里的灵力也非同寻常,让人很有探查的欲望。 自从离开了小岛,他们下了船,已经走入了一片森林,森林里郁郁葱葱,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却阻碍了他进一步观察。 离渊谨慎地放出灵力,深入探查这周围的事物,忽然在一棵树后发现了一个人影。 他连忙跟过去,但这个时候,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离渊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刚才要是更快些,说不定已经揭开敌人的真面目了。 然而后悔没有用,他再一次展开灵力,希望能够找到对方刚刚留下的痕迹。 他刚刚放出灵力,忽然听见了一阵乐曲声。 这乐曲声着实动人,让他忽然想到了红绡。对方擅长音律,而白乐天将她时时带在身边,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而能让这枯燥路上有乐曲相伴。由此看来,她倒当真是个合适的修仆。 一路上时时听着对方的乐曲,离渊对于乐曲的抗拒能力也强了不少。这音律中隐隐有蛊惑之意,但离渊已经不为所动了。 正相反,他听着这乐曲,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要他说,他早该想起这个人了。 通晓音律,实力高强,与他们为敌的,现在离渊就只能想到一个人:伊湖! 伊湖是什么人?他不但是涪陵的弟子,更曾经在这秘境之外狙击过白小公子他们,现在他被耿星河带入秘境攻击他们也是顺理成章! 一想到这件事情,离渊心里的迷障就已经解开了大半。他回忆起伊湖的灵力特征,目标明确地搜寻过去! 一旦目标明确,事情就好办多了。 对方虽然小心,但是仍旧难免露出尾巴。 离渊顺藤摸瓜,抓到对方的痕迹,然后用灵力狠狠一拽! 森林中发出一声痛呼,离渊把伊湖揪出来,抛上了天空,然后自己脚踏飞剑跟了过去。 伊湖知道现在已经没机会逃了,恨恨在空中站定,叫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无冤无仇?”离渊觉得这个词极其可笑,“这倒是让我吃惊了。” 伊湖定了定神,觉得对方还有争取的可能:“我的目标不过是白乐天!如果你放过我,待我杀了他,我向师傅举荐你!你天资过人,必定能够被师傅看中,成就一番事业!” 离渊更觉得好笑了。他靠近对方,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想要当别人的弟子?” 他刚靠过去,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对方的身体一阵扭曲,暗叫不好。对方显然并不是真心想要与他和解,倒是他一时之间中了对方的计谋。 不过,在修真界,一力降十会,计谋再强,修为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 离渊抬手轻轻一弹,周围的音律纷纷被打散;他再弹了一下,猖狂逃窜的伊湖如同受到重击,直直地朝着离渊飞了过来。 离渊抬起一只手,正好抓住了飞来的敌人。 对方再没有什么乐师的优雅,满脸狼狈,看见离渊的时候眼里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尊者,我错了!我错了!”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地方错了。”离渊讽刺一句,抬起手,狠狠地打在对方的胃上。 尽管身为修者,往往不是五谷杂粮,但是脆弱的地方依旧比别的地方脆弱。 伊湖惨叫一声,大声求饶:“尊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别杀我!” “我不杀你。不过我下一次,会对准你的丹田。”离渊悠悠然说道,但这张脸在伊湖眼中一定是狰狞无比了。丹田对于修者,犹如心脏对于凡人。如果丹田破碎,虽然不至于丢失性命,但是修为尽失,也离死不远了。 伊湖听到这话,不停地叫道:“求求你!尊者!求求您!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废掉我的丹田!” “做什么都可以?”离渊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另一个攻击者来。雕泷他在秘境曾经见过一次,但那不过是白花朝凝结出来的幻境罢了,并非真人。 然而既然伊湖和雕泷都是被耿星河请来的,既然伊湖在这里,很可能雕泷也在!而他们两人彼此熟识,未必就不能合作! 一想到这里,离渊忽然就升起了警惕:既然伊湖在这里,那么雕泷在哪里呢?他是不是去攻击另外的人了?! 离渊悚然一惊,厉声喝道:“你知道雕泷么?他在哪里?” “别打我,别打我……”伊湖求饶的声音小了下来,睁眼看了离渊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尊者,你想知道雕泷在哪里?嘿嘿,师兄他和我不一样。他很聪明……” 离渊狠狠锤了一下对方的丹田,但没敢直接废掉;若是如此,对方必然不会告诉他事实了:“他在哪里?!” 伊湖又是一声惨叫,诡笑着说:“我知道他去哪里了……他一定去了你最在意的地方!” 正在这时,又一阵熟悉的波动从远方传来;而这次,这是从刚刚他离开的地方传来的。那里有白小少爷,以及白家的三个修仆。 从理智来说,离渊并不相信对方能够战胜白山和葛昶,但是从感情方面来说,他无法忍受白乐天遭受威胁。 他勃然色变,将伊湖狠狠向下掷去,同时召唤出飞剑,御剑回身赶去,只求尽快安心。 等他回了那里,正看见葛昶在和一个人搏斗。再仔细一看,对方就是雕泷,只不过是换上了另一张面具。 雕泷和葛昶有宿怨,葛昶本来就是招招不留情的打法,现在更是招招致命。 离渊看见他,松了口气,再去寻找白小少爷的身影,看见之后更加安心。 然而这安心只持续了片刻,下一瞬间,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白山在哪里? 葛昶在和雕泷缠斗,红绡陪在白乐天身边,那白山又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他不在这个地方,又是为什么而离开呢? ☆、恩怨已了 “白山去哪里了?”离渊问道。 红绡回忆着说道:“之前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和少爷汇报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真是毫不在乎你们少爷的安危!”离渊不由升腾起怒气。白山刚才说得好听,要带乐天尽快离开,可是一旦自己发现了危机就不管他自己走了! 要是白小少爷因此出了什么事情,他能负责么? “别这么激动,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白乐天漫不经心地说道,“白山离开有他的理由。他的确发现了点了不起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我是信任他的。” “哦?”离渊挑起眉毛,心里冒起了酸泡泡,“这么说,我发现的东西就无关紧要。” “……我可没这么说。”白乐天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你别这么敏感,阿渊。” 离渊:“……” 他这么敏感都是为了谁啊! 他在背后感觉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灵气,在这灵气侵袭过来的一刻就已经认出对方。他头也不回,一柄飞剑在身后凝结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转出十一个分剑,一共十二把剑合并成阵,硬碰硬地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挡住攻击之后,十二把剑朝着十二个方向飞出去,在空中眼花缭乱地旋转过十二圈,从四面八方朝着对方刺去。 一阵狂轰乱炸之后,对方被打出原型,像一块破布一样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那人分明是刚刚被他全方位虐打的伊湖,却没想到这时候又追了过来。 离渊穷追不舍,飞到他的面前,用剑抵住他的喉咙:“没想到你还敢来!” 对方想要攻击他报一剑之仇也就算了,然而他分明感觉到,对方刚刚的目标是白小公子,这就是他完全不能忍受的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放过他,干脆在这里了结他的性命,以绝后患! 伊湖眼里恐惧不已,但依旧嘴硬:“你杀死了我,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哈哈哈哈……” 离渊愤怒不已,挥剑就要动手。 “等一下!”白乐天忽然开口道,“阿渊,抱歉,但是我这里还有一个旧怨需要找他了结。” 离渊不情愿地停下手,劝道:“如果现在不动手,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并非不动手,只是不由你动手罢了。”白乐天走向伊湖,从上面看着他,说道,“伊湖,我知道你为什么追过来。你想要与我家红绡比琴。” 伊湖苦笑:“只怕我没有机会了。” “不,我打算完成你的愿望。”白乐天挥手招来红绡,“我允许她为你弹奏一首。” 离渊向白乐天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对方冲他笑了笑,仿佛是让他安心。 离渊半信半疑地看过去,红绡盘腿坐在地上,古琴放在膝盖上,素手一拨,弹奏了起来。 琴音从古琴上升起,越过红绡全心沉浸的容颜,越过伊湖瞪大的眼睛,越过白乐天愉快的笑容,越过离渊如临大敌的姿势。琴音缥缈,从悠远之处传来,借红绡的古琴存在于现世,吹响寂静之铃,把整个世界包裹在其中。 一时间,天地都归于寂静,甚至连打斗中的葛昶和雕泷都有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等待这琴音响过。 世界没有声音,只有风从远古一直吹过来,吹向来生。 离渊听着这乐曲,只听见了天音威重,从天上压了下来,将一切都粉碎。 他不由自主想要后退,袖子却被白乐天牵住。对方拽住他,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离渊莫名其妙地镇定下来,琴音对他的影响力渐渐降低了。 最后一声渺远的琴音飘过,伊湖带着满足的笑容,身体渐渐变轻,化作星飞上了天空。 离渊望着他消失在空气中,震惊不已。 红绡放下琴,朝着伊湖的方向鞠了一躬。 她转过身,重新站在白乐天背后,带着谦卑的微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白乐天抓着离渊的手,轻声和他说道:“伊湖以前曾经看过红绡弹琴,念念不忘,也有了几百年吧。现在得偿所愿,应该没有任何遗憾了。” 离渊心中有莫名的情绪郁结,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口气呼了出来:“的确,没有任何遗憾了。” 另一边,雕泷和葛昶的战斗也到了尾声。 葛昶在手上绕着刀片,在雕泷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雕泷且战且退,狼狈不堪。 他的画笔秃了一半,画出的使魔摇摇晃晃,一击就会轻易破碎。脸上的面具破成两半,露出下面被火焰灼烧过的狰狞面孔。 葛昶对他毫不留情,刀片招招朝着致命之处。 雕泷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面孔狰狞不已,朝着葛昶疯狂地攻击。 葛昶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然后抬起手射出一刀。 这一刀插在对方的喉咙上,雕泷露出一个僵硬的表情,直直地倒了下去,身体化作星尘。 “我报仇了,雕泷。”葛昶低声说道。 还没等一行人松口气,离渊忽然发现雕泷的星尘并没有飞上天空。正相反,他的星尘在空中旋转着,越来越快,变成了飓风。 葛昶躲闪不及,被这飓风卷了进去。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5节 飓风进展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离渊和白乐天面前。 离渊抱起白乐天急速后退,飓风却吞噬了躲闪不及的红绡。 眼睁睁看着两个修仆都被飓风吞了进去,白乐天脸上也有些凝重:“这不好办。” “不好办?”离渊带着白乐天一路后退,总算退到了飓风势力范围之外。飓风不再扩大,离渊这才敢把白乐天放下来,忧郁地望着那飓风:“这很难解决么?” 他没等对方回答,已经抽出九渊剑,猛地劈出一剑。 剑气顺着大地撕裂了飓风,将它撕开一道裂缝。还没等离渊高兴起来,那道缝隙自己闭合了,重新成为了飓风,愈发猛烈地吹了起来。 白乐天在一旁说道:“这是他们两个人血气凝合,涪陵给他们施的术自动生效了。” “那该怎么办?”离渊皱起眉头,“难道就让这飓风继续肆虐下去?” “那倒不必。”白乐天笑了笑,“事实上,解决这个的办法很简单。” 他指向飓风,让离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你看见了么?这飓风里有两个核心,一个来源于雕泷,一个来源于伊湖。涪陵没注意到这点,让我们有机可乘。把这两个核心同时切断就可以了。” 离渊注意到了那两个核心,在飓风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两个人形。 他若有所思:“就是那里?” “就是那里。不过我有点担心阿长和红绡在里面会被波及到……”白乐天冥思苦笑一会儿,摇了摇头,“罢了,看他们的运气了。” 离渊最看不得他这幅神情,立即说:“不必。我……只要进入飓风,便能看见他们,一定不会伤到他们。” “是么?”白乐天皱了皱眉头,罕见地并没有答应,“我怕这里危险。” 白小公子这是在担心他自己的安危!离渊大喜过望,可此时确实没什么办法,他只好亲口确认:“这么说,你让我就在这里劈开飓风?若他们有什么事情,你也不会后悔么?” “后悔是会的,只是我有些担心。”白乐天叹了口气,改口了,“你去吧。” 离渊自认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听他这样一说也有些犹豫:“乐天,不然我还是在你身边吧。” “不必!”白乐天这次却更坚决了,“是我多虑了。你去攻击吧,没什么事情了。” 离渊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听从了他的建议。既然担忧,他只好加快动作,以求心安。 他御剑飞入龙卷之中,一眼就看见了葛昶和红绡。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太大损伤,只是一时被龙卷困住,无法逃出。 离渊放下心,手中拿起九渊剑,对准了两个核心,剑气席卷而出,正好笼住两个核心;随后剑气迸裂,顷刻之间撕碎了整个飓风。 飓风已破,红绡、葛昶毫发无伤,离渊急着回去白小少爷身边。 他始终因为刚才的对话感到不安,觉得只有先一步回去才能安心。 只有当白小少爷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会突然失去他。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令他惊恐的一幕。 他销声匿迹已久的“挚友”耿星河突然出现在了白小少爷身后,手上拿着一把短刀,朝着白小少爷的脖子刺了过去。 现在想要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离渊只能尽力加快速度冲上去,希望自己还能来得及留住白乐天一条命。 时间慢了下来,他一寸一寸逼近两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距离小少爷的脖子越来越近—— 然后停留在两根白皙的手指中间,再不能前进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何有些激动ww ☆、真相 白乐天用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夹住了耿星河的刀,再随手一弹,耿星河被他震出几米开外。 白小少爷头也不回,喜怒难辨地说道:“你不该在这里动手。” 耿星河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总算不装成凡人的模样了!” “白乐天的确是凡人。” 耿星河嘲讽地大笑起来:“那你是白乐天么?” 离渊赶到白小公子身边,看看他,再看看耿星河,忽然踌躇起来。他们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这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白乐天,但是对方脸色罕见地阴沉下来,迟迟没有回复这句话。 耿星河冷笑:“别装了!现出真身吧!” 白乐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忘了么,曙天?之前那个毒是你给我下的。” “……” “我暂时还没法动用灵力,你说的事情我做不到。”白乐天静静说。 耿星河:“……” 他勃然大怒:“什么做不到!这根本不是你的真身!这个身体中了毒,跟你现出真身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想见到的是投影么?那个我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白乐天脸色一变:“那个真身你永远别想见到!” 耿星河拿起刀又想动手,这次离渊可不会再在远处旁观,一剑挥出架在两人中间,低声喝道:“耿星河!” 不管白小公子隐瞒了什么事情,他也绝对不会放任耿星河就这样欺负他! 耿星河看见他十分头疼:“离渊兄,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那倒是与你无关!”离渊冷冷道,“你若是一定要伤他,我就一定要杀你!” 有离渊这句话,耿星河自知已经占不到便宜,虚晃一击即走,远远留下一句话:“离渊兄,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待耿星河离开,离渊站在原地许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理应询问白小公子这件事情的缘由,以及刚刚一指,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到最后,深吸一口气,才下定决心问道:“乐天,刚刚耿星河所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过问。”白乐天说。 离渊忍不住仔细看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脸上一片空白。他不由有些怒意:“连我都不能知道?!” 红绡上前一步:“尊者,这件事情……”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离渊盯着白乐天,不愿意轻易放弃,“如果我一定要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么?” 白乐天避过他的眼神好久,叹了口气,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如果我说,你如果想知道真相,现在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都会化为乌有,你还是想要知道么?” 离渊不答反问:“你告诉我结果之后会杀了我么?” “自然不会。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之后,一定没法像现在这样对我。” “那我的确觉得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离渊说,“我不觉得你这样欺骗下去会有什么好处。况且,我们不是……” “阿渊,我见过太多人了。修士的感情并不比凡人更加牢固。”白乐天摇了摇头,“但是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离渊目光灼灼:“你说。” 迎着他的目光,白乐天却又有些迟疑了:“不,这件事情还是从长计为妙。在这种地方,未免也太、也太仓促了。” 离渊望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现在,你还是觉得我还是没有正当理由让你把一切说出来么?” 白乐天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眼神分明泄露了他的心思。 离渊握紧手掌,里面凭空出现了一把剑。那是九渊剑,他的本命法宝。 他抬手把这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边上,决绝道:“如果我以死相逼呢?” 白乐天愣住了,扑过来叫道:“你做什么?!” 离渊此时对自己也唾弃不已,竟然为了知道对方的秘密不惜如此不自爱。但是为了逼出对方的一句真话,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九渊剑和他自毁,他虽然会受创,但也不至于死;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把剑最后一秒会不会真的砍下去。 但当他看见白乐天惊慌的神情时,心里甚至有一种快感。 过去对方即使遇见最可怕的事情,也不会慌乱一丝一毫。但是为了自己,对方竟然露出了这种表情,也算是自己的成功了。 他的剑渐渐用上了十分力道,似乎他已经笃定对方必然能够救下他。 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暗叫一声不好。白乐天未必能够救下他,而他做这件事情的初衷也绝对不是为了自杀。可现在一切已经严重脱轨,他竭力想要收回力道,却感觉力不从心。 他心中不由也觉得这件事情荒唐起来:难道他就要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死? 九渊剑撞过去,当的一声脱手飞出,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可剑锋和脖子中间又哪有什么东西呢? 离渊死里逃生,顾不得感慨,急忙朝白小少爷的方位看去。 他看见对方的瞬间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手中凝出一把剑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倒下去。 白乐天忙走过来,叫道:“阿渊……” “别过来!”离渊失控地叫道。他的脑海里乱作一团,数不清的线索飞快地纠缠、理出头绪。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冰冷的灵力在浑身游走,让他不寒而栗。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他也看见了那个从白乐天身上迅速消失的影子。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身影。 不会忘记对方温柔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 不会忘记对方简单却极尽危险的手段。 他是白花朝,这个名为香山界的凡人的乐园、修士的地狱的铸造者。 他的身影无处不在,或许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更加无处不在。 “阿渊?”白乐天担忧地上前一步,离渊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他看见对方顿时煞白的脸色,心里也一阵难受。 白小少爷刚刚用了灵力,现在一定很痛……但他却并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若他刚刚没有看见那一幕,现在一定会心疼地上前去安抚白小少爷。可当他看过那一幕之后,虽然依旧想去安抚,但是对方是白花朝这种恐怖的可能性阻止了他。 对离渊,不,对任何一个来过香山界的修者来说,白花朝这三个字就足以成为噩梦了。 别说抱住他,就是看见他也心有余悸。 白乐天难过地看着离渊:“你看见了。”他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离渊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问了自己此时此刻最关心的事情:“你是白花朝么?” 他死死盯着对方熟悉又陌生的脸,却并不想要听见对方的回答。 白乐天额头上出着冷汗,禁用灵力的毒再一次发作了。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然后说:“没错。” 不用更多的话了,阿渊肯定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预言中的事情马上就会发生,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也即将化为乌有。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凡人啊。渴望获得自己没有的东西,是要遭到惩罚的。 深爱着凡人的一切的他并不是凡人,这不是莫大的讽刺么? 离渊见鬼了一样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白小少爷在他的眼中逐渐扭曲,他慌忙闭上眼睛转过身,然后御起剑飞走了! 他不知道逃了多久,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头脑一片混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抹到了一手虚汗。修士平日根本不出汗,有这个反应也是震惊到了极点。 离渊深呼吸着默念剑诀,结出大智慧手印,好让自己心平气和,不去想刚刚的事情。 思绪一旦拐到那个方向,就再也控制不住,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踉踉跄跄在地上坐下来,想起自己的九渊剑还丢在之前的地方,不由骂了一声。 “现在你明白了么?” “谁!”离渊喝道,一转身看见了自己的“挚友”。 耿星河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自顾自地说:“你现在明白,我之前的感受了么?” “……”离渊无言以对。 “他是个伪君子。整天说着自己多么爱凡人,不过想要看见凡人的痛苦罢了!他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谓的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重新找一个躯壳夺舍重生罢了。可笑我还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后辈,他根本不配!” “星河!”离渊呵斥道。就算在现在,他也不想听见别人用这种话来攻击白小公子。 “不仅如此,白花朝的真身并没有死去。他一直在香山界的某个地方,像个幽灵一样活在这里,他从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真身。”耿星河嗤笑一声,“真是太可笑了。不想要成为修者就不要修仙!成为修者,又唾弃修者,他这又算什么呢?!” 耿星河激动地看向离渊:“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应该另有苦衷。”离渊克制地说。他现在冷静了一些,刚刚得知真相的震惊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他意识到,他并不想要恨白小公子。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维护他!”耿星河不可思议地说,“他是个混蛋!” “不,他是个……”离渊闭上眼睛,“他是个温柔的人。” 哪怕对修士,白小公子大部分时候也是温柔的。 “你一定是被骗了!” “不!”离渊下意识地反驳,“他不会骗我!” “不会骗你?那他怎么不把他的真实身份早点告诉你?” “一定是有原因的!”离渊说,“有原因的……他一定是太爱我了。”他忽然回忆起刚刚白小少爷煞白的脸,一阵心疼,“他怕从此我不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给对方找理由,还是给自己找借口呢? ☆、两清 耿星河忍不住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离渊,他开始发现对方比他想象得还要更蠢。 “你觉得白花朝会因为这种事情不告诉你?”他忍不住嗤笑一声,“他不告诉你,只是因为他不想告诉你而已。醒醒吧,离渊!” “他是白乐天!”离渊皱起眉头。 “他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耿星河摇了摇头,“他欺骗了你。” “……就算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恨他。”离渊强行转移了之前的话题,“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他对你可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和我游历的时候法宝频出,难道不是从这里来的?” “自然是从这里来的。”耿星河笑了笑,但这笑容里满是狰狞,看不出任何喜悦的神情,“但这是他欠我的!” “他不欠任何人……” “他欠我!”耿星河打断了离渊,“他欠我,因为……”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接下来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杀了我全家!” 离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白花朝的手段,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和白乐天以及耿星河联系起来。 而现在,耿星河却要强迫他把这一切都看进眼里,记在心里。 他的声音干涩:“他做了什么?” “他杀了我的父母,把我带回去,自己夺舍成个孩子,我们两人像是兄弟一样长大。他夺舍的事情只有那三个修仆知道,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后辈。”耿星河摇了摇头,“可是纸包不住火。就算是白花朝,他有时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所以耿星河知道了真相,把离渊卷进了整件事情里。而离渊自己更是阴差阳错,爱慕上了白小少爷。 离渊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对方,更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白小少爷。 “你确定么?” “我要是不确定,我又有什么理由这样恨他?”耿星河苦涩地说,“这里是我的家……是我长大的地方啊。” 离渊无言以对。除此之外,他的确也找不出别的原因来解释这一切。 但他还没有死心:“至少你应该亲口问问他。” 耿星河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差点要跳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去问他?!他会杀了我!” “你应该问问他。”离渊说,“至少现在,这么多次,我从来没看出他要杀了你,是你要杀了他。” “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 “按照你的说法,我觉得他什么都应该知道。” 耿星河愣住了。 他顿了好久,微微软化地问:“如果他杀了我呢?我可没有第二条性命可以用来尝试了。” 离渊不由好笑。他偷袭被抓的时候一脸大义凛然不畏死亡,到现在反而畏手畏脚,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怕死还是隐隐知道白乐天不会杀他。但无论对方是什么想法,离渊都不打算放纵下去。他正色道:“他不会杀你的。否则我饶不了他。” 耿星河:“……” 耿星河:“哥们儿你以为你是谁?你饶不了他,难道他会在意么?” 耿星河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心想着嘲笑离渊,但他和离渊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竟然接了这句话:“我会在意。” 耿星河猛地转过头,然后和同样看过去的离渊一起愣住了。 离渊努力平稳着声音叫道:“乐天?” 白小少爷走了过来:“我会在意的。曙天,把你的问题说出来,如果我可以回答,我就告诉你。不过我认为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白乐天说话和平时全不一样,离渊望着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而耿星河的惊讶被愤怒所取代了:“你到现在还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么?那我问你,我的父母是不是你杀的?!” 白乐天闭了闭眼睛:“你以前问过我这个问题。” “对,那个时候你还不叫白乐天……” “我没有回答你。”白乐天打断了他,“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没错,我杀了你的父母,但是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耿星河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离渊拉着肯定已经冲上去了,“不错,你是问心无愧,你从来不在乎修士的性命!我的父母肯定也是这样,只是因为他们是修士,就应该被你杀死?!” 白乐天抬起头:“谁说我因为他们是修士就杀了他们?” 耿星河愣了一下。他的确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但是按照白花朝一贯的手笔,他理所当然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现在对方说不是这么回事……“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因为他们要杀我。”白乐天说,“准确地说,是他们让还是凡人的你来杀我。” 耿星河目瞪口呆。 白乐天娓娓道来了过去的事情:“你的父母觊觎香山界,又知道我爱凡人。他们便生下你,不给你灵气,你出生的时候便是个凡人。养了你几年,给你一把匕首,丢在我家门口。我心软捡了你,谁知道你一刀就朝着我的脖子抹过来……我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凡胎肉身,那一下子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我重新夺舍后自然杀了两个仇人,可怜你孤苦伶仃,这才把你留下的。一开始的确并不情愿,但我后来很喜欢你。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但是我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如果你要杀我,我是要反抗的;如果你要走,我不再留你;如果你想留下来……”他笑了笑,“那我很高兴。” 耿星河轻声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他一直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这一方,然而事实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白花朝绝非好人,但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就像是对方自己说出来的那样,“他已经仁至义尽”。 “这不是真的……”他激动起来,又摸出了他的匕首,一咬牙就要朝着白小少爷冲过去!只要把对方杀死,对方说的话就全部不算数,他也就为父母报仇了! 离渊也被对方的话惊到不少,但毕竟没有耿星河这样激动,发觉对方动作的第一时间就抓住了耿星河的腰带。耿星河啪叽一声滑倒,他真是情绪激动得连自己是个修士都已经忘了。耿星河跪在地上,白乐天走到他的面前,伸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他用了十分力,甚至还带了些灵力,耿星河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耿星河怔怔摸着自己的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巴掌算是还我之前给你的一切。”白乐天冷冷道,“我们今天恩怨两清!” 他说话动作都决绝不已,离渊却注意到对方身后红绡表情并不怎么放松。红绡向来以白小少爷为天为地,和他想法几乎没有过出入。她现在的表情,会不会才是白小少爷真正的想法? 想到这里,离渊上前一步,拦住了白小少爷。没等对方开口,他已经对耿星河说话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耿星河:“什么?” “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你又何必对两个几百年前的父母念念不忘?”离渊说道,“难道生恩真比养恩重?” “自然如此。”耿星河嘴硬道,“生养生养,生在前,养在后!” “可你要知道,若没有这位,你此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那双父母,不知道又把你置于何处?”离渊一甩袖子,嘴上却悄悄把白小公子的名字隐去,“你如此生气,是为了你那双父母,还是为了你被欺骗呢?” “自然是为了父母!”耿星河心虚起来,却依旧嘴硬。 离渊高深莫测地一笑,又换了个话题:“你本来就没有攻击成功的把握,又为何要攻击?依我看来,星河,你倒不是要杀死这位,而不过是要获得原谅。只可惜,并非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 “我凭什么要求他原谅……”耿星河这样说着,目光却已经悄悄瞥向白小少爷。对方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看到耿星河的时候还是不忍地柔和了目光。 “如果我能原谅你,你会留在这里么?”白乐天问道。 耿星河条件反射地拒绝:“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他偷偷看了一眼对方,迟疑道,“但我也不想永远离开这里。” 无论走多远,总希望能有一个地方回来。既然这里对他并没有仇怨,耿星河忽然就重新燃起了依恋。 白乐天露出了笑容:“你随时可以回来。” 耿星河有些不敢看他,低头说道:“但是我觉得,我已经没脸说这种话了,毕竟我已经做了一件不值得被饶恕的事情……” 离渊看两人重归于好好得好好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糟了。 只听耿星河继续说了下去:“我把涪陵带进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开始boss战,请注意存档! ☆、死敌来袭 听到涪陵已经来到这里的消息,离渊心里一声重锤敲下。他不由望向白乐天,却看见对方泰然若素:“不必担心,白山已经去追了,他不多时就会回来。” 耿星河说:“但是凭借白山可战胜不了涪陵。” 白乐天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离渊看见他担心,自己也不由担心起来,对他说道:“不必担心,你白府这里还有这么多机关,总能阻他一阻,再不济也能离开。你们两人齐心协力,总不至于还输给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涪陵吧!” 他没有说的是,白花朝曾经在这里把涪陵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也没有输了的道理。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指出两人是同一人。 白乐天望向他,神色莫测地看了他许久,开口却没说什么好话:“你没必要这样做。在下是因为毒才保持这个模样,否则绝不会还保留着这张脸欺骗你的感情。” “这不是欺骗。我是心甘情愿的。”离渊心绪复杂地望着白小少爷,却依旧移不开眼。对方有着自己最爱的容颜,最温柔的话语。如果一开始只是被他某个部分吸引,现在离渊的的确确迷恋着对方的全部。 白乐天显然并不信他,嗤笑一声说道:“难道你当真不在乎?” 离渊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如果说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一定是骗人。但我们之前的那些也都是存在的。” 白乐天皱起眉头,声音里有些无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何日出生,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你知道的不过是我喜欢你罢了。” 离渊的眼睛亮了亮:“那就足够了。除此之外的事情我都可以慢慢去了解。你……也会让我慢慢了解吧。” 白乐天对他的态度怀疑不已,嘲笑道:“你刚刚还慌不择路地逃跑,现在怎么又开始说这些话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着一腔热血——” 他说着,忽然伸出手抓在离渊的脖子上,捏紧了手指,叫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听我的话,马上就走!” 离渊立即觉得难以呼吸了。本来以修士龟息之功,一时半会儿不呼吸也算不上什么;但对方的力气仿佛才发挥了一丁点,压力不断施加上来,饶是离渊也有些心惊了:这样下去,他的确会身受重创! 说不害怕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从来把白小少爷当做保护的对象,从来没考虑过有朝一日对方也能成为他的敌人,更没想过对方一旦出手竟然能有这般威力。 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压力反而激发了离渊的逆反之心。他抓住了白乐天的手腕,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烫。他嘶哑着声音说:“你能杀了我,那也很好。只要是死在你的手上……就没关系!” 白乐天猛地收了手。离渊觉得脖子上一松,不由按着火辣辣的脖颈咳嗽了几声,还不忘和对方说话:“之前是我错了……” “别说话了。”白乐天脸上心疼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片冷漠,“你没戏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还有什么事情不懂?你告诉我。”离渊说完这句话,又咳嗽了一阵。他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错位的快感——之前这样咳嗽的人都是白小少爷,自己来心疼;现在自己咳嗽,白乐天也不会不心疼的。 “……你太小了。”白乐天说得有些慌乱,“对我来说……” “这根本不重要。”离渊说,“我不在乎你只有二十岁,你会在意我只有几百岁么?” “算我没说这个。但是你……”白乐天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无言以对了。 离渊不失时机地插嘴道:“刚刚是我的错,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乐天,请你不要这样对我。” 白乐天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阿渊,我的名字是白花朝。把那两个字换一换,你再叫我一次。” 离渊心一沉。没错,他的软肋就在这个地方。无论他如何试图弥合两人之间的差距,他还是没法改变最重要的事情:对方并不仅仅是白乐天,对方是那个几乎生活在传说之中的大能——白花朝。而在他离渊的心中,这完全是两个人,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他喃喃道:“花……”一阵恶寒从他脑后流过,让他闭上了嘴。 白小少爷静静看着他:“你说得出口么?” “……为什么一定要叫这个名字?”离渊破罐子破摔道,“对我而言,你就是白乐天!” “我本来可以是白乐天的。但是你根本没意识到,阿渊……就在刚刚,白乐天已经死了。”白小少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在你面前的,是因为毒而不得不保持着这副模样的白花朝。一个你从来没爱上过,也永远不可能爱上的白花朝。” 离渊觉得对方越来越远,不由自主地反驳:“不……” “接受事实吧,离渊。”白乐天,不,白花朝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离渊,“你爱的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离渊觉得自己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他慌乱地否认着:“不可能,绝不是这样……” “的确是这样。”耿星河同情地看着他,“你和我那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我倒是比你还幸运一些呢。” “不……”离渊觉得心中一团火在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膛跳出来。白花朝意识到什么,伸手按在离渊的胸口,一阵清气流入他的胸膛,让离渊冷静了下来。 他退后两步,细细观察着白小少爷,越看自己眼睛越红。 他艰难地说:“白……” “小心!”红绡忽然叫道,耿星河让地上飞快地长出一条藤蔓抓住离渊甩了出来,而原本离渊在的地方已经多了一道裂口,下一瞬间众人才听见攻击声: “轰——!” 离渊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站在他们中间,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剑,青袍无风自动。 他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涪陵!五行宗宗主,三千界散仙第一人的涪陵! 没想到对方真的来了! 对方轻蔑地看了一圈,把手上的武器换了个手,慢条斯理地说:“白花朝,你让人来追我,也多找几个人。光凭白山一个,杀我不成,倒是成了我手里一把不错的武器呢。” 离渊顺着白小公子的眼神望见涪陵手中的武器,浑身一冷。没想到那个白山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对方制服了,连真身都化出来为对方所用。 “香山界的确守备严密,看来花朝你不想要再看见我。只可惜,你有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小朋友,高高兴兴就带我进来了。”涪陵忽然就到了耿星河身边,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爱。” “我,我,我……” “别着急,等我解决了白花朝,我会听你慢慢说。”涪陵拍了拍耿星河的脸,忽然又过到红绡和葛昶身边。 两位剑灵修仆看上去很不好,盯着涪陵手中的剑脸色苍白。 涪陵围着他们走了一圈,啧啧地称赞了一番,然后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等涪陵走的时候,两个剑灵修仆明显松了一口气。 涪陵没有看向离渊,直接走向了白花朝。 他亲热地蹲下身,好和此时的白小公子平齐:“真难得看见你这副狼狈的样子,白,花,朝。我们上次见的时候,你不但不长这个样子,道心也比现在坚定很多呢。” “我的大道容不得你来插嘴。”白花朝说道。 “容不得?我看倒不见得。你是天地所生,以剿灭修士为己任。既然如此,我身为三千界散仙第一人,五行宗宗主,倒是应该把你这个修士公敌杀了才大快人心!”涪陵盯着白花朝,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笑容,甚至伸出手摸了他一下,让离渊看得眦目欲裂,“不过,我杀你倒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我杀你——单纯是为了报当年的仇而已。” “没想到你现在还记着那件事情,真是小肚鸡肠。” 涪陵哈哈大笑:“当然要记住!我还记得……”他露出了怨毒的表情,“我还记得,你是怎么把我和我的弟子们玩弄在鼓掌之间,甚至把我最偏爱的弟子送去夺舍重生,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要是不杀你,怎么对得起我的名声?!” 白花朝看着他:“你现在就算杀我,也不过是让我失去一个肉身,我一样能夺舍重生。” 涪陵朗声大笑:“自然如此!但就算这样,也可以一解我心头之恨!”他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拎起白山剑,竟然就这样朝着白花朝砍过去。 他们相距不过几步,白乐天这身体又脆弱如斯,白花朝没有躲过去的道理。然而即使这样,对方的剑却依然落了空。 准确的说,也并非落空,而是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这把剑落在了离渊的身上,撕裂了他的结界,几乎把他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注意“几乎”两个字 ☆、解围者 白小少爷怔怔地伸出手抱住了离渊,脸上隐隐有崩溃的表情。耿星河想要过来,被红绡按住飞快地带走。 白小少爷低着头看着离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最终颤抖着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的确,离渊受了这一下还不至于生命垂危,但毕竟也是身受重伤。 他的伤口飞快地恢复,但毕竟伤到了根本,一时之间连感知身边发生的事情都有困难。就算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白乐天的怀抱,不由一阵欣慰。对方还是在意着他的,就算白小少爷自己坚决不承认,他们还是关心着彼此的…… 他精神一松,眼前一黑,灵力自动散布到全身各处开始修复他的身体。 白花朝抱着离渊,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望着涪陵,声音冷了下去:“你满意了么?” 涪陵仰天大笑:“不满意,怎么会满意?!我说了,我今天来是要取你的命!而你又有什么办法阻止我?!” 或许并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以白花朝的执念,又怎么会用出这种办法呢? “你杀死我这个身体又能怎么样?”白花朝冷淡地望着他,“你杀死的不过是一个幻影而已。” “哦?对我而言,倒不是这样。” 白花朝低下头:“那你杀死我吧。但是你必须发誓,杀死我以后,不动这里其他任何人!” 离渊手一动,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叫道:“不要……” 他并不想以对方的性命为代价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怕这只不过是对方数个肉身之一。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真心爱上的人。 白花朝拍了拍他,轻声说:“别说话。你不想活下去么?” 涪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忽然抬起手,白山巨剑又扫过来一道劲风!葛昶飞身过去挡在前面,涪陵笑着抬起手指一弹,就把他弹了出去。他再走近一步,白山从旁边扫过来,眼见就要把白花朝扫成两半,却在最后一刻被挡了下来。 白花朝伸手握着白山,手心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血液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白花朝,你何必这样做。无论你怎么努力,他们还是通通都会死。”涪陵收回剑,舔了一口剑上的血,享受地眯起眼睛,“与其反抗,还不如痛快地让我杀了。让我痛快一次,说不定我以后就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白花朝毫无畏惧地看着他:“我的要求还是那样。用你的性命指天发誓你不会伤害他们!” 涪陵一剑斩在地上,剑气将大地撕裂了一道口子,他冷笑着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高兴?!” 他将白山横在身前,刷刷刷斩出三剑,三道剑气合在一起,汇成了一个星形。他抬手一推,这个星形剑气朝着白花朝和离渊飞去,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大声说道:“你们就去地府继续卿卿我我吧!” 离渊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但这道剑气撕开了他脑中的混沌,让他从未如此清醒。他伸出一只手,九渊剑从手上的光辉当中缓缓抽出,抵在了星形剑气的中心。 两方剑气相抵,气机相持,激荡的灵力吹得双方的衣服飞扬起来。 紧接着,双方的灵力彻底撞在一起,爆炸一般席卷了周围的一切。 离渊张开结界护住白小少爷,胸口一震吐出了一口血。 九渊剑断了。 尽管看不见,但是本命法宝被毁,他怎么会毫无感觉? 灵力旋风旋转着,一个声音在远处炸开:“雕虫小技……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离渊感到灵力朝着另一个方向流去,不由色变。对方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这次他恐怕真的凶多吉少,难以保全了。 自己灵力在一次又一次的消耗中已经将近枯竭,此时想要赢对方就只有自爆元婴一条路了! 不,不对,他还有赤血丹参——但是如果他现在贸然吃下去,只怕会落得绿萝仙子一个下场! 这样看来,自己的确…… “阿渊,我现在为你打开通往苍渊界的通道,你现在就走。”白小公子急急说道,“你现在就走,对方不过能杀了我……”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修真]重生之夺宝 作者:光中尘 第16节 离渊勃然大怒:“什么叫作不过杀了你?好,就算你能不断夺舍,难道对方就不会拘了你的魂魄?而且这样不看重自己,你不会痛,我难道就不会痛么?!” 白小公子无奈地说:“难道你就想要我们俩一起在这里死了?” “不会这样的。”离渊正色道,“我已经想过了,只要我自曝元婴,未必不能和他同归于尽……” “这绝不可以!”白小公子也出离愤怒了,“你就不能理智地考虑一下么?我死了还有来世,你死了,那还有什么?” 离渊望着对方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忽然笑了:“我死了,那我还有你的心。” 他离渊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是死,也要让另外一个人永远记住他。 只是对不起父亲离宸了,对方得知他的死讯,只怕也会难过数日。但对方毕竟只是身体和他有父子关系,过不了多久也能淡忘这件事情。 离渊从未如此神清气爽。尽管死期将近,他却忽然领悟了自己的大道含义:所谓自由,不过是随心所欲。外人说什么,让你放弃什么,坚持什么,又有什么干系?只要听从自己的心,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他躁动的灵力安静下来,和他一样做好了准备。 他握着白小少爷的手,笑着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永远记住我?” 白小少爷狠狠甩开了他的手,面若冰霜:“别做梦了,我不会记住你的。我不需要永远记住你。” 离渊略微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 记不记住这种事情自己说是不算的。 再过一千年,小少爷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想起他离渊的脸,辗转一整夜,那就是他离渊赢了。 而那个时候,如果对方还能记得他今天说的话,那就更好了。 离渊站起身,浑身境界竟然比之前更进一步,已经隐隐逼近大乘了。 他望着聚集天地灵气攻来的涪陵,眼仁一缩,手中一圈飞剑已经准备好迎击。 “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白……花朝。” 在这一刻,他终于能把对方的名字说出口。 白小少爷忽然一愣,望着对方的背影,慢慢地捂住心口,跪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一齐飘散,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一个背影。 如果真的放任对方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永生永世记住对方——而这对自己来说太荒唐了,他竟然被这样拙劣的威胁征服了。 涪陵,离渊,你们都自以为胜券在握,却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可是白花朝啊。把三千界搅得不得安宁,却又飘然离去的白花朝。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的执念,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他,而现在,他已经堪破了这个执念。 在白府某处黑暗中,一双包含着万千慈悲却又漠然至极的眼睛倏尔睁开了。 离渊顶着涪陵的威压一步一步向前。对方的力量远胜过在幻梦中杀死他的白山,但此时他已经无所畏惧。 涪陵望着他,轻蔑地一笑,白山剑脱手而出朝离渊扔去,竟然是打算劈头盖脸直接把他砍死。 离渊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但也知道绝对不能小瞧对方任何招式,只得严阵以待,计算着时机捏爆元婴。运气好的话,他还能在自爆之后留下一条性命残喘几日,享受一下白花朝无微不至的照顾。 双方都自以为得计,却不料一阵柔和的力量在此时横空而出,将他们两人强行隔开。白山剑被一只纤弱的手抓住了剑柄,竟然把这把气势万钧的剑轻易地控制住,摆弄于鼓掌之中。 离渊和涪陵都是一愣,然后离渊一喜,涪陵一惊。 刚刚还一切尽在掌控的五行宗宗主竟是像看见什么极可怕的东西一样步步后退,连连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来人漫步上前,眼中的温柔慈悲想要把对方淹死,“我早就说过,若你再来这里让我看见,我一定不放过你。你却并未记在心中啊。” “你、你……白花朝……” “是我。”白花朝抬起手,放在涪陵头顶,“你从上苍那里偷来的,便让我帮你换回去吧。” 涪陵道人发出一声惨叫,只见无数灵力从他四肢百骸抽出,流入白花朝的手中。涪陵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叫着,身体却是越来越佝偻,面容飞速地老去。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在乞求着什么却不可得。 白花朝最终手一合,涪陵已经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满脸皱纹,再无一丝风度可言。他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便没有了气息。 不同于其他死去的修士,他死后并没有化作星尘。离渊看得分明,此时涪陵已经不是什么修士,不过是个年老寿尽的凡人罢了。 此刻他终于确认,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白花朝。 建了江月客栈把修士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白花朝。 笑谈之中屠了绿萝界大半修士的白花朝。 传奇遍布三千界的白花朝。 曾笑着和他说过许多故事的白花朝。 此刻在他面前的人,和秘境幻影中出现的面容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离渊能感觉到对方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浑身上下都述说着生机。 但他并不想去和他说什么,反而下意识转头去寻找白小少爷。 这一转头,却让他的脸色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大家猜到了么? ☆、挚爱 白乐天躺在地上,离渊过去抱住他,感到对方的身体依旧温热,可已经没有了气息。 离渊跪在他的身边,觉得浑身冰凉,甚至忽视了一旁看着的白花朝。后者唤了离渊两声,见离渊充耳不闻,脸色也微微一变。 他一抬手,离渊便像是被什么力量抬起,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白花朝的目光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望过来,最后叹息一声:“你毕竟爱着白乐天。” 离渊不能自已地看向白乐天的身体,仍然想要扑过去抱住他。他用尽理智才说服自己白花朝和白乐天是同一个人,却无法说服自己这个时候不去在意两人的差别。 白乐天的温柔内敛而和煦,白花朝的温柔淡漠而冰冷。 白乐天热爱着人间所以赏尽人间繁华,白花朝热爱着人间所以杀遍后天修士。 白乐天和白花朝……怎么会是一个人? 离渊望着白花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才好。他的确是爱着白乐天的,如果说他爱白花朝,那也不过是顺带而已。 如果白乐天一直活着,他或许可以忽视他的身份,陪他到最后;但现在那个身为白乐天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他所爱之人,身体活着名为白花朝的魂魄。 如今他魂兮归来,如同幽灵一般站在他的面前,撕裂了地府和人间,也撕裂了离渊的世界。 白花朝眼中神色变换,亿万星辰在他眼中流过,他开口道:“在下不会让你为难。在下与此界的缘分已尽,不日便离开。” 离渊猛地看向他,却见对方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可离渊又分明在对方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难过。 不,一定是他弄错了,白花朝又怎么会悲伤呢? 离渊踌躇再三,仍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白花朝说完那句话,转身走了两步,随即身影就化作一道残影,再定睛看去便已经消失无踪。 离渊望着他离开,又忍不住走到了白乐天身边跪下,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然而他此时心境已经不同,尽管抱着对方却也并不觉得完满。这自然是因为对方已经冰冷,但难道就和白花朝的离去毫无关系么? 耿星河刚刚被红绡拉走,此时一切风平浪静才好不容易摆脱对方跑了回来。他跳到地上就看见这一幕,眉头一阵狂跳。他检查过涪陵,啧啧称赞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离渊身边问道:“离渊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渊搂着白乐天,不发一言。 耿星河看见白乐天的模样也是一愣,然后同情道:“我就说过你不该将感情放在这样的人身上,对方想走就能走,只留下你一个人伤悲……” “星河。”离渊打断了他,“白花朝是怎么一个人?” 耿星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离渊声音沙哑:“你说,他为什么要成为白乐天呢?” 耿星河望着他,忽然明白了离渊的想法。 他多年的朋友无法说服自己去追白花朝,因为他不知道他所爱上的是对方本人,还是对方心血来潮之下铸造的幻影。这件事情离渊不确定,白花朝不屑于解释;若非有他耿星河在,两个人说不定就要就此错过。 “白花朝受命于天,以凡人之身坐地成仙,他天生就是要替天行道铲除修士的。这是我知道的事情。”耿星河缓缓解释给离渊说道,“不过,离渊兄,如果说有什么人能听到他真正的想法,也就是你了。” 离渊心里翻江倒海,无法平静下来。他不由想到了白乐天,若他遇到此等命运,只怕也会成为白花朝那样的人;而白花朝真正希望成为的,正是白乐天那样游戏人间纵情享乐之人。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说道。 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答,而他心中的窒碍悄无声息的破碎,只剩下迫切的渴望:他想要见到对方。 他心意一动,身体已经冲了出去,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哪个方向。 片刻之后,眼前的迷雾散去,离渊落到白府当中,之前的种种在他眼前浮起又沉没,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情。 他在一座小亭子里看见了白花朝,对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白乐天身体不好,对此克制谨慎,但白花朝全没有这样的顾虑;然而他宁愿拖着病弱的身体一世又一世,却也不愿意恢复如今的模样。 或许他们都错了,白花朝和他们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在对方的冷漠之下,那颗心比任何人都热爱着尘世——不仅仅爱着凡人,也爱着修士。 离渊缓缓走出,一步一步走到了白花朝面前。对方依旧一杯一杯喝着酒,并不在意他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离渊贪婪地看着对方的眉目面孔,居然在其中看见了白乐天的影子。不,与其说是在他身上看见白乐天的影子,不如说白乐天身上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白花朝喝完酒,抬起头终于开了口:“你不该来。” “我想来就来了。” 白花朝笑了笑:“你没必要执着于一个幻影。” “你不是幻影。”离渊抬起手去碰对方,白花朝像是害怕一般躲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住了。 离渊柔声道:“是我错了。可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你明明什么都记得,记得我们一起去看你的人间,记得我亲吻你,记得我抱住你也记得你抱住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白花朝见鬼一样望着他:“你……为什么……” 令三千界多少大能胆颤的修士杀手竟然在离渊面前局促起来,不知道该要说什么才好。 离渊趁机更靠近了一点,抢抓住对方的一只手。白花朝挣扎了一下,最终却并没有抽走手。 “我爱慕着你,花朝。”离渊小心翼翼地叫着对方的名字,看见对方神情一动,笼罩在面孔上的坚冰终于破碎了。 白花朝冷笑着甩开他的手:“你这句话也说得太晚了!” 离渊傻眼了。白乐天永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从没想到白花朝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他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可心里深处还有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厚着脸皮靠过去:“花朝……” 白花朝脸一翻,威压排山倒海地压过来,伴着他阴森森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 若是别人有这种威压,离渊只怕早就冷汗直流。可被对方这样对待,他不但不害怕还有点兴奋,强撑着冰山脸说道:“你不会杀我的……花朝,你并不讨厌修士。” “何以见得?我杀过的修士恐怕比你见过的还多……” “那为什么你不杀我?” 白花朝有些恼羞成怒:“我现在就要杀你!” 离渊觉得身边压力更大,只得苦笑:“可是你一次见我没有杀我。你的确想杀我的……但是你没有。” 白花朝猛地撤了威压,沉声道:“那是因为曙天……” “他不过给了你一个借口。”离渊露出了冰山脸上难得的笑容,“承认吧,花朝,你从来不恨修士。哪怕你觉得应该杀他们,只要给你一个借口你就可以放过他们……这贼老天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白花朝怔怔望着他,忽然欺身过来站在他身边,逼问道:“你不怕我有朝一日杀了你?” “不怕。” “你当真爱慕我?” “是。”离渊正色道,“我爱慕的人一直都是你。” 白花朝站在他一步之遥,良久终于露出一个洒脱的笑:“这样看来,蠢的那个人反倒是我了!” 他手一翻,赤血丹参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 “这是你要的宝物。你炼化了他,我就不必再担心我会伤害你。”白花朝露出笑容,“你可愿意?” “我自然愿意,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 “哦?” “这些都是我要的宝物。”离渊说着迫不及待地拥住了白花朝,感受对方温热的体温,闭上了眼睛。 一直都是他。 或许是开始初见对方惩治恶棍的时候。 或许是再见对方观看表演点评入人心的时候。 或许是以为要失去对方不顾一切的时候。 从那时候开始,离渊就已经无可救药。除了对方的温暖,他不愿意再靠近任何热源。 如今对方回到他的怀中,他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 白花朝……这个名字的主人,才是他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谢谢大家~ 球收藏专栏,球新文临幸~ 专栏 现耽娱乐圈新文~影帝的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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