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萤朱》 正文 第1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萤朱[源氏物语]》作者:孤光与清辉 朱雀, 身披光华之羽,着朝阳之旭。 可如果,他被剪去了羽翅,夺走了炫目的光明,只能沉寂在黑暗之中。哪怕是一点点的荧光之火,都会成为他唯一的救赎吧。 …… “所以,让我成为您的救赎吧。” 哪怕是堕落,也请您堕落到我的怀里来吧 …… ————————————— 不要被文案骗了!本文宗旨就是一个字,甜!!! 是羞答答的慢热的,你爱我我爱你但是死也不说的,憋死人的日番风。不过好在我家小攻是个坦率的好小攻xd 不黑光源氏,没看过原著不影响阅读。 ps 1萤兵部卿宫x朱雀院,年下系 2作者考据不深,会尽力符合当时背景 内容标签:年下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萤,朱雀,源氏物语,年下,甜 ┃ 配角:光源氏,桐壶帝,胧月夜等 ┃ 其它:源氏物语 ========== 第1章 皇子 在这御所的仁寿殿的后方,住着的是当今的承香殿女御 。在当今的众位女御之中,这位女御长得很美,家中地位虽没有弘徽殿女御这样崇高的地位,也并不是很差。若按理来说,这位女御应该很是受到宠爱才是。 可是,当今迷恋一位身份低下的桐壶更衣,即便在她死去后,也久久不能忘怀。那份荣宠,就算是弘徽殿女御都退了三步之地,除了怨恨没有办法。 朝中恐生出杨妃乱象,为了能让今上不再沉溺于那一份逝去恋情,送了许多大臣的女儿入宫。这位承香殿的妃子,就是在更衣死去后,才入宫的。 而那位桐壶更衣,因为过于柔弱的缘故,不能承受今上的爱故去了。她只留下了一位十分可爱美丽的皇子。更衣去世后,今上十分的伤心寂寞,近乎都不在踏极后宫。 许是为了宽慰这位入宫就遭了冷落的可怜女性。终于,在那位皇子七岁的时候,这位承香殿女御入宫没多久,她的腹中传来了有妊的好消息。 历经十个月的艰苦,女御殿下终于平安生产下一个可爱健康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四皇子殿下 。这位来之不易的皇子现在已经成长到四岁了,有了母亲与家族的庇护,他一定能成为一位身份高贵,相貌出众的亲王吧。 桐壶更衣逝世的悲伤终于被今年春天的樱花吹散了,许久静默的后宫里,终于引来了一位新的女御。她是先帝的四公主,据说相貌品格更是完美无瑕。 她就是藤壶女御。 今天,在飞香舍举行这位女御的入宫仪式,承香殿女御和大部分女官都前去参加。留下小皇子的乳母等人,在殿中照看小皇子。 小皇子是个安静沉默的性格,乖巧听话。他喜欢一个人坐在廊前,对着殿中的雅致风景写字画画,不喜别人打扰。 众位侍女们因为无聊,坐在帘账后面一边做着手中的事情,一边讨论起那位新入宫的女御殿下和仪式的热闹来。 “啊,也不知道仪式是怎么热闹华丽呢,真想要一睹为快啊。” “当初殿下入宫的时候,不已经看过了么,不用太在意的。” “真是的,我是后来才进来的嘛,”方才那位侍女抱怨了一句,又说道:“而且,听说这位女御不一样呢,她是先帝的公主呢,如果进宫来,一定很受宠吧!” “肯定是的,”旁边整理着布料的侍女搭上话头,仿佛想到什么,哀叹:“唉,如果是这样,我们殿下又要被今上给忘了吧。” “说的也是,可是啊,我们殿下好像从来都不着急呢。受宠也好,冷落也好,她都不在乎的一样。” “是因为觉得争不上吧,那位更衣的风采已经令人绝倒了。还有那位……”说话的人,指了指西北方 ,“……那位女御也不容许其他受宠的人再出现吧。” “你这样可真是胡说,我们殿下也是十分出众的。据说祖上,有孝文帝的血统呢。”有人斥责反驳了一句,“我们殿下的眉目要长得深切,要更加艳丽一些呢。” “是么!可惜了……或许今上不喜欢这样的相貌呀。” 众侍女纷纷叹息道,又对新女御的样子无比好奇,讨论声慢慢响起来,一时竟停不下来。 悉索低语中,坐在廊前画画的小皇子搁下笔,忽然站了起来。众侍女吓了一跳,见他起身后有出门之意,忙询问:皇子殿下要到哪里去。 小皇子极好地继承了父母的相貌气质,容貌上更像母亲一点。鼻高目深,小小年纪隐见日后艳丽轮廓。他母亲略显英气的面容,在皇子之身上体现出来,别提有多合适了。 四皇子殿下刚举行着袴仪式没多久,穿着童装,梳着童髻。可他的说话方式,行为举止已经像个大人了。 “我去找皇兄殿下。” “这,宫中近来烦乱,请务必让我们跟随。”乳母侍女诚惶诚恐地拜伏下来,很担心是刚才的闲聊打扰到了皇子殿下。 “可以,但是你们站的远一点。” 说完,他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已经自己安稳走出了庭院。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各色花卉盛开在散种的草木间,各自芬芳。小皇子似乎没有欣赏的兴趣,一路分花拂柳,朝自己的目的地快步走去。 也不知过了廊桥,庭院几何,他终于在一处白沙布满的殿后停住了脚步。 雪白的细沙布满了整个庭院,在植被处漾开如水波,由浅到深的藤萝在这水波上,映着风色起舞,温柔的,浅淡的,脉脉含情的…… 就像是,那廊前坐着的少年。 “找到了……” 那少年本远眺着远处青空,他已颇见风姿,所立处一派静谧安然。无人忍心打搅这佛前青莲的雅乐,侍女们远远就停下脚步,伏拜行礼。 “啊,是萤 啊,你一个人过来的么。” “不是呢,乳母陪我来的,她们在后面。” 小皇子指了指身后,示意那少年往后看。少年远远望见众女衣衫多丽,才安下心,对小皇子招了招手。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都出汗了,现在吹风得了风寒就不好了哟。”少年将萤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拿出手帕替小皇子擦掉头上的细汗。 “我来找皇兄殿下。” “嗯?萤怎么知道皇兄在这里。” 少年的身上有着一股寒梅的熏香,清冽而舒心。小皇子方才因急速奔跑,跳动有些快的心,在这香气之下,慢慢安稳。 “皇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跑到这里来。” “你呀……” 你怎么知道皇兄心情不好呢? 明明,那么多人都不知道。 这位少年,是当今东宫。他的母亲是弘徽殿女御,外祖是朝中威名赫赫的右大臣。五岁的时候,少年被册立为东宫,却不是最受宠的皇子。父皇所有的爱几乎都转移到了那位更衣生下的小皇子身上,在给了长子应有的地位之后,却不再富有父亲的疼爱。 他的母亲,弘徽殿女御是个脾气暴烈,有些跋扈的女性。虽然出身品貌都是顶级,可行事作风有些任意妄为,稍有不顺,就算是亲子也会痛骂。 今天是新女御入宫的日子。这位妃子的地位家族比之弘徽殿只高不低,更遑论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弘徽殿女御的心情肯定十分不顺畅。大概是忍受够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与痛骂声,东宫殿下找了平日最喜欢待着的,后凉殿殿后,鲜少有什么人来的一处角落待着。 谁想到,萤皇子会找到这里来呢。 这个地方里飞香舍不是很远,那边的鼓声弦乐时有时无地,飘渺传来,显得这边愈发的幽静。所谓‘鸟鸣山更幽’,便是如此了吧。 萤皇子坐在皇兄的怀里,陪着他一起远眺。 “朱雀皇兄……” “怎么了,萤?” “……不,没什么。” “哈哈,”朱雀笑了,揪了揪弟弟的发髻,取笑道:“萤还是这么的害羞啊,什么事不能和皇兄说么。” “……不是害羞,”萤低下了声音。 “那是怎么回事呢?” 朱雀的声音温柔而平和,他耐心等待着幼小的弟弟向他说出,在大人们看来很无趣,但对孩子来说十分重要的心事。 “朱雀皇兄……马上就要娶亲了吧……” “啊……” 没想到弟弟说的是这个,朱雀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东宫殿下在去年举行了盛大的元服仪式。他已经十二岁了,照例应该娶进一位品貌地位都相当的太子妃了。 “皇兄娶亲之后,不会再来找萤了,对么?” 如果朱雀承认了,他会很伤心。但如果,朱雀只是为了安慰他,撒一个善意的谎的话,萤可能连伤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萤默然低着头,等待朱雀的回答。不自知的,他的小手已经抓紧了皇兄绣着精致墨竹图案的袖角。 “……只是公卿的女儿入宫,的确是有,”和自己弟弟说起这样的事,朱雀有点尴尬,但是他不想欺骗萤,也就说出了实话:“娶亲暂时还没有,父皇和母亲大人在这件事上有分歧,所以……萤暂时不用担心这些。” “是么……” 凭萤沉默的性格,就算是心里高兴,脸上都不会表现出来很多。如果不是一直都和萤待在一起,朱雀也感知不了萤在心里想什么。他可真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呐。 看到萤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和不安了,他抱着萤放到地上,笑着问:“那么,最近有什么不会的问题么,现在可以问皇兄哦。” “嗯,有几个汉字不会。”萤羞涩地点点头,蹲到一旁,凭着记忆将那几个汉字默写到了白沙上。 “啊,是这些呢,那皇兄就来教教萤吧。”朱雀看到那几个字,也蹲下将萤搂在怀里,“最近,萤都在读什么书呢?” “正在读《左传》。” “是吗,萤很厉害哦……” 其实,朱雀没有告诉萤。 暂时不娶亲这件事,也让他自己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娶亲,甚至连那些母亲召选入宫的公卿之女也没有去接触。 母亲的怒斥,侍女们在怒火之下瑟瑟发抖都让他感觉到厌烦。在那个宫殿里,存在的人都让他觉得窒息,想要逃离。 如果,娶进的人也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未来还有那么多女子会为了等盼着见他一面而望穿秋水。这一幕让朱雀觉得仿佛被什么狠狠绑缚,女子的哀怨像可怕的蜘蛛网,将他笼罩在了里面。 如果,能不娶亲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的话,朱雀愿意陪着萤一起长大,教导这个可爱的弟弟,成为一个可靠的亲王。在自己的庇护下,让他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朱雀温柔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承香殿女御为主角的母亲。 原著中提到她其实为弘徽殿女御的妹妹,胧月夜的姐姐,就是朱雀的婶母。有提到她和头中将(光源氏基友)很讨厌弘徽殿女御的四妹妹,也就是头中将的妻子。 因为各种原因,两个男主是不能有血缘关系的。所以,改掉了原著设定。 2弘徽殿在承香殿的西北方,藤壶在飞香舍前。 3关于两位主角的名字。取了书中“萤兵部卿宫”和“朱雀院”,就像光源氏,称呼为光。 最后,开新文,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2章 女御 “呐呐,听说了么,藤壶女御的事情。” “怎么了?” “你们不知道么!那个藤壶女御啊,和已经西去的更衣长得一模一样呢!”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是哪,简直……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 最后一句话被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在侍女当中仍就泛起了一阵共鸣。这位侍女是中纳言的女儿。因为羡慕飞香舍的华丽盛典,就在承香殿女御回来的时候,找要好的友人打听了今日在飞香舍盛况。 那位藤壶女御,的确是一位让人倾醉的人物。最关键的是,她与那位逝去的更衣长得一模一样。原本桎梏着更衣,不能被今上好好疼爱的理由,如今也不存在了。在这御所里,这位藤壶女御已然是要独承盛宠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难道一个人的执念真得可以改变上苍的旨意,让一个死去的人再复生么。” 众侍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可思议的同时,更有了去一观真相的好奇心:大家都想要看看那位妃子的真面容。其中,并不知是谁的感慨在人群中响起,不由让大家心中戚戚。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严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人!” 侍女们吓了一跳,赶忙伏拜下行礼。 这位女官是承香殿女御身边十分受起用的一位命妇。因为她严厉的行事,谨慎的性格,被女御派到小皇子身边照看。因为身份的关系,她今天必须和女御一起出席典礼,现在才回来。 “每天聚在一起说一些无所谓的东西,真是难看。”她斥责了一句,因为性格的原因,这位命妇穿着十分古板老旧的衣衫,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严肃,“皇子殿下在哪里!” 侍女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问话赶忙回答:“皇子殿下说,他说他要出去走走,带着人出去了。” “带了多少人?” “这个……或许是乳母等……” “胡闹!今天宫中如此杂乱,你们竟然由着皇子殿下乱跑。还不快给我去找!” “是,是,大人……” 侍女们被这怒斥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甚至还有人因为害怕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简直是乱成一团。 “不用找了,萤和我在一起。” 温柔舒和的少年之音响起,多少抚慰了这里慌乱的人心。看到来人,所有人都伏下丨身来,用恭敬的姿态行礼。 “东宫殿下。” “萤皇子殿下,您的母亲正在找您。请务必跟随在下去一趟。”就算是东宫殿下在,也不能改变这位命妇刻板疏离的语气。她对被朱雀抱在怀里的萤,硬邦邦地说。 对这位侍女冒犯的语气,朱雀倒也不在意。只是将萤放到了地上,蹲下来,温和说道:“看,女御殿下在找你,快去见她吧。” “皇兄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皇子殿下!这种话,请您不要再提!” 还未等朱雀拒绝,命妇就已经高声提出了异议。朱雀殿下在去年已经行过元服礼了,如此冒昧地去见父皇的女御,是十分失礼的。 “就是这样,”看着萤瞬间黯淡下来的脸,朱雀也有些不忍。他拍拍萤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等会儿晚宴的时候,萤就可以再见到我了。” “我知道了……” 萤皇子殿下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而且朱雀素来十分重视对萤的承诺。他既然说会再见就不会作假,所以萤立刻就振作起来。 “那,我们等会儿晚上见。” “朱雀要说话算话。” “要叫我皇兄,”朱雀捏了捏萤的鼻子,才挥挥手离开。转身时的风姿绰约,令在场的侍女们心跳都漏了一拍。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虽然比不上光皇子殿下,可依旧让人心生向往。 可惜,一片温情之中总有些煞风景的声音: “皇子殿下,请您快点随在下过去吧。” “不用那么着急,皎式部。”大概是命妇大人的催促,赶走了朱雀,萤皇子有些不高兴,语气也冷了下来。见他面容肃肃,真有点不像小孩子,“不过是一会儿,母亲那边不会怪罪。” “女御殿下的命令于在下是最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一会儿,不,就算是一点点,我也不会违抗。” “是么……” 皇子殿下不置可否,表情冷淡地离开了。 “下午去了哪里?” “和朱雀在一起。” “是么,东宫殿下啊。” 帘账里的女子懒懒依靠在斜枕上,她挥了挥手,两边的侍女依命将细帘卷了上去。女御昳丽的面容就这样展露在眼前。 “来,”她朝萤招招手,示意皇子到帘账里来,“来,坐近些,到母亲这里。” 小皇子依言往前挪了两步,又不动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节 “唉,萤长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会缠着母亲撒娇了。”女御拿着手边的折扇,遮住了半边脸颊,十分幽怨地低着头:“真是让我伤心呢……” 可惜,萤皇子依旧笔直地正坐着,“既然,已经长大了,就不应该再做小孩子的事了。” 承香殿女御因为这一本正经的回话,瞪圆了眼睛。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笑眯眯说道:“说什么长大了……难道说,萤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了?” 萤皇子还小,并不能理解母亲话中的深意。对于这个说法,他似乎知道些关键,但更多的是迷茫。 “……什么,是想保护的人?” “就是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承香殿女御换了个说法。靠近自己的儿子,拉着儿子的嫩手,问:“来,快告诉我,哪个人是谁?” 这种被母亲一眼看透的感觉真是不好,萤抽回自己的手,刷一下把头转到一边。别别扭扭地拒绝道:“才没有!母亲您总是这样胡乱猜测!” “真是的,萤你真不坦率!” 女御温热的手捧着皇子的小脸,指头轻轻滑过他的面颊,望进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她仿佛痴迷了,低声喃喃道:“真不愧是……” “什么?” 小皇子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被女御一下搂进自己的怀里,牢牢抱住!女御骄傲调皮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啊!真是够了!快放开我!” “不要,萤现在都不让我抱了!” “这么丢人的事情!母亲大人!快放开我啦!” “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儿子,不就抱一下!” “放!开!啦!” 骤然遭到袭击的小皇子终于从母亲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他的头发和衣服全都乱了,只能坐在镜前,让侍女给他梳头。 承香殿女御在一边哀怨地碎碎念,“真是的,不就是抱一下,竟然给母亲甩脸看。萤真是小气。” 旁边侍女握着皇子头发的手都在抖,萤终于忍不下去了,“我知道啦!下一次,让你抱啦!不要再碎碎念了!” “这才乖嘛。”看着严肃的儿子在自己手里再一次破功,女御心满意足,亲自坐过来给儿子梳头。一边梳一边轻轻说:“那,以后萤那个想要保护的人可以告诉母亲么?” 抛开了刚才顽皮的表情,母亲温柔的手和语气让小皇子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以后,我会和母亲说的。” 替萤绑上发带,梳理好脑后的乌发,承香殿女御揽住了皇子的肩膀,轻叹:“啊,真是一个好孩子……” 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弱小的,见完母亲后,皇子殿下已经发困了。承香殿女御心疼幼子,便叫人领他回去小憩。 临走前,承香殿女御突然叫住他。 萤不解地看着她,承香殿女御笑道:“皎式部的事情,我知道了哟。”她指的是命妇在刚才顶撞皇子的事情。 “式部这个人啊,她一直跟着我。她刚才说那样的话,也只是因为过度担心,怕我受委屈的缘故。所以,萤,你可以原谅她么?” “有人担心您是好事,我没有责怪式部的意思。”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哟,皇子殿下。” 面对母亲明朗的笑容,萤皇子有些害羞。他扭过头去,佯作成熟地轻咳了一声。 “咳,那么,我告退了。” “好的,请小心一点。” 昼寝过久是一件很不雅的事情。 萤皇子没有休息多久,自己就已经起身了。拿出最近一直在学的汉文,将学过的部分再通读了一边,乌金已然西沉。没多久,女御那边就有人来通知,该出发去晚宴了。 为了这位新女御,皇宫中举行盛大的晚宴。今上在清凉殿中摆下宴席招待贵族公卿。美酒佳肴,雅歌弦乐。更有多才文人,为今上献上一首首绝佳的,文采斐然的美赞诗句。 新藤壶女御坐在今上的右后边,右边坐着光皇子。二皇子殿下因为出身不够,今上不愿他做个没品的亲王,就降其臣籍,辞源氏姓。待成年后,就让他搬离皇宫。如今,还有一岁,光皇子就要离开。今上无比疼爱这个孩子,现在更是时刻不愿他离开身边一刻。 今上的左手边坐着东宫殿下,左后坐着弘徽殿女御。承香殿女御被安排在弘徽殿女御的旁边,萤皇子与她坐在一处。只要一探头,就能看见朱雀。 东宫殿下许是感受到了来自萤时不时飘来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朝萤点了下头。身旁母亲的脸色着实不好,朱雀暂时不想让母亲说出什么让脸上无光的气愤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主角的年龄,朱雀十二岁,萤四岁。 2女御是日本后妃的称呼,以其所居宫殿为名。因为那个时候女子没名字,贵族女子一般以父亲的官位为称,例如紫式部。那皎式部也是如此。 第3章 御宴 在晚宴上,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今上了。 藤壶女御于他简直就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对爱子光皇子说,不要疏远这位女御,务必要将藤壶女御当做最亲近的人来看待。 光皇子自幼失母,听说这位女御与自己的母亲长得十分相像的时候,自然用最渴望的目光看着她。他已经十一岁了,早已展露出世间无二的风采。被他如此专注地看着,任何女子都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呢。 听到今上的话,众位御所的女御们都各自附和,更有女官在一旁烘托气氛。见到如此场景,弘徽殿女御将酒盏不轻不重地搁在桌几上,冷哼了一句:“哼,真是不知所谓。” 她身边原想去凑凑热闹的人,见此都偃旗息鼓,不敢说话了。今上左右两边的气氛截然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东宫殿下好似没有听到母亲说了什么,依旧面不改色地喝着酒盏中的清酒。举杯中,他听到父皇唤他的声音。 “东宫,东宫在哪里……” “父皇,儿臣在此。” “啊,朱雀啊,”今上对自己的长子还是很满意的,“来,朱雀,你和光都到我的前面来。” 两位优秀的皇子恭敬地,正坐在今上面前。 虽说东宫比美玉无瑕的光皇子,容貌不及他那般完美。可是他的从容温和,内敛安然的气质也是无人能及的。 这二人坐在一起,正如日月交相辉映,光芒四射。 看着两个令人骄傲的儿子,今上无比感慨:“有子如此,朕日后托身佛法,就再无后顾之忧了……”众人不敢附和今上的懊丧之语,只道:当今正是盛年之时,万不可有此隐遁之意。 其中,东宫的劝辞尤其言辞恳切,饱含真情。今上闻言,不由泪感涕下。 “于世,得东宫如此佳儿,实乃朕之幸。你身边的兄弟虽出身不济,但在为父的教导下,却是一位优秀的臣子。愿你日后能多多照拂于他,兄友弟恭,成就佳话。” “是,父皇教导,儿臣谨记。” 今上点点头,又提高了声音,唤道:“朕的四皇子在何处?” 这是在叫萤皇子殿下了。 承香殿女御推推萤的肩膀,由乳母领着,走到今上面前。小小的孩子,步伐已经颇稳当,粉雕玉琢的玩偶一般。 “来,到御前来……”今上朝萤招手。待萤挪近,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赞道:“你的母亲把你教导的很好,朕很欣慰。来,将这赐给承香殿。”今上指着桌几上的一碟御膳,对身边的随侍吩咐道。 今上赐下御品佳肴是件很荣幸的事,承香殿女御率身后众女,伏礼谢恩。 萤之后,御所中就再无皇子出生,虽然今上的爱大部分都已经分给了光皇子。但对这个小儿子,今上还是会时不时来询问一下。 “最近都在学什么?” “在和东宫殿下学《左传》,”萤这般回答,又添了一句稚语,“皇兄殿下教给儿臣好多东西。” 听到这话,今上满意极了,他越发相信东宫在日后会好好照拂光皇子了。于是,他又好好赏赐了东宫一番。 “萤啊,你的二皇兄也是位腹有诗书的人,以后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多多去找他,知道了么?” 今上指着光皇子,对萤说道。他知道,萤以后的身份必然不低,把握一切时机,给爱子创造一个平顺的未来。这一番苦心着实煞费,却不知其他人又作何感想。 萤转头,看向那个早已名冠天下的二皇兄。光皇子展开一个和善的笑容,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萤。” 二人在宫中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 光皇子被今上带在身边,到访各处女御。光皇子被众女御疼爱着,就连厌恶他的弘徽殿有时看到光皇子的美丽面容时,也会感叹:自己为何要怨恨这样一个美好的人。 不过,这样的想法随着藤壶女御的入宫也烟消云散了吧。 萤还没有入学读书,并没有搬出去。他不是待在母亲身边,就是去朝阳舍找朱雀。记事起,萤与光皇子说的话,不会超过十来句吧。至于见面,除却宫中之宴,也很少。 光皇子是个温柔的人,萤是自己的弟弟,又如此可爱,当然愿意好好爱护他。 “好久不见,二皇兄。” 萤乖乖地向兄长回礼,然后看向朱雀。东宫殿下的神色因为萤的注视变得更加柔和与真切,他朝着萤一笑,示意他快回答今上的问话。 “谨遵父皇教诲。” 今上拍拍萤的头,点头称赞:“好孩子,”又招呼三位皇子回座。 “父皇,我可以和东宫殿下坐在一起么?” “哈哈哈,萤还是那么喜欢朱雀么。” 今上大笑道,他还记得萤长到三岁,第一次入宫的情形。这个孩子在母亲的搀扶,侍女的陪伴下见到父皇。嘴唇抿得紧紧的,别说叫说什么的时候才开口。行礼时也是一派认真的模样,这放在小孩子身上,当真是有些可笑呢。 于是,今上起了戏弄之心,说要让萤坐到自己的怀中,让父皇抱抱。可小皇子竟然说着什么:不可冒犯父皇尊仪之类的话,让今上简直哭笑不得。 此时,正值十一岁的朱雀前来拜见父皇。 第一次见到温润平和的兄长,萤的脸上泛起一种恍惚向往的神色。 “这是我的新皇弟么,初次见面哟。” “初次见面,皇…兄……” 观察着两个孩子的互动,今上注意到萤的表情变化,就笑问:“啊,萤愿不愿意让朱雀抱抱你呢?” “父皇,你说得这……”朱雀大吃一惊,就看到父皇对自己一笑,点头示意允许。于是,他转身对萤问:“萤,可以么?” 这个学着大人行事的四皇子殿下,在兄长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他捏了捏小手,有些忸怩地站起来,说了声:“失礼了。” 走到朱雀面前,朝着兄长张开一双嫩藕般的小手。 此景引得今上哈哈大笑,直言妙哉。 朱雀搂着萤也笑了,紧了紧手臂,将萤放到了父皇怀中。今上抱着幼子,对长子说:“这个孩子很喜欢你。以后,你也要这般照顾他才是。” “儿臣也很喜欢萤,儿臣会的。” 萤对朱雀的依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展现。东宫所居朝阳舍中,时常能看到大的将小的搂在怀里,教他读书写字,赋诗作画。 今上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他今天无比开心,所以对萤的要求自然是准许的。另一厢,听到今上之言,就将四殿下的坐席挪到了东宫身边。 对于这个安排,弘徽殿女御并没有什么不满。 四皇子的外祖家,既为承香殿女御的娘家,是女御父亲右大臣极力拉拢的一位颇有清流威名的内大臣。萤皇子殿下与东宫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面对萤的致礼,弘徽殿女御也难得回了和善的一个笑容给他。 一番叙话毕,晚宴重开,时刻注意着御席的公卿大臣们再一次将气氛捧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动听的音乐,美妙的舞姿。玉壶光转时,樱花的花瓣洒落,紫藤如梦幻的媚人姿态。此景此景,当真是人间绝有,天上乃闻。 仅仅是和皇兄坐在一起,萤就很开心了。对幼童来说,有些没有乐趣可言的宴会,萤也不会觉得不能忍耐,打瞌睡了。 朱雀替萤布菜,考虑到他幼嫩的齿牙,尽量选一些软糯的,好下咽的食物。看着萤乖乖吃下去,他叹道:“在父皇面前说出如此任性的要求,你真是……” “这是朱雀答应我的事,”萤说。 “不怕女御殿下担心么?” “没有关系,母亲大人说:想要做的事就应该努力争取。我一直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即使有所畏惧?” “即使有所畏惧。” 朱雀真的叹气了,他一手按在萤的脑袋上,揉了揉,“所以才说,萤不像小孩子呢。”萤被揉得有些不服气,嘀咕了一句:“皇兄明明也不大。” “皇兄我已经元服了哦,已经参政殿上了。而且,萤也叫皇兄了吧。所以,被保护的角色应该是萤。” “只是身体年龄上的差距罢了。” “你看,这种年纪,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么?” “总之……”萤压低了声音,带着绝对不可以被违背的心意,“在我长大之前,朱雀绝对不可以变成其他人的。” “要叫我皇兄!”朱雀敲了他一下,“话说回来,你真的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萤没有回答。 大概,是知道一点的吧。 那珍贵之人,无论如何不可被夺去的心情。 这个时刻都认真的,全心全意的,对待每一件事的小皇子,如此坚决的话语中包含的意义…… 应该是知道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朝阳舍,是东宫居住的宫殿。 御所中,各位皇子皇女也有专门住的地方啦 话说,我也不知道从何处看到,东宫也是可以住御花(华)殿的。所以到底是哪里呢…… 桐壶帝的性格有些调皮,我是这么认为的啦。从他调侃光和老典试之间的事情多少看得出。而宠爱光,多少忽略了其他孩子,这种事情也不新鲜了 第4章 生辰 时间啊,真是一种不可琢磨的奇妙之物。 离新女御晋宫之日,已经过去三月有余,转眼到了要更换夏装的时候了。宫中赐下裁制精美的夏装于各殿,后宫披上了夏日的颜色,为这御所平添美色。庭院中流水潺潺,夏树绿荫森森,皆是避暑的好地方。 萤出生在六月中旬,这一日正值他的生辰。今上,各位女御都给他送来了祝贺的礼物。 为了答谢各位好意,四皇子殿下正穿着母亲亲手准备的新意,坐在外廊上写致谢的回信。 这一手字还未成形,也多可看出些棱角。 凡每封信他都亲力亲为,遇见不明之处,请教过母亲后,又继续写信。此等严谨认真,引来承香殿女御的感慨。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不用这么拼命,休息一下比价好哦。” “嗯,也好。” 写了这么久,萤的手腕也酸了。正好停下笔,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承香殿女御命人将这些信呈到面前,仔细阅览。 “萤把这些都做好了,母亲想帮帮你都没机会啊。” “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己能做好。”捡起一块鱼状造型十分逼真的点心,萤一口一口地吃着。听到母亲的感叹,他示意母亲无需如此,说完,又补上一句,“母亲殿下如果能管好自己的事,对于儿臣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萤……真是,亏我刚才还为你的话感动……”承香殿女御被儿子噎了一句,露出不满的神色来。那表情如少女一般娇憨,倒不是真的生气。 “说吧,昨日回宫,遇到什么事情让母亲大人不开心了?” “啊,还不是因为一些多管闲事的人。” 承香殿女御几日前,回娘家省亲,为了赶儿子生辰提前一日回宫。可是在路上,却与右大臣家四女公子的牛车相遇,堵住了。 仆下欲前去交涉,让对方退让。承香殿女御倒不在意这些,她带的人不多,己方先动,于两方都便宜。可就正大她打算这么做的时候,那女公子竟派人送来一纸书文。 后宫之中,一点点小的消息也会被传念很久。 正因为是今上的女人,这些流言蜚语更加盛行,是会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说什么……‘花开花落总是时,花期蹉跎仍待谁?’” 承香殿女御懒懒地将那书文上的句子念了出来,轻哼了一声,“本来,母亲我打算让路。可这人如此不识好歹,怎么可能让她这么方便的就过去!” 生气的女御大人随即就叫仆下不要动,绝对不让对方先行。就这样,一条路被两拨人马堵了个正死,后方行路之人都被妨碍了。 “那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我赢了。” 最后,右大臣的女儿经不起这样的屈辱,终于让路。牛车路过之时,都还能听到那女公子的马车中传来的幽幽哭泣之声。不过,承香殿女御因为此事,晚了回宫见儿子的时辰,她心中也是极度愤愤。 母亲这种说风就是雨的任性性格,萤也是知道的。这种结局可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啊。他心中叹了一声,却被女御捏了捏脸,“小孩子不要露出这种不符合年龄的表情,会提前长皱纹的。”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节 重点不是这个吧? “……其实是‘花期有信芬芳自,不误光景不误己’吧,”萤淡淡说了一句。承香殿女御一怔,随即无比喜悦地揉了揉儿子的脸,“还是萤了解我啊!作为回礼,我来帮萤写回信吧!” “不用了,已经差不多了。父皇那边,我打算亲自去参见。” 被儿子拒绝,还来不及沮丧,就听到有人来报。 “萤皇子殿下,女御殿下,东宫来了。” “啊,快请他进来吧。” 朱雀带着他的贺礼,特地过来祝贺萤的生辰。皇子殿下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已经从清晨开始就等着皇兄的到来了。 隔着帘账,女御与东宫互相见礼。朱雀拿出礼盒,推到萤面前。 “抱歉,来晚了。今天讲课的先生,耽搁了一会儿。” “没关系,朱雀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嘴上这么说,但是朱雀知道,萤一定会等到他为止。这个孩子比他想得还要心性坚韧与固执。 “那来看看皇兄送的礼物,萤会喜欢么?” 萤打开朱雀打来的礼盒,那里面装着的是从大唐过来的精致唐纸与墨砚。最适宜画画,乃是千金难求之物。这礼物正中萤的喜好,他的脸上露出真切喜悦的笑来。 东宫知道萤喜书画,便寻来特意送给他。见到萤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送对了礼物,心中自然无比高兴,“太好了,萤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萤珍惜地盖上礼盒,认真陈恳地道谢,“谢谢皇兄,我会好好保存他们的。” “既然送给你,就不要浪费。用它们作出精彩的画作吧。” “等我画技娴熟,不负此等身份,我再使用它们。若是胡乱涂鸦,实在太对不起它们的价值了。” “说的也是,那么萤要好好努力呀。” “我会的……” “这真是太好了,东宫殿下。”女御用执着桧扇,笑道:“送萤这么好的礼物,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谢过殿下费心了。” “因为是萤,所以这些纸墨才有珍贵之名。只要萤开心,什么都好。” “虽然自负,但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哈哈,女御不必自谦,的确如此。” 这位承香殿女御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朱雀因为经常来见萤,自然知道这母子二人之间的互动。女御殿下的坦率和特立独行,都让朱雀无比羡慕。 “东宫殿下真是为体贴的兄长。” “不,没有这回事,明明让萤等了那么久……”朱雀有些自责,想到萤等了自己这么久,内疚之情油然而生。 “那么,东宫殿下就陪萤一起去见陛下吧。” 与其说女御是突然来兴,不如说她是蓄谋已久。 “唉,你也知道萤这个人的,做事一丝不苟的。刚才还和我说要亲自去谢恩。”女御掩着嘴角,担忧地说,“可是他还那么小,到了陛下面前,我真担心他做错什么事。如果有东宫殿下,这么一位可靠的人在的话,我一定会很放心的。” 萤被说愣了。虽然,他的确是很想和朱雀多待一会儿,不想让他这么早就回去。可是,母亲如此一说,岂不是将他的心思都抖落出来了。而且,还用这么蹩脚的借口。皇子殿下的小脸因为羞窘,涨成了红色,简直就是秀色可餐。 女御大人可不管爱子如何,仍幽幽诉说着。 “啊,母亲大人,真是够……” “可以啊。” “诶?” “可以啊,”朱雀笑着说,“我也想多陪萤一会儿呢。” “真是太好了!对吧,萤。” 四皇子因为皇兄的回答,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慌乱间,他选择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自己不由自主上翘的嘴角。东宫拍拍他的肩,“要皇兄抱你么?” “……不,不用,我自己会走。” 说着,他牵住朱雀伸过来的手,死死抓住不放开。 “那么,”朱雀起身致礼,“我们告辞了。” “路上小心哟,萤,早点回来。” “嗯,我知道了,母亲。” 这个时候,朝事已经了结,今上正在清凉殿之中。朱雀与萤往清凉殿去,那边远远望见人影,已经进去禀报过了。 清凉殿中,并不止今上,藤壶女御与光皇子殿下也在。这样的情况,萤与朱雀并不是很意外。今上宠爱这二人,时常聚于清凉殿中,这是整个御所都明了之事。 既然是见亲子二人,今上吩咐无需御帐。但藤壶女御面前,确实需拉下遮挡面容的帘帐来。 萤动作到位,伏身行礼。声音恭敬地向今上道谢:“儿臣特来谢过父皇之恩,谢过父皇恩赏。” “哦,朕送过去的东西,已经收到了么。” “是的,”萤答道:“藤壶女御殿下,二皇兄的礼物,儿臣也收到了。母亲特嘱,也要谢过女御殿下与皇兄的好意。” 说着,萤递上两封回信,正是感谢的回信。 “哦,原来,你也送了礼物过去么。”今上带着笑意问着帘帐后面的人。 “是的,听说今天是萤皇子殿下的生辰,小小礼物,聊表恭贺之意。” 女御温柔地声音从帘帐中传来,语调十分亲切可人。因是夏日,隐约可见其穿着湖绿常磐二色的唐衣,姿态优雅,气质佳柔。 今上满意地笑了,眼神十分柔和。他阅览了萤的信,将其递给藤壶女御。一番传阅下来,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萤的字,真是不错,日后必有所为。”今上点点头,赞许道,又问:“那么,光都送了什么呢。” “是一支短笛。”光皇子道,“儿臣,曾偶然看到萤皇弟,在听雪处吹奏短笛。得知萤的生辰,就送了一支过去,以表恭贺。” 今上有意光能亲近藤壶女御,所以在一处时,并不设阻。刚开始,藤壶女御也颇是害羞,躲闪不肯直见。但是,光皇子美玉之姿在前,也不由被吸引。 今日,东宫与四皇子前来,这礼数不能违背,光皇子不好与女御在待在一起,就同朱雀、萤二人一起坐在父皇面前。 帘帐之中,侍女们掩着宽大的衣袖与折扇,羞涩而羡艳地,拼命朝这边张望。 三位皇子风姿各姝,朱雀的温润,光的荣华,即便萤年纪最小,也具得昳丽容颜,再加上今上岁月之中愈添风采。 这是何等,让人陶醉的场景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两句诗是清辉自己乱编的,不要在意它的严谨性啊!! 花开花落总是时,花期蹉跎仍待谁?——女公子是借此讽刺承香殿女御在宫中蹉跎岁月,丝毫不受宠。 花期有信芬芳自,不误光景不误己——萤的意思是,他知道母亲根本不在意受不受宠。对承香殿女御来说,自己的快意最重要。 编了个小插曲,算是解释了承香殿女御为什么讨厌右大臣的四女儿了。顺便,这位四公子最后嫁给的是头中将(左大臣的儿子,光的好基友)的哟! 以上。 第5章 雨夜 陪萤去谢过恩后,二人就退出了清凉殿。 原本在那嬉戏的三个人有着独属他们的气氛,朱雀和萤在其中显得那么多余。萤是个敏感的孩子,朱雀察觉到萤的不自在,就与他一起告退出来。家人的气氛是最温馨,也是最排外的。勉强融入,余下的是尴尬与难堪。 朱雀牵着弟弟的手,走在廊桥过道,二人都静默不语。 直到告别的分岔路口,朱雀才开口:“萤,听说春山之野,有千年的松柏依旧繁盛。皇兄啊,希望萤也能如此松,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他蹲下来,视线与萤平齐,学着祝祷时赐福的手势,在弟弟的额头轻轻滑过。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请保佑萤这辈子都幸福下去。 六月的风裹挟着朱雀心底的祝福,往远空吹去。幼童纯粹的黑眸里,倒映出少年清俊优雅的轮廓。他衣袖上清冽的熏香,从初见之时便萦绕在往后的每个日夜里。萤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袖,“……朱雀也是一样。” 你是我在这世上珍惜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请幸福下去。 “朱雀,今天你去见了藤壶那个女人对么。” 装饰富丽堂皇的弘徽殿里,悄然寂静,只有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句话中隐藏着的怒火。他们大气不敢出,唯恐一个不慎,就惹祸上身。 “朱雀……回答母亲的话!快说!” 折扇被怒火滔天的主人砸出来,砸到帘帐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 “启禀母亲,是的。” 东宫的声音不卑不吭,倒也听不出息怒,或者说他只是习惯了这样的回答方式。 弘徽殿女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腔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尖叫着:“朱雀!我早就说过,不许去见那个贱女人!你,你把母亲的话当做耳旁风么!” “只是去见父皇时,偶然……” 弘徽殿女御十分讨厌藤壶女御,她严禁自己宫中的任何人和藤壶女御那边的人见面。对于朱雀,她也三令五申地警告过。朱雀本以为,不过是一小会儿,应该没有大碍。可是,他没想到,母亲仍是知道的了。 朱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弘徽殿女御疯狂打断,“不行!我说过了一面都不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简直就像是恶灵一样,阴魂不散,她为什么还不下地狱!!” 如此恶毒的诅咒已经不能使朱雀起任何的情绪,让弘徽殿女御能不带怨恨地提起今上与藤壶女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朱雀的声音淡淡,面容也很冷静,“母亲,请您慎言。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儿臣就退下了。” “等等!”的弘徽殿脸上犹带怒气,可她还有事要说,“朱雀,你已经元服,为何不与我给你安排的公卿之女接触。” 朱雀没有回答,默然站起来转身欲走。 “站住!这是和母亲说话的态度么!” 朱雀没有动,只是背着女御。遮阳的竹帘已经放下,殿中的光线昏黄。虽然是炎炎夏日,依旧有冷漠与阴森充斥在其中,东宫殿下的身影几欲被暗色吞没。 “那些女人,我没有兴趣,母亲不如想个办法把她们都送回家去。” “朱雀!你在胡说什么!”女御大怒,气得从垫上站起来,指着朱雀严厉斥责,“这种任性的话,是作为东宫应该说的么!” 见朱雀沉默,弘徽殿犹自发怒,“你的父皇说着什么,东宫的婚事他自有安排。事实上,不过是沉于女人美色,一天到晚根本不将吾等母子放在眼里。母亲辛苦为你安排的婚事,你竟拒绝!朱雀,你的身份不会容许你的任性与胡闹!还是说,这个东宫,你不想当了!” “……任性?”好像听到了十分可笑的词语。朱雀忍耐着凄苦的笑意,重复着。在母亲狂暴怒气的斥责下,他偏了偏头,“母亲,您才是在开玩笑吧……我从来都没有任性的权利……不,连任性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他甩开帘账,不管身后人如何气急败坏,大步走出了母亲的寝殿。走出老远,还是听到弘徽殿女御暴躁的叫骂声,摔扔东西的响声,和侍女们请女御息怒的劝解声。 逃出弘徽殿的朱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就好像要躲避追捕一般,他不顾风度地在路上狂奔起来。母亲的扭曲的面孔在眼前旋绕,那话语如勾挑拨着朱雀的神经。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压抑不住心中的燥郁,几乎要怒骂回去。 “果然,我们的体内,流着一样的血液……我果然是母亲的儿子……”朱雀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蹲在庭中的角落里,“……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副样子吧。” 夏天的天空真是说变就变,傍晚之时,一场滂沱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惊然而至。或许是有谁,做了无德之事引得上天发怒。胆小的人们,躲在屋里,合着掌祈祷这可怕的场景早些过去。 朱雀的狩衣早已被淋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乱,头冠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他眼神空茫,脸上身上雨水流淌。 东宫与女御之间,总会因很多小事就发生争执。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女御单方面的怒骂爆发。她说出的话如伤人的刀刃,刺进亲子的心中,只有在无法忍耐之时,朱雀才会开口。否则,只会被戕害至见血。 随着朱雀越大,与今上越发相似,弘徽殿女御殿下的咒骂就更加难听。或许,她是将朱雀当做某个人来怨恨,亦或者与那个人相似的人物,都会被弘徽殿女御痛恨。 朱雀不知道这样的情景会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东宫殿下就这样如鬼魅一般,飘飘荡荡回到了朝阳舍。电闪雷鸣之中,守门的御值被这鬼影吓倒在地,认了许久才认出此人是东宫。 “殿,殿下……殿下!”他几乎是打着滚才站稳,“您,殿下,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来人!快来人啊!!” 在殿中守候的人听到声响,都赶了过来。得知东宫回来,大家的心稍稍一安,又被殿下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忙忙碌碌,迎人的迎人,取衣的取衣,又叫人烧热水,准备驱寒的汤药,忙成了一团。 朱雀无心阻止这些人大惊小怪引起的动静,如一个木偶呆呆得随人动作。 慌乱间,一个小侍女战战兢兢地走进来,伏在朱雀脚下,“殿下,萤皇子殿下在西殿已经等您很久了。” “……什…”听到这句话,朱雀无神的眼睛里才放出点光彩,“你说萤在…这里?” “……是,是,萤皇子殿下从傍晚时分就到了,已经等您回来……” 侍女的回话还没结束,朱雀已经抛下众人,往西殿赶去。这种时候,他把萤一个人丢在那里。 那个孩子会不会害怕?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 恐怖的雷鸣还在继续,银白的闪电几乎将天空撕裂。到西殿的路途从未有这般长过。终于赶到,灭世般的雨幕,还有狂雷大得多怒吼。那个孩子的身影在空旷的宫殿中是如此弱小。朱雀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萤抱在怀里。 “抱歉,萤,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起。”朱雀拼命道着歉,将那孩子的身躯死死搂住,“都是皇兄的不是,萤,对不起。” 小皇子的声线是强制压抑下,装出的平静。可他的身体,在兄长的怀中不停的颤抖。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耐着,安慰着自责不已的朱雀,“没关系,是我一个人要跑过来的,没有告诉你一声。” 萤皇子在告别朱雀后,回到承香殿。和母亲打过招呼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他抱着朱雀送给他的礼物,珍惜不已。这么待了一会儿,他突然和母亲说,想要去找朱雀。不顾皎式部的反对,承香殿女御笑着同意了,嘱咐乳母等人将萤安全送过去,并告诉爱子,今晚可以留在朱雀那边。 雀跃无比的小皇子没有派人通知朱雀,在被告知东宫还没有回宫的时候,一个人在西殿一直等到朱雀回来。 即便,那时的可怕天景几乎碎裂了一个孩子所有的勇气,他依然在等。 “抱歉,萤。”朱雀依旧在自责,他抱着萤的手不放开,深怕萤生气就要挣脱出去。萤皇子殿下抽出自己的双手,拍拍兄长的背,说道:“萤,原谅皇兄了。” “真的么?” “嗯,因为朱雀不会丢下我的。就算,不能马上到萤身边,萤也会一直等着的。” 童言稚语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却最能抚慰人心的东西。朱雀那颗焦躁,郁闷,烦恼,深怒还有自恨的心,却因萤的一句话,开出晴朗之明。熟悉的温柔重新回到朱雀的脸上,他将自己的脸贴在萤的脸上,轻轻应了一声,“嗯。” 安慰了兄长的萤皇子殿下十分欢喜,又有些得意。他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长而响亮的咕噜声,然后那点得意全部转换成了加倍的羞耻。 “啊,萤饿了么……”朱雀倒没有嘲笑的意思,纯粹是关心萤的身体。四皇子殿下十分庆幸现在光线昏暗,朱雀看不到他红到脖子根的羞意。 “……嗯。” 萤没有用晚膳就过来了,等到现在,小孩子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朱雀叫人马上准备好可口的食物,呈到自己的寝殿。然后,他摸摸小皇子的脑袋,很认真地问:“萤可以和皇兄一起用膳么?” “嗯!好!” “太好了,那萤晚上可以留在这里陪皇兄么?” 自己为何要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抛下他?想到这,放退下去的愧疚又如潮水般涌现。但是,他没有让弟弟看出来。 朱雀太了解萤了,他不会无缘无误任性的来找自己。因为今天是生辰之日,这个懂事的孩子才想要从爱着的人这里,小心翼翼讨要一些心意。 朱雀,不想让萤失望与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支持~(≧▽≦)/~ 第6章 乞巧 当晚,萤依偎在朱雀萦绕清冽熏香,温暖的怀中安然入眠。 这个孩子的及时出现,安抚了东宫那颗因身不由己而惶惶的心。即便这宫中有如此多的束缚与不如意,只要有这个坦诚而执着的孩子在,哪怕不被人期许,自己也能在这御所之中,好好地活下去。 朱雀抱着萤,嘴角露出了平和的笑意。 大祓禊之后,又值先东宫忌日。转眼到了七月,乞巧之节。 晴朗夜空里,璀璨亘古的银河如炼,人们在群星之中寻找着牛郎织女。宫中女儿们在今日企盼着一场动人的恋情。春意萌动中,脉脉不得语之心化作一封封字迹优雅,绑着美丽花枝的情信,送到心上人那里。 贵公子们也在暗暗较量着,看谁收到的情信最多。 “这种事情当然不用说了,肯定是光皇子殿下,然后就是东宫殿下了。”一位贵族公子感叹道。他将折扇一合,递到身边同伴一半,开着玩笑,“说真的,应该让二位殿下将收到的书信都拿出来数一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 光皇子笑了,回了一句。他坐靠在柱子边如玉之姿态,便是身为男子都为之惊艳。皇子马上就要成年了,虽然身份被降,可依旧抵挡不了他的风姿。明里暗里,宫中许多人都给他递过情书。只是不知道此等人物,最后会归哪一个幸运的女儿家。 这些都是平时在一起读书的各家子弟,随便走出一个都是让人惊叹的人物。他们并两位皇子,此时正聚在蹴鞠庭。一番游戏之后,就在小殿之中品茶弹琴。 方才说话的是一位藏人公子,被光皇子躲了过去,他犹自不甘心,便问朱雀,“那么,东宫殿下呢?殿下手中的信一定也很多。” “你是喝多了么!竟敢问这样的问题。”还没说完呢,他就被坐在身旁的同伴狠狠敲了一下脑袋。藏人公子被敲得差点歪出去,摸了摸头,嘀咕:“有什么关系,只是问一下而已嘛。” 朱雀没有因被冒犯而生气,脸上也无甚波动,斜了此人一眼。只淡然道:“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两位主角都不配合,各位公子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或多或少的失望之意。 “皇兄殿下一向不喜接近女色,你们问这些不过是在自讨苦吃。”光皇子殿下拨了拨五弦琴,仿佛想起什么,问朱雀道:“说起来,萤也快开始正式入学了吧。”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节 东宫殿下见光提起萤,不由泛起笑容,“是的,大概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 “是么,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这一景了。” 成年之后,已是臣籍身份的光皇子就要搬出御所。虽非正前,却也叫人生出离别的不舍情绪。他感慨着,指下吟出悲切之音。 若说朱雀对萤是疼爱,那他对光则是真正的兄弟之谊。弘徽殿女御虽跋扈,但并不影响兄弟之间的相处。 “你也无需如此伤感,若想进宫随时都可以。” 朱雀安慰了他一句,取过光搁在膝上的琴,弹出一曲安慰思乡之人的温和之音。光默默地听着,泛着微微苦涩的笑意,轻声呢喃道:“……是么。” 气质温和的东宫殿下奏着无与伦比的雅乐,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琴艺,就能让人感受到琴声中的宽慰。光皇子有些失神,微蹙着眉望向青空。那姿态正如凝着晨露的早樱,让人感叹也让人为之伤悲。 此时此景如画,各位公子们也息下了打趣的心思,摆好身姿欣赏起来。 当晚之时,宫中举行乞巧诗会。邀请各大臣皇亲,另有各宫女御侍女参席。不论是谁,都将自己打扮一新,务必摆出最好的姿态来。女子们将自己美丽的衣袖露在帘外,如踏歌会时露出一角的美丽来。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要用佳作将其保存下来。 酒过三巡之后,先有今上吟出一句,然后藤壶女御十分默契地接了下来。 倒也有其他佳作,却都不比不上藤壶殿下的。期待被看重的其他妃子宫女们,都有些失落。弘徽殿女御举着酒盏,对着温情对视的今上与藤壶二人冷笑。承香殿似乎没看到这一幕,自顾自地出神。 有了开头,下方众人皆拼尽才能,期望能对上佳作。 你来我往之间,光皇子殿下对上一句,赢得满堂的喝彩。帘帐之后的女子们十分兴奋,都在腹中默默作稿,嘴上念念不停。终于有丽景殿的一位对上了光殿下的诗句。她用着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的声音,羞涩地说出了自己的诗作。 “这可真是不错呢。” 光皇子微笑着称赞,优美的身子流光溢彩,令人惊艳无比。那侍女娇羞地低下头,眼中的喜悦溢满。众女见此,愈发绞尽脑汁的思考。若能得光皇子一句称赞,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萤不会作诗,两只小手捧着团子形状的红豆饼,一口一口吃得十分认真。这位皇子就算是吃东西,也如对待学业一般,一丝不苟。 终于从发呆状结束的承香殿女御,看到萤已经吃掉了碟子里所有的红豆饼,打趣问了一句,“啊啦,萤不作诗么?” 萤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回母亲的话,“我不会。”顿了一顿,“也没有兴趣。” 女御:“啊哟,这可不行哟,会没有女孩子注意你的。” 萤:“她们比较想要被光皇兄注意。” 女御梗了一下,“虽然这么说没错……”可是,萤你也太图省事了吧。有着艳丽风情的女御殿下心头一亮,仿佛想到什么。弯着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笑得像只狐狸,“那可不一定哟,说不准还有其他人被期望着。” 萤停下吃红豆饼的动作,目光笔直的看向母亲,要求解答。直视爱子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眼,女御掩袖笑道:“不信的话,就看着吧。” 那联诗也不知被连到谁哪里,一番凌乱后,由一位公卿之女重新起头。 “鹿吟春湖萍,声动青子衿”这位娇小的女公子落落大方地念出了自己的句子之后,说道:“虽十分冒犯,但是可否请东宫殿下赏光,为此联出下一句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了然地笑了起来。如此美宴上,少女此举并不逾矩,倒添上了几分柔情,颇成佳话。方才被众女包围的光皇子殿下执着酒杯潇洒退场,同时还暗地碰了碰一边兄长的衣袖。 朱雀原本含笑听着众人展示,并无意联诗。此时被点名,倒也稍稍有些意外。他脸上微怔,就迅速反应过来,有礼道:“吾才疏学浅,着实无有好句可配得上小姐佳作。” 这话并不能让人满意,大家都开口劝说东宫,莫要辜负好光景。许是有意凑成好事,就连今上都开口催促了,“何必如此谦虚呢,东宫,快些对上吧。” “这……” 正为难犹豫间,承香殿女御旁边的四皇子殿下突然开口说道:“父皇,儿臣有一句,可以对上这一句。” “哦?”今上听到,来了兴趣,不知小儿子能对上什么句子来,“且说来听听。” “是,儿臣的句子是‘鹊依高山枝,当辅周公意!’” 若说此句用词对仗不过般般,若说高明却是其中是深意。前句若是儿女情长之言,在此则变成了忠义之句。果然,闻得此句,今上大喜!大赞萤皇子对的极妙。众人也纷纷附和,道皇子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胸怀,令人叹服。 可只有承香殿女御挑着高深莫测的笑,看着萤有些慌张地重新坐好。皇子殿下会站起来这件事,她早已预料。若萤没有对上,她已经在腹中备好诗词,随时都能帮忙。 “怎么样,母亲说的话成真了哟。” 萤皇子斜瞪了母亲一眼,如掩饰般低着头,偷偷觑看东宫方向。却看朱雀脸上并无恼色,才暗暗放下心来。 一番男女示情的诗句被萤皇子换了风格,见东宫也着实无意回复那女公子,众也息下了其他心思,只一门心思接着对诗。因四皇子之句,大臣们对出的句子也不再情意绵绵的了。至于那位女公子,之后也再无联诗的举动了。 月上中天之时,宴会才结束。 趁着归去的路上,萤匆匆去找朱雀,正巧光皇子也在。 看到萤脚步匆匆,登登跑到面前,光皇子殿下止不住笑起来。他拍拍弟弟的脑袋,取笑道:“萤啊,你可真是辜负了一颗□□,也不知那女公子该如何哭泣呢。” 萤皇子殿下默了默,只敢用眼睛悄悄看二位兄长。 “就算再怎么喜欢朱雀皇兄,你也不用如此着急吧。” “好了,光,你可以回去了。” 朱雀笑着阻止了光皇子的取笑,再让他说下去,萤只怕会抬不起头了。光自然不会这么欺负自己的弟弟,胡乱揉乱了萤的头发,才大笑着离开。 等到光已经走了,朱雀才牵起萤的手,指了指远处。说:“皇兄送你回去吧,看女御殿下在等你哦。”萤点点头,跟上了朱雀的脚步。 朱雀:“萤?” 萤:“嗯?” 朱雀:“你作得诗词很好哟。” 看着朱雀如温柔如星空的笑容,萤那颗七上八下,快跳到嗓子口的心才落回了原地。他握了握被朱雀牵着的手,认真道:“那一句诗,也是我想对朱雀说的。” “对我说的?” “是的,”萤点点头,郑重道:“以后不论朱雀想做什么,再怎么困难,萤都会帮皇兄去做到。现在的我还不够,但是以后一定没有问题。” 朱雀,让你为难的一切,我都会帮你解决。你想做却不能实现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你的一切都可以安心地交由我来完成。 这世上,我会是你最值得信任与托付的人。 所以, “朱雀要等我长大啊。” 被萤郑重的语气略有些惊讶的朱雀,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已然明白了此间心意,“萤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呢。不过,不需要这么拼命也可以。因为皇兄会一直守护在萤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1前东宫是桐壶帝(今上)的兄弟,就是朱雀他们的叔伯。藏人也是日本古代官名。 2踏歌会,大祓禊都是当时日本古代贵族,神道的活动。 3鹿吟春湖萍,声动青子衿——是女公子借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典故向着朱雀表白爱意。 鹊依高山枝,当辅周公意——而萤是借着“鹿鸣”,愣是将这句话用曹操的《短歌行》的典故,改成向皇帝表忠的诗句 嘛,真是糟蹋人家姑娘一番心意╮(╯▽╰)╭ 还是那句话,不要考据诗词的严谨性!清辉我是乱!编!的! 以上 第7章 幸临 乞巧节之后,今上很罕见的临幸了承香殿。 许久不曾接驾的侍女们方寸大乱,一会儿说要换什么样的衣服好啦,一会儿又说妆容要再换一换。这边嫌打扫的不干净,那边嫌布置得不够雅致。习惯了被遗忘的承香殿一宫,就像是要迎接新生一样,卖力动作起来。 只有女御殿下懒洋洋地看着众人忙乱地跑来跑去,嘲笑着说:“真是没见过世面一样,真可怜啊。” 皎式部听到这话,十分不赞同。她直言请女御殿下不要再说这样失礼的句子,“殿下,还请您慎言。” “有什么关系,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女御摇摇手,示意不必在意。 皎式部:“如此说来,今上许久不曾幸临,这次来……是有什么原因么?” 女御轻笑:“不知道么?当然是因为萤了。” “皇子殿下?!”皎式部大惊,“难道,萤皇子殿下做错什么事了么?” “为什么你对我的孩子这么没有信心呢?”女御抱怨道,“式部也听说了吧,那个孩子在乞巧宴上做出那样的诗句。而且啊,据说最近的功课也获得了表扬哦。” “可是皇子殿下还没入学。” “啊,据说是东宫殿下将萤写的文章给御学问所中的先生看了呢。先生看完后,特意去今上面前夸奖了萤哟。”说到这个,女御与有荣焉,十分为自己的孩子骄傲。 “皇子殿下年纪尚小就如此高调……”命妇大人似乎并不是很赞同萤皇子现在的处境。她认为行事低调才应该是萤皇子殿下的行为标准。在宫中,太过耀眼会遭来嫉恨,那位早逝的更衣不正是如此么。 “式部,你错了。”命妇的犹疑被打断,女御眼中滑过如名刀一般的寒光,“在这御所里,如果不优秀不耀眼就没有人会记得你,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会将自己遗忘。只有站到被人仰望的高度,才能自由地生存下去!我的身份,我的家族会保佑我的孩子,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年,我不能如愿,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再品尝那样的苦楚。” “殿下……” 看着式部微微动容的脸,女御带着冷意轻笑:“话说回来,就算萤再高调,也不会超过他的二皇兄。那个孩子,可是天生吸引人的目光的。” 女御直白得让皎式部默了神色不敢附和,踌躇良久,她才小心翼翼说出了自己最后的顾虑:“……萤皇子殿下与东宫殿下近来走得愈发近了……” “有什么不好么?” “不,可,毕竟…是东宫殿下啊……” “式部总是这样小心过头。正因为是东宫殿下,所以才要接近。” 东宫外祖右大臣是个弄权跋扈之人,他与女儿弘徽殿女御权势滔天,称霸朝野。因此,今上不得不提拔左大臣一脉,两位重臣在前朝成分庭抗礼之势。 而现在的东宫势弱,不可能脱开母家的控制,未来登上皇位,会被牢牢钳制。这是今上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现在朝中的中立势力十分重要,而作为宫中中立势力代表的承香殿女御之子,四皇子萤殿下站到哪一边,就成了这争夺的关键。 女御:“萤,他迟早都是东宫的臣子。无论哪一边都会十分乐意看到萤和东宫交好的。” 式部:“也就是说,前朝的……” 女御:“式部,前朝之事不可乱语,该慎言了。” 东宫的立场站在何处,承香殿女御一点也不关心。她只在乎,朱雀能否好好保护住萤。现在看来,那个少年是很乐意将萤拢在自己的羽翼下的——哪怕,他的羽翼也并不丰满。 女御殿下表情冷漠地思考着,一时风过帘动,她抚裙缓缓起身。 “殿下,您要到哪里去。” “沐浴更衣,马上就到时间了。” 承香殿女御获宠的事,一时在宫中掀起各种猜测。有人说可能藤壶女御惹怒了今上,可能会失宠,也有人说承香殿女御也算是熬出头了。弘徽殿女御那边没人敢嘴上乱说,只敢用眼神互相示意。 藤壶女御那边如何并不知晓。这些话传到承香殿这里,女御只是哼了一句:“怎么可能。”就不再理会。身边近侍也不知她说的是指哪些。、 至于弘徽殿那边,东宫殿下原本担心母亲会因此迁怒萤。就提醒皇子殿下,让他到御花殿找自己,最近不要出现在弘徽殿附近。可是朱雀没想到,弘徽殿女御对承香殿之事,反应淡淡,并不是想象中的暴怒与激烈。 朱雀猜到一些原因,但并不全面。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弘徽殿不是一个乐意忍耐的人。所以,如果有人的荣宠凌驾于她,她也不会为了一些大局隐忍自己脾气,做出强颜欢笑的表情。 女御因为脾气原因,伤了身体,时常会有些脑部的不适。此次,弘徽殿得知消息后,脸上并无变化,最多是因为头疼有些淡淡的疲惫。 或许,弘徽殿所有的怒火,只是来自于曾经的桐壶、今上、还有如今的藤壶女御那一方吧。 正如承香殿所料。 不久之后,弘徽殿女御归宁回宫。今上起驾弘徽殿,去了已经许久不往的东宫母亲处。有人看不清楚局势,一头雾水;有人见机趋炎附势,一如小丑;还有人早已被点醒,各自沉默静观。 不过,宫中的女子们更能接受的说法是:今上是个念旧之人,他想起当年与旧人和鸣之好,想要重修于好呢。 猜测完毕,已经有人在大呼感动了。 过了斋月,又吃了亥儿饼。到了光皇子十一岁生日,为此今上特意举宴祝贺。萤送上一份画着光皇子弹琴的贺图过去,引得大家节节称赞。 元旦宫中举行完盛大的迎春仪式。接受完各方朝臣的朝贺,登祭台,祈祷四季顺明,五谷丰登。白马节上,众人见白马,祈祷一年好运。食过七菜粥后,就到了正月十五的踏歌节会。 这是一个比乞巧节还要让宫中年轻男女兴奋的节日。 十四十五日乃是男踏歌节,十六日则是女踏歌节。 十五日这天,五位以上王卿奉召入内,在长桥上设上长长的参席,御厨献上美酒佳肴。今上从清凉殿东出御,内藏寮献上精致的棉供。年轻的贵族公子们念着祷祝之词,奏着欢乐,踏歌舞蹈而行。这之中王公子弟的高贵风姿,落入围观之人的眼中,无人不赞叹,无人不羡艳。 女儿家们,将她们美丽的衣袖露在帘帐外,期盼心上人能注意到自己。特别是当光皇子殿下,左大臣家的公子等经过的时候,那紧张期待的气氛就愈加浓烈了。也有人借着此机会,将手中绑着红梅的情书托人互相递送。 一圈歌舞下来,不论是谁,都有了自己的收获。 萤被闹了两圈就累了,最近也或许是太努力的缘故,他总是累得很快。困累的他扒着朱雀不放开,死活不让近侍抱他回去。朱雀无奈,抱着萤打算亲自送他回宫。近侍们觉得不妥,东宫殿下就让他们跟在身后。 十三岁的少年抱着五六岁的幼童到走到后面还是有些吃力了。可朱雀担心放下皇子殿下,敏感的萤又会哭。正左右为难间,睡醒了的萤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朱雀额上的细汗,挣扎着下地说要自己走。 二人牵着手唱着节会上学来的歌,少年微哑的配着童音,缭绕在宫灯柔和的灯光之旁,跟着他们的脚步,就像是最感人的戏已落幕时拨弦的那一点颤音,最美的画卷落下最后一笔时那连出的一笔。 廊桥曼回,迎面走来的却是光皇子殿下。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哀伤,十五明月之下,似月中人几乎要踏着清辉而去。 朱雀:“光?” 打了照面,光似乎才看到朱雀与萤二人,三人互相打了招呼。朱雀观他脸色不对,有些担心:“光,你不回住所么?” 光开口结巴了一下,然后又立马接口,“暂时,不,现在就要回去了。” 朱雀:“你没事吧?” 光:“嗯,没事,我这就回去了。皇兄和萤呢?” 朱雀:“我送萤先回去,光要和我一起走么?” 光:“我有点累了,先走了,抱歉。” 朱雀:“没事,那你快些回去吧。” 光:“嗯,那么告辞。” 目送着光的背影走远,萤拉了拉朱雀的手。 “怎么了?”朱雀低下腰,问萤。萤皇子殿下指着光刚才走过来的方向,说:“光皇兄刚才是从藤壶殿那边过来的。” 朱雀朝着那方向看去,皱了皱眉。 踏歌会后,如此晚时,表情含忧,从藤壶殿方向过来。莫不是求爱失败了?朱雀这样想。的确,光一直受藤壶殿照顾,今上也常说让光将藤壶殿当母亲的话。平日里相处多了,或许光对哪一位女官动心了吧。 也不知,是哪位狠心的女子拒绝了光皇子殿下。 不过这些事,还不好和萤说。朱雀也不想过早让萤接触这些,也就含糊过去了。 “朱雀?” “不,我们快些回去吧。” 夜间寒重,朱雀与萤加快的步伐往承香殿走。就快到时,种植藤萝的木架旁旋出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来。这晚雾薄,月光遍洒人间,朱雀与萤都看到了那少女眼中深切的感情,仿佛将月光都揉进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白马节会啦,亥儿饼啦,七菜粥啦,都是当时的年末新年祈福活动,求平安,祝祷等等。踏歌节会原来是由唐传过去的。这里就稍微介绍下,大家有兴趣,我再详说说吧。 这章清辉是在单曲循环《双截棍》之下写出来的,差点写得我人格分裂。等写完了,才反应过来,我为毛不把歌关掉。 总之,人蠢不能怪社会。 第8章 喜恶 如果,月光是由女子们的深情幻化而成的,那么千百年来头上玉盘都不曾消散的原因便可从中得知一二了。女子们每晚对着月儿祝祷的喃喃低语,只有住在月宫里的辉夜姬听得最是清楚了吧。 那个娇小的姑娘穿着浅绯外袍,山吹色里单的十二单衣,静静站在藤萝之下。那种静谧无言的姿态,只有是深情二字所能雕刻的。 她轻轻呼唤了一声,口中呵出的白雾掩去了声息,但是谁都知道她呼唤的人就是面前的东宫。她的眼神那么明确,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存在了。 萤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静默地看着朱雀在和那个女子说些什么。 见到等在这里的女子后,朱雀一时没有说话。然后,他轻轻拍拍萤的手,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萤没有阻拦,看着朱雀走向那个姑娘。 那个女子在和东宫殿下说着什么,面容如海棠凝露,无比娇艳。说到后面,她似乎激动起来,向前一步靠近东宫,眼中满满都是情深的幽怨。但是,东宫殿下的表情一直很平和,在女子靠近时,他有礼地退后一步,又说了一句什么。 正是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那个女子的期望。她的眼睛睁大,泪珠儿不断滚落下来。仿佛不敢相信般,她最后确认一遍。东宫殿下神色温和,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 那个女子悲伤地低下头,再无法忍受这等哀戚,转过身快速地跑掉了。颜色鲜艳的衣衫划过夜色,很快又被黑暗隐匿,就像她刚才破碎的示爱一般。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5节 朱雀目送她远走,吁了一口气,才重新走回萤的身边。 “是谁?” 朱雀其实不想让萤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四皇子殿下是个很聪明很认真的人,如果东宫殿下不说出来的话,他自己也会去查证。朱雀也答应过萤,有什么事,要和他说清楚。 “是乞巧节宴上的那个……”朱雀还没说完,就被萤给打断,“那个叫朱雀对诗的小姐么?” 朱雀叹气道:“萤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事实还是要找人验证的,不可平白无故就冤枉人家。”萤抬起头,语气认真地解释了一句。 “冤枉?” “母亲说过,被别人讨厌和怨恨也是一种惩罚。背负别人怨怒的人,是不能前往极乐的。所以,在讨厌怨恨别人之前一定要将事实调查清楚。” “讨厌?怨恨?”朱雀惊了一惊,“萤,你是在指刚才那位女公子么?” 萤没有说话,咬着下唇,有点赌气默认了的意思。朱雀叹气,牵着弟弟的手,蹲下来,视线与萤皇子殿下平齐,“那个人做错了什么,让萤不能忍受?” 事实上,那位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并想得到回应罢了。只是她的感情被拒绝,这件事中受伤最深的是这位姑娘才对。 萤自然明白,不过正是这份心意让他不能接受而已。刚才在等朱雀回来的时候里,皇子殿下意识到:这世上最不能控制之物,就是别人的感情。凭借东宫的优秀,就算他本人无意,在这以后将会有更多的人将视线放到东宫身上。 朱雀,他在以后也会遇见不同的人,那时他心境产生的变化自然不是萤可以预控的。恰如萤担心的那样,慢慢地,自己将不再是朱雀视线的全部。而萤,是没有办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的。 起码,现在的他不行。所以,此种无力感只能转移成一种负面的情绪了。 “……也不能说是讨厌怨恨,”朱雀的眼神正直平和,萤也不再赌气,说出了心中的实话,“只是……不喜欢而已。” “是不喜欢那位女公子么?” “不,我和她并不认识。” “那是不喜欢什么呢?” 其实,朱雀是明白的萤的,但是他却要他自己说出来。 此时,朱雀已将萤送到了承香殿,殿中女官们已经备好灯笼在道边迎接皇子殿下的回归了。但是,东宫与皇子仍在院外,安静地互相对视着。 萤皇子偏过头,他已了知那烦躁的心绪从何而来。他有些后悔说出那番严重的话,却又不想朱雀就这么跳过自己的情绪,想让朱雀明白和在意自己的不高兴。 见萤不说话,朱雀无奈地叹气,他拉过皇子殿下的手,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对萤说:“听着,萤。女御殿下说的没错,所以,别人没有做错的事,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愤就对此怨恨。” “……我知道。”萤小声地回答,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是…… “那么,朱雀喜欢她么?” “啊?” “那位女公子,朱雀喜欢他么?” 绕来绕去,这个问题终于绕到了萤最在意的部分。 “不,我并不喜欢那位女公子。”朱雀摇摇头,说出了实话。他一贯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所以即便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说出严重的言辞,伤害别人的心,“虽然,即使避免这么做了。但是那位姑娘还是让我觉得很愧疚。” “但是,朱雀没有做错。比起给予没有未来的奢望,不如将事实说个明白。欺骗才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 “这话,萤又是哪里得来的?”朱雀又惊了。 “母亲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女御殿下,真是一位言辞锋利的人啊。” 与其说她言辞锋利,其实更像是不拘小节吧。朱雀有些不自然的感慨了一句。和自己还没有成年的孩子,说这么厉害的话真的没有问题么? 看着萤已经放松下来的小脸,朱雀伸手捏了捏。 虽然皇子殿下已经十分懂事了。但是,他果然还是个孩子。判断也好,行事的标准也好都只是凭借自己的喜恶。虽然学会凭借事实来控制的情绪,多少会遏制了孩子的天性与自由。现在就让他知道这些,未免太残忍了一些。可是,身处皇子这样的身份,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萤,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喜欢就可以接受,不喜欢就可以不接受的。所以,萤一定要学会忍耐。” “为什么?” 朱雀苦笑了一下,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朱雀从哪里得来的结论呢?” 大概是从小到大母亲的逼迫,宫中见过的太多悲苦,作为东宫不可逃脱的责任——比萤皇子殿下多出的,八年的人生当中吧。 “这只是皇兄提前告诉你的事实,萤以后自然会知道原因的。”朱雀最终没有解释很多,只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方才的话刚说出来,东宫就后悔了。让萤能多任性一点,随心所欲一点,这朱雀期望的事情,“所以,现在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好吧,”萤嘟囔了一声,忽然抬高声音,说道:“那么就把不喜欢的东西变成自己能掌控的不就可以了。” “诶?” 皇子殿下今天说出的话,屡次让东宫惊愕。 他愣了楞,回答说:“可是,既定的事实不能改变……” “那是指已经发生的,未来的事情并不可掌控。寻得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将变化掌握在自己手里!” 东宫苦笑不得,“这也是女御殿下教的?” “不,是从朱雀的话里想到的。” “要叫皇兄,”朱雀无奈地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地位,复低声喃道:“怎么感觉自己被你教训了呢?” “总之,我不会允许让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的。如论如何,我都会不会让妨碍夺走我所珍视的东西的。” 怎么就说到这上面来了? “真拿认真起来的萤没有办法啊……” 这种坚定的眼神,完全不想让他受到伤害。朱雀摸着萤的发髻,手掌最终落到皇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吧,我明白了。萤快回去吧,不要让女御殿下久等了。” 萤能感知朱雀的无力,虽然不是很明白,可是皇子殿下并没有屈服这种无力感的打算。所以,虽然只是等到了朱雀模棱两可的回复,但是表达了内心想法的萤也并不是很失望。 “那么,我先回去了,朱雀也要早点休息。” “好的,回去吧。” 东宫抱了抱皇子殿下,看着他走进殿内,被人簇拥着往里走,才带着自己的侍从往御花殿走去。 见证了两位皇子对话的月色,依旧明朗。辉夜姬的目光温柔地跟着朱雀,徘徊在御所的廊桥之上。 东宫殿下走至一半,忽然回身遥望弘徽殿的方向。 背负他人怨恨的人不得极乐。 那么怨恨着别人的人呢? 不能生出如佛祖宽容之心的人,又是否可以前往极乐呢? 人类的情感,真是比星空还要不可捉摸,还要亘久之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不知道姓名的情敌,被萤殿下的自动防御系统给排出局了。总之,萤不会放走朱雀就是啦xd 明天的章节晚上再更~么么哒,求个留言~ 第9章 散樱 羽箭带着凛冽的破空之音,划开带着浓稠花香的空气钉在远处的草垛上,锋利的箭头正中红心。第一支羽箭犹在震颤,第二支第三支羽箭已然跟上。如此精准的剑法,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还未加冠的孩子施展出来的呢。 萤在开春后没多时,正式入学读书,同时跟随两位皇兄一起学习弓道,剑法等等。四皇子殿下在武艺上的学习,展现出来了皇室中娇柔血统中不存在的惊人天赋。他又肯勤练,才不过多久,已经是箭无虚发。 朱雀很是为萤高兴,他已经决定今年给萤的生辰贺礼,会是一把专门定制的小弓。若是,皇子殿下再长大一些,东宫必然会送他一把旷古名刀。 弓道之艺若无心中安明不可持也。萤皇子殿下于此处练习已快有小半个时辰,中不曾狂喜,偏不曾恼怒,可见其心性之稳。 而在此等时刻,这御所之中能如此安静之人也怕只有皇子殿下一人了。 新春伊始,得道高人在紫宸殿朗朗诵经之音尚在半空中不曾离去。深远佛音就已经被激烈的争吵声所代替了。朝堂之上,左右两位太政官及其等下属吵得那是不可开交。殿前重樱都被他们的声响震下无数花瓣来,叫人见了可怜可叹。真是: 春雷新至不见雨,惊落繁花又一枝。 随着一声羽箭破空之音,清凉殿中那喧闹的声响终于安静了下来。萤皇子殿下搭上的新箭缓缓放下,已无继续之意。见此,自有内侍上前收拾好,又替皇子殿下拭汗。 “你们把东西送回去吧,不用管我。” 待脸上脖颈处已然清爽,皇子殿下便不耐烦身边有人跟着,挥了挥手叫一众人等退下。内侍们稍有犹豫,但素知皇子殿下是个主意坚定之人,仍是柔声答应着退下了。 萤在周下吴竹遍植处略晃了一会儿,没多时便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今日朝堂之争甚为激烈,可见这一年朝堂都将不得安宁。朝堂上分作左右两派,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旧年为地方官任命之事,右大臣近乎以一种跋扈的神态逼迫着今上。最让人难堪的是,这位大臣以外家的身份胁迫东宫站到自己这一方,支持自己的政案,如此强权之人丝毫不知收敛为何物。 性情温和如朱雀被如此逼迫,终是咬牙不曾妥协下来。如今又见争执,右大臣重提旧事,简直不将东宫与今上放在眼里。今上见东宫被逼迫至此,恼怒地摔了手中御扇,才让右大臣的气焰稍微收敛了两分。 圣主恼怒罢朝,众臣退散。临走前,右大臣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东宫不知所谓,引人频频注目。东宫殿下脸色惨白,然身姿依旧直挺,未曾畏惧于跋扈之臣嚣张之焰。 四皇子殿下见到玉阶下那青松之影时,立时便迎了上去。当他看清朱雀苍白的脸色,心中的担忧便将他的眉头紧紧锁住了。萤不敢高手,只是极轻地询问道:“朱雀……你还好么……” “……皇兄没事,”朱雀摇摇头,蹲下身抚着弟弟的额头,“萤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皇子殿下定定看了兄长一眼。默声摇了摇头,伸出手臂十分克制地轻轻拥抱了朱雀一下,“没事的哦,春天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哦……” 孩童温热柔软的拥抱带着极大的宽慰,霎时间将朱雀那颗紧绷而不知所措的心柔化到不可思议。多少酸楚此时也消弭了。 “啊……”他揽过弟弟的肩膀,将他圈在怀里。轻轻叹息着,“都会好起来的,” “哦呀,这不是四皇子与东宫殿下么……” 一个苍老却十分有精神的声音响了起来。转头看去,只见来人着正二位朝服,精神矍铄,甚有威仪——此人正是当朝内大臣,承香殿女御的父亲,四皇子殿下的外祖父大人。 他乃朝中清流名望,不论谁见到他,都十分尊重礼遇。 萤在回宫之前,这位老人家对他多有教导,皇子从心底里尊重并爱着这位老人。许久未曾见到这位长者,殿下肃身行礼,十分恭敬。 “内府大人……” “哦呀,这么久不见,殿下已经不远称老臣为外祖父了么。内府大人什么的,真是疏远啊……” 真不愧是承香殿女御的父亲呢,这爱开玩笑的性格可真是一脉相承。萤能养成如此严肃的性格,想来这位老大臣也是功不可没吧。朱雀心中哭笑不得,也肃身致礼。 “东宫殿下,”内大臣还礼,慈爱地看了许久未见的孙儿一眼,问道:“怎么了,殿下不开心么……” 萤一愣,摇了摇头。 “我没有不开心,不开心的人是皇兄。” “萤!” 朱雀没想到萤会如此直白,不由失声叫了一声。可当他迎上皇子殿下纯直的眼睛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歉意地朝内大臣欠了欠身。 “是么……”老大臣不置它语,只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皇子殿下的头顶,“那么,殿下……” “……想让朱雀高兴起来。” “哈哈哈,真是一个诚实直白的好孩子呢……” 老大臣闭眼点头微笑着,朝两位皇子殿下微欠身,嘴里轻念着:“好孩子,好孩子……”似未曾看到朱雀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告辞了。 二位皇子目送着这位大人离开。 萤抓着东宫的手,幼嫩的手指紧紧抓着少年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朱雀担忧地用另一只手安抚着自己的弟弟,语气中带着些责备:“萤,你刚才不应该这样对内府大人说话。” “没关系的……” “什么?” “没关系的,”皇子殿下转过头来直视朱雀,纯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东宫优雅温和的模样,“那是萤的愿望……” 少年的脸色变成了讶异,他听到年幼的皇子殿下对他说:“如果能让朱雀高兴起来,什么都没关系。” 我的愿望一直都是皇兄殿下, 所以…… 没关系。 “萤,你今天跑到前殿去了么?”容貌昳丽的女御坐在帘帐后面,语气温和地询问着自己的幼子。 皇子殿下看了一眼正经端坐在女御身边的皎式部一眼,额首称是。 “这样啊,那么都见到了谁呢?” “皇兄,和外祖父大人。” “呀,你见到父亲大人了么,”女御喜悦地惊叹了一声,继而笑眯眯道:“那么萤有好和他问好么?” “嗯。” “真是乖孩子呢……去吧,去做别的吧。” “是的,母亲大人。” 皇子殿下告退后,女御立时从正坐的样子歪倒在了一边,晃荡着袖子对身边的式部大人宽慰道:“你看,并没有什么大事。式部,你就不用担心了……” 见女御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式部有些恼火,不免从话中带出些气急败坏来。 ”殿下!”皎式部提高了音量,“今天,皇子殿下可是跑到前朝去了!如果,如果被今上知道……他,他……” 承香殿女御懒懒瞥了一眼,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都要去的嘛。” 皎式部被自家主子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红着脸粗着脖子瞪圆了眼睛。配着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甚是可笑。 “至于今上……他此时已得到这世间最美的藤花相慰,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式部大人虽依然对皇子殿下可能会为承香殿带来斥责的任性举动有些不满,但见女御殿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劝谏殿下又听不进去只能就此作罢。她伏身行礼,礼节完美地退了下去,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去了。 不久之后,月前朝堂政事终于有了结果。虽然结果让那位右大臣有些不满,但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就不再固执下去。 前朝政事尚至于此,转眼就到了四月上旬。葵祭将至,宫中里里外外也都忙碌了起来。 今上嘱东宫主理葵祭一应事宜,朱雀不敢怠慢,凡事尽心尽力盼一切顺利。也因此,他与萤已有好长时间不曾相见了。 东宫知晓内中情由,并无责怪弟弟的意思。但是他也知该告诫萤有些事情的轻重缓急,可想到那个孩子如此盼望着见自己一面的心情,他不免又心软下来。 思量再三,朱雀决定去见四皇子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1那句诗,哈哈哈,不要在意工整与否哈,只是为了装逼,靠近源氏物语的文风而已(然而并没有)。意思是吵得那么凶,真正的政令又下不来。雷声大雨点小,花儿表示吓死宝宝了。 2内大臣是个和女儿一样的腹黑,蔫坏蔫坏的。 3除目,分春の除目,秋の除目,还有其他等等。方面理解就是秋季决定京官任免,称为“司召”。春季决定地方官任免,称为“县召”。 4贺茂祭:贺茂别雷社(祭神、贺茂别雷神)、贺茂御祖神社(祭神、玉依姬命?贺茂健角神命)的例祭,是三大赦祭(贺茂祭、石清水祭、春日祭)之一。亦称“葵祭”。 贺茂祭于每年四月中旬的酉日举行,如逢当年有两个酉月,则后一个酉月举行。 5斋院、斋宫:未婚的皇女或贵女,赴贺茂神社修行者,称为斋院。赴伊势神宫修行者,称为斋宫。每逢天皇易代,都要另行卜定斋院、斋宫,替换前任。那位不接受源氏追求,性格独立可爱的槿姬就是下下一任宅院哟。在她的葵祭之上,六条夫人还和葵(光的夫人)产生了一些争执,成了六条夫人内心记恨葵夫人的一个小诱因哟~ 今天上班有点累呢,更新完了,多担待哈~ 求收藏求留言~如果有错误,也请务必告诉清辉哟,么么哒 第10章 晴约 再见到四皇子殿下,他的个头又长高了一些。 这个年纪正是一天一个样的时候,只怕过不了多久。萤就会像他的皇兄一样挺拔了。 朱雀找到萤的时候,四皇子殿下正在和他的二皇兄学琴。世间皆知,光皇子天下乃是天下第一文雅秀美的人物,六艺皆是精通。萤似乎也有一颗向往人间雅乐的心,很是积极地向自己的兄长请教琴艺。 此时,小皇子正被光殿下圈在怀里,认真的记着曲谱。他的手指还不够长,一时并不能迅速地连动音符,可他学得无比认真。御池庭微风习习,又伴琴音阵阵。弹奏人儿相貌气质独一无二,时时交谈之间,给人相得益彰之妙。 “在这里,没错,就这个地方勾动……” “这样么?” “是的,萤弹得很好。” 又一阵乐毕,光皇子拍拍四皇子的肩膀,赞叹道:“世人皆道我如何如何,真应该让他们看看萤的琴艺,免得凡俗不曾见过世面,听一些污耳之声就当是仙乐了。” “有皇兄殿下教习,我受益匪浅。只是在这琴艺上,实在难望皇兄项背。” 二皇子被萤的模样逗笑了,对着身边的侍从们取笑道:“萤皇弟是我见过最认真不过的一个人,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赌一场,看看十年后,他的琴艺会不会超过我。”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6节 宫侍们被皇子殿下逗笑了,又应声打赌的,也有掩袖不语对着二位皇子微笑不已的。众人笑了一会儿,光皇子松乏着斜靠枕上,忽而问道:“说起来,你怎么想起学琴了?” 萤拨弄着琴弦,回道:“母亲殿下说,乐有宽慰人心之力……” “原来如此……”光皇子点点头,“古人以乐寄情,此话不假。不过,萤想宽慰谁?啊,不用回答,一定是东宫殿下!” 萤没有否认,手指轻轻摩挲着琴弦默然不语。 “真好啊,可以这样坚定地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光皇子幽幽叹着,“能有这样一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二皇兄……不行么……” 远方寥落青空,已懂了儿女情长的皇子痴痴凝望。他的声音伴着断断续续的琴音漂泊不定,一如不可说的心意。 “这世上啊,总有可遇不可求之人……” “萤,光,”东宫清俊的身影出现,微笑着朝两人打招呼。 “哦呀哦呀,说曹操,曹操到……”光皇子坐正身躯,朝东宫行了正礼。周围的宫侍们也敛袖行礼,重新奉上点心饮物。 萤已快有十天没和朱雀好好说过话了,猛一见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打了招呼之后,他低头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的琴弦,竖着耳朵听两位皇兄寒暄。 “萤开始学琴了么?” “是哟,皇弟他悟性很好,学得也很快。” “劳你费心了,光。” “有什么关系,我啊,闲人一个。教教萤学琴总是可以的,可不像皇兄你忙得连好好观赏春景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怎样,多谢你替我照顾萤。” “萤又不是你家的,他也是我的皇弟哟。东宫殿下这么说可真小气……” 光皇子摆摆手,调侃了东宫一句。如斯模样,惹得随侍之人竟个个红了脸颊。其实,东宫本想说今年光皇子冠礼之后,便要参政殿上,再无如此闲暇。 可想到今上赐姓之举,又恐勾起二殿下的心绪便换了话头,现时被打趣一二句,他也不恼,温和地应着又看向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四皇子。 “那么,萤学得怎么样?” “还,不是很熟练……”皇子殿下小声回道,带着些犹豫。 “已经很好了,等下次皇兄你再来的时候,萤必能为您献上一曲了。” “那我必倾首而竦耳,如此期待着了。” “唔……嗯!”东宫笑得如斯温柔,萤轻轻唔了一声,缓缓点着头发出小小一声应答之音。 一时,光皇子与东宫就学问上的事情闲谈了几句,萤皇子依旧细细听着。偶尔,东宫迎上他的视线,目光温柔,让人很是心安。 “说起来,葵祭的准备已经忙完了么?” “是的,即日斋院抵京,想来万事皆备。” “是么,年年葵祭皆乃盛事,皇兄可有打算前去一观?” “正是如此,”东宫殿下含笑答曰,偏了偏目光,柔声道:“那么,萤原意和皇兄一同前往么?” 闻得此言,皇子殿下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东宫,那可爱的样子着实将兄长给逗笑了。 “诶呀,皇弟,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愿……” “不!我,我是……我是说,萤原意和皇兄一起去葵祭!” 那澎湃的喜悦之情瞬间将四皇子幼嫩的心给淹没了。他两颊发烫,刚才那微妙的疏离感顷刻间烟消云散。来自他最喜爱的朱雀的邀约,这对萤来说,是这些天来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东宫与二皇子殿下相视而笑,那个孩子眉间小小的愁绪,就像是天边悠悠的细云,虽过不了多久便随风而散,可既然被捕捉。如此爱着萤的朱雀,又怎会将它们忽略,任其困扰着皇子殿下幼小的心而置之不理? 看着萤兴奋的脸颊都红了,朱雀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并没有因为这几日的冷落而怨恨,这是他这些天日夜祈祷着的。 “光,要一起来么?” “诶?”光皇子殿下愣了一下,随即挥手道:“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藤壶女御这两日似是有些抱恙,我有些担心,无心玩乐。” “原来如此……”提到藤壶女御,朱雀便不好再多问,“希望女御殿下早些康复。” 回去的路程显得静谧而美好,侍女们捧着琴远远跟在后面,朱雀牵着萤走在干净蜿蜒的石子路上。绿影斑驳间,美好的身姿时隐时现。 “……萤。” “恩?朱雀?” 朱雀将萤的手握着,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子与小皇子的视线持平。 “皇兄这几日一直都在忙葵祭的事,没有时间和萤好好说话,请萤不要怪罪皇兄好不好?” 听了这话,四皇子殿下歪了歪头,“我并没有怪朱雀的意思呀,为什么朱雀会觉得……?” “是么,那太好了……皇兄一直担心。” “没有哦,萤没有生气。”四皇子凑近了一些,去搂住兄长的脖子,“那天的事情,萤知道错了……” “诶?” “萤那天任性地拜托了外祖父……如果有些差池,很可能会给皇兄还有外祖父大人带去麻烦。这些萤都知道了。” 听到皇子殿下说出这番话,东宫殿下显然是无比吃惊。 “朱雀今天来,其实也是想和萤说话这件事吧。对不起,皇兄,萤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 再怎么懂事,萤皇子始终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想到自己的任性,很可能会为他敬爱的外祖父,他珍视着的皇兄带来可怕后果。皇子殿下终究是害怕了,隐藏在情绪里那小小的害怕与不安,颤抖着出现在话语的最后。 他不禁收紧了手臂,将头埋在朱雀的脖颈里,强忍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终于,他温柔的兄长伸出手臂搂住了年幼的皇子。 “皇兄没有责备你,我知道的哟,萤一直在心里关心着我。还有哦,今天我来只是为了邀请萤和我一起去葵祭……” “……恩” “嘛,好了,哭鼻子才不是勇敢的行为哦。” “萤才没有……” “是是是,那么,萤可以自己走么?你长大了,皇兄抱不动你了。” …… 将萤送回承香殿,正好到了用膳的时间。虽有些不舍,但是朱雀还是回朝阳舍比较妥当。临走前,朱雀望着萤依依不舍的眼睛宽慰道:“没事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父皇那里也没有问题。” 萤皇子点点头。 “啊,对了。那天,父皇准我带你去拜访内府大人。”朱雀抚了抚萤的肩膀,“如果你有什么礼物要带给他的,可要早些准备哟。” “恩!萤一定会用心准备的。” “好孩子,那么,皇兄先走了。” “嗯。” 萤皇子殿下站在门口目送皇兄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恋恋不舍的扭头。一转身正见自己的母亲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总算是和好了么?” “……并没有吵架。” “是么,那么,那两天委屈得快哭出来的孩子到底是谁呀?” “母亲大人!” “啊啊,我知道,才不是萤呢。” “哼!” “好啦,走吧。母亲饿了,萤原意和我一起用膳么?” “那当然了,快走啦!” “好好好,哎呀,乖儿子,你脸红了哟……”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 第11章 葵祭 正到葵祭当日,街道上自是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一时,有公卿贵族的马车行至观台,帷帐之间时时有妍丽的身影闪过。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欢呼之间,看热闹平民此时皆是兴奋不已,簇拥着往前挤去。 只见勅使腰系金剑,骑高马着华裳奉诏而来。后随各式供品,两边有文武大臣,公卿子弟各路要使。又有童女,命妇,侍者等等簇拥着装饰着葵叶的御车,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斋院身披华贵的十二单衣,严妆美饰,当若神女下凡,无比高贵圣洁。 当选勅使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虽比之一众皇子还是差了些,却也是个风流人物。平民百姓平日见到他们,皆是诚惶诚恐地下跪让入,如何见过此等风采,自然是一股脑地往前挤。 又有小户女子着衣打扮,在车内悄悄探望。若是能与之有春风一晤,将来未免不是一场值得炫耀的谈资。 这里生出多少郎情妾意的风流故事,自是不必详说。 朱雀东宫身份贵重,自然不会和那些凡愚挤在一处。这里早已备好了观台,又有酒水点心等候二位皇子的大架。 此一处视野极佳,前方那风流光华景象无不尽收眼底。不知是因为祭祀热闹,还是因为可以和朱雀一起出来游玩。皇子殿下兴致很高,他很想站起来,但又顾忌着礼仪,只能伸着脖子观望。 东宫担心他磕碰,便起身将四殿下搂住,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便看得更加清楚了。萤被朱雀抱着,脸蛋绯红,双眼明亮。朱雀只觉自己搂住了一个小火炉,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兴奋起来。 有好一会儿,仪车才被簇拥着往远方去了。朱雀指着人群,附在萤耳边悄悄说道:“等萤长大了,便也担任勅使。必是最潇洒英俊不过的人物,其他之人皆是陪衬了。” 萤皇子被皇兄夸得脸红,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恩?”东宫殿下没有听清,出声询问。 “不,没什么,”皇子殿下摇摇头,继续兴致勃勃地张望。朱雀只当他不好意思,不再追问,也朝着远方看去。 然而东宫并不知道的是,萤的视线早已不在祭典的仪车上。皇子殿下借着势头,掩盖住了他张望的真实目的。 皇子痴痴地看着东宫秀妍美好的侧颜,有一种火热的喜爱从心头涌上来。 那种一初见,便再也忘不了的喜爱。在萤皇子回宫第一眼见到朱雀时,那种莫名的好感,随着一日日温柔的相处变成了深切的眷恋。 萤啊,那样地喜欢着自己的皇兄殿下。 若在朱雀登基之后,他能奉召祭祀。皇子一定会用上最虔诚的心,最珍贵的供品,带着皇兄的旨意。诚恳地跪在神明面前,替皇兄祝祷着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只要是朱雀希望着的, 我一定,会替朱雀办到。 葵祭热闹了一天,傍晚时分,两位皇子殿下到了内大臣府邸。东宫并皇子驾临,内府大臣府上早已是设宴摆席,着清歌缓舞,早早地候着了。 一时,东宫与皇子到了。 朱雀牵着萤的手走在前方,后有宫侍捧着各式用仪物品。二位皇子风姿各姝,东宫大人温和平雅;皇子尚年幼,却也是风仪天成,毫不相让。内府大臣眯着眼睛远远地看着,嘴角挑着笑意,见二人近了,忙忙上去迎接。 “哎呀哎呀,东宫与皇子殿下驾临,可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内府大人客气了,”东宫扶起内府,语带敬重。又指着四殿下道:“今日带萤出来观赏葵祭,此时方至,实是叨扰大人了。” 内大臣忙避开,连声道:“不敢不敢……” “见过外祖父……” “殿下,不敢不敢。” 见到四皇子殿下,内府大人眼中慈爱的目光愈甚。他侧开身子,道了一声“请。”引两位皇子入内。 入了内里,并着人奉膳。皇子还未成年,一应酒品也就罢了,歌舞等物也是无需欣赏。只唤了内府家眷在一旁作陪,有萤皇子殿下的外祖母,女御的兄弟姊妹,萤的同辈等。 若说,东宫殿下到访,皆该围着他打转才是。此时,却是换了一个人,内大臣上下人等都围着四皇子殿下。朱雀东宫也是不恼,为内大臣能如此妥帖地招待萤而感到真心愉悦,时不时还叮嘱萤多吃一些。 宴罢,撤去酒席。 此时有些晚了,长辈怜爱皇子的身体,很是恳切地邀请东宫与殿下留宿。朱雀本就不愿萤太过劳累,如此自然求之不得。谴人回禀宫里,便答应了下来。至于皇子殿下,他出宫前,承香殿女御就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在外祖父家留一夜也好,不用这么早回来。当然原话并不是这样的,否则,旁边的皎式部又要念叨了。 此时,内大臣与老夫人正仔细打量着这个他们从心底怜爱着的外孙。皇子殿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两位长辈。 “此信乃是母亲大人亲书,叮嘱我交给两位的,”萤递过去,又道:“母亲说她在宫中一切都好,请二位不必牵挂。承恩必回归宁看望二位。” 内大臣接过细细读了,又递给内府夫人。连连点头说:“你母亲将你教导的很好。我一直担心以她懒散的性子会误了你的教学,如此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四皇弟一直是个刻苦的人,不论是课业还是武艺,都不曾怠慢,时时勤学。此等坚韧,便是我看了,也是要惭愧的。” “东宫过誉了,有您这样的兄长在,老臣必不用担心皇子殿下日后了。” 朱雀致礼,连道内大臣过誉。 “朱,皇兄殿下是很好,”皇子殿下顿了一顿,才继续坦荡言道:“我很多不明之处,都是皇兄教导方得明了。” 萤皇子殿下在维护朱雀方面向来是一丝不苟,直言不讳。朱雀无奈地看了险些说漏嘴的萤一眼,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 几位长辈见两位皇子殿下感情甚好,心里也就放心了。 众人围坐闲谈,听老大臣谈得世间奇趣之物。老大人娓娓道来,生动有趣两位皇子听得是津津有味。又兼东宫风采翩翩,几位女公子兼女侍隐在帘帐后不免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东宫殿下,真是越看越迷人啊……” “是呢是呢,之前内宴上,远远看不清。此时近处来看,真是一位温柔的人儿。” 众人纷纷附和,又听人叹息道: “只是样貌上比不了光皇子殿下。” “光皇子天人之姿,未免让人觉得不可接近。每每见了自惭形秽,只觉父母给的这一身臭恶皮囊只会糟蹋了他周身气息。还是东宫殿下这样好,虽说外貌上差一点,但是周身尊贵之气丝毫不让啊。” “哦呀,你再做什么白日梦呢。东宫与光皇子,是我们这些卑微人可以肖想的么?” 一时有清醒之人言出真相,却也不妨碍此时春丨心萌动。 “这有又什么关系,想一下也不可以么。你也看到了,东宫对我们殿下很是爱护呢。将来爱屋及乌也未可知……” “就是啊,我有一个姑母啊,就在弘徽殿中侍奉呢,”此时说话的侍女抬袖压低了声音,众人都速速围着她,仿能听到什么大事一般,“听说哦,东宫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和公卿之女接触过呢……” “哎呀,不知羞,说这些做什么……” “快别说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她们娇嗔着,纷纷退了回去,眼睛脸上无不带着娇羞。几个大胆地,已忍不住从帘缝中去窥探。此时再见东宫温柔样貌,那心情愈加涌动不可收拾了。 女孩子们总是注意仪态的,这微微骚动并未引起什么,前面的人自然毫无所察。此时,东宫殿下正与内大臣说话。 “此番前来拜访,父皇他依是明知。特意嘱咐我,要向内大臣好好道谢。大人为朝堂鞠躬尽瘁,真是辛苦了。” 听得这话,老大臣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笑道:“为陛下分忧,本是臣属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这可真是折煞老臣了。” 萤皇子继而接话道:“日后,我必是要为皇兄分忧的。不会再像上次一般任性,为外祖父徒添烦恼了。” 内大臣依旧是笑呵呵地,只是听了这话,似乎多添了一些什么在眼中。 “呀,真是的,已经这么晚了,”老夫人幽叹道,对着内大臣抱怨,“你呀,可不能让孩子们随着你胡来,快让两位殿下休息去吧。” “我要和朱雀一起睡!” 方才明明还是大人的模样,此时瞬间就露出了孩子气来。这可是把大家都逗笑了,如何不应之? 朱雀终于忍不住把萤抱在怀里,很是搓揉了弟弟的嫩脸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谢谢亲们的留言,这真的是对清辉最大的鼓励了。 这里朱雀谢内大臣,是谢他之前帮桐壶帝和朱雀解了右大臣的逼迫。而内大臣也是被萤拜托了才去做哒~算是个小小的伏笔。 啊,当然了,这对主角谈恋爱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哈哈哈(干笑 嘛~萤皇子很快就要长大了~~ 第12章 连枝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7节 入夜时分,两人安卧寝台。 白日里兴奋热闹,到了晚间,明明很是劳累依旧不能安稳入眠。四皇子不免有些辗转难受起来。东宫只得半侧起身子,将萤圈起安抚着他的背心。夜间起风,隐隐能听得飒飒风声。 萤皇子在朱雀的安抚下,情绪终于安稳了些。随着外头潮汐一般温柔的起伏,兄弟俩相依偎着,入了梦里。 浅浅依兮槐月里,喻我连枝最相宜。 二日清晨,东宫回驾。 朱雀虽还有些困倦,洗漱一番到也清醒过来,只是萤依旧是睡不够。东宫便叫人不必叫他起来,就是要到上了牛车也睡着便是。 围坐一圈服侍东宫的侍女们皆是在心中感叹东宫对四殿下的疼爱之情,对这位温柔的东宫好感也是愈发浓盛了。 幸而,萤皇子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临行前他还是醒了过来和几位长辈道别,没有失了礼数。 从三条路驾车回宫路上,萤才晓得今早的衣裳都是朱雀给他穿好的。想到自己那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皇子殿下瞬时变得很是不好意思。朱雀本想提两句皇子因为没睡醒很是听话的模样十分可爱,可见到四殿下红红的脸庞便咽下了这句话,护住了小皇子娇嫩的薄面。 进来内里,两位皇子至清凉殿谒见今上。果不其然,光皇子与藤壶女御也在此。近日来,今上很有晋藤壶为中宫的意思。这引起了弘徽殿一方的强烈不满,右大臣以女御无子为由站住了阻止今上的脚跟。几番下来,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今上这个念头,不会这么快就打消。近月来,他一直临幸飞香舍,也多时将藤壶召至清凉殿。 东宫前来拜谒,藤壶女御以礼数故,行礼告退。四皇子殿下无意见到光皇子脸上恋恋不舍之情,在发现他看过来后就掩饰过去了。 “见过父皇。” 今上挥挥手,示意两位皇子免礼,“是萤啊……怎么样,葵祭热闹么。” 今上似是兴致不错,对幼子那一板一眼认真说话的模样很是欣赏,留着他多问了几句。东宫在一旁含笑听着,并不插话。 “听皇弟这么一说,早知我也前去一观了,”待萤答话毕,光皇子叹了一句,“你说是不是,朱雀皇兄。” “皇弟不曾前去,葵祭上的确少了些风姿。” 今上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点点头,声音也算平和,“东宫这次做得很好,当做嘉奖。”于是,便召人取了许多太宰进贡上来的唐物,如沉香,琉璃壶,貂皮,绫罗锦缎等等赏赐给东宫。 东宫殿下致礼谢过皇恩。 “葵祭过后,就是端午了……朕膝下如今只有萤一位未成年的皇子。朱雀、光你们做皇兄的可不能怠慢了。” “是,儿臣知道了。” “嗯,你们退下吧。” 出了清凉殿,三位皇子在殿前闲话了几句。欲作告别,萤皇子突然叫住了二殿下。 “光皇兄。” “怎么了,皇弟?” “藤壶殿下的身体好一点了么?” “诶?想来,不,好多了。” “恩,还请皇兄和女御殿下都保重身体。” “啊……多谢皇弟关心,为兄会向女御殿下转达皇弟关心之语。” “恩,那么,我先告辞了,皇兄。” “二位慢走。” 将萤送回承香殿告别之时,四皇子拉着东宫的手说:“朱雀,我昨天过得很开心。明天,明天我能去找你么?” “萤要来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朱雀笑着说,“不过,要完成老师的课业之后哦。” “恩,我会的。” “乖孩子,那么,皇兄走了。” “恩,明天见。” “明天见。” 恋恋不舍送走兄长,萤皇子便去见了承香殿女御。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内殿门口,皎式部率乳母一群人迎接。看她憔悴但又明显松一口气模样,显然是担心了一晚上,此时才放下心来。 “母亲在哪里。” “殿下正在里面。” 皇子点点头,抬脚便往里走,乳母等人赶忙跟在后头。 女御殿下方才正和宫侍们玩双陆,不过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起来,望着庭院发呆。听到皇子回来她很是高兴,连仪容都不曾修整,就让皇子去见她。 “啊,萤,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宫中,母亲真是无聊。” “就算我在,母亲也依旧是每天无所事事。” “啊,这么直接的拆穿母亲,母亲很伤心哦。” 萤皇子懒得理会女御的胡言乱语,径直坐下仔细观察了一番,才道:“母亲气色不佳,可有不适?” “只是昨晚没睡好,”女御笑嘻嘻地,语气颇是宽慰,“萤知道关心母亲了,我很欣慰呀。” “此时夜间还有凉意。前些天,听光皇兄说,藤壶殿下也身感不佳,母亲当注意为好。” “是么,身有不适还要如此辛苦地侍奉皇上,可真是辛苦她了呢。” 萤皇子看了母亲一眼,从怀中取出内大臣的回信交给女御。女御接过,懒懒扫了几眼,便叫人收了起来。 “母亲用过膳了么……” “还没有哦。” “你们就是这样侍奉母亲的么?” 萤皇子显然是生气了,狠狠瞪了侍从们一眼。那小小孩童眼中寒芒慑人,逼得众人伏地请罪,忙道知罪请求饶恕。 “啊呀,是我自己不想……” “女御殿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知劝诫么!”萤皇子打断女御的辩解,抬高了声音,“皎式部!” “是,是妾身失责了!”皎式部伏跪地愈低,其他人跪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女御对此事反倒不那么在意,便缓了缓气氛,“我马上就吃,萤也不要迁怒式部她们了。为了照顾任性的我,她们已经很尽力了。” 皇子殿下有些无奈,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比自己更像一个任性的小孩,“那请母亲殿下少难为她们一些。” “是是是,萤陪我一吃吧。” 面对这样的母亲,殿下有时也会觉得头疼呢。听到这样的要求,皇子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了。 皎式部大喜,起身亲自去为两位殿下准备膳食,其他侍从也开始收拾玩乐弄乱的台几,帮着准备东西。 母子二人一旁闲叙,说了些葵祭上的见闻。承香殿倒不怎么感兴趣,忽指着一旁方才放信的盒子说:“你的外祖父说,要为你挑选一些侍从呢。” 其实,距离萤皇子成年还有一些时候,此时预备显得倒有些早了。不过皇子殿下对此并无意见,只点头表示知道了。 “萤没有什么要求么?” “没有,我相信外祖父的眼光。” “那便好。”女御掩着袖子一笑,又道:“午后,萤为母亲画一张像吧。” 萤皇子显然是很习惯了女御这样十分跳跃的说话方式,他歪头相问:“母亲想画像了?” 女御殿下见儿子这样的可爱模样,脸上发烫心中发跳,默念着这实在是太犯规了。清了清嗓子道:“红颜如水易逝,再过两年母亲就老了,此时当留下好光景才不负年华啊。” “母亲不会老,您多虑了。” “啊,真是,我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棒的孩子!” 女御终于忍不住,又一把扯住殿下,把皇子摁在华丽揉搓。不知第几次被自己母亲攻击的皇子殿下几乎是淡然地放弃了挣扎,任由母亲胡闹。反正最后被皎式部教训的肯定不是他呢。 殿下折腾了两把,过了瘾才放开四皇子。替儿子整理好衣服,膳食也准备好了。母子二人步履清闲地朝外走去。 “你与东宫回来时,已去见过陛下了吧。” “恩,是的。” “萤很守礼。昨日也劳烦东宫殿下了,应该前去答谢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该送朱雀什么礼物好。” “这个你不必担心,母亲会想办法。这几个月后宫的风总是不宁静,东宫去见陛下时,也是有些辛苦的呢。” “母亲说的是,但是皇兄毕竟是东宫,不是么?” 此话一出,女御一愣。 萤皇子殿下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母亲,语气平静:“而且,朱雀还有我。这宫中,也只有一个东宫……” “是呢,只有一个东宫,”女御重新牵起儿子的手,平下身子。她妩媚的眉宇仿佛第一次染上了些属于丁香的清愁,“萤……已经决定了么?” “嗯,决定了。”皇子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会帮我么?” “会哟,母亲愿意到这御所中来啊,唯一的可以牵挂的人只有你了,皇子殿下。”女御笑笑,“母亲一定会帮你的。” “嗯,谢谢母亲。”皇子不善言侧,满腔沉重的感激不知该如何对眼前这美丽的女人表达。母亲温柔的目光让他心中发烫,也对自己的决定愈发的坚定。幼小的皇子发誓要保护好所有他珍视的人,将来多舛途,他毅然不会放弃。 最后,皇子殿下握紧了母亲的手,轻道:“午后,我们去画像吧……” “好呀,要把我画得美丽一些哦。” 第13章 暗香 诚如承香殿女御所说,后宫风波素来是不会安定的。 东宫因总揽葵祭之事得到赏赐一事,让弘徽殿女御无比骄傲。来自今上有意晋封藤壶为皇后的不安愤怒,此时算是纾解了一两分。难得的是,在东宫前去请安时,也对东宫和颜悦色了不少。 可老天仿佛与她作对一般。不久,藤壶因伴驾又得了一堆赏赐。据说样样皆非凡品,从唐土舶来的独一无二的织锦也被陛下赏给了藤壶院。恼怒的弘徽殿女御又不知摔坏了多少把折扇,砸坏了多少名贵瓷器。 然而这些皆和萤皇子无关,东宫殿下也不会拿这些事情去污扰四皇子的耳朵。 端午节后,菖蒲艾叶的清凉香气还未散去,萤的生日就到了。 今年,朱雀十分用心,亲自去寻来一柄名贵的唐刀送给四皇子殿下。这让萤十分高兴,到手后就在庭院中试炼了一番,只觉得十分称手。 四皇子尚为童子,可周身凛凛风度却是当今皇室无人能及。世人以文弱优雅为美,唯萤殿下一人独树一帜,将来必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儿。 自去岁七夕之后,今上对四皇子殿下的关注日益增加,虽一心宠爱着藤壶与二皇子。但时不时的,对承香殿也多有赏赐,只是比起内里西处之所毫不起眼罢了。奈何世人如蒙蒙虫蚋。眼中只有皎皎明月,又如何将那孤星清辉放在眼里? 所以,萤皇子的生日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例宴之时,今上出现赐饮了两杯酒。着人颁下赏赐,对皇子说了些祝语例话,叮嘱东宫代行庆祝。也就匆匆离开去了心上人那儿。若是其他人,如此情形只怕是要感伤不已。不过承香殿女御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今上不在她反倒更加高兴,眉目间的笑意都比方才明艳了许多。 宴间气氛松快,女御多饮了几杯酒,笑盈盈地扫过正与东宫说话的儿子一眼。便举起酒杯与东宫道:“平日多谢东宫对萤的照顾之情,请允臣妾敬殿下一杯。” 东宫亦是举杯相迎,只道不敢。待一杯饮尽,想不到萤皇子殿下举起面前酒杯,对着女御道:“母亲生育教导之恩无以为报,请允许萤敬母亲一杯。” “哎呀,你这孩子……” 承香殿被萤皇子一番话说得眼角发热,忙忙掩住了眼角免得失态。接着,萤殿下又敬了朱雀一杯,东宫自然也是回敬了回去。 又有宫侍女官也举杯敬了,恭祝殿下平安康健。 有母亲和兄长陪自己过生辰,绕是殿下杯中只是些果饮,他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甚是喜人可爱。 薄酒下肚,大家便闲聊了起来。女御殿下是最爱逗皇子说话的,此时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遂问道:“今年东宫殿下又送了什么给你呀?” “是一柄唐刀,”萤回答,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很喜欢。” 这句话当然是对东宫殿下说的。朱雀温柔的笑了起来,“你喜欢那就是最好不过的。” “东宫殿下每次送来东西,萤总是很珍惜呢,”女御随口说着全御所都知道的事情,对旁边的人招招手,“说起来,母亲的礼物还没有送呢,来人……” 话音未落,就有侍女恭敬地承上一个精致的盒子。萤皇子打开盒顶,只见一本从未见过的汉文诗集放在其中。 这诗集不曾注名,也无注释。只有诗集书页褶皱,可见被已翻阅了无数次,颇得主人喜爱。萤随意翻了翻,只见上面的字迹潇洒中颇带风骨,诗句读来也是开阔大气——可见主人是个疏朗潇洒的绝世佳才。 “这本诗集是母亲偶尔所得,我很喜欢。现在送给你,还望你熟读,若也能成为这样风骨潇洒的人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多谢母亲赏赐。” 月上中天,欢宴将散。 朱雀告辞之际,萤皇子很是不舍。承香殿不愿爱儿在生日的时候扫兴,依在栏柱上说着要萤送东宫殿下回去之类的醉话。说得陪侍的皎式部眼角发跳,很想阻止,又碍于东宫在场不敢大声说话。 萤惊喜地望向母亲,承香殿女御笑得很是得意,无视皎式部的眼风。将殿下往东宫那边轻轻推了推,“呐,去吧,没关系的。” 皇子殿下大喜,往前一扑,扑进了朱雀的怀里。 朱雀哭笑不得地搂着死死扣住自己腰的萤,无奈地看向女御。女御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嘴边,“还请东宫殿下帮我照顾这个可爱的孩子吧,作为母亲,我可不想让他失望呢。而且,今天是他的生辰,不是么?” 朱雀心头发热,郑重的点点头,牵起四殿下的手,带着众侍从往往朝阳舍归去。皎式部见大局已定,说什么也不会改变女御任性的决定,只能无奈的目送他们离开。 四皇子跟着朱雀回朝阳舍的消息很快就被禀报到了弘徽殿女御那里。这个高傲的女人听说后只是揉着自己的额角冷淡地说着:“东宫和承香殿那边多接触不是坏事。那个孩子的外祖父若能站到我们这边,可是一大助力呢。” 想了想,她又遣人道:“你找人和父亲说一声,东宫一直不愿与宫中安排好的女子们接触。让他再想办法送人进来。” 朱雀元服选妃之事一直是今上和弘徽殿的博弈,久久不能定下。而这位皇子也很是厌烦母亲安排的公卿之女,在这事上,母子两人不知起了多少争执。女御跋扈,每每破口大骂。而东宫倔强,再多的控诉也不肯屈服。 然而随着光皇子即将成年,今上又有意立藤壶为中宫。宫中的风向总是往对右大臣弘徽殿不利的方向倒去。他们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那个贱人的孩子马上就要元服了,最好早些诞下子嗣,绝对不可再让藤壶源氏这两个贱人嚣张下去!” 宫侍被弘徽殿徒然狰狞起来的面容吓得冷汗直冒,忙不迭退了下去传信,生怕又惹恼了这位殿下什么。 且说,皇子殿下跟随东宫回到朝阳舍。宫中侍从们对这位皇子早已无比熟悉,便按着他的喜好布置起来。 萤皇子总爱和东宫一起安寝,此时也不例外。 皇子年纪尚幼,体温总是高些。幸而庭院有凉风,罩着细纱也不会被蚊虫所扰,很是舒适。朱雀因为饮酒,沐浴之后身上留下若有若无的酒气,混着清冽的熏香,让人如坠迷蒙虚幻,很是醉人。 萤窝在朱雀怀里,贪婪地嗅着属于那人的气息,心中无比的安定。 “呐,朱雀……” “嗯?” “你的愿望是什么?” “嗯,萤能健康喜乐的长大。” “还有么?” “今天就是这个。” “我很认真的在问呢!”萤有些不服气,竖起脑袋,顶在兄长的胸口,“不要这样敷衍我!” 朱雀被四皇子幼稚的举动逗笑了,戏谑地弹了弹弟弟的额头,“皇兄也是很认真的哦,没有骗你。” “……好吧,”皇子殿下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觉得是被我占了便宜呢……” “嗯?什么意思?” “过生辰的人,许下的愿望比较容易实现。” “……又是女御殿下告诉你的?” “嗯!”虽然女御殿下在四皇子看来很多时候不靠谱,但是从来没有骗过他。 “那萤为什么要问我呢?” “帮朱雀实现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这样的话真是听了多少遍都让朱雀觉得感动,他不能拒绝萤的任何好意,恨不得将小皇子当做世间唯一的至宝。 在这寂寞御所里,皇子殿下给朱雀带来的安慰,就像是黎明时的一束明光。在他孤苦仓皇的时候,能辨清那寻找慰藉的方向在何处。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8节 寂寞挑灯坐天明,独待孤光不可亲。 我的萤啊,这宫中我赌上一切守护着的人啊…… 我此生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无忧。 萤,你一定要帮皇兄实现它。 沉沉一夜过去,当萤从睡梦中醒来,已闻婉转鸟啼之音。他转了个身,稍稍一动却发现朱雀并不在身边,猛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身下的寝具都换了。 四皇子慌忙坐起来,还未来得及寻找,见朱雀穿着寝衣有些尴尬地坐到他的身边。 东宫殿下的脸色很奇怪,尴尬里似有些懊恼,又带着些许羞意。脸颊微微发红,映着晨光比之庭间青莲更是清贵温雅。 “朱雀?你怎么了……” “不,并,没什么……”面对皇子的疑问,朱雀有些难以启齿。他该如何解释此等羞赧之事?何况昨夜,被他揽在怀中的可是血缘上的弟弟。 “恩?朱雀,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么?” 迎着萤纯真的眼睛,朱雀殿下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他深吸一口气,捂住萤追问的嘴巴,带着些无奈和认命的语气:“……等萤长大了,就知道了。” 还小的皇子乖乖点着头,没有再给自己的兄长添上不可言说的羞意与难堪。然,直到几年后,皇子终于体会当这隐秘情丨事中暗藏的缕缕缠绵。 面对晨光中的朱雀,萤终不能再用如此无暇的眼神望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班已经8点了,真的是累得不行。 真的不比上学的时候(笑 哈,朱雀到底怎么了呢,大家自行脑补~(づ ̄ 3 ̄)づ 第14章 冠礼 绵延岁月不可欺,半年光景不过弹指而已。 十二月二十五日东宫诞辰,后接新年,承十五佳节。而最让宫中最为兴奋的一件事,却是元月二十三时,光皇子的冠礼。只怕,在今上眼中,此前任何节日都比不上这个重要了。更甚者,在东宫的生辰上,每每提及日后二皇子之事。 众臣恭维不断,反让光皇子反客为主,东宫退让三舍。此等之举自然是惹恼了弘徽殿女御,她当场在宴席上变了脸色,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退场。饮了许多酒的陛下也终于反应过来许多话的不妥,尴尬地安抚了东宫几句,就扶着藤壶女御离开了宴席。 可笑的是,这对父母无人真正在意过朱雀的感受。 萤皇子为此如何不心疼自己的皇兄?然而,那温朗和煦的少年只是放下自己的杯盏,淡淡说了一声,“无妨,我早已习惯。” 许是为了安抚东宫一般,今上在当晚赐下许多宝物。第二日朝会,又多次夸耀东宫乃当世贤太子,为无双表率。但这些评价,比之“朕之第一子”这样的话,便显得无比尴尬和不重要起来。 这些补偿依旧拦不住弘徽殿右大臣等人心中的愤怒与懊恼。然,又不知是谁,传出了高丽得道相士曾批光皇子有登基之相的胡话来。这话无意于火上浇油,他们咽不下这口恶气,朝堂上的发难加倍让圣上颇觉吃力,也生出无限厌烦郁闷之感。 两边折腾得厉害,反倒是朱雀不见悲喜,似事不关己。萤皇子本有宽慰之意,次日匆匆去找兄长时,却听得朱雀于廊下吹笛。笛音清澈高远并无悲意,远方清明,朗姿少年不知想到何人何事,唇边泛起清浅笑意。 白沙净明,青松如意。 至此,萤便知道,他的朱雀无需多余的宽慰。 前朝如何纷乱,知心者自是知心。 见朱雀归来后,四殿下动手开始画一幅廊下追音图。画上少年风姿秀越,无人能及。承香殿女御于一旁磨墨,观赏良久,遂问曰:何不宽慰之? 答:彼心澄澄在玉壶,何折青莲就凡污。 纷闹过了正月,光皇子成年礼在即。 一想到这位最疼爱的儿子就要离了自己身边,皇上不舍之情无以复加。赏赐是必不可少的,更将宫中淑景舍改做日后皇子进宫常居之所。昔日,桐壶女御二条院的旧所也重新翻修赐给了光皇子。 更甚者,今上在心中竟打算在紫宸殿给光皇子行冠礼。然为社稷故,这位一遇上爱子就无比任性的圣主还算有些清明,没有妄为下去,将冠礼的地方设置在了清凉殿。 若说最期盼二皇子早早成年的人,当属弘徽殿女御莫及。 因为当二皇子成年之后便是臣籍,于东宫的未来皇位再无威胁,不过四位臣属身份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为此,今上的那些举动她也极是不屑去理会了。 这个能在今上痛失爱妃时,还在宫中奏乐饮酒的女人在面对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弱小之物时,那轻蔑不屑的意图连掩饰都不愿掩饰了。 成年在即,光皇子本人也似乎并无喜意,他心中深深恋慕着一位人儿。若是成年之后,只怕很难再见到她了。不同于东宫毫无音讯的婚事,今上早已向他透过气,让他迎娶左大臣的千金。不知这未来配偶是个如何的模样性情? 多事相扰,典礼在即,光殿下脸上并无喜意,反而忧虑了起来。 “皇兄?光皇兄?” “啊,什么,”四殿下的呼唤打断了二皇子的神游。光惊醒了过来,下意识答道:“怎么了?” “这里,是这样弹么?” 今天是二皇子成年前最后一次教导萤殿下的琴艺。只是或许是被近日多种事情纷扰,二皇子并不能像之前一样集中思绪,时不时就发呆神游。 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萤在问他琴艺的事。他收拢了一下思绪,继续教导起来。又说了一会儿,四殿下很体贴的收起琴,说今日便学到此处罢,他还有要多多练习之处,就不再打扰二皇兄了。 光殿下苦笑一声,接受了弟弟的好意。 “抱歉呢,萤,我……”他顿了一顿,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伤神模样,令陪侍一旁的宫侍们心都碎了。 “皇兄似有心事。” “说了,萤也不懂。” 四殿下拿着点心的手放下,淡然道:“若提起此时我不解之事,那就只剩下男女之情丨事了。” 萤殿下的直白,让光皇子一口茶饮呛在嗓子里,咳了半日才停歇下来。他瞪着自己的皇弟,老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是么?” “……” 光殿下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只能木着脸看着萤。可惜四殿下毫无说出惊世骇俗之语的自觉,淡定的耸了耸肩膀,继续吃着自己喜爱的菓子。光皇子突然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弟弟,便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到衣物摩擦的索索声。鬼使神差的,光突然开口问道:“萤,有喜欢的人么?” 萤淡定地想都不想便答:“有啊,朱雀。” 不,并不是这样的喜欢。 二皇子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抽搐,暗骂自己一声糊涂。拿这些问情窦还未初开的弟弟有何用处? 遂苦笑摇头,不再言。 萤看了又陷入苦思的光皇子一眼,继续淡然地说道:“既然喜欢,那就去得到好了。任何的,你觉得能得到的方式,或者你认为已经得到的方式。” 光皇子大惊,内心震颤无可言表。可是,看着弟弟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说这句话的萤是认真的,这位皇子心性坚定常人无可及。 或许他真的不解男女之情,看是却没有可以困扰住他的无聊情愫。当这位皇弟遇上纷扰纠结时,不会被它们所牵掣阻碍。 许久,光皇子哑着嗓子问出一句来自下意识的,听来很是荒唐的话来:“那……如果是朱雀……皇兄……” “嗯?朱雀怎么了?他一直都是我的呀。” 萤满脸不解地回答了二皇子这个奇怪的问题。 终于到了冠礼那一日。 去岁在紫宸殿举行的东宫加冠礼无比热闹隆重,今上要这次的仪式也不亚于上次。各处宴飨也要求内藏寮和谷仓院用心准备,无比尽善尽美。 当天龙座设于清凉殿东厢面东,冠者与加冠大臣在其前。申时,皇子就位。当大藏卿削下一缕发梢时,今上不禁心中一颤:若是这孩子的母亲见到这一幕,那该有多高兴啊!他心头一紧,几乎压抑不下心中激动,但为了今日大典,将涌上眼睛的热意给忍住了。 加冠结束,又换了衣裳来,下阶行拜舞之礼。那捉了成人装束的模样俊美无比。观看之人都是感动落泪。皇上更是百感交集,平日因一些琐事遗忘的往事,此时也纷纷涌上心头,无限伤悲起来。 担任加冠的左大臣和他那位有皇女身份的夫人有一独生女,从小金枝玉叶一般呵护着。连当初有人为东宫属意时,他都没答应,只一心想将女儿许配给源氏之故。光皇子在庆祝宴席上得到授意,心中羞涩不置可否,圣上倒是很高兴的答应了。 不多久,皇上召见左大臣,颁下赏赐。行拜舞礼后,又再赏,亲王公卿也皆有所赏。源氏又奉上贡物,都是臣属精心准备过的。至于赏赐侍臣们的饭团,盛礼的唐柜等,也是琳琅满目,摆满一地,比之上回东宫加冠,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晚,源氏便到了左大臣私邸,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弘徽殿等人不屑此等排场又觉可气。可当光皇子坐到亲王末尾时,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掩着袖子与身旁心腹说起了风凉话来。 东宫倒是真为这个弟弟高兴着,送去的礼物也很是精美。那些打探的,若有若无飘到自己身上的眼光他全然无视,磊落风清很是高雅。 只是世间热闹冷眼旁观时才觉冷清寂寞。不知为何,东宫心中依旧有些淡淡的落寞。正这么想时,却觉手边一热——正是萤皇子溜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幸而,一众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便无人注意。 萤皇子摇了摇朱雀的手,换来兄长对他温柔一笑。然后便很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这样的陪伴让东宫心中那点落寞消失得无影无踪——日后想来也不会再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淑景舍就是桐壶,是光源氏母亲住过的宫殿,离朝阳舍很近。 2源氏加冠的场景在原著第一章里就详细描写,有兴趣可以看看哟~ 另, 萤殿下你不用懂男女之情,这和你的性向不在同一个频率xd 哎,别看现在四殿下和他二哥关系不错,谁知道以后怎么坑他哥呢。为了你二弟的幸福,朱雀你悠着点儿啊~~ (づ ̄ 3 ̄)づ,求留言,亲亲 第15章 如星 光皇子冠礼成婚后,最觉寂寞的莫过于宫中的侍从们了。再不能时时看到那位风华绝代的人物,连新春就要开放的百花都让她们觉得毫无可爱之处了。那少了绝妙人儿的风景,一切都索然无味了起来。 寂寥的和歌被这些美人儿写在轻薄的高丽纸上互相传阅着,一股萧索寥落的意味在这宫中弥漫开来。今上挂念这个儿子,虽时时宣他入召,可依旧抵挡不住爱子不在身边的苦闷。幸得藤壶女御的宽慰,大概多少都可派遣一些寂寞吧。 这样寂寥的气氛甚至连与这御所最无瓜葛的承香殿都沾染了。这间宫殿的主人素来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女子,周遭人若有若无的落寞样子让她很是烦躁。 “瞧你们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看了真是叫人厌烦。” 殿下这样说着,叫人搬出一套制香的工具来。制香乃是高雅的人才配得上的一件事。内大臣年轻之时曾担任太宰大贰,接触过许多来自唐国绝品的合香。他本人精通此道,承香殿女御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个中高手。 关于熏香,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不同的季节便该点不同的香,如春季便是要点梅花最为适宜,夏天乃要用在月夜下散发清凉香气的荷叶。秋风寂寥之时要用浅淡的侍从,到了冬季便要用浓郁沉稳的黑方才最为适宜。 却也有人认为,无需如此刻板,选香当是与此时的心情气氛搭配。只要气氛适宜,又何必拘泥如此呢? 萤的外祖父是个万事讲究适宜的人物,自然是前一派的。可是女御殿下性情十分阔朗,是后一派的。父女俩曾为家中熏什么,出口相辩无数次。你来我往,引经据典,好不热闹。后来,女御在有人相帮时,略胜一筹。内大臣摇头认输,也就哭笑不得随着女儿去了。 只是,如此欢乐的事情,现如今是看不见了。 今日,女御兴致很高,重提旧日爱好。指挥着侍女摆工具,取香料。刚翻开香谱,兴致勃勃地浏览着要制的香名。忽而明眸一转,唤道:“去瞧瞧四皇子再做什么,无事快让他到母亲这儿来。” 却说萤殿下此时正在创作那副廊下追音图,听得母亲传唤便走了过来。 “制香?” “是哟,”女御殿下笑眯眯地招招手,“这可是我们家的传统呢,萤要是不会可不行。” 皇子殿下闻言,不过思考一瞬。就点头坐到了母亲身边,“还请母亲教我。” 四殿下如此干脆,却是有一理由。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最是推崇风雅之人。对文雅的东西最是钟情。东宫亦不愧是今上长子,琴棋书画,熏香艺品皆独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不过父子二人不同的是,今上喜奢华,东宫却是最爱让人心情宁和之作。 女御将香谱递给皇子,让他选一个方子出来。萤速速浏览一番,点了一个名字示意母亲。 “青竹……是呢,正是春季百花馥郁时节,选这样一个清浅悠长的合香的确最为合适。”女御殿下笑着称赞道:“萤很有眼光呢……” “儿臣觉得,这款很适合皇兄。” “确实,东宫殿下当佩此香。那么,我呢?” “母亲的话……”萤殿下手指点出一款,“此时这款‘白茶子’最是相宜。” 这款白茶子闻起来馥郁雍容,可余味却给人丝丝冷意。的确是最适合承香殿女御不过的。随后二人又选出几款给今上,光皇子并众女御的几款。萤皇子便在母亲的指教下,制起熏香来。 这日下午,春雨方歇,沿着砖瓦退去。周遭空气中散发一股十分清新的味道。今上于清凉殿歇憩,难得竟未叫上藤壶,倒是召来几位博学的学士。饮酒赋诗,很是惬意。 兴致正浓,得人来报,东宫求见。 “哦,是么,朱雀来了,快让他进来。” 东宫此时已有十三岁,少年身姿挺拔。无论是气质啦,品貌啦都是上品。今上打量一番,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 “东宫啊,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个。” 今上指着面前一个沉香木的盒子,里面装饰着柔软的织物,放着两个琉璃钵。一个通体瓷白,一个通碧含隐隐纹路。里面装着大粒的香丸,辅以梅枝的装饰。又用了撒了碎金的粉色笺写上了‘重樱’‘昌意’,十分的优美高贵。 “这是萤自制的熏香,朕已经看过,都是品质上乘的好东西。”东宫接过圣上递过的琉璃钵,仔细欣赏了一番,也是赞扬道:“这款合香色泽纯净,并无杂质,当真是上等佳品。” 得到这份礼物的圣上十分高兴,心中对幼子也是愈发的喜爱了。他十分愉悦地笑言说:“真想不到朕的幼子还有这样的本事啊。” 听到萤被这样夸赞,东宫甚至比他本人还要高兴呢,忙附和道:“萤他天资聪颖,又肯勤学,无一不精。我这个做皇兄的为他高兴,却又十分惭愧啊。” “哈哈哈,不必妄自菲薄,东宫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圣上兴致愈发高昂,忽又想起小皇子对东宫的喜爱之情来,便调侃道:“萤那么喜欢你,这次的合香竟不曾送去朝阳舍么?” “啊,儿臣已经收到萤送来的合香,都是上等的好物。”东宫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如此佳品,儿臣不忍它被糟蹋,便收起来了。” 四皇子殿下送给东宫的正是那款叫做‘青竹’的香。送去时,萤皇子亲手折下殿前的湘竹新叶装饰,十分符合东宫的气质。合香制成时,便包含着萤皇子浓浓情意,早早地送了过去。 “果然如此,那个孩子真是喜欢你呢,”圣上笑道,“你要好好待他,萤会是你日后登基的助力。” 说到此,今上似乎想起什么,心中多添了几分愁绪便不再开口。遂叫人点香,要好好品玩眼前这一份宝物。 不得不说,这两份熏香真是好物。尤其是那款‘重樱’,味道荣华清甜,似重樱华绽,却无青涩苦味,绵长浓郁。配合着此时重重水汽,愈发持久起来。东宫离去时,他身上仍带着缕缕香气。宫中女侍们皆因此而倾倒,扰乱了无数芳心。 只是,朱雀却不知还有此等事情。若他晓得,必会感叹这款‘重樱’还是最适合光皇子。因为不管是名字还是味道,的确是很像这位皇子的化身呢。 自那次殿会之后,不知怎么的,东宫比以前愈发惹人注目了。 朱雀殿下的婚事一直不曾安定,又兼之本人对女色并不是很在意,并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传出来。为人十分清贵,却又低调并不张扬。此时平日里被光掩盖去的光芒此时也绽放了出来。人们在赏过明月后,突然发现漫天繁星也是如此美丽。 东宫殿下是个高贵的人物,除去外表的因素不说,未来也更有保障。何况他是个温柔的人,比之缥缈的恋情,就算被他拒绝了大概也不会有伤心致死的羞愤感吧。 宫中不乏大胆的女孩子们,她们会羞红着脸在路上装作巧遇,吟诵出一首表白的情诗。又或者托朝阳舍熟知的好友转送书信。 弘徽殿女御因为东宫一直不愿接触公卿之女的事情恼怒得很,此时对这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今上,他本来自己就是在这些风流事上很热衷的人。碰到这种事,只会觉得是韵事呢。 朱雀最近收到的情信比平时多了几倍有余,他是个温和的人,行事也不会那么激烈。只等着对方一直未曾收到回信,就此放弃。而十分重视的萤皇子殿下对当前这样的局面便十分厌烦。他还小,此等儿女风流事其实并不是很好的体会。但是,他是在这御所中长大的人。这类事十分常见,他见过那些人互相调丨情的模样,感受过那样暧昧粘稠的气氛。 一想到朱雀对别人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皇子殿下就浑身不舒服。若是萤殿下知道这些事里还有他制作的熏香的一份功劳,只怕会恼怒地把所有的工具都收起来,再也不碰它们了。 杏花雨下,那个穿着薄薄春衫与东宫说着话的女公子羞涩而美好。东宫温和地说了一句什么,她闻言便笑了起来,满头如云青丝因柔情愈发光泽亮丽,衬得整个人都娇艳起来。 萤皇子扶着朝阳舍的廊柱,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激烈地期盼着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呢,大家。 昨天加班到十点多,回到家都很晚了。实在没力气更新了。 大家久等了,鞠躬。 另外,里面的香名除了 梅花 荷叶 侍从 黑方这四款香的确是源氏物语啊,枕草子。还有其他记载合香的资料里有的真东西。 其他都是清辉乱编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香,也不一样啦~ 第16章 惊雷 萤皇子最近似乎陷入了苦恼之中。他经常会一个默默坐着,望着庭院发呆。幼嫩的背影透露着一股迷茫的低沉气息。 在这宫宇之中,真正皇子殿下感到亲近的只有两人。一位是东宫,一位是他的母亲。 只是,朱雀殿下始终将萤皇子当做一个孩子,需要兄长的呵护与关怀。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四皇子殿下表现出来的,属于成人的一面并没有时刻引起这位殿下的注意。这个孩子比东宫所了解的,更加早慧。 下人们是不敢去打搅这位皇子的。而当萤皇子收起心中起伏的思绪以天真烂漫的面容出现在东宫面前时,他的兄长也并未察觉出四皇子不为人知的,过早出现的奇特隐忧。 而这世上,能彻彻底底看透这位早慧皇子不同于寻常人的一面的人,也只有他那位特立独行的母亲了。 这日的天又小雨濛濛。 可真是奇怪,往年的春天可不如今年如此多雨。这种潮湿的天气只会给人心中填堵,让人愈发憋闷呢。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侍女们赶忙放下遮挡,免得雨水打进来沾湿了要件。如此一来,室内的光线就更昏暗了。 皇子殿下在发呆,雨水飘洒进来打湿了他的额发,又打湿了他手边放的画卷。可萤无知无觉,只是望着远方缥缈朦胧。宫墙一角已然湮没在烟雨之中,那种静默的,沁着凉意的氛围萦绕在他的身边。 “萤……” 皇子身躯动了一下,他转过头去,房间昏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衣摆簌簌拖在地上,走近一个窈窕的身影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9节 “母亲殿下。” “你怎么坐在这里,这么吹风淋雨会得风寒的哦。” “嗯。” 皇子应答了一声,顺从地站起来往后挪了几步。在母亲的注视下,由人换上了干燥的衣物,擦干了头发。 母子两人坐在此处赏雨,彼此之间默默无言。只余下竹节时时敲打石头的声音。也不知是第几响过去了。女御并不打算打扰殿下的思绪,只是默默陪坐着,等到皇子原意说出自己的困惑来。 二人的中间放着一幅画卷,正是刚才那一幅。边角已经被浸湿,只怕已经影响到内里,破坏掉墨迹了。 终于—— “母亲……男女之间的爱慕,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呢……” “这个……”没想到幼子会问出这个问题。女御苦笑了一下,磨搓着袖口精致的纹路,轻声道:“这个,母亲也不知道呢。” 皇子抬头看向女御。她艳丽的脸庞上泛着苦涩的意味,可是眼睛中却是盛满了柔情。 “母亲殿下,喜欢过什么人么?” “诶,是呢。”女御殿下收起追忆的思绪,轻笑了一下,“即使是到现在,依旧恋慕着那个人。”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这么久。” “如果真的恋慕一个人,可能是一辈子的时间。” “难道不会变么?” “这个,大概是要看人的吧。” “是么……” 萤殿下似乎更加迷茫了。 女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为好。该如何解释男女之情这种神秘奇特的感受——这种到了年纪就会体会到的甜蜜苦涩的味道,是六岁的幼子不能理解的事吧。 她只能无力地抛出一句。 “男女之间的爱慕啊,这个等到萤行了冠礼之后就会明白的。” “嗯,”皇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了手边的画卷上。 “这幅画,画得是东宫殿下吧。” “的确是皇兄殿下。” “已经完成了么。我记得萤打算要把这幅画送出去呢。” “本来是如此打算,但是现在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萤皇子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才说:“……因为不一样了。” 那时的朱雀,和现在的不一样了。 东宫的身边发生了萤皇子不能参与的事情。让皇子殿下生出一种萧索的得失感:他深深儒慕着皇兄,或许将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天,我去朝阳舍找皇兄——” 萤皇子将那日见到的一幕描述了一遍。他记得那位女公子说完话后,朱雀笑了起来。而东宫的回应让那位女公子很是欣喜。两人之间有一种谁都打搅不了的气氛。文雅的东宫,美丽的女孩。纷纷杏花落在他们的衣袖裙裾上。那是最优雅的诗词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多么温柔的场景啊。可是,却并不属于萤殿下——这是作为皇弟的四殿下不能参与的一幕。 “那个时候的皇兄也露出了和母亲刚才一样的温柔眼神。”皇子轻轻呢喃着,后半句絮语微弱而不可听,“朱雀看那个女孩子时的那种温柔……” 和对我的 ……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人的确是会变得很平日不一样。虽然细微,但是时刻关注着朱雀的萤还是十分敏锐的就察觉了。 如果,这样就是爱慕。 这种感情可以在一个身上维持这么久的时间。又或许会随着人来人往,寄托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是萤皇子不能参与,不能左右。不久的将来,他只能看着东宫殿下身边站着别人。 若是一年前的四皇子还能任性地说出厌恶憎恨这样的话来。但是现在已经知书明理的殿下顾忌东宫的心情,又怎么会让欢喜的朱雀陷入两难的情绪。 萤是个懂事的孩子,但终有懵懂未曾知。在不能好好体会人间种种情爱之前,早熟可经历世事并不完全的皇子只能日复一日地如此苦恼着。 “……是么,东宫殿下也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呀。” 皇子切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期盼着从她的嘴里说出让自己郁闷的心情可以纾解一下的话来。 “萤是打算做什么么?”女御直视萤殿下的眼睛。二人如此对视了一会儿,四皇子摇了摇头,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不喜欢东宫和那位女公子说话么?” “不,我不知道。” “你想让东宫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么。” “我,不知道……母亲……” “当东宫对别人温柔的时候,你会嫉妒么?” “母亲!不是这样的!” “萤!” 空中一声炸响一声惊雷,本来连绵的雨势现在更像是发了狂一样,变成了瓢泼大雨。一阵接着一阵,仿佛永远都泼不完一样。天地间再无其他一丝多余的声响—— 皇子呆住了。 他呆呆地被母亲搂在怀里,鼻尖都是属于母亲的味道。身上崩紧的力道与源源不断来自母亲的体温都让他刚才那混乱情绪慢慢被安抚了下来。萤伸出手回抱自己的母亲,语言间有勉强镇定下来后轻微的颤抖与不明显的哭意。 “母亲,刚才那些话,我不知道。” “抱歉。”承香殿女御紧搂着自己的儿子,用脸摩挲着皇子殿下幼嫩的脖颈。她轻拍皇子的后背,安抚着他,“抱歉,萤,是母亲太心急了。” 皇子殿下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脸埋进母亲的怀里。 “孩子,很多事情因为不曾其中内情,便会失去很多机会。若你不能排解心中情绪,不如就向东宫殿下坦白吧。”感受到怀里的孩子忽然颤了一颤,女御殿下又继续说:“或者,你可以去了解一下那位女公子……” 或许是母亲的话多少指给了萤皇子一个方向。这个孩子最后在母亲怀中点点头,才退出了母亲的怀抱。他后知后觉地对自己的撒娇行为有些不好意思,便借口自己还要温习功课便带着那幅画作告辞了。 女御殿下带着笑目送自己的孩子离开。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个孩子的脚步声,才收起笑容。她仿佛脱力一般急急倒向一边,又用自己的手臂勉强支撑住了。 流泉一样的长发委顿在地上,蜿蜒出一个不可重负的模样,几不可见地颤抖着。女御的表情晦涩不明,直到良久她才猛喘了一口气,咬牙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 她努力坐的笔直,用力之间,嘴角流出一道殷虹的血线。那股腥味浸润着女御的决心,就像是多年前她抱着孤绝的心情,将自己锁进着森森御所时一样。 “……萤,无论你做什么,母亲都会庇佑你。” 不伦是你渴望的东西, 还是,你渴望的…… 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承香殿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旁枝末节里她能察觉到很多东西。 她的决心和自己的经历有关。 另外,东宫现在是直的,也不是恋童。请不要对他想谈个恋爱这样的心情加以批判啊,qaq 第17章 落日 儿女情长等风流韵事总是先从投其所好开始的。 不得不说,在倾心东宫的女子当中总有一些是惊才绝艳,品貌上佳的。她们做出的诗词和天边的晚霞一样美,身姿比春天的杨柳还要可人。 这位藏人女儿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低位的出身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儿。热情机敏,博学多才,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物。东宫殿下被她的才情性格所吸引,十分乐意与之畅谈。 这日,下了早课的萤皇子到朝阳舍中见东宫殿下。进入殿内,只见东宫正执笔十分认真地书写一份回信。这封信用了上好的染成浅绿带云纹的唐纸,东宫留下他文雅的字迹,别提多么的赏心悦目。 那桌几的旁边散落着一些纸张,上面的书文也很是优美。 “皇兄。”萤皇子唤了一声。 见到四皇子殿下的东宫很是高兴,忙招手让他过来,“萤,快来。看看这个。” “这首诗。这可真是近来,我看到的最能描述出春野美景的诗句了,”东宫在身边匆忙找了一番,捡起一张诗文递给四皇子,“你快看看。” 萤接过那张诗稿,轻薄的纸张上留有娟秀的字迹,一看便是女儿家的手迹。这是一首描述万物初始,春野苏醒的诗句。风格清新可人,用词独到,使人眼前一亮。 萤来回品读了一番,亦被如此清新诗句所惊艳。 “怎么样,很不错吧。”朱雀笑起来。 “的确是佳作,”萤点头,将诗文递还回去,“不知是何人所作。” 闻言朱雀笑了一笑,有些羞涩的意味,“是一位……藏人的千金。这首诗,我也是偶然所得。” 东宫当然不会说出是人家托人专门送过来这样的事实。原本东宫着实无意回信,只是有一日处理这些书信时被那娟秀字迹所吸引,不由得就留了下来。 “皇兄,很欣赏这位女公子?” 萤问得直白,朱雀脸上有些羞意。可皇子天真的双眼明澈得看着自己,东宫心中又有着少年郎情悦时想找人多说说自己心悦人儿的渴慕,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是个活泼开朗的可人儿,性格上倒是有些像你……”朱雀弹了弹弟弟的脑门,“也是直来直往,颇有些胆识。” 一想到自己回信后不久,那个女孩有些热情请求见面的举动。朱雀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只是思索再三依旧赴约了。见了面才知道,这位姑娘是在偏殿服侍的。而她已然恋慕东宫殿下许久了。 诚如东宫殿下所说,这位女公子热情开朗,如煦煦暖阳,让人心向往之。此时,东宫殿下正是十分欣赏起才情品貌的时候。若如此下去,两情相悦或许也能成真呢。 萤皇子在东宫说那位女公子像自己的时候着实呆愣了一番。心中生出万分欣喜,又有许多郁闷。他小小的心灵尚不能承受如此复杂的情绪,又或许觉得朱雀脸上的笑意着实不是自己能加入的,便不知再怎么开口了。 一时,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双双走神。 良久,萤皇子才有些犹豫地,懵懂地问道。 “朱雀,很喜欢哪位女公子么?” 被这样一问,朱雀便笑了。他想起那年元夜,四皇子殿下也同样问过这样的问题。那时他还任性地说着憎恶这样词语,现在想起来可真让人不由自主地发笑呢。东宫忍不住敲敲萤殿下的脑袋,用着开玩笑时,甚不在意的语气调侃说。 “怎么都爱问皇兄这样的问题?萤难道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的确是不知道呢。皇子殿下垂下头,心中如此默默地想着。 所以才想问朱雀,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母亲和你都说着这是我这个年纪不能明晰的事情。为何朱雀你多懂了一些,就让萤觉得你马上就会离我远去呢? “这位女公子的才学着实令人仰慕。”朱雀用手指滑过细腻的云纹,喃喃低语时,似乎陷入了另外一种情绪中。“见过面之后,不由被她如初升时的暖阳一般的笑容所吸引着。她和萤一样,都有着让人心安的笑容……那是皇兄,从心中深深羡慕的东西。” 这大概,便是我被她吸引的缘故吧。 可是这段还未长成的恋情,最终也还是湮没在这深深的御所中了。那位藏人女公子在三天之后就因不小心毁坏了一件物什,被送回了家中。 “为什么?”萤皇子问母亲。 此时,萤皇子正和母亲欣赏着御园中的景色。百花尽放最是迷人,乱花渐欲迷人眼,如此艳姿之下,又有多少无名芳草被掩盖了芳华。 “或许,是因为她是一位藏人的女儿,又或许是因为只有她得到了东宫的回信。” 承香殿女御的表情很冷淡,她走到一处停下,示意四殿下朝一个方向看去。 “萤,你知道源氏公子的那位更衣母亲么。” “嗯。” “据说,她的父亲曾是一位大纳言呢。”女御如此说着,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讽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早早故去了,不能给女儿任何庇佑。那位宠妃住在偏远的桐壶殿中,你父皇的宠爱给她带来无尽的灾害。死后追封也不能改变她离去时依旧只是个小小更衣的事实。” 女御看着淑景舍的方向,那里已经被改造成光皇子入宫宿直留宿的地方。痴情的圣上借此来宽慰那个早早离去的美丽女子。 “如果是萤,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我会保护好那个重要的人。如果那人失去了别的庇护,那便由我斩除所有的魑魅。” “哈,不愧是我儿子。”承香殿女御昂着头很是骄傲的一笑,继续说:“那个时候,桐壶受尽折磨。于今上来说,适时的放开宠爱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是,那个可怜的女子终于沐浴在那折煞人的怜爱中死去了。” “不能好好的保护那个人,却不愿放她离去。这就是卑微凡人可笑的爱恋啊,萤。人类是多么自私的生物,说着爱的名义,总是做出许多伤人的事情。” “那个藏人女公子……是被弘徽殿女御逐出御所的。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朱雀……很欣赏那位千金。” “对呢,因为弘徽殿女御深深地爱重着东宫殿下啊。又怎么会让这样一个身份低位,毫无助力的女子成为朱雀的嫔妃呢?如果产下子嗣,又是一个源氏公子。多么可悲无用的恋情啊,在一切发生之前就赶快斩断它吧。” 幸而此时两位殿下都让侍从们站得远远的。宫侍们只看到萤皇子认真地听着母亲说话,女御殿下脸上的表情也是温婉可人。若她们听到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只怕会跪下来请求殿下不要再说这样可怖的话了。 “这样的爱……是假的吧。” “不,是真的。”女御弯下腰,抚摸着幼子的脖颈,“只不过对象是他们自己罢了,一切的行为不过是用爱做了一个虚伪的借口。” “但是母亲你说过,爱是自私。我喜欢朱雀皇兄,但是也不愿皇兄伤心,那该如何是好。” “爱是自私的,有些伤害也是真的。当伤人伤己时,远远离开既是放了对方,也是救赎了自己。” “但是,若两情相悦不自知时,总要有个人先去挑明。人生乃是梦浮桥,不要错过站在岸边的人。” “现在的东宫一定很伤心,你应该去找他了……” 萤皇子来见朱雀的时候,他正将那些书写着美丽诗句的手信丢进火盆里。扬起的灰烬,像是夏天最后一只蝴蝶,挣扎着飞起,最终跌落进尘土里。还未来得及成长起的儿女心事,被吞没在火焰里,不见了踪迹。 弘徽殿女御隐在帘幕后那张脸庞,如她说出的话语一样冷漠。 “那位藏人女儿我已经派人送她出宫了。那样卑贱的血统还想沾染皇室,哼,可真是白日做梦!” “东宫你成年多时,也该明白什么是衬得上自己身份的东西。难道你也生下一个血统卑微的皇子,徒惹笑柄么?” “罢了,之前那些女孩子你若不喜欢,母亲再为你宣召一批就是了。但是,那种货色的,可别再丢母亲的脸了。” 朱雀静默地正坐在帘下,不发一语。过了很久,他才有了生气一般朝高贵跋扈的母亲致礼告辞,那背脊挺直,果真是皇家无上风姿。 萤进来的时候,那盒信笺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通红的火盆也慢慢冷却,留下无人追念的残灰。四皇子很想开口宽慰一下自己的兄长。可他看见东宫的表情却仿佛比东宫还要难过,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萤……” “朱雀。” 东宫殿下将那个木盒收起来,一点残差浇灭了最后一点亮光。 “还好,还有你陪着皇兄。” 至此之后,东宫殿下再未回复过任何一份情信。 作者有话要说:  淑景舍,即桐壶。 在宣耀殿东面,朝阳舍北面。南北两栋,北面有淑景北舍附属。因为庭中植中桐树,别名桐壶。是女御更衣住的地方。但因为离清凉殿(天皇居住)最远,要去也要通过其他宫殿廊下,十分的不便。所以很少会有女御更衣住那里。就算有,也是身份很低微,或者不受宠的妃子,多用作宿直室。 原著提到桐壶更衣被皇帝召侍的时候,被人在廊下泼脏污侮辱,身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以上。 顺便,这文的宗旨快成为虐朱雀,顺便教坏萤皇子了。我觉得有必要正一下三观(严肃脸 第18章 风起 这令人心生无限怅然的辛酸之事,在这后宫里不过可有可无而已。无人会注意到这御所里又少了一位值得好好疼爱的女子。 今上听闻此事,不过叹息了两声,命人有调配了一些女侍到了东宫那里。朱雀没说什么,只不过收了下来,然后着人安排好她们差事,一切也就结束了。 那之后,朱雀殿下极少流连于诗词唱吟的乐事。反倒将那些治世的典籍多拿出来阅读,温故知新竟也学到了不少为君之道。在教导幼弟的学问上也越发的尽心尽责。依旧是那个温和内敛,雅致清秀的东宫殿下。 且说四皇子殿下在东宫的教导下,愈发的优秀。学问所的大儒们都十分欣赏这个皇子,更是叮嘱家中年纪差不多的晚辈们多去与这位皇子殿下结交。待萤成年之后,一定能成为一位在公卿贵族之中十分有威望的亲王。 萤皇子殿下从小便如此多才多艺,文采斐然。自与朱雀殿下有着莫大的关联。东宫好书画文雅,萤殿下每日勤练不曾间断,更别说为了能宽慰兄长,特意去学了琴来。至于骑射啦,武艺啦,都不曾放下。 别看他小小年纪,每一天都十分忙碌,极少安逸过。这样的生活可与整个闲适安逸的御所完全不一样呢。朱雀心疼萤的辛苦,何尝不曾劝说过。只是四皇子用做事不可半途而废坚定地拒绝了。 学了多月的琴艺,萤皇子殿下也有所小成,日日来找东宫。朱雀宠爱这个弟弟,每日悉心教导,二人共处的画面十分有爱。 正值繁夏时节,难得傍晚间下了一场阵雨。云消雨散后,偷得几分凉爽。二人便坐到了靠近御池的赏景之处,萤皇子新学了曲子,与东宫殿下的横笛一起做调。琴笛和鸣,无比和谐,悦耳动听。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0节 乐有安抚人心之用,又可寄情托心,万般心绪皆可由之传达。那一半的伤心失望在萤皇子无声的陪伴安抚中散去,还有一半渐渐沉淀下来,看到了浮世的冰凉与丑恶。 东宫终于对心中郁结的痛苦释怀,不再对某些事有着痴心妄想。不如就守护着一个人,让他如此幸福的过着自己的人生。不让他的生命里发生伤心的遗憾之事。 一曲毕了,东宫放下横笛看着低头调音的萤皇子,很是温柔的笑了。 “朱雀?怎么了?是我刚才哪里弹错了么?” “没有哦,萤弹得很好,让皇兄很惊讶。” 被这样夸赞,萤殿下很高兴。灿烂地笑起来,继承了母亲艳丽容貌的面孔给人一种十分惊艳的美感。东宫的心不知为何漏跳了两拍,呆了一呆,大笑着说:“哎呀,以前一直觉得萤很可爱。现在来看,竟然长得这样好,若你是女子,不知要迷惑了多少男人去。” “皇兄!” 这样的话简直是猝不及防,萤皇子急得鼻头都冒出汗来。急急叫了一声,却结巴着什么都说不出啦。 “哈哈哈,我可没有说谎。你看她们都这么赞同呢。”东宫指着旁边掩袖微笑的侍女们,然后狠狠捏了萤殿下的脸颊一把,“还有啊,你可终于学会叫我皇兄了!” 或许是萤难得一见的羞涩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东宫忍不住又捉住四殿下的脸好好揉搓了一番。 萤殿下倒在朱雀怀里,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挣扎着偶尔瞥得朱雀笑颜,心中默默想着:东宫才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比起朱雀殿下无望的情思,光皇子在这些事上倒是如鱼得水。他本天人之姿,性情温柔。是怎样的女子任性拒绝他呢? 民间颇有些才情美貌的女子,离开了皇宫束缚的光皇子,纵情于猎艳的风流韵事中。他本有心属却求而不得的可人儿,新婚的夫人却与他并不亲近。心中寂寞孤苦,不免从不同的女子那里寻找慰藉。 只是如此一来,左大臣那位心高气傲的女儿便愈发对自己的丈夫没了好脸色。可惜源氏公子着实是太讨人喜爱了,左大臣府邸不忍苛责与他,只当他年纪还小,过些时候也就好了。 在这上京之中向来是没有秘密的,源氏公子与前东宫夫人幽会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了出来。 那位夫人才情高绝,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恰如凌霄傲雪,一见为之折服。在丈夫去世后,她就一直独居,研读丈夫留下的诗书藏书过活。而对其他的追求者根本就是不屑一顾,完全不假辞色。消息传开后,众人惊讶之余也纷纷在感慨:也只有源氏公子可以攀折下这朵高岭之花了。 也有一些小心眼的人十分嫉妒地议论着:这个岁数的女人了,还能得到源氏公子的青眼,也不知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法子,可真是好运呢。 可叹世事艰苛,明明是男方穷追不舍,这一切事端却终被认作是女子的手段。罢罢,如此胡言乱语,也只在此幽幽一叹罢了。 前东宫生前是一位十分受人爱戴的高贵之人,可惜早早得病故去,才由当今继位。当今一直很尊敬前东宫,心中总有些隐秘心思,觉得这皇位得之有愧。便对他的遗孀孤女很是照顾。 待那消息传到今上耳朵里的时候,他便特意将源氏公子宣进宫,好好叮咛了一番:让他莫要做出什么难堪的事。 弘徽殿听说这件事后,更是大加讽刺,直言这俩人做出的事情真是丢光了体面。而源氏公子的婚姻也时时刺激着这位女御。对左大臣拒绝了东宫的求亲一事,至今气得咬牙切齿。可她转念一想,与其娶一个公主的女儿,不如从家族中选一个相配。这样才更有利于他们才是。 这样一想,弘徽殿不由就想到家中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来。不久,弘徽殿便以想念姐妹为由,时不时地将他们接进宫来长住。 秋风乍起之时,本是准备观赏红枫的时候。萤皇子却因一场风寒病倒了。那个孩子在下午练习剑术的时候热得脱了衣裳,一时着了凉寒,晚上便发起高烧来。 如此严重之事,整个承香殿彻夜未眠。侍女们跑来跑去,寻太医找医方,慌乱着急的不得了。女御殿下衣不解带,彻夜守在皇子殿下身边,握着萤殿下因难受紧紧攥着的拳头,怎么劝都不愿离开半步。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当今和东宫,二人也是连夜赶来,为萤皇子心急着。那些得道高僧被连夜宣入宫宇,念经祈福为皇子驱赶邪魔。 “朕的皇子,现在可好?” 今上对四殿下十分重视,关切地询问情况。太医们仔细诊断后,说是风邪入体。嘱了药方,煎制成良药喂下去。 “需要多久才会大愈?”东宫本因守礼留在外面,可因实在担心萤也就顾不了那么多跟了进来。 “要这高烧退下去方才好。” 四殿下精致的脸蛋此时苍白无比,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是难受极了。被强灌了一碗苦药,终于有了些反应,挣扎呢喃着想喝水。宫侍奉上水,女御扶起皇子,亲自小心地喂下去。见那紧缩的眉头消下去了一些,她心中的着急痛苦才缓了一两分。 等待高热退去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女御恭劝今上为龙体为重,早些回去才好。今上虽忧心,可也不能彻夜守在这里。 至于东宫殿下更不可能留在这里了。他看着萤殿下万般不舍,请求父皇让他再多留半个时辰,得到一些令人欣慰的事实再离开。 今上也知他二人兄弟情深,此时又是欣慰又是忧心,便点头答应让东宫留在这里,待他照顾萤皇子。然后再三叮嘱过众人要好好医治服侍,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朱雀心疼地看着四殿下,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弟弟的额头。少年手心微凉,萤皇子下意识蹭了一蹭。那高烫的温度,让朱雀担心不已。 女御殿下守在一旁,笑着抱怨出了眼泪,“这个孩子下午还说着要好好守护东宫的话,如今却在这里承受痛苦。真是的,真是一个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这样的心愿让朱雀感动,更多却是深深的愧疚。这个孩子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如此拼命努力。在自己伤心无助的时候,总是他先找到自己。 是呢,这个孩子一直都能找到自己。 “萤……” 东宫殿下俯下丨身子,用脸磨搓着萤皇子的额头。感激的,心疼的,歉意的,感动的……那么多复杂的心情汇聚在一起。颤抖着唇,却不能说出来。朱雀磨搓着萤的脸颊,酸涩的眼泪涌上来,却不敢滴落下来,生怕一下刻就成了这个孩子的负担。 呐,萤。 就当是为了我,快点好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东宫夫人,即为六条夫人。就是那个化作恶灵害死了夕颜和葵夫人(源氏正妻)的女子。她的女儿后来成了光儿子的皇后,称秋好皇后。光源氏这个没节操的,当时也勾搭过她的女儿呢,不过被拒绝了(干得漂亮) 前东宫就是桐壶帝(今上)的兄弟,死得早没继位。 另外,我又去查了一下。原著里,承香殿女御和弘徽殿女御本来就不是姐妹关系,是我记错啦。不过,原著里萤皇子的第一任夫人的确是弘徽殿女御的姐妹。不得不说,这关系可真够乱的。但是当时平安京贵族的血统是认母不认父,所以这种经常发生 以上。 谢谢大家的留言,地雷还有收藏。送上么么哒,晚安~ 第19章 花前 许是上天感召到了朱雀日夜祈祷的虔诚。萤皇子的高热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消退了下去。人的精神也变得振作起来,吃得下一些清淡的食物。承香殿女御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子殿下,生怕一个不查就又严重起来。 萤殿下是个认真的人,从来不开什么无意义的玩笑。所以,他十分的配合众人为他好的举动,连吃药都如此一丝不苟。 看着殿下因为药苦愈发苍白的小脸,女御心疼的不得了,恨不能以身代过。 “没事的,母亲。我很好” 就因为这句话,女御殿下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不能再忍耐。 “你这个孩子!"女御按着眼泪道,“不要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 “抱歉哦,母亲。” 萤皇子撑起身子,细细帮母亲擦拭着眼泪,认真的道着歉意。 女御叹了口气,并未有说什么以后不许这不许那的话。谁忍心苛责这样一个努力的孩子呢。而且,也只有努力才能生存下去,不是么。 “萤啊,你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的,不曾有过伤病。母亲一直觉得这世上可没有再比你省心的孩子了。” “但是啊,你这次风寒可真是把大家都吓坏了。我啊,不禁在想,平日对你的关注是不是太随意了呢……” 萤皇子躺在被褥里,静静听着母亲诉说着心底话。乌沉的瞳孔,映得他的脸愈发虚弱,却无损他的可爱。 “没有哦,母亲说的这些事情。”他伸出手勾住母亲的拇指,“我一直都觉得母亲很好。和其他人比起来,我找不到抱怨母亲的理由。” 这御所之中,三位皇子。最受宠的光皇子母亲早逝,东宫的母亲不曾重视过自己的孩儿。唯有承香殿母子最有人间亲情的味道。众人时常看到承香殿带着萤皇子在御所里散步,教他下棋作画,母子二人都是笑语宴宴。 此等场景多叫人羡慕,大概也只有旁观者知道吧。 萤皇子方有些好转,仍需要休息。母子二人说了几句,四皇子便又睡了过去。 不多时,就听到有人来报东宫殿下来了。 朱雀昨日亦是守候了许久,直到再不能呆了,才满怀忧心的离去。 他进来时,萤睡得正熟。女御便将他引去旁边的角落。 心急的朱雀顾不得礼数,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怎么样?” “热度已经退下去了,方才吃了些东西,便睡了。” 听到好消息,朱雀稍稍松了口气,俯身致礼,“女御殿下如此费心劳力,真是辛苦了。” “哎呀,东宫殿下,萤可是我的儿子哟~这样的道谢让我很为难哟……” “……抱歉。” “嘛……突然有此一灾,东宫想来也受了惊吓。” “至今,心有戚戚。” “谁说不是呢……”承香殿女御叹息道:“东宫啊,能拜托您一件事么?” “请殿下赐教。” “萤这个孩子,他很喜欢你。如果将来……他……有什么事请求您,请您务必不要拒绝。” 听到这话,东宫笑道“我怎么会拒绝萤的要求,殿下您……” “不,可能是东宫也很为难的要求……”女御打断他,有点语无伦次的呢喃,忽又苦笑,“真是,我在胡说些什么……东宫殿下就当是一个心急的母亲在胡言乱语吧。” “不,殿下不必介意,我会好好保护萤的。他的愿望,我一定会满足。” 女御直直看了东宫殿下一会儿,才弯下身子,致以最诚挚的礼节,“如果是这样的话,多谢殿下恩赐。” 待萤皇子病愈后,宫中作法祈福了三日。今上赏赐下许多东西安抚,其他各宫,皇亲也有许多东西送来。此番有惊无险,乃是万幸。众人都盼望着小皇子能健康平安的长大。 转眼到了十一月,举办起盛大的五节舞会,招选许多中下位的贵族女儿入宫。先在常宁殿中演过帐台式,方在清凉殿前献上御前试。有些女儿难得能入宫,自然无比羡艳宫中的繁华,对能入选五节会十分的骄傲。 典礼办得很成功,也十分热闹,倒也一扫此萧索时节的苦闷来。 光皇子也进宫来了,还有他的一位好友。乃是左大臣的公子,也是个十分俊俏的公子。连右大臣都十分欣赏他,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这可真是十分少见。 给各宫请安后,一众贵家公子与三位皇子便在蹴鞠庭旁边的赏景处聚会玩乐。赋诗奏乐,下棋闲聊。 几个人围在一圈玩投壶。萤殿下年纪虽小,但因练舞准头极佳。十发十中看呆了一圈公子哥们。又几个不服气的,嚷着要比试,最后都是输得心服口服。 一时起了凉风,众人便围拢到了室内。东宫着人放下挡风的帘子,显然还在介怀多日前萤皇子生病的事情。 大家围在一起闲聊,也不失乐趣。 左大臣公子他的脾性与源氏公子相投,是个很爱热闹的人。见萤皇子如此优秀,便与之攀谈,言语之间很有意思。便道日后萤皇子成年了,便可带他去许多好玩的地方。赏景打猎,踏春郊游,都有不同的乐趣。 “诶,就你这般的纨绔子弟,可别带坏了我的皇弟。”光皇子见他说的热闹,忍不住就拆了他的台。 这位名叫杉宪的贵公子瞪着眼睛,反驳道:“哪有这等事!再说了,萤皇子已经十岁了吧,可马上就要行冠礼了!该知道的事迟早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几位公子都会意笑了起来。 光皇子摇头叹气,萤殿下一脸不明就里。东宫看不下去,佯装咳嗽了几声,换来四殿下关怀的眼神。 “怎么,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么!”那位公子还在叫喊着,“你们几个别装得那么回事。我们这里真要说洁身自好的,可就只剩下东宫殿下了。” 东宫殿下咳嗽的更加大声了。 “好了,可真是越说越过,快别说了!”光皇子看不下去,可终于拦住了好友那张没有遮拦的嘴。 萤皇子对众人脸上的笑意仍是不解,遂问朱雀殿下:“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朱雀殿下脸上染上薄薄红晕,低声应了一句万能的话,“你长大就知道了。” 萤皇子不满极了,感觉被很随意的敷衍了。皱着鼻子,说:“既然可以让我知道,就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马上就要成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 东宫一脸无奈,狠狠瞪了挑起这个话题的头中将一眼。而这位公子已经和其他人笑得滚做了一团,完全做不出回应了。倒是光皇子微笑拍了拍四皇子殿下的肩膀,“是一些让你觉得很愉快,有时又觉得苦恼的事。若有区别,大概就是在是谁为你带来的吧。” “哦,”萤皇子点点头,看了东宫一眼,“如果是和朱雀在一起,一定是快乐的事。” 东宫:“……” “哈哈哈哈!!!不不,这可不能和东宫一起,绝对不行,哈哈哈哈!!”那边的笑声愈发激烈了,捶地顿足都快笑断气了。光皇子也没撑住,笑得肩膀耸动,拍着东宫殿下的肩膀,安抚道:“哈哈哈,啊,真是,东宫殿下,你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看着一脸单纯,脸上写着对当前众人深深疑惑的萤皇子。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不对么,我说的是实话。朱雀殿下深吸一口气,握住萤的肩膀,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萤,皇兄谢谢你的垂青,真的。” 也不知是被什么勾起了心绪,亦或是多年焚膏继晷,让今上生出疲态。多次在众议时,提出退位的想法来。众人多劝了几次,可是圣上的心似乎很坚定,多次提出要行幸朱雀院。众人万般苦劝,只道好歹来年再提罢,此时正是离不开陛下的时候。 反复多次,众人亦知此事只怕很快便会提上日程。而那位以贤明著世,可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那位东宫很快就要走到人前。前朝后宫之中,各势的暗风也在悄悄吹动了。 不久之后,承香殿女御归宁,临走前将萤皇子托付给了东宫。这段时间,两人在一处一起学到了许多东西,竟是难得清静的时候。很快东宫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萤同每年一年绞尽脑汁,只盼能为朱雀送上一份大礼。 他如何辛苦准备暂且不表,只待东宫生辰那日再好好观赏吧。 女御归宁大约七日后回宫,将带回来的东西分发布置好,便着人将萤皇子带到了面前。 “上次你外祖父说要给你选些侍从,如今已定好了,这是详情。”女御递过去一份名单,“你看一看有无不妥。” 萤殿下接过扫了几眼,“外祖父大人看人不会错,待我见了真人再做选取吧。” 女御殿下赞同的笑了笑,又道:“其中一人,乃是皎式部老家的侄子,据说是个可靠的人,到时你也不妨考校一番。” “是,母亲大人。” 女御似乎是累了,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母亲早些休息吧,我再去温习会儿功课。” “恩,对了……” “恩?” “去日,我送你的那本诗集可还在?” “收在书柜中,怎么了?” “不,还在就好。萤,可一定要好好读那些诗哦。” “恩,我知道了。” “那么,记得早些休息呀,皇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朱雀院,是平安时代天皇累代的后院,也是退位后居住的地方,规模仅次于御所。原著中桐壶帝行幸朱雀院后不久就退位了。朱雀成为天皇,退位后也称朱雀院。但是一个是地名,一个是称呼。 另外,平安时贵族婚姻是走婚制。晚上男主人想到哪家过夜就去坐着牛车去那个女子家里。这个在我看来,是有母系社会的残余的。 当然了未婚的女子有多个情人这种事情很常见,所以怀孕了,也分不清谁的种,就认母不认父吧(瞎猜) 但是结过婚,举行过仪式的女子就不可以拥有情人了。所以当后来,三公主(朱雀帝的女儿)嫁给光源氏做正妻和人私通被发现了,光源氏就十分的生气! 说起来,紫夫人好像一直都不是光源氏的正妻,因为没有举行过正统的婚礼仪式。按中国古代的说法,只能是妾室吧。这个女子从小被光源氏强行带回去按着自己的心意养大,因丈夫无数的情人忧郁半生,最后伤心的死去。那个男人事后后悔怀念有个屁用! 以上。 ———————— 多啰嗦了几句,上面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出哟~ 然后吐个槽,今天我们部门团建,本来不愿意去的说。但是老大在,不好意思拒绝= =苦逼跟着去了。然后,我的事情没做完,文也来不及写,就在吃饭的时候用手机敲出了半章= = 差点赶不上更新,然后现在我在加班工作和滚去睡觉之间苦苦挣扎,qaq 第20章 扫灰 冬日即将到来,御池上结了一层薄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早早晨起之人,呼进一口凉气,五脏六腑都因此苏醒了过来。 各宫侍女们手里捧着东西急急穿行在走廊之上,不一会儿各处便响起了今上御赐的唱禀声。美丽的御所女人们矜持地坐着,用长袖遮住半面,露出一双眼睛悄悄打量着送来的赏礼:唐器、饰品、布料还有各色玩物。 不管心中是骄傲还是惆怅,那样明显的脸色都不会如此直接地展露出来。衣料会拿去裁制成新衣,配上精致的妆容,期待在那些宴会上能艳冠群芳——让这个御所的主人能注意到自己。 待那些宫侍离开之后,承香殿女御便懒懒地斜靠着,心不在焉地由侍女们为自己展示新送来的绫罗绸缎。她看中一袭绣了红梅图案的唐织,革色绣白鹤飞鸟纹礼服一套。又选了两件颜色明亮纹路大方的童子装束,着人熨烫熏香。 “殿下难得兴致这样好,亲自挑了衣衫。”旁边的女官将其他衣物收好,轻笑道。 女御点点头,随手捡起旁边的书稿翻了翻,“自然,接下来的祭礼节日都不少呢。何况,东宫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我怎么能随意穿着,给我儿子丢脸?” “怎么会,殿下您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无比美艳呢。” 女御摸摸自己的脸颊,笑了一声,“可惜留不住人啊……” 听到这句话,侍女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什么便默默退下了。 “唉,殿下平日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在意的吧。”这位内侍有些惆怅的轻叹着。 “谁说不是呢,今上日日都宿在飞香舍那里,”这位侍女捧着手中精致华贵的衣衫很是不屑地撇撇嘴,嘀咕着:“也不知道是什么魔力。” “哈,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沾了一张相似的脸的光罢了。不过照着这个势头下去,若产下了子嗣,可就更加不得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1节 “那边的人啊,就因为自家主子得宠都十分傲慢。看人的眼神可真叫人觉得讨厌!” “没错,上次在花园里遇到,我可清楚地听到她们在议论殿下什么不得宠之类的可恶话。飞香舍绝对是听到了,可她竟放任这样的话,没有阻止她们!” 众女愤愤,竟顾不得礼仪,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分:“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我发誓我没看错,也没听错!” “可恶,简直太可恶!” “仗着宠爱错出这等事,简直欺人太甚!” 正如此愤慨着,有个眼尖的内侍见到朝这边行来的一个影子,忙示意大家不要再说了:“嘘,快别说了,皎式部过来了。” 远处,那个一脸严肃的女人穿着颜色灰暗压抑的外袍迎面走来。她脚步飞快,面无表情,在众女眼里可真是比阿修罗还可怕。 她们低下头致礼,看这位女官目不斜视走过去好像没听到自己的议论纷纷都松了一口气。直到确定皎式部听不到这里动静了,才拿起东西匆匆离开了。 皎式部的确是一位十分严厉负责的女官,但是性格十分固执守旧。如果被她听到刚才那番话,可不是一两句斥责就可解决的。她有时严厉过了头,连女御殿下都会开口斥责,可正因为有了她的掌管,承香殿才十分井井有条。 此时,式部女官向女御殿下禀报了一日的宫务,又日常地提醒了殿下莫要如此懒散,才告辞离开。却走出殿外时,见到了四皇子殿下。 已隐隐有了青松之姿的皇子殿下站在庭内。察觉到身后气息,他转过身来,如画眉目竟是嵌入凛冽的刀剑之气——那眼神冰凉,让人如坠冰窖。这一刻,这位女官大人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缓滞,脚下步伐变得十分沉重,丝毫不敢靠近那庭中半步丝毫。 皎式部调整了一下呼吸,强撑着走了过去。向萤皇子殿下行礼,“皇子殿下……” “式部大人,”萤皇子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开门见山,“母亲大人最近可曾有何不愉快的经历?” “这,殿下……”皎式部开始有些慌乱,可最后仍是冷静了下来回答了皇子的话,“不知您从何处听来什么传闻么?” “这么说是有的了。” “这,殿下,我……” 不等她说完,萤如此断言道:“是母亲殿下不让你们告诉我的吧。” 式部默了默,她并不是一位会撒谎的人。而此时萤皇子气势逼人,根本让她想隐瞒都做不到呢。 “……是。” 周遭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皎式部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了。皇子殿下依旧面无表情,可眼中的却淬入了这寒冬彻骨的凉意。 式部大人莫名打了个冷颤,却不敢有多余动作。这位严肃守礼的女官难得失态地咽了口唾沫,斟酌着语气,道:“殿下,她,也是为了不让您……” “不让我担心……”萤皇子不等她说完,强硬打断了式部的话。他偏过头,瞥了身边的女官一眼,那一眼浸透的深意,让女官大人的嗓子有些发梗。 “我从来不曾担心母亲……但是,式部……有些事情是母亲不屑去操心,可有些事情却是不用母亲去操心的。” 皎式部心中一惊,寒冬时节背后泛出大片的冷汗。 她之前一直觉得四殿下没有成年,很多事情还需要大人一步步去教导,对皇子的态度总是有些严厉的。有时,甚至觉得皇子不懂事,做出了在常人看来有些犯上的举动。虽然,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子殿下着想。 可就在她刚才踏出房门看到四殿下那一刹那,皎式部才惊觉这位皇子殿下有着同他的母亲一样,不,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迫人的威压与气质——他是天生便叫人臣服的人,没有人可以违抗他的命令。 皎式部意识突然到:以后这整个承香殿中,她最终该听命的人到底是谁了。 皇子殿下很体贴地给了这位女官思考反应的时间。直到皎式部有些狼狈的面色慢慢变得缓和,他才轻声开口提醒:“式部大人,你明白了么?” “是,殿下,妾身明白了。” “嗯,以后后宫那些闲言碎语的小事就由您去解决吧。”萤皇子像是弹扫灰尘一样,扫了扫自己的袖子。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两分不耐与厌恶,“当面清扫干净了最好,莫要事后污扰了耳朵,平添烦恼。” “是,殿下……”皎式部躬身应下,“那,是否需要向您回禀呢?” “不用了,若等女御殿下露出深思烦恼表情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吧。您是这里跟随她最久的人,这样的判断应该没有问题。” “是,殿下!” 皎式部坚定的回答终于让萤殿下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点。他有礼地点了点头,去给自己的母亲请安,留下心有余悸的式部女官在原地独自消化着方才的对话。 不久之后,承香殿女御要去听雪处赏玩冬景,正巧遇到了刚才清凉殿陪侍回来的藤壶女御。飞香舍的女主人气质高雅,容貌美丽。身后跟着长长一队人,气势浩浩荡荡的。 互相打过招呼,彼此告辞。就在两方人交错而过时,身后又传来了十分难听的窃窃私语,类似不受宠等极让人气愤的话来。这次的声音十分明显,承香殿身边的宫侍们脸都气红了。 只见皎式部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脸色如常,淡定回道:“那种建立在怀念上的宠爱,的确是让人消受不起呢。” 此言一出,那站在最前端的美丽女人身体一僵。她微微转过头来,只看到了皎式部面无表情的严肃脸庞,却仿佛带着十二分的嘲弄。她收回眼神,什么都没有说,只带着身后一众人快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其实并不是很欣赏藤壶女御。她陷入与光源式的不伦恋情,知道这不对,但又忍不住黏黏糊糊地给继子暗示回信。这种行为,我不是很看得上。比起紫夫人那种纯悲剧,我觉得藤壶的行为就是自己作的。写作的时候多少会带入自己的情绪。关于藤壶的为人行事,清辉不打算多讲。如果有兴趣,大家可以自己看原著。里面讲的够多了。这里还是留给我们霸气的萤皇子吧~ 这个星期一直加班还熬夜写文,有点没撑住。今天睡了一天,大家久等,鞠躬~ 以上。 (妈蛋,再看一遍全是错别字,上来改……= =) 第21章 天人 十二月二十五日,东宫生辰。清凉殿摆宴,公卿云集。今年的氛围与往年很是不一样,大家心中都隐隐有了预知:这位年轻的殿下很快就会继任大宝,成为下一任人主。弘徽殿与右大臣也有意造势,众臣无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若能在这寿宴上获得东宫青眼,这日后仕途想来会更加平顺。 光皇子今日打扮地尤为低调,并不想出什么风头。可他的品貌就摆在那里,最普通的打扮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 欢乐响遏行云,闻响东宫驾临。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缓步行来,容姿高华,见者无一不被他所折服。若说光皇子乃当今最貌美之人,可他的容貌也太过完美而让人无法靠近。可东宫朗朗风清之姿如此温和高雅,甫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想要与之亲近。 他言谈之时,笑语晏晏,温和有礼。顾盼之间,神如春风,令人见之忘俗。 殿上公卿不由感慨,日后这会是一位十分温和的主君。 众人见礼,贺祝寿之词。礼毕落座,开宴饮酒,着人歌舞。一时仙乐飘飘,舞姿翩跹。华贵热闹景象真是天上有来人间无。众人举杯祝寿,愿东宫殿下福寿安康,场景壮观,着实是皇家天象,让人叹服不止。 一轮酒毕,众人献上寿礼。各类珍品不一而足,最难得是光皇子寻来一本高深手抄佛经真迹,献上时可真是震惊了四座之人。无不感慨光皇子对兄长的敬爱之情。今上对众人送上来的礼物都十分满意,转头看见正歪着脑袋和东宫说话的四皇子殿下。 小皇子举着自己的酒杯在和东宫殿下说着什么。朱雀闻言饮尽杯中美酒,萤皇子见此很是高兴,凑到东宫殿下面前又说了什么,引得东宫笑起来,画面很是醉人。 萤看着眼前的人儿,他的嘴角有着十分清浅的笑意,低垂如若鸦羽一般的睫毛遮住了那一双温柔的眼睛。灯壶流转,眼睛里似乎含着薄薄一层水雾,流光溢彩。朱雀似乎有些醉了,用另一只支着下颚,把玩着酒杯。 皇子殿下被东宫注视着,神情有些恍惚起来。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近到几乎可以碰触到兄长的呼吸。 朱雀笑了笑,伸出手把萤揽向自己,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四皇子殿下闻到面前人呼出的淡淡酒气和他身上的熏香混在一起。这香味,正是萤送过去的那款青竹。 萤殿下觉得自己两颊发烫,腿也有些软。那种奇妙的香气萦绕在自己鼻尖,朱雀的胸口传来的阵阵温度愈发让他晕眩。皇子似乎被什么未解的东西蛊惑了。有一种青涩的,缠绵的情意被唤醒,让萤皇子觉得无比渴慕又是心慌。 陌生的,在霎时间发生醉人感觉传击到皇子的脑海里,萤靠在朱雀怀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很含糊的呜咽。 “怎么了,觉得冷么?”东宫说话询问时的热气流过萤皇子的脖颈。四殿下忍不住扬了扬脖子,却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窝进朱雀怀里了。他连忙退开来,很是不好意思地冲朱雀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 “哈,萤刚才就像撒娇一样。” 萤皇子低下头,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方才为何突然如此失态。那让自己头脑发昏一般的感觉终于如潮汐一般退去。虽脸颊发热,可他还是恢复了清明。正欲反驳朱雀的调侃,却听到今上在御座上呼唤自己。 “萤,朕的四皇子,你又送了什么给东宫呢?” 调侃萤对朱雀的依恋,似乎让今上很是乐此不疲。这样的日子,总是忍不住拿出来戏说一番。阶下的臣属们纷纷说着什么兄友弟恭之类的话,忍不住打量起四殿下来。东宫与四殿下的感情如此深厚,以后讨好了这位皇子,何尝不是在东宫面前露脸了。 “回禀父皇,儿臣送来一幅画像给皇兄殿下。” “哦,是么?画得是东宫么?” “正是……” “好好好,”今上击掌称善,扬声道:“快快,将这幅画拿出来,朕要好好观赏一番。东宫,你不介意父皇动你的寿礼吧。” 朱雀殿下笑道:“儿臣不敢,父皇请。” 宫侍们很快就将画作奉上,在明堂之处展现开来。画卷显出真面目的那一刹那,清凉殿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一口凉气的声响。 只因这幅画,画得实在是太好了。无论是手法还是用色,可真不像是一个未成年的皇子的手笔,真乃当世一绝。 四皇子博采众长,在他众多擅长的技艺中,绘画乃是顶绝。这个孩子从小展示出的天分中,就注定了他要将这人间中的万般绝色都描绘下来吧。 这幅画是四殿下重新绘制的一幅廊下追音图。原先那副在笔末收尾时因为主人的心意变化走失了意境,同那些迷茫的心绪一同濡湿在了春日的细雨里。而重新的创作的这一幅比之原来的更加完美,意境也更加疏阔,直叫人眼前一亮,节节叹服。 东宫殿下本就知道萤殿下善绘好物,可当这幅画展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依旧忍不住为之震惊。浅薄朦胧的醉意从朱雀的眼中散去,变得清明而澄澈,继而散发出无限光芒来。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曾露出过让人如此羡慕的表情来。 那画上,廊下的少年横笛而立,似乎有风声将那笛音带向远方空镜。少年带笑的眼神似乎追随着风儿而去,一切都明净自由,皆是如此云淡风轻。 翩翩遗世而独立,当知人间不是仙。 望着那幅画,东宫他似乎很是欣悦。真切的笑意染上了朱雀的双眸,“啊,原来,我曾有过如此从容的样子……” 从刚才开始,萤就在注意朱雀的表情了。那种真切的喜欢让四殿下有些七上八下的心可终于平稳了一些。殿下眨了眨眼睛,很真切的说道:“那天,我见到的朱雀就是这样子的。” “你画得真好,与画上人一比,皇兄可真是自惭形秽。” “不,朱雀什么样都是好的。画只是画,比不上真人。”萤皇子很坚定地说着,顿了一下,又问:“那,你喜欢这幅画么?” “嗯,喜欢。” 我很喜欢。 在这御所深深庭院里,这身不由己的世界里,我曾有那样一刻是自由着的。即便转瞬即逝,可仍有吉光片羽留存人间,提醒着我这世上并非皆是悲伤与虚妄。 朱雀笑起来,笑得那样好看与真切。 “我非常喜欢哟。” “哦呀哦呀……这可真是……”圣上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啧着嘴晃着脑袋,嘴里嘟囔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深吸了一口气,他对下方的内大臣感叹道:“你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外孙啊……” 纵然满心骄傲内大臣依旧是荣辱不惊的模样,淡定地回答着,“陛下,您也有一位非常优秀的皇子。” 这幅画可实在是太好了。 就凭着萤皇子这份心意,今上也是要嘉奖的。他下令额外奖赏了东宫与萤皇子许多东西,都是无与伦比的珍宝。东宫与四殿下谢恩后,今上笑着对东宫说:“这些是父皇的赏赐。你收到了这样的珍宝,也应该感谢你的弟弟。” “正是如此,不知萤想要些什么?” 皇子殿下偏了偏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摇着脑袋说道:“儿臣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只希望朱雀能开心。从没有想过要讨要回报,如果要向皇兄换取什么的话,儿臣的心意也就不纯粹了。皇兄不必回馈什么,今天过生辰的人是您。” 这样懂事的话说出来,如何不叫人击节赞赏。不管是谁听了这番话都要为萤皇子与东宫殿下的感情而感慨吧。 前方那样热闹,女眷这边也是骚动不止。先不说多少公卿女儿被那画上的风姿所迷倒,萤皇子的画技就足以让人惊叹了。 “我以前自负才情,如今一见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真是令人惭愧啊……” 说这句话的是桃园式部卿亲王的女儿。因性格独立,容貌娇艳被奉以朝颜之美誉。槿姬赞叹着看着那幅画,口中赞誉不绝。她的话引来众多人的附和与赞叹——大家都被此画所折服。 承香殿女御坐在绣着浅草纹的帘帐后,轻声向皎式部炫耀道:“怎么样,这可是我的儿子……” “的确,皇子殿下的优秀无人能及。” “哦啦,”女御殿下看了皎式部一眼,“可真是难得,你竟然会说这样直白的夸赞。” “不敢,皇子殿下的风采成绩无需臣妾画蛇添足的评判。臣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另一边弘徽殿女御对这幅礼物也很是满意。那幅画作得如何她并不在意,而是这幅画上的东宫着实令人惊艳。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十分的满足。又兼之,弘徽殿听说不久前承香殿身边的人挤兑藤壶的事情,便对这对母子愈发的满意了。 从这些举动看来,内大臣迟早会归属到右大臣这一边。娶到了公主之女又有何用,那个源氏可真是不足为虑。想到这里,弘徽殿女御志得意满地笑了出来。 此起彼伏的赞扬声中也有一些不合气氛的话。 “不过是一幅画……” “禁言。” 藤壶女御身边一个宫侍似乎很不高兴见到这样的场面。她偏着脑袋极为地不屑说了一句,很是不愿承认这样的才情。 她正是那日带头挤兑承香殿的人。因为藤壶受宠,平日里为人便有些嚣张,得罪了不少人。上回她被皎式部压制了回来,也不知多少人暗地里幸灾乐祸呢。最重要的,是她因此还惹得女御不愉,她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刚想开口抱怨几句,就被藤壶女御训斥了,只得悻悻闭了嘴。 藤壶女御看着四皇子与东宫说话的模样,长得那样精致讨人欢喜。她似乎有些惆怅,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痴痴地出着神。 作者有话要说:  翩翩遗世而独立,当知人间不是仙。 翻译过来就是:哎哟卧槽,我知道丫老漂亮了。可是宝宝们别混了,丫真的是凡人不是仙人,别花痴了嘿。 还是那句话,不要在意严谨性,一切为了装逼!xd 槿姬,就是朝颜。我蛮欣赏这个姑娘的,与源氏有交往,但是性格冷静独立,没有因为一心爱着源氏失去自我。当然也是因为她不用依附源氏生活,所以结局没有那么悲惨。 以上。 明天要上班了,我好想装死tat 第22章 月下 月上中天,欢宴方散。 宴上酒暖香气熏得人只着薄衫也是不冷,可殿外凉气颇重,决不能任性胡来。便叫人取了黑貂的斗篷来,东宫与四殿下都穿戴好才携手离去。欢闹了大半日,二位殿下兴致不减,步行回宫。宫侍们在身后远远跟着,一边闲聊一边赏着夜空明月。 “萤,这两年你可长高了不少。”说到往年的趣事,东宫比了比四殿下的额头,感慨道:“再过几年,便要比皇兄高了。” 四殿下闻言斩钉截铁地说:“这样就可以保护朱雀了。” “你啊,”朱雀笑了两声,“这两年可越来越不愿意叫我皇兄了。” “……叫朱雀更好听。” 萤皇子殿下低下声音,又想起方才在宴上朱雀微醺的模样来。心底那股奇妙的悸动又因醉人画面的浮现慢慢盘旋上来,泛滥在萤殿下的识海之中。那滋味如此美妙,可又如此绵软——断断续续地,仿佛没有支撑力一般。这让皇子的心随之震颤却又来不及品尝,醉梦般突地出现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萤皇子回味这缠绵五脏六腑的奇妙感受,脸上泛起红晕来。 朱雀见他这幅样子,用手贴着皇子滚烫的脸颊,取笑道:“脸怎么这样红,莫不是席上喝多了?” 那柔软的触感覆盖上来时,皇子几乎压不住喉咙里地声音。快快摇头躲开,押着嗓子道:“没有,母亲不准我在席上饮酒,许是……有些热吧。” 东宫只当他害羞,从善如流地拿开了自己的手。 萤殿下有些留恋方才的触感,又不想让自己失态,忙急急深呼吸了几口气。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二人信步于漫漫月色下,那姿态仿若是月宫中的仙人在踏着清辉漫步。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物,便是有一日天上降下使者要接他们回去天宫也是不奇怪的吧。 “萤啊,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公卿的女儿入宫了。” “什么!” 萤皇子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燃烧着热烈的情绪。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怔怒,几步走到东宫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什么!为何突然之间……” “……萤?” 看到朱雀脸上带着些惊慌迟疑的表情,皇子殿下便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心中涌上来道不清的愤怒失望让他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步伐。皇子站在朱雀面前,不由自主握紧拳头。他垂下长发,遮住了自己晦涩的表情,压抑着发抖的声线,问道:“为什么,明明之前……朱雀……” 或许连皇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愤怒与迷茫,那份汹涌泛滥的情绪就快要将他吞没了。 这个孩子马上就要成年了,他俊朗精致的眉目已具雏形,甚至有着世间最独一无二的落拓英姿。气质高华,当世无右。然而,这位皇子仍像幼年一样,对他的皇长兄无比眷恋,仿佛是与身就雕刻在骨血上的情感。 东宫殿下注视着自己的皇弟,看到他尚且年幼的肩膀因愤怒迷茫发着抖。方才情绪爆发之下,被怔怒的情绪燃烧得无比炙热的眼神,刀一般扎进朱雀的心里。他叹着气,去触碰皇子殿下的肩膀,明显感觉到轻薄的一颤。 “唉……你啊,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 那年,有深情的女公子也是在如今夜这样美好的月色下向朱雀殿下剖白着独属少女的心事。年幼的皇子可以任性地说着厌恶的话。而现在的他,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冲着自己爱着的兄长发出无理取闹的脾气。 可是,他明白。 萤殿下一直明白着,这份不愿朱雀被人夺走的心意,从许久以前就不曾变化过。只是随着四季的变迁越来越深厚,越来越不可描说。 “萤,我一直担心你出现这样的情绪,但是……”说到这里,朱雀殿下苦笑了一下,“父皇他这些年逊位的意图越来越明显。而我作为储君,若仍像现在这样是绝不可能服众的。” “朱雀……” “萤,皇兄从来不曾离开你。以前也好,今后也罢,皇兄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但是,萤啊,你必须长大了。这样的依恋……” 必须要学会克制与舍弃了。 但是, 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呢? 即便我已如此努力的想要赶上你们的步伐,依旧是什么都办不到么?想要和朱雀并肩行走的那个愿景,难道真的是我不可实现的奢望? 我以为,至少在我成年之前,那个温暖得让人眷恋的温度永远不会离开。但是,为什么呢?这莫测的世事,竟是如何也追赶不上了么…… 萤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那双仍属于孩童的双手,连牵起面前人的资格都不够。那种不愿让朱雀属于其他人的心情,怎么都握不住。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2节 “为什么……” 萤皇子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发问着。夜幕下被遮挡的黑暗里,滚烫的悲伤从心中泛滥着涌上眼眶,狠狠砸在皇子的脚边。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愤怒的质问在回荡着。 “为什么,朱雀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离开萤的。” 朱雀叹着气,他知道此时的萤皇子的心中必然无比难受。东宫上前一步,将这个伤心的孩子搂在怀里。皇子死死搂着东宫殿下的腰,这害怕着孤单的心情,让朱雀殿下无比的怜惜与无奈。 “没有为什么,萤。如果真要回答的话,只能说,是因为我们没有选择的机会罢了。” “……选择的机会” “是啊……” 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知道。 这世间的选择之契,在我生为东宫临世的那一刹就被收走了。佛说因果:此世业报堪怜,或许下一世,我能品尝到羽翼滑过轻云时微凉柔软的触感,也说不定吧。 就像萤你为皇兄画得那副画一样,追随着那样平和安静的心情离开这座宫宇。 朱雀眼角流露着浓切的悲伤。他就像一只再也飞不起的鸟儿。被锁住了翅膀,漂亮绚丽的尾羽因被剥夺了飞翔的权利,而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这只向往着光华的炫美的鸟儿,寒气打湿他的眼睛,冷雾灌进他的喉头。被锁在寒气深重的御所里。日日萧索。阴云就像锁链锁住了天上的太阳,流不出一丝晨光。 而朱雀,就快要看不见他曾经那样眷恋渴望着的光明了。 现在这相拥的姿势,被慰藉的那一个或许是东宫殿下,也说不定呢。 萤松开自己的手臂,愤怒的情绪已经褪去。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什么东西在方才一瞬间的悲伤中快速发了芽。萤皇子握住朱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没事的,我还在朱雀身边。” “怎么了,”东宫有些讶异萤皇子能如此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柔声道:“这是已经不生气了么?” “我不会生朱雀的气,只是想通一些事情罢了。” 就如许久之前曾说过的那样,既定事实不能改变,那么就将日后所有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吧。那些变化只能由我来掌控,无法选择的人绝不会再是我们两个。 萤皇子殿下很晚才回到承香殿。周围已经是非常的安静,连风息都不曾有耳闻。宫侍们累了一天,都已经疲惫地睡了。四皇子殿下独自一人走到主殿拜访母亲。 奇怪的是,这么晚了,女御殿下还不曾去休息。她依旧穿着宴上那袭华贵的红梅十二单。精致的绣纹因月色反射着层层冷光,就像是红梅的香气,就像是此时女御殿下的冰冷与高绝。 皇子殿下正坐在母亲面前。母子两人有着十分相像的眼睛,顾盼神飞时能摘携流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冷静的对视着。只是一人的眼底压抑着燃烧着的火焰,一人的眼中却是透析世事的冷漠。 “母亲大人……” 他的声音平静,可正是如此,女御便也知晓了殿下堪比磐石的决心。萤皇子望着自己的母亲,郑重而缓慢地行礼,“请教会儿臣掌控这所御所的方法吧……” “您知道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想说什么,大家晚安。 第23章 雷雨 这个世间,最困苦一事,莫过于无法选择。那个晚上那样不甘而愤怒的哭泣,终究成为了萤皇子心间的一道痕迹。这个孩子在那之后愈发的沉稳内敛,也越来越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对东宫的依恋,在这件事上萤皇子表现出近乎病态的执着来。这样可怕的情感,在这个懵懂的年纪已然结成了恶的果。 没有人知道,承香殿女御殿下在下定决心站在皇子一边的时候,这个女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多年之后,萤皇子坐在母亲的病床前,询问这个美丽肆意了一生的女人:为什么在得知她的儿子会做出何等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没有阻止他。 这个因为病重已经无比虚弱,却依旧艳若红梅的女人听到这样的疑问轻柔地笑了。她握住儿子修长的手指,就像萤皇子当年握住自己时一样。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无法阻止……如果日后,你注定会走上这样一条路……若是连母亲都不愿帮你,这也太让人觉得寂寞了……” 三月春余,源氏公子忽然感染了疟疾,尝试过咒愿,祈祷等等方法都未见效。寒热时时发作,十分痛苦。左大臣家的公子或说,这是因为他扰乱了太多女儿家的心,被时时怨恨牵挂着,所以一直都不见好呢。 虽然这样打趣着,他依旧为朋友着急着。不知从何处打听说:“北山某寺有灵验的修行僧。去年夏天此病流行时,别的僧侣都束手无策,独此上人救回许多认命。此病最不一拖延,趁早去试一试吧。” 于是便派人去请人下山,可是对方却道因老年无力行动不便,不好出门。别无他途,只有微服出行。 说到这位得道高僧,与内大臣私人私交颇深。去年夏天疟疾肆意时,也是内大臣去信,求来药方等物才让疫病没有大肆的传染开来。 许是这幽静山野未染尘世污浊之气,十几日后山樱成灼放之势时,源氏公子的病也是大愈了。京城方面也派人来,纷纷致祝贺痊愈之辞,宫中也派遣御史过来。或许是被这山中美景迷惑住了眼睛,源氏多流连了几日才打算要回去。 山中僧侣尼姑平生未见过如此美好的人,纷纷赞赏:真不像是人间的人物。僧侣们忍不住落泪,如此的离别实在叫人感伤。 在源氏启程之时,萤皇子殿下便收到了消息。他拿着一本策论在看着,回头吩咐旁边人备一份礼送到光皇子的府上去。 “听闻光皇子离开时很是不舍呢。臣已经去打探过了,原来那北上庙宇旁竟住着一位女公子。” 为萤殿下带来消息的正是内大臣为萤皇子选得几位得力助手之一。这一位则是皎式部的娘家侄子,性格活泼得过了头,和皎式部一点都不一样。他叫野山信平,比四殿下大了两岁。几月前以萤皇子伴读的身份入了宫,为皇子殿下传来许多消息。 萤殿下瞥了信平那张笑得贼兮兮的脸一眼,见他一幅“皇子殿下你快问我查到什么!”的样子,挪开目光漫不经心地说。 “哪个大户人家会将女儿养在那样的地方,想来不是公卿。不过,我这位皇兄素来便怜香惜玉,从不计较这些。” “殿下只猜对了一半!”信平往前挪动了两步,神秘兮兮地凑到四皇子耳边,“那位女郎其实是兵部卿宫的私生女,被藏在北山的。消息里说,光皇子竟是有意要收养这位女童!” “兵部卿宫?” 如今的兵部卿宫与藤壶殿下乃是一母同胞,站在左大臣一边。与右大臣在朝堂上很是对立。这样敏感的身份总让萤殿下忍不住多想。奈何,现在也思量不出什么。只道若是那位私生女真进了光皇子的府邸,再多做打算吧。 野山信平看着皇子皱眉思量的表情,心中很是复杂。几个月前他入宫时,先是被这位的好相貌惊艳了一番。相处下来,又被这位皇子的少年老成,聪慧机敏所震惊。最让人郁闷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武艺也是一败涂地。 皇子明明比他小了两岁! 在四殿下面前,信平有时总会产生些很微妙的自卑感。内大臣大人明明说四殿下是一位很可爱的小皇子,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呢? “醒醒!” 一声脆响,野山脑门一疼,猛地打了个机灵。只见皇子淡定地收回手,语气自然地说道:“该去上课了,若是这次你再睡着,我可就不帮你了。” “……” 我果然没有想错,皇子殿下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许是春日的风色太恼人,无独有偶,藤壶殿下近来亦觉身体不适。陛下虽万分不舍,但因有前恨,便着人好生护送女御回三条院修养。今上无人陪伴却也不曾临幸其他人,只不过偶尔独自一人对月独酌,让服侍的人无不感慨陛下对藤壶女御的情深。 若在以往,陛下此举必回招来弘徽殿的嘲讽咒骂。而如今,这个女人似乎再也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如何,不管不问,只一心扑在为东宫铺平青天大道的事情上。 朝堂上的事她无法插手,这后宫之权必是要牢牢握在手里。她挑中几家大臣的贵女,考察过人品相貌,便想挑个好日子迎进来。只是报上去时,又有几个今上不同意,又有几个不愿意。进行不顺让弘徽殿好生生了几回气。 这等情况,东宫倒是觉得多少缓了一口气,不会那么难堪。那日萤皇子一闹,朱雀察觉到四殿下对自己的依赖实在太过严重。那个孩子总是要成年,娶妻封爵,总不能一直像幼时一样依恋着自己的兄长。 有意无意地,东宫便减少了与萤殿下会面的次数。幸而萤皇子并未表现出太多过激的举动。 或许,是真的懂事了。几番之后,东宫也终于放心了一些。而那位伴读进宫后,看到萤皇子交上那位叫野山信平的新朋友,朱雀也很是高兴。想到萤对自己那番依恋,或许也是因为御所中没有同龄的皇子,四皇子太过孤独所致。 或许是因觉得皇子年岁渐长,再过一年也是要加冠的人了,不可再像幼时一般。与四殿下相处时,东宫不再将他当做小孩子一般搂抱。 一次二人论学时,萤皇子下意识去牵东宫的手,却被东宫作没看见一样躲开了。皇子眼睛闪了一闪,也很自然的挪开了。 “冒犯皇兄了,” “啊,不,”东宫仿佛被发现错事一般,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心虚,“只是萤马上也要成年了,如此总是不雅。” 皇子看了东宫一眼,将视线投向窗外,声音淡淡的。“成年之后,似有千般无可奈何。朱雀自加冠以来,似不曾日日开心。” “来去有悲喜,方知在人间。皇兄我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二人之间的气氛忽而安静了下来,从何方飘来不知名的花瓣,落在桌上的古籍上。纹路高雅的纸页上写着前人苦苦思念恋人的诗句,叫人一看便心生酸意。 风吹柳飘絮,不知君何去。 然,比这还要让人惋惜的事情,便是人还在身边却也快要握不住了吧。皇子捡起那多飘零的花瓣,在掌心中碾作一滩红汁。 又怎么会允许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几个月后,萤皇子刚满十一岁没多久。炎炎七月的太阳将木质的走廊晒得刺眼发白,一条消息为这无风的日子带来一阵暴雨,闷气沉沉的后宫很快就随之热闹起来。 在三条院修养身体的藤壶女御竟是怀上了皇嗣! 今上大喜过望,恨不能马上就见到藤壶殿下。却因胎儿未曾稳固等因,不能立马相见一解相思之情。连时常挂在嘴边的退位之意都延缓了不少。派人前去慰问赐礼,送去医术高明的太医与经验老道的妇人,下令必要好好照顾女御和小皇子。 欣喜之下,又恼怒为何迟了三月才发现这样的大事。或有人说,皆因藤壶与今上受世人敬爱的缘故,总有邪魔恶念侵扰才发生这样的事。圣上颇觉有理,又着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祈福仪式,为两位殿下祈福。 至于弘徽殿里又传出多少咒骂,打碎了多少东西。那些声响也全都湮没在了高僧朗朗的诵经之声中了。 承香殿女御穿着薄薄的夏装,倚靠在一旁乘着夜风摇着薄扇,笑着说:“这七月啊,可真是来场雷雨的好时节呢。” 萤皇子没有说话,阅毕手中的纸条,然后将它们丢进一旁的熏香炉里。没一会儿,炉中冒起阵阵烟雾。看着那阵白烟,皇子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藤壶怀孕了,当然是源氏的孩子了。在之后的设定里,小皇子挺关键的。萤马上就要元服了,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谈恋爱了。哎,为什么我每次都要从小孩子开始写起呢。明明是个辣么猥琐的人,实在驾驭不了孩子们纯洁的内心,哭 以上。 第24章 晴意 藤壶女御有喜,为这御所带来的变化不可谓不小。 这位对世事颇感失望的人主竟因此打起精神,将逊位的打算拖后了许多。晋封藤壶为中宫的决定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些反对的人只能坚持到新生儿落地,完全不能阻止这件事。 凭着今上对飞香舍的喜爱,若是藤壶殿下生下一位小皇子,改弦易辙,更换储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本来那些上赶着锦上添花的人也不由停下脚步观望一番。遭遇如此大变,弘徽殿那边真是急得不得了,想尽一切办法在朝中施压。为此,连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原定公卿女入宫一事暂且搁置稍稍宽慰了萤殿下一番。只是,若东宫地位因此不保,却也是他不愿看到的事。很快,内大臣便获准进宫,来为四皇子讲解学问。 皇子殿下与外祖父相处还是小时候那样的习惯——十分的直接。有疑惑时,便直接询问,从不拖泥带水。 听得四殿下的忧虑,内府大臣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依老臣看,殿下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只不过是不够自信罢了。” 萤殿下闻言先是微微发愣,复尔磨搓着自己的袖口笑道:“外祖父大人说的是。这几月我不过刚接触朝廷之事,便觉其深奥复杂,互相牵扯。时时思量,反复推算。又岂知朝局多变,千虑之下仍有失漏。” 内大臣闻此并不搭腔,只拿眼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外孙来。时间不过弹指,那个会在自己怀中吐泡泡的小皇子如今已成长至此,他表现出来的聪颖与毅力,皆是让人叹服不已。皇子殿下虽有感慨,却不知内大臣每次收到皇子的手书,看到上面的政见策论时又是怎样的惊讶与感慨。 这个孩子是天生将万物掌控在手中的人。那份气魄与智慧,便是如今的东宫,甚至是被今上捧上天的光皇子都是比不上的。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内大臣摆手,换了一个闲聊的姿势,“殿下不如说说对现在局势的看法吧。” 萤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内大臣。 朱雀虽为东宫,却一直都不是今上最喜爱的皇子。光皇子降世时,今上便有更储的打算却不曾成功。宫中无后多年,弘徽殿虽生下东宫,仍多年不曾称后。藤壶女御出生高贵,深受宠爱,晋封中宫不过早晚。如今怀孕,只等生下皇儿,此事必成。 若这位新皇儿是个男儿,那今上重生更储之意,也是十有八丨九。 此时朝中并无合适的保护人,而母方亲人皆是亲王,皇族不宜参政。思来想去,陛下也只有至于立藤壶为后,用来巩固皇嗣的地位。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若真立新皇子为储。一个年幼的孩子被重臣把持左右不过轻而易举,到时朝廷动荡,自是大为不妥。 皇子殿下叙叙道来,条理清晰分明,说得十分在理。内大臣点头赞同却并不搭腔,只等皇子殿下悉数都说清了。最后,内府大臣坐直身体微微弯下腰说道:“殿下已是看得十分透彻,老臣已没有什么可以补说的了。只不过有一点……” “请外祖父大人赐教。” “纵然储君之位不会有变。但如今东宫无嗣,以陛下的思量,自然会立新皇子为下一任东宫。” 萤皇子思索一番,点头称是。 “既如此,陛下一定会找一位新的监护人。殿下不妨想一想,这位监护人会是谁?” “外祖父是说……二皇兄?” “殿下敏慧。” “不论是从年龄资历还是皇上的宠爱信任,源氏公子都是最适宜不过的人选。虽然,现在光皇子的地位不够。但只怕过不了多久,必有除目升迁的旨意颁下。” 说到这里,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再细说了。右大臣一方若想扶她满门荣华,继续弄权朝野,必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对付光皇子与新东宫。同时,也必然会逼迫朱雀留下嗣子。但是无论何种情况,朱雀殿下一定会被夹在中间被人逼迫摆弄。 萤皇子殿下发誓要守护东宫,既不想他和其他女子有瓜葛,更不想朱雀受人摆布。两番局面都让他觉得十分不能接受。想到这里,四殿下的眼神不由暗了暗。苦思冥想毫无解决办法的头绪,心中如野草一般疯长的烦躁感险些没压制住——皇子殿下不由恼恨起来,只恨自己现今年龄资历不够,又毫无手段,不能立刻为在乎的人解忧。 然而,纵是如此烦躁的情况,萤殿下的情绪仍旧很快地收拢了回来。内大臣只以为他陷入了一时的思解不明,未曾察觉到殿下心中更深的,不可说的焦虑来。 之后的日子里,藤壶女御有孕带来的热闹终于平静了下来。各方都在暗中观察着形势,彼此间一些小小的碰撞比较,在此也就不再多说了。 倒是听说光皇子素来被噩梦侵扰,夜间不能好好休息。这急坏了左大臣府上,又请了许多法师来,轰轰响响的做了许多法事才算了结。 今年的夏天似是特别的热些,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一些凉意。皇子携了弓箭到弓场殿练习射术。武艺上,萤皇子日日勤练不曾中断。这让他和贵族子弟比起来,丝毫都不相像,并没有那种文弱不堪的气息,叫人见了便觉英姿勃勃,很是俊美。 特别是当他执箭拉弓时的模样,专注而英挺,叫人万分心醉。 如此方练了两轮,皇子听得有人呼唤,转头就见东宫含笑望着自己。见到来人,萤殿下的眉目都不绝温柔起来,包含着一种少年独特的韵味。 “朱雀,你怎么来了。” “方才在清凉殿议事,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朱雀走近来,递给萤一方锦帕,“还有啊,说了多少次,要叫皇兄!” “我喜欢喊朱雀,而且也不是小时候了。” “……” 朱雀只觉一阵无言,奈何萤殿下的表情太过坦然。他只能在心中腹诽不已:这和你是不是小时候没有关系,无论多大你也得叫我皇兄。 “这是你的弓?”朱雀四下扫了两眼,指着一旁有些兴趣的问道。萤皇子转头一看,点头称是,又问朱雀可有兴趣一试。 “别小看你皇兄,骑射的本事,我可不曾落下过。” 朱雀说着便走过去拉试。不想勉力拉卡这把弓,但若想把羽箭射出去竟是有些困难了。想到方才进来时,看到萤皇子轻松起弓射箭,支支破空直中靶心,朱雀殿下不由汗颜。又费力试了几次,东宫认输:“认输认输,想不到竟这般困难。” “我也是练习了好久,才勉强成功。皇兄日夜为朝事操心,荒于武艺也无可厚非。”萤皇子笑了笑,将手藏到身后用袖子遮住了手腕上沉重的沙袋。 朱雀挥挥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你不必这样安慰我。公卿贵族皆爱游乐,便是我也不能免俗。朝中文弱之气浓盛,于武道精通者,不过屈指而已。” “公卿皆重荣养,弓射骑艺自然入不得眼。” “罢,不说这些。”朱雀笑了笑,转身对皇子道:“你我兄弟许久未聚,不如去我的朝阳舍?” “我可以去?”萤皇子眼睛一亮。 方才四皇子殿下不伦是说话还是举止都未免太成熟老道了一些。现在一看,依旧是那个会因朱雀的一句话欢喜半日的萤皇子。那眼中泛光的样子叫人见了不知心生多少喜爱之情来,朱雀殿下就像小时候一样,狠狠揉了一把皇子的脸颊。 “怎么,不乐意?” 东宫身上清雅的味道撞进皇子的心里。一股热流从心中冲击上来,柔缓而接连不断地冲刷着萤的四肢百骸。那气息中仿佛沾染着十分清甜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殿下低着头抿唇回味了一番,才低声道:“那就叨扰皇兄殿下了。” 着人去承香殿告诉了一声,萤便随着朱雀往朝阳舍方向去了。 四皇子殿下对朝阳舍的布局十分熟悉。尤其是朱雀的寝殿,熟悉得仿佛是自己的一般。但是,今天再一见也不由得愣了愣。 原来,朱雀殿下将那副生辰上得到的廊下追音图挂在了最显眼的一处。无论是从哪个角落都能无比清晰的看到这幅画。 见萤殿下直直望着那幅画,东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羞涩地解释说:“本来,应该好好收起啦才是。只是,这幅画我着实是喜欢,便叫人将它挂起来了。” 也不知是东宫珍视喜爱这幅画的举动,还是他现在有些羞涩的笑意极好地取悦了皇子。四殿下眉目疏朗,绽开一个无比真切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不擅长权谋,所以把该讲的都讲出来了。然后皇族不宜参政这句说法,我翻了原著的确是有的。超级奇怪啊,如果不参政,那兵部卿宫这样的官位又是怎么来的啊。 后来查了一下资料,兵部卿是从四位的官职,后来萤担任的太宰帅其实也是象征性的职务。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位低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若不宜参政这个说法,萤要想帮朱雀也只能在背后当大黑手啦~ 以上。 求留言求收藏,最近这点击收藏不升反降看得我好心酸。一心酸就买买买,买买买就吃土。好可怜,剁手连吃土都吃不了,嘤嘤嘤,求关爱~ 第25章 舞叶 东宫殿下珍视的举措让萤皇子从内心深处感到愉悦。那画上人儿气质清澈高远,面前的东宫温和雅致,也不知到底哪一个更让人心醉。只能说是二者相得益彰,不论是何种都让萤殿下无比地爱着。 此朝阳舍一聚,又是一场让人津津乐道的佳话。东宫与殿下从朝堂论事,再说到诗词歌赋。雅兴之下,写出多首可供后世传诵的优美篇章。宫中之人互相传阅,又传到了其他学识高雅的人手中。人们细细品味参详,皆被其中老道优雅的用词,深厚的情谊所折服。 难得午后,不知从何处吹来微风,赶走了七月的高热。东宫与皇子就这样随意躺在阴影之中午睡小憩。气息慵懒,当有不出世高人的不羁豪放。 都是相貌极其出众的人。一个和雅一个艳丽,凑在一处,彼此呼吸相闻,那画面不知有多赏心悦目呢。 与皇子们的悠闲自在不同,藤壶女御却因怀孕吃尽了苦头。 或许是上天都在嫉妒这位美丽的女性,要时时折磨与她,折损了她的芳华才能一解心中的憎恨才觉得舒服一些。女御殿下被发现怀了皇嗣之后,整个人都异常憔悴。不像是一般妇人因孕事变得丰满腴而是消瘦得厉害。一点声响都能让她惊骇无比。不能好好的饮食,孕吐反应很是激烈。简直是遭了无比的大罪,那美丽的脸庞日日暗淡憔悴下去,可真是可怜无比。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3节 今上见到心爱的女人如此痛苦,心中悲恨落下热泪来:难道是上天认为朕是一个无法饶恕罪人。要降下惩罚,将所有的珍视夺走么! 那悲切的哭号让所有人心中都无比心酸。女御靠在今上怀中,痛苦的表情让她就像是凝结了晨露的花朵,带着让人心碎的清愁。 “没有关系,”女御捧着肚子吃力的笑着,“只要陛下您还在我身边,这已经是足够了。” 她憔悴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眉宇间泛着让人心疼的忧郁与痛苦。今上心生无限怜意,将女御搂进怀中,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轻声安慰着。其他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无声默默退了下去。留下殿中尊贵的两个人各自回味着自己的幸福与伤痛。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飞香舍肚子中那个调皮的孩子终于体会到了母亲的辛苦,愿意安静的等待落世的那一天。这期间可真是折腾不断,经常能听到那边叫太医,祈福诵经的声音响彻天明。 承香殿殿下与萤皇子在御所散步时,偶闻朗朗佛音,不免想起孕育四皇子之时的事情来。 “那个时候,萤可乖了,从来不折腾母亲。”女御殿下笑着,忽对身后的女官打趣道:“到是皎史部非常的紧张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怀孕了。” 这位严肃的女官听到这话,十分难得地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那个时候殿下的怀相很好,可见皇子殿下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体贴母亲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的孩子,”每次提到萤皇子殿下,女御总是无比骄傲。然而,她也不会忘记向儿子邀功。仿佛一位少女一样,俏皮的朝皇子眨眨眼睛,说道:“但是萤也要感谢我哦,我那时可是非常努力地在孕育着你哟。” “若是没有母亲殿下,也就不会有儿臣。真得非常感激母亲,将儿臣带到这个世上。” 皇子嘴角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他的眼神真挚诚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包含深重的感情。承香殿女御听到这番话,眼圈瞬时就红了。那种无比幸福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她伸出手轻轻抚着眼前这个她拼尽性命保护的孩子的发髻,仿佛得到了最有价值的回报般,“真好啊,真得是太好了……能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这是我一生之中做过的,最好的事了。” 堪堪到了九月,正值红叶染色之时。今上提出要行幸朱雀院,还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红叶之贺,时间定在层林尽染的时节。这就像是一个开始的信号,先不说右大臣府邸上日日宾客满棚,左大臣门前的牛马车也只多不少。想要求见东宫的公卿们也越来越多,拜帖如飞叶一般,从四处飞来。 东宫不胜其扰,却也无可奈何只推脱着不见。至于萤殿下这边,只因未行冠礼,有些聪明的人便将视线投到了内大臣府上。 如此看来,这热热闹闹的场景里,最清闲的便是两位皇子了。光皇子前几月被恶梦侵扰,在高僧的唱诵之中终于能得安寝。藤壶女御孕时不适,他也很是关心,几乎日日前来探望。 这样的和善之举很是让陛下感动,真是不妄藤壶女御幼时的一番相处教导。又兼之,源氏公子是一位温柔贴心的人,每每得到他的安慰问候,女御殿下的神色总是会好上许多。今上便让源氏多来问候藤壶女御一些。 因为公卿大臣们的拜见要求,弘辉殿也时时传话让东宫殿下做些相当的表示。这让朱雀不胜其扰,愈发不想待在朝阳舍。便常常来找萤殿下,二人在宫宇僻静的地方,说些清闲的话题。 能和朱雀独处,四皇子求之不得,无比高兴。二人有时就是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欣赏着秋景,那气氛也是无比的美好,让人羡艳。 流水潺潺,那风带起叶落时微薄的离愁。半日浮生里,是阳光刻下的半幅剪影。它们与宁和的琴音一起流动着,是萤送与朱雀最无言的陪伴。 朱雀的手指在熏香炉的上空浮空拨滑着,就像是要与那香气嬉戏。直到将那修长的手指熏染上醉人的香气才肯罢休。弹奏着琴音的萤皇子抬眼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一番轻拢,良音渐歇。 朱雀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啊,想来也是等待了很久了。” “太心急了,”萤皇子声音淡淡,收起琴器,“不过是行幸而已。” “但也是一个信号不是么,足以让他们准备起来了。” “该准备的人早就做了准备,此时匆匆忙忙的不过是一些一挥即去的浮尘而已。” 东宫殿下有些讶异地看着萤皇子,换来四殿下一个疑问的眼神。 “怎么了?” “不,虽然你说得没错,不过还真是犀利的言辞呢。”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朱雀面前伪装。” “哈,的确。萤从很小的时候就语出惊人,作为皇兄的我也早就习惯了。” 萤皇子一笑并不接话,调了调音欲弹奏下一曲。而世间繁杂事务也着实多恼,朱雀随口一提心中不免又生烦躁,便换了话题来说。 “红叶贺上,萤也要献舞么?” “正是。” “可定了曲目?” 红叶贺上着贵族公卿献舞祝礼,光皇子与萤皇子皆要上场。当然,光皇子是最受期待的。但是于朱雀来说,萤皇子那一支才是最让他期待的。 听得朱雀所问,四皇子指下一转,流畅高雅的琴曲如水送出。朱雀听此一笑,“秋风……的确应时应景……” 萤皇子所用曲目当真与其人相配。如秋风之高华,独谱凛冽之风姿。这也正是四皇子殿下此时已隐隐成型的独特气质。他正如一柄旷世的名刀,将在不久之后,展现出他锋利坚韧的高贵品质。 “说起来,这是萤成年之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献舞。让人期待,也让人遗憾。” “若是朱雀喜欢,时时演绎又何妨?” “……总是不一样的吧。” “于我而言,朱雀的认可与喜爱才是第一位的。” 东宫殿下简直要被这样的执着打败了。他凑近前去,戳了戳四殿下稚嫩的脸颊,”那承香殿殿下呢?“ 朱雀本以为萤皇子会犯难,想不到四殿下只是一笑,摇了摇头回答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萤皇子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我想守护你们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被守护着的朱雀此时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有些惭愧什么的。他真起身子,有些无奈地笑道:“萤真是一个直白诚恳的好孩子。” 萤殿下看了东宫一眼,“马上就不是了。” “诶?”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行冠礼了,所以马上就不是孩子了。” “原来你在纠结这个,”朱雀哭笑不得,又道:“萤很期待冠礼么?” “嗯……” 此时的东宫殿下已经是个年华最好的少年。文雅的气质,柔美的相貌,最是韶光惊艳,恰如佛前青莲,只要靠近一点点都能让人觉得得到了世上最恩惠的救赎。 从那个月夜突然明白过来时光不可追逐的萤殿下,在后来的每个日夜里都无比期待着冠礼的那一天。只有当那一天到来,他才可能有机会站在朱雀的身边,成为眼前这个人最坚定的守护。 庭院中古老的银杏又飘落下一片杏黄之叶,在这悠悠飞舞间,弹指九百生音明灭。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漫长等待中最微小不可见的一步。 萤皇子望着朱雀欣赏着落叶飞舞专注美好的侧脸,他眯了眯眼睛,看向那片杏黄触碰细白之沙的那一刹那。 你永远都不知道,从我明了醒悟那一瞬起,我等那一刻已等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愿世间所有善良的生命,都同被善良相待。 大家晚安。 第26章 青女 且说今上颁下行幸的旨意后,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每日牵挂之事便只有藤壶女御殿下腹中的那个小皇子。这位备受期待的皇嗣从还没有出生便沐浴在父母深切的爱意之中。今上对小皇儿的关注让藤壶女御陷入了十分惭愧的情绪当中,时时对月伤怀。那忧郁的模样让陛下很是不解,多次出言开解。他对女御殿下说:这事上最能明白我的人也只有你了。看到你陷入这样的心情,变得如此憔悴,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多次劝解之下,这位女御终于愿意同陛下一吐心声。 原来正是陛下如此深切的关注,让女御心中颇感不安与愧疚。这个孩子比其他人成长得更慢一些,之前孕期之中又发生了很多让人感到危险的事情。藤壶殿下觉得正是自己的无能才让皇儿不能安安稳稳的生长。 “正是因为我的罪过,才让孩子遭受了各种各样的痛苦。若他不能平安的降临到这个世上,我该以如何面目来面对您呢?” 女御殿下用自己的袖子遮住愁苦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微微发红无比惹人怜爱的眼睛。这样的情貌让今上既是心疼,又是自责。原来自己的期盼给了眼前这位女子这样深重的压力,可真是不应该呀。这样想着,今上将藤壶女御搂进怀中,细声宽慰,终于让女御殿下心中的负担减轻了少许。 为了宽慰藤壶,今上便与她说起了腹中皇儿未来的模样。女御本靠在今上怀中的身姿一颤,愈发地楚楚可怜。今上忙问她怎么了,女御殿下流着泪说道:“臣妾是一个无用的人,从不奢望皇儿能如他三位兄长一样的优秀,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已经是足够了。” “你怎么会生出如此妄自菲薄的想法呢?”今上又是吃惊,又是心疼,“他是朕的皇子,朕自然会将世上最好的一切放到他的面前。” 女御殿下挽着今上的手臂,摇了摇头柔声说道:“臣妾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只是这个孩子将来终是东宫殿下的臣子,要为东宫分忧的。而我母族的身份,并不能为他带来庇佑呢。若是将来人微言轻,不如一直平安喜乐,如他二皇兄那般做个无忧无虑的臣子才是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番话,今上搂着藤壶沉默下来。光皇子的身份一直是今上的一个心结,若是新皇儿也步了他二皇兄的后尘,是今上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结果。纵然陛下想要将一切都送到这位新皇子面前,却不能好好守住,一切便没有意义了。 今上心中那个在逊位之后的打算早已坚固如磐石,此时更是不愿有任何意外成为它的阻碍。一番沉默之后,今上安慰地拍了拍女御殿下的手,说:“不必担心这些,朕会为他好好找一位监护人的。若是一个不够,那便再多一个。” 藤壶殿下反握住陛下的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若能得到陛下您这样的关爱就已经是足够了。”她顿了一顿,带着些初为人母的那种羞涩,“其实,臣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能如源氏公子一般自由自是最好。但是气质品格上,还是像萤皇子殿下才最让人放心呢。” 听到这话,今上哈哈大笑起来,点着头直道正是如此:“萤啊,的确是呀。朕的皇子当中,他的确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 “说起来,陛下已很久没有去探望过承香殿殿下了吧。”藤壶殿下温柔地说着十分明理的话,“您也该去探望一番了,这深宫寂寞,承香殿也很不容易呢。” “唉,你说的没错。朕,之后会去见见她的,”今上叹了一口气。他将女御殿下搂紧了一些,温和的说:“只是现在,让朕多留在这里一些时候吧。只有你这里,才让朕觉得得到宽慰啊……” 藤壶殿下这样善解人意,明理得体的做法得到御所之中许多赞颂。不愧是皇族出生,才能有如此高深的思想与觉悟。而她深切爱着皇儿与今上的心情也被人传颂在后宫中,认为这样才是一位合格高尚的后妃。 难怪她会这样被陛下看重呢。 当晚,今上过如承诺的那样幸临承香殿。 陛下虽已许久不曾驾临,但承香殿女御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她恪守礼节,率领众宫人迎接圣驾,不卑不吭的模样,仪态高华,非同一般。 对着这位女性,陛下虽不是特别喜爱她过于奢艳的相貌,但因为她家族的身份,也十分尊敬她。而且,承香殿女御又生育了一位极为优秀的皇子,这让陛下很满意。方简单聊了几句,今上便提起萤皇子来。 “萤应该还在院中练习剑术。” “这么晚了,他还如此刻苦么?真是不简单啊!”今上感慨了一句,忙召人道:“快去将他唤来。” 宫侍领命飞快地去了,女御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语气温浅:“不知陛下今日来,可有何重要的事宜么?” “许久不曾来看望过你们,朕心中惭愧。” 女御闻言一笑,“陛下不必为这等小事心生苦恼,吾等时刻都侍奉在陛下左右。” 承香殿女御终不如藤壶殿下那般温柔可意,如解语花儿一般那样得今上的欢心。说了几句话,二人便相对无言。不过,这宫内虽不如飞香舍那般,有着缠绵悱恻的女儿情态。可是这里的布局胜在大方疏阔,也不失心思独到的别致之处,让人心生爽朗。今上左右打量着室内的陈设,只觉颇有内涵,有着独特的高雅开阔意境。 不一会儿,萤皇子驾到。 为了见驾,皇子稍稍梳洗来一番。他那英气勃勃的飒爽模样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今上对这个儿子无一处不满意,看着他不住的点头。 “见过父皇,母亲殿下,”萤皇子十分干脆有力的行礼,动作很是利落。 “好孩子,快起来,不必如此。”今上伸出手做了个动作,“今日,朕来看看你们母子。” 既然是来看望皇子母子二人,陛下也并无何等风月心思。三人只不过坐在一处,说说闲话,真如寻常百姓家中一般。 “说起来,萤也快要加冠了呢,”陛下如此感概着,“明明当年入宫的时候,还是那样小的一个孩子。见到我的时候,还不愿让朕抱,只喜欢朱雀……” “那个时候年幼无知……” “哈哈哈,可是很可爱。现在想来,便觉得那个时候的四皇子已经是非同凡响了。”今上摆了摆手,打断了萤皇子自谦的说辞,“而你这么多年如此努力,朕何尝不是看在眼中。有你在身边,朱雀日后也会轻松许多,日后也要辛苦你了。” “为皇兄分忧,是做臣弟的责任。”萤皇子额首,坚定说道:“儿臣不会觉得辛苦。”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今上点点头,放松了身体,又说道:“你马上也要成年了,迎娶一位得力的妻子也很重要。朕这里有些人选,你和你母亲不如看一看。”说着,便让旁边随侍的人递上一份誉好的名录。 没有想到今上会突然提起此事,萤皇子的瞳孔猛烈一缩。但也就在刹那之间,他极快地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他默不作声地接过那份名录,又转递给女御殿下,“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请父皇母亲殿下做主吧。” 承香殿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萤皇子的反应,见此她很是满意。笑意温婉地接过那份名录,细细翻了一番,她掩袖笑道:“都是家风清正,品貌优秀的女公子们呢。这一时,臣妾可选不出来。” 陛下闻言一笑,并不在意,“自然不会让你们这么快就做决定。不过心中若能时时留意才是最好不过。” “这是自然,只是这个孩子啊,从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臣妾倒是希望他能遇到一个性格合适的好姑娘,家世如何实在不必在意。”女御殿下此时就是一位时刻为自己的儿子打算着的好母亲,她忧心的模样可真是让人敬佩呢。 女御殿下幽幽叹气,将那名册放到一边,又对陛下诉说道:“而且这个孩子并不如他二皇兄那般聪慧灵秀,只能后天时时努力着,才不会折辱陛下的颜面。如今依旧是懵懂的样子,只想着父母高兴,从来不曾考虑自己的想法。前几日,还兴冲冲地和我说,见父皇这几日似有烦心事要更加努力的完成学业,让陛下开心。日日刻苦到深夜,可真是……” 说到这里,女御殿下语带哽咽,竟不能继续说下去。 四殿下此时伏跪在一旁,身子放得低低的,一副十分恭谦乖巧的样子。母亲的一番话,让他的姿态愈发的恭敬。见此,陛下心中发软发热,忙起身将这个孩子搀扶起来,“你啊,就算是孝顺父母,也该好好思量一下自己呀。” “是,儿臣知道了。让父皇与母亲担心,是儿臣的不是。” 萤殿下如此表态的模样让陛下愈发的心软怜惜。女御殿下轻轻抚去方才有些失态的泪水,重新端坐好,继续道:“就当是来自一个自私的请求吧,还请陛下怜惜臣妾一番心肠,不要这样早早的为四皇子赐婚。待他在懂事一些,能好好为自己打算时。若能遇到一位心意相投的好姑娘,再请陛下赐他一段好姻缘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第27章 问桃 当晚,今上并未留宿承香殿。女御殿下也并无挽留之意,亲身将今上送出宫门。宫侍们早就习惯了殿下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各自按部就班打点好事务。女御本已打算休息,想了一想又绕到萤皇子的住所。 萤殿下此时并未休息,还在很认真的学习策论,预备第二日的功课。他似乎料到母亲殿下会到访,见到来人也并不吃惊。 女御在皇子面前坐下,屏退了其他人。打量了一番皇子的神色,女御说:“你今天倒是镇定。” 皇子收起手中的书册,淡然道:“此事本就应由母亲出面。若是儿臣侃侃而谈,可是要惹父皇不喜的。” 陛下今晚突然提出选亲的事情,的确出乎两位殿下的预料。而萤皇子处变不惊的反应着实令人称赞。女御殿下知晓儿子的心事,当然会出面拒绝。不论是何种情形,两位殿下都不会轻易接受今上的安排。 承香殿以萤皇子年纪尚幼,人且懵懂等理由回绝了陛下。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感情充沛着实令人唏嘘。今上也明白随意指婚,将来恐生怨偶。见着萤皇子现在似乎依旧懵懂,跟随在东宫殿下面前的样子,今上也觉得这打算也过早了一些。而他也并无强求之意,今日来更多只是透露一些将来的打算。 “那份名册,我粗粗翻阅了一些。都是上家公卿的女儿,最显眼的,却是兵部卿宫正室夫人的独女。年龄嘛,比你小了些许。要等她懂事,可不知要多久了。”女御显然是不满意这些人选的,她懒懒斜倚着,把玩着外褂的袖子,抱怨道:“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吧……” “兵部卿宫……”听到这一位,皇子挑起嘴角哼笑了一声,“心急的或许并不是父皇呢。” “你是说?” “明日便有消息了,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源氏公子当是顺理成章的扶持人选。陛下明明知道你与东宫感情深厚,如此做法可真让人觉得多此一举呢。” 确如两位殿下预料的那般,今上是在为未来的小皇子做打算。他想要让萤皇子及他身后势力支持新皇子,遂对二位殿下示意拉拢。今日的举措更多的只是试探,日后如何此时并不明了。今上这样反复的举动惹人不解,但萤皇子却并不奇怪。面对母亲的抱怨,他神情冷静到有些冷淡。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不甘心?” “是,藤壶殿下现在腹中孕育的可是父皇苦等了许久的希望啊。若再不筹谋,可真是要来不及了。” 时藤壶女御尚未有孕,光皇子赐臣籍。朱雀稳坐东宫之位,毫无悬念。而日后登基,又绝对脱不开右大臣一族的支持。今上虽然不甘心被外戚把持朝政,斗争多年却也不曾有结果。而他也明白东宫的性格有多像自己,不论从哪个方面,日后的情形都不会有改变。 所以,今上才会扶持左大臣一脉,默许萤殿下与东宫接触。因为只有这样,朱雀日后登基被右大臣掣肘左右的无奈悲惨才会减轻一些。 然而,天降意外之喜,藤壶女御有孕! 此时的东宫在今上眼里再不是未来堪忧的继承人,而是被划到右大臣一方,成为了新皇子的阻碍。左大臣与源氏公子必然是新皇子的有效助力,而萤殿下一族的力量,就算不能为新皇子拉拢,他们也不会放任另一边继续强大下去吧。 “飞香舍那一边还未生育,是男是女还是个谜。便是生下一位皇子,也还是懵懂幼儿。如此举动,说到底还是为了光皇子铺路吧……”承香殿女御一针见血,言辞犀利地点出其中关键,“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萤皇子闻言一笑,对当前这有些棘手的场面似并不在意,“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可是,这要东宫该如何自处啊……” 霜序之时,夜间总有凉风。风吹帘动,烛光随之跳跃闪烁。这宫宇空旷,物影人影,明明暗暗。凉意伴随着夜间湿雾侵袭而来。 萤皇子起身替母亲遮住了风口。又取出一件薄斗篷十分体贴地替母亲披好,“朱雀那边,自然有我,母亲不必忧心。” …… 二日,着人打探的消息便送到了萤皇子的桌前。之前的猜测果然得到了有力的印证。藤壶女御和今上的谈话不过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诱因却是在前朝。四殿下对此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倒是内大臣大人让那位野山信平带进来许多近日来的变动。皇子殿下逐一细细看过,执笔写了回信。 这位消息灵通的伴读如今也有了小小职位,在这京中走动,得知的消息也越来越灵活。每次来见殿下总是会说上小半日,也不知说出了多少隐秘来。 野山神秘兮兮地凑到皇子面前,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殿下,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源氏公子想要收养的那个女童么?” 萤殿下正执笔回信,闻言懒懒看了信平一眼,答曰:“记得……” “我听说啊,源氏中将已经将她带回自己的住所啦!” “哦?”四殿下笔下一顿,遂问:“那兵部卿宫可曾知晓?” “这自然是不知道的。” 信平将之中细节又说了一遍。说到那位受托付照料这位女童的北山尼君去世前遣信给源氏公子,托这位好心人能为这位可怜的女儿家做一二打算。源氏公子早有此意,自然亲生前去迎接。不久之后,那女童便和乳母一起住进了源氏公子在二条院的府邸。 “兵部卿宫发现女儿不见时,也是愤怒着急。逼问留下来的人,只说是乳母带走了人,言辞含糊不清的。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带着人四处寻找,我的一位好友就在其中。一行人都快把北山翻过来了,还是没有找到。这没有消息也没办法,就让人随时留意着消息,兵部卿宫也就放开手了。” 说到后面,信平耸了耸肩膀,撇了撇嘴巴做出一个不过如此的表情。这位兵部卿宫三十来许,自命风流,到处留情。膝下儿女不少,就算是再喜爱,也因不过是一位私生女。一番大费周折,找不见了,也就草草收尾了。 “原来如此……”萤皇子点点头。既然兵部卿宫并不知晓此事,想来就是光皇子自己的打算。与这朝局如何,并无多大关联。“看来,那位女童当真是天香国色,引得我这位眼光甚高的二皇兄如此念念不忘。” “殿下,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消息透露出去?”野山信平忽然兴冲冲地提议道。皇子觑了他一眼,示意继续说。野山受了鼓舞十分开心,竖起一根手指头,神秘兮兮地,“那可是源氏公子诶!多少女儿家的梦中情人,多少父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若是让兵部卿宫那位正室夫人知道,一个惹人厌的私生女得了青睐,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没有这番殊荣。您说,这位善妒的夫人该怎么想啊!到时就算兵部卿大人真的不知内情也说不清楚了呀。他自己焦头烂额,可就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给殿下添堵了。” 兵部卿夫人的娘家势力不小,不容人小看。这样的法子直接在人后院点火,虽毒辣了一点,可也确实有效。信平倒豆子一般说完,见皇子没有反应。还以为眼前这位光风霁月的人儿看不上这样的法子。正惴惴间,就见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将回信扔到自己怀里,“现在不用传出去,若是二皇兄真迎娶了这位女公子,再透露出去也不迟。” 野山信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那回信放入怀中收好,大呼殿下英明,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今上行幸朱雀院预定在了十月十日之后。此次所拟仪式和节目都十分特别,丰富精彩。故而,不能一饱眼福的后妃、更衣等等都因此而觉得遗憾。今上对藤壶不能参加觉得甚为惋惜,故而特令御前试乐。 源氏中将所担任乃是《青海波》之舞,与之对舞的正是左大臣的那位公子。二者容资风度皆乃当世鲜有,其中源氏公子更是风华绝代,其他人都不过是花旁之木,陪衬而已。 夕阳残晖之下,乐声高扬,舞至极致。同是舞蹈,由光之君舞出,节拍表情都是超越世俗之致。音乐间歇,他又朗诵诗句,声音如佛前妙声之鸟般妙曼。音色甚美,今上心中颇受感动,以袖拭泪。公卿亲王们无不感泣。 此等颜色真不负愧“光之君”这个称号呢。 此情此景,弘徽殿女御看在眼里不由冷笑,“天生的神都要被他迷倒了,看着可真叫人毛骨悚人。”旁边的年轻宫女听了大不以为然,可也不敢反驳,喏喏不说话罢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4节 如此欢景众人无不愉悦非常,只是萤皇子的身影却不在其中。朱雀先前虽知道四殿下不出席,但此时也不由心生牵挂,整场试乐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熬到尾声,东宫便迅速起身,去寻萤皇子殿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若紫已经被光收养了,昨天考虑了很久怎么处理光的结局,结果做梦都在更新。 至于今天能在8点之前更新,也是因为病了请假没去上班。秋天到了,大家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论是饮食还是添加衣裳等等。 以上。 第28章 薄暮 殿前试乐当是热闹无比,又有源氏公子绝世舞姿,御所众卿无一不深深陶醉。按理,行幸时也要献舞的萤皇子殿下也要参加这次试乐。然自省如他,自然知道这场试乐的主角是他二皇兄。所以就用舞艺还不娴熟,不愿扰了众贵卿的兴致等理由未曾献身这次试乐。 今上念及他年纪还小,自然是应允的。 朱雀心中担心四殿下,试乐结束了便匆匆寻来。结果到了承香殿,殿中人来报萤皇子并不在此。东宫殿下略一皱眉,转身便往御所东侧的方向去了。 这曲折蜿蜒的廊道上,青松的味道浅浅飘荡着。穿着浅蓝外衣的少年快速穿过这安静的气氛,留下可以拨动人心弦的余影。他身上带着春日的温情脉脉,连周围的气息都变得柔和起来。 在他奔去的那个终点,那里有夕阳洒遍的秋天的湖水,澄澈绚丽仿若一块琥珀。 那个仿若秋日神明一般的人儿正在安静地浅眠。他的眉眼里藏着灼灼晚霞,绘着绚烂的枫叶。风儿流连于此不肯离去,却又害怕惊醒俊美的皇子。只是静静地,柔柔地守护在他身边。 直到另一场梦境向此而来。 他走近,他睁眼。他们是四季中两个最柔情季节,他们的相遇是上天安排的最巧妙的奇迹。 朱雀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见到萤之后会油然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他平息了一会儿呼吸走近,摸了摸萤皇子的手,“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会得风寒的。” “嘘,这里的落日会很美。”萤皇子微笑着,指着前方,“你看……” 此时已然是薄暮,橘色的日光万般留恋着繁华的人间。四周的云层被渲染上瑰丽的紫色,是无比厚重浓烈的色彩。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像是美人回眸的最后一眼,那耀眼的橘色猛得拉长闪烁,然后隐没在了群青山峦之后。 四周立时昏暗了下来,二位殿下望着落日的方向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同时看向对方。 萤皇子旖丽到锋利的眉目此时无比柔和,他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邀功一般,他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朱雀点点头,赞叹道:“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难得还算不上,但值得等待,”四皇子殿下一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以后还可以经常看到。” 闻言,朱雀殿下点头附和。他望着夕阳的方向,轻声感叹:“山水自然之美,果然是凡人如何矫饰也赶不上的。” “今天朱雀的运气真好,我可是等了许久才遇上今日这样好看的一次。” “以后可要叫上皇兄一起,我还从不知这御所里有这么一个欣赏夕阳的好地方。” “自然,”四殿下干脆利落应下,接着又问:“前殿试乐结束了?” “嗯,刚结束我便赶来此处……” “饮了酒?” 东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萤殿下打断了。四殿下靠近自己的兄长嗅了嗅,闻到一股轻薄的酒气。朱雀闻言也抬起袖子闻了闻,“我并未饮酒,许是席上沾染上的。” “哦,”四皇子应了一声,抬眼一笑,“朱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 朱雀殿下被萤如此直白的一句弄得有些窘迫,明明没有饮酒,却觉脸上有些发烧。他咳了咳嗓子,才继续说:“试乐结束去找你,承香殿中的人说你不在,我才往这里来,也就没顾上梳洗。你倒好,靠在这儿睡着也不怕着凉。” 萤皇子全当没听到朱雀后半句的责备,唔了一声,问道:“那光皇兄的《青海波》舞,比之方才景色,如何?” 朱雀殿下瞪他一眼,“如何比来?你可别岔开话题,日后不许这么不当心。” “好好好,我知道了!”四殿下举起手,笑着将心中升腾起的微妙心思掩了下去,同朱雀一起离开。 许是因为今日忽见得意外美景,朱雀殿下的心情也很是不错。此处离朝阳舍不远不近,他便邀请萤皇子到朝阳舍再聚。四殿下欣然同意前往。 晚膳毕,二人闲坐聊天。 朱雀殿下问了几句萤殿下近来的功课。见四殿下回答流利,又有自己十分独到的见解,他也就放心下来。 “父皇,近日将许多政务交给了我。竟是没有余闲与你讲些课业上的事了。” 东宫殿下最近的确是有些忙碌。他已接触政务许久,有除弊革新的想法,但与今上、朝臣之间又有许多隔阂障碍,实施起来举步维艰。此一心扑在朝事上,劳心劳力,少了许多与萤皇子相处的时间。 想到此处,朱雀不免有些内疚。 萤殿下摇摇头,并无怪罪之意,“我只恨自己尚未成年,竟连帮助朱雀这事都做不到,又怎么会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 “不,萤愿意听我诉说些烦恼,已经是帮到皇兄了。” 萤殿下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神采,“朱雀也不必为现在不得进展所忧心,革新之举从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总会有有识之士站到您这边。” “皇弟所言有理,是我着象了。”朱雀心中虽仍是着急,但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也只能强行宽慰自己一番,撇开话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而静默了下来。朱雀似乎陷入了别样情绪,走起神来。萤皇子殿下抬头看他一眼,忽然开口道。 “几日前,父皇驾临承香殿,给了我和母亲一份名册。似是有意在我成年之后,为我指婚。” “什,什么……”朱雀猛然回过神来。他很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时又觉得此举也是合乎时宜的。调整了一会儿情绪,他才问出下一句话,“啊,指婚,不知是哪位千金如此幸运。” 见朱雀这样的反应,四皇子在心中叹气,“只说了些人选,似是有意兵部卿宫的女儿。” 朱雀啊了一声,嘴里无意识地重复道:“兵部卿宫啊……” 萤皇子扭头看向另一边,“后来母亲没有答应,婉拒了父皇。” “额,为何?”朱雀下意识问道。 “因为我不愿意!”萤皇子突然有些恼羞成怒,好像对朱雀这样的反应很不满意,大声冲着朱雀喊了出来。迎上东宫殿下有些愕然有些迷茫的表情,又将头撇开来,嘀咕着加上一句:“我不想娶她们!” 东宫殿下愣了一会儿,忽而笑了出来。方才那些凝思、讶然、还有不知所措都消失了。笑得很温柔,很喜悦,有着一种轻松的意味。他直起身子,伸出手去揉了揉萤殿下的脑袋。 “我知道了,谢谢你,四皇子殿下。” 当晚,四皇子留宿朝阳舍。依旧要坚持要和朱雀一起睡。白日那些沉稳模样好像都是假象,统统都不见了。东宫哭笑不得,除了应允毫无办法。 黑夜中,朱雀拍着四殿下背脊,柔声道:“萤,你长高了。” “但是赶上朱雀好像还要很久……”皇子有些困倦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失落的情绪。 还是个孩子,东宫殿下心中发笑。手下安慰地拍了拍,“会很快,等到冠礼之后,你会长得很快。” “……朱雀” “嗯?” “你能做我的加冠人么?” “这可能不行哟,应该会是内府大人来胜任吧。” “这样啊,但是也没关系,”黑暗里,萤殿下攥紧了东宫的袖子,“只要朱雀能来参加就好。” “我当然会参见的,如此重要的时刻,我不会允许自己错过的。” “嗯,那就好了。” 得到了东宫殿下的承诺,萤皇子也安然的睡了过去。 …… 二日清晨,萤皇子在一片他无比眷恋喜爱的香气中醒来。他睁开眼坐了起来,安静地打量着周围。香炉中燃得是萤皇子最近送给朱雀助眠平心的新香。抬眼便能见到那幅廊下追音图。角落里放着二人一起合写的诗句,还有四殿下惯常用的琴与横笛。 这房间雅致的摆设都是萤皇子熟悉的,甚至有许多是他送来的礼物。四殿下的痕迹在这朝阳舍中随处可见,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平常。 皇子安静看了一会儿,才低头看向睡在身旁的那个人。 朱雀殿下尚在睡梦之中。微光中,他的面容秀美和静,乌发如流泉一般散落在身侧。如神话中,只仙山中才有的罕见白鹿,卧在林间休憩,如斯优雅,美好得如同不在凡间。 萤皇子凝视着他,眼神专注到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朱雀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面前的人给永远藏起来。谁都找不到,谁都看不见——唯独只有自己可以看见这似莲容颜。 许久,萤皇子执起朱雀的一缕长发,放在自己唇边。闭上眼睛,克制而十分虔诚地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四殿下一直在觉醒啊,可是朱雀还把他当小孩子,唉 第29章 红枫 终于到了十月十八日,今上行幸朱雀院的大日子。阴阳师们早已占卜出今日是个良辰吉日,诸事皆宜。今上的兴致很是高昂,亲王以下无不随行。东宫之君亦临席观赏。 观赏之席设临湖边,周围又有许多高大的枫木、松树等秋之良木相陪。依例,奏乐的船只穿梭于池中,管弦鼓乐响遏行云。又有唐舞,高丽舞等众多类目繁多的表演。 由于试乐之日源氏公子的表演太过出色,今上担心会遭天妒,故而令人处处起到,保佑其平安无事。大家听见寺院中传来的诵经声,都为今上爱子之心所感动。独东宫之母坏心在心,怪责其未免小题大做。 为着表演《青海波》舞,大约需要四十人围成人垣,吹笛击节。上自殿上人,下及底下人,凡是优于技艺着皆列选其中。并由宰相二人,左右卫门督担任左右乐。为了今日盛典,舞师们招揽一流名门闭门苦练多日。 在高大的红叶树荫下,四十人齐奏笛声,山下松风如助阵般,一时间风声乐声交织谷响。在这明媚多彩的叶色中,光源氏明艳的舞蹈突然舞出,那光景美得惊动天地。他鬓发间的红叶已是散乱,被他那张明丽的脸庞夺去了光彩。 后来,他又换了金菊配饰,与这曼妙舞姿相配更是风情万种。围观者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人间之舞。还有许多下人躲在树下,岩石边,落叶堆里偷窥的,只要是由几分情感的人都莫不感动而落泪。 光皇子的绝世舞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朱雀临席观赏了一会儿,在众人沉迷于高|潮时悄悄退场。并非是源氏公子的舞姿不够美,只因朱雀要去见在后殿准备的萤皇子殿下。 此时,萤皇子已经换好了高雅剪裁贴合的礼服,着侍女重新梳好了发髻。朱雀进来时,正好见到宫侍们有礼的退下。 “萤,准备好了么?” “朱雀。” 萤皇子闻音转身,冲东宫殿下展颜一笑。那艳丽的眉目配着动人的笑意,朱雀不由在心中感慨,若待四皇子梳上成人的发髻,眉目舒展。这昳丽艳色容姿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去。这一种独带凌厉的魅力,于此世间亦是独一无二的。 “前面结束了?” “没有,我过来瞧瞧你。” “嗯,就这么离场没关系么?” 朱雀伸手捋了捋萤皇子整齐的袖口,左瞧右看,直到实在挑不出一处不完美的地方才停下来,“无妨,不过一小会儿。” “那便好,”四殿下牵住朱雀的手,把他领到妆镜前。拿起旁边木盒中早已准备好的红叶递给他,“朱雀帮我插发吧。” 朱雀接过那红叶枝,仔细看了看,搁下它道:“这一枝不好,走,去找别的。” 二人走到湖边一处无人的红叶树下,选了一枝新叶。东宫殿下折下它,亲手将这如燃烧着的火焰一半的红枫斜插在萤皇子的发髻上。四皇子眼不错落地看着东宫殿下的动作,近乎贪婪地感受着他靠近时的温暖。这一错落不过一瞬,四皇子却如堕美梦之中,只觉曼妙无比。 东宫扶好那枝叶,顺着鬓间发丝一滑。放下手,左右看了一眼,满意道:“好了。” 四皇子的眼神追随着修长手指的离去,对上东宫殿下温柔的眼神。他整了整袖袍,取出绘着秋叶纹路的折扇,对朱雀一笑。 “那么,我这就去了。” …… 如果说,光皇子的舞姿是让人陶醉,是如梦似幻的。那么,萤皇子的舞姿就是迫人心弦。这一支名为《秋风》的独舞,让人感受到一股凌烈的杀伐之意。观看者都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屏住自己的呼吸。明明被逼迫得不敢大口呼吸,可又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那艳绝的身姿上挪开。 日暮时分,天边不知何时落下细细雨丝,不大,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哀婉。随和音声渐柔,微微细雨中,那凌厉的逼人气势终于被冲淡。人们稍稍松下精神,却又被一种哀伤的凄绝氛围所击中。若是方才的泪水是因看到了天宫才有的致美舞蹈,可现在的流泪却是被勾起心中那隐秘的伤感而不自知的哀怜。 那些求而不得的,错过的,不敢遗忘的,失去的,遗弃的,终成陌路的人间之憾。 秋风之舞结束许久。 可这殿上殿下竟无人发出一丝声响,连那热闹的笛弦鼓音都静谧了。这天地无声的气氛中,台上的少年缓缓收了手中的折扇。他转头一瞬明丽的眼波将方才带走的人间颜色重新还了回来。众人猛然从沉浸在凄惶孤凉的情绪中反应过来,纷纷偏过头去拿袖子擦拭眼泪,不让旁人见到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 就在众人忙乱间,萤皇子在这天地独一色的雨幕中,取下鬓边的红枫放在唇边轻吻。他看向一个人的眼神,是情窦初开的绵绵柔情。 由于前面的两场舞蹈实在太过精彩,其他的节目都相形见绌,无甚可观了。 此夜,今上例行封赏。源氏中将晋升为正三位,与他对舞的左大臣公子升正四位下,其他公卿也各依身份等地获得晋位。后宫之中,承香殿大赏,重赏四殿下唐器十件,琉璃青瓷摆设五件,其他纸书笔墨若干等等。这场行幸之后,不知多少人被萤殿下的舞姿折服。渐渐地,众人开始用“红叶之宫”这样的美称来称呼这位气质出众,优秀无比的四皇子殿下。 行幸结束后,这朝中的公卿无不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明白,今上当晚的那场封赏晋升怕是陛下在位期间抓紧最后几次机会为心腹提升地位的举动了。最终目的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众人纷纷都将目光投到了后宫那位女御身上,只等着她腹中胎儿降生的那一瞬间。 这位女御养胎期间糟了大罪,此时更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许是这宫中窥伺的目光实在太多,藤壶殿下竟是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今上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年轻逝去的爱人,深恐悲剧再次发生,忙着人小心护送藤壶殿下回娘家修养。宁愿自己忍受相思之苦,也不愿这对母子受到什么伤害。 藤壶殿下回三条院修养的这段时间,总有人给宫中报信,禀告殿下的情况。今上听闻她日日好起来,也就放心了许多。 许是美丽的人总要被多关注一些。 这边藤壶殿下终于躲开了各种各样的视线,光皇子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的二条院里迎来一位新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传到了那位左大臣府邸那位年轻的夫人那里,她自然是伤心气闷,愈发不能和自己的丈夫和美相处了。 众人都纷纷猜测,二条院中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引得源氏公子如此痴迷。这位年轻的人儿,无论是性情,姿容随着长大愈发出色,也越来越像源氏公子苦苦恋慕着的那个人。二人越相处,也愈发的亲密无间。 而为了这件事,今上还特意将源氏公子召入宫中。叮嘱他好好对待家中夫人,不可闹出什么过分的事。面对苦口婆心的父皇,光皇子心中的愧疚万分难当,更有一份不可说的感伤,可真是苦煞人也。 而那位野山信平大人早急冲冲地跑到萤皇子面前发誓,说绝对不是自己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他咕咕噜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心情尚是不错的四殿下丢了一怀书信。 “知道不是你,”四殿下把玩着手中一个精美的木盒,斜了信平一眼。“只要那位女童的身份不泄露,其他无妨。” “可是……” “这京中又不止你一人掌握消息。此事,说不准是那些恋慕着二皇兄的女子们泄漏出去的呢。”四殿下对这些旁人的花边没什么兴趣,指了指丢过去的信件,“把这些带给外祖父,之后暂时不要进宫了。最近御所里热闹过了头,需安静些为好了。” “哦,哦……” 信平被砸了一脑门书信,听到皇子这不在意的样子,莫名有些失落——好像准备了一场大戏没来得唱就被掐断了。他默默伤了一会儿心,才呆呆地将信件都收拾好,妥帖地收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信平同学就是个职业八卦小队队长,消息灵通,专业八卦十级xd 第30章 参内 转眼便到了元旦,新年之时,四处恭贺的热闹景象这等拙劣之笔又如何能描述的尽呢?只恨此生不能亲眼在御所中一见绝世人物的风采,真是让人觉得遗憾呢。 新年一早,宫中的三位皇子便到这清凉殿中,拜见父皇,恭贺新之伊始。 这竟成了御所之中最让人兴奋的一件事。这清凉殿中侍奉的人儿不管有没有余闲,都有意无意地往这里赶来。 东宫一大早便从朝阳舍赶来同四皇子殿下汇合,二人一起往清凉殿过来。二人自然都是穿了新制的衣裳,一切皆附礼制。东宫殿下长身玉立,这一套穿起来显得身子挺拔修长,色若拂晓之花。 四皇子所着颜色明亮倒也十分配合他稳重的气质,腰间悬挂着枫叶形状的精致挂坠却是无比醒目好看。这挂坠是在红叶贺之后,朱雀特意送给萤殿下的。为了与红叶之宫这样的美称相配,费尽了许多心思才找到这样一块颜色形状都无比完美的陪侍。 萤皇子自然是爱不释手,连装着它的盒子都珍爱无比,时常拿在手中观赏把玩。特意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佩戴上。 朱雀上下打量了一番,温言微笑,“与你果然相配,看来皇兄并没有送错礼物。” “朱雀送得东西,不管什么都是好的。”萤殿下真心实意的回答道。便很自然的上前去牵住了东宫殿下的手。 “你啊,都快成年的人,怎还会如此依赖别人呢?”虽然如此说着,朱雀却并没有甩开四皇子的手,而是主动握紧。 四皇子垂眼笑而不语。这位殿下对朱雀的依赖喜爱之情随着年岁的变化转变成一种不能割舍的爱。这样的爱正在缓缓的发酵,变得浓稠。萤殿下已经细微感知到这样的变化,却没有去阻止。 身体的成长并没有跟随上四殿下的认知,等到四殿下成为一个见识深远,意志坚韧的高贵人物时,这样的情感早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而这个时候的他,与朱雀的任何相处与触碰都让四皇子觉得依恋。多一分相处时光,哪怕只是刹那,萤皇子殿下都不会放过。每到这个时候,萤殿下都会扮作东宫殿下认知中的那个四殿下,看似纯真懵懂但实则清醒地看着一切发生。 两位殿下一路携手而来,碰巧在清凉殿外遇到了入内的源氏公子。 这位依旧是风华无双的样子,新时节他的样貌气质也越发出众。只是深藏在眼底的犹豫感伤,却没有人能看见。 今日的他穿得格外隆重,竟有些艳光逼人之感。尤其是腰上那一条腰带,精致得过于华丽了。 许是东宫和四殿下的讶然目光让源氏公子有些难以招架。他拿袖子遮住腰间的装饰,苦笑道:“着实是……岳父大人的盛情难却。” 说到左大臣,也是妙人。 葵姬夫人本有资格嫁与东宫作太子妃,却被父亲嫁给了一位无权无势的亲王,心中高低起落本就难平。天生骄傲如她,很难放下身段与一般女子一样曲意逢迎。葵祭比光公子大四岁,自有与众不同的成熟之美。今上倚重左大臣,她作为左大臣唯一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长大,当然不堪忍受些微亏待。 虽然这位光公子对付女人很有一手,温柔体贴。他自然晓得自己的行为不端是如何让夫人不满。但也早已习惯别人取悦他,而不是他去取悦别人。而那二条院中又养着一位他无比期待的可人儿,几番哄劝不见效果,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如此一来,这对小夫妻之间的隔阂就更加摆不平了。 做岳父的对女婿如此怠慢爱女,自是不满。不过说来也怪,一见面他就全然忘了怨尤,总是照拂得无微不至。这日清晨,左大臣还特地来房中探望。为他整装备衣,就差没有提他取履了。那样子也着实可怜。 这条腰带便是源氏公子万般推辞也推辞不掉,让左大臣亲自系上的。 这样的遭遇,对东宫和萤皇子来说可真是稀奇。如此的喜爱照顾之情,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见源氏公子满脸郁闷不想多说的样子,朱雀只能胡乱安慰几句,只说这爱美之情男女老少皆有罢了。 三人方至殿前,便有人快速去禀报了陛下。 方进殿中,三位皇子便发现此处人可真是不少。几位都是习惯了注视的人,丝毫不见慌乱。今上在御座上见到三位风采绝佳的皇子,只觉心中无比骄傲。能拥有这样无与伦比的皇子,那种喜悦自豪的心情连掩饰都没有必要了。 御座前,皇子们行大礼敬贺新春,风姿朗悦,天宫中的天神都忍不住拨开云层窥视吧。龙心大悦的今上连连拍手叫好,心想若就此退位也大概是无憾了。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不会说出这样扫兴的话来。 自宣报三位皇子参殿以来,这殿中仰首期盼的逡巡视线和窃窃私语就没有停过。当三位皇子出现时,终于达到一个顶峰。 “啊,源氏公子,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有一位宫侍显然已经陶醉在了光皇子的气度美貌之下,不顾羞涩说出如此直白的赞叹之语。话音未来,便引来阵阵附和之声。 “真是因为美丽非凡,吾等凡人,人家是入不了眼的。” 这等自哀之情显然不是一个人。这般美丽的人物,又怎么会让粗鄙的人去折辱他的风姿呢?正这样彼此赞同着,又听人说。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5节 “可是,光皇子是个随和的人。若是与他说话,他也会很温和地听你说话呢。”这位显然是一位有经验的人,只听她絮絮说着,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落寞,“倒是东宫殿下,虽然十分温柔可也十分坚定。那样柔情的拒绝你,让人找一个伤心的借口都找不到呢……” 想不到,在这被光皇子掩住了芳华的御所里,也有人如此心仪东宫殿下。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竟然引起不小的共鸣。只能说,样貌真的不是决定一切魅力的要素吧。 “可就算东宫殿下有所回应,那位殿下……也不好相予吧。”她指的自然是那位跋扈冷酷的弘徽殿女御,“比起没有意义的调情,东宫殿下这样的举动,更多是保护也不一定呢。” 这位女子可真是难得的聪明人。正如她所说,不管朱雀殿下有意无意,他所青睐的女子若得不到弘徽殿的认可,下场只怕是凄惨无比。 “正是如此,我听说,那几位被送进来的公卿上家的女儿因为一直得不到东宫的临幸,家族中已经很不满了。纷纷要在年后,将女儿接回去呢。” “真的么,可一点消息都未曾听见。” “是真的哟,反正东宫也并没有临幸不是么。这样干等着,‘年华蹉跎空过,芳影西风渐瘦’。还不如早日出宫,找个好人家,寻个好姻缘。” 此话很有道理,其他人纷纷点头说着自是如此。这凡世间,女儿家总是苦厄多灾。青春年华一朝仓促,嫁了人操劳家事,却被一些可恶之人嫌弃老时丑陋不解风情。比起无望的空等,且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吧。 众人正这样议论着,一位新进来的中纳言的女儿弱弱地开了口,“没有人觉得,萤皇子殿下的风姿,才是最英俊磊落不过的么?” 此话一出,周围一静—— 事实的确是如此。 这位皇子的优秀如雨后的春芽快速的进入到人们的视线之中。他的文采武艺都不必说了,那场惊艳了漫天红叶的《秋风》之舞还依旧深深印在人们的脑海之中。至于家世地位等,东宫马上就要继位了。凭这二位的兄弟感情,日后萤皇子的地位怎么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一番比较下来,竟是四殿下才是皇子中最适合的一位人选了。众人不由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有为自己的,也有自家中适宜的姐妹们的。 不过也很快有人泼了冷水,是个看上去很伶俐的小姑娘,她劝众人说很是不必费这个心思—— “不必在这想这可能的事了,萤皇子的一颗心早就牵挂在东宫身上了。据说啊,东宫殿下为了照顾四皇子的依赖心情,才迟迟没有立太子妃呢。就凭这样的依恋,四殿下才不会娶妻呢……” 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引来一群人的嘲笑。 “不过一个小姑娘懂些什么呀。” “就是呢,哪有人不娶亲的。” “东宫殿下不立妃子只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罢了,怎么会是如此荒诞的理由。” “正是,正是……” 这小姑娘听了这些话,瞪圆了眼睛正欲辩驳,却被旁边的同伴扯了扯袖子,示意不要生事。这殿上若争吵起来,可是会被重罚的。她虽不服气,也只能翻了个白眼掩盖了话题不再继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的标题我想取名叫【真相】 30章内主角成年目标失败。 求留言求收藏求安慰,清辉决定挑战35章内主角成年目标 要是没成功……额,剑三的藏唐拉灯戏我就不写了!(喂! 第31章 幼芽 今日如此难得父子相聚的事情,拜祝一事结束,今上颇有兴致地将三位皇子留了下来。许是年纪愈大,便愈爱感慨。他对每位皇子都送上了自己的祝语,那种来自父亲的深切感情可真让人觉得感动啊。 陛下脸上露出十分慈祥的笑容,对三位皇子说道:“这之后,就要辛苦你们了。特别是朱雀,以后肩上的担子会更加沉重。光和萤也要好好辅佐你们的皇兄,在朕手上不能好好维持的东西,以后也一并交给你们了。” 皇子们忙应下,直说不敢抱怨辛苦,必会好好遵从父皇的教诲。 “你们都是好孩子,”陛下很欣慰看到这样的画面,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牵挂之情,“之后新皇子也要诞生了。可惜,朕不能随时陪伴他的身边。作为兄长,你们也要负起必要的责任。” 此时的陛下最牵挂的人当是藤壶女御。这位殿下早已为了皇子回到娘家待产,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发动的消息传来。本应该是十二月降生的新皇子,如今元旦都到了,依旧毫无消息。 众人莫不再说,莫非是中了什么邪魔。这宫中日日祈祷,诵经念佛声音缭绕不绝。这样焦灼的等待就像是一把钝了的刀器,折磨着众人的心。 今上的话音刚落,萤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源氏公子身体一僵。侧眼看去,正巧将光满目的愁思看在眼里。四殿下收回目光,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面不改色的同朱雀一起,安慰着焦心的陛下。 在清凉殿多呆了一会儿,三位皇子拜别今上。出了殿外,朱雀本想邀请光皇子去东宫坐一坐,却被礼貌的推辞了。 “光皇兄,是要去探望藤壶殿下么……” 萤皇子猛地发问,源氏公子仿佛被戳穿了什么小心思一样,脸上颇有些慌乱。幸而一瞬也马上镇定了下来。 “啊,是,的确是要去拜见一番,”光皇子坦诚道。此时隐瞒或者说谎并无什么意义。光殿下有种很微妙的直觉,若此时遮遮掩掩,日后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既然如此,你便快去吧。” 朱雀殿下也并不勉强,温和的同源氏告别。萤殿下冲二皇子一笑,充满了浓浓的童真意味,打消了源氏公子莫名的紧张感。 “那皇兄替我和朱雀问好,请藤壶殿下好好保重身体,父皇一直很担心她呢。” “好,我知道了。”光皇兄心中一松,冲二人点点头,礼貌的告辞了。 光殿下走后,萤同朱雀一起往回走。四皇子殿下不知为何对方才源氏公子的模样很是在意。 光殿下亲近藤壶女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毕竟,那时年幼的他可是将藤壶殿下当做母亲尊敬的。成年之后,也时常去拜访殿下。时常到,有点过于频繁的程度了。藤壶殿下尚在宫中时,日常的请安拜见自是不提。可当女御殿下归宁三条院,也常常去求见也真是奇怪。 倒不是萤殿下总爱盯着自己的二皇兄不放。只因内大臣的府邸也在三条路上,与藤壶的府邸路程不远不近。内大臣府上的人时常能看到光殿下从门前经过往三条院而去,那位活泼得野山大人偶尔说到此事,总说能时时看到光皇子的美貌可真是养眼。 就连萤皇子偶尔去拜见外祖父,也能遇见一两回。而最让人在意的,便是为何今上提到藤壶殿下的时候,光皇子会突然紧张忧虑起来呢?这实在太过蹊跷,萤殿下不免思索起来。 “萤?萤!” “啊!” “怎么了,突然陷入沉思?” 萤思索得过于入神,朱雀同他说话都没有反应。东宫不由提高了声音提醒四殿下回神。萤皇子从沉思中拔出来,发现竟然已经走到分别的岔口了。他不由懊恼,怎会如此入神,好不容易有和朱雀相处的机会却被浪费了。 “怎么了,是这几日太辛苦了么?”朱雀殿下很温柔的关切着萤皇子,“这眼底都出现青黑的影子了。就算时努力,也要注意休息呀。” 萤皇子伸出手勾住朱雀手指,交叉把玩着,眉眼盈盈煞是好看,“怎么会辛苦呢。只怕自己来不及,帮不上朱雀的忙。” 这样亲密的动作在以前倒也没什么,可现在朱雀的心中却生出一些怪异感。他想抽回手,又怕萤皇子多心胡思乱想。便装作自然的抬手去拨了拨袖角,才继续说:“萤不用这样拼命,皇兄虽然无能了一些,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会好好保护你。” 萤感受到了朱雀的不自然,默然收回手,在身后握紧成拳。他垂下眼眸,脸上的表情浅淡,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说:“守护朱雀是我的愿望。所以无论谁来劝我停一停脚步,我都不会答应的。哪怕是朱雀你也不行。” 东宫殿下表情微讶,心中盘旋着很是复杂的情绪。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拍拍萤皇子的肩膀,语气中附带着一层微妙地无奈认命的情绪。 “我,并不是想阻止你些什么。只是觉得,你不必如此辛苦。” “我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朱雀,你不必担心。” 只有达到最高点,才能有任性的权利。也只有如此,我们之间才不会被多余的东西才不会被打扰。东宫殿下,这份隐秘的心思早在四皇子心中播下了种子。此刻它的幼苗已伴随着日日月月的相处灌溉,时时刻刻的悸动—— 即将,破土而出了。 …… 藤壶女御终于在二月十日安然产下一位男婴。为这母子二人时时担忧的人们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皇宫与三条宫里人人都庆幸不已。只是藤壶女御面容憔悴,颇有生无可恋的感觉。人们只当她受了大罪过,太过辛苦的缘故,便时时劝慰着。 可当她风闻弘徽殿女御恶毒的诅咒时,深觉如此死去岂非成了笑柄?故而勉力振作,于是,逐渐地身心也都爽快起来。 等到三月迎春灿烂,杏梨如雨的时节。那位小皇子诞生在这世间已经一个月了。身体康健,十分茁壮的成长着。今上心中高兴无比,便时时催促让两位殿下快些回宫。可三条宫回复说,藤壶殿下的身体还未恢复,还是再等一等为好。 陛下一朝被蛇咬,也深觉有理。便吩咐赏下大把大把的赏赐,庆祝五皇子满月的盛事。据说那赏赐遥遥出了朱雀门,步入三条大道时都看不到头呢。 作为兄长,四殿下自然也要为五皇子好好准备礼物啦。承香殿女御和萤皇子的礼物会一起送出去,二人便趁着这样的好时候去挑选适宜的礼物。 命令宫侍将库房打开,拿出最近时兴的好东西。有各伺造坊上供的,也有唐国及周边国家舶来的好物。笔墨纸砚、貂皮、琉璃器、绫罗绸缎、唐绮、各色沉香、书籍等等等等。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公卿贵族们的爱好总是变得很快,有些过气的,不合时宜的东西就不能送了。选来选去还是布料衣裳,摆件最好,也不会出错。 将这些选出来,摆了一地,二位殿下与众人一起挑选着。看来看去,反倒是将之前留下的几件好物给选上了。近几个月送上来的,反而落选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月唐国的一些好东西都没有以前瞧着那样精致了。” “是的呢,我的新小褂没穿几次,裙边竟然裂开了。真是让人懊恼不已。” “啊,你们也发现了么!原来不是我一人这样的觉得。” 一位宫侍一边整理一边抱怨着,她的话竟然引起不小的共鸣。大家做着手里的事,纷纷抱怨起来。一个说着衣料的颜色不那么鲜亮,一个说着器物的成色不均匀。纷纷杂杂地说出许多不好的缺点来。 那几位负责装礼物的宫侍听了这些话,不由更加小心了。深怕一个不注意,出了些差错,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萤殿下与承香殿女御闲坐在一旁,看到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们做着生动的表情,说着些很可爱的话都不由笑出声来。 众人听到笑声不由惊了一惊,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些。幸而两位殿下素来宽厚,私下的礼教上倒不那么严格。 一位大胆的女官还同二位殿下抱怨起来,“殿下们不觉得么?四殿下作画的纸张都没有之前的那样好呢,墨迹会到处散开。可真是影响雅兴!” “是这样么,萤?”承香殿殿下笑眯眯的。 看着大家不由自主齐齐点头,义愤填膺的模样。萤皇子丢开手里的书卷,挑起嘴角逸然而笑——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萤掌控朝局的第一步。之后,原著的情节都会相继出现,但不会严格的按照原著的时间线了。我也曾想过按着原来的时间来,可发现不行。 另外,像源氏物语这样的同人真的很冷门。虽然我第一本仙四的同人也很冷,也感受过这种每天看不到回馈的感觉。按理也该习惯了,可还是有些落寞的吧。这样的情况导致我在看到每个新留言新收藏的时候都特别的兴奋。 嘛,也不晓得自己在说啥啦。真的,大家如能给一点反馈,我会很高兴哒!谢谢你们原来看这篇文,谢谢哟~ 还有,你们觉得新封面咋样~ 第32章 新泉 新皇儿直到四月中旬才第一次来皇宫。 在思念中苦苦等待了许久的今上自然做了最完善的准备。他从一大早就在清凉殿中等待着新皇子的到来,时不时站身来朝殿外探望。不仅如此,陛下还特意叫上了东宫、源氏、四皇子殿下。很是希望这三位皇子也能如自己一般疼爱这位新皇儿呢。 终于,藤壶殿下一行人回到御所,前来清凉殿拜见。生产完的藤壶女御比之之前更加美丽了。此时的她,身上有一种身为母亲独特的韵味,叫人见了愈发心生钦慕之情。今上见了她,自然有万般缠绵心意想要所说,碍于场合不好开口。只能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望着她,轻声安抚了几句。 “朕的皇儿在哪里,快给朕抱一抱。” 现在的陛下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朗声大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乳母听从命令,忙将皇子小心地递到今上手里。五皇子被乳母抱在怀里,吃了奶方才路上一直在睡觉。此时换了一个怀抱,竟是张开了眼睛,无比纯真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该如何形容这一双美丽的眼睛啊。如此纯真与温顺,如幼鹿一般的柔弱,却又仿佛蕴含着宝石一般的光彩。只要与他一对视,连这世上最可恶的人都会放下邪恶的心灵,皈依我佛吧。 “多么纯净的眼睛啊,简直就像是山泉一样”陛下抱着五皇子,用手轻轻抚摸着他娇柔的脸颊,“就叫你‘泉’吧,所有人看到你,都会被你的眼睛所打动,心中的污秽也会被洗刷干净了啊。” 这可真是一个好名字,被五皇子美丽模样所折服的人们都纷纷感慨着。伸长了自己的脖子,想要见见这位宝贵的皇子。 今上抱着新生儿,脸上浮起十分怀念温柔的神色。像是了结了毕生的夙愿一般,激动欣慰的泪水一直在他的眼眶中打着转。今上的声音哽咽着,搂着皇子贴近自己的面颊,口中不停地感叹着:“泉啊,泉啊,朕的皇子,朕的血脉啊……” 这样的慈父模样叫人见了很真是有感动又心酸。 新皇子虽然才三个月,可是身体健壮,已经会在床褥上翻身了。睁着一双眼睛,看来看去,可爱的模样能叫人心都化了。而更妙得是,这位新皇子据说与源氏公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在朕的孩儿中,只有你是朕特别朝晚细心照料。不知是否为此缘故呢?看来这个孩子也特别的像你……是婴儿都是一个样子,还是美丽的人总是类似的呢。” 抱着五皇子,今上舍不得撒手,对着源氏公子感慨了一句。又笑着冲下方的三位皇子絮絮说着光小时候的模样。说完,又低头去逗弄怀中的幼儿,一点都不觉得劳累厌烦。 源氏中将在听到这段话后脸色大变,身体竟然轻轻颤抖起来。参合着种种感情的复杂表情出现在他美丽的面庞上。而其他人和今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五皇子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 只有萤皇子在今上说出那番话时,便及时敏锐地捕捉到了源氏公子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神色平常并没有让人察觉出有何不对来。 众人围坐了一阵,藤壶女御觉得有些劳累。今上心疼她,便让人扶她回去休息。只是,陛下实在太喜爱新皇子了,想要与他多待一会儿。藤壶女御脸上露出不舍之色,今上温和地宽慰道:“在这里的人,都是从心底爱着皇儿的。就让他与兄长们多待一会儿,培养兄弟之情吧。你看,他喜欢呢。” 陛下如此说了,藤壶女御便收起了脸上的不舍担忧,留下乳母。由宫侍们扶着回飞香舍休息了。 今上逗了五皇子一会儿,对源氏中将招招手,“来,你来抱一抱他。” 源氏公子浑身一震,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他走到今上面前,好好镇静了一番才伸出手去抱。可他的小臂还是紧张地颤抖着。 朱雀殿下看到光皇子如此模样,有些诧异。对旁边的萤殿下说:“光这是怎么了,紧张到有些失态了呢。” 萤皇子看了朱雀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回答:“或许是太激动了。” 今上见到光皇子浑身僵硬也是笑。从他手中接回五皇子殿下,打趣道:“你这样可不行,来,还是朱雀来抱吧。” “是,父皇。” 朱雀接过泉皇子,动作比之光皇子可轻柔沉稳多了。五殿下在他怀里睁着滚圆的眼睛,伸着莲藕一般的手臂,声音清脆地笑了出来。朱雀殿下也笑了,动起手臂晃了一晃。逗弄了一会儿,东宫殿下便将新皇子递回到了乳母手中。 “难道是因为长兄,所以特别受欢迎一些么。”今上见到这一幕很欣慰,不由打趣了两句,“那时的萤看到朱雀也很依赖很喜爱的样子呢。” 从方才就一直专注注视着朱雀殿下温柔侧颜的萤皇子听到这话,低头附和道:“皇兄是个温柔的人。遇到皇兄,萤……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 “是么是么,那你觉得新皇子怎么样呢?” “皇弟啊,是个可爱的孩子呀,我很愿意照顾他。” “哈哈哈,是这样没错,可真是太好了!”今上龙颜大悦,击掌而叹,“这就是朕想要的呀。萤,你们三个一定要好好照顾五皇子,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期望啊。” 萤与朱雀殿下很自然应下。光皇子也终于恢复了神态,同两位兄弟一起答应了父皇的嘱托。 新皇子参内结束,众人散去。朱雀与萤殿下在这御所之中闲逛。四月的春光如此美丽,难得闲适,又如何能错过呢? 此处正值浓樱绽放,粉瓣如雨,重彩如云。天地仿佛都被柔情所笼,清甜的香气萦绕在二人周身。不知是这人醉于景,还是景醉于人。 朱雀殿下抬手去接那樱花雨,美好清雅的模样该如何形容,才能描述到其中一丝一毫而不辱没了如此神采?而让眼前这幅画面变得隽永而深情的,只有萤殿下注视着朱雀的眼神了吧。 “五皇弟,与光长得可真是相似”朱雀与萤皇子闲谈,“他们的母亲长得便很是相似,子嗣也是如此啊。” “朱雀很喜欢泉皇弟么?” “怎么,萤是觉得不满了?” 若是以前,朱雀这样的调侃或许还能让有些腼腆的萤皇子觉得害羞。可是现在的四殿下可不是简单人物,他迎上朱雀的目光,笑得十分撩人心弦,“是啊,我可是一直很担心,自己在朱雀心目中的地位不及他人呢。” 东宫殿下敲了萤皇子的脑门一下,复尔说道:“泉皇弟的确十分可爱,作为兄长我自然是要照顾他的。可是,他终归是和萤有所不一样的。” 无论是从两位皇子先天的立场上,还是从小的感情上。泉皇子终不会和萤皇子一样,与朱雀有着如此深厚的情感。朱雀心中有些感慨,但是也没有特别的伤感。 萤殿下倒是无所谓,心中没有任何遗憾的情绪。他走上前靠近朱雀,樱色映入他的瞳孔,化作乌浓一片。 “泉皇弟会有二皇兄,朱雀你不用担心他。”他靠得那样近,双瞳仿佛深远的漩涡,将朱雀所有的神思都深卷其中。“太好了,我才是朱雀最疼爱的那个人,朱雀没有骗我呢。” 如此昳丽眉目,荣华艳色,朱雀着实看愣了一会儿。半晌,他才狼狈地退开两步,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为颜色所惑又觉尴尬狼狈,只能狠狠弹了萤皇子的额头两下—— “你这个孩子……” 四皇子捂着额头退开跳开,调皮地冲着东宫殿下做鬼脸。那顽皮的神情生动明亮,仿佛刚才的姝姝艳绝魅惑只是东宫殿下的一场错觉罢了。 …… 四月二十多日后,恰逢吉日。 宫中为五皇子举行了盛大的赐名仪式。无数资历高深的阴阳师啦,法师啦,还有各处得道高僧占卜过后,“泉”的确是个大吉大利的好名字。今上很是高兴,亲自为泉皇子带上了祈祷来的护身符。又举办了热热闹闹的初食仪式。赏下大把大把的赏赐,不管哪些人高兴哪些人愤恨,藤壶女御有了泉皇子,晋封的日子也要提上流程了吧。 可就在这欢天喜地的氛围中,一位耿直的大臣在前朝投下一个可怕的惊雷。他弹劾太宰府权帅与太宰大贰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自去年十一月起,所有的贡物都是以次充好。真正精美的贡物都被私吞与贿赂当今权臣。 如此胆大包天的罪恶之举可真是欺瞒今上的滔天大罪!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很感谢大家!看到留言的时候,真得是想哭了!大家真的好善良,已经很久没这么被夸奖过了!真的,真的谢谢! 今天本来以为能写到萤成年,结果还是高估自己了。 初食是日本新生儿大概一百多天(110,120)的时候举行的仪式,这个时候新生儿开始长牙了,所以也有祈福。至于赐名仪式,并没有找到资料,是我编的。五皇子之后登基称为冷泉帝。所以就叫泉啦,和萤,光,朱雀这样会有亮光的名字不一样,其实也有暗示不是同一辈的意思。 然后,封面,哈哈!多事的我还是改回来了!我也的确比较喜欢原来这个。虽然被吐槽浓浓的x冷淡风,但还是很喜欢!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真的! 以上,晚安 第33章 濯溪 再没有任何一件事让今上乃至整个朝廷如此震怒了。那些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们,贪昧去朝廷大把的钱财,将那些残次的,缺陷的织物瓷器充作上等来欺瞒整个皇族。而那些真正的精作之物却被他们偷梁换柱,私自吞没了。又或者,拿着这些东西去贿赂他们的上级,狼狈为奸,博取更多的钱财和权位。 那位弹劾的大臣早已有所准备,奉上的证物也十分齐全没有作伪。陛下惊怒的当场掀翻了案几,着刑部省彻查此案。 刑部的官员们自然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领命下去,将这事从头到尾都调查了一番。查出的结果令人震惊,牵扯也十分巨大。他们不敢擅专,忙将结果呈给今上。 陛下拿着送上来的奏本,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这贪污贿赂的案件比他想得还要严重,牵扯到了好几名朝中重员。而当他想到,这几月来,自己次次赏下的泼天赏赐,更因为这件事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 那些代表着今上深切爱意的礼物,在送到藤壶殿下手中的时候,就已经沾染上了弥补不了的瑕疵。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被原谅!必须要重重的责罚! 今上在御座上大发雷霆的时候,右大臣也在自己的府邸中十分头疼。这次领头犯事的太宰大贰乃是右大臣势力中极重视的一个人物。东窗事发后,这位惊慌失措的太宰大贰就连夜着人送信过来寻求庇护。 那位下人跪在右大臣脚下,声泪俱下的求情,请大人看在平日里他们十分崇敬效力的份上,务必出面担保救这些人一命。这崇敬效力之说自然不是虚的,那些孝敬上来的东西自然也有一部分进了右大臣的府库,可仍有些好东西可是连右大臣都没有看到过呢。 没有拿到全部的好处,又沾染了一身腥。右大臣又是怄气又是烦恼。 虽然很恼火,但是右大臣最后还是决定出面护助一把。一则是因为不想让观望的人心冷,二则,他是绝不会让左大臣一派抓住这样一个好机会踩自己两脚的。 这位权臣可是知道的呢,左大臣那边牵连进来的臣子也不少。既然被掀翻了出来,就绝不可就只有自己吃了亏。而太宰大贰,太宰权帅这样的实缺美差,最后也绝不能落在左大臣手里!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6节 就这样,左右两派掀起了泼天骂战。因太宰府贪污舞弊一案也越搅越混,牵扯出更多派系争斗的丑陋隐晦之事来。 今上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驭下的朝堂中还有如此之多的肮脏之事。欲盖弥彰,粉饰太平的假面被掀开,直白地讽刺着今上的无能。这位温和的君主在短短十几天内迅速的憔悴下去,胸口堵着一股沉闷的郁气,惭愧懊恼的心情将他折磨的十分痛苦。 然而,陛下虽然在位期间一直郁郁不得志,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可他毕竟也当了半生的人主,该有的气魄与决心也绝不会少。郁闷的今上在一次探望了泉皇子之后,仿佛受到什么鼓舞一般,又重新振作起来。他召来内大臣与其他几位重臣,商量此事该如何了解。 此时朝堂上,左右两派的互相攻讦也终于到了尾声。彼此难看的一幕都抖落的差不多了,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着陛下的发落。 不久之后,内务省下颁发旨意,由内大臣主审太宰大贰舞弊一案。左右大臣虽回避,但势力中也有位分不低的官员旁听协理。经三审三查,案情属实,又翻出多件积年舞弊案。主犯者判迁徙流放,另从犯者革职贬谪等等,各有惩戒。 右大臣最终没保住那位大贰大人,但一想到另一边损失也不小,便咬着牙咽下喉头的一股血腥味。 经此案,朝堂肃清了不少官员,本该尘埃落定。不想,这新一任的太宰大贰的人选却迟迟不曾颁布。两派虽然都伤了元气,但都不愿意放过如此美差。还没歇缓一口气,又在朝堂上争夺起来。 饶是这般,今上也依旧讳莫如深,不曾随了他们的愿。 如此热闹的场景,内府大人却不曾参与其中。雷厉风行地了结了一案,他便在殿上打起马虎来。两边的人都想拉拢他,让他帮忙开口说话。他总是装糊涂,还有一次竟然在激烈的争吵中睡着了。 面对几位大人不客气的质问,内大臣总说他已年迈,此一事耗费了太多精力无力再做思辨,一切都以今上的旨意为准。那垂垂老矣的感伤模样,叫人恨得牙痒痒却也毫无办法。 而就是这一位自称年迈的大臣,此时正在自家的庭院里,吹着晚间微风,品着美酒佳,与自己的皇子外孙闲谈呢。 “你可真沉得住气啊,明明早就发现这件事,竟然安静了快半年,才抖落出来。”内府大人拿着一把绘制着美丽鸟羽的团扇,上下扇着风。摇头唏嘘了一番,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还请您节制一些,”坐在他对面的萤皇子殿下拿过内府大臣的酒壶,放到了自己这边,“我可是奉父皇之命,特来探望年老体弱,不堪重务的内府大人的呢。若带回去一身酒味,可是要受父皇母亲责骂的。” “哬哟!”内府大人瞪起了眼睛,胡子一翘一翘的,“你们看看他,竟然教训起自己的外祖父了!” “实话实说,还请外祖父大人多疼爱孙儿一些吧。”四殿下面不改色,完全无视内大臣的抱怨。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最后还是搁下放到桌上,没有喝下去。 周围的人早已习惯了祖孙二人这样有趣的相处方式,都坐着满脸笑意地看着二人互相打趣拆台。 内大臣撇了撇嘴,捋了把胡须,凑近前去,“萤啊,你还没告诉外祖父,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才揭发这件事呢……” “当然是因为时机适宜了。” “你这个孩子,说了等于没说!” 太宰大贰舞弊贿赂一事,的确是萤殿下早就察觉了。至于此时才揭发,确如四殿下所说乃是最合适的时机。 萤殿下冠礼在即,他急需一个有力的身份进入到人们的视野之中。那些有名无实的虚职,殿下看不上眼,自然是要一个可以牢牢戳中这京中贵族公卿痛处的位置。这太宰府,正是最好的切入一点。 “那你为何又确定,今上会大力彻查此案?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以前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呢。” “这就要感谢五皇弟出生的够及时了。父皇那般爱重五皇弟与藤壶女御,又怎么允许自己的爱掺和上一丝毫的虚假呢?” 晚风和煦,吹动杯中清冽之酒,荡漾开天上皎皎月色。皇子举杯敬月,嘴角笑意不减。 他悠悠开口说道:“最重要的是,朱雀很快就要登基了。我不想让他登基的时候,因为看到一个污浊难闻的朝堂,心中失望。便趁着那些人还有所顾忌的时候,好好修剪一番,拔掉一些碍眼的杂草吧……” “……可惜我年幼,不能亲自动手。此番劳烦外祖父了,您辛苦了。”皇子将那杯酒递到内大臣面前,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内府大人高兴得拍着膝盖,哈哈大笑。他接过那只酒盏,抬手一饮而尽,“好好好,能见到今日的四殿下,老夫无憾了,无憾了!” 皇子又举起自己的酒盏,冲着下方敬道:“今日能成事,也少不了各位的功劳。就让在下以水带酒,敬谢各位一杯……” 这舞弊案能完美落幕,的确是少不了在座几个人的功劳。若不是他们消息灵通,思维敏捷。发现总有筑紫那边送过来的上等东西,定期送到一位与右大臣有着姻亲关系的一位大人府里,及时禀报给四殿下与内府大人,这其中的蠹虫恐怕没那么早就被发现。 下面陪坐着的人没想到四殿下还记着自己,兴奋地脸都红了。都纷纷忙忙举起自己的酒杯,高兴地饮下杯中的酒水。 内府大臣很是欣慰地看着行事越来越周全的萤皇子,感慨着:“上次和你母亲通信商量挑选随从的事。你母亲回信说都可收入旗下,还说是你的意思。当时我还十分诧异,如今看来,你考虑的确实很周全。” “孙儿在御所之中,虽日夜苦学之时,却依旧深尝闭目塞听之苦。苦思之下,终领悟四处通达之紧要。虽身处庙堂,但京外四宇之事仍不可置之不理。方能耳清目明,不被蒙蔽。” 四皇子殿下想要达成很多事,必然需要很多帮助。承香殿与内大臣十分乐意提供必要的资源,而殿下也会将它们运用到实处,恰得其所不被浪费。 年幼时被世事左右,那些如象牙塔般的美好愿景总是会被打破。变化着的时光,永远都不会等着他。正是因为深切知道了这一点,这个即将举行冠礼的皇子,已经在一步一步地将曾经左右他的世事,慢慢收拢到自己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四殿下依旧没成年_(:3」∠)_ 第34章 帅宫 明月清空,不知何处传来悠悠虫鸣,已是午夜时分了。但是内府大臣还在庭院中一个人自酌自饮。浅浅酒盏里倒映着许多年前的那轮明月。如此安然的气氛里,总是会沾染上一两分往事的寂寥。 远处有人掌灯缓缓而来,内大臣为自己倒了一杯,转过身去,有些醉意地“哦”了一声—— “是你呀,已经睡下了么……” “是啊,这些天可辛苦他了。” 内府夫人提着一盏宫灯前来迎接自己的丈夫。她是一个有着慈祥面孔的老人家,从那双形状依旧姣好的眼睛就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必然是一位艳冠京都的美丽女子。而现在,这位夫人是一位疼爱晚辈的外祖母罢了。 “是么……来,坐这里,”内大臣指了指自己对面,“坐下来,陪我喝几杯吧。” 内府夫人笑着坐下来,为自己的丈夫斟酒,笑着说:“那个孩子可是劝您少喝一些呢,喝完这杯可该休息了。” “你啊,你啊,这是找到可以管住我的人了么?别忘了,我可是他外祖父呢。” “是哟,也只有萤的话,您才听得进去呀。”老夫人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唇角,眼角弯弯,流露出一两分俏皮的味道。 内府大人接过酒杯,有些不舍地摇晃着。苍老而清明的眼睛里,闪过许多让人唏嘘的往事。不知明的伤感藏在他已经变低哑的声音当中。 “已经十二年了呀……” “是啊,十二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谁说不是呢,现在想起来……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内府夫人没有说话,她默默低着头。直到好一会儿,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落下来,砸在面前的矮几上。 看到夫人突然哭泣,内大臣颇是不知所措。他挪动身体,捉过妻子的手抱怨道:“你瞧瞧你,有什么好哭泣的呢。” “才不是,只是高兴罢了。”内府夫人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反握住丈夫的手,“我很高兴哟,当年,您愿意留下这个孩子。” “那时的你拦在我面前,和我保证,说这个孩子一定会长成让我骄傲的模样……那样子凶巴巴恶狠狠的……”想到那时的情景,内大臣有些打趣地说道:“你可是一直是个有远见的伟大女人,让我不信都不行呀。” “真是,怎么还像年轻的时候这样不正经呢。”内府夫人羞涩的捶了丈夫的肩膀一下,“不过,即使到了现在,妾身也依旧没有后悔这么说。那可是白茶姬的孩子啊,是我们最疼爱最骄傲的女儿的骨肉啊。” “……是啊,那是我们女儿骨肉。”内大臣感慨,回想着十二年前女儿的选择,他的心中依旧有些无奈和心疼,“那个时候她固执选择留下他……唉……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哼,现在想起她和我顶嘴的样子,还是生气!” “但是,太好了不是么,那个孩子……”内府夫人挽着内大臣的手,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了的激动与骄傲,“已经优秀到让人不能忽视,他的存在正是当年选择正确的最好的证明啊。” “是,你说得没错。当年留下这个孩子,可真是……太好了。” 即使伴随着谎言与期盼,还有在苦熬中逝去的青春,永远得不到的虚妄之期。但是,能留下这个孩子…… 可真是,太好了。 …… …… 六月中旬,御池庭中第一朵白莲盛开的时候。当今圣上的四子,萤宫皇子殿下在清凉殿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加冠仪式。 整个仪式都无比庄严肃穆,让人心生敬意。而当这位年轻的皇子沐浴更衣正坐御前,散开童发时。他的身上展现出一股十分锐利的坚韧气质,配上他无比艳丽英俊的脸庞,围观的人心中纷纷升起跪拜的念头。 这被掩盖在鸦羽般长发后的孤高与贵气,此时终于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他清晰的本质。 为萤皇子殿下剪发的是一直担任教导皇子学业的学士,也是东宫、光皇子,四皇子殿下的老师。这位大人一直为能教导这样一位优秀皇子而感到自豪骄傲。在他看来,东宫的温和与光皇子的华丽都比不上这位殿下的质朴和犀利。 被剪下的长发被妥善保管再束发,这成人的发髻与四殿下十分相配。并不是那一种因为美丽而美丽,而是此人的内心已经足够担起一位成年亲王的责任。 内大臣大人自豪无比的为自己外孙加冠。乌帽加顶,一丝不苟的装扮之下有着内敛高绝的品质。 自仪式开始,东宫的眼神一丝都没有离开萤殿下。他完全不知该用如何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此时,他甚至比自己元服的时候还要紧张一些。特别是萤殿下偶尔投过来的眼神,严肃背后分明藏着丝丝缕缕的温情,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呼吸都快有些困难了。 加冠结束,萤皇子殿下步入中庭,拜礼之舞再现。当年艳绝京都的红叶再一次灼烧了在座公卿的眼睛。萤皇子收起最后一个动作,纷纷红叶余影之下下,站着一柄旷世名刀。 今上十分宽慰地看着自己的四子。他对萤殿下的感情,不如对东宫,光还有泉皇子那样的复杂,只是纯粹的父爱与欣赏。在萤殿下身上,他可以更加纯粹的感受到身为人主,身为父亲时的尊严。 他很满意今天这场冠礼的仪式,赏赐的东西也十分有分量并且有价值。是奢华覆眼之后的,真量真质,符合身份的赏赐。 舞礼结束,皇子跪伏殿中。今上颁布了一道在公卿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的旨意。 任四皇子萤宫殿下为新一任太宰帅,叙正三位。由他来挑选太宰府新官员,上报朝廷后,可批报赴职。再填太宰少贰两名,太宰大贰每年需进京述职,并向太宰帅递交年供政务,由太宰帅面呈今上。 此旨意一出,全殿寂静。 但是没有人敢出言反对。因为这是几番斗争下来,两派最能接受,也不得不接受的一个局面。为了那场舞弊案,双方互相揭丑;为了之后的利益,互相攻讦。此时,所有的颜面和内里都丢得差不多了——已经是两败俱伤没有力气再斗了。 此时能接管局面的也只有有皇族身份,母族力量有强大的四皇子殿下了。从此后,太宰帅不再是一个空有名头的从三位虚职,而是结结实实踩在了公卿贵族的痛处上。 若是想要维持生为上家人的颜面,没有人敢在这位殿下面前放肆。 萤皇子接过旨意,坐到亲王之列,与光皇子相对。源氏公子给他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四皇子也同样回礼。然后他便转头去看坐在陛下下方的东宫殿下。 朱雀时时都注意着四皇子的动静,温柔的他轻轻说了一声恭喜。四皇子殿下见之,弯起一双好看的眉眼,其中皆是风情与柔意。 冠礼之后,凡是四殿下的仰慕者们都喜爱称呼他为红叶之宫。而朝中大臣提起他无不满脸肃然敬意的,称之为帅宫殿下。 而他也展现出了与身份相配的,雷厉风行的手段。挑选出来了新太宰大贰是一位十分精明清正的人物,而其他属官中也有左右大臣两派内的人物。这样一来,大家都十分满意。 那位一脸严肃的新大臣上任前特来拜会了四皇子殿下,二人并没有多谈什么,不过说了几句就退出来了。两天后,这位新大臣就带着家眷赴职去了。让那些打探消息的,想趁机套近乎的人措手不及,再想要追上去也来不及,只能扼腕叹息了。 四皇子成年后最不舍的就要属承香殿女御了。因为成年皇子会搬到外祖家中,不能时常留在宫内了。这位坚强的女子为此已经默默垂泪了好几晚。 萤皇子又如何舍得自己的母亲呢?为此他特意去请求陛下,能留在宫中照顾陪伴承香殿。今上自然大方允许了。当今子嗣不多,更何况淑景舍可以赐给源氏公子。便也没有理由阻止四殿下孝敬母亲。 萤殿下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拜见母亲的时候,正看到承香殿仰着头死命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的难过模样。旁边的宫侍们见到他来,简直就像看到了天神,行礼过后纷纷地退了下去。 “母亲这是怎么了?”萤殿下坐下来明知故问。 “什么都没有!”承香殿哼了一声,不自然地看向一边,“不过是眼睛被风吹迷了。” “是么……看来我要多留在母亲门前,为您挡着夜间寒风了。” “什么……”承香殿一愣,脸上浮现出十分惊喜的笑容。又意识到自己在耍小脾气,马上收了起来,“我看,你是想给东宫殿下挡寒风吧!” “唔,这么说也没错。” “你这孩子!” 皇子笑了,他看着母亲有些发红的眼睛,往前倾了倾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说道:“没关系的,母亲,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府:治理九州地方的部门,担当国防、外交等九州一切政务。亲王叙任名誉性的帅,大贰是实质性的长官。前文也有提到太宰权帅,但是从右大臣菅原道真以来,太宰府权帅一直作为大臣的流罪、左迁之职。 这里为了剧情需要,将太宰帅更做了有实权的位置。至于深层原因,那就是我觉得帅宫这个称呼很帅气!乃们造么,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叫四皇子帅宫,是因为他很帅!←← 皇子成年住哪里:不记得从那里看到成年皇子是要住在外祖家的。而且原著里,源氏母亲二条院也是源氏的府邸,所以就用了这个设定。不严谨,权当做演义。 元服什么意思就不说了,然后在元服上是要废止幼名,取正式名字的。但是,皇子的正式名字……真的找不到。从后文看就是萤·兵部卿宫,所以就不麻烦了~╮(╯▽╰)╭ 以上 今天的四皇子帅气温柔男友力ax! 第35章 首秋 帅宫殿下的冠礼,为这朝堂带来了盛夏闷热的天气中的一股凉风。 在这个为了自己的私利争辩的大殿上,四殿下清正强硬的声音让一众宵小再不敢放肆。就算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魑魅魍魉,在暗地中做些不知体面的小手段,总是会付出惨痛代价。这样的变化,不可谓不好,而最能从中感觉到欣慰的,自然是东宫殿下了。 这位脾性温和但是眼光特别长远的皇长子,随着今上逊位的意图愈发明显,他接受政务的速度也愈发加快了。他看到了许多弊端,有心更正。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寒,这些弊端积年累月,自然不可能一朝革尽。推行新政十分艰辛,东宫殿下心力憔悴。而随着四皇子的参政,场面终于不再是四面楚歌,无处下手。 帅宫殿下无疑帮了他许多忙。 今日朝辩结束,一项争议已久的改革政令终于得以实施。朱雀控制着心中的激动朝下方的帅宫殿下看去,只见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似是早已料到这个局面了。 下朝后,两位皇子相聚朝阳舍。 “今天在朝,真是辛苦你了。”朱雀看着萤殿下,见四殿下一身直衣乌帽,全身上下都是少年人青春但也不会冒昧的高雅气质。东宫殿下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萤皇子,眼中柔情满溢,被这样注视着的人可真是无比幸运。 四皇子殿下斜靠在一旁,表情放松,颇是慵懒滋味。他在殿上执礼恪守,只有在亲近人面前会露出这样闲散的样子。 “之前从朱雀这里听到这件事,我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幸而准备充足,并没有误事。” 他语气淡然,仿佛不值一提。但是,东宫殿下如何不知四皇子为了这项新政殚精竭虑,日夜不眠。更难得的是,他为了此举争取来的朝臣的支持。在这个分做两派,互相攻讦的朝堂上,能为了利国利民举措站出来的大臣们已经很少了。 东宫殿下忽然觉得,自己和四殿下比起来可真是一无是处。他身遭桎梏,许多朝臣是不相信这位东宫殿下有这样愿意脱开庇护,破釜沉舟的决心的。他们将信将疑,甚至觉得,此举新政不过是右大臣为了铲除异己,把东宫殿下拿出来当的幌子罢了。 见到朱雀眼底藏着的黯淡与愧疚,萤皇子如何不知道自己的皇兄在想什么。他挪动身躯,往前靠近,“您是东宫,只要让他们看到您的决心与作为未来人主的魄力,自然会有头脑清晰的大臣为您献忠。至于那些疑虑猜测,便由我这个做臣弟的来为您扫清障碍了。” 东宫殿下笑了,他已经十分习惯萤殿下说出这种一本正经的剖白之语。那样的语气太过认真,怎么样都不能忍心拒绝这一番堪比真金的情谊。 “朱雀只要告诉我,你想实现的那番盛景,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 “当然不是玩笑,哪怕背负了许多质疑与嘲笑,我也有这样的觉悟走下去。”朱雀殿下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认真,“哪怕真的很难,但是,只要萤在我的身边,我就有不放弃的理由。” 听到这番话,萤殿下着实愣住了。他怔怔看着朱雀秀致温雅的脸庞,还有那双盛满了湖光山色的眼睛。四殿下的心被朱雀这番话击中,第一次觉得无数个日夜的追逐中,终于被回头望了一眼。 帅宫殿下喉头动了动,垂下眼帘,用他微哑的嗓音轻轻呢喃,“我一直……都会在朱雀身边的……” 看着四殿下有些不自然的怔忪神情,朱雀殿下心情大好,莫名产生一种扳回一局的爽快感。他像以前那样很习惯地去揉四殿下的头发。不过此时自然是摸不成的,手伸到一半,他忽然改道蹭了一把萤殿下的脸颊。 这一抹温热触感,把好不容易从微微出神状态中醒神的四殿下又一次震到了天外。一触而过到漫不经心的热度,却让四殿下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从身体深处生出一股十分缠绵的热度,徘徊在小腹之中,渐渐烧成一把火,烧到了四殿下的心口。 那一瞬间,四殿下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四殿下不想失态,堪堪压住心中的躁动。不动神色地远离了一些,仿佛这样做,东宫身上优雅的熏香就不能撩动起他的心弦了。 朱雀并没有发现帅宫的异状,他亲自取来茶具烹煮,决定与四殿下一起享受此番难得的闲适时光。那正坐的模样可别提有多优雅了。萤殿下的目光落在朱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眼光转了一圈。他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投向了院外。 煮茶论道了一番,两位皇子闲坐一旁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二人少不得多做交流。此时的四殿下已然不需要东宫殿下的指点了。有时,他说出的见解可是让世间大儒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呢。二人就一句古训争辩了一番,最后还是四殿下略胜一筹。 朱雀把书丢到一边,这样一个雅致的人也难得有不顾形象的时候,“啊,我输了。” “朱雀说得也很有道理,这本不是黑白分明的输赢之论。” 四皇子笑了笑,他很喜欢朱雀在自己面前展露轻松的一面,仿佛青莲斜倚碧叶,带着很是清雅的妩媚风情。 “呀,突然想起以前教你认字的那段时候……”朱雀殿下望着屋顶,眨了眨眼睛,“还是那个时候有做皇兄的尊严。” 四皇子眼神一闪,“……朱雀,比较喜欢那个时候的我么?” “哈,这什么话,萤就是萤,怎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是这样啊……”帅宫殿下若有所思,再看过来时,脸上已经是十分乖巧听话的模样,“因为我在朱雀心中一直都很听话吧?” “是,是很听话懂事,”朱雀坐直身体。往前一扑,捏住了四殿下两颊的肉,坏心眼地往旁边拉,“可是这不好好叫人的习惯一直都不好好改!” “好好好……我改我改,”四殿下从朱雀手里挣扎开,紧紧握住东宫殿下欲再要捣乱的手,“我马上就改,我的……皇兄殿下。” 在东宫那里呆了一下午,用过了晚膳,萤殿下才回到承香殿。这宫殿的主人看到四殿下回来,一手拿着手里的双陆牌,用很没有诚意的语气抱怨道:“啊,皇子殿下回来了,妾身一个人可是等了好久呢……呀,出错了!” 四殿下哭笑不得,坐到母亲身边,“儿臣来给母亲赔罪,请您宽恕儿臣吧。” 女御殿下哼了一声,把牌一丢。喊着不打了不打了,叫宫侍们都下去吧。侍女们十分淡定地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承香殿女御不计形象地伸了伸懒腰,拿手做扇,扇着风,说:“刚得到消息,今上有意在下月晋封中宫。” “哦?这么快?” “是啊,现在局势不错,唯恐日后生变啊。”承香殿女御感慨道,“我们这位陛下,还是不相信东宫殿下能稳住朝纲吧。” “这无所谓,我相信就好了。”帅宫殿下不在意的一挥手,“消息可准确?其他人知道么?” “绝对正确,独此一家!”女御骄傲一笑,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后宫总有些事情传得比前朝更快更隐秘,你就放心吧。” “多谢母亲殿下,”萤皇子点头致意,稍稍思索了一番,他说:“明日儿臣会出宫去探望外祖父,不能留在宫中陪伴母亲了。还请您……不要哭鼻子了。” “啊呀,你这孩子!”被揭了丢脸的一幕,承香殿恼羞成怒,“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毕竟是您生的……还是要有些长辈的遗来风范的,不是么?” 萤皇子爽朗一笑,着人备水沐浴。看着儿子潇洒而去的背影,承香殿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纱幔屏障上,浅晕烛光,女御的长发如流泉一般蜿蜒在地,轻轻动作间青丝流动出很多不知道的往事来。温柔怀念的轻笑声响起,又不见了,快得承不住风息—— “……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 久等了—— 今天两更或三更!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7节 第36章 交握 二日下午,萤殿下回到了三条院内大臣的住处。同外祖母问过安后,萤殿下径直去见了内府大人。 “收到消息,父皇会在七月晋封飞香舍为中宫。” “哦,竟比预料的要早一些。” 对于这个消息,内大臣并不怎么意外,这与之前二人讨论过的走向结果一致。 “你可有什么新打算?” “先稳步推行国政为要,至于其它……倒也不急。” “你不急,总有人要急的,”内大臣捋着胡子笑起来。“这势头,五皇子必是下任东宫。如今东宫殿下还无子嗣,被逼急的弘辉殿女御怕是没那么好应付了。” “不好应付又如何,”萤皇子冷笑,他对这个动不动就逼迫朱雀的女人越来越没有好感与耐心,“朱雀怎么会愿意屈就……” “那如果东宫愿意呢?” 萤皇子不说话了。昨日那抹温热触感还在脸颊上若有似无,微微发热。可是在这个问题面前,却满满冷了下来。 东宫殿下现在不愿意,是因为他不愿被人摆布。可总有家室清白的女子,如果有一天东宫殿下愿意了呢?几年前,那个女孩虽被逐出宫宇,可那段经历却是发生过的呢。 虽然后来以陪伴为名,召选进宫的女公子们都因太过漫长的等待,或者其它原因离开御所了。今上又总若有似无地总忘记东宫的婚事。但再这样下去,右大臣家族中本家的女儿很快就会进宫了吧。 “其实今上原本曾暗示我,想要为东宫殿下迎娶梧桐姬。” “什么!” 萤殿下猛得抬起了头,又听内府大臣转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当然是拒绝了。” 梧桐姬是内大臣长子的女儿,生得的确端庄多丽,比萤殿下小了两岁。本来,内府长子很是乐意这门婚事。觉得能当上东宫的岳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内大臣冷冷的一句:“如果你想要你的女儿死在朝阳舍,那你就嫁吧——”,让他打着寒颤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 “唉,四年前。” 四年前,梧桐姬才六岁。 萤皇子面无表情,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主地握紧了。 “那个时候的今上被右大臣逼迫,为了将来平衡局面,他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不过,现在有了五皇子。东宫殿下如何,想来……” 内府大人没有说下去,但是其中意思都包含在其中了。那个时候的处心积虑谋算一切,而现在已将长子当作没有救的弃子了么?可明明,这位皇子已经试着在挣脱泥沼。但因为已经有了实现了的心满意足,所以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那个时候的东宫殿下知道这件事么?帅宫殿下忍不住想。看着父皇一步步放弃了自己,朱雀是怎么每天都那样温柔的笑着呢? 这名为疼惜的情绪在帅宫的心中环绕着。可是,萤皇子对朱雀殿下的情谊又如何忽视。四皇子恨不能今上永远忘记东宫的婚事,只要想到朱雀会对着别人露出那种情谊缠绵的笑容,四皇子内心就仿佛被点了一把火,能把一切烧成焦土。 若东宫无嗣,将来的一切都是新皇子与其背后的扶持势力的,现在的壮大没有任何意义。但想让东宫娶亲,萤皇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样矛盾的心里啮噬着帅宫殿下的心。 然而,纵然殿下心中此时翻江倒海,可脸上却并无端倪。内大臣见此,心中不由叹息:若非官场沉浮数十载,他恐怕也丝毫察觉不出面前这位皇子的心绪翻腾吧。 “萤。” “是,外祖父。” 内府大臣在心中微叹,这个孩子也只有在遇到十分苦恼的事情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称呼自己为外祖父。 “现在的你,刚刚涉入朝局。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一时不能判断选择的事情。这个时候,殿下,你必须学会等待。生机,往往都在最不起眼的时候飘到你的面前。就看那时候的你,能否抓住它了。” 现在的皇子与东宫还这样年轻,他们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纵然远方的险峻高山已经看见,但这并不能阻碍向它进发的步履。否则,山后面的那片海,终究无法看见。 没过多久,今上就颁布了晋封藤壶女御为中宫的旨意。这位殿下身份高贵,又生育了子嗣。再没有人可以反对这样的决定。 仿佛是为了满足多年不曾了却的心愿一样,晋封中宫的仪式堪称历届之最。晃眼耀目,让人不能直视这等光华。只是这等盛典之下,怅然若失心中怀愁的人,却不止一个。 唯独东宫之母在恼恨愤怒之下,又惴惴不安起来。生下了未来继承人,却不能成为中宫之主。跋扈了这么多年,又如何能忍气吞声成为她人的笑柄。苦熬数日,气白了无数头发,她心中有了决断。册封中宫的几日之后,弘辉殿女御归宁。 中宫与陛下如何恩爱自不必说,这是宫中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萤殿下自从得了外祖父的指点,他心中虽然一直焦灼不安,但也能冷静下来处理眼前的事务——这等心性非是一般少年可以比拟的。 他也曾询问朱雀殿下,若有一日这江山无人可继,心中可会失望。东宫殿下沉默一瞬,如是回答:若说不失望,自是假的。但,我要做的,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 …… 转眼到了冬十二月,东宫生辰。 许是因为已经成年,萤殿下觉得今年东宫的生辰变得有些不寻常。大概是因为之前许多被长兄严令禁止的事情都可以一切做了。这让四皇子觉得,自己终于不是一个被管着的孩子了。若是朱雀知道此时萤的想法,可能又要感叹那句让萤殿下万分不乐意的话:果然是个孩子! 那些被东宫严令禁止的事情有许多,比如饮酒便是一件。 宴上好酒无数,当朱雀身上的香气与酒香混在一起,就会有一股十分好闻的醉人香味。四皇子曾在东宫的怀中,深深接触过那味道。印嵌在萤皇子殿下的记忆深处,在这个青春少艾的年纪里,越发成长的晚上,让萤皇子心生渴望却不知排解,日日醒来怅然若失。 如今,没了年纪的忌惮,终于能在有特殊意味的日子里,再回味一遍醉人的香味了。 不得不说,每一年,萤皇子为朱雀殿下准备的生辰礼物都是经过用心挑选的。今年,是一件及其罕见的珊瑚装饰。天然形成了凤鸟的形状,展翅欲飞,光华夺目。如此珍品,着实难得一见。先不管下方人如何叹息惊艳,东宫殿下胸口发烫,握住萤皇子的手,表达着无言的感激之情。 四皇子爱极了手上的触感与温度,他十分留恋地反握住摩擦了一会儿。考虑到场合,在朱雀察觉之前,才故作镇定,依依不舍的放开手。 帅宫殿下与东宫的感情好,下方的臣子不管因为什么都十分乐意追捧他。这宴会之上,酒过三巡,便有人请求说: “当年,帅宫殿下一曲《秋风》惊落红叶。有幸一见,至今念念不忘。如此佳宴,还请帅宫殿下再舞当年惊艳绝伦之舞,让臣下再见一次那样美好的舞姿吧!” 这位大臣说着说着,竟是流下泪来,看上去更加情深意切了。下方的大臣们也有纷纷附和地,直说想再一见天人之舞呢。 “正是如此,还请满足臣下此等卑微的请求吧。” “若说惊艳绝伦,冠绝京都。在下还是觉得,是源氏大将的那一曲《青海波》舞才是最名至实归的。各位觉得呢?”此起彼伏的请求声中,有一位大臣这样说。他的话也迎来许多共鸣,两边忽然就因为这个话题争论了起来,纷纷吵吵的好不热闹。 “诶呀,这有什么好争吵的呢!”人群中,兵部卿宫殿下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各有千秋,就请两位殿下都再舞一番,权当是为东宫殿下贺寿了!陛下,您觉得呢?” 今上笑呵呵地,一点意见都没有。众人便去看两位皇子。帅宫殿下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温言道:“若说起舞艺,这世间唯有二皇兄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家。吾等卑末之姿,何敢狂妄。当时年纪还小,承蒙众卿厚爱,才有此虚名。如今,东宫寿辰,在下是万万不敢再献丑了。还是请二皇兄舞一曲吧,儿臣也很想再见一见呢。” “好好好,”陛下很满意的点头。又问东宫自然是帮着萤殿下啦,也说想看。陛下高兴,便对下方的源氏公子说,“光,你就再显一番当年盛景吧。” “是,父皇。” 舞乐之声响起,大家很快就忘记了方才的争执,沉浸到了光皇子绝美的舞姿当中。萤皇子趁机朝朱雀殿下靠近,坐到了东宫的旁边。 “你啊——” 朱雀斜睨了他一眼,对萤殿下的粘人已经十分习惯。四皇子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跳,往前靠近了一些。他握住朱雀的手,若无其事地说:“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此时的朱雀有了些醉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放任萤殿下继续握着,转头,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欣赏舞蹈去了。 惦念了一晚上的事情此时终于实现了,萤皇子心中激动。握着朱雀的手怎么都不放,一会儿捏一捏,一会儿揉一揉。最后,萤殿下转头,看着东宫因为醉意微微阖的眼睛,将自己的手与朱雀的十指交缠,用一种情意满溢的姿势,在这无人看到的矮桌下死死扣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萤皇子:外祖父你说话不要大喘气! 内大臣:…… 啊,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写出来。妈个鸡,成年之后终于可以好好污了! 然后,三更估计实现不了。悲催如我,周末还要工作简直不能好。看看明天能不能双更好了。 大家早点睡,晚安!么么哒 第37章 酒情 今年东宫生辰,对于萤皇子来说,可真是不一样。去时之岁,他还在因过于弱小的力量悲伤感怀,如今已经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这个孩子如此急切的向前追赶,说到底都是为了身边的那个人吧。 宴席散去,朱雀已然微醉,幸而意识还是清醒的。四殿下扶着东宫往朝阳舍走,却被朱雀推开,“还没醉到这样的地步,不必扶了。” 萤殿下不动声色的将朱雀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柔声说:“还是小心些为好。” 朱雀也不再推拒,懒懒靠着四皇子,跟随着他的脚步走。行了一段路,冷风一吹,东宫的酒意醒了一些。直起身子,摇了摇手,示意要自己走。皇子只好有些失落的放开他。 “你怎么长得这样快,”东宫笑着比着萤殿下的升高,竟是已经要超过自己的肩膀了,“过两年,必是超过我了。” 皇子看着朱雀红润温情的脸颊,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似乎对现在的身高并不满意。朱雀殿下自然看穿了他的心思,水眸潋滟,笑意柔和颇是风流。 “你啊,着急什么……” 萤皇子刚想摇头否认说自己并未着急,却被朱雀拍了拍肩膀,“走,去皇兄宫里” 二人到了朝阳舍,方坐下没多久。就见萤皇子从袖中取出一个酒壶,迎着东宫殿下吃惊的目光,他笑着说:“席上摸来的,反正明日无事,不如就此醉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酒鬼?”东宫大笑。 萤皇子从旁边的柜中翻出两个酒盏,斟上酒,一杯递到东宫面前。瞳孔深深,隐隐藏着几分狡黠的诱惑,“怎么样?不知东宫殿下……可否如了臣弟的意?” 朱雀一把夺过那酒盏,仰头饮下,雪白的脖子扬出一条好看的曲线。他舔了舔唇角残酒,将空掉的杯底示意给四皇子殿下,“只怕你今日是要醉死在朝阳舍了!到时候可别求饶……” 萤皇子嘴角挑起浅笑,又替朱雀倒满,“自然是……奉陪到底。” 今日兴起在良朝,他年意逢正佳期。 如此佳节良夜,把酒狂欢,得知我者赋诗三首。人间幸事、苦事、伤别事,知者自知之。不知者,谓我此心何求,此意何去?无所求,无所去,懂了便懂了,不懂便忘了吧。 冬日里黑方冷冽的香气被热气一烤,变得妩媚多情起来。混着丝丝酒香,把人心底那点蠢蠢欲动的情思烧得滚烫。 东宫在席面上喝得多一点,今日兴致高昂,拼酒的速度极快。几轮下来,竟比萤皇子先醉了过去。 他的乌帽丢在一边,外袍因为热已经脱去,露出精致的脖子,隐隐白皙的锁骨。发髻已然是散了,他也不在意这么多,径直躺在旁边的垫子上。 帅宫殿下自然也是喝多了,但脑中依旧保留一两分清明。可正是如此,眼前的活色生香才会如此明晰,而不是让人觉得其实是在梦里。 皇子痴愣愣地看着朱雀,四周没人,只听见烛火炭火的噼啵声。鬼使神差,四殿下忍不住靠近朱雀,与之呼吸相闻。热热的酒气,混着那款亲手送过去的熏香勾颤一般游走在萤皇子的鼻尖。 “朱雀……” 皇子低低喊了一声,声调微弱像是某种幼年的兽。这喊声换来东宫殿下下意识地一声呜咽。皇子越发确定这不是梦,仿佛是期待已久,却又像是突然发生。 萤殿下很想做些什么,胸口震颤,一股强烈的悸动在震动着他的心脏。可是,他又不知该怎么做,眼底竟泛上一两分情热的苦意。只能将自己靠得越发近,近到乌发相缠,近乎缠绵。 最后,皇子伸出手,轻轻触碰朱雀的脸颊——就像那日东宫不经意的举动。他顺着记忆里的痕迹,触摸着朱雀的脸颊,游走到那形状柔和的唇边,滑过那道温润的唇线…… 沾染上几分酒意,萤殿下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来回描摹着。伸出舌尖,品尝一般舔舐着。 那晚的萤皇子殿下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人有着最深情的吻,和最温柔的抚慰。那人乌发披散如鸟羽,有着白皙的脖颈,是四殿下最眼熟的背影。 梦中有熟悉得熏香味,还有丝丝勾丨人的酒香。他们彼此拥抱,用鸳鸯交颈一般的姿势。乌发汗湿如最上好的锦缎,遮住了那人的眼睛,却有最秀致的唇与下巴。 皇子抱着他,伸手拨开遮住了那人眼睛的长发,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他日日眷恋着的那个人。 …… …… 二日清晨,东宫殿下从头痛欲裂之中醒过来,嘟囔着果然不该贪杯醉酒。宫侍们听到动静,纷纷赶来服侍。 一堆衣物摩擦声中,东宫皱着眉,“萤呢?” “您昨晚喝醉后,帅宫殿下吩咐吾等服侍好殿下,就回去了。”一位替东宫准备着洗漱的宫侍恭敬回答道。 这么一说,东宫才恍然想起,貌似是自己先醉过去。又问道:“他一个人回去的?” “并不敢如此怠慢帅宫殿下,自有御值的人护送。” “……如此便好,”东宫点点头,起身着人更衣,“你派人去承香殿问一问,萤是否都好,可有醉酒不适。取上些上好的醒酒汤药,一起带过去吧。” “是,东宫殿下。” 那人恭敬有礼地退下,派人前去承香殿。没过多久,便有人回报说,萤皇子还在休息。昨夜归来并无异状,请东宫殿下放心。朱雀这才稍稍安心,决定下午再亲自前去关怀一番。 打发走朝阳舍过来的人,四殿下拿了一本书看起来。可事实上却在走神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早晨,四殿下从一种销丨魂蚀丨骨的感觉中醒来,他下意识收拢手臂,却突然发现梦中那种并不在这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飘飘然的云端回落到地面的怅然若失。 他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此时不在梦里,然后才意识到梦中的那个人是谁。 替皇子收拾寝具的侍女们发现了寝席上的异样,都纷纷红着脸去看他。看到四殿下看过来,又十分羞涩的躲开去。 这一天,他都能感觉到那些灼人的视线,黏在自己的身上。可是皇子却不在意。他只是回想着梦中,拨开那人黑发时的那一刹那,一遍又一遍。 还有昨夜在朝阳舍的那些触碰。 若只是醉意朦胧也罢,但是萤殿下知道,那时的自己其实没有醉,是清醒的。他在清醒地渴慕着朱雀,不再是单纯的想要见到他的笑意,更在渴慕着他整个人。 皇子的心中生出强烈的不满足来。 萤皇子咬住自己的下唇,此处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酒香。平日那些被忽略掉的悸动与情愫,此时无比嚣张地盘旋在四殿下的识海里。 他想要做的,原来不仅仅是见到微笑。一夜之间,梦中之景清晰地提醒着皇子殿下。 他想看到朱雀因为欢愉死死扣紧自己的手,想看他因为情热主动献上亲吻。 ……想要拥有朱雀。 四殿下就这么一个人发着呆,枯坐到了用膳的时间。 承香殿女御在一旁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遂出声询问:“怎么了,今日得闲,怎么没去东宫那里?” “……不,没什么,”皇子回避着。他不想让人察觉自己那番不可见人的,邪恶污秽的隐思。这深不可见的眷恋,日积月累的终于爆发了出来。却与萤殿下之前认知的有些不一样。 人还有欲念这样的存在,之前的皇子或许只是想独占东宫的视线。可现在的他却不单单满足于此了。 四殿下发着愣,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侍女红着脸端上一碗红豆饭。那侍女奉上碗筷,情意满满地瞥了四殿下一眼。见他出神,完全没有反应,只好失望委屈地退了下去。 “母亲?”皇子指着桌上的食物不解。 “哦……”承香殿女御面无表情,可眼睛里却有着打趣的笑意,“今天有好事发生,当然要庆祝一下。” 萤殿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早上的事被母亲知道了。也是,这样的事,怎么会不报与这座宫殿的主人知晓呢。四皇子红着脸举著而食,声音轻得连咀嚼声都听不见。 四殿下几乎要把自己的脸全埋进碗里,只有发红的脖子出卖他此时的不安与害羞。 女御殿下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默默叹气。她预料到这个孩子以后的情路不会好走,但又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和他说出实话。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用膳完毕,她清了清嗓子,说:“咳,这些事……很正常,你不必害怕忧心。” “……嗯。” “我,让人放了一些画册,你可以回去看看。” “……好。” “恩,还有……” “是,母亲。” “恭喜,萤,你长大了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九点下班,嘤嘤嘤,双更不能orz。 主角没有血缘关系!主角没有血缘关系!主角没有血缘关系! 三遍!萤长大了哈!(污的好开心! 另外,大家看原创耽美么~好想写现代狗男男耍流氓谈恋爱 第38章 不离 情窦初开之时最为美妙。 此事若非人间极乐,何来如此多的痴男怨女为它神思痴迷,无心其它。 或许,天生便美丽的人物更加引人瞩目,不管男女皆是如此。生而为人,此生必然被美色所误,看不清表相真里。 而有人天生便偏离阴阳合和之道,便对绝色愈发痴迷起来。如光公子那样的相貌,暗中痴恋的人也是不少,却无人敢公然放肆议论。然而,世间步入此道之人,不是将自己装得与普通人无有两样,就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暗通款曲。 上家公卿之中,迷恋相貌姣好的美少年自然有之,但终非世间认可的正道。这奢靡的时代里,男女之间尚不能一心人厮守到老,何况是天生花样心肠的两个男人之间呢。 萤皇子殿下所恋之人,非是寻常人士。不论是身份地位,都不是可以回应四殿下的人。但是,皇子自小便迷恋着东宫殿下。情思初始,眼中心中就只有朱雀一个。如今阴差阳错尝到了这情字背后的人间极乐,越发认清自己对朱雀的痴迷乃是世间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再也不能放手之下,又夹杂着那样多,与世不容的悲伤。 可悲,可怜,可惜,可叹。 …… 午后时光,萤殿下在自己的庭院中痴痴独坐,神思飘远,身在神不在。承香殿着人送来的那些东西,他粗粗翻了翻却毫无兴趣。他了解到此事乃是成人之期的必然经历,不必大惊小怪。清晨醒来时的那点不知所措也烟消云散,恢复成了平日淡然冷静的模样。 只是,放下书册后,梦中朱雀的模样便又浮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8节 现在的萤渴望见到朱雀,却又不敢见。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又怕唐突佳人。四皇子清楚的知道,现在的东宫对自己并无任何超越兄弟情谊之外的感情。皇子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东宫一无所知,此时也不能知。 回味着梦中的缠人的美妙滋味,也有着一股无名的燥火在燃烧着。 …… 东宫殿下原本在下午想要亲自来见一见萤皇子的。想不到却被今上宣见,有要事相商。便着人送口信过来,请四殿下务必好好休息。这样的关心让帅宫殿下很是感动,也不由松了口气。 陛下宣见东宫乃是为了年末祭祀之事。今上逊位也不过是一年内的事了,许多天子事宜都满满交到朱雀手里。此番,也是朱雀正式代理天子祭祀,他自然是严肃认真,不肯落下一丝一点的错失。 今上对朱雀这样的认真很是满意。话里话外,又提及源氏公子来。 “右大臣与你的母亲……”今上顿了一顿,换了个说词,“……都是极有主见的人。你性子平和,日后登基,少不得出于各种原因依顺于他们的意思。但是,左大臣与光是值得信赖的臣子,你可多多寻求他们的帮助。特别是光,他是品性行为都十分完美的人,朕的皇子中最出彩的就是他了。你可多听听他的意思……” 提起光皇子,今上眼角的笑容都要真切一点。话开了口,就不容易收回去,不免就多说了许多。朱雀在下首听着,并不出声。只是,随着今上的话语慢慢收紧放在膝盖的拳头。借着宽大的袖袍,没让上方的陛下看出他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忍耐不住的颤抖。 这样已经不愿掩饰的偏心与不信任,让一直都十分习惯接受的朱雀终于忍耐不住。盛烈的怒意在朱雀那双温润的眼睛中燃烧着,那些质问与不甘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为什么对您册立的东宫如此不信任呢?只因我不是您最满意最喜爱的皇子,不是您最爱女人留下的子嗣么!那么在光出生之前,您与母亲殿下就不曾有过鹣鲽情深,对我也不曾有过一丝期待么! 还是说,您一直都不曾做到的事,便对我也丝毫不抱希望,选择无视我所有的努力么? 这不能舍弃,刻在我身骨上的血脉,便是我被舍弃的理由么…… “朱雀,朕说的这些话,你都要记住呀。”今上犹自在感慨念叨着,“此生,你若能平安顺遂,朕也就满足了。” 今上的感叹轻轻飘在这大殿上,如此温情的寄语却是万般的无力,刚刚说出口就已经跌落在尘埃中。它的温度不能给予朱雀一点温暖,却让他觉得无比的凉寒。良久之后,东宫冷淡自持的声音才传递回来: “……儿臣,必会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做辱没它的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朱雀殿下心中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上次与萤皇子一起看落日的地方。恰逢凛冬,树叶凋零,只剩下枝桠零落。再没有那日昏黄瑰丽的色彩,颇是寂寥。 东宫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对跟在身边的人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侍们面面相觑,正要以此处凉寒不宜久待为由相劝。可见东宫已经斜靠着廊柱坐下,丝毫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好纷纷退了下去。 衣衫摩擦滑动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四周安静下来。这样的冬日里,池中的水不再流动,连阳光都是安静的。只有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纷扰在朱雀耳边的,令人心生烦躁的那些话才会羞愧的消失,换给这位皇子一片安然的独处。 与今上的会面让朱雀生出万分疲惫之感,他仰头靠在一边,眉目间皆是令人心疼的颜色。这位皇子很多时候情愿与面对那些犹豫的臣子,也不愿面对自己的父皇。 因为,在那些臣子面前,可以用最实际的东西来消除他们对自己的不信任。而在这位偏心的陛下面前,无论东宫如何努力,都不会被承认与重视。或许,他看到了,却不愿承认罢了。 不愿承认,这位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孩子能做到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会面一次比一次让朱雀殿下觉得疲倦。很多时候,朱雀一人处理政务到天明,望着那鸦青天际,他都忍不住在想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能如此坚持下去。 明明,只有一个人如此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 “萤……只有,你一个人……” 朱雀睁开眼睛,凉意渗透进他的眼睛里。却因为想起萤皇子,而变的温热。朱雀忍不住如此嘲笑自己:若是那个孩子也在某一日找到了珍视的人与物,这样软弱的我,该如何坚持下去?身处孤寂之人,此生身边若能有一人相伴回应又是何等幸运,却又何等不幸。 “只有我一个什么?” 朱雀悚然一惊,一回头正见四皇子一脸不明所以的站在背后看着自己,“萤?!” “是,”四皇子歪着头,很是不明白为什么朱雀的表情现在这么惊讶。莫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萤皇子忍不住摸了摸脸皮,“朱雀,你怎么了?” “我,我……”东宫殿下结巴着,“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哦……”帅宫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走到东宫身边坐下,“我,刚才去朝阳舍没见到你。就到这里来找你了……” 四皇子的神色中含着某种很羞涩的味道,衬托着皇子奢艳的容貌,愈发给人惊艳之感。他没有告诉朱雀,自己犹豫多久,才克服心中那泛滥的羞意过来找他。也没有告诉东宫,那份想要迫切的见到他的心情。 听到萤的话,东宫忍不住笑起来,“你总是能这么的快的找到我。” 或许是此时东宫的笑容实在是太温柔了。四殿下瞳孔的颜色愈发幽深,如冬日深海一般,包含着万千不可知的情愫。在安静的水面下,暗藏着危险的漩涡与暗流。只是,他的脸上始终是朱雀了解的一派纯真,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依赖着朱雀了……即使到现在,也忍不住想时时待在朱雀身边。” “是这样么?”东宫打趣道。 “是哟,我可从来不骗人。” 朱雀笑起来,抬手很是温柔地替萤皇子整理着鬓角的碎发。这样的动作让四殿下立马就想起昨夜种种,他记得这双手的温度,记得这双手捏在手里的感觉。萤皇子盯着朱雀的双唇,回忆着触碰时的温润,还有梦中吻上去的仿若真实的触感。 东宫替萤将调皮的碎发拨到耳后,眼神中有些不明的自伤。这个坦率的孩子,一如既往地相信着自己。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很小的时候也好,现在也好。最快找到自己的人,永远都是他。 或许,在很多很多时候,我都在盼望着被寻找到,才这样躲起来吧。或许,我一直抱着某种隐秘的期望:希望被寻找,希望被重视呢。 朱雀替皇子整理好乌帽,手心轻轻搭在四皇子的肩膀上,轻轻感慨着:“萤,或许离不开你的人,是我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朱雀~ 关于平安时代的同性之恋,粗浅的翻了下资料。众道之爱就即少年之爱,主要发生在日本战国和江户时代。众道之风有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这种现象始于平安时代,据说是由日本僧侣从大唐传回。 资料上说,《源氏物语》虽然有性与爱的描写,却没有男性之爱,说明没有盛行。 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 1说明有 2紫式部没明写 如果大家读原著的话,就会发现,书里是无数次提到光源氏对男性的吸引力的。特别是那个兵部卿宫(紫夫人的父亲)在和光同时看望藤壶的时候,还想如果源氏是个女孩子就好了。等等,这样的例子很多。或许是因为这种感情不是“正统”,对于一部献给皇后皇帝消遣的书,不好写入暗室一下就好。但这种描写太多了,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让我觉得很刻意。 那种没节操的时代,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才不信咧,切。 回到本文来,对于现在萤来说,此时最大的障碍就是朱雀皇兄的身份吧。 唉 以上,大家晚安。 第39章 踏歌 萤殿下的脑中绽开无数花火,只因为东宫这一句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心中情潮泛滥,满盛的情意上涌到了嗓子口,几乎就在下一秒,四皇子就要握住东宫的手一吐相思。 但最终,他只是张了张唇,握住朱雀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仿佛得了上佛的眷顾般,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对于四皇子来说,在这可以预见的艰辛情路上,能得到这样的回应……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事了。 …… 年末的祭典结束后,宫中自有庆祝的踏歌节会。 此番是最热闹的时节,各宫妃子争奇斗艳,不论是穿衣还是妆容,都是上等的。这其中最美的当属中宫了,她本就是绝美的人物,如今添上一两分母性光辉,简直让人挪不开眼了。 在这宴上,十分难得的,藤壶女御竟然把泉皇子也带来参加了。对于唯一的儿子,藤壶女御很是珍视小心,几乎不让他出现在人前。好像只要藏起来,就能抵御住一切伤害一样。承香殿曾评价藤壶此举乃是谨小慎微到了胆小如鼠的地步,很没有必要。 萤殿下陪着母亲入席的时候,正巧看到藤壶殿下举着小碗,亲自给五皇子喂食。那小心柔情的模样,可真是慈母心肠。承香殿大为惊奇,朝着儿子挤眉弄眼,“呀,可真是难得,她竟然把五皇子带来了。” 帅宫殿下往那边看了一眼,扶着母亲坐下,淡然道:“总是要出现一会儿的,否则可就被人忘了……也说不准是父皇的命令呢。” 后宫里各宫之间的小摩擦不断,五皇子降生后,圣上的宠爱又加深了一层。飞香舍的人骄纵起来的同时,明里暗里总会得罪一些人。 上一回,为了宫宴制新衣,拿饰品的事,飞香舍和宣耀殿的宫侍就争执了起来。双方说话都十分不客气,飞香舍的领头人直言宣耀殿女御地位低下不受宠爱,打扮得再好看也都是白搭。这话可真是过分!幸而皎式部及时出现,那女宫看到她冷肃异常的脸才悻悻闭了嘴离开。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诸如这样的小摩擦只多不少。而藤壶殿下似乎对御下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结果也就越发坏了。 “你小的时候,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儿。那个时候的萤可活泼了,满花园的乱跑,又爬得高,摔倒了也不哭。可真是太可爱了!”女御殿下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四皇子小时候的模样,顾盼神飞的模样十分鲜活灵动。四皇子噙着笑听着,直道那时调皮,让女御殿下多累心了。 “累心我也不怕,你现在如此优秀,可有我的一半功劳。”承香殿一挥手,对着另一边摇了摇头,“也真是太小心了……也不知泉皇子能不能把他的兄弟姐妹认全。” 皇子心说,按照藤壶与今上的想法,泉殿下能认识一个光皇子也就足够了。 …… 各自闲聊了片刻,宫宴即将开始。以往,这样的宴会都是陛下亲自主持的,这一次则变成了东宫殿下。朱雀身姿挺拔,面容朗润。周身有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派,很是醉人。开宴时,即兴作出的诗句即应景又应时,无愧东宫长子的身份。 弘辉殿女御不忿被飞香舍抢了风头,在此处彰显她的身份地位,也是费尽了心机。虽然在外貌上比不上藤壶之宫,但她的排场最大,用的东西也最为华贵,重压了那边一头。 特别是当东宫代替陛下宣布踏歌节会时,她脸上的喜悦骄傲之情已经没有任何隐瞒了。过不了多久,她的儿子就会成为最尊贵的人,她会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太后,她的家族将延续历代的辉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就是胜利。 其实,年年踏歌之宴都大同小异。不同的只是人的心境不一样罢了。便如右大臣与弘辉殿,因为朱雀殿下马上就要登基,他们的兴致就十分高昂。想要依附的人,就会见缝插针的热捧拍马,也很积极热闹。 但是,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真正热闹好玩的还是在半夜。众人都喝醉了,在哪个角落里,就能碰上一段风流韵事。唱着歌儿经过时,那些美丽人儿的衣袖露在外面。看上了,在席上悄悄打探来。待宴会结束,便去找她,说一段你来我往地和歌,然后促成好事。 左大臣家的杉宪公子就看上了一位女公子。她的样貌甚是娇媚,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惹得他十分想一亲芳泽,奈何碍于场合不好乱动,十分郁闷。正烦躁间,眼神一转,就看到萤皇子殿下自己一个人坐在一边,自饮自酌。 那场面很是美好悠闲,却和现在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萤殿下完全没有搭理别人的意思。衫宪回想到方才踏歌的时候,四皇子的兴致也不是很高昂。这可真是奇怪! 平日里与自己相好的女公子们也偶尔会提及这位皇子殿下,都说他相貌英俊奈何一窍不通,伤了好些姑娘家的心。他为了哄情人开心,愤愤不然的时候也好奇这位皇子如何一窍不通了。 衫宪公子眼睛一转,就想到当初说要带萤皇子去见世面的话来。他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把那位心心念念的女公子丢到一遍,提了壶酒便朝四殿下走去。 萤本想去找东宫的,不巧,东宫此时被几位大臣围住了。这几位大臣都是十分有才干的人士,皇子不便打扰,便一人独坐满满喝着酒。 这酒很是清口,并不浓烈,但是香味十分独特。正是那日在朝阳舍,两位殿下品赏的好酒。接触到这熟悉味道,四殿下自然是在心中默默惦念着朱雀殿下。回味那日触碰的妙处,皇子不由深思飘远,眼中却暗含情热。 正如此默默出神间,冷不防肩上背人拍了一下—— “帅宫殿下!” 这一下险些让萤皇子把酒呛到嗓子了。四殿下心中骂了句极不文雅的话,朝背后看去。头中将大人被带刀的眼风狠扫了一下,背上抖了三抖,才笑嘻嘻地靠过去: “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衫宪公子摇头晃脑的,对皇子殿下这样的行为很是怒其不争,“如此佳节良夜,可惜,太可惜了啊!” 四皇子暗暗翻着白眼拨开头中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声音毫无起伏地问道:“那么中将大人觉得,该如何不浪费这良辰美景?” 衫宪中将嘿嘿地笑起来,那了支筷子往旁边一指。风流潇洒的笑容引得那边女眷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当然是寻觅佳人,方不负春、心了啊……” “原来如此……”这答案一点新意都没有,皇子扭开头继续品酒。 见四皇子不上钩,衫宪中将心中暗暗嘀咕:不是吧,不会还没开窍吧,应该不会啊。这么想着,他急忙忙的去夺萤皇子的酒杯,大惊小怪地,“怎么,枉费她们打扮得如此精心美丽,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萤殿下拿着帕子擦溅到到手上的残酒,抛出一个很没说服力的理由:“贵精不贵多,当与光皇兄看齐。” “哈,”衫宪公子好不犹豫地嗤笑出声。光皇子自重形象,很少传出什么桃色艳闻,与之交往的女性无不高贵典雅,美丽动人。但是作为源氏公子的好朋友,衫宪公子如何不了解这位人物的品性,也是个喜爱风流渔色的人物,与之有关的姑娘多得去了,可没有什么精多之分。 衫宪中将最喜爱拆穿这位好友的风流趣事了,他匝了匝嘴,不屑道:“别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了,说到洁身自好,你还是向东宫殿下看齐吧——” 这些事情,萤殿下如何不知道,听到中将大人这么说,他只是很没诚意的“哦”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了。 可是,就这样放弃可真是太无聊了。对着油盐不进的萤皇子,衫宪公子生出一种老妈子的心态。暗暗发誓,今天可一定要让皇子开了这关情窍! “诶呀!我都被你带跑了!”中将恼怒喊了一句,“我好歹比你痴长几岁,今天晚上跟着我,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皇子心中无语,正要回答,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句语气十分温和的声音—— “你要带他去见什么世面?” 二人一抬头,正见东宫殿下笑意浅浅的站在他们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头中将其实是个超级好玩的人,哈哈哈—— 除了在女色方面,我还是蛮喜欢他的。 另外,明天晚上有事,估计更新不能。我会在周五补上的~ 还有,大家如果是久坐党,一定要注意脖子健康。以前一直低头看手机得了颈椎病,好不容易好了,最近因为加班,回家也不活动,好像又复发了,唉。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哟,么么哒,晚安 第40章 欣喜 杉宪中将转身拔腿就跑。 他几乎抱着逃命的心态从慌不择路的一路狂奔,直到东宫和帅宫殿下看不到他为止。 “好险,好险……”中将大臣拍着自己的胸口,时不时回头瞭望,“怎么感觉像是偷丨情时,被发现了一样呢?” 心有余悸的杉宪公子显然是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比喻有什么不对。他回想着方才东宫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威胁与恶意。 我绝对是看到有可怕的恶灵具现在东宫殿下背后了!绝对没有看错!那位温和的殿下,真是太可怕了。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嘛,为什么要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杉宪公子抱着自己不断打着寒噤的身体,欲哭无泪。 萤皇子看着中将落荒而逃的背影,愉悦的放声大笑。他拿手撑着额头,眼睛笑成了一双弯月,可真是好看。东宫无奈地看了萤一眼,想了想也觉得方才场景十分逗趣,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愉悦之下,气氛都变得十分轻松。萤皇子平复了一会儿,才去拿矮几上的酒杯,嘴角犹带着悦目的笑意。 “诶,还是少饮些酒吧,”朱雀殿下拦住他的手,“喝多了,头疼难忍,于康健无益。” “无妨,我喝得不多。这是上一回在朝阳舍喝得同一种,味道口感上更香醇一些。不一起再尝一尝么?” 上一回在朝阳舍,兄弟二人拼酒。那酒的确是清冽可口,让人回味无穷。被四殿下这样一说,朱雀眼前一亮。最后还是点点头,言说只喝少许。萤殿下一笑,手腕一转,给自己和东宫都斟上一盏。 二人举着酒盏并不着急,很闲适地将美酒放到鼻下,嗅闻着清冽的酒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事情都谈完了么?”萤皇子指的是方才有几位大臣来找东宫殿下的一幕。 朱雀殿下点点头,“年前的政务都没有问题,开春之后继续实行新政。县召任命的官员也都没问题了。” “能顺利进行就好,九州那边并无异动,传回的都是好消息。” 半年前,那位新上任的沉默寡言却十分清正的太宰大贰大人,正是野山幸平的父亲。他带着四殿下的命令去九州,除了掌管太宰府之外。更是要在暗中控制住整个九州,把藏得更深的背后势力给挖出来。 而在他上任前,却把他的独子幸平留在了京城,原因是儿子太吵会添麻烦。这可让小野山大人伤透了心,帅宫殿下给他放了半个月假,他才恢复过来。 “你不必如此着急,且让那些人继续醉生梦死吧,不必如此早地醒来。” “那些人可以,大贰大人可不行,”四皇子饮了口酒,眼神中一派认真,“只少不得我们的野山大人多多辛苦了,新年不能好好休息了。” 朱雀定定望了萤皇子一眼,话头转了转,还是问出了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的话。 “方才,左大臣家的杉宪公子与你说得那些见世面的话……” “嗯?”四殿下带着笑的眼波一转,“怎么,朱雀很在意么?” 朱雀被那眼神盯得背上微微不自在,但是碍于作为兄长的责任,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杉宪公子为人爽朗随和,与之结交自是不错。只是,在这作风上……总是过于风流了些。啊,我并不是反对萤有交往的人……只是,在这方面,那个……还是节制一些为好。恩,节制为好。” 东宫殿下组织了半天词句,可终于找到合适的话了,他忍不住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放下酒盏,比方才更加放肆的笑起来。他笑得浑身发颤,整个人都靠到东宫身上去了。朱雀被他笑得又窘迫又无奈,扶起四殿下的肩膀,恼羞成怒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朱雀,不……”萤皇子笑得语无伦次,眼见皇兄殿下真着恼了,才敛声吸气将笑意压了下去,“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只是因为太开心了。” 朱雀一脸不明所以,还有些许恼怒的情绪没有褪去,衬得他的五官都明艳起来。 玉壶光转,佳夜流芳。 面前人儿每一言每一动皆可入画。 酒不醉人,皇子却宁愿自己永远醉死在这风景里。有一种酸热的酒意冲上眼眶,萤将自己沉浸在其中,往梦中的桃源乡里又靠近了一些。 “朱雀,能这么关心我……我如何不开心呢?” 东宫殿下叹着气,把四殿下靠过来的头推开了一些,“皇兄可不是在开玩笑哦。虽然很难,但是皇兄依旧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身份相当,情投意合的千金成亲。而不是跟着他们胡闹……” 身份相当,情投意合?我可不是已经找到了么,四皇子心说。虽然,还差了些许,但也不必着急。 “我可没有跟着他们胡闹,”四殿下一脸无辜,摊开手掌以示清白,“方才,中将大人与我说的话,我可没有答应哟。”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之情罢了,你能有分寸那就最好了。” “正因为如此,被朱雀信任着,关心着。我就很开心了,非常非常的开心!” 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朱雀暗暗翻了个白眼。只当四殿下喝多了已经醉的说不清话了。 说起东宫对四殿下的感情,毫无疑问的自是世间无可比拟的兄弟之情了。从萤殿下初进御所,便对朱雀毫无保留的展开心胸开始,朱雀便将萤皇子如珍宝一般在守护着。而正因为这样的依赖,萤皇子的要求朱雀都不忍心拒绝他。 一次又一次,随着年岁渐大,有些接触便显得那样不合时宜,太过亲密。东宫有时也觉得不自在,可是四皇子徒然望过来的纯真眼神,总让东宫觉得其实是自己想多了。 而此时的东宫只当帅宫也不过是刚刚成年,情窦未开,还不知这男女之情为何物。少不得四处细细提点照顾,十分操心。 而萤殿下贪恋与朱雀接触的每一分触感,当然掩盖住内心的真实模样,装成了朱雀喜欢的天真模样。 这宴会着实热闹非凡,不知是谁在殿上吟了一首祝贺新春的好诗词,引得满堂喝彩。今上被挑起了兴致,直说要联诗。殿上服侍的人将装着韵脚的盒子献上,陛下一挥手说让泉皇子来抓。 五殿下被人抱在怀里,咯咯笑着从盒子里抓出一张。宫侍们打开,朗声宣布:“探得‘悟’字韵。” 亲王公卿等凡是精于文学道的博学之士都上前来,头中将最是喜爱热闹,便由他先说出了第一句。其次,源氏公子紧跟而上。众人不由自主地将二人进行比较,心中暗暗评估着谁更好。 至于其余人则显得多有些怯场的样子。当着才学优秀的皇上及众位皇子,诸多大方之士的面前,实在羞于冒昧地出现在这种大庭广众前。受了这种心理影响,本来不难的联诗,竟也变成了一大负荷的样子。有些年老的博士,虽然穿着敝旧的衣服,不甚显眼,却是文坛老手。习于此道,表现出驾轻就熟的样子。 一时,这联诗赛倒成了几个人的专场了。 帅宫殿下对其他无关东宫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他示意了一下前方,问身边的东宫:“要参加么?”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19节 朱雀懒洋洋地看了殿上正在苦思想要联出光皇子下一句诗词的众人一眼,没什么兴味的样子,“不敢与之争锋。” 二位殿下都无意参与这样的热闹事,就躲在一旁说些平日的琐事,也十分悠闲。正这么聊着天,就听到一声恭敬道谄媚的问候声。 “臣,给两位殿下请安了呀。” 站在朱雀与萤面前的,是一位民部大辅。他长得极胖,平日养尊处优,十分富态,脸上油光满面的。此时,他正端着酒杯,吃力的弯着腰站在两位皇子面前问安打招呼。 按他这样的职位,平日是很少能直接接触到皇子的。也只有这样宴会上,才有机会与这样尊贵的人儿说上一两句话。 正因为如此,哪怕现在他已经快站不住了,额头上冒出油汗。他还是很恭敬小心地弯着腰,脸上堆着笑。 被明亮的烛光灯笼一照,朱雀一时没有看清楚这位大人的五官。他好生辨认了一会儿,才赶忙请他站起来,让这位大人坐下。 大辅大人十分高兴,直起肥壮的腰,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油汗,吃力地坐下来。萤皇子见他这幅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被朱雀殿下在矮几下狠狠扭了一把腰上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光皇子啊,看是觉得他不是一个特别热衷政治斗争的人。反倒是谈恋爱,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很喜欢。但是,站在朱雀角度来写,写到这些总会有些对比,让他出风头的。不过想想很不公平是么,无所谓的,别人都会给你,明明有人守护的那么辛苦。 补周四周五的更新,晚一点还有一章 第41章 柳暗 这一下捏得不重,却也不轻。 四殿下被捏得整个人绷了一下,没敢发出声来。待东宫收了手,萤皇子可怜巴巴地瞧过去,眼睛里带着十分无辜的控诉。朱雀瞪了他一眼。 看到两位皇子互动的大辅大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笑呵呵地应承道:“二位殿下的感情真好啊。” “大人前来,可有要事?”萤皇子的心情不错,收起戏谑的表情,问了一句。 这位大人嘿嘿笑了起来,下巴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他的圆脸已经胖得没边了,两只眼睛挤成两条弯弯的细缝。尽管如此,二位殿下依旧觉得他的眼珠肯定已经转了好几轮了。“诶嘿嘿嘿,不是要事,不是要事,不敢有要事……” “哦?” “二位殿下龙章凤姿,下臣今日斗胆借此佳宴之际,恭祝二位殿下……这个,这个……身体万安,万安。” “多谢大人的关心,愿大人身体同健。” “多谢帅宫殿下!”大辅拉高了声音,脸颊上的肥肉抖了两抖。这位大人显然还有话要说,他搓了搓,往前靠去,宽大的衣衫都绷在肉上了,变成一圈一圈的,“这踏歌节宴最是风流的,才子佳人当为绝配啊。不知,这个……嘿嘿,二位殿下可有欣赏的女公子?”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来为这样的事情操心。四皇子暗地里觉得很是好笑。不过是拿着酒盏微笑不说话。东宫殿下却是十分反感这位大人的行为,但他的脾性一直都比较温和。便委婉的表达了他和萤皇子并无此意。 若这位大人识趣,也就此借坡下驴远远躲开来去。可让朱雀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得寸进尺,满脸欣喜的乐道:“那便是没遇上好的,哎呀,这宴上人太多了。下臣正知道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可人儿,不如让下臣为两位殿下介绍吧!” 东宫殿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之间惊呆了,什么话都没说上来。倒是萤皇子笑了,他说:“不知是哪位千金,得到大人您如此推崇?” “请殿下往这边看,”这位大人十分殷勤的挪动身子,往某个方向指过去,“正是那位穿白衣绿裙的女子。” 萤殿下看过去,见那女公子一身清丽高雅的打扮,在一众艳色中的确十分不同。正说话间,那女子身姿动了动,迎着一位学士的话,联出了一句诗。用词倒也清雅别致,很是不错。至于五官长相,离得远了些,又隔着帘帐,看得不是很真切。 不过,就如此来说,已经是费了心思在这上面的。这种类型的,的确是投了东宫殿下的意而来。至于四皇子如何,瞧着与众不同,也合盖注意到一两分了吧。 帅宫殿下远远扫了一眼,不置可否。只对这位堆着笑,十分殷勤的大臣说道:“这位女公子的确是与众不同,惊才绝艳,只是……” 大辅大人得了赞赏高兴的不得了,可四殿下后半句一个停顿,吓得他脸色都变了,“只,只是什,什么?” “只是,我与皇兄殿下有两人,大人却只介绍了一位千金。难不成,大人是想让我和东宫争抢不成?” “这!这!这……这从何说起!臣下只是……” 大辅大骇,结巴着说不出话,冷汗顺着脸上的肥肉流了满脸。正想解释,就听到东宫殿下凉凉地开了口:“原来,大辅大人是抱着让我兄弟二人不和的心思来的。” 未来人主威严天成,一眼扫过来,暗藏着九天的雷霆万钧:“大人,可真是好打算。” 民部大辅屁滚尿流的告退了。 萤皇子看着那位大臣近乎狼狈逃走的姿势,撑着下巴闲闲地叹气:“唉,这可是朱雀今天吓走的第二个人了。” 朱雀好笑,“哦,难道不是你诡计多端?” “那好吧,”萤皇子爽快的认了下来,“你一个,我一个,这样咱们扯平。” 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意义在哪里的动宫简直无奈了,最后实在耐不住,只能哭笑不得扶着额头认了下来。 …… 转眼四月有到了,此时人间重樱已然凋零。人们若再想一览樱色,只能回忆二月宫中樱花之宴上,源氏公子的绝世风采了吧。那宫宴上,光皇子的一曲《春莺啭》之舞又一次惊艳人世!那绝世风采到底如何此处便不再多言,只知过了很久,还有人提起呢。 很快,新一年的葵祭又来了。毫无疑问的,今年担任敕使的当然就是源氏公子啦。宫内多少人想要前去一观盛景,无奈去不成,一个个都遗憾无比,懊恼的直跺脚呢。萤皇子倒是想起那一年与朱雀一起看葵祭的温馨回忆。不过今年,他自然是更愿意在宫中陪着东宫。 许是因为大家一颗心都牵系着外面的缘故,朝阳宫舍中显得格外安静,气氛也很悠闲。二人一个处理政务,一个看书。偶尔交换一下意见,也十分惬意。 “呼……” 终于将手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朱雀伸了伸手臂,觉得肩膀都酸了。转头正打算叫四殿下一起休息一下的时候,只见四皇子正在书柜前看着什么入了迷。朱雀走过去,拍了拍四殿下的肩膀。 “看什么呢?” “嗯,这个。” 四殿下扬了扬手,正是一本诗集。这些诗作都是很久之前东宫写下的,被收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补充过了。东宫接过来,自己翻了翻。刚笑着想说些什么,就见一张轻飘飘的纸飞落了下来,飘在二人中间。 萤殿下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姑娘家的笔迹。而他还未动作,东宫已经先一步将那纸给捡起来了。 “啊,竟然是这个,”认清是什么东西,朱雀笑了笑,“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我都忘了?” “是什么?” “很久之前,有人送来的。”具体是谁东宫没细说。只是指着书柜上,放的极高的一个盒子说,“原本,都将这些信收在那个柜子里,想不到还有漏下的。” 四皇子哦了一声,扫了那个盒子一眼,对朱雀说:“这诗集我看了许久,只觉写的极好,看得都入了迷。” “很久之前写的,现在并无这样的闲暇功夫。” “写诗本不过陶冶,兴致来了便写一两句,刻意反倒不美。”四皇子如此宽慰,“现在倒是好时候,不如我弹一二曲,解解乏也好。” “哈哈,自然求之不得,萤的琴音我也许久未曾听到了。来人,快取琴来!” …… …… 葵祭结束后,四殿下去了内大臣府,和野山幸平见了一次面。这位大人此次专门为四殿下带来了九州方面的好消息。他的父亲已经掌握了太宰府上下大权,并九州势力。过程报告的很详细,四殿下逐条阅过,赞了一句:“野山大人果然是一位厉害的人物。” 幸平大人与有荣焉,若是他身后有条尾巴,肯定早就翘起来了! 看他这幅样子,皇子习以为常,随口问道:“最近有什么趣事么?” “诶!殿下!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许多趣事!” “自然是因为你一副再不让我说话我就要咬人的表情啊……” “……” 帅宫殿下您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说好话。 虽然在心中腹诽不已,幸平大人还是兴致勃勃的和殿下分享起最近知道的京都轶事。最跌宕起伏的,就是葵祭的时候发生的一系列事啦。 恰说斋院禊事那天,葵夫人和六条夫人一同前去观赏,两个的牛车正好迎面堵上了。一个是源氏公子的正室夫人,一个与之有情。这一碰面可真是吊足了围观人们的胃口。两边相争不下,最后还是六条夫人忍辱给让了路。她也是个尊贵骄傲的人,受这样的屈辱可不知道心里怎么怄气呢。 至于葵夫人胜了这一局,可不是场场都赢的。葵祭那一日,源氏结束敕使的担任工作也出来观赏。结果竟没有带夫人出来,而是带着他养在二条院的那位夫人。看来,这光皇子的一颗爱重之心可都没有在前两位夫人身上啊。 野山大人讲得眉飞色舞,最后还十分感慨的点评了一下。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的两位上家夫人好好感慨了一番。这番轶事被幸平大人讲得那是跌宕起伏,只差人喝彩了。奈何,此处唯有四殿下一个听众,叫他好不失望。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的帅宫殿下竟然难得的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既然如此一波三折,确实精彩。” 幸平惊喜无比,“是么!殿下你也这么觉得!” “嗯……”四殿下轻应了一声,显然不怎么走心,“幸平,你对那位二条院的夫人是不是很感兴趣?” “那是自然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引得源氏公子这样看重。” “哦,那你就去好好查一番,看看这位兵部卿宫的千金,到底是个怎样的佳人吧。” …… 还未等兴冲冲的野山大人查出些什么。左大臣这一边的确是出了事。且说葵祭争车还有丈夫抛下自己带着别人女人出门的事情的确让葵夫人很是生气懊恼,近是连日来神思不属。那幽怨的模样,看得杉宪公子十分生气,恨不得将自己的好友捉过来揍一顿。左大臣也是连连叹气,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女婿如此怠慢自己女儿的事情。 葵夫人的样子过于憔悴,着实令人心疼,左大臣忙忙召了御医来看诊。想不到,这一查竟是查出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争车事件和葵夫人怀孕的情节往前提前了两年。此时萤13,光20,朱雀21,都是实岁哈。 补完,睡觉! 第42章 怀毒 葵夫人有孕,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左大人府上一片欢腾,举家上下对此喜讯无比欢欣。不过,因为妇人产期里每多灾难,故而不得不格外谨慎,时常举行祈祷除灾等佛事以求安宁。 且说源氏之君听闻葵夫人有孕,既喜又怜,忙赶回自己的家中。 或许是因为遭受着孕期的痛苦,这位妇人不再是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她侧卧在寝台上,捧着自己的肚子,微微蹙着眉头。那柔弱可怜的模样叫人十分心疼。源氏之君按捺着心中的悸动,轻轻走过去,掀开帘帐走近她的身旁。 葵夫人一时没注意丈夫到来,想起身,却被光公子十分温柔的搂紧自己的怀里。他握住葵夫人的手,十分怜惜的抱住她,轻声安抚着:“从今之后,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我们两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 葵夫人已经许久不曾与夫君这般温存的相处过了,他们此时就像一对世俗的夫妻一样依偎在一起。她的眼中发热,难得主动地将自己依靠进丈夫的怀中,“嗯,好……” 光公子的确十分激动。他从小不曾享受过一个完整家庭的幸福快乐,自然十分羡慕。现在,自己的妻子有了他的子嗣。只等这个可爱的婴儿降生,他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曾在内心隐秘的渴望,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现在的光脑子里,心里只有这位美丽的夫人了,其他一概都抛在了脑后。 而至于在祓禊之日发生的争执,自然有人一五一十地详细告诉了源氏公子。光皇子对六条夫人深感抱歉,认为都是手下的人并不了解这两位夫人的关系应该互相体谅的道理,一意护着自己的女主人,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六条的夫人又那么含蓄谦逊,遇上这样难堪的事情,不知道多消沉抑郁呢。源氏公子深感怜惜,本想亲自造访,欲加以安慰。可是,没想到六条夫人却以女儿在府,动辄忌讳,见面不妥等理由拒绝了。源氏公子不知她心中的怨怼,却忍不住抱怨:“这究竟为了什么,她们俩人又何须这般互逞意气呢?” 几番之下,源氏公子也就忘记这等事,心无旁骛留在左大臣府中,无暇过访那些常去的地方了。 葵夫人有了身孕,伤怀嫉妒的女子又何止六条夫人一个?这上京之中,爱慕着光公子的女儿家们无不伤心不已,以泪洗面吧。这样伤感事实在令人心酸,在这里也实在不必再继续详说了。 左大臣那边为了葵夫人怀孕的喜事高兴庆祝。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却深深的刺激了弘徽殿殿下,这可真是奇怪了。原来她对源氏之君的不满早已冲破天机,见到他有了这么好运,听闻此事后直接大发雷霆。 为东宫选妃这件事已经成了弘徽殿女御的心病。原本好不容易召进宫的女孩子们,因为看不到晋位的希望,都用不同的理由回去了。反复之下,竟然没有大臣再愿意把女儿妹妹送进宫来。焦头烂额之际,就听到源氏公子身边发生了这样的好事,她心中的火气可实在憋不住了。 弘徽殿女御忙请自己的父亲右大臣进宫,近乎用跋扈的姿态要求自己的父亲,用自己家族的身份来选出一位合适的女儿送进宫来。 “父亲怜悯我,便帮我这一次吧。家中,不是还有五妹六妹不曾嫁娶么?不如就将她们送进宫来,有我这个姐姐在,怎么会不照顾她们呢?她们是如此美丽,朱雀那样一个温柔的孩子,自然不会亏待她们的。” 右大臣最近也很烦躁。近日在朝堂上,自己的势力处处讨不到好,暗地里的好处又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更不敢嚣张。正焦头烂额的烦恼着呢,看重的大女儿又来这么一遭,让他很烦心。 右大臣忍不住斥道:“你啊,何必争一些这种毫无意义的闲气呢!这么久了你还没看清么,陛下无意为东宫安排一位我们藤家的女儿,东宫也看不上你那些女孩子。你不如就此安分一些,等日后再找机会……”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弘徽殿女御尖锐地打断了,“无意藤家的女儿!他根本就是不想为朱雀安排婚事!恨不得忘了有这个儿子!至于朱雀,这么多年了,他这个时候不听母亲的命令,是想不孝么!果然如他父亲一样,是个薄情无义的家伙!” “你!你……”右大臣又气又惊,颤抖着手指指着自己的女儿,“你怎么说出这种话!难道,你忘了朱雀是你的亲子了么?!” “哦?这个时候父亲想起血缘亲情了?您不是一直将东宫当做登顶的踏脚石么,何必装出疼爱外孙的假模假样呢!”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右大臣恼羞成怒,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就要告退。弘徽殿女御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号,声音十分的瘆人。 “啊啊!我就知道,父亲您心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女儿。您只疼爱四妹,一心为她找一个完美的夫婿。为了她,您可以低声下气的和左大臣做亲家,完全不记得我一个人在深宫中有多悲惨。如今,竟也是这般,抛弃女儿于不顾了呀!!老天啊——我心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呀!!” 右大臣被自己的女儿哭得心烦意乱,可当听到她说到这些年的苦楚时,又忍不住心软下来。他重新缓缓坐下来,脸上有着一种苍老疲惫的意味。 “好了,你别哭了。” 见这样的哭诉有效果,弘徽殿殿下擦着脸上的泪痕,做出可怜的模样。只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明明方才还可怜自哀的眼中迸射出十分怨毒的,充满了算计的光芒。 她伏在地上,仍用着有些凄惨的语气诉说道:“我知道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朱雀也对我这个母亲失去了信任。可怜我一心为他筹谋……”说到此处,弘徽殿凄苦的悲叹哭泣了一会儿。 “……你又有什么样的打算呢?”右大臣叹着气问。 “虽然,我还是觉得送自家姐妹来会更好些……但是,父亲您说的对,陛下和东宫也暂时不会理会。那不如,我们就示好于内大臣家吧。” “内大臣?” “是啊……内大臣长子不是有一位千金,今年刚好成年,还未婚配。宫宴上我见过几次,虽然年纪小一些,但是胜在乖巧可人,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呢。” 右大臣被弘徽殿说得有些意动,忍不住问道:“你可有把握?内府大人,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自然是有把握的。”弘徽殿志得意满地笑起来,“内府大人不好对付,可您忘了帅宫殿下呀。我们这位四皇子可是一心为了朱雀谋算了,将自己的妹妹嫁过来,不正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若帅宫殿下答应作保,内府大人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有什么好犹豫的!”弘徽殿很不耐烦右大臣这样磨叽的犹豫模样,出言打断,“他们家既然愿意为东宫效力,就应该献上自己的一切,不过一个懵懂的孩子而已,怕什么!” “……那你那两位妹妹,又作何打算呢?” “自然也是要进宫的,不过晚一些时候罢了。等东宫明白,身为母亲的我是真心实意为他打算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接受她们呢?” 看着女儿志得意满,已然掌控住全局的模样,右大臣心中只觉得滑稽悲凉。弘徽殿初入御所时,与今上也曾情投意合。可随着这御所中的后妃愈多,她与今上的隔阂也愈发重了。而到了桐壶更衣出现是,弘徽殿终于爆发,处处与今上光明正大的作对。 曾经也清丽可爱的眼睛里,已经找不见任何的温柔与善意,而是令人胆寒的算计和无情。 最后,右大臣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只说自己会派人去探一探情况。弘徽殿女御看出了自己父亲的犹豫,她用着如寒冰一般的语气告诫道:“父亲大人,您知道的吧。为了我们藤家的荣芳百世,也必须将东宫掌握在自己手里,容不得半点犹豫。您雷厉风行一生,不会在这个时候心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意义上,这章里的人物心中肚子里,都怀着毒物。 第43章 怅然 这世间,最苦莫过于女儿家。诞生于世,竟无一点自由可言。若生在那山野烂漫,尚无琐碎的礼节加身,或能无忧无虑。在春心萌动之初,找到个痴情郎儿。可这贵族女儿里,却只能锁在深深庭院里,若碰到个有情有义的也罢。但若嫁个风流成性,毫无半点可取的负心汉,这一生可真是悲苦不已。 东宫殿下虽并非这样负心薄幸之人,可他身后所附之重,却是常人难以体谅的辛苦。 弘徽殿的打算,萤皇子殿下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却是东宫。 这日,萤皇子正处理着公务,就听到外头有人掀帘来报说是东宫殿下到了。还未等他说快请,朱雀就已经急匆匆的进来。 “萤,母亲有意让我迎娶你的妹妹。我思来想去很是不妥,我们快想想有什么办法。” “我妹妹?”四皇子一愣,确认了一遍,“你是说,我舅父的长女?” “正是……” 四皇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可真是滑稽,也不知道弘徽殿知不知道今上也曾有一样的打算,却被拒绝了。本想此事已然了结了,这会儿竟又闹出一桩来,可真是巧得很。不过,弘徽殿右大臣可没有陛下那般好说话。用强逼迫可一直都是他们擅长的本事。 想来,朱雀刚得到消息就往这边赶来了。 东宫没注意到四皇子怪异的神情,犹自叹气道:“唉,我也不知她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诶?朱雀不想娶么?” “我并无此意……”朱雀摇摇头,对上萤的视线又怕他误会,忙又解释道:“啊,我并不是说大将的女儿不好,而是……不想就这样害了一个无辜女儿。” 这俗世里,多以自身喜乐为上,丝毫不念他人者多矣;怨愤他移者亦多矣。若有势者方能抗衡一二,更多的却是弱者无辜,被挫磨至死。萤待朱雀至诚至意,若此时因为自身之故,连累了萤的长辈亲眷,这让朱雀如何过意的去? 这一番话说得萤殿下心绪翻腾。他停下笔下动作,望着朱雀的侧颜发呆——此时的朱雀正微微蹙着眉,映着屡屡愁思。当若池莲蒙雨,气质清雅飘渺,让人心生无限向往爱怜。无论东宫什么样子,四殿下总觉自己看不够,都深切的迷恋着。一时不见便想得厉害,恨不得时时都在朱雀的身边。 他想起自己心中那点不可告人的情思,日日翻腾无处排解。恋着眼前人,想起与他平日相处种种只觉得甜蜜。可他对自己的心意又一无所知,不能回报以相同的感情,又让萤殿下倍觉苦涩。想到若朱雀有一日心有所属,不甘愤怒又压得四殿下喘不过气来。熬不住心中泛滥汹涌的浓烈感情,皇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朱雀……难道就没有娶亲的打算么?” 东宫殿下沉默着,萤皇子手中的那只笔快被他捏断了。 “没有……”良久,朱雀吐出一句,“虽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确实没有娶亲的打算。” 四殿下手一松,脸色稍暖,状若无事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听东宫殿下继续说下去。 “嫁给我……必是要受到折磨的。那些女孩子们何其无辜,我怎么能要求她们受到和我一样的困苦呢?而母亲与外祖父,终是我的族人,便是……”说到这里东宫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痛苦和失望的神色,“我的身上流着母亲赋予我的一半血液,我不能抛弃它。” 少年时,何曾不慕少艾?只是那些酸甜的心意如今不过是泛黄的纸笺被干巴巴地收在一个盒子里束之高阁。偶尔,过往的岁月里无意一翻,掉落出一两片心意来,却再也没有重新好好描摹的勇气。 而毁掉它们的,是自己身上用不可抛弃的烙印。纵然痛苦失望,也不能就此否定自己半个人生。那便咬牙自己走下去吧。 萤殿下垂眸,他自然想到那日在昭阳舍翻到那本旧事迹的小事。想来那时的东宫就已经下了如此决心,所以才那么坦然的,毫无怀恋的将那旧诗稿重新收起来吧。四皇子知道朱雀没有说假话,但心中漏了一个缺口般的无助伤怀依旧不能排解。 他挪开自己与东宫之间的矮几,扯住东宫的衣袖一角: “那……若有子嗣相逼……你又该如何自处?” “我尚不能自保,如何敢言子嗣之望?”东宫笑中藏苦,拍了拍萤皇子的手,“更何况不是还有你,还有光和五弟么。”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0节 四殿下不答,只反握回去,轻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朱雀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这样坦诚的四殿下宽慰了,他任由四殿下紧紧抓着自己,腾出另一只手来,刮了刮萤皇子的鼻子,“那,你要不要这辈子都陪着皇兄?” 萤皇子的心猛烈地狠狠震颤了一番。他惊愕地看着东宫,耳边轰鸣着方才的话。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让他简直不能再冷静自持下去。四殿下几乎就要说是了,几乎就觉得自己的心意终于可以明示了。 “哈哈哈——皇兄逗你的,”看着四皇子惊愕呆愣的面庞,朱雀忍不住大笑起来,“若能见到萤平安喜乐,子孝妻贤,我便觉不枉此世了。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请萤快乐无忧的走下去。” 嚣张震动着的心跳归于平和,带来比方才还要沉郁的失落。四殿下捧着那颗飘忽的心,收起眼中的情绪,默默缩回手不说话了。 那天晚上,萤皇子又梦到东宫了。 梦里的自己似乎比现在更高大一些,可以用一只手臂抱住朱雀了。梦中的四殿下揽着朱雀的肩,将他抱起来。东宫凌乱的长发随着动作蜿蜒而起,如山涧流水。 脆弱修长的脖颈扬着,有一道十分赏心悦目的曲线。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可他微张的唇却仿佛发出让四殿下怎么都不愿醒来的妙语。梦中的东宫睁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柔柔的,轻轻浅浅的看了萤皇子一眼—— 这一眼的风情,仿佛在说:“你,要不要一直陪着我?” 四皇子殿下在深夜的一片静寂中醒来。梦回之时销丨魂犹在,也同时带来更深更广的怅然若失。 …… 朝堂之中总是出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本来,右大臣因为许多事对内府大人心生不满,却又不敢得罪。总是时不时刺一刺,奈何内府大人滴水不漏,除了看不顺眼也毫无办法。可近日,朝堂上明眼人都看出来右大臣在极力拉拢甚至讨好内大臣。 架势和力道比之以前,只大不小。这又是何种缘故? 没过多久,弘徽殿便以宫中牡丹盛放为由,举办了盛大的宫宴,邀请各家公卿女儿入内赏花。花宴上,女儿家们赋诗作画好不欢快。弘徽殿女御更是直言,内大臣长子之女,唤作梧桐姬的女公子最有诗情画意,还送她一个情若牡丹的评价。 这番一动作下来,谁都明白了。弘徽殿与右大臣是打算为东宫迎娶内大臣的孙女呢。 还不知其他人如何反应,内大臣的长子,大将大人可是真愁了。当时,他也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东宫,结果被父亲点醒。如今,又来了这么一遭,可如何是好?看着自己抱做一团哭泣的妻女,大将苦着头皮去找父亲拿主意。 内府大人看着耸拉着个脸的长子真是满心不耐烦,嗔骂道:“你怎么还没有你妹妹聪明!” “是是是,白茶姬是兄弟姐妹中最像父亲的!儿子愚笨,还请父亲教教我吧。”大将大人为人十分憨厚,自知在天分上不如承香殿那般机敏。便时刻遵从父亲的命令,从来不敢忤逆。 “唉,罢了。”内大臣翘了翘胡子,对儿子说:“当初我们既然拒绝了陛下,现在当然也不会答应。你也不必惊慌,只每天做出被逼的毫无办法的样子,自有陛下宽宥,帮你解围的。” “这可是真是太好了!今上果然是一位仁慈的人主啊!”大将热泪盈眶,长舒一口气,终于把心中那块石头给放下了。 内府大人暗暗瞪了这个天真的儿子一眼,心道:以后的时间里有的你熬呢,看在你这么天真的份儿上,你就再多熬一段时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萤殿下表示宝宝心里苦—— 东宫现在还只是个不婚主义者,四殿下你任重道远啊 这几个星期的收藏和留言都没怎么涨过,我也心里苦,废掉的颈椎更苦tat 第44章 茫心 诚如内大臣所想,大将这一段时间过得可真是苦不堪言。 面对右大臣如威逼利诱的示好,他既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得罪人,也着实不愿答应这样有去无回的请求。 朝堂上那些留言也是愈演愈烈,仿佛这两家结上两姓之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有人连贺礼也准备好了。而弘徽殿那边的邀请也是越来越频繁,大将让女儿装病躲过各式的邀请,弘徽殿马上就派宫中的御医前来慰问看诊,做足了关心姿态。 父亲与他所说的转机左等右等也不见踪影,急得大将大人嘴上冒出一圈水泡,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终于,熬不下去的大将大人哭着跑到父亲面前求助。无助的话语里,有带着一点埋怨:早前说好陛下会出面解决此事,为何迟迟不见动静,父亲难道没与今上属意过么? 内大臣听出儿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冷哼了一声,“我去暗示属意什么,又不是我的女儿!” 知道自己又说错话惹恼了父亲,大将忙不迭的赔罪。奈何求了半天,内服大人还是气哼哼的不说话。大将大人无法,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坐在一旁的四皇子殿下。 帅宫殿下近日一直都住在三条之院里,政务缠身颇是忙碌。与朱雀见面的时间也变少了,这让他很是体会到了前人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苦。奈何内府大人总以下棋作陪为由,让帅宫殿下作陪,以至于四皇子连静下心好好思念东宫的机会都没有。 与外祖父走了两盘棋,萤殿下不动声色的放水,高兴得内府大人胡子一翘一翘的。想着这样就能早些回去了吧,想不到大将大人的到来打扰了内府大人的兴致,这让内大臣很不高兴。耍起了脾气不理会自己的儿子,萤皇子也走不了了。 收到舅父大人的求救信号,四皇子看了内府大人一眼,只见他眯着眼睛一副我就是不想说话的样子。萤皇子心中无奈叹气,调整了一下身姿与大将大人分析起当下来。 “舅父大人的苦衷我也知晓,”皇子将事情又说得明白了一些,“只是,父皇却并不知道。他见您与右大臣一日比一日的亲近,弘徽殿殿下还如此关心梧桐姬,还当您是愿意结下这门亲事的呢。” “这这,这!”大将大人瞠目结舌,嘴上一个溜风什么实话都说出来了,“绝不敢如此啊!我如何敢应下这门亲事,右大臣位高权重,我只不过是不敢拒绝啊!” “那为何,舅父大人不去父皇面前哭诉呢?” “这……” “我之前也曾听说父皇有意为皇兄迎娶梧桐姬,是外祖父大人以妹妹年纪尚幼的理由拒绝了。您也可以用这个理由同父皇说明。” “可是……”大将踌躇了一番,扭捏了一会儿,才放轻了声音,“上次既然是父亲出面,这次为什么父亲不……” 萤皇子深吸一口气,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外祖父,心中总算体谅一两分这位长辈的心情。他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道: “可是您才是梧桐姬的父亲不是么?上一回,父皇欲结亲之事,并未宣于台面。若非外祖父相告,连我也不知道。所以只是有意,可以由他出面拒绝。但这一回,右大臣可是明面上的示好。父皇纵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面,碍于种种也不会明言。一者,乃是不愿得罪两族大家。二者,也是在试探您的态度。您一直不表态,父皇还当您愿意依附右大臣,看不上皇家呢。” 以大将大人的性格,不下一记重锤是点不清的。四殿下在话尾将事情的严重性又描述了一番,吓得大将大人一屁股歪在地上。 “所以,您若想解决此事,就现在入宫去。将自己的难处哭诉一番,只道梧桐姬天真懵懂,年幼无知不能胜任太子妃一位,父皇自会体谅您的难处。” “只要我入宫哭诉,陛下就会帮忙拒绝么!” ”只要您真心诉求……” “好好好,我这就入宫,这就入宫!” 大将大人忙不迭地往外走,身影急切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 总算是送走了这位大人,内府大人的脸色依旧臭臭的。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瞄着四皇子,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危言耸听!” 萤殿下一笑,“实话实说。” “你的这位舅父,资质平庸,却又不愿上进,遇事总想逃避。整日醉生梦死,当我这把老骨头总能替他解决好一切呢!”讲到自己的长子,内府大人素来是不满意的。几个儿女中,性情相貌最投内府大臣意的,乃是承香殿女御,奈何生做女子,与家业无望了。“我也不求他如何光耀门楣,一律守成,一生平安也就罢了。” 萤皇子体谅外祖父心事,却不好非议长辈,遂宽慰道:“几位兄弟姐妹都是灵秀之人,外祖父不必忧心。” 这话确实没错,内大臣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这事……最终还是会伤了东宫颜面,你……” “外公不必忧虑,东宫早已知晓。”四殿下示意内府大臣不必忧心东宫,“让舅父大人去求父皇,还是皇兄提议的。” “原来如此……” 那日两位皇子商议此事如何解决,萤殿下曾将今上曾有意联姻的事实话告之与朱雀。朱雀听完便说,若是如此,父皇就更加会答应大将大人的请求了。知子莫若父,朱雀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位父亲有多不愿弘徽殿与右大臣心想事成。哪怕这件事,他也曾有所意动。 …… 大将大人听取皇子所言,进宫好好哭诉了一番自己的苦衷。最后是抹着泪出来的,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没多久,弘徽殿又举办宴席。这一次,今上也恰好路过,兴致勃勃地一起玩乐。宴席上,他特意召见了梧桐姬。笑言道:“确如牡丹情貌,只是还小了一些,不到全然盛放时节,若再过两年便是倾世美人了。只可惜,朕之子中,可与之相配的人,却只有你哥哥呀!” 此话出后,弘徽殿女御后半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可说是强颜欢笑着,举行完这场宴会。 今上的话语传出后,众人便知这亲是结不成的了。其余人蠢蠢欲动的心思有歇有起,最终都淹没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 弘徽殿殿下如何恼怒着实不必多说。大将大人却是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忙进宫来谢过四皇子殿下。没想到,东宫也正好在承香殿。大将大人本有些尴尬,但看到两位皇子相处依旧亲密,没有龃龉的样子他也稍稍放心了一些。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话,他便告辞去问候承香殿女御了。 “瞧我舅父的样子,方才话都说不清了。” “谁让我这个事主在这里呢?”东宫笑得温文尔雅,“怕我心里记恨呢。” “别人又怎知你的好。” 这话说得恳切认真,着实撩人心弦。东宫心跳慢了半拍,对上萤殿下盈盈双目,打趣道:“你何处学来这等甜言蜜语?说给哪家女公子的话,说到了皇兄身上,嗯?” 帅宫殿下爽朗一笑,“朱雀喜欢?那我便日日说给你听……” “没大没小,胡说些什么。” 东宫殿下只当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不知萤皇子掺了多少真情在里头。四殿下看着朱雀不以为意的表情,心中安慰自己,终有一日会让朱雀信了这一切,将自己说得所有话都刻印在他的心上。让朱雀如自己一般,为了彼此辗转难眠,相思泛滥如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少一些,大章都放在周末 完成日常撩兄(1/1) 第45章 争花 右大臣此次在东宫的婚事上丢了大面子,恼怒之下便谁也不想见,包括弘徽殿这个女儿。任由她如何写信哀求都不回复。朝堂上也告了假,只说自己病了丝毫不愿意出现在众臣子面前。而弘徽殿女御屡次在东宫婚事上受挫,也是元气大伤。在这御所里沉寂下来,暂时也不能再兴风作浪了。 许是因为失去了主心骨,朝堂上右大臣一派也颇是萎靡不振。趁机打压,捞好处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只要不阻碍新政推行,东宫与帅宫自然乐得有人能替他们挡住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东宫接掌政务越来越顺手,积攒了许多声望。原先他性情温和,可说是有些柔弱。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愈发果敢坚定。整个人打磨得如玉石一般,风华绝代。而那位一直追随他左右的四皇子殿下,如此落拓风姿,二人站在一处唯有相得益彰之感,绝妙至极。 虽说光皇子依旧是宫人们追捧的对象,但是他终是一只追逐着花朵的蝴蝶,不会为一个人长久的停留。如此对比之下,萤殿下的忠诚与稳重更加吸引人的眼球。特别是当他站在东宫身边,温柔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时,众宫人心中不知为何会生出一种感动到想要落泪的情愫来。 也有一部分人,捂着自己加快速度的心跳,暗暗盼望着:若是萤殿下也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该有多好啊。 弘徽殿女御因为一番打击,心中郁郁。连着几日都十分萎靡,半夜时常犯头疼病。伺候她的宫侍们也过得很不好,时常被迁怒打骂,心中叫苦连天,只盼着有人能来救救这糟糕的局面。 上天或许是听到了这些可怜宫人的祷告。很快,弘徽殿转移怒火朝别人发难的机会就来了。 宫中女御时常会聚在一处,聊些风雅事。有时,陛下也会把她们召集在一处,喜欢展露一番皇家其乐融融的氛围。许是因为逊位在即,这位陛下觉得人间缘分无常,没过多久就要分离,心中有些伤感。便把藤壶中宫,弘徽殿女御,承香殿女御,并其他各宫妃子一起召集到了清凉殿里。派人取来许多绘着花卉的瓷器,名画等等,举办了一场十分别致的品花宴。 也不知是因为深知此宴的告别意味,还是觉得多年等候着实没有意思。女御们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做什么装扮,穿着都很素雅,不失身份。失去了那些妆容的修饰,露出了时光缓缓流淌过的痕迹。已经是二十多年的时光了,这春岁里消磨的时光里,彼此之间放下那些隔阂,发现对方都是一模一样的凝望姿势。这花宴里,赏得原来是在日日等待中,再也回不来的青春年华。 而在这种冰释前嫌,彼此感慨唏嘘的氛围里,唯独也只有东宫之母不愿放下自己的身段,端着身份维持着自己凛然的骄傲。 众人落座后,闲话几句,陛下便将瓷器名画都摆出来,让在座人评鉴。到时也学那名儒名家,点评争论一番,点出画得最好的那一个来。 陛下一贯是与藤壶中宫一道的,承香殿殿下因为爽朗的性格在宫中人缘极好,许多人都愿意与她一块儿说话。弘徽殿女御厌恶中宫与陛下,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对其他人的依附讨好,觉得理所当然却也不屑一顾。 她随意暼了两眼眼前的画作,挺直了腰杆,已然做好了准备。 众人议论气氛倒也融洽,也终于到了品鉴的时候。一位殿上人率先发言,说自己这一方的一束红梅作得颇有风骨,堪称一绝。话音未落,便有藤壶那一方的人说,红梅不过是占尽寒冬无花可看,才显得美艳罢了。若说好,当是樱色最为荣华奢色。这话说得讨巧,谁不知陛下最爱樱花,众人见今上频频点头,面面相觑也不敢反驳了。 此时,承香殿女御淡然开口道:“今日既是品鉴,说得就是画技好不好,能不能做出美色风骨,与本物并无多大关系。樱花确实烂漫多情,但也有雅士爱梅之不畏严寒。各位,觉得如何呢?” 此话说得有理,今日评鉴的乃是画技,方才花好不好的言论是失了本意了。 “哦?那承香殿觉得哪一件作品,堪称绝佳呢?”弘徽殿身边一位女官,得到暗示,有些不怀好意地询问道。 萤皇子之母笑着点起面前一幅画,示意宫侍将它展示给在座各位观赏。那画上并非何等明艳花卉,而是青青草色,碧绿如海,很是清新可人。只听得承香殿女御说道—— “妾身愚见,最爱此大家之作。虽是无名小草,却蕴含勃勃生机。此画更是画出了清风滑过,青草飘摇之态。然,总是凉风加身,依旧不曾依附飘零。可见,也是有着吾等俗人崇尚的风骨的。”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见那画上的确有着不同其他的生气,觉得承香殿女御说得十分有道理,各自点头评论着。 此时,忽听藤壶女御柔柔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就如同她本人一样美丽,“承香殿说得很是在理。但是,本身足够华贵才有风骨可言。虽是顽强小草,但也不过是平凡姿态。若说夺人眼球,还需要高贵颜色才不负大家之笔。妾身倒觉得,这幅雨中之樱才最为动人。春光细雨,又有撩人风光。既全了美色,也有不落凉风中的坚持,两全其美,高贵华美。” “的确如此,本身华贵,纵是如何模样都是美的,何须雕琢呢。”让人惊奇的是,这附和中宫所说之话的声音的主人却是弘徽殿。 这简直就是世间奇闻!万年水火不容,彼此对立的两方势力怎么也有站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弘徽殿同意藤壶女御的话,众人惊得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只听她语气犯凉幽幽说道:“但是,樱花的颜色总是浅淡,颇有些上不得台面。但若说华贵,又如何比得上藤萝呢?” 众人还在呆愣震惊之中,承香殿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今天这两位势力极大的女御有意无意的,都在挤兑自己。凭她们二人的势力,只怕后来是没有人会支持承香殿的话,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想让承香殿出糗难堪罢了。 想来弘徽殿是因为东宫婚事不成,气恼报复。至于中宫想必是知道弘徽殿会在宴上发难,无非是先挑起事端,等到了合适时机再趁机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一番。四皇子殿下的母亲觉得这实在乏味极了,瞬间就失去了兴致。没什么诚意的回答了一句:“两位殿下说的是”,就不愿再开口了。 弘徽殿没想到对方如此无用,还说不上一句就败退了。心中不免嘲笑,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瞧那喜欢的画作都如此小气,还妄谈说什么风骨,真是可笑。藤壶中宫也没想到承香殿这么快就认输。但平日里,自己身边的人没少在她手中吃过亏,自然晓得这是个不好相予的角色。可对面明显不愿再答,她也不好做得太露痕迹,也只好转开话头。 此一击不成,自然再还一计。 接下来的品赏中,总有人想让承香殿多说几句。若是她答了,就有一堆人胡搅蛮缠的反驳。若是她不搭腔,变成了冷嘲热讽,说当年的才华过人的美誉不过是骗人而已。弄得承香殿女御这一方很是窝火。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相帮,当初得了承香殿许多恩惠的几名妃子,虽人单力薄,但也很诚恳地帮着她抵御各方的诋毁。至于今上,也不知他晓不晓得这些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很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偶尔出言两句点评一发。 承香殿女御一直滴水不漏地抵挡着来自各方的围攻,此时也已经是无趣的不想说话。她调整了一下表情,仿佛示弱一般说道:“各位说得自然都是有道理的,既然大家都觉得本身高雅才不失格调,那不如就说清楚哪一种花最为高贵。如此,才能在这些名作里挑出最好的那一幅,不失么?” 有人见她示弱,很是兴奋,立马就答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樱最高雅。殿下便从这些描绘樱花的画作中挑出一幅最好的,点评一番吧。” “这话可真是有失偏颇,若说高贵当属藤萝,还是从紫藤中选一幅最好的吧。” 被这么一搅和,话题就往争论藤花与樱花哪一种更高雅上去了。弘徽殿见下方吵得厉害,不由暗骂一句蠢货,这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反观中宫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可是二人都不愿自己的人落了下乘,虽然目的没有达到,还是咬着牙示意一定要赢得胜利。陛下常以樱花比喻中宫,而紫藤则是右大臣的族徽。这样的比赛可万万不能输了去! 终于摆脱了纷扰的承香殿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到旁边的人投来的关切目光,她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示意大家一起看戏就好了。其他妃子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也好整以暇的看着殿上已经乱成一团的争斗,全当是放松心情了。 当然,承香殿女御也不是这样受了欺侮便作罢的人。她一边摇着手中的泥金桧扇,一边盘算着:到底是自己想办法找回场子呢,还是去儿子那里告一状,让他替自己出气呢?这位有些好斗的女御殿下不禁细细思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或者三更,反正是补上周落下的更新。至于具体,看我能不能撑得住吧。 承香殿觉得宝宝受委屈了,在想要不要关门放四殿下—— 以上,大家晚安 第46章 霜严 人心险恶,总有一些人整日里想得是强取豪夺,丝毫不将他人死活放在心上。但凡有一些不如意,那便是睚眦必报,如何丑恶的手段都能用得出来。 弘徽殿心气难平,对承香殿的刁难自然不是一日便结束的。此之后,冷嘲热讽不过小事,在宫中得见必是要起争执的。还有一些恶心的秽物被泼到了承香殿的大门外,走廊上,十分败坏人的心情!而承香殿不愿意气用事,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做争执,免得败坏格调。可这样一来,就连门都出不了了,让这位素爱观赏走动的女御在宫中直呼无趣。 承香殿女御受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奇怪的是,她却拦住了别人不愿叫四皇子知道这些。但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自然会有忠心耿耿的宫人将女御的委屈告知给四殿下。 那日进宫来请安的萤皇子殿下在听到来龙去脉后面沉如水,颇有山雨欲来之兆。四皇子气恼至极,身上散发出极其可怕的威压。 让母亲受到这样的侮辱是萤殿下绝不容许发生的事。有人欺人太甚,有人袖手旁观,见承香殿不愿多事,更是幸灾乐祸。这世道可真是奇怪,只因自持修养,便被一些无赖小人随意欺侮。如此不堪的欺软怕硬当真是人的劣性! 承香殿女御当真是个性格可爱的女子。她见萤皇子一双好看的剑眉深深蹙着,面色发沉明显是被气到的样子,反倒没有那么生气了。她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袖,宽慰道:“这不过是一些小事。你不必在这上面费心。” 皇子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看得承香殿心里突然有点发虚。 “那日我并没有觉得十分委屈,那些人也并没有讨得好处。你还是少年心性,只想着如何出气可是不好。她们这一次没取得目的,你若是反击,逼得狗急跳墙,可对你没有好处。” “母亲是让我放任此事不管,任由您被骚扰么?” “咳咳咳,母亲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是真的被惹毛了,承香殿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在后宫这种小地方做无谓的争斗。把自己弄得如一些不明事理的无知妇人一般。这样太辱没身份,失了格调了。若我真为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生气,这宫中十几年,我早就被气死了……” 还没等殿下说话,四皇子冷道:“哼,对付一些无赖,就要用下狠手的无赖方式。” “呃……” 承香殿在四皇子的冷哼之下词穷了,抓耳挠腮,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自己的儿子。 见承香殿挤眉弄眼,仿若少女一般的为难模样,四皇子叹气。他接过宫人奉上来得梳子,亲手替承香殿梳理被她自己抓得一团乱的长发。 “母亲,您不必担心会因自己给儿臣带什么麻烦,保护您是我的责任。我不希望您因为我的缘故,忍耐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听到这段话,承香殿心里发酸。她拍拍四皇子的手,“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母亲的缘故受到为难。毕竟那是东宫的母亲,如果为了帮我出气,你与东宫殿下生了嫌隙,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的确是戳到了四殿下心中的软穴,眉头不由皱起。女御殿下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见这话有效,她加了把劲,“虽说东宫宽厚待人,明智有礼。但毕竟那是他的母亲呀,若是一个不好,你岂不是更加为难?若此时,有心人再一番挑拨离间,你二人可如何面对?” 其实凭自己与朱雀多年的相知相处,萤皇子有绝对的信心坚信东宫不会误信小人谗言。但是,他对东宫抱有不简单的心思。承香殿所说也甚为有理。投鼠忌器,关心则乱。四殿下忍不住担心那些小人说了或做了什么,让东宫对自己留下些很不好的印象,更不想让朱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四殿下眉头紧锁,不免有些烦忧。一阵沉默之后,他抬头说:“儿臣自信东宫不会被小人所误,但是让母亲白白受了攻讦也不是我可当看不见的。” “罢了罢了,拦不住你,”承香殿叹气。她放松了身体,靠在一旁小憩,“母亲累了,你之后若有打算,万事小心为好。” 萤皇子本是雷厉风行之人。他着人在殿门外守了两三日,果然捉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也不看那些人如何哀嚎求救,直接将人带到今上面前,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直言要查出背后主使,将这几个以下犯上的人赶出去。 那几个跪在殿下瑟瑟发抖,听到这里大呼冤枉,说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四殿下冷哼一声,不等人辩驳完,就叫人把当场缴获的工具搬上来做证据。那几个木桶里装的都是味道极其难闻的污秽之物。在场之人莫不脸色大变,纷纷掩住口鼻。 今上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熏的。他忙叫人将那些东西搬下去,怒气审问这些人为何如此胆大妄为。那几人也不过是见风就倒的墙头草,本以为承香殿等不过是些看重面子的公卿小姐,没想到还有个极其不好对付的四殿下。 “哼,不过是一些奴婢,做出这样的事。便是斩杀了,也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那些人吓得肝胆剧裂,忙大呼小叫的说自己是受人指使,请陛下饶命。 “何人指使你们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今上大怒,怒气冲冲地拍着身旁的地板,“快说!快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她,就是她啊!” 那几个人吓得缩成一团,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听到消息正匆匆赶过来的弘徽殿女御一行人身上。弘徽殿女御脸色很不好,直斥这些人不怀好意,胡乱攀咬。一叠声地叫人把这几个人拖下去。 “你们确定是弘徽殿殿下指使你们,做出这等污糟之事的?”萤皇子声若寒冰,指使二字说得又重又狠,仿佛欲要磨牙吮血,充满了杀气。 弘徽殿被这杀气激得一个哆嗦,忙跪了下来,求着今上,“求陛下为妾身做主。四皇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群下人,污蔑妾身,着实非皇子之仪。请陛下明察啊!” 今上脸色发青,不曾发言。萤殿下冷笑一声,“女御殿下为何这般心急,方才我也不过是确认一番,何来污蔑之言?莫非殿下是知道背后主使是谁,有意包庇么?” “你!” 四殿下一挥手,完全不将弘徽殿女御放在眼里,“好了!你们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1节 “是是是,”那跪在殿下的三人忙不迭点头,不约而同地指向弘徽殿身旁一位女官,“是她,就是她……是她让我们这么做的。” 那位女官被认出,吓得两股战战,脸色发白发青。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半天都抬不起头来。 “你们这是污蔑!来人,来人啊,将他们抓起来!”弘徽殿急红了双眼大喊大叫,奈何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帅宫殿下整理了一下衣袖,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说着让人心肝俱裂的话,“看清楚了?可不要随意指认,若认错了人……” “不敢,不敢啊!陛下,殿下!真的是这个人叫我们这么做的!”其中一人大喊道,“绝不敢欺瞒!小人句句实话,请陛下绕命啊。” “既然如此——”今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便照实交代,都是如何指使你的!说!”“是是是——” 那三人跪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将事情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得到的好处藏在哪里都交待的一清二楚。着人一搜,果真翻出许多财务了。又命人去查,果然是送去弘徽殿的几样小玩物。 查到这里,今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复加。他指着殿上那位女官,狠狠骂道:“说,你为何要指使他们做出这等事情!” 那名女官自知在劫难逃,几乎瘫软在地。她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弘徽殿,却见女御脸色铁青躲开了她的目光。 “还不如实招来!”陛下已经气急了,一挥手将矮桌上的酒盏砸了出去,砸在那女官的额头上,直接见了血。众人尖叫一声,都跪下大喊着,“陛下息怒。” 那位女官自知在劫难逃,颤抖着声音,气若游丝地说这些事情都是自己一人所为。至于原因,是因为看不过承香殿为人嚣张云云,便想让人给她一个教训。 “好啊,好啊……”今上怒极反笑,“不过是一小小女官,也敢给后妃们一个教训!好好,好,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请父皇息怒,”从刚才开始就咄咄逼人的四皇子跪在今上面前,“母亲大人素来随和,与宫中众人交好。从不知是从何处得罪了这等小人。父皇,这等人心胸狭窄,意气用事,不将众人放在眼里。便是如母亲这般的后妃都可随意欺辱,那,后宫那些势力单薄之人只怕……” 只怕已经被挫磨至死了。 萤皇子言语未尽,但已然勾起了今上一些很不好的回忆。他死死盯着那名女官,眼中浮现出浓重的煞气。弘徽殿见此心中打鼓,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今上着人将那三个下人,还有那名女官都赶出了御所,并下令其家中女儿再无入宫的资格。 “至于你——”今上冷冷看着脸色惨白的弘徽殿女御,下达了自己的处置,“弘徽殿女御管治无方,御下不严,在宫中禁足三月,好好反省吧!” “陛下——” “谢父皇为母亲做主!” 弘徽殿一声惨叫被打断,她充满怨恨的看着旁边的四殿下,却被他眼中的寒冰吓得险些停了心跳。 “还请女御殿下好好反省,莫要再让我发现这等无法无纪的犯上之人。” “你,你你……”弘徽殿气得全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就被人其他人扶了下去。 清凉殿里,许多人都纷纷退了下去,只余下萤皇子与今上二人。殿上变得无比安静,落针可闻。良久,陛下才发出一声犹如叹息一般的声音,“萤啊……” “是,父皇。” “你今日,可太急躁了。” “雷霆摧枯朽,儿臣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难道,你就不怕物极必反么?”今上问之。 “父皇,母亲的事,其实您是知道的吧。” “……” 今上没想到萤殿下会突然反问,愣在御座上说不出话了。 “您,为什么不制止呢?” “你是在质问我么!” “儿臣不敢,”萤皇子致礼,“有时候顾忌太多,就会让有些人忘了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招惹的。” “……” “父皇,您有千方百计都想要保护的人么?”萤皇子抬头,望着陛下发愣的身影,“您,当初保护好她了么?” 蝉声鸣叫,在炎热的夏季拉得那样邈远。明明一丝风息都不曾看见,那回忆里那个人的声音又是怎么响在自己的耳边?世间权极的人主看着自己逆光站着的儿子,忽然觉得自己苍老的厉害。那种有心无力的疲倦感像是藤蔓一样攀扯主自己的全身,恶意地看着自己一日又一日的衰老下去。 他忽然就看不清面前这个孩子的样子了,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羞涩懂事的样子了。那双像极了他母亲的眼睛里,蕴含着如旷世名刀一般的锋芒,直教人不敢直视——不敢直视那样的凛然意气,与自己越来越无力的迟钝老去。 “……罢了,你回去吧。” “是,父皇。” 弘徽殿被禁足的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御所,很快连所有公卿贵族都知道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右大臣撑着一张老脸从陛下那里得到恩典,去探望被禁足的女儿。弘徽殿女御自那日回来就被气得旧疾发作,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可见到自己父亲的时候,仍挣扎着起来掐住父亲的手臂,扭曲着病容嚷着让右大臣为自己做主出气。右大臣被这个女儿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呀,怎么到现在都还看不清!四皇子殿下一开始就是奔着你身边的女官去的。这只是一个警告,若你还不消停,下一次可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了!” “他算什么东西!没有下一次!”弘徽殿尖声惊叫,“如此欺侮于我,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右大臣头疼至极,按着头上绷紧的青筋,耐着性子劝说:“殿下呀,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与帅宫殿下闹起来。若他因为这个心寒,与东宫离了心转投另一边!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他怎么会!” “如何不会?你不妨想想,本来给承香殿一个教训可以选最不着痕迹的方法,你为何就选了这样一个落尽下乘的手段。” 弘徽殿忽然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扭曲得越发难看。右大臣见这个女儿终于被点醒,心中不停叹气,这个女儿近些年来行事越发嚣张没有顾忌,性格也越发暴躁。劝也全不进去,不知是糟了何种刺激。他叹着气,无奈且无力地安抚着,“你好好休息吧,待好一些,便去那边陪个罪……” “休想!” “你!” 右大臣气得无话可说,甩着袖子便告辞了。而当他走了没多久,弘徽殿中就赶走了好几个女官侍从,哭声响得震天,可没有人敢为她们多说一句求情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并,还有些情节写不完了,因为晚上工作明天要上班,就放明天更新吧。晚安,大家早点睡 第47章 水戏 近日以来,东宫与帅宫貌合心不合的流言甚嚣尘上,颇有越传越烈的架势。 说是东宫不满萤皇子当众折辱弘徽殿女御,丝毫不将兄长放在眼里。又说,萤皇子若是真的一心效忠于东宫,为何连自己的妹妹都愿意嫁给东宫做太子妃呢?如此看来,二人这兄友弟恭的情景不过是一番假象罢了。 而多日来,朝堂上东宫与萤皇子不曾有半句交谈,似乎也验证了这流言的真实性。公卿贵族中大部分人都信以为真,暗地里预估着是不是会有什么大风浪,瞧向彼此的眼神都有种看穿一切的讳莫如深。 朝堂上气氛诡异尴尬,可那几位担负推行新政的大人却比平日里轻松多了。只因众人都相信两位殿下会决裂,这所谓新政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于是,对他们的阻拦攻讦都少了许多。只等他们自取灭亡了。 此日朝会结束,众人恭送今上与东宫离开。礼送结束,众臣纷纷散去。四殿下起身离席,神情阴郁,眼神冰冷,叫人惴惴不敢靠近。待出了殿外,忽听得有人唤他,一抬头正见源氏公子站在阶下。 光皇子身边的大臣见两位皇子似是有事要谈,一拘礼先行告辞了。光皇子对他点点头,算作告别,便站在原地等萤殿下走过去。源氏公子无论何时境地,都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宫中人来来往往,总是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四殿下在原地站看一小会儿,才走近打了声招呼:“皇兄安好。” “嗯,好,”光皇子含笑应道,“几日不见,萤似是又长高了一些。” “是么……许是年纪到了吧。”四殿下的回答可有可无,又问了一句,“二皇兄可有事?” “正要去藤壶中宫处问安,顺便见一见泉。见到你从殿里出来,便打声招呼。”他上下看了神情淡淡的萤皇子一眼,开口问:“你呢?是要回宫么,承香殿不是往这个方向吧。” “我的确不回母亲那儿,正要去弓场殿练习剑术而已。” “原来如此……”源氏公子点着头。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光公子见萤殿下不过有一句答一句,心中琢磨了一番,又开口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为了逞一番义气,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并非上策。” 萤皇子眉头一条,怒气脱口而出,“皇兄的意思也是要我忍气吞声了?!” “萤……”光语重心长地劝道,“两权相害取其轻,与东宫的情谊相比,孰轻孰重总是要分清的。” “哼,“光皇兄不必多说,事情已经如此,我自然不会后悔!”四殿下冷哼一声打断接下来的话,作势要走。源氏公子忙出声阻拦,“皇弟,等等……” “啊,对了……”萤皇子突然收住脚步,向源氏公子方向偏了偏头。微凉的笑意藏在阴影里,看得人心中直打颤,“皇兄您统领近卫府,守护大内皇族安危,责任重大。还请万分小心些才好,莫要一直被人发现纰漏。” 这话说得光公子心中一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萤皇子已然走远了。 帅宫殿下这一番话说得源氏心中发突,正思量间,便看左大臣往这边来了。他收起忧思,优雅致礼。还没做出动作,就被岳丈大人给拦住了。 “如何?” “该说的,自然都已说明。看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显然是还没气消呢。” “兄弟之间,便是再好也会有些龃龉的。有什么误会以后说开就好,只是现在,可不能让四殿下与东宫再这样亲密无间下去了。” “这是为何呢,岳丈大人,何必让东宫与萤生了这样间隙。”光皇子心中很是不忍,觉得自己挑拨兄弟感情可真是一件阴损的事情。 “唉,只不过一时罢了,你不必如此感怀。”左大臣摆手劝慰,“若他们真的是情谊深厚,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只不过,现在绝不能让内府与右相站到一起,这样会对我们很不利。陛下也曾叮嘱你吧,五皇子正需要我们呢。” 提到泉皇子,光心中一动。思量了一番,便叹着气不再反对了。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各自告辞了。 过了五月下旬,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御所中的植物被太阳晒得恹恹的,像人一样提不起精神来。东宫领着一二侍从,借着廊下遮阴来到承香殿后殿。女御殿下正歪在阴里乘凉,见朱雀来访,便叫人端上凉品。 朱雀接过饮了一碗,才解了一两分暑气。正欲开口道谢,便被承香殿摇着扇子止住了,“不必说这些,萤在后殿小花园里练习剑术,瞧着也该休息了。劳烦东宫帮我把他叫回来,这一碗点心的钱资我就不收你了。” 东宫被逗笑了,谢了声礼,便轻车熟路的往后殿去了。 四殿下正在此处练习剑术。花园中立着好几根长竹,似是包围住殿下的敌人。皇子此时正赤着上身,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刀,电光石火之间,长竹已然半截落地,仿佛被人削掉了脑袋。 东宫来时,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萤见到朱雀,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他收起兵器,接过宫侍递上来的巾帕随意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快步走进房中,“朱雀,你来了!” 四殿下束着长发,劲瘦的腰肢线条流畅,匀薄的肌肉上还流淌着不曾擦干的汗水。他站在远处,已经叫人脸红心跳,此时一走近,朱雀只觉脸上微微发烫,有些不敢直视过去了。 四殿下仿佛没有察觉到朱雀的不自在,慢悠悠擦干身上的汗水,伸展间展现出十分好看的曲线。他把巾帕丢给旁边脸色羞红的宫侍,挥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就地往地板上一躺,十分悠闲。 “你快些将衣服穿上,”东宫见他这幅样子,皱起了眉头。 “哎呀,太热了,”四殿下的神态简直就像在撒娇。 “不行,你上次就是贪凉受了风寒,不许胡闹!”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穿起来!” 东宫怒了,捡起一旁的长袍就往四殿下身上丢去,盖了萤皇子一脑袋。 “……好好好,我穿我穿。”挨不住东宫殿下的严肃视线,萤皇子投降,拿起丢在一边外袍,随意一披,却独独露出个胸膛来。当真是少年独一无二的风流模样。 即便是这样,朱雀还是有些不自在,觉得方才饮下去的冷饮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忍不住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四殿下见他这幅样子,随手递过去一把折扇,“皇兄,你真的不热么?”朱雀一把接过那扇子,快速扇起风来,“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四皇子乖乖闭嘴了。 扇了一会儿凉风,朱雀方觉身上的燥热退下去一点。他用扇子遮住眼睛,偏头看向院外,“这样热得天,你都能日日坚持,可真是有毅力。”四殿下斜倚着,懒懒翻着书,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已经在偷懒了,本来去弓场殿要更宽阔一些。” 起初,后殿里的竹枝立起来的时候,承香殿女御可是很反对的,直嚷着这些参差的竹竿破坏了院中的景致。可她在观摩了四殿下一场练习后,就笑眯眯的让人把这些留下了。还十分积极地叫宫人随时立起来,方便殿下练习剑术,她自己时常也会来观赏一番。 “说起来,那些流言,大家似乎都信以为真了。”东宫指的就是前段时间盛传至今的,两位殿下生了嫌隙的那些话。“而且有越传越烈之势,大概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觉得我们要反目成仇了。” 公卿之中盛传东宫与萤皇子不合的消息,的确是有心人放出来的。旨在何处,不过是想要挑拨两位殿下的关系。于是,二位殿下将计就计,吩咐人干脆将这流言炒得热闹了一些。 “无妨,让他们说罢。”四殿下无所谓地笑了笑,“若是不够热,就再添一把火。让那传出流言的人相信已经达到目的了,省得老有人惦记你……和我妹妹。” “想不到萤还是这样一位记挂姊妹的好兄长……”东宫笑言。 萤皇子的睫毛颤了一颤,他没有反驳,顺着朱雀的话头说了下去,“想来,我那位舅父也不必如此发愁。只是,错过了你,再到哪里去找一位相配的良人啊。”“若世间男儿都如萤一般有担当,女儿家又何来愁嫁一说。” “哦?” 朱雀的轻声感慨,引来萤皇子十分兴趣。他忍不住往前靠近一番,眼中带笑深深看着东宫殿下。朱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后挪了挪上身,“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靠这么近。” “朱雀觉得我很可靠?” “是,是啊 ,怎么了。” “哦……”四皇子拉长了声音,往后退了回去。东宫松了口气,摆正身躯。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萤皇子突然比刚才靠得更近,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四殿下直直的目光牢牢锁住朱雀的眼睛,让朱雀无处可逃,无处可避。就在东宫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轻柔地开了口。 “那……朱雀要不要嫁给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萤(认真脸):错过了你,再到何处寻良人? 朱雀:滚开!凑牛氓! 好累,写不完,嘤嘤嘤 第48章 更迭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东宫以为萤皇子是认真的。 当那话如炸雷一般响在自己耳侧时,朱雀不能否认的是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这猝不及防的袭击,让他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这个孩子是真的在用心向自己求爱。荒谬的想法让朱雀慌乱,恼人的羞涩从身体深处窜上来。洗刷着他的四肢百骸和发懵的大脑。 朱雀几乎握持不住自己的复杂的心情,所有从容的仪态几乎碎乱了一地。 萤皇子乌沉瞳孔中的点点光芒被掩盖在过于灿烂的阳光中,只出现一小会儿就消失不见。那种认真深情的神色出现的太快,快得朱雀认为自己看错了。然而,眼前的少年不论是嘴角的弧度,还是那双艳丽眼睛折起的弧度都在说明这不过是场一时兴起的玩笑。 “你,你这孩子——” 东宫推了一把四殿下,扑上去狠狠捏他的脸,揉乱他的头发。用恼羞成怒的语气和动作,来掩饰自己一瞬间的难堪与慌乱,“竟然敢愚弄自己的兄长!” “啊,朱雀,我错了——快住手!!”四殿下在东宫的攻击下狼狈的躲闪着,奈何散乱的衣衫严重绑阻碍了动作,成功被朱雀逮住。 东宫气怒,揉乱皇子一头长发犹自不解气。他抛开了矜持,动手去挠萤皇子的痒痒。四殿下被挠得不停发笑,挣扎得越发厉害。两个人滚做一团,你来我往的闹着,四殿下拼命闪躲,东宫穷追不舍。刚披上没多久的外袍被四殿下挣落,东宫的的装束也被揉得一团乱。 终于,仗着平日习武的手段,四皇子逃脱出攻击,成功捉住朱雀的手将他反压在身丨下。他反剪住东宫的双手,在兄长的脖子边喘气边撒娇似的求饶。 “朱雀,我知道错了,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饶了我。” “你叫我什么!” “是是是,皇兄,萤知道错了,真的。” 被小自己八岁的弟弟这样打败,让他朱雀得很没面子。怎么就这样轻易地让他逃脱了呢?回去一定要好好修炼武艺才行!朱雀下定决心,挣动了一下手腕,佯装怒道:“哼,你就是这样和皇兄认错的?” 四殿下从善如流的放开东宫,笑嘻嘻地坐到一边,双手合十做着求饶的动作。东宫从地上爬起来,整理着衣裳,懒洋洋瞪他一眼,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还不把衣服穿起来。” “知道啦!”四皇子应了一声,整理一下揉乱的外衣,从善如流的穿了起来。见他那副悠悠然的样子,好像刚才胡闹的人不像是他一样。 可是只有萤皇子自己知道,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鼓动如雷——紧张得几乎快要爆炸了。 他用尽了全身的技巧,花了所有的力气才将这一句真心话用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然而,在这短短几字之中,包含着连萤自己都不可预估的情感。它如汹涌澎湃的海潮拍打巨岩,任凭皇子有着坚如磐石的毅力,也在一日日的冲击中,屈服成柔软的溃败。 四皇子支撑着眼中若有似无的玩乐笑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打闹的假象——不让眼前人因为这份恋慕而受到惊吓。可或许只要朱雀一个动作,他的风趣从容立刻就土崩瓦解,露出求而不得,缠绵热烈的本质来。 萤如此深切地恋着朱雀,他将自己爱意用最隐秘的方式藏在一角,为了每一次若有似无的接触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多少次,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揽他入怀的冲动。他深深望着朱雀,不愿错过面前人的每一个表情。呼吸相闻之间,那醉人的气息再一次撩动心弦。在刹那间涌现出的热烈的感情动人到让人心悸—— 你如果能答应我该多好…… 这样的恋慕是否有被明证的那一天? 我又该等多久? 朱雀,我该用怎样的方式向上天祈求, 你才会给出如我所愿的回应…… 在这样的午后,两位皇子掩饰着彼此的不自然,难得不顾仪态的打闹着。最终以四殿下的赔礼求饶做了结束,直言自己再不敢乱开玩笑了。东宫被他这种十分孩子气的动作给逗笑了,伸出手指头弹了弹萤皇子的脑门,威胁说下次再敢乱说,可饶不了他。萤皇子捂着额头,连忙大呼不敢。 萤确实是不敢的。因为,他真的不能忍受朱雀离自己这样的近却不能温存的情景。 其实,四皇子殿下是不怕痒的。他剧烈的挣扎,只因朱雀温柔的手指划过他的身躯时带来的触感让他几乎控制不知自己的反应。那种想要拥抱心上人的强烈愿景,刺激着四殿下的神经。幸而,四殿下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他最终还是收敛住了。 在朱雀察觉出丝丝痕迹之前,他完美的掩藏住了所有的情绪。保持着玩闹时的神情,闪躲着来自朱雀让人心醉的触碰。他花了无比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露出让人难堪的破绽。在出现异样之前,快速而果断地放开了朱雀。 此时的他借由长袖遮盖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敞开的衣领,仿佛在挽留朱雀留在这上面的温度与气息。朱雀没有太在意萤殿下的动作,犹自偏开脸。他仍然觉得有些尴尬和无措,明明知道萤是在开玩笑,可依旧忍不住的当真。 两个人彼此安静了一会儿,才调整好对的表情看向对方。对视了一瞬,忽而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不知是少了什么人的兴风作浪,还是因为那日萤皇子的劝告有了效果。这御所里的戒备护卫自那件事之后都严格起来,再没有出现何等辱没身份的事情。 三个月禁足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弘徽殿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十分憔悴,连强硬支撑的骄傲都不能维继。右大臣多次劝她放下身段道个歉,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听着朝中东宫四皇子不合的消息,右大臣又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藤壶中宫依旧深居简出,在自己宫中教养泉皇子。因为殿下将五皇子看得极紧,便是东宫与帅宫都见不得这位皇弟几次。 唯有承香殿女御依旧十分悠闲的样子,每日赏花制香,写诗弹琴。高兴时,就叫萤皇子来给自己画像,每天都过得十分悠哉。许是这样轻松的态度感染了今上。陛下也时常往承香殿中来,二人十分单纯的聊一些十分风雅的事情。 十二月余,宫中再次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东宫的生辰。隆重的宴席过后,朱雀与萤习惯性的在昭阳舍小聚对饮。天明时,四殿下留下一枚莲形的玉饰塞进深醉过去的东宫的手里,轻柔地吻了吻他的指尖才独自一人出了宫。 这之后便是源氏公子的生辰,左大臣府中自然是举大宴。如何热闹自然不必多说,而与往日大大不同的是,大家都在期待着葵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能顺利的降生。 新年到来,那位在皇位上已十分倦怠的人主正式宣布逊位。同时立五皇子泉为下一任东宫,命源氏大将为新东宫的监护人。 同月,朱雀继位,于紫宸殿举行盛大的登基仪式。 帅宫殿下率众臣叩拜,见御座上那人绝世风姿,万世无一,温润别致的莲形装饰正挂在他的腰间。望他眉眼如画,望他似水年华。梦中朱雀褪去外番研华时露出的风情万种,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里,十分不合适的出现在四皇子的脑中。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2节 这份烧在心间,愈演愈烈的情爱之火,焚烧着四殿下为数不多仅存的耐心。得到他的愿望,没有一时比现在更加热烈。但偏偏,四皇子殿下表面依旧云淡风轻,冷静自持,没有表现出一点点不恰来。 吕钟声起,净鞭三响,唱诺伏跪令下。萤皇子深切专注地望着御座上的朱雀,缓慢而庄重地跪在他的脚边,为他献上此生的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回回改了好多遍,还是觉得不满意。好歹是写到登基了。 感冒实在太影响思路了,难受得不行,明天请假休息。抱歉,鞠躬 另外,大家可以收藏一下我的专栏么?只要点击我的名字,专栏旁边有个收藏此作者就好。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9章 邀帖 上皇逊位,新帝登基。这御所中的变化不可谓不小。 先说那位极好风雅,终于如愿以偿的人主。桐壶院退位之后,整个人都似乎轻松起来。他卸下了压在身上的重担,钟情于自己风雅逍遥的爱好。每日吟诗作画,好不快乐——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恢复出年轻的魅力来。 现在的他,唯一操心的便是五皇子泉殿下了。他时常会让人将五皇子从宫中接到朱雀院里来,亲自教养,陪他玩耍。浓浓舐犊之情,可真叫人感动。 至于政事,他自然是一概丢给了新皇不愿操心。只是在逊位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要好好照顾其他的皇子,尤其是光这位没有母族依靠的可怜人儿。 桐壶院已然逊位,他的后宫们也要有所安排。弘徽殿乃是太后,她多年心愿终于达成,自然是要继续留在主殿。藤壶中宫为东宫之母,不论为了照顾东宫还是身份地位,她都是会留在飞香舍的。想来,弘徽殿心里一定是非常的不痛快。 其他女御更衣在这御所里也没有可继续留恋的人了,为了新帝登基自然也纷纷散去。先不说其他人心中如何酸涩复杂,承香殿女御确是心中实打实的开心。待各项事宜都打理好了,她就兴冲冲的带着一干侍女回了内大臣府邸。 内大臣夫人期盼多年,终于见女儿回家。心中激动难忍,母女二人抱在一处悲伤哭泣,引得旁边众人都纷纷以袖拭泪。 这一番飞鸟投林各自散去,原本热闹繁华的御所里竟然透露出些许孤寂的味道。不过这些对于帅宫殿下来说,可真不是什么坏事。 只因宫中的承香殿被专门赐给了四殿下,只要他愿意便可一直留在宫里陪伴朱雀左右。而这纷纷扰扰的后宫散去许多人,让萤殿下徒然生出御所中只有他与朱雀两个人的相伴之感。这种没有人可以打扰他和朱雀亲近的情景让他很满意也很享受,恨不得此生都这般下去。 这一番更迭,每个人身边都有些少许变化。新帝登基带来的,仿佛是一种新的期盼。如万物初始之风吹过树梢时,长出可人嫩绿的新芽,让人有了重新等待的希望。 只是皇家上族之中,唯独觉得心情愁闷的却是源氏公子了。朱雀是一位十分亲切的兄长,登基之后对待光的态度依旧十分温和照顾。虽然桐壶帝多有叮嘱,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与四殿下更亲密无间一点。所以比之桐壶院在位,源氏公子受到的关注也就不那么盛情了。而最重要的,却是源氏公子发现自己再不能以请安为名,轻易的接近那位挂念恋慕的心上人,变得无比失落与愁苦起来。 转眼又是初春新至,樱花尚是荣盛时节,紫藤又华美绽放。这最为华美的二色花卉争相斗艳,又叫人想起前些时候的樱藤之辩,纷纷都为自己喜爱之花护其短来。 且说,藤花正是右大臣之族的族徽。此时,朱雀登基,作为新帝外家的右大臣一族在朝中势力越发壮大。加上以四皇子为首的内大臣的势力似乎与新帝尚有嫌隙,冷眼旁观,无人与之争锋。左大臣一派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如此之下便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场面。这位权势熏天的大人仿佛看到了家族登临巅峰的盛况,志得意满,锋芒毕露,将前些日子的烦恼统统都忘却了。也正是这样的好时机,他自然是要力证藤花乃是当世最为荣华的花卉。 为此,右大臣特意在自家的府邸中举行藤花之宴。 为了给自己撑场面,右大臣邀请了御京之中所有叫得上名头的公卿贵族,声势浩大到令人咂舌。一些门户略低一些的家族,为了能得到进入藤花之宴的机会,苦心积虑想尽了一切办法。至于拿到请帖的人,自然少不得一阵炫耀,讲述自己如何被重视,如何不一般了。 给萤皇子殿下的请帖正是一日右大臣来面见朱雀时,亲自交给四殿下的。那日,帅宫殿下正巧便在清凉殿中,右大臣径直进来,直言自己是为送帖而来的。 萤殿下微微一挑眉,面不改色收下请帖言道一声辛苦。右大臣呵呵直笑,说若能请到四殿下驾临,才是最为荣幸之事。帅宫殿下笑而不语,表示到时自会参加。右大臣见此,才道一声失礼退出清凉殿。 “他倒是清楚的很,”四皇子将请柬往面前一丢,轻哼一声,“知道我在这儿。” 朱雀将那请柬捡起来,仔细打量一番。见这做请柬的纸张上乘华丽,装饰也很考究。上面的字迹狂放,笔走龙蛇,十分有气势。他细细看过,温雅笑说:“倒是与我这外祖父的气质很是相配。” “不想去。”四皇子一撇嘴,就差没翻白眼了。 朱雀哈哈大笑,“方才还端方有礼的答应了,现在怎么就翻脸了。” 帅宫歪着头,拿手撑住下颚,靠近朱雀沉下嗓音道:“自然是因为比起藤花,臣弟觉得皇兄的姿色更为出众,秀色可餐啊。” “又胡说八道!”朱雀狠狠敲了一下帅宫的额头一些,完全不想搭理这等调戏之语。“不过,你若是真不想去那便不要勉强。那样的花宴的确是欣赏不到何等真切美色的。” 四殿下被敲了一下,见好就收的往回退了回去,含着笑垂下眼眸掩盖中眼中一片认真之色。接话说:“既然请柬都亲自送来了,如何不去,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帅宫殿下微垂着头,剑眉斜飞入鬓,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星芒,吸引着人们为之驻足。朱雀转头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连绵的酸涩之感。当时他将承香殿赐予帅宫殿下,其实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只因这御所里的旧人都纷纷离去,在这象征的至高权柄的宫殿里,他心中生出孤寂之感。 下意识地,朱雀就想要有个人能陪着自己。而在脑中浮现的第一人选,正是萤皇子。便当他自私也罢,朱雀确实是不想做那真正的孤家寡人。 四皇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朱雀早已感知到他隐藏在人后的疲惫。那一声无趣,也许就是四殿下无意识之中,对当前的熙熙攘攘所表露的心情吧。 这个孩子,本应是这御京之中最无忧无虑,肆意风流的皇子。正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皇兄的缘故,才背上这么多的负担。以前发誓要好好守护他的诺言,竟是食言了。 新帝的愧意难当,忍不住去握弟弟的手。萤殿下惊讶的看着朱雀主动握着自己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因为朱雀的下一句话生出无限欢喜来:“若是萤觉得无趣,那下一次便去春山赏景如何?若是你不嫌弃,皇兄与你同往……” 那种真切的喜悦从心中翻涌上来。皇子一把收紧手掌,将朱雀的手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眯起眼睛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自然是不会的,”朱雀倒也没奇怪这有何不对,只当四皇子还有些孩子心性,便也没有挣脱开,“你莫嫌弃我庸俗不堪那就好了。” 萤殿下闻此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那封被嫌弃的请帖往袖中一放,便与朱雀说别的趣事去了。 右大臣的藤宴是为了炫耀与示威,所以他也将请帖送去给源氏公子。收到请柬的时候,皇子正给桐壶问安,他原本不想去。却听到父皇说:“这样嚣张的语气,他对自家中的藤花很有自信呢。自然是风雅的游玩赏乐,你便去就是了!” 听到父皇这么一说,源氏公子便也答应了。 一则他本是最潇洒风流的人物,从不畏惧这样的场面。二来,他想起去岁宫中樱花宴晚曾遇见一位美若明月的女孩子,一番打探大约确认是右大臣家的一位千金。若能借此宴会,与之再相遇也不妨是一桩雅事。 这样一来,右大臣请到了所有他想要请到的人物。众人打听到这场宴会不仅有各家公卿,更有红叶之宫与源氏公子这样的尊贵人物大驾光临。纷纷都说右大臣一族不愧是当今第一大族,而右大臣最有权势的一位大臣。想来任何与之有关的人物,将来的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 反应快的人,已经在想要准备何种礼物能入得了这位权臣的眼了。一时之间,传来许多有些脸面的人物为了争抢一件珍宝,当众撕扯辱骂的事情。滑稽荒诞的模样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作者有话要说:  病还没好,今天先发一章。天亮了(都不敢说明天)会补完。 这个星期过得真的很精彩,感冒了半个月一直没好然后开始咳嗽。最郁闷的是,工作上直接被奇葩喷了。认为业绩没做好,全是我的错。然后,我最近因为压力大,身体又不好,最重要的是泪点低,他妈的当场就很丢脸的哭了,妈蛋的,还被领导看到了。我当时觉得我的人生就灰暗了。 我的性格比较软,又因为是新人真不敢和她怼。只能默默忍了。事后,同事们纷纷给了我糖果,然后我就被治愈了(……)。领导也特意来安慰我,说那个喷我的同事因为和老公感情不和,对工作不上心,出了问题除了推卸责任就不会其他了,已经没人想理她了,然后我就更加治愈了(……) 然后,今天下午出了个门,吃了个晚饭,我又跪了,想吐得不要不要的。 这尼玛峰回路转,跌宕起伏。好吧,我就是实在没地儿吐槽了,但心里还是有气实在是憋得难受。求大家不要介意,对不起…… 第50章 解围 正宴那天,右大臣府邸如何热闹豪奢,当真是不必太过细讲。搭载着贵人们的牛车一排排的并列着,装饰一辆比一辆华丽。下人们趾高气扬的跟着主车走过主街,不明发生了何事的庶民们跪倒叩拜,半天都不敢起身。 府中奏响之乐飘荡在整个御京的上空,喧哗之音传出老远。随着每一位受邀的客人来访,门人便扯着尖利的嗓子报唱一声,那人便或扬着头颅或带着讨好的笑意,捧着自认为最有礼的礼物迎向前方的主人家。 萤皇子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晚宴快要开始之前才到场。他带着几个护卫,轻骑而来,不过是一身不失礼的装扮。但因气势着实逼人,众人都十分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右大臣原被人围着讨好恭维,此时也推开其他人亲自迎了上来。 “帅宫殿下,殿下能来,真是让老臣寒舍蓬荜生辉。” “听闻右相大人府中紫藤乃当世一绝。在下早有一观之心,今次多谢大人邀请了。” 右大臣忙谦虚不敢,亲自引着四殿下落座。因皇子位高权重,有人生了攀附之心也只敢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看着,终是没人敢冒冒失失的就走到他面前搭话。 这宴会会热热闹闹的举行一天,排场极大。在夜晚主宴开始之前,总有射箭投壶等雅乐之事。依靠着尊卑,自然地位越高的大人获得的胜利越多了。皇子无心比试,只坐在一旁自饮自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早点离去。不过是出宫那么一小会儿,他心中便对朱雀生了思念之情,恨不能生了翅膀立时飞回去。 方发着呆,前方却传来喧哗声,隐隐藏了些争执在里面。四皇子略一皱眉,身旁侍从立刻前去查探并回来禀报之:“柏盛公子与野山公子在那边。” 这名唤柏盛的,乃是内大臣的长孙,年纪比萤殿下小上三个月。性子活泼好动,与四殿下关系不错。这厢远远看去,他与野山正和什么人产生争执,还有越闹越大的趋势。闻此,帅宫殿下起身,往那争执处去了。 这起了争执的,乃是几位正在比赛射箭的贵家公子。都是年轻气盛,争强好胜的年纪,也不知是如何缘故,两方便吵了起来。柏盛公子原本并未卷进去,乃是因他的好友被几个嚣张跋扈的年轻人围住攻讦,他气愤不已自然开口相帮。他继承了内大臣的好口才,没说几句就说得对面那伙人哑口无言。 混乱之中,有人忽然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便有人指责柏盛等人动手打人。乱哄哄的,两拨人剑拔弩张的都快打起来了。 若真要打起来,柏盛公子也不怵,只是他的好友素来身体柔弱,如何能抗的过那群纨绔的拳头。他护着人连连后退,正想着计策脱身,一抬头正见萤皇子往这边来了。他心中大喜,忙喊了一声:“兄长殿下!”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见真是四皇子,吓得都收回刚才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缩在一旁老实的行礼。萤殿下走过去,拍了拍柏盛公子的肩膀,笑道:“柏盛,好久不见。”又转头问在场其他人,“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兄长殿下,我与几位公子正在此处比试箭法。想我这好友技不如人,输了比赛。不想,几位公子却是要玩些太过危险的游戏。我这好友身体虚弱,并不想参加。可这几位公子热情太过,不放人走呢。” 柏盛公子这一番话不轻不重,却听得方才起哄逼迫的几个人心里发虚。心想这可完蛋了,万分后悔自己刚才干嘛要搅进到这里面去。想那小公子长得文文弱弱,白白嫩嫩,身后怎么还能有这样大的靠山。 萤皇子自然是知道这些个浪荡公子哥平日是都喜爱玩些什么东西的。他瞟了柏盛背后的那位公子一眼,见他长得确实清秀,体格上却着实柔弱了一些。这一伙人欺软怕硬,盯上这样的人物也不奇怪。这里头带头的是一位武将公子,十分壮硕凶悍。听到柏盛公子这一番言论,他露出十分阴鸷的冷笑,粗着一把嗓子道:“愿赌服输,几位现在反悔未免也太没风骨了。” “你胡说!”与柏盛一起打抱不平的一位公子大声反驳,“明明是你强行逼迫,也从来没说要什么赌注!” “哼,若他自己不愿意,我又怎么强行逼迫。” “你!”柏盛公子双眼冒火,大有冲上去打一架的架势。野山幸平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忙去扯四皇子的袖子,低声求道:“殿下,殿下,可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啊。” 帅宫殿下没理他,淡然说道:“不过是场射箭比赛,何必闹得不欢而散?正值徍宴,都该尽兴游玩才是。” 其他人见帅宫殿下有不闹大便不追究的意思,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去一点。他们也不想打起来,若真闹出事,回去可真是要被父亲打断腿了。正要收着尾巴答应下来,却听到那位武将公子失去理智一般大吼出来:“不行!今天他若不乖乖和我走,日后便不要怪我不客气,没给内府公子面子!” 这话一出,惊得几个人真是一巴掌拍死他的心都有了。心中大喊着吾命休矣,忙颤颤巍巍地去看四皇子的表情。 且说这位武将公子为何如此不肯善罢甘休?原来他纠缠那位小公子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奈何因有人护着,在这事上就一直不曾有个着落。这已经让这位公子心中恼火不已。 今日他在一帮狐朋狗友面前夸下海口,誓要将人弄到手。方才被人一番阻拦已经觉得很没有面子,现在盛怒之下更是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在家中他乃独子,千娇万宠的长大。家族又搭上右大臣这条大船,一帆风顺颇有些能耐。平日里作威作福不把人放在眼里,不务正事又有人肯捧着他。为了些意气之争,丝毫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武将公子放言今日不肯善了,转身却见平日一起玩乐的朋友此时都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所谓小人党而不群,这伙人看人脸色,踩高捧低的本事极顺溜,当然不会跟着瞎起哄。气得这位武将公子双眼喷火,面目扭曲如恶鬼一般。 帅宫殿下冷眼瞧着面前这大动肝火的年轻公子觉得真是无趣极了,着实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如此想着,他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柏盛与野山两个。瞪得几个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站直了。 皇子着实再没什么兴趣留在这里,眼风一扫,看到一把倒在一边的长弓。他走过去捡起来,试了试分量觉得还算趁手。便搭箭起弓,连射三响。一箭射出,二三连上。将前面那钉在红心出的箭破心而碎,最后一发更是射穿了靶心,牢牢钉在离着箭靶十几尺之外的树干上。 众人目瞪口呆,被这箭术吓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萤皇子在众人惊愕万分的注视中淡定地扔掉手中的长弓,冷道:“还要把人带走么?” 冰冷眼神扫过,一众人只觉得这目光如方才的羽箭一般钉在自己身上,把人射了个对穿。缩着脖子,颤抖着两股,哆嗦着说再也不敢造次了。那武将公子自负武艺出众,现在是里子面子一下子全都丢光了。他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变成苍白一片,神情变得万分萎顿下来。 四殿下不愿和这群人多话,招呼着柏盛与野山和他一起走。柏盛应了一声,忙谢过两位出言打抱不平的公子,才领着人跟着皇子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位小公子受了些惊吓,脸色一直都很不好。四殿下看了两眼,招呼旁边的侍从,嘱咐将人好生送回去。侍从得了令,扶着人往外走。这位公子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转头去看柏盛公子。柏盛走上前出言安慰,“没事的,兄长殿下的人十分可靠,你且好好回去休息吧。” 野山公子在旁边看得挤眉弄眼的,招来四殿下冷冷一眼,收起表情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乖乖跟在四殿下身后。 被这么一搅和,柏盛与幸平也没有了继续玩了的兴致,便围在帅宫身边说话。提到方才发生的事情,柏盛公子深深自责起来:“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非要带着誉人一起来,也不会让他受了这样的屈辱。” 幸平安慰他:“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欺侮人,这不是你的错。” “我之前倒并没有见过这位誉人公子。” “哦,他是跟随他的父亲到京中求学的。”见兄长疑问柏盛便介绍起来,“父亲与那位先生颇是投缘,最近才住进府中的。兄长殿下近日来忙碌,不认识也并不奇怪。” 萤偏头去看窝在一边的小野山大人。见幸平与自己点点头,示意并没有什么问题。皇子才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柏盛小公子仿佛十分欣赏这位誉人公子,便滔滔不绝说起此人如何文采斐然,性情温顺。除了身子骨柔弱了一些,其他都是十分值得结交。 以柏盛公子这样的身份,能遇到一个不因地位悬殊而失了风骨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因此他十分开心,很愿意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兄弟。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一位十分值得结交的人物。” “是呀,兄长殿下,你何时回府。我们几个可以好好相聚一番,刚才他还说要亲自要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 野山坐在一边,看着柏盛公子眉飞色舞的与四殿下说着感谢的话,心中暗暗腹诽。这位好友可真是健忘,难道他刚才真的没察觉出殿下突然露一手箭术只是因为已经真的很不耐烦了么。唉,天真的柏盛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除了对上朱雀外,萤一直都是个没什么耐心的熊孩子,最大爱好是撩兄 orz 第51章 佯醉 临近晚间时分,这赏藤的宴席才总算是开始了。座位被设在一处新修缮的廊庭出,正面对过去正是花园中整片连绵不断的紫藤支架。藤萝盛开如云,犹如紫色的波浪,深深浅浅又似天边的云海。 右大臣为了让景色更加华美,着人支了好几个暖盆,将那些未开的花骨朵全都熏开了。花香被热气一烤,散发得越发浓烈。馥郁浓华当如此夜的氛围,应景的不得了。 自然便有诗性大发的人,描景写诗。有的人太过急切,用词便显得过于直白谄媚,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也有十分巧妙的佳作,引得人节节称赞。柏盛公子是个好文的,兴致勃勃地和四殿下点评着这些人的文采,野山公子却最不耐烦这些,听得频频打瞌睡。 气氛正热烈间,便听有人来报:源氏公子到了。 他穿着面白里红,质地轻薄的唐罗外褂,下面拖着面紫里青的常常的裳裾。别人都畏于势力,一本正经地严装以待,只有源氏公子这一身偏是最潇洒的便装打扮。他众星拱月似得,在左右的簇拥之下进来,予人耳目一新之感。他的出现使众花失色,群芳消香。一时之间,大家都对花宴的兴趣仿佛减却了一般,都只盯着源氏公子看。 萤皇子看着这位二皇兄神态骄矜,带着点微微倨傲的神情同大家问好,心中暗暗发笑:藤花之宴,却穿着这样一套质地华贵的樱袭唐绮的便服来。莫不是在说,便是寻常打扮就能胜比这灼灼开放的紫藤千万倍来?可当真是有趣。 凡是过于美艳完美之人碰过的东西,一等凡人都羞于再次触碰。只因羞耻心作祟,不想被说成自不量力。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一身行装可要成绝唱了。 光公子因来迟了,说要自罚三杯,姿态潇洒让人倾慕。在座之人如何被光公子的气质容貌所折服自然不必多提,此乃常有之事。这里能习以为常面对源氏的,不过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萤,我来迟了。”光举着酒盏来到四殿下面前敬酒。 萤皇子随手举起自己的酒盏,说道:“并未迟,正好开宴。皇兄一来,乃是再添光彩。” 源氏公子挑起嘴角一笑,仰头十分利落地饮下。旁边的野山公子叫了一声好,忙忙举起自己的酒盏也要和光皇子对饮。 这位大人平日里最喜爱打听贵族公卿之间的隐秘绯闻,尤其是这位源氏公子,最是感兴趣不过。如今,见了本尊在自己面前,他如何按捺地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抓紧了一切机会套近乎。 源氏被野山亮晶晶的眼睛和过于兴奋的表情吓了一跳,暗忖自己并不认识这人,他为何如此热情?不过,见此人坐在四皇子身边。言谈之间,帅宫殿下似乎特别纵容,便知不是个简单角色,不可随意怠慢。于是,面对这位有些热情过了头的公子的敬酒,光也是含笑应下了。 而后,源氏与四殿下又闲聊了几句,便被激动的其他人给请走了。 “从近处来看,源氏公子果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野山公子托着下巴感慨道,“难怪,惹得那么多女子为他倾心不已。” “太花心了,”柏盛公子语句果断,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欢。” “噗!”野山大人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抖着手指指着柏盛公子说:“谁叫你喜欢了!” “他既然对女子可以三心二意,那对别人怎么就能保证忠直呢?”柏盛十分认真的反问。 萤皇子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表弟一眼,笑笑说:“二皇兄,还是一位挺专一的人物……” “兄长殿下,你就别掩饰了,”柏盛公子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指了指旁边的人,“源氏公子是个怎样的人物,旁边这位兄台可早就告诉我了。” 野山在二人的注视下,做着一个低调低调的手势,嘿嘿嘿地笑着说:“这个,这个……互通有无,共享共享,嘿嘿。” 柏盛公子的确是在小野山大人的普及之下,晓得了许多关于源氏的桃色秘闻。连这位风流公子曾带着一位地位卑微但是颇有才色的女公子,到一处山野里幽会的事情都知道了。只是,那位女公子的结局实在是令人唏嘘,传闻是被痴恋源氏嫉妒心旺盛的女子怨灵所害死的。以至于,这位内府长孙对源氏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 “不必再说这些无用的传闻了,”萤皇子举起酒壶为三人斟上一杯酒,递过去,“右相大人府中的紫藤确实名不虚传,过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了。今日不必舍本逐末,对其他人与事太过关注,好好欣赏美景吧。” 两位公子深觉此话有理,举起杯子畅饮起来。 晚宴的氛围也的确十分热闹,右大臣时不时总拉着四皇子说话,语调之前极力表现亲昵。皇子不卑不亢,应答的十分得体。只是到了后来,众人都瞧着源氏公子,被他微醺的姿态所迷惑了。怕是连右大臣自己都没想到,这最后还是被这位绝世无双的人物给抢走了风头。 欢宴到了尾声,幸平与柏盛都喝得有点迷醉了。四皇子酒量极佳,还算清醒。着人将两位公子好生送回去,自己才去想右大臣告辞。辞别了离席,一转头看到源氏悄悄离了席,往后面去了,他也不过一笑,只想着早早回去见朱雀。 不想出了府邸大门,便见到一处装饰十分低调却精致的牛车,旁边站着正是平日护卫朱雀的得力侍卫。那人见帅宫殿下出来,忙迎上来,“殿下,陛下担心您宴上醉酒,骑马不安全,特命吾等前来迎接。请殿下上车。” 四皇子一愣,心中忽然被灌了蜜一般。热热的感动飘荡上来,连夜间稍有些凉的风都被驱散了。此时的他再掩饰不住温柔的眼神,亟不可待的想要见朱雀一面。 “不必了,你将驾着牛车跟上来吧,我骑马回去。”四皇子一挥手,牵过侍从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风一般的冲了出去。那侍卫遥遥呼喊殿下的声音被甩着身后,很快就听不见了。 帅宫殿下风驰电掣般地回了宫,果见几位宫人正执着宫灯等在一处。他忙忙上前去,“陛下可休息了?” “回禀殿下,还未曾。”宫人弯着腰恭敬回禀,“陛下吩咐我们见了殿下的行驾安全回宫后,及时向他禀报。” “好,你们都下去吧,我去见陛下。” “是。” 四皇子脚下生风进了清凉殿,果见朱雀正披着一件外衣,就着灯光在看书。这般静谧美好的等待姿态,惹得四殿下忽然不忍心打扰,只站在门口静静欣赏这画一般的场景。 听到动静,朱雀抬头见到萤皇子正站在入口含笑相望,有些讶异的说:“回来的也快,你可见到我派去的侍卫?”“见到了。”皇子走过去,满目柔情都藏在烛光里了,“朱雀是在等我么?” “是啊,总怕你在席上喝多了不适,才派了人去,”朱雀无奈地将书丢到一边,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回来的。” “骑马……” “胡闹,也不怕着了凉风。”朱雀斥了一句。 皇子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朱雀现在说的什么话他都爱听。他凑近前去,将脑袋埋在兄长的颈窝里,哑着嗓子语气十分温柔,“想到朱雀在等我,便顾不得这么多了。” 朱雀心中一跳,忽然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暧昧,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用手指撑开四殿下的脑袋,有些嫌弃的说:“我看你是真醉的不轻,还撒娇?还不去洗漱……” 萤皇子自然是不肯这么早走得,一味耍赖,“你还没看我好不好呢,怎么就赶我走了。朱雀你说话不算话。” 此时,朱雀是真心确定萤皇子殿下是喝醉了——竟做出这般弄痴的模样。他费力把这个赖在自己身上不肯走的人给拉起来,晃了一晃,“你这一身酒气,我闻着就知道你好得不得了!快去洗漱休息!明日免你休憩,不必起得太早。” 四皇子着实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朱雀。他便是在席面上不曾醉酒,此时也已经是醉意朦胧。那颗心轻轻浮浮仿若飘在云端一般悠然自在。他爱极了朱雀身上的熏香,深深嗅了两口,佯装酒意上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承香殿太远了……”四皇子抱怨嘀咕道,“今天,不想回去了……” 朱雀拿他这幅样子实在没办法,用力掐了萤殿下的手臂一把,恨不能把他掐醒了。朱雀着恼地叹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你啊!” 无奈的他摇着头,唤来宫侍服饰四皇子沐浴清理,在这清凉殿里好好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撩兄(1/1)完成,还差n个日常,就可以获得朱雀宝宝一只!主角请加油哟~~(萤:呸!) 谢谢大家的关心,么么哒~ 另外,为毛还没写到我爱的狗血情节!妈蛋!好想一天都在家里写文! 第52章 怨杀 且说那日藤宴之后,这御京里有多出许多谈资来。受邀请者摇头晃脑的讲着那日的排场有多华丽,美食美酒有多鲜美,歌舞又有多动人。远远望见皇家两位皇子的仪态又有多么让人心生向往。语气抑扬顿挫,神情里不做掩饰的炫耀,仿佛可以拿出来说一辈子。 而光皇子到场后,参加各色游乐,做出的美妙诗词比那些犹如紫云一般的藤萝更加让人影响深刻。便是一些羞涩的女儿家都忍不住与同伴们多说几句。 紫藤成了源氏公子的衬托可真不是右大臣想要达成的本意。正在懊恼之间,四殿下托人送来一幅画。那画上不过是寥寥几笔,却已描绘出藤萝的无上风姿。随画附上的还有帅宫殿下的感谢之言,谢过右大臣赏藤之宴,叫人一遇春风,喜不自胜。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3节 有了这样的回馈,右大臣的面子立马就给掰回来了。他心满意足的叫人将这事给宣扬出去,恨不得叫全御京的人都知道帅宫殿下送来的这幅佳作与谢辞。 且说素不爱参合到这些事情里的萤皇子为何就送出这样珍贵的画作?也无他理由。只因那日藤宴结束,朱雀因不放心叫人派了车子来接的举动叫帅宫殿下心花怒放,连着高兴了好几日。觉得此次花宴举办的当真是不错,便着人送了谢礼过去。 这一举动叫朱雀陛下知道了,哭笑不得的厉害。直言何必在这样的事上凑热闹。四皇子笑而答曰,既然都是热闹了,无伤大雅,那便更加热闹一些罢。 帅宫殿下心中喜悦,本以为只是密不可宣的守护,在这不经意间有了回报。虽然不是他自己所期盼的那般,但是也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喜不自胜。人在春时,这一颗心也仿佛被温柔抚慰过一般。 朱雀并不知晓萤殿下这几日为何这般高兴。萤皇子一直都与往常一般,朝会结束后会留在清凉殿陪伴自己。有时是讨论政务,有时探讨一下学问。就算是无话可说,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情,也觉得气氛无比美好。 唯一不一样的,那就是朱雀觉得萤似乎总是在注视自己。用那种十分温柔的,缱绻的,看情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有时两人靠得近一些,他偶一偏头,就能看到萤皇子眼中盛满的情意。只是再仔细看去,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年轻的人主为这样的发现感到惊悚。下意识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些错觉:怎么可以这样误解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呢。可是,偏偏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不对来。朱雀留了心,总是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回想起之前的来往,萤对二人之间触碰的喜爱,那种半认真半玩笑的暧昧戏语,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十分荒唐的答案。朱雀越想越心惊,只是望着四殿下过于美好的侧颜,他便是有万般的疑问与顾虑都说不出口了。 朱雀尚在疑惑萤皇子对自己的感情,但这样刚刚起了苗头的疑虑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所代替。某日,他与萤皇子讨论政务至深夜,方准备休息。就听到宫人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声音。 那名宫侍脸色惨白,跪在两位殿下面前,用无比慌张颤抖的声音禀报说:源氏公子的夫人葵,在方才离世了。 葵姬夫人自怀孕以来一直都深受折磨。许是中了邪魔的缘故,这些日子以来异常痛苦。全家上下也跟着终日惶惶。这种情况下,源氏之君也不敢怠慢,故而时常召集法师在自己房里举行佛事。果然,一类妖怪生灵皆都献身道名,却只有一种十分固执的附着在夫人身上不肯离去。 然而,请了阴阳师前来占卜,也说不出是到底何种缘由。病人只能哀哀哭泣着,时而又窒闷苦喘,甚是难受的样子。如此被反复折磨,葵夫人腹中的胎儿受了惊动,竟是要生产了。那种痛苦模样叫人看了甚是心疼,几个人合抱着她也不能减轻这样的痛苦。只这样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来。 总算是母子平安,几位法师也松了口气。众多人尽心看护,到底也是有惊无险,觉得大概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了。虽然,法事祈祷依旧在进行着,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新生儿上面去了。对产妇方面的注意也松弛了一些。 而就在后半夜,府中俱静的时候,葵夫人突然气喘痛苦起来,等不及给人报信,她就断气了 这样的打击可真是太大了!左大臣夫妇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哭死过去。源氏公子也深受打击,跪在妻子身边,神思恍然久久不能回魂。 朱雀与萤皇子听到消息也是无比震惊,忙追问此中细节。可是那宫人似是听到一些及其不好,有辱贵人声誉的传闻。惊慌之下,支支吾吾的,越发语焉不详。二人察觉到此事中含有蹊跷之处,便不再追问,挥手叫人退了下去。 “此中怕有隐情,我回三条院一趟,看看是否能探到些消息。”皇子拿过外衣穿好,正好衣冠,对朱雀说,“还请皇兄替我备下丧仪,派使者前去慰问吊唁。” “嗯,我自然是知晓的。夜间露重,你骑马可要小心。” “恩,我知道。” 四殿下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只给了朱雀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开了。那深邃一眼,看得朱雀心中一跳,不安困惑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帅宫殿下回到三条院时,野山幸平已经坐在一边等着了。他眼下青黑,哈欠连天,脑袋忍不住的点着——明显是半夜被人叫醒的。皇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野山迷蒙着眼睛看了一眼,才拍了拍自己的脸坐直了身子。 “辛苦你了,”皇子在对面坐下,“我刚收到消息,这其中可是有隐秘?” “的确是有,”涉及到活生生的人命,幸平也收起了平日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模样。他深吸一口气,道出其中详细,“先葵夫人……可能是被六条夫人的生灵害死的。” “什么!” “确实如此,左大臣府上敲敲打打半个月我便察觉不对。联系之中暗线询问,才知葵夫人被妖魔所扰已经很久了。而那些被逼化的灵体里,有人看到了先东宫的生魂。” 听到这话,四殿下的眉头紧紧锁在一处,示意小野山大人继续说。 “而听守在葵夫人身旁的侍女说,时常会看到葵夫人痛苦得打滚的模样。那样子,仿佛是有人在殴打她一般。偶尔也会听到一个十分怨毒的声音在耳边辱骂。” “我去找做法事的法师们了解过,这日日作法本是可以驱散恶灵的。但是奇怪的是,到了紧要关头里头传来命令叫人停止诵经驱魔,说是葵夫人听到这些声音头疼难忍,就赶快叫人停下来。但是……传下这命令时,近侍分明看到了六条夫人的脸,那说头疼的声音也是六条夫人的。” 幸平大人所说句句属实,四皇子拧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六条院那边是何种情况?” “恩,着人打听,据说是病得厉害,已经数月不曾露面了。” “二皇兄近日可曾去过六条院?” “六条女公子入选斋宫时曾去过几回,但葵夫人病后便不曾前往了。” “此事慎重,叫人万万不可宣扬出去。六条院那边你还需在探,若千真万确……先东宫夫人恐怕不能再继续留在御京之中了。” “是,遵命。” 四皇子叹了一口气,让野山大人好好回去休息。他一人枯坐到了天亮,宫门方启,便入宫面前朱雀。朱雀听得萤将这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心中也是万分感慨:“这陷入情爱之中的嫉妒怨恨之心,原是这样的可怕么?” 四殿下看着轻声感慨的兄长,恍然想起情窦初开之时的迷茫与痛苦来。那时的他尚是幼嫩,未曾领会红尘纠缠之苦,但是以后呢?日后只会有更多的困苦相伴,而四殿下隐秘的情感此时连诉诸于口的机会都不曾有。那种不甘心的感情,萤如同许多求而不得的人一样,体会的万分真切吧。 半晌,萤皇子殿下敛下眉目,低声附和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葵夫人真的很无辜啊,对六条夫人怒其不争!最后,心疼我们的萤宝宝 第53章 烟消 葵夫人死讯传出,各处风闻前来吊问的使者络绎不绝。祭吊的宾客挤满了一屋子,也无人通报。到处显得十分喧扰,而家人们的哀痛更是难以言喻。由于之前也有人被妖魔附身而气绝的事情,所以暂时未敢移动躯体,静观两三日,颜色愈变只好绝望。 源氏之君除了哀悼死者之外,更为另一件事情所困扰。故独自痛苦,对世事感到万般灰心。虽许多人都前去安慰他,可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言语了。桐壶院也深感悲伤,曾亲自前来吊慰。这虽然是无上光荣,但终抵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出殡那日,两位老人家悲伤得连站都站不稳,只一味痛哭。老夫人更是哭死过去,不愿将女儿下葬。那场景,人人简直无不为之鼻酸落泪。 丧礼直至黎明才结束,远处不知何处飘起缕缕青烟,仿佛在温柔而安静地接引着亡魂。源氏呆呆望着天际,回想起近年种种,心中充满无限悔恨。为何自己风流成性,却盼望她给予宽容呢?谅她必以自己是个薄幸寡情的男人而含恨饮终。只是,如今一切业造已成,悔之晚矣。 萤皇子以今上使者的身份前来凭吊,见众人散去,源氏公子依旧茕茕仓皇的模样,心中不免叹息。他走到光公子身边,安慰般喊了一声:“皇兄……” “是萤啊……”光没有神采的应了一声,复尔又凝睇远空。 “请皇兄节哀。” “是啊……人已亡兮青烟去……是该节哀,”光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可真是比哭泣还要悲伤。这个男人笑着笑着,终于悲嚎出声。声声哀戚,叫人心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这样的惩罚不降临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要伤害那个无辜的人,为什么……” 萤殿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痛哭出声的男人。他不由想到,若是朱雀也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从脑海中浮现,就被萤果断的掐灭了。 他绝不允许朱雀以任何形式离开自己,若是有什么可恶的神明想要带走他的话,便是斩断通往极乐世界的通道,他也要把朱雀带回来! 源氏真的是太过伤心了,在原地哀戚许久都不能恢复冷静。此时天降小雨,细细碎碎断人心肠。留在此处终不合适,萤殿下叫下人送来雨具,扶着源氏公子上了牛车,嘱咐人小心照看才踏上回去的行程。离去前,他似乎有话想对光公子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撑着伞离开了。 回到三条院,四皇子梳洗过一番之后,才进宫向朱雀禀报今日之事。帅宫殿下点了点头,便将今日的丧仪从头讲了一遍。朱雀默默听完全部,心中含悲,忧伤叹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左大臣夫妇想来很不好过吧……” “……两位老人家……很是悲伤。” “嗯……” 朱雀应了一声,二人之间忽然安静无话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陛下带着些回忆的声音说道:“葵夫人……我曾经见过几次。” 萤抬头看向过去,朱雀亦对视过来,说起了一些四殿下曾经不知道的事情。 “印象里,葵夫人是个极其骄傲的女子。不论是姿态也好,还是言谈都十分的端庄。萤也知道的吧,父皇曾有心求娶这位千金,也和我透过意。那时,我觉得迎娶这样一位淑女实在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心中也是颇感羞涩。但是也不解她为何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后来呢?” “后来……一次我与她偶遇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害怕冒犯她,惊慌失措的道歉。等我七七八八说了许多话抬头的时候,看到她很不好意思的侧着身,依旧是很端庄的模样,小声和我说着没关系……我才意识到,她也只是一个对着以后的人生怀着无比憧憬与期待的女孩子罢了……” 但是,现在那个也有着天真少女的期许,端着青涩仪态的女孩只留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带着满心痛苦与悲伤,过早的离开了。她的一生最终只留在人们短暂而琐碎的记忆里,成为一个模糊不清的笑容,一个清瘦萧索的背影。 这浮云片段的往事昙花一现,却也最够令人伤怀。朱雀难过地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对四殿下说:“这次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不要让已经很悲哀的离去,再变成被利用的砝码。” 皇子没有说话,往前膝行了两步,抓住了朱雀的手,这次朱雀没有挣开。四殿下紧了紧握着朱雀的手,柔声答应道:“好,都听你的。” 悲伤是不会随着逝者的离去而消散的。 葵夫人死的不明不白,藏着蹊跷,那日的怪异之处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了。左大臣也是历经各种风雨过来的人物,如何不对此事进行彻查。一番雷厉风行的彻查下来,其中的真相让人心寒。左大臣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的惨死与这位万分疼爱的女婿有着千丝万缕分不开的关系。 痛苦失望之下,左大臣萎顿在席,仿佛老了十多岁。 杉宪公子也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想起妹妹枉死前的痛苦模样,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愤怒地掀翻了房中的家具,气愤地大吼:“竟是因为这样荒唐的原因!他到底是招惹多少个女子,才会才会……” “够了!”左大臣暴喝一声,打断了杉宪公子的发怒举动。 “父亲!” “我说够了……”左大臣无力而痛苦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为何!难道妹妹的公道就不讨回了么!” “你要怎么讨回?去为难先东宫的夫人么!” “我……” 杉宪公子喉头犯着苦意,瞪着眼睛什么话都说不上来。左大臣萎顿着身子,眼角的皱纹都浸透着无限的哀伤。他拿手捂着泪水泛滥的眼睛,哽咽着哭道:“罢了吧,都罢了吧……好歹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孩子啊……” 左大臣一家正无比悲伤的时候,桐壶院正对跪在面前的源氏公子大发雷霆。这恐怕是这位君父第一次对这位宠爱的皇子发火。他怒其不争的指着光公子骂道:“早就告诫过你,待人不可太过随意,留下不检点的风流传闻!左大臣一家是我如此器重的人,他们又待你如亲子,你怎么还能惹出这样的祸端!” 桐壶院气哼哼地来回踱着步,看到源氏公子愧疚地伏在地上,犹不解气地斥责道:“那一位也一度是故储君宠爱着的人物,早就告诉过你不能以常人一般轻率。不要让女性怨恨你!可你呢!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么!” 桐壶院气得语无伦次,跌坐在位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光跪在地下,诚惶诚恐地认错,直言自己知道错了,请父皇一定要保重身体。 “幸而此事算是隐秘,其余人并不知晓。只是……”桐壶院冷静下来,刚叹了一句,又忧心起来,“只怕你的岳父岳母要同你离心了……” “儿臣必会时刻侍奉两位老人家,绝不会让他们心寒的。” “……谁知道呢,”桐壶院模棱两可的嘀咕了一句,意味深长地嘱咐说:“好好对待那个可怜的孩子吧。他可是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了。” 光公子闻言浑身一震,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 “至于六条院的那一位……” “父皇,她……” “你不必多说……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失了德行了。”桐壶院哼了一声,打断源氏想说的话,“斋宫马上就要远赴嵯峨野宫修行,她也跟着去吧……我会拜托你的兄长打点好一切,你也不必过于困扰,想想怎么好好修补与左相的关系吧。” “……是,父皇。” 源氏公子心中虽有万般复杂的念头如蛛丝牵扯,但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既成全了六条夫人的颜面,也给左大臣府上一个交代。已经是维持彼此尊严,两处相安的最好的方式了。 至于朱雀那边接到父皇的来信,信中言辞恳切的相求,一副操碎了心地慈父模样。他将信递给四皇子。萤皇子看过后,点了点头,“与我们所料的结果差不多。” “便按这样的办吧……”朱雀深叹一口气,至此便按下不提了。 而那位自觉罪孽深重的六条夫人,自事情发生之后便日日自责。缠绵病榻,一日比一日憔悴下去。斋宫为了照顾母亲,废弃了修行更让她无比自责。 而她一想到桐壶院与亡夫故东宫在往日兄弟之中的感情尤为手足情深,对女儿斋宫更是无比关怀。若此事若被发现,女儿的前途只会毁在自己手上。她越想越害怕,面对源氏的来信一概不予回复,仿佛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烧掉,人几乎都病得瘦脱了形状。 最终的结果传来,宫中暗示她随女儿一起远赴伊势修行,竟仿佛是莫大的救赎一般。她含泪答应下这样的安排,不知是哭是笑地抱着女儿默默流着眼泪。 没过多久,斋宫入左卫门府斋戒,六条夫人也准备行囊预备离开。源氏公子倒是瞒着别人求见过几次,却都被拒绝了。二人只等着与今上辞别后,就往伊势去了。而这位夫人素以优雅和风流多识于上流社会,在斋宫移居嵯峨野宫时,便风闻许多殿上人不辞辛苦,朝晚夜行造访嵯峨野宫为当时的日课呢。 此事纷纷扰扰许久,终于尘埃落定。亡人坟头的青烟缕缕,可最终都只是弥散在云端,消散了形状。宫中对此事议论纷纷,偶尔谈起也很是万般感慨的样子,说或许是因为这位夫人能正大光明的站在源氏公子身边,背负了太多嫉妒才如此红颜薄命的吧。虽然都只是不必要搭理的琐碎之言,却也与真相一般无二了。 而那位一直深居宫中,在此事发生后都不曾有什么动静的藤壶中宫,在听得宫人讲述过来龙去脉后。也只是叫人将年幼的东宫抱来,挥退他人,慈爱地逗弄着孩子,“泉啊……你看,有一个女人死了,有一个女人离开,而你又多了个兄弟呢。” 中宫抱着五皇子,看着儿子美丽如玉,天真烂漫的面容,温柔地笑着说:“……你高不高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斋宫和斋院之前说过了,这里就不罗嗦了。六条夫人的女儿就是后来的秋好皇后,对,嫁给了五皇子。然后,在原著剧情里,最后头中将和源氏最后成了政敌,我想分裂就是从这里开始吧。这俩人也是够相爱相杀的啊。 还有关于朱雀的回忆,大家不要觉得是初恋之类,他真的只是感慨一位无辜女儿的离世实在太令人痛心。萤皇子也是明白这样的心情的。 最后关于葵夫人,原著里提到她曾以为自己会嫁给东宫,后来嫁给光心里很不平衡,对源氏不假辞色。也不知道,她曾经抱着怎样的期许去等待着自己的未来…… 唉…… 第54章 应钟 此事要从朱雀陛下登基第一年的某日说起了。 那时,葵夫人离世已有一段时日,只是这上京之中的风流人物源氏大将却一直萎靡不振。终日缩在二条院的府邸中,也不出来游玩散心,便是有许多可怜他的有情人想要安慰他,也是没有机会。而经过一场丧女之痛的左大臣行事也并无之前那般意气,一颗心全都放在了葵夫人留下的那个孩子身上。 这朝中另外一派的人见此也不免张狂起来,此消彼长也当真是世间的常态。如今朝堂上虽风和浪静,私下里仍然是各自抱团,如此沉疴着非一日便可根治。 朱雀陛下在帅宫与一众真才实干的臣子的辅助下,推行新政也越来越顺利。世人本当他是个被外戚把持的傀儡,不想在那温文尔雅的面容下也有如此手段,可不敢叫人轻视。右大臣一派等人落井下石,趁机捞好处的行为被朱雀敲打了两次,也终于晓得今时不同往日,不敢再放肆了。 而于四殿下来说,却也的确遇到了些烦心事。 自萤皇子认清了自己对朱雀非同寻常的感情,这一日日自然是在欢喜又忧愁的日子里度过的。与朱雀一道时,便是一言一笑都值得回味。但二人之间存在的深深阻碍,更是难以逾越。若是萤殿下不管不顾,违反了世间常理,招来心上人的厌弃,只怕如今这兄弟情深的假样都维系不下去了吧。 四殿下心慌失神不知如何是好,但也满脑乱絮,无从解脱。当真是: 此身当若如浮萍,来处飞来去处栖。 只是,敏慧如四皇子,这些日子忽然就发现了朱雀的些许不同来。 萤为了与朱雀能多亲近一些,总是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深深的,装作纯然的模样。借此若能与朱雀亲近一二,便是万般的恩惠了。但是眼神总是骗不了人的,随着年岁渐长,如此玩闹模样只会变得越来越怪异吧。 朱雀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与萤皇子的接触便不如小时候那样的亲密无间。有一回,皇子凑近朱雀耳边,低声询问着什么。朱雀躲避般偏开自己的脑袋,半玩笑半认真的指着四殿下说:“好好说话……” 平日里,这样的话语并不是没有,但是萤皇子敏锐地察觉到朱雀动作语气中的躲避。他的眼睛暗了一暗,不动声色地挪开一些,却更能看清出朱雀的表情。皇子语气自然的轻言抱怨,但是眼神清明,没有错过朱雀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啊,今天太冷了嘛,朱雀身上暖和……” 朱雀陛下的睫毛随着这句话颤了一颤,嘴唇不自觉张开,蠕动了一会儿似有话要说。他伸手拿起矮几上的笔写了两句,才仿佛随意提起一般地说:“既然冷,便叫人升起取暖的火盆。两个人抱在一起可不成体统呢。” 这话说完,室内的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朱雀本批阅着呈上来的奏本,写了几句就写不下去了。有一种十分慌乱的心情困扰着他:担心萤皇子忽然就说出一些让他不能接受的话。这种担忧仿佛如有实质,在角落里潜伏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步步靠近,张开血盆大口将朱雀整个人都吞吃了进去。 在这一碰就碎的惊慌氛围中,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在种心慌几乎就快灼烧朱雀的心脏时,背后传来了四殿下那种懒洋洋的吩咐人点笼炭盆的吩咐声。少年的音色尚有些粗粝,微微有些变调,倒也没有透露出何种不对。弥漫在二人之中,似乎带着碎裂缝隙的气氛被一只手胡乱的修补上了痕迹,勉强别扭地流动了起来。 之后的相处中,皇子的言行动作都十分利落潇洒,并没有藏着先前那种让朱雀觉得不安的暧昧。这让陛下不由觉得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也说不准。那些靠近与玩笑,不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忍不住的一些本能动作而已,遇到自己亲近的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吧。 有些想法与情感惊世骇俗,身居皇族高位,一言一行皆在世人口耳相传之中。若自己胡乱揣测,误了名声尚能补救,若是坏了兄弟情义,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朱雀陛下思来想去,暗中又不免多观察了几日。虽然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可见四殿下的举止正常的不得了,便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 “朱雀?朱雀……” “啊……” 发呆中的朱雀忽然清醒过来,微微茫然的眼神无知无措地看向一旁的四皇子。萤殿下见此心中一跳,压下那瞬间的悸动,无奈地说:“你在想什么呢?” “诶?我……”“你看,柏盛那组的比分已经高出这么多了,想来这局是我要赢了。” 此时正值黄金秋季,宫中的红枫与银杏全都染上金秋之色。如此绚烂艳丽的景象着实不能错过,宫中举行秋宴,邀请各家年轻贵公子贵千金,到这宫里来赏叶品景。因爱玩闹的年轻人居多,湖边便搭起许多箭靶,举行射箭比赛。 亮红金黄更有碧云青空,树下飒爽少年,那场面不知该多美。 说起骑射功夫,在场之人中没有可胜得过四皇子的。若他下场,必然是一枝独秀,力压众人。正因如此,小野山大人得知宴上有射箭比赛时,特意找人托口信给萤殿下:请他务必好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抢人风头了。 萤皇子收到口信,哭笑不得。他本无下场比试的意愿,现在便用这由头留在朱雀身边,能呆一会儿便呆一会儿。 陛下也曾劝说他下场游艺,如此枯坐无趣。皇子便将野山大人的那些说搬出来:“唉,幸平特意拜托我不要下场,免得夺去他的风头。想要在各家千金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 “可当真是……”朱雀被这一番话逗笑了,“你下场了,各家千金就全只看着你了么?” “唔……”四殿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凑近朱雀挑眉一笑,“自然是这样啦。” 朱雀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面容清雅的他此时被暖阳渡上一层明媚的光晕。那种爽朗的优美姿态当若天人临世,不知如何吸引人的眼球呢。 四殿下按捺着自己把兄长藏起来的心情,牢牢地注视着朱雀的每一寸表情,不愿错过一丝一毫让他心动的痕迹。只是在陛下注意到自己时,又露出那种嬉笑玩闹的神情,不敢让朱雀再发现有哪里不对来。 …… 这样轮番的比试总是有些无趣的,热血躁动的年轻公子们便说要分组比赛,一轮决胜一轮。最后胜出的一组,组内进行比试。他们请陛下做见证,朱雀自然应允,说最后获得胜出的还能得到赏赐,观赏的人也可猜测最后到底是谁能胜出,猜对的人也会有赏赐。有了这样的助兴,大家愈发充满了干劲,跃跃欲试。 听到有这样比试的各家女公子们也兴奋了起来,不再吟诗作画,只是聚拢在一处讨论是哪个人会赢,自己又最支持哪一组。一个说必然是要推举几位大将家的公子,也说有几位纳言家。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声音大了一些去,被准备上场的几位公子听到了,被点到的人自然是精神抖擞准备大施一番手脚。 “唉,只可惜今日源氏公子不曾到场,若是他来了,我必然是要选他的。”没有看到那位风华绝代的年轻人,这位女儿家很是遗憾。旁边的人闻言,立马分享起自己得知的消息。 “据说是心情不好,一直留在二条院中呢。不过听说二条院里住着一位绝世佳人呢,轮不到我们这些人为他操心。” “是,是么……我原以为他是在悼念自己离世的妻子。” “男人嘛……” 几位已经品尝过男女情爱的姑娘互相使了个眼色,露出那种彼此心照不宣的表情,互相打趣着,对一些说法很是不以为然。 “今日便是源氏来了,也是拿不到头筹的。” 一位少女清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种胸有成竹,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引来众人的好奇,忙追问她为何这样说。 “这御所里面啊,若论起骑射本领,没有可以比得过帅宫殿下……” “可是,帅宫殿下似乎无意下场呢。” 那姑娘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她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说:“所以,不如跟着帅宫殿下下注,看看他赌谁赢就好了。” 这话一出,便有人笑她无趣。这样的比赛自然是要关注自己在意的人了,着眼那些赏赐有什么好稀奇,平日里又不是得不到好东西。 想不到那位少女冷笑一声,“你们啊,难道不曾听陛下后面说的话么?此次的奖赏可是唐国绮罗缎……”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4节 这话还没说完呢,就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源氏公子在右大臣家的藤宴上穿得那一声樱袭唐绮的织物!” “是呢是呢,我方才也这样听到的。” “这样的话,怎么可放任自己错过!不行,我一定要赢!” “啊,等等我!” 光公子那日在藤萝宴上穿出的一身樱袭唐绮该是如何华美,真不知该用何种词汇能描述一二。那等艳物不由让人怀疑,可是摘取了天边的云彩和世上第一朵盛开樱花,才能织造出这等不属于凡间的美色。有人将当时的场面描绘了出来,流传于世。让更多人见识到了此等惊艳绝伦之物,无不心生向往。 众人一听到这次的奖赏,正是这唐国绮罗时,一个个的眼睛都发亮了。不管是想要拥有这件珍宝的人也好,还是纯粹喜爱源氏的人也好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机会。她们打起精神时刻注意起四皇子的举动,预备和他一起来选择胜算比较大的一组。 这样的议论自然是传到了朱雀与萤皇子的耳中。陛下笑嘻嘻地看着四殿下说:“如何,大家都对你的眼光信赖不已呢,可有压力?” “既然如此,我自不好辜负大家的美意,”皇子甩了甩袖子,并不被这样的压力吓倒。他十分有把握的往前一指,抬高了声音:“我赌柏盛那一组,最终获胜的当是我这位弟弟。” “好,那我就赌这一组,”朱雀叫了一声好,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一组由几个将人组成的队伍,“观这几人身形挺拔魁梧,当是不差。朕便选这一组了。” …… 二人分别选定了队伍,很快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也跟着打起赌约来。而朱雀与萤皇子选得这两支自然成了选择的热门。其他参赛的人心情如何倒不晓得,野山大人扯着柏盛公子的袖子,急得五官都挤在一处了。 “哎呀,柏盛大人呀,请您务必争气留到最后!小的可就全指望了您了!” “你怕什么!我的箭术可是兄长殿下亲自指点过的,你等着便是了。”柏盛公子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活动了一下手臂,便领着人上场了。 场上热热闹闹的比试开始了。 刚开始几场,一些技艺不佳的率先落败。有懊恼的,也有无所谓的,下了场之后纷纷加入赌局,猜测到底谁会胜出。又过了几场,小野山大人一箭落靶被淘汰出局,哭丧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哀悼自己的英姿与奖赏。 那幅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着实引人注目。朱雀陛下一直都知道萤皇子身边跟着一位性情十分活泼的从属。四皇子也没少抱怨身边有人太聒噪,要经常到御所里躲一躲清静。这次见到真人,朱雀自然就起了好奇心。便叫人将野山幸平大人宣到自己面前来。 “见过陛下、帅宫殿下。” 野山公子行过礼,被安排到了一边坐下。他认真严肃的神情和完全生动活泼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陛下忍不住逗乐,便说:“方才朕见你满脸沮丧,似有不满,这是为何?” 幸平公子仿佛吃了一个霹雳,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的嘴巴张成了一个椭圆形,开开合合许久没说出一个字。 萤皇子见他这幅样子,十分乐意拆台。几句话就把野山公子的老底给掀了个干净,“想来是觉得自己箭术超群,却折戟在此。圣赏旁落,更是不能在一众女公子前展现英姿,实在是懊恼至极吧。” 幸平没想到四殿下把什么实话都给说出来了。惊讶之下,用一种被背叛了的哀怨眼神,默默控诉着四殿下的行为。帅宫权当没发现幸平的注目礼,十分真诚的向朱雀表示自己没有说假话。幸平公子拿手捂着自己的胸膛,觉得自己可能受了内伤。 “无妨,无妨——”这位年轻人耍宝的动作可真是取悦了年轻的人主,他许下承诺:“若是内府大人家的公子真能获得头筹,这一组的人皆可获得赏赐,野山公子可不必如此忧虑。” “真的!”幸平双眼发亮,在得到陛下点头确认的时候自然欣喜若狂,真心实意的祈祷起来。期盼着柏盛公子能一举拿下头筹。 然而,许是上天总爱和这位年轻人开玩笑。柏盛公子这一场的比试可遇到了一个十分难缠棘手的对手。 “哎呀,怎么就遇见这群人了!真是冤家路窄!”野山公子拍着大腿懊恼道。 那几个人神情骄矜,两方人遇到一块的脸色都不算明朗。朱雀不解起中缘由,便问怎么回事。帅宫殿下还没来得及张口,野山大人已经倒豆子一般将往日里的恩怨都说了个干净。 这几个人便是上次在藤宴上难为柏盛和誉人公子的几个人。那之后,双方见面都没什么好脸色。互相起争执是常有之事。幸平大人对这伙人不满已久,逮到这么个告状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他着重描述了这些人是如何的无礼,又是如何挑选萤皇子,如何不将他放在眼里。 正说得是眉飞色舞,义愤填膺。忽见四殿下瞪了自己一眼,杀气满满。幸平公子喉咙里一个咕噜,呃得一声,把所有话都硬生生咽回了自己的肚子,缩在坐席上装鹌鹑。 朱雀第一回听到这些事情,眉头都皱起来了。见萤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仿佛和自己没关系的样子,轻声责问里藏进几分怜意,“你怎么不与我说这些事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些小争执,解决了自然也就无事了。我又不是时时刻刻要人护着的天真幼儿,受了委屈还要找兄长告状么?” 萤皇子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心中感于朱雀的隐忧。既是高兴又是无奈。高兴朱雀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便是一些小事也不愿自己受了委屈。无奈地却是,这位温柔的兄长永远都只是把自己当一个需要守护的弟弟的角色。藏在心中的深情无法诉说,可真想不管不顾的就这么戳破开来,或许还能获得一些许生机吧。 大约是习惯了这样的心情,那种冲动不过是勃涌一时,最后归于平静。皇子心中一瞬间波澜乍起,总是收拢的很完美。但是,朱雀心中却依旧复杂。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总是忍不住将萤当做一个年幼皇子的行为其实是十分不合理的。 往日里,有些矫饰过得假象此时露出一些深深埋着的真实面目来。这个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文武双全的四殿下当真是一个在兄长面前,什么都还未开窍的年幼皇子么?或许其实正是自己想要见到这样被依赖的模样,正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吧。 陛下徒自出神被帅宫唤回神的时候,柏盛公子那一组的比分已经是遥遥领先。至于先前有过恩怨的将人公子则是在对自己的伙伴发怒,责怪他失了先手。 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认知有些偏差的朱雀,心情依旧是有些低落。萤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朱雀的不对劲,仔细联想方才对话的来龙去脉,他大约猜出一二分的原因来。 “还在想刚才野山说的那些话么?”萤皇子凑近了一些,语气很是温柔,“若是知道你会这样失落,我真应该把他的嘴封起来,不让你知道这些。” “啊,不,并不是……”朱雀有些慌乱的否认,但又不好说自己真的不在意这些事,欲盖弥彰的将话勉强圆了过去,“我只是没想到你用了这样干脆的解决方式,嗯,很厉害。” “如果是这样,朱雀以后就不管我了么?”“这又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管你……” “啊,因为刚才朱雀满脸都写着:呀,弟弟长大啦,不用我操心了。真是高兴又有点忧伤啊这样的表情哦。” 朱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继而反应过来,“胡闹……” 这一番插科打诨,朱雀的心情确实轻松了一些。那种平静宁和的气质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无一处不叫四皇子心生欢喜。 “呐,朱雀。” “嗯?” “如果这次我真的赌赢了,也给我奖赏好不好?” 朱雀有些诧异,只当最后赏赐的东西,萤皇子不喜欢,看不上眼。讶然说:“嗯,你不要那些么,那送你一柄弓如何?” “既然是奖赏,当然是我说了算。”虽然朱雀送的东西一切都好,但是萤殿下志不在此。便自己提了一个要求,末了还问了一句:“你答不答应?” “好吧,如果你真能评判最后的冠军是谁,便随你选吧。” “真的?一言为定!” “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朱雀思来想去也不知皇子到底想要什么。只是他一贯都愿意达成四殿下的请求,从不愿拒绝。想来不是有伤体统的事情。虽然心中有些不确定,但是出于不想让萤失望的心思,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得到陛下的许诺,萤殿下的兴致高昂起来,开始真心期盼柏盛公子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 又是一轮比试结束了,那伙将人公子毫无意外的落败了。帅宫殿下看了看场上情形,对野山公子招了招手。 “上次同柏盛一同出席藤宴的公子……” “哦,久誉人公子,”幸平大人接上话,“一直都在内府大人府邸中和柏盛作伴呢。” “恩,这几日你叫柏盛和他都在府中,不要随意出门。” “啊?不是吧,”幸平公子一惊一乍的,“难不成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你很想发生点什么么?” “呃,并没有……殿下,您说,您说。” “我担心这几个人会找柏盛和久誉人公子的麻烦,”皇子用下巴示意那几人愤恨不满的表情,“柏盛素来机灵,自保无虞。但是那位久誉人公子,我见他体弱,易受牵连。毕竟是府上的客人,若是出了事,伤得可是外祖父的颜面。” 幸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便打包票请萤殿下放心,必然会护好两位公子的安全。 经过好几番比试,柏盛公子不负众望,摘冠而归。席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跟着赢了的公卿们兴高采烈,直言萤皇子果然是眼光独到,又夸赞柏盛公子如何武艺高强。各类好话,不一而足。陛下依言赏下许多赏赐,凡是参加比试的都有例赏。柏盛等人因是头筹,便任他们随意挑选。 其他人自有自己心仪之物,倒是柏盛天真纯善是一个十分有义气的好朋友。他请朱雀允许自己带一位好友进宫。他说的必然是那位誉人公子,只因上一回被萤殿下所救,一直不曾当面道谢。便想亲自面见四皇子一面。又说,这位公子一直羡慕御京繁华,最想要便是有生之年见一见这御所的奢华。方才野山大人曾给朱雀说过这样一段渊源,对于柏盛这样为了好友义气争取的举动十分博得朱雀的好感,也点头应允了。 “谢陛下!”柏盛公子大喜,伏腰行礼谢过。又对一旁的四皇子说,“兄长殿下,你什么时候有空闲?我带着誉人去来承香殿找你。” “不过是一件小事,也值得你们记挂这么久。”萤被柏盛的热情积极打败了,只能无奈应道:“罢了,五日后,你带人进宫吧。” “这可不是我们的错,谁让兄长殿下忙得没有时间会府中。”柏盛公子站起来打趣四皇子,“你可知这几日承香殿可是很生气,说是好久不曾见到殿下了。” 萤殿下被他说的无语,只好承认是自己的疏漏。朱雀在一旁听了全话,也劝四殿下该去母亲面前问安。皇子被逼的不行,举起双手说:“哪敢忘记与母亲问安,不过这几日太过忙乱,只能见个面就走了。那如同你一般,每日睡到日晒三竿,哪里晓得我去了何处。” …… 白日中,赏枫观杏各有潇洒。到了晚间,便是最热闹的宫宴了。宴上不止是白日里的年轻人们,其他的贵族公卿也都被请了来。宫中的女眷自然也是来齐了。弘徽殿领着浩浩荡荡的宫侍们坐在陛下的右后方,中宫则抱着幼小的东宫坐在另外一边。 源氏公子在朱雀的再三邀请下,还是来参加这次的晚宴。他的神情虽然还有些萎靡,但是总体精神不错,倒有些隐士的风范。 白日里没见到源氏的千金们赫然发现这位美玉一般的人物出现在席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声。当真是遇到了惊喜一般。 许是因为不愿这位兄弟一直沉迷在悲伤之中,又有许多好久不曾见过他的人爱怜这位公子的遭遇。大家都十分捧源氏的场,愿意让他多表露一些。而这位公子一向是个文采绝佳的风流人物,在开宴时的祝词中,联出一首十分出彩的和歌,博得满堂喝彩。 正是有了这样的助兴,美酒佳肴愈发的美味可口了。 晚宴时的主角们早从白日的公子变成了各府千金。她们争先恐后的展露自己的才华,想要自己的心上人高看自己一眼。每一句诗词因为融入了最深切的感情,都成了世间难得的佳作。朱雀赐下红枫两支,邀请光皇子再现当年《青海波》之舞的绝艳风姿。 源氏公子应邀而起,将红叶插在发髻上,取了一把折扇跳起当年的惊艳御京的舞姿。或许是因为秋季的原因,他眼底有着淡淡忧伤,让人看了更加想要落泪了。 那位风流无比的兵部卿宫大人看到这样的风姿,眯着自己的醉眼,由衷感概着:“若是,这是一位女子那该多好啊!”旁边的人都在取笑他喝醉了,说出这等胡话来。但是又有多少人不是这样想的呢。这位大人真的是喝多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往前面扑去。 他身边的人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拦住这位大人,免得他做出什么失礼的动作。好几个人合抱着他往后面走,兵部大人挣扎着不愿离开,眼睛还一直往前面瞟。最后是被好多个人一起拖下去的。 坐在远一些的人并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只当是兵部卿宫醉前失仪,不免纷纷议论起来。朱雀见到此景,脸上露出不虞之色,吩咐侍从好生照看。 方传令没多久,就有宫人来报。说是藤壶中宫身感不适,加上天色已晚东宫需要早些休息,要先退席了。陛下自然是应允的,还叫人紧要防护,不可出了意外。 弘徽殿女御见到席上的闹剧,又听闻藤壶中宫率先退席的消息。她心情甚好地由人服侍着饮酒品菜,慢悠悠地感慨了一句:“可真是丢尽了颜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几章内容合在一起了。昨天搞到最后发现是自己家里的网的问题,上不去网。真是搞死我了。 此身当若如浮萍,来处飞来去处栖。——意思是如果人生能随波追流就好了,就不会那么多烦恼。(还是那句话,不要在意工整= =) 这里的兵部卿宫不是萤哦,是紫夫人的父亲。 这几章算是过渡章吧,接下来两人的感情都会有一些变化。 因为《源氏物语》本身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故事,片段一样的,想连成一个完整的线,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挑战的。我本来在这里设计了好几个支点,不管是皇子的身世啊,还是感情的刺激点等等,特别难安排。看过原著的小伙伴肯定是知道朱雀曾对秋好皇后一见钟情,我对于要不要安排这个剧情还是考虑了蛮久的。 另外我看到了关于不能接受乱伦的这个,额,首先我再强调一下哈!主角不是亲兄弟!不是亲兄弟!不是亲兄弟!另外,其实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东西想说,但是后来一想,其实没什么必要好说的。个人有个人的接受点,就像是雷点和爽点一样。我很感谢大家的留言,有反馈对作者来说是一种恩惠。希望大家在看其他文的时候,也养成留言的好习惯,并支持正版哟,么么哒(づ ̄ 3 ̄)づ 第55章 入眠 这宴上有人欢喜有人失意,还有人乐得得过且过,逍遥一时又是一时。外人看去总是热热闹闹,华丽尊贵的样子。至于其中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便完全不知道了。乐歇舞罢,众人直闹得月上中天了才各自散去。 幸平同柏盛两个也不知怎么就联合起来起了坏心思,连连灌萤皇子酒。那热情模样看得旁边的人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也兴冲冲地跟着敬酒。虽说四殿下天生酒量极好,也禁不得这样轮番的灌酒。 一晚上下来,直喝得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待酒宴散去,众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幸平与柏盛公子两个,已经抱着个酒壶,相互做着依靠倒在柱子旁边起不来了。而帅宫殿下则是撑着脑袋,闭着眼皱着眉,一副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他素来冷静自持,喝成这模样实在是少见。因为已经很晚了,朱雀便下令让四皇子留宿清凉殿,便不必回去了。 朱雀喜洁,不愿带着一身酒气入睡,吩咐人备水沐浴。待他一切打理了干净,走出净房回到房内。就看到萤很安静地躺在那儿,一身外衣已经脱掉,旁边的侍女正替他清理。 素色薄纱的帷帐后面,少年皇子只穿着里衣,露出充满青春朝气的强壮胸膛。宫侍拿着巾帕顺着肌肉分明的肌理,轻柔地往下滑动,滑进被衣衫遮住的隐秘的腹间。 灯影明灭,眼前这画面便是流动着的活色生香。 朱雀站在帘后默默出神的看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让那服侍的二人下去。两位宫侍羞涩地行了一礼,端着水盆悄然告退了。离开前,朱雀十分敏锐地看到了她们羞红的耳根与脖颈。 皇子依旧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胸膛随着他浅浅的呼吸上下起伏着。朱雀走近他的身边,跪坐下来,忍不住凝视这张十分姝艳的面孔。四殿下的五官硬朗深邃,初次见面的人会觉得他难以靠近,但再看一眼,便会被那双乌沉的眼睛所吸引。这样的颜色旗帜鲜明,就如这个时节的艳艳红枫,仿佛会灼烧一般,叫人过目不忘。 白日里,这位时刻维护着弟弟的兄长忽然醒悟过来,自己不能再简单的将眼前人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方才摇曳烛光里,细细薄纱中,微妙的酒意蒸腾下,朱雀忽然窥视到了四皇子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强健而直接的一幕。在宴席上喝下去的酒忽然就烧成了一团火,恍惚之中,朱雀大约明白了什么叫做美色误人。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大概总是容易被月光蛊惑。 年轻的陛下忍不住伸出手,轻动着手指想要去触碰面前这个人的脸颊。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证明什么,只是很多次被萤皇子用十分温情的眼神注视的时候,他都想这么做。以前,是他没有发现。而现在,他发现了,这个愿望便十分自然地驱使他去行动。 萤,你已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岁月。长成了如此让人骄傲喜悦的样子。我一转头看到的,便是身旁的你。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睛看向别处,皇兄说不准会很落寞呢。 这样想着,朱雀忽然笑了起来,眼睛里有许多欣慰却也有些发酸。他伸出的手还是没有落下去,在半空中缓缓缩了回来。许是不满兄长的犹豫不决和退缩,睡梦中的皇子忽然抓住了朱雀的手掌往自己的胸膛上按去。 这利落的动作惊了朱雀一跳,还以为四皇子醒了。正要往回撤手,就看到皇子殿下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按在心口上,微微转了个身子,轻声呢喃出一句:“热……” 朱雀屏着呼吸观察了一会儿,见四皇子呼吸安稳,并不是醒来的模样,才松了半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拿另一只手按着殿下的手,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才把嘴里余下一口气吐完。整理了一下呼吸,他拾起一旁的被子,替殿下盖上准备回去就寝。 可没想到,这几下一动,四殿下竟是悠悠睁开了眼睛。 萤醒来的时候,没想到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褪去平日里严肃模样,沐浴后的朱雀披散着头发,衣衫宽松,透露着一种闲居家常的温情味道。四殿下鬼使神差的用手蹭了蹭他的脸颊,轻着嗓子问道:“你不冷么?” 做完这一举动,萤皇子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逾距之举。幸而方才动作缓滞,声音沙哑,就是一副没睡醒的糊涂模样。皇子干脆借机装懵懂,十分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在身侧留恋地蹭了蹭。 朱雀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者是四殿下刚才一番惊涛骇浪的心情波动实在掩饰得实在是太好,他并没有发现。 “方才还嚷着热呢……”朱雀笑了一笑,“现在怎么又冷了?” “唔……”皇子呆呆地往旁边挪了一挪,拍拍身边的空处,示意朱雀躲进来。他说:“十月夜里还是冷的,你快进来别冻着。” 被这么一说,朱雀到真觉得有些凉意。左右思量了一番,觉得聊一会儿就走也无妨,便坐进被褥里。他帮皇子掖好旁边的被角,对左右闻着自己胳膊的四皇子说:“已经叫人帮你清理过了。” 皇子点点头,他实在是不愿闻到一身酒味。想到晚间席上一群人死命灌自己酒的样子,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声,用力揉着自己范疼的头,“这帮人,迟早一天要收拾他们。” “过度总是不宜,看你下次还这么没有节制。”朱雀嘴上虽这么说着,还是抬手帮萤揉着另一边的太阳穴。力道轻柔,皇子只觉浑身都无比舒爽,嘴里还不忘剖白道:“若是同朱雀喝酒,便是醉死过去,第二日起来头疼得死过去,我也是愿意的!” “我可不愿意!”朱雀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绝对不跟着一起胡闹。 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缓慢安宁起来,许是因为酒意,带着一种熏熏然的微醉感。萤和朱雀都十分享受这样相处的氛围。 因为宴席闹得实在是太晚,此时天边鸦青已起,竟是快要天亮了。只有两个人陪坐到天明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天地如此安静,身边人如斯动人。在渐渐清晰的宁静晨光里,皇子在心中祈祷,只愿时间过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豆烛缓缓灭了,门前泄露出得缕缕光亮,过不了多久,新的一天就要来了。朱雀望着门前,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的困倦,“啊……要天亮了……” “……是啊,现在回去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便在这里睡一会儿吧。”皇子方才休息过一阵,身体底子又好,反倒没那么困。 朱雀掩着自己的哈欠,揉着眼角因为困倦而出现的水意,“这里可是我的底盘,你怎么熟稔好像在自己宫里一样。” “朱雀不愿意么?” “玩笑而已……”朱雀挥了挥手顺势躺下,青丝如溪流淌了满枕,“幸而明日无需朝会,否则可真是在众人面前失宜了。” 萤替他盖好被子,轻柔安慰道:“放心,他们只会比你更加醒不过神来。” 朱雀已经很困了,听不清四皇子到底说了什么。他轻轻嗯了一声,阖上眼睛便进入睡梦之中。皇子看着他,俯身凑近朱雀的耳边,“朱雀,你还记得……那个答应我的奖赏么?” “……恩,什么?”这声音弱不可闻,显然不过是梦呓之语了。 四皇子凝视了他一会儿,慢慢躺倒在心上人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描绘着朱雀温润秀致的脸颊,一笔一画包含着爱意,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爱到了最真切的地方不敢冒犯,他明明就在眼前安心入眠,却仍然害怕自己的动作会惊扰他的美梦。萤皇子收回自己的手,吻轻轻落在方才触碰朱雀的手指上。 没关系, 等你记得的时候, ……我再来讨要这份奖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自己写得好困啊……晚安 第56章 欢闹 五日之后,柏盛公子兴冲冲地带着那位久誉人公子到承香殿来拜访萤皇子殿下。 不得不说,柏盛公子真是一位十分热心并负责任的好友。他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对好朋友的承诺犹是如此。因为十分看重与久誉人公子之间的友情,真是尽心全力的在完成他的愿望呢。 因为实现了诺言,今天的柏盛可比誉人还要高兴。一大早便亲自去安排出行的车辆,站在门口招呼这其余两人动作快些。 上了牛车,他便在车里滔滔不绝地讲起四殿下是如何出色的一个人,自己又有多钦佩这位兄长。野山公子早晨没睡好,耳朵边灌满了柏盛激动的语言。想开口打断一下都找不到机会下口,只觉得无比折磨,恨不能一倒头晕在这车厢里算了。他心里暗暗地想:哎呀,你口中这位正直刚毅,风流英俊的兄长殿下私底下人品有多坏,嘴巴有多毒,你可是没见过呢! 柏盛公子自然是听不到幸平腹中的腹诽的,仍是开心地说个不停。誉人公子坐在一旁,无比钦慕地听着柏盛的描述,心中生出无限向往。但联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与柔弱的体格又不免有些自卑与忐忑。 “我见识浅薄,只怕等会儿到了宫中,会失了礼仪。帅宫殿下又是这样一位高尚的人,若是被他厌恶了,可真叫人难受。” “怎么会呢?”柏盛大大咧咧地拍拍誉人的肩膀,“兄长殿下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你只需像平日与我们相处时一样就好了……” “你的这些担心可真是没有什么必要,”撑着脑袋在一旁补眠的野山公子也睁开一只眼睛说:“帅宫殿下身份贵重,自然是尊贵一些,但绝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你只管大方说话,若是畏畏缩缩的那才无趣呢。” 得到两个人的解释宽慰,久誉人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对接下来遇到的人与事开始期待起来。 牛车从西面进了御所,三人下了车,正见到前来接引的宫人。柏盛对这里十分熟悉,牵着誉人的手一路往承香殿跑去,惹得宫侍们艰难的牵着裙摆狼狈地喊着:“两位公子,慢一些,慢一些。” 野山公子倒是不急,双手背在脑袋后面,缀在后面慢腾腾地走着。 跑到了宫门口,久誉人已经是气喘吁吁,浅白的脸上染上明显的红晕。柏盛竟没觉得如何,还能招呼着后面的幸平动作快一些。 三人在门口稍作整理里一番,才跟着美丽的宫人一起走入殿中。 穿过迂回的走廊,帅宫殿下正在庭院前一处看书。听到动静,他抬眸一笑。光神流转间,尽是潇洒风流景象。便是早已见惯了萤皇子殿下昳丽相貌的柏盛与幸平公子,此时都忍不住呼吸一窒,更不要说那位久誉人公子了。 “来了,”帅宫收起手中的古籍,往面前一指,“快些坐下吧。” 柏盛率先扑过去,笑嘻嘻地伸长脖子问道:“兄长殿下在看什么书。” “是一本注解《孟子》的书,此人的观点难得,值得一阅。” “是么是么,快给我瞧瞧。” 四殿下笑着将书递给柏盛公子,招呼旁边的誉人公子不必拘谨,又叫人奉上茶水点心。誉人公子小心应了一声,克制有礼地坐到一旁,见柏盛公子还在兴致勃勃地翻着那本书籍,他红着脸小声呐呐地说道:“这位先生是一位十分推崇《孟子》之说的大家。更因深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句,舍下了优渥的生活,甘于清贫度日。”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听得这段难得见闻,帅宫殿下大感兴趣。他笑着说:“誉人公子果然是学识渊博之人。”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5节 “不敢担得殿下如此盛赞,不过是偶尔听见家父闲谈才知道这隐秘故事。” “不必过谦,此乃良文之风,当此一赞。” 久誉人红着脸应了一声,低下脑袋忍不住微笑。帅宫殿下果真如柏盛二人所说,是一位十分有胸襟的人物。不仅武艺高强,为人仗义,更是满腹诗书,精通学术。经这么一遭对话,誉人心中的紧张立马缓解了一大半,对萤皇子生出亲近之情来。 “哎呀,你们不要再说这些文章上的事了,我最不耐烦这些。”野山大人挥着手,像是要拨走一些烦人的骚扰一样,“今日相聚就不要如此败坏兴致,说些别的趣事嘛……” 帅宫殿下是最知道这位公子是多不爱读书的,便笑着看他,“我整日在宫中,不比你们可以远山踏景,近水嬉戏。还真没有什么趣事可言,你是消息最灵通的,不如你来说。” 听到殿下夸自己,野山脸上浮现出一个略微骄傲的表情。他扭了扭脖子,轻咳了两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脑子里一转,搜罗起近日发生哪些趣事来。 “这几日嘛,参加的聚会多了一些,玩乐过度自然伤身啊,”幸平大人摇头晃脑的说着,引得旁边人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所以,本大爷呢,就一直在家里修生养性。谁想到,总有人嫉妒本大爷的智慧与相貌,自不量力的过来找麻烦啊!” 柏盛公子翻个白眼,“还有谁能找你麻烦啊。” “哎!”幸平假装着恼地指着柏盛与誉人两个人,呛了一声,“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才亲自出马,替你们挡下这一劫难的!你和誉人都应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到底怎么了?” 见帅宫殿下发问,柏盛也没打算瞒着,撇了瞥嘴回答:“还不是田岛那伙人的事,从没有见过这么小气的一帮人。” 这田岛就是那日在藤宴上为难久誉人,后来又在宫宴上输给柏盛的那位大将公子。他素来小气跋扈,两次折了面子费尽心机也要找回场子。 宫宴时,帅宫提醒野山注意保护柏盛二人的安全,当真是有先见之明。果然没过三天,这目中无人的家伙就不怀好意的前来报复了。 这田岛平日里狐朋狗友不少,这一回三番两次的丢脸,自然是要招呼他们一起来给自己找场子的。可是,也不知是那些狐朋狗友良心发现,还是知道这一回对付的可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人物——几番招呼下,竟没有个人愿意同他一起过来。 田岛一边大骂这一群人不仗义,心中的恼怒又添上了一二分。气愤难忍的他,便带着平日里几个一起作威作福的家中下人埋伏在内相府邸周围,伺机报复。 此人心胸狭窄,毫无大智慧可言。用来用去都是平日里欺侮人的那一套。他想着,就这样带人埋伏在附近,若是见到柏盛公子与久誉人便多人一起围拢上去,拖住人望角落里打一顿。若是,只有个誉人公子落单,那便他绑回去,一解心头之恨。 而早得了帅宫吩咐,自己心思又十分缜密的野山大人早已发现不对。也无需禀报,他直接带人将这伙蠢人用麻袋一套,招呼上几十棍闷棍,往那畜生圈里一丢。直到第二日早晨最是热闹的时候,他们才被人发现,带着一身伤一身臭被人领回家,丢尽了颜面。 这位田岛公子很快就成了全御京取笑的对象,就算是平日里与他混在一处的那些纨绔们,也不停奚落他如何的蠢笨。完全当做自己不认识他一样。 因是家中独子,田岛受了这样的屈辱当然是不甘心极了。家中女眷们整日里哭泣无头苍蝇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哭得他是心烦意乱,可是被揍了一顿之后,心中生出怯懦又不敢再去招惹。思来想去就之好求到自己的父亲头上,让他替自己做主。 若说这位田岛大人,能顺风顺水地搭上右大臣这一脉路子,必然是个极度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人物。自己的儿子被莫名其妙的揍了一顿,还丢了这样大的脸面,他自然是气得脸色发青。可当他听完儿子添油加醋的陈述,了解这事的前因后果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是发白了。 “你,你,你竟然招惹了内府大人的长孙!”田岛大人瞪圆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素日疼爱的儿子了。 “父亲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他们不识好歹!”田岛公子翻着白眼,表情不屑地说:“什么内府长孙,我可是听说了,内大臣早有告老的意思。他父亲也不过是小小的式部丞,还不够给父亲提鞋呢,竟然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田岛大将怒极反笑,冷冷哼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是能知道怎么样,还来找父亲么,”田岛公子委委屈屈地,扯动了脸上的伤愈发苦闷。 田岛大将见儿子还不醒悟,焦急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一脚踹在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将他踹出了老远,“你……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田岛公子嗷一声滚出老远,抱着自己的身口滚在地上大声嚎哭。女眷们慌乱成一团,尖叫着要去扶他。却被暴怒的田岛大人一声暴喝,吓得在原地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动弹。 “谁都不许扶他!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儿子!那可是帅宫殿下的外家!你怎么就不知好歹的敢招惹他们!便是我看到那位公子都要规规矩矩的问候,何况是你!” “父亲,父亲……你不帮我出气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打我啊,父亲!” 田岛公子身上又是疼,心里又是委屈。他还真不知道帅宫殿下在这公卿贵族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但一想到那日他的箭法还有冰冷的眼神,终于才后知后觉的怕起来。他打了一个寒颤,可心中仍是满满的不甘心。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地控诉道: “帅宫殿下……帅宫殿下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罢了,见到您还不是一样要尊敬。更何况,您不是还认识右大臣大人么……” 见这不肖的儿子还没醒悟,田岛大人觉得自己要被他气得背过去。幸好他素日体康,一下子没昏成。依旧中气十足的指着儿子的鼻子大骂道:“人家帅宫殿下十五岁已经辅助陛下治国安邦了,你都十九了还是个没出息的无能东西。右大臣会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去得罪帅宫殿下么!你看着右大臣和你一样傻么!啊!?” 田岛大将是越骂越生气,越气越窝火。怒火攻心之下,抄起一旁不知什么物件,伴着女眷们的尖叫,就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打得那田岛公子是哀叫连连,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躺在自己屋子里,根本见不了人。 事后,田岛大将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前来赔罪。只求内府大人莫要因为此事生气,惹火迁怒。内大臣在知道了前因后果后,对着野山与柏盛夸了一句干得好,便笑眯眯地前去接待客人了。他委婉地提醒了一下田岛大人家族后代需要教导,否则会给留下无尽祸患的事实,便收下礼物让他回去了。 田岛大人满头冷汗地离开三条院,心慌后怕之下,回家又把儿子给打了一顿。 野山大人素来能探听到这些趣闻趣事,更何况这次他还是亲自参与的那一个。整件事讲起来,绘声绘色,精彩极了。就连柏盛与誉人这两个险被人暗算的也听得是津津有味,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哼,这么一遭,我看那个什么田岛还敢找誉人麻烦!” “肯定是不敢的,这可是本大爷亲自出马!”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缘故在里面,多谢幸平为我们摆平此事。” “哎呀,不必不必,我早就看那家伙作威作福的样子不顺眼了,早就想教训他一顿。也不全为了你们呀。” 幸平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好玩,几个人看着他立时笑做一团。帅宫殿下听到这件事已经解决,便知再无什么需要自己插手了。他朝野山点点头,示意到此为止就好,无需多生其他事端。幸平不动声色的领命,话头一转便往其他事情上引去。 只要有野山公子在,总是不乏笑料的。就是誉人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此时也放松了心情,和平常一样嬉闹起来。帅宫殿下今日本就不做其他打算,愿与兄弟好友相聚玩乐。对着野山大人讲出的一些十分无聊的笑话,也很给面子的捧了几句场。野山大人开心地尾巴都要竖起来了。 几人笑闹不停,正听得这位消息灵通的大人又分享着哪位贵族家的热闹故事。便听得宫人急匆匆的来报,说陛下驾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又没写到自己想写的剧情,默默改了标题,默默滚了下去。。。 第57章 散发 朱雀是知道萤皇子殿下今日有客人来访的。陛下身份贵重,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从小到大能与他平等相交,敞心交谈的除去萤皇子,竟没有他人了。于是,朱雀便十分羡慕这样的友谊。 又或许是来自于兄长对弟弟的关怀,他对今日这几位来拜访的公子自然是十分重视的。听闻几位公子已经到了承香殿,朱雀忙完手中的政务,也往这边来了。 皇子未想到朱雀会往这边来,大喜之下忙叫人快请。方才还嬉笑打闹的柏盛与幸平也正襟危坐,欲拜见陛下。 久誉人公子虽与这两位身份贵重的贵家公子相交,但能得见天颜可真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机会见到四皇子已然是大幸,陛下到来与他来说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御所中事他多是道听途说,总是听到传闻说,陛下与帅宫表面虽然亲密和气,可暗地里却是龃龉颇多。誉人公子对帅宫殿下很有好感,对传闻中的陛下便生出些畏惧可怖的印象。他单纯的认为,帅宫殿下这样的疏阔男儿,与之交恶的必然是些小气霸道的愚昧之人。但是,誉人又不敢非议人主,只敢低着头小心观察着四周。 没过一会儿,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他的容貌温婉秀致,周身气质颇是文雅。久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周旁的人口呼陛下之音。他下意识地同其他人一块儿行礼,悄悄用余光打量这位年轻的人主。 朱雀陛下今年将满二十三岁,最是年华葳蕤的时候。他一走进来,便看向了向自己迎来的帅宫殿下。眼中柔情满盛,叫人见了心旷神怡。 “怎么有空往这边来?” “本就不远,就过来看看……” 四皇子与陛下寒暄着,语气亲昵随意,并没有半点嫌隙在其中。不过短短几句话,便能看出朱雀对萤皇子殿下的重视,语气中尽显维护。 久誉人听传闻之言,本以为这该是个眼含阴鸷,带着上层贵族傲慢气息的男子。却没想到走进来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儿,着实是愣住了。 “这位便是久誉人公子?” 坐在上首的年轻陛下往下方看过来,含笑相问。誉人公子尚在呆愣之中,竟没有反应。坐在一旁的柏盛暗地里戳了戳他的手臂,誉人才猛然惊醒过来。他忙忙行礼赔罪,“请陛下宽恕草民无礼之罪,初见天颜,草民心中惶恐,并非有意冒犯陛下。” “你不必紧张,”朱雀声音温和的宽慰这个紧张的少年,“上一次萤为你解围的事情,朕也听说了。今日过来,也只是想见一见萤的朋友,你不必这样拘束。” “谢陛下……”提到上一回的事情,誉人心中充满了感激。他跪在正中,头伏在地上行十分郑重的礼节。紧张得额头和手上不停冒汗。“上一回若非殿下相助,想来不能善了。方才还不曾谢过殿下救命之恩,是誉人的愚钝。还请帅宫殿下务必知晓草民的感恩之心,今后若有用的上誉人的地方,还请殿下给誉人一个报恩的机会。”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如此盛情。”帅宫殿下示意他起身,又说事情已经过去,日后不要影响在这御京之中游乐学习的心情。 柏盛公子察觉到这位好友过于紧张的样子,便打着趣开他的玩笑,“上一回,我和幸平也救了你的。你怎么没说这样感谢的话给我们听。” “是哟,快,现在给你机会了,快说!”野山也凑在一旁佯装逼迫。 誉人公子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上,上次在家里和你们说过谢谢了。” “上次不算,不管,现在再说一遍!”柏盛公子耍无赖,“不用管幸平,就对我说就好了。” “什么叫别管我,要说也应该对我先说,你们两个都要说!” 柏盛公子同野山大人就这个及其无聊幼稚的问题争闹了起来。誉人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想到萤皇子刚才与自己温和说话的样子,心中甚是喜悦。他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只敢悄悄地用眼去瞟正与陛下说话的帅宫殿下。 朱雀纵容地看着柏盛三个闹在一起,十分喜欢这样友爱无邪的画面。正笑看间,却发现旁边萤皇子眼中蕴着笑正看着自己。朱雀不解,用口型试问怎么了。帅宫殿下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鬓角,特别轻地回答说:“有头发跑出来了。” 朱雀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想来是刚才来的路上,被路边的枝桠给勾落下来,自己却没有发现。这可真是失态。他暗叹一声,正准备抬手整理。便见萤十分自然的抬手,抢先一步执起那缕散落的发丝轻轻别在了朱雀的耳后。 他动作轻柔,眼神专注。顺势还抿了抿兄长鬓角的发,让它们更加服帖一些。只是做完这个动作,二人视线再交逢上时,朱雀与萤都愣住了。 若说这世上最不可琢磨的,便是情不自禁这几个字了。若非今日朱雀突然到访,萤皇子心中生出无限欢愉。只觉得此人一颦一笑都温柔多情,无人再难比拟。一缕散发不过是小小契机,却引出萤皇子多年来秘而不宣的向往。那动作如此自然流畅,已不知在心中模拟了多少次。 一腔爱意从心底流转至指尖,轻触而过的感觉如此清晰,唤醒许多时候二人可有可无接触时暗藏着的情思。无意的,有意的——温度都如此烫人。 狼狈的欲盖弥彰,两人的视线各自分开。朱雀掩着双眸,只觉得鬓角方才划过的感觉依旧存在,并且嚣张。萤皇子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心中缠绵,只望那触感再多停留一会儿。 只要有野山和柏盛在,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就不会消失。就算是看他们两个人互相顶嘴打趣,也可以笑一上午。朱雀或许是因为政务还需操劳,不宜久待,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了。走之前,他特意叮嘱说若下次有机会,便可再进宫来。宫中有许多珍藏的典籍允许他们借阅。 柏盛与誉人听到后,发自真心的感到喜悦,已经打算好如有机会一定要借。唯有野山大人在心中暗暗腹诽,不来!如果是因为这个,绝对不来! 朱雀虽然是个十分温和的人,但人主威严犹在,压迫感十分明显。平日里打闹没有个章法的人,此时也不得的收敛一点。但是陛下一走,就露出活泼胡闹的本性来了。喝了宫中深藏的好酒,懒洋洋地随便躺了一地。 萤皇子酒量好,自持身份仪态极佳。誉人公子不胜酒力不敢多喝。正坐在一旁,他似乎想和帅宫搭话,却又苦于找不到话头,露出苦恼的表情。 此时,抱着酒盏撸着自己肚子的野山大人抽抽鼻子,一个侧头正瞧见誉人低垂着头微微皱眉的样子。他惊奇地叫了一声,“啊呀,这个角度看……誉人,你和陛下还有些像呢。” “是么!我看看!”柏盛公子也把自己埋在袖子里的脑袋抬了起来,往前挪了两下,“让我看看!嗯……好像是有点像。” “嗯?” 和朱雀相关的时期,总是能引起萤皇子的兴趣的。听二人这么一说,萤也忍不住看过来。誉人被野山吓了一跳,忙抬起脑袋。正看到帅宫殿下无比专注地望过来的视线。 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他赶忙把头低下,死死闭着眼睛不敢抬头。大概有那么一会儿,皇子殿下凉如山涧的声音才响起来,“是么,我觉得并不是像呢……” 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难受失落起来。 从承香殿拜别,三人乘上牛车往三条院回去。因为都喝了些酒,柏盛和幸平都半躺着闭目养神。誉人一路上似乎都有心事,直到离开御所已经许久,他才推了推身边的柏盛,小声问道:“帅宫殿下这么多年,都不曾说亲事么?” “啊?”柏盛公子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誉人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我……我只是有些好奇,”誉人结结巴巴的解释,“式部丞大人最近不正在给你说亲么?帅宫殿下比你还大一些吧,为什么都没有娶妻呢?” 提到自己的亲事,柏盛公子有点脸红。不过他还是稳下心神回答好友的疑问,“这个,据说本来桐壶陛下是给兄长安排过亲事的,不过后来就没有后文了。” “诶?这是为什么?” “这个……” “那时正值桐壶陛下逊位之际,多有变数。”本来闭目养神的野山公子突然睁开眼睛,对着二人说,“不过是一件小事,不必多作打探。” 柏盛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也附和说:“恩,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说不出什么了。” 誉人被野山那样的眼神惊了一惊,又听到柏盛这样说。本欲多问一下,此时也只好偃旗息鼓不再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萤:啊,撩兄被发现了 朱雀:…… 吃完饭再撸一章吧~不过应该会很晚,大家可以明天看。 第58章 杂柳 其实早在藤宴那日回去之后,久誉人公子便陷入对帅宫殿下无比的痴恋之中。他本是一个单纯执着的人,面对帅宫殿下这样优秀的人,不如说是一见钟情的态度吧。而平日之中,他又胆小甚微从不敢露出何种不对的情形。于是就算是亲近如柏盛公子,也没有发现他的什么异常。 誉人公子时常打探与帅宫殿下有关的消息,若是知道一些往日不知道的,便是欣喜若狂。柏盛偶尔被他问烦了,便十分奇怪,问誉人为何如此执着于帅宫殿下。誉人便说自己仰慕帅宫,也想要成为那样的厉害人物。 只是,此仰慕非彼仰慕,但也只有久誉人自己知道了。柏盛听了他的解释,还安慰说若想要成为兄长那样的人物,若非多年努力是不可能的,还请誉人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我又如何不知此事的艰难呢?”誉人苦笑,“……只是在来御京之前,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这样优秀的人在,便是做不到……在一旁悄悄看着也已经很让我满足了。” 誉人家乡并不如京中繁华,消息十分闭塞。待他懂事以来,日渐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害怕不已,不敢同任何人诉说此事。自卑胆小的性格便是那时候形成的。后来,与父亲进了御京。虽然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也让他知道了,这等事虽不被承认却也并非他一人如此不同,与世人格格不入。后来,机缘巧合被萤皇子殿下所救。那一日的飒爽风范,便深深印在了誉人的心中。藤宴那晚,他被人护送回去时的一个回头,见到萤皇子站在流转玉壶之下,奢艳眉目皆可入画。这一眼,便是此生此世都忘不了了。 “原来是这样啊,”听了誉人的说法,柏盛大抵了解了一些。他习以为常地拍拍誉人的肩膀安慰道:“虽说难了一些,但也不是不可能。你若真想成为兄长殿下那样的人,可以多练习武艺。这样你也有了自保的本事,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看着这样诚心实意鼓励自己的好友,誉人掩住了心中无论是何种角度来说都显得惊世骇俗的想法,默默在身后握紧了拳头,应答了一声:“好。” “只是这件事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幸平呢?” “诶,为什么?” “因为……”誉人羞涩地笑了笑,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他取笑我,毕竟……” “哦,按他的性格是绝对会这么做的。”柏盛木着眼神,很快就理解了朋友的意思,“放心我帮你保密。不过,你也要清楚幸平虽然嘴巴坏了一点,但是他不是那种看不起别人的人,你不要误会他。” “恩,我知道的。” 野山公子是一个十分敏锐的人,誉人公子早有察觉。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意能埋藏多久,但是还是想要试一试。若是野山公子过早的知道了这件事,将之告诉了帅宫殿下。誉人公子可能连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帅宫殿下都没有颜面做下去了。 誉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份悲苦的暗恋能持续多久。他鼓起勇气向柏盛请求能否带自己进宫见一面帅宫殿下,也恐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了。他也没想到,柏盛真的替他完成这样的愿望。 那天誉人表现出来的感激之情可将内府家的公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誉人来不及向柏盛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忙回去准备,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给帅宫殿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兴奋地半宿都睡不着,幻想着与帅宫见面的每一种可能。可当他真的见到皇子的时候,紧张的誉人慌乱地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因为四皇子殿下一句赞扬,欣喜若狂,只觉得整个人都飘在了云端。 但是,当后来陛下到来时。誉人看到了帅宫殿下望向朱雀陛下的眼神,那样的缱绻与温柔——与自己看向帅宫殿下时一模一样。那一刻,誉人发现帅宫与自己一样是陷入隐秘恋情的人,却也知道了帅宫心中早已没有其他人的位置。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已陷入更加深切的悲伤与无望。 萤皇子殿下并不知晓那位羞涩单纯的少年对着自己抱着怎样的爱慕。他只当此人是族弟的一位好友,性格有些胆怯但并没有什么恶意。如此,也放心柏盛与之往来交谈。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 那日,朱雀因爱护之心特意驾临承香殿,如此心意让帅宫殿下很是受用。开心之下,便没有掩饰住自己的心意,透露出一两分过于明显的缠绵。与朱雀对视那一刹那,萤也吃不准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 这患得患失心情搅乱了皇子的思绪。平日里,他总是有意无意的亲近朱雀,可现在却因此事不敢过于轻举妄动。朱雀出言拒绝自己靠近的举动犹在眼前,萤实在是捉摸不准到底是该前进一步,还是该在原地徘徊。 这等互相爱慕的事情,方是两情相悦才是最为美妙。萤能抛下顾忌一心爱慕,但是朱雀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他身上肩负的东西太过重要,必然是没有办法抛下一切的。那些在皇子看来无比虚伪的理由,却是最能阻止萤皇子拥抱朱雀的阻碍。 兄弟血缘,高位责任。 皇子找不到一丝可以反驳他们的有力证明。 幼年之时,四殿下看见了尚是东宫的朱雀被各方逼迫,身不由己。更是因为自身的薄弱,得不到应有的重视。那时的他一心只求为朱雀效力,能让这个从小便喜欢的人不做可悲的傀儡。 只是年岁渐长,当生出了爱慕情丨欲之心,便就有了沾染凡尘的独占之欲。他不喜那些可能会成为朱雀妃子的女子,更不愿面对朱雀将来立后纳妃的可能。便是现在朱雀无心后宫之事,但将来必然也是逃脱不开。 此时二人的处境,不如幼嫩之时那般身不由己,却也已经品尝到了高处不胜寒之意。皇子回头想来,自己一心不愿朱雀忍受屈辱,二人在这朝堂之上努力良久,可最终却是将自己推入一个十分为难的境地。有失有得,竟不知前路该在何方。 空有一腔爱慕,无处可说,无人敢说。 徒留遗恨。 正因为这样不能表达的焦躁情绪,萤皇子这两天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每晚总是会突然醒过来,万般难耐,想着心上人无法入睡。方是年少火旺的年纪,几番辗转反侧下来,也隐瞒不住什么。宫中的侍女们总是在暗处议论纷纷,说到一些隐秘处,几人围在一起痴痴发笑。 “帅宫殿下也到这个年纪了呢,”一位已经有过经验的典侍感慨着,“啊,真是少年郎最美好的年纪呀。” “谁说不是呢,每次早间服侍殿下起床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殿下真是太优秀了,哪怕是从他身边经过一下,都会被他身上的气味所迷倒。” 她们围在一起说一些十分大胆的话,也没有觉得很不好意思。宫中寂寞,私下里总是会讨论一些这样的事情。 “唉,你们说,为何皇子到现在都不曾找人侍寝呢?” “其中缘故可真叫人捉摸不清。”另一个长得有些娇小的姑娘也是奇道,“而且,皇子成年那么久,府中也不见妻妾,这种事情未免也太过奇怪。” “这宫中的几位皇子可真是稀奇,便是如陛下也素不爱在这男女情事上费心。五皇子还小并不得知,也只剩下源氏公子与他的父皇最像了。身边红颜知己就从未断过。” “我也听说了,源氏公子最近和一个老女人纠缠不清。那老婆子还四处炫耀,源氏公子对她如何温存。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凡是等他御值的时候,身边的女子还会少么?”此人话语中多有不屑,倒也引得同伴们的节节赞同。见大家认同自己的话她骄傲起来,又对四皇子做出自己的评价:“但你说帅宫殿下为何如此,想来是不曾明白其中滋味吧。如此年轻,拉不下脸来求丨欢也是有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是情场高手。” “如此说来,竟是要我们主动一些了?” “也未尝不可啊,帅宫殿下如此英俊,便是一晚也死而无憾了。” “可真是太羞人了……” 这几个人都是在这宫中待久的女子,见惯了此处风月,话语里也就没有了顾忌。她们对帅宫殿下都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调笑之间便流露了出来。 有男子以遍赏人间女子美色为乐,这几个人早就见识过了人间最优秀的男子,对普通人也就看不上眼了。遂起了阅览男子风情的心思,每与一个出色男子有了风月,就回去炫耀分享一番。倒成了这宫中十分特殊的存在。 只是,萤皇子殿下和普通男子终是不同。他因生了一番不一般的心肠,也就不会轻易落入凡俗的意乱情迷里面。不久之后,承香殿里就有一些不安分的侍女被一通赶回去的事情发生。这可不比上一回弘徽殿的做派,多少有些难堪的内情在里面。 原来那日夜晚入睡时分,萤殿下似有心事辗转反侧又是难以入眠。旁边守夜的宫侍正巧是那日谈话中的几个。她经验丰富,如何看不出皇子因何难以入眠。正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她深深觉得此时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若是趁机促成好事,回去炫耀一番,也不知多少人要羡慕呢。 于是,这宫侍便稍稍整理了一番头发,娇声媚语的想要自荐枕席。这一举动,可是彻底惹怒了帅宫殿下。就在她靠近的时候,皇子暴怒之下竟是动了手,将此人推出老远。那宫侍羞愤欲死,捂着脸跑了出去,再没敢出现在皇子面前。 待到第二日,一番动静之下,那日围拢在一处说闲话的宫侍们无论身份高低,都被殿下请出承香殿。回家的回家,去别的宫里也调了地方。 宫中素来知道皇子御下严谨,无人敢多议论此事。但是,有些内情还是传得很快的。如此一来,便再没有什么宫中女子敢冒昧的接近帅宫殿下了。 朱雀陛下一向对皇子殿下十分关注,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很快就有人上报到了他的面前。听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揉捏着眉心,无奈而疲惫地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6节 旁边两位掌管宫中内务的尚侍面面相觑,一人弯下腰来请示道:“陛下,是否还要为帅宫殿下安排侍寝的女眷?” 朱雀看着她们手中捧着的名册,上面都是十分优秀的女孩子。他摇了摇头,语气中暗含着十分复杂的情绪,“此事暂且不提……” “是。”两位女官又行礼,将名册收了回去。 “……还有,”朱雀顿了一顿,“以后往承香殿安排的人都再严格一些,莫要引得帅宫不喜。” “是,臣妾们知晓了。” “罢,你们下去吧。” 两位女官快速而有礼的退出了清凉殿,宫中立马安静了下来。朱雀想要处理余下的一些政务,却是心不在焉,完全看不进去。但是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做些什么,因为只要他一停下来。那日在承香殿庭廊下,萤皇子用手拂过自己鬓角的滚烫触感就出再次重演。连带着,萤曾碰过自己的手心手背都会变得滚烫。然后就是两颊发热,温度高得朱雀如何静坐清心都褪不下去。 陛下玲珑心思,渐渐察觉皇子对自己的情感似有不对。他本安慰自己,萤不过是一时不慎,误入了歧途。只要细心教导,必然不会再出差错。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忽然有一日自己也不对劲起来。朱雀发现自己,面对萤的触碰与接近竟然拒绝不了。这绝非一朝一夕的变化,只怕是在无数个日夜的纵容里,才变成了如此奇怪的相处。 朱雀不是不了解这些事的人,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恋人的相处模式会出现自己和萤身上。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的,想到这里,年轻的陛下心中就充满了煎熬。 或许是真的到了采取些办法的时候了。朱雀叫来了宫中掌管内务的尚侍,说要选一些家室清白的温婉女子。两位女官本以为是陛下终于要广开后宫,可没想到却是为了帅宫殿下选得。感慨着陛下真是为这位弟弟操碎了心的同时,两位女官大人也不敢怠慢。 经过二人几天的选拔,好不容易挑选了一些合适的人选呈给陛下的时候。就传出了帅宫在承香殿大发雷霆,要把宫里的几个侍从送出去的事情。 具体的消息一传过来,两位女官心中直打鼓:这样的情形,只怕选出了合适的人选,帅宫殿下也不会接受吧。 果不其然,陛下的神情竟是比她们二人还要疲惫无奈。只叫她们先退下,这件事也不要伸张,全当没有发生过。更是叮嘱二人,对宫中的风气再收拢一些。 朱雀也不知道,忽然发生这种事到底是巧合,还是萤有所察觉向自己表态。但是无论何种情境,朱雀都不能再用亲密兄弟的眼光来看待这位皇子了。 没多久之前,他才发现帅宫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不能再将他看做小孩子。而现在,他又猛然发觉,与萤皇子的相处,已然是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了。 转眼春暖花开之际,宫中举行佛会。特意请来各处古刹的得道高僧前来讲法。达官贵族们都纷纷跑来聆听,拨解红尘之苦。朱雀笃信佛意,每每与高僧谈禅,总有茅塞顿开的领悟。这位素有孝心的陛下,还特意请这几位高僧去朱雀院单独为桐壶院讲法,引得朝堂上下一片赞誉。 那几日,朝堂上空佛音邈邈,颇有极乐盛世的意思。不过,萤皇子却对这些事毫无兴趣。他素来不信佛事,遂对此兴趣缺缺。而朱雀曾流露过一些消极避世的想法,只想了遁而去,让萤皇子殿下对这些事情越发厌烦。 “你若是不愿听这些,便回去吧。”见萤虽然正襟危坐,其实早已神游天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朱雀既是无奈又是无言,便悄悄劝说他。不想皇子的眉头蹙紧,回问道:“若是朱雀你又生出避世之意,我一时不查,便是阻止不了了。” 朱雀陛下哭笑不得,不知萤为何就生出了这样古怪的想法。“我如今身居皇位,一生政业未成,如何敢叹避世出家之事?你为何会担心这些不可能的事情呢……” 大概是因为你若身处红尘,我还有一两分等待的希望。而若你遁入空山,我又有何种办法将你从世外之地找回来呢? “大概……是因为舍不得吧。” 皇子的眼神黯淡,掺杂这三分沉重的苦意。说出的话让朱雀心中发跳。外面明明有净世的佛法在传唱,可他的心却没有一刻如此时一般,沾染了太多世间的痴妄变得这样滚烫。 皇子殿下如此神情,朱雀几乎就觉得这句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样子了。但是,他的理智依旧在死命的劝说他,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想多了。朱雀笑得有些勉强,开解皇子说:“这又是何故呢?皇兄不会丢下你的。” 皇子没有答话,许久才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应答声。声音轻的让朱雀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未等他多说什么,萤皇子随意致了一礼,语调快速地告辞:“臣弟突觉身体不适,许是此处香灰太过旺盛的缘故,请陛下恩准臣弟回府修养。” 朱雀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这个突然和自己闹脾气的弟弟。萤素来懂事,这时候的无理取闹让朱雀不忍苛责。只能叹气恩准了皇子的请求。而在四皇子站起来的时候,朱雀犹豫地加了一句话:“近日宫中佛事不停,若没有什么大事,你……可以不必进宫来。” 皇子身形一顿,周身沉郁的气息愈发浓厚。他侧过身,潦草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留下陛下一人坐在原处陷入沉思。 萤殿下大步离开清凉殿,直到走出老远,听不见佛号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他心中积郁深厚,焦躁地不知如何排解,愤恨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那颗柳树被砸得抖了两抖,柔弱地飘落下几篇细细的叶子来。 方才那种在忍无可忍之下流露出的跛脚试探,此时想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只是皇子觉得自己这一颗时时在忍耐的心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日日来,找不到一诉衷肠的机会,这一场佛事终于刺激到了帅宫殿下时时紧张不安着的神经。 皇子仿佛是一个终于有机会踏出桎梏的可怜人儿,临门踏出去的那一步却又瑟缩无比地收了回来。他取笑自己的怯懦,明明已经开口,可最终说出的话那样含糊不清,暧昧不已。 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能够追上朱雀。那自己就可以成为站在他身边,唯一有资格的那个人。可是,萤皇子发现,那个并肩的位置只要朱雀一句拒绝,此生的自己便再也得不到如此荣恩。 萤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只要一想到朱雀就会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样的爱恋不能忍耐,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倍觉缠绵,无比回味。若再不表达,这个地方迟早都会爆炸的吧。 回想起离开前,朱雀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察觉了什么,借此在拒绝自己?还是只是单纯的体贴自己所谓的“身体不适”呢?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意思,这几日暂时是见不到心上人了。 或许,萤皇子可以借此摆脱来自朱雀困扰人的诱惑——要知道,哪怕是朱雀身上的熏香都会让皇子陷入不可自拔的相思之中。当然,最可能的,便是皇子因为多日没有见到这朝思暮想的人儿。陷入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苦闷之镜里。 不论是那一种都无比烦闷,可是现在的萤皇子真的太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一下这乱如麻絮的爱恋了。如果确定了自己想要表白的心意,那么找一种不会吓到对方的办法才可以吧。带着香火气味的凉风微微吹过,带来的却不是极乐世界的安宁与平和。 “可真是……自找苦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假期结束了,这个事情太痛苦了,我不要面对(埋在土里,嘤嘤嘤) 第59章 迷蝶 且说萤皇子这日匆匆出了御所,为心事所扰无比烦闷。春日光景微微湿润,清亮迷人,却是无心欣赏。抱着这一腔郁结也是无处可去,他便信马由缰随意在御街上行走。不多时,竟是来到了二条大道上。 帅宫殿下忽想起也有多日不曾见到源氏公子了。听闻源氏最近都住在二条院中,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去拜访一番吧。待驻了马,上前敲门。询问了一番,光公子果然在此。那门房脚步不停的飞身前去禀报,没过一会儿,光便亲自迎了出来。 “萤,你怎么会有空往这处来。”光见到萤皇子也很是惊讶,上前将人迎了进来。 “刚从宫中出来,正路过此处便过来瞧瞧皇兄。” “是么,快进来坐吧。” 在萤到访之前,光公子正与人取乐。地上正摆着棋盘,各色棋子散落,像是被衣裙扫到一样。旁边还有几幅十分精彩的画作。空气中飘着优雅沉静的熏香味道,正是上品的合香。房间的装饰也一如光公子本人,高贵典雅富有情趣。 萤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那些雅趣万物,轻声道:“叨扰皇兄了……” “无妨,”光不在意的摆摆手,取过茶具重新开始烹茶,“这几日宫中举行佛事,你这是听到一半就跑出来了?” “我素无心于此……皇兄这几日怎么也没出现?” “大概是因为我这颗卑贱的心,经不住佛音考验,坐在那儿实在难受吧。” 宫中佛事,源氏公子只不过在头一天露了个天就再没出现过。或许是因为怕被勾起什么悲伤的回忆,卒不忍听,只留在二条院的居所里整日悠闲度日。与那位从山中带回来的可心人儿寻些趣事。前不久二人才成婚,正是无比甜蜜的时候,整天待在一起也不腻。而且这位可人儿与源氏公子朝思暮想的人十分相似,又有她天真无邪的妙处,十分合光的心意。 帅宫殿下到来之前,二人正在此处下棋品画为乐。听得殿下来访,这位可爱的少女如一只受惊的鸟儿连忙往后面躲避开去。她身上美丽的衣裙正如鸟儿长长的羽翼,扫乱地上的棋子,空留下一横掠影。 此时她正躲在后面,悄悄打量着自己的夫君和帅宫殿下呢—— 这位被称作若紫的年轻夫人轻声问着身边的侍女们:“这为年轻公子是谁呀……” “他是帅宫殿下,是陛下和公子的弟弟。”紫夫人的乳母少纳言这样回答她。 “便是光一只说的,那位书画琴艺皆是一绝的帅宫殿下么?”紫夫人大胆地又探出一点脑袋,想要看清楚一点,“他长得和光一点都不像呢,不过也很好看呀。” “这……留在这里不成体统,您还是快进内室吧。” “不要,我要在这里等光,他说了要陪我一起下棋的。” 身后传来的小动静一点也没逃过帅宫殿下的耳朵。他往身后偏了偏头,后面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皇兄的兴致了。” “无妨的,本来不该这样凌乱相见,”源氏公子似乎有些顾虑和不好意思,“只是那个孩子还太幼嫩天真,不懂礼数,怕是会惹人不快。” 这深处的原因自然不是这样的,源氏公子有自己的顾虑,并不想让紫夫人暴露于人前。至于萤殿下,更没有那等偷窥别家女眷长相的无礼癖好,并不理会这些。 二人也有些时间不曾见面,说些无关彼此身份的事情到也有些意趣。源氏公子最近在制香,他知道萤皇子是个中高手,便请教了许多问题。皇子也是一处不漏地详细解答了许多,还说好多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一番话可真是让我茅塞顿开,之前那些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可都解决了。” “我也有好一段时日不曾制香了,许多地方皆已生疏。不过,家中到有一本十分珍贵的品香制香的宝典,若是皇兄需要,我差人送来即可。” “若真是如此当是太好了!无需劳烦你送来,如此好物我派人去你府上取,抄录一份必完好无损的给你送回去。” “如此也好,我回去找一找。” 这两个长得都十分优秀精致的人坐在一起谈论雅事,当如名画一般。特别是晴日方好,景色如新,衬得这二人愈发的好看秀美。听闻与源氏公子不相上下的四皇子殿下来访,二条院里的人都纷纷跑了过来,躲在一处偷看。彼此感叹着,果然是名不虚传,闻名不如见面。 便是连留恋花丛的蝴蝶都被此美景所吸引,上下翻飞着聚拢过来。又或许是担心自己卑微之态,打扰到两位优秀的公子,只肯在花园的花朵上徘徊着飞舞,不肯离去。 蝴蝶成双成对,追逐嬉闹,竟流露出一丝多情。帅宫殿下的目光被这一幕吸引,追随着它们的身影,眉目间流露出些许清愁。 “萤,似乎有心事?”光公子比帅宫殿下大上几岁,在这些事情上油经验丰富,如何看不出皇子其实是被情所扰,“莫不是因为在挂念什么人?” “我……”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皇子也不再遮掩。最近这件事的确让他十分忧虑。他想到眼前的兄长一直在这类事上无往不利,苦闷之下便透露了些许,“……的确是因挂念一人,可是……” “啊,你终于开窍了,我还当你一直懵懂如孩儿,替你的长辈们操心着呢。” “并非如此,我恋慕那人已久,只不过害怕唐突,竟不敢言明。”“原来如此么!萤可真是个长情的人…” 光公子犹自感慨,侧眼望去见萤眼中满满都是愁绪,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不论是哪个姑娘见了都会为之心疼,想要宽慰他吧。也不知是哪家女公子如此好运,能得到萤的青睐。 “你若是为此事忧虑,我倒觉得不必……”源氏这么说。 萤的耳朵动了动,十分真诚地望过来,语气诚恳地请教:“还请皇兄为我指点迷津。” “你如此自苦,万般忧虑皆是无用的。那位姑娘可不知你的心意,叫她如何回应。若真有爱慕之心,不如真心实意的向她表白呢,”光知道这位皇子认真,便提出十分真诚的建议。那些偷香窃玉的歪门邪路,可不敢随便乱说。 “可是……” “萤也不必觉得唐突。只要你语气诚恳,真心实意的表露心迹,别人又怎么会斥责你无礼呢?而且,萤如此优秀,怎么就知道那位千金不曾心悦于你?” 源氏公子所说当是有道理的。特别是那一句:若不曾表白心意,又叫别人如何回应。皇子想到自己既然已经陷入情之一字不可自拔,为何又胆怯如斯,不敢踏出下一步呢。想他行走世间,素来光明磊落。却在这件事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 萤皇子多想名正言顺地与朱雀亲近,而不是借着天真无知的借口,贪恋那一点偷来的亲昵。 只是如此踌躇不前,最终还是因为不想让朱雀嫌弃自己。若那人因此厌恶自己,便是连一丝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了。虽然萤皇子相信朱雀并不是这样的人,可他还是这样万分恐惧着。 “这世间的优秀女子许多,便是一个不曾回应你的情感,也不必悲伤。再寻找下一个知心人便好,总能找到称心合意的……”源氏公子犹在那边说着,但是萤殿下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世间优秀的女子的确很多。 可是,朱雀就只有一个呀。 萤皇子从二条院告辞之后,那位一直躲在门后的紫夫人如一只欢快的小鸟跑了出来,扑进了源氏公子的怀中。看得她身后的乳母只皱眉,担心主家因为她不懂仪态而嫌弃她。只是,紫夫人可不懂乳母的忧虑,十分天真可爱地与自己的夫君说话。 “刚才那位公子就是帅宫殿下么?” “是啊,若紫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啊。”“我刚才躲在后面听到了。”“你啊……”源氏无奈摸了摸她的长发,告诫道:“以后可不许这样鲁莽,如果被无礼唐突了,可是要被耻笑的。” “好吧,以后我不这样了,”紫夫人嘟嘟嘴,灵动的眸子一转又说:“他刚才怎么了呀,看上去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因为碰到心仪的女子不知如何表白,心中十分忧虑呢,”光搂着她深情款款地说,“就像当时我遇到你时一样,明明十分想把你带回来,却又害怕惊吓到你。” 听到这样的话,紫夫人俏丽的脸蛋红了起来。她从他怀里坐起来,有些羞涩地说:“可光还是把我带回来了呀……而且,我……也愿意和光生活在一起。” “是啊……”源氏公子抚摸着紫夫人黑长亮丽的头发,轻轻感慨道:“幸好把你带回来了……” 虽然,在二条院与源氏公子的会面并没有解除皇子殿下心中的疑虑,但也为他指出了一条明路。至于走不走,那便要看萤自己的意愿了。 与朱雀发生的小争执,萤那时心中的确是有些生气。不过当他恢复冷静,也知道这其实是源于对失去朱雀的恐惧,本不该迁怒他人。只不过,他最近都十分犹豫。想要表达心意,又害怕没有万全准备出了纰漏。最担心的是,该用怎么样的理由来说服朱雀接受这件自己,可真是十分苦恼。 大约没过几天,源氏遣人过来借那份制香的书册。皇子知道后,亲自去书柜上寻找。因为太久不曾碰过这些风雅的玩物,他也不记得放到何处去了。 左右翻了许久,萤终于在角落一出找到了。随手将他抽出来,却不小心将另外一本诗册掉落在地上。萤弯腰将之捡起,发现是那年生日时,承香殿送给他的一本旧诗集。 这诗集皇子虽有拜读,但也一直没有读完,后来便随手放在柜子上了。若母亲知道我这样对待她的礼物,怕是要生气的。萤殿下这样想着,笑着随手翻阅了一下。翻到一页上,见此处纸张陈旧,者痕颇深。想来这一页经常被翻阅。四殿下仔细看了看,见那诗句末尾写着承明两个汉字。想来正是创作这些诗句的人了。 一直都不知道这诗句的主人是谁,想不到今日却是知晓了。皇子笑了一笑,将这书又仔细放好。因那些诗词意境开阔,读来十分令人敬佩,他决定这几日再好好翻一翻。只不过,现在要将那本古籍给源氏公子送过去。 为了感谢源氏公子那日的指点,不仅是这一本制香的古籍,萤殿下还找出其他几本珍贵的香谱。又着人寻来一些十分珍贵的香料,一并放进礼盒之中,着人给二条院送去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彬政 赵日天玻璃瓶里的猫 子车玄花间辞 qwer 脚踏萝卜 谢谢亲们的地雷手榴弹鼓励!么么哒!求继续留言支持!求收藏! 嗷,萤大概要表白了,后面还有事情会刺激他大胆的表白~上吧!亲妈支持你,诶嘿嘿! 另外,若紫 的 若在日语里是有年轻年幼的意思,整个意思应该是年幼的紫。成年结婚后,就不能叫若紫了。但是为了方便称呼,就不做严谨的称呼了。 第60章 初雪 萤皇子素来是个坦率的人,这从他小时候便可得知。成年之前,便十分依恋朱雀陛下的他可没少向兄长表明自己的心迹。全御所上下都知道萤殿下最仰慕的人便是那时的东宫。到后来,待各人都长大后,便没有再拿此事说话。每每提及,都是赞扬二人如何兄弟情深的。 不过,谁能想到这份喜爱实际上与兄弟之情无关呢。 对于朱雀最终会属于自己这件事,帅宫殿下丝毫不曾有所怀疑。他唯一的顾虑便是朱雀的心情。若因为自己的鲁莽伤害到朱雀,当是殿下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怎么样让朱雀完整接受自己的爱意?萤思来想去都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几日,萤皇子殿下一个人回忆起多年来与朱雀相处的时光。一种伴随着微妙清愁的甜蜜涌上心头,他偶尔忍不住笑起来,眼眸里好像嵌入了星子,无比的多情缠丨绵。萤殿下不是没有试探过朱雀对自己的感情。那虽不过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却也曾让萤殿下失望挂怀了许久。 此事发生在冬日的某个清晨,御京中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朱雀无比高兴,诗性大发,便过来找萤一同去园中观赏雪景。二人身着厚绒大氅于雪中漫步,看苍松劲翠覆白雪之时,红梅迎风初绽。琼林玉树中,温雅公子执伞而立,柔情眉眼自带水光。如此美景看得皇子只当自己就要醉死过去。 这景象实在是过于美丽,连带这萤的心都变得滚烫。那一番心意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还是让他给生生忍住了。 久冒风寒不好,赏了一会儿雪,便要回去。萤殿下心中波澜微启,便想自己何不小心试探一番。若能从朱雀神情出看出一两分情绪,再想一个完全的法子,才不会唐突他。于是,萤便与朱雀说:“瞧着雪想来是要下一天。不若晚间你来承香殿,我们喝酒赏雪赏月,岂不美哉。” “如此当是美妙,你可要叮嘱宫人莫将院中白雪扫去,那等自然形成才是最美的。”陛下自然是乐意,兴致勃勃地同萤皇子说道:“ 到时,我带些好酒过来……临近年关政务繁忙,便趁着这个时候醉一场,偷个懒吧。” “你想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萤伸手替朱雀拂去肩上雪花,柔声说道。 “那便如此说定,晚些时候我来找你。” ”必扫榻相迎。” 一时临近晚间时分,侍从按照吩咐在庭院的亭廊下备好案几,放下御风的遮挡。笼上不呛人的火盆,奉上美味的佳肴。这雪果然是细细碎碎,温温柔柔地下了一天。院中的白雪自然是无人敢去扫动的,薄薄积了一层,映着月光,当是无比好看。 见一切准备妥当,皇子满意地点点头,叫她们都一并退下。自己坐到那火盆旁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木盒子。他打开盒子,只见其中装了许多封书信。他拆开其中一封,匆匆浏览一遍,又按照原来的模样封好,重新放了回去。 不多时,朱雀便到了。 萤引着他往座处坐下,朱雀微笑道:“围炉观雪当是雅事,又是今年初雪,别有一番滋味。” “被你这么一说却也提醒了我,这样的场景该是要入画的。”萤皇子做恍然大悟状,“且等着,我去将画具取来。” “叫人取便是,你……” 陛下的话还未说完,萤殿下已经跑得没影了。朱雀只好坐在原地摇头失笑。他知道萤殿下本质上是一个十分喜好风雅的人物。今日如此美景,若不让他画上两笔,心中必然会留下遗憾。 此时小雪簌簌,随风而舞。明月照亮庭院,圣洁明净,让人心旷神怡。因为点了火炉,廊亭中并不觉得冷。炭火哔剥,成了当前唯一的声响,反而愈发显得宁静。凉风微微拂过,吹动了纱帘,扫进一些雪花来。 此时,朱雀注意到炭炉旁边放着一个小木盒子,压着几张信纸。因为与炭炉极近,若是被风再吹上一遭,便要落尽燃烧的炉火中,烧成灰烬了。 朱雀眼疾手快的将那几张信纸与木盒收了回来,放到一边。 “这可真是十分危险呐……”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随意撇了一眼,见那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无比,用词也是清新可人,有一股娇柔婉转的味道——这竟然是女儿家写过来的情信。 朱雀愣了一愣,犹豫了一番。探身上前打开那个小木盒,见里面满满一打信笺。有的已经读过,有的显然是尚未拆封。不论是色彩十分温柔的选纸,还是柔和的笔记,甚至是淡淡的熏香都在十分明明了的说明了,这盒子中装的都是一诉心肠的表白信。 年轻公子们聚会的时候,会将自己收到的情信拿出来互相阅览。互相打趣取笑,若是碰到认识的,交往过的女孩子,还会彼此点评。其中也有暗暗较劲,比拼谁的魅力更大。 年轻的人主在这些事上素来含敛,更因之前的事情,从不多做回应。登基之后,也没有人那么大胆的敢给他写信。冷不丁地翻到这些东西,让陛下有些惊讶,随即而来的便是尴尬。无由来的好奇心让自己做出这等失礼的行为,让朱雀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些慌张地将木盒的盖子盖好,连那封拆开的信件统统放好到桌边。自己回身坐回一边,有些欲盖弥彰地不让自己再往木盒那边看过去。他无意冒犯萤皇子的私事,但是看到这些情信,也不由在心中感慨。 四皇子殿下的魅力惊人,惹得许多优秀可爱的女孩子爱慕。自己日日与他相处,竟然忽略了这些事情。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活得这样自我,对萤皇子的关心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无微不至。 想到这里,朱雀心中涌上连绵不绝的伤感之情。或许是这儿密封得太好,那种细密的,绵长的情感浸漫着朱雀的内心,厚重得让他喘不上气来。朱雀忍不住伸手拉开遮帘的一角,让寒风吹进来一些。深吸了几口寒气,那种闷窒的感觉才稍微轻了一些。 “你怎么把遮帘拉开了,当心得了风寒。” 帅宫殿下的声音忽而响起,朱雀吓了一跳。侧身看去,正见他抱着画具,表情有些讶然——许是正奇怪他的反应。朱雀有些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萤的目光挪到了旁边放着的木盒上。朱雀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方才吹进了风,这信离炉火太近了。我担心会被烧毁,便将之挪到了案上。无意间……看见了上面的内容。实在是失礼,但我无心冒犯,请你见谅。” “这有什么呢,”萤殿下轻松地笑起来,“不过是几封信,我有什么东西是朱雀不能看的?” 这话其中暗含的意味让人心惊,可四皇子面上一派月朗风清,真是不介意的样子。朱雀正犹豫要不要再道歉,就见萤放下手中画具走过来,拿起那个盒子。十分天真无辜地靠近过来,同朱雀诉苦:“其实,我最近也在烦恼这些事情。” “怎么了?” “我本无意这些事,也曾回信委婉拒绝。但是也不知何故,还是会收到这些来信。越来越多,心中甚是烦恼,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其实,这些信件的主人从来没有得到过四殿下一个字的回应。她们送过去表达心事的诗笺最后都被丢在了炉火之中,烧成了灰烬。 萤皇子殿下对着在意之人情深意重,对无意之人却是冷情冷意。他不曾理会这些人的等待,连委婉的拒绝都不愿施舍。哪怕是这木盒子里的,都只是因为四皇子最近太过忙碌来不及处理,此时被他拿出来稍作用处。 他说着那些烦恼的话,神情是被一眼就能看透的纯良。然而,那双可以完美掩藏情绪的眼睛正一丝不落地观察着朱雀的反应,想要从那张痴恋的脸上,看出少许自己期待的神情。 “你……这些情信之中,你没有心动的人选么?”朱雀迟疑地问道。 “并无,”萤皇子摇摇头,越过身替朱雀拉好遮帘,又将取暖的火炉拉近了一些,“而且,来信过多,也没有时间可以一一拒绝。” 朱雀的神情默了默,低垂着视线开口说:“你既无心,便不作回应就是。久而久之,也就不会再有人将信送过来了。” “也对,”萤点了点头,“若吩咐宫中侍从不许再替人传送这些信件,也不会再有烦扰了,对么?” 朱雀点点头,且当认同了这个说法。 见眼前人始终不与自己正面对视,颇有一味回避的意思。萤皇子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种滋味。他摩挲这那份信,信纸因为重捏变了形,上面的温柔字迹也扭曲不已。 “既如此,我还是不要假惺惺地留着这些东西了。若传了出去,叫人以为我是那种自视甚高,以玩弄女子心意为乐的人,对名声可无有好处。不如就这么烧了吧——”萤皇子手中一扬,那盒中信笺在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的剪影,悉数落在了炭炉之中。明亮的火苗窜起,一下子就将信纸都吞吃了下去。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7节 朱雀没想到萤会突然这么做,他发出一声短促愕然的喊声,下意识伸手去拦。没想到,那火苗窜起,烫到了自己的手背。他吃痛,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朱雀——!” 萤皇子往前扑去,将朱雀的手拢进自己的怀中查看。脸上露出无比焦急心痛的神情,死死盯着朱雀的伤处查看。见那只修长的白皙手掌,手背被烫红了一片。这可比他自己受伤,还要让皇子觉得折磨痛楚。 “无妨,并没有什么大碍……”朱雀的手臂被抱住了,皇子那样心疼查看的样子让他觉得无比别扭。他嘴里说着无事,便用力往回抽胳膊。 不想原本死死抱着朱雀手臂的四殿下忽然送开了手劲。朱雀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后倒去。萤皇子伸手一揽,环住朱雀的背,身体抬起向前。微沉的声音在朱雀耳际响起,“你坐着别动。” 说完,他也不管朱雀如何反应,自顾自起身掀起遮帘。在一块干净的地方,捧起一捧白雪复尔回身,重新坐到朱雀身边。 “把手伸出来,”他说,“有些冷,忍着一些。” “……嗯。” 萤皇子将雪盖在朱雀烫红的手背上,两只手握着它,牢牢盯着不挪开视线。那专注的视线让朱雀又难堪起来,开口正欲说好了又被皇子打断,“可以了。” 几次想说的话都被打落了话头,朱雀颇觉郁闷。他方才神思恍惚,便是连手上的冰冷都感觉不到,满脑子都是萤皇子焦急的样子。他有许多劝说皇子的话想说,可是在腹中一回顾,又觉得甚是混乱,毫无逻辑。本就心乱如麻,只怕就算是开了口,也只是让人更加觉得混乱。如此之下,朱雀便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而萤皇子总是能恰好打断朱雀的话音,自然是因为实在是太在意这个人的缘故。深究起来,也是因为他的害怕——害怕朱雀说出一些自己不能拒绝,又无比让他伤心的话。甚至于,萤并不敢和朱雀对视。 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可是,我又如何拒绝自己的心意呢? 那晚雪月,心意被埋在了第一场初雪。被强行阻止的话没有说出口,便假装着自己或许不会被拒绝。这兄弟情深的表象岌岌可危,也不知会在那一日如屋檐上的碎雪倾落下来,惊醒了佯装困顿的春闺梦中人。 第61章 春迟 那日初雪之夜,萤皇子殿下隐隐看出朱雀的逃避态度。 他拿出那些信笺,本想若能从朱雀脸上看出一两分不虞的神态,以此推测朱雀在这类事上还是在意自己的。若是他不喜见到那些信,便说明此并非萤的一厢情愿。然而,朱雀给出的答案只是告诉萤皇子殿下:他在面对一份自己不愿意接受的感情时,会借着那漫长的时光,慢慢消磨着爱恋人的耐心。 这最委婉却也最伤人的拒绝啊。 萤一怒之下扬信成灰,朱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扑上去补救反烫了自己的手背。那一抔白雪缓解住了烫烧的伤痛,也冻住了接下来苍白无力的劝解话语。小小试探也到此为止了。 那日初雪之后,四皇子殿下与朱雀陛下的关系就陷入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步。平日的相处丝毫不见隔阂。但只要再往前一步,朱雀便会避开皇子认真的眼神,将那神伤的表情抛到身后。 帅宫殿下藏有数副描绘朱雀的画作,皆是他亲手所作。只是没有一副像那日回来之后所画的一样,藏着如此朦胧哀意——画中之人随时都仿佛会踏雪而去,徒留白梅枝头一点残香。 风过雪去人不见,徒与枝头暗香诉。 此幅画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悲伤。自画成之日便被束之高阁,不敢再拿出来观赏。听说,曾有宫侍整理打扫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这幅画。被其中悲意所惑,泪湿长衫,哭啼不止。日后更因此大病一场,调养了许久才慢慢康复。 萤皇子这几日心情都不是很好。因这佛事未完,他也赌气不愿与宫中那人见面。素日便在三条院府邸中恍恍度日。整日都是懒散模样,半依半躺,大有贤者疏狂,倾颓不羁的风范。 此春日下午,正是催人昏睡的困乏时候。帅宫殿下捡了一本书刚翻了没几页,便觉眼皮发沉,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忽而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隔着好几重木门帘遮,闷闷地传进来—— “是兄长殿下回来了么?快快,我要见兄长殿下——” 在这样春困的天气中,还能有如此活力的人,想是柏盛公子无误了。廊中响起混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人。“誉人,快,兄长殿下回来了,外面去见他” “呀,二位公子,殿下在里面休息呢。不让人打扰,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侍女们焦急的劝阻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内府公子理直气壮地反驳说:“这样好的天气怎么可以这么睡过去?你可不要骗我,兄长许久不曾回来过了,快让我进去。” “真的,殿下真的是在里面休息,还请公子小声一些,不要吵醒了殿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 没一会儿,移门被拉开,柏盛公子拉着誉人公子欢快地走了进来。帅宫本就浅眠,不曾深睡,现在被这么一吵已然醒了过来。当他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和闯进来的柏盛二人撞了个正面。 “呀!”见到萤皇子殿下现在这副样子,柏盛惊愕地叫了一声。然后扬着笑脸,打趣道:“我说兄长怎么让人拦住我们不让见呢,原来是这副懒散的模样么……” 原来,早晨萤殿下醒来懒于梳理。不过穿着宽松的寝衣,连头发都不曾盘束起来。此时说是衣衫不整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若说只见柏盛一个,帅宫倒不急于躲避。未想后面还跟着一位久誉人公子。这可真是失礼万分,着实不雅观了。 誉人公子听说帅宫殿下回府的消息自然也是无比开心。虽有相见之情,但也不想这样贸贸然前去打扰。奈何柏盛公子着实是个热情无比的性格,拉着他一路横冲直撞,挣都挣不开。 直接闯入已经让誉人羞愧不已,这一进来还见到帅宫殿下如此风流不羁的一面。他已经从额头红到了脖子,脸上发烫不已,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你若是不这样直接闯进来,我就不会这么懒散。”帅宫殿下翻了个白眼,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外衣穿好。奈何头发实在太过繁琐,完全没有打理的心思,就这样继续散着。萤皇子靠坐在一旁,伸着一条腿,一只手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拍拍地板示意二人坐。 柏盛也不客气,拉着誉人就坐下来,笑嘻嘻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若早一些,还能一块儿去北山游乐。” “宫中举行佛讲,我听了半日就无心继续听下去。回来的时候,你已不在府中。正好,让我讨了个清净。”萤殿下与柏盛公子的关系十分亲近。不仅丝毫不介意他这样突然闯入的行为,还打趣毒舌起来。 “哈,那是你没有这个机缘,”柏盛伸了个懒腰,把手枕在脑袋后头,洋洋得意地说:“北山春日风光甚美,躲在家里可感受不到。” 柏盛描述着北山风景如何美不胜收,皇子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精神倒比方才好上许多。 “誉人……与上次相见,仿佛挺拔了许多。” 久誉人本坐在一边,脸红心跳不敢出声。没想到帅宫殿下会突然同自己说话,还直呼了自己的名字。这可不是一般的受宠若惊,他的嘴巴张张合合,紧张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可性格还是如此腼腆,”皇子见他这幅受惊兔子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眉眼昳丽,当比牡丹还要雍容艳丽。 “自上次从宫中回来,誉人就跟随着我一起习武啦,”柏盛将其中变化说了出来。幸好他估计好友脸皮薄,没说出是因为仰慕帅宫殿下才做如此打算。否则,这位羞涩的少年恐怕都忍不住落荒而逃的吧。“虽然,还是打不过我,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确实有所变化。”萤殿下认同地说了一句,“不过和你这样输不过三招,就要坐地上耍赖的人,比不比都无所谓。” “兄长!你今天嘴巴太坏了!” “好说好说,不过平日千分之一罢了。” 柏盛恼怒地哇哇直叫,帅宫殿下见招拆招已经十分习惯。久誉人公子只不过看着便十分开心满足。只是不知道,那一段深藏在心中的感情可有见天日的那一刻。 “两位的感情可真好啊……”誉人由衷地说道,“就算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无比快乐。” “我和你的感情也很好啊。只可惜,誉人马上就要回去。这样好友相伴地日子,可真是过一天少一天。”打闹了一阵,柏盛忽然伤感了起来,声音低落了下来。 “誉人要回去了?” “正是,家父在京中求学已久,也该回家中看一看了。” “是这样么……上一回陛下还提到令尊,夸赞他乃当世文豪,想请他在宫中执教。这样看来,竟然是错过了。” “家父并不愿受领朝堂职位,一心向学,怕是要辜负陛下好意了。”“不必这样说,强人所难也非君子之举。若令尊学有所得,当是祝贺才是。” “多谢殿下。” 提到朱雀,萤皇子眼中流露出思念的情绪。将心比心,誉人公子深慕殿下已久,如何不知道殿下此时在想些什么。眼前人因入相思境地愈发惹人倾心。而日后一别,只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期。 真的就这样放弃么? 真的就这样把一切埋藏在心,什么都不说不做。用一辈子来回味,蓦然回首时见到流光碎影下,那个让自己这一辈子都可能放不下的人么? 誉人望着帅宫殿下的侧颜,忽然意识到,或许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此时过后,或许天高海远,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我好喜欢柏盛和誉人这两个小天使。。。吐魂。。 第62章 宫灯 连着三日,漫漫春日总是在柏盛公子活泼的声音之中度过的。也不知他从何处得来这样多的活力,能整日整日都保持着欢喜样貌。帅宫殿下本还有些伤感之意,被接连闹腾了三日,可是一点多余的忧伤气力都没有了。只求柏盛公子能消停一会儿。 “若是母亲殿下再指责我不常去问候她。我便要同她说,这府邸里有这样一个不消停的人物,我可是不敢回来的。” 皇子揉着自己的头,指着嘴巴不停的柏盛公子打趣着。柏盛扬了扬脑袋,一点儿也不见恼怒,反倒十分有理地为自己辩解:“兄长你整日在宫中待着,哪里晓得外面趣事。我不辞辛劳说了许多趣事,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可没见过像你这样,可以从早说到晚上的,”帅宫殿下简直听不下去,问旁边的誉人:“你是怎么做到整日都忍受住他这样的话篓子?” 誉人羞涩地回答说:“柏盛总是会说许多趣事……我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也只有你可以忍受他了,有时候连我都受不了!” 坐在旁边吃和果子的幸平刚补充了一句,就被柏盛回头砸了一脑门书,“你可没有资格说我,是谁每天喊着府中无聊,一天到晚跑过来的。” “要是没我,你们能知道这么多好玩的趣处么?应该感谢本大爷才是!” 柏盛和幸平两个人有开始平常的斗嘴,你来我往,幼稚吵闹的不行。帅宫殿下本想借着二人的羞耻心,让他们安静一会儿。想不到适得其反,牵出个更加热闹的场景。他大呼头疼,连连叹息着实失策。 虽说帅宫殿下现在说的话,大多都是开玩笑,并不是真的在抱怨。但是,他频频揉弄额角,时不时皱眉的样子还是暴露出帅宫殿下这几日真的没有休息好的事实。见那双犀利明眼的眼睛下泛着明显的青黑,誉人只觉心中有阵阵疼意。 又一次,帅宫殿下撑着额头,微微闭着眼睛。誉人忍不住挪上前两步,鼓起勇气关切地问:“殿下……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萤皇子殿下一愣,才点点头,笑说:“是有一些,多谢关心。” 誉人“嗯”了一声,扬起一张清澈的笑脸,对还在打闹的柏盛与幸平两个人说:“上次你们同我说的,得了一副难得的犀牛角做得双陆牌,可还在?” “在,在,你想玩么?”“嗯,如此难得,便想看一看。” “走,去我那边。” 柏盛一个高兴,站起来便要告辞。誉人又转头问幸平,“幸平也一块儿来么,上一回你可是输给我和誉人了哦。” “这次一定赢你们!等着!” “哪有这么简单!” 柏盛反呛了他一句,二人一起比赛一样往外面走。一起撞到门上,传来彼此推搡的吵闹声。誉人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才回身对萤殿下小声说:“那么殿下,我们告辞了。” 萤皇子领受到了誉人公子的好意,心中感怀他的好意,温言道:“真是多谢你了。” 那个下午之后,柏盛三人与帅宫殿下聚会时,只要帅宫露出一些许的疲态。誉人便会十分及时的发现,有时是主动告辞,有时也是建议去别的地方玩乐。两三次之后,柏盛自然发现誉人的举动,便打趣他说:“为何每次都这么早离开,难道你不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我!”誉人的脸瞬间涨得紫红,慌张地去观察帅宫殿下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柏盛你不要胡说。” “发生了何事?”萤殿下脸上露出不明的神色。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誉人说他一直都很敬佩你。所以,我才很奇怪嘛,为什么不愿多待一会儿呢?”看到誉人几乎不敢抬头的样子,柏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要不好意思了,我也像你一样,最敬佩兄长殿下了。” “所以,你就一天到晚闹得我不得安宁?”帅宫殿下接上一句。 柏盛公子木着脸,“你能不拆我台么?” “不能,”萤皇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然后朝誉人眨眨眼。 “啊,原来你是在帮誉人出气!” “有什么不可以,”萤皇子笑了,又对好不容易从羞赧情绪中解脱出来的誉人说:“多谢你的抬爱,但是不必用如此小心的态度对待我。誉人的优秀品质,也是我不能达到的。” 帅宫殿下英姿雍容,于世无双。当如名剑出鞘,有着常人不可及的凌冽气势。机缘一见,就此倾心。而此时,这样的人与自己谈笑风生,还会这样温和地宽慰自己。誉人的爱慕之情,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强烈。 他马上就要跟随父亲离开御京,在此之前,就算是为了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拼尽一生孤勇,将心中的感情与之倾诉。哪怕是被拒绝,也没有遗憾了。 当晚,萤皇子收到一份笔迹十分清新的信笺,约他倒庭院南面相见。皇子回想起誉人公子每次小心翼翼,却充满无比欣喜的望向自己的眼神。心中沉吟一番,还是决定前去相见。 来到庭院南边,此处种下许多垂柳,旁边的木廊挂上了正亮着柔光的宫灯。誉人公子正坐在木廊下面,痴痴望着头顶的光亮发呆。 “誉人?” “殿下!”见到萤皇子,誉人无比喜悦地站起来,“您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呢。” “嗯。”皇子应了一声,指了指身后说,“我们坐下说吧。” “嗯,好。” 两人坐下之后,誉人继续望着头顶的灯笼发呆,萤皇子敛住目光,也并不着急说话。二人之间气氛安静,只听到夜间风吹柳动的声音。良久,才听到誉人和春风一样柔和的声音—— “我刚来御京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后来遇见了柏盛和幸平,跟随着他们才见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人与事。他们啊,经常和我提起您,说您如何优秀,说这京中哪怕是那位被人称赞为光华公子的源氏大将都比不上您。” 帅宫殿下没有接话,默默聆听着誉人公子的回忆。 “您知道么,那次在左大臣府,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您。”誉人仿佛想到什么趣事,弯起一双眼睛,笑着说,“我第一次见您,是在朱雀大街上……” “朱雀大街?” “是哟,那天我和柏盛在东市走散了。我只好返回到之前约定的地方等他,此时正有马儿小跑过来,那上面坐着一位十分俊朗的公子。旭日暖和,那位公子似披了霞光而来,我看呆了。只到被人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听到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说,方才骑马过去的人,正是红叶之宫。” 原本一直对那高高在上,仿佛天宫人物的红叶之宫,一点儿都没有概念的誉人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好友,每次提及帅宫殿下总会用上无比崇敬的语气。 只需一眼,便是满目文采章华,风流尽显。 美若秋风之红叶,当比世间无双色。 曾有文人如此形容彼时的帅宫殿下,得到一众认可,万无半点虚夸之言。誉人看呆了,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在看一眼这惊艳之色,那个身影已经走远了。 “或许是我呆呆笨笨的样子实在可恶,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别人。啊,就是那位一直为难我的田岛公子。我不愿招惹是非,便一直闪躲。他认定了我十分好欺辱,纠缠不休,若不是柏盛解围只怕不得善了。” “……想不到,竟然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并不是这样,”誉人公子摇了摇头,继续说:“虽然那个时候很害怕,但是现在想起来,或许真是我的祈愿被佛祖听见了也说不定呢……” “祈愿?” “对,祈愿……” 晚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了二人头顶上的宫灯。它们晃出一道道如回忆般的流光,摇曳到了藤花之宴的那个晚上。 “……希望能再见您一面的祈愿。” 想要,再见那人一面的心情…… 到底是什么时候埋种在了自己的心中呢? 并非朝思暮想,并非食寝难安。只是凡在人多的地方,总会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那个耀眼的身影。然而,从那次惊鸿一瞥后,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或许,能让我一睹这样的无双风姿,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渺小的人类又怎敢奢望去触碰天际的银河呢。繁琐而喧闹的人世当中,能得见一时的美景,便是足够了吧。誉人并未因此觉得失望难过,只不过将每次下意识的寻找,当做很快就随风散去的念头。 可最终,还是让他再次见到了帅宫殿下。 被田岛那些人缠上的时候,说不怕自然是假的。来到御京之后,虽然了解不同寻常的地方并非唯一,但是也不想任由人践踏,失去了自己的风骨。那是属于誉人个人的风骨,只不过他十分愧疚柏盛与幸平也因此受到了连累。 那帮纨绔心思龌龊,嘴中也不干不净。肆意侮辱编排柏盛与誉人的关系,语言下流,猥琐至极。那个时候,誉人真的是气得要命,真想和那帮人拼了。可一想到自己无半点本事,到最后连累不过自己的好友而已。那种屈辱感,几乎将誉人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自尊击碎成粉末。 “所以,当您出现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愿,可怜我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满足这等卑微的愿望。”誉人坐在那里,低下头来笑得很不好意思。他的眼睛里有着细碎的光芒,仿佛回忆到了十分美好的事情,神情柔软地一塌糊涂,“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那种如梦似幻地感觉直到事情解决了都还没有退散。导致他一直都是呆呆愣愣,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而当皇子派人要护送他回去的时候,誉人才惊醒过来,抓住最后一点机会朝那梦境望去最后一眼。 为什么自己永远都只是在擦肩而过之后,才想起来回头呢?若是偶遇,是不可求的稍纵即逝。那么,等待了那么久之后的遇见,为什么自己也只是敢回味离别时的那一点余光。 誉人匆匆回过头,望向玉壶光转的尽头,那个人美得就像是一场梦。 见到了,也就该说再见了。 从藤花之宴后,誉人仿佛变了一个人。这繁华御京于他来说,终于不再是一个虚幻的地方。一切不踏实的感觉都被他放了下来,人也越来越活泼开朗。幸平与柏盛一直都不赞同他过于柔弱的性格,也慢慢开始夸奖他,说他变得刚毅果断起来,虽然性格还是那么的容易害羞。 每次听到这话,誉人虽然还是有些羞涩,可心中的喜悦只增无减。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或许,日日祈祷真的会感动上苍,实现一些原本遥不可及的愿望。这个世界它是真实的,每一次相遇也都是真实的。他想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让萤皇子殿下见到更好,更优秀的自己。 “想要进宫这件事,是我自己和柏盛提得。”说到这里,似乎是怕殿下生气,誉人抬头看了萤殿下一眼。但是,转念一想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全部都说了出来:“我一直都很努力,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您一面。幻想着或许,您会因此注意到我,对我改观也说不定呢……” 说到这里,誉人深深喘了一口气,想要将翻涌上来的哭腔强硬地压下去。他平静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微颤抖着的语调继续说着接下来的事。 “但是啊……但是,我见到了陛下呢……” 从方才起一直默默聆听着的帅宫殿下猛地站了起来。看向誉人公子的眼神变得深沉不已,誉人十分坦然地望过去。然而,只不过过了一小会儿,萤皇子殿下的表情就放松下来。可怕的威压散去,四周的空气变得轻松起来。 “你发现了么……”萤殿下叹着气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您看到陛下那一刹那,”誉人笑眯眯地说。 萤皇子愕然,复叹道:“真是敏锐的观察……” “谁让我一直注视着您呢……” “……” 帅宫殿下一时没有了应对的语言,微微窘迫的样子让誉人公子心情变得很好。他有些得意,语气里带着些欢快和炫耀的意味,“您看向陛下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种专注地,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余事物都不存在了。” “是么,有这么明显么?”帅宫殿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下巴,回想自己平日看朱雀的眼神,真得是如此地……露骨么? “当然是了,那个时候柏盛没看出来只是因为没在意罢了。至于幸平……”誉人微妙地顿了一顿,托着下巴继续说:“我可是一直在注视着您呐……您为陛下整理额发时,情不自禁露出的柔情,就是在看自己的恋人呀。” 此话一出,萤皇子心中微动,一个念头忽然从他的脑中闪过。不过此时,他还是将这个念头放到了一边。誉人公子见他出神,也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等着帅宫殿下回过神来。 “抱歉……”帅宫微赧致歉,轻声说:“请继续说吧。” “嗯,好……”年轻的公子表情明媚轻松,即便他正在说着的是明显得不到回应的表白。可神情之中,却没有一丝怨怼。 誉人抬头望向天边。今晚的星空很美,寻找着无数星辰中会守护自己的那一颗。只是,它们实在太多太多,那种迷茫心情终于将他的眼眸染上了湿润。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8节 “……您不知道,当他们说我像陛下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他笑了,泪水也随着一同流了下来,“真得太好了,即使我已经来晚了也没有关系,或许我还是有一些地方值得殿下注意的吧。只要,我再努力一些,您就能看到我了呀……如果,您能因此多看我一眼就好了……” 当誉人看到萤皇子殿下看着朱雀的眼神时,他便醒悟过来,自己其实早已没有机会。那瞬间的感受,实在是难以形容。心中是白茫一片,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四周又变成了与之前一样,那样虚幻而不真实,自己与之格格不入。 就在誉人恍惚得不知所措时,不知谁的话在他耳边响起:说自己与陛下有一两分相似。这句话就好像是黑夜中的一点亮光,终于给他一丝指引的方向—— “……可是,您说不像呢。” 那个人,在帅宫殿下眼中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每一处都是特别的,人间红尘之中甚至无需辨别,就能清楚地感知他在哪里。 若是自己只能在尘世之中捕捉到一点飞驰的残影。那么帅宫殿下一定在朱雀陛下来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他了。 “虽然后来的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旁敲侧击地向柏盛打听了一些您的消息,”誉人擦着眼泪,却不能阻止它们接连不断地滑落。萤皇子殿下沉默地递过去一方巾帕,被誉人公子拿在手里,死死地攥住。“但是后来,我也就放弃了。只因我不想幸平为此起疑心,若是传进您的耳朵里,让殿下对我起了厌恶之心可就不好了。” “……我不会。” “嗯嗯,我知道的,”誉人忙不迭地点头,那副样子着实令人心疼,“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进宫回来后没过多久,父亲便告诉我,等葵祭过后我们就要离开御京了。” 话至此处,晚间的风终于停了,一段无望的苦恋也迎来了它的结局。 “我和您,是真的没有缘分呢……这段单相思……”誉人笑了一下摩挲着手中的巾帕,露出微微失神的表情,“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告诉您……殿下,我喜欢您。” 誉人迎上萤皇子殿下的目光,没有羞涩,没有犹豫。只是十分平静地和他对视,然后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殿下,我喜欢您……” 帅宫殿下,我喜欢你。 谢谢你那一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虽然我太晚才遇见你。 我不曾后悔出现,亦不会后悔就这样离开。 我只是想告诉你—— “能遇见您,真得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把放到一章里去了,不开新章了。啊啊啊 ,誉人小天使下线了,好开心呀~好久没写这种不是领便当下线的角色了~开森~ 第63章 晃烛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整个御所都十分安静。只偶尔听得执夜人崩响弓弦巡夜的声音。只是清凉殿里烛火未灭,朱雀陛下独坐御前忙碌着。 “陛下,虽已开春但夜间犹是寒凉,还请您披上厚衣吧。” 这位从朱雀还是东宫开始,就一直照顾他的宫侍奉上一件厚衣请陛下穿上。她知道,请陛下去休息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从旁枝末节来照顾这位顽固的年轻人主了。朱雀坐了许久也觉得有些寒冷,便同意她的请求,穿上外袍。 许是久坐之后,思绪变得有些混沌劳累。再提笔想写什么,也难以继续。只好搁下笔望着烛火发起呆来。 “陛下,可是在想帅宫殿下?” 朱雀一愣,眼里闪过一些惊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幸而这位宫侍并没有发现什么,虽然这样的比喻有一些不恰当,但是这位慈祥的老人的确一直都是将这对兄弟当做自己亲子来照顾的。她对陛下与帅宫之间的友爱亲密关系,一直都觉得非常欣慰。 她笑眯眯地说着:“臣妾现在也十分想念帅宫殿下……” “呃,为何?” “因为,若是他在,您此时一定是在好好安歇了。才不会还在这里如此劳累的模样。” “这……”朱雀哑然。 这位中纳言笑呵呵的,“有了帅宫殿下在,我们可省了不少心思呢……他可一直都是很照顾您呐。” “明明朕才是兄长呀……”朱雀无力的反驳道。 “的确如此呢,您一直很纵容帅宫殿下,对他十分关爱,”宫侍脸上的笑意不减,却无意之间一语道出朱雀的心事,“您一直都不会拒绝帅宫殿下的要求,而殿下又如此地牵挂您。真是没有见过比这更加亲密的感情了。” 中纳言是从心里觉得这对兄弟友爱的情形让她觉得很是安慰,正开心地说着话,忽然发觉上方没了声音。她疑惑地抬头看去,见到朱雀有些怔忪的表情。心里有些打鼓发憷,莫非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陛下……您,没事吧?” “朕……”朱雀晃了晃神,“朕没事,你下去休息吧。” “可是……” “无妨,再坐一会儿朕便去休息。” “那么臣妾告退了……” 宫侍带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留下陛下一人独处发呆。这种静谧的氛围里,朱雀第一次打量起这个房间来。他发现萤皇子的痕迹无处不在。 墙上挂着那副朱雀极爱的廊下追音图,桌边摆放的是萤送给他的珊瑚摆设。还有那把帅宫殿下喜爱的旧琴,散落着看到一半的书册——这里无一处不沾染萤皇子的气息。只不过几日不见,身边就仿佛有了十分落寞的欠缺。 的确如那位宫侍所说,朱雀正是在想帅宫殿下。只要一停下来,他便不由自主地去想萤皇子。 从小到大,朱雀无比珍视着皇子的心情。在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总会先考虑萤皇子。几日前,二人不欢而散。这几日朱雀辗转难眠,无时不刻都在担心着,设想自己先去与之开口搭话的可能性。即便是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自己的确没有拒绝过萤的任何要求。 那么即便,他接下来的要求会惊世骇俗。二人之间和平的假象,也会随之戳破。那个一直纵容着他的自己,也会就这样答应下来么? 朱雀抚摸着腰间那块莲形的玉佩,陷入到一个艰难犹豫,苦闷不堪的境地里。 誉人公子的一腔情意,萤皇子殿下是回应不了了。 然,这位文雅公子所求者,不过是在这风情良夜一诉衷肠罢了。一番柔情随风而起,流水而去。这生想来已无再见之期,不愿就此再留下遗憾。 只不过是想告诉您,我曾如此倾慕,将来抑或依旧是恋恋不舍。 离去之前,誉人恳求殿下将那方巾帕留给自己留做怀念之用。帅宫殿下点点头答应了他。誉人很高兴,他吐露出一番心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殿下说这件事,想不到就这样轻松的说出来了。”他深吸了几口夜间的凉气,平复了一下略微激动的心情,“多谢您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否则我肯定会羞愧地再无颜面留在这里。” 萤皇子闻此不过苦笑,叹息说:“……我又何来嫌恶你的资格呢。” 比起誉人的举动,萤嘲笑起自己的懦弱与退缩来。他自诩磊落坦荡,但面对此事却因顾虑太多,不敢表明心迹。 誉人公子见他脸上隐隐露出苦闷神色,自然是理解帅宫的痛苦。比起自己来说,这位殿下的情路只会更加坎坷吧。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觉得心中无比难过。 帅宫本在忧愁,见誉人一副比自己还要难受的样子,他反而笑了。 “可不要露出这样的神色,这会让我更加愧疚的。” 誉人惊了一跳,忙着急地说:“殿下,我无意为您添加负担,若是您觉得为难,还请忘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萤皇子一笑,语气十分温和的说:“此时夜深,你快回去休息吧。” 誉人有点犹豫,“那您……” “你回去之后,我就离开。” “好……”誉人点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该用何言辞。迟疑了一会儿,他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身。 “誉人……” “是!”誉人公子反应极其迅速的回身,紧张地看着帅宫殿下。 只见皇子站在那里,夜色为他笼罩上一层十分温柔的光晕。他笑得那样好看,温柔得几乎让人落下泪来。 他说,谢谢。 誉人公子强忍了一个晚上的悲伤与难过,此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离他不远处是他痴迷着的梦境。可是,这终不属于他自己。那个人心有所属,且此生专一。不管自己来早或晚去,那个人始终用自己钟情着的方式等待着另一个人。 即便现在的自己悲伤得不能自已,他也只是礼貌而温和地看着,绝不会走过来给予自己安慰。 “怎么可以这样呢,”誉人抱着自己的肩膀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怎么用这样温柔的方式来拒绝我,真是叫人连怨恨都做不到。” 誉人蹲在地上平静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迎上四殿下无奈的目光,觉得刚才的哭泣有点丢脸。不过都已经表明过心迹了,再怎么丢脸不怕了。他朝皇子殿下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此处。没有犹豫不舍,也没有怨怒悔恨。 良夜烛火如今情,燃至天明唯余烟。 誉人公子离开后,这夜风又开始缓缓吹拂。廊上的宫灯随之起舞,晃下一圈一圈的光晕。萤皇子站在此处,一个人陷入深深沉思。 这人世最爱折磨的便是有情人,伤离别,求不得。若是将此心寄于一人身上,那便是所有的爱恨痴嗔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此情何解,此意何消,便是连佛祖都参悟不了。 皇子想起那个人,忽觉一颗心正如刀绞一般,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到那日宫中归来,去询问源氏公子,若有心慕之人该怎么办。源氏公子告诉他,当如实相告。可自己犹犹豫豫许久,竟没有勇气往前踏出一步。 或许是觉得,若此生都不将这份心意说出来。就算是装傻充愣,也可以一直陪在朱雀身旁吧。而现在比对起来,皇子发现自己却是最懦弱那一个。 思虑太多,反倒缺少了那一份坦荡。连光明正大剖白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当真是可笑啊。这一股郁结五脏的复杂情绪身旁无人可诉,唯独看向一旁垂柳托寄相思了。 萤殿下不知沉默站立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誉人公子的举动给皇子带来的震动不可谓不小。 世间痴心人如此之多,当誉人在朱雀大道上,惊鸿一瞥就此沦陷。而那时的萤殿下不正也一心朝着御京疾驰而去,只为早早见心上人一面么? 皆是深情,只不过誉人公子感情已然有了花随流水的结局,但是萤皇子依旧不知此心何寄。他望了望天边,虽有沉云避月,可那光辉依旧四散。若是自己的感情,也能若此月一般,历经阻拦也不曾黯淡便是一种恩惠了吧。 帅宫殿下默然叹息,脸上的表情虽是落寞却没有这几日百无聊赖的那种疲倦感。或许,他是下了什么决定,恢复了之前那种干脆凌厉的气势。 安静深夜已无其他人往来,此处又僻静,便是一点点声响就十分清晰。皇子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体,忽而开口对身后某个角落唤了一声—— “母亲殿下,我知道您在那儿,出来吧。” 廊柱后,承香殿女御殿下缓缓步出。一双与萤皇子殿下十分相似的眼睛里,布满了担忧的复杂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公司周五年会,周四加班已经毫无疑问。大家应该都习惯我周四周五更新不了了……吧 周末补,周末补! 累得脑门疼,晚安晚安!大家早点睡 第64章 前曲 承香殿怔忪地看着她的孩子。这位皇子今年已经要十六岁了。他的身上有着独属于那种少年的英姿勃发,还有一般纨绔贵族不曾有的内敛和成熟。他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儿,是此生不能割舍的血肉。萤皇子殿下腰板笔直地正坐在自己面前,沉静内敛,气定神闲的游刃有余。 还有他奢艳如牡丹的外貌,凌冽似名刀的气势。若非是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承香殿女御殿下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六年前。 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安静了,不过却不紧张。反倒一旁随侍的皎式部心跳如鼓,额头上不停冒出冷汗。她刚才跟随着女御殿下,在廊边的阴影里听到了那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其中包含的信息,若非是女御殿下拉住自己,她一定当场晕过去了。 帅宫殿下对自己的兄长,对陛下抱着那样的心思…… 她回想起这么多年来,萤殿下对朱雀陛下的依恋与喜爱。后怕的惊慌感一如惊雷一般劈了下来,这样的感情早已有了预兆,可她从未在意过。直到这个时候,发芽成长成为了可怕的藤蔓,如浓密的网网住了现在在场的人。 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以皎式部的习惯,平时她早已休息了。可现在的她明明已经很劳累,但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若是这对母子突然起了冲突,她或许还能阻拦一二,不让失态恶化下去。皎式部牢牢盯着两位殿下的表情,全身蓄势待发—— 一声微不可探的叹息响起,皎式部的肩膀抖了一下,看向承香殿女御。 “萤……你不打算和母亲解释一下么?”女御殿下的语气很无奈,有一种认输的意味在里面。 正坐着的皇子表情未变,嘴边甚至带了一点笑,不过光线太暗让人看不清罢了。“母亲殿下,想让我解释什么呢?”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那儿的?” “您刚到儿臣便已有察觉……”萤皇子殿下如是说,“我还一直很担心您发出声响,誉人生性柔弱,若是他知道有第三人在,只怕会无颜再与我见面。” “你倒是关心他?” “非也,他与柏盛是好友,我不想因我之故,让他们之前起了嫌隙。” “哦……”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继续开口。一旁的皎式部心中发慌得厉害,她十分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不敢用太大的动作,以免引起什么注意。 承香殿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抬眼去看自己的儿子。只觉得萤皇子似乎特别淡定,丝毫都没有惊慌的感觉——这也是皎式部的想法。若是常人被自己的长辈发现了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必然是无比慌张。为何萤皇子就如此悠闲呢? 莫非是认准自己不会为难他么?承香殿女御如此想。她有些不甘心,在心里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用严肃的语气质问:“那么,方才誉人公子所说,你对陛下生出倾慕之情……” 女御的话还没有说完,萤皇子便轻笑出声。这一声笑轻松无比,没有任何应该的慌张意思。只听帅宫殿下说:“关于此事,母亲殿下不是早已知晓了么?您还希望儿臣说些什么呢……” 哐啷一声—— 一旁的皎式部惊讶慌张地碰翻了一旁的矮桌。那上面的器具物品掉了一地,在静谧的深夜里闹出清晰的响声。两位殿下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皎式部惊慌失措,手脚发抖地收拾着地上的物件,一边发抖着行礼道歉。她的声音颤抖,口中吐露出的话根本不能连成句子。 “唉……”承香殿女御叹了一口气,出言安抚说,“式部,已经很晚了,不若你先下去休息吧。” “可是,殿下!”皎式部慌张急切,眼中含泪,“我,您……” “没关系,你先下去吧。” “是,是,殿下……”这位年老衷心的侍女慌然失措地退了下去,走之前依旧不忘尽责地替两位殿下拉好木门。 皎式部离开后,这个房间里只剩下萤皇子母子二人了。烛火微弱,还不及门外月色明亮。影影绰绰之间,显得母子二人的距离十分遥远。可正因如此,故旧里的记忆才会与现在重叠。让人分不清这多年时光,是如何缓缓从指间溜走的。 “你可真是比我强多了……”女御放松下自己的身体,不再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因为太晚还没有休息的缘故,她的语气多少有了些疲惫倦意,“……当年的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从容来面对长辈的质问。” 这话里另有深意,似隐含着无边旧事。但是萤殿下并没有追问,只是道:“若非笃定母亲不会阻拦,我现在也不敢这样与您说话。” “哦?为何?”“怕您伤心……” 承香殿先是一愣,忽而笑了起来。 “你一直都是个坦率的好孩子……所以,从没有想过要在这件事上隐瞒么?” 皇子将四周的烛台点亮。光线明朗起来,女御看清了萤殿下英俊的脸庞和他点头的动作,“的确,我没有想过向您隐瞒这件事……但是,儿臣也没想到您会那么早就已有察觉。” “谁叫我是你的母亲呢……”承香殿感慨了一句,“那个时候啊,你那么伤心的问我关于东宫殿下的事,我就大约知道这件事了。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萤皇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默默听着母亲的诉说。 “不过,你猜的没有,我的确没有阻止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个见识微小,只专注儿女之事的卑微女子罢了。什么大义啦,都和我没关系。所以,我的儿子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的人品相貌都不错,作为母亲我才不要去阻止,惹人嫌呢。” “母亲可不要妄自菲薄呀……若您见识微小,这世上可就没有明事理的清醒之人了。” “可不要与我说这些,”承香殿女御哼了一声,“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段感情?你对陛下的心思,我知道,那位誉人小公子也知道。以陛下的聪慧,恐怕也早就明晰了,你打算如何?” 萤皇子沉默下来,面对这个问题他一时并不能解答。若是可以,殿下当然希望能一诉衷肠,只是这样的后果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得起了。 “儿臣自然是希望能挑明,但是……”“但是,怕陛下从此厌恶你?” “……正是如此,”萤殿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心中的无奈与纠结,“儿臣离经叛道,此情已经难容于世。更何况,兄弟儿子横亘当前,天理伦常……只怕我死后,是再也入不了极乐。” “佛以自身渡世间苦厄,若他知你的难处,只会更加帮助你。万事皆有转机,你无需如此失望。” “多谢母亲……” “今日见誉人公子表白之举,我十分佩服他的举动,难道你不曾有所触动么?” “如何没有……儿臣自诩坦荡,当与他比起来,唯有自愧不如了。” 正因为看重,所以才更加小心翼翼。然而,萤殿下也明白,朱雀必不会因此事与自己翻脸。出于兄弟之情,他也只会苦口婆心的劝导自己回归正途——只不过是二人再也回不到原本的相处上了。只是,若能求一时心意相通,便是天谴又如何呢?帅宫殿下垂下眼帘,在心中如此叹气。 “若是阻碍你的困难此时全部消失,你可会不再患得患失,抓住一切机遇?” 承香殿女御又问了一句,那语气有些急切,甚至带了一些恳求的意思在里面。萤皇子殿下方才一直都有些失落,此时突然察觉到不对经。女御殿下从方才开始似乎就是在确认着什么,急于寻求答案。萤皇子殿下心中存疑,对上母亲的视线。见她双眼发光,似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猜测,但觉这实在太过惊悚,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女御殿下见儿子沉默,咬了咬唇,犹自追问了一句—— “若,这一切都不是阻碍,你可还会……” “母亲……便是有阻碍,亦不能改变我的心意。”萤殿下站起来,走到承香殿女御身边蹲下。握住母亲微微发抖的双手,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女御有些茫然,眼中含着十分无辜脆弱地神彩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颤抖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我……” “没关系,母亲,您不必为我努力至如此地步。”萤殿下制止了母亲接下来的话,表态说:“我的事情……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承香殿语气艰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费了很大的气力,“你,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么?”“不,儿臣并不知晓……只是,我知道,现在的您并还没有准备好说出一切。” 承香殿呼吸一窒,几乎立马就要把那些话都说出来。然而,萤殿下仍然阻止了自己的母亲。他竖起手指放在嘴巴,做了一个不言的动作,轻声道:“很晚了,母亲休息吧……” 第65章 故遇 那夜之后,便传出承香殿女御重病的消息。为此,萤殿下以侍疾之由告假,许多天不曾出现在朝堂上。 各宫听得消息,纷纷送来许多慰问的礼物。朱雀院中的那位逊位人主感怀这位女御的品德,也特地派人前来慰问。特嘱咐太医要细心医治,送上许多珍贵的药材。而朱雀陛下一直都很尊重承香殿女御,也送来很多东西,还有一封信是特意给萤皇子殿下的。 信中慰问了承香殿女御的病情,亦宽慰萤殿下,请他不要因此忧思过渡,也需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看着信中殷切之语,萤心中百感交集。恨不能立时飞到朱雀身边去,一解相思之苦。他已多日未见心上人,此间的煎熬非是一般难耐。 而承香殿女御的病情更让萤皇子挂心不已,若能以身代之,他必然会选择自己代替母亲来承受这样的折磨。 对外的说法,是说女御偶感风寒,又因春日天气多变才不见好转。实则根据医师所说,乃是因为女御殿下心中郁结,一日病倒之后,便呈风吹之势以至于多日虚弱,看上去十分凶险。若想病人康健,需得开解她心中的忧虑,才有恢复的可能。 内府夫人看着脸色苍白憔悴,神情黯淡的女儿,无比心疼。握着女儿的手说:“你这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如此想不开呢?”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29节 “母亲,女儿并没有想不开,这么多年我早已认命。”女御声音虚弱,含着甜蜜而遗憾的口吻,“只不过那晚忽忆其少年事,心意难平……” “多思旧日往事乃是早衰之象,你这孩子,可是要急坏母亲么!” “女儿并不敢,母亲不要生气……”内府夫人难过激动流泪的模样也让女御十分不忍,忙出言安抚母亲。因为说话说得太急,她一口气没喘上来,激烈地咳嗽起来。 “好了,你别说话,快躺下休息吧。”内府夫人心疼地替女儿轻拍着背部,调整着呼吸。承香殿缓了一口气,握住母亲的手说。 “母亲,我想把那件事告诉萤……” “什么!”内府夫人大惊,“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你!” “女儿只是觉得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那个孩子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他……”“你不要再说了!”内府夫人慌乱地六神无主,强制按着承香殿的肩膀让她躺下,“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非时机恰当,绝对不可以让帅宫殿下知道这件事。” “那恰当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承香殿的脸颊泛着红晕,也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任何等待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么,你将这件事告诉他也没有意义不是么?告诉他,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就这样隐瞒下去吧。” 承香殿心中发苦,她知道此事的真相透露会给萤带来怎样的变化。或许,一段无解的感情正因此事而产生转机。但是她并不能说出来,而且也吃不准是否会打击到皇子殿下。一直以来的自信也因为生病而变得脆弱起来,承香殿女御十分犹豫。 此时,侍女从外间掀帘进来禀报,说是萤殿下来了。内府夫人心中慌张了一下,平复了心情之后便叫人将殿下请进来。 萤殿下入内,坐在遮帘之前向母亲和外祖母问安。隔着细细的竹帘,看不清女御殿下如何,只觉得她没有了往常的活力。 “太医们已经走了么?” “是的,”皇子点点头,将太医们与自己说的话又转述了一遍,“太医们说母亲病情并非很严重,不过是心事太重的缘故,才一直不见好。” “是,是么……想来是家中生活太过无趣了,待你好些了,可去山中游玩散散心也好。”内府夫人欲盖弥彰的将接下来的话头给掩盖了过去,叮嘱着女儿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要乱想。 承香殿没说话,只是朝着萤殿下招招手,“进来,让母亲见一见你。” “这……若是掀帘见了风,对您的病情无益。”萤皇子迟疑。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严重啊,”女御不顾阻拦坐起来,对皇子招手。萤殿下犹豫了一下,便掀开帘帐坐到了母亲面前。 这一场病让承香殿的脸颊变得瘦弱苍白,嘴唇也干燥。唯独那一双眼睛比原先愈发明亮圆润。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伸出干燥无力地手摩挲着他的脸颊,目光变得慈爱起来,“没有关系啊,萤,不用担心,你期望的一切都会实现的。不用担心哟……” 萤殿下的眉头一皱,疑惑地喊了一声,“母亲?” “嗯?什么?” 萤握住母亲的手,将之放回被子里,“母亲,你还在发热,不要说话了,睡吧。” 听到女儿还在发热,内府夫人也唬了一跳,忙也叫女儿躺下。承香殿并没有拒绝,或许也因体力不支撑不住,应了一声便躺在枕头上昏昏欲睡。萤坐在一边陪坐了一会儿,应不宜久待便示意要离开。而当他起身的那一时,女御迷糊而虚弱地声音响了起来:“萤……等母亲睡醒,你便念诗给我听吧……我想听你念诗。” 萤皇子眨了下眼睛,低下丨身,回应道:“好,等母亲睡醒,我就来念诗给您听。” 得到了回应,承香殿发出一声气音,呼吸一沉才彻底睡过去。 “外祖母,”皇子看向内府夫人。 “去吧,等她醒来,我会叫人来通知你的。” “那儿臣便告退了,劳烦外祖母照顾好母亲。” 从承香殿的院子里出来,萤殿下脚步一转,值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承香殿的情绪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不对的。那时天色已晚,房中烛火又不明晰,萤皇子并没有看清楚女御脸上的表情。直到她的语气变得急切不安,萤才察觉女御的情绪十分激动。 不论是她的自嘲也好,还是宽慰也好都包含着一层说不明的情绪在里面。到了最后,她就像是要寻找什么认可一般,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心意。 那时的萤觉得不对,点亮灯烛便将女御浑身颤抖,似乎无比害怕激动。这让他觉得可怖,下意识阻止了女御想要说出的话。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但是,皇子却有预感必须阻止母亲当时就把事实说出来。 因为,那里面有着多年支持承香殿的某一种信念。若忽然没有准备大白于天下,承香殿多年的支撑一朝散尽。这位明媚爽朗的女子就会像冬日山茶,一朝枯萎,整朵凋零,再不复鲜妍。 只是,承香殿女御依旧是病倒了。这让萤殿下对母亲所隐瞒的事情焦虑起来。观察女御的意思,她似乎是想要把真相告知,可多有顾虑。 所以,这其中真相到底是什么呢?皇子不由细细回想那日母亲与自己说的话—— 那天,她一直反复急切安慰着萤,说面前的阻碍最终都会消失。 这是何意味? 面前的阻碍, 他与朱雀之间最大的阻碍…… 萤的脚步一顿,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这个猜测实在太过惊悚,皇子第一反应就是否定它,但是却忍不住的去反复猜测。他心乱如麻,脚下飞快,几乎是用奔跑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来到自己的书柜前,发疯似的上下翻找。把所有的盒子,书册都扔了出来。把守在外面的侍女们都吓了一跳—— “殿下!您在找什么,让我们来吧。” “殿下,请您冷静一些呀,殿下——” 在侍女们一阵惊慌恐惧的声音里,萤终于找到了那本原本很随意搁放的旧诗集。他盯着封面上清俊的汉字,有些疲惫地对侍女们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都不敢惊动这位殿下,悄然无息地退了下去。 直到这房中人息全无,外间鸟鸣清晰的传入耳中。萤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这诗集的最后一页。这本旧诗集纸张泛黄,已再经不起任何折腾。只是这上面的诗词风采,并不因时间而有所褪色。 那最后一页上写着一首情诗。却因词句清雅,看不出有任何缠绵的意味。初次读来还以为只是诗的主人曾山中访雪,无意间遇见冬日白茶,被其清丽的外貌所折服,咏得一首—— 山间白雪春未老,一朝相见当旧好。 白色山茶绽如白雪,枝头明艳不输寒梅,一见倾心如故人重遇。岁岁月月,提笔成句留下一方惊艳。他日有人再翻开来看,只见时光已经十有六载。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承香殿女御的名字是什么么 第66章 旧事 皎式部自承香殿生病时,便寸步不离殿下左右,悉心照顾。女御殿下曾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曾或忘,已决定用一生来报答追随殿下。 这日傍晚,她服侍着承香殿刚喝药睡下,便有人传讯过来说帅宫殿下请之一见。对此皎式部并不觉得奇怪,整理一番服饰头发,便与传讯之人一起去拜见帅宫。 萤殿下一个人独坐在房中,手中握着一卷旧书,面有沉思之意。见人来到,指了指前方软垫,示意式部落座。这位严肃的女官一丝不苟的行了大礼,才肃着眉目在殿下面前坐下。帅宫脸上表现出很重的心事,这和他一贯的行事不符。或许是真到了十分困难的场合,才会露出这样的情绪。 皎式部静默不言,等到帅宫殿下开口询问。 “式部,跟随母亲有多长时日了?” “回禀殿下,已经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殿下握着书卷的手一紧,又缓缓松开。 “我记得,您是因为母亲救过您才留在她的身边的。” “确实如此。” “那是个怎样的故事呢?” “殿下……您对这个有兴趣么?” 萤殿下抬头看了皎式部一眼,见她端肃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奇怪神色,他低头一笑,答说:“是啊 ,我现在对很多年前的旧事都有些好奇。” 皎式部不明就里,并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好沉默。萤殿下摆了摆手,对她说:“还请式部与我说一说,你和母亲之间的事吧。” “是,殿下。” 皎式部原本是御京人士,后来嫁给一位因得起父亲赏识才有了一官半职的小官员。随后,她随丈夫至九州赴任,告别京中。然而,后来的生活她过得并不顺遂。丈夫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甚至蛮狠,露出奸诈虚伪的一面。更是仍由府中姬妾取笑她,说她性格刻板不得丈夫欢心,毫无情丨趣可言。 不久之后,京中传来父亲病逝的消息。闻此噩耗,皎式部几乎哭晕过去。那可恶的人便愈发露出虎狼本色,对着她肆意凌辱打骂。她腹中的胎儿便是这样流掉的。 失去了孩子的皎式部被人丢在破败的屋子里自身自灭,无人问询。自此,她终于认清了丈夫忘恩负义,踩高捧低的真面目,对心灰意冷。她趁人不注意,在一个冬夜里从家中逃了出来。九寒之天,仅着单衣在雪中狂奔,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正走投无路之际,皎式部遇到了那时还未嫁人的承香殿女御。 此时内府大人刚赴京出任京官,承香殿与内府夫人并未跟随,依旧留在太宰府。当救下皎式部之后,得知她的遭遇,心中十分同情便问皎式部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那时妾身无处可去,对夫家更是失望,便答应留在了太宰府中。” “……后来呢?” 此间,那位恶毒的夫郎得到消息自己的妻子被人救了回去,也派人上门来撒泼胡闹过。承香殿最是看不上这样的人物,直叫家丁把那群人打了一顿。 如此出格之举反倒没有遭到内府夫人的反对,反而大加赞赏,这让皎式部大开眼界。后来皎式部夫家终于打探清楚内里,再不敢闹,还小心翼翼的上门赔罪。表示皎式部想留多久都没关系。承香殿女御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说,想留多久和这种人可没有关系。遂问,你还要跟着这种人回去么? 皎式部不过思量了一会儿,便说自己不会再回去了。承香殿一笑,对着下人说,把那群人给我轰走,不要脏了我家的院子。从此之后,皎式部便留在了太宰府中。 “留在太宰府中后,我整日都十分恍惚。殿下看不过去,便对我说:听闻你是个博学的人。我身边这些侍女都十分无知,你便替我好好管教她们吧。” 听到这里,帅宫殿下笑了,心想果然是母亲会使用的说辞。他一直看不清楚情绪的连终于舒缓下来,轻声问:“……那时候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此时的承香殿不过二九芳华,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性格开朗活泼,亦有着女儿家的娇羞。保守恪礼如皎式部,从未见过这样性格爽朗利落的女孩。几个同岁的女儿家凑在一起,可以欢欢乐乐的闹上一天。惯得几个侍女也是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连累得自己每日总要多花上一段时间讲解礼仪,其中意思又常常被女御曲解取笑。这让皎式部是又无奈,又好笑。不过也因为如此,皎式部心中郁结的情绪竟也被开解了许多。 “不过,女御殿下也有安静的时候。” 回想起年轻时候的事,严肃的女官也会露出很温柔的笑容。 很多时候,女御殿下总爱一个人望着海。看着海鸟从很远的岛屿飞回来,又消失在云边。那个时候的承香殿抱着少女独有的感怀之情,周身弥散着十分静谧而清澈的哀伤。 “之后没过多久,京中传信来,说要接夫人与女御殿下一同上京。殿下很不愿意离开,却又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只好十分悲伤地整日坐在窗前远眺。” “你说母亲不愿意上京?” “是的,确实十分不愿意的样子。便是到了船上也很是忧郁,不是望着船尾便是缩在房中不愿走动。” 那段时间可真是急坏了皎式部,每日都想宽慰殿下几句。奈何平日里教训侍女们的优秀口才这时一点都排不上用场。只能干看着女御十分忧伤的样子,徒劳担心。 到了京中之后,女御殿下也并不开心,整日追问可有从太宰府那边送来的信件。只是始终没有得到让她开心的消息。而此时的皎式部在内府公子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兄长。兄妹抱在一处嚎啕大哭,恍若隔世相见一般。 想来若无女御殿下,皎式部是没有性命再与亲人相见的。所以,他们都十分感念殿下恩德,愿意为之效力。 “找到亲人之后,我忙着与亲人相认,好多天后才回到内大臣府。此时我才知道,殿下已经被召选进宫了。” “母亲可是不愿意?”萤殿下问。 皎式部摇了摇头,“殿下的确是不愿意的。为此,她还与内府大人大闹了一场。只是,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的决定,早已不可更改。殿下便是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浸着秋日微寒,愈发的刺骨难耐。皎式部方被搅得不能好好安睡,便想着起来去看看隔壁女御是否安寝。可当她刚披上外衣坐起来,就听得女御房中传来一声极大的声响。 接着便是内府大人暴怒的斥责声,还有内府夫人求情,承香殿争辩的声音。 嘈杂的声响混在大雨声中,忽远忽近,十分不清晰。皎式部无缘由地害怕担心起来,急急走到女御房门前。她犹豫着,飞速想着替承香殿求情的话。可是,自己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又如何去开这个口。 就在皎式部乱成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天空响起一个炸雷。式部发出一声尖叫,抱着头蹲了下来。内府大人生气得摔门而出,根本没有看清蹲在一边的人是谁。 接着,门开了,年轻的承香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失魂落魄,却又好似尘埃落定。满身忧伤却又隐隐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她的表情似喜还悲,盈盈眉目里盛着令人心疼的泪水。 皎式部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十分担忧地看着女御。承香殿看到她,先是很困难的笑了一下,然后扑在她的怀抱中很难过很难过的哭了出来。 “之后,女御殿下便入宫去了。我不放心她,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跟随。”回想起那个晚上,皎式部多年来一直都满心疑问。只是她知道这件事是女御的心事,因不想触其旧伤,女官大人便一直不曾开口询问。于她来说,承香殿一直都好,便是什么都无需在意的,“幸而不久,殿下便有了身孕,然后便生下了您。” 听完了皎式部叙叙诉说以前的事,萤殿下静坐无言。这其中旧事看似并没有什么,却让他愈发笃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这其中掩藏着的秘密,内府大臣与夫人必然是知道的。那个时候的承香殿想来是用她自己与两位长辈达成了什么交换。 “母亲是什么时候被发现有了身孕的?” 皎式部有点奇怪殿下为什么这样问,但仍旧如实回答,“进宫倒也不久,只是那时表现并不明显,都不敢确定,直到后来才确认了事实。” “我知道了……”萤殿下站起来,看了看那本捏得已经不成形的书卷,将之随手扔到一边,“辛苦式部大人了,您可以回去了……若母亲殿下问起你的去向,便如实说明是我叫您来聊一聊以前的旧事。” “是,殿下,妾身知道了。” “嗯,还请您回去好好照顾母亲吧。” 皎式部并不晓得帅宫殿下此番举动的意义。但她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一切都会照着两位殿下的意思来做事。 就在这位女官大人回去没多久,傍晚时分,女御那边便传来承香殿已经有所好转的消息。而女御殿下十分想念自己的儿子,并请帅宫殿下前去探望。 帅宫殿下前来拜访的时候,女御殿下方喝了药,披着外衣散着长发坐在房中发呆。她似乎心情很好,整个人显得十分闲时。虽因病气,平日艳丽的五官此时显得文弱,却依旧十分清丽。 这样子的承香殿,萤是没有见过的。印象中的母亲一直是优雅高贵,从来没有什么琐碎小事能被她看在眼里。所以,当母亲殿下呈现出这样清弱的气质,这让萤皇子有些恍惚。多年见她冷眼旁观嘲笑世事,可突然有一天发现她亦正是在这红尘之中。 皎式部口中那个会望着远海,哀婉孤寂的少女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切,露出时光犯旧的颜色来。 “萤……来,你过来……”承香殿看到了呆立在门口的帅宫殿下,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 萤走过去,端正地坐下,轻声喊了一句,“母亲。” “嗯,”承香殿伸出手去摸萤的脸颊,掌心柔软而温暖。她仔细端详着自己疼爱的孩儿,柔声道:“孩子,你长大了呀。” “母亲……”萤皇子不知为何鼻头一酸,抬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承香殿笑了一笑,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鬓角,“你已经去找过皎式部了是么?” “是,”萤的声音顿了一顿,“找她,询问了一些以前的旧事。” “是么……”承香殿歪着头,垂眸又一笑,“有许多事情,她知道得并不完全,你有兴趣再听母亲说一遍么?” “还请母亲解惑。” 当年往事,与承香殿来说依旧清晰如新,历历在目。 那个被她深深爱着的人,是跟随唐国的商船来各处游历的一位公子。他走了许多的地方,看过许多风景。身上有着普通人没有的潇洒与才华。他文采斐然,见识开阔,这等风流人士如何让人不爱。而那时的承香殿昳丽如冬日白茶,艳丽清贵至妙不可言。太宰府中,微雪初见,谓之惊艳。 为了这短暂的相逢,那位公子总是抓紧一切机会跟随不同的商船往来于九州与故乡。有限的时光中,这对有情人互相爱慕至深,难解难分。然而,这样的故事总是有个悲伤的转折。那位公子离家多时,思念家乡故亲,要随着船只回去。离别前他说这次回去禀明父母,便可将她迎娶。 那时承香殿心中欣喜却也抵挡不住分别的悲伤心情。而那种忧虑也让她生出一种爱人一去便不会再回来的害怕。她拥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在他耳边呢喃,请他一定不要忘记此时的承诺。 当她站在渡口送走爱人的离船,告别了人生的爱恋。从此望穿秋水,等着海鸟从远方送来那个人的消息。 可是,心上人走了没多久,京中便传来内府大人的信件要接家眷回京。纵然承香殿万分的不乐意,也不能违抗父母的命令。她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太宰府的人若那人回来,一定一定要让他到御京中来找她。 然而,等到了御京,承香殿却得到了自己要入宫的消息。 承香殿痛苦万分,抵死不从,与父母狠狠大闹了一场。言语话里只说要等着那位公子来找她,绝不会同意入宫的。内府大人被这个女儿气得头脑发胀,把她关在府中,不准踏出房门半步。这期间,她一直在等,却也明白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又如何会有消息呢。 只恨此身非鸿雁,不得渡过山尽头。 而就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承香殿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哭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请他们允许自己留在家中,不要送她进宫。内府大人是又惊讶又生气,万般无奈之下道出了事实。 原来,各上家女眷入宫乃是陛下亲下的命令,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家的女儿乃是其中选召的首要人选——此事已经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这件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里。因为太过于震惊,内府大人甚至想杀掉承香殿肚中的胎儿。内府夫人拦在丈夫面前保护着自己的女儿,说一切的后果会由自己承担,绝不会让内府大人做出这样伤害女儿的事情。也是为了这个孩子,承香殿答应入宫,以此来换取孩子存活的命运。 入宫后,承香殿发现陛下似乎并不热衷于新入宫的女御们,不过是每日敷衍着。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设计得蒙一次临幸后,就缩在自己的宫中养胎,然后模糊着时日将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陛下也很高兴,仿佛完成了任务一般,不再踏足承香殿。待到了一定的月份,承香殿请求回娘家养胎。并在一个六月的下午生下了萤皇子殿下。 “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凶险却也是巧合,那时你竟比常人晚了半月出生……”说到这里承香殿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陈年往事里凶险万分的部分不过是说来听听的,“那时母亲为了做好了许多准备,想不到竟然没有用得上。” 然而此时萤的心情太过复杂,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承香殿的一生笑意便显得十分突兀,浸在空气里,有种十分悲凉的味道。 承香殿见儿子不说话,也体谅他此时心境。只是提及往事让她的心情变得不是很好,忍不住就咳嗽了两声。萤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坐过去替母亲轻轻拍了拍背。 女御殿下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说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我十分厌恶陛下。” 皇子一愣,问:“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召选女子入宫的事情。”承香殿挑了一下嘴角,“那时的我啊,真是太难看了。我怨恨陛下为何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要答应宣召女子入宫呢。若是真的情深似海,那便此生只想念她一个人。那种假仁假义的贤明有什么意义!” 承香殿女御喘了一口气,“现在想来,这一切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欺骗,无法排解的愧疚找的借口罢了。虽然,我依旧看不上这种做法……” 皇子知道母亲指的是桐壶院在那位更衣死后,伤心欲绝却没有抵挡住大臣们的施压,最终决定宣召公卿女儿入宫的事情。设身处地来说,按萤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做出相同的举动。虽然别人的人生,萤从来不多做评价。可当此事间接涉及到自己的时候,他也止不住得想,若是当时桐壶院不曾下了那一道宣召的旨意该多好…… 萤殿下的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他喘不上气来。这世间最怕的便是阴差阳错一词,如此艰难竟是万般都不由人。 承香殿女御最终都没有等到心上人的消息。有时她也会想,幸而那个人没有来找自己。否则,现下悲哀,二人该用如何面目来面对彼此。她拼着一生心血将爱子抚养长大,只求他一生可随心所欲不曾遭遇自己求而不得的苦楚。 所以,当承香殿发现萤对朱雀抱有恋慕之情起,她便不曾顾忌世间任何伦理纲常,也想着要帮萤达成自己的心愿。 “这件事,我本来想瞒着你一辈子……”承香殿的眉目间盛着伤悲,苦笑叹道:“但是,你啊,真不愧是我的孩子……爱上的人也是这样艰难。” “所以母亲就算是要说出让自己悲伤的事,也要帮我达成心愿么?” “是啊……”承香殿应答道,拢了拢外衣靠上前搂住自己的孩子,“与其说帮你,还不如是为了我自己吧。那种等待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母亲我没有那个勇气再看你承受一遍。” 萤没有说话,过了有一会儿直到承香殿觉得有些不安的时候,他才从母亲的怀抱里退出来。皇子拉着母亲的手捂着,又替她披好外衣,整理了头发。十分轻柔地问说:“最后一个问题……” “嗯?” “我和那个人,长得像么?”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0节 女御闻此一愣,接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她颤抖地伸出手,再一次抚上儿子的脸颊。想要透过他的眼睛,去追思十几年来与自己的人生交缠在一起的思念,还有那个再也不曾见到的身影—— “像呢……”女御说。 若不是这双眼睛,我真的以为他回到我身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承香殿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其中很多细节我抹去了,这样才像“旧事”不是么~ 她这样不顾一切帮自己儿子的心理也事有所出。另外关于桐壶帝,还有内大臣,只能说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各有选择,都十分无奈吧。 第67章 任使 等到萤殿下重新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临近三月末了。此时大家都开始准备新一年葵祭之事。且说,朱雀陛下自帅宫告假佛事以来便不曾见过他。若心中无有牵挂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也不知出于何等原因,二人都不肯像对方先低头。明明不过隔了一道宫墙,两个彼此挂念的人竟然不得相见,也是让人唏嘘。 承香殿女御染病,朱雀借此机会给萤去了一封信。左盼右盼不过得到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的回复。几次三番,朱雀想借由笔墨说清二人此时奇怪的相处,但提起笔来倒比开口还要困难。十多年相处相知的记忆如潮汐,从何处开口都显得不对。只因这世间独一无二,想要再找出第二个人,那都是不可能的事。 这日朝会,陛下坐在御座上,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几位大臣见陛下无心至此,也不再多做停留,纷纷告辞而去。如此场面,他们已经无比习惯。却说有一回,几位重臣与陛下商讨国事,其中一位刚说完自己的看法,陛下十分自然的接了一句:“萤,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前方无有回音——陛下脸上的失落藏也藏不住了。朝中臣子个个都不得不感慨这两位之间的情谊,再一次意识到帅宫殿下乃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分都分不开了。 送走几位大臣后,朱雀甚觉无聊烦闷,无事可做。那些琴棋书画的雅事,有时若没有人相陪,当是无趣的很。一本精彩的书册若无人分享,看了几天都看不完。朱雀将手中的书往边上一丢,斜依靠在一边,听得那竹帘拍打扫过地板的声音,缓慢而轻微。 这般独自一人待着,朱雀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直到有侍女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说帅宫殿下回宫了。 他猛地直起身子,语气中藏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惊喜,“真的?” “是,陛下。说是已经下了车,往这边来了呢。” “好好好——”朱雀连声感叹了几句,再想说点什么也不知该如何,便吩咐侍女整理相迎。自己稍稍整理了一番,坐在旁边等着萤的到来。 这城门到清凉殿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不过外头稍微有些响动,朱雀便忍不住张望一番,见不是又缩回来等着。 不一时,传来脚步声还有衣衫拖在地上的声音。一个欣长的身影跟着人走到帘前,二侍女掀开卷起竹帘,他低头一探走了进来。 见到这个人,朱雀心中一松,那种紧绷的情绪如冰化水,渐渐变得宽适起来。 “萤……” 来人抬头对他一笑,走到朱雀面前行了个简单的礼节,“见过陛下。” 快近半月以来日日牵挂,如今见了倒没有那么多客套的话要说——就仿佛平日里经常相会一样。朱雀微微秉着的气息,也松伐下来。 多日不见,帅宫殿下的气质比原本越发舒朗开阔。好似原本困扰束缚着他的东西已全被化解,如此一来越发让人移不开目光。 朱雀看呆了,反应过来后,才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忧心叹道:“似是消瘦了一些。” 萤观察朱雀神情,见他放松下来心中稍安,微笑回答说:“并不曾,母亲倒说我高了一些。” “是高了……”朱雀点点头,又问:“承香殿女御殿下身体可安好?” “已经妥当了,否则我也不放心回宫来。” “如此便好。” 朱雀是真心关心萤的母亲,他尊重这位女子,佩服她的特立独行。也更因为她偶尔对自己和萤一视同仁,让朱雀感受到母子之间温暖慈爱的交流该是如何的。 对朱雀的关心,萤殿下亦是感恩在心。虽脸上未曾表现出来,但是那双专注的眼睛里总是藏不住的柔情。他本想克制自己的心绪,不想如此明显。但是当见到朱雀的时候,便忍不住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想要快些见到一个人的心情,并不是朱雀一个。 又问了几句其他人的话,二人之间便慢慢静下来。那种微妙的羞涩尴尬又一次浮上陛下的心头,他绪绪而言,左右都问不出那句:你这几日可还好?明明是兄弟之间很正常的关心,此时想来竟是别扭无比。这也真当奇怪,明明与源氏公子这样问,朱雀陛下从未觉得有何不对。 见朱雀这幅有些不自在的模样,萤垂下眼帘,而后挑起了嘴角,“你方才问了我这样多,现在该我问了。” 朱雀不明,“你……要问什么?” 萤弯下腰凑近,抬起眼睛。用一种十分温顺仿佛被驯服的姿态,形状美艳的双眼温情脉脉地注视着陛下,“自然是问你,最近好不好……可,想起过我?” 朱雀惊得整个人都向后倒去,这话语隐含着隐隐暧昧,终于点燃了多日来二人之间隔阂的那块屏障。这让他避无可避,整个人都落在了萤的眼睛里。他净白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染上樱色有了艳丽的味道。 “我……朕,我……”朱雀语无伦次,完全忘记了自己其实本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萤见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保持着姿势却移开目光的样子看上去似是特别的忧伤失望。朱雀只觉心中一刺,软下了好不容易硬丨起来的心肠,声音极小的叹息,“自然是牵挂你的……” “是哪一种牵挂?”萤追问。 朱雀心跳地越发厉害,只后悔为何方才要着急见他,遂干着嗓子回说:“当是兄弟间的牵挂。” 帅宫殿下闻言回身做好,语气十分正经地说:“你能牵挂我就好了,我还以为上一回,朱雀嫌弃我了。” “怎么会呢?”朱雀很无力,想解释又觉得难开口,最后只小声嘀咕着,“若是如此,便也不会写信给你。” “嗯。” 帅宫应了一声,却并不置可否,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往心中去。朱雀觉得脸上发烫,浑身都冒着热气。见萤殿下半侧剪影如此安静美好,他有些沉迷,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被他带着走。 朱雀轻声咳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语气,“又是一年葵祭了,我当政至如今也需有些新模样……” “陛下可有吩咐?” “今年的传旨敕使,我想由你来出任。” 方才几位大臣在此便是商议这件事。虽然也有人提出继续由源氏公子来担任这样的职责,可是想到他如今与原岳家左大臣关系微妙。身处大将之位但也是桐壶院在时的册封,自新皇登基,不再有所进位。 而且,谁不知道朝中最受新帝信赖的兄弟乃是帅宫殿下,就算之前有传闻说新帝与帅宫不合的消息。但多少时日来,有眼睛的人也该醒悟当时是被骗了。这同位相比起来,同是两位皇弟亲王,分量可不一样。 至于右大臣那边,对朱雀葵祭时由源氏公子来担任敕使早已有所不满,多次明里暗里的提出要更换人选。左大臣那边竟然一直没有吭声力争。 所以当那位大臣提出由源氏公子传旨时,发现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附和。上方陛下的神情也并不轻松同意,立马嘴边一拐,严肃道:“……但是,臣依旧觉得此事当有帅宫殿下来担任最为适宜。” 这话当然是应了朱雀的心意的。于公于私,他都想选择萤来为自己传达旨意。那年,他带着萤出宫去看葵祭表演,抱着怀中幼儿温暖的身躯打趣说:“等将来萤穿上这身衣服,当更加潇洒适宜。” 那时的戏语多年来早已成为埋在朱雀一个心愿,随着年岁越来越强烈。新旧更迭,出于求稳心态,他并不敢妄动。而随着新帝的皇位越坐越稳当,也是时候来实现这个愿望了。 那祈告天地的旨意,由我身边最亲近信赖的人奉与神明。 当不负朕为人主之心。 当朱雀表达出愿望,他就十分期待地看着萤殿下,希望他快点答应下来。其实,朱雀本可以直接下旨就好,但是他仍固执的希望听到萤自己答应。 知朱雀者如帅宫,他如何不了解眼前人的心愿呢?从不让朱雀失望的萤点了点头,很干脆的应了下来。这样爽快干脆的动作让朱雀很开心,那种喜悦的笑是如何都遮挡不住。 “此事乃是我多年心愿,如今得以实现,应该庆祝才是!” “可是要喝酒?” 萤这么一说,朱雀心动无比,可是想到下午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便觉十分犯难。萤一笑,回身吩咐守在外面的侍女取酒来。转头对朱雀说:“你不必担心,到时我帮着你,也就不吃力。” “正是如此!”朱雀击掌称是。这半月没有帅宫一起帮着他处理政务,朱雀真是觉得有些吃力了。这样一来,倒惹得他更加牵挂萤。不过,这些话他并不会告诉萤就是了。 侍女们很快就取了酒来,迅速摆放好,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陛下取过酒壶,放在鼻端轻嗅了一番,笑道:“正是好酒,是你喜欢的。”说完,他替萤皇子斟满酒盏,又给自己斟上。端起来,一口饮尽,颇觉回味。 萤皇子晃着酒盏并不急着喝,不过放在鼻前细细闻着酒香。 “朱雀……” “嗯?” “你还记得,你曾欠我一个奖赏么?”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此次葵祭成功,你便再与我一个赏赐如何?” “若是圆满成功,当是要赏的,这并不需要特意开口。你想要什么?” “不急,等葵祭结束后,我再告诉你。” “也好。” 萤眉目舒朗,眸中含笑。他望着朱雀,看着他秀致美好的容颜,一口一口地将杯中之物品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撩兄小日常…… 你萌都不留言的么,本宝宝要有小情绪了。 第68章 湖波 在某一个天光已是大亮的日子,源氏公子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蒙地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宫中。旁边有人发出了一声声响,他侧头看过去,看到昨晚与自己调情说笑的那位典侍。 这位典侍已经有一把年纪了,依旧是矫揉造作,自命风流勾搭些年轻公子。他本与之逢场作戏,后来也不想搭理。而昨夜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心情不佳,竟也半推半就的屈从了。 天光大盛,昨夜藏在浓妆香粉下的真容裸丨露出来,那起皱下垂的皮肤,漆黑乌浓的眼袋直让源氏公子心中犯恶心。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老女人或许也有她的好处吧。然后嫌恶地将之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不耐烦地往旁边一丢,坐起身迅速穿起衣服来。 被这样一动,那位典侍也醒了。她娇柔地嘤咛了一声,装出十分无辜可怜的眼神看向源氏公子。看他动作迅速的穿衣,便说道:“公子果然是个绝情的,竟是不多留一会儿么?” 源氏连表情都欠奉,速速回答:“今日有祭典,要早些准备。” “是呢,今日可是葵祭,可惜妾身久居深宫,不得前去观赏了。”典侍对镜自怜,拥着被子做出十分向往的神采,“想那红叶之宫绝世风采,若是此生得之一顾,可真是无憾了。” 也不知这女人想到什么画面,痴痴地笑了起来。 帅宫殿下今日担任葵祭敕使,代主宣旨。想他艳丽眉目,满身肃穆;金腰敕使,独一无二。不负御京满城繁华,独有一股庄严味道。令人心生崇敬,不敢随意亵渎。 此等荣耀更因新帝登基后,国泰民安百姓富足越发惹人激动。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群中爆发出的强烈欢呼声,简直是响遏行云,震彻御京。 源氏公子原本也曾被这样簇拥过。他想都不用想,眼前都能自动浮现出那种热闹场景。 去年今日一番对比下来,愈发显得自己不如以往。当那敕使人选选定之时,他虽早有心里准备,却仍旧忍不住失落。这些日子也频频借酒消愁。昨晚他宫中御值,也没忍住和一帮子弟喝酒胡闹,和这老典侍凑到一处。 “你若想去,自然会有情人带你前去。”源氏着实是没耐心和这女人再待在一起,随意敷衍了一句。忽然,他似是又想到什么,带着些恶意调笑道:“不过,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拿不下我那位皇弟么。” 这位典侍与那么多男人交往过,对男人那点心思早已了解的一清二楚,怎么会听不出来源氏是在取笑自己水性杨花。想她纵横深宫,从不吃亏。上一回与源氏幽会,结果被头中将发现闯进来取笑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她羞愤难当,只能装病躲了一段日子。 现在她又怎么会在口头上被比小了许多岁,而且还是同一个人扒了脸面,遂佯装苦恼道:“帅宫殿下自身持正,举止素来沉稳不轻浮,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上钩呢。” 源氏被这话噎得一窒,也不管那典侍笑得如何欢畅,匆匆留下一句我走了,脚下生风的走了出去。 这典侍的话却也没错,帅宫殿下早已成了后宫女子的痴念。她们中曾流传出一个流言,谁若想与帅宫殿下交往,那必是和魔王交换了灵魂才可以。多少扬言能拿下殿下的女子们最后都悻悻而归,久而久之便也成了后宫女子们的痴念了。 想萤殿下辅佐朱雀治理超纲,兄弟二人相得益彰彼此信任,都比自己只会纵情儿女声色来得令人敬佩。源氏公子走在路上,见这宫中静悄悄的,都在为葵祭忙碌,独自己仿佛成一个世外人一样。他心中越发懊恼丧气,想到陛下与帅宫之间的君臣默契,兄弟情义倒是无比羡慕。 如此,便想到东宫来。他乃是泉皇子的监护人,东宫也无比喜爱他。待到泉皇子登基,何愁没有现在这般令人称赞的兄弟相携的佳话。更何况,自己与泉皇子的亲密关系并不止兄弟那样简单。到那时的自己,便绝不是现在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了。想到这里,源氏公子的心中便好受了许多。 自己也多日不曾去拜见过中宫了,心中甚是想念。原本出宫的脚步一转,往飞香舍去了。 且说早间开始,萤皇子便早早起来为典礼准备着。他今日有着自己的打算,心中握着一股志在必得的信念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各项事宜。沐浴更衣,祷告拜礼一番过后,才进宫去拜见朱雀。 他今日打扮地着实是与众不同,无比英俊非凡。叩拜起身时,直视朱雀的目光那般专注,叫朱雀避无可避。从陛下手中接过旨意后,萤对着朱雀笑了一下,无声做了一个’等我’的口型。然后便按着腰间佩刀,大步流星,潇洒无比地走出殿外。 朱雀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望着萤逆光的背影,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那日萤皇子回宫后,便向自己讨要了一个封赏,葵祭之后便见分晓。萤会在典礼结束后对自己说些什么呢。朱雀有些不安地想着,若真是自己想的那般……朱雀摇了摇头,欲盖弥彰地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一切是错觉也说不定呢。 祭祀喧闹的声音越过宫墙,隐隐传到了宫里来。凡是有办法的宫侍们都央求自己的父亲兄长带自己出去观看典礼了。清凉殿里十分安静,朱雀待着无趣,站起来往外走。剩下外头的侍从们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遂远远地跟在后头。 陛下在宫中漫无目的的闲逛,走到了後凉殿与飞香舍交隔的地方。这里曾种有许多美丽的藤萝,还有铺地的白沙,是少年朱雀很喜欢来的地方——只不过后来藤壶中宫入主飞香舍后,他便很少来这里了。想他少时心情欠佳,多数是与母亲有了争执,便最喜欢到此处散心。而萤总是最快发现自己的人。 他也曾抱着幼时的帅宫,划着地上的白沙,认字识书。小小一团温暖的身躯窝在自己怀里,别提有多安心。 再大一点,便是外处的校书店,弓场殿。一起读书认字不过是寻常,二人一起学习剑术弓道方是男儿豪气。只不过后来,都是自己倚在一旁看着萤习武。他最喜萤持弓射箭的样子,那种从容不迫,凌厉风姿最是好看。 还有听雪处的笛音,中庭的蹴鞠,这宫中留下许多二人相伴的痕迹。走到每一处,都能勾起许多回忆来。 朱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承香殿门口,宫中的人见他来,都恭敬地迎出来。其中一人禀报道:“陛下,帅宫殿下曾说若您到访就转告您,待葵祭结束便会回来,想来没有什么事会耽搁。” 这话说得着实让人感动,宫侍们皆议论附和起来,说陛下与帅宫殿下彼此关心可真是令人暖心感动。听到这些话,朱雀心里有些小小的尴尬和难为情,用没人听见的音量嘟囔了一句,“谁要等他了……” 只是在旁人看来,陛下原本带着些清愁的眉眼此时舒展开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没有掩盖住如四月旭日一般温暖笑意。 宫中闲逛,凡是与萤有过回忆的地方,朱雀都去晃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御池边,此处乃是御池的另一边,人迹罕至。他和萤曾在此处见过冬日苍松白雪,望过夕阳瑰丽云霞,亦曾在此饮品美酒。记忆中的酒香混着淡雅的熏香,勾缠着最温情的味道。 此时春日,阳光如此美妙,御池上波光粼粼用多情一词来形容,当是无比合适。朱雀看着眼前草木荣荣的景象,心中荡出许多温柔的情愫。 那便在此处吧,他想。 他挥退众人,一个人坐在湖水前,细数着湖面上倒映着的年华回忆。若他归来,在这里找到我。那便听一听被要求的赏赐到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一下错字,已更新新章 第69章 赏赐 葵祭热热闹闹的会举行一天,只不过萤在行使完自己的任务之后就无心在此流连。特意选了旁路,绕过欢闹的人群往宫中而来。他急切地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一心只想先见到朱雀。 这刚到了宫门,翻身下马,身旁什么都看不在眼里直直往目的地而去。清凉殿,承香殿都没有陛下的身影。帅宫殿下脚步一转,往那御池赶去。那种干脆果断的气势,仿佛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一样。他等这样的时刻已经许久,那一颗激动跳跃的心就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这里面满满都是滚烫的爱恋,若是可以萤真想给朱雀看一看。 到了御池旁边,果然见到清凉殿的一些宫侍守在外围。她们见到萤这般风丨流潇洒的样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脸上发红。萤不想让其余人察觉出异样,遂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声问她们:“陛下可在里面。 “回禀殿下,陛下已在这里待了快有半日了。” “好,你们继续守在这里,不要让外人进来。” “是,殿下,可需通传?” “不必。” 言毕,萤一甩袖便踏上了木廊。 来时路上,他想了许多要与朱雀说的话,打了许多腹稿。他将多年心意排列成一张张交织的网,想把朱雀拢在里头。但是,无论萤如何组织语言,总觉得有漏洞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言说清楚。甚至于说出这其中五六分都是不能够。或许,该将它们写成一句句缠绵悱恻的诗句方能尽说一二?奈何,诗画双绝的帅宫殿下提笔无词,糟蹋了许多金贵的好纸。 那种焦躁的心情从头一晚上开始便盘旋在心间,就连是走在路上都在思考着这件事情。直到萤穿过行廊,在这尽头看到了朱雀。那种被等待着的感觉让萤感觉到无比心安,焦躁的情绪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无比柔情与志在必得。 萤调整了一下呼吸,稍微放慢了些步伐。因为朱雀看上去像是在对着湖面发呆,他担心自己突然冒出会惊扰到他。 不大不小的动静,或者说熟悉气息的靠近果然还是提醒了朱雀。他转过头来看到萤,很是温和地对他笑了一笑,“你来了……” 帅宫殿下倒是有些吃惊,他本以为朱雀会有些不自在的情绪,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从容。可当他看到陛下不停揉捏着自己袖口的小动作时,嘴角挑了一挑,心下了然。朱雀当然不会这么淡定地就能面对帅宫殿下了。特别是当他看到帅宫以如此形象出现,比起清晨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帅宫此时鬓发略有松乱,衣衫也不是那么紧绷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心中颤动。特别是那双过于明亮和坦率的眼睛。 朱雀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打了一声招呼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快速扭过头装作一副湖面还有许多可观赏的样子。耳边传来帅宫殿下的一声轻笑。这笑声遇风不破,轻轻炸在朱雀的耳边。朱雀的耳朵都红了。 萤在朱雀身边十分随意的坐下,那种闲适的模样和朱雀正襟危坐的样子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浸透着凉意,被风一阵阵吹送上来,二人之间静止的空气也因此流动起来。 到了如此地步,萤已经不想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伸出手,强硬地将朱雀揉捏袖口的指头掰开,伸平。想要将自己的手指插丨进入,与之十指交握的时候被朱雀躲开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此处等我的?”萤一把捉住朱雀逃回去的手,牢牢抓在掌心里,“等了多久了,嗯?” 朱雀挣了一下抽不出来,简直无奈了,遂道:“不过是刚好走到这里,见此风景开阔便多观赏了一段时间。”言下之意便是不曾等人。 萤笑眯眯地’哦’了一声,然后又不说话了。 朱雀被萤手中的动作,还有淡然的神色搅得心神不宁。他又用力挣脱了一下,口中焦急道:“你说让我赏赐,想要什么便快些说吧。” 萤眸色一沉,一把扯住朱雀挣出去的手,连着另一只一起抓住。将它们虔诚而温柔地捧到自己的唇边,轻柔地啄吻了一下。然后,坚定而灼热的直视朱雀,用最迷人的声线,说:“臣请求陛下,请陛下自己赐予臣。” 这每一个字都如惊雷一般,炸得朱雀是神魂颠倒。饶是他做足了心里准备,仍被这直白的话语吓得不清。他慌张地转身站起想要躲避,却被萤一个前扑抱住了腰背。帅宫表情与声音都十分沉稳,丝毫没有犹疑不决的意思。他双臂用力牢牢抱着怀中不停挣动的人,“朱雀,这是我想要的赏赐……这是此生的我最渴求的愿望。你替我实现它,好不好?” 这样的姿势,二人离得越发近了。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咒,灌进朱雀的耳朵里,搅得他大脑一片混乱。他想说出拒绝的话,可是腰间火热的力度愣是让他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力量的察觉太过悬殊,又或者是心中有着那份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恋。朱雀的挣扎力道越来越微弱,最后就像一只美丽的白色水鸟垂下修长美丽的脖颈,半依偎在了萤的怀中。 怀中人抗拒的行为小了,这让萤十分满意。可他锢着朱雀腰身的手臂并未放开,只是松出一些距离,免得伤到朱雀。萤弯下腰贴近朱雀,火热的气息在朱雀的颈间游离着。用带着仿佛哄骗一般的温柔口吻,慢慢诱哄着:“呐,朱雀,答应我吧……答应我,好不好,嗯?” 朱雀被这语气动作搞得受不了,伸出手遮住萤的嘴将他推远了一些,语气艰涩地问道:“你……是什么让你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萤轻柔地拿开朱雀的手,该抱为搂。人往前挪了一点,直视朱雀的侧颜,“朱雀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大逆不道么?” 陛下紧闭着双眼,眉头似有痛苦和哀愁,并不答话。 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萤心中一软,有些愧疚和心疼起来。他换了一种方式,主动将自己的脸帖在朱雀的手心里,引导着朱雀抚摸自己的脸颊。这种依赖的,柔情的方式终于不让朱雀排斥。他睁开了眼睛,满满都是复杂的情绪。 萤殿下亦是有些受伤有些委屈,但最终都是万分温柔的眼神与朱雀对视。这种隐含着幼年两人相处时熟悉的依赖与撒娇的眼神,终于让朱雀的情绪有些松动。萤趁机再接再厉,深叹一口气,幽幽地说:“我……不过想要成为朱雀最亲密的人罢了。” “我们现在不是么?”朱雀艰难地开了口,“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这样子完全不够!”萤微微抬高了音调,带着一种十分隐忍的急切,“这样不够,我想站在你的身边。想要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你的目光只看到我……所以!” 朱雀不忍继续听下去的摇头,可依旧没有阻止萤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请求你,请求陛下将自己赏赐于我,”萤展开双臂,将朱雀整个人都搂紧怀里,“只有这样,我才能全部的拥有朱雀。我们之间才是最亲密,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们已经是兄弟,是君臣,是好友。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轻易阻断我们之间的联系。萤,你的要求,我……” “不,不是的!”萤大喊了一声,震得朱雀怎么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他搂紧了怀中人,磨蹭着他的脖子和脸颊,表现出那样深那样密不可分的依恋。言语之中压着深切的爱恋与痛楚,他哀求着:“朱雀,求求你,不要拒绝我……” “萤……” “你明知道,这不够,这不够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追随着朱雀,一直想要跟上朱雀的步伐。但是,总有那么多时候我发现自己总是会抛下。每次在我以为我可以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发生那么多无奈的事情。”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1节 多年来深藏在黑夜之中的无力感席卷了萤的全身,那种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感觉…… “我只是想要和朱雀在一起罢了。”萤放下了一切尊严,卑微而哽咽地祈求着,“你说的对,那些身份都是我们之间的联系,只要我们活在这个世上都不能斩断它们。但是,朱雀……我,我想要与你更亲密,想要和你在一起……” 朱雀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中有滚烫的泪意。这样炽热的期望,他不知如何拒绝。从小到大,萤的任何请求他都不会拒绝。可是如今,那个他不会拒绝的孩子抱着自己说着此生最大的愿望,而这个愿望不异于飞蛾扑火。 萤说他们已然是这世上最亲密最信任彼此的人,只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他还想再添加一层牢固的牵绊——那叫做恋人。 沉默许久,朱雀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萤……” “嗯?”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不爱叫我皇兄呢?” 朱雀似乎听到抱着自己的萤轻轻笑了一下—— “因为,我想要这样的赏赐,已经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班倒头就睡,冷得我不想说话。 你萌猜朱雀答应没有,猜~~嗯嗯嗯?? 容我先去上章改一下那令人发指的错别字—— 第70章 期许 朱雀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萤, 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 在那个孩子有点羞涩有点期待,朝自己张开莲藕一般白嫩的手臂扑进自己怀抱的时候。他抱着他,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有那么的让人觉得心安和踏实。朱雀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一件珍宝,值得自己将他好好保护在自己的怀里。 拥有着无比清正眼神的萤皇子会在朱雀伤心的时候,第一个找到那时还年少的自己。会很认真的告诉他:不要难过。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无比伤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便轻松起来了呢? 那个孩子刚学会画画的时候,拿着笔小心翼翼地请求自己能不能给他作像。自己笑着答应了,然后僵硬地坐了一个下午——最终自己还是没有看到萤的第一幅画作。后来,朱雀收到了那副廊下追音图。他惊艳欣喜之余,忽然还松了一口气:啊,原来自己在萤眼里是这么的美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孩子的长大,就只是在一瞬间而已。 萤皇子殿下的变化仿佛就在他拉开弓弦的那一刹,孩子稚嫩的面容就已经变得线条分明,惊艳了整个京都。 朱雀已经不记得自己在那一天忽然就看呆了——被深深吸引着,怎么样都挪不开目光。皇子拉弓执刀的样子,读书弹琴时候的样子。只要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朱雀总是会有一阵恍惚: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就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无论如何,都只能看到他了。 还有那个晚上,少年精干修长的身躯在烛光映衬下泛着一层细腻柔和的光线。肌肉起伏连带出一片昏沉的阴影——这是属于成年人的体魄。朱雀站在帘后看了许久,自那之后,任何一次二人之间的触碰都仿佛可以烧出一片火。 他觉得怪异,觉得这本不该属于二人之间的触碰。在朱雀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心境变化的时候,那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迈出了试探的第一步。甚至于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无比聪慧的人用了朱雀最喜欢的纯真模样,装作一派天然。 或许是到后来,这个孩子发现自己的行为虽然会被躲开,却不会被拒绝。所以变得越来越大胆,大胆到就要捅破朱雀谨慎维持着的那层危险的薄纸。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之后的萤不愿加以掩饰,缓慢而坚定地想要看到朱雀的心里去。但是,朱雀在每一次躲闪的背后,都藏着强迫自己躲开的意味。大概是害怕自己如果再多接触一会儿,便忍不住地想要回握住他的手吧。 朱雀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对萤产生这样暧昧的心思。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小心护着的孩子早已经可以伸出更强大的羽翅牢牢保护好自己,并且坚定而有力的说,来吧,把你自己交给我吧。 那样可靠的样子,真想把自己全部交给他。 …… “这样的事情……”朱雀喘了一口气,艰难地去推萤的胸膛,“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为什么!”萤伸手捧住朱雀侧到一边躲开的脸,想要让他正视自己,“为什么……朱雀,你要拒绝我么?” 确认的话哽在喉头,朱雀闭着眼睛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有说出来。萤翻涌着的内心冒出一两丝希望来。以他对朱雀的了解,完完全全知道朱雀此时为何犹豫。心焦的萤终于不想再有些顾忌,将心中那个猜测说了出来: “为什么,你会想拒绝我呢?”到了这个时候,萤殿下的声音反倒没有那么着急了。只是带上了些平静而缓和的疑惑,“朱雀,也喜欢我的不是么?” 朱雀喜欢自己这件事,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明白的。 大概是某一次见到了朱雀羞红的耳朵,还有某一次忽然发现朱雀对自己过于专注的眼神。那种掩藏闪躲背后微小而柔软的羞涩,每一次的发现都让萤欣喜若狂。仗着这样的机会,萤的试探有些有恃无恐起来。只是朱雀一戳一躲不愿回应,甚至于想要就如此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萤才会在前一段时候那么的生气。 然而,凡事总是会有契机。 苦闷的萤询问光皇兄该如何对待自己心爱的人,得到了必须坦诚相告的答案。后有誉人公子孤注一掷般的剖白心意。那个时候的萤殿下忽然明白过来,纵容着朱雀一直躲避下去的人,不正是自己么? 或许是自己太害怕被朱雀拒绝也说不定呢。在那个想通的晚上,萤摩挲着腰间的那个枫叶挂饰有些失笑的想着。 承香殿不愿自己的孩子忍受与自己同样的痛苦,将身世的秘密全部告之,甚至暗示萤可以将此告诉陛下。这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她只想为自己的孩子减轻一些负担而已。可最终萤依旧选择什么都不说。 那是属于母亲的过去,他并不想用这个来建筑自己和朱雀之间的感情羁绊的基石,更不想用这个理由让朱雀自欺欺人。因为萤也知道,朱雀或许会选择拒绝他,更多来自身份的责任感。身为这所御所的主人,大概没有谁可以如愿以偿的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 但是,没有关系。 因为萤已经为此努力了很多年。 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雀终于直视他了。眼神里带着的那种秘密被发现时的惶恐不安。帅宫轻微叹了一口气,把朱雀搂近自己怀里,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而朱雀已经惊讶到连躲开都忘记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萤轻柔地哄着他,“我也是这样喜欢着朱雀呀。你看,我都这样大胆地承认了呢。” “这,不,不一样……”朱雀结结巴巴地反驳着。 “都只是爱慕着一个人的心罢了。” “我们……是兄弟。” “……这只是上天让我们更加亲密的借口。” 朱雀没有注意到萤话前那稍微一停顿。他现在万分疲惫,只想找一个逃避的借口罢了。“我们,还是君臣……” “所以,我早已将我的忠诚献给您了。”萤放开朱雀,在他面前郑重的行了效忠的礼节。用无比真挚的眼神,最认真的语气向朱雀表白:“朱雀,让我守护你吧,以恋人的身份。” 最后朱雀依旧没有给萤一个很明确的答复,只说让他再想一想。他不能逃避自己的心意,却也躲不开身份的束缚。万人之上的身份带给他无上荣耀,也将他永久的深深的锁在了这个御所之中。他虽名朱雀,却不能展翅青空。但是萤表示没有关系,他会一直陪着他。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表白过后,天色已然将晚。夕阳温柔的光线洒在湖面上,温情脉脉十分符合现在的氛围。 帅宫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错,自始至终都很温柔的看着朱雀,弄得朱雀很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朱雀不必烦恼,便如平常一般对我就好了。” “哦。” 说的那么轻松,既然你都已经要求以恋人的身份待你,那我又如何能自然地同以前一般,把你当做兄弟已经无所顾忌呢。朱雀暗自腹诽着。 萤自然是看到了朱雀脸上的不自然,但他并不去点破。或许,这便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吧。让朱雀忘记二人之间兄弟君臣的身份,下意识地用恋人的标准来衡量彼此的关系。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更有利的局面才是。 “已经很晚了,去用膳吧。” “嗯,好啊,朱雀可是邀请我去?” “你如果想回承香殿也没问题。”朱雀硬邦邦地说。 “可是我今日奔波一天,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是……” 朱雀觉得萤现在的笑实在是太可恶,十分想在他脸上挥一拳。但他还是忍住了,依旧干巴巴地说:“我已让人替你准备了沐浴热水……” “那,我今晚可能歇在清凉殿?” “不要。” “嗯?” “……分开睡。” 萤一笑,上前去拉朱雀的手,“走吧。” 朱雀死命挣扎,依旧被死死扣在萤的掌心里。他不情不愿地命令道:“快放开我。” “不要,”萤拒绝地十分干脆,转过头笑容满面地说:“现在可是要朱雀接受我,所以要主动一些才行。” 朱雀一窒,那一句“我还没有答应”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又被萤下一句话给压了回去。 “在你答应我之前,我一定会好好继续好好表现。”萤的笑容加深,十分有理有据地建议说:“所以,朱雀要快点答应我才可以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记了前面的剧情(惊恐脸 第71章 闲语 回到清凉殿的帅宫并没有继续做一些让朱雀觉得尴尬的动作。反而是文质彬彬的与之保持了一个刚好的距离,亲近却也足够让朱雀觉得安全。因为他知道现在一切正该徐徐图之,绝不能让朱雀觉得厌烦。 如此有礼温柔的样子可真叫人感慨。 和他一比,那些蛮横的纨绔子弟们真应该羞愧地不要出来见人才是。 刚沐浴完的萤穿着一身很松散的衣衫,披着微湿的长发很愉悦地走过来。在朱雀的瞪视下,从善如流的披上外袍。见他乖乖穿好外衫,朱雀稍稍松了口气,责备道:“怎么总改不了这贪凉的毛病。” 萤殿下忍了忍,没忍住,笑着说:“今天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胸膛正是热烫的时候,丝毫都不觉凉寒。” 朱雀脸上一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萤又接上一句:“正是因为朱雀才这般的……” “真是够了,快闭上你的嘴!” 若是平日沉稳的帅宫殿下肯定不会这样调笑。只是正如他所说,今天愿望似可成真,他实在是太过欢喜。面对心上人,总忍不住想多说一些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不过,再说一些,朱雀怕是真的要恼了。萤便收住了话头,坐下只笑不语。 朱雀本是真的关心萤的健康,结果被这样轻而易举地转移了目的可真是让他羞恼。幸而萤还是知道分寸没再多说让他面红耳赤的话。想到这屋中保暖皆还是妥当,回暖的春日也不会那么寒冷,朱雀也放下了那颗担忧的心。 二人面对面坐着,安静用着自己的膳点。气氛融洽,真有一两分寻常夫妻的味道。这让两个人都十分受用。寂然饭毕,时间到也还早,萤便说:“许久不曾对饮,可来两杯?” 许是因为心境影响他总想起那日萤喝醉后,也是躺在此处的模样。朱雀迟疑了一会儿,仍是答应了。原是今日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不论如何都该替萤觉得骄傲的。帅宫殿下还真没有抱有其他什么心思,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慢慢让朱雀习惯自己才是正理。 着人撤下矮桌,备上好酒。帅宫先斟满一杯朝朱雀敬了敬,一干而尽。朱雀也是如此,一线灼热烧过喉咙,整个人都十分痛快。二人相视而笑,气氛十分融洽。 此时这酒虽不是大饮,却仍旧是意义非凡。比之前几年掣肘今日过后,这御所前后朱雀可当是真正站稳了脚跟。想当初他登基时,多少人冷眼旁观只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傀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两派的斗争中抑郁一生罢了。 但是现在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后悔当初的轻慢。不过,一切都忌讳得意忘形。所以即便是庆祝,二人都是隐忍的收敛的。 二人又喝了几杯,遂说到接下来的动作。虽然喝了酒,可他们的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的。 “朝中最近的事宜皆比较平顺,几位卿家十分可靠,我也不必特别费心。”朱雀大致说了一下近来的情况,“只不过,父皇前几日来信给我,特意提醒端午的事宜。” 萤听到这话,嘴角挑了一挑,“这是在提醒我们东宫殿下的事呢。” “也是呢,泉也长大了。”朱雀微叹。 “着袴仪式定在何时?” “当是明年开春之际,不过……父皇想要提前。” “何时?” “唉,端午之后。” 话音刚落,在场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只不过朱雀是那种带着叹息的苦笑,而萤则是不以为然的笑。 那位已经逊位的桐壶院是一个想法颇多的人,偶尔举棋不定,自然就会出现想一出是一出的无奈场面来。他想帮朱雀摆脱来自家族的束缚,就去找内大臣联姻。又觉得反正朱雀登基之后也不过尔尔,再不济也有家族会护着他,就变得不那么积极。后来,看到朱雀有了这样大的成就,又不甘心自己看重的人被冷落打压,总想着办法为之彰显一二。 他的犹豫不决,懦弱成为他在皇位上苦闷不已的原因。朱雀性格中十分温和柔软的部分便是来自于这位陛下。然而,或许是来自于母族的刚烈中和这种个性。朱雀比他的父亲更加坚定并富有责任感。在朝历练两年,已颇有手段了。 “父皇许是想提醒我们,东宫不可怠慢呢。”萤不在意地说出了其中隐含的意味。 “此事行不通,我不会答应。” 帅宫殿下有些惊讶朱雀语气中明显的不满,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何?” “你刚担任宣旨敕使……” 其实,说来说去还只是为了萤罢了。葵祭上人们方看到了朱雀对帅宫的爱重,结果转念就将东宫捧出来。皆时,一些人心中还不知怎么嘲笑帅宫殿下呢。而且,这样摇摆不定的态度于朝局并无好处。朱雀并不想一味沉浸朝堂斗争,所以更需要鲜明的态度。 朱雀如此为自己考虑,萤心中倒是一暖。对于桐壶院动不动就忽略自己的情况,萤倒并不在意。特别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就更加不多虑其他了。这件事在他看来,倒更像是这位逊主在为难朱雀陛下。 “人上了些年纪,总是会有些感情用事,偏执顽固。”帅宫殿下声音淡淡地说着,“着袴仪式意义非凡,可不要随随便便就确定,说不准会关系到人一生的运道呢。”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朱雀很快就意会到这里面包含的意思,心中已然有了些打算。萤见他似是有了办法的时候便也不再多言。他对朱雀为自己打算而感到欣喜,十分享受这份被惦念着的感觉。所以这件事情上,萤基本是不会出手的。 “——说起来。” “怎么了?” “我似乎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五皇弟了。” “何止是你,便是我也甚少见到他。”朱雀摆了摆手手,回忆起上次见到五皇子泉殿下还是开春的时候。“藤壶中宫一直将他呵护得很好,说是担心体弱的缘故,不愿让之见风。父皇多爱派车前来接送母子二人去朱雀院。” “这样说来,下次也要等端午宴的时候了。” “自然如此,这宫中如今只有泉这样一个孩子,自然是要重视一些。” 其实在子嗣这件事上,朱雀没少受到来自朝中的压力。他身为人主,留下后代继承人是他的责任。可是朱雀如今竟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甚至是女御都没有立。由此引起的不满现在不过是被强压着,迟早有一日是会爆发的。 不过,现在的朱雀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和萤说这件事。这个孩子沉稳内敛,但也不是一般地倔强。萤肯定是不愿意朱雀迫于责任感立妃生子。知道了承香殿女御的往事,萤更加明白坚持自己选择的重要。而且,他绝不愿自己与朱雀之间出现第三人。 现在沉浸在二人关系终于有了进展的喜悦中的萤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在意的反倒是另外一件—— “那这样说来,光皇兄可是要破费心血了。” “诶?”朱雀一愣,瞬间就想起来源氏公子是东宫监护人的身份了,“这是自然,听人说他们的关系很好,泉很喜欢光这位兄长和老师。” “嗯……虽平日并不亲近,但是端午的时候我也该表表自己做兄长的心意。” “如此最好了。” 不知不觉间,摆上桌的酒壶已经空了一半。正喝到那种熏熏然却也不是烂醉的舒适程度。萤一天都很开心,到了这个时候当应该顺着心意不再顾忌才是。不过,他始终没有让朱雀觉得难堪。很自觉主动地挪步去偏殿休息。 神经紧绷的朱雀见此也终于放松了下来。神经一松,醉意缓缓地漫上了脑子。朱雀的眼神变得无比缱绻迷丨离,仿佛勾丨缠着萤的双腿不让他离开。 见到朱雀这幅样子,萤心中发紧,最终发干。都已走到门口,忽而就转过身来。朱雀原本跟在他身后,见他忽然转过来看自己,有些迷茫无辜地抬眼看他。眼神仿佛在控诉,问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萤的眼神微微发沉,直直盯了朱雀又好一会儿,果断伸出手把人搂近自己怀里。掐着朱雀的腰身不愿放开。直到朱雀被这一下吓得清醒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始不好意思的挣扎起来。萤埋脸在朱雀的脖颈中狠狠磨蹭了两下,才一脸不情不愿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第72章 践行 同朱雀表明心迹之后,萤恨不能日日与他待在一起,每时每刻都不要分开。哪怕只是坐在朱雀身边,两人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都是好的。 这身处恋情之中的人啊,总是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是说不完的。仿佛什么事都可以说到日后种种,扯上爱慕之情。那种腻死人的情话萤石张口就来,句句都不带重复的。偏偏他语气真挚,眼神笃定丝毫没有那种轻浮气。听得朱雀心跳不已,好些时候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或者去堵住萤的嘴。 不过,虽然萤总是想腻在朱雀身边,这手脚上倒是无比的规矩。原因乃是葵祭那天晚上,萤夜宿清凉殿。二人是分开的睡的,但帅宫依旧没有睡好。 一想到自己倾慕的人就在不远处,又如何能安稳地睡过去呢?第二日起来,萤殿下眼睛下面的青色十分明显,可把朱雀都吓了一跳。 正是一日下午,许久没有入宫的野山幸平大人前来求见帅宫殿下。他为帅宫带来了太宰府那边的一些消息,还有近日来几位公卿大人的动态。 “最近源氏公子与左大臣家的联系又紧密了起来。本来自先葵夫人去世,这对翁婿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以前那么好。这几天,源氏大将日日登门拜访,据说还带去许多珍奇的礼物。左大臣的回应也不冷淡了。” “这也不奇怪,光皇兄最近进宫也很勤快。” “呃……去见中宫殿下?”幸平大人有点兴奋的猜测问。 帅宫殿下瞪了他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道:“不,是去见东宫。” “哈,这位监护人最近倒也勤快起来了,我还以为他一心寻花问柳不问世事呢。”幸平公子的语气有点酸,因为他最近喜欢上的一个姑娘拒绝了他。原因是她心慕之人乃是源氏公子,这让幸平现在提起源氏大将都没好语气。 “人总是有上进的时候,何况我这位皇兄天资聪颖,才学过人。若是不好好施展一番,那也太可惜了。” 源氏忽然这样热衷于教导东宫的理由,放下身段去与左大臣重修旧好。结合之前朱雀透露给自己的消息,萤倒也能猜出五六分缘由来。哪怕是为了日后行事方便,萤觉得还是不要让东宫与源氏走得过近比较好。不过这件事情做起来难度略大了一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妥当。 前后思索了一番,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萤将此事放下,问野山公子:“可还有其他?” “其他倒也没有了,”野山摇摇头,“只不过最近又有几个大臣往我这边找路子,想要好好地讨好您。” “这件事还需要和我说?”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幸平嘿嘿一笑,“我当然已经帮殿下处理好了,不过他们送来的东西……” “你收着吧。” “谢殿下!殿下您是好人!” 帅宫殿下干脆利落的决定让幸平直呼幸运,口中花样无数夸赞着。说得萤殿下只觉得有一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地飞,毫不客气一脚踹过去,让这位啰嗦的野山大人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野山大人好险躲过一脚,嘿嘿地笑着做了个告辞礼就往外面跑了出去。 萤揉着自己的额角,觉得有必要什么时候将野山父亲从九州调回京中,好好调丨教一下幸平这个不靠谱的人了。正这样想着,他就看到幸平扶着帽子去而复返。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2节 “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还有事没说完么,”幸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幸好半路他想起这件事,若不办好可是要被柏盛揍死的。 “那个,誉人啊……他后天就要离开御京回家乡去了。柏盛明天想在府中举宴为他送行,问殿下您要不要前去。” “誉人要走了?”萤先是一愣,忽而想起他的确说过葵祭过后要随父亲回乡的事。 “是呀,本来誉人是说殿下您日理万机不愿打扰。可柏盛说什么都要请你来,所以就只好派我来跑腿了。唉,这劳碌命。” “……明天什么时候?” “唔,我记得是晚间……” “你转告柏盛,我会去的。” “嘿,那我就先回去了。” “快走快走。” 幸平公子走了之后,萤殿下一人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找陛下了。 朱雀正在宫中处理政务,见萤慢悠悠走进来,招呼了一声:“来了——”便指指身边,示意帅宫殿下坐下。 此时正是朱雀聚精会神的时候,萤当不会贸贸然就打断他的思路。只是很自然地从那堆奏折中取出一半,帮着一起处理起来。这要是让旁人看见了只怕是会被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事吓得晕过去。然而,朱雀给予了萤最大的信任,不但不责怪怀疑,反而是习以为常了。 二人配合默契,动作飞快。原先分量不小的政务很快就解决了。朱雀伸了一个懒腰,手撑着脑袋对萤说:“多亏了你,帮了大忙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辛苦。”萤有点心疼。 朱雀抿嘴摇了摇头,“今日事今日毕,我不喜欢拖着。” 这里倒是有个小插曲,桐壶院还在位的时候,宫中气氛轻松大家的动作都是慢腾腾的。结果到了朱雀登基,不说雷厉风行却也最不喜人拖沓。闲散惯了的大臣们此时被迫加快动作,可真是叫苦不迭。一时,被陛下召去几件在他们看来的小事禀报得模糊不清。陛下一个皱眉,那眼中的冷光直叫人心里发颤,几乎瘫软在大殿上。 那些时候帅宫殿下都是在场的。看着朱雀严肃认真的样子,他心里直泛痒。觉得就算是这样不可侵犯的朱雀也让他爱都爱不过来。只不过那时的朱雀并没有察觉萤的小心思,看他一本正经的,还当是与自己同仇敌忾呢。 而就是这样一位积威甚重的年轻人主,在自己面前会露出别人看不到的羞涩。他着急的时候会用犬齿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眉头轻微地蹙着。这样的画面对于萤来说用万种风情来形容都不为过。每一次见到都觉得看不够,甚至是想要去触碰—— “你怎么又这样看着我?”朱雀的表情里带着些小不满小骄矜。他凉凉哼了一句,“别说什么因为你长得好看之类的话,我可是不信的。” 呀,竟然挡住了。萤在心中大呼可爱,觉得自己喉头发痒,真想将人拢进怀里来。他压着笑意咳嗽了一声,“这可是实话,怎么可以不信呢?” 被骚扰了多日,已经暂时学会怎么应付的朱雀又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萤殿下趁机坐近了一些,换来朱雀冷眼一瞥,仿佛在说:你又想干什么。 “明天我要回府一趟。” “哦,有事?” 萤觉得朱雀这个语气太过欢快,这让他不是很高兴。 “你可还记得哪位久誉人公子?” “啊,有印象,我记得他父亲的学识十分令人敬佩。”被这样一说,朱雀倒是想起来了。“我还想召他入官呢,只可惜被拒绝了。可真是太遗憾了……” “恩恩,很遗憾,”萤很没诚意地附和了一句,“他后天就要随父亲回乡了,所以明天我要回府参宴,为了给他们送行。” “嗯,这是应该的,的确去该去送一送。”朱雀点点头,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才行,毕竟自己曾经也那么欣赏这父子二人的才华。 于是便叫人从柜中取出一台十分珍贵并且称合身份的砚台,又命人寻了好的盒子来放好,交到了帅宫殿下的手上。 “你明天将这份礼物赠与久先生,不必提起是我送的,就当是饯别之礼了。” “哦——”萤木木地应了一声,将那盒子收好。看到朱雀又低下头去看书了,忍不住有点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唔,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啊?”朱雀一脸莫名其妙,“要说什么?” “就是……我明天要去给别人践行了呀!” “哦……”朱雀看着萤有些期待的脸,略微迟疑地吐出一句:“那个……路上小心?” 萤殿下郁闷的抱着东西甩袖而走,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太含蓄。朱雀愈发不解地坐在原地,表示现在的孩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二日到了晚间,萤乘车回到三条院。他先是去拜访了几位长辈,见到了那位学识渊博的久先生。朱雀虽然叮嘱他不必说出来,但是帅宫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替朱雀拉拢人才,立威施恩的机会的。所以很自然地就将礼物的来路说了出来,“这是陛下托我转交给你的。” 那位久先生见到这位万中无一的帅宫殿下时已经十分激动,听闻陛下特意赏下了礼物下意识地就要谢辞,却被萤给拦住了。 “陛下将此砚交给我时,特意叮嘱我不要说出来历,就是怕先生不收。”萤拦住这位博士的动作,笑着说:“只可惜,我是最不会说谎的人。若我将这带回去,陛下一定会知道是我说漏了嘴,到时可是要责备我的。所以,还请先生一定要收下,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意,就当是为了我着想吧。” 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久先生本就感念这两位的恩德,此时更加感动就收下了那份礼物。“殿下曾救过小儿的命,如今在下何德何能竟得到陛下如此厚爱,真令人惭愧。” “先生乃有才之士,得此嘉赏本是正理,实在不必如此。”萤丝毫不提自己曾救过誉人的事,只说:“若先生哪一日学成归来,还请再入宫为陛下和我讲一次学吧。” 这话说的十分恳切,久先生感激涕零,自然是连声答应下来了。内府大人在旁旁观此事,见如此场面便站出来劝慰了一句。又说宴席还有一会儿开始,让萤去与一帮晚辈待在一处,莫要被这里的几个老人家扫了兴致。 萤笑着辞别了两位长辈,礼貌地告辞后由人领着到了另一个房间。那移门还未打开,便听到里面喧闹的声音。其中要属柏盛和幸平的声音最大。 侍女弯腰替殿下拉开房门,里面的人见到他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誉人见帅宫真的出现在这里,惊讶得整个人都呆滞了。旁边的柏盛扯了扯他的衣角,得意地说:“你看,我就说兄长殿下一定会来的!” 誉人公子晃神了一会儿,直到帅宫走进来坐到一边。才压抑住心中激动的情绪,忍着眼睛中的热意对柏盛说:“嗯,真的,谢谢你。” 愿君此去天涯路,一程朝歌一程酒。 这些好朋友们聚在一起,虽是伤离别的时候,但是他们从内心深处祝愿誉人公子日后平安喜乐,远离世间烦恼。他们拿着酒盏轮番过来敬誉人的酒,说着真心祝愿的话,冲淡了离别的忧愁反倒多了些豪气。 誉人公子本不甚酒量,明日又要赶路并不敢多喝,但依旧是每个人都回敬过去。房中足够温暖,出了汗,醉酒的迷蒙感反倒退下去。人变得清醒兴奋,也就大胆了起来。 趁着大家闹得正不可开交,无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誉人悄悄端了酒杯来到帅宫殿下身边。他举着酒盏羞涩地笑了笑,对殿下说:“殿下,请允许我敬您一杯。” 帅宫举起酒盏,当空顿了顿,仰头一饮而尽。誉人很开心,闷头喝下杯中之物,打着胆子说:“谢谢您今天能来。” “相识一场,本是应该。”帅宫殿下十分磊落坦荡地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道谢的。” “殿下可是有所得?” “虽不得尽全,却也比之前苦闷好上许多。” “那真是恭喜殿下了,愿您早日心想事成。” 萤笑了笑,又替二人斟上一杯,“谢谢。” 誉人饮尽杯中之物,呼出一口气,“那么殿下,我先去那边了。” “嗯。” 就到这里为止吧。誉人转身的时候这样想。那个美好的梦境随着葵祭那天的乐声众星拱月般向着前方远去,而自己只远远躲在人群里望上一眼便是幸运。就像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你惊艳而去,徒留我痴迷原地,而最终总是要醒过来的。 誉人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情绪已经调整好了,就像是卸下了心头的重负。旁边的柏盛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问:“你和兄长殿下说了什么?” “不过是敬他一杯酒,多谢他今日能来。” “只有这些?!” “当然了,还能说什么呢。” 柏盛定定看了好友一会儿,才挪开视线嘟囔了一声好吧,语气里藏着点难以察觉的失望。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拉着誉人往热闹的地方凑过去了。 因为誉人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实在是不宜闹到太晚。最后还是帅宫殿下制止了这群年轻公子,叫人安排好牛车一个个送回家去。而柏盛和誉人早就醉成一团,幸平公子抱着个酒壶还在瞎嚷嚷胡话。唤来侍女把他们都带回各自的房间,又问内府大人那边如何,得到回复说早就散了。帅宫殿下才放心的离开宴厅。 此时已是颇晚,临近子时倒也不必回宫去,便在这里歇一晚上。路过承香殿院落时,萤特意问了值守的侍女,问母亲可已休息了。正巧里面有人来传话,说女御殿下还未休息,请帅宫殿下进去小叙片刻。 侍女们正忙着放下遮帘,被承香殿阻止了,“母子之间见面何须如此?不过说两句话罢了。” “这么晚了,母亲合该早些休息才是。” “睡不着,无聊嘛……”女御抱怨了一声,依旧充满活力的样子,“你怎么样呢?” 承香殿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但是帅宫殿下自然是明白母亲的意思。他笑了一笑,“我已表明心意,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可我会一直守候在那个人的身旁。” “这样也是不错呀,”女御惊喜地喊了一声,“只要你们不分开,一切都不是问题呢。” “儿臣等待着一切成真的时刻,”萤轻轻点头,十分有把握地说。 承香殿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再与儿子闲话了两句,萤便告辞了。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和得意让旁边侍候的人很是不理解。 “到底是哪个人值得殿下如此守候呢?”皎式部满脸不解的询问女御殿下。在她看来,任何人都不会舍得拒绝这位优秀的皇子。 女御掩着真相并不说,笑而道:“是一位很优秀的人物,秀丽风雅,十分值得倾慕的人。” 能得到承香殿如此高的评价,可真是难得。皎式部有些吃惊,“竟有这样的人?莫非是皇室的某位公主不成……若真是这样高贵的人物,眼光高于顶也是不是不可能,殿下可不要因此伤心才好啊。” “呀,谁知道呢……或许这样的人早也对萤倾心不已,只不过说不出口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修改 第73章 暑气 誉人离开御京之后,柏盛可真是无比郁闷。少了这样一位好友的陪伴,平日的消遣都少了一些乐趣了。幸平本想拉着他去睿山上游乐,柏盛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你又何必如此伤感,若以后得了机会,去他家中探访也可以啊。” “虽然你这么说没错,”柏盛把下巴放在矮几上,闷声闷气地说,“不过这段时间可没机会了,唉……” “这是为何?”帅宫殿下奇怪地问。 幸平不厚道地笑起来,“嘿嘿嘿,他的婚期定下来了,七月就要成亲了。” “哦?已经定好了么,这可真是一件喜事。”帅宫倒是真的为这个弟弟高兴,“是上次说的那位千金么?” 柏盛的未婚妻子是他父亲同僚的女儿,年纪比柏盛大上两岁。“哎呀,那家小姐如何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说要成亲就要成亲了!” “你要想见就去拜访人家就是了,”幸平的笑容里有几分猥琐,“或者半夜去也行。” “滚,谁都和你一样。” “哈,这便是父亲不在身边的好处了,”幸平洋洋得意的,“不用这么快就成亲,我可受不了每天都有人和你抱怨唠叨。” “父亲说是那位小姐年纪也不算小了,此时成亲最好。”柏盛喃喃,心里那点期待被不甘心所替代。看到旁边犹自出神的帅宫殿下,愈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你就没人逼婚呢!太奇怪了,你明明比我还大!” “殿下若是想娶亲,大概招招手就好了,还用得着像我们这样……”幸平努努嘴,微妙地表示了一下人比人气死人的不公平境地,遂继续撺掇柏盛,“所以说,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都要结束了,此时就应该好好玩乐散心!睿山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柏盛被撩烦了,一赌气就答应了下来。 萤倒是真心想和心爱的人举行一场婚礼,可惜这个愿望此生都无法实现。听到柏盛的事情,他心中自然有着些许羡慕的。这样一来,不免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一下此时的遗憾。那睿山风光据说极美,听到幸平和柏盛的动静,萤便问:“你们要去睿山?” “是呀,据说现在去还能看见山中的桃花。不过说是六月去最好,那有一个极大的荷塘便种莲花,无边无尽,美不胜收啊。” “可惜了,那时候这家伙也快成亲了。各种准备,事情多的很,也没时间去啦。” 六月…… 帅宫殿下心中微动,隐隐有了些别的打算。 临到快端午的时候,天气变得闷热起来。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变得很差。朝堂上一言不合就会大声争吵起来。吵得人口干舌燥,神思混沌,朱雀几次制止不了干脆罢朝不议。 原来,是有一部分人认为东宫现在已经能长成,又十分优秀,应该在大家面前好好露脸才是。又有人得到示意,说到现在宫里只有东宫一位小皇子,端午宴的时候完全可以和着袴仪式一起举行云云。当然有人不同意此事,直言说这样的决定简直是草率,不和规矩的。 而作为东宫监护人的源氏大将很适当的表示了东宫现在的聪明才智,十分优秀的情况。特别是平日教学中的问答,流利顺畅且颇有见解,引得众人节节称赞。 于是,便有人说:“现在陛下身无子嗣,宫中只有这样一位继承人。若不明确彰显东宫的身份,不利于社稷安定。” 这句话引来帅宫殿下侧目,他冷冷看了这位说话的大臣一眼。见他毫无畏惧的与自己对视,一副很大义凛然的样子。 或许是他的话给了一些人提示,他们开始大吵大闹指责朱雀至今不扩充后宫的举动,大有逼朱雀二中选一,必须执行的样子。而本来那些不同意提前着袴的大臣们竟也加入到了劝说陛下纳妃的队伍里,气得朱雀当场甩袖而走。 朱雀一走,本来联合在一处的大臣们又闹成一盘散沙,互相攻讦指责。萤的脸色未变,可那眼神比雷阵雨时的黑云还要阴沉。身上散发出的可怕威压吓得没人敢近他三尺之内。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尖叫—— “不好了!陛下晕倒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有一个极快的身影冲了进去。 朱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黄昏。他觉得浑身无力,思维混沌。他记得自己气的提前退朝,刚走两步路就头晕目眩倒了下去。竟然是睡了一天了?朱雀张了张嘴,就感觉有人靠近自己。 “你醒了……” “萤?”昏暗中朱雀勉强自己辨认着面前人的身形,见到是熟悉的人立马就安心了下来,“扶我起来。” 萤动作轻柔地将朱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举起杯盏喂他水喝。咽下一口,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一些,可依旧十分难受。 “我是怎么了?”朱雀有气无力地问道。 “太医说是中暑的,又因为急火攻心,郁结五内以致晕眩。”萤十分心疼地搂着朱雀,将他额上的散发拨开。拿着沾了水的巾帕轻柔地擦拭着朱雀的额头和脖颈。“幸而只是晕倒了,不曾有发烧。” 帅宫殿下没说自己冲进来看到朱雀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是什么感受,那一瞬间他已顾不上任何东西,上前去抱起朱雀往寝殿走去。宫侍们大喊叫太医的话他也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朱雀有一点不好,便叫外边那些人统统都付出代价! 幸而朱雀陛下此时有惊无险,安然无恙。帅宫殿下那双已经布满了杀气的眼睛也恢复了以往的理智,看向朱雀时只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唉,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朱雀叹着气说,他想抬手揉自己的额角却没有力气,“想不到他们如此咄咄逼人。” 萤替朱雀揉着胀痛的额头,力道刚好让朱雀觉得舒适了不少,“太医说你最近太过劳累,会积劳成疾……” “并没有这回事……只不过在其位,必然是要想得多一些的。” “……是因为我么?” “什么?” 萤皇子低下头,搂紧了怀中的人,“是因为我的事,让你觉得……” “不,和你没有关系,”朱雀忙伸出手去安抚着不安的帅宫殿下,“虽然现在我可能还没有找到一个让彼此都习惯的方式。但是你要记得,让我觉得困扰的人绝对不会是你。所以,不要为此感到愧疚,知道了么?” “嗯……”萤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用脸轻轻蹭了蹭朱雀的掌心,十分温顺的样子。 朱雀被蹭得笑出声,拍了拍萤的脸颊,“好了,不要撒娇了。” 抱着心上人温存了一会儿,因为担心朱雀还是不舒服,萤将他小心安放在床褥上,伏下丨身轻问说:“还觉得难受么?”“还有些晕眩,再睡一会儿便好了。” “喝点粥再睡吧,嗯?” “好” 萤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粥,执意要亲自喂给朱雀喝。陛下被他闹得没脾气,又无力反抗只能接受这个要求。吃下东西后,他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晚间热气消散,没有白天那么闷热了。 只不过萤放心不下朱雀,依旧劝他就这样休息,不必再为公务费心。朱雀也觉得不必勉强自己,躺倒下来,困意很快就席卷了上来。 半睡半梦之间,他听到萤低沉的声音游离在自己的耳边,“这件事,我会替你解决好,好好休息吧。” “嗯……”他听到自己若有似无地应答了一声,眼前一沉,彻底进入了睡梦之中。 那天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听到陛下中暑的消息可真是惶恐了起来。本来一些起哄跟风的立马就消停了下来,若是为此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闹得小命不保可就是得不偿失了。他们可是看到了帅宫殿下冲进内殿时,那个脸色有多吓人可怕。 反倒是有些人觉得现在趁着宫中沉寂,更应该趁胜追击。还有些人拿着陛下体弱,应该早些明确继承人的身份或者诞下子嗣这样的理由欲做文章。 若说他们心怀不轨,倒不如说是为了彼此的利益罢了。一方人想要现在就把东宫捧出来,而另一方人却是想把自己的女眷送进宫中,以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两边人先是同仇敌忾,然后很快就吵了起来。还有一些墙头草在里面左右摇摆,浑水摸鱼。 只不过,任他们如何闹腾,这宫里面没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所有人都开始从宫中安排的人手里打探消息,得到的都是些陛下如何生气,中暑如何从晕眩变成高烧等等。正当他们开始高兴,以为陛下马上就要妥协的时候,又再无任何信息流出了。 就这般安静了五六日,当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准备开始迎接端午宴的时候。凝滞着的僵持局面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阴阳寮中呈上占卜结果,说陛下久病不愈乃是有人暗中作祟。代表着陛下的星相黯淡不明,皆是有其他彗星冲袭。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还来不及细问,原本那些个蹦跶最欢的几个立刻被人翻出了各种贪污受贿,玩忽职守的事情。宫中降下谕旨,削起官职革起本位,追查到底。 这几个人哭爹喊娘地寻求庇护,可未等背后那些人想好法子,就传出陛下的病情稍微有了些起色的消息。朝中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朝会上,帅宫殿下冷冷一笑,说道:“当真是有小人作祟,意图不轨,看来真应该好好彻查一番才是!” 伴随着这句话音,又是几个跟随在里头想谋取些小恩小利的角色被揪了出来。这一重一轻,逼迫着朱雀填充后宫的一批人已然撑不住想要退却了。而仍有一批人负隅顽抗,站出来质疑那突然出现的占卜预言。 而回应他们的则是又一则结果,说是冲撞紫微星的那颗彗星原本也是守护星相,却不知为何化为了彗星。若是两者相扛再不了结,最终结果定是这颗彗星先行陨落。阴阳寮中最德高望重的阴阳师亲自出马,说是耗尽了十年心血,终于占卜出这颗星相代表着谁——正是御所中西北方向。 那西北方向住着谁自然是不言而喻,听到结果的帅宫殿下还不等那群被这峰回路转弄呆滞的大臣们说什么,已经大怒掀了面前的矮桌:“这群乱臣贼子其心可诛!竟然是要故意要谋害陛下和东宫殿下!” 这样的罪名扣下来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接话了,他们惶恐地跪在地上,只想着如何把自己从这件事上脱离出去,以免被牵累追责,丢了顶上乌纱或连累性命。 消息兜兜转转传到了朱雀院那边。安静了一天,传出上皇口谕说是陛下与东宫的安康要紧,所有人都不许再提及此事。代为宣旨的帅宫殿下冷冷传达完其中意思,虽奉劝着跪在面前的几位重臣道:“所谓慧极必伤,还请各位考虑清楚自己此时侍奉的是哪位君主吧。” 几位大臣背上僵硬一片,冷汗从额头滚落滴在地上,仿佛都能听到彼此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他们惶恐不已地表示自己已明晰此中意思,抖着手脚退出了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把上一章补充了一下,内容没大改。明天补完本周剧情。 和各位新朋友解释一下,我周四周五都是例行的加班日,没有10点,11点回不了家,所以都尽量会在周末补更新。真抱歉(鞠躬) 我会在过年前尽量多写多存稿,保证过年的更新的,再多谢各位愿意看我的文!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3节 星相这个乱编的哈,并不懂 第74章 端午 被萤留在清凉殿好好休养的朱雀知道了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来龙去脉后,有些无奈地对帅宫说:“这样的手段太激烈了一些。” 正端着一碗小粥吹凉的萤淡淡看了他一眼,辩解道:“是你平日太心软了。来,张嘴——” 朱雀尴尬,接过萤手中的碗,示意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萤有些失落,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缩了回去。 “不过这样一来,朝堂上倒是干净了不少,至少到下一次除目的时候不会这样喧闹了。” “嗯,那几个人我想动他们很久了。这一回正巧赶上机会。” 但是,这样的下场比朱雀原先想得要严重的多。只能说这次帅宫殿下的怒火并非是开玩笑的,只怪这些人没有撞上好时候吧。看着萤认真的盯着自己吃东西的样子,朱雀心中梗了梗,莫名有些同情那些人。 陛下与帅宫在宫中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左大臣与他一些看重的大臣也在为这件事伤脑筋。难得的是,他们之间还有许久没有碰面过的源氏公子。这件事的结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 “唉,真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结果。” “对呀对呀,想不到陛下会这样的反应。”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朱雀院……朱雀院那边不正是给过大人授意的吗?” 下方的大臣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首座上,苍老了不少的左大臣。 “皇兄脾性素来温和,行事手段干脆却也有一两分余地,”源氏公子在一旁分析道,“这次的事情如此决绝,想来并不是陛下手笔,而是我那位四皇弟的动作了。” “什么!帅宫殿下竟然敢这么做!” “皇兄一直都很信赖萤,萤也一直很重视陛下,这一回可真是触碰到他的逆鳞了。” “您是指……”其中一位大臣迟疑着,见到源氏公子有些认命的点头,他脸色大变,“难道他们连朱雀院那边的……” “父皇已经逊位了……”源氏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多说了。 下方几位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他们一直都知道帅宫是陛下看重的臣弟,是得力干将。不想平日里如此低调的人动作起来这样的吓人。可当他们回想一遍却发现帅宫平日里十分低调含敛,竟然一点破绽漏洞都没有痕迹。 所有人都不敢忽视他的存在,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相处交手。只能远远地膜拜,连抬头仰望都会被他的光芒刺伤双眼。 但是其中一人还是十分的不甘心,他愤愤地问:“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既然上皇已经颁下旨意,这件事就此作罢了。”左大臣沉思良久也终于开口,“这件事虽不成功,却也晓得陛下暂无充盈后宫的打算,这样下去也对东宫有好处,我们不必如此着急。” “左相大人说的是,我们的行事的确是着急了一些。”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若想有所作为,端午那天尤为关键。东宫殿下不可再如此低调隐藏下去了。”左大臣一锤定音,下定了决心,“还请殿下转告中宫殿下,端午那日一定要带着东宫殿下出席。” “是,岳父大人,小婿明白了。” 源氏公子这样温顺的态度让左大臣很满意。联想近半年以来,他都是这样恭敬的态度。左大臣心中那点因为失去爱女而对其产生的最后一点芥蒂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有谁会忍心一直刁难这位优秀美丽的人呢?而且还是自己一直以来十分看重的半子。日后自己家族兴旺的希望可是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 到了端午那一日,宫中举行端午佳宴。 当今性喜素静文雅,虽然不比桐壶院那样喜欢奢华宴席,但这样重要的节日也不会错过的。因为有了帅宫殿下的监督,今年赏下的端午节礼都十分丰厚实在,引得人称赞不已。还有各类艾叶菖蒲,驱虫的香囊,适合此时穿扮的首饰新衣。侍女们捧着赏赐在宫中快速而优雅的来回奔波,累得头发也乱了,衣裳也皱了。 白日间的各种仪式庆典就不必多说了,因为宫中现在只有东宫一个孩子,他的出场自然得到了许多人的瞩目。只能说不愧是中宫与桐壶院君的孩子,真是如美玉一般。特别是他与源氏公子那样相像的眉目,所有人都在惊叹这莫非是上天的恩赐,果然只有得天独厚的人才会得到这样的偏爱。 萤倒没怎么注意泉皇子如何,他早就知道泉和光公子会越来越相似。也对其他人这样关注泉的目的不感兴趣。全场仪式,他关注的人也只有朱雀了。因为担心朱雀又中暑,凡是陛下表现出任何不对的情绪,萤都随时准备站起来冲过去。 不得不说,这样重要仪式的时候,穿着厚重的礼服在渐渐转热的天气可真是折磨人。虽然有遮阳的竹帘,摆放着降温的冰盆,还有宫侍时刻扇着风。朱雀脖子依旧洇着薄薄的汗水,鬓发两旁皆是水意。净白如细瓷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当如荷菡一般。 萤望着他陛下,看着他面容美好,修长的脖子如优雅的水鸟。层层领子交叠处,有一个阴影的小窝。随着朱雀的动作,偶尔会露出一线雪白的痕迹。帅宫殿下静静看了一会儿,默然收回自己的视线,握紧了搁在膝盖上的拳头。 终于熬到了仪式结束,朱雀宣布退场,众人松了一口气,然后欢欢喜喜等待着晚上宴会的开始。朱雀与帅宫由人簇拥着回到清凉殿。挥退众人后,朱雀终于可以脱下外衣,稍微清闲一些。 “幸而晚间不会这般闷热,若是再坐一会儿可真是受不了了。” “陛下英明,将晚宴定在了御池旁边。到时有凉风相伴,可比白天舒适的多。” 侍女们彼此议论着的话引来朱雀的笑意,他指着一边拿着羽扇扇风的帅宫说:“这可不是我想的,只有他这样怕热的人才会提出要在池子边举行宴会呢。” “有什么不好么?”萤看了朱雀一眼,又换了一个姿势。 朱雀开着玩笑,“你也不怕有人喝醉了掉到湖里去。” “若真有人喝醉了掉下去那才有趣呢。” “可要人在一旁准备一副船桨,到时候用来捞人呢。” 侍女们知道帅宫殿下与陛下相处时最不喜人打扰。她们嘻嘻哈哈地打趣着,便捧着各色衣服行了告退的礼节,安静地退了下去。 因为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朱雀打算留在宫中好好休息一下,才有精力对付晚上的事情。他叫了萤几声,却见萤侧着身子对着外面发呆。朱雀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肩膀,关切地望着他,“这是怎么了?如此无精打采,可是中了暑气?”说着便要去摸萤的额头。 “唔,我没事,”萤躲闪了一下,不巧正碰上朱雀的手。那感觉极是细腻,激得萤一个激灵,咬了咬牙转向另一个方向。 “怎么这么烫?” “我没事,”萤的声音闷闷的,“我素来是怕热的。” “好吧,可要打盆水来?” “无需……”萤摇摇头,朝朱雀方向挪了挪,想去够朱雀的手,“你让我抱一抱就好了……” “这……” 朱雀刚想躲避,没想到萤刚碰到他的手就仿佛被烫到一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背对着朱雀,拼命做着深呼吸。良久他才突然留下一句,“我去冲个凉”。然后就有些狼狈的快步跑了出去。 看到萤仿佛逃一般的动作,朱雀刚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脖子和脸颊都红成了一片。收回刚才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然后脚步僵硬地躲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外面下着大雪,写着文,我好想念夏天(哆哆嗦嗦中) 第75章 临夏 到了晚间的时候,萤和朱雀都已经是一身清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管是白日里对着心上人的心思如何旖旎,此时的帅宫殿下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这让朱雀有些着恼,怎么到了最后总是自己羞涩尴尬,明明比这人大了许多岁,竟还不如此人能如此淡定。 其实,这可真是也冤枉了帅宫殿下了。面对着朱雀时他自有一股缠绵心意在心中,若是彼此的触碰带着情思,那必是蚀骨销丨魂,让殿下整颗心都迷上在其中了。 端午节宴开始,先是会有带着驱邪祈愿的舞蹈,再接着就是众臣子轮流为敬祝参见陛下的仪式。众臣们说着祝愿陛下的话,愿当今治下康泰平安。轮到帅宫殿下的时候,他并没有说什么吾等必为陛下尽忠的话。他不过轻轻抬了抬酒杯,淡然地说了一句:“愿长伴陛下左右。” 这一句说的如此简单,却让朱雀觉得心中酸软无比。帅宫坐的与朱雀最近,别人看不到他的眼神,可是朱雀却看得一清二楚。其中那种温情脉脉常伴不离开的意味,可真是深情。 帅宫没有等朱雀回应自己,手一抬便将杯中之物饮尽了。萤一直都在耐心等待着朱雀给自己回应,他愿意让朱雀知道自己恋慕他等待他的决心,却绝不会逼迫他。 望着萤敛着眉目的温情样子,朱雀心中一阵阵发软。一个念头怎么都止不住的冒出来,答应他,就这样答应下来又如何呢。抛弃着人君的身份,将那所谓的责任丢在一边。 什么兄弟义理,江山社稷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此隐忍的过一生有何意味。只有这个人把你放在心上牵挂着,而你也忍不住地想要看着他,不是么—— 朱雀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放在帅宫殿下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压抑住了心中不停泛滥着的情感。 那歌舞正热闹,外边传来一阵响动,侍从们拉着声线宣布东宫殿下到了。 白天的时候,宫中的仪式方结束。东宫就被思儿心切的桐壶院接到了朱雀院里相聚。直到晚间的时候,才着人护送回来,幸好没有误了晚宴。 他由母亲亲自牵着,迈着小小的步子走过来。除了陛下,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摆出礼节相迎。若按照以往,东宫总是会以年纪还小的原因和中宫坐到一起。只不过今日,他们走到一半,中宫低下头和东宫说了些什么。就见那小小的人摇晃着身子,一个人走到朱雀面前,笨拙而乖巧地行了参见的礼节。口齿清晰,吐字伶俐地说出了拜见陛下的话。这可迎来殿上不少人的惊叹声。 朱雀对这样软软小小的孩子一直都很喜爱。见泉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很无辜的看着自己,心中生出怜爱之情,遂对他招招手说:“泉,来,到皇兄这里来。” 泉看着上方那个看上去很温柔的男人,心中有点向往又有点迟疑。因为母亲告诉他,行完礼后要坐到光皇兄身边去。他不由朝源氏那边望了一眼。因为光线的缘故,下面显得有些暗暗的,而下方大臣们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太过灼热,这让泉觉得有些不安。 五皇子很想坐到朱雀身边去,可是想到母亲的叮嘱又觉得有些害怕。就这样犹豫着,泉皇子忽然看到陛下身边坐着的另一个人。他长得很好看,是和光皇兄不一样的英挺锋利的好看。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很有安全感。 这种默默守护的可靠气质十分容易吸引泉这个年纪的孩子,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走到萤殿下面前,往前一扑,扑进了萤的怀里。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东宫殿下的举动,后方的藤壶中宫在看到泉扑倒在帅宫腿上时,没握住手中的折扇,险些就要站起身失礼地跑出来。 腿上趴着个孩童的萤也有些惊讶。他下意识地去扶住泉皇子,看向旁边的朱雀。而泉皇子在萤的怀里爬了爬,顺势就勾住了萤的脖子。他怯生生地转头问朱雀:“皇兄陛下,我能不能坐在这里。” “哈哈哈,好啊——”萤殿下那种过于明显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朱雀。自萤成年后,朱雀已经很少能见到萤这样直接到有些失态的样子。“泉就和萤坐在一起吧,这样不正好么,你说呢,萤……” 那张与源氏长得太过相似的可爱脸颊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恳求的表情,萤被那种湿润的眼神盯着觉得自己有点消化不良。奈何此时无路可退,只能认命的答应下来。 东宫殿下十分高兴,放开自己的手臂,乖乖地坐进萤的怀抱里。像一只雏鸟,安静乖巧的窝成一团。帅宫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臂拢住东宫,又把前面的矮桌推远了一点。 “我叫泉,”东宫觉得这样的姿势很舒服,忍不住抬头和身后的人搭话,“你叫什么。” “我叫萤,是你的四皇兄。” “啊,原来你就是四皇兄,”东宫的眼神越发闪亮了,“光君和母亲都和我提起过你呢。” “哦?”萤的眼光微动,摸了摸东宫软软的发垂,“他们都和你提起过我什么呢?” “唔,很多呢,”东宫皱起眉头很费力的回想那些复杂的话,“他们说,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叫我没事不要来招惹你。” 萤被这样的话给逗笑了,这一笑如何风流婉转自当不必多做描述,东宫可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连萤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都没发现。 “你现在可是没有听光君和中宫殿下的话哟。” “……啊,”东宫迟疑了一下,然后扭头闷气道:“才没关系呢,我并没有招惹四皇兄呢,你都笑了,没有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的确是这样……”萤笑起来,双臂一抬就把东宫抱了起来,让他站在自己的膝盖上,“今天就陪你玩一玩吧。” 萤平日习武,力量不容小觑,陪着东宫玩闹了好一阵。泉皇子身边从来没有这样特别的人,玩得特别高兴,绕着萤左右打转央求着玩各种游戏。直到藤壶中宫担心儿子,叫乳母把东宫叫回去才为止。 泉有些不舍得,拉着萤殿下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你住在哪里,下一次我也来找你玩好不好?” “承香殿,”萤拿出手巾替东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如果那里找不到我,你可以到清凉殿来。” 旁边的朱雀暗暗瞪了萤一眼,叫人好生将东宫送回到了藤壶中宫身边。 “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朱雀扫了萤一眼,叫人拿沾了水的凉帕过来给他擦脸。萤接过宫侍递过来的帕子好好擦拭了一番,才舒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对付小孩这般累人。” 朱雀似乎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有些感慨地说:“泉被中宫看管得很紧,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样活泼的孩子。” “唔——”萤嘴里应答着,往陛下那边靠近。朱雀看他这样靠过来,有些嫌弃地推开他,“你离我远一点,一身的汗味……” 萤伸手借着袖子宽大的掩盖去勾朱雀的指头,眨了眨眼睛,“今晚让我留宿在清凉殿吧……” “不……” “你看今天我都没好好喝上一口,这宴席全都陪着东宫殿下了。” “那你原先还打算如何?” “自然是陪你喝酒了。”萤手指微动死死扣住朱雀挣扎的手指。 朱雀不知为什么这人怎么突然就耍起无赖来了,怎么动作都脱不开,又怕周围人发现端倪。只能靠近帅宫,小声而快速地命令道:“你快放开我!”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萤嘴角噙着一丝笑,带着点无赖样子,“大不了往你身上一靠,说我喝醉了便是。” “你……”朱雀咬牙瞪着他,眼见着下面人带着奇怪的眼神看过来,只能十分不甘心点头。话音都是从齿缝中磨出来的,“我答应你就是……快放开我!” 萤轻松干脆的放了手,还十分好整以暇地扶了用力过猛险些摔倒的朱雀一把。那表情无辜正值的样子,可叫朱雀觉得想要咬他两口,才能解恨。 作者有话要说:  萤的笑就是大杀器w 另外我发现只要站了立场,源氏真的是我不想黑都没办法,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意黑么?┑( ̄Д  ̄)┍ 第76章 贪嬉 入了夏,所有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早晨倒还好些,尚有些许凉风,只到那下午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爱出来了。只窝在阴凉的地方,摇着扇子打着盹儿。 萤虽出生在六月,却是个最苦夏的人。过了端午渐渐热起来,竟是连门都不愿意出了。承香殿最是了解儿子的,早早便派了人遣信来说让殿下不必日日请安问候,六七日来一回便好。 这日下午,烈日当空热的人直发慌。整个御所都变得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连续不断的蝉鸣,人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早前女御殿下还在宫中的时候,最是个爱绿植的。连着之前早就种下的竹木梧桐枫树等等,这承香殿里还多种下了各色植被。今日长成,交错相接,尽连绵出厚重广茂的树荫来。遮挡在庭院屋檐处,变成了极好的乘凉的地方。 这出庭廊上遮了好几层的古树枝桠,正是最舒适的地方。小池边难得有丝丝凉风,躺在这里可真是无比的舒适。 萤因为苦夏,到了这样的时候总是嗜睡。他遣退侍从,本还拿着本散记在这读着。旁边竹帘敲打在木廊上的声音伴着蝉鸣风声,不知不觉便歪在一边睡着了。 起初却也舒适无比,可后来便觉着热,奈何实在是困倦不愿醒来。欲闭着双眼再睡过去,又觉得自己胸口发沉发闷,硬是给弄清醒了。 一睁眼却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撞着自己的胸口。抬手领着他的后衣襟一拉,这脑袋的主人露出一张被太阳晒得通红的面庞对着自己甜笑。 “泉?!” “萤皇兄!你终于醒了!”五皇子笑嘻嘻地扑进萤的怀里,伸着手臂要萤来抱。 “你怎么在这里?!”帅宫殿下惊讶极了,往身后看去,却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跟着你的人呢?” “我趁她们不注意跑出来的,”泉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拉着萤的衣袖,“皇兄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萤愕然地看着泉殿下,从飞香舍走到这里对成人来说尚有些远,更不要说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了。更何况,泉从来都没有来过承香殿。 “……你一个人?” “嗯,一个人哦,”泉挺着小胸脯有些骄傲,“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但是我听她们说过一些方位,所以就找过来了,找了好久呢……” “你……倒是大胆。”萤失笑,用扇子点了点泉的脑袋,“你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么?” “来找皇兄玩呀,”泉皇子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委屈得,流露出些许水汽,“上次你答应之后找我玩的,皇兄说话没算话!” 上次端午宴,泉皇子十分喜欢这个和别人不一样的皇兄殿下。被乳母抱回去前,便求萤下一次来找自己玩。见帅哥微笑点头答应,便兴高采烈的等着他来找自己。 可惜,这些个日子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泉皇子便央求母亲带自己去找帅宫,却被那个素来温柔的藤壶中宫严厉的拒绝了。要求他以后不许再提这些胡乱的要求,更叫乳母看好他,绝对不准许东宫殿下再乱跑。 泉皇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忽然这样严厉。他只能去摆脱对自己很好的光君,想不到他刚说完自己的请求,那优雅的源氏大将脸色剧变,也用十分有礼却强硬的态度拒绝了泉皇子。还告诉他,以后万不可再提这样的要求,不要再多接触帅宫。 “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呢?”年幼的东宫满脸的不解与委屈,“他也是我的皇兄不是么,就和您一样。” “殿下,想必之前女御殿下也和您说过……帅宫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妙呢。” 东宫依旧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帅宫在他看来的确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但也并不会伤害自己。这个人看上去很可靠,还会告诉自己很多好玩的东西。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让我接近他呢。 之后泉皇子耍了几次赖,这要求依旧不被准许。藤壶中宫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但是,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去得也快,几次之后也就没有再要求了。大家都当他已经将这事忘在了脑后,谁想东宫殿下竟然偷偷跑出来了。 趁着这样暑热的天气,所有人都窝在屋子里午憩,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东宫溜出了藤壶殿,想要自己去承香殿找帅宫。其实他也不知道承香殿在哪里,只依稀以前中宫带他出来散步的时候偶尔提起过一两句。 就靠着那点模糊的记忆,东宫一路摸一路找,还真让他给找对了地方。 听完东宫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帅宫惊讶之余简直哭笑不得。他摸着泉皇子汗湿的额头,惊叹道:“幸好你是找到了,若是在这御所里迷路……” 其实,这空荡荡的御所中一个人行走,就算是白天还是有些吓人的。泉一路提着心胆,几次迷路险些要哭。这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怕,不由自主往帅宫身边靠了靠。 萤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心中自然了然。便将他虚虚圈在自己怀里,关切地问道:“渴不渴?” 泉殿下很乖地点点头,“嗯。” 幸而这旁边备了凉饮,此时并不是很凉,给孩童喝倒也不伤脾胃。东宫举着着兄长递过来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喝着,灌了两杯下去才过瘾。 “四皇兄……” “嗯?” 泉捧着手里的杯子,期期艾艾地央求着:“能不能不要告诉母亲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告诉?”萤凉凉地看他一眼,“我本来打算把你送回去的。” “啊!”泉惊叫了一声,立马苦了一张嫩嫩的脸蛋儿,“我好不容易找过来的。” “你这样太胡闹了,可想过中宫发现你不见时,心里会怎么想?” “可是他们不让我见你……”泉皇子觉得心里委屈,“明明答应过来找泉玩的,我等了好久。” 萤嘴里一顿,想到的确是自己先答应在先的。但其实,端午宴上说的不过是敷衍的话罢了。连想都不需多想,东宫与自己是绝不可能会有私下见面机会的。想不到这个孩子竟然会记得这么牢。这样一来,便是自己失约在先了。 泉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他见兄长脸上神色有所松动,里面加把劲儿地央求,什么招数都用出来了。看着眼前这个与源氏公子长得几乎一样的孩子,萤细细抚摸着他柔软的童发。思量之间,心思百转千回。 最后,他拍了拍泉的脑袋,在东宫还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好吧,我不告诉中宫,也不现在把你送回去。” “呀!”东宫在兄长的怀里手舞足蹈,欢呼的声音老响,“萤皇兄最好了!” 帅宫殿下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最好?和光皇兄比?” “啊……”泉挠了挠后脑勺,“不一样的,现在你最好!” 在心里笑骂了一句小鬼。萤懒洋洋地说了一声“走了”,便让这孩子坐在自己肩头,十分悠闲地向着外头走去。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4节 因着外面的阳光实在过于充裕,那木板都被晒得泛出一层白光。此时又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才走了一段路,帅宫就觉得闷得紧。拍了拍东宫的屁股,他假装凶狠地说:“什么时候来不好,这个时候跑出来。” 东宫伸出双手去护住自己的小屁股,扭来扭去,扭得帅宫险些抱不住他。“不管不管,就来了,皇兄要带我玩!” “你不困么?”帅宫放下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子,抬眼望了眼天空立马收回视线,“我都快热死了。” “不困!不热!”泉抱着兄长的腿,“皇兄教我射箭吧,他们都说皇兄的箭术可厉害了。” “教你画画怎么样?”这样我就可以在一边睡觉。 “不要!”东宫小脸一板,拒绝得十分干脆。 “好吧好吧,教你射箭。” 东宫闻言大喜,伸开双臂就要抱,被萤一巴掌拍在后脑上,“自己走。” “噢,”原地晃了一下,泉迈开小短腿,心满意足地跟在了兄长的身后。 东宫自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双亲将他捧在手里,要什么给什么。他长得又是极好,宫娥们对他无一不爱。整个中宫甚至说御所都围着他打转。更有那当世第一的风流人物做他的监护人,启蒙教学皆是最好的。中宫也时常对泉耳提面命让他多亲近源氏公子,听从源氏公子的教导。 只是泉心中奇怪,源氏不是自己的兄长们,为何相处起来只觉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与之说话,总是有一种紧张感。若是平日学习懈怠一些,源氏总是会很着急很惶恐的劝谏自己。然后就接着是中宫来苦口婆心的教导。 若是耍赖一下,又马上会报到桐壶院那边。桐壶院向来是宠爱五皇子的,知道这些事后不厌其烦地说教着。可是偶尔只不过是孩子的小小撒娇,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些。总之,泉的确很尊重喜爱着自己的母亲与光君,但是和他们相处总是不自觉地感到紧张,难以放松。 不过,在与帅宫殿下相处时就不一样啦。他会和泉说很多平日里被母亲光君斥为和为君之道无关的有趣事情。会抱着他做些小游戏,不用在意那些仪态。相处起来,真如平常人家的兄长带着幼弟玩耍一样。 萤还会射箭,一身剑术超然。听说了这些的泉自然是兴奋无比,早就想要见识一番了。 “你从哪里打听来这些东西的?” “当然是问宫女们啦。我和她们打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虽然母亲殿下不喜欢她们和我说这些,可是悄悄的说还是可以的。”泉趴在一边撅着小屁股,满脸新奇羡艳地摸着一柄驾着的太刀,“这是皇兄的刀么?” “嗯,是陛下送与我的生辰礼物。”提到这个,萤脸上露出十分柔情的神色。 泉很兴奋,眼睛亮亮地看过来,“我可以□□看么!” 萤原想拒绝,可话头一转就变成了,“你要是能把它拿下来,就可以。” 泉知道兄长这是在小瞧自己,他扭过头冲身后皱了皱鼻子,站起身来就要去取太刀。若是泉的乳母随侍,还有藤壶殿下在这里一定会阻止泉皇子,绝不让他动这些危险的东西——哪怕并未出鞘都不可以。 东宫胖乎乎的小手托着刀身,心想应该重不到哪里去。于是便一抬,那太刀纹丝不动,一点面子都不给。泉不服气了,憋着气又用力一抬。刀被抬起一点点,然后很干脆地落了回去。五皇子受到了打击,可怜巴巴地朝躺在一边的萤殿下看去。 帅宫早就知道这孩子抬不起来,此时倒也没有如何取笑他,只不过是想让他试一下而已。看到五皇子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他笑着走过去。从刀架上取出太刀,抽出刀身。只见一道寒芒闪过眼际,凉寒至极! 泉显然是被这柄名刀的凛冽风采惊艳到了。只不过,帅宫让他看了一会儿便把它收了回去。 “这刀若是看一下也就罢了。你还太小,不要轻易去碰,容易被摄去心魂。”这柄太刀本是名家之作,富有灵性。泉的年纪尚幼,不可随意接触。 五皇子确实懂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柄名器的气势,绝不是他可以随意冒犯的。便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没有缠着要继续看。萤很满意这个孩子的识时务,奖赏一般地揉了揉他的头。心想手感不错,怪不得小时候朱雀老喜欢揉自己的脑袋。 “呐,呐!”五皇子殿下扯着帅宫的衣摆,像只春天的小鸟,“皇兄教我射箭啊!” “你连弓弦都拉不开呢。” 泉被接连两次的小瞧,他不高兴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帅宫殿下的大腿开始耍赖,“不管不管,教我啦,教我啦……” 萤只觉得腿上挂着个不小的重物,连走起路来都要拖着才行。他觉得自己的额头不停地发跳,强忍着把地上这无赖小娃丢出去的冲动,萤拎起泉的后衣领把他往旁边一放,咬牙道:“等着!” 帅宫殿下叫东宫等着,自己则回身去取自己的弓来。承香殿里帅宫的房间中总是摆着武器,带着浓重的兵伐之气。胆小的宫侍们都很害怕进这个房间。后来,萤听了朱雀的意见,把自己的弓放到别处收起来,如此才不会让人觉得冲撞。 待那神气的长弓被萤取出来,东宫殿下惊奇地连连叫喊,冲上去满是好奇地打量。见东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萤伸手把他拨远了一些。“这弓你必是拉不开的,当心被弓弦割破了手。” 今天已经见到了许多平日不让碰或看不到的新奇之物,泉皇子殿下已经开心的不得了。虽然不让碰,他还是围着长弓左右打转,时而凑近观看,连上面细小的纹路都能让他惊叹不已。 这孩子的新奇模样实在是可爱,萤倒也不愿意让他有所遗憾。稍微比量了一下长度距离,他拉过来一张较高的桌子,朝泉勾了勾手指头。五皇子眼睛一亮,兴冲冲地扶着帅宫的手臂站到桌子上。帅宫把他拢在怀里,搭上羽箭,示意皇子去拉住弓弦。 五皇子还太小,两只手打开根本够不到弓身,只能一只手拉住弦。帅宫搭着羽箭,一手握住泉的手,拉弓就势,“别东张西望,瞄准前面。” 泉激动地盯着前方院子里一个草人身上的箭靶,拉住弓弦的手忍不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萤稍微替他调整了一下站姿,说道:“好了,听我的。三、二、一,放!” 泉皇子只闻一阵风响,便听啪的一声,那羽箭已然入靶。箭尾上的羽毛还在剧烈的震颤,在阳光下闪出一道道白光。他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欢快激动的叫出了声。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指着那靶心,高兴地说不出来话来。 帅宫殿下怕泉摔倒,手臂一夹把人放到了地上。一边收起长弓一边好笑地看着泉开心地满地打滚的样子。他收好长弓,把泉给拎起来叫他坐好。帮他整理好揉乱的衣服,一指弹在泉皇子的额头上,“不错嘛。” 五皇子的小脸发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高兴的。中靶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情简直就要飞起来一样,无比的满足开心。忍不住总是往远处的靶子上看,瞄了好几眼,皇子问:“皇兄,你怎么能射丨得这样准。” “练久了就可以了。” “啊呀,那要多久呀。” “啊,很久。” “哦,”对于这所谓的很久,泉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他撅了撅嘴巴,眼珠一转又问,“皇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箭术的?” “嗯……”萤回想了一下,答道:“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 “这么说,我现在也可以开始练习这些了么!” “自然可以,只要找到合适你的弓就行。” “太好了!等下回去就叫母亲殿下帮我找!” 见泉如此信心满满的样子,萤挑了挑嘴角没有接话。泉刚才玩得开心,现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兄长。又开始撒娇胡闹,求着帅宫表演一番剑术给自己看。帅宫被泉推得歪七倒八,觉得这孩子真是太会折腾了,比柏盛小时候还要折腾! 这一边,泉吵得自己的兄长头疼欲裂,只想昏过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飞香舍这一边却因为找不到东宫殿下而彻底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  泉的性格设定上是那种没大没小,古灵精怪的贪玩小鬼头。现在是萤的跟屁虫。 另外给新文打个广告,是个现耽,会在这篇文完结的时候与大家见面~ 广告:新文《精英与流氓》 所谓看透现象看本质。 第一眼,你会觉得是精英与流氓。 第二眼,你发现其实是流氓与流氓。 第三眼,你看透世界真相,就会晓得其实是流氓与纯情 …… 狗男男谈恋爱,腹黑炸毛耍流氓,污起来看心情,误起来看人品。 客官,赏一个呗~点击作者名字进入专栏就看到咯~ 第77章 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面有萤的算计,至于具体,之后会展开。而藤壶这么紧张也有很多原因。 朱雀和萤,与泉、光还有她属于两个阵营。再加上泉的身世,她杯弓蛇影,如惊弓之鸟也是正常。啊,萤的身世写完后,我都尽量避免用皇子称呼他了,感觉一下子牛牛的说法少了很多呢! 阳光寒风中手机码字,眼花手抖,我需要吃顿好的。 东宫是一个十分机灵的孩子,他为了骗过乳母宫侍,偷跑之前还将自己的小衣服塞到了被褥里,做出安眠的样子。 那乳母几次来查看,见那铺上似有人形,自己又困得厉害,便没有上前去仔细看。所以,东宫没有在自己的房中这件事,可一直没有被发现。 直到日头稍稍偏了西边,下午一点重云遮住了热烈的光线,昏昏欲睡的御所终于有了些活力。躲到一旁去的宫侍们伸着懒腰,不情不愿的起来预备起晚间的事情。 东宫的乳母决定去将东宫叫醒,活动一下,免得到了晚间缺了觉头,便睡不着了。 乳母先是在床铺以外的地方,很温柔的呼唤东宫醒来,可是并没有得到回馈。两三回后,她突然意识到:东宫的睡姿一直没有变过。小孩子正是多动的,怎么会一直不变换呢? 她脑中跳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压抑着自己害怕的想法,颤抖着双手掀开了那层薄被——然而,床铺上并没有东宫殿下的身影。 这位受到了惊吓的可怜女子尖叫着跌坐在了地上,良久之后才连滚带爬,六神无主的跑了出去。大声叫喊着:“东宫,东宫,东宫殿下不见了!快来人啊!殿下不见了!” 那一声尖叫本就十分骇人,屋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位平日十分端庄的女子叫喊着可怕的事情跑了出来。 东宫失踪的消息可彻底将飞香舍给炸开了。藤壶中宫知道后,发了疯一般冲到东宫房间中。在看到那空空的床铺时,原本那一点侥幸,不相信灰飞烟灭,恐惧惊慌彻底的牢牢的抓住了她。中宫尖叫着让所有人都出去寻找殿下,面孔扭曲着叫旁边的人去禀报陛下,“去告诉陛下,东宫不见了,泉不见了!” 身旁的侍女不知是被东宫失踪的事吓到了,还是因为藤壶此时扭曲恐怖的表情而感到恐惧,嘴里哆哆嗦嗦的应答着:“是是是,我这就去禀报陛下,这就去……” 然而中宫却并不放她走,用着极大的力气掐着她的衣领,魔怔一般厮喊道:“去找陛下!去找!让他把泉还给我!还给我!” “殿下!” “中宫殿下!” 此时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原来中宫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双腿一软就这样晕了过去。旁边的人纷纷围拢上去扶住她,乱哄哄的叫着找太医。那位被中宫抓住的侍女此时才有了机会脱困,慌张的去禀报陛下。 “什么?你说东宫不见了?!”朱雀难以置信的看着下面禀报的人,皱着眉头大声呵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方的人被这威严的语气吓得一哆嗦。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描述一番经过,又道:“现在飞香舍所有人都出去寻找东宫殿下了,而且,而且中宫她,她还晕过去了……” 这个人已经被吓坏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可是明白的听清楚了中宫方才喊了些什么。此时万万不敢与陛下对视,只能埋着头抖着嘴唇请求陛下。 “请,请陛下派人寻找东宫,为中宫延请太医。拜托,拜托陛下……” 见来人这幅害怕的样子,朱雀便知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详细信息。这不过好端端的午歇,怎么人就不见了。 御所之中有人巡逻查视,若有不对必然会有禀报。难道是东宫自己跑出去不成?这样一想,陛下先派人在御所中寻找,尤其是平日里的偏僻地方。又叫人去各宫门询问消息,查看是否有疑。再请人去寻了太医,备上常用药物与人一块儿回藤壶中宫那儿。 这宫中戒备森严,又有何人如此大胆敢掳走未来人主?以此说来,倒不如说是中宫御下玩忽职守。 朱雀陛下顾念父子情意,从不对藤壶那边多做约束,也不予责难。但是这样微妙的平衡却在今日被打破了。 也不知是何人授意,有一群人跑到了弘徽殿门口,话里话外都是十分的恶意中伤。陛下母亲虽然是个跋扈嚣张的人,但是面对这样的苛责冤枉,又如何能咬牙认下呢?随即,两方人爆发冲突,让原本已经很乱的场面越发不堪收拾。 消息很快就传回到了朱雀的耳中,听得来龙去脉的他,素来温和的面庞也变得不满难看起来。此时,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位侍从。他语速飞快的禀报了一些消息,朱雀脸色稍霁,对下方挥挥手,宣令加强宫外守卫,至于那些排出去找人的人手都可以回来了。 “你去转告弘徽殿,不必为此忧心。”朱雀的神情显得有些冷淡,“至于那些留在弘徽殿的人……玩忽职守,恣意闹事……转告内侍司,若她们力不能逮,不妨都出宫去吧。” 直面陛下怒火的侍人们纷纷打了个冷颤,快速行礼告退,宣布陛下的旨意去了。 外面喧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待在殿中最深处的帅宫殿下都感受到了那种紧张的,剑拔弩张的氛围。 现在整个御所里,也只有现在趴在帅宫殿下腿上睡得正香东宫殿下最无知无觉。他身处暴风中心,完全不知自己的举动引来何种后果。 外面的宫人进来禀报事情的进展,又转告了陛下的命令。果然没一会儿,那种喧闹声就安静了许多。 帅宫吩咐道:“你去转告陛下,上一回与他说的事情,请他好好考虑。东宫已经到了该管束的年纪,需要一位稳重的乳母。” 那宫人应答一声,对外面人发疯一般寻找着的泉皇子权当没看见,声息全无的退了下去。 此时并不如之前那么闷热,总算有些凉意。萤估摸着泉也该醒来了,便轻轻摩挲着五皇子的背部,打算叫他起来。 这种轻柔而持续的动作很有效果,能叫醒一个睡梦中的幼童,也不会让他收到惊吓。这样的方法还是萤从母亲那里学到的。 泉皇子一脸迷蒙的将枕在兄长腿上的脑袋抬起来,昏昏沉沉的问:“我在哪里?” “……”萤忽然有些无言,抬手拍拍泉的脸颊,把他抱起来,“快醒醒,我送你回去。” 泉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趴在萤的肩头又睡了过去。 东宫午间没有休息,顶着烈日走了许久。下午又缠着兄长玩闹,亢奋得透支了全部体力。 萤前一会儿还在教他拉弓的技巧,后一瞬泉已经趴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这种劳累过度而造成的困倦是最不容易唤醒的。萤殿下抱着自己年幼的弟弟,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用外袍盖住泉圆滚滚的肚子。任由其沉沉睡去,自己则闭目养神直到喧嚣声起。 抱着东宫走出房门,帅宫摇了摇臂弯里的人,唤道:“好了,别睡了。中宫殿下已经发现你不见了,我要送你回飞香舍了。” 纵然东宫再困,现在也终于被这消息给弄醒了。他有点害怕的缩在兄长的怀里。 “知道怕了?”萤嘲笑他,“怎么溜出来的时候那么大胆?” “唔……以后不敢了” “罢了,我送你回去吧。只是以后绝不能这样随便跑出来了。” “嗯。” 当帅宫殿下抱着失踪了一下午的东宫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些慌乱得六神无主的宫人们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了。东宫殿下的安然无恙,在此时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消息。 找到东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御所。特别是中宫那里,她当时因为昏阙被人救醒后一直无力地靠在侍女怀中,悲伤地哭泣自责。 而当侍女慌慌忙忙的跑进来告诉她东宫找到了的时候,她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整个人都有了力气。推开旁边的人,藤壶朝着门外奔去,急切的模样谁都拦不住。 当她跑到门口,正巧撞上了抱着泉皇子的帅宫殿下。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帅宫怀中,藤壶殿下的脸色都变了。 她上前去,用几乎蛮横的力气抢夺回自己的孩子。盯着帅宫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戒备与怀疑。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她说出来的话也十分不客气。 “是你抱走了泉,是么!” 帅宫不置可否,只不过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裳。倒是东宫十分不解母亲的敌意,拉了拉她的袖子说:“是我贪玩迷路了,还是皇兄殿下发现我,送我回来的呢。” 萤没想到泉会这样说,挑了挑眉。中宫对这样的说辞显然是不信的。她有些着急地说:“早就告诉你,不要……” 或许是反应过来此话不妥,恢复了理智的中宫掩住了话头不再提及。但是在场的其他两人都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各自心思不一,不好细表。 后面匆匆跟上来的侍从们看到这样对峙的一幕也都不敢说话,只能跪在一边等待几位殿下的吩咐。 不论从各种角度说,帅宫殿下都不宜在这个地方久待。他也不屑搭理那样过于直接的恶意。于是便点头致礼,示意告辞。 宫人们致礼相送,藤壶殿下美丽的脸上依旧是冷凝的戒备。而东宫殿下无知无觉,依旧欢快的大喊:“皇兄,我下次再去找你玩好不好!” 帅宫远远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东宫殿下一下就笑开了,他自然知道这是答应了的意思。而藤壶则是在袖子中死死握紧了拳头,连指甲嵌到手心里都没有发觉。 这场失踪虽然掀起不小的风波,却也有惊无险。只不过飞香舍与弘徽殿更加两看生厌。经过这些事,朱雀心中也是不虞。他下令撤换了内侍司许多人。近年来,宫中换人的速度极快,若是稍微有些怠慢都可能会被换走,因此丢尽颜面。现在他们人人自危,都不敢随意滋事,吊儿郎当的敷衍了。 时刻关注着幼子的桐壶院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他对东宫殿下现在的乳母以及宫侍们十分不满,决意要换掉她们。 但是藤壶殿下十分仁厚,她以孩子认亲念旧的理由保下了乳母与一半的人。最终由桐壶院亲自挑选,又送进一位家世清白,端庄负责的乳母进去。 有了两个人的照顾,东宫殿下暂时也不会那么自由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刺激了藤壶紧张的情绪,守护得愈发严厉。泉皇子殿下也闷闷不乐了许久。 而再有一回与父皇相处的时候,泉诉说了自己的苦闷。心疼幼子的上皇便劝解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孩子正是玩乐的时候,应该让他多出去活动活动才是。而且他的几位皇兄都是十分优秀的人物,多接触一些并不是坏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源氏公子也在。他当然不会反驳这些话,也只能真诚的附和。至于藤壶,自然也是十分温婉的答应了下来。 东宫因此获得了在乳母宫人的陪伴下,多去御所花园等地方游玩的机会。而那位新来的乳母如何幽默风趣,如何讨得了泉皇子的喜欢,这里也就按下不表了。 第78章 甜言 过了五月末,不过几日便是萤宫的生日。这多年形影不离,日夜相伴,朱雀犹在感慨时光飞快。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微笑着看到这个弟弟美满的一生,却不想这个孩子用一种十分强硬的方式要与自己捆在一处。 这可真是一件让自己五味杂陈的事情。 朱雀深叹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对着身后那个躺成一个十分不要礼节的人,强忍着语气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萤宫殿下本是微醺,此时不由撑起自己的头,脸上绽开慵懒的笑意:“啊,正是要避开凶神行道,不得不借朱雀的地方躲一躲呢。” “……”朱雀的嘴角抽了一下,深觉自己没有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原来今日乃是柏盛公子的婚礼。为了这场婚事,内相府中已经准备许久了。 尤其是承香殿殿下甚为关心,所有的事情都兴冲冲的操办着,竟比柏盛公子的父母还要热心。 萤宫被自己的母亲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使唤着,简直就像在筹划自己的婚事一样。 “唉,这辈子我是看不到你能娶亲了,”承香殿一边挑选着新的衣料,一面很是忧伤遗憾的感慨着,“所以,现在闭嘴。” 一旁的帅宫殿下默默咽下了抗议的词句。 到了婚宴当日,萤自然要来祝贺的,同时还带来了朱雀的贺礼。因为这位陛下眼前的红人儿,不知引来多少恭维。绕是酒量如萤宫殿下,也是被灌得半醉了。 人生大事着实不该被抢了风头,萤不愿喧宾夺主,宴席不到一半便叫人留了话信悄悄退了场。 出了门,晚风一吹,原本半醉的帅宫殿下便清醒了不少。敲了敲车壁,驾车的人停车一肃,里面出来一声沙哑的吩咐:“去宫里。” 牛车的车头一转,就往御所去了。 许是婚宴上那种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帅宫,他总想着见朱雀一面。陛下身份贵重,任何动作都成了带有意味的。他不能随心而动,很多时候都是由帅宫出面。往往世间美好却不能同见同闻,徒留遗憾而已。 就是因为如此,彼此都有身处繁华,却无比落寞之感。尤其是婚礼这样的场景,勾起帅宫心中缕缕伤情。 于是,便由着心中相思来决定自己的去处。 帅宫殿下到来前,朱雀正烦心着呢。他在为挑选帅宫的生辰礼物而苦恼。随着萤的年岁渐大,他是越来越不知道该送他什么东西好了。 正是因为萤什么都不缺,所以选什么都觉得敷衍。朱雀可真是烦闷不已。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5节 此时,他正焦头烂额,忽听门帘响动,宫侍们扶着有些微醉的萤宫走了进来。他酒意未醒,脚步还有些踉跄。眉头皱着,脸上露出不虞难耐的神色。待进了房门,萤抬眼看了一眼朱雀。他身形高大,竟给朱雀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还没等朱雀开口说什么,萤推开扶着自己的宫侍,晃了两步走到朱雀身后躺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嗅到了朱雀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萤的皱起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朱雀因为那压迫感的消失,稍微放了心。他可真担心萤此时做出一些让他尴尬的事。转过身去,拍了拍身旁人的脸,“萤?” “唔……”帅宫显然还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的往朱雀身边靠了靠,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吓了朱雀一跳。 “喝醉了么?要喝水么?” “不用,让我在你身边躺一会儿。” 这样失弱的萤让朱雀无法拒绝,只好又转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心有牵挂,朱雀的神思比平时敏感了许多。总觉得背后那人的眼神有如实质,布成一张紧密而宽广的网牢牢锁死了自己——手上挑选着的礼物也变得烫手起来。 忍了又忍,奈何那注视着的眼神都快将朱雀的衣服都剥丨光了。终于挨不住的年轻陛下转头嗔怒,眼波如泉,当真无比好看。 未想萤的理由张口就来,明知不过是随意找的,竟然不能反驳。朱雀一梗,木着脸说:“不要随便给神明们增加奇怪的工作啊。” 而萤宫仿佛没看到朱雀的表情一样,犹自笑说:“你不必管我,继续忙你的事便罢。” 这手上的事还怎么可能继续顺利的进行呢——朱雀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边。 帅宫殿下坐起来,从后面凑上来,把下巴搁在朱雀的颈窝里。带着些许酒味的气息喷洒在朱雀的脸上,将他的耳垂变成了粉色。 “这些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一些贺礼罢了。”朱雀做不到对萤撒谎,只能如实回答。 “贺礼?”可是柏盛的礼物不是已经送过去了么。萤心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胸膛里发出沉沉的笑意,鼓震着朱雀的耳朵。在心上人恼羞成怒之前,萤成功的将自己的手臂也搭在了朱雀的腰上。有力而温柔的收紧,将人圈在自己怀里。“是这样么……我很高兴哟……” 高兴什么,朱雀翻着白眼腹诽,明明每年都会亲自给你准备礼物。少将那些浮夸的甜言蜜语拿出来哄骗。 奈何实在选不出什么符合心意的礼物,也因这样直白的展露让朱雀觉得实在不够真心。他将那些东西往旁边一推,不想再为难自己。 萤乘机将人搂得越发紧,安抚地说:“若是找不到,不送也罢。现在陪我待一会儿吧。” 朱雀明显感觉到萤的兴致不高,关切地问:“怎么了,今日婚宴可有不顺利的事?” “无妨,不过是有些累了,”厌倦了这种明明离得很近,却不能看着同样风景的日子。 “朱雀。” “嗯?” “你想过以后么?”萤抱着朱雀,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问,“现在这个地方,你打算待多久呢?” 朱雀环顾清凉殿,望着屋顶,“不知道……或许等到泉成年,可以担起责任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 萤没说话,只在心中想,那还要很久。但是现在的我,总觉得等不及。 责任这种东西一旦背负上了,想要再放下来,可真是太困难了。 “说起来,你还没有给我回复。” 朱雀惊了一下,心绪立马上下起伏起来。他转过头,可是萤还是维持着刚才依靠的姿势,仿佛不过说了一声简单的问候。 葵祭结束那天,问出口的那份封赏。直到如今,朱雀都没有明确的说出自己的态度。即使现在的他们正如爱侣一般依偎在一起。可是萤知道,只要朱雀不曾答应自己,他随时都可以脱开自己的怀抱。 二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下来,朱雀整理了一下语句,犹豫的开口:“萤,我……” “还是算了,”萤宫打断朱雀接下来的话,笑得有些紧张有些欲盖弥彰,“还是晚一些再说吧。” 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朱雀,执起他的指尖放在唇边摩挲着,“那些礼物你若选不出便不要费心了,我不想你因我而感到苦恼。” 朱雀在心中苦笑,现在让我最为难的人可不就是你么。 “生辰那日,我会来找你。”萤对着温柔地朱雀微笑了一下,“请在那一日再告诉我答案吧。” 虽然萤今日的表现失去了平日的坚定,可他对朱雀的温柔始终不会改变。 朱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萤今天的神思倦怠与消极他已然察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萤的伤感,既然萤还没告知自己的打算,朱雀便暂时不想再让他觉得苦恼。 二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温情脉脉不过如此,只让人觉得这里容不下其他人。 萤看着朱雀,容颜温和秀然,微光之下当如极美的珍珠一般。这是他极爱的模样,哪怕只是一眼都让他心生与之亲近缠绵之意。 多想告诉朱雀,自己不接受除了答应之外的所有回答 ,但是这样会让他觉得困扰吧。 在这个已经很难的时日里,萤不允许自己成为让朱雀苦恼的那一个。即便,他多想抛下一切困苦的枷锁,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 萤在心中嘲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惶恐不安。他不怀疑朱雀对自己的感情,却忧思着彼此的未来。 那个响着婚奏之乐的典礼上,众人带着笑意相视而笑。而自己的身边却没有朱雀。 那个人,被血缘身份地位还有责任锁在华美的宫殿中,不知是何年月才可解脱。 所以…… “朱雀,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等所有都完满结束,请一定请你好好思考我们的未来。” 那个被当世赞誉为红叶之宫的男子此时抱着他炽热灼烧如红枫的情感,小心翼翼而虔诚地在眼前这个温柔青年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温热的情意,让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幸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成为人主是朱雀的责任,他从不曾逃避。而他的血缘身份地位并没有给他带来许多快乐。原著里那个温柔的帝王一生不得志。 他若是鸟,最大愿望大概是飞出宫墙。 婚礼刺激到萤了,他说自己不快活,就想烧烧烧,摊手g 第79章 明空 走出清凉殿时,萤心中依旧怀有惆怅,却比来时要轻上许多。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情绪,竟比平时的强行更加惹人怜爱。 若说此人乃是欲擒故纵,那也过于偏颇,倒不如说他是在祈求怜惜。 人都怀有贪念,于是便向着佛祖祈求宽恕这样的罪过。但是若有人不能得到来自极乐的救赎,那就只能找身边的人来寻求依偎。 朱雀与萤,便是这样的存在。 此正是白日光收,凉风习习的时候。燕鸟归林,闻着空气中的水汽,想来晚间还会落场雨。各宫侍从们都已经开始收起窗户,免得淋了水。 “皇兄!萤皇兄!” 欢快声音伴着东宫幼嫩的身躯往这边跑来。萤笑了一下,在原地站定。那个孩子欢呼一声,扑进自己兄长的怀抱里。 “皇兄皇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泉。”萤很自然的弯腰,把泉皇子抱起来,掂了掂,“唔,重了。” 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在兄长的怀里扭了扭。跟在泉身后的女官安静柔婉,十分雅致地朝帅宫殿下行礼。 她是东宫殿下的新乳母,自那次泉皇子于宫中走失之后,由桐壶院亲自挑选入宫的。 身家清白,举止得体,学识涵养也十分不错。最难得是她很讨东宫喜欢。 只因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原乳母愈发战战兢兢,胆小如老鼠一般。被中宫训斥的她已经别无他想,只求东宫莫要再出什么事情就好。 而新来的乳母不仅幽默风趣,还会说许多东宫乐意听的事,和他多说说以前不曾听到的关于萤宫还有朱雀陛下的故事。小孩子的情感总是直接并且鲜明的。如此一对比,东宫自然就更喜欢新乳母了。 而这位新人本分守礼,一言一行找不出任何错处。便是有人不满,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自从有了这位新乳母,东宫跑出来玩乐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还时不时的能遇见帅宫殿下,偶尔也有朱雀。兄弟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 帅宫殿下对这位温柔沉默的女官点了点头,女官回以一笑,领着其他人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后面。 “今天怎么跑出来了,”帅宫抱着萤。他臂力极佳,抱着这样五六岁的娃娃也不会嫌重,反而还能将他举得高高的。 泉开心的欢笑着,朝兄长眨眨眼睛回答说:“式部说我今天学的好呢,答应了泉要带我出来散步。” “哦?”萤做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今天光皇兄都教了些什么呢?” 泉这个孩子是极聪慧的,或许正是他父母的功劳。这样一个问题,他条理清晰地回答了一遍,丝毫不见凝滞。 平日里,都是桐壶院与源氏公子亲自教导他。但因为种种原因,或许是远离朝堂,或许是身份所限。也或者是认为东宫还小,有些东西不必如此明白,所说出来的意思未免宽泛些。 只偶尔有一回,萤听泉说起了学业上的困扰。便选了几件朝堂上的实事,结合着讲学与东宫殿下说了一遍,让泉皇子顿时茅塞顿开。又联系着史书记载,让泉殿下自己思考了一番。自此过后,萤宫总是要过问一下泉殿下的学业,泉也经常会来讨教萤宫。 只不过,萤从来不与自己的母亲说这件事,当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吧。 萤听着泉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地讲着今天的学业,满意地点头道:“没枉费我一番教导。” “那是皇兄教的好,”泉皇子嘴巴十分甜的接上一句。 “只不过,你学的都是为君之道,若真想有所领悟,应该去向陛下请教。” 这话其实十分惊骇,可是说的人十分淡定,听的人却是尚是天真不懂其中厉害。而在场唯一第三人,依旧是微笑沉默模样丝毫没有波动情绪。 “原来如此,那我下次去问陛下好了,”泉歪了歪脑袋,有点犹豫,“可是,皇兄陛下那么忙,他会教我么?” “自然会的,朱雀他很喜欢你。” “我也这么觉得呢,皇兄陛下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呀。” 萤拍了拍泉的脸,鼓励的对他笑了笑,“走吧,我们去弓场殿。” 陪着东宫殿下在弓场殿练习了一会儿箭法。这个孩子的动作已经一板一眼,很标准了。萤不吝啬地夸了几句,又指导了下动作。趁着雨势渐大之前,亲自将东宫送到飞香舍的不远处。 “就送你到这儿吧,快些进去。” “嗯,皇兄,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泉会送你贺礼的。” 萤朗声一笑,揉了一把东宫的脑袋,“难为你记得,多谢了。不过,待那之后再给我吧。” “诶!”东宫睁圆了眼睛,“为什么!” “我要出去玩,那天不在宫里。” “真的么!能带我么!” 帅宫弯了弯嘴角,“不行。” 泉先是一愣,然后退开两步,朝兄长做了一个鬼脸,嘟囔了一声“小气。” 东宫这样子实在可爱,萤忍不住去捏他的脸。泉捂着被捏红的脸蛋,故作恩赏原谅的表情说:“算了,我下次再给你吧。不过,下一回我过生辰的时候你也要送我一份贺礼。” 说着他潇洒一甩头,迈着小短腿往里面跑了进去。萤思忖这孩子方才的举动莫不是害羞了不成。不由暗自想道,自己小时候在朝朱雀要礼物时,莫非也是这个样子? 到了帅宫殿下生辰那天,三条院内相府门口用车水马龙来形容亦不为过。 帅宫并不如右大臣那样张扬,但是架不住总有人想要上前露脸攀附一番。许多人带着贺礼前来祝贺,口中念念有词的排演着见到帅宫时要说的话。 未想到竟是到了天黑都不曾见到真容。听有人说,帅宫早间还露了会儿脸,之后就一直都不见人了。一些人很是失望,也不敢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心想着若能讨好内相大人,说不准能得几句美言。如此一想,他们又立马振作了起来。 且说这御所里,不仅帅宫殿下不在,甚至连朱雀陛下都不在。可这件让人惊慌失措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还以为他们正在御所某处观景赏乐呢。 萤一早上就进宫来,拉起朱雀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将人往外拉去。任朱雀如何阻止追问都不停下来。 直到把人驾上牛车,才笑着回答了一句:“走吧,我们去睿山赏莲。” 朱雀目瞪口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宫里,大臣,宫侍……”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萤把朱雀拉到自己身边,“若有急事自然会加急前来禀报。” “可是……” 萤笑着竖起食指轻轻点在朱雀唇边。封住了他接下来所有拒绝的语言,“朱雀,你不想离开这里么?” 离开这里,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朱雀,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外面的样子么? 那个年少时,鸟儿展开青色的羽翼,飞往的远方的天空。 空气安静下来,萤伸手拨了拨朱雀的鬓角。语气温和并充满柔情的向往,“我听他们说睿山的莲很美,正是现在开得最是时候。我想带你去看看,你愿意么?” 朱雀垂眸,视线落在腰间那个一直佩戴着的莲形玉佩上。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帅宫殿下笑了,有些昏黄的车室内,他的双眼仿佛是倒映着繁星的湖泊。亲昵地蹭了蹭朱雀的鬓角,帅宫敲了敲车壁示意开车。 随着外头一声鞭响,牛车发出嘎吱行走的声音。朱雀心中叹息一声,挑开窗帘一丝缝隙,回看着即将暂时离去的宫墙。又不禁抬头浅望,那与多年前一样的青色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0章 莲心 与御所之中永远飘着高雅熏香味道不同,山间的气息总是清爽且带着些丝丝凉意的。等到清新的空气慢慢渗透到车内中,清脆的鸟叫声越发明显时,朱雀便知道他们已经远离繁华走到这青山之中了。牛车在山路中走得摇摇晃晃的,震荡之间碧绿的山峦曲线映入二人的眼帘,偶尔还能窥见青山云深处隐藏着的古朴佛寺。 朱雀敲了敲车壁示意停车,然后走了下去。萤也立马跟他一起下了车,走到朱雀身边很关切地询问:“可是在车里坐久了晕眩?” 朱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深吸了一口气,赶走在车内一直闷着的一股浊气。对旁边有些紧张的帅宫很温和地笑了一下,“你既然要带我到此处散心赏景,哪有一直坐在车里的道理。不若你我二人一同徒步上山,还能欣赏着沿途美色。” 帅宫殿下闻言心花怒放,忙不迭的应声答应。看着眼前露出如小孩子一般笑容的萤,朱雀心中好笑,脚步一抬率先往前面走去。 此山中景色乃是天然形成,与人工细心雕琢相比,自然有一种勃勃向上古朴深厚的美。虽然日头极是热烈,但穿行在阴影之中,却不会觉得烦闷。二人携手边走边看,见到不知名的花儿总如遇见了惊喜一般。 朱雀曾在闲暇时看到过一本记录植物花卉的书籍,比帅宫殿下知道更多花草的名字来历。慢悠悠地与萤介绍着,萤也听得十分认真。 “想不到你知道这样多,”帅宫赞叹不已,“奈何我这样一个粗俗之人,可什么都不认识。” “不过认识几种罢了,你何来这样的感慨。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方才就装没看见了。”这样一走,朱雀的心情何止好了一点,还开起玩笑来。“平日无事,偶尔摆弄一番花草,也是一种消遣了。可惜,自登基以来,似乎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打理。” “以后,总有时间的。” 树影斑驳,落在帅宫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阳光折射间,那里面藏着的极深的温柔泛出让人心醉的光亮来。朱雀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与温和的双眼有些微微失神。萤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的话。这样的可靠,可从来没有教人失望过。听到他的声音,朱雀不觉心中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萤宫因为朱雀的回应,很是高兴地笑了。他牵过朱雀的手,声音微沉的提醒他小心脚下。或许是在这没有人烟远离尘世的一隅之中,朱雀终于能抛开加压在身上的重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或者只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和旁边站着的人都太温柔,他没有挣开萤牵过来的手。二人无声而静默地行走在山道上,默默品味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路过山间小溪之时,萤掏出怀中的帕子浸湿拧干,走到朱雀身边替他擦汗。朱雀有些不好意思,稍微闪躲了一下,只不过让萤更加顽固的追随过来,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如何,还走得动么?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我都已经看见山门的一角了,当是一鼓作气走上去。” “其实也不急……”那些莲花总是在那,不会跑的。 看着萤不以为然的表情朱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摆手便起身望山门处进发。 睿山的主持是一位得道的归隐高僧,许多贵族上卿都爱请他讲佛说法。听说今日帅宫会到睿山佛寺来,他早就命人洒水打扫,准备妥当,早早在山门处候着了。远处传来两个男子交谈的声音,主持起身迎接知道自己等的客人已经来了。 远处走来穿着高贵衣衫的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必然是位高权重的帅宫殿下,可另一位任这位主持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是京中哪位风流人物。可观他身着青白两色浅文狩衣,面容秀美,身形修长。周身又是极清澈高贵的气质,便知不是一位简单人物。主持心中暗叹,原以为帅宫与源氏公子已经是人间之最,竟不想还有这样的人物。让人见之忘俗,万万不敢怠慢了。 主持迎上前恭敬地行着佛礼,互相见过问候了几句。便由他亲自带着两位往已经准备好的小院中走去。帅宫不愿朱雀过多的暴露在别人眼中,也嫌弃寺中人多吵闹,特意叮嘱主持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若其他人有这样的要求,必然会被人嘲笑太过傲慢。可看到帅宫与身边这位年轻公子时,主持不由庆幸自己按照吩咐准备了这样的清净之处。若是任由那些不懂事的小沙弥打扰了这样的人物,可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三人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正庙上方的一座小院,大小不过两间房舍,前后通透。后连着一处极宽极大的荷塘,遍植莲叶荷花。清雅宜人,安静闲适,最是舒适不过。 下人们自会去安排停车住处。这房子是打扫过的,在与主持道谢告别后,这里就再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们了。 “来!”萤兴奋地牵起朱雀的手,拉着他往里面跑。 连几处转弯都不用,二人就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那映入眼中的无上美景,不由让人放缓了呼吸。万顷莲叶迎风微颤,连城碧波绿水。一眼万不到头的粉荷高出荷叶许多,亭亭而立有着极度柔美的风华绝代。还有扑面而来的莲香,那是再怎么高级的香料也模仿不出的纯然味道。 清水芙蓉,天然雕饰。 如此美景当值得人们抛却红尘繁华,千辛万苦至此一观。 木廊上早就摆上了由山涧清泉冲的凉饮,萤冲了一杯递过去。朱雀接过,迷恋地望着眼前景色。他文采斐然,此时竟也不知该用何种笔调来描绘这样的美色了。 “难怪你那样坚持要带着我来这儿……”朱雀赞叹道,复又有些遗憾,“可惜未带纸笔,若能将此景描绘下来,才不枉这样来一趟。” “放心我都带着呢,”萤朝朱雀眨眨眼睛,表情十分调皮,“不管是画具也好,还是琴棋也好,我都让人带来了。所以,朱雀想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 朱雀音为这样细心准备心中微微发烫,止不住脸上的欣喜微笑。萤最爱朱雀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都无比正确。让自己的恋人感到幸福满足,不正是陷入恋情的人最乐意做的事么。 “明明今日是你的生辰……”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萤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去触碰朱雀,“今天的愿望就是希望朱雀能在这里和我待在一起,幸好今天朱雀没有拒绝我任性的请求,和我一起来到这里。虽然时光短暂,我们也仅仅只能待一天而已,但是也请朱雀自由地,无拘无束地享受这样的时光吧。” 抛开那些束缚住你的重任,做你喜欢的事情。所有的纷扰我都已经解决。 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任何胡闹都没有问题,若是能因此换你一笑,我所做的一切才有它的意义。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6节 晚间的时候,两个人躺在有凉风的地方看星星,享受着十分难得的山中静谧氛围。正是如萤打算安排的那一样,今天就是为了扔掉一切俗世的规矩枷锁好好游玩。 先是下午的时候,萤取出画具,和朱雀在同一张纸上画出了荷菡在夕阳下盛放的美丽画面。两个人的画风完全不一样,但是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妙的融合。朱雀看了十分喜欢,直叫萤把这幅画收好,他要带回清凉殿好好收藏。 享用过了清爽可口的饭食,萤殿下取出琴,朱雀执起箫,二人伴着晚风合奏了一曲。因为忙于政务的原因,朱雀已经许久不曾碰过乐理,开头难免有些生涩。萤不动声色的配合着,那曲调听来倒也十分悦耳。 之后,朱雀慢慢找回了之前的乐感,吹奏起来再不费事滞涩。合奏之音飘出小院,飘到下方做晚课的丘尼们的耳朵里。他们被这样优美的乐声所迷惑,无心诵经。纷纷都跑到院子里四处张望,想要知道到底是何人演奏出如此美妙的乐曲。 赏景观花,作画谱曲这本都不过是平常不过的事情。却因为越来越繁忙杂乱的政务,与臣子之间的费心周旋而愈发难求。此时的欢乐,更显的难得可贵起来。 朱雀本来就是极好风雅的人物,今天终于一天的时间让他来做些平日里喜爱的消遣自当无比满足。此时,他和萤一起躺在舒适的地方休憩,心中一片澄澈。 萤躺在朱雀身边,晚风送来阵阵荷香,而他在这香气中独独闻到了属于朱雀身上十分清淡的味道。那是萤送过去的熏香,即使在繁忙的日子里,他都不忘为朱雀制作这款“青竹”。而朱雀也一直都只用萤送给他的熏香。这样默契而无言举动让萤心中变得无比柔软。 就是这样的柔情蜜意,引发出帅宫心中无限向往。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于他来说便是一种引l诱,那参杂着情人之间情l热的向往,诱使着萤不由自主地往那人身边靠过去。素来自律的他从来没有在朱雀面前隐瞒过自己与之亲近的冲动。不论是强硬的抱着他的时候,还是勾缠着朱雀手指默默把玩的时候。 偶尔语言上的戏弄也不过是他忍无可忍,不知该如何排解这等幽情时,想到最笨拙却也最直接的试探罢了。 而在许久之前,他已表露了衷肠,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这人面前来寻求一丝怜惜。此时的他们逃离的凡尘,萤在心中告诉自己或许能在今日有所期待。 帅宫是一个坦率的人,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他不过是翻动了一下身体,长臂一览就将朱雀搂了进了自己怀里。朱雀仿佛早就知晓萤有所动作,不过是僵硬了一会儿,遍放松身躯任由自己被搂着。把自己埋在朱雀的发间,萤深深吸了一口属于心上人的气息,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微紧张激动的心情。 “朱雀……”萤如叹息一般唤着心上人的名字,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今天一直都没有拒绝我的靠近,即便之前对我的动作也是默许,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说到这里,他有点害怕不敢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感受到这个一直很勇敢的孩子此时的犹豫,朱雀感受着腰间火热紧实的手臂,闭了闭眼睛说道:“的确是这样没错……萤,你知道,我从来都不能拒绝你。” 朱雀的坦诚让萤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朱雀稍稍推开他一点,却被误解成想离开,换来更加用力的禁锢。朱雀有些无奈,只能仰头示意自己这样没法说话。萤无辜地眨眨眼,才慢慢放松了一些力道。 “……我不能否认对你的喜爱之情,”朱雀的声音在夜间静谧的氛围中十分清晰舒缓,缓缓道来含着无限情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很复杂的情感。以至于,我的眼里看不到其他人。朝政上也好,后宫里也好,只要有你在,我都不能把自己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朱雀的话让萤悄悄屏住了呼吸。 “我拒绝承认自己对你产生了除了兄弟之间的其它感情,但是越是拒绝也只是越发无法逃离而已。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我不能停止祈求萤突然有一天也用这样情感回应我的愿望。但是那一天……”说到这里,朱雀仿佛想起什么让他很欢喜的回忆,“那一天之后,我忽然发现宿命原来对我是有所眷顾的。我喜爱的人,原来不像是远空一样那样遥不可及。他就在我身边,只要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就像现在这样,萤的怀抱让我无比眷恋,不想离开。” 大概是头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朱雀的语气有些羞涩。但是里面包含的情感太过真诚,那淡淡叙述得语调萦绕在萤的耳畔,却比任何语句都让他牢牢记住。 “但是,如果以人主的身份,我大概永远都办不到给萤所期望的赏赐。”这句话中有着淡淡的惆怅与失意,很轻却也很明显,“萤,我可以违背所谓人伦,亦不惧世人非议。但是我有不能拒绝的责任使命,它们和你一样,都是我不能割舍的东西,你明白么?” 这样的身份让朱雀无法任性,今天这样的日子萤和朱雀可以互相依偎,但是在日后许多日子里朱雀必须回到原来的身份上去。这便是最悲伤的事了。 “……如果朱雀罔顾职责,那便不是你了。” “诶?” 萤微微浅笑,低头对朱雀说:“我恋慕的正是这样的朱雀。若没有这一部分,朱雀便是不完整的。若是这般……”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朱雀有些无言地看着萤自信的笑容,很担心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都懂,但是只要你能给我回应,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并不是这样简单……”“不,我做得到。就像今天我能把你带出来,迟早有一日我也能让你毫无顾忌的和我在一起。” “……”朱雀没有说话,他被眼前的事实说服,却仍然有些怀疑。 “我最怕的便是朱雀还没有等到就已经放弃了。”萤温柔抚摸着朱雀的脸颊,眼中饱含着浓烈的渴望。 手指轻轻一拨,原本松散的发髻彻底散落成若流泉。放下那种严谨的装扮,此时的朱雀显得十分柔美甚至是风情。“我害怕的是你不能久候,以至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置……” 或许是被萤宫此时在月色下过于精致的容貌所诱惑,那深邃眼神中饱含着的情意让朱雀无法拒绝。他甚至主动挪抬起脖子,然后伸出手去触碰萤的脸颊。二人慢慢凑近,呼吸相闻,此时吐出的词句更像是意l乱l情l迷之时的呢喃。 “若我不能久候,又何至于至今不愿亲近女色。你若能此生幸福美满是我唯一所求,只不过我不能忍受自己随意让一个不爱的人站到自己身边……”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这一声应答终究成了叹息,伴着晚风被吹到了很远的地方。带着对彼此的渴望,二人唇齿相依。先是最温柔的试探,感受着彼此熟悉的温度。而后忍不住张开唇,想要探寻彼此最深处的情思。 朱雀的唇有些凉,但因为萤热情的允吻而热烫起来。萤的手有力的按着朱雀的腰,仿佛要把他按进自己的身体里。而来自怀中人的回应只让他更加激动,几乎是用扫荡的方式寻找着所有让人快乐的秘密。 这样侧躺相拥的姿势着实不够亲密,萤抱着朱雀一个翻动,将人压在了自己的身l下。他用眼神询问是否让人觉得不适,朱雀朝他一笑,主动伸手环住了萤的脖子。 在夏夜晚风里的相拥缠绵都弥漫着独属于恋人之间的柔情。来自深恋着的人的回应,让萤将所有的不确定都抛到了一边。只要朱雀愿意和自己长厢厮守,阻扰着这份感情任何困阻都不会成为拆开他们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吻戏,尴尬…… 最近文思枯竭连污都污不起来了……想哭 莲心啊,朱雀的心啊,啊~~~~咳 第81章 幽隙 睿山上荷塘小筑,总有云雾缭绕,缥缈如仙境。躲开了人世的地方,超脱了凡人的身份枷锁,一切都变的随心所欲起来。粉荷碧叶之间小舟随波,荡漾出的徐徐涟漪那是恋人唇齿相依之时的缠绵悱恻。 然,这仿若极乐的地方现在还不是他们的归处。下方凡尘里还有太多未了的牵绊,牵住了他们的脚踝。虽然依依不舍,却依旧要告别此处山青水绿。幽林远去,二人眼中都有着十分明显的不舍。只能彼此约定,若还有机会一定还要再来这里。春花秋月,夏风冬雪,还有很多时光等着他们来采撷,来欣赏。 萤自朱雀给予回应之后,满脑子都是心上人。若是一时不见了,便心想得厉害。偶尔看到花草都能想到与朱雀相处时的模样,回想起来总是忍不住很甜蜜地笑起来。 内相府上的侍女们都在传帅宫殿下必是倾慕上了哪位美丽的女公子。若不是如此,为何他总是眉眼含春,一幅浓情蜜意的样子。 承香殿见到儿子这幅样子,猜想他必然已经是心想事成了。为帅宫高兴的同时,又实在看不惯他时常痴痴念念的样子。干脆素手一挥,让他早些回宫去,没得在自己这里讨嫌。 少年人若有朝一日尝到了情爱的味道,那就是食髓知味,如何都放不下了。只要二人能找到机会独处,那必然是如鸳鸯一般依偎在一起。朱雀自认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却每次都被萤撩拨得无法招架。几乎整个人都溺死在他的怀抱之中。彼此火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吞吐舔舐之间,滚烫的爱意在灼烧。 虽不曾到了彻底交融的时候,可如此下去必然是迟早的事。萤抱着朱雀的力道,让他觉得到时候这个人一定会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 而萤在亲近的时候,偶尔流露出的恶趣味也着实让朱雀招架不住。 此时,他们两个正躲在承香殿一处门与门的暗缝之内。彼此的身躯挤压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朱雀背靠着墙,几乎想把自己嵌入到墙壁里。萤搂着他的腰,身体微倾,仗着身高把朱雀整个人拢在了阴影里。灼烫的呼吸喷洒在朱雀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脸上带着十分玩味的笑。 而就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大概不过一堵墙一条走廊的地方,回荡着东宫殿下寻人的呼喊声和脚步声。“皇兄,皇兄……奇怪了,我明明听到他们在里面说话的呀。” 房间的地上还放着翻到一半的书,酒盏里还乘着一半的酒水,偏偏人却不见了。泉皇子四处找寻着两位兄长的踪迹,奈何就是找不到人影。“皇兄,你们到底在哪里呀。” 朱雀此时紧张得要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也仿佛水洗一般,露出委屈控诉的神色。他本来还只是和萤在说着话,忽然听到泉跑进来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萤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了这个夹缝了。 他自认来承香殿这么多次,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泉小跑的脚步声就在外面,这个夹缝其实不宽,朱雀甚至看到了泉跑过去时露出的衣角。只要他往里面走近一点,就会看到两位兄长以一种过于亲密的姿态搂抱在一起。若是真这样被发现了,到时候又如何向这个天真却十分聪颖的孩子解释面前的一切呢?想到这里,朱雀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萤宫殿下十分及时地捞了朱雀一把,俯身在他耳边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朱雀可要站稳了,若是被泉发现了,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难道还是我的错处不成,朱雀闻声,狠狠瞪了萤一眼。可这微暗之处,这一瞪饱含千万种风情他并不自知,可是萤却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微喘了一下,扣紧朱雀的手腕,十分干脆利落地吻了上去。 朱雀被吓坏了,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还没动几下,就被人牢牢锁住。萤低沉的笑意回荡在朱雀耳边,恶劣可偏偏充满了诱惑,“你若挣扎的动静大一些,可真的就会被发现了……” 萤动作轻巧暧昧地摩挲着朱雀的手臂,仿佛在鼓励着他的动作。乌沉瞳孔里那点清蕴星芒早已化作了燎原的火种。这种强硬的绝对姿态,让他兴奋起来,若捕食的兽一般,决定着猎物的生死。 朱雀身体微微颤抖,由刚开始的担心害怕,变成被此时紧张中带着些许刺激的氛围激出了暗藏在内心深处的疯狂之意。他放软了自己,任由吻着自己的人攻城掠地,并大胆而火热的回应着他。听到他渴望的呼吸吞咽响在静谧幽暗的角落里,落进自己的心里。 二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热吻着,把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宣泄在幽森御所的角落里。连泉慢慢跑远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退出角落夹缝时,两人身上的衣衫已经凌乱。朱雀的发髻又被萤打散了,长发拖延盖住了丰润水灵的红唇,还有水光潋滟的眸子。 朱雀对萤在亲近时总喜欢拨乱自己头发的行为很不满,此时不由皱着眉瞪了过去。虽然朱雀这模样看得有些心猿意马,萤还是知道分寸。在情不自禁时,做出一些动作的确给朱雀带来些困扰,这里是注重的仪表的地方,可不能让人主这样披头散发的走出去。 侍女被叫进来时,看到陛下略显放荡不羁的模样也是愣了。明明来的时候还是整齐的样子,现在怎么全散了? 朱雀咳嗽了一声,沉下声音道:“今早的发髻没梳好,方才竟是乱了。你过来帮朕梳上吧。”侍女弯腰有礼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取梳头的物件来。萤的脸上带着欲盖弥彰的笑意,捡起地上看了一半的书,转过对着天光慢慢看了起来。 直到那侍女端着铜镜妆盒进来,萤玩笑一般对着朱雀说:“可要我帮你梳?” 朱雀看过来,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拒绝一词。两人十分认真地对视了一会儿,萤才十分遗憾地打消了替朱雀束发的念头。 午后热辣辣的日头被云层给盖住了不那么热的时候,萤宫吩咐宫中的人去御池中采来许多莲花插瓶装饰。他亲自整理了一束,配上十分高雅的青瓷,让人送到清凉殿去。 朱雀收到这样一束花,还有一起带来的手信,上书聊胜于无几字。他笑了笑,命人将青瓷瓶摆到显目的地方安置好。低着头在纸上写了几笔,又抬起头来问:“帅宫现在在何处?” “来时正在听雪处。”旁边的宫侍小声答道。 “他是最怕热的,现在怎么跑到外面去了?”朱雀放下再无心阅览的奏章,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朱雀带着人走进来来到了御庭的听雪赏景之亭中。旁边摆着冰盆,还有侍女坐在一边打扇。见四周的竹帘都被放下遮阳,独对着御池的那一边被卷了起来。帅宫正执笔作画,桌上摆着的正是上一回二人合作未完成的那一副。 “虽都是夏莲,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没有那时看到的好。”补画了几笔,帅宫放下笔叹了声气,“如此一看,竟是糟蹋了那日的笔墨了。” 朱雀上前仔细欣赏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若画出当中精魂,何处的莲花不是一样的呢?我倒觉得此处描补之后,已是完善了许多呢。” “那是因为你过来了……” 朱雀莫名,却见萤挑起嘴角一笑,提笔在那莲上随意勾勒几笔,描绘出一个清浅写意的人形来。气质与朱雀简直是一模一样,当若满池莲花化作了精灵一般。此时的他站在萤面前,一池美景全且作了他的托衬,当如此画一致无二。 “朱雀总是可以入画。” 被帅宫这样直白坦荡的话语弄得手足无措,幸而是稳住了才没有失态。朱雀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对上帅宫笑盈盈的模样,又不晓得说什么好了。他愣了一会儿,才猛然回神,自顾低头去看桌上的画作,不让自己再去理会这个总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皇兄!” 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只见东宫殿下叉着腰,气冲冲地冲着两位兄长撅起了嘴巴。他迈着腿快速的跑进来,先有板有样的朝着朱雀行了拜见陛下的礼节。然后控诉地朝着两位兄长大喊:“你们上午的时候到底去哪里了!我明明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结果一进门就看不到人了!快说,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哦呀,东宫殿下……”帅宫笑眯眯地,神情仿若一种狡猾的兽类。他把在自己脚边撒泼的五皇子拎起来,放到了身边的桌子上。早有稳重的宫侍把桌上的笔墨画作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我们一直都在房中呀,”无视朱雀尴尬的神色,萤殿下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十分坦荡,“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不可能,我来来去去找了好久!” “哦,那就是你太矮了。” “……” 朱雀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东宫十分委屈地看着他,表情可怜极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尚有良知,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幼弟。朱雀缓了神色,很温和地说:“我们……的确一直都在房内。” 帅宫在旁边点头附和,一幅我没有说谎的样子,被朱雀下狠手死死掐了一把腰间的软肉。他被掐得脸色都变了,死命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那你们一直都在,为什么听不到我叫你们的声音?” “呃,或许是那时正在院子里,”朱雀胡乱地找了一个理由,眼见着要编不下去。萤在旁边凉凉地跟上一句,“就是因为你太矮了,所以看不到。” 东宫的小脸成功被气歪,朱雀维持着笑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死掐帅宫的腰,大有要拧下来一块肉的势头。 小孩子气性大,忘性也大。被一番插科打诨,他也就把上午那点小插曲给忘到脑后了。开始抱着盛凉饮的杯盏,气哼哼地说起下午授课时的事情。在东宫颠三倒四的抱怨中,萤和朱雀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今天的泉如一个小爆竹一般了。 只因下午与光君在学业上产生了争执。源氏公子教导东宫要信长者理,不明不知时则顺长者意。而东宫则认为人于世,借史为镜,前人之理在前,于现今仍要有自己的思明。二人争执不下,源氏公子当然不会和一个孩子怎么较真,便随意安抚了几句。 可正是这样的态度让东宫觉得很难受,觉得这位自己素来敬爱的兄长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对待自己。有些伤心郁闷的泉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而让他彻底生气起来的,便是藤壶中宫用温柔和气的语气对他说:“你现在还小,自然是要听长辈的话……” “……于是我就跑出来了,”东宫眨了眨眼睛,把泛上来的委屈眼泪给憋了回去,“皇兄,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为什么光皇兄和母亲要那样说呢。” 朱雀向外望了一眼,见泉的乳母和其它随从都在不远处的廊下等候,便晓得这个孩子还是十分有分寸的。萤支着下颌听完泉的叙述,伸出手按了按泉的肩膀,“你并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难过呢?” 东宫鼓着腮帮子抬头看他们。 “你既知以史为鉴,自当是晓得前人理的,”朱雀耐心地解释着,“但前人有成败,若不辨明当然无有意义。既知主张又慎之,你当然是没错的。” 两位皇兄的解释与支持让泉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愁云散去,那张可爱小脸泛出的笑意可真是赏心悦目。朱雀在心中感叹,这孩子可真得越来越像他的二皇兄了。只是这个年纪的源氏公子并不如泉皇子一样活泼。 “原来光皇兄也会犯错呀,”泉在席上打了滚,翻了个身,“我还以为他那样的人物不会犯错呢。” “谁不会犯错呢?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不会犯错。”帅宫哼了一声。 “因为他长得好看!”东宫斩钉截铁。 “……” “不过现在看来,我才是对的,所以我比他更好看!”泉皇子有些小得意,小眉毛一抖一抖的,“虽然我现在还小了一点,不过长大一定比他好看。” 帅宫被这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拿起旁边的杯盏死命灌水。朱雀陛下笑得歪倒在一边,指着泉死命点头说:“对对对,你好看,你长得最好看了。” 接下来,萤与泉两个人斗嘴耍宝。朱雀在一旁观战,看得是津津有味,时常被逗得笑乐不已。泉暂时还没有萤那般伶俐,时常被绕进话头里。这个时候朱雀就会巧妙地在旁边提点一句,或者干脆帮着泉一起对付帅宫殿下。 偶尔有说不过的时候,东宫干脆就开始撒泼耍赖,“我还小呢,你怎么不让着我。” 萤对泉暂时夺走了朱雀这一行为很是不满,嘴里丝丝的冒着寒气,“你也没让着我呀,你看,陛下都帮着你呢。” “皇兄陛下帮我,是因为我长得伶俐可爱,你有我可爱么!”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帅宫实在没脸在这个问题上承认自己可爱,只能憋着一口气安慰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 难得看到萤会吃瘪,还是在有关于相貌的争执上。朱雀心情舒畅,拉过东宫的小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拿起浸凉的帕子替他擦汗。萤看着泉那得意的偶尔飞过来的小眼神,简直想把他拎起来丢出去。 又玩闹了一会儿,顺便替东宫讲解了一些不明的问题。东宫的乳母在外侯示,示意东宫该回去了。这场景简直和十多年前教导帅宫时一模一样,让朱雀和萤都感慨不已。 走之前,东宫开心地拉着朱雀的手说:“皇兄陛下,过两天我就要去看父皇了。到时候您和萤皇兄,还有我,一起去好不好。” “这……”朱雀一愣,“以前不都是光君陪着你么,再者还有中宫殿下。” “我想和你一起去呢,以前去看父皇的时候,他也经常说若是三位皇兄能一起去看他就好了。” 东宫乖巧懂事,虽然只是桐壶院一句很无意的感慨也暗自记了很久。他抬起头很期盼地看着两位兄长,很希望他们答应下来。 现在他们父子的关系复杂,当不是一句两句话,或者偶尔的一次问候就能解开其中的结。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父子,割不断这样的人伦关系。 萤拍了拍朱雀的肩膀,轻微点了点头。朱雀已有感慨,弯下腰拍了拍泉的脸颊,“好孩子,过两日我们一起去看父皇。” 泉欢呼一声,小跑着去牵住乳母的手,转身和两位兄长说再见,欢欢喜喜地跟着乳母回去了。朱雀陛下和帅宫目送他离开,心中各有思绪。 “泉,真是一个好孩子……” “确实如此,”萤附和了一句,低头去把玩朱雀的手指,“若未来传位于他,你觉得如何?” 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了,不过朱雀从来不会在意萤说这些。他很认真地回答说:“从此时看来,确实是一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有你这句话,可就足够了。” “嗯?何意?” “没什么,”萤勾起嘴角,笑着摇头,“我虽不知如何教导孩子,但也尽自己的力量将此生所知交给这个孩子。他虽已经有了监护人,但若能多学得一些东西那便是好的。如今得你这么一句话,让我颇感欣慰。” “能有你如此尽心,才是我的幸运。将来这个孩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嗯。” 萤对着朱雀温柔的笑着,把他的手握进自己的掌中,十指紧扣充满了坚定的安全感。收敛起所有的摇摆不定的犹豫,他告诉自己,那些决定并没有做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今天爆手速了! 不知道还能甜几章,我还期待小虐怡情啊~诶嘿嘿 第82章 香老 夜半之时,萤宫被一声极响的雷声惊醒。他猛得坐起身来,手掌往旁边一伸却没有摸到朱雀的手。他心里一慌,再挣扎起来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并未留宿清凉殿,而是在承香殿里。外面有紫色的闪电劈裂天空,把整个纸门都照亮了。 守夜的侍女举着昏暗的蜡烛,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候可还安好。萤摸了摸自己额上的冷汗,使劲眨了下眼睛,“没事,你下去吧。”那沙哑的声调真是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侍女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好了移门,退了下去。 萤把自己摔回席上,大口喘着粗气。心中无由来的很是烦躁,总有一些事情发生的不好预感。惶惶不安的盘绕在他的心头,惹得帅宫将身上的薄被踢到一边。这样苦闷的心思持续好一会儿,萤才在辗转反侧中重新睡过去。 二日起来,帅宫眼下有点发青,一副不曾休息好的样子。朱雀抬起指尖摸了摸,“昨日不曾休息好么?” 萤现在还有些头疼,潦草地点了点头,就想找个地方躺下去再好好睡一会儿。朱雀看出他的意图,拿过一个软枕示意他趁机多休息一下。萤摆手示意不要,想往朱雀的腿上躺下去。 “还是睡在枕上吧,”朱雀无奈地推拒,“等会儿泉就要过来了。” 今日是一起去拜访桐壶院的日子,东宫不一会儿便要过来拜访当今,然后启程一起前往朱雀院。若是萤现在躺到了朱雀腿上,被其它人见了那可是要掀起风浪的。帅宫扯过那只枕头,往旁边一丢,昏成着双眼躺着闭目养神。见到萤这个样子,朱雀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如同哄着小时的萤殿下一样。 在这段奇妙的关系中,似乎总是萤在做着主导。但有许多时候,他对朱雀的依赖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深。若说这是从幼时带出的习惯也无可厚非,让朱雀觉得欣慰的是萤在自己好不设防的态度。对于人主这样的身份,时常与大臣公卿周旋交道,能有这样一位不隐瞒的人已然是件幸事。 萤本是困倦的,奈何因为何等不安的缘故,竟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朱雀的轻拍缓抚终是起到了一些效果,萤宫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浅眠里依旧感知到外方的声响。大约睡了不到两刻钟,侍从掀帘来报说是藤壶中宫和东宫殿下到了。 中宫带着东宫殿下拜见过朱雀,同一时萤也弯腰致礼。泉做着行礼的样子,表情却是古灵精怪的,十分可爱。朱雀眼底一片温柔,语气温和地示意二人起身。客套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中宫就要坐入帘后。他们要一起等源氏公子觐见,方能一起出发。 “母亲殿下,我想和两位皇兄说说话。”泉小声地和母亲请示,眼里满是哀求之意。这样的场合,中宫自然不会反驳儿子的请求。温柔地叮嘱不要冒犯了两位兄长,便自己走开了。 竹帘缓缓放了下来,东宫展开一个很是开朗的笑容往帅宫殿下身边跑去。盘着腿靠近他坐下,仰着头嘴角咧得愈开。帅宫朝他笑了笑,伸手在东宫头上摸了一把,说起一些趣话来。朱雀在旁瞧着,见萤的精神比方才好了许多,便也安心了不少。 “竟不知东宫殿下与帅宫殿下的关系这般好呢。” “瞧着东宫很是孺慕这位兄长呀。” 干坐着无聊,几位侍女遂开始说些闲话,话题自然是离不开在座的皇子。萤宫殿下向来是冷淡寡情,待人若冰霜。今日面对着东宫,露出这般的柔情,叫众人惊奇的同时也被这样的画面深深吸引。只是想到那如石沉大海般的表白情信,心中又泛起无限怅然。也不知是谁人能如此幸运,得到帅宫殿下这样温柔的对待。 “这御所里也只有东宫这样一个孩子,他还这般讨人喜爱。想来便是冷漠如帅宫,也忍不住对他产生喜爱之情吧。” “是呀,说起来陛下和帅宫殿下至今未曾选妃娶妻……你们可曾听到过什么消息?” “唉,倒是一点都不曾听闻呢,”说话的是一位消息素来很灵通的宫侍。大家都喜欢从她这里打听宫中的消息。只不过这一次她无比遗憾地说:“这也不稀奇,向来是听不见的。若是哪一天传出来了,才是真奇怪呢。”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7节 一直没变的答案让这群女子有些扫兴。要知道这宫里已经很久没有传出过令人感兴趣的消息了。她们摇了摇手中折扇,有些不愿意放过现在的话题。一个略显柔弱的声音响起来,如它的主人一般怯怯。可是说的事情可一点儿都不胆小,“若是陛下一直都不选妃,那到时候没有了子嗣……” “这话可不许乱说的,快闭上嘴吧!”旁边一个年长的女官斥责了一句。看到说话的人吓得一缩,得意又有些凉薄地冷冷一笑,“若是没了子嗣,自然是有人高兴了呀……”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了一番,空中流动着名为心知肚明的气氛。在这古怪的气氛里,她们的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看着对方又嘻嘻哈哈地谈论起别的话题来了。 “你们听说了么,源氏公子最近啊,喜欢上常陆宫的公主了呢。” “常陆宫公主?”有人惊呼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急切切地说:“可我记得她,她……” “正是呀,我们这位寻花问柳,颇为风流的殿下这次也怕是要大吃一惊了。” …… 一边的宫侍们说说笑笑,十分热闹,藤壶中宫这边却很是安静。这位妃子一直以仪态高雅,礼数完美而颇受世间美誉。连她的侍从们也与之一样,十分识礼。两厢对比之下,倒显得其他人很是轻浮了。 那说笑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中宫秀美的双手搁在膝盖上,轻轻柔柔地说:“……你们说,东宫为什么和他的皇兄们关系都这么好呢?” “……自然是因为东宫讨人欢喜的缘故了。”跟随在旁边的人不知殿下说这话的意思,遂说些很动听的好话,想来是不会出错的。 中宫对这答案不置可否,并没有表现出何等不满的样子。眼睛的神采依旧是柔柔的,带着些许忧伤的,如同春日的藤萝般。这样的目光浅浅落在旁边东宫的乳母身上,不曾给人压迫感,又缓缓落在竹帘的流苏上,如何都飘不远的样子。 源氏公子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到场了。他刚一露面,周围就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这样盛大的场合看到光君了。一来是因为当今不甚爱游宴,二来许是这宫中花色已老,引不起他什么兴趣了吧。 光君入了清凉殿,朝陛下与东宫行礼,又与帅宫互相问候过了。萤因为和母亲学过制香,所以他的鼻子很灵敏,马上就闻出了源氏身上与平日不同的熏香。那熏香不可说不够身份,确实是很高贵的东西。只是味道显得古朴,还带了些沉闷的潮意,因是放了一段时候了。 这样的搭配可与光君今日的打扮不相配,丝毫不是他的风格。源氏公子品味高贵,用得全是时下的好东西。他选择的物品一定会风靡整个御京。也不知今日这款熏香若是被其他人闻出来,日后这清凉殿里会不会老是一股古旧潮湿的气味。 察觉出源氏公子想是从别的地方直接入的宫,帅宫也无意拆穿打趣,只神色如常的与之对话。若是源氏知道,必然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兄弟的体贴呢。 原来,他的确是从别的地方直接过来的。近日来,他不知从何处得出常陆宫的公主琴艺高超,是为十分难得的人物。为此心动的他立刻便追求起来,写了好几封优美动人的情信过去。一段时间后,这位公主也终于给他回了信。 用得纸张还有遣词造句都十分的古旧,一幅正襟危坐的严肃样子。源氏猜测定是这位公主从小受的教养比较严厉的缘故,性格有些古板。但越是这样,他才越被挑起了兴趣。终于在昨天晚上一亲芳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今日早晨醒来一看,那位公主那是他想得那般绝世佳人。简直是丑陋来形容,怕是连二条院里的侍女都比不上。特别是那个红红的鼻子,可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惊吓之余,源氏落荒而逃,竟是连回去换件衣裳再进宫这件事都忘记了。 衣服上沾惹的古旧熏香气味提醒着光君昨晚的遭遇,他心里郁闷,觉得就算是着清凉殿上的高雅熏香也驱散不了这股倒霉的气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拖延症=狗带! 把末摘花放出来打了个酱油~她的出场本来是在泉出生、葵夫人去世之前~从新欢屋里直接出来见旧爱,源氏你心真大。 其实在这里设定是葵夫人死后,源氏越□□l荡花心,这样比较符合接下来的展开。 另外星期天会三更,依旧是补周五周六周日的更新,么么哒~ —— 完结的时候,我会把原著时间线列出来哒,到时候大家可以看看撒~继续感谢支持! 第83章 探望 今上出行是何等大事。不要说各种需要的仪仗,各路护卫兼侍从,随行的王公大臣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的贵重。后方还有以中宫为首的女眷相随,长长的队伍,各色人影交织。说不出的华丽炫美,贵气逼人。而庶民们只能伏跪在地上,用眼角瞄着此生都摸不到的昂贵织艺做成的履靴和衣摆扫过地上的尘土飞到他们的脸上。 帅宫与源氏,还有一众皇亲,重臣公子跟驾。这些人中又以两位皇子最为出众,成领头之势。后方便是左大臣家与内府家的两位公子,且随朝中地位高低随列而行。光君正和后面的头中将公子说着话,时不时做出嗅闻自己袖子的动作,而头中将公子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帅宫驾着马,动作倒是不急不缓。只是旁边的柏盛面露忧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瞧着你似有心事?”帅宫放缓了步伐,与柏盛公子列做了一排,方便说话。 柏盛对兄长的关心感激地点点头,道出心中的烦恼,“兼子她最近似乎身体不适,都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我有点担心。” 这位兼子正是柏盛公子新迎娶的夫人,成婚后二人感情很好,几乎是谁也离不开谁的状态。柏盛也在婚后变得沉稳了许多,这让内府大人和他的父亲都十分欣慰。柏盛担心自己的妻子,随驾时都心不在焉,想要立马回去。 这位弟媳帅宫殿下也只在婚礼上见到过一次,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不过见到柏盛如此担心,他开口道:“既然这般担心,待到了地方你便找个机会回去吧。再将太医请去诊治,食欲不振并非小事,后面藏着许多症候。” “这样可以么……我担心陛下那边……”柏盛归心似箭,听到这话自是想马上答应下来,却也有些担心。 “无妨,那么多人在缺你一个人又如何。” 柏盛心中一想的确就是如此,便也安心了。祈祷着快些到朱雀院,他好早些回去探望妻子。 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朱雀院,候迎陛下落辇。朱雀落步同时,萤已经站在他身后侍立。另一旁则是中宫与东宫,源氏公子紧随其后。前方的女官行过参拜大礼,迎着他们往院内走去。 桐壶院果然已经在正殿等着了,朱雀先行步入,见过父子之仪。陛下落座后,再是东宫后随帅宫、源氏与众大臣、朱雀院中的宫侍们行大见礼。又有后妃等之间的几轮参拜,此时自不必多提。 因是夏日炎热的缘故,许多人的仪态上都有些狼狈。桐壶院命人特意在偏殿准备了梳洗的物什,叫人领着一干人等下去整理。因宴席要到晚间才正式开始,便叫他们可先休息,只不过几位皇子却是要伴驾的。 柏盛在偏殿门口和帅宫打了一声招呼,就一个人悄悄地溜走了。帅宫与之告别,正准备踏入门内,就听到后面传来头中将咋咋呼呼的声音,“好了,这一路留了那么多汗,怎么样的气味都没有了,你何必如此在意呢!” 一回头,见源氏与头中将从后面转了进来。 “皇兄,中将大人。” “呀,是帅宫殿下!”头中将抢先一步,上来见过了。源氏也朝帅宫点点头,“萤。” “皇兄这是怎么了,这路上便你似乎对自己的仪态……很不满意?” 中将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源氏公子摇摇头苦笑,“一言难尽。” 帅宫对兄长的风流韵事倒也真不是感兴趣,有些事情知道一两件却也足够了。便也没有多问,抬脚先进了殿内。 这样的表现倒让头中将有些失望,他抬起手臂撞了撞光君的胳膊,“哎呀,帅宫还是这样的性情。我本来还想和他描述一番,也让他好好笑话笑话你呢。” 源氏公子头疼不已,“你快些闭上嘴吧!” “为何?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吃亏的人说不准就是我了。”头中将大人似乎十分乐意看到源氏在这些事情上吃瘪,抓住了机会总是要肆意嘲笑一番的。“说起来,那位公主的琴艺如此让人惊艳……” 源氏公子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帅宫殿下一直都在这上面有相当的造诣的。看在还有一番情谊的份上,我可要去他说说,莫要重蹈了你的覆辙。” 说完,竟是不等源氏公子如何反应,中将大人便追着前方的帅宫殿下去了。气得源氏心中一梗,险些丢了平日维持得极好的风度。心想着为自己介绍拉线的那位大辅命妇也着实令人生恼,近日便晾她一段时间吧。 待萤整理好了仪容重新进殿觐见的时候,朱雀中宫东宫都已经到了。藤壶女御十分自然的扶着桐壶院的胳膊,两个人凑着近处去看前月才进贡上来的锦鲤,东宫正候在一旁说些什么。如此画面极是温馨,不过总隐隐将朱雀排除在外了。 若是在朱雀还是东宫的时候,这样的画面必然是让他惆怅的。这种夫妻父子之间的温情相处,与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望了。 那时弘徽殿女御与逊帝的关系已经交恶,藤壶入宫之后便成了两看生厌。今日这样的隆重日子,因为听说有中宫在场,弘徽殿便是连场面样子都不愿做,根本不愿意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不想看自己丈夫一眼。 这种迅速恶化的关系,已经不是朱雀能够弥补的。而自登基以来,朝堂是的周旋角力也让朱雀习惯了这样的关系。让这对父子平淡的相处,反倒让两人更自在吧。所以,眼前的画面并没有刺激到朱雀的内心。 看到萤进来,朱雀脸上的笑变得十分柔软。不用他示意,萤已经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身边。看到帅宫进来,桐壶院也不好再只与中宫说话了,便也坐下问了帅宫的近况。 “我听泉说,你也曾教导他许多东西,这是一件好事。若能看到你们兄弟和睦,我心中也放心许多了。” “东宫殿下天资聪颖,并无需儿臣多说什么。” “但是泉毕竟还小,还需你们做兄长多提点一些,”桐壶院拍了拍东宫的肩膀,“你该去谢过两位兄长。” “父皇,儿臣平时都有很皇兄们说谢谢的。今天就不要再说这些客气话了!” 东宫撒着娇,哄得桐壶院眼角的皱纹都散开许多。随着年岁,老人的相貌变化只会越发明显。近年来,桐壶院就正经历着这样的变化。面对着幼子他会越发的溺爱,几乎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而面对两个正当青年的孩子,他才会感觉时间不与人的沧桑悲凉,生出无比疲惫愤懑的心情。 特别是面对朱雀的时候,他的心情复杂到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在桐壶院这四个孩子当中,源氏的面容自然是最好的,集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但也正是太过完美,一眼看过去并不能马上分辨出到底更像哪位血亲。而东宫的相貌与源氏公子如出一辙,现在又还是孩子,也不会那么明显。 帅宫殿下更像母亲一点,那种艳丽奢华带着凌冽的气质最是明显。目深鼻高,和皇族中哪一个人都不相像。而唯独只有朱雀,五官秀然柔和,气质清雅。 他的长子几乎和年轻的桐壶院长得一模一样。 朱雀出生的时候,桐壶院也才登基不过五年而已,却也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所以,这个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孩子的出生,让桐壶院又高兴又难过。而当他和弘徽殿交恶,听说朱雀因为与自己越来越相似的缘故并不讨母亲的喜欢,他并也没有把朱雀带回到自己身边抚养的打算。 直到如今,这个与自己这般相似的人,性格中继承了自己的懦弱与犹豫,身后并没有强力连姻家族的孩子做到了自己当初没有做到,甚至是奢望的成就。他站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在嘲笑他的无能和悲哀。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长子,现在这样的成就自己应该为之感到骄傲吧。 面对着朱雀,桐壶院的目光闪动,神情变了又变,才询问道:“朱雀最近……可还好?” “儿臣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这样的回答太自然迅速,也过于笼统了一些,让桐壶院一下没了接下去的机会。若是问问朝堂上的事,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一来已经逊位不该多问,二来有些事情分歧过大,就算是教导些什么也不会有用,只不过徒增父子间的猜忌而已。 憋着一口气,桐壶院迟疑了许久,话题最后还是回到了东宫身上。“若是想多学些本事,你可以与朱雀皇兄多讨教,他才是能教会你许多东西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东宫欢快的叫了一声。他回头看了萤宫一眼,想到这位兄长曾和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如今敬爱的父皇也这样说,让他对萤宫的崇拜又上了一层台阶,“儿臣以后也会多向皇兄陛下讨教的。” “陛下处理朝政已经十分忙碌了,怎么好意思让他再这样劳累教导东宫的呢?”旁边的藤壶女御满是愧疚和歉意地开了口,“还是让泉跟着源氏大人学习就好了。” 面对中宫的明事理,桐壶院十分满意欣慰。他亲昵地拍了拍藤壶的手,“难为你能这样想,不过没有关系,让泉偶尔去讨教一下就可以了。” “是呢,母亲殿下,儿臣一定不会打扰到皇兄陛下处理政事的。” 知道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余地了,中宫笑了一下也当默认了下来。只不过这笑容中有多少勉强之意,也并不被在场之人知晓了。 “你接下来怕是有的烦恼了,”萤侧了侧身体,朝朱雀那边倾斜了一点,“这个小鬼可不知有多烦人,被他缠上了怕是比和大臣们说话还累。” 朱雀斜睨了萤一眼,“不是还有你么,我看你教得也很好呀。” 萤被这一眼瞧得心里阵阵发酥,嘴上慢了半拍,彻彻底底接下了陪东宫一起好好玩耍的艰难任务。 这厢正说到东宫最近的学业,源氏公子才姗姗来迟。他走进来的时候,萤发现不论是发髻还是服饰,这位光君已经换了个彻底。他扯了扯朱雀的袖子,示意朱雀去看。陛下扫了一眼,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到源氏公子来,桐壶院是真心高兴的。他忙朝儿子招手,示意他上前来。源氏跪地行了参拜礼,口中道:“来时路上衣衫不整,过于失宜,还望父皇见谅。” “无妨无妨,今日天气炎热。想是出了大汗,整理一番并无过错,快过来吧。” “谢父皇,”说过谢源氏起身,看到桐壶院身边坐着的中宫很是惊讶,面上直接表露了出来。 “今日本团聚的日子,不必做那些回避的举动,是我让她留在这里的。”桐壶院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意。在场人口中纷纷称赞陛下厚谊。 源氏公子来了之后,气氛便和谐多了。桐壶院对他的关系是十分真切的,而光君又是一个很会照顾气氛的人,所以每个人都不会没有话说。倒也是其乐融融,真有团聚的意思。 桐壶院喜爱挑一些孩子们的趣事来说,特别是源氏公子的。说到他有一次在内中更衣,听到有一位老宫侍和源氏表白的话。自己的觉得有趣,便躲在后面多听了许久。甚至在光君快应付不下去的时候,出来劝解光君不如接受了这位宫侍的一番好意呢。 桐壶院将当时的情景描述得绘声绘色,仿若重现一般,在场之人无不应笑。只是源氏公子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发苦。那位风韵犹存的宫侍让他可吃了不少麻烦,摆脱她可实在不容易。而昨晚那场名不副实的男女情会也正是因为这位宫侍引起的。想到这里,源氏公子可更加怄气了。 而桐壶院君说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避讳在场的中宫殿下,只当是孩子年轻时的好笑事。这可让源氏五味杂陈,心碎欲裂。只担心中宫听了这些话,愈发不肯与自己来往。但是纵然是自己备受煎熬,也不能打断来自父皇的调侃,可真是将人愁煞。 到了晚间的时候,朱雀院中举大宴。 上有皇子王亲,下有公卿大臣,自然是繁华瑰丽景象。坐在主座玉席上的桐壶院仿佛回到了在位时的情形,心中也生出一些豪气来。举杯与大家同饮,兴致十分高昂的样子。 晚宴上觥筹交错,往来密切当不必多提。来给帅宫殿下敬酒的人很多,虽然他不会轻易喝醉,但也不想多喝。拎起酒壶,他往朱雀侧后的位置一挪,这样一来可没有人再敢上来敬酒了。 “萤,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桐壶院已经有些醉了,见到帅宫有些惊奇地问。 “儿臣不胜酒力,只能请皇兄替儿臣略挡一挡了。” 这诚实的回答换来桐壶院的大笑,连呼了几声好。拍着桌子,他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那如果这样的话,你应该好好谢谢朱雀才是。” “儿臣正有此意,”萤嘴角一挑,斟满了自己的酒盏举到朱雀面前,“不知皇兄可能赏脸?” 朱雀哪不知萤在想些什么,托起面前的酒盏,表情闲适地回敬了过去。虽然是在喝酒,但是萤的目光一直炽热地盯着朱雀,那眼睛里仿佛将今夜所有的火光都吸进去了。朱雀咽下口中的酒就发现萤借着仰头的动作,死死盯着自己。那目光是何种意味不言而喻,看得朱雀口干舌燥。 “我也要敬酒。”东宫举着酒杯走到两位兄长面前,表情可爱如一只幼犬。朱雀实在是喜欢他,便示意旁边的人斟酒。在确认过东宫的杯子里并不是真的酒水,而是可饮的果饮。二人痛痛快快地碰杯喝了。 轮到萤的时候,借机取笑了一番东宫装大人的可爱模样,他也十分利落地接下了这杯酒水。东宫朝他皱了皱鼻子,脚步一转往源氏那边走去。 宴席举行到一半,桐壶院应不胜酒力先行下去休息了。而东宫也已经被乳母借走,要早些回到母亲那边休息。只不过一些年轻人没有玩够,喊着要联诗。遂写了许多纸条,投进一个壶里等人来捉韵。 一番争让,大家都觉得由陛下来最是合适。朱雀也不推辞,扬着有些懒洋洋的笑,随意从那壶中抽出一个。在烛光下打开,见那高丽纸上正巧写着一个无比娟秀的“萤”字。 朱雀心中一动手一翻,并未让其他看到这纸条上写了什么,笑说:“探得一个前字……抛砖引玉,朕出一句最浅显的。’此夜轻舞在阶前’,何如?” 众人自当纷纷叫好,速度极快的连了下去。下方气氛热闹,朱雀往身旁小心地看了一眼,见帅宫并没有发现什么的样子,心中也放下一些。 那诗句联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到了最后又变成头中将和源氏的主场,而萤宫乃是一点下场的意思都没有。最后在全部的诗句中大家点评出最好的几句,朱雀赐下许多奖赏。后边桐壶院也赐下很多珍宝。 人欢宴散,众臣先恭送陛下与帅宫殿下离开。当夜月色迷人,二人都没有先回去的打算。走到一小径处,便叫人在前面等着,独二人往幽林小径里走去。 拐了几处两处弯道,直到那些人全都看不见为止。萤一把扯过朱雀,将他牢牢抵在一棵树上。那力道不小,但也没有撞疼他。 朱雀推了推萤,轻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白日里到四下转了转,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也的确是惊喜。”萤笑着说。将自己凑过去,吻住朱雀的唇瓣,十分缠绵地吻着。 朱雀抬头接受这样一个带着酒意的吻,迷蒙间觉得今日的月色总是要醉人一些。二人搂在一起,借着相濡以沫的姿势,成了比月色还美的样子。 萤轻喘着气,在朱雀的脖子上游离着,一只手从朱雀的袍子下面伸进去。朱雀靠在后面的树上,腰肢发着轻软,呼吸有些不畅起来。萤的动作不停,亲了亲心上人的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那纸条上写着什么?” 朱雀眼中泛着水光,慢了半片才反应过来萤问的是什么,“唔……不就是前字韵么……” “说谎哟,”萤笑着咬着朱雀的唇瓣,呢喃道:“好了,快和我说实话……” “真的,真的没什么了。”朱雀微喘了一下,依旧不肯说。 “不说?那我就自己猜了……”帅宫搂住朱雀的腰,把他抱向自己。手里的动作愈快,几乎让朱雀失去了神智。在只闻彼此呼吸的一方里,萤凑在朱雀的耳边说:“那个纸条上……写得是我的名字吧?” 朱雀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能凭着一点清明说话:“你怎么……知道……” “此夜轻舞在阶前……可不就是我的名字么?” 这样被猜出来,朱雀倒也没很意外。轻飘飘扫了萤一眼,继续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萤被这眼神看得心底热烫,心中暗叹,二人愈发抱得紧了。 直到最后,萤拿着帕子清理着清理痕迹,虽然自己还有些狼狈但也不妨碍二人此刻继续温存。脚下的草地柔软,朱雀拉着萤坐下来,借着晚风散去脸上的热意。 “为什么不用我的名字做韵呢?” “这有什么好问的,便是我说了,他们也不敢拿你的名字开玩笑吧。”朱雀摆了摆手,找了个很合适的理由。 “哦?真的只是这样?” “你还想听别的?”朱雀看着萤。 “只不过是想听实话而已,”萤笑着回视。 “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痴心人把你的名字放进去的,”朱雀站起来,戳了戳萤的脸颊,“哪个人真幸运呀,一下就被我抽中了……好啦,该回去了。” 众侍从在外面等着,再看到陛下与帅宫殿下出来时,帅宫脸上那愉悦的笑意可真是太明朗了。她们都在猜测,陛下到底许下了何种赏赐让不苟言笑的帅宫如此高兴。想来必然是世间难得珍宝,独一无二,千金难求了。 二日清晨,拜别桐壶院,起驾回宫。因关念幼子,桐壶院留下东宫母子与自己作陪,过半个月再回宫中。朱雀自然是答应的,又叫人送来许多珍贵的物件用品。 回宫之后,陛下先去看望了弘徽殿,把桐壶院带给她的赏赐送过去,又说了关于父皇的事。弘徽殿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对于朱雀说了什么并不在意。只说让朱雀在朝堂上多启用外祖父的人。 陛下说了几句就退出来了,没走几步就看到帅宫扶着宫柳在一旁等他。二人相视一笑,便往清凉殿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取章节名好烦呀,就把所有内容放在一起了。 那个纸条不是萤写得,至于谁写得,我也不知道啊╮(╯▽╰)╭ 第84章 冬时 山雪皑兮重峦白 独行小径盼归人 低声唤兮在矮窗 转眼已经是隆冬季节了,这晚下了一夜的大雪,层林尽白。此纯美之境一眼看不到头,只见这院中玉树琼枝,皆是白净一片。雪落未扫的院子里,小心翼翼踏上第一个脚印,往回看去竟是让人心生无比的欢喜。 人们从烘暖的屋子里走出来,木制的移门发出尖细的摩擦声。口中吐出的白霜蒙住了视线,偶尔屋顶上会掉落下白色的雪块。年轻的侍女们惊了一跳,抚着自己的胸口娇声呼叫着。已有了身份的女官则用眼神责怪她们太大惊小怪,失了仪态。 “马上又要一年过去了啊……”承香殿站在木廊上对着院子中的白雪感慨着,“这寒气帖到脸上,真让人觉得又要老去一岁了。” “那您就不要再站在这里吹风了。”萤说着扶起母亲的手臂,将她往一处挡风的地方带去。 “正是屋子里太闷了才想要出来透透气的。” “还是到那边去吧。”萤宫态度坚持,承香殿也只好听从儿子的话。 今日帅宫殿下休沐,回到三条院中来。问候过了外祖父母便到了承香殿的院子中。承香殿正一个人赏景无聊,看儿子来了就很高兴地邀请他出去走一走。 “哦啦,”承香殿好像发现了什么趣事,指着前方说:“你看,那不是柏盛和兼子么。” 帅宫循眼望去,见远处相携而来一对年轻男女,的确是柏盛与他的夫人无误。柏盛不过穿着平常的冬装,而他的夫人却被裹得极厚实。手被牵在自己的丈夫手里,小心而缓慢地散着步。二人时不时低下头交流两句,露出很幸福的表情。 ”真好呀……”承香殿笑眯眯地感慨着,“能这样体贴地照顾自己怀孕的妻子,柏盛真是一个可靠有担当的男人呀。” 几个月前,兼子夫人的身体便一直很不舒爽。找来太医询问,却也不敢确诊只叫她按时饮食休息。到过了一阵子,那明显的妊娠反应出来时大家也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位年轻夫人正是有了身孕了。 这对小夫妻成婚没有多久,就传来这样的好消息,全府上下不知道该如何庆祝呢。兼子靠在母亲的怀里羞涩而喜悦地笑着。 而柏盛则是完全痴傻了的样子,直到被岳父爽朗地捶了几下肩膀,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妻子的兄弟们说着什么要他好好照顾妹妹,否则绝不饶了他之类的话,他一概是听不见了。只是颤抖着双手去握住妻子的手,不停说着自己很高兴,真的是太感谢了这样的傻话。 那之后的柏盛一直都守在妻子的身边,甚至是亲自去服侍自己的妻子了。怀孕的女子敏感多疑,偶尔会觉得丈夫会耐不住寂寞出去游乐。柏盛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对妻子的尊敬。这在此时可真是一点都没有的事。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8节 消息传出去,有人说这是柏盛夫人善妒不懂体贴。而更多的人心里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也只能在旁边说说风凉话了。 柏盛终是内相大人的孙子,继承自家族血脉中的雷厉风行自然是将一切都处理好了。不让那些闲言碎语污扰了妻子的耳朵,不利于孩子和她的康健。 现在的兼子夫人已经很显怀了,走起路来笨笨的慢慢的。因为在家中实在呆得过于烦闷腻歪,柏盛便把她接到了三条院里来。虽然不是出去游玩,但也是换了个地方,看一看不同的窗外景色了。 今日正巧下了大雪,缠不住妻子忽然泛起的孩子气。柏盛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亲自扶着带她出来看雪。这份体贴叫人见了真是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承香殿远远地欣赏了一会儿,“这画面真是让人欣慰……这样看来这御京里的好男儿全都在我身边了,这可全部都是我的功劳呀。” “儿子也是这么认为的。”萤面不改色地附和着自己母亲的话,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真诚无比,一点都不做假。 远处的柏盛夫妇也察觉到承香殿和帅宫的视线,二人不好意思地朝这边点点头。那种羞涩感十分明显,特别是柏盛的夫人几乎羞得整个人都躲到丈夫的身后去了。 “这大概就是身为女子最幸运的一件事了,”承香殿继续望着那两个人说,“可真是可怜呐……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人与事,可最终对于身为女子的我们来说,能觉得无比幸运的就只是遇上一个体贴的夫君而已。” “母亲……” “没关系哟,母亲可不是在抱怨什么。”承香殿朝儿子调皮地眨眨眼,又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也并不是在遗憾什么。” 柏盛夫妇已经互相牵着手慢慢走远了。承香殿带着祝愿与回忆的神情看着他们离开,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和萤的父亲。 “萤啊,你的父亲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人。御京中那么多公卿子弟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已经很多年了,我也没有再见过比他更优秀的人。并非是因为我恋慕他的缘故,你若是见过他便知道,这世间男子当真再可无入眼的了。” 承香殿绪绪地说着,萦绕在二人身边的是回忆中的沉默。后辈的人慢慢有了各自的人生,但是她的人生从有一年开始就变得很慢很慢,几乎慢到了一生的时间当中去。 ”御京的雪总是这样慢悠悠的,不像是在九州,风一吹就没有了。”女御低着头,看到细碎的雪花落在自己袖子上然后迅速地融化留下细微的湿痕,“这里的味道也总是这样的香,一点儿自然的气味都闻不见。待久了便催人欲睡,昏昏沉沉叫人醒不过来……” “母亲……”帅宫上前一步扶住承香殿的手臂,坚定而有力地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带您回去。到时候,哪怕是在那边长久的留下也好,还是去别的地方也好,我都会带您去的。” “呀呀,这可真是……”承香殿眼里有些发热,哽咽着声音,“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带着我可以么?不会觉得我老了是个累赘么?” “不,不会的,母亲大人。我还需要您告诉我方向,所以请不要随意睡过头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再等一会儿好了,”承香殿笑着说,一副勉为其难答应的样子。“说起来,你和朱雀怎么样了。” “他一直都很好,只不过临近年关也越来越忙碌了。” “是嘛,那你要好好帮帮他哟。说起来,陛下的生辰也快到了呀,想好送什么礼物了么?” “……还没有,这也让儿子很苦恼。” “呀,那要不要母亲给你一些建议呀。” “还请母亲指点……” …… 傍晚边的时候,因为是一家欢聚的好时候,府中设宴。所有人都聚在一处,好生热闹欢喜。席面上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期望兼子夫人能母子平安,到时候生产也能无比顺利。 丞辅在和内相商讨到时候请一些高僧来为生产驱邪的事宜。若是可以在之前也做几场,还要打扫屋子祛除邪秽。内相大人本不在意这些,但这次也无比重视起来,和儿子探讨其中细节。这也无怪他们担心,要知道左大臣府中那件事还有许多人记得呢。就怕留下空子,让一些心藏不轨的人有了可趁之机。 萤宫在一旁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这京中有名的高僧若是请不到,便是找别处的也是一样的。要知道幸平公子最是消息灵通了,让他去找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丞辅大人感激无比,忙朝着帅宫殿下谢过了。这位长辈一直都有些憨厚糊涂的,说到这里他有添问了几句,问帅宫殿下为何还不成亲之类的话。当前景象这话可不是随意说的,内相大人瞪了儿子好几眼,难得这人靠谱了一回,此时又露出纰漏了。 幸而萤知道这位长辈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关系或者说好奇罢了。他笑了笑回说:“儿女姻缘本就是很玄妙的事情。只能说我运气不佳,不像柏盛一样能找到知心的相伴之人。” 柏盛方才还为父亲的口无遮拦担心,现在看到帅宫并不在意,于是马上接上话头:“当然是因为我运气好的缘故啦。父亲和祖父也不要担心了,兼子一定会很平安地生产的。” 晚宴结束,柏盛扶着妻子的后腰带她回房间。查看了周围的门窗都已放好,才坐回到妻子身边,柔声对她说:“好了,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嗯,”被褥里的兼子小声应着,又忍不住和自己的丈夫说话,“我今天终于看清楚帅宫殿下的样貌了。” “哦,你以前没看清么?”柏盛笑着替妻子掖好被子。 兼子有些羞涩地笑了,“以前,大概只在踏歌节会和葵祭上远远看到过背影……”至于婚礼上,她全程羞涩连头都不敢抬,哪有什么机会看人。 “哦?你还去了踏歌节会和葵祭?” “嗯……” 兼子夫人的声音越发小了,老老实实地说出是自己和好友一起去看的。那位好友一直都很倾慕帅宫殿下,说是曾在宫中见过一面便迷上了。 “那你说,是兄长殿下长得好,还是我长得好?” “当,当然是……帅宫殿下……” “……” 柏盛被自己妻子的诚实噎了个正着,胸口闷闷地一下没说出话来。兼子半撑起身子,讨好地对丈夫笑了一笑,“但是你对我最好,十个帅宫殿下都不能比的。” 柏盛心里高兴了,有点小得意,但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 “今天见到帅宫真容,虽然真的很好看,但是也让人觉得这世间还有谁能配得上他呢?”兼子天真地说道,“这么想想还让人觉得替他感到悲伤呢……”而自己好友的也大概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柏盛觉得妻子这样子实在可爱,觉得有些好笑。他学着萤装出一副沉稳游刃有余的样子,扶着妻子躺好,“好了,该休息了……” “好呢……”兼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找了舒服的姿势躺好。乖得像只小猫的样子让柏盛心中发软。他握住妻子的手,靠近过去与之抵着额头,“不用操心别人的事了。好好关照自己吧。你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人,什么人都不能比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柏盛你也是好男人……(塞着狗粮如是说 元宵节快乐~ 第85章 蜜语 作者有话要说:  来和你们说说今天的糗事。 每到换季的时候我都会反应的得慢,就很容生病,不好调理。然后这几天为了防止感冒,我就穿的比较多。然而,公司里的热空调真的太实在了! 于是!我今天就热中暑了。对,就是那种头晕目眩,无力想吐的中暑……真想给自己一个微(ba)笑(zhang) 今年是朱雀陛下二十七岁的生辰,在这样年轻的年纪已有此番治世,已是自古至今少有之事。然其中多少曲折艰苦,历经争斗此番当不必细说。只因这叫人听来心有戚戚,无端生出不必的唏嘘之情。而帅宫点的陪伴与帮助,则如春日之雨润物无声,但又无比的长久。 不过与此政绩相伴的,这位陛下让人心生疑惑与猜忌的,也包括他至今不曾册封任何一位有分量的妃子,更遑论后宫中有珍贵的皇嗣出生。各种流言在御京的上空之中流传着,不同的说法甚嚣尘上。请封后宫的奏折堆了陛下的御案一桌,原还只是退回不议。现在递奏上去都悉数没有了回音。 当东宫年岁渐长,着袴的仪式顺利完成后。有的大臣终于心焦起来,朝会之上铁骨忠心地劝谏陛下早日建立后宫,陛下若不答应那便是不休不死之事。 萤宫的脸色因为这件事难看了好几天,但却没有任何可一劳永逸的方法。因为他和朱雀都知道,拖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能再敷衍拖延了。 那日朝中以左右两位大臣为首的联名上书,将这件事推到一个不可逆转没有商量的余地。陛下虽然当时未曾表态,摆袖退朝。但是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息已经十分明显,只等着一个小小的缺口再掀起一阵争斗的波澜。 虽然哪怕朱雀终于同意下旨扩充后宫,帅宫殿下也有把握让左右双方因为人选或封号的事情争执不下,以致此事无限期拖后到不了了之。但是,只要一想到有可能存在,有一些人会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夺取朱雀的视线,帅宫殿下整个人都躁郁的发狂。 因为皇兄不知道第几次走神,东宫终于受不了地把书册收起来。很认真严肃地对帅宫说:“皇兄,我觉得你今天不适合给我讲学。” “什么?”帅宫皱着眉,手上一收却发现书册已经被东宫收走了。 “我说皇兄你今天神思恍惚,有失水准。” “胡乱说些什么呢,”帅宫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了,快说讲到何处了,把下面的讲完。” 泉上下仔细打量了萤宫一番,把书往怀里一抱,头一扭,“不要,不要听你讲了,我要去找皇兄陛下。” “喂,回来,不要去打搅他!” 奈何东宫跑得飞快,一下子就扑到了朱雀的怀里,“皇兄陛下,快给泉讲课。” 三个人都在清凉殿里,相隔得并不是很远。泉与萤的对话,朱雀自然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他看着黑着脸不满的萤,微笑着安抚他,示意稍安勿躁。幸好奏章都已阅览得差不多了,他干脆放下笔,把东宫抱在怀里指导起他的功课来。 “你这样的答案已经是完备,不过还是要结合实事,否则便是空谈而已。”朱雀这样说着,取出旁边一本已经阅览好的奏章,翻开来供东宫参考。 “是这样么,啊,快让我看看。” 帅宫抱着手臂,俯视着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个人。朱雀温声细语,萤的认真请教,和谐有爱却也让帅宫觉得烦躁。这样的进度真是太慢了,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达到自己期待的结果呢? 以他的打算原本是想将东宫培养成为一位可靠的继承人,待到时机合适,便可让朱雀卸下重担。到时候二人归隐,就再没有人可以打扰他们。纵然现在一切正往好的发展,东宫的表现也从未让他失望。 可是要等到一切成熟完备的那一天尚不知多久,而萤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等不住了。在除了对待朱雀,萤殿下似乎对其他的人事都缺乏耐心。特别是当下,似乎只有违背自己意愿这一条路可走时,萤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准备都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而已。 他的心里燃起一把躁动的火束,冬日的寒风一吹,不曾将之吹灭。反倒顺风燃起了燎原之势,将帅宫殿下一颗心都快烤焦了。 且到了下午的时候,内藏寮的长官觐见。乃是因为源氏公子的生日就要到了,按惯例总是要赐下贺礼的。这位内藏寮的侍官在这月里总是最忙碌的,皆因陛下与源氏公子的生辰太过相近。这操办起来,可能将人半条命都耗费了。 以往会按照惯例赐礼,各类绫罗绸缎、唐物器玩当是不必说,还有陛下会特赐一件珍品。今年更是从暹罗、安南等地方送来了孔雀、白鹤、百灵等珍奇鸟兽。有因听说二条院里迎进一位十分年轻的夫人,遂又加上了一只唐猫。 拿着礼单粗浅过目了一番,并无什么纰漏,又从旁点了一样。这源氏公子的寿礼且完备了下来,那官侍领了命,方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帅宫殿下便立在一旁,叉着手臂看朱雀做些事情。直到那内藏寮的人悉数退了下去,他才走到朱雀身边,“你可曾有这样为我选过贺礼?” 朱雀先是一愣,有些好笑,“你上回生日,为了这生辰贺礼我几乎焦头烂额,你可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这样就忘了?” “嗯,”萤应了一声,手臂一揽就把人往怀里带。他并不是不记得这些,只是总见朱雀眼里有别人,心中便烦闷不堪。犹是这半月来的心境,仿被人投了好几把石子,搅得心波起伏,污浊激荡。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到不如说他是在找个机会宣泄自己的不满罢了。 朱雀挣扎着推开帅宫凑上来的脑袋,拧了半天终于让他只做把自己搂住,而不是继续胡闹下去。他自然看出萤今天心情不佳,拾起萤腰间那块枫形的配饰说道:“见你带着它这么多年……当时送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这样喜欢。” 这配饰已是十分圆润光华,必是被人时刻把玩养护,才能温养出如此润明的样子。澄明火红的颜色映在朱雀白皙的手指上,仿佛要将那手指都染成这样的颜色。萤宫日日将其带在身边,怕是忘了自己的佩刀,也不会忘了这件东西。 萤把朱雀带着那块莲佩拿起来和这枫叶佩在一起,沉着声音说:“定情信物,怎会不喜,怎会相忘?” “也是,”朱雀笑了一下,“早知当初它有如此之用,我就应该送一对,或者做成两瓣,这才是定情之用啊。” 帅宫没说话,抬起朱雀的下巴就这样印下吻来。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遭,朱雀心中轻叹一声,主动迎了上去。那一吻异常缠绵,直叫人气息不稳,神思晕眩。 朱雀虽早已习惯了来自萤的热情,可每次依旧抵挡不住这样过于直接的示爱。就像是萤一样,直接并不接受拒绝。自己任何躲避的行为都徒劳无力,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可以很耐心的等,但是最终的结果已然给出了预告。被认定是属于他的东西,之后的某一日必然会成真。这样的想法便是一种不可脱离的烙印。而现在的朱雀已经被标记上了这样的印记。 大概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吧。被此人紧紧抱住的时刻,朱雀这样想着。他轻喘了一下,从那吻中脱离出来。奈何萤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追过来。两个人倒在一边,朱雀被压丨着,实实在在地被掠夺了一番。萤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把人给扶起来。 “你这几天……实在太缠人了……”朱雀一边整理自己乱掉的衣襟,一边叹气责备。萤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只暗恨此时不在晚上。他扫了一眼朱雀,不以为然道:“莫非你不想?” 朱雀气梗,心想还好此人当还有些分寸,做不出那等白日宣丨淫的浪丨荡举动。然而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说:“……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场合的。” 言下之意若非白日,二人独处便任为所欲为了?萤看了犹自整着腰带的朱雀一眼,想是已经理解到了恋人的意思。 “今年的生辰打算如何过?” “对了,县召的拟定名单已经下来了。” 他们同时说话,可说出的内容却是完全不相同。其中重点更是大相径庭,萤宫殿下面无表情,朱雀陛下忍不住发笑,“不过是生辰罢了,年年皆是如此,不必太过理会。” 帅宫眉头一皱,面露不赞同之意,刚想说话就听朱雀继续说道:“我并无何等的本领能寻得睿山那样的好去处。说起这御京城,我怕还不如东市小儿熟悉。所以,这生辰形式我并不在意。重要的是你能在身边已是大善。” 萤脸色稍霁,又有些心疼。上前一步,环住朱雀的腰肢,柔声道:“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如此无趣罢了。” “已近而立,早已不是那毛头小子,此事上自然看淡一些。当是年年岁岁人相似,不,是人同在便最够了。” 只是这困于一角,这种如若祈求般的愿望总让人心生哀伤。凭帅宫的心思,最不喜便是束手无策的样子。心中一个冲动,嘴里露出话来,“那不如早早的……” “早早的什么?”朱雀的眼中带着洞悉神色觑向脸色有些尴尬的帅宫,“不如早早的把传位给泉,摆脱这凡物,早些轻松为好?” 萤脸上皆是愕然,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你这般尽心力的教导泉,一言一行皆是人君标准。我又怎么会不知呢?”要真算起来,帅宫也是在朱雀的教导下长大成人的。不管是从默契还是对彼此的了解上,朱雀自然察觉到了帅宫的意图。“而且,我总以朝中时事为例说与泉听,此为何故,莫非你不知?” 萤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总这般负责耐心,不愿随意敷衍的缘故。” “此为一吧,但这里也的确藏了我的私心。”并非所有人都能让我那么单纯的不求回报,一味付出的,朱雀心道。“但是现在还太早了。泉虽然聪慧,但还撑不起现在的朝堂。若真想了无牵挂,还需等好些时候呢。且当是为了……为了你我的将来,好好为他筹谋吧。” 说着,朱雀陛下朝帅宫殿下丢去一份奏章,上面誉录了官职人员——正是县召的安排。帅宫扬手接过,想到东宫殿下的身世以及背后牵连,果真如朱雀陛下现在所言还是为时过早。心念急转之间,已然是明白了朱雀的想法,打开那份名录仔细看起来。 看着帅宫殿下因为思考而复有皱起的浓眉,朱雀心中微叹。他走过去,抬手细细摩挲着正牢牢捏着奏章一角的手指背。“你我二人相伴着长大,我是你兄长,亦是你半个老师,而现在又是……又是你最亲密的人。你的想法我虽不全解,也尚能知晓一部分。所以,不要一个人煎熬着。” 听到这话,萤宫今日心中那密密阴云总算是散去一角,露出些许晴意来。他把人来进怀里,轻笑道:“幸而你现在不是我的兄长也不是我的老师,否则我又如何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的喜悦之情呢?” 第86章 小恙 世间最美妙不过是心意相通而已。良夜间一番剖白,使得二人之间的关系更为默契。若是之前的萤宫在些许事情上还有些犹疑,此时竟也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正是有了这样的打算,便也不做嘴上空谈,二人教导起东宫来愈发尽心尽责。只是偶尔会得到泉殿下的几句抱怨,得不到松懈的机会。 而在平日相处之中,朱雀与萤的契合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多是一个眼神都不必,就已尽会对方的意思。这样的相处让二人都觉身心舒畅,体会到情意交融时的美妙之感。 偶尔私下温存,帅宫的诉求总是热烈而直接。许是因为年长的缘故,朱雀的温柔接纳正与此形成了极好的互补。幸而帅宫并不是那等只知自己快活的不懂事的孩子,事后的温情照顾面面俱到。二人交缠如鸳鸯,方是无比的柔情蜜意。 入了正月,驱鬼迎新总是热闹的。许是这一年都发生了许多好事,便如帅宫这样素是冷清的人,脸上的笑意都十分的明显。 因是新年,人君总是忙碌的,各色仪式祭典不少。也只到了晚间时分,二人才能独处。只不过此时,两人都已疲累至极,靠在一起也不过是说说话。 这日晚间,又下了场雪子。簌簌砸在屋顶上,敲出一阵连绵的细碎声音。帅宫从梦中醒来,方见周遭烛火未歇。 朱雀拥被而眠,正是香甜的时候。融融烛光中,此柔和眉目当真叫人爱不过来。萤心中一片柔情,因是那些烦乱之事似乎往着一个好兆头去了。想他数年所求,如今也有了许多圆满。此时心上人在怀,可还有其他遗憾?想来是再无了吧。 萤低下头温柔蹭了蹭朱雀的额角,将人朝自己的方向搂近了一些。互相依偎着又再次香甜地睡了过去。 且说,帅宫殿下早已在清凉殿定居下来,二人相处如何亲昵,旁人倒真没有察觉不成?且说朝中臣子素知二人关系甚好,有些人心中有疑问。宫中动向亦是着人查探,不免看出些许痕迹来。只不过帅宫谨慎,做事十分有分寸计较。清凉殿与承香殿两处早已被他换上了心腹之人,便是有些风言风语但也没人能拿到确凿的依凭罢了。 又或者兄弟相恋这样的事情过于惊骇,有人摸到零碎的猜测,但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判断。深宫漫漫,许多人寂寥度日,自身倒无可消遣之事。兼之陛下与萤宫都是面貌出色的人物,许多人倒十分乐意见到二人相处。特别是那种亲和的氛围,仿佛连自己都可以幸福起来了。 · 大约是到了开春,天气刚刚晴暖,正是要人换上美丽春衫的时候。上天就开起了小玩笑,在几天里又迅速冷了下去。宫侍们都在抱怨着,不甘不愿地将新衣服都收了回去。朝堂上,一些老旧的事情也是这般反反复复的吵着。朱雀立场坚定,也不大理会。 不过,他们很快也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再争闹下去。一则是县召令已下,一些局面又发生了许多改变。二则,乃是因为朱雀院那边传来消息,桐壶院受风染病。虽是小恙,但已让人卧床了。 众人瞬间没了争闹的心思,都在打探这所谓小恙到底是到了何种程度。这事传来,反应最快的竟然是弘徽殿女御,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就赶到朱雀院。 就在众人以为此举另有深意,不过是为了第一时间控制桐壶院身边的人事。中宫在兄长的护送下也随后赶来,其人才发现弘徽殿女御只是真的前来照顾罢了。虽然对着中宫她依旧不假辞色,丝毫不给何等好脸色看,倒也不曾禁止他人前去探望。 弘徽殿与中宫便在朱雀院安顿下来,随时侍奉在桐壶院左右。太医轮流诊断,终给出了结论。说是因为春凉之时,游宴太晚着了风寒。又是冷热不明的时节,所以一下就病倒了。听着不是沉疴旧发,虽有些凶险倒也不是很严重,朱雀心中稍安。吩咐太医时刻尽心,还有两位女御的康健也要时刻关注才好。 此番中宫行程急切,也或许是为了幼子的康健考虑并未带上东宫殿下。然而,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病倒,自己不能随时侍立在一旁,这叫东宫心中万分焦躁。只求着皇兄陛下让自己也快快去了朱雀院那边才好。 朱雀明白泉的担心,可也忧心这孩子年纪还小,若是同感了风寒那才叫不妙。便安心劝慰让他略等一段时候,且等萤宫与源氏公子先去探望,再将东宫送过去。 自得了消息之后,帅宫与源氏大将也在第二日到了朱雀院探望父皇。二人先在正殿拜见过了两位女御殿下,又听太医稍稍说了现在的情况。 在场几人里,三个人都叫弘徽殿女御心生厌恶。纵然心中还是担心病人的安危,可不愿意和自己讨厌的人共处一室。不过随意说了几句不要打扰人修养的话,神情间露出嫌恶的态度,就挥着衣袖极快地离开这里了。 帅宫与源氏进了内室,四处都遮掩住了不让见风。桐壶院正靠在斜枕上闭目眼神,神色比之前见到要萎靡许多,脸颊也瘦了下来。 源氏见到父皇变得这样憔悴,心中深感伤悲,几乎是不顾礼仪的扑到了父皇的面前。桐壶院见到爱子,脸上展露出笑容。幸而,此时的桐壶院精神倒还不错,与孩子们说话也不是很费力。只说不过一场小恙,并不值得如此大的动作。只不过,两位皇子都表示这并非小事。皆是平日不曾尽孝的缘故,才让父皇蒙受这等折磨。 “儿臣只恨不能以身代之罢了……”源氏公子说到动情处,拿袖拭泪很是心痛的样子。 帅宫殿下神情倒是要冷静一些,询问了父皇哪里有什么不适。又问旁边的人用药如何,休息如何,十分详尽。“若非皇兄政务繁忙,必然是亲自到场侍疾。此番情况,儿臣必会告之皇兄,一解其忧心之苦。父皇便是为了儿臣,也该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 这番话说的冷静但也富含情谊,让人听了心中舒慰。桐壶院含笑说:“朱雀是位十分尽责的人君,正是要这样没错。你转告他,我一切都安好,无需挂怀。” 萤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转达这番话。留在此处,大约又说了些话。桐壶院精神欠佳,有些想要睡了。中宫本想留下来照顾,却听桐壶院表示只要源氏公子留在这里就好。帅宫和中宫都下去歇息,无需劳累了。 帅宫点头,遂对源氏公子说:“烦请二皇兄好好照顾父皇了。” “恩,我知道的,”源氏对他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帅宫离开后,藤壶女御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她神色复杂地看源氏公子一眼,也不敢太明显的对望。无声站起来,无视身后的殷切注视,安静而优雅地离开了此处。 她心中虽然心事重重,面上并不显露。走到一半时,便见前方弘徽殿带着一众宫侍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大约是得到帅宫等人已经离开的消息,前去照顾陛下的。 藤壶中宫柔柔站定,挡住了弘徽殿的去路,在弘徽殿嫌恶而疑惑地目光中开了口:“陛下已经睡下了,此时源氏公子正在里面照顾。女御殿下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 弘徽殿很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又仿佛想到什么一般,嗤笑了一句:“也不过如此而已。”说着便一甩袖,连眼神都欠奉一个地离开了。中宫身边的侍女们很气愤,打抱不平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中宫拦下了。 “都是一样的,到了此种境地,着实不必再多说什么。”便在宫侍们不解的眼神中,往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第87章 寒来 在两位女御殿下,以及太医等细心照顾下,桐壶院的情况总算是一日日的好起来了。虽说此次只不过是小恙,但却因为年纪到了等缘故,恢复的时间慢了许多。不过最终还是传来了让人喜悦的好消息。 一直都被留在御所中的东宫殿下也在帅宫的护卫下来到了朱雀院。这一对父子的感情一直都十分感人,泉皇子对父皇的敬重与喜爱正是几位皇子中最为真切的。所以当父皇染恙,东宫才是最为忧心的那一个。 虽然精力远不如前,但是有了东宫的陪伴,桐壶院的笑容都变得多了一些。保持心情愉悦有助于恢复,所以东宫坚持要留在桐壶院陪伴父亲。虽然担心东宫年幼,但是桐壶院也还是希望幼子能留在身边陪伴。正因如此,帅宫也没有多再劝,只多说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 东宫留下后,中宫也没有回宫的理由,自请留在这里照顾。桐壶院自然是答应下来。只是弘徽殿女御很不屑,她不愿意在这里当一个多余的人物,日日惹人嫌弃。就在中宫表示要留下的时候,她当即表示要马上离开。 桐壶院没有说什么,只对帅宫殿下说请他护送弘徽殿回去。又嘱咐了几句交代给陛下的话,请帅宫代为转达。弘徽殿潦草地表示要劳烦帅宫殿下了,然后连多做客气也不愿,只带着一众人回去收拾行李预备回宫。 帅宫殿下出门的时候,东宫前来相送,“皇兄能送我到这里来,真的是太感谢了。” “不必如此,”帅宫拍了拍马鞭,“父皇素来看重你,你若能留在这里,他大概也会好的快一点。” 泉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身子,羞然道:“这两天……皇兄陛下大概被我缠得很是厌烦了。” “谁说不是呢……”帅宫笑起来,抬手摸了一把泉皇子的脑袋,“正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就请陛下让我把你送到这里来。” “啊,我还以为皇兄帮我求情是因为可怜我呢。” “并不,我是心疼朱雀罢了。” 东宫愤愤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满都是一定要说出实话的质问。帅宫顺手捏了一把东宫的脸,翻身上马。在马背上高大正直的模样真如天神一般。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39节 “陛下一直不让你来,就是怕大家都烦乱的时候不能看顾好你。若是因为一些意外,你也染上病症,这便是糟糕的事了。还请不要因此觉得皇兄对你不好。” “不会呢,我知道皇兄陛下的意思。这几天还是我任性了。”泉很乖很懂事地表示自己并不是无理取闹的无知小儿,“虽然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但是萤皇兄能帮我和陛下道歉么,因为这几天泉的任性。” “虽然我觉得朱雀不会责怪你……不过,你既然这样要求了,我自然会帮你带到的。” “太好了,谢谢萤皇兄!” “好了,我要走了,你快回去吧。” 萤告别东宫殿下,护送着弘徽殿女御回到御所,便去了朱雀那边。转达了桐壶院的叮嘱,还有东宫殿下的道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朱雀递过一杯茶水,道了一声辛苦。 “无妨,”萤摆摆手,与朱雀说起了桐壶院的情况,“我见父皇的起色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只不过人的精神却大不如前。” “春日乍暖还寒,本就是多病的时候。而父皇又是诗酒随性的人……”朱雀叹了一口气。桐壶院自退位后,万事轻松不必操心,当然是逍遥自在。不说夜夜笙歌,但也颇得玩乐之趣。他尤爱音律,时常有佳曲传世。若是身边有杨妃那样的人物,少不得又是一个唐明皇。幸而这江山社稷终有所托,引不出何等议论来。 萤宫殿下对此事看得倒不是很重,只说父皇的性格本就如此,不必太过劝解。这次染病之后,他若感觉力不从心,自然也就有所收敛了。 为了桐壶院的康健着想,宫中请来各处高僧法师讲法普经。此事甚为严肃,一直无心此道的帅宫也敛首倾听。若是在这上面被人诟病离经叛道,想来并不是何等的好名声。 佛讲祈愿举行大约一个多月才完满结束。因是高僧讲法,许多人都得悟开明,在这俗世困顿之中有了些许解脱。奈何如朱雀陛下,最是被凡尘牵绊的人,了悟越多也越是辛苦。谁都不愿自己的心上人露出忧愁的情绪,帅宫殿下一直都不喜欢此道,也正是这个原因。 · 又过了些许年月,转眼到了红叶落尽的时节。往年此时必有红叶之贺,这是当今最喜爱的节目。只因与萤宫殿下最是相配,他必是要亲手摘携最入眼的那一株,亲手佩在萤宫殿下的鬓角。 只不过今年风声萧萧,宫中红叶都不若往年那般明艳。朝堂上的风声愈紧,争锋相对,让人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源氏大将似是被这等紧张的气氛所烦扰,有赴嵯峨之意,但因种种原因并未成行。帅宫殿下收到数封从九州各地来的传信,表情很是凝重。东宫跟在陛下身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朝堂紧张的气氛,小脸绷得死紧。而朱雀陛下却是最不得空闲的人。朝中势力似有联合之意,一起施压很是紧迫。或许此时发生些许小事,都会成为人们争论爆发的引线吧。 其中之事极为复杂,且叫人看不明白。等到朱雀与帅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将局面摆平的时候,已然到了十一月末。那些美丽的红枫早已落入尘埃,徒留枝桠空悬。 “想来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今年的时日过得要快一些。”在一次散步中,朱雀向着身边的萤宫这样感慨道。 看到朱雀眼下的青黑,萤心中无比心疼,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说:“今年甚为忙碌,压在身上的负担太大了。” “确实如此,”从来忍耐坚韧的朱雀也忍不住这样感慨。脸上的疲惫再也忍耐不住。他把头轻轻搁在萤宫的肩膀上,且做休息的模样。帅宫搂着他,亲吻着朱雀的额头,默默给予无声的宽慰。 “萤……” “嗯?” “你什么时候长得这样高了。” 帅宫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到朱雀一声轻笑,“啊,从你十五岁开始就已经超过我了呢。这一年年的,已经长到我要抬头才行了。” 但是,我依旧不能为你分担丝毫。 萤心中一顿,不甘心的情绪冒了上来,眼神都变得暗沉许多。 朱雀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拍了拍帅宫的手,“不要想这么多,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只不过最近有些疲累,所以总生出一些不常有的感慨。” “……再过些时候就好了,”帅宫无力的安慰道。他也不知道还要再过多久,才能从这样的状态中结束。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萤素来是个自信坚定的人,现今这样进退两难的样子,那是已经遇到十分棘手的状况了。 “是啊,再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朱雀直起身子,像是为自己鼓劲一般重复了一遍。又对萤宫笑道:“到时候我想先去看梅花,你可知哪些地方的梅花是最好的?” “现在还不知道,”萤顿了一下,心潮忽而澎湃起来,“但是没有关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总有一日能找到最美的。” 朱雀笑了一下,“正是这样没错。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找……” 现在这样遥想着以后时光的时刻是如此平静,但也正是冬风呼啸而来前的和煦罢了。朱雀与萤都知道,这一时的平静不过是各方对峙爆发前的宁静假象。过不了多久,总有需要一个了结的时候。 在新年到来前的某一天晚上,朱雀院连夜报来的消息点燃了御所中每一个不安分的火盆。众人从迷沉的睡梦中惊醒,冷汗浸湿衣背—— 桐壶院旧疾复发,人已陷入昏迷,大有西去之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因为胃病在床上躺尸的我,也带有西去之兆。 第88章 离前 这可怕的消息传来可真是惊坏了所有人。当如一个闷雷炸响在众人头顶,吓得人回不过神来。已经顾不得会过于招摇这样的议论。朱雀陛下、东宫殿下还有帅宫殿下几乎是连夜出宫赶到了朱雀院。不久之后,各公卿大臣也迅速赶到。桐壶院房间外面正坐了一圈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驱邪的法师在外围喃喃念着祈祷的咒法,连成一道道奇怪的声音响彻在寒冷的夜晚。太医诊治时的身影投射到昏黄的门纸上,怪异而可怖。如同某具象的鬼怪正在做着污邪的事情。 东宫殿下望着里面,心下一片冰凉。他想要抬头询问母亲,他敬爱的父亲是否还能继续醒来。但是一个寒噤过后,东宫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在何处。依赖着的母亲正坐在另一个隔着竹帘的地方,看不见声音更看不到表情。泉觉得自己无助海害怕极了,忍不住发起抖来。 然后,他被搂进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皇兄陛下……” “没有关系,泉,”朱雀把泉搂到自己怀里,抚摸着他的背脊轻声宽慰着,“不要害怕,很快就没事了。” “真的么,皇兄!”泉急切地去握住朱雀的手,声音里泄露出恐惧与不安,“父皇,他,真的会醒过来么?” 这个孩子从小在父母兄长的呵护宠爱下长大,不曾经历过世间许多生离死别的哀愁。那个自己如此敬爱的父亲若是从此离他远走,不论是否懂的人世伤悲,与他而言都是一场苦难。 泉还不够勇敢,被坚守的信念并不能由自己来找寻。所以,他如此急迫地向朱雀求助。那是他的长兄,人间的君主,现在可以值得信赖的人。 “是的呢,”朱雀对他这样说:“泉还在这里,父皇怎么会忍心就这么离开呢?所以不要害怕,在这里等父皇醒来就好。” “是,是呢……泉还在这里,父皇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丢下我的。” 泉这样安慰着自己,终于稍稍镇定了下来。但是夜间的寒风依旧让他不停地发着抖,很是难熬。幸而朱雀陛下将东宫护在自己的怀里,总比他一人强忍着要强上许多。 大约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疲惫的太医从里面走出来,跪在了陛下面前答话。身后蠢蠢欲动的臣子们都想往前打探消息,奈何声音太小,也只有前面几个人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些片段而已。 听完太医的禀报,朱雀点头示意知晓。大臣们无法从他严肃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惴惴不安独自揣测着圣意。 陛下先命太医下去休息,派人将消息传给后面的中宫和弘徽殿女御。着人值守待命,祈颂的要日夜不停。吩咐将已经睡着的东宫待下去休息,朱雀宣布留驾于此,直到桐壶院醒来为止。 几道命令传下,众人心中也有了各自的打算。大臣们先当告辞,回到各自的地方等待消息。女御更衣们除了中宫与弘徽殿殿下,也全部退了下去。 在这乱哄哄的退送之中,朱雀偏了偏头,与站在身后的帅宫的眼睛对上。二人视线扫过的那一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心与未来的迷雾。 · 桐壶院此番的病症来势汹汹,竟然是诊治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然陷入了昏迷当中。太医回禀的话是说,大约是上次病症并未痊愈,留下病患以致如今爆发出来。这病情凶险夺人性命,粗略的估算,大概也不过是一月的光景罢了。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源氏公子语气十分酸涩,他怎么也想不到健康起来的父皇已经要面对黄泉路近的局面。他心中十分痛苦,神采都萎顿下来。 朱雀深叹一口气,因为熬了一夜无比的疲惫,“现在的病情倒也安定下来,正在休息。还是要等父皇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现在这房间之中只有陛下,帅宫还有源氏大将三位。此时的他们并不是以君臣的身份聚集在此,而是三位忧心父亲的兄弟。东宫因为累极,还在休息。几位兄长也无意惊扰他。 相比于源氏的神情萎顿,朱雀陛下的心事重重,帅宫殿下则要冷静许多。此时如此干等于事无补,若是自己再病倒那才是得不偿失。于是便劝说两位兄长抓紧时间机会先休息才是。 “大家都已经熬守一夜,无比疲惫。太医既然说现在情况稳定,就暂时不要忧心太过,以免到时乱了方寸。还请两位兄长快去休息吧。” “正是这样的道理……”源氏牵扯着嘴角,做出一个苦笑的表情,“现在方寸大乱毫无头绪,实在于事无补……那么陛下,臣先告辞了。” 朱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源氏大将行礼起身告辞。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安静下来。一直强硬支撑着的朱雀晃了晃身子,然后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萤?” “无事,且快睡一下吧。”萤扶着朱雀躺下,示意他闭眼休息。 朱雀反手一拉,牵住了萤的手,“这个时候也不必在意那么多了,你且留在这里,与我一起休息会儿吧。” 多日以来的压力在此时将这位年轻的人主击倒了。帅宫殿下纵然万分心疼,但也没有在他面前多流露出一丝让朱雀再忧心的表情。他只不过是小心躺在已经睡着的朱雀旁边,凝视着这张让他无比深爱的容颜,呼吸之间相依偎着睡着了。 · 桐壶院从非常虚弱的呼吸之中昏沉地醒来。他仿佛听到身边有十分激动的声响,可却又离自己那样的遥远。那种漂浮不定的感觉犹如在云端一般让人心生不安。直到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沉入地面,又变得十分沉重,叫人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守候在一旁,正探头前来查看的弘徽殿女御殿下。 “啊……”他开口呼出一个音节,发出的声音又轻又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弘徽殿殿下冷肃的眉目仿若寒风一般锋利,在桐壶院醒来时流露出一丝温情已然消失,化作了平日里争锋相对的狠心模样,“可真是遗憾呢,您若是早一点醒来,或许就可以看到期待的那个人也说不定。” 桐壶院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又似乎想到什么,只是虚弱地笑了一笑,“你啊,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和我斗嘴。” 弘徽殿心里一阵抽搐,各种各样的痛苦翻涌上来。她脸色大变,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仍是那么明显。几乎是用十分尖锐的语气,她叱道:“也就只有您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 “好了……”桐壶院的声音疲倦而无奈,“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何必再这样不给彼此留情面呢。在我离去之前,多给对方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弘徽殿没有说话,很显然她对这样的提议已然不抱任何的幻想。她曾经的期望与爱恋都在时间的消磨里化作灰烬。 从很久之前开始,她把自己雕塑成一个冷硬固执的样子,寻求着可以牢牢掌握的属于家族的荣耀。而非在一日日的等待中,盼望着早已不属于自己的柔情。 面对着丈夫的提议,她别开眼睛,冷淡地说:“太医已经来了,臣妾告退。” 桐壶院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人的面前,几乎是同时的,大家都纷纷来到外间请求探望。只是病人刚刚醒来,精神并不是很好,不能消耗太多的精力。弘徽殿女御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打扰,一切事宜且在外间相候。 纵是一片关心合该适宜才是,朱雀陛下下令除皇子重臣外,其他人者不得打扰。他与其他人在外间相候,随时等待里面的消息。负责医治的太医们跪坐在陛下的面前,将情况一五一十地细说清楚。 为了保证桐壶院的休息,房内做了许多布置。外间的杂音并不能传进来,便是熏香都换上了味道最浅最淡的那一种。 弘徽殿手端着药碗,亲自喂桐壶院喝药。或许是觉大限将至,院君并不是特别乐意,但还是熬不过女御殿下强硬的态度。 直到最后一口苦药饮尽,院君本来灰败的脸色仿佛有了些变化。可再眼看去,却也并不是如此。女御方有些喜悦起来的心情瞬间变得黯淡失望。她将碗搁置在一边,轻柔擦拭着院君的嘴角,冷嘲道:“明明是自己不愿见人,却将我作借口。您可一直都是这样的精明。” “体谅一个病人的请求吧,殿下。”桐壶院无力地笑了笑。此时的他愿意放下过往的争吵偏见,与好久不曾好好说过话的长子之母聊些往事。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的事,那种平和的心境竟是要从这个一直争吵不休的人身上才能获得。 “我现在……并不希望看到他们。见到他们之后,只会觉得更加的辛苦与不舍。所以现在,就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原来是这样,看来臣妾便是您最舍得的那个人了。” “可不要说这样的话……”桐壶院看着女御不屑嘲讽的脸,露出了年轻的二人还能好好说些玩笑话时的表情,“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这种时候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弘徽殿终于将脸上冷漠的面具除去,流露出心底的柔软。她别过脸去,擦拭着不停落下来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为什么要为我这种已经无用的人哭泣呢?你可不是这样脆弱的人呀。” 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情,让已经许久不曾好好感受过丈夫关心的殿下越发觉得悲伤。原本的她还有期盼与等待,接着慢慢消磨变成了怨恨。如今当怨恨都没有,只有冷眼旁观。以为自己不再伤心,但相处二十多年的时光依旧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人的缘分如此脆弱易断,生离死别最痛苦的并不是见证的那一刻,而是等待离去的那段时间。无能为力的袖手旁观,让人深觉渺小与不甘。这样的情景下,大概所有的怨恨都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了吧。 “抱歉呀,可能不久之后,这里也就没有人会这样让你觉得心烦了。”桐壶院艰难地抬起无力的手去握住女御殿下的手背。这小小的动作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话音变得气若游丝,几不可闻,“所以现在,就好好陪陪我吧。” 女御抿着唇看着他,犀利的眉眼因为泪水终于流露出桐壶院十分喜爱的几分柔弱来。她犹豫着反握住丈夫冰冷颤抖的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 此番桐壶院的清醒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将好转。太医经过诊治,发现这位人君留在世间的时光已并不长久,很快即将步往极乐,遗世成佛。这样清醒的日子将会越来越少。 听完太医的回禀,朱雀陛下的脸色凝重。在他的追问下,太医惴惴不安地估算了桐壶院剩余的时日。那数字说出来,房内的气氛当若冰冻起来一般。 因为东宫殿下的坚持,他没有听陛下的安排而是一起等在这里。所有的消息他自然也是最快的知道的。此时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决堤泛滥不过只在一瞬间而已。即便是死死咬住的嘴唇也不能阻止那伤心欲绝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流泻出来。 “泉……”朱雀心疼幼弟,抬手将他搂近自己的怀里。 东宫把脸死死埋在兄长的胸膛上,沉闷而悲伤的哭泣声飘响在众人耳边,催得那凄苦的心境,所有人都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帅宫靠近过去,声音极轻地提醒了一句,“陛下……” 朱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现在这个时刻当不是放任伤悲的时候。既然到了这样的局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起来。若到时候乱了阵脚,那会让人更加愧疚。 这等重要的丧仪准备之事当要寻一位身份得体,可靠干练的人来做。盘算起来,也只有几位皇子最为得当了。东宫尚不能理事,而最为被桐壶院喜爱器重的源氏公子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样子叫人见了心酸。 虽然很想把朱雀抱到一边小声安慰,可萤还是主动担下了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是最适合的那一位。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后,他对桐壶院的感情就十分微妙。而现在这份微妙正好可以让他冷静的来面对各种复杂的境况,帮助朱雀减轻一些负担。 朱雀很感激地看了萤宫一眼,下颁了各项命令,并任帅宫为一切总领。萤领旨,并请几位大臣到旁一叙,开始为各类丧仪做准备。 这之后一切的杂乱事情都由帅宫殿下一手承担下来。因为他十分细心的动作,让朱雀忧烦的心轻松了一些。二人时刻关心彼此,不愿让对方过于劳累。相处之间,到有了一些患难见真情的味道。 而桐壶院那边则一直由弘徽殿与藤壶中宫两位殿下一直照看着。平日在昏睡的时刻,中宫在一旁守候。待院君偶尔醒来,听闻中宫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一边,心中尤为感动和心疼,于是便让中宫下去休息。 中宫虽然十分不舍得,但也怄不过桐壶院的意思。特别是弘徽殿女御消息灵通,只要桐壶院一醒过来,必然准时出现。她又是一个十分不客气的人,赶起来人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留。这种时候起争执毫无意义,而且实在太失体面。藤壶殿下虽不舍和犹豫,终还是会让开来。 二人的明争暗斗自然是传开了去,但是弘徽殿从来都不将一些弱小之人放在眼里。我行我素的跋扈样子虽叫人恨得牙痒也无济于事。而且这里面似乎还有些许桐壶院的意思。这倒叫人猜忌纷纷,传言莫不是中宫做错了什么,惹恼了桐壶院。 这些虚无缥缈,没头没脑的话叫人听了心生恼怒。陛下分丨身乏术,不踏及后宫也不知道这些。反而是先传入了源氏大将的耳朵里。 这位一直敬重父皇的皇子在这个时刻听到这些话当真是火冒三丈,狠狠斥责了一番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耻小人。又拿出自己的身份来,将这朱雀院的守备治理了一番。才让那些可恶的留言消弭于无形,阻止它们侵扰了众人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唉,卡文 第89章 爱咒 这之后的桐壶院一直陷入深沉的昏迷当中。难得清醒时也不能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含糊地做出一些微小而虚弱的回应。原本儒雅的面容此时变得异常消瘦憔悴,衰败枯萎的样子叫人见了心中伤感,时时能落下泪来。 而弘徽殿女御强硬的守护也让其他人难以接近,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还要这样争锋相对让人心中生疑,从而产生怨怼。可也冲淡了一些不安,这或许就是刚强之人的力量所在吧。 至于处于劣势之人只庆幸眼前诸事早已安排妥当,并不能生出大的变故。倒也将那一时的意气之争放在一边,若等来日有机会再做讨还的打算。 至于帅宫殿下那边,早已将一切布置妥当完备。前来禀报陛下时,朱雀沉默了一会儿,悲伤叹气道:“这种等待着离去的心情……” 那话没说完,已然落下泪来。 桐壶院的病况虽不让他慌张到手足无措却也是万分悲痛。从小就一直在期待着父亲注视的他,每当那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朱雀总能感受到里面清晰的骄傲与微妙的厌恶。虽然相处奇怪,可这依旧改变不了作为父子的羁绊。 陛下温雅内敛,作为成年人的他自然不会因此露出大悲大痛的神情。可有些时候,能够自由的宣泄自己的感情才是一种慈悲不是么。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无力苍白,但是这正是人生的一部分。走在前面的长辈总有一天会离去,作为子女的他们每天都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这个时候若要说让你节哀的话,可真是虚伪,”萤握住朱雀的右手,又把人扯进自己的怀里,“所以这里还是借你休息一下好了。” “胡言乱语,”朱雀苦笑着嗔了一句,却没有拒绝。小心地慢慢放松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要把肩上的重担极轻巧地卸下一样。到了最后,他长吁一口气,如完成了一件大事。 “这几天,一直都是由母亲殿下在照顾着父皇。她拒绝别人的探视,这让我很担心。” “嗯,中宫那边有许多不满,但也找不到机会觐见。二人当不能在众人面前闹起来。可是日后可就难说了。” 陛下与帅宫殿下自然是去探望过父亲的,只不过那时的桐壶院一直是昏迷的样子。朱雀也提出过要在旁边照看,却被女御殿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但是从太医的回禀来看,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桐壶院清醒的时候见上一面才行。 这个机会并没有等待太久,大约是一两日后。桐壶院终于在长久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脸色变得红润,连进食都顺利了许多。得到这个消息的众人们并没有何等庆幸的感觉。只因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久病之人的回光返照而已。 弘徽殿殿下抬手给丈夫喂下最后一口汤药,挥了挥手让那跪着的侍女退了下去。她的表情冷漠可手中照顾的动作却十分细致有序。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躲着他们都不见人么。” 桐壶院笑起来,“你还真是直接呢。其实是因为已经厌烦照顾我这个没用的拖累之物了吧。” “大概吧……我已经为你挡去许多麻烦了。以你我的关系,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仁至义尽了。”女御殿下满不在乎地说着,“而且,这么多年你也不必感叹早已习惯的事情。我们彼此互相厌恶……哈,说不准现在这样的坦诚让你我都更加轻松一点。人生的尽头,舒坦一点不更好么。” 女御殿下用着极文雅的语调说着最无情的话,桐壶院默默听着,露出认真严肃的神情。他没有斥责这位殿下的无礼和大胆,又或者是在长久的彼此对峙中已然看到了双方无法修补的裂痕。那种虚伪的伪装确实没有必要。 这无法参透的世事,坦诚自己的心意都成了一种恩惠。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呢……我,不喜欢你……甚至是厌恶……“ 即便是早已知道的事实,可听到这句话弘徽殿女御还是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您想说些什么呢。” “但是我的确,曾经努力过想要做到喜欢上你。” 就算曾经身不由己,但是我也曾经想要喜欢你。 然而,最后还是走到了这样不能挽回的地步。 桐壶院登基之时,右大臣的势力在朝中已然壮大。娶一位家世显赫的女御,对于那时年轻的人主来说是最理所应当的事。于是,年华正茂的右大臣之女入选御匣殿尚侍,没过多久入主弘徽殿。 刚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二人的感情当然是十分甜蜜的。那个时候的女御殿下容貌奢华,性格火热专一。虽有些霸道,但也掩盖不了她的风情。这让性格有些温吞的陛下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魅力。所以,桐壶院说自己曾想要爱上过女御,并非是哄骗她的假话。 但是,陛下私下纵情于儿女温情的事情让女御大吃飞醋,很是不满伤心。她不是忍耐的人,当然会和陛下起争执。那种专一热情性格变成了男人们诟病的霸道。 而朝廷的倾轧斗争让陛下疲于应付,也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束缚。宠爱的女子身后正是站着让他感到害怕的势力。便是在后宫对别的女子和颜悦色一点,第二天的朝议中也会被提出来参奏一番。 隔阂总是在日积月累的小事中越变越大。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越来越多的家族贵女进入御所成为一宫之主。但是她们身后代表着的势力丝毫不能让陛下感到欢愉。他开始喜欢上那些地位不显,柔弱无依的女子。 而当激情退却,那个男人的目光不再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个在冰冷华丽的宫殿中等待彻夜的美丽妃子大概也终于明了这份爱情也不过是可怜的笑话而已。 …… 当他们的孩子降生在这世上,那冷漠的关系曾缓和过一段时间。对这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孩子,桐壶院是真心喜欢的。弘徽殿也因为这个男人表现出的柔情软化了自己的态度。 但是,矛盾是一开始就已经存在的。有了继承人,这份无法挽回的矛盾也将继续传承下去。这时的温情只是日后闹翻的序曲,无情命运狰狞的假笑。 桐壶院不满弘徽殿让朱雀成为家族利益的继承工具,女御恼恨桐壶院让皇子脱离家族庇护的天真做法。二人站在对立的岸边撕扯争闹,无力的孩童在波澜小舟上无力的哭喊。 看着幼儿朱雀哭泣无力的模样,桐壶院想到自己现在深陷泥潭的悲惨情境,痛恨无比。而女御觉得这个孩子以后会如他父亲一样无能花心,便打从心里感到厌恶。那与父亲相似的面容成为了灾难。因为自私与懦弱,这位皇长子被他的父母给抛弃了。 …… 彼此冰冷相处的模样在几年后彻底滑入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陛下沉溺于后宫游乐之事,并不热衷前朝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同的女子受到宠爱又失宠不过是近年来宫中女子闲聊的是绯闻而已。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0节 但是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位多情的陛下会突然如此喜爱一位地位低下的更衣——甚至为了她到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一心只恋慕她一人的地步。 那位更衣就是后来被追封三位的桐壶女御,源氏公子的生母。但此时她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下等更衣,只在偶尔的回眸之间俘获了这位流连花丛的陛下的心。 众人本以为陛下也如以前一样贪一时新鲜而已。可慢慢的,陛下对这位更衣的宠爱已经到了刺眼的地步。嫉妒成狂的后宫女子们几乎是联起手来折磨羞辱她。 而在多年冷眼旁观中本以为自己早已死心的弘徽殿此时感受到了出奇的愤怒。那无比期待的眷恋,曾拥有过而逝去的宠爱再一次出现在别人的身上。那个男人的心如蝴蝶一般各处停栖,但现在却表现那种倦鸟归林的姿态。 呀,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 弘徽殿总领后宫自然是知道其他人做出的事情的。但她丝毫不去阻止,落在陛下眼里就变成了鼓励。平时女御殿下的冷嘲热讽,在这样的状态下就越发激怒了他。 这个有些懦弱的男人突然表现出了无比强硬的姿态。无视前朝的谏言,在后宫越发宠爱桐壶更衣。甚至为了保护她,把她接到後凉殿里来。然而事情只变得越来越糟糕,桐壶更衣终于因为受不了折磨得了重病。 因为陛下的不舍与拖拉,迟迟不肯放更衣回娘家养病。那个可怜的女子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深情,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早早去了西边的极乐。而她的孩子因为继承了母亲绝美的相貌与父亲的愧疚,在这深幽的御所里继续掀起人间七情六欲的波澜。 这份爱啊,大概是一种诅咒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御匣殿。也叫贞观殿,位于常宁殿北面正上方,其西侧有登华殿、西侧下角则是弘徽殿。东侧是宣耀殿、东侧下角则是丽景殿。御匣殿别当(御匣殿女官之首)常常作为册封女御前的过渡职位。我记得也翻译成尚侍。写这张的时候资料没在身边,明天翻了原著确定一下。 弘徽殿怎么入宫的我不知道啦,暂时就参考了胧月夜的方式。话说,这么重要的女配我也只在很前面侧写了一下,也是佩服我自己。上一辈的事情还没说完,因为这个剧情蛮重要哒,请允许我讲长一点。 加班到死还沉迷游戏,我有罪(跪)。但是!前几章的文风太怪异,我玩了几盘火影的游戏,终于找回了日番风!看在这个份上,求大家别打脸(……) 第90章 藤蔓 “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陛下仍不愿给臣妾一丝颜面么。” 女御殿下的神情冰冷,她知道在重病之人面前不该如此无情,回忆这一生的美好回忆这是他们存在人间最后的仪式。可她依旧忍受不了桐壶院在她面前用如此温柔怀念的表情想起那个女人。输给一位地位不堪的低等更衣,大概是她此生都不能释怀的事情。 桐壶院咳了一下,语气中夹杂了习惯的失望,“就是这样,你这样冰冷的样子,就是让我怎么努力都喜欢不起来。” 无视弘徽殿变得铁青的脸色,桐壶院绪绪地说着。到了这样的时刻,他已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将这一生都没有表达出来的话,在此时悉数留了下来。 “为什么从不向我示弱呢?永远都这么骄傲,叫人看了可真是厌烦。那个时候我就是这么想你的,在每一次争吵完以后。就算是想要来找你和好,若是语气松一些便让你捉住了空隙,步步相逼。再要好好相处的心也都没有了!” 女御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衣摆。捏到指尖泛白,维持住自己高雅的姿态。空气里安静下来,这位骄傲的女性握住自己一生都奉为圭臬的尊严,不让难过的情绪击败自己。 “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桐壶院深叹一口气,将脸转到另一边。 弘徽殿女御嘴里发苦,已经不知该做如何回应。她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的指责与厌嫌是何意味。难道是要在余下的时光里,让她一想起自己的前半生都觉得难堪么?她头昏脑涨,嘴唇翕动着,“陛下想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了……”这个久病的男人望着高高的梁柱,一如呢喃般吐露着心中的隐思,“想明白了正是因为你并不爱我……” “什么……” “你并不爱我不是么,”桐壶院转过来看着女御殿下,眼中竟然藏着让人费解的痛苦,“你始终爱着的人不是我,是你的家族,还有你自己罢了!” “陛下!”弘徽殿女御终于忍受不住了,用绝对会被太医阻止的语气大声反驳:“我是父亲的女儿,维护家族的荣耀那是流淌在我血脉中的责任!这是我存在的意义!陛下是在否定我的人生!您用如此的理由来指责我时,倒让臣妾问一句,您真的怜惜过臣妾么!” 二人对视着,眼里是他们都熟悉的对峙时候的倔强神色。这一辈子这两个人永远都不能理解对方,而在他们的心中已然下定决心,即便到了来世也不想理解。 “你说的没错……我啊,没有怜惜过你。从头至尾,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有她而已……” 一直到现在,桐壶院深爱着的女人也只有那位早逝的更衣而已。她过早的离世,桐壶院便把这份无处安放的爱移情到了儿子身上。想尽一切办法为源氏争取庇护,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奉到他的面前。 弘徽殿最痛恨的女人,即便是在她生后,留下的血脉依旧在折磨着弘徽殿。让她寝食难安,恨不能咒杀此人。 女御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心中的激动稍稍平复一些。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刚才冲动的样子,“您马上就能与心爱的人重聚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将朱雀他们唤进来多嘱咐一下么。” 桐壶院的笑容十分虚幻,露出期待幸福的神色来,“你说的没错,自从那人离去,我就在等着这样的一天。” 他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那个女人柔弱美丽,孤苦无依,楚楚可怜。只有她和其他人高傲冷漠的样子不一样,会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桐壶院。如一株藤蔓紧紧攀附着笔挺的树干。没有了这样的支撑,她如何都活不下去。 当桐壶院接触到更衣全心全意爱慕着的眼神,他在御所中失望囚禁的心才如春天一般复苏起来。只有在更衣身上,他没有束缚感,才有那种主宰一切的能力。所以,他爱着更衣,失去更衣让他痛苦万分,犹如分离了自己的血肉。 心爱女人离去后,桐壶院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如此痴恋的女子,之后的一切都不过随意。幸而桐壶更衣留下一个与她一样美丽的孩子。这个孩子如他的母亲一般惹人怜爱,院君如补偿一样,或者是为了满足自己。给予他最好的,最荣华的地位,最奢侈的宠爱。 但是,作为人主的身不由己令人惶恐。他拼命的赏赐再也换不来那做主一切的成就感。那个皇子始终不能如他愿登上顶端。愈是愧疚愈补偿,桐壶院为了那个女人的血脉几乎可以放下一切吧。 说了那么久的话,院君已然是疲惫了。可那种真切的高兴的情绪依旧飘荡在他的心中,疲倦地闭上双眼之前,他口中依旧在喃喃呓语,“太好了……马上就可以见到……” 弘徽殿殿下等着院君睡着,为他盖上了被子。看着这个男人消瘦的面庞,心中一片寒凉。这一生的纠缠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即便是到了分离的时刻,他们依旧不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女御殿下难道真的不曾想过依赖一个人么。柔弱是女人的天性,只不过是将这样的天性藏在了骄傲的背后,也能引起如此的诟病与抱怨。 如此坦诚地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深爱的人到底是谁,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个男人深藏在性情之中的软弱,也就无所顾忌了。 那个被自己视为眼中钉的女子早已死了,那个人的血脉即将失去最大的庇佑。从未得到这个男人一丝怜惜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呢。如此磊落明白的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被当做替身一般宠爱着,蒙蔽在虚假的爱宠中才叫不幸吧。 女御掩着袖子冷笑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如何沉浸在过去柔情里的人。可自己的丈夫永远都不了解她。身为今上的母亲,在这后宫沉浮多年,她所看重的自然不是那般虚无缥缈的爱。现在弘徽殿女御的敌人,当然不是那个被锁死在走廊中只会嘤嘤哭泣的孤苦更衣。她是右大臣的女儿,血脉中留着家族血液,足以让这位出生高贵的女子认清楚一切。 这之后,弘徽殿女御就从桐壶院的房间中退了出来,不再前去照顾。一切的服侍动作全都让给了藤壶中宫。这一奇怪的举动着实让人费解。只是弘徽殿女御积威甚重,特别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也没有人敢乱传什么闲话了。 · 大约是在某一个深夜,御前的宫侍急忙忙地来找帅宫殿下,请他马上到父皇的寝宫去。他心中一顿,显然是有了些许猜测。来不及多说什么,殿下脚步飞快地往那边走去。 到了寝宫门口,正巧撞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源氏公子。他的神情几乎可算得上是失魂落魄,满身颓唐。二人撞了个正着,光君脸色憔悴,神情沉重地朝帅宫点了点头,“陛下他……刚刚进去。” 萤略施还一礼,不敢耽搁快步走了进去。 陛下是有意将这几位皇子分开召见的。这其中包藏着些许不可为外人道的隐情。特别是像萤宫这样的敏锐之人,只怕从只言片语中就可察觉出一二分来。特别是当父皇对着源氏说完的那一番话,让这位年轻公子的心情起伏跌宕几乎当场就失态了—— 见到虚弱不堪的父亲,源氏公子心中大恸,几不能言。桐壶院见到这个孩子,脸上露出单纯的欣喜。近年光君的容貌几乎是到了最顶峰的时候,那种俊美简直是到了让人心醉的地步。透过他的眼睛,桐壶院君终于能将那个梦中朦胧的身影看到真切一些。 “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父皇,儿臣……”源氏公子哽咽着,“若是你能康健起来,便是将儿臣余生的寿命都拿去又有何妨呢。” “且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是个行将就木的人,做什么都不值得的。”院君动了动,伸出手想要去摸孩子的脸。光君连忙凑上去,方便父亲的动作。“而且,你是你母亲辛苦生育下来的孩子。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受了折损,这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父皇……” 桐壶院用了最大的力气去触碰光,可传来的回馈却是如此的糜弱,“孩子,你与你的几个兄弟都不一样,是我倾尽了所有的心血抚育大的孩子。” “是,儿臣一直从心中感念着父皇的爱意。” “……我这样做,正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你的母亲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到!你明白么!” 院君忽然激动起来,强烈的情绪让他咳嗽起来。几乎是要将灵魂都咳出来一般,生命仿佛可见一般消耗着。源氏公子吓了一跳,忙伸手给父皇顺气。只是他刚靠过去,手腕就被桐壶院干枯的手指给死死握住了。那力气之大,简直不像一个重病之人。 “你的体内……留在你母亲的血,因此……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想要什么,父皇都会帮你达成!光,我的孩子,你明白么!” 这一句话犹如一个惊雷一般砸到了源氏公子的头上。他强忍着自己几乎颤抖的身躯,可是连眼珠都恐惧地抖动起来。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桐壶院他知道一切的事情。 光害怕地牙齿都在打颤,愧疚、痛苦、不舍、害怕等种种情绪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他的心在哀嚎着,呼喊着让他不要与自己的父亲对视。 可是,光控制不住自己,瞪大了眼睛与父亲的视线交汇在一处。那满满都是慈爱的眼睛注视着他,所有的风度在一瞬间被击溃。源氏公子的内心在父皇面前无处可以躲藏。 过去时候那种自我安慰与欺骗已经失效,源氏公子说不出话来。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若不是因为桐壶院扯着他的手腕,或许他早就瘫软在地上了。 看到儿子这样失态,桐壶院似乎有些好笑。他松开儿子的手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无需如此惊诧。父皇很高兴,你能如你的母亲一般依赖着我。这些年,你也长成了让人骄傲的样子呢。虽然有些事情让人遗憾,但我也不会愧疚地去见她了吧。” “父皇……”光君艰难地开了口,但是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到遗憾之事,桐壶院依旧有些耿耿于怀,“未能让你入住清凉殿……” “不,父皇,皇兄是一位值得敬佩的明君。儿臣从未对此抱有非分之想,还请父皇不要在对此事抱有愧疚了。” 提到这件事光君终于从刚才的情绪之中稍微清醒了一点,连忙严肃起神情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桐壶院听了这段话沉默了。因为有久病之人在此,这样的沉默让空气中立马呈现一片可怕的静寂。源氏公子再一次不安起来,坐如针扎。 “罢了,这已经是我的执念了。”桐壶院叹着气,“但是,泉已经是东宫了。有了你,他也不会孤苦无依,让人放心不下了。” “……是,”光君迟疑着,“儿臣必定尽全力会辅佐东宫殿下。” “正是要这样没错。”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桐壶院放下心来,“泉,是个好孩子……对东宫母子我亦不曾有所亏待……” 这一段话中的停顿沉吟让源氏感受到了无比大的压力。但是他实在不敢露出半分失态。若是桐壶院还未察觉到其中隐藏的秘密,他的慌张失措只会更加让这位慈父痛心。 最后,这位父亲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力不从心,只能幽幽悲叹着嘱咐自己的爱子:“我将中宫和泉都托付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好他们吧。” 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喉头滚动着,沙哑着喉咙应了一声,“是,父皇。” 桐壶院对源氏公子很是不舍,即便是在托付之后也不愿放他离开,而是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提到早逝更衣时,他脸上鲜活的神采让源氏公子很是愧疚。而父皇即将离去的事实,又让他悲痛的无以复加。 混合着各种复杂情绪的泪水不断地流淌着,直到宫人来报朱雀陛下已经到了。桐壶院才吃力地又握了握光君的手,不舍地让他回去。 光君亦是万分不舍,虽然此时失态并无多大关系。失去至亲的痛苦所有人都感同身受,陛下当不会苛责于此。只是源氏心中自另有思绪,实在不敢多暴露于人前。只能速速用袖子抹干泪痕,万般悲苦地告别父皇。 离去之前,病榻上的男人的痴痴自语,将这位俊美皇子的背影染上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源氏走出寝殿时,神思恍惚。那种落魄茫然的模样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只怕是要心疼无比。可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这门口竟是碰到了帅宫殿下。 说是其他人必然是觉得皇子是因为父皇的病情而感到伤心,但是面对帅宫殿下,光君却没有隐瞒过去的信心。 这位比自己小上七岁的弟弟,有着让源氏公子感到害怕的洞察力。当他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身上,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污秽都纤毫毕现,无处躲藏。光不知道帅宫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他也不想让萤知道更多。所以,源氏大将只是朝帅宫殿下打了简单的招呼,确认不失礼节就快步离开了。 第91章 生悲 作者有话要说:  藤蔓内容上章补全,这章内容是新的。 还没乐极就已生悲…… 朱雀院依仿御所规格而建,乃是历代人主逊位后的修养居住之地。此处奢靡比之紫宸御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历代隐退之主将这里装扮点缀,他们都是眼光挑剔的人,存留下的每一样东西皆为稀世珍宝。 而他们就躺在这富丽堂皇的殿堂里,走到生命的尽处。以至于,当帅宫殿下走在觐见的回廊上时,感受一股股阴冷的寒气。 引路的侍女将萤宫带到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他抬头就看见朱雀正坐在桐壶院的旁边,稍稍压弯了上躯,正听着什么。燃烧着的熏香已经盖不住这里浓厚的药味,刺激地人头皮直发麻。 朱雀的余光发觉帅宫殿下来了,用眼神示意他上前来。萤不敢迟疑,动作轻巧而快速地坐到了朱雀身边。低低唤了一声:“父皇。” 刚才和源氏公子见面之后,情绪大起大落的桐壶院现在很疲惫。看人都只能挑起眼皮,睁开一点小缝。只是现在容不得他保持这样无力的神态。这个男人急切地想要步入另一个世界,所以有很多东西要快些交代清楚。 于是桐壶院剧烈地挣扎起来,或者说是颤抖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模糊的叫喊声。陛下从他嘴中听得几个模糊的音节。倒没怎么犹豫,端起旁边的一碗参汤,小心地给桐壶院喂了下去。过来没多久,桐壶院的脸色红润起来,眼睛也变得有了神采。 “唉,我本想将你们单独唤来,奈何天不与我,这最后几句话便这样说了吧。” 朱雀和萤都不是那种嘴上绽花的人,皆是坐正了身体,凝神细听父皇最后的嘱音。 桐壶院先是看向了帅宫殿下,这位正值年华的殿下有着皇室人不一样的体魄与魅力。这让桐壶院曾十分羡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他的皇子们或多或少都继承了父亲温软的性格。只有萤宫刚正果决,不容人拿捏。 幸而,这位皇子并无争权夺利的心思。若他真表现出些许野心,以其身后的母族势力,此时的朝廷格局或许都难说吧。 “萤……你一直是个很让我放心的孩子。”桐壶院这样评价帅宫殿下,“你一直很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做出自己正确的判断。这,也许是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 “儿臣惭愧。” “让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你的母亲将你教导的很好。” 提到承香殿女御,桐壶院心中有些感慨。这位女御与自己的关系并不亲近,纠葛也不深切。生下孩子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怎么过多的接触。很难得地,像是普通朋友一样相处着。 “从今往后,也请你多多照顾你的皇兄。不管是朱雀也好,还是光也好,他们都是小时候待你极为亲近的人。为臣弟,要多帮他们一把。” “是,儿臣谨记。” “啊,还有东宫……那个孩子很喜欢你。”桐壶院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露出点笑容来,“我本来以为有光就够了。现在看来,让你一起辅助教导泉,也是极好的安排。” 帅宫殿下点了点头,表情十分认真严肃,“儿臣自当会好好辅佐东宫殿下。” 得了这两句承诺,桐壶院也就对帅宫放心了。再又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孩子一直是让他最放心的,不论是地位还是势力,也没有什么太让人操心的地方。所以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朱雀。 见桐壶院似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帅宫半阖着眼眸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告退。目光与朱雀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他垂下头继续安静地坐在那儿。 桐壶院望着自己已经把持朝政多年的长子,其眼中深藏的复杂情绪,只怕连他自己都辨别不清吧。当初的自己执意逊位,将重担丢给了朱雀,并没有考虑他是不是能接下这个重任。或者说,他是知道朱雀并不能极从容地面对前朝的诡谲风波。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忧虑过。那时的桐壶院抱着一种满足又自暴自弃地心情离开了御所。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和自己毫不相干罢了。就算朱雀被逼上那个位置后很痛苦也没有关系,这不过是身为人君的必然经过罢了。 而且不还有右大臣和弘徽殿么? 朱雀身上流着家族的血,若是支撑不住了,完全可以找他们求救。不论从何种角度,这两个人都一定会好好帮忙的。 那时的院君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追求着自己向往的风花雪月。可他没想到的是,朱雀竟然撑下来了。在萤宫的帮助下,虽然如履薄冰,步步维艰,可仍然扛起了这个重担。并且,做到了许多自己想做不能做,许多他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这样的发展着实出乎桐壶院的预料。他有点惊讶,也有点懊恼。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来,若是自己晚些退位,或许也能走到这样的地步呢。抱着这样稀里糊涂,模模糊糊的想法。院君忍不住想要重新到自己曾极为厌恶的前朝再看一看。然而,很显然许多微小的动作都失败了。 他感受到了这个一直很温和的长子不容辩驳的强硬一面。失望之下,院君将一切希望也都寄托到了东宫身上。或许,在有生之年他还能培养出一代君主。朱雀的江山迟早会传到泉这里,那时也正是他如愿的时候吧。 桐壶院对长子的感情是复杂的。厌恶他身上另一半的身份,又羡慕朱雀能摆脱自己挣脱不掉的牢笼。既骄傲这个孩子展现出治世的才能,暗中又隐隐有些嫉妒羡慕。 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化成一道长久的叹息—— “你……做得很好……” 感受到了这句话中隐藏的不同意味,朱雀心中微微有些震动。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感情外露的单纯少年,此时也只不过在看向父皇的眼神中带着些濡慕。 “我曾一直都不放心将一切都托付给你。可现在看来,你做到的事,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说到这里,桐壶院停住了。 朱雀与萤都预感他后面有一些十分惊骇人的话。这样的惶恐让帅宫殿下感觉很不好。他明显的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很想伸出手,掩住桐壶院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朱雀感受到了萤宫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躁情绪。借着身体和宽大衣袍的遮挡,伸手在萤宫的后腰上安慰地轻抚了一把。然后手指立马就被帅宫给勾缠住了,二人的手臂垂下来。十个指头在袖子中交缠,轻抚,然后死死地扣在一起。 桐壶院并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的小动作。或许是因为累了,也可能是想到什么走了神。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吃力地挪动着头看向朱雀。 此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赞同的意味,即便是在很昏暗的烛光下也十分明显。那种不安紧张的气氛愈发明显,帅宫握着朱雀的手用力到让人吃痛。 “只是……” “父皇!”帅宫忍不住低呼出声,整个人几乎就要站起来。朱雀狠狠地拉了一把帅宫的手腕,将他急切的动作给拖住了。 桐壶院对刚才的声音置若罔闻,虚弱的语气中包含着一种残忍的冰冷,“你至今未曾立后纳妃的举动,让为父和众位卿家们都十分不满!” 紧绷而不安的情绪随着这样一句话忽然消失了。如同是点了一把火,将它们全部焚烧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压迫感。这是来自双方的对峙角逐。在隐没中的角落里,帅宫殿下双眸赤红,一若修罗恶鬼。 朱雀陛下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睫毛颤抖着,如一只脆弱的蝴蝶。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仿若有千言万语在那一瞬间被咽了回去。 他俯下身来,腰杆笔直却僵硬无比地行了一个礼,“此事……是儿臣疏忽大意了。” “这是大不敬!” 不论是用词还是语气,这句话都可称作是最为严厉的。桐壶院瞪着眼睛,两颊冒出两块病态的酡红,狠狠斥责着年轻的人主,“立后纳妃,留下子嗣这是你身为人君的责任!朱雀,这可不是疏忽大意就能随随便便应付过去的。” “父皇……” “我听说你将那些上奏请立后宫的奏章都留中不发了是么。” “……是。” “这真的是你的疏忽么……” “皇兄他一直在为国事操劳,此等小事确实……”“为皇族留下血脉传承,这难道也是小事么。”着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并不能打消桐壶院的疑虑,反倒是变本加厉,“萤,你一直辅佐朱雀左右。如此重要的是,你不知道劝谏的么。” 来自父辈的指责,让朱雀和萤都无法反驳。这正是形势逼人,不论从何种角度,二人都没有办法做出挣扎的举动。桐壶院说的没错,此事的确是身为人君的责任。只要朱雀在位一日,他永远都不可能避开这件事。 “各位大臣,其实早已来拜见过我。让我在此事上,多与你交待。” 桐壶院叹着气,他或多或少能体察朱雀现在不愿开立后宫的心情——不想让自己从一个牢笼中,陷入另一个桎梏里。 所以,他在背后为朱雀抵挡住了一些压力。但是,如今的自己已经要前往彼岸,已经没有办法再缓和各个家族不满的情绪了。 朱雀与萤执拗而沉默地跪坐在下方,从他们挺直的脊梁上流露出一些让人心酸的悲伤。虽然看不到二人的表情,桐壶院却觉得有些难过。他在心中叱骂自己,为何还要为难他呢。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此苛责于他,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无趣的高高在上么? 最后,这个久病的男人对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终于流露出不舍的情感。他伸手在朱雀握成拳头的右手上拍了拍,“回去吧……等我走了之后,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就迎接几位世家的女公子入宫吧。” 良久,在场的三人才听到朱雀嘶哑而漂浮的回答—— “……是,我知道了。” 第92章 影暗 当朱雀和萤两个人刚走出殿门时,萤也顾不上别人怪异的目光,只将朱雀往旁边的暗处死命一拉。沉默的阴影瞬间把二人吞没,朱雀的背撞到坚硬的墙壁上。撞得他整个背部都痛麻一片,压抑地哼了一声。 萤顺着力道贴上去,将人拢在自己怀里。带着极度不甘的神情,在黑暗中注视着朱雀。 这角落里没有什么光线,隐隐只见到帅宫殿下挺拔的轮廓散发出深深的压抑。朱雀被他禁锢着,空间之小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黑暗中摸索着去碰萤宫的脸颊,刚一碰到就被攥紧了放在滚烫的胸口上。 “朱雀……” 帅宫的声音里饱含着无限的压抑与痛苦,热烫的气息靠近,喷洒在朱雀的脸颊上。直到这时,朱雀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竟带上了泪。心中的悲切被放大,陛下微微一个偏头凑上去与帅宫殿下唇齿相接。二人在这角落里缠绵地拥吻,仿佛要把自己揉进怀里。 朱雀的两只手被萤固定在腰间,薄嫩的手背因为挤压磨破了皮。下一刻,劲瘦的腰肢被上方的人环住,可是头却因侵略的姿势向后仰去。朱雀反手回抱着萤,手指紧紧抓着萤的衣服后襟。直到尝到嘴角那丝血腥,帅宫才舔舐着朱雀的唇瓣,慢慢放开他。 月影偏移,银色的温柔月光无声地游进二人的中间。一半光晕一半黑影之下,朱雀的眼眸水光潋滟,水润的嘴唇欲说害羞。那一瞬间的惊艳带来愈多的痛苦,萤宫下意识要呼唤心上人,树枝摇动光暗,朱雀整个人又重新淹没在了黑暗当中。 这一幕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性格刚毅的帅宫殿下心痛得一声急喘,几滴清泪落在二人脚边。 夜深屋檐暗,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1节 月留人不留。 朱雀捧住萤宫的脸颊,沙哑着声音轻道:“萤,我们回去吧……” 回到安寝殿内,侍女见朱雀嘴角带血,都惊了一跳。方要上前关怀,见后面跟进来的帅宫殿下脸色极为难看,吓得两股颤颤瞬间跑了个干净。帅宫看着朱雀略显清瘦的背影,上前两步把人抱住。朱雀被他撞得一晃。 “……还有时间。” “什么?”朱雀不解地看向身后的人,他的眼中燃烧着两团幽幽的火焰,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是说我们还有时间……”帅宫深吸一口气,从混乱得濒临崩溃的思绪中解放出一两丝理智,“等……等父皇他……这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不让别人进宫。” 恼怒痛恨之下,帅宫殿下的用词都已然没了平时的严谨和文雅。带着一股粗鲁的蛮横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若是平日朱雀必然是要皱眉的,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管这些旁枝末节,只能无力地叹气而已。 萤见朱雀如此消极的态度,心中越发着急起来。他把人掰过来,让朱雀面对着自己,“不过也只是像以前一样的境况而已,不必有什么忧虑。” 二人都心知肚明此时并不如之前,可以强硬的驳回。他们曾猜想过朝中有人来找过桐壶院的可能性,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样快。而若等桐壶院驾崩之后,逼迫的势力因为没有了缓冲阻挡,只会更加激烈吧。 见朱雀低垂着双眸,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萤的心抽痛起来,伸手把朱雀的脸抬起,忘进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睛里。帅宫殿下的声音又轻又浅,“你不相信我么,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吗,朱雀。” 这一声声的询问与其说是在问朱雀,倒不如说是在询问帅宫自己。他的方寸大乱,他的痛彻心扉都让这位骄傲的人失去了平日应有的从容与淡定。 朱雀陛下迟疑无力地摇了摇头,表情带着实足的苦意,“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这句话就如一盆冷水,将帅宫的心浇了一个透心凉。他缓缓放开抱着朱雀的手臂,迟疑地退后了两步。又好像是发现什么不对一样,脸上露出十分委屈茫然的神色。他的嘴开了又合,反反复复才问出一句—— “你……朱雀,你要抛弃我了么……” 萤退开的时候,朱雀便感受到了一阵冷意。看到面前人向后退去的步伐,他心中如被长针狠狠扎了两下,痛苦尖锐而绵长。可当萤问出那样一句话,朱雀才猛地抬起头。此时的陛下才知道方才自己表现出的犹豫和懦弱,给心上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挽留住似乎正哀哀离去的帅宫殿下,猛烈摇着头否认,“不!我怎么会抛弃你!萤,不要胡思乱想!在这个世上,我绝对不会放开的人一定是你!” 如此直白热烈的情话平时是没有过的。要放在平常日里,帅宫听了这话必会笑得比那红枫还要美。会靠过来搂住心上人温柔地亲吻,让两个人都沉溺在一片浓稠的爱意里。 而现在这话更像是救命的良药,是湍急水流中唯一上岸的稻草。这其中包含的意味将萤从一片深沉的绝望里唤醒,暗沉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 但是这实在让人不安,萤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即便是朱雀这样否定着,他依旧对未来没有任何信心。 “真的么……”萤哑着嗓子确认道,“朱雀,不会骗我吧……” 这样的询问让朱雀很难过,而更多的却是心疼。风华如帅宫,此时竟被情之一字折磨得如此憔悴。然而最可怕的是,朱雀没有办法给出帅宫明确的,他想要的答案。在这件事上,总有人会妥协,只是早晚而已。 真切而深情的目光望过来,朱雀避无可避,只能迎上去。他垂下眼帘主动献吻,假装自己十分恳切与真诚。萤原本还僵硬着坚持不肯张嘴,可是只要朱雀稍一温柔,他所有的顽抗都不过是瞬间的崩塌。 萤宫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掐着朱雀的腰不肯松手。略用一个巧力,二人便倒在了旁边的床榻上。二人心中怀着事,这场情丨事仿若成了一场追逐。萤的动作用力霸道,甚至称得上是凶狠。但是朱雀没办法拒绝,修长的脖颈仰成脆弱的弧度,每一个吻皆是被迫承受。 他们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做这样的事。不管是桐壶院此时正病危,还是刚才发生矛盾产生了些许隔阂,都不该如此沉溺于情丨欲欢爱。 但是,萤和朱雀都没有办法停下来。心中生出无望的预感,好像之前所有的温情都会在此后破碎消散。且在天亮之前,沉沦在这纠缠里吧。 · 这之后,几位成年的皇子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探望桐壶院君。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前朝的争端又因为别的一些小事争闹起来。朱雀两头应付,忙得整个人都虚弱了下来。帅宫就只是在一旁协助,都已经分丨身乏力。 也因为这样的忙碌,细小的分歧并没有迅速的扩大。只是在彼此不知晓的地方种下了微妙的种子。二人皆有打算,却不曾与对方说过。至于那结冰的湖面裂出的微笑缝隙,是因为寒夜之后重新加固,还是越裂越大无法收拾,都只是未知数罢了。 桐壶院最后的时光都在藤壶中宫和东宫的陪伴下度过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比庆幸的好事。这样属于凡尘的脉脉温情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是最难得的。他过得很快乐,用一种十分宁静的态度在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而弘徽殿女御殿下早在那一夜就启程回到了御所,似乎再不耐烦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因这位跋扈的殿下的我行我素震惊。但也因为没了她火爆的脾气,众人的处事都变得轻松起来。 直到某天夜里,大家被一阵属于孩童的尖锐哭号所惊醒。丧钟的哀鸣响彻御京,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病人使在当晚离世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痛苦的样子。见到桐壶院最后清醒时刻的人也只有东宫殿下而已。 孩童的心性总是敏感的,这晚上他执意要留在父皇身边陪伴。中宫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先下去休息,由着东宫留在这里。泉留在父皇身边,轻轻和他说着话。说着说着,桐壶院的呼吸就停没了,脸上还犹自带着笑意。 这样的事情东宫殿下无法接受,哀嚎着扑在父亲的身上,哭得几乎断了气。 其他人都是得到了消息赶来的,朱雀陛下上前想要把东宫抱走,却遭到了疯狂的抵抗。最后还是帅宫上来,才把东宫抱走的。中宫和源氏公子哀伤的跪坐在一边,表情悲戚到近乎萎顿。 而弘徽殿女御虽收到过传信告之就在这两日。但因为厌恶中宫的缘故,稍作犹豫,竟也没见到最后一面。此时神情麻木冰冷地坐在最远的地方。 经过太医确证,桐壶院真的驾崩时,东宫已经哭得背过气去了。朱雀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入殓,脸色愈发灰败。 宫里宫外为了此事异常忙乱,就算是事先有过准备,大家还是因此焦头烂额。有些人想起桐壶院生平的温和治世,十分怀念。想到现在的今上年轻不够圆滑的手段,而他的外祖父又是性急且见识短的人,还有个跋扈的母亲。这情况不禁教公卿殿上人等为了国家前途忧心忡忡起来。 中宫和源氏公子的悲哀尤为深刻。举行佛事之际,源氏之君即便憔悴哀痛仍是诸亲王中最引人注目的。大家既怜恤且羡慕地望着他。源氏穿着丧服,形容憔悴,模样清丽且惹人怜爱。去岁种种连遭各种不幸,各种重要的人且都离他而去。 他心灰意懒,颇有看破红尘出家之念;但终究身不由己,诸多羁绊,而不能遂愿。 帅宫牵着东宫殿下站在远处,看着大臣们围着源氏公子出言安慰的模样。东宫因为连日的伤心几乎都站不稳当,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若不是帅宫发现不对,将他从挤闷的丧殿中带出来,这个孩子怕是要晕倒在大殿上。 经过陛下的同意后,萤把泉待到了一株枯树下,远离了人潮。东宫的眼睛里还噙着泪花,但因为缺水已然是流不下来了。帅宫蹲下来,用微凉的手指给泉敷眼睛。来回几次,泉好歹能看清些东西了。 “……皇兄。” “嗯?” “为什么父皇走了,他们要围着光皇兄呢。” 帅宫奇怪地看了泉一眼,只道:“或许是因为光皇兄太伤心了,让人不忍吧。” “但是……他们难道不伤心么……” 萤奇怪于东宫此时流露出的不满情绪。但是他没有贸然的出声劝导。此时这个孩子有太多的负面情绪累加在心中。他如此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些人的虚情假意,因为生出了连带的不满与怨怒。 看着东宫的表情,帅宫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极好的机会。有些早在暗中安排的事情,借此机会顺利的进行下去也说不定。 脑中旋转出无数思绪来,带着不为人知的阴暗。他在心中冷笑,多日来的郁闷好像突然出现一个宣泄的出口。虽然极是细微,但是却不停地涌流出来。 帅宫把东宫殿下抱起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悠悠地往殿后走去。这样的动作却让东宫把前方众星捧月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吧……”帅宫殿下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或许真的是不伤心的。” 第93章 岁更 断七之佛事一过,原本留驻的女御更衣皆等散去,已是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年异常忙碌,聚合离别,此等时刻莫是朱雀,便是连源氏公子都已没有了庆贺生成的心情。 已改了新岁,但是世上一无热闹之时,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源氏大将到了凡事尚未厌弃,这一向他总是闷坐在家中。往常到了除目的时候,不说故桐壶帝还在位时,即时在他逊位之后,光源氏的威势依然显赫,门前总是冠盖云集,车水马龙。但今年却是门可罗雀,平日里自带寝具宿直的人都零落了。唯独几个较亲近的舍人走动,也没有任何忙碌的样子。 这让源氏感慨起来:唉唉,往后难道就是如此的世态,想想都叫人乏味起来。 有如此物是人非之感的人并不独有源氏公子而已,御所中的中宫殿下也尤感伤悲。岁暮的天空总是寂寞,她的心情也更加抑郁。此番之后,这后宫凡事必是要依照皇太后,便是原来的弘徽殿女御的心意而行。皇太后的性格她是十分了解的,那该是多么难处的世界啊。 念及此,又使她忍不住想起这些年日夜亲近的桐壶院来。眼看着别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心中悲伤难以言喻。终觉此处再非是长住之所,便想迁居三条之宫。 她的兄长兵部卿宫听得此消息便恳切来相劝,只道若她就这样黯淡离去,且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看笑话说她是战败离去呢。这位亲王的话语中带上了行军打仗时的说法,叫人觉得苦笑不得。但藤壶中宫自是了解其中意思。 且说多年来,中宫久居深宫,娘家的三条之宫倒是反而有类旅邸。这般黯然前往却是格外令人难堪,日后也恐有许多往事不堪回首的遗憾吧。 “最重要的是,东宫还会继续留在宫中。殿下您放心就这般离去么?” 兄长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中宫迁移的念头,心中只道哪怕是被羞辱也要继续留在这里了。雪花飘洒,风势凛冽,院内人口渐稀,周遭寂静无声响。庭院中的松树覆盖着白雪,枝桠低垂。看那下边的枝桠,兵部卿宫吟道: 岁云暮雪松萧条,下枝枯槁叶渐凋; 广荫从此不复有,唯望东风与此朝。 虽非上乘之作,却因吻合当时情景,十分诱人感伤,惹人泪满衣袖。这时源氏大将正来此处拜访,听得这几句,心中更是大恸。不免说起许多桐壶院的旧事,虽附和得了一句: 明镜依旧人事非,不照圣颜空自叹。 这样的句子总还带着些挽留稚嫩,但中宫看着他美绝却沾满清愁的脸庞,隐于帘后且将半幅袖子都快哭湿了。 这里还有许多应景的和歌。但因为无法一一记住,旧句又叫人十分难过,便也就略过不再相提了。 · 有人落寞,自然也就有人得意。右大臣与皇太后此时便恢复到了以往那般被人追捧的时候。只因旧主已逝,自是要往那有谋求的地方去。 最为有利的当时内大臣一路,谁不知道陛下重用帅宫殿下到了何种地步。可惜今年内大臣便以老迈为由,辞去官职了。而帅宫殿下根本就没有给这群人铺路的意思。这直达宫宇的路没了,当要找另外一家。那陛下的外家自然是最适宜不过的。 桐壶院已逝,左大臣一脉便显得不够硬实。又有人旁观,言说陛下对左右两位相宰皆不是很热情乃是因来自于父皇的压力。一则不得不重用不喜欢的左大臣,二则不敢亲近外祖叫父皇责骂。如今更新换代之期,又怎么会再冷落自己的外祖呢? 这等朝堂之事瞬息变化,只因目光短浅,实在不敢妄加多论。见者之闻也不过御所后宫这样的地方。那位个性刚强的太后在桐壶院尚在世之时勉强克制住报复之念。到此时可谓随时觅机待发,故凡事多所挑剔。 对于光源氏而言,这虽是意料之事,却毕竟由于初次体验到人世的艰难,所以深觉抑郁,连与人交接都懒得。左大臣也变得兴意阑珊,居常怏怏,不勤于朝夕之会。 皇太后到现在都不满他当年把如今已经作古的千金许配给源氏大将却不答允嫁于今上的事呢。他和右大臣之间本有大隔阂;回想先帝在时自己权倾一世,而此一时彼一时,眼看着右大臣踌躇满志的样子,也实在难怪他心灰意冷了。 · 成人们历经许多事情,便就不会将一件事过于长久的放在心上。健忘乃人之本性,想来便也由此明白一二。只是孩子的世界就要单纯许多,所以父皇的离世对于东宫来说,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小。整个新年他都为此伤心难过,精致圆润的脸庞都为此黯淡消瘦下来。 因为年末等种种原因,源氏大将进宫并不如以前那么频繁。而且他心情不佳,就算是教导东宫也显得心不在焉,力不从心。至于泉皇子似乎因些可以一笑而过的小隔阂与素来喜爱的二皇兄生了气,并不如以前那般无话不说的样子。奈何中宫与光君都未曾察觉,这让东宫越发不开心起来。更多的时候,他就和帅宫殿下待在一处。 或许是知道东宫殿下有心伤未愈,帅宫也并不像从前一样严厉地教导东宫学习。课业大大缩小,类似骑射画画这样的消遣占了许多部分。偶尔还有小野山大人会进宫前来拜见帅宫,正巧遇到东宫也在,便被留下来讲些奇趣怪谈。 这般下来,东宫悲伤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和,时间慢慢抚平他心中的伤口。愁云密布的眉头也终于舒缓开来了。 直到有一日,东宫垂着脑袋轻声问了一句:“萤皇兄,你说我还能再见到父皇么?” 帅宫殿下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句便睁开眼睛看向东宫殿下。旁边的幸平大人一脸懊悔,他正讲了一个因为思念亲人,灵魂从地府归来的志怪故事。这故事跌宕起伏,甚是离奇,未想竟是戳到了东宫殿下的痛楚。 萤宫扫了幸平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坐到泉皇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这是每个人终将经历的事情。它总会到来,所以你也不必特意去做些什么,只要继续往前走就好了。” “是这样么?”东宫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很期盼地眼神望向野山大人,“野山大人,那后来呢,那个人最后见到自己的亲人了么?” 幸平犹豫地瞄向帅宫殿下,见他对自己点头示意,他斟酌了一番,回答道:“啊,的确是见到了。虽然经过了一些波折,但最后还是很圆满的结局哟。” “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悲云愁雾终于消散,东宫稚气可爱的脸蛋上又再一次露出了让人心悦的笑容。弯成月牙儿的双眼里,依稀挂着初春的露珠,但晶莹剔透直叫人心生安慰。 帅宫的表情并未大变,但心中着实宽慰不少。而一旁的野山大人已经在长吁短叹,一副终于得救的模样。 “野山大人为什么这幅表情呀……” “啊,啊?”冷不丁被东宫这样一问,幸平结巴了两句,立马反应过来,“下臣是在感慨他们终于相聚真是太好了,啊哈哈哈……” 这幅表情实在太有趣,东宫被逗乐,笑容又扩大长久了不少。帅宫只觉此时着实令人心感轻快,便起身,又把东宫拉起来。 “走吧。” “去哪里?” “梅壶殿西侧的梅花开了,我们找陛下一起去赏花。” “啊!真的么!”东宫兴奋地大叫,一把扑住帅宫的大腿,“皇兄抱我走呀,这样我们可以走快一点。” 萤殿下一指头弹在泉的脑门上,一把扛起泉就往外走去。东宫开心地直嚷,手舞足蹈地招呼后边的幸平公子快些追上来。 幸平看着眼前二人,心中想道,明明如此担心东宫但安慰起来竟这样得不着痕迹。虽与帅宫共事已久,但对这个人的心思变化自己依旧不敢说完全了解。只是日后可莫再叫自己摊上这样的差事,为了搜寻这些志趣怪谈的故事可真是折腾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兵部卿宫的诗句在原作上修改了,加了最后一句。对原著剧情做了部分修改,本来这个时候藤壶已经搬出去了。 另外, 关于日本对中国文化的学习上,忠、礼、义、敬其实都已经有了本身很鲜明的转化。但是唯独在孝一点上并没有十分明显的传播。也有人认为古代日本对孝道文化并没有很好继承。但是我觉得人家这只能说没有传播开,不能说继承。 所以,在91章“生悲”里,桐壶院斥责朱雀是大不孝其实并不是很站得住脚。虽然从文化学习的角度上说,天皇斥责东宫不孝的确是很严厉甚至是可以做文章的举动。但是我没有深入过研究这样的历史,就把里面的“大不孝”改成“大不敬”。只是一些小细节,不影响阅读。 另外我觉得我有必要再读一遍《源氏物语》,写文时再翻阅几章,只觉得自己连个皮毛都没搞清楚。这样还敢写同人,有点狂妄啊(汗颜抓脸… 第94章 新衣 因为故人逝世的原因,宫中已经许久不曾举办游乐宫宴了。这让一众宫侍都倍觉无趣,因着开春赏下的新制衣都引不起她们的兴趣。这便是了,若无游宴,精致的妆容打扮又给谁看呢? 且也因为这个缘故,宫中离开的一批老人。以御匣殿的尚选为首,走了许多老面孔。她们或因为厌倦了宫廷的寂寞生活,或被家人接出去嫁人生子。新晋的宫人还没全部到位,这御所便显得冷清寂寞起来。伴着春雨淅淅沥沥,且有着几分乍暖还寒的意味。 “这样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才到个头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急什么呢,到时候我们这群老人就有新的赏赐和晋位,不过是等一时罢了。” “虽说如此,但是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无聊啊。” 这几个人已然是经历了一些人世分别,感伤情绪并不那么鲜明。更多则是再感慨日子变得有些无趣,没有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事。 而新入宫的侍从们在这场闲谈中则显得有些拘谨,并不特别敢在前辈面前议论。而她们之中不乏家室高贵的千金,任何一种身份都得罪不起。便也有年轻的女孩子打探之前的热闹的游乐场景。 于是,便不免说起桐壶院还在时,动辄风雅欢闹的宫宴。春颂重樱,秋歌红枫;夏吟细雨,冬思白雪。更莫说其他大小节宴,诗会词聚。 那带着略微炫耀的语气说着之前的繁华旧事引得新人节节赞叹羡慕,勾起旧人许多过往思绪。各人的心情可真是不一样呀。 “你们也不必这幅表情,”看着其他人摇头叹气,或羡慕或怀念的脸庞,一位调入弘徽殿的女官开口道,“大概也就这段时间吧,皇太后必然会举行新的宫宴,到时候就可以好好打扮一番了。” “呀,你怎么知道这样的消息?确定是真的么!” 这位宫侍很享受这样成为焦点的感觉,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说:“自然是确切消息,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想来是你们的消息慢了一些呢。” 其他人并没有在意这句炫耀的话,只求着她多说一些,毕竟那种没有热闹的事的日子可真能将人逼疯了。 女宫侍让人求了再番,才慢悠悠地说出了这次宫宴的安排。大约邀请各家女公子为主,借口无非是赏花之类。至于目的嘛,早已不言而喻。那位女御殿下终于到了大展拳脚的时候,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虽然心中都有数,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叫她们兴奋了好久。纷纷开始猜测到底会有哪些世家千金进宫。一说大辅家的那位如新柳温婉的四千金,有说民部卿家文采出众的长女。吵吵嚷嚷说起来,竟道出不少当世极为优秀的女儿,甚至为了这争论起来。 但这样的吵闹也持续不了多久,不一会儿,话题已经从谁回来参加宫宴变成了自己该如何打扮才好看上。她们不免都想到新发下来的织物,皆打算用此做一件美丽的外衫。若是能因此吸引到情郎的目光,那才是最让人称心如意的好事。 · 弘徽殿的确没有特意隐瞒此事,还带着许多张扬的味道。纵容底下的宫女把消息散播出去,一些得到消息的大臣们已经在打算如何让自己的女儿受到这位殿下的赏识。 这样重大的事情自然是要报到陛下那里去的。今上没有理由拒绝这件事,沉吟了一番,便说与今年的赏樱宴一起办。 侍从领命礼数周全,脚步飞快地下去禀报。朱雀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疲惫的叹口气。旁边立马有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背部,仿若是在给予安慰。 大家都知道这场宫宴其中隐含的意味,若强加阻止却又显得草木皆兵。看着萤宫似是不在意,但隐隐又有些发沉的表情。朱雀蓦然感到一阵心虚,弱弱地叫了一声:“萤……” 帅宫殿下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拿手指多情留恋地磨蹭着朱雀的鬓角。他似是想要笑一下,但牵扯出的嘴角却无比僵硬。 “我……还要去探望母亲,现在就先告辞了。” “……代我向殿下问好。” 萤宫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起身后便脚步飞快地告退了出来。身边忽然冷下来的氛围,少了那人炽热的体温,朱雀霎时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 帅宫殿下心中积郁,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三条院中。正欲拜见母亲,却被告知柏盛的夫人也在此处。 接到帅宫疑惑询问的目光,旁边的侍女恭敬回答道:“大公子夫人今日是特意来拜访殿下的。已经说了有一会儿话了。” “既如此,我便等一会儿吧。” 大约过了小半时辰,女御那边着人传话来,说柏盛夫人已经从另一边出去了。皎是部亲自迎出来,请帅宫殿下进去。 进了房门只见装饰用物半旧不新,但是装饰的极富有情丨趣。熏着一款有浅浅梅香的熏香,尚寒时节也十分相得益彰。 承香殿房中依旧是老规矩,见一些晚辈并不爱放下遮帘。如此看人通透真切,面对面交谈让人心生好感。 “母亲现在用的这款熏香到是不错,甚为宜人。” “可是上次父亲大人过来还特意说我不合时宜呢,” 女御殿下穿着青碧御召浅纹三色内衫,玄底明绣百鸟外袍,内着桔梗紫裙。不见多情如水,柔软哀怨,却别有幽凉气息。只不过她的语言行动并不见如何的伤悲,极是大方艳丽。 “不过这也不是我的错,若是一直是一种熏香味道,岂不是少了许多调制的乐趣。我才不要这样做的呢。” 如此娇憨的模样引得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母亲若是想一天换一种熏香也是可以的,外祖父最多不往这边来就是了。” “就是这样!”女御甩了一个还是‘儿子了解我’的眼神过去,骄傲地笑了起来。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女御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平日里,帅宫当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女御殿下。所以她便将与柏盛夫人的见面时间约到了这个时候。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样不巧的时间碰上。 “那个孩子最是胆小腼腆的,听到你过来了,慌得更什么似的,脸色都变了。只匆匆说了几句,便从另一边走了。” 萤垂下眼帘,笑容变得黯淡清浅了许多。他‘嗯’了一声,轻道:“是我唐突了,到时我自会去向柏盛道歉的。” 见儿子这幅伤怀模样,女御膝挪了两步,温柔地握住萤宫的手柔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帅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没事。 女御望着儿子的眼睛,却见那双隐含名刀光芒的明眸此时仿佛着了秋霜。黯淡不说,当是雾蒙蒙的,失却了平日的活气。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2节 她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坐好。心中叹气,但面上却不显。 “柏盛夫人今日来……倒是有事相求。”不等萤回应,女御犹自说了下去,“倒也与她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却与其之姐妹有关。” 帅宫的睫毛颤了颤。 “柏盛夫人的妹妹收到了宫中发来的请帖,正是半月后的赏樱宴。”承香殿停顿了一下,对萤宫突然屏住呼吸的动作权当做没有看见,“她们姐妹从未参加过这等规格的宫宴,当是十分苦恼,便求到我这里来寻求帮助。” 柏盛夫人虽能与内大臣的孙子成亲,但是本家的地位并非高位。不过是极度普通的小宦之门。赏樱宴的请帖发到自家门下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倒没有何等荣耀骄傲,只慌得六神无主。担心自家女公子不过是小家碧玉,在那等宫宴上出了丑。 幸而兼子夫人冷静下来后,便立马想起了三条院的承香殿殿下,也顾不得如何马上写了信过来。将其中烦扰一一说明了,请女御殿下指一指明路。 “自不敢在那等地方出风头,只求自家姊妹不要丢丑,败坏了家族颜面。”女御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柏盛夫人的话,“我已答应这半月教导兼子妹妹的礼仪,明天他们就会派人将那位女公子送过来。” 帅宫殿下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若是平日他必定会附和几句。类似有了母亲教导,必不会出错云云。可现在他实在做不出其他反应,表情也只是木木的。 “在先皇驾崩之时,我便有这样的预感。”承香殿的脸上满满都是对亲子的心疼和担忧,“只是我没想到这样的消息来得这样快。而且……” 说到这里,女御苦笑又似冷笑了一番,“而且也没想到那位殿下心急到竟是广撒渔网,凡是公卿家未婚的千金都盯紧了。” 帅宫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偏了偏眼睛,视线只胶着在墙上的一副画上。见他这幅样子,女御更加心疼。她双眼发酸,喉头发梗,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萤,这该怎么办呀。” 这一问,牵扯出良久的沉默。旁边的人不明所以,却被这样悲伤的情绪所感,都变得无比难过起来。那正在母亲面前的儿郎,明明腰背挺直,却是那般让人神伤。 轻尘浅光,笼罩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柔软了硬朗的气势,显露出心底那份能叫人落泪的悲苦来。 “我不知道啊……” 帅宫殿下的目光牢牢锁在远处的画上,说出的每个字都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坚强。 “我不知道啊,母亲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不忍心虐。。。 第95章 昏室 以萤爱慕朱雀之心,见心上人因这无可奈何的原因背离二人的感情,只怕是心疼欲裂。虽不曾将这情绪时时表现在脸上,但也是郁郁寡欢。若是此时对上那双眼睛,往日深情因为失去而变得叫人心疼。便是揪紧了心口衣衫,也不能将那窒息的悲伤敢走一两分。 这等情绪无处排解,随着日夜轮换,越积越深。那素来高洁的人儿此时竟如困兽一般,四处迷茫徘徊。 其他人不明真相,只当是帅宫殿下因爱慕某个姑娘,求而不得竟又被宫中的人给看上了。这等兄弟情仇若是放在闲言碎语的绯闻当中,怕是猎奇之众最爱听的。 可若发生在了当朝两位最尊贵的人身上,只叫人掩住了话头,伏跪下来,讷讷不敢言语。 然承香殿女御最是了解其中内情,哪里不知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正是因为萤与朱雀比旁人走得更加辛苦,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当真是心疼得要了性命。 偏偏此人到了这等地步,也不过是在亲近人面前露出些许难过与疲惫。这种强硬撑着的模样,可比嚎啕大哭还要叫人难过。承香殿恼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勾起孩子的伤心事,自责之下又想如以前一般,将儿子搂在怀中细声宽慰。 可现在这样的动作大失礼数,不合时宜。而以帅宫之骄傲,绝不肯做出这等柔弱姿态。那种放肆的嚎啕大哭于他来说,且不如说是一种折辱。 见母亲一双美目染了秋霜,萤挑了一下嘴角,温声道:“母亲不必如此为儿担忧……我,只不过是感觉有些累了。” 那种与希望离得太远,怎么也碰不到的那种无奈与疲惫。 他拼尽了全力,就只为朱雀身边只有他一人。眼见着终于有了回应,但从云端跌落,瑶池梦醒也不过刹那而已——得到那么辛苦,失去那么简单。 痛苦的往往不是失去,而是等待失去的这个过程。现在的帅宫正经历着这个过程,看着爱人渐渐远离,却毫无头绪。 可偏偏,他不愿多表现出一丝的不满。只因为朱雀已经很辛苦了,他背负了那么多东西,不该再为不是他的错而背负来自萤宫的不满。 那个温雅如玉,秀美似荷的人若是露出些许难过,眉头稍稍皱一下都让帅宫心疼得无以复加。可现在,两人都落到了求而不得,无能为力的境地。便是萤想上前搂朱雀入怀,之后也只会越来越难。 他不忍让朱雀辛苦难过,只能自己死死咬着唇忍着。 至于,忍到何时忍不下去了?帅宫他啊,真的不知道呢。 “近日前朝并无大事,我会告假,在府中休息几晚,还请母亲收留儿子。” “这里是你的家,何用收留这样的词,莫不是取笑我?” “儿臣不敢。” “瞧你精神不济,当该是好好休养,”承香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留下吧,等你什么时候可以面对了,再回去吧。” · 正如帅宫所言,最近朝堂并无大事。或许是因为陛下的松口答应举宴,缓解了那些世家咄咄逼人的气势。纷纷都满意地收回几欲站起来吼叫的身子,坐在宽松的褥垫上,讨论着如何该让女儿或者姊妹获得皇太后的青眼。 萤的告假让朱雀有点伤心也有些庆幸。现在的他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萤。他不想亲口说出自己有了妥协的意愿,仿佛这样就能装作没事发生一样。可做出的举动却清楚的表达着这个意思。 意会了朱雀的萤选择避开,实在告诉他:自己不同意,但也不会阻止。或者说,不知该如何阻止且将悲伤的心放在远离是非的地方吧。 现在的御所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在为之后的宫宴欢快地做着准备。此宴是朱雀登基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游乐,聚集了御京中所有的贵族公卿。很多平时没有资格踏极殿上的小户之家竟也收到了邀请。 弘徽殿皇太后这次卯足了劲要展示自己的权威,只要这风光无量,奢侈繁华付出其他代价也是在所不惜。 宫侍们捧着器皿织物走来走去,寒暄笑闹,当如画一般美。可是陛下却无心欣赏,转身出了清凉殿。只想着上一回,他与萤在梅壶殿赏梅,还是彼此和睦的样子。此时不如去那里走一趟,心情也会好些。 抱着这种期待的心情步履匆匆到了地方,却见梅花已谢,绿叶已发。这等生机勃勃的模样竟带不出丝毫快意。陛下大失所望,失魂落魄地回到清凉殿。 一路上,见到打扮一新的宫侍行礼问安。再好看的颜色也不能让朱雀提起丝毫欣赏的兴趣。倒是她们脸上的笑让他愈发难过。 回到寝殿,陛下让所有人都退开,不许在周围吵闹。一向温和的人主难得发了这样大的脾气,脸上满满都是不耐烦。侍从们吓了一跳,带着人都退开来。又在附近严加巡视不叫一些不知轻重的,打扰了陛下。 叫所有人都退下还不够,烦闷的朱雀又亲自动手将那些竹帘遮帐悉数放了下来。把春日明亮的光线全部遮挡住,室内变得昏昏暗暗的才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此时朱雀也顾不得何等风度形象,不过随意往地上一趟,开始思念起帅宫来。只是这一想便叫他痛彻心扉,念入骨髓。他还记得萤告辞时黯淡的表情,还记得自己在他身后想要挽留的手势。 他无法想象日后二人冷淡若陌生人一般的相处。那个孩子那么信誓旦旦对自己说,要用站在自己身边。可如今,却是自己辜负了他。 天下利来利往,为了家族利益的长久延续。右大臣一族联合其他世家一同向陛下施压,要求陛下迎娶世家女子。因为利益相符,平日势如水火的几个家族合起手来,逼迫得朱雀毫无喘息之力。 眼见着前朝分崩离析,这样死死抵抗已然毫无办法。弘徽殿女御亲见陛下,若说威逼利诱也不过分,让朱雀妥协退后一步,愿意着公卿贵族的女儿入宫。 身为人主的责任让朱雀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可作为恋人自然辜负了一片真心。然而萤宫没有和他相闹。因为他太知道朱雀身为人主的责任与压力。他不言不语,只在无人处流露出一两分心伤。只是那情绪太过悲痛无望,朱雀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朱雀认下了怨,认下了恨, 却认不下帅宫为了自己强做欢颜的样子。 他痛恨自己妥协,悲哀自己的无能为力。弘徽殿女御冷漠而高高在上的表情浮现在眼前,被扼住了命脉逼迫的过往再一次涌现。明明血脉至亲,却联合朝臣一同对自己施压。而那个一直坚定陪伴自己的人却被自己伤透了心。 如今他思念成狂,恨不能立马去见帅宫一面。可他如何见,何处见,何敢见?他的人生一片阴翳,帅宫曾愿他天高海阔,如青鸟展翅远空。可现在的他被枷锁束缚,只敢在一片昏暗里面对自己的心伤。又或者说,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飞不走了。 朱雀死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难过的哭声。他拿手臂捂着自己的眼睛,好像遮住了视线,便也遮住了悲伤的来源…… ……可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 帅宫殿下在三条院连住了三四日,每天都昏昏沉沉,一副心不在焉,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告了许久的假,大约是连赏樱宴都不想去。 柏盛夫人的妹妹前日方被接到承香殿的院子里。为了比唐突客人,帅宫也只是每日在门口问个安,然后早早回了自己的住处,待在里面也不出来。 内相府中的人都知道帅宫殿下心情不好,连来往行走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比起整个御京都热闹鼓动,几乎快翻了天去,三条院简直寂静得可怕。 幸而内相府中御下甚为严厉,并没有传出什么闲话。这种时候想来也没有什么人会往哪自讨苦吃的当口上凑。 因为实在提不起兴趣做其他事,若是闲下来,满脑满心又都在想着一人。躲在房间里的萤憋闷烦躁,干脆就自己和自己下棋。不一时又陷入了不可解的僵局,正如现在的自己困在无解的情绪里。 一瞬间帅宫殿下暴起,玉石的棋子棋盘被他统统掀翻在地,发出了一连串脆响。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平息着一阵阵翻涌上来的暴躁。 可只要一牵动心弦,无法言喻的烦闷便随处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掀了棋盘完全不够,帅宫拿起旁边的唐刀就往院子里走去。 毫无章法地连砍了五六回,心中的郁气才随着汗意稍微排解了一点。 侍从跪在远处抖着声音禀报说野山幸平大人来访。他被帅宫刚才的巨大火气给吓到了,只觉那柄唐刀上浸着慑人的寒意杀气,不敢多靠近一步。 听得消息,帅宫殿下的神情依旧冷肃。收拾好刀具,才往回走。 小野山大人此时已被人迎了进来,正做着吃点心。看到帅宫殿下乱着头发进来,吓了一跳。刚以为他和谁打了一架,但又一想这府里还有谁敢在帅宫面前叫嚣。幸而幸平公子不曾见到那被掀翻的棋盘,否则他大概会往更乱七八糟的地方想去。 “你怎么来了……”萤把刀驾好,随手把乱掉的头发放了下来。长发遮住了他艳丽的五官,带着些许阴冷的味道。 幸平公子平白抖了两抖,“你忘了,每月这个日子都要找你来汇报消息的。” “……的确,”帅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竟是忘记了。” 幸平并没有在意,或者说当做没看到帅宫那种失落的样子。只将近日得来的消息一一叙述了一遍,又将那些有疑点的列出,只说自己还在排查,不日便有回复。 帅宫仔细听了,心中有了打算。虽心情落寞,但也不妨碍这等公务,便又吩咐了一些事。幸平捡着重要的记下,二人商讨了一番,便也没有太大的事情了。 “话说,我在宫里遇到东宫殿下了。” “泉?” “对呀,”幸平捡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我本来以为他专心等我呢,想不到还是为了你。” “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帅宫嫌恶地皱了皱眉,看幸平公子把东西咽干净了才继续问:“他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幸平顾着腮帮子说,“就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宫。” 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快了。”幸平公子的语言轻快,“那个孩子是真担心你呢。走之前还让我转告你,不要和陛下吵架了,早点回去吧,他很想你哟。” 萤心中一顿,五味杂陈,心情复杂无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幸平依旧在旁边絮絮叨叨的。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他突然停下话头很疑问地看了帅宫一眼,“……你和陛下吵架了?” “并未。”帅宫捏了捏眉心,矢口否认。 “哦,”幸平应了一声,无所谓地说,“不管是不是,你们都快点和好吧。你每次心情不好,肯定都是因为陛下。” 帅宫对这句话简直无法反驳,原本就堵塞的心现在越发梗得厉害。但是幸平大人一针见血,实在叫他否认不了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 幸平一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习惯被这样说了,并不在意。 帅宫倒也不会真的对他说什么,忽而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便开口道:“上一回与你说的那件事,开始查吧。” 幸平伸向殿下的手猛然顿住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也消失不见,露出很严肃认真的表情。他的语气里藏了些许难以置信,但人依旧是冷静的,“你认真的?” 萤将两侧的长发悉数拨到背后,让自己的脸露出来迎着白日的光线。眉宇间的迷茫困顿此时业已消失,若非探寻他深不见底的心思,只让人以为依旧是那位风华无双的帅宫殿下。 “嗯,认真的。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而这几天,大概也考虑清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不想让对方有负担,但都很难过。只不过,萤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第96章 见迟 转眼就到了樱宴之日,或许正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皇宫内所有的重樱竟都在今日竞相开放。远远望去连绵粉云,霎时唯美动人。微风浅浅吹拂,满池的花瓣,美得叫人说不出话来。 如此景物衬托之下,皇宫正北门华盖云集,各公卿的车架依次驶入。众千金在人的搀扶下落车,或扇子或衣袖遮住自己美丽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打量着。再有人搀扶着进入宫宇,衣香鬓影,多色衣衫交叠在一起。秀美的长发披在身后,发尾一闪而过,留下无限美好的幻想。 内相女眷自然应邀在列,由着柏盛亲自送来,兼子牵着自己紧张的妹妹跟着侍女往里走。刚路过一个转角,便见一个笑容可掬的姑娘迎上来。 一番介绍后方知她本是承香殿的宫侍,只因女御殿下拜托帅宫殿下今日照顾一二,便奉命更随在大公子夫人左右。 感受到善意,兼子姐妹简直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担心在这御宴出丑丢脸,此时倒也安心了不少。这位宫侍经历不少,自然就一眼看出两位在想些什么。只笑着宽慰道:“两位今日不必如此紧张,大家都是一样的,只管一旁闲坐便好。” 如此一说,倒引得几人往周边看去。果见那些同来的女孩子脸上都露出些许紧张害怕的神色。或是一人独坐沉吟,或是与旁边的乳母侍从小声说些什么。并不止二人心有惴惴,不得安宁的样子。 这场宫宴到底为何举办,早前在承香殿女御处学习宫礼时,已从她委婉的语言里知晓了。上位者的目光早已落在几个人身上,她们这样的身份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陪衬。只要自己不要稀里糊涂的,当是出不了什么大错的。 这么一想,二人的心情就放松了大半。又由这位特意跟来的宫侍聊着天,紧张的心情很快也就弥散了。二人与其他千金坐在一处,闲闲聊着天等着接下来的觐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得前面一阵响动。原是弘徽殿皇太后、还有中宫殿下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了。按礼仪众人是要去拜见过的。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一路坐到走廊外很远的地方也挤不下来。便是平日娇声软语的女儿家,此时参拜的声音也是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内相女眷的身份当是不低,可因二人还是小辈也坐不到前面去。那位皇太后到底长什么样子,她们也没看清。只觉得是一位十分骄傲高贵的女性,穿着最为奢华的十二单,被人簇拥着坐在帷幕中间。那样子看上去便十分傲慢,隐隐传来一两声说话声,也带着一股叫人汗颜的气势。 至于中宫殿下则是一位沉默温柔的人,见了便觉得世间再没有这样美丽的人物。她的打扮并没有皇太后那么耀眼,似乎是考虑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并不想与人争锋。只不过弘徽殿似乎在处处针对她,相比之下,她说话的声音都小上许多。 幸而这样的觐见也要不了多久,弘徽殿还有中宫殿下只不过留下几个比较看重的殿上人的女眷。其他人问礼过后,也就退到原处,只等着樱宴开始便好。 · 女眷这边陆陆续续地来人,公卿这边也是相同的热闹。携家眷前来的人遇到自己的同僚总是很开心地打着招呼。他们都有差不多的打算,若能趁此时心想事成就是最好不过的。 这段时间从宫中退下来的女官都十分受欢迎,被迎进各府内教导各家千金。若是能透露一二信息,更加受人追捧,奉为上宾了。 左大臣与源氏公子也一起来了,只不过他们的表情并不那么喜悦,碍于场面故,不过是面无表情而已。左大臣的独女早已去世,家中并无其他女儿。就算是家族旁支里的千金,此时拿出来的分量也很不够格。 想到曾拒绝过来自宫中的联姻,又想到女儿的早逝,左大臣心中不知如何感想。同源氏公子略打了个招呼,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头中将因为担心父亲,也没有跟着源氏大将闲逛,跟随着父亲一起走了。 徒留源氏公子一人在原地,无比感叹。今日这日子的主角必然不是自己了,他也没有何等夺回风头的本事。想到前几年自己担任寻樱使节寻得漫山重粉,挥墨作诗,何等风光。此时也不过是昨日旧景。 就算再穿上那身樱袭唐绮也没有当日那样的气势了吧,他这样悲哀地想着。岳父大人那种神伤的表情是如此明显,光君又如何感知不到他的情绪呢。 回忆起亡妻他心中自然痛苦,但也不免想多许许多多与自己有纠葛的女性。想起她们知道自己现今早无之前风光,尚不离不弃,这等情深意重可真叫人感动。 幸好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公子留在岳父那里。只要有他在,翁婿二人的关系也不会差到何处去。最近光君也频繁拜府,去看望自己的长子。那个孩子长得虽不如他的父亲,但也是美丽动人,见了只让人觉得满目生辉。 只要小公子健康成长,左大臣就不会离弃了源氏大将。谁让这个孩子是葵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呢。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的吧。 源氏公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马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旁边来搭话的人也不少,当容不得他这般自怨自艾。那些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姊妹若是没有机会入宫,能得到这位殿下的青睐也是好的。此时机会难得,好好攀扯一番,才不会浪费了机会。 总之这里前前后后都十分热闹。交谈声,吟诵声,还有高高低低,或粗噶或尖利的笑声。混着清甜的香气,绘成了一副上流贵族,世家公卿的繁盛之景。这般看来,今日的宫宴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能叫人回去说上好久了。 · 只是,清凉殿此时的气氛并不算很好。陛下皱着眉头望着窗外,不换上礼服,对前面频频前来问询的人也不理会。好似极度不愿意踏出房门,往那等奢华的地方而去。 宫人们跪坐在一旁,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上前多说句什么。只心里发苦,若是陛下不准时到了地方,也不知皇太后会如何怪罪呢。但她们也不敢催促陛下,只能候在一边焦急地等着。 正等得心急如焚,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侍。见此人进来,陛下可终于有了反应,急切切地相问:“怎么样,帅宫殿下可来了?” 这小侍气都没有喘允,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前,前面……并,并没有看到帅宫殿下。” 朱雀听了这话,满脸的落寞。脸色苍白地靠在廊边,低垂着头,无比失落地喃喃自语着:“他已经好多天不见我了……送过去的信也不回复。” 其他人都不知道帅宫和陛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安慰都不知道。现在又是这么紧急的时刻,各种话含在嘴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着急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方听得沉默良久的陛下幽幽地吩咐了一句:“……你们伺候朕更衣吧。” · 原本按照安排,此时应该已经开宴了,然后欢腾热闹地举行到月亮出来才会结束。可是现在陛下迟迟不肯出现,弘徽殿觉得自己哪怕再有耐心也等不住了。 她脸上噙着笑,可内心早已火冒三丈。咬着牙预吩咐下面的人再去催促,忽听得崩弦清鸣,御鞭空响,宫铃摇晃时,唱报的声音传出老远——正是陛下驾临了。 皇太后的心情此时由坏转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她款款起身,带领着各宫侍从并大臣女眷,朝陛下行拜见大礼。 朱雀示意众人免礼,坐到御座上,扫视一圈果然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他更加失望,面色也愈发脆弱起来。 原本他应该说些祝词,可现在真是一点心情也无。不过很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宴会开始。得到示意,那个歌舞正卯足了劲头预备表现一番,忽听到远远的传报之音。随着那身影,从远处走来一个极为英俊的身影—— 乌帽加冠映斜鬓,星眸点水作寒冰。 来人正是那迟迟不出现的帅宫殿下。 “臣来迟,还请陛下赎罪!” 他撩起衣摆正跪在朱雀下首,声音朗朗,正如玉石撞击。 看到他来,朱雀脸上露出满满都是欣喜,面色都红润了两分。嘴里说着不怪不怪,便叫人将帅宫的位置安排到自己的右侧。 弘徽殿看到他来迟,心中很是不满,少不得开口讽刺了两句。可惜帅宫殿下不过扫她一眼,竟是表情都欠奉。气得女御殿下袖口都给抓皱了。 下方的人素知道两位殿下不合,今日看到这场景心中不免发虚。帅宫殿下如此嚣张举动,陛下竟是一点都不生气。脸上露出的表情可比方才刚来的时候生动多了。 只不过如此腹诽议论也只敢藏在自己心里罢了。被打断的歌舞再次响起,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众人高昂的情绪。期待已久的赏樱宴可终于开始了—— 第97章 如意 萤本万分不愿去参加那个宴会。只要一想到这场宫宴为何而举办,便让他痛不欲生。然而这二人偏偏情深似海,谁都离不得谁去。 刚开始的萤知道这件事,心中自然是满满的愤怒。只觉这样的妥协与当初的桐壶院有何区别。母亲的经历让帅宫挂心,此时仿若旧事重演,见了便叫人心寒。可是,这样的愤怒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那是心上人终将被夺走,唯一的视线不再聚焦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会有着鱼水交欢,耳鬓厮磨的低喃戏语。这是萤想都不敢想象之事。 恋爱的独占欲在作祟,如野草一般发了疯病似的在心内猛长。郎心如铁,此时也比不得欲要啖人血肉的痛恨。若是能不顾一切将那人藏起来便好,藏在那时两个人一起赏莲的小院里。终日交缠,纵使凡尘里乱成一团,也不做理会。 这样的欲丨望逼得萤宫快要成狂,可他此时也只能枯坐房中,做不得半点动作。朱雀托人从宫中送来的信件,他是丝毫也不敢拆开来看。怕是看见半个熟悉的字迹就要留下相思的血泪来。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3节 情伤无可复,当比长恨歌。 煎熬的日子不知有多长,帅宫终日浑浑噩噩,如堕入魔障一般。直到那宫宴之日降临,似有什么声响终于惊醒了他。他好想去见朱雀,站起身来又不断嘲笑自己,还有何等理由面目去见他。那个人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属于自己了。 在这样的仓皇中,帅宫看到被自己随意丢在桌边的信件。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捡起它们。心想若是在这上面还能看到一丝希望,便立刻进宫去见他。日后便是刀山火海,也把他从那里面抢回来。 这样想着,萤宫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封。只看了第一句,便已是泪流满面。再顾不得自己伤心难过,冲出房门就往御所的方向狂驰而去。 · 帅宫殿下刚进了宴殿,其他人谁都看不到,只见得朱雀一人。幸而他还有些理智,知道先上前叩拜见礼。朱雀那种喜悦的情绪实在是太明显了,就算是不说话也能感知的到。这其实与平日行事很是不相衬,但是这个时候两个人也顾不得那么多,视线胶着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直到萤落座,朱雀的视线仍旧一直望着这边。萤朝他点点头,其中饱含着安慰的意思,朱雀七上八下的心才好受了一些。 旁边弘徽殿女御冰冷的视线扫射过来,萤也毫不在意。不过是很冷淡地回击,那种淡漠的眼神把皇太后气得可都呛。 乐声方起,帅宫脑中嗡嗡的轰鸣声才被掩盖了过去。慌乱平静之后,原本的冷静也终于回归原位。他不加掩饰地朝朱雀看过去,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下的郁郁寡欢几乎凝成了实质。 萤从来都不怀疑朱雀对自己的感情,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他比自己更加痛苦。想到自己因为胆怯伤心,把朱雀一人丢在这种地方接受责问与压力,萤恨不能给自己两刀。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朱雀对自己的心意,那便要行动起来,再不能让二人落入被动苦难的境地。 萤宫在打量朱雀,心中盘算的时候,朱雀也在观察着萤。 几日不见,萤竟是清瘦了一些。周身似还有些颓唐疲惫,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风姿卓秀。朱雀本以为萤不愿这里或者说不愿见自己,自然伤心难过。但见到他后,又是满满心疼。 他变成这样,正是因为我软弱无能的缘故啊。 朱雀万分愧疚地这般想着。视线再落到萤宫身上时,化作了轻柔的情谊,将萤宫的心抚慰了不少。暗中痴痴看了一会儿,朱雀轻声咳了咳,凑近有些迟疑,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么……” 萤宫回视过去,看到了朱雀眼中小小的雀跃紧张。他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勾住了朱雀的手指,“自然是看了。”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因为看了你的信才决心过来的。” 这话叫朱雀五味杂陈,又暗自庆幸自己遵从自己的心意给萤写了那些信件。信上所言都是自己平日羞于说出口的东西,虽提笔欲羞,但什么都比不得挽回自己的心上人更重要吧。 “我……” 朱雀本还想说些什么,开了口却又无可说。只在袖底加大了回握的力度。感受到来自朱雀的回馈,帅宫便笑了,偏头靠近低声道:“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年节,你喝醉了,抱着我不放开的事?” 温柔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耳边,朱雀只觉一阵湿丨热,身体发软发酥。这样的反应可真是不合时宜,但又不好动静太大,他只略躲开些强镇定地回道:“那还是你小时候的事呢,而且并不是……并不是我抱着你不放。” “呵,那没有关系,”帅宫笑了一声,眼睛里露出魅惑诱人的意思,“只今晚,你哪儿也不要去。再醉一次,可好?” “这……” “正是刚好不是么,若那些大臣看到你喝醉了,还当你无比高兴呢。且当哄哄他们便是了。” 然而,并不是这个意思。朱雀对萤表现出来的暗示十分清楚明白。才不是为了所谓的哄骗那么简单。可是,这样的萤他没法拒绝。几乎就在萤笑起来的那一声里,一把莫名的火就点在了朱雀的胸口,将他浑身都烧得灼热难耐起来。 “我……”朱雀在萤宫的气息下抖了抖,强忍着涌上喉咙的那声呻丨吟。他仓皇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萤宫满意地笑开了,退开到原本的位置,举起桌上的酒盏朝着朱雀敬了敬。朱雀抿了抿唇,端起自己的杯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潇洒地一饮而尽。 下面的人只看到帅宫殿下先是凑到陛下耳边,似乎是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陛下的脸色稍微变了变,然后回答了帅宫什么。接下来二人的神色都似乎轻松了不少,没有刚开始那么严肃。随着二人互敬地动作开始,下方也落入一片欢腾的气氛里。 · 整场花宴,朱雀都被萤扣在身边,一杯借着一杯的畅饮。莫说是玉壶光转下的重樱不得观赏,就算是旁边的太后想借机搭话都没有机会。这可真叫弘徽殿气闷,她本想借此让看中的女儿家与陛下来两句联诗,传出那等相携有意的佳话,那才更加令人满意呢。 奈何,陛下与帅宫两人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朱雀本就无意在这里被人当做做戏一般的人偶,更何况这个时候若能与帅宫多待一会儿,一解多日不见相思之苦方为正事。 陛下有意放纵,帅宫又是故意,这一番胡闹便是停不下来了。虽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何等缠绵的举动,但是他们时不时凑在一起交谈的亲密模样已经十分引人注目。感觉到殿上人时不时飘上来的视线,萤心中泛出莫名的快意。 真该叫这些人知道,朱雀到底是属于谁的。 一瞬间的暴虐在朱雀醉朦朦的眼神飘过来时从他的心中爆裂而起,手中精巧的玉盏几乎要被萤给捏碎了。压抑着躁动的呼吸,他俯下丨身来,挡住了某些人蠢蠢欲动的探究视线,伸手托住了朱雀手腕。只觉那腕柔软无力且滚烫,正是喝到了相当的地步才有这样的反应。 一片轰鸣嘈杂里,萤的声音轻缓而低哑,飘摇在朱雀耳边。似又是一壶酒,又纯又烈。顺着他的耳朵灌进去,灌进本已醺醉的大脑里。 “好……” 朱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此时萤要做什么他都会答应。帅宫笑了笑,扶着他的腰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带着胜利的炫耀和毫不掩饰的得逞之意。 “陛下醉了,在下送他回去。”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看似恭敬地搀扶,其实是掐搂着朱雀的手臂和腰肢往席外走。下面的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人已经离席了,才慌慌张张地站出来恭送二人。 弘徽殿倒是想把人拦下来,奈何瞧着朱雀喝得连脸颊都红了,闭着眼睛一副没知觉的样子。即便这样留下,又有何意思?况且以帅宫那样的怪脾气,自己若是开口,肯定会被当场顶回来。 上一回因为为难承香殿,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颜面。这件事至今仍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女御殿下忌惮帅宫睚眦必报的个性,不敢轻举妄动。她气得不停拉扯着自己的长发,一不小心扯下几根,疼得几乎要掀了桌子。 右大臣那边遣了人过来相询:陛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了席,这下面可叫人如何继续。皇太后心里发急,嘴里发苦,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另有左大臣一派见到这一幕,原也是愣住了。可转念一想,心情立刻舒畅起来。憋屈了一晚上的表情也无限开怀。立马有人趁着众人都呆滞住的空档,站出来提议:本是赏樱宫宴当不该这样沉闷,平日为身困凡务,此时便纵情风雅一些吧。 憋了半天本欲在陛下面前大展拳脚的公卿们终于得到一个开口的机会。虽然陛下离席有点儿遗憾,但这里位高权重者也是不少。顺便若能得到一二红颜的赏识,也是不错的。众人叫好,又互相谦让推举了一番。还是叫源氏公子做了捉韵的人。 源氏公子在众人的催促邀请下,先是礼貌谦逊了一番,然后也颇有些得意地上前去捉了韵脚。凭着出色的文采先露了一手,又引得一番赞叹。 这样辛苦安排了许久,临了还是让自己讨厌的人出了风头。或许是老天爷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弘徽殿怒火攻心,一直不曾痊愈的头疼病又一次发作了。随侍的人吓了一大跳,尖叫着去扶,殿前殿后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啊,的确说了很不得了的事啊(远目。。 另外上一章的樱袭唐绮就是源氏在右大臣的藤花宴上穿去示威的衣服。说是很漂亮很漂亮,但是之后不论是头中将还是夕雾(光和葵夫人的儿子)都再没有穿出源氏公子的风采了。 第98章 厚云 且说帅宫殿下不顾众人奇异的目光,将陛下带回了寝宫。朱雀此时已是朦醉,脚步虚浮。莹白的脸上布满红晕,被放在床榻上也没有半点反应。随侍的宫女心中诧异,没想到素来极看重风度仪态的陛下今日竟能醉成这样。 但是她欲上前伺候的动作被帅宫拦下来了,也只好放下东西,然后习以为常地退下去。 萤搅干了长巾,亲自动手给朱雀擦拭。 先是去了他的乌冠,手指一挑本就松垮的腰带也被挑走开来。衣襟被扯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帅宫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眉目之间满满都是欢喜与得意。只是这暗沉烛光里,那眉目间的喜悦仿佛涂上了厚厚的一层阴翳,变得阴鸷而扭曲。 他当真是喜欢现在的朱雀,无知无觉,乖巧漂亮——可以任由自己摆布。殿下终于明白了那些人为何如此热衷于将眼前这个人变成一个人偶。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只能诺诺地听着自己的话,做着让自己高兴的事。 这可真是—— 太让人愉悦了。 想到这里,帅宫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动作轻柔地弯腰替朱雀擦拭着身体。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却无端透露出一股强硬来。 浸湿了的巾帕纵是温热的,但是碰上朱雀发烫的脸颊,也是十分凉爽。陛下迷迷糊糊地,因这样适宜的温度而感到舒适,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声音。颤抖着双睫,柔亮的眼睛无辜而迷茫,无意识地扫了帅宫一样,复又闭上了。 这样的神色最是撩人,萤轻笑了一下却似乎并不着急。每一处每一下都十分细致。正动作着,萤无端想起某一次朱雀曾讲起过自己也是这般喝醉,任由人动作照顾的场景。那时朱雀虽含糊其辞的带过了,但是萤知道肯定是由他亲自动手照料的。 虽是情窦初开,但是那时的帅宫殿下早对陛下情根深种。而朱雀正比自己大几岁,如今想来,二人倒不如说是两情相悦。那等情思懵懂时,便是闻到属于那人的一丝气息都心神荡漾的滋味想来朱雀也是了解的吧。 也不知那时的朱雀见到无知无觉的自己心中又是如何感想?此时的萤只知道自己恨不得将朱雀一口一口全部吃掉才好。在这具漂亮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烙印,染上自己的气味。谁都抢不走,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丢掉手里的长巾,萤牵起朱雀一缕长发把玩着,仿佛是漫不经心打量着猎物的兽类。暗沉的瞳孔里闪过一些冰冷而诡异的光芒。 此时的朱雀衣衫敞开,干净而又沉默。可这之后会被帅宫摆布成什么样子,睡梦中的他当并不得知。此时萤心中邪恶扭曲的淫丨邪想法他也不曾察觉。 帅宫欣赏着眼前的画面,方才在酒席之间压抑住的翻腾情绪随着酒意再次翻涌上来。他们之间的顾忌实在是太多了,为了这些东西连撕破脸皮都不敢。就算是已经最冷漠如冰的关系,也要维持表面那点情分面子。 从小到大,朱雀何曾敢吐露过自己的心声呢,全被死死压在这层看似和谐安宁的假象之下了。这半月自己收到的那些信,怕是朱雀最直白的心声表念了。那日在睿山莲池小筑,朱雀虽然羞怯但也不曾隐瞒自己的心意。如今看来,萤当真是他信任并且爱重的人。 “你既然如此爱着我,”萤放开那缕长发,转而去抚摸朱雀的侧脸,“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心意,而这般的不坦率呢?” “你可知那些人逼迫的嘴脸叫我多么厌恶……呵,虽然我不说,但是脸上的表情也一定很不好看吧。”修长的手指顺着脖颈的曲线滑向胸膛,似是描摹一副绝世的名画一样,动作流畅而坚定,“你也一定是看出来了,对不对呢?但其实,本质上来说,我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帅宫原本笑着的眼睛冷淡下来,他用手臂支撑住自己,而后靠近朱雀。深深嗅着朱雀身上的味道,让他无比迷恋着的味道,“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我也不想继续忍耐什么了。有些事情,哪怕你不同意,我也会去做的。至于为了什么……” 就算不能直白地昭告天下,你是我一个人的。 但我也不会同意别人分走,哪怕是一丝,属于你的视线。 朱雀, 你是我一个人的。 …… 热烈而直接地轻吻一点都不温柔,但是萤已经忍耐太久。倒不如说是脱去了那层无所谓的伪装而已。朱雀是被唇上的刺痛感给惊醒的。他原本就是只是微醺晕眩而已,能感知到萤的动作,能听到帅宫似乎在说话,但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他本就知道今晚大约会发生些什么,当然不会阻止萤的动作。他本就没有任何心情在那宴会上强颜欢笑,惺惺作态。帅宫的到来正是给了他放肆的勇气。就算是大醉了过去,萤也会有办法替他完善好一切。这是多年以来的信任与依赖,也是面对困境的懦弱与逃脱。 人在脆弱时总想找到依靠,朱雀也不意外。那些信误打误撞成了开启这心态的钥匙。萤最终没有抛下自己不管,正是朱雀愈发不愿离开他的原因,也成了朱雀在这样的宴席上放肆的理由。 就算是被叫做回报也好,还只是放纵也罢。或许是 “相思不自愈,便叫情来缠”也无甚不合适。这种时候,就应该遵从自己的心意才是。 朱雀正是这样想着,复闭上眼睛,抬起手臂环住了帅宫的胳膊。上方人的动作猛然激烈起来,手伸进已经松开的腰带里,抱起怀中人的腰肢靠向自己。 昏黄的烛光闪动着,帘帐上映着二人交叠起伏的身影。情热的声音骚丨动着,汗湿身体靠在一起。十指交缠忽然紧紧握起,连指尖都是暧昧情丨动的粉色。长丝流淌如瀑,带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牵扯,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朱雀因为有些动作感觉无比难耐,伸出手推了推萤。却被人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刺痛的感觉传来,他下意识缩手。可萤温热的舌头已经舔在了牙印处,留下一片火热的湿意。 你怎么养成这样的习惯,朱雀用眼神嗔问。引来萤宫阵阵发笑,他的手指点在朱雀的喉间,低哑道:“我更想在这里留下痕迹……” “萤……” “我知道,”帅宫又笑了一下,无端让朱雀觉得很心酸,“不过是痴人说笑而已。即便我们正在做着最亲密的事,也不能叫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不,这……”朱雀结结巴巴地解释,“和那些没有关系,只……只是,这样太失礼了。” “哦?”萤动作一下,刺激得朱雀轻颤起来,“原来你只是在意这个?是害羞呢……” “……随你怎么说都好!”朱雀闭上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闪动着。他的表情似是难受又舒服到了极点,话音都变调颤抖了,“反正我不会和其他人做这件事,我……” “哈哈!”帅宫很是温存地亲了亲朱雀唇瓣,但是眼中的光芒无端叫人感觉到危险,“反正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朱雀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立马被牵扯进下一波情潮里。来回翻腾吞没,一点多余的动作或语言都做不出,说不出了。 二人情热纠缠,直将这寝台的气氛扰乱,让人无比意乱情迷。床褥等皆是一片狼藉,但二人也并不在意,相拥在一起。朱雀有意让萤在这里过夜,难得缠着他说话,到了子时过后也不曾入睡。 “若再不休息,明日的朝会可就赶不上了。” 朱雀沉默了一下,难得露出任性的情绪,“……那就赶不上了!” 帅宫很满意陛下这样的说法,又低下头去亲吻。朱雀被吻得发热,摇了摇头挣脱,“你不累的么?” “又何必说这种违心的话?”帅宫追上去,随意一拽就把人给按住了,“我以为刚才那是邀请。” 朱雀很想说并不是,但也没有任何办法。正是自己招惹的,这种情况也没有其他办法。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萤心中似乎有气,大概是因为今天被刺激得不轻。 就当是放纵好了,他在心中这样想。那些端方礼仪,世俗人物全数不管,只管纵情。反正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可走了,从答应下来的那一天起—— 朱雀已经将自己赏赐给了萤…… · 也不知陛下从何处悟到了那等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道理。接下来几日,朱雀连着几日不曾出现在朝臣面前。这是自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若说陛下沉溺于美色,可那日宫宴之后并未传出哪家千金或宫侍受宠的消息。 朝中一干人等得焦急,忍不住想要进宫一探究竟。 且说朱雀在宫中做些什么?自然是与萤宫待在一处。 那晚二人胡闹至天明方歇,说是误了二日朝会还真就误了。迷迷蒙蒙间,两人清醒过来一次。奈何身上疲倦,又一想到会见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嘴脸,干脆就不起了。直睡到那日晒三竿,才打着哈欠着人备水沐浴。 浴房里折腾了许久,两个人才穿着松垮的衣衫,披着头发相携而出。幸而房中馨暖,并不会因此着凉。 帅宫的头发还滴着水,是被朱雀挣扎时不小心打湿的。便沉默坐在一边,任由朱雀给他擦拭。不过才草草擦拭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把人拉过来,按在怀里亲吻。敞开的衣裳太过方便动作,只是白日里胡闹真得太过不雅。 朱雀羞耻心犹在,挣扎了好久才让萤放开自己。帅宫悻悻地放手,很遗憾地替朱雀把身上的衣服拉好,扯过旁边的巾布自己擦起头发来。 见他这样子,朱雀微笑着凑上去亲了亲萤的嘴角,满是感激和喜悦的意味。 外面传来宫侍摆膳的动静,也正巧到了时候。帅宫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晓得适可而止。待发丝差不多干透了,才牵着朱雀往外走。 待到了门口转角处,趁着无人,又把朱雀按在门上深吻了一番。那架势当真是怎么缠绵也不够,手放在朱雀腰侧揉掐了两把,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朱雀的嘴唇都变得红肿莹亮,不敢叫人看出来,只能掩着唇往里走。幸而侍从们摆完东西就低着头下去了,不曾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帅宫将二人的矮几拉近,往旁边一坐,拍了拍身边的褥子示意朱雀坐过去。朱雀走过去坐下,牵动到腰间酸麻疲惫地地方,脸色一僵。立时便有只有力温热的手掌替他揉了起来,“可要我帮你?” 萤的声音又低又好听,沉沉地非常撩人心弦。朱雀情思荡漾,忍着泛上来的阵阵舒适,好歹没有被迷惑了心神去,“唔,现在就好好用膳吧。我可不想吃到一半,将东西打翻了。” “好吧好吧,”萤松开手,表示自己并非有所图谋。只是那双眼睛丝毫不见松懈地盯着朱雀看,像是看着猎物,完全没有让他逃离的空间。 这样的眼神合该是放肆而直白的,但不知为何,被萤伪装上了一种深情款款的意味。只让人以为不过是恋人之间含情脉脉的凝视而已。 用完膳,朱雀因为前晚没休息好,便想着补眠休息,萤自然是要相陪。他拿过好几个软垫来,铺在地板上,搂着朱雀躺下。二人又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将其他无关人等全都忘怀了。 “午后想做些什么?” “不曾想过,”朱雀摇头,只觉困得厉害。 萤抬手替他揉腰,低了头在朱雀耳边说:“不如去垂钓如何?” “现在?” “等你睡醒再去。” 朱雀笑起来,“怕是池中的鱼儿都还未醒呢。” “见到你就醒过来了,”萤浅吻着朱雀的侧颜,“同我一样呢,看见你便是无比欢喜。” 被这话戏得红了脸,朱雀终于忍不住,遂问:“我一直都很奇怪,你这些话从何处学的?” “无师自通,”萤把脸埋在朱雀的颈窝里,深深嗅了一口,“若朱雀喜欢的话,每天都说给你听。” “啊,可真是不必。” 帅宫佯作遗憾状,叹着气说:“我恨不能日日向朱雀表白自己的心意,想不到你竟如此无情,这般机会都不给我。” “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我现在的身上不正留下它们的痕迹么?朱雀赤着脸暗暗地想着。对上萤打趣的眼神,他伸出手指抵住了萤欲要再发出声音的嘴唇,“所以,真是不必再麻烦帅宫殿下你了呢。” 萤噙着笑,眼神幽幽地盯着朱雀瞧了一会儿。忽伸出舌头朝那修长指尖上一舔,朱雀唬了一大跳,忙把手抽回来。 “哦?我的心意,你真的全部明白么?”帅宫逼近前去,如愿以偿地把人压在软垫上,“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朱雀你也知道么?” “现在是白天,你可不能任性妄为!”朱雀惊得脸色微变,只当萤又起了情热的心思。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阻止着。奈何那伸向自己腰间的手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得逞。朱雀慌张地闭上双眼,把脸死死歪向一边。 预想中的触碰并没有到来,俯在自己上方的人并没有继续动作。朱雀睁开一丝眼缝,犹犹豫豫地向上看。只见萤满脸通红,察觉到自己看过来的视线,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帅宫把脑袋埋在还怔愣着的朱雀的胸口,笑了足足有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一口亲在朱雀的脸颊上,打趣道:“朱雀你真可爱!”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朱雀足愣了许久,终于恼怒了。他气得将人帅宫从自己身上推出去,气哼哼爬起来地往房内走去。恼羞地他在房里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将寝台前挂着的帘帐狠狠一摔,一人坐到寝台上发着闷气。 帅宫老神在在地跟上来,见朱雀坐在寝台一边,笑嘻嘻地跟过来。眼睛里流出调笑的意思:这是在邀请我? 朱雀看懂了,恼恨地瞪了他一眼。嘴里翻了几番,才憋出一句:“纨绔做派!” 这大概是他对我说的最厉害的一句话了,帅宫在心里发笑。然而,这样的朱雀他真是太喜欢了。那种鲜活的气息,七情六欲如此明显。也只有自己才会让他有这样可爱的反应。别人就算是多看半眼,自己都会受不了。那种可怕的景象光是想想都让人心寒。 啊,果然! 果然,应该要做些什么。 帅宫拿手指压了压自己的嘴角,将那丝从心底爬上来的情绪压了回去——又变成了那个调丨戏自己的恋人,同自己的兄长开玩笑的样子。 “抱歉呀,朱雀,”他诚心诚意地道着歉,“我不该和你开这样的玩笑。” 朱雀气过了,觉得自己为这点小事生气着实没必要。萤性格里带着些许恶劣的成分,就像是小孩子喜欢恶作剧一样。但他总是知道分寸的,既然已经道歉,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赌气啦。 “啊,没关系,”陛下的语气有些挫败,“以后不要这样闹了。” “抱歉,这次是我过分了,”萤单膝跪下,神色认真地望过来,“朱雀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怎么会和你生气……”朱雀失笑,抬手捏了捏萤的耳垂。萤定定看了他一阵,轻问了一声:“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萤十分高兴地这样说。 · 纵然帅宫与陛下想在这寝宫里只二人独独待着,但是别人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一般人不敢贸然打扰,但是总有人不在意今上与殿下的怒火。 朱雀正听帅宫说着近日在家中看到得一本诗册,描述那用词如何老道精炼。一直在外守着的宫侍跪在帘外请示,说是弘徽殿女御殿下到了。 听了禀报,萤宫并未有何特殊反应,倒是陛下先不虞起来。他对萤宫说,若是不想见不见便是,根本无需在意什么。 不得不说,今日朱雀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叫萤无比高兴满意。那颗沉闷扭曲成一块的心竟能因此感觉到一些松伐快意。帅宫是个越恼怒便越冷静的人。此时已是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就算是笑着也叫人遍体生寒,叫人不敢上前冒犯。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4节 但因朱雀在,帅宫总算还能找回些理智。他也无意给恋人添惹麻烦,毕竟叫世人非议当今为了异母兄弟与生母不合,并不是一件有脸面的事情。所以这次他并没有顺着朱雀的话答应下来。 先是吩咐人把外衣和梳妆用具取来。又拉过朱雀坐到了天光明亮的地方。挑起朱雀一缕发丝,不在意地说:“虽然不想见,但是皇太后殿下并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她这样急切地来寻,倒不如听听她说些什么呢。” “我本不欲你因此着恼,我一人面对也就可以了,”朱雀叹着气说。 “哪有这样的事,”帅宫摇着头笑了一下。正巧宫侍已将东西取来了,他接过旁边递过来的梳子,轻声在恋人耳边说,“我帮朱雀梳头吧?” “你会么?”朱雀笑他。 “唔……”帅宫拿梳子上下比了一比,嘀咕道:“慢慢来总是会的吧。” 这一慢慢来,便慢了快一个多时辰。只等得弘徽殿殿下双眼冒火,几乎就要掀了殿门。陛下与萤才说笑着姗姗来迟。 萤果然不会这些细碎的事情,一个发髻梳了许久。最后还是旁边的宫侍实在看不下去,委婉地表示还是由自己效劳吧。萤才依依不舍地把梳子递还过去。朱雀的头皮被萤偶尔一两下扯得发疼。但是看到从小就无所不能的萤露出那种挫败的表情,心里也觉得舒畅不少。 二人又换了外袍,系好腰带,挂好配饰。才被簇拥着出现在前殿。此时的弘徽殿已然是恼怒得不行。看到朱雀出来,下意识地就要上前质问。可当她看到朱雀一旁的帅宫时,脸色不由变了变。 她咬了咬牙,恼恨地盯着帅宫。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那暴烈的脾气,开口讽刺道:“帅宫殿下与陛下还真是手足情深,日夜不离!且不知待陛下成亲后,你可还有脸面跟在他后面!” 萤与朱雀感情深厚这件事,全御京皆知。皇室之中还能出现这样的兄弟感情本就是大为难的,世人提到此总忍不住赞叹一番。 只是在弘徽殿看来,二人的关系实在太亲密了。她偶尔会有些联想,只因太过荒谬便是连自己都不信。如今这样讥讽,一半是口不择言,一半则是为了刺探虚实。若是那二人脸色有异,露出些许马脚,让她捉住了才好。 奈何,帅宫面对这些话竟是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反倒是像看一个疯子一眼扫了弘徽殿一眼,这一眼又差点把女御殿下给刺激得跳起来。 但是这些话还是惹得朱雀不愉快了,他皱了眉头,十分严肃地说:“还请殿下慎言。” 皇太后实在是不甘心,遂盯着陛下说:“陛下,您就是这样纵容臣子对您的母亲不敬的么?看看他那是什么眼神!” 对自己母亲这种强硬的胡搅蛮缠的本事,朱雀已经见得太多了。失望无奈之下更多则是无力的疲惫感。他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顺着这个话题往下争辩,否则只会越来越杂乱,没完没了地下去。 “皇太后殿下今日前来,可有事要说?” 陛下的开门见山终于将女御从一触即发的争斗情绪里拉扯出来。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个矜持高傲的笑容。挑衅一般朝着二人看去,“此次前来面见陛下,当然是为了后宫之事了。” 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暗了下来。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厚云,将那绚烂的春日暖阳给浓浓地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和记录的章节对不上,发现自己多算了一章,就补在一起了。 啊,弘徽殿这个人物被我写崩了啊!表现她人物性格的那几章写得不好啊!都成纸片人了! 其实我觉得她真是个牛逼的人物啊,桐壶院死了心爱的女人伤心难过得要死的时候,她敢在宫里奏乐歌舞(大概还故意上桐壶院听见了)来表达自己:“妈哒,死得好!”这样的心情。真尼玛牛逼。不过书里也写过他们感情也曾经很好过的。 至于,桐壶院那么爱更衣,我觉得就是因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就从别人对自己的依赖里找到满足感 。当然这只是很重要的一点,并不是全部。 第99章 山雨 于弘徽殿来说,今日可真是高兴的一天。她所重视的家族将再一次重临御京的巅峰。她一直坚信,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虽然这次和陛下的见面并不愉快,可这有什么关系。 刚开始自己的确是因帅宫与陛下的态度而感到气愤,可转念一想,又何必为这样的小事不忿。那种表情不过是认输前的负隅顽抗而已,实在不值得计较什么。她今天可是来炫耀胜利,并通知接下来的决定的。必然是要让那两个无知的年轻人知道,谁才最强大的力量。 弘徽殿女御对朱雀和他的父亲一样,想尽各种办法都要逃离自己家族掌控这件事感到很不屑。家族的荣耀已辉煌数年,正如参天古树一般挺拔,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被拔起自己的根基呢。听从来自自己家族的掌控,这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他们的帝位会更加安稳,而自己的家族则会更加的昌盛。 桐壶院一生都在这样的对抗中度过,最后不还是放下了抵抗,无奈地认命。 朱雀,她的孩子,拥有一半相同血液的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也能成功呢?这曾是女御殿下百思而不得其解的问题。 啊,对了! 是因为那儿叫萤的孩子。 若说起萤宫,弘徽殿必是厌恶他的。本来以为,这个沉默寡言的四皇子不过和他母亲一样,是个胆小甚微,万事不管的人物。可是,真让人没想到呀,竟是这样一个棘手的人。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放任朱雀与之亲近,否则也不会培养出内大臣这样一个强劲的敌人。 说着什么效忠于陛下的话,可真让人觉得可笑。不还是一样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奔波的一个人么。没看到内大臣一族也因此水涨船高,拿到许多好处。 用这样虚伪的借口来骗取信任,让皇太后觉得实在太过可恶!轻易抛弃母族而相信其他人的朱雀,也让皇她觉得可恨,见识短浅,没有长进。 总要做些什么让陛下醒悟过来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让迷途的孩子回家,不正是一位母亲该做的事么?重视的目光应该放到正确的人身上。 不过,几番连动下来,取得的效果并不好。甚至被频繁地破坏了预先的计划。唯一安慰的是,水火不容的左大臣势力也不曾讨得好处。那个花心的空有其表的光源氏似乎总会给他们拖一些后脚。 只不过,左大臣因有桐壶院的支持,迅速地站到了东宫身后,有了绝对的依仗。而自己这一边却面临着没有强大后盾的危机,迟早一天会因这样的原因而失势。 家族日夜紧迫的危机让这位骄傲固执的女性着急起来。既然东宫注定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便制造一个强大的傀儡吧。 今上虽与自家母族离心离德,可他若想坐稳皇位,前朝必然要稳定康安。他登基多年却始终不愿立妃的举动,显然不利于自身求稳。右大臣家族威势犹在,只要联合起那些不满的家族坚定施压。不知自己这个看似温和其实固执的孩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结果自然是让弘徽殿满意的。她已经决定要让家族中身份贵重的女公子入宫成为御匣殿尚侍,然后入主弘徽殿,就像当初自己步入这繁华之路一样。 为了这样的荣耀,皇太后会退出宫宇,或者只偶尔在梅壶殿休憩。若诞下子嗣,便马上册立中宫皇后。到了那时,这清凉殿的御帘上绣上藤萝的纹徽或许也并不是在做梦。 前半生的那些争斗笑到最后的人必然只有自己而已。已经被遗弃的人,那些注定失败的人,也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怀念过去不值得怀念的人。 正是预见到了这样光明的前景,弘徽殿在与陛下说话时,难得露出了和颜悦色的表情。虽然朱雀与萤反应冷淡,这也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昨日宫宴上陛下大醉离席,并不奉承自己的意思,她现在也不在意了。 只认为做出这样丢尽颜面的事,最后还不是一样要认命听从自己的安排。果真是那个人的孩子,一样的懦弱无用。不过,既然能坚持到现在,也正是因为自己赋予了他另一份血脉也说不定。 皇太后拿袖子掩着自己的嘴角,慢悠悠地说着自己在昨天宫宴上遇到了如何优秀的贵家女儿。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应该早日迎进宫来才是。 朱雀也懒得与她争辩如何,只冷淡道:“母亲掌领后宫,做主便是。” 弘徽殿笑得愈发欢畅了,朝着旁边没什么表情的帅宫投去一个胜利的挑衅眼神,她悠悠站起来,“既如此,我便去与中宫殿下商议相关事宜了。” 皇太后排场惊人地过来,带着一肚子满意,扬着胜利的表情又浩浩荡荡地朝藤壶中宫那边过去。说是商议宫务,且不如说是耀武扬威去了。 帅宫并不在意弘徽殿的态度,留在这里也不过不想让朱雀一人独自面对难堪。见人已走了,便也起身说要先回去一趟。 陛下只当他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开心了,忙忙拽住他,“怎么这就要走,方才的事,你……你不必在意那么多。”这样的话说出口,朱雀自己都觉得违心,是在强忍所难而已。眼神立时就黯淡了下来。 萤注意到朱雀神情中小小的委屈以及依赖,心中欢喜。他实在太喜欢朱雀这两日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依恋。因为它们是如此的明晰而热烈。 陛下的挽留让帅宫感觉到了被眷恋着的美妙。弘徽殿的挑衅他本不放在眼里,此时更是无比的高兴。他跪坐下来,凑上去捧着朱雀的脸颊轻蹭,在那白瓷一般的脸上吻了又吻。 “只是回去给长辈们问安而已,马上就回来的,”萤咬了咬了朱雀的耳垂,忍不住凑到唇前再做深吻。 朱雀按住了萤要抽开的手,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自然是,傍晚就回来。”帅宫笑开了,许下承诺,“只管在此处等我。” 朱雀实在是怕帅宫突然跑回去然后不理会自己。之前发生的两次都让他寝食难安,总忍不住传递消息,委婉地叫他回来才好。可这一回也不知怎么的,如何也忍耐不了这样的心情。想要萤留在宫中一直陪着自己。 怎么到了这样的时候,还要耍这样的幼童脾气。他心中在暗暗恼怒自己的无用,可酸涩的心情阵阵翻涌上来,如何都排解不了。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已经站起来的萤见朱雀失落地这样厉害,越发不想走了。蹲下丨身把人抱住好一阵亲热,柔着心意说:“你这样我可走不了呢。” 那便不走了,朱雀在心中接上一句。可最终还是主动凑上去吻了吻萤的嘴角,轻声道:“早去早回,我便在这里等你。” “好。” · 帅宫径直出了宫门,登上牛车欲返。还没走几步,就已经见到在必经之路上焦急等待着的野山幸平大人。他着人停车,掀开一线门帘招呼人上来。 幸平大人本就等得万分焦急,此时见了正主来了,脚步飞快就滚了车里。正张口欲言,却见帅宫一个手势,示意回去再说。 到了三条院府,憋了一路的幸平大人连口水都顾不得喝上,将自己打探到的所有的消息一股脑全部吐露了出来。他说得唾沫横飞,帅宫殿下的表情却看不出喜怒。 “其他人真不知如何,但是御匣殿的人选已经确定是右大臣的六之君。”说到这里,幸平大人喘了一口气,“果真与殿下您预料的一样。” “右大臣如今也只这样一个女儿不曾嫁人,如此打算倒也不奇怪。”帅宫垂着眼眸,很是古怪地笑了一下,“可也真是奇怪得很,怎么所有关于这些的事情,总有二皇兄来参一脚。” 帅宫虽是笑着,但总泛着一股冷意。幸平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补充道:“这件事……虽然隐秘,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不过,既然以后是要进宫的人了,应该,应该……” 接下来的话在帅宫殿下似笑非笑的神情里消了音。暗骂了自己一声多嘴,幸平坐直身体道出了另外一个消息。 “还有就是,关于之前一直以来的猜测,”幸平冷肃下神情,并不因调查到的惊闻而心慌意乱。十分有条理地说着足以让整个御京崩碎的消息,“之前的猜测大半也是真的。” “大半?”帅宫拿起旁边随意一本书册,似是漫不经心,“你什么时候也会给我这样不确切的消息了。” 幸平公子立马就苦了脸,哪有刚才冷肃的样子,“这样的猜测有多吓人您难道不知道么!当然不敢随意乱说了。” “那你就说说查的如何吧。” 野山大人有来来回回将细节说了一番,因为事情的匪夷所思,让他一个细节都不敢放过。只说得完全后,又补充上一句,“那宫女虽然已经隐退,但是还是被看守得很紧。不过是接触了一回,暗中安排的人就被换掉了。这样欲盖弥彰,反倒叫人起疑。” “当年跟在中宫身边的人那么多,总会有多嘴的人。”帅宫丢掉书册,给野山大人指了一条别的路,“你多留意那些人平日爱往何处去,往此处巡查一番,不要叫人察觉了。” “是,殿下。”幸平被一点拨,深觉得有道理,已下定决心往别处查看一番。 有了思路,幸平不再那么没有头绪。人一轻松下来,那点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一点,挤眉弄眼地问:“殿下,您说,那个先帝知道这件事么?” 萤瞥他一眼,“什么事?” “哎呀!”幸平对帅宫装傻表示不满,瞪大了眼睛,“自然是关于东宫殿下的身世了!” 其实帅宫对这件事情十分腻歪,抱着十分不屑的态度。若非确有打算,实在是不想知道这些。他很是冷淡地“哦”了一声,难得大发慈悲地回复了幸平的好奇心。帅宫的眼底尽是冷淡,语气中满满皆是漠不关心,仿佛讨论的不过是一群陌生人。 “谁知道呢,先帝可曾说过为了光皇兄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小科普时间。正如清风不识字同学所说,在桐壶院的儿女中,泉的排行应该是第10个。文里还出现了宇治八亲王和蜻蛉式部卿宫,还有女儿等等。这位八亲王(也叫八之宫)和泉争夺东宫位子失败,后来隐居宇治。他的女儿和源氏的儿子产生了很多故事。另外,你们还记桐壶院为了宠爱桐壶更衣,把後凉殿一位女御迁到别处去了么?那位女御好像就是八之宫的母亲。 至于为什么没写到他们呢,他们的主要的剧情是在后代故事上比较多,大纲并没有涉及。好吧,没错,其实是因为我对这两位亲王实在没啥印象,当时设定的时候就忘记了。也因为写不来阴谋诡计,所以就给桐壶院计划生育了一下……啊哈哈哈。 这章标题取: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有种特么终于写到阴谋的自豪感(挺胸 第100章 归月 右大臣的六之君即将成为御匣殿尚侍的消息很快得就传遍了御京城。这件事情可真是让人期盼已久了。不管是谁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为此忙碌起来。特别是右大臣府内,为了能让这位美丽的女孩子用上符合身份的东西,可真是一点儿松懈都没有。 本来,同被选入也有资格册封为一宫之主的女君们还有很多。但是,弘徽殿却坚持要在六之君正是册封为女御之后,才允许其他人进宫。许是为了彰显这等独一无二的地位荣耀,也为了之后的事情打算。 女御的打算虽然比较霸道,但也获得了右大臣一脉的认可。若能趁此早些诞下子嗣,这样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入宫这件事情十分隆重,先着阴阳寮占卜吉日吉时。再联动其他官侍准备各式仪仗,甚至还要裁衣修发。更有随之一起入宫的陪侍都要一一挑选。进宫的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大约是槐花时节。就算这样还是有些紧急,侍女们快速地奔跑着,留下道道美丽的倩影。 六之君是一位十分活泼娇美的女孩子。曾因吟出“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这样的好句,又极爱圆月当空之境,便被送了一个好名字,叫做胧月夜。与长姊的热烈霸道不同,她的性格正如暖阳一般,和煦奔放。这样优秀的性格,获得了许多人的宠爱。 陪伴在她身边的女侍们见这位惹人喜爱的女公子马上就要嫁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获得那无上荣宠,打从心里为之高兴。朱雀陛下的样貌才学都不能简单用普通人去比较,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热情娇美,许是最般配不过的吧。 可是大家都这样兴高采烈的时候,这位高贵的未来女御却并不开心。她捧着一柄绘有圆月的泥金折扇唉声叹气,哀叹着自己随风飘摇的命运。她如此忧郁,只因不想入宫罢了。 这位女君早已有了心上人,说是两情相悦也不为过。至于到底是哪位公子能入得她的眼内,京中细数够资格的,也只能感慨是哪位风流文采的源氏公子。 其实二人早在桐壶院还在位时便已相识,相遇正也是在一场花宴之上。之后右大臣家举行藤宴,二人也曾借机互吐相思之情。那月夜下的相遇实在太过美妙,每每想起总是心生眷恋。只是近些日月来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她与源氏公子的相处机会也大大减少了许多。 被选入宫这件事,胧月夜在心中其实早已有了预料。同样是花宴,不免便挑起那等相思来。她知道朱雀必然是一位值得侍奉的夫君,但是心有所属,旧事再现,不免伤感起来。 大家纷忙的身影愈发衬得她孤单寂寞,这让前来探望女儿的右大臣有点心疼无奈。其实,女儿与源氏有交往这件事大家都有所耳闻。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对这种兄弟之间牵扯到同一个女人的事情还是议论纷纷的。 右大臣本在听说这件事后,就有了自己的打算。那时先葵夫人离世,源氏公子的正妻之位空悬。若将胧月夜嫁过去也不失为美谈。以自己女儿的品貌拉拢源氏公子,他还是有这样的信心的。 奈何,弘徽殿女御坚决反对这件事。她痛恨源氏大将近乎到了偏执的地步,若是自己的姐妹家族和她有了牵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从那时起,弘徽殿便一直强调,会让妹妹进宫并封中宫之位。费尽口舌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同时她也严厉地告诫胧月夜绝对不准再和源氏公子有半点往来。 权衡利弊之下,右大臣也觉得还是让女儿进宫对自己更有利,也就打消了嫁女的打算。而胧月夜本抱着小小的期望,可见父亲竟被轻易说服,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慢慢淡了与心上人的联系。 “唉,你已经是要入宫的人了。不应该在沉溺于这些过去的感情了。”右大臣这样劝导自己的女儿。 胧月夜神情伤感,将那泥金扇收起来,轻声道:“只不过,想到以前的事情,心中伤感罢了。” “为什么要让女儿入宫呢,”忍耐了一番,她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询问自己的父亲,“陛下,陛下并不心悦于我,为何还要把女儿送入深宫呢。” 胧月夜委屈的话语里包含的不解和质疑让右大臣感到不满。他平时就极为讨厌别人违抗自己的决定,哪怕是亲生女儿都不可以。他双眉倒竖,面上已然没有方才的温情,语气十分冷酷,“你这是在质疑父亲的决定么!” 六之君显然被吓了一跳,她虽大胆活泼,可依旧没有和父亲对抗的能耐。旁边的女侍早已因这样的怒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无助的她也只能缩起肩膀,讷讷说着自己不敢。 看到女儿这样,右大臣有点后悔刚才太过严厉。但依旧十分严肃地告诫她,事关重大,绝不可在进宫之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又再三警告了几次,右大臣嘱咐女儿好好准备,也就离开了这所院落。 右大臣走后,胧月夜因为刚才那些话心中难过,眼中流出十分委屈忧郁的泪水。那模样实在惹人怜爱,旁边的女侍纷纷上前安慰着。幸而她也是一位坚强的女子,不过默默哭泣一会儿,便着人取纸笔来。 许是为了勾起收信人的相思怜惜之情,在做一番挑选之后,她选了一张绘有月纹的薄纹纸。提笔在那纸上留下一串动人的字迹。因为心中满满情意,笔触之间丝毫不见滞涩。写出的诗句也十分动人,叫人看了恨不能马上见一面才好。 写完这一封信,胧月夜才叫了人过来,嘱咐其将此信送到二条院源氏公子的手里。唉,若非是相思情浓,又如何做出这等叫人心疼的举动呢。 · 源氏公子早晨去拜访了自己的岳父,看望了葵夫人的儿子,下午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因为公卿女君入宫的事情已定,奈何左大臣这边并无可以和右大臣抗衡的力量,在这件事上确实棋差一招。 为了不落下风,大家商议更加要趁此时巩固东宫殿下的心,让他看重这一边。这种时候更加不应该掉以轻心,以免落了下风。 光君回到自己的二条院,便和那位紫夫人一起玩乐。这位被收养的女儿此时已经成为一位优秀的夫人了。她的美丽相貌比之中宫有过之而不及,因血缘的缘故,极为相似。而紫夫人则更加天真可爱,那种懵懂纯真的样子更加讨源氏公子的喜欢了。 特别是当紫夫人一双妙目专注痴迷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好像全天底下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时候,更加让光感到飘飘然。觉得当初不顾后果也要把紫夫人带回来自己抚养,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正如在某个雨夜,他曾与头中将还有一位左马头讨论的那样子,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可分作三六九等。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特别是成了亲之后,原本娇美可爱的少女们则变得善妒死板,十分无趣。 若真想有一位十分合心意的陪伴之人,还需自己亲自教导。她的行为举止,她的说话谈吐,以及脾气应对才是让人满意的。而现在的紫夫人在光君亲自陪伴与教导之下,成长成了一位让他挑不出半点毛病的优秀女人,这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喜悦了。 六之君的信送来的时候,源氏正与紫夫人在下着棋。紫夫人那种娇憨可爱的样子,看得源氏公子心中发软发痒,忍不住她的撒娇,让了好几子。 那信被送到光君的手里,熏了典雅的香气,下角一轮弯月。光君一看,心中微微一动。他接过信,并不急于拆开。只在心里猜测是谁送来这样一封书信。莫非是那一位许久未见的佳人儿? 旁边的紫夫人正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又或许是在等待丈夫过来将那没走完的半局棋下完。 源氏公子并不想在她面前阅览这封信,却也有些亟不可待。就将信先拿在手里,对紫夫人安慰地笑了笑,请她稍等自己片刻,便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紫夫人原本笑着的面庞在源氏公子转过身去的时候立刻黯淡了下来,对侍女招了招手。 “将这棋盘收起来吧。” “啊,可是,大将回来的时候……” “没关系,收起来吧。” “是……” 旁边的女侍并不解发生了何事,让刚才还兴致高昂的夫人一瞬间变得如此消沉。但还是听从命令走了过去,将下到一半的棋局给收了起来。 玉石做得棋子碰撞在一起发出连续的脆响声。听到这声音,紫夫人心中烦躁,恼怒地抿了抿嘴角。一挥手就跑到池子边赏景去了。 等源氏公子回来,见那地上空空如也,不免有些诧异。再一问方知人已经在别的地方了。于是也跟了过去,走到紫夫人身边问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为何突然不下了?”光君抚摸着紫夫人顺滑乌黑的长发,带着些调笑意味,“方才还不是正起劲,让我让你几字的么?” “没怎么,不过是被人打断,也就没这个兴致了。” 紫夫人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让源氏觉得有些讪讪,他摸了摸鼻子。脑中转了一圈,又马上提议要陪着她垂钓泛舟,只盼紫夫人快些忘了刚才那封信才好。 不得不说,六之君的信确实勾起了源氏公子一些美妙的回忆。 他与胧月夜的相遇是在花宴结束后的朦胧夜晚,二人都饮了酒。又分别有着伤神情绪,幽会时便愈发难以忘怀。再遇见,便是在藤宴结束后了。凭着那柄扇子二人再次重逢,宴席上的酒意也越发浓厚起来。之后的日子里也彼此交心,有了好生一段情谊。 后来虽因为种种事由,感情驰淡。当源氏公子听闻胧月夜马上就要入宫时,也不免感慨了一番。想到这位女君的相貌品格,与别人不同的热情娇美,心中怀念也甚觉遗憾。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女君竟也如他一般,一直在思念着自己。在这种特别时刻,还送来这样一封情深意重的情信,可真叫人感动于这份心意。 这位女君富有才情,选出的信纸一下便让光君回忆起了这位美丽的女子。而信上与柔婉月色完全不同地,堪比暖日一般的辞藻所表现出来的热烈情意也将他带回到了之前幽会时的种种。 佳人乘风归月去, 何处燃烟寄相思。 如此美丽专一,才貌双绝的女子,可实在让人不忍心辜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胧月夜终于出场了,泪目 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出自《千里集》) 佳人乘风归月去, 何处燃烟寄相思 ↑依旧是自己编的,化用了辉夜姬的传说(并不是火影里的那个= = ),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哟~ 第101章 隐雾 源氏公子因被一封情信勾起旧日恋慕,如何回应之事当不及细说。这世间有情人儿太多,却总被凡尘因缘所误。为此抓紧一切机会缠绵倾诉,或是着迷于虚幻,沉溺于醉生梦死也不知几凡。 以大将之心以为,那西院的夫人既然由自己亲手抚养长大,必是最懂自己心意的人。难忘一位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千金此举当是情义之举。便与平时一样只管来去,并不多加以解释。 然而这位夫人本因主上难得能在此处逗留欣喜万分,此时又是何种心境可真是不好多言。女子们深居幽庭,这身心被困锁其中,不曾有人真心相怜。悲叹一声,也于事无补而已。 不过,因为年岁终于长成,紫夫人也终于有机会与自己的父亲兵部卿宫通信。兵部卿宫见自己的爱女竟成了源氏公子的夫人,自然是大感骄傲。当初遍寻不见人的气恼与愤恨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而兵部卿宫的夫人见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有这样的殊荣,唯独自己一个不看重的继女竟有了这样的际遇。懊恼同时也不由后悔,为何当初不多善待其一些。 而到了前朝,因为今上的让步,曾经阻塞的政务相对通畅了一些。朱雀也不再是前些时候日日眉头紧锁的样子。想陛下登基以来,日日勤勉。今日所得太平较之前人,可说是无人能及。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5节 可经历此番,多少也有感慨与遗憾。他曾在东宫之位时,见识到父皇与大臣之间的周旋。每每下来,竟是妥协多过坚持。许多在他看来必是要力争的场合,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若等自己登基,绝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立场。 可如今,倒也不得不说这世间到底意难平。陛下也多少明白了父皇的举动。为人主的深重责任给陛下带来的,并非都是成就与荣耀。失望冷静下来后,陛下摆平了自己汲汲皇皇的内心,反倒更多的与自己珍视的人相处。 许是因为所求之物不可尽得,该是珍视眼前。 切莫因奔波太过,将那重要的人给忽视了。 这样的觉悟于帅宫殿下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萤一直都知道朱雀责任心颇重,理解支持之时,但也难免会因偶尔的忽略失落困苦。他时常嘲笑自己这等女儿家作态着实难看,却也逃不过伤怀来袭时的落寞。 朱雀的变化是那日花宴之后便有的。主动表露的依赖,坦诚而直接的示意,这都让帅宫殿下无比受用。每每回馈之时,仿佛可让人溺毙在那火热的爱意里。 又是一吻毕,朱雀气喘吁吁地离开萤的怀抱,笑道:“总是这样,我可是越来越吃不消了。” “哦?”萤挑了挑朱雀的下巴,调笑之,“是么,我可没觉得。” “这动作可不适合我。”朱雀拍开萤的手,端视着帅宫愈发英俊艳丽的眉目,叹息说:“你啊,这些年越发好看。可惜,我竟是要老去了。” 陛下已年近而立,平常男子此时多已蓄起胡须,标明自己的阅历。可朱雀并没有。若说原因,也是怕自己与风华正茂的萤宫站在一处,显得自己老相,配不上了。 萤实在没想到朱雀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吃惊之余又觉得好笑,只把人从背后搂住,“哪里想来这样无稽之谈?你在我心中从未变过,总是最好的样子。” 想了想,萤又加上一句,“与相貌年龄可没有关系。” 朱雀好奇,便追问:“最好的样子……那又是什么样的呢?” 萤笑而不语,捉住对方的手指放在嘴边浅吻。任是朱雀如何追问也不回答。陛下佯装恼怒,说萤不过是在哄骗自己。可话说到一半,自己先笑起来了。帅宫顺着话由一句接着一句的哄他。那等甜言蜜语竟是随口就来。 旁人皆道源氏大将风流多情,说出的话任何一人听了都会心醉。可若是听得帅宫此时的词句必会大吃一惊:相较下来不遑多让,直叫人脸红心跳,犹如醉了陈年的酒一般。 但这些话哪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能听到的。这最甜蜜的话自然是出自热恋之中的情人之口才最是动人。这世上也大概只有朱雀陛下有这样的机会了。 朱雀自然不会在意偶尔的一句玩笑话,为了些许过耳即忘的小事斤斤计较。总是最后也不曾让萤说出什么是最好的样子,倒也并不遗憾什么。 帅宫殿下凝视着陛下的侧颜,心想多年来他的确不曾有过多变化。若说有,便是气质更加内敛,性格被打磨得更加圆润而坚韧了。其实这里也有帅宫的功劳。若无萤的鼎力相助,凭以陛下性格中太过温柔的部分,被世事这样挫磨,会变成软弱也说不定呢。 只不过,就算陛下变成别的样子,萤也依旧将之视作珍宝。那句永远是最好的模样自然不是哄骗的话。若真要用些凡俗的语句来形容,那便是—— 这样依恋着萤,爱着萤的样子吧。 · 时节交替,几场春阶小雨之后,空气变得潮湿起来。万物正当繁茂的时候,三条院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些消息。帅宫曾命野山大人着手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野山幸平大人是一位细心的人。平日插科打诨,爱开玩笑。却最能让人放下心防,在无意间透露出有用的信息 但因为这次要查的事牵扯太深,幸平大人并不敢自己动手。而是经过重重设置,让下属去执行,以免暴露了太过明显的痕迹,被对方察觉。 事情有些波折,可也并不是很难。他几乎是拿到第一手确切消息时,就过来禀报帅宫殿下了。虽然之前幸平公子已经做了心里准备,但看到呈上来的明细还是吓了一大跳。随后额上冒出些许冷汗,大感荒唐。 严令自己的心腹绝不可随意伸张,幸平大人直接骑马赶到三条院面见帅宫殿下。 帅宫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许久。从他开始有怀疑时,就在逐步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但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也并不着急。留下幸平大人,细细问了当中许多事情。 “是从何处得到确切真相的?” “是一位僧侣,已有耳顺高龄,是一位大德了。” 帅宫殿下实在是太冷静了,这让野山大人原本杂乱跳动的心也逐渐平复。摒弃了身上那点不稳重的慌乱,将消息来源说了一遍。 “这位高僧,是从中宫先母时代以来便代代身作祈祷的老僧都。故中宫殿下对他十分亲信。本以归隐山林,却在中宫怀孕时经常入召祈祷。这件事十分隐秘,若非从宫中退下来的宫侍偶尔说漏了嘴,我们也想不到可以往这边寻迹。” 帅宫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 “我们费了些许波折才找到这位高人。起初他并不信任我们。”说到这里幸平皱起了眉头,露出一点担忧的表情,“后来,我们假装是东宫殿下的人……” 野山大人观察着帅宫的神色,发现他并不因为这样的举动而生气,便放心继续解释:“我们假装是东宫殿下的人,暗示他,是东宫怀疑自己的身世。曾从中宫那里得知他十分受重视,便暗中遣派手下来寻证。” 这位老僧都曾出入御所,对东宫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因出世实在太久,幸平的人又装扮得很完美。出入礼仪,还有随身物件无一不合。这才让这位高僧放下心防。 盖因背后议论着非出家人应有之举,他们少不得做出种种举动,暗示东宫殿下为此寝食难安,十分痛苦。这位高僧慈悲为怀,也见证了东宫的出身。终于还是将其中细节真相吐露了出来。 此时这些过往的辛秘正装在一个小锦囊中,呈放在帅宫的面前。幸平见他许久不动,遂小声问道:“殿下,您不看看怎么回事么?” “既然你已说出来历,也并无不妥破绽。这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萤宫冷冷哼笑,眉眼间很是疏离淡漠。 幸平哦了一声,人缩了回去。他想问帅宫打算怎么办,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也不敢问。只能干坐在一旁默默发起呆来。 而殿下支着额头沉默良久,还是将手伸向了那个锦囊。话音中透露着无奈,还有隐藏得很深的疼惜和怜悯—— “罢了,还是看一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昂,求个留言求个抱抱,>3 第102章 同病 从何时开始发现那等不能明言的感情的呢。 帅宫殿下自己恐怕都已经不记得了。世人皆知光君得蒙藤壶女御教导。连先帝都说要让光君将藤壶殿下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来看待。所以就算是二人十分亲密,也只将其当做了母子情谊吧。谁会爱上一个与自己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呢。 但是,在幼儿如此模糊的认知里, 光可是从来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不是么。 那个从有记忆以来,如此温柔地爱着自己的人。大概连源氏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将这悖伦的罪恶给深埋下了。 在日后,那一位位不同的女子身上,寻找一份名为爱的可笑之物。踏着她们的情与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凝聚了爱恨,交织成乱麻的他的人生,在爱上一个剪影时,便开始了。 原本只是钦慕,然后转化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源氏公子停留在藤壶女御身上的眼神深情似海。但是,那个时候他还太小。没有看过太多世间奢靡,情绪总是太过直白了。 而还是孩子的帅宫殿下,因为有着同样朦胧挣扎的年纪,对这样的情绪实在太过敏感。幼童的世界总是会看懂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情思尚且懵懂的萤殿下并不知道源氏公子望向御帘时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意味。 但是后来,当萤抱着与源氏类似的被世间所不容的感情,他不由在想:或许这身为神裔的血液里藏着因嫉妒而产生的诅咒吧。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为了得不到的人如此伤怀呢。 可惜,真相并不是如此。 就像是老天开着得一个玩笑,他们得到爱人的代价便是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会受尽世人非议,连累着爱人再不能在这冷漠的世界里抬起头来。 望着相思之人恋慕不舍的眼神,与自己多么的相像。在一场时刻都会无疾而终的暗恋里,少年时的萤敏感而脆弱。对这样的情感近乎是一眼就可以发现的。想到那个时候与源氏公子的亲近,或许正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吧。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无情的上苍总是在万般不如意时给可怜的凡人一点希望。萤跪在母亲面前请求掌控御京的诀要,咬着牙逼迫自己强大起来。 繁华热闹,千年风雅的京都背后,黑暗而密集的网如蜘蛛织就。有些事情总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得知。猩浓肮脏的事情比比皆是,叫人多看一眼都不觉得稀奇有趣,大约是可笑更多一些。 萤与光不同的是,他有着背负一切的觉悟。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受制于人。隐于暗处的力量正如角落里的花,向着光死命的成长着。若是这尘世无情,爱人困陷。带着他一起逃走的,必然是只有自己而已。 当少年的萤抱着这样的觉悟成长时,作为先帝疼爱的孩子,源氏虽因一些别的原因略受波折。但他从小到大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他的不管不顾,他的轻言妄动。留下的不仅仅是轻易就会被发现的破绽与疏漏。 在三条院的大道上,萤曾坐在车里看着源氏一脸意气风发,骑着马超前飞奔。甚至没有注意到路边那虽低调,但筑造极好的牛车里坐着自己兄弟的身影。 前方不远处便是藤壶女御在三条大道的母家,这位女御从宫中退出回娘家修养探望,也不过才一个早上而已。 那时的萤轻轻放下车帘,面无表情地离去。他正陷入梦境现实不甚清明的迷幻里,总恍惚看见温柔的兄长脸上露出偶尔微妙的风情。苦恼的帅宫殿下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心思,到底还有谁看到了源氏公子飞驰而过的身影。 · 萤重新开始注意这件事情是在东宫出生之后。他因为自己身世的原因,难免就会对这些事情敏感一些。 彼时,帅宫手中已有足够的力量去探听这御京中所有的秘密。很多被压在鲜明华丽外表下,腐臭而可笑的真相一件件都在帅宫的掌控之下。这么做正是被多年前的弱□□迫而成。 在这次的事情中,萤也曾经想过把这些事情抖落出来,反将一军。可是如果真这么做,无非是两败俱伤。有心人会立刻察觉到身边有埋伏的势力,而一个因此而破碎的朝堂于他和朱雀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好处。待他们喘过气来,无非又是一场无尽的对峙而已。 东宫的出生普天同庆,但其中一些小细节实在让人在意。萤心中自然有些猜想,但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无凭无据,他也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其他人。 直到—— 泉皇子越长越像他的二皇兄。 那年泉在宫中走失,整个御所为之大乱。这其中自然有帅宫殿下故意而为之的结果。特别是当他亲自将泉送回飞香舍时,中宫徒然看过来那种怨恨惊怒,不可思议的眼神。萤忽然觉得有趣:这样的眼神可真不应该出现在一位素有贤名的中宫皇后身上——就好像被隐瞒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识破了一样。 朱雀事后也曾问过萤,为何已经找到东宫,不立马把人送回去呢。帅宫那时只笑笑,说东宫着实惹人喜爱,玩弄之下竟也忘了时间了。陛下闻言取笑他小孩子气,却也不知帅宫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此时的萤已有早日带着朱雀隐退的私心,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继承大位。直到这桩隐秘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萤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这人间之事总是变化莫测,可冥冥之中却有一只手在推搡着他们前进。这或许便就是人们讳莫如深的命运吧。 到了所有的假象都维持不住,狰狞而残忍的现实对萤和朱雀露出了贪欲的獠牙。帅宫握紧了手中的太刀,眼中看到那密密麻麻如蛛丝缠紧的羁绊。朱雀美丽的脖颈被它们勒出了鲜血,已然到了斩断一切阻碍的时候。 所有妨碍萤拥有朱雀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即便是利用那些可称之为美好的感情,他也在所不惜。因为对父亲的怀念,东宫第一次对喜爱的皇兄感到不满。抱着他离开的帅宫殿下终于满意地看到绑缚着他与朱雀的蛛丝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那之后,帅宫传信给幸平公子,让他动用之前已经安排好的力量,开始着手调查东宫的身世。时先帝桐壶院驾崩,御所当中新旧轮换,各宫都有侍从退出宫宇。 早已暗暗留意着的野山大人便从这些人身上开始排查。暗查中发现,有几个人总是被保护得很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入其中。待他们的获得信任,小心翼翼地套话也费了极大的功夫。 那位愧疚的僧侣出于某种替人忏悔的心坦露出了真相。可他万万也想不到,这份愧疚最终会落在他不愿意告之的人手里。 拿到最终结果的萤并不感到意外。其实只要他愿意,做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甚至在陷害都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帅宫自己都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的求证,非拿到那等铁一般的证据才能心安理得地行事。 若只是为了求心安二字,这种光明磊落,可真是太虚伪了。 帅宫冷漠地嘲笑着自己这种假装正直的想法。 但当他想到那个如此真切地爱着自己的兄长与父母,会用濡慕崇拜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也忍不住在想自己是否过于残忍。然而这样的忧心也不过一瞬而逝而已。 真相永远是残忍的,或许就哪一天降临。真正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知道真相后的选择。桐壶院在知道真相后,依旧选择了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人类啊,多么幼稚可悲。如此渺小地坚持,不过是为了自己在意的部分而已。聪慧如帅宫也不能免俗,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做出一些或许是两败俱伤的举动。 东宫,是源氏公子与藤壶中宫的子嗣。 这是罪孽与悲恶。而帅宫殿下正打算揭开这份罪孽上盖着的美丽外衣,将那只被锁住羽翼的鸟儿重新夺回到自己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同病,一指萤和源氏一样陷入了被世人诟病的恋情,二指萤与桐壶帝一样只选择了自己在意的人。前面有些章节名都包含了这样的双重意思~大家可以猜一猜哟~ 好忙……(躺 第103章 浮华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一下哦,这篇文其实快完结了,倒数十章到十五章吧。 然后我最近有点忙,不只是工作上,家里也有些事。就算是为了质量,都会写得慢一点。求见谅!觉得这样一半一半很麻烦的小伙伴可以等完结来看。心情好时,给我留个言就好了。 鞠躬 转眼到了槐树飘絮的时节,右大臣家的六之君在众人的瞩目下,仪态万千,声势浩大地入内拜宫,封为御匣殿尚侍。弘徽殿自然是不会怠慢她的,那仪式如何隆重,此等拙劣的笔墨是描绘不出的。 参拜陛下时,她身上穿着那等华丽的衣衫,后面跟随着十来个侍从。面容娇美可人,散发着一股十分鲜嫩的气息。给这安静无聊的后宫,带来一阵新的气息。正是预感到未来的不同,随侍在一旁的殿上之人都无比振奋起来。 皇太后自然是十分满意这样的成果的,她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萎顿的藤壶中宫,心中喜悦便展露到了脸上。 这最终的荣耀始终是属于我的,一直都是,属于我的。 因这位可怜的女子就算是入了宫也得不到自己半分宠爱,这等斗争只不过又牺牲了一个无辜女儿而已。温柔的朱雀陛下心怀内疚,或也许是因同病相怜,便对此多释善意。尚侍之君的一应待遇皆是最高等的。 这样的嘱咐落在别人耳里便成了陛下宠爱尚侍的证明,直道终于有一位可人儿得到了这位眼界甚高的陛下的垂青。皇太后听得这传闻竟也高兴得没来找麻烦。 谣言一时半会儿消散不去,朱雀心中为此着急起来:若是萤宫听得这些传闻引起误会,可叫他如何解释。所以当陛下知道了这些传闻后,便立马去见了萤,几乎是赌咒发誓地解释。只望帅宫不要为此烦心,将一些不实的传闻记在心里。 萤宫殿下听着陛下殷切的解释,笑着去抚摸他的脸颊。那动作温柔而缱绻,几乎将人溺毙,“你在说些什么话。我怎么会怀疑你对我的心意呢?” “我只是怕你……为此烦心而已,”朱雀拨了拨萤的手指不好意思地说。 “的确有一点,”帅宫顺手把人搂进怀里,拨弄着他的发梢,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也很快就会结束了。” · 由于桐壶院驾崩,斋院改为由朝颜之君递补其位。本来贺茂神社的斋王甚少由皇孙出任之例。这样做怕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皇女之故。 这位朝颜之君素有才情,且为人十分独立。源氏大将追求多时也不曾到手,实在是眷恋非常,经年难忘。而今,对方又成了这样的身份,更觉得遗憾。相思情意也只有时时寄信于其侍女中将之处,恳求代为转达。 今非昔比,他的声望权势虽大不如前,今上待他如前,却因为少了如桐壶院这样的重要的关注,显得可有可无,不如之前耀眼了。但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仿佛只是为了消磨无聊时光,竟如此又四处放情起来吧。 虽然源氏的周遭不断有烦恼产生,他与尚侍之君彼此倒是心有默契,暗中竟也保持着亲密的联系。虽相见不易,却也未尝断绝来往。 按理说,以御匣殿这样的身份虽不会有人苛责她什么,但也会为了旁人的目光稍稍注意一些。况且在别人看来,陛下可是十分看重她的呢。这其中缘由也让人十分无奈。若真的要找个说法,归根结底,不若说是两个失意人的互相安慰而已。 宫中皆传言陛下爱重尚侍之君,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今上虽待她温和有礼,却并不是一位有情郎的样子。 若胧月夜懵懂幼嫩,不曾体会男女情爱,或许真会相信陛下是出于含蓄的礼仪,不曾表露情感。那等温和相待已然是一种爱意的表露。 可她早已体会过相思,自然知道看着恋人的眼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陛下待她虽好,可并不爱她。胧月夜虽也将这烦心事和周遭亲密的人倾诉。可她们纷纷劝说自己,这不过是她一时多想,完全不用为此烦心才是。 尚侍之君心中有苦难言,愈发失意苦闷。她本就对一人念念不忘,相比之下则旧情复燃,不知该如何排解。而源氏大将出入宫宇甚是便利,偶尔着人送来问候的信件。那字迹秀美,语气温柔缱绻。见信竟如见到人一般,在耳边喃喃说着情话。 一来二去,这二人便愈发惦念着彼此了。 · 这一阵子,宫中为了除灾,正举行隆重的五坛佛事。陛下亦照例值斋戒期中。帅宫殿下难得放下俗务,竟陪同朱雀一起。这可让陛下极为吃惊,要知帅宫本不是笃信佛理之人,这次能安心念祷实在是太难得了。 “日日执着于俗务里,难得去佛祖座下洗荡蒙尘之心,也是好事,”萤宫殿下如此解释道,“我知你素修行佛理,若不知晓一二,倒是不爱重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朱雀心中发甜,若有人能因自己的喜欢而接触平日不感兴趣的东西,那说明这是真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吧。斋戒素来苦闷,全靠一颗诚挚的向佛之心才能熬过去。这次有了帅宫一起,倒有了一两分问道的悠然意境。 “你在这里,我怕是不能全心全意理佛了,”朱雀似真似假地说着。 帅宫奇怪,“这又是为何?” “你若在这里,我自然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何来精神惦念佛祖呢。” 陛下说出这段话,故意悠悠然地拉长了声音。语气仿若一只温柔抚慰地手,轻轻热热地搔过萤的心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平日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时,朱雀脸上的似羞非恼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如水的眼神柔柔地飘过来,帅宫一怔,竟被看得脸上发烫。朱雀笑了起来,拿旁边的折扇扫过萤的下巴,遮住了自己挑起来的嘴角—— “呐,你脸红了哟。” 若非此时时机不对,萤宫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此等风情的陛下呢。 斋戒期中,宫中一禁宴乐之事。陛下不踏及后宫,一众宫侍更衣也就没了兴致,显得有些萧索无聊。源氏之君遂得机会潜入尚侍的寝殿中,倾诉梦一般的情话。 是尚侍的侍女中纳言的安排,使二人得相会于往日朦胧月下初会时一般的细殿厢房里。做佛事期间正是耳目繁多的时候,这厢房比往日更加暴露,中纳言委实有些提心吊胆。可这更加刺激了这对正在幽会着的人。 那年花宴胧月夜邂逅源氏之君,至此迷醉。那时她虽知道父亲长姐有送自己入宫的打算,但是等待多年也没了音讯。便不由幻想说不准能与光君在这样的月光里时时相拥。只是待到了真再实现的时候,这其中曲折已让人道不尽切了。 而光君素来是做惯了这等背里寻芳的事情,已然是轻车熟路。更因这等时机与地点,生出一二分兴奋之感。 光源氏的美貌,即便是朝夕得拜见的人都看不厌,而况对于难得一见的人来说呢?岂能将他等闲视之。至于女方呢,她也正当盛年最美艳的时候。其人是否稳重,虽不得详知。不过在此时看来却是甚美,年轻而讨人喜欢。 二人趁着这样的好时候一诉情肠,怎么也分不开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天快亮了。这时,附近有人干咳喊报:“宿直者报到!”源氏心惊:恐怕是除了自己之外,另有什么侍卫潜进殿中和情人约会,同僚知悉而故意告之。他虽觉得好笑,但倒也觉得是一件麻烦事。 宿直者在外头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排查,口中却在报着时辰。这离别时刻实在伤感,胧月夜已经泪满衣袖,双目盈盈实在惹人怜爱。 可惜纵然是叹息惆怅,却也不得不离开了。源氏心神不宁地离去。晓月朦胧,雾气迷茫,虽别有一番情致,但他因为怕人发现,便打扮地十分朴素,行动尽量隐秘。可是那样子的行动在这无人场合道越发别具一格,引人瞩目。 一时有人藏生于月影下的板屏边,源氏公子从他面前经过也毫无察觉。想那日后若惹出一些是非,也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吧。 第104章 孽缘 “哦?被另外的人发现了?” 帅宫殿下剑眉微挑,一副颇有兴味的样子。搭话的人头压得低低的,并看不清长相和表情。声音也特意拿捏过,便是被人听见了也不知是谁在说话。 “是的,下臣亲眼看到源氏大将从侧厢走出来。本预备再跟一段路,却发现旁边的板屏下有人影。为保险故便没有跟上去。后来,待那人走后,下臣便去那个位置观望了一番,确定能将前面的踪影看清。下臣敢保证,那人绝对是察觉源氏大人的踪迹了。” “不错,你做得很好,”帅宫殿下点点头,又问,“可能查到那人是谁?” “已有眉目,明早可得结果。” “这便好,你去吧,行动自然些,别人不会在意的。” “是,殿下。” · 陛下参修了一天的佛法,连发梢都染上了檀香的味道。正将那佛经放到一边,看到帅宫脸上带着轻快笑意走进来,不免多问了一句:“是谁来了?” “是东宫那边的人哦,”帅宫笑着将之前收到的东宫来信拿出来递给朱雀,“那个孩子已经学会委婉地问候了呢,问你什么时候能斋戒结束呢。” 朱雀接过信上下看过去,见到那信上用大人的口吻问候两位兄长。并千方百计掩饰自己的想念的词句,忍不住也笑了,“这个孩子……他若是想来,我必叫人接他过来的。” 因为泉皇子还未成年,尚是孩童心性。太早沾惹佛理,未免使之清冷。所谓慧极必伤,愈早了悟世情,恐伤及性命。为此考虑故,陛下并不愿东宫接触这些,只让其在朝阳舍跟随老师学习。说到底只不过是怕这个孩子因为斋戒觉得无趣,让他自己恣意一些吧。 尚侍进宫没多久,东宫便搬进了朝阳舍。这一动作代表着这位皇子已将那未来人主的身份坐实。祝贺之声四面八方涌现而来,当如潮水一般。 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若是右大臣一派要风光一会儿,左大臣那边也不甘示弱要得意一时。争锋相对本已是不稀奇,两边一块儿热闹倒也十分难得,前朝免不了要争闹一番。陛下原本还为此烦心过,现在倒是把这当做笑话一样看待了。 只不过,这次朱雀也有些担忧。并不是为了前朝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地争吵,而是为了刚搬进朝阳舍的泉皇子。帅宫面上并不表露,心中倒也在惦念着。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6节 泉这个孩子因为所有人都宠爱着他,身上有些娇气。与小时候的朱雀和萤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但是,这个孩子也无比的聪慧。得兄长的言传身教,骨子中的韧性和勇气很是不一般。 虽然在偌大的朝阳舍里感觉有些寂寞,但也不会为此任性胡闹。只在心中难过时,叫人转达几封信来,正恰到好处地勾起了爱操心的朱雀的担忧。萤在看到信后笑骂了一句狡猾,依然如泉所愿地将信递给了朱雀。 直到临睡时,朱雀还在因为担心泉皇子不停地念叨着,“唉,泉也是刚刚搬进朝阳舍,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寂寞。” 帅宫被他念叨得烦了,撑着手臂往朱雀唇边凑去,“我还在这儿呢,怎么想着别人,嗯?” 湿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自己脸上,朱雀有些发慌,赶忙去推他,“斋戒中,可不要乱来!” “知道的,”此时便是要做些什么也不能。萤翻开身,抬手去握朱雀的手,“开个玩笑而已……你也不必忧愁,等斋戒结束,我们便能看到他了。” 萤这么一胡闹惹得朱雀心跳加速,烛光下观其样貌愈发觉得醉人。因帅宫撑着头侧卧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可靠,劳累了一天的陛下便觉困意上涌。迷蒙之间,他轻声叹道:“正是如此,这个孩子可比我想得坚强多呢,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东宫殿下的表现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但让帅宫真正感觉意外的却是中宫的态度。这位女御一直以来的胆小甚微,甚至有些草木皆兵地守候东宫的动作让人皱眉。萤宫本以为她不会同意这样过早得将泉皇子迎进朝阳舍去。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殿下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反对的态度。如此看来,这位殿下并没有迷失了一位中宫之主的身份,很多时候还是果断并有远见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别人的想法如何他并不在意,只要不妨碍自己的打算,只要达到最终的结果,这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帅宫眼含温柔神色守着陛下睡着,见其神色已经安稳,抬手执起他侧鬓的发梢轻吻。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确实很多,但只要能守住自己在意的人,其他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藤壶殿下如此果断地同意泉皇子离开自己身边,搬去朝阳舍,当然不止一个原因。最深切的便是因为她越来越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那遁入空门躲避红尘的想法越来越浓烈了。 大约是尝到了那四处放情的甜头,源氏公子便时刻不忘这位深爱着的人儿。时常写信前来一诉衷肠,并要求见面。中宫对此素来表现得十分冷淡,尽量保持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使得源氏对她这样的态度既是钦佩又是怨恨。 如今,这宫中的风势西行,殿下苦闷。对着皇宫越发生出厌烦畏惧的心里,时时归省三条院。偏偏源氏对中宫痴情未减,难免做出叫人提心吊胆的事。这使她甚为惶恐,日日夜夜都在祈祷叫光源氏断了对自己的念想。但是,不知对方怎么找到机会,竟不意又让他给偷偷溜了进来。 一旦相会,中宫只觉有如置身梦境一般。虽那诉情甜蜜到笔墨不能描绘,却也只能百般冷漠对待。内心矛盾愈发深重,故而终是难堪难忍,胸口作痛起来。源氏对此大感失望,内心甚至是怨怼的。思前想后,如陷黑暗之中。如失明般恍恍惚惚,天已明亮也忘了归去。 中宫突然病发,惊动了众人,许多人进出内里,显得异常慌乱。那源氏公子稀里糊涂地竟被关进了储藏东西的小室里。借着微弱光芒,他见中宫脸色苍白,愁眉紧锁,无限烦恼的样子却别有一番韵味。 她的相貌与紫夫人全无分别,身上高贵不可侵犯的气质也是相似,但因正当盛年,愈发有成熟女性的魅力。源氏虽十分庆幸有紫夫人这样的可人儿相伴,但眼前这人毕竟是从小便爱慕着的呀。她如今这样子虽身缠愁云,依旧美得不像话。 一时间他竟是意乱情迷,忍不住将身子挪到几帐内,轻轻牵动中宫的衣端。 而此时的藤壶中宫却陷入了一场噩梦当中。她又一次梦到了对自己深情厚意的先帝。面对丈夫的温情面庞,中宫心中痛苦挣扎,让她浑身颤抖起来。想到桐壶院对自己的宽容怜爱,行走到这种地步的自己简直就是咎由自取,罪无可恕。 若是这等私情泄露出去,或是传出什么谣言来,对东宫会有多大的不良影响。她本就该早早地斩断这段孽缘,可是东宫除了大将之君之外再无可依赖之人。故而凡事总要与之商量。中宫内心又怕又担心源氏之君会因为自己的冷落对东宫产生隔阂。 有时她忍不住想,不如将着引来皇太后嫉恨的中宫之位还回去,披挂尼衣出家而去。可就算自己能逃脱戚夫人那样的命运,但这等私情传出去,她与东宫皆沦为世人的笑柄。故而哪怕是心中抑郁了无生趣,但也为了爱儿也咬牙坚持了一段时日。 泉如此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几日不见便总缠着母亲嬉戏。丰富的头发,还有那一双温润的眼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他的生父,简直就是把源氏的脸颊挪过来一样。这样的脸就算当着女孩子来看也是十分漂亮的。 为什么他们俩长得这般相似呢?对于中宫而言,这一点如似白璧微瑕般令她感到不安。这也正是内心愧疚,怕世人议论的缘故呀。 在偶一次相会中,中宫殿下询问泉皇子,”假若隔些时日不见,以后看到我变成另外一幅样子,你会觉得怎么样呢?” “什么样子,是像式部那样么?”东宫笑容灿烂地询问着。端详了母亲一阵,又说道“不,您一定不会变成那般模样的。” “那是因为上了年纪变得苍老的缘故,”中宫殿下只当他还小尚不懂事,便又换了种说法,“而是说如果头发比她短一些,穿上黑衣服,就像那些夜晚上经的和尚一样。而且,以后也许更不容易见面了呢。” 她终于哭了起来,梦中爱儿的模样让中宫心生动摇,那份惭愧至悲痛的心情几乎让她不敢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可惜世事变幻,如斯艰难,总要有所选择。 中宫同意让泉殿下早日搬去朝阳舍的提议,自己隐退三条故居。纵使多人再来相劝也无意争锋,渐渐露出退让的姿态。 可惜源氏公子的纠缠不清让中宫并无机会感受到避世之后的清净。一阵熟悉的香气袭来,她一睁眼便看到那孽缘之人坐在自己旁边,对此意外之事中宫惊恐交加,不知所措突然躲开来去。 “至少,请你望一望我吧。” 源氏幽幽地哀求着,想把他拉到身边。未想中宫竟是滑下外褂逃离开去。大将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长发和衣摆,就像是捉住了前世注定的命运。叫人如何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可惜天已经快亮了,纵然再怎么留恋也不得不走了。守在外面的人频频在催促,源氏公子心烦意乱,又很是不舍。终于忍不住凄苦地哭诉—— “如此活着倒不如死去,但是这样死去,又怕是罪孽深重啊!缘薄至此,相逢何期。我这一片痴情竟是阻碍你升天么!” 如此一说,中宫也吐出一口气道:“君怨情薄妾难盛,咎由自问孽深沉。” 这冷漠绝情的样子可叫人又恨又怜,但是为了对方和自己着想都不宜久留,源氏公子只得悻悻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藤壶为了儿子也不得不和源氏纠缠下去,唉。至于为什么说泉只有源氏这么一个可依靠的人,从藤壶中宫的角度来说,的确只有源氏一个人值得信任。 对了,上一章萤被朱雀反撩了…… 第105章 施善 转眼秋息,京官调动。萤宫殿下由原本太宰帅之任,拜兵部卿宫位。再封勋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说是权倾朝野,无人敢与之抗衡。 同月,源氏大将访云林院,埋首通读天台六十卷。遣派心腹之人往宫中送来山中红叶,意表相思之情。中宫收下,仍以公事公办的口味回复他。这叫源氏公子心中甚为苦闷。不甘心之下借着探望东宫的名头进宫。 先是去晋谒了陛下,不见意外地兵部卿宫也在此处。正值空暇之际,三人不觉闲话起今昔起来。其实,源氏大将本不愿多见兵部卿宫。二人之间的对比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光公子虽有封赏,可和萤殿下比起来实在是拿不出说头。 二人的交情也不比小时候那般的纯粹简单。几次交锋下来,败多胜少,反而惹人尴尬。若只是面子上的交谈倒也还罢了。可偏偏他今日有所图,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源氏大将总觉得在萤宫面前无处遁形,任何伪装都瞒不过他。 倒是皇上的容貌越来越像先帝了,但是气质并不会那么柔弱,温和却也富于坚持。源氏见了心里又是怀念又是愧疚,神色流于复杂,可依旧不损美丽。 幸而这三个人都不是俗人,纵没有一些交心的东西可谈,那等风月诗情可是不会缺少的。趁着二十日之月终于露出,如此情致当是风雅一些为好。 “这样好的月色,应该做些管弦之游才是。”陛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他已许久不曾拿起心爱的笛子,此时倒有些迫不及待。 萤在一旁附和笑道,“若是陛下不嫌弃臣弟琴艺拙劣,还请恩准臣弟相伴。” 朱雀大呼善也,叫人去取了乐器来。源氏今日前来本另有目的,倒也不打算多在此处流连,急需一个托言的借口。思转了一番,他开口说:“说起来,最近东宫殿下也在学琴吧。” “正是呢,”说到这个陛下忍不住发笑,“那个孩子也不知怎么了,非说要与萤一样厉害。凡是萤会的东西,他也要会。可真是可爱得紧。” 这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在陛下斋戒结束后。在朝阳舍教导东宫的大儒正是朱雀和萤之前的老师。提起萤皇子殿下之前的才情,这位大儒真是如数家珍。讲到每一处,都能说出萤殿下如何如何。东宫听了真是又钦佩又不服气。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四皇兄如何厉害,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几天下来,泉立誓自己也要和兄长一样厉害。萤宫殿下擅画,他也要学;听闻萤宫琴艺一绝,有把平日叫嚷着烦闷的琴从角落里翻出来,嘟着嘴巴练指法。 朱雀回来时就看到这个孩子一副好像马上就要来不及的不服气表情。萤还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一边挑剔着色彩用得过于浓厚,一边又说他拨弦的指法错了。气得东宫耍赖撒泼,就差在二人脚边打滚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陛下费了老大的气力才安慰好东宫,告诉他万事急切不来。又举了许多例子,就说书法一途,萤宫殿下在东宫这个年纪绝没有他写得好。另一边萤殿下眉毛一挑,正要开口辩驳就被陛下狠狠瞪了一眼。只好默默闭上嘴,假装这是事实。 在泉万分怀疑的眼神里,朱雀笃定地说了好多遍这是真的。才把这难缠的孩子给安抚下来,开心地丢下笔,扯着两位兄长说要出去玩。 “记得父皇也曾叫我把东宫视如己出……这孩子,小小年纪已然写了一手好字。我自己并没有什么长处,日后可要指望他许多了。” 听得陛下这样说,源氏心中十分犹疑。可见陛下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又不由幻想起来。若是陛下真的那般喜欢满意东宫,凭泉与自己的关系,那到了以后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艰难。重新感受到顺畅舒意的机会不可谓不小。 他以前不关心这些事情,或许说觉得没有必要费心经营。但经历几番跌宕,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还是尝到了那等权势的好处。 不过,大将之君也没有忘记今夜来的目的。趁着话题还在这里打转,他忙接上说:“据说今日中宫之君要退出东宫的宫殿。父皇曾嘱咐过我,她又别无保护的人,同时又是东宫的母后。实在不忍心不照拂她。此时应当要去拜见才是。” 中宫退居三条宫实在难得进宫看望自己的孩子。东宫虽然不说,可心中如何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呢。他凡事显得聪明伶俐,但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源氏公子这话提得有些突兀,但陛下以为也只是他一时想到而已,并无察觉其他不妥。便点点头,应答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合该去探望一番。” 源氏公子心中大喜,忙站起身来,“今日不能陪皇兄皇弟一同作乐游乐了,之后再有此等雅兴再会吧。” 说完,他下意识地往萤宫那里看了一眼。见萤只是笑着,并未露出那等让自己担惊受怕的表情。光源氏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朱雀倒也不怎么挽留,只交待了几句,便叫人将源氏公子送出去了。 送走了源氏公子,空气中那等如重樱一般的香气便也浅淡下来。冷月清辉,风吹树影,属于秋日的凉爽氛围弥散开。令人感受到身处安静时的惬意。 看着萤一言不发,表情闲适地调着琴弦。陛下刚才略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这才是与真正亲密人相处时的感受。方才虽是闲话,但依旧让人觉得有些疲累。 “累了?”萤拨了拨琴弦,确定音调是对的,随意奏出半曲来。 这乐声极好地宽慰了陛下有些劳累的情绪。朱雀放松了身体,十分随意地回答,“倒也还好。只是有些想不到光会到这里来。” 萤自知源氏公子到底为何进宫,并不搭话。这琴已取来,月色也当正好,没有理由错失良机。遂携了偶尔看得的新曲子为陛下弹奏起来。 近月来,宫中流传着一些不好的流言。说是源氏公子和尚侍之君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他自己有时亦能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其中隐秘实在是太难以启齿,况且陛下对御匣殿始终抱着一份愧疚之心。又知此事乃是在入宫之前便已发生,非始于今日也是无可奈何。既然二人情投意合,也便不多加责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至于萤宫殿下他对陛下的举止做法并无何等不满之处。既然是朱雀乐意的事,他当然不会阻止。萤宫有着自己的打算,最终目的为何恐怕连朱雀都不能预料吧。 源氏大将趁中宫退出东宫之时抓紧时间见了心上人一面,奈何中宫表情如何冷淡,这让他心情十分不虞。竟也没说几句话就退出来了。连东宫殿下那恋恋不舍的表情都没有注意。 泉皇子自然是舍不得母亲过早离开自己的。习惯了早早就寝的他此时竟还在此处守候,大概是有意等候母亲退出的样子。 做母亲的心中有无限别思离情,如何不舍细心嘱咐,依旧放心不下。奈何那孽缘之人由在旁边,实在不敢多留时候叫人看出破绽来。也只能各自告辞,抹着眼泪退了出来。 源氏大将因为没有达到目的,心情愤懑地离开东宫。路上偶遇了皇太后长兄藤大纳言之子,叫做头之辩的。他是当今俊美且最得势的年轻人,忽遇到源氏大将一行含蓄警觉的队伍。于是伫立片刻,低吟:“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光源氏听到内心甚是不悦,却也无可如何。据悉皇太后近来心境不佳,脾气甚大。故而连她身边亲近的人都要如此肆意放言吧。大将之君虽然十分恼火,也值得强忍着,伪装平静。 只是回去后每一思及头之辩所咏诵的那两句,心中便十分烦恼。恼怒之下,故久久不曾给尚侍之君音讯。未料,在秋雨初降时,对方不知怎的,送来一首歌来。 信上写久候书信不至,日日空等如何思念。正值感伤之秋,而那压抑热情的歌赋笔迹无不惹人怜爱。故而便请使者稍等,拉开放置唐纸的橱柜,连毛笔都精心挑选过。 那神态格外专情,引得时候左右的侍女们无不好奇心大起,纷纷互相传递眼色牵着衣袖窃议着。这回信自然是经过润色过的,十分动情。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互通情款的人很多,不过是适度敷衍着,并未深系于心。 而尚侍这边,因为陛下默认纵容的态度,让原本有些担心受怕的胧月夜放下心来。那些送信的使者出宫也越来越方便,次数也更加多了。 “这样可妥当?” 朱雀顺着萤宫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见到跟在尚侍身边的中纳言站在远远的角落里,正和人传递着什么。 这个位置已经十分偏僻,但是她也肯定想不到陛下与兵部卿宫时常在此处散步游乐。这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们的眼中。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陛下叹着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解释,“我既然不能给予她宠爱,便不如装作不曾发现这些。若非因我,她的大好年华又怎会平白困锁在这深宫里。” 萤宫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直这般善良。” 陛下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自欺欺人罢了,你又何必嘲笑我呢。” “并没有这个意思,”萤严肃地说。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深藏着晦涩的,叫人看不懂的讥诮,“只期盼其他人也能有如此善意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朱雀大为不解,很是疑惑。 “唉,朱雀又何必装不懂呢,”萤往前走了两步,掐了一把红叶,捏在指尖把玩着,“你明知道这样下去,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若是真事发了,你又要护住谁呢?” “我……” 萤扫了朱雀满是犹豫的脸一眼,招了身后的一位侍从来,小声嘱咐了几句。那侍从听了点点头,小步跑到前方还在悄声私语的中纳言面前提醒了一句。中纳言和那传信之人看到这边的陛下与卿宫,骇得连忙跪下来,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见达到了目的,萤拉过朱雀往另外一边离开。二人各怀心思,一路不言。朱雀如何想来萤大概知晓一二分的。若是他一直想要这样当做看不见也不是不可以。今日的提醒不过是一次警告,只是也没有下一回了。 卿宫的善意少得可怜,看在陛下的面上,也到此为止而已。只期盼日后,其他人也能考虑儿女情长的磨人痛苦,施舍那一两分善意吧。 第106章 耘秋 秋风盛起,将满树金黄吹至湿泥的时候,伴随着阴冷的秋雨,传来了御匣殿染病的不好消息。这可真让人心焦,侍女们拢着长衫,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里头太医正替这位娇贵的千金诊治,看他紧锁的眉头,似是很不好办。 御匣殿在那日回来之后便神思不属,心慌易惊。夜间总时时做着噩梦,满头满脑的冷汗。本以为是冲撞了什么,便有人提议禀告陛下后,请得到高僧进来驱邪。不想尚侍之君如何都不同意,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陛下知道。几番折腾下来,竟是连门都出不了了。 这也无怪胧月夜惊吓成灾。那日她身边的侍女中纳言急慌慌地跑进来,说自己在与使者交谈传递信物的时候正巧被远处的陛下和兵部卿宫殿下发现了。这一消息如此骇人,尚侍之君险些晕过去。 此后便是日日惊忧,深怕自己的事情被发现。若是发生了这等事,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必然是皇太后。想到长姊那样的手段脾气,尚侍焦慌不安,几乎夜不能寐。 太医诊治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何等病因。可御匣殿面容憔悴异常,一副重病的样子可真让人觉得可怜。便说是因为天气变化,许是感染了疟疾。急需一个让人安心的环境静养。 听了太医的话,胧月夜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这般的话,她便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中。不用在这个沉闷恐怖的御所里担惊受怕了。便是这里的建造如何精致华丽,景色多么怡情动人,也让这位右大臣之女爱不起来。 家族的压力,长姊的逼迫都让她觉无所适从。离开心爱之人的不甘与痛苦近乎让她心碎。而那日来自陛下远远的警告,也让这位天真的女公子清醒地意识到,这里可不是撒撒娇就能事情掩埋过去的。总之,胧月夜实在是不愿意再留在御所中了。 送走了太医,中纳言苦着脸走进来,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服侍的女主人。她的惊慌害怕可不比尚侍之君少。 那日她看到陛下与兵部卿宫殿下站在远处,虽远远看不清表情,但仍深深感觉到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当时她脚下便是一软,几乎以为就要命丧当场了。 中纳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御匣殿中,又如何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告之了此事的。 “这可实在太可怕了,请您为了自己考虑,还是不要再与大将之君联系了呢。”这位担惊受怕的侍女如此恳切地劝解着胧月夜。 而尚侍之君呢也因为着实受到了惊吓,心中万般折磨,实在不敢在这种时刻做多余的举动。那侍从的提醒警告莫非是陛下借此来警告自己的。听说宫中已有了有关自己并不是很好的谣言风起,莫非陛下已不愿忍耐自己了么? 她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心慌。可是她的确十分迷恋源氏公子,要让她立时的放弃,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在这御所里,这份恋情正是万分珍贵的感情呀。 中纳言见到尚侍面露犹豫之色,衬着青白的脸颊可真是有损美丽。便又开口劝了许多句,只请御匣殿务必忍耐,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 本来尚侍已经被说动,就要同意这个请求时。旁边随侍的一位宫女忽然膝行到尚侍面前,用无比坚定的语调,冷静地说:“如果我是您的话,就绝不会这样轻易的放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中纳言几乎尖叫。 这位侍女并不理会中纳言的声音,口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您已经饱受相思之苦,难道这个时候还要默默忍耐么。如果我是您的话,就绝不会放任自己的痛苦不管。这个时候更应该写信告诉源氏大将您的思念才对啊。” 中纳言听到这些话简直气得要晕过去,颤抖着手指指着眼前人,哆哆嗦嗦地斥责:“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蒙蔽尚侍大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快快闭嘴了!” “你也不过是害怕自己被陛下责罚罢了!”这位侍女也不甘示弱,直接顶了回去,“看着大人这样难过,你何曾为她考虑过,还不是想着自己!” “如果我不为大人考虑,怎么会这样恳切地请求她避开责罚呢。” 二人争吵起来,但是因为中纳言实在太激动了,到了后面就十分的激动甚至有些口不择言。说出的话显然不是很悦耳。尚侍一直不表态,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直到那位侍女指责中纳言不曾考虑过御匣殿一片痴心不知与谁寄时终于悲戚出声。 她握着这位侍女的手,哽咽着说,果然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啊。此话说出来,中纳言的脸色白了一片。直欲再劝,却被尚侍之君抬手制止住了。 “我直到你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可如果只晓得明哲保身,便是对不起自己的心意呀。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味呢。” 中纳言的脸色很难看,愤愤等着和自己争吵的那个侍女。可是这人眼中并无洋洋得意的胜利之色,只是很关切地望着躺在榻上的御匣殿,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那样子叫她看得心里发怒,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照顾好尚侍,让她先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照顾着病人睡下,一众人退出房间。中纳言拦住刚才那个侍女,终于不隐瞒自己的怒火,毫不客气地质问:“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再说些什么呢,”这位宫侍甩开中纳言掐着自己的手臂,“我当然是在开解大人苦闷的内心。事实证明,让大人遵从自己的内心,正是最好的良药!” “一派胡言,你这是撺掇大人得罪陛下!” “哈,您才是虚伪的那一个吧。不顾及大人想法,一派胡言的胆小鼠辈。”这位侍女露出讥讽的冷笑,丝毫不将中纳言放在眼里,“之前与大将相会时,你也不是沉迷于他的美色当中么。怎么,现在露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是在标榜自己多么高洁么!” “你!你……你!” 中纳言瞪圆了眼睛,却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侍从得意洋洋地挥袖而去。又想到方才尚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又气恼又愤恨。跺着脚原地打转,死命想着用什么方法可以劝一劝这位女公子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 这宫里面是没有什么新鲜事的。 御匣殿染病这件事一会儿就传开了,先不要说各宫女官的探望了。皇太后也被惊动,从府邸中赶入宫中照顾。还想着把人挪到弘徽殿里照顾,不过因为劳动太大又不利于人修养,还是被人给劝住了。 然而,后宫围着一个人打转乱成一团也没有在陛下面前掀起太大的风波。听到这件事后,陛下派人前去探望,传达了好好修养的关切之语。 探望的人回来传达了尚侍的感激之情,又隐晦地表达了御匣殿想要出宫回家修养的请求。陛下意会,觉得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行的大事。便说若是宫中不好,尚侍之君随时可以出宫,务必以保重身体为重。 侍从领了命,小心翼翼地退下去。正想要把这关切之语传达的时候,在宫门遇到了前来谒见的兵部卿宫大人。 这位殿下可是万分不敢得罪的,那侍从忙退身到一边行礼。路过的兵部卿宫殿下看了他一眼,忽而问他干什么去。他垂着头忙一句句恭敬地回答了。 兵部卿宫听完了全话,本冷若冰霜的脸上忽而露出些许笑意了。这可把那侍从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然而卿宫并不给他多虑的机会,只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卿宫低沉而优雅的叹息声悠悠传来:“这等万物即将沉睡的季节,也会有种子发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好紧张好紧张! 第107章 告密 左近卫中将近日发现了一件让人掩嘴惊呼的大事。他原本万分不敢相信这件事,但直到那一日自己亲眼所见,才终于相信了这件颇为怪异荒诞的事情并非宫中谣传而已。 发现其中隐秘这让他很兴奋,耐着性子又寻转了几天。找了相熟的宫侍旁敲侧击了几回,确定了这来龙去脉,中将便兴冲冲地去找了自己在兵卫府担任左兵卫督的兄长。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兵卫督瞪着自己的弟弟,嘴边浓黑的胡须一翘一翘的,显然也为此而感到不可思议。 中将大人挥舞着手臂,万分激动地嚷嚷,“如何不是真的!我可是亲眼所见呀!” “还不给我安静一些!”做兄长的总是要沉稳一些,斥责了弟弟不稳重的行为,便命他将其中细节说出来。 中将抖了抖和胡子一样浓黑的眉毛,模样滑稽,挤眉弄眼地与兄长详说了一遍其中内情。 中将与兵卫督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个人。本不过是一位京官极远门的亲戚,先从家臣做起,后又凭借着一身武艺在宫中担任了武官。他们本是本领高强的人物,却因出生和长相不得他人的喜欢。这兄弟二人发黑须浓,与御京中极爱的白净文雅极为不相符。说话声如洪钟,还带着些许口音,同僚当中自然是时常拿他们开玩笑。 兄弟二人自然不忿这些,想尽一切办法振作家族荣光。待那日扬眉吐气,将那些嘲笑自己的人踩到泥地里去。 可惜背无大山可靠,升到当前位置已经是极限了。幸而这二人家中还有一位长得极美的妹妹。比之几位重臣家的千金可差不到哪里去。于是二人便想着将妹妹送入宫中,若能博得陛下宠爱,那可真是有着天大的好处。 髭黑兄弟二人费尽心机为妹妹入宫做打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将这件事办成了。这辉煌时刻指日可待,兄弟二人自然无比激动兴奋。 可让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太后一纸令下,原本入选后宫的女公子们皆要等尚侍入主御匣殿后再行入宫。其中心思昭然若揭,兄弟二人愤恨之余却也只能咬着牙根干等。然而等了许久时候,宫中也无其他旨意传来。一腔振兴之魂落了空,兄弟二人愤懑难当。 就在这时候,在宫中护卫的中将竟是发现了源氏大将与御匣殿有染的秘密。几乎就是在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能凭一己之力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二人自然不是冲动的人,若无绝对的把握,他也不会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兄长。 果然左兵卫督在听了弟弟的叙事之后,陷入了沉思当中。观察兄长的神情,中将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兄长大人,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它呀!”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7节 “我自然知晓你的意思,但这还需好好谋划。若一不慎得罪了左右两位大臣,可与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啊。” 说到这个中将就来气,他愤恨这些上位者们已久,想到平日所受屈辱更是咬牙切齿。兄弟二人当日来京之时,自然是抱着一腔建功立业的热血而来。可惜投路无门,那些贵门子弟一见到自己的长相便是一番嘲讽,如何愿意搭理他们。 在中将看来这些纨绔子弟不过得家族蒙荫没有任何本事,根本不值一提。有一回,兄弟二人上左大臣家拜访寻求效力机会。可惜这位素爱文墨的阁老极是嫌弃兄弟二人粗鲁,说不到一句话,就将人人打发了。 兄弟二人愤懑退出时,便看到左大臣的长子还有那位名动京城的源氏公子正望着自己这边笑。脸上讥诮的表情可是如何都不遮掩。至此之后,中将便将二人恨上了。他觉得这两个人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花花公子,若非出生高贵,哪轮到他们来嘲笑自己。 当前程阻碍中夹杂着私怨时,中将便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左右两位大臣了。而且此事可说是一箭双雕,可将这两家的脸面同时踩在脚底下呢。 “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安抚了一下激动的弟弟,兵卫督大人说出自己的担忧,“但此事太过捕风捉影,若无确切证据,平白抖落出来……” 意识其中关键,中将也冷静下来,“兄长所说极是,的确是要好好谋划才可以。” 髭黑兄弟二人当不愧是从白身一路攀爬上来的人物,他们最后决定将此事告之于兵部卿宫殿下。二人皆为武官,来拜访兵部卿宫本就师出有名。况谁都知道兵部卿宫乃陛下心腹,将这等有损于陛下颜面的事情先告诉他,一来表达自己忠于陛下,不忍今上受骗的效忠之心;二来谁都知道这朝中关系三足鼎立,将这等打击对手的好机会奉上,当是投诚之意。 然而萤宫殿下多日不曾回府,最后接待兄弟二人的是那位野山大人。这位年轻而又圆滑的大人诚恳了接待了有些失望的兄弟二人。这让他们心中稍感安慰,觉得萤宫殿下府中果然和那些捧高踩低,以貌取人的小人不同。 二人含蓄地表达了近日在宫中听到的一些谣言,又表达自己不忍今上受蒙蔽,可又不敢将其中隐秘宣扬出去的焦虑之心。六神无主之下,只好将此事告之萤宫殿下,请他代为清正此等不良风气。 野山大人表情诚恳地听完兄弟二人的叙述,说到愤懑处同仇敌忾,说到悲哀处痛心疾首。这让口干舌燥的两位大人满意地以为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然后稀里糊涂地被野山大人送回了府门。 自回到府中,髭黑兄弟二人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朝堂风起。想到自此之后那源氏公子与左大臣满身狼狈的情景,心中都欢畅了不少。 可这一等便是许久也不见动静,等得那后宫里传来尚侍之君因为染病要回府修养的消息,也未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中将大人急了,忙忙写了一封信给野山大人。然后又是辗转反侧好几页,野山大人终于回了信。信上说他已将这件事告之了兵部卿宫殿下,殿下极是愤慨。 但是这事关乎到皇家颜面,绝不可轻易声张。萤宫殿下已然做出了一些手段,这次尚侍染病许也是因为这些事受到了惊吓,想来日后不会再做出这样荒唐的事了。 看完了回信的中将大人几乎气得要吐血。这样好的一个机会竟然这样不声不响,连个水花都没有掀起来。这叫人如何甘心,顿时觉得萤宫殿下处事太过温和,不足以成事。然而兵卫督安慰他说,殿下心系今上,一切当以陛下为主,不愿声张此事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而且本来这件事就有些捕风捉影,难道为了自己这等证词得罪两位当朝阁老不成?”说到这里,兵卫督冷笑了两声。 “莫不成兵部卿宫殿下与那些人一样都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徒?”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中将的一块心病,几乎是一碰就炸,什么事情都能联系到这上面来。 “你又在胡思乱想,”兵卫督说,“兵部卿宫殿下如何风采,难道你没有见过么。要我说,他可比那些软弱的纨绔们强多了。而且,他从未见过我等,又如何以貌取人呢。” 显然兄弟二人是极佩服萤宫殿下的。中将冷静下来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惭愧。但想到所谋之事,又觉得很是不甘心,便问,难道就这样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什么都不做么。 兵卫督大人抬手示意弟弟不必心急,嘴角泛着瘆人的冷笑,恶狠狠地说:“哼,那尚侍之君胆小如鼠,吓得回家休养。可那源氏公子是何等喜好渔色的人物,这样大好的机会怎么会轻易错过。既然萤宫殿下顾忌陛下及右大臣的脸面不愿声张,那我们就把这把柄送到右大臣自己手里。看他是愿意忍着触怒陛下的危险不声不响,还是趁机好好教训那轻薄自己女儿的登徒子一番呢……” 作者有话要说:  髭黑大将就是后来取了玉鬟的人。玉鬟呢,是头中将(这里的名字叫衫宪,左大臣的儿子)和夕颜(和源氏约会时被六条咒杀)的女儿。后来成了源氏的义女!当然,源氏也对她动过心!玉鬟说是很漂亮很漂亮,很多人都喜欢她。原著里的萤也追求过她。为什么叫他萤呢,是因为在一次宴会上,源氏故意把萤安排在离玉鬟很近的位置。然后放出一堆萤火虫,让萤看清了玉鬟的长相,从此生出爱慕之心。 不得不说,紫式部太会刻画了,那画面真的是太美了。可惜,又让人觉得源氏的心思很猥琐恶心(……) 后来髭黑大将强会玉鬟,原著的萤黯然离去,最后娶了髭黑大将的女儿,就是玉鬟的继女(……) 那个发现源氏和胧月夜约会的人就是髭黑大将的弟弟(……) 我特么还能说什么好呢………………(咸鱼脸 第108章 良辰 近日来,右大臣总有些心思不宁,却又说不出具体不对劲的地方。自尚侍入宫后,她果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获得了陛下的宠爱。这次尚侍身有不适,陛下还特地命人好生护送回来,不正是迷恋她的证明么?右大臣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待女儿诞下皇嗣后,如何将其扶为下一任东宫了。 然而就是这样越顺利,右大臣就越觉得其中隐有不对。若是这件事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怀疑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可现在光景已然不大如从前,若再不谨慎些,依旧似过去傲慢,吃亏的必然是自己。这已经是很多事情上的教训了。 “右相大人,该您了。” 那一声如玉罄,将走神的右相大人给拉回现实。瞧着眼前男子丰神如玉,右大臣却是心里一惊又是一慌,忙连声掩饰自己的不安。 “哎呀呀,殿下……殿下棋艺高超,可叫老臣苦思良久,也不得应对之法啊。”右相捋着自己的胡须,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惭愧,惭愧,这棋局是老臣输了。” 兵部卿宫殿下不以为意的一笑,“蒙右相大人想让,萤愧不敢当。” 右大臣陪着笑,叫人将眼前的残局收下去。临看了一眼,那黑子棋走激烈几乎将白子围困入死局。不管继不继续都毫无生还之机。背上的凉凉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今日兵部卿宫拜访右大臣府邸,原是为政务而来。右相大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二人讨论出了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本来这件事原本皆可由萤宫殿下全权做主,可其中关键牵连,竟是卖了右相一个好处。这让右大臣惊喜之余,又觉不安。 思量之下便请萤宫留下用膳。手谈几局之后,送上一副古迹珍品。然想不到萤宫欣赏了一番,便又将画作推还了回来。 右大臣不解,小心试探询问:“殿下……这是何意?” “此画珍贵不敢让右相大人割爱,”萤脸上笑容不变,态度上比之刚才的高深莫测,竟是多出一两分示好来,“尚侍大人深得陛下宠爱,从今往后,合该是我多向大人请教。又怎么敢收大人的礼呢?” 说到此处,右大臣终于明了今日兵部卿宫为了一点小事特意拜访是为何了。这样子的示好和友善隐约透露出两个让右大臣惊喜的消息。一则自己的女儿的的确确是被陛下看重的,二则宫里的那位东宫并入不了这位权臣的眼睛啊。 右大臣心中大喜,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抽搐,想表现的谦虚一些,但是那飞快的语速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能得以侍奉陛下,正是小女的荣幸,万万不敢自满。” “右相大人能这样想,陛下必然是无比感动的。” 萤宫殿下见自己的意思对方已经意会。便站起身来示意就此告辞。右大臣同起身相送,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临上车前,兵部卿宫转过身来再三叮咛道:“尚侍之君因抱病回家休养,这让陛下十分挂心。还请右相大人费心,照顾好令嫒。让她能早日回归宫宇,不要叫陛下担心才是啊。” 待送走了这位年轻英俊而位高权重的亲王殿下,右大臣一人闷坐在堂中,陷入了深深的焦虑里。正是那件让他欢喜的事情又同时在深深困扰着他。 胧月夜的确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受到了关注与宠爱,甚至是兵部卿宫殿下都为此来表露善意。这本是大喜事。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右大臣收到一封来信,上面写着尚侍之君在宫中与人有染。至于那人是谁,信中不曾明说,但是他也已经猜到是谁了。 这可真是让他惊恐万分,一想到若是这件事情败露,这大好局面即将毁于一旦。可右大臣又心存疑虑和侥幸,不敢十分相信纸上说的话。 胧月夜之前虽与那人有一段情谊,自己虽也动过嫁娶的念头。但这么长时间,据右大臣自己所知,二人已经没有来往了。特别是御匣殿确定成为尚侍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也严厉地命令女儿不要再留恋过往。 只是那信上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当中细节无一疏漏,更是言明是亲眼所见。那些大义凌然地指责此乃欺瞒皇家的话倒也不必在意。可那词句里暗藏威胁之意,大有若右大臣不做个交代,就要告诉他人的意思。 若是真他这么做了,这朝堂上想看自己落魄丢脸的人也不会少。一想到那个局面,就让右大臣郁愤恼恨,火冒三丈。 正是这样烦闷了大半个晚上,右大臣决定去探望一下正在养病的女儿,再做打算。 · 这日晚上秋雨连绵,到了半夜越下越大,将人直接从梦中给吵醒了。朱雀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身上发凉,整个人往后方一躲,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里面。 萤伸手把人搂近,指尖一挑便往深里探去。朱雀被那挑丨逗的动作揉得发疼又觉得舒爽,不由自主绷紧了身躯。身后人并不罢休,在朱雀耳边吁了口热气,整个人都覆了上来。 “萤……”朱雀的声音软绵绵的,“怎么突然……” 萤手上动作不停,一抬手便把一件织物丢了出去。昏黄暧昧的烛光下,朱雀圆润光滑的肩膀线条无比惑人。顺着那道弧线舔舐啄吻,发出暧昧的粘稠声音。配着萤低沉诱惑的声音,似是引人堕落一样,“时机正好,及时享乐……” 萤实在是太了解朱雀,他身上的任何之处该如何取悦,他怕是比朱雀本人还要清楚。他故意拿捏了力道技巧,朱雀如何都反抗不开。像是一壶暖情的酒悉数都被浇到了心头上,被体温一烤,越叫人意乱情迷,情动难当。 幸而第二日并无朝会,这半夜胡闹就算白日起不来,大概也没有人会编排什么。可是萤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几番动作也不让朱雀有个舒爽的交代,只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将他推入情潮又拉回现实。朱雀觉得自己化身成了海浪里的一叶小舟,被玩笑戏弄,如何也到达不了岸边。 后来朱雀实在是被逗恼了,睁开一双晶亮的眸子,反手一推把萤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腿一跨反客为主,坐到了萤的腰上。萤原本正欣赏着朱雀脸上的表情,冷不防被这样一个动作,也是愣住了。 陛下表情高傲冷肃,手上的动作几乎可说得上是恶狠狠的。一把扯开萤原就十分宽松的衣领,手指顺着胸腹的曲线滑动下来。 萤的双眼里燃着两簇暗火,好整以暇却不放过朱雀的每一个动作细节。直到那手指落在腹部,又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转。他喉头发痒,喉结上下滚了滚,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听得这一问,朱雀轻笑了一下。笑声里仿佛藏着一把钩子,把萤殿下宫的魂都给勾走了。陛下脸上的表情柔情满溢,又无比诱人。羽睫轻轻颤动,一点水光都显得无比风情万种。轻柔的嗓音混着外面的风雨声一起灌进萤宫的耳朵里—— “既是良辰不可辜负,我自然是在想该如何赏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朱雀女王了…… 啊,胧月夜如何被发现原著里都写了,我就不重复了。当时原著借弘徽殿之口批判源氏这种行为的那段话,读起来太爽了! 第109章 祸时 一直到这个冬天快结束的时候,御京中的人们还在不断感慨着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不过是一夕之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许多人还来不及吃惊,事情便尘埃落定。惊得人目瞪口呆,却在那等诡异沉默的气氛里三缄其口,只敢暗地里打探其中内幕。凡是消息灵通之人都给彼此打着颜色,思考着自己应该站到那一方去。 然而,因为涉及到太多的辛秘,许多事情都显得十分模糊。流传最广的不过是那等风流绯闻,桃色纠缠。这可是无论男女老少都爱听的事,悄悄讲来,发出彼此会意的笑声。 此事看似偶然而起,但其中深究下去便会发现许多蛛丝马迹。正是在那时机正好的时候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套,将所有人与之有关的人全都拢入其中,并且在最恰当的时刻爆发出来。 围观之众皆是一惊,大觉突然。可再一想,有觉得是在情理之人。就算身处漩涡的人有心辩解两句,却是百口莫辩。只因那都是事实,且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对。 这等事情最后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沾染了男女情爱的事情,搅动着一方风云激变也总是落得个暧昧的,轻飘飘的结局。 宫中之人说起尚侍与源氏公子有了私情这事,或掩着袖子,或垂着脖颈,又是叹又是哀。一说有不相信的,也有说果然如此的。 “源氏大将那般的品格,谁会不倾慕他呢。” “正是如此呢,听说尚侍在进宫之前便与源氏之君互生爱慕之心了。” “呀,这可不是一对有情人被拆散了么,可真叫人难受呀。” 一时间那等有情人之人萧墙永隔的悲惨故事便被人描绘了出来。其中细节感情真挚催人泪下,配着一旁幽幽响起的和歌,心思容易伤感的人已经哭了起来。 然,也有一部分人为别人鸣不平。只道那源氏公子素来风流,处处留情。此时不顾颜面做出这等事情,可知他是个没有分寸的随性之人。便是空有一副姣好外表,便肆意妄为起来。 “尚侍之君因何入宫而来大家心知肚明,他做出这样的事可曾将今上还有朝中大臣放在眼里。” “正是如此呢,御匣殿一派大好前途便也就此断送了,也不知以后该如何立身见人呢。” “可惜陛下一派爱重之心,竟就这样被白白辜负了。” 这样的讨论本就是由着自己的私心来开口的,偏心谁一些那便多帮谁一些。你来我往,少有定论。这里头仿佛谁都有偏差,谁都值得同情,最终都落了个无奈何的局面。 后宫里众说纷纭,可在前朝这件事便就直接简单的多了。此事被有意闹大,到了那最不可开交的时候,矛盾直指东宫。 激辩之中,不知谁提出一句,源氏既作为东宫的监护人,自身品德当不能服众。那在其教导之下成长而起的东宫殿下可有服人之才干,便是有多一二分考虑了。 说这是一个圈套也好,或者是拿捏住了把柄阴狠一击也罢。嚷出废立东宫,拥护真正才德之人后,左右两派之人借此事吵到几乎要将那紫宸殿的屋顶都掀翻。 朱雀全程不置一语,紧锁着眉头,头疼万分。兵部卿宫殿下的态度也很奇怪,垂着眼帘听着下方的人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地嚷嚷。嘴边似乎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意,一闪而过又不见了。 终于听得下方传来一声闷响,原来是一位老臣太过激动,一口气没有上来晕了过去。大殿里的气氛因为这一插曲出现小小的凝滞,大臣们此时都纷纷望向了御座上的陛下。 朱雀越发头疼,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将这位大臣挪到一边,又请御医来为其医治。一番手忙脚乱后,御医来报说并无大碍,人已然醒转。 刚才过于激烈的争论还留下许多踪迹,那你死我活的声响还嗡嗡地响在众人的耳朵里。大家都头昏脑涨,面红耳赤。可到了这个地步仍不肯罢休,喘着粗气咬牙坚持着,一定要等陛下给个结果出来。但那张隐在帘帐后的清秀脸庞一直难以看清表情,上方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殿上之人心中的底气也没有那么强硬了。 不管是期待着陛下当即宣布废立东宫,严惩源氏一脉的人;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陛下顾念兄弟之情,于此事不做追究的人,心里都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 虽然没有声响,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萦绕在周身的躁动。那如沸水一般的气息几乎就要压抑不住,喷薄而出时,御帘里传来当今冷若寒冰的声音:“退朝。” 所有人立即都炸开了,争闹不满如涨潮一般,其中赫然有个过于耿直的年轻臣子站了起来,似有阻拦之意。那表现之欲实在太过明显,旁边的人都没有阻拦的打算。只听一声“陛下——”刚喊出口,几个身影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几位平日里都是萤宫殿下的得力干将,只把那年轻臣子团团围住,几乎是推着往外走。他十分不满,伸着脖子就要继续喊。而后他便看见一直都默不作声的萤宫殿下直直地往自己这边望过来,那眼神好像再看浮游这等弱小无能的小虫。 就好像是被踩住了脖子一样,一番激烈的忠辩之语就被卡在了喉咙口,憋红了双颊也吐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地被人半推半拉地往外走。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皆是十分惊恐地看着好整以暇的兵部卿宫殿下。萤无所谓地,很是轻松地笑了一下,悠然提议道:“既然今日尚无定论,不如下次再议,陛下?” 御帐里又是一阵吓人的沉默,然后传出一声:“退朝。” 接着顿了一顿,朱雀的声音中藏着一丝只有萤宫才察觉到的无力。他说:“萤,你留下……” · 这件事确实关系太过重大,左大臣顾不得连日来疲劳的身子,召集了许多人商量对策。从最坏的打算猜起,只想莫因此事折损太多。 至于源氏公子,他本这场风暴的起因,就算是为了避嫌,不好再示人前。然他也没有颜面去见那位一直为自己奔波的岳父大人,更不敢给中宫写信一诉苦楚。此事最终连累了东宫,他已然惭愧不已,又怎么敢随意再见她呢。 而那位贵重的千金自然是不敢再联络,便是任何信息都见不到了。想到自己是在她的闺房之中被右大臣捉了个正着,源氏心中真是懊悔万分。他本对右大臣的怒火不屑一顾,穿理好衣衫便告辞。可正是这个动作更加惹恼了这位权臣,牵扯出了后来无休无止的喧闹。 惭愧懊恼的源氏大将只能躲在二条院里潦倒寂寞度日,唯独看到紫夫人那天真烂漫的笑容,才能感觉到一二分的宽慰。 尚侍之君既然是以染病为理由归家的,此时便也只能用这个理由继续留在府中了。原本她也是伤怀愁绪,回到家中后又得心上人相见宽慰,便也有好了许多。只是经此一吓,那原本未曾抽离的病丝越发不肯离去,竟是比之前病得越发严重。 她自然是听说了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侍从们也是议论纷纷。胧月夜越听越是痛苦悲愤,几欲赴死。贴身的女侍们可怜她,便不让这些消息污扰了病人的耳朵。 可惜胧月夜心中有牵挂,越是不让她听,便越是想知道。如此循环以往,可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平白添了叹息罢了。 中纳言几乎日夜都在咒骂那个撺掇尚侍给大将写信的侍女,好像没有她就没有日后这些事端一样。又埋怨尚侍轻信人言,为何不肯好好听自己劝阻呢。胧月夜以泪洗面,哭着掩住了面庞,什么话都说不出。原本丰腴柔美的脸颊迅速消瘦蜡黄起来。 而最让人不能应付的,便是宫中那位皇太后的怒火了。 事发之后,弘徽殿皇太后曾回府一次。那一次从尚侍房中传出来的尖利怒骂声,吓得门口的人纷纷把头藏进了袖子里。恨不能把耳朵藏起来,权当没有听到那些声音。也有人合掌在胸前不停祈祷,只望这种折磨快点结束。 皇太后离开后,尚侍房中传来幽幽哭泣声。哀怨致绝,叫人听了毛骨悚然。抱着胳膊发着抖,无论也驱散不开那一阵阵的寒意。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当属泉皇子殿下。因为大人们的不检点,做出了有损体面的事情,让他遭受了无妄之灾。 幸而萤宫与中宫殿下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虽然外面风声鹤唳,但仍将东宫殿下很好得保护了起来——不让他受到不明的影响。 只不过以这孩子的聪慧程度,从身边过于平静的气氛中,多少察觉了当前不妙的状况。他一边听话地不惹人瞩目,以免此时被人捉住了错处又拿出来小题大做,一边也在暗暗找寻其中的关键。 各方的人与事此时都胶着在了一起,结成一个无解的死结。他们都扬着脖子望着天边,看那风将重重的云层往哪一个方向吹去。 第110章 落定 出了这样让人难堪的事情,只要是爱惜羽毛的人都不愿与之扯上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只要陛下一日不曾有明确的旨意下来,源氏大将就只能一直都待在二条院里。爱慕他的人如何写信宽慰,或者避而远之皆不是当前最惹人关注的事。 陛下一直未发明旨,许多人的命运也就无从知晓了。 弘徽殿几乎是日日逼问,一定要让今上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来。只不过一开始,她便被人拦在了清凉殿外面,只能怒气冲冲地对着里面叫骂。然后又联合前朝的一些大臣们上奏请旨,一派誓不罢休的样子。 至于左大臣一方为了护住源氏与东宫也做了许多事情,想他老来丧女,还要为这不争气的女婿操心至此,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而陛下自然是焦头烂额,简直为此烦心到不想看到任何一本奏章。那周正雪白的陆奥纸上满篇的大道理,龙飞凤舞,可见写奏章的人有多兴奋。光是看他的字,就感觉有真人在自己面前大义凛然地辩论着。 朱雀眉角一抽后脑一疼,将那奏章给砸了出去,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额角。 那奏章正巧砸到了踏入殿中的萤宫殿下的脚边。萤捡起它,大约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波动地收入袖中。然后走到朱雀身后,力道不轻不重地替他捏着双鬓边的穴位。 “竟如何到了这样的地步,”朱雀的声音又恨又恼,话到末尾露出深深的无奈。 萤没有说话,目光被朱雀脖颈后露出的一片雪白所吸引。视线胶着在上面,用手去轻轻蹭了一蹭,才作不经意状地开口:“如此也不奇怪。” 知道他说得对,朱雀也反驳不出什么来。只疲惫地叹道:“当初你说得对,本是我不该心存侥幸,才招惹了这样的祸端。” “为何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又不是你的错,”萤笑了笑,将袖中那奏折放到桌上的一堆上。左右扫了一眼,他说:“这架势,倒与上一回差不多了。” 萤宫自然指的是群臣上书请奏陛下冲纳后宫的事情。只不过上一次还不等陛下有统一的回复,便传来先帝的病危的消息。 说到这个,朱雀原本稍稍松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的眼神发暗,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表示十分难办,“……先帝周年就要到了,此事若不早早解决。到了那个时候再被抖出来做文章,可不止该是怎样的祸患了。” “确实如此,”萤宫点点头,在朱雀对面坐下,“你已经有决定了吧。” 朱雀盯着萤微笑着的双眼,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萤见此便笑开了,从头至尾,他都不曾对这件事感到有什么为难的。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取一枝笔,或者抬一抬手那样的简单。 见陛下沉默,他说:“上一回在御池旁,我便问过你:若是真出事了,你要护住哪一个,你没有回应我。这次可是想好了?若你下了决心,后面的事情,我自然会帮你办妥的。” 那时陛下并未想过事情会发生的这样快。正是那等逃避的心思作祟,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严重,能护住一个便护住一个罢。 然而,这里面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相比起来,那轻重缓急的分量自然不是可相提并论的。甚至连比较无需多事,一瞬间之内,他便已经有了选择。 然而多时沉默不发,却是在思考有没有万全的可能。但是思来想去皆不能而已,萤那轻描淡写的话也打破了最后一点幻想。 萤从头到尾没有援手的意思,之后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他能愿意帮自己出面处理这件事,让双方都能有个比较体面的结局,已然是一种幸运了吧。 这明明该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为何现在才得以晓转。自上回之后,自己越发变得懦弱逃避,一味退缩,这可真叫人觉得厌恶啊。 陛下在心里厌弃着自己多日来浑浑噩噩的模样,仍对牵连在这件事里面的人抱有愧意。他做出了选择,必然意味着有些人已经被放弃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这样最为妥当,若是真闹到誓死不休的地步,我又有何颜面呢。这样的人主做得可真是失败。” “这可是多虑了,世间大好光景,他们又怎么会真得’誓死不休’呢?” 萤站了起来,很是满意地挑起朱雀鬓边的一缕长发凑到唇边轻吻。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我会替你处理好这件事,结果必然也会让朱雀满意。只是到时,可不要忘了该如何感谢我。” 说完,他便从清凉殿告辞,大步离开了御所。 · 在一个阴沉寒冷的天气里,那门前十分萧索的二条院迎来了一位十分尊贵的客人。因为许久不曾有拜访的客人上门,习惯了热闹门童只能很无聊地打着瞌睡。听到那叫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被打扰了清梦,他自然觉得无比厌烦。态度很不好地扯开一条门缝,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谁呀,这么匆匆忙忙地要做什么。” 只是伴随着那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吓得滚到了地上。反应过神来,才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将门迎开,迎着那行辕进去。 幸而这等高贵的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吓出一身冷汗后,老半天他终于将那颗跳到嗓子口的心给放了回去。 源氏公子出来相迎时,萤宫殿下正望着庭院中的假山石。他不过一身半旧的打扮,衣着色泽都十分低调,与今日的天气倒是很相配。相比之下,源氏大将反倒更加鲜丽明俊一些。 被迎进屋内,帘帐刚一挑开,便闻得一阵浓烈的香味。萤问旁边的光君,“可是刚刚新制的熏香?” “正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光源氏笑着点头应是。 萤宫殿下落座后也并不说自己的来意,品着茗茶,闲聊一般发问:“皇兄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不过是看看书,弹弹琴罢了,”到了这样的地步,光源氏倒也豁达,并无之前的提心吊胆。今日萤宫前来,正是带来最后的结果。不论是好是坏,他都必须要接受。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8节 “东宫这几日也都在做这些,只不过……” 光君有点犹豫,“……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总是在问皇兄何时能进宫。” “东宫殿下……” 提到泉皇子殿下,源氏心中大恸不已。这件事本最不应该被拖累的正是他才对。而正因为他与东宫有着最不可脱离的父子血缘关系,这种的痛苦就更加剧烈。 想到前段日子,泉似乎因为一些事情和自己有了些隔阂。源氏只当他小孩脾气,认为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仅不在意,还把心思放到了寻花问柳上。而如今事发至此,也恐怕只有东宫的关心才是最单纯的吧。 “这次……是我对不起东宫殿下啊。” 想到这里,源氏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到源氏这般后悔伤心的模样,萤也不由在心中叹气。但他并不说什么早知今日的话,这样的话无力且无用。而且由此时的萤说出来,只会无比的虚假而已。 “若是真得觉得对不起东宫殿下,那便做出些补偿吧。”萤宫如是说。 光君擦干眼角的泪意,轻声询问:“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了么?” “确实如此,萤点点头,“陛下是最心软的人,他并不想当朝发落。所以还需皇兄自请上书,这般倒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你是说……” “皇兄明白臣弟的意思即可,且知这般选择后,两方皆可相安无事。日后若得机会,倒也尽快回京。最重要的是,东宫因此受到的牵连才是最小的。” 源氏思考了一番立马明白了萤宫的意思。他在心中吁了一口气,觉得这也正是最好的结果也说不定呢。 “多谢你的提醒,我实在愚笨,早知便应该早些请罪的。” “倒也不必如此,这也是为了成全陛下爱护兄弟的情谊。只不过要委屈皇兄一段时日了。” “哪里还敢谈什么委屈呢,求仁得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源氏公子盯着矮几上的水滴,那上面隐隐映着自己苦闷的表情。他接受现实,然后苦笑了起来。 · 纷闹了许多天的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就在很多人以为要继续争吵下去的时候,反倒出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结果。 源氏公子上书辞去大将之职,自请流放须磨。本是说要立刻启程,但是陛下以先帝周年即将到来为由,把时间挪到了开春之后。 而东宫殿下的监护人也从源氏公子变成了萤宫殿下。原也有人反对,可是找来找去也寻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然后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番乃是在无事生非,然后也就更没有什么人反对了。 至于在家中养病的尚侍之君,也得令在痊愈之后即可回宫继续担任御匣殿尚侍。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千金已经没有任何晋封女御的机会。 这样的结果正是权宜了两方最好的结果。但若再相搏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群人都十分英明,自然也就见好就收。彼此之间撩一两句没什么分量的警告,便也认同了这样的结果。 那位对这件事最愤怒的皇太后殿下原也有继续争闹的意思。然而因为上了年纪,这些年燥火攻心,不仅落下了头疼的病症,心胸似乎也不是很通畅。结果出来那几日便已经病卧了,再如何不满,也没有太多精力来发怒了。 但其中最让人觉得感慨失意的,却是那位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左大臣大人了。 这些年他本就经历了太多让人伤怀之事,临到年老之时越绝世事艰辛,万般由不得人。历经多辛,只觉心灰意冷。而此事奔波更是耗费了他整个人的活力,那种疲惫的老态是如何都遮掩不住了。 大约就在尘埃落定的第二日,左大臣便上呈了致仕表。坦言已年迈不堪,不得为社稷重用,告老辞官,请求陛下恩准。 莫说桐壶帝尚在时便对这位大臣万般倚重,就是朱雀登基后也十分看重这位老臣。见他这样失意的样子,陛下心中也甚是酸楚。 但此事非同小可,当不可因为心生同情就答应下来。左大臣的致仕表被扣在御案留中不发,并不对此事做回应。 而左相大人再三请求,更是在朝会时抖着声音请示陛下。那恳切模样叫人见了甚是心酸无比。但陛下始终不愿答应,开口挽留再三,左大臣才不再提起此事,回到臣子的队列当中。 至此风波已定,朝堂的格局又再一次发生了改变。但是御京里的风看似缓缓吹和,却总是在人不经意的时候拂带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东西。谁又能知道下一回那风会往哪吹去,又或者前一阵肆虐是不是也只是暂时蛰伏而已呢。 这正如上苍的旨意一般叫人难以辨别,恐怕连世上最英明的人都搞不清楚吧。那阵阵繁华背后藏着何等腥臭的淤泥,若是有人搅弄一番,也不知多少人会深陷其中,再也得不到脱险的机会。而站在岸上的人,又能如何确信自己是安然无恙的呢。 十二月二十日过后,先帝周年。为此,中宫之君主持了法华八讲的法会。那气氛既尊严有神圣。一切都力求准备妥当周到,从每日诵读的经文到玉轴,织锦的封面,轶套的装饰等等,无不考究异常。 此事交给中宫殿下正是最为何事不过。她的身份相宜,哪怕是对一般实物都是极仔细的,何况是这样的大事。尤其是佛像的装饰,花几的覆布等,更是华丽的如在极乐世界一样。 整个御所仿佛是要从之前的事情里振作起来一样,所有人都活力满满,憋着一口气要做好自己负责的事情。 但愿这次佛事能顺利举行,不要再出什么让人心碎的差池了。大家正是这般合着双手,虔诚地祈祷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竖了一个fg。。。。 第111章 皈佛 首日的佛事专为中宫的亡父先帝而举行;次日乃为其母后,接着则为桐壶院。当日正轮及《法华经》第五卷讲义之日,故而公卿们都毅然不顾世俗议论,参加法会者甚多。今日主讲的法师系特别遴选的资深高僧,同样的经文有高僧口中诵唱出来,却显得异常尊严肃穆。 虽然各亲王都奉献了祭品,但都比不上源氏公子的。许是真的是因为怀念自己的父皇吧,才会献上这样诚心的祭品。 自上次的事情结束后,看到源氏那憔悴哀愁的模样。大家从原本奚落议论的态度,都变成了同情。觉得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罪过来惩罚这样一位美丽的人呢。大概是因为上苍都在嫉妒他,所以总用一些绝世佳人才会招惹的过错来折磨他吧。 这样说啦,似乎始终不绝地夸奖这位人物。不过,说真的,从才貌上来说,他的确是叫人百看不厌,永远新鲜,故而不得不然了。 在法会最后一日的结愿时,中宫之君突然向菩萨宣布出家皈佛之旨。由于事出意外,众人皆大为震惊。纷纷茫然不知所措,中宫的兄长竟然在仪式中途退入帘内。 萤兵部卿宫坐在人群中间,听着大家议论纷纷,看着源氏公子可称作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捏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拨动着。忽然,那串珠玉打磨而成的佛串忽然散落了一地,掉在地板上发出脆响的声音。 周遭的人都被这变故吓得了一跳,忍不住看向他。萤盯着散落在脚边的一地玉珠,用一种缓慢的声调叹息道:“……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也不知他指的是何事,但是大家都点头附和着。今天中宫突然宣布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这一举动意味着许多事情,难怪亲王会如此失态。 倒也有敏感通智的人想到那位东宫殿下。母亲出家,原本的监护人也马上要离开御京,那么他能依靠的人也只有那位萤宫殿下了。走到这一步,本以为是照旧的争利夺权,结果最后的赢家依旧是那个最冷静的人么。 萤坦然地接受着那些晦涩不明的打量目光,耐心而沉默地等待着帘内的动静。虽然这样的等待总是会耗费一点时间。可是在好戏开场前,一些必要的等候才是诚意的表现,不是么? · 中宫近乎是恍惚着听着兄长对自己恼怒的质问。只看到兄长一开一合急切的嘴巴,却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什么。藤壶殿下呆坐在褥上,身上那身颜色深重的尼衣如一层厚厚的翳遮住了双眼,跌入一层茫然的境地里。 刚才在众人面前宣布出家的决定后,藤壶殿下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终于可以从那荒唐的关系中解脱,此时的留下的泪既不是对尘世的留恋,也不是对他人的愧对,而是名为感激的热泪呀。 看到源氏公子惊愕失落的模样,藤壶中宫忽而觉得喜悦。在这段悖论的感情痛苦沉沦的自己终于脱离了泥沼,最后痛苦无比的人只有那个人了不是么。 亲王殿下询问了许久的原因,可中宫殿下一直沉默不语。到了后面,他近乎是恼怒地在质问了。此时,呆滞的藤壶殿下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平淡地收回了脸上的情绪,淡然地说:“东宫殿下已经成年了,我也可以放心了。诡异佛门是我的归宿,还请兄长殿下不必再问了。” 被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气了个半死,亲王几乎是怒吼了出来。那暴怒的声音都已经传到外面去了。外方的人听到里头的声响,都忍不住里面看去。 尤其是源氏公子,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一样。按捺不住动作几乎是要站起来了。可惜肩膀上一沉,他回过头,看到萤正伸手阻止了自己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光源氏惊出一身冷汗。 中宫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源氏的动作。她有一瞬间的惊慌,几乎成功地动摇了她的决心。然后十分庆幸光源氏没有做出冲动的举动。如果他突然闯进来,自己坚守的一切都会沦为笑柄的吧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只想着自己,中宫在心中嘲笑自己。正是这么自私的自己,才会如此就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借着忍辱负重的名头,只不过是想要逃离眼前的苦楚而已—— 藤壶殿下曾多次央求睿山的那位得道高僧来为自己说法,只为了能减轻心中日复一日加重的煎熬。在佛法中寻求平静,已经是这位高贵的人唯一可以找到的门路。但是源氏公子与尚侍的事情让中国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 那物伤其类一般的感觉近乎要将藤壶的心凌迟。夜夜噩梦里,都梦到自己那等不光彩的事情败露。那颗逃离红尘的心越发剧烈,在三条院的府邸呆不下去了。 就在藤壶主动上睿山佛寺礼拜还愿的某一天,她意外遇到了已经从御所离开很久的承香殿女御殿下——当今兵部卿宫的生母。 “……东宫殿下已经是一位独当一面的男儿了。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他的监护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幸了。” “但是,源氏公子一直是一位磊落的人物,想必就算是为了东宫殿下的前途,他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殿下您也应该知道,有一股鼎力相助的力量,对未来人主来说是多么重要……” “……但是啊,我想东宫殿下并不需要一位随时有可能让他失去东宫尊位的母亲,正是这样不是么?” 那个似乎永远讥诮地旁观着世事的女人,一双艳丽的眼睛近乎可以把别人的灵魂看穿的女人。她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着骇人听闻的话。 和她相比,忧郁美丽的中宫就像是一株失去了依靠的藤蔓,失去了所有的攀附,近乎哀哀赴死。而承香殿却是永远敢在冰冷的寒冬中傲然盛放的山茶。 按理来说,此时的藤壶应该是感到害怕的。她守护的秘密早就被人知晓,此时成为了威胁的把柄。但不知为何,她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一如等这一时刻已经等了太久。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你们,想要怎么样呢……” 承香殿女御的回答有一种微妙的古怪,好像是在自嘲,却又不是—— “既然孩子们已经可以做出选择,那么我们这些人也该去佛祖面前忏悔自己的罪孽了吧。” 啊,是呢。 等待着一个赎罪的机会,却始终不得已解脱。此时不正是最好的时机么。 虽然这样对不起东宫殿下。那个孩子是多么依恋着自己的母亲,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至亲为了这等自私的理由,一定会怨怼并哭泣的吧。 可是,只有中宫之君自己知道,她已经等待很久了。只因为这罪孽实在太过深重,她的前半生纠缠其中,就要用后半生一一偿还忏悔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萤拿泉的前途威胁藤壶出家。这章就这个意思。本来想写得更加惊心动魄一地,但是觉得还是向原著靠拢,只谈感情不谈政治。 被强制加班到九点钟,回来脑子已经糊了,写写写到一半忘记自己要写什么了。一段很好的思路被迫中断,难受的想去死啊!妈哒! 第112章 尘缠 最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便是东宫殿下。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敬爱的兄长和母亲都要离他而去。 在消息传来的一瞬间,已然是忘了身为东宫的仪态。连使者都不要,亲自跑来问询。 此时众人已然退出,留在帘外等候。睿山的座主亲自道出她申请受戒之旨,当其削发时,人人涕泣。哭泣之声震动殿宇。这也难怪,即使是一位普通老人要出家,都会引起无端哀怜。何况如今中宫正值盛年,平时又丝毫未曾有过这样的表示!身为兄长的亲王哭泣尤甚。 东宫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让人晕眩的一幕。 半大的少年悲怒交加,冲上去便将主持受戒的师傅推到了一旁。众人愕然惊呼,原本保持着慈悲面貌的中宫之君也脸色大变。 “母亲殿下!”泉皇子跪在母亲面前,“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您也要抛下我了么!” 此时藤壶殿下的长发已经剪去一半,那模样正是半留恋红尘半脱离世俗。那即将脱离罪孽的表情被爱子的到来打破,想到上次离别之际所说诸话,任是她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忍受悲伤,故而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这等场面可叫人肝肠寸断,近乎泣下血泪来—— “为什么呢,母亲殿下,为什么您要做这样的选择。”东宫扯着中宫的袖子哀求,请求着母亲不要抛下她唯一的孩子。 藤壶殿下已经支撑不住了,她的思维已经一派晕眩,眼前冒着白光已然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听到一阵阵哭声萦绕在自己耳边,还有东宫哀绝的呼唤。 她朝着前方看去,看到东宫美丽的面庞。此时的泉继承了来自父亲的所有的美貌,孩童的娇嫩慢慢退去青涩,绝世的荣华正展露它无双的身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东宫的俊美超越了他的父亲,也像极了他的父亲。 这那呼唤质询的模样幻化出另一个更加高大的声影,稚嫩微哑的声音也与另一种更为成熟的音色重叠。 这些东西曾让中宫殿下陷入无法自拔的迷醉,也给她带来更加深切的痛苦。这个孩子是名为爱的遗留,也正是罪孽最直接的证明。 意识到这一点,中宫之君无法言表得害怕起来,渐渐从那等母子分离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她又一次害怕起自己的孩子来,在无数个夜晚里,她正是这样惧怕着这个孩子。 即使马上能脱离苦海,可这份罪孽依旧长伴吾身。为什么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放过我呢!中宫在心里嘶喊着。一个抬头刚好对上了源氏公子痛苦悲伤的眼睛。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这样望着自己,中宫颤抖着身子忍不住往后缩去—— “萤宫殿下!”中宫流着泪对另一边喊着,吐露得每一个字都在发抖,“请您将东宫殿下带下去!” “不!不要过来!” 泉皇子殿下满是惊恐地盯着萤。此时的他正是一只受伤的幼兽,害怕着来自任何一方的伤害,只有母亲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可是母亲却要离开他了,近乎是本能得东宫无力地保护着自己。 萤宫殿下皱着眉看着前方的撕扯,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抓住了东宫的手臂。东宫殿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脱不开手臂上的力道。 这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萤宫的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他大声地喊了一声:“泉!” 这一声终于让东宫冷静了下来。他惊恐地盯着扯住自己的兄长,心中恐惧淹没了此时所有的神智。 好可怕…… 为什么,好可怕……救救我…… 如此念头如海啸一般吞噬了泉殿下。少年的身躯在发抖,可怜得让人不敢直视。萤也有些心软,手上的力道轻了一点,决定不要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带走东宫殿下。然而就在松懈的一瞬间,东宫推开兄长,转身又往中宫那边扑去。 萤眼神一暗,往前一伸手要去抓人。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遭到特别激烈的抵抗。此时的东宫忽然就顿住了身形。 这只是因为,东宫看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眼神。 充满了恐惧、害怕,嫌弃,却又是不舍的……名为厌恶的眼神。 那隐藏在黑暗中,幽深的注视让东宫感到如此陌生与不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这不是错觉,他万般确定。没有缘由的抛弃最让人不解,可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让人难堪的秘密,会让一个母亲害怕自己的孩子呢?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公卿只看到东宫殿下挣扎了一会儿就被兵部卿宫殿下不忍地揽着肩膀带下去了。 中宫落发的仪式终于得以继续执行。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声声祈祷与哭泣中,与外面白雪一起,轻轻落在了地上…… · 萤把东宫带出来,屏退众人,来到了一个寂静的角落里。寒风呼呼地吹着,恍惚的泉皇子殿下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他抬头看了萤一眼,瞳孔剧烈地收缩。接着对着萤宫殿下,接着发泄的力度拳打脚踢起来。萤挨了他几招闷拳,然后就握住了泉的双臂。 东宫殿下被锁住了动作,恶狠狠地盯着萤宫。然后死咬紧牙关,开始呜呜地哭。压抑着声音的哭泣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无论怎么样的笔触都都描绘不出一个孩子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呀。 泉只管哭着,哭到后面眼泪都流干了,依旧停不住这等悲伤。 原本想等他冷静下来就把他送回朝阳舍的萤深觉无奈,拉过东宫的手决定把他带到陛下那边去。泉皇子殿下也没有挣扎,满脸泪痕地被萤宫牵着走。 到了清凉殿,得到消息的朱雀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看到泉那副样子他甚是疼惜,揽过东宫的肩膀,半搂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一番宣泄,东宫已然精疲力尽。痛苦的画面他不想回忆,朱雀的怀抱正如一个可归的港湾,让他可以放下防御放心地依靠。东宫把自己的脸埋进朱雀的怀抱,留着一个背影给萤宫殿下。 见到泉如此乖顺的模样,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迎上朱雀的眼神,也不知该做如何表情,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朱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决定先把泉皇子带进去。 “你要留下么?” “不了,法会既然结束,便回府吧,”萤宫的表情有些疲累,拧着眉头,他摇着头说:“估计泉现在也不想看到我。” 朱雀有点为难,最后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便在门口与萤道别。萤目送二人进入殿内,然后收起自己的表情,面容冷淡地离开了。 · 又改新岁,宫中到处举行着内宴,踏歌等,十分热闹。可惜,藤壶殿下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是愈觉得人世无常,日日勤加诵经祈祷以修来世之福而已。如此,果真觉得心中安慰一些,而从前的诸多烦恼生活似乎也变成很遥远的事情。 她不仅在日常念经的堂中修行。有时更特别到新加盖的佛堂里诵经。即便是到了年初一的时候。这里也丝毫没有新年景象,不过几个平日亲近的下人没精打采地伺候着,显得异常沉闷。 正月七日为白马节会,宫中倒是照例牵来一匹白马。有些侍女便在那观看,回想当年,公卿大人们无不竞相来拜贺,此时却都避开来。世态炎凉,趋炎附势,这也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如何啊。 倒是源氏之君经常独自一人来此处,正所谓同病相怜,有心人一人抵千人。这样的诚意来访,也叫侍女们深深感动,喜极而泣。 虽然春季的任秩时分已经来到,可是三条宫里的这些人却无一人得到应赐的的封赏。按照惯例,中宫之君在受年俸的时候,也应有名义上的晋封才对。可是今年上面却无一表示。这也难怪有人鸣不平了,虽云出家,可不意味着中宫的地位也随之取消,或应当停止封邑。 可是,当权者竟以皈佛入道为借口而对她的待遇多所改变。中宫本身虽已看破尘世,但看到下人们愤慨不平的样子,心中有时也不免有些不愉。 这便是后宫一些难看的小把戏了。不过是一时的打击报复,愤恨迁怒而已。想来一些人的怒火还没全消干净,趁机也要挫磨别人一番。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尚侍之君在家中修养一直都没有见好。竟也传出了想要皈依的念头,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便也辞去了御匣殿尚侍的职位。 尚侍又变成了原本赏罚分明的那位宫侍,中宫这里暗中受辱的窘境也很快被解决了。 这之后,中宫便能一直安心的修行了。出家之后,她反倒能坦然地回忆起东宫的样子了。虽然为了避免伤感,依旧不愿见到孩子。然而她对东宫的未来还是放心的。 她曾经得到过保障,泉皇子殿下必然会按原本顺遂的道途一路走下去。中宫之君已然得到消息,在佛事法会之后,陛下宣布将东宫搬入清凉殿中,一应待遇与自己等同。 于愿足故,她更加勤奋于佛事,为了爱儿祈祷念诵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藤壶呢……我真得觉得她不是一个很果敢的人,总有点黏黏糊糊的。 囧,检查的时候发现把美貌打成了眉毛。。。脑子中浮现出一张毛茸茸的脸,o(╯□╰)o 第113章 难安 没有参加白马节会的,还有兵部卿宫殿下。 年节里忙乱,萤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长辈们待在一起。这一日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难得与承香殿女御在一起说些闲话。 正月里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雪,并不是很大,只能薄薄积成一层白霜的样子。母子二人并不刻意相谈,有时话语安静下来,就坐在一块儿赏雪。 “东宫殿下,他还好么。” “上一回见到一次,人还有些憔悴,想是真的伤了心。” 承香殿摇头叹息,“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呀。” 萤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若是没有差错,便按原来安排的那样进行。” “哦呀,可真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承香殿嘲了一句,继而问道:“明知这么做一定会惹恼陛下,也要义无反顾么?” “正是这样,”萤面无表情,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承香殿越发无奈了,“可是陛下是一个十分心软的人啊。” “所以我在赌……”没等承香殿说完,萤就接上了回答。在母亲有些讶异的眼神中,萤原本坚定的神态露出几不可查的动摇,“我在赌……朱雀到最后会对谁心软。”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9节 “你没打算瞒着他么?” “从未这样想过,若不将自己也放入这棋局中,做这些便没有任何意义。”萤将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虽然是一场幼稚胡闹的试探,我也想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承香殿移开目光,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就算是再精明的人也不能立马判断出当前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而世间很多东西,也不是非黑即白,能用明确的标准去评判。 承香殿将萤宫殿下教导成人,看着他成为一个独立可靠的优秀男子。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很多事情她已经帮不了他。即便隐隐不安着,她依旧是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 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母亲,最让人的感慨的地方。 “不过啊……你让我去做的那件事,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呢。”承香殿半开着玩笑半认真说着,“怎么可以让母亲我去威胁当今东宫的生母呢!”她露出抱怨的表情,表达着自己当时并不情愿的心情。 “母亲……受累了。”从容如萤宫,这些年也越发应付不来这位点似嗔似喜的表情了。只能苦笑着道歉。 承香殿对他挥了挥手,“哎呀,若说身为先帝的妃子,我与中宫一样都是身怀罪孽的人呀。谁都好呢,只有我是最没资格去做这件事的。” 萤宫殿下波澜不惊的神态终于变了,“这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承香殿打断儿子的话,“欺骗就是欺骗呀……” 萤心中甚觉懊悔,当时竟没有考虑到母亲的心情,就让她卷入到这场没有缘由的争斗里。不过承香殿对这件事已经看开了,并没有真的为此介意。她伸手拍了拍萤宫攥紧的拳头,笑道:“你也不必为此自责,当初答应你也是有条件的呀。” “若是得到机会,儿臣必带您回九州。”萤宫语气坚定地许下诺言,神态比方才坚定多了。见此,承香殿十分安慰地微笑起来。 · 这一场被人默默操控着的风暴似乎已经达到了尾声。 此时的朝堂可说是两败俱伤,因为尚侍的事情,扩充后宫的事情一时陷入了停滞。原本松散闲适的后宫一时严厉起来,人人自危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龙颜。 左大臣一方大约是最让唏嘘的。自中宫宣布出家后,他再上了一份恳切的致仕表,便成隐退的样子,并不经常出来见人了。 失去了入主后宫的机会,右大臣一派因为此事在朝堂中抬不起头来。又无耀眼如源氏那般的人物,叫人无条件的言听计从,一时皆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并不简单,这一遭接着一遭,实在太过蹊跷。一般人只道莫不是因为尚侍的事情,弘徽殿对中宫打击报复。但若细细想来偏总觉何处不对。但因为事情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虽偶然得不像是巧合,却也都不敢在陛下面前多说什么闲话。 一时到了开春,人间芳菲始尽发的时候。源氏公子离京的时间定在了四月末,这简直就像是说好了一样。这位美丽的人一离开,便也把御京的春天带走了。 而在离开之前,源氏公子一直留居二条院中。与一些友人耽于享乐之戏。萤宫偶尔也会上门来,欣赏些源氏公子收藏的名画,倒也仿佛找回了小时候相处的情景。 而东宫则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甚至已经开始帮助陛下处理政务了。他身量刚开始长成,那种认真的样子让朱雀回想起了萤小时候的样子。不免有些感慨回忆,遂与泉皇子说起过去。 “那个时候的萤也像你这个样子,做什么都无比认真,一丝不苟。”朱雀捋着泉的鬓发,笑得无比温柔,“我让他休息一下,他总是摇头,说什么自己太小了,能帮的忙有限,所以要多做一点。” 回忆起许多平日没有在意过的小细节,朱雀这样评价萤殿下,“可真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明明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那个时候,皇兄陛下很辛苦么?”泉有些懵懂地问。 朱雀被问得一愣,又笑了,“大概是的吧……那个时候真心站在我身边,愿意帮助我的人也只有萤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父皇和弘徽殿……” 这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东宫并没有多加思考。只是问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他已经知事,自然知道先帝与当今皇太后并不重视陛下的事情。 想当初他还十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厌恶甚至是看不起自己的孩子。现在,自己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当真是难受无比。但是朱雀从那样的境遇中走到今天,其中艰辛与对帮助自己之人的感激,泉殿下也体会到了。 若不是陛下当机立断留在清凉殿,此时的自己还在朝阳舍无助地哭泣吧。 朱雀见他神思黯淡,心里有话便也犹豫了。挣扎再三,还是斟酌着开了口:“泉,事到如今……你不要怪罪中宫,或许正是有了什么想不开的愁绪在困扰着她,才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东宫的目光闪了闪,轻声道:“我原也以为是这样……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那一日从母亲殿下眼中所见的厌恶并非错觉,那才是促使她选择出家,从爱子身边离开的真正原因吧。 “啊,也没什么,只是作为儿子不能为母亲分忧,这让我很苦恼自责呢,”泉换了一个理由,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烦忧,拿起笔继续阅览着奏折,“自父皇离去,母亲也时常独自怀念。这样的选择大概是她认为脱离尘世烦恼最好的方法吧,我又怎么能如此自私地去阻止她。” 东宫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这种懂事的样子让朱雀觉得心疼,就像当初的萤皇子殿下一样。他实在不能假惺惺地说些什么夸奖的话,也只能和泉一起继续批阅奏章。 也不知多久过去,外面挑帘来报,说是萤宫殿下来了。朱雀下意识地要说快请,但突然想到泉还在这里,不免心忧若是泉还在迁怒萤该如何是好。然而避而不见是没有用的,若是二人因此生了隔阂,更是要早些把话说开为好。 事实证明,朱雀实在多虑了。泉皇子只是有些委屈地望了萤宫一会儿,然后就站起身来,走到萤宫旁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是泉皇子殿下最新的撒娇动作。他已经不小了,自然不好像小时候一样扑到兄长的怀里撒娇弄痴了。而且他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自尊呢,虽然心里已经原谅了兄长,也不会表露得那么明显。 萤侧着头看他,见东宫的眼睛闪烁着,犹自带着气鼓鼓的表情。心中暗叹,抬手覆在东宫的后脑勺上。 “东宫殿下,微臣知道错了,可否宽恕微臣当日无礼之举?” “……我没有生气,”东宫嘟着嘴说:“如果我真的生气的话,就不见你了。” 萤没有说话,只是大力揉了揉泉的脑袋,当真是一位兄长的样子。 这样的和好真是再好不过了。这里最担忧的人就是陛下,现在他也终于放下了担忧,愉快地和二人说着话。 萤问了泉上午都做了些什么,东宫都一一回答了。又把学业上的课程考察了一边,竟也没有出错的。 “你跟着陛下,竟是学到了许多东西呀。” “那当然啦,皇兄陛下可比你懂得多了。” “唔,说的也是,而且朱雀一直都是个有耐心的人,”萤对这句话很是赞同,说着还朝朱雀那看了一眼,弄得陛下很是不自在。 “不过,要说起骑射,朱雀可就不如我了。”萤宫话风一转,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也不知你这几日可有好好练习,走,去不去弓场殿?” “自然是去的!我才不怕你!”东宫兴奋得大喊,又问陛下去不去。 朱雀忙摆手道:“这我可是一点都不擅长,不想丢丑,你们去吧。” 东宫欢呼一声,雀跃得如同一只鸟儿,欢欢喜喜地就跑出去了。萤转头凑到朱雀面前,亲了一下朱雀的脸颊,柔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朱雀抬手抚着萤的侧脸,轻声说:“这个孩子这几日心情总是不好,且让他多笑一笑吧。” “知道你忧心便过来了,否则那肯不留在你身边呢。” 对萤这种抓紧一切机会便要表白心迹的性格,朱雀说不上是无奈还是习惯。只好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泉在等你,快去吧。” 萤不放过机会,又扯住朱雀唇齿纠缠了一番,才在东宫连声的催促中走了出去。 第114章 临行 萤宫殿下箭术超群,东宫得之教导自然不差。原先那连弓都拉不来的孩子,如今已经是箭无虚发,好一派英姿飒爽。 连发了五六支羽箭,东宫终于停下动作。调整着气息,将心中憋闷的感觉一同呼出去。萤并不如朱雀那般循循善诱,今日来本就是带着泉殿下来宣泄的。若非真有必要,他都不会主动开口劝说些什么。 以朱雀的温柔细敏,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此时的东宫更多的是感情上的难以平复。这总是需要时间。 若说东宫殿下受尽宠爱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宫中上位者之间关系微妙,独在对东宫的关爱上没有一丝不合。 如此一来,这孩子难免有些骄纵。可是这样可爱的一个人,为何要用那般严苛的条件去要求他懂事呢。正是要让他一直无忧无虑,没有烦恼才好呢。 “如何,心中还是不痛快么?”萤走到东宫旁边,随意搭上一箭射出。这种闲聊的姿态让东宫觉得轻松不少。若是别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在无聊取闹,一腔烦忧更是无处宣泄了。 “倒也没有这么不痛快,”东宫嘟着嘴巴说,“只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也不知你在忧虑些什么,中宫殿下虽皈依佛门,却依旧常在三条宫中。若是想便去探望就是了。” 东宫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不过他此时的心结并不在此,“母亲若有什么烦恼可以与我说,这样一言不发就宣布出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还有那眼中藏着的厌恶,现在想来心中仍有一刺。 “大概是因为人世中的依恋已经不在身边了吧,”萤宫全当没看见东宫露出的受伤神色,缓缓说着自己的猜测,“既然无所依恋,自然要寻一个寄托了。” 东宫想了半天,才犹豫地猜测着,“……母亲是因为父皇的缘故,才厌世的么?但如果说重要的人,我也应该算得上呀。”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呢,”萤没有正面回答东宫的疑问,只说:“选择本就是跟率谁比较重要来考虑的,你如果实在不明白,不如去找中宫问个清楚。” 旁人的劝解都是让他接受事实,早日放下才好。但像萤这般让他求根问底的却是没有。听了方才的话,泉殿下有些意动。手中搭起长弓复有放下,还带着些的模样。见此,萤宫殿下搭箭启弓,十分利落地又射出一箭。那羽箭正中红心,一点儿偏差都没有。 “朱雀本叮嘱我不要反复惹你心烦,但如今看来,别人如何劝说都是无用的。你心中有疑,才会这样辗转不安。所以当劝你去求个明白。” 正是这样一番话,终于让东宫下定了决心。他原已有所打算,此时便决定去实现。再一抬头,见兄长的侧脸那般漠然坚定,与自己刚才犹犹豫豫的样子丝毫不同。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羞愧和不好意思。 扭捏了一番,东宫抓了抓脸,话起迂回重新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皇兄和陛下可还好?” 萤似笑非笑地看了泉一眼,“你见我和朱雀有什么不好?” “呃,是很好。” 想到出门前瞥见的画面,泉自觉选了一个不妙的开头。他早已知晓两位皇兄之间的关系,本以为自己会很震惊,结果发现自己竟然很坦然地就接受了。如此想来,大概是因为两位皇兄对自己十分重要,所谓世俗的看法并不能影响其中的感情吧。 回想两位兄长的相处,东宫复又感慨道:“皇兄似乎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为一个人烦恼的事情呢……” 萤被逗笑了,调侃说:“你说这话,倒似是情窦初开了。” 东宫面上一窘,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感情这种东西是个人的选择,旁人多爱来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我不想让朱雀为难,才一直隐忍。许多话便是不说也能明白,而有些话则是我不想说。”萤宫放下手中的长弓,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依旧是十分淡然的模样,“至于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因你不曾见到,便以为是不存在了。” 这话说得东宫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那如果有一天皇兄突然不在了,你怎么办”“如果有一天尘世中已经没有他,自然要去有他的地方寻他。脱离世俗的方式有很多种,总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直到许多年之后,这弓场殿中比拼弓箭骑射的皇子们都换了一批人。登基为帝的泉再回忆起这一段与兄长的对话,其中许多微妙的含义才被完整的重新出来。 然而现在的他还在慢慢的成长,关于未来的蛛丝马迹,转变的草蛇灰线,他一概无所知之。 · 萤对泉的开解还是有效的,东宫终于放下了怨怼的模样,日日去问候藤壶殿下。就像以前给母亲请安一样。 只不过,中宫并不常乐意见他。很多时候不过是隔着帘子说一两句话,还不等东宫开口再说什么,便以不想耽误清修为由,请东宫殿下回去了。 虽不顺利,但总也比毫无进展来的好些。朱雀见泉能振作起来,心中到觉得欣慰许多。萤对此事倒并不是看得很重,只对朱雀说:“他已然成年,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样操心。未来还有许多事,难不成你都这般忧虑么?” 朱雀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辩解着:“并不是这样呢……今日看到泉,总想到你还是这个年纪的时候,便不曾让我操过心。大约是有些遗憾和自责,总想着那时是不是对你关心不够,老想着要弥补。” “他能和我比么……我一直都很可靠,不需要朱雀操心才是合理的吧,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那时的我早已对朱雀情根深种,若泉也是这般感情,我可是会很苦恼的!” “你!真是……可不要再说这些不正经的话了!” 朱雀陛下恼羞成怒,被大笑着的兵部卿宫殿下抱在怀里,压制住了动作,细细密密地吻了上来。 大约是因为事情都已经解决,朝堂上暮气沉沉的样子总算是活过来了一点。有人开始为源氏公子婉转的求情,说出的理由大大触怒了右大臣一方,两边又吵了起来。 而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人想走东宫的路子。请东宫看在监护人有教导之恩的份上,出面为光源氏担保求情。 泉对这位皇兄的感情甚是复杂,在这次的事情上又有些怒其不争。面对臣属们的请求他并没有马上表态,只让他们先回去吧。 可那位大臣甚是不甘心,直接在朝阳舍里哭了出来,“东宫殿下呀!东宫殿下!您与源氏公子长得这般相像,都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啊!便是为了兄弟之情,也请您出面救一救源氏公子吧……” 话音刚落,东宫殿下冰冷的目光就扫射了过来,“既如此,大人为何不去请求兵部卿宫殿下呢?还是说,您觉得兵部卿宫殿下和陛下是不顾念兄弟之情的人么。” “这,这,这……微臣不敢,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自有打算,尔等都回去吧!”那句说他和光源氏十分相似的话不知怎的就触怒了东宫,实在是不想与这群心怀鬼胎之人周旋。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了。 待那群大臣垂头丧气的走了,东宫破天荒地叫人拿了铜镜过来。端详着镜子当中漂亮得和光源氏一模一样的脸,泉心中没有来得一阵烦躁。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源氏公子长得一样。身边的人也总爱拿他和自己比较,三句总不离这个话头。说得多了,便让东宫觉得很烦躁。 御所中宫侍无聊,总爱讲些逸闻。自然都离不开源氏公子的风流韵事,几乎每一次话题的主人公都不尽相同。 与萤宫深情款款不一样,源氏公子的风流多情倒让东宫不是很瞧得上。想着自己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那些侍女说话时总飘过的打量,连着她们的痴笑都让泉觉得这样的相似并不是什么好事。 源氏公子虽是东宫的监护人,多半是把自己当做了长辈在行事说话。但在教导之责上并不如朱雀那般尽心,论兄弟情谊又不比上萤宫殿下。 世人常说光源氏如何为了东宫,为了大义牺牲小我。中宫殿下还有一些权臣总是教导他不要忘记这份恩情。奈何东宫心中却不是这样认为的,更觉得自己被牵扯进这种说不清的绯闻当中,也足够的冤枉。 总之还有之前许多的事情,东宫殿下对源氏公子的感情并非是如此纯粹。期间夹杂着太多让人觉得无奈叹息的嫌隙。 然而真正的不满,却是在最近才爆发的。 东宫求见中宫并不得常见,却从别人口中得知,源氏公子来求见时却是十分便利。二人相谈也十分平常顺遂。这样的情况当然不止一次,这事可真让东宫觉得烦忧。 他知道光源氏曾蒙藤壶中宫教导,若说半子也不为过。可这种把亲生儿子弃之不顾,对养子这般亲昵,可真是要引人非议的吧。 索性源氏公子即将远离京都,这样奇怪的状况大概也能缓和或者消失了吧。 东宫实在说不来他到底是在嫉妒还是在不满,日日都很烦躁。但又想起萤对自己所说,若有疑虑便要及时解开的话,便又安抚住自己。 他一直都想要成为兵部卿宫殿下那样稳重厉害的人物。兵部卿宫一直都是不怒自威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十分令人敬畏。若真想如他一般,就要先学会控制的脾气才是。 终于有一日,源氏公子又进宫了。此番前来说是临行前的告辞,只怕日后再要见面也要很长时间之后了。 他先是拜见了陛下,直到傍晚时分去了朝阳舍面见东宫。言辞恳切地说了许多话,叫东宫想起许多关于源氏的好来,心中感动不舍,又如释重负。 说了一些话后,源氏公子告辞。跟出去的宫人回头来报,说听他的确是要往三条宫那边去了。东宫闻言心中微动,吩咐人御马驾车,悄悄跟在了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泉对源氏的不满其实前面也讲到过啦~也没有虐(真的!)啦,大家放心~么么哒 脑子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写了啥~ 第115章 鸠鹊 当晚的天气昏暗而阴沉,春末该有的温暖竟一丝也无。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正是邪魔出没的时候,若以他尊贵之躯遇到什么危险,怕是整个御京都要乱了。 但今日东宫总预感有一些事情会发生,而且十分重要。抱着这样的心情,也就管不得那么许多了。 东宫殿下抱着十分沉重忐忑的心情跟随了一路。到了三条大街上,见光源式的车架行到了后门。门里走出个提着灯笼的人来,左右看了看,才拉开大门把人迎了进去。 这偷偷摸摸的场景让东宫的脸色愈发阴郁,耐着性子在暗影里等了一会儿,才叫下人去敲门。 守门的人显然是没想到还会有人上门来,真是吓了一大跳。他本是得了人的命令在此等候光源式,却不知还有其他人。他本是犹犹豫豫的不肯开门,可外面直接亮明了身份,吓得他跪软在地上。 东宫殿下此时已经火冒三丈,一脚把那虚掩着的大门给踹开。叫跟随而来的人将这守门的看紧了,绝不许他去通风报信。 进了三条院也无需他人带路,泉轻车熟路地往母亲的院落中走去。本已夜晚时分,走廊上挂上了灯笼,静寂无声。但却又不同于以往,平日里总有笑闹声音从房间中传到外面。但今日似是所有人都被支走了一样。 直到穿越曲折的走廊,泉才看见那隐隐有着光亮的母亲的卧房。 就像是寻到了归处一般,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总会生出一两分宁静安稳来。一路上憋着一口气的泉稍稍松懈了一会儿,忽又马上警惕起来。 如此大的一个院落,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亮着灯。源氏公子若只是来拜访,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倒叫人心中起疑。 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要将那真相给探个清楚方才肯罢休。 泉咬了咬牙,抬脚往卧房方向走去。刚不过转了两个弯,便见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人也随着中宫落了发,穿着一件尼衣,守在外面的进口处。时不时往里面张望,仿佛十分苦恼,却又露出痴痴的笑来。 东宫自然是认得她的,那是一直跟随在藤壶中宫身边的服侍女官,被称呼为王命妇的那一个。 · “所谓春深露重便是讲今夜这个样子吧……” 萤殿下靠在柱子一旁,将手伸向了半空中。吹拂下的树叶吹过来,撞到他的手掌上,又打着转被抚到了地上。 朱雀走过来,借着光往外看了一眼,见那树枝摇动很是剧烈。随口说道:“若是早些时候,这样说便是无错。今夜这么大的风,怕是要下雨了。” 做事的人已经纷纷在收起门窗了,萤和朱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打算进去了。却看到远处有人匆匆跑来禀报,说是东宫殿下驾车出宫去了。 这消息可让陛下惊愕不已—— “这个时候了他跑出去作甚!可有人跟随护卫?知道往何处去了么?” “下臣本欲派人跟随却被殿下拒绝了,至于去处……似是往三条宫方向去了。” 若非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入夜后出宫呢。就算是要与母亲请安问候,也实在太不对劲了。陛下当即命人在宫门守着,待东宫归来立马来报。又叫人去加强了三条大道附近的巡查。 吩咐了许多仍是不放心,真想派人去三条院询问泉皇子可到达时被萤给拦了下来。 “他既这般秘密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许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我们知道,你这般寻去,且叫他如何自处。” “话虽如此,可总担忧他的安危呀,”朱雀叹着气,似是有万般事需要他操心累极了一般,“……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这样晚了跑出去。” 朱雀如此烦恼,萤宫并不着急。想起他自己也是在某一年的这个时候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反倒是在感慨世间诸事不说是有迹可循,却也十分相似。否则人间苦难,佛家又是怎么做到不过用七字偈言便就说尽了。 “好了,不要担心了,”萤拉着朱雀进门,“而且此时也并不是很晚,许多人家的家宴才刚刚开始而已。” 朱雀勉为其难地进了殿内,心中还是放心不下。萤宫便取笑他,“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泉是你的骨肉。” 陛下被逗得失笑,指着萤宫又是笑又是气,“总是胡说八道……” “我哪里说错了,可不就是么?真该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看看像不像。”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50节 “可快别说了,我可没有泉那般的好相貌。”朱雀摆着手,又说:“你们两个都叫我操碎了心。若真是父子,第一个要算上的,就是萤宫殿下你了。” 萤宫心想那般好相貌能招来祸事也说不定呢。面上倒是一派自然,不见任何不对。只把人扯过来,轻嗅着恋人脖颈间的熏香,暧昧地暗示道:“反正你等会儿也是着急,不若来做些不用操心的事,嗯?” 听了这话,朱雀的脸色都变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挣扎要脱走,嘴里抗拒着:“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了……” “怎么是添乱呢,”萤把人扯回来,不由分说地把朱雀的双手举高握在一起,“既是都操心的,怎么能就挂念一个呢?还请陛下怜惜一下眼前人吧。” · 王命妇惊悚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东宫殿下,下意识地想要喊人。却被东宫一把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赫赫地喘了起来。 “不许惊动别人,知道了么!”东宫恶狠狠地威胁道。 王命妇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股战战,除了点头胡乱地答应着,什么都不敢做。泉耐着心中的烦躁放开她,命令说:“光皇兄和母亲在哪里,你悄悄地带我过去。” 这位女官刚因劫后余生趴在地上发抖喘气,东宫的一句话又把她吓得快晕过去。哆哆嗦嗦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东宫殿下的耐性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便不管它抬脚就往里面走。却不想这老妇竟是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东宫的脚,哭喊着:“殿下,您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这反应简直就是在说明了里面正发生着不好的事。无名怒火燃起,彻底烧掉了他的心智。一脚把人踹开来,泉咬着牙往光亮处走去。 到了地方,泉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黑暗处。见地板上有人影,细碎的交谈声传出来,并没有发生一些让人难堪的事。 如火烧一般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东宫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松了一口气。想到方才那等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觉得无比荒谬。自己方才都想些什么,怎么能无故怀疑兄长和母亲的清白呢。 但是已经来到了这里,就这样离开实在不甘心。而若等他人上禀,自己又不出现,不知会给中宫之君造成怎样的困扰。 一时冲动又成了下不来台的模样,泉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急冲冲地就闯进来了。正在思考要不要先退出,再装作刚到来的样子,泉忽然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自己的名字。 源氏公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喊叫了吧。只听他说—— “就算是看在东宫的面子上,您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么?” “正是因为泉那个孩子,我才不可以再与你相见啊,”中宫似是在哭泣,完全没有了清修人的平和气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正是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好好赎罪才行呀。” 光源氏闻言哽咽道:“原来您觉得与我的相遇是罪孽的么……” 中宫无言以对,只揽袖哭泣,就算是剪去了长发也无损她美好的容貌。在灯光下可将人看痴了。光源氏很想就这么掀开面前碍眼的帘帐,顾忌此时的身份,忍耐了三番才没有做出有辱佛祖的事情。 “此次远行,亦不知何时归来。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您了。”他叹着气,万般的不甘和哀怨都藏在这一声当中,“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做了这么多,您也是不屑一顾的。”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若无你的大义,现在东宫的地位与安全恐怕都不能好好保全呢。” “干嘛又说这些话呢,我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光君的语气很是艰涩,似乎是难以启齿,又似是羞愧,“……既然您选择生下了他,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对我有一两分的怜惜呢……” 中宫没有说话,气氛甚是沉默。只不过屋内是包含着柔情的惜别,而窗沿下却正在经历着一场风雪霜寒。良久,藤壶中宫那温柔好听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来—— “虽然……虽然泉是你的骨血,但这并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态度。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相遇正是一场孽缘,是前世累欠的业报。这一去之后,愿你多加保重。愿罪消之后,还有重逢之日吧……” · “春天的雨真是说下就下呢……”陛下揉着困倦的眉眼,细听外面的风雨声,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泉为什么还不回来,这样大的雨……莫非是在三条宫留宿了?” “不要着急,他一定会回来的。若是困了,不如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 朱雀已经是累了,并没有察觉出萤笃定东宫会回来这件事其实有些奇怪。左右思量了一番,还是坚持要继续等着。 萤让他靠入怀中小憩,打趣道:“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早知道方才就让你累极睡去好了。” 提到这个朱雀脸上发红,直起身宁愿靠在旁边的斜枕上也不要靠在萤的身上。方才胡闹了一番,萤好歹还是收敛了。若是此时狼狈不堪地躺下,朱雀可真是觉得羞愧不已。 陛下瞪了萤宫一眼,“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么?” 萤笑而不语,心想若非你坚持要在这里等着泉回来,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的。然今晚的局面我已等待许久,预料那场面必然是十分折磨人的,当是放你一马,不要折损了太多的精力为好。 见萤不做嘴上的戏弄,反倒只是很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朱雀反比刚才更加羞涩。又不免暗叹自己无用,已是多年竟还不能与之坦然对视。那双眼睛包含着深情厚意,化了实体一般滚烫。朱雀自认对萤一往情深,但与他相比起来总是流于表面,甚至不够专注。很多时候想起来,总觉自己亏欠萤许多。 有时萤宫眼底流露出那两分落寞,轻飘飘似红叶飞舞,静谧而哀伤。那么美,但也灼痛了人心。但万般皆是无奈,朱雀也只能自欺欺人地想,此时皆因俗务缠身待日后便能好好弥补他了。 只是这个日后又在何时呢,两个人都等待得无比心焦吧。 虽然声势浩大,但这场春雨时间却是极短的。萤宫与陛下不过说了几句话,外头的嘈杂声就小了下去。等了许久也不见东宫回来,陛下终于等不住了。打算遣人去三条宫问询情况。正准备叫人来,外面的人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东宫回来了,正往这边过来了。 陛下终于放下心来,想着这样大的雨,若是淋到受寒也是足够折腾。转头又叫人备下热水热汤,随时可以清洗关照。 然而,就算是这样准备过了。陛下见到东宫时还是吓了一大跳。泉皇子殿下全身湿透,乌帽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泛着青黑色。双眼发直发木,竟如游魂一般走了进来。 直到他看到朱雀和萤的时候,赤红着的双眼才慢慢有了神采。精致的脸颊上潮湿一片,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萤大概也没想到东宫会这样狼狈,走上去摸了一把东宫的额头,竟是烫得吓人了。也顾不得问什么,把人带进去洗漱。灌了热汤下去,塞进已经铺好的被褥里。 召了太医来诊治,说是急火攻心又有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朱雀急得罢了朝会,亲自守在身边。 中宫之君、源氏公子还有各公卿皆得到了消息纷纷要来探望。却被萤宫殿下强硬地拦在了外面。陛下并不赞成这个举动,以为萤这是在迁怒,正想劝说两句。不想本病得有些迷糊的东宫听到这个消息,忽得就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里似是烧着一把熊熊烈火,怒极恨极—— “让他们走,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场面失控了,闹大了,萤你等着挨训吧 第116章 可归 这简直就是一夕惊变,所有人都被吓得转不过弯来。大臣们焦急地在殿外等候着消息,感叹着这一年多来让人觉得无比匪夷所思。各式流言在御所中飞速地传播着。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往清凉殿里打探消息,竟是一点门路都没有。 只是陛下和萤宫实在没什么经历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了。这场风寒不轻,放在谁身上都颇是难以忍受。东宫殿下在清醒和茫然之中来回沉浮,喂药也不喝,问话也不答。消沉绝望的模样可把朱雀陛下给急坏了。 和他耗了一个下午,萤宫殿下耐心告罄,亲自动手把药给喂了下去。东宫一张小脸被呛得通红,又是泪又是药汁,看得朱雀心疼无比。东宫倔强愤恨地盯着萤殿下看,委屈中藏着的深切悲愤,硬是如何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心软。 萤与他对视许久,叹息着软下语气劝说,“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东宫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挣扎着坐起来,一头扎进兄长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那种被欺骗时的愤怒;发现真相时的绝望;还有茫然无处可去的委屈,和再无颜面对朱雀和萤的愧疚在这哭声里统统都诉说了出来。 泉本以为母亲的出家是因为怀念先帝,以致对人世再无流连。想到她多次落寞的神采,泉还自责自己并不能为之解忧。 虽然中宫皈依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他难以接受,但后来也觉得不应该如此自私。若是母亲能找到寻求心灵平静的方式,身为子女不该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去阻拦吧。 虽然不舍但也慢慢接受了现实,昨晚一路上,东宫还在自责自己无缘无故怀疑兄长和母亲的行为呢。 然而真相比他猜测的更要丑恶。 自己并不是先帝的孩子,若非那二人亲口承认,泉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些。想到先帝对自己的的宠爱与珍视,泉几乎悲愤欲死。他并无这样的资格享受这些,自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是罪孽,是中宫此生逃脱不掉的污点。 那张与源氏一模一样的美丽相貌并非是人间美丽的证明,正是让天下人耻笑的罪证啊。 难怪母亲不愿见自己,罪孽的恶果如此鲜活,被日夜折磨后又怎么敢去正视。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想早日摆脱他的吧。 或许,出嫁也并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自己心悦的人被逼害,以为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才心灰意冷地遁入空门而去呢。 感情总有偏重,人总是会选择那个觉得更重要的人不是么。那为什么这两个人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了东宫的名义,让他如此愧疚呢。难道他们不知羞耻为何物么? 曾经有多少眷恋与濡慕,多少敬重和钦佩此时就有多少的憎恨与怨怼。原本压抑在心中黑暗负面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一场春夜的大雨后再无天晴。 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御所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后中宫和源氏到底有没有发觉。大雨如幕,黑夜中天地连做一片。何处去何处往,竟是无处可知。 等东宫终于反应过来时,看到的是萤宫皱着的眉头,和朱雀担忧的注视。那一刻他终于哭了起来,只为自己还有归宿而哭了起来。 东宫哭得如此伤怀,萤搂着他,低声在他耳边重复安慰着:“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泉此时思绪大乱只一味哭泣,倒是陛下略微诧异地看了萤宫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面对陛下的质询,东宫咬着下唇很是不愿多说。可那种欺骗别人的情绪已然成为了心病,他又如何愿意欺骗如父如兄的朱雀呢。 但是泉不想让朱雀和萤也厌弃自己。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做呢?废除他东宫之位,还是夺走皇子的身份。这些泉都不在乎,怕得是两位兄长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自己——就如同现在的他厌恶自己一样。 泉殿下紧闭着双唇,就是不肯说出来。朱雀愈发心焦,但事情不解决是不行的。联想前因后果,他小心地问:“可是与中宫殿下有关?” 东宫身体一颤,愈发抱紧了萤宫的腰,似是怕被抛弃一般。见此陛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细细回想了自泉醒来之后的表现,心中觉得不好,可还是试探着问了下去:“……和光也有关系?” 泉的面色已经是苍白的了,那种痛苦的神色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朱雀不忍再问下去。就打算这样放到一边,等泉愿意开口时再追究时。窝在萤宫怀里的泉殿下慢慢坐直了身体,用一种发着飘的不确定声音回答道: “皇兄……你觉得,我和……和光皇兄长得像么……?”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何意?朱雀皱眉。忽而灵光一闪,一种极其荒谬的猜测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陛下的脸色也变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迎着陛下不可置信的眼神,东宫的眼神中流露出焦急的渴望。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央求道:“皇兄……我,求你,不要丢下我……我……” 朱雀显然是慌乱起来,这种过于荒诞的事情着实叫人难以接受。但想起东宫转醒后不愿见到这两位的心情,倒也理解了一两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实在是扰乱了陛下的思绪,感受到了那等无比的荒谬。 然后萤宫却是无比淡定,他让吓得瑟瑟发抖的东宫面向自己,沉声安慰道:“你若是害怕因此事被厌弃,那便是多虑了。我和朱雀绝对不会因为抛下你,懂了么?” 东宫的眼睛因为这句话放出希望来,可他依旧是怕,极其小声地确认:“……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陛下调整好了情绪,也这般附和。他对泉的感情一直都无比真挚,与身份血缘并无关系。这样说必然是出自真心。虽然刚才的事情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但依旧不会改变他对泉的关爱。 东宫心思敏感,极是依赖。他看着陛下的眼睛,确认一番又一番。才终于愿意相信朱雀说的不是哄自己的话。紧绷戒备的情绪松懈下来的同时,还在病中的东宫也深觉疲惫。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他手中依旧牵着萤宫的衣角,可见无比的不安呢。 萤将泉的手指掰开,牵了被褥来让他握住。然后朝朱雀打了个手势,二人轻手轻脚走到了外间,才敢略微发出些声音。 对此事陛下只觉得头疼欲裂,真是烦心透顶。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所有的坏事都找上了光源氏。而最后收尾为难的却又是自己。 “若是他能改一改那四处留情的性子,也不知要省下多少事呢!”朱雀忍不住这样抱怨道。 萤宫听了,轻嘲一句,“若真能改,便不是他了吧。” “唉,这之后可叫泉如何自处。” “这便看你我的态度了,朱雀可会因这个原因废去东宫?” 面对此之问,朱雀沉吟了一番,坚定地说:“东宫之位我必不会因此废去,我身后帝位也不会传给别人。” “那便是了,只要朱雀的态度不变,这件事又有什么影响呢?若是你……因为这个想要子嗣,那还是早早做决断吧。”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很轻,倒像是萤在自言自语。陛下摇了摇头,叹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留下子嗣的打算。与你在一起后,更是无意亲近他人,这件事就当做一个秘密放在心里就好。莫要为此改了态度才是。” “正是如此呢,”萤的表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喜悦了,他稳了稳口气又问:“只是,光和中宫该怎么办呢?现在的泉对他们可是无比怨愤。” “中宫已然出家,至于光……他马上就要启程去须磨了。这之后山水两相别,见不到人,泉的心中也要好受些吧。” 萤不赞同朱雀的猜测,开口否认:“那可不一定……” “为何?” “谁能知道光皇兄去须磨能去多久呢?若是朝中有人寻找各种名义替他求情,想让他提前回来。顾虑着泉的心情,朱雀会答应么?” “自然是不会的。”朱雀皱眉,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那若是他们联合施压呢?”萤马上就提出了下一个疑问,语气之中带着压迫。而不等朱雀回答,他微垂着眼帘,似是玩笑一般感慨着,“要知道,朱雀你可一直是很心软的人呀。很多事情,都因为你的心软放过,闹到了不可开交的程度呢。” 朱雀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萤宫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冷静了。若非这最后一句流露出的怪异,自己几乎是在他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陛下藏住自己不安疑惑地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萤脸上丝毫没有被发现破绽时的惊慌,只是露出一个很是满足真切的笑。仿佛是在高兴朱雀终于问出这句话了。 他竖起手指在嘴边轻轻点了点,一字一句很是悠闲地回答道:“只是希望陛下颁布一道若无新皇召令,光源氏不得回京的旨意罢了。” 兵部卿宫隐在半边暗影中,那眼睛明亮至极。他终于放出了所有收敛着的气势,说出了这庞大的布局的冰山一角。而或许只要再一小步,他就要成功了。 比之方才更大的荒谬感从朱雀的背脊上攀爬而上,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震惊几乎将他所有的镇定全部击碎了。 陛下回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就像是一个个散落的圈环终于被串联了起来。意识已经碎成了片段,可他依旧还在强撑着——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陛下指的是哪件呢?”萤宫笑了笑,“如果是指泉的身世话,大概和上任御匣殿进宫时差不多的时候吧。” 朱雀嘴里发苦,酸涩着眼睛又问:“还有什么事,是你早就知道的?” “啊,大概就是光皇兄和尚侍之君余情未了的事情了。怎么了,朱雀有兴趣知道么?” “不,我不想……”陛下摇了摇头,开始语无伦次,“我……你,竟然这么直接地就告诉我了。” 萤笑得愈发开心,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地面,“因为我不会对朱雀说谎不是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极是恼怒,又觉从内心深处感到疲惫。吼出这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瞪着萤,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英俊的脸上找出一两分愧疚的意思。可是他只看到虚假的笑意从上面褪去,露出了真实的冰冷。 “朱雀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我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萤的脸上赫然一派冰冷,隐忍了许久的怒火也终于流泻了出来。那带着嘲讽意味的回答,已经不给彼此什么颜面了。“我说过的吧,正是因为朱雀一直这样心软,所以我才……”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尚侍和光的事情,还有这次泉的事情,你到底做了什么……”陛下满心痛苦地打断萤的话,似是再找一个欺骗自己的理由。此时他已经知道近来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有泉的手笔,但他还是不肯就这样相信。 朱雀的表情实在是太惹人心疼了。萤宫只觉得心尖一阵一阵的发疼。嘴里冒出一股血腥味,原来是在无意间咬破了唇瓣。他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又颤抖着放开。忍着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他一字一句地开了口:“我什么都没有做,这些事情只不过真相而已。不过是在我认为恰当的时机重现于世,来弥补一些当初我无力挽回的局面而已。若是你真要问我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萤宫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我大概只是想早一点和你在一起罢了……” 真正自由地,无拘无束地,放下那等扰人的是非。由我亲自来解开你身上背负的枷锁。哪怕只是化身那点微不足道的萤火,也带着你往远方的青空远走高飞。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互依偎,再也不会被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下章揭晓~对啦,这文在完结后入v哟~谢谢大伙儿支持!么么哒! 第117章 当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半睡着了。orz 赐姓源氏然后登基这个是在原文里提到过哒。应该是泉被告知自己身世的那一章。说那时的冷泉帝想要让光源氏当皇帝,是翻阅以前的史记找到凭据。 萤的表情有一种古怪的伤感。 那一瞬间,朱雀几乎不忍心再继续追究下去。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翻涌强行压制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把头扭开。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严重,甚至可以称作阴谋。陛下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爱恋而放过对此事的追问。 他心乱如麻,来回走了几步,才苦笑着道:“我该对你说谢谢么,谢谢你将最终的目的都告之我。而不是看着我和泉无知无觉地走近你的陷阱里……” 萤没有说话,显然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若非是萤宫殿下有意露出一二破绽,以其之缜密当不会让陛下发觉。至于他为何选择坦白,却是有另外一段缘由在里面了。 但是现在的朱雀已然未能恢复冷静,于其中奇妙之处并不能察觉。萤宫所做一系列事情都让他觉得可怖,甚至觉得自己被欺瞒被利用了。 至于萤宫心中自有一股郁结愁闷之意,朱雀那等失望难过的神情实在叫他痛心。着实是忍了又忍,方将那股黑暗负面的情绪给压制住了。 越是在这样紧绷的关头,愈有决裂的危险。若是有一言不合,便是要闹出惊动天地的事情来。东宫如今犹在病中,实在不宜当着他的面做出何等失态的事情。再来一颗心纷乱嘈杂,又怎么能将其中关键分说清楚呢。 朱雀不欲再多说什么,修长的脖颈微垂,似是一只倦鸟,慢慢走入了室内。而那种逃避神态刺伤了萤宫殿下。他又是不舍又是不愿地追随着陛下的背影,直到那屏风纱帘将人全数遮住了也还在久久凝视着。 · 东宫殿下的病有些反复,这便是最磨人的地方。陛下下令在东宫彻底康复前,绝不许离开清凉殿。这多少也有效地抵挡了一些人的试探,对病人的调理也大有益处。 而朱雀和萤自那晚之后,便总在错开时间来探望泉。这种躲避之举,是单方面地由陛下发出的。萤宫没有拒绝,只是不让人发觉得每天都提早到来,然后在隐蔽处看一眼朱雀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眼中泄露出的眷恋却是如此卑微。 这样不过两天,泉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孩子明明自己都尚在病中内,还十分真心地关切着两位兄长。 “皇兄……你和萤皇兄……”东宫迟疑地顿了顿,越发小声地问,“是吵架了么?”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朱雀原本在走神,忽然惊醒了过来。欲盖弥彰地想要在喂药,端起碗勺才发现药汤已经喂完了。他深叹着气,尽管那笑容十分苦涩,依旧很是温柔地抚摸着泉宫的头顶。 “并没有呢,这两日外间事情多有烦乱。我和萤约好了轮流处置,才会这样忙碌,不能一起来看你。”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东宫缩在被褥里小声说着,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颊愈发红艳。纵然这样的容貌很是美丽,可朱雀并无欣赏之心,只想着何日让他早些康复起来。 这样照顾一个孩子的经验于陛下来说,还是在很早之前。便是萤有一回贪凉不慎着了风寒那回。只是那时的萤已然是懂事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还会反过来宽慰自己和承香殿女御殿下呢。 为何又想起他了呢?朱雀自嘲不已。 他说自己心软果然是没有错。即便是做出这样过分的事,自己考虑得并非是如何公正的处决,而是没有缘由的思念么。 陛下捂着自己的心口,想笑却比哭还要难过呢。 · 因为清凉殿里什么消息都被锁住了,只见人进去通传却不见人出来宣召。自然有人猜测是有大事发生了,而源氏与中宫身处关键,已然急得许多日不曾休息好了。 那日雨夜一番互诉心肠,因是旧情难忘,对坐垂泪。而就在此时,王命妇哭着跑进来大声哀戚着,方才东宫来过,现在已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藤壶殿下当场就晕了过去。 待手忙脚乱地把人弄清醒过来,中宫殿下哭得仪态尽失。直呼苍天报应,又吐了心血出来。三条宫里忙成一团,惊动无数人。源氏公子是想留也不能留,只能狼狈匆忙地回去。 二日一早,光源氏与中宫几乎是同时进宫求见,然而却不得宣召。虽是封锁了消息,但东宫殿下在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话还是有人听到了。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51节 虽不知真假,但源氏公子被东宫厌弃的流言在一小群人中流传着。光源氏为此心惊肉跳,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若他与中宫的私情被发现,只怕人生都再无前路可言。 然而东宫身世有异这事实在太耸人听闻,若想保全自身,东宫该不会就这样说出去。源氏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昨晚的事情并没有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等待之中,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和脊背,乌帽的边缘都湿了一圈。 比之源氏公子欲盖弥彰地安慰自己,中宫却已经是绝望了。知子莫若母,她如何不了解自己孩子的脾性呢。想来泉已经知晓身为母亲的她犯下的全部罪孽。 已然是崩溃的藤壶殿下亦不知自己为何还要苦苦哀求见面。但是若此时再不求见一次,或许日后的人生里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血脉了吧。 因为泉皇子殿下忽然病了的缘故,原本该早早启程的光源氏反倒滞留在京中了。部分公卿大臣还在想着抓紧机会帮他求情,这些人的执着可真让人感慨。陛下简直是要被他们气笑了,牵扯了一下嘴角却又笑不出来。 犹豫了好些时候,陛下终于在东宫即将痊愈之时,把此事摊开在了泉殿下面前。 面对兄长的询问,泉缩在被褥里背对着朱雀。那等如幼猫一般的逃避姿态叫人见了心疼。朱雀在心中叹息,心怨自己太过心急,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难为他呢。 良久,就在陛下准备把这事再次揭过去时,东宫闷闷地开了口:“……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怎么还敢来见我。” 这其中悲愤叫人听了心疼,陛下刚想安慰两句,又听他说:“就连我的存在都是一个笑话。父皇成佛若是知道这件事,只怕是再也不愿见我了。” 陛下此时倒不确定先帝的态度了。他曾回想起先帝有时过于暧昧的态度,结合还有无意间知道的一些说法。此时想来让人深觉惊恐与含糊。 “皇兄,现在最为难的人,其实是你吧。”东宫转过来,慢慢靠近朱雀的旁边,把头抵在了朱雀的膝盖上。 正是如此啊,这样的时候所有的决定都压到了身为人主的朱雀身上。不管怎么处置,都不能得到一个完满的结果。 他甚至不能用自己的情感来判断这件事的对错。按理他应该感觉到愤怒才是,可现在也只剩下了麻木而已。 “现在这个局面,就算是你不见光,他也马上要离京了。”陛下摸了摸东宫的头顶。 泉殿下一个激动,大喊道:“那就让他赶快走啊!我永远都不要看到他!” “但是他不能永远都留在须磨。父皇遗旨犹在,谁都知道光是父皇留给你的辅政大臣,就算是他自己忘了,这朝堂里也还有人记得的。” “辅政大臣?!”东宫一个冷笑,屈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怕他到时候一路青云成了太政大臣,然后拿捏着那亲生父亲的身份,为他谋取好处呢。” 陛下只好庆幸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否则就凭泉这样不理智的大喊,后果可真是不得了。 见陛下面露无奈之色,东宫还以为他心软了呢,忙忙劝言道:“皇兄陛下,翻阅史录,那等被赐姓了源氏,后又登基帝位的皇子亲王亦非少数。以光源氏之胆大妄为,这并非没有可能,陛下三思,可万万不能轻易放过呀。” 东宫当真是恨死源氏公子了,说出这等惊悚的诛心之言竟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但细细想来,他说的并非毫无可能:若自己退位东宫登基,可依仗着当属萤兵部卿宫殿下与光源氏。而凭萤宫对朱雀陛下之情深,必然不会留恋朝堂。 前朝已然没有可以和源氏抗衡的势力,若东宫无力苦撑,想那孟德之挟不过是换个地方再次上演而已。 但是,此时让东宫殿下知道这等残忍的真相,也不是朱雀想要的结果罢。 思来想去,那日萤宫所说之法竟是最为堪用的。既圆了当前的局面,也不会让世人诟病东宫殿下忘义之举。可是陛下却死咬着牙也不愿下这样一道旨意。 说来也是奇怪,陛下一直温文尔雅,于政事也是通达。可偏偏在这件事上迷了心窍,万般执念起来。这被人设计好的结局,朱雀并不想往下走。 如此犹豫再三,陛下安抚了东宫一番。在东宫彻底痊愈的那一天,于清凉殿中召见了已在殿外等候依旧的源氏公子。 第118章 扑火 源氏公子可说是满是惊慌地在大殿之中等待着陛下。在这清凉殿里,他从来都是闲适而从容的姿态,而今日却无论也不能维持原有的仪态。等到陛下进殿时,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点血色也见不到了。 陛下看着他,已经不知道是用失望还是愤怒的情绪来对待了。朱雀是真的愿意善待这位俊美风流,博学多才的弟弟的。不管这是不是先帝的意愿,哪怕这位兄弟曾分走了全部的属于父亲的宠爱。 但是正是有了这样一份情分在,朱雀自认为从父皇手中接下大位,也接下了代替父皇照顾兄弟的责任。 然而许是这样的宽容让一些人忘记了陛下与先帝的不同,一些底线是无法超越的,便是再宠爱再认可,也不是为所欲为的理由。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朱雀坐在御座中疲惫地质问着光源氏。这种悲凉语气比愤怒更让下方的人感到恐惧,仿佛就要马上被放弃了一样。 而当陛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源氏就知道陛下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全部。他所犯下的罪孽已经没有了可遮拦的东西,悉数被抖落了出来。最后一丝希望已然破灭,源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软在了地上。 “我本想在你去须磨之后,找个机会将你召回。可现在……” 朱雀摇了摇头,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光源氏已不适合在长留京中,中宫殿下也最好不要再出现人前,至于那些知情的人也要越少越好。待时光慢慢流去,原本光芒四射的人物皆都黯淡,这御京被其他风流人物夺领风骚。洗刷了岁月的痕迹,才是有效地保密。 光源氏本也在想自己翻身的可能是多少,原想不过忍辱几年,如今看来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他已然慌了神,忙忙地请示。 “还请陛下多多宽恕……请,请让臣见一见东宫殿下。” 陛下看他神情便知源氏以为是自己做出这样的处置。殊不知乃是东宫万般请求,请求陛下不要轻易将此事遮掩了过去。朱雀抬手打断了光源氏接下来的话,冷淡地说了一句:“泉他现在不想见你……” 源氏心头大震,苍白着脸色,嘴唇翕动。颤抖了好一会儿,他才悲苦地问道:“是现在不想见,还是日后……都不想再见了。” 陛下没有说话,落在光源氏眼里便已经是默认了。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起,源氏便失去了与东宫殿下相认的机会。这建立在背叛与欺骗上的亲情血缘是最不可能得到认可的。 但是,光源氏绝不可能将先帝或许知道这件事的猜测说出来。这种行为在这个时候只会是他厚颜无耻,不怀敬畏之心的证明。更因这种猜测不过是捕风捉影,丝毫证据也没有。再如何辩解,也改变不了他与中宫犯下的罪孽。 已然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光源氏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仿佛瞬间老了十余岁,他跪伏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下去。他有气无力,满是凄惶地问道。 “敢问陛下,将会如何处置罪臣……” 陛下紧紧抿着唇,看向那个原本时时刻刻都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仿佛被夺走了所有光辉,已然成为了一个落魄潦倒之人。 该如何处置,这件事自然也困扰着陛下。以源氏这等涉及私密的罪行,流放自是可行的。但光源氏已经面临这样的局面,重要的也只是什么时候回来而已。东宫已经抛下狠言,此生都不愿再见光源氏一面。纵然陛下对源氏公子心怀怜悯,却也比不过东宫殿下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数日晚上,陛下辗转反侧,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不得不承认,萤宫当时说的,若无新皇旨意,光源氏不得再回京城的安排乃是最为适宜当前局面的一个解决办法。 兵部卿宫殿下心细如发,事事安排面面俱到。这件事他已然筹谋很久,一步步走来,竟是半点疏漏都没有。 萤宫认定了陛下会让东宫殿下如意,也认定了以东宫对先帝的敬爱会在知道真相后对源氏公子恨之入骨。而这其中最为让人感到凉寒却现实的一件事,那边是光源氏的流放,于东宫殿下未来登基掌权是最为有利的选择。其中厉害关系光是想一想便让人觉得胆寒,闭着眼摇着头如何都不敢想下去。 萤宫殿下正是参透了这些,才会这样有把握。所以,纵然这么多天的冷待,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源氏公子还跪下下面,心灰意冷地等待着陛下的裁决。纵然那样的决定陛下万分不愿,紧闭着嘴唇也不想开口。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没有其他选择了。 陛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 三条院中,萤宫殿下正一人坐在庭前看书。他看似认真,实际却在走神。满是玄妙哲理的书已经半天没有翻过一页,野山大人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让人很是感慨的画面。 因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猜测卿宫殿下这几日心境必然是不佳的。所以幸平也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去开他玩笑。只不过走到殿下旁边,默默陪坐下来。 察觉到身边有人,殿下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幸平公子,便打了一声招呼。野山大人因这淡定的模样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喃喃喊了一声:“殿下。” 萤被他这种小心翼翼地神态给弄得一笑,遂主动相询:“有事?” “额……”并不是很明白殿下此时的打算,野山大人迟疑了一番,才开口道:“陛下召见源氏了,你知道么?” “知道。”萤宫应了一声,视线继续停留在手中的书页上。 “那……殿下知道,陛下会将如何处置光源氏么?” 萤沉默了一下,才继续平淡地回答:“当与之前所想并无差别,大约明日朝会便有结果了。” 看着殿下如此淡然的模样,幸平大人的心情实在有些难以描述。这些年他跟着陛下效力,父亲远在九州权握一方不说,自己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看到这个男人背后坚韧的心性与高超的手段。而正是如此,他愈发感受到这位殿下为了一个人孤注一掷的疯狂。正是牵扯到了内心的伤口,否则又怎么会宁要用处这样过激的手段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萤宫殿下淡定到让人不忍,野山公子正想凭好友的身份劝说两句。却听殿下问:“右相那边如何了?” 幸平一句话堵在胸口,调整了一会儿表情才严肃回答:“自前尚侍殿下事发后,右大臣便似是身体欠佳,近日总是精力不济,也无需我们再多做什么。” 卿宫沉吟了一番,遂道:“这样也好,至于其他人……并无可忌惮之处,倒也不必挂心。”说着,他又拿起书来看,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的最终结果。 见萤宫殿下如此轻松,幸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忍了半天,他实在忍不下去,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萤的眼睛随着书页翻动偏转了一下,随意答道:“为了东宫。” 幸平直觉是不信,此时也忘了轻重,脱口而出:“真的?” 听到这话,萤的眼睛盯着书页。几乎是同时笑了一下,说:“假的。” 野山大人不知为何眼睛一酸,忙忙用手背按住了,哑着嗓子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应些什么。他慌忙站起来,掩着袖子躲避着,很是怕自己流泪的伤感模样被人看见。随意说着,若无要事自己就先告辞了。 萤宫殿下也不留他,只说路上小心,便挥手将人给送走了。 待幸平大人夺门而出,走廊上的气氛安静下来。拿着书一如雕像一般的萤终于有了动静。随着那书册掉落在地上,那一派轻松模样也随之土崩瓦解。 几乎将人溺毙的忧伤萦绕在萤宫殿下周围,嘲笑着他方才故作轻松的伪装。 何必说着那些为了东宫的谎言呢。萤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为了那个惊慌不定的自己吧。那时自朱雀登基以来便潜伏在他心中的恐惧,日夜壮大,渐渐啃噬着萤宫殿下的笃定。 而终于在朱雀被迫让步,答应迎公卿女儿入宫的那一天起,萤宫建立起的脆弱防御终于全部崩塌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夜里,跪在母亲面前求助的,弱小的自己。可这一次,却没有人伸手助他脱离困境。 一年又一年,那可以全部拥有朱雀的心愿离萤越来越远。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一样。甚至是朱雀也成为了其中的阻力。 身为人主的责任心让朱雀不得不做出妥协与让步。这样的做法无可奈何可已然足够让萤发疯。但是萤永远都不可能去指责朱雀,反而是在自责没有足够的能力带着朱雀一起逃离这束缚。 孤身支撑了太久,萤宫殿下已经不堪重负。就在他胡思乱想为何不妥协的时候,尚侍入宫的场景刺痛了他的双眼。 痛到他双目欲焚,便是闭着眼睛都摆脱不了此等痛楚。 而那时的萤终于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放弃。 一步步布局,揭露了源氏与尚侍私情,转而煽动朝中乱局。这样的计划可说是完美行事,一箭双雕。黑暗之中,萤几乎在冷笑,仿佛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那样,发展得十分顺利。好像就只要再一步,他就能带着朱雀顺利离开。 事发之后,看似是光源氏这边名声尽毁,吃了大亏,其实并不然。就如萤宫所预见的那一样,御匣殿之事对左右两位大臣的打击都很大。 右大臣近年来屡屡不顺,已然是残烛之势。他身后子嗣并无源氏这般的高超的地位,计较起来并不值一提。而左相这边,本就因为故去千金的事情对源氏颇有微词。好不容易再次建立起来的盟约,又一次败在了这等说不清的风流事上。而作为左大臣一脉最有号召力的光源氏因此事不得不远走须磨,也可说是一败涂地。 前朝之中,原本最是耀武扬威的世家此时皆都喑哑。哪怕陛下此时立马让位于东宫殿下,也不会造成太多不安定的风波。然而萤宫所求当然不是一时的平静,哪怕是数十年之后的隐患,他此时也不愿放过——其中就包括了东宫的身世。 自先帝离世,东宫殿下对源氏公子的不满日渐加深,萤都看在了眼里。就算这些没有发生,他也会选择慢慢引导,让泉皇子厌弃了光源氏。 只因若朱雀退位,萤宫退隐。纵然光源氏走得太远也总会回来,若东宫经不住示好,又有年幼时的情分在,难保不会出现朱雀刚登基为帝时,外戚把持的局面。这不是朱雀想要看到的局面,萤宫绝不允许让他发生。 就像当初帮助朱雀一样,萤也在寻找迅速斩断绑缚东宫势力的方式。而最终事情的爆发,于他来说,大约是一场意外之喜吧。 自此之后,东宫殿下绝不会再记着源氏公子一分的好。中宫殿下也彻底失去了身为母亲的尊严,再无替光源氏说话的可能。两个最大的隐患已没有后继之力再掀风波。 步行此处,仿佛一切都已完满了。 而就如朱雀察觉了萤宫的步步心机时,徒然望过来的眼神,如此失望甚至是难堪。那正是萤宫殿下在每个无眠的夜晚,对自己的卑鄙无耻行径的控诉,是对利用了东宫殿下信任的愧疚,是他最不愿在朱雀脸上看到的表情。 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了萤心中的怯懦。 这些事情明明可以由自己来做,可萤偏偏选择躲在了一个伤人的借口之后。正是因为想要全部护住便最护不住。利用了朱雀的心软,他把自己和东宫绑缚在一起,逼着陛下做出了最合适可却最不愿的选择。 这是一场赌局。 萤曾笑着与母亲说,想知道朱雀最后会选谁。可其实只有萤自己知道,在这场赌局里他毫无自信,完全没有输得起东西。只要朱雀稍一犹豫,他便会堕入万丈深渊,用无翻身之日。 脆弱的萤已然经受不住来自朱雀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冷落。萤宫殿下汲汲皇皇,疑神疑鬼。每日游荡在惊惧之间,却是不敢露出分毫差池。仿佛奉上了自己的所有,在朱雀需要背负的巨大责任面前,他的爱恋与相守依旧是毫不起眼,无力至极。 这一场他自己设的局,他输不起,更加赌不起。 最后的最后,原来不过是飞蛾扑火。只求着那个人在选择的时候,能朝着自己的方向多看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萤的确就是利用了东宫哒,所以朱雀怪他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其实这里面最可怜的还是泉啊…… 第119章 夏至 源氏公子最终是轻装简骑,远走须磨。带着他此生的愧意与赎罪的心情离开了京都。陛下不曾明发旨意昭告重卿,但也示意在东宫登基之前,他都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他是在一个朦胧的清晨离开的,并不愿惊动太多人。独紫夫人哭泣着跟随了一路,远送夫君离开。此一生也不知是否再有相见之期,着实叫人心酸不已。 还未出城门,就见官路边有一辆低调的牛车在等着。见他们一行人过来,派遣了下人来问。然后就见兵部卿宫弯腰从车里走了下来。 “到头来,还是你愿意来送我一程。”光源氏的语气颇有感叹世态炎凉的意思。忽而又是自嘲一笑,满眼皆是苦意。 萤听着他这样说,倒没有说上太多关照的话,只叫人送上许多实用的东西。上下看了一眼这位憔悴不堪的兄长一眼,心道还是幼年最是纯真无知的时候,人与人的关系才会没有那么多经不住的考验。 既是相送,倒也不该这般沉默。转交了一些物什,萤还是真心诚意地慰问着:“山高水远,还请兄长务必保重才是。” “此生……唯可在天边遥望御京,寥落漂泊……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 光源氏眼中满含热泪,正是明知自己是自作自受才最是苦闷。黯然流泪了一会儿,他才对萤宫殿下致礼道:“此去倒也无其他可挂念的了。只是……我府中家眷,还请殿下代为多多照顾。” 萤宫看了一眼跟在后方的华丽车架,心想那里面当是那位被源氏带走,抚养长大后便成婚的紫夫人。想来也是可怜,夫君流放,她孤弱女子还不知该如何自处呢。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这个请求了。 见萤宫应下了,源氏也松了一口气。这关口他也不知道该拜托谁去了,见萤愿意来送自己,便知他是个可靠的人。因为还要赶路,两厢话别。再回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源氏朝萤宫再一致礼,招呼上仆从骑上马,便一路远去了。 萤目送他的背影直至不见,才登上车架离开。如今他的心情无喜无悲,今日前来不过是做一个告别而已。至于是在告别什么,萤宫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隐隐有一个预感,或许在接下来的许多年来,他将再也见不到这位绝世无双的兄长。就如同这繁华的御京城终于告别那樱吹雪舞的春天,迎来阳光热烈的夏日。只是这之后的蝉鸣声会响彻很久很久吧。 之后倒发生一个小插曲来。亲王殿下见源氏失势,不愿女儿大好青春年华空守,便起了心思要把紫夫人接回去。他的继室夫人原本对紫夫人又羡又妒,此时就更加不愿沾惹上晦气事,很是不同意。在僵持期间,没有了办法的紫夫人无奈写信到三条院中求助。 萤宫收到信后着人去问她的意思,得到回复说只愿在二条院里等待光源氏回来。萤感叹了一句,遂叫人出面解决了这等小事。又派了一些人去照顾好这位重情义的女子,不让她受了风雨的侵扰,倒也是一件好事。 这厢源氏公子出京,中宫殿下也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结果。泉皇子殿下始终不肯见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叫人转达。 最后,她心灰意冷的被陛下派人送回了三条宫。余生想来也是青灯古佛,如她所愿一般,为自己的罪过赎罪。纵然万分后悔,为何当初要躲避东宫的求见也于事无补。泉皇子殿下对自己的母亲失望万分,何况这样的纠葛是如何补偿都弥补不了的隔阂。 世人有不见黄泉不见母的说法。待这位殿下愿意放下心中的偏执,再见一见曾经敬爱的母亲,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东宫殿下一场大病,痊愈后也毫无重获新生的轻松感。收起了之前有些外露的爱撒娇的个性,人愈发沉稳起来。有时,总会在他身上看到萤宫殿下的影子。 陛下为此走神了好几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又觉无比得羞愧。他心中对萤宫犹是不满,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在想他。 为了排解这等寂寞的情绪,朱雀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来做。除了每日勤勉的处理政务,对东宫殿下的教学也愈发严谨了。泉皇子本就有多多研习的意思,将那等黯然神伤抛到了一边,跟随着朱雀也学到了许多事情。 只不过朱雀和萤之间的不对劲实在是太过明显,纵如东宫现在心思有些伤怀的人都察觉出不对。忍了两天都不到,东宫终于忍不下去。将手中的奏章故意用力地往桌上一拍,把走神的陛下给唤醒神来—— “发生了什么事?觉得累了么,那休息一下好了。” “我没事,”东宫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明明我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一个,到头来还要为你们操心。泉皇子为自己有些不值,然后抽掉了朱雀手中拿着的笔。 “虽然不晓得您和萤皇兄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有问题不解决的话,一定会惹下更多的麻烦。所以……”东宫握住陛下的肩膀,语气十分认真,“您快下旨让萤皇兄进宫来吧。” 东宫殿下如此好意,陛下却是苦笑着不能接受。如今朱雀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萤,他至今不能接受萤宫在这些事上使用的狠毒手段。特别是将这些算计都用到了对付自己亲近的人身上。如果萤宫当时说着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话,那朱雀恐怕连自己都要恼恨上了。 但是泉皇子并不知其中缘由,不知道自己曾面临的困境亦是由另外一位兄长计算好的。现在的泉把陛下和萤宫殿下当做了依靠,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若如能为这二人之间的隔阂做些什么,东宫殿下必然是会尽力的。 这之后的朝堂氛围也甚是奇怪。本来一方倒落一方起的事情并没有再发生,原本坐在墙头随风摇摆的人此时竟是如浮萍一般没了效力的方向。至于某些胆小的人,想起前段时间被强制压下的腥风血雨,更是心有惴惴,不敢随意造次。 东宫大病的前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没有人知道。可是光源氏的败落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众人不由将目光放到了仍在殿上的兵部卿宫身上,心中暗想此人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何等角色。 而兵部卿宫殿下则一如以往,并无何等出格的举动和变化。让一些人感到无比失望,总觉得本不该如此。但也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位殿下漫不经心的双目里,正盛着让人哀伤无比的清愁。 · 转眼入了夏,萤宫殿下原本就很是苦夏。这样的天气愈发窝在三条院中不肯出去,连告了五六日的假在房中躲着。只恨院中的古木不再高大一些,将此处全都遮住了。 萤一直以来都十分律己,总是有不耐也不会因耽与享受而忘了指责。如今这样的情况已经叫人十分纳罕,承香殿时常会派人来探望,但见萤宫神色如常,只做休憩避暑竟也没有任何神色萧索的样子。 而知子莫若母,承香殿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不对劲。萤宫此时的表现正如夏季的蝴蝶,朝生暮死;像是缺了照顾的名花,哀哀向晚而泣,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因为得不到关注与认可,他的躯体依旧年轻活力茂盛,可内中的灵魂已然枯萎,终日惶然迷茫不知所踪。如此下去必有所损伤,所谓当局者迷,若非萤宫殿下自己想清楚了,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这般消极态度连续到了萤宫殿下的生辰。陛下本来年年都要费心为之庆贺的,只是这次却是选好了礼物也不知道该怎么送。 萤宫殿下告假后,还不曾销假入朝。陛下心中本就有气,此时倒也埋怨起来。心想这莫不是故作冷漠的姿态? 前次这般起了矛盾,朱雀念及自己年长,又是心中相思难了,便总会送去和解的信号。但这次,忽然就赌气了。原想送出去当做缓和信号的生辰礼物也被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 萤宫殿下近日来总觉无比困倦,心生寥落之感。于自己的住处修生养性,并不热衷于俗物。倒是在今日勉强打起精神来。每隔半晌便唤人来问,宫中可有消息送来。 仆从也被问得战战兢兢,直到宫中贺仪送来,忙扶抬了去见殿下。萤望着那些华贵的东西左右来回看了好多遍,盖住满眼失望之色,叫人把东西入库保存。 侍从们被弄得一头雾水,明明方才还很着急,现在又如何失了兴趣?只好任劳任怨地抬起来又准备下去。不想又被殿下给叫住了。 “陛下可有书信传来?” 侍从回忆了半晌,方小心回话:“小人并不曾看见。” 萤宫脸上的灰败愈发明显,挥着手叫人下去,心灰意冷得似是不想多言一句。 东宫殿下到时,便见自己一向意气风发的兄长殿下神情十分萎顿地靠在一旁,闭着双目很是疲倦的样子。为此,他大感吃惊,心道今日明明是他生辰,为何就成了这幅样子。 “皇兄殿下?” 这一声唤总算让人有了些反应,见是泉到此处,萤也有些吃惊,遂问:“你怎么来了?”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2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52节 这一睁眼愈发叫人心酸不已,原本流光的双眸竟是无比黯淡,失却了神采。脸上也消瘦了许多,虽不说是形销骨立,但也算得上是衣带渐宽了。 “今日是兄长生辰,自当前来相贺的。” “倒是多谢你费心了。” 萤心中有着说不上来的愧疚,只能感激温和地朝东宫殿下道谢。泉将带来的礼物移过去,眼光一偏就看到旁边许多没有收拾完的贺仪。见那随意摆放的模样也似很不在意。他心中微动,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盒子,随口说:“本来皇兄陛下也要来的,可惜朝中事情太多了。皇兄,你何时销假?你不在我和陛下都忙得无法了。” 殿下原本想说假没了自然就回去了,可忽而意识到,自己早已在府中留了许多时日了。只能牵了牵嘴角,掩饰着说:“自然……很快就回去了。” “兄长你真是的……”东宫殿下埋怨着,然后化作了很是俏皮的语气,“难怪陛下说等你回去了,再把贺礼给你呢。先给你扣着了,皇兄想要就要自己去拿了。” 萤宫殿下眸光微闪,提起语气问说:“陛下真这么说?” “那……那当然了,总之,总之你快些回去啦!” 看到东宫有些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萤宫笑得很是和煦。抬手揉了揉泉的脑袋,他轻声道谢:“泉,真是谢谢你今天能来。” “也没有……”东宫嘀咕了一声,带着些烦闷地抱怨:“实在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了,但是明明都一副很想念对方的模样嘛。为什么不当面说开呢?如果做错了什么,皇兄你也快去和陛下道歉吧。” “泉……觉得道歉有用么?” 东宫殿下沉默了,过来一会儿才回答:“如果在对方彻底失望之前,道歉还是有用处的吧。但如果,那个人的心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再怎么道歉……也都于事无补了吧。” “……甚至说连见面都不愿意了,对么?” 萤宫苦笑着接住了下面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中的小短章。。。回家太晚了,啊,本来就很重的头现在更重了。睡觉了,安安安安! 第120章 悲问 这一句话说出来,东宫不免一窒,黯淡着表情垂下头来。萤宫对东宫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换了一个话题:“前几日,我交由你的人,可都见过面了?” 泉忙收敛心神,对答道:“大半皆已分理清楚了,多谢皇兄殿下,他们可都是利国利民的良臣呢。” 萤微笑着点头,很是云淡风轻,“嗯,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许多。” 东宫心中发热,忽觉手中握着的东西又增添了许多有分量。在他养病那段时日,萤宫殿下前来探望过许多回。也并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给了东宫一份书写了许多人名的单册。其中记录的皆是朝中精于实干,颇有能力的大臣。 泉皇子还来不及惊讶,萤宫殿下又取出另一份,直言此乃他多年经营的亲信,此时将全部交到东宫的手中,任他调遣。 那时的东宫殿下还在为自己的身世伤怀。此举一出,他可着实是愣住了。萤宫也不等他如何疑问,便将当前曲折一五一十地分说了一遍。 且说源氏公子流放,其与左大臣的关系也不如以往。原本支持东宫殿下的一部分朝臣也因此不再关系密切。虽然泉皇子如今的地位依旧稳固,可一眼望去竟无人支持,背后势力很是空荡。如此尴尬倒与朱雀当年的情况仿佛。 陛下登基以来如何艰辛着实不可用言语描绘,历经艰险才走到如今地步。萤宫殿下辅佐陛下多年,手中力量不可小觑。于此风雨之际,他竟将自己全数身家都交给了东宫,以免东宫再走当年寥落之路,被世家把持成了一个无用的傀儡。 若说萤宫殿下全然不为泉皇子考虑,其实并不然。这样的托付他已计划许久,原本打算是慢慢托付,这般也有许多机会让东宫安排得更加妥当。 只是人算不若天算,这样交付的机会竟是来的这样早。只不过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今却似有补偿意味,倒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猛然接到了这样大的一份势力,东宫半是惊半是叹。萤宫殿下也不曾给他反应机会,几乎是逼他用最快的速度熟悉掌握起来。因此,泉皇子被迫投入到了这样忙碌的境地了,也没有太多机会继续感怀。 此事本就瞒着陛下,加之朱雀与萤的关系近日微瑕,也并没有察觉东宫的动作。还以为他这般快速的脱离悲伤境地,正是内心强大,渐渐懂事了缘故。 萤宫殿下此人做事直接冷厉,为达目的大多不顾别人感受。就算是安慰起人来都是一副冷硬直接的模样,不由让人怀疑,那点温柔可是全数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泉皇子花了一段时间与名册上的大臣见面熟悉,自己逐步也开始接触政务。忙碌起来渐也将那等伤怀抛之脑后,今日前来贺寿竟也是百忙之中抽空的。 既然话中提到这些,东宫不免将一些疑问提出来。因为萤叮嘱他不必让陛下知道这些,许多疑问都憋住了不敢开口。 萤宫敛着眉目,表情安安静静地听着东宫说完。指着其中几人道:“这些人你也不必全见,只管找幸平来问便是。他终日悠闲,合该与他找些事做……” 他的笑容浅浅的,一字一句皆是真知灼见,用那等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来。东宫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慢慢平稳下来,细细听着入了迷。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了这些日后便也不那么艰难。只是世间万物多变,自己也需多多小心啊。” 这话听着可真是不祥,似是在告别一般,让东宫忍不住皱眉。这般前来,他便觉得萤宫殿下没有以往的活力,一如醉生梦死。原本坚定的目光也变得沉寂萧索。此非大吉之兆,若非心灰之人不得有之。 想到宫中陛下亦是这般情状,总是走神发呆,心不在焉。但是萤更像是名刀蒙尘,被主人给抛弃一般。 泉自然劝过陛下,若有隔阂不如分说清楚。可每每提起,朱雀总是露出愧对的神情,且叫东宫很是不解。他也知道是与刚发生的大事有关,然东宫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一时也不会改变心意。奈何此时陷入两难之境,跨不过心中折磨的人并不是泉皇子。他如何辩解自己不怪罪,只会让陛下更加困顿,在心中自责不已。 这一番困扰却是不能与萤宫详说的,若是由萤宫殿下出面辩解只会造成更深的误会而已。东宫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奈何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萤宫似是没看到泉为难的表情,或许以他现在的心情已然没有其他力气去分辨别人如何了。 今日这一会,萤宫似是打算好了将所有的势力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东宫殿下。不仅邀东宫留下,又召见了几位重要的心腹。只讲到天色浓黑,方才有了停歇的打算。 只是话语刚落,他似又觉得何处没讲清楚,欲再说一遍。刚开了头,东宫便说:“这里皇兄已经叮嘱过许多遍了,我已经记下了。” 萤似是有点怔忪,呆了呆,才笑道:“是么,我都忘了……” 这样的精力不济和精神恍惚,实在叫人担忧。只觉得这个生辰上自己的到来似是要耗尽这位亲王所有的精力了。 着实是不能忍受这般糟糕的局面,泉终于将心中的疑问和忧虑说了出来:“为何将自己折磨到如此境地,皇兄陛下发现只会更加心痛而已。” 萤真没想到他会问,只浅声作答:“只不过……似是万般心血都掏尽了,此时茫茫生出无家可归之感而已。” “何至于此呢!”东宫大惑不解,不由抬高了声音,“皇兄你所做的一切,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和陛下,都十分信任您呀!” 萤宫不语,只深叹一口气。沉默半晌,才对东宫招了招手,劝道:“皇兄无事,你也不必这般担忧。至于陛下那边,倒不必去说什么……” 东宫满脸不解,嘟囔着实在搞不懂大人在想些什么。若非真要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才愿意将误会解释清楚么。 端午节会那日,陛下于宫中赐福。这样的日子萤宫不好不出现,终于愿意从屋内走出来。因心中郁结,他的脸色并不比平日,苍白得有些可怕。眉目间的郁色几乎能化实质,唯独一双眼睛很是平静。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虽是萎顿,倒也无比宁和。 整个端午宴他总是在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宴会结束,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小侍从,弯着腰行礼说东宫有请,正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又问有何事,侍从只做摇头不知。 跟着人匆匆赶到地方,却见是御池旁边一处隐蔽之地。也不知是如何安排的,竟是萤与朱雀之前经常相会的地方。 此地正草木郁郁,甚是可爱怡人。萤宫已许久不曾到来,一时陷入到之前的回忆里,满身皆是怀念的味道。 至此,他自然明白了东宫的意图。便也收起了之前避世的心态,安然坐下等待。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物,凭其冷硬心肠。按照计划完成到这一步,这之后本有极大的动作。 然而朱雀的冷遇让萤宫比自己想得更加无所适从,整个人陷入了十分矛盾的状态里。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也将手中的势力交由东宫了。从泉皇子反应与众臣的交流上也很是顺利。但是走到这一步,倒让殿下不确定起来,心中疑窦横生。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如所愿带走朱雀,任行一步都万分慌张。以致于神思恍惚,许多事情都因他的犹豫进展十分缓慢。 这样不确定是盘踞在心中无可排解,最让萤迟迟不能往下行进的自然是朱雀看向他时受伤的眼神。那份控诉与不可置信,每一想到总是痛彻心扉。 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之中,午夜梦回越发心凉。兵部卿宫没有自己想象的心狠,也比自己想象的在乎朱雀。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般急促。萤宫殿下心神一荡,快速地回过头去。只见陛下满脸担忧心急地赶过来,看到他时全数化作了惊讶—— “怎么……是你?” 萤心中一痛,偏了偏头,“是泉说……寻我有要事。” “这个孩子……真是,”朱雀似乎察觉到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妥,慌乱之下,勉强让自己笑起来,“他让人带话和我说,在这里不慎摔倒受伤,叫我赶快过来……” 东宫殿下为了能让两位皇兄解开心结,想尽办法最后出了个最荒唐直接的法子。果然,把陛下带到这里后,那传话的人统统都不见了。虽然也不知两个人见面能说些什么,但也总比彼此躲着,连话都不说来的好。 二人很是尴尬地面对面站着,说了不到一句又沉默下来。萤宫贪婪而眷恋地望着朱雀秀致的容貌,只觉自己堕入了一场无法解开的幻境里。到底是何原因让自己这般惶恐,便是多年过去,依旧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属于自己。 又或者为何这么多年,他始终迷恋着朱雀一个人,看不到别的人别的事。似是此生的意义都是为他存在一般。 这份爱恋又会存在多久,是一眼万年直到沧海桑田。还是某一日忽而醒来,发现人间万般风流皆因一人虚度,从此懊恼两看生厌。 萤又忍不住问自己,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可是值得。若是值得,为何自己心中依旧是那样的苦味,便是到了现今这样的局面,也没有一丝的满足呢。 “我……是真的想要带你走……” 萤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的渴望。忽觉眼前一片模糊湿润,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落泪了。 “许多时候,我都在告诉自己:就算你不愿意,哪怕是用最恶毒的方式,不顾你的意愿,也不管这朝堂如何,也要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他走上前去,多日以来压抑着的情感终于崩溃。似是捉到了一根挽救自己的浮木,死死地把朱雀抱在了怀里。 “可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哪怕是一个眼神罢了,我都忍受不了你对我的厌弃。只要想到有一日,你再也不愿搭理我,我便是完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萤抱着他,把流着泪的脸颊埋进朱雀的肩窝里。万分的委屈与愧疚滑落下来,打湿了朱雀的衣衫。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会被朱雀厌恶……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想让朱雀只看着我啊……” 多年前的画面再一次重演,那时的萤也正是抱着一腔无法诉说的情谊在这里请求一个世间独一无二的赏赐。 那时的惶恐不安与热烈的期盼成数倍凝结在了萤宫殿下殷切的眼神中。这个刚强的男人,一生中鲜少数的脆弱皆因一人而暴漏无疑。 每一些许变动都让他惶恐不安,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就怕有一日会变得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离自己远去。 但是,他忘了。 忘了在做一些事前,问一问朱雀,他愿不愿意。 只如今,他悬崖勒马,停下步伐来。记得转身问一问那个想要及时拉住自己的人。 朱雀,你要不要和我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写完发现太过隐晦了。 萤是有造反打算的,强立东宫为帝。但是最后还是停下来了哈。 第121章 莲子 春光微暖,洒在庭中的湖面上,又波光粼粼得映在了屋内的房梁上。新发的嫩枝因为不耐修剪,已经露出老长。这等安静的氛围里,皆是满满的勃勃生机。不过是小小一方,竟似含罗了天地万物,隐约开辟出了另一个尘世来。 几只鸟儿落在白沙上可爱地叫着,颇有生趣的样子;此间的主人无意间看到了,起了作画的心思,正欲画上几笔。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老远就传了过来,几只鸟儿立时受了惊吓,飞走了。 朱雀无奈地放下笔,笼着身上的衣袍站起来。方转身走了没几步,远处东宫身影正如一直归巢的鸟儿扑了过来,后面跟着的宫侍们大惊失色,一直喊着请殿下慢一些。 伸手扶了那兴奋的少年郎一把,朱雀笑着斥道:“身为东宫的仪态呢?” “啊,真是的……那种东西无所谓吧,”东宫随口抱怨了一句,转身走到房内。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 朱雀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随手让人送上几份点心。泉伸手捉了一个喂进嘴里,打了个滚抱怨道:“那些大臣们……真是太啰嗦了!” “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 “虽然这么说没错,但是他们就不会换个说法吗,”东宫对公卿们颠来倒去就一个说法表示十分的厌烦,话里话外都是嫌弃,“总是那几句话,他们都不会腻歪的么?” 东宫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了陛下,朱雀没忍住掩袖笑出声来。泉幽幽看了他一眼,很是哀怨,“说起来,他们也是因为在皇兄您这里毫无办法了,才会来纠缠的我吧!正是这样呢,我是代您受过的呀!” 这些年朱雀将朝中政务都慢慢交到了东宫殿下手里,自己则多呈半隐退半在位的状态。而东宫也越来越熟练掌控政事,萤给他留下的那群人起到了许多的作用。 而前朝的大臣们因为有了陛下这样一个前车之鉴,还未等东宫登基便上奏请求立妃。深怕一不小心,这皇位就后继无人了。 东宫被他们念叨得是烦不胜烦,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们,固执而啰嗦,说起话来嘴里絮絮叨叨的,一刻都不曾停过。在这之后,东宫眼见他们似有开话头的意思,便是飞快地退出来,能躲一时就是一时。 “你这般说也甚是有理,”朱雀点着头,半真半假地感慨着。 东宫眼前一亮,笑得贼兮兮地凑到兄长面前,“那皇兄陛下补偿我一番如何,且让我出宫玩两日?” “倒也不是不行,”朱雀点了点头,眼见东宫的笑容一下灿烂起来,他接着说出下半句,“只要你不要一出宫门就被大臣们捉到便成了。” 泉殿下顿时泄了气,身子一歪软到在地上,开始哀戚自己的悲惨命运。 朱雀任由他孩子气地闹着,眉眼之间皆是温柔。正值盛年便从皇位上隐退下来,将手中的权利交给继承人,正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朝中许多人都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这样做,陛下的成就正是以往人主之中不曾达到过的。巅峰时刻的隐退,不免生出心凉之感。 幸而东宫亦是明主之质,接政以来,手腕已经颇为老道。只等陛下逊位之后继承大统,接受所有人的朝拜了。 纵然东宫殿下如此优异,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宫中之人仍就觉得无比遗憾。想当年,源氏公子,红叶之宫还有陛下,这三位绝世人物并列,何等风流。世家公子无数,也比不得这三位。而如今,源氏公子与萤宫殿下皆不在京中,陛下也并不常出现于人前。此等场景真当是: 名花凋尽百草乱,寻遍芳园不是春。 虽说这两年也有许多贵家公子,可比起当年的风姿那可真是差得太远。盛景之时过来的宫中人每每说起以前过往,总是忍不住叹气怀念。引得些新进宫的年轻宫侍好奇不已,恨自己生不逢时,不曾见识到之前的盛景。 世人如此感慨,也正是因为人世皆多变。想当年源氏公子流放须磨,一些人尚不以为然,以为不过两年之内必然起复。不想如今业已三年,也不见宫中有任何消息传来。 更让人感慨的是,在源氏公子走后不过半年,时任兵部卿宫的萤宫殿下上呈致仕表书,远走出京。消息传来,不知多少人哭碎了心肠。 传闻乃是萤宫的母亲因思念家乡,因年岁渐长的缘故想回九州定居,萤宫为此相随护送。只是这一走也似是没有了回转的意思,御京红叶都失去了颜色。 “萤皇兄离开也快有两年了吧,”东宫望着天花板念叨着,“离上一次他写信过来都快有两个月了,怎么突然就没消息了呢。” 提到这个,朱雀的眼中也闪过深深的黯淡与思念。不过瞬息之间,便也收转了回来,轻声道:“许是路上耽搁,再等一等吧……” 东宫在朱雀这儿用过膳后就告辞了,原本安静的居舍随着日暮的降临越发幽静起来。夕阳橘色的光线如斯温柔,将整个庭院都变成了暖色。朱雀站在门前,回忆起萤的温柔笑意,一如此时光景。 遇景思人,可真叫人又哀又叹。他默默呆立许久,方掩饰住满面的惆怅与幽思,进了屋内。走到桌案前,朱雀再一次取出那封已经看了无数遍的信。这一次不过刚看了一个开头,便已然落下泪来。他忙忙将信纸拿开,免得被自己的泪水不慎打湿。 待整理好了泛滥的心绪再展信而观,眼前的景象竟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 朱雀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突然被东宫一句话牵动了情绪。压抑了许久的思念似是春水泛滥一般涌泄出来,如何都止不住。只觉身边的任何一处皆是萤的影子,奈何真人却不在自己的身边。萤宫此一去已是年余,偶尔传回寥寥几封信来。 可最近的消息愈□□缈,最近的一封手书朱雀来来回回看了无数次,看一次便想一次。想到夜夜不能入眠,万般苦闷无处可托。若非是那信上的语句笔触皆是万般柔情,朱雀甚至开始惶恐自己可是遭了厌弃。若非如此,为何至今不见人回来呢。 那年池庭相询,萤宫眼中全部的殷切最终都因朱雀的一个动作黯淡了下来。说他乃是万念俱灰而去也并不过言。自此不过半年,传来承香殿女御身体抱恙欲回故乡的消息。接着山高水远,便也不知人去了哪里。 此时朱雀回忆起来也说不清当时的心境,将所有的罪责怪罪到萤宫头上当是不妥的。做错事的并非是他,光源氏的事本就是一个惊雷般的存在。随时有可能被人发觉并加以利用。若真当事发事追究,该怪罪的也并非是揭发此事的人吧。 至于问当年朱雀因何不愿应下,细思之下也已不明晰。许是心中怨怒犹在,很是愤慨萤当时借着此机,算计无辜东宫的举动。亦或是觉得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丢下稚嫩的东宫一人。 朱雀并非不想走而是不能走。至于萤宫殿下被多年苦等折磨得心智崩塌,看到朱雀微微躲避拒绝的眼神,已然是万念俱灰。 后来,东宫曾与陛下说起萤宫将亲信皆全数托付的事情。朱雀也才终于明白过来,当年的萤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拥抱了自己。 只是当年他离开的太突然,朱雀甚至都来不及解释上一句。虽有鸿雁传书,鱼递尺素,可终究是心内难平。 虽说这两年朱雀也在稳当地动作着,慢慢将手中的权位交递出去。但是正因没有定数,才是越等待越心慌。或许有一日,朱雀终于等不下去了,便也轻装简行出了御京,到天涯海角的另一边去寻找相思之人的踪迹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朱雀再又细细读了那份旧信,心中反复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一些。珍惜而小心地将信纸收进盒子里,他捧着盒子走到了柜前。信上所示问候之语实在让他心伤怀念,眼前总是能浮现人影,叫他持不住这等轻薄的纸张。 面前这个高大的立柜里收着全部有关萤宫的东西。当年的书与琴,笛与画。不曾用完的送来的熏香,艳丽如火神鸟一般的珊瑚。那都是他们最美好的过往;是此生不可磨灭的痕迹;是朱雀睹物思人,一站便是一天的地方。 打开柜门,朱雀将装着信的盒子轻手轻脚地放了进去。站了许久,才轻柔着动作取出一物来。那是一个袖珍的琉璃瓶,是某次随着来信一起送来的。它全身通碧,瓶口用金线缠绕着,可做腰间垂荡。不过小指左右的长度,瓶肚甚是圆润可爱。摇晃之间,可听得滚动脆响的声音。 朱雀得到它许久都不曾仔细看过,生怕勾住何等缠绵的情绪。而今日他终于有勇气拿出这个信物来。 打开瓶盖往里细看,便可见瓶底有几粒被风存晒干的草木果实—— 是莲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朱雀与莲仿佛,莲子,亦是恋子,恋着你呀…… 哦曹,萤你太甜了!捂心口…… —————————————————— 快完结了哈!再说一次哦,是正文完结后入v,有个现世的番外! 第122章 信鸟 青色的海波拍打过沙岸,雪白的海鸟啼叫着从远方飞来,仿佛带来了什么信号。远处一艘从别国驶来的商船正在人们的帮助下靠岸。那等热闹的场面可真叫人期待。过不了多久,这艘船上的精美物件就会开始交易,然后经此流向各地贵族的手里。 一位相貌很是英挺的男子站在一块礁石上,远远眺望着远方。这吹来的海风里仿佛有专门为之送来什么人的低语,他的脸上露出十分温柔的神色。 几个在一旁玩耍的孩子被这个男人卓越的气质所吸引,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嚷着问:“呐,你在看什么……” 男人转过来,那张英俊到无以伦比的脸叫人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泉都怔在了原地。见几个孩子呆呆的样子,男人一笑从礁石上跳下来。朝着他们说:“诶,在听它们送来的消息哟。” 孩子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白色的海鸟在他们的头顶滑过一道漂亮的弧度。 “骗人,它们才不会说话。” “会的哟,”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唇边,微笑着掠去人的心神时,又望向了远处,“它们啊,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回去了。” “殿下!殿下!” 一群人从另外一边跑过来,嘴里大声喊着,一脸焦急的模样。孩子们看到更多的人来,像是群受惊的兔子,一哄而散。被称之为殿下的男人微笑着看着这群孩子散开,才转身看向来人。 那群人跑过来,顾不上自己气喘吁吁地模样,慌忙地行礼,“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属下们找您很久了。” “有什么事么?” “啊,啊……属下是来禀报,一切事情都已经完善妥当了。那些没用的家伙没有一个逃走的!”这人挥着手臂一副很是兴奋的样子。被旁边的人扯扯了手臂,狠狠瞪了两眼。 “这样啊……”殿下一笑,对着来人点头道:“真是辛苦你们了,也请向野山大人转告我的问候呢。” “一定一定,”刚才说话的人还想说些什么,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推开请示道:“殿下,那么接下来的安排是?” “啊,接下来的事你们听野山大人的命令就可以了。” “是,”此人十分恭敬,拉着同伴告退前,又行了一礼,“属下方才过来的时候得到女御殿下的传信,请殿下您过去一趟。” “辛苦你传话了,我马上就去母亲殿下那里。” 第5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3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53节 正因为是来自母亲的命令,任何人都不会耽搁的。男人转身望了这一望无垠的大海一眼,迈步离开了这风景绝佳的地方。 女御殿下住的地方乃在一处视野极佳,临窗而望可以看到很远的海景。若有海风吹来,那就是最舒适的地方了。这位盛年貌美的女性正开心地观赏着风景,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连头也不回,招着手道:“哦呀,萤,快来,看那个……” 萤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走过去,正好看到渔民们合力扯网捕鱼的一幕。承香殿女御看得津津有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哎呀,好想也去试试呢……”女御殿下羡慕地说,“但是我可能连一下也拉不动呀。” 知道母亲不过是日常的突发奇想而已,萤宫只笑听并不附和。直到母亲殿下一脸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才询问她可有事吩咐。 “嘛,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问你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是的,收尾也很顺利。” “那就太好了,”女御对萤这种干脆利落的安排很满意。妙目一转,戳着儿子的肩膀说:“那么,这是要准备回去了么?” 萤宫殿下无奈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确,再准备几日就出发了。” “这样呢,”女御笑眯眯的,“这几天你的笑容都要多一些,我猜就是这样的缘故。萤对这件事已经期待很久了吧……”“这样说也没有错,”萤没有否认,一派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内心,“只不过,这段时日不能陪伴母亲殿下了。还请您稍稍忍耐一下,儿臣马上就会回来的。” “啊,不用担心我哟,”女御不在意地俏皮一笑,“不那么早回来也可以。在路上多玩闹一些时候,不要辜负大好的山河美色呀。” 萤的表情愈发温柔了,“好的,母亲殿下……” 女御看着现在平和而喜悦的萤宫殿下,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吧。这个孩子多年的心愿终于可以达成,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是从心中为之感到高兴。 “当年用那样的理由逼你离开,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想起儿子当初那副消沉郁结的模样,承香殿叹气摇头,“本以为自己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幸好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了。” 萤宫敛住眼帘,神色间已然没有当时颓废的模样了,“幸好当年您提出那样的要求,及时得阻止了儿臣。否则以当时的情况,我恐怕还会做出更多不可挽回的事情。” 当年正是承香殿察觉到萤宫一系列的安排背后还藏着更深的隐机。危急关头她以身体不适,思念家乡这样的理由,逼着萤宫远离御京,只为防止他再一步犯下弥天大罪。直到后来,她也才得知那时的萤已经将亲信等人交给了东宫殿下,原本的后续安排也作废了。 正当她在感叹真是又惊又险时,萤回到三条院问她,还愿不愿意去九州。 听了儿子的话,承香殿摆着手道:“你也不必说这些,虽然我有所察觉,但行动时已经晚了。若不是你主动放弃,也并没什么效果。” “话虽如此,但儿臣依旧很感谢您答应我的请求……否则就凭那时的我,也不知该以何理由再继续待在御京了。” 想到儿子当时那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样子,承香殿也是唏嘘不已。然旧事也不必再提,只要现在有着美好的未来也就够了。 “看到你能振作起来就什么都解决了!好了,你快去准备吧,早点把人接过来,这才是圆满的结局呀!”女御兴冲冲地催促着。 被这样一惊一乍地催赶,萤宫殿下已经很习惯了。他从容地站起来,朝着母亲行了一礼,“那么还请您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儿臣马上就会回来的。” “都说了不用那么着急,在这路上多耽搁一下,母亲我也不会怪罪你哟……” 正是这样,待做好了一切准备。收拾好当初凌乱散落了一地的爱恋回到原点,走到心上人面前再问一句:“你可愿意与我走?” 想来这次会得到让萤宫殿下觉得圆满的答案吧。 · 大约是入夏的某一个夜晚,宫中闲坐无聊,宫侍们便自己找乐子。取了绢囊来在草木处捉了许多萤火虫,又灭了屋内的灯火,将这些荧光闪烁的小东西放逐于纱面上。那等场景说不出的幽静美丽。萤火虫四散飞舞,明明毫无规则可言,在陛下眼里却渐渐凝成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来。 想到今年的生辰礼物已经送出,倒也不晓得对方收到没有。若是收到了,可否能期待下一封来信。哪怕不过是寥寥数语,也好过现在空岸痴望。 “好了,万物皆有灵,夏虫不易,将它们放出去吧。” 看陛下那寥落的表情,众人也知道他睹物思人,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萤宫殿下。一边叹息着这二位的兄弟情深,又将窗户打开。萤火虫摇摇摆摆地朝外头飞去,一些撞到纱帘上的,朱雀还挥手帮了一把。 那些微荧之物没入黑夜之中,很快就再也见不到踪迹。朱雀站在窗口凝望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何不是一直驻身于黑暗之中,前方孤影追随的,正是这一点萤火啊。那个人拥着自己说要带他飞离这里的话犹在耳边,可现在他身困仍在,可那点温暖着自己的萤火已经飞往很远的地方了。唯一可以与之共望的,也只是头顶这一轮明月而已。 然而,束缚住羽翼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吧。虽然朱雀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无论怎么样,都想再看一看恋人的笑容。那个独属于自己的萤光之火—— 萤,如果能马上见到你, 该有多好啊…… · 在秋召来临之前,宫中举行朝会。许久不曾露面的陛下主持大局。座下的大臣们都神采奕奕,等待着陛下的命令。 如今这朝中的格局也是大变样啦。原本煊赫威威的左右两位大臣一位早已致仕,还有一位因为年岁的缘故越发力不从心,已经没什么精力关照前朝的事情了。虽然他执意坚持自己的效忠之心,但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陛下念其故功,封其太政大臣,却并不怎么理会了。 如今在朝廷上露面的,都是后来提拔上来的有识之士。特别是在这之后,他们会成为东宫的得力大臣,发挥自己的才学,助东宫治理江山。 朱雀落座后往下方扫了一眼,见在座公卿都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心中稍觉满意。他很喜欢现在的朝堂氛围,觉得正是需要这样的清气。而非以前,人人一副准备明火执仗争夺一番,剑拔弩张的戾气模样。 如果是现在这样的朝堂的话,他逊位后也可以很放心的交给泉了。随而再一想,现在可不就是已经很放心的交给东宫了么。那个孩子可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东宫竟然迟到了,这可叫人大为惊异。陛下与众臣子们稍微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出现。 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下面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朱雀心中自然是不放心的,招了手唤了人来,叫他速速去朝阳舍那边询问。 传信的人领了命脚步飞快地退出。朱雀按下心中那飞快跳动着的不安,不断安慰自己并没有出事。可随着时间过去,那种强烈的预感愈发不祥。就在他忍不住从御座上站起来时,东宫的身影终于在殿外出现了。 众人本被陛下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现在看到东宫平平安安地进来也放心了下来。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只见快步进来的东宫并非是人们所想的因迟到而尴尬的神情。而是充满了焦急与惶恐,若是是压着不可御前失仪的礼训,他几乎是用跑着进来的。 看到泉脸上的神情,朱雀心中发突。那种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的感觉让他双腿发软,脸色发白,几乎站不起身来。 泉殿下急急走到陛下身边,也顾不上行礼。脸上充满了焦急担忧惊怒,还有满满的不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陛下的手,牢牢扶着朱雀,一副维护的样子。 朱雀的眼前已经满是白光,晕眩感直冲脑门。他颤抖着靠着东宫,眼睛里满是惊慌,“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萤出事了……” 东宫殿下满是愁哀地看着他,凑近陛下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重臣只听到一声急促的喘息,再一抬眼,陛下已经晕倒在了东宫身边。 在一阵慌乱的宣太医的动静之中,一个不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御所—— 太宰府内部等部分帅领同四国国司,蛊惑乱民发动叛乱。萤宫殿下率官军镇压时不慎受伤,似有垂危之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了。 第123章 萤朱 陛下晕倒本是一时急悲攻心所致。太医手忙脚乱刚刚赶到时,人已经被东宫唤醒了。陛下本就是个温和略显柔弱的人,此时他心生悲戚愈发似是要乘风而去一般。 东宫见陛下幽幽转醒,眼中尽是哀绝,正想开口宽慰几句。不想原本还很虚弱无力的人突然推开他就往外跑去。 “皇兄陛下!” 东宫惊愕地大叫了一声,也跟着上去把人给抱住了。幸而此时群臣皆已被东宫请到了别处,否则当今这等疯癫的样子被人看见,怕是以为被谁诅咒了。 原本温和的人物因执念过深生出了极大的力气,就算是一直勤于武艺的东宫也抓不住他,险些让人给跑了。 “陛下,请您冷静一点!这消息从九州传来已需要一段时间,说不准现在人已经好了!”东宫嘴里飞快地劝说着,想要朱雀冷静下来。怕是一辈子说话都没有现在这样快过。 “放开我!让我去,让我去找他!”朱雀挣扎着,眼睛绝望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那人到底如何了,朱雀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去见他。近三年的时光里,朱雀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可他说不出也不知该如何悲伤,就如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忽而出现萤火引他光明。就在他无比喜悦地与之往着前方的黑暗并肩时,萤火突然消失了。 来路无可退,去时不能追。 海一般的伤情淹没他,驱逐着他,让他望那故人远行的方向狂奔。身上的陈腐的枷锁被牵动,刺进血肉的腐锈再一次刺入伤口。沉疴结痂之下,鲜嫩的新肉露出,鲜血从喉头中呕出。但那又如何呢,即便是舍了这一双羽翼又如何? 这一生都不曾勇敢过的人,用着沉默的悲伤抵御着所有攻讦的人。那份感情清澈而坚韧,默默无声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带着朱雀往前飞去。 陛下挣动的力道实在太大,东宫根本牵扯不住,对着身后那群吓得已经呆住的宫人们大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就这么分神的一刹那,朱雀一个巧劲脱开了身上的外衫,逃离了后方的禁锢。他散着长发,穿着雪白的衣袍朝前方奔去。衣袖与长发翻飞起的那一刻,他当真如一只鸟儿一般,借着从远空吹来的风飞了起来。 东宫摔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朱雀迎着光处飞奔而去,心中大叫不好。他近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想要抓住那个殉情一般的身影—— 忽而,朱雀停住了。一如见到了可以栖息的枝桠,收起了羽翼的鸟。 他的长发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又缓缓落下,不再是无根的飘絮。后方的人都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奇异。 而最惊讶的要属朱雀陛下才是。 那个方才还在噩耗中生死不明的人,此时就这样出现了自己的眼前。他表情沉着安然,一路分花拂柳而来。见到周围熟悉的布置,还会露出怀念的表情。那般英挺的身姿,俊美的相貌。时光只将他打磨得愈发优秀,而不见老去。 红叶之姿再临御京,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鲜艳起来。 朱雀已然分不清此时是现实还是虚幻。那个化作了流萤从他身边飞走的人,如今又以如此熟稔的姿态朝着自己走过来。莫非是已经到了幻境的尽头,彼岸的执念已经开始化出实体了么。 那个男人走过他们熟悉的场景,往朱雀的方向走来。看到陛下这一副乘云之态也是惊了一跳。然而他看到朱雀脸上呆愣愣的表情又笑了,走过来伸出手试了试朱雀脸颊上的温度。那个会温柔叫着自己名字的男人,带着他熟悉的笑意,问道:“怎么了,为何闹成这个样子……” 手背碰到自己脸颊上的触感是真实而温热的。朱雀恍惚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眼前再一黑,崩裂爆炸的情绪终于安静了下来。 · 陛下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屋内烛火通明。闭眼前还是白日明媚,再睁眼已经黑夜沉沉,朱雀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不过稍稍动一动脑袋,便晕眩得厉害。 然这一动便是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记得自己听到了萤遇险的消息,然后缓过气来就发疯一样得要去找人,泉拦不住他。然后,他好像看到了……萤? “你醒了?” 上方传来一个低沉温柔的男声,朱雀有些呆滞地看过去。 萤在烛光下的脸显得更加好看,连眼睛里都仿佛坠满了星星。 “哎呀,可真是胡闹呢,”他拿着一块拧干的巾帕擦拭着朱雀的脸,语气平常甚至带着调侃,“我刚回来就见到朱雀这幅样子……刚问了一句话,你就晕过去了,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陛下觉得此时哪怕是吞咽这样的简单动作做起来都无比困难。他恍惚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叛乱……受伤……” 一惊一乍之下最易失神,朱雀现在缓不过来。说话词不达意,语句混乱。萤轻手压住朱雀颤动的身躯,细细安抚着,向他解释事情来的来龙去脉。 “……那些叛军并不成气候,很快就解决了。至于受伤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手下的一个将领。”说到最后,萤的语气也无力起来,“那时城中大局已定,不过还有些小麻烦而已。传信之人有两路,先一拨比我早些出发……只是想不到了御京就变成了这样。” 中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误会,消息并未前后送到,还造成这样的局面。若不是萤宫心切日夜兼程,到了御京也不曾回府而是进宫,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朱雀在自己面前晕倒的场面,可让萤的心脏险些出了问题。 陛下勉强将来龙去脉整理清楚,清知此乃误会一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只这一放又猛地提起来,挣扎着起身要去拉萤宫的手臂。 萤自然晓得朱雀什么意思,弯下腰轻轻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与胸膛,示意给陛下看,“我并没有受伤,你放心……” 朱雀依旧有些后怕,坚持要自己来检查。拿手上上下下验过了,确定没事才真的舒了一口气。萤被他摸得有点心猿意马,脸上不免带出些暧昧来。朱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脸也有些发红。但是那种重视的人完完整整回到自己身边的踏实与安全感,可比那点羞涩重要的多。 虽有万般情丝,但萤也不会趁现在做点什么。见朱雀有起身的意思,便上去很怜惜地将人扶了起来。见他青丝散落,白衣如雪,不免就想到了白日的光景。替朱雀找了舒服的姿势,把他的双手握紧在手里,萤才终于生出一些见到朱雀的安定之感。 “虽然那时候的你很好看,但是可真的把我吓坏了……”萤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何时变得这般不稳重,我看泉都比你强一些。” 想到自己白日的举动,朱雀也觉得有些冲动甚至是盲目。他不好意思地偏了偏身体,连萤那句调侃的话都忘了反驳。 “你也不必嘲笑我,”朱雀的神智清醒了,也就不那么忐忑。原本被压住的疑问与气怒也涌了上来,“为何回京也不知会一声?今日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萤宫见他这皱着眉嗔怒的样子也觉无比可爱,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旧在笑个不停。朱雀顿时着恼,伸手就是一拳。奈何萤宫手脚比他快,只把朱雀的手细细拢住了。原本还想去抱,被朱雀瞪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我早就遣了人来报我不日回京,只不过没想到他们的脚程那么慢。”萤宫朝朱雀眨眨眼睛,“至于为何没有通报就进宫……我本是为私会佳人而来,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宣报呢?” 朱雀被他说得耳根都红了,只觉这个人这几年其他不曾变化,嘴里的花言巧语倒是越发长进了。萤不说还罢,这样一说,朱雀直接想不理会。奈何心中又想得厉害,此时更怕是一个梦——一个转头,人就不见了。 见陛下脸上原本鲜活的羞怒又变成了无垠的愁怨,萤宫殿下心中酸软。只不过脸上倒不曾显露出来。如今的他早已摆脱过去那等惶恐无望的心态,只愿守着爱人那一双无忧的眼睛过活。 他往朱雀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轻声哄他:“你看。” 朱雀低头,见萤的双手捧着自己的,两人共同捧着那个青色的琉璃瓶。 “我没有骗你哟……朱雀……” 陛下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萤宫此时的神情当真是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他把二人的手掌合拢。坚定而充满温情地直视着朱雀的眼睛。 “我是真的来带你走的哟。这三年我去过了很多地方,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我想带你去,一路上游山玩水也好,你想在一处留居也可以。” 萤宫笑起来,似是看到了美好得不能言喻的画面。甚至愿意用自己全部的性命去换取这一幕场景的实现。 “然后我带你去九州,去看那里的海。那儿的海景很漂亮,还有白色的海鸟……那些鸟儿很神奇,会告诉你……会告诉你远方人来的信……” 说到此处,萤已然掩不住眼中的热泪,话语之间全然哽咽。再一抬头,朱雀眼中也蓄满了泪水。二人的目光接触在一起,泪珠便同时落了下来。砸在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萤流着泪微笑着轻吻朱雀的手背,眼光紧紧锁住朱雀,让自己的全部心神都被他占据—— “所以这一次,朱雀要不要跟我走呢?” 回答萤的是朱雀用力的回抱,那种把一切都交给一个人的回馈。再没有任何犹豫,不愿有任何错失地投入一个人的怀中,死死抱住此生的羁绊。萤收紧手臂,似是一个终于达到终点的旅人,终于寻回了多年遗失的至宝。 他跨越万水千山,始终将莲池旁边的心愿当做了指路的引灯。曾有无边的草原在风中摇摆成海,那时在旅途中迷失的萤顺着那波浪看到了来时的路。这个时候本该在他身边的人,却未有身影。那种空旷的寂寞,月圆再如何也成不了美景。 而那片青色的海似是一处归途,就仿佛在告诉萤,在此处停下然后回头去,把朱雀带过来。这便是远行的意义所在。 被折去翅膀的鸟儿在黑暗中哀泣,但是那点萤火又是何等温柔。庭院深许,再如何敞亮都带着浓厚的阴影。可偏偏是那点萤火飞舞,牵着无望的朱雀往终会亮起来的地方走去。而当信鸟的风儿回转,霎时阴霾不再,周遭的困缚败退,朱雀看到的依旧是莲池边萤在望莲而笑,在自己耳边说,有朝一日我会带你走。 如今一切皆已成行,等待多年的诺言大概也可以实现了吧。 · 萤从陛下寝宫中退出时,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竟似唱做了离别。东宫正站在外面望着雨幕发呆。 说是发呆但他的神思很快就察觉到了萤宫的出现。看过来的眼神既是欣喜又是复杂无比。萤宫站在原地,真诚地与泉打招呼:“泉,好久不见……” 东宫殿下收起了表情,抬步往这边走来。他已经是位合格的储君,身上的气势不容小觑。萤在心中暗暗称赞,只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一定是一位更加优秀的君主。 泉面无表情地在兄长面前站定,平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手就挥拳过来。萤没有躲避,因为那拳头在他的鼻端之前就已经停住了。 “嘛,什么嘛,真没有意思!”东宫撇着嘴啐了一句,嫌弃地把头转开了。 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不错,方才那一下我真得是想躲开的。” 泉看了他一眼,“那一下我是真的想揍你。” “抱歉,”这一句里带着十足的亏欠。萤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再拍了拍东宫的肩膀,说:“你长高了……” “那当然了,我记得皇兄有写信给你吧。我的事你也应该听了不少……”东宫说到这里又嫌弃起来,“哪像你,好几个月没个消息,好不容易有个消息,结果把人吓了个半死。” 其实刚得知萤宫受伤的时候,东宫也是慌乱的。但是他始终记得要冷静理智,否则朱雀一倒下,可不知有怎么样的大乱呢。 “呐,所以呢,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无事,不过是传错了消息而已。” 听到这句话,东宫原本半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就说嘛,朱雀皇兄还在这里,你怎么舍得随随便便就出事。”泉嘟囔了一声,那种笃定的语气引来萤无奈的一叹。 “所以呢,这次回来还要走么?”东宫盯着兄长,眼中藏着小小的紧张与期盼。这些萤都看在眼里,却不能给予满意的回应。 “抱歉,我……这次是要带着朱雀一起离开的。” 这话说出来,萤心中也松伐了一些。他有些歉意地看着东宫,心中盘算着许多宽慰的话。不想,泉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反倒表现出了释然的表情。 “我知道了……看见你回来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了。”东宫挥了挥手,看向朱雀的寝宫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等你。都已经这么久了,也该等到了。” 萤原本是惊讶的,但是听到东宫这一番话,心中又翻起酸涩来。被泉看到后,又是狠狠嫌弃了一番,“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应该大哭大闹一场么?所以,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么。” “当然没有,”萤连忙解释,“只是觉得……” “觉得我长大了?” 萤点了点头,心觉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然而东宫的却是放松的,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不满。 “虽然总说历经世事才得一二明理,可我觉得事不在多,只偶尔一两件便也是足够了。”这话本应该无比伤感落寞的,可东宫说来却是一般平常,“不能强求便就接受吧。现在不知道可以装傻的事情,以后也会有真相出现。难道一不顺心,便永远一味哭泣么?而且有时候我也并不想阻挠什么。毕竟跟在大人身边什么的,可真是太无聊了。” 听得此话,萤便知道当年的事情东宫已经知晓了。他离开御京时也抱着对这个孩子歉意,钻入了困境之中不知如何面对。即便是如今,他也懊悔当年的举动。然而东宫的表现如此平静,见兄长露出歉意的神色,还阻止他脱口而出的抱歉。 “现在的我并不觉得被亏欠了。今日所得离不了两位兄长的教导,但是日后的路还是要我自己走的。朱雀皇兄已经陪我很久了,也等得太久了,不能让他等了。” 萤宫心中感激,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摸一摸这个孩子的头。结果被东宫发现,瞬间拉开了距离,“啊,都说不要把我当小孩啊。我可没有兴趣像陛下一样披着头发在宫中乱跑啊。” 萤的额角抽了一下,伸手一把抓过泉,在他脑门上狠狠揉了一把。东宫修行武艺多年,奈何依旧不是兄长对手,挣扎了半天最终形象全毁。他坐在地上气恼地哼哼,“我要去和皇兄告状,让他不要和你走,和你走了会像我一样被欺负。” 萤不想理他,刚才觉得泉已经是个大人的想法统统被他收了回去。 “说起来,这三年你又见过光皇兄么?” 萤看了东宫一眼,见他平静如初,只道:“路过须磨时,曾见过一面。面容倒无多大改变,性子上着实沉稳了不少,只是……颇有些沉郁的模样。” 泉轻轻嗯了一声,却也不理会了。 “我虽无立场理会这件事,但光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若你觉日后动行吃力,不如召他回来。想来他很乐意帮你。” “这件事我会考虑,”东宫的神色淡淡地,并不让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见泉转过头凶巴巴地瞪视着萤,“还没走呢,不要想着交代好一切就跑!最起码一个月,否则我就告诉大臣们是你撺掇皇兄陛下退位的!” 萤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大意是若我想走,你拦得住么。气得东宫直跳脚,拉着他就往朱雀那边跑去,嚷着要朱雀评理。 朱雀被他嚷得直头疼,蒙着头想装没听见。泉滚在地上耍赖,扒着朱雀的腰不放。被旁边的萤宫拎住领子往旁边丢。东宫气不过,转身缠住两人彻彻底底地闹了起来。 这之后,陛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退位,同日传位给了东宫。在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与萤宫殿下一起,轻车简骑出了御京。 这路上风景如何美妙,吾等久居偏隅只能哀叹文笔拙劣尽不能详述。然,当年萤宫殿下送与当年还是东宫的朱雀的那幅廊下追音图犹在—— 那青空远景,笛音轻饶, 便是谁来都再也打断不得了 第5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4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54节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番外放出!大家追文辛苦了! 还有一些话想说,还是等全部写完再说吧! 亲亲,晚安,么么哒! 第124章 清欢 “也就是说源氏公子最后还是回去了是么。” 下方的孩子们大声嚷嚷着,对故事的结局发出了自己的猜测。站在讲台上的年轻男子放下书本,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这之后还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诶…………” 孩子们拉长了声音,发出一阵嘘声。也不知道是对这个故事结局满意还是不满意。不过讨论很快就歪了楼。一个男生大声喊了一句。 “这么说!紫夫人不就是游戏里的养成系了!” 朱雀面上窘迫,十分汗颜。心想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是不一般,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旁边的同学立马糗他,打趣道:“诶,田成真是太猥琐了,竟然在上课的时候讲galga。” “吼啦,我又没说错!”那个叫田成的男生提高了声音,指着朱雀说:“你们看,老师都脸红了,这绝对就是真相!” 朱雀被齐刷刷的十几双眼睛注视着,原就有些窘迫的他,此时更为尤甚。幸而下课铃声响起,匆匆忙忙宣布了下课。奔出教室时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办公室,有温和的前辈打着招呼,朱雀礼貌回礼后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喘了一口气,同时入职的学妹就跑了过来。 “呐呐,你听说了么?” “啊,什么?” 朱雀一头雾水,被学妹翻了两个白眼,“我们学校啊,理事长换了呢。” “啊?”朱雀微讶,然后有些激动地说:“那,就是说校长先生不用离开了!” “就是这样咯,”学妹点点头,又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我说你啊,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关心自己么?明明是个刚入职的老师而已,就敢和理事长叫板。你是不想继续干了么?” 朱雀羞涩嘿嘿笑了,“那个时候……没想这么多。” “嘛,一看就知道了。”学妹可爱地耸了耸肩肩膀,“但是我还是要说那个时候,学长很帅气哟,干得漂亮!” 她的声音有点大,立马招来了其他人的注视。缩着头矮下丨身段,学妹示意朱雀靠近一点,“我也是刚听说这个消息,还没告诉别人呢,你不要说出去哦。” 啊,其实你已经告诉很多人了吧。我刚才可是看到你在和别人说悄悄话了。虽是这样腹诽着,但朱雀还是很给面子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通知朱雀去校长办公室一趟。因为心中有了数,倒也没有很慌张。到了地方,那一头白发的校长先生高兴地拍着朱雀的肩膀。 “那个时候,真是谢谢你的仗义执言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朱雀摇了摇头,面上一派真挚,“只不过是坚持了正确的选择而已。说起来,我并没有像校长您一样的勇气。” 校长先生心中十分欣慰,越来越觉得让这个年轻人来任教是十分正确的选择。 “想必你也知道,学校理事长更换这件事了。” 所以,还没有正式通知前,这消息已经满天飞是因为您早早透露了么。朱雀心中不断吐槽,可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恭敬。 “正式通知大概这个星期就会出来,周五晚上会有一个宴会。到时理事长也会出席,你就和我一起去感谢他一番吧。” 朱雀很是惊讶,心想这样规格的宴会轮不到自己出席。刚要推辞,就听校长说:“说起来,你是京大毕业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真是太好了,理事长先生也是京大的高材生呢。你们一定有可以聊的共同话题,朱雀你就不要推辞了。这个宴会邀请了全校的老师,不用担心什么。” 说到这个份上,朱雀也实在不好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等朱雀回去找学妹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他越发觉得周五晚上不好过。新任的理事长竟然是御都财团的新社长。他忍不住哀嚎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这样的大人物难道都很闲的么,为什么会亲自要求担任一所学校的理事长啊。 朱雀任职的这所高中是御都名下的一所很有名的私立高中。不管是学校规格也好,还是升学率也好都是让其他学校羡慕的。就是因为这样,许多富家高官的子女都集中到了这里。 事情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了。那是朱雀刚刚入职,却见识到了一起校园凌霸事件。平日里学习成绩优异性格却十分内向的孩子被人欺负,没有新意但让人十分愤怒。平时懦弱的孩子被打得浑身是伤,终于忍不下去,鼓起勇气想要争取自己的权益。可施暴者的家长与当时的理事长有着极深的姻亲关系。不但有恃无恐,还嚣张得叫嚣着要受伤的孩子跪下来道歉。 正直了一辈子的校长很是愤怒,决意要把施暴的孩子开除。却被理事长反过来威胁,若是校长还不依不饶就解雇了他。朱雀在场看不下去,据理力争,又言此事已经在网络上曝光。如果不妥善正确处理,这所高中的名声也差不多了。只把那理事长气得半死。叫骂着要一起解雇。 朱雀已经做好了刚找到工作就被炒得准备,也很有可能之后都没有学校敢聘用他了。然而半个月后,事情峰回路转。原理事长下台,新任理事长直接变成了支持财团的社长。这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可真是让人……反应不过来啊。 · 周五的晚上,朱雀换了一身正式一些的礼服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宴会厅里发呆。这套衣服还是他毕业式上穿过的,当时为了表现隆重一点,特意没省钱。可现在,他依旧觉得连这里的一块桌布都比不上。 财大气粗到连怨恨都没力气啊。 他叹着气拿了杯果汁就往角落里走,一点都不想被校长先生捉去联系感情。但是没想到校长先生老来愈发精神矍铄,眼神好得连年轻人都自愧不如——一眼就看到了往角落里缩得朱雀,然后一把拽了出来。 朱雀认命得端了杯香槟跟在校长先生后面,拨开人群,走到了理事长的面前。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像是云雾散去,明月初现时那一抹动人的清辉。那个高大清隽的男人看过来,只一个抬眼之间,就照到了朱雀的心里来。 明明应该是在看校长先生的,为什么会觉得他在看自己呢?朱雀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对劲了。校长先生激动而感激地同理事长说着话,只是传不进自己的耳朵里。朱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到让人感动的错觉呢。 激动的校长终于表达完了自己的感激,想起旁边还有个朱雀。拽了他一把,向对方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新入职的同事,也是京大毕业的。说起来,还是您的同学呢。” 朱雀晃了晃神,连基本的问候都忘记了,“理事长先生……好,我叫……朱雀……” 旁边校长的眼睛里露出了诧异,朱雀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竟然套近乎地把名字说了出来,这叫理事长先生怎么开口啊。 然而这个男人只是看着他,眼神无比深邃。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可朱雀无端就觉得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你好,我叫萤。” 等朱雀再次缩到角落里时,走神了一个晚上的他才醒悟过来。刚才理事长先生告诉自己的,是他的本名吧。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为了照顾自己做介绍的时候那种尴尬的错误么?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样冷漠高高在上的人是会照顾一个陌生人心情的人么。 幸而校长先生并不需要朱雀一直陪在身边,否则以他今晚恍惚的状态,大概会更加丢人。朱雀就缩在角落里,一直熬到了宴会结束。 宴会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如果不早点回去,连电车都停运了。朱雀酒量不好,今天又一不小心喝多了。只能扶着墙壁慢慢地往车站走。眼前的路晃成了好几条,路灯下的影子都是重复着的。 朱雀手里拎着外套,一手撑在墙壁上稍作休息。他脸上发烫得厉害,忍不住把领子上的扣子解开。没想到自己也有喝得烂醉回不去的时候。明明是那种工作后到居酒屋里喝酒的中年男人才有的样子,今天算是提早领教了么? 他晃着脑袋稳了稳神,又往前踉跄了两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理事长先生那张年轻好看的脸。 “啊……萤,不,那个……御都,额……理事长先生……” 见朱雀已经彻底迷糊地状态,年轻的理事长并不多说什么。下车来扶住晃着的朱雀,沉着声音说:“你喝得太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麻烦……”朱雀刚想拒绝,就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一紧,下意识地换口说:“送到车站就好。” 理事长抿着的嘴唇翘起一点弧度,把人扶进了车里。 坐进车中,朱雀原紧绷疲惫的身躯一下子放松下来。车座实在太过舒适,光是靠着就已经让人无比满足。强忍了一个晚上的困意上涌,差不多是刚坐下,朱雀就头一歪,睡着了。 理事长从另一边上车,刚想问朱雀地址在哪里,就看到这副恬静安然的睡姿。他的目光在那秀致的侧颜流连了一会儿,顺着线条美好的脖颈落在了领口露出来的一线雪色上。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 朱雀刚醒来时,萤正好端着早餐推门而入。 看到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朱雀着实是愣住了。只见他很淡定地走过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旁的床柜上。举手投足皆是熟稔自然。 “昨天我原本想问你家在哪里,结果你一上车就睡着了,只好把你带到这里。” 意识回笼,朱雀也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刚想说点什么,萤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问道:“要喝水么?” 宿醉之后,喉咙干渴得要命,朱雀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直到水杯见底,终于缓和了喉咙的不适感。萦绕在二人周身尴尬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 朱雀放下水杯,很真心实意地道谢。 “真是谢谢您了,理事长先生,我……” “萤。” “什么?” 萤从朱雀手里接过水杯,将之放在一旁,“我昨晚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 可是他们才认识一天而已,直呼其名可实在是太失礼。哪怕是现在躺在别人的房间里,对朱雀来说也是一件尴尬而错误的事情。他迟疑着,拖长了语气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个……这样实在是太冒犯您了。” “并没有,如果朱雀一直用敬语的话,我才觉得被冒犯了。” 萤歪着头,嘴角带着点笑。朱雀心中叹息,不论从什么角度说,这事绝对是面前这个人的理解出现偏差了吧。 “啊,昨天太匆忙了。朱雀的衣服被送去干洗还没回来,可能需要麻烦你在这里等一等了。” 这不是需要,是必须了吧。朱雀脸色大变,正欲说些什么。又见萤笑眯眯地说:“或者,朱雀可以穿的我衣服回去。” 然后再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又继续纠缠不清么。朱雀无力,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忍耐一下比较好。这之后最好不要有其他接触才是可行的选择。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并对自己的打扰致以歉意。 萤对朱雀这样的选择表示很满意,心情愉悦地提醒他临时的便服放在哪里。并叮嘱要把一旁的早点吃完,才悠然转身出了门。 朱雀吃完早饭下楼,本着致谢的意思小心地收拾了碗筷。结果做完这些又无事可做起来。萤坐在沙发边处理公事,一副很入神的样子。朱雀不想打扰到他,正准备蹑手蹑脚地去另外一边的时候,就被叫住了。 萤盯着电脑,手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拍了拍,示意朱雀过去。 在原地踌躇了一番,朱雀还是走过去,然后坐了下来。随即萤递上来一本书,“如果无聊的话,可以看这个。” 朱雀接过,也没注意是什么书就打开翻阅起来。看了没两章就开始发呆。萤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利落地合上了电脑。 “怎么,怎么了?”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朱雀小声询问,生怕是自己打扰到了他。 萤转过来,看着明明想离自己远一点,又忍住了不挪动的朱雀,轻声笑起来。他明明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可今日却比以往笑得更多。 “我们昨天见面也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我担心自己对朱雀的喜好了解的不够全面。不如我们来聊聊天,询问一下关于对方的一些事?” 喜好?为什么你要了解我的喜好呢。这句疑问朱雀忍住了才没脱口而出。但如果说什么我们不熟,不必这样费心会不会显得自己多情又太冷漠了一点呢?这可让他苦恼极了。 见朱雀不说话,萤主动开了口:“既然是我提出的,那就我先来吧。朱雀……是去年刚毕业的京大学生么?” 这个问题简单而不显冒犯,朱雀略放松,忘了自己的犹疑便也回答了:“是这样没错。” “是么,我也是去年毕业的。” 朱雀瞄了萤一眼,“是么,可你看着比我小呢。” 萤笑了一下又问:“那么,朱雀最喜欢京大什么地方呢。” “这个呀,我一直都很喜欢京大的那片池塘。背靠一片红叶林,没事的时候总是会去那边。” 说到母校,朱雀露出怀念的笑容,并没有注意到萤在他提到那片红叶林之后,眼里点亮的光芒。 “我已经问了两个问题了,该轮到朱雀问我了。” “这个……”在脑中思考着问什么问题才算不冒犯,最后朱雀还是问了关于学校的事情。“萤……先生,为什么会想担任学校的理事长呢。” 萤看了他一眼,见朱雀脸色确有疑问,温和地解释道:“董事会一直都很重视御都高中的发展。这次事件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我认为有必要展示我们对学校的重视。回国后,提出由我亲自担任学校理事长。” “回国?” “是,大二的时候,我出国做了交换生。”萤解释着,略一沉吟又道:“但其实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在这里有对我很重要的人。” 那后半句响起的时候,萤深情而眷恋的眼神正好落在了朱雀身上。正是这穿越万水千山的一眼,朱雀仿佛透过时空,看到了青碧的海潮,还有白色的海鸟载托着谁的灵魂飞过了山峦,落在了那千年风雅的平安京。 红枫携过秋风缱绻地飘落在庭中之池上。不知为何,那雪白的莲竟是开放了。岸边有人依偎着,看不清脸却能认出眼神——正与现在萤的眼神一模一样。 正是这一眼,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想念击中了朱雀的内心。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萤……你刚才,是在表白么?” 问出这一句话,朱雀也是惊吓到了。反应过来的同时几乎是要尖叫着跳起来跑开。结果被萤一把抓住肩膀,按回了沙发上,“你已经问了两个问题了,现在该我问了。” 朱雀的脑子已经被这一连串搞蒙了,整个人都愣愣的。萤逼近他,牵住了他的手腕细细摩挲,又忍不住放在嘴边轻吻着,“朱雀,在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一种熟悉感呢?” “我……有的。”朱雀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没有力气。他只好点点头,有点艰难地承认。而且正是这种熟悉感,让他很放心地待在了这里。甚至说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很显然萤十分满意这样的答案。把朱雀的手高举过头顶,矮下丨身凑得愈发近了,“那么,朱雀对我的熟悉感,是这样的么……” 萤捏住了朱雀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那一种仿佛是失而复得吻,吞噬一般。把人死死圈在自己的怀里,抱得满满当当,死都不愿意放开。 朱雀被吓懵了,反应过来时的反抗已然全部无效。从被迫接受这个吻开始,然后心甘情愿地流着泪去回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那种终于团聚的心情让他觉得既酸涩又感动。 熟悉的节奏根本无需多谈,二人已然是相爱多年的爱侣一般。跳过了初始青涩的那一部分,瞬间就点燃了内心的火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二人的气息交汇在一起。一如找到了完整的另一半,恨不得马上就与对方融合在一起。 到了最后的时候,朱雀不断抹着自己的眼泪,语无伦次地道歉,“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是很高兴很高兴的心情。 萤停下动作,抬手去替他擦眼泪。又忍不住用唇去吸允,反复安慰着:“没关系,没关系……我在这里,我知道的。” 萤没有告诉朱雀,在京大他最喜欢的地方也是那片池塘和那片红叶林。很多时候,在那个地方他都感觉到了那份眷恋的气息。后来出国以后,远离此处让他怅然若失,好像还未寻回就已然远去。 学校的事情让他见到了朱雀的照片,几乎是在同时,萤就决定从国外回归。而那晚的晚宴上,朱雀站在灯光下拿着酒杯,低着头温婉秀致的模样,那一双眼睛里乘了满池白莲的温柔。 那大概是停住的时间重新开始的信号吧。 · 三个月后。 “你在干什么?”萤看着朱雀又坐在了沙发上发呆,忍不住发问。 朱雀抬起头,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在看书。” “《源氏物语》?”萤愣了一下,又想起朱雀的专业来,笑道:“我以为你已经把这本书研究透彻了呢。” “啊,这一本有点不一样。”朱雀有点羞涩地笑着,介绍其手中这一本的奇特之处,“这一本是我在学校图书馆找到的复印本。据说发现原卷的时候,的确是古时的典籍来着。可是作者名式皆都遗失,也只剩下半卷而已。而且……” “而且什么?” “虽然剧情什么都对得上,但是这一本讲了很多关于朱雀院的事情。很多细节上也都不一样呢。很多前辈老师都认为这是后人杜撰的,可对比起却又不像。总之,挺有趣的。” “朱雀院?和你一样的名字么?” 萤凑过去看朱雀记下的笔记。只见上面写着“朱雀陛下一生无子,且在盛年便传位于当时的东宫殿下。”“时帅宫殿下丰神俊逸,世人称之为‘红叶之宫’,比之源氏公子亦不相让。”“又言朱雀院逊位之后,正是与兵部卿宫云游四海而去。此等惊世骇俗之举,虽见于传闻,却也有一两分可信”等语。 看到这些话,萤笑了笑。把书从朱雀的手中抽出来,丢在了一边。无视爱人的反抗怒视,一把抱起了他,在朱雀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轻轻说了一声:“说不准这才是真的故事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有味是清欢,就是要拉拉小灯才好玩~ —————— 这文终于结束了!先给自己比个赞,然后鞠躬,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辛苦啦! 当时看完《源氏物语》就想开一篇同人。毕业论文都写的和这个相关。写文的时候,我正找到工作。互联网公司的工作强度弹性都很大,我几乎是每天都加班。特别是周四周五,小伙伴们看我抱怨加班大概也很烦吧。 真的很累,原本的大纲其实更符合简介,是萤为了得到朱雀更加不择手段的设定。但是就是因为累,写得特别辛苦,改了一次又一次。很多次真的就劝自己别写了,放弃吧。 但是真的放弃不了。说坚持困难,放弃容易。可是真喜欢一件东西,那说放弃就放弃的。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着写文。 最后这一年来,就算是加班加得我全身是病,都没想坑掉。这篇文结束的时候,正是我辞职的时候。原因很多,但当我一想到,我可以全心全意写文的时候,真的是无比的开心。 也不多说什么了,真的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愿写文能支撑我的梦想和生活,也祝大家越来越好。 —————————— 另外,新坑是一个原创现耽,五一结束后开始连载啦!有兴趣的小伙伴,求顺手收藏一下吧!点蠢作者的名字进入专栏就可以看到啦!如果你要收藏作者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哟~ua~ ———————— 《精英与流氓》 冠爵第一眼看到甄帅的时候,就觉得,“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好看到让他见之心喜,好逑不已。 …… 年少时的感情,有些人在开阔了眼界之后放下了,释然了,继续往前。而有些人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沉淀中,历久弥新。并没有说哪种更好,只不过都是人生而已。 第5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