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红尘万里》 正文 第1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红尘万里[修真] 作者：巫芸 【文案】 姜皓云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顾南了。 十三年过去，他从街头流浪的孤儿变成玉虚宫清虚真人座下弟子，一柄飞剑纵横千里，踏遍九州却都未能寻到昔日竹马的踪迹。 谁料冥山偶遇，才知那人已是魔尊麾下一员，“鬼智”之名传遍四域。 配角甲：师兄你看他都不记得你了，就算了吧！ 姜皓云：我记得他就行了~ 配角乙：他可是魔修！正邪不两立！ 姜皓云：呵、呵。 排雷手册： 1修真文，谈恋爱顺带跑剧情；主攻文，失散多年失忆竹马再重逢。 2狗血有，甜宠有，养成有。应该是篇甜爽文，走正剧风。 3主要讲述主角和自家白月光竹马劫后重逢相见不相识（别信），情深难叙相爱又相杀（大雾）的感情纠葛。 cp：姜皓云（秦云）x顾清河（顾南），1v1 he。 ps x洁党请自觉点叉不谢。 内容标签： 报仇雪恨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皓云（秦云），顾清河（顾南） ┃ 配角： ┃ 其它： ☆、01 这天一大早，秦云是在馒头和白粥的香气中醒来的。 天已经亮了，院子里隐约传来几句交谈声，秦云眯了眯眼，从床上爬起来，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地伸长手去摸放在床头的衣服。 换好衣服穿好鞋袜走出门，院子里母亲正站在井边打水：“云儿，醒啦？” 秦云猛地摇摇头，想把脑子里最后几只瞌睡虫晃走。 “先去洗漱吧，”秦母笑着抚过他的头顶，“早餐也快好了。” 秦云点点头，拿杯子舀了杯水漱口，清凉的井水一如口腔就激得他整个人一激灵，这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他含着水胡乱在嘴里“咕噜”了几声，就跑到院子旁边的一小洼菜地里把水吐了，小跑进厨房问：“爹！早餐好了没有？！” 秦父笑呵呵地点点头，把刚盛好的一大盆白粥端给他：“小心烫。” “知道！”秦云将白粥端到饭桌上，没多久秦父就拿着一盆蒸好的馒头出了来，秦母在院子里叫秦云，秦云跑过去接过母亲手里拧好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娘，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门了？” “昨日给你布置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秦云忙不迭点头。 秦母笑着拿过手帕帮他仔细擦了擦脸：“得先吃完早餐。” 秦云欢呼一声，快步跑到饭桌前拿碗盛好白粥，迫不及待地灌下去一大口，却被热粥烫了舌头。秦父笑着摇头：“你喝慢些。” 秦云哈出几口气，又伸手拿过一个馒头咬下去一大口，囫囵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秦母进屋时他碗里的白粥已经喝下了一大半，正把手上拿着的一小块馒头往嘴里送。 秦母无奈地开口：“吃这么急做什么？” 秦云没回答，咽下嘴里的馒头后又端起碗大口大口将剩下的白粥喝完，然后把碗往桌上一放：“我吃饱啦！”他说着，正要起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伸手从盆子里摸了两个白花花的馒头拿油纸包了，这才一阵风似的跑了：“我去找小南啦！” “这孩子……”秦母轻声叹了一句，将空碗放下，秦父笑眯眯地拿过她的碗，重新帮她盛上一碗白粥，又加了一勺自家做的腌菜在上面：“你就让他去吧！都在家里闷了好几天了。” 秦母朝丈夫笑笑，没再说话。 秦云的父母是从别处搬到清河镇来的。他初到镇上不过七岁，其他的孩子对陌生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排外，一开始都不太敢跟他一起玩，只有住在镇子外的顾南不怕他，于是他就干脆整天跟顾南呆在一起，换着法子逗顾南玩。 顾南长得好看，镇子里的其他孩子也都喜欢逗他，秦云每每瞧见，心中就会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好似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似的。他仗着自己身体好，打起架来又猛又凶，总爱将顾南抱在怀里，用手臂把顾南护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其他孩子逗弄，日子久了，镇子上的其他的孩子见到他都远远绕开，连带着顾南也被他们排斥。 ——不过顾南对此毫不在意，只每天高高兴兴跟在秦云身边，一见到秦云就笑眯眯地喊“云哥哥”，叫得秦云心里甜得像吃了蜜似的。 秦云熟门熟路跑到镇子外的一栋小屋门口，伸手使劲捶了捶门：“小南！小南！” 门很快就开了，妇人见是他，笑意盈盈地领他进门：“小南还在屋里吃早饭呢！” 秦云喊了声“顾姨”就往屋子里跑，很快就见到了坐在饭桌前喝粥的顾南。顾南听到响动，转头看到秦云，眼睛一亮，忙放下碗跑过来：“云哥哥！” 秦云高高兴兴地应了，拉着顾南重新走到饭桌前坐好：“你在吃饭？”顾南家今早吃的也是白粥，不过他家的白粥比秦云家的稀多了，看起来倒更像是一碗米汤。 顾母关了门走进来，正好听到秦云问这一句，就道：“小云吃过饭没有？要不要喝碗粥？” 顾南也转头看秦云，还站起来想要去给秦阳拿过新碗。秦云赶紧把他按回座位，摇摇头：“我吃过了。”他说完，终于想起手上拿着的油纸包，连忙放到桌上打开来，对顾南道：“我家今天蒸了馒头，我给你带了两个，你快吃！” 顾南犹豫了一下，在秦云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一个递给了母亲，然后拿起第二个递到秦云嘴边。秦云咬了一小口，然后将馒头推到顾南嘴边，顾南这才开口吃了，笑眯眯地跟秦云道谢：“谢谢云哥哥。”他嘴里含着东西，吐字有些含糊，秦云却毫不费力地听懂了，心满意足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等顾南吃完早饭，秦云跟顾母打了声招呼就拉着顾南出了门，顾南跟着他跑到镇子外坑坑洼洼的田埂上，有些步伐不稳。秦云察觉到他的情况，就慢下步子拉着人慢慢走，顾南乖乖地被他牵着，问：“云哥哥，我们今天去哪里呀？” 秦云思忖片刻，问：“我们去城外的矮山边上看看，好不好？” “好！”顾南对于秦云的提议从来就没有反对过，无论秦云说什么他都会甜甜地应声“好”。秦云拉着顾南小心地避开田埂上不好走的地方，慢慢往矮山进发。 矮山离着镇子有些远，他们两个小孩人矮腿短，走起来比成年人要慢许多，秦云顾着顾南不愿加快步子，只拉着小孩一步步慢慢走。他们两个小小年纪，体力终究不够，走过一大半路程后就有些累了，秦云见顾南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便拉着小孩走到附近一棵枯树下，想让小孩休息休息。 枯树遮不了阳光，树下的石头被阳光照着，摸上去还有些发热。秦云不敢让顾南坐在石头上，便选了根稍高一点的粗壮树根，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招呼顾南：“小南，来坐会儿。” 顾南走过去坐下，见秦云依然站着，便伸手去拉秦云的袖子。秦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那根树根长度不够，他若是再坐上去就太挤了，所以秦云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紧，我不累。” 不过顾南这回却没有听话地乖乖坐着，他见秦云不肯一起坐下休息，便也站了起来，一只手还抓着秦云的袖子，大有“你不坐我也不坐”的架势。秦云见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他无奈地摇摇头，看了看那条树根，自己走过去坐下，然后向顾南伸出手：“小南，来。” 顾南这才乖乖凑到他怀里，让他抱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大约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营养不够的缘故，顾南个子很小，看起来像是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秦云则发育得比一般的小孩还要早一些，个子抽条很快，身材比顾南要高大许多，将顾南抱在怀里刚好合适。 顾南稍稍往后靠了靠，倚在秦云怀里，忽然感到背后被什么硬物硌着了，便想转身去看。秦云抱紧他以免他摔下去，问：“怎么了？” 顾南伸手在秦云怀里摸来摸去：“有东西……” 秦云一愣，然后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个礼物没拿出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来放在顾南面前。那是一个小小的扁圆的石头，通体布满火红的花纹，有些微的透明，看起来很是好看；石头的一面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顾”字，刻痕很浅，“顾”字的顶上被人用东西凿了个小孔，一根红绳从小孔里穿过；另一面则是平整光滑的，什么也没有。 顾南好奇地拿着那个石头来看，秦云指着石头上的字告诉他：“这个字念‘顾’，顾南的顾。” “顾南的顾。”顾南拿着这块石头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笑眯眯的，“顾南的顾。” 这是本就是秦云刻了打算送给他的，如今见他喜欢心里也觉得高兴，便拿起红绳的两端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我给小南带上，好不好？” 顾南点点头，听他的话乖乖坐好，秦臻两手拿着红线绕过他的脖子，在他的后颈上系了个漂亮的结。 红绳有些长，石头便垂到了顾南的胸口，因为被秦云在怀里捂了许久的缘故，上面还是温温的。顾南低头扒开衣服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礼物”，然后又把前襟拢了拢，高高兴兴地在秦云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云哥哥！” 秦云笑着帮他把前襟理好，也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小南喜欢就好。” 两个人在树下坐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没多久，那座矮山已经近在眼前了。秦云有些激动，脚下的步子也不觉加快了两分：“快到啦！” 顾南被他拉着往前小跑两步，忽然一阵大风刮过，阴冷的空气让顾南不禁打了个寒颤：“云哥哥。” 秦云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顾南怯生生地回答：“风好大……” 的确，风不知怎么忽然大了起来，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狂风呜咽着卷起裸土上的砂石，打在人身上有些轻微的疼，秦云将顾南护在怀里，回头朝镇子的方向看了看。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密布的乌云笼罩在镇子上方，空气中似乎多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风越来越大，秦云渐渐有些站立不住，他的耳边隐约响起凄厉的鬼啸声，让他心惊胆颤。他带着顾南艰难地挪到矮山下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努力蜷缩着身体，让石头挡去狂风和飞沙，顾南被他抱在怀里，小身板透出的一点暖意意外地让秦云感到安心。 “没事的，”秦云将嘴贴在顾南耳边，以免声音被风声盖过去，“可能是要下雨了，等风停了咱们就回去。”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中却已经是后悔万分，若是早知道会下雨，他是绝不会带顾南跑这么远的。 顾南的双手抓着他的前襟，大声道：“有云哥哥在，我不怕！” 顾南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狂风的咆哮中，不过秦云还是根据小家伙的口型猜出了话中的意思，脸上担忧的神色终于褪了些。他搂紧顾南，柔声问：“小南冷不冷？” 顾南没回答，只是缩进他怀里，让他抱得更紧些。 风更大了。 雨水却迟迟没有落下，甚至连空气都是干燥的，远处的黑云已经压在了镇子上，连镇口的写着“清河”二字的牌坊也被那黑云吞了一半。秦云从石头后面探出头去，居然看到云中露出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头骨来，将他吓了一大跳。 狂风中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更大了，闹得人心中烦闷，吵得耳朵发疼，他们靠着的那块石头也被风吹得开始晃动起来，吓得秦云赶紧拉着顾南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一步，却重若千钧。 秦云觉得自己身上像是驮了一座大山似的，压得他迈不开步子，他的手脚也像是失去了力气，连动一动指头都十分艰难。 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仿佛是一个信号。 风渐渐小了下去。 秦云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朵笼着镇子的黑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惧和悲愤来：“爹——娘——” 他拉着顾南正要往镇子里跑，忽然听到云中传出一个阴冷的声音：“嗯？” 随即，那黑云便飞速地向这边蔓延过来。 “不——”秦云再也顾不得其他，拉着顾南就转身往回跑，可他的双腿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用尽全力也迈不出一步。一旁的顾南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往前小跑两步却见秦云依然站在原地，不由得停下来，疑惑地问：“云哥哥？” 秦云只朝他大吼：“快跑啊小南！快跑！绕过矮山往前跑，别管我！” 顾南却回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想要拖着他一起走，秦云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往前迈了几步，心里一喜，谁知回头再看时那朵黑云已经近在眼前了。 “快跑！”秦云忙用力一推顾南，忽然发现小孩周身都泛着一圈莹莹的绿光。 秦云心中骇然，生怕小孩的身体出什么意外，那个阴冷的声音似乎也有些诧异，轻轻发出一个单音：“咦？” 秦云立刻就感到身体的力气被抽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再也顾不上别的，只能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顾南道：“快、快跑！……快、快……” 顾南身上的绿光更甚。 秦云发现，顾南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了，他看到顾南的心口处有一颗绿色的珠子，那些绿光就是从这颗珠子上散发出来的。 秦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他已经一个字也吐不出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南往自己这边靠过来。 小孩踮起脚尖，软软的小嘴贴上秦云紧闭的唇，伸出自己的小舌头在秦云的唇上轻轻舔了舔，然后就毫不费力地撬开了秦云的嘴钻了进去。秦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顾南送入自己口中，还没尝出味道就滑进了咽喉。 一瞬间，秦云感到那些原本压迫着他的力量全都消失不见了，可还没来得及高兴，顾南就已经双眼一闭、靠在自己怀中不省人事了。 身后那朵黑云已经靠得很近了，却在此刻突然停了下来，秦云心中一凛，抱起顾南就拼了命似的往前跑，那黑云大约是没想到他还能动，惊讶地叹了一声，又追了过来。 秦云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透支了。眼看着矮山就在前面，他跌跌撞撞地绕过一棵被飓风连根拔起、倒在山边的大树，见到山阴处有一幽潭水，不知怎么就下意识朝那处跑去。身后的黑云紧随而至，很快就笼住了秦云的头顶，秦云顿时感到脑袋一阵剧痛，忍不住尖叫出声，脚下一时不稳，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秦云下意识将顾南护好，背部猛地砸到地上，被地上的石子硌着，疼痛难当。顾南趴在他身上，露出半张脸来，那黑云里的人“咦”了一声，随即就有东西破空而至，将两人卷了起来。 “居然是无垢体……”那个声音说完便“桀桀”地连笑好几声，秦云使劲挣扎了几下却依然动弹不得，只能用力抱紧了顾南，想要将小家伙护在自己怀里。 黑云很快就将他们都笼罩起来，秦云的脑袋又痛起来，有人扯住他的衣领将他用力向后拖，想要把他跟顾南分开，秦云抱着顾南的手不禁又紧了紧，那人不满地“啧”了一声，秦云随即感到自己的后颈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云才悠悠转醒。 天空早已恢复了原样，晴空一碧如洗，秦云泡在那潭水里，耳边传来欢快的鸟叫声。 “……小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南？！” 却没有人应。 秦云顿时慌了神，扑腾着立起身子环顾四周。 矮山周围的风景依旧，可哪里还有顾南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存够存稿了，开新文！ 老规矩，今天三更~ 简单说一下总体设定： 修为进阶是炼气、筑基、凝脉、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共九个阶段，没阶段分三期九阶，渡劫期后每升一阶经历一次雷劫，熬过去的就飞升，熬不过去就陨落。另外还可以在合体期末期放弃渡劫，则兵解成为散仙一样的存在，与天同寿、永不可再飞升。 ☆、02 “嗷呜——”四域交界一处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巨大的猛兽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随即一跃而起，朝不远处执剑的女子扑去。 赤鞭虎乃是锻体后期的魔兽，本就是兽类中极其善战的一种，它尽全力的一击即便是元婴期的修者也不敢掉以轻心，而这女子不过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此刻却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甚至还提剑迎了上去。 眼看她就要成为赤鞭虎的爪下亡魂，那女子脸上却毫无惧色，手中的长剑忽而发出嗡鸣声，蓝色剑光大盛，密林上空不知何时聚满了黑云，云间竟隐隐有电闪雷鸣之势。她蹿到赤鞭虎掌下，扬手举剑朝那虎爪劈去，凛冽的剑气居然在赤鞭虎那坚如铁甲的掌心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痕来，剑气中夹杂的雷光将伤口附近的鲜肉灼成黑色，让巨兽不由发出一声惨叫。 “语冰，快退！”密林中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虽然在赤鞭虎的吼声中这声音显得微不足道，执剑的女子却立马执行了这个声音传达过来的指令，瞅准一个空隙便急急后退，再也不管其他。 可那赤鞭虎却如何肯放过她？ 见她急退，赤鞭虎就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前爪上的伤让它元气大伤，却也更激发了它的怒气！此时此刻，它的脑子里之剩了一个念头：杀了她！ 就在此刻，空气中有个东西破风而来，迅如闪电，倏然间就将赤鞭虎的头颅射了个对穿！那只赤鞭虎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身体便轰然倒地，而那抹电光却在从虎脑中穿出后绕了个弯，回到主人的手中。 那是一支短短的□□，箭杆血红，箭尖为玄铁所铸，箭尾嵌了根翎毛，是从鸩鸟尾巴上拔下来的尾羽。 □□稳稳地停在男人掌中，还在掌心来回摩挲了一下，似是在撒娇，不过男人却毫不怜惜地将它扔回了箭囊中——那里面还装着另外七支一模一样的□□，八支连着男人手中的红色小弩便是一整套法器。 “哥！”唤名语冰的女子此刻已经将剑收入鞘中，快步走到男人身边，一直严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男人朝她点点头：“你这次做得不错。”说罢，他右手拂过挂在腰间那块刻有“姜”字的碧色玉佩，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这个男人就是当年清河镇中侥幸活下来的秦云。 十三年前，秦云没能寻到顾南，跌跌撞撞跑回清河镇想告诉爹娘，却发现清河镇成了一座死城。小小少年逢此大变自然慌张无措，不过他心性坚韧，终究还是挺了过来，将父母以及顾南的母亲葬下后便孤身一人开始流浪。 短短三年，从朱雀域到青龙域，他当过乞丐也做过学徒，曾跟人一起在街头杂耍，还曾被人贩子抓到卖去勾栏，直到十年前在惊云城遇到姜家家主姜远，这段流浪的生涯才算结束。他被姜远接回姜家，改名姜皓云，和姜语冰一起被送上玉虚宫，机缘巧合之下拜了玉虚掌门清虚道长为师。 到如今，当年清河镇中的那段岁月倒显得像是前尘梦一般了。 姜皓云走到那只赤鞭虎的尸体前，先是将那巨兽后腿间的红色器官割下收到储物袋中：赤鞭虎乃是火灵根的猛兽，这赤色虎鞭就是它全身上下火元素最为浓郁的地方，为极阳之物，是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 之后他才将匕首递给妹妹，自己则拿出另一柄来，同她一起将这只赤鞭虎身上有用的部分全部肢解下来。 这两把匕首是一对，一名惊鸿，一名游龙，锋刃皆是由金玉所铸，削金如泥锋利无比，是姜远将他带回姜家之后赠与他的。 兄妹俩处理完赤鞭虎之后，姜语冰把匕首还给兄长，然后将那堆清理干净的虎骨、虎皮全都收到腰间的储物袋中，姜皓云则在赤鞭虎的尸体周围布了个一次性的小型阵法，和姜语冰各自御剑至密林上空后，随手掷出一张炎火符把剩下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这套毁尸灭迹的动作做得默契而熟练。烈火因为阵法的隔绝无法引燃周围的树木，在赤鞭虎的尸体化为灰烬后就很快熄灭了；阵法在烈火熄灭后很快也因为灵气耗尽而失效，阵旗瞬间就在微风中化为灰烬，被放置在阵眼处的灵石也失去了原本的流光溢彩，变作了一块普通石头。 姜皓云踏着飞剑看了眼这片焦黑的土地：“走吧。”说罢就御剑凌空，一瞬千里。 姜语冰也连忙催动脚下飞剑，跟着他离开了这片密林。 他们兄妹这次一共猎杀了十只赤鞭虎，在森林中呆了大半个月，虽然收获颇丰，但损耗也不小，姜皓云身上所带的阵旗已经全部消耗完，黄阶的炎火符和清净符也所剩无几，姜语冰更是已经精疲力竭了。 所以姜皓云领着姜语冰御剑行至北域和东域的交界处，就决定在东图城落脚休息。 东图城乃是东北境的一个大城，处在青龙域和玄武域的交界处，传言城主乃是一个活了千百年的分神期大能，与魔、道两域的修者均有往来。东图城作为魔、道两域之间最大的枢纽城市，终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传言还有化形的妖修在此落脚，是整个东北境中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另外，东图城的商贸也十分发达，不但有各种商铺林立，每月上、中、下旬还会有拍卖会，是个出货的好地方。 姜皓云对东图城还算熟悉，和姜语冰在城门外收起飞剑后，他很快就带着妹妹到了城里最大的酒楼——悦宾楼。 悦宾楼的生意依旧红火，姜皓云和姜语冰走到酒楼门口就有店小二迎上来：“客官，两位？” 姜皓云颔首，那小二便转身扯着嗓子道：“请跟我来——” 悦宾楼的大厅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台上正眉飞色舞地说书，台下围着一大堆人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有人叫好。 姜皓云从那台子边路过，恰好听那书生道：“要说这顾清河，也算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就投在魔尊夜黄泉麾下做了军师，不过金丹期修为却能跟‘妖刀’擎云称兄道弟！不费一兵一卒夺得安溪、水陵、嘉武三城，三两句惑得‘夺魂索’高盛弃主另投！” 抚尺一声响，那书生幽幽叹道：“当真无愧于‘鬼智’之名呐！” 姜皓云不自觉慢下脚步，姜语冰奇怪地回过头来看他：“哥？” “没事。”姜皓云回过神摇摇头，快步走到姜语冰身边，没再去理会那书生的话。 丹田里，碧色的元婴小人轻轻跳了跳，姜皓云的神情便稍稍柔和了些。他将神识探入丹田，轻轻碰了碰小人的脸颊，安抚着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店小二带着他们兄妹带走到二楼一个靠窗的座位边上，殷勤地问：“两位客官吃点什么？我们悦宾楼的……” 姜皓云打断他的话：“你看着上两个菜吧。” 店小二点点头，又问：“可要来一盅‘醉月’？” “不必。” 那店小二听他话中已有冷意，就不再多问，给他们倒好茶水便离开了。 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们两兄妹却是相对无言。没多久三两个小菜上桌，兄妹俩便沉默着开始用餐，饭后姜皓云结了帐，领着姜语冰去了城中的珍宝阁总店。 珍宝阁乃是东北境内最大的商铺，在青龙域和玄武域的大小城镇均有分店，他们常年收购各种奇珍异宝，再将收来的货物通过各种渠道转卖给有需要的人，赚取中间的差价。 东图城中这家珍宝阁总店位于城中最繁华的路段，离着悦宾楼不过两个路口的距离，不过和悦宾楼不同的是，这珍宝阁总店内一个顾客也没有，只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账房先生坐在店里，正拿着算盘和账册啪啪啪地对账。 等姜皓云和姜语冰进了店，那账房先生便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账本去了，嘴里还漫不经心地问：“两位来此是为求宝还是出货？”这账房先生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流转，不过是个最最普通的凡人，可他的态度却十分冷淡，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得罪人。 姜皓云道：“出货。” 那账房先生掀了掀眼帘：“五块中品灵石。” 姜皓云便拿出五块中品灵石放到桌上。 那账房先生抬抬眼，把灵石收了，手指悠悠地往旁边的楼梯口一指：“上楼左拐。” 姜皓云领着姜语冰正要上楼，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不由停下了脚步。不一会儿，一只小小的纸鹤就晃晃悠悠地从大门飘进来，往他们俩这边飞来。姜皓云伸出手，纸鹤就稳稳地停在他掌心，他熟练地解开纸鹤上师门的禁咒，将纸摊开。 纸上只有一行小字：汝所寻者被困于冥山北，命不久矣。待姜皓云看完，那纸便在他手中燃烧起来，化作一堆灰烬。 姜语冰没看清那纸上的字，只见兄长神色怔然，便问：“哥？怎么了？” 姜皓云回过神来，只道：“有急事，我得马山离开，你办完事先行回山吧！”说罢，他也顾不上还一头雾水的姜语冰，匆匆忙忙取了飞剑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大陆分东南西北四域，东为道、北为魔，西南为普通人。 魔兽分炼体、凝元、锻体、魂丹、炼骨、魔婴六个阶段，不通人智，一般生来是什么阶段就什么阶段，不会修炼不会进阶。 魔兽和妖修是不一样的哦~ ☆、03 姜皓云要去哪里？ 自然是冥山。 冥山是雾林七山之一，地处玄武域，按理说应该算是魔修的地盘，不过这千里雾林虽横跨四域，却是一片寂寂死林，林中瘴气重重，大陆上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跑到雾林里去——有胆小的修者甚至连御剑从雾林上空飞过都不敢——于是这片区域就成了大陆上少有的无人区，被包含在其中的冥山自然也就成了“公共区”。 姜皓云将御剑的速度提升到极致，疾风将他的衣摆吹猎猎作响。 给姜皓云传讯的是玉虚门内主管消息的长老流云，而那个“被困于冥山北、命不久矣”的则是当年毁了清河镇、捉走顾南、让姜皓云寻了多年的魔修玄阴老鬼。 ——姜皓云此去便是为了寻仇。 玄阴老鬼乃是魔修中的一个异类。他没有像绝大多数魔修那样选择在某个魔尊麾下效力，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与那些魔尊抗衡，但他所修的玄阴诀却能助他隐匿气息、逃脱其他修者的追踪。几百年来，玄阴老鬼正是靠着这套功法无数次从其他修者手中逃脱，渐渐也成了出窍期的大能；也正是因为这套功法，所以姜皓云寻他多年也没能寻到，这才不得不去求了流云帮忙，而流云在应承下来后也费了足足半年功夫，才终于探查到了对方的踪迹。 只是姜皓云如今不过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比起老鬼足足低了一个大境界，按理来说两人若是打起来他是丝毫没有胜算的，不过姜皓云自有决胜的法宝，因此对这一战的结果并不担忧，只盼着找出玄阴老鬼，好报了当年的杀亲掳友屠镇之仇。 以姜皓云的修为，从东图城到冥山不过须臾，很快，他便看到了冥山那标志性的、像是被一剑削平的山顶。 平日里渺无人迹的冥山今日却有不少来客，不但平坦的山顶上站着一群人，还有两个正在山前打斗，隐约还能听到人声。姜皓云认出那两人使的都是魔修的功法，其中一个正是玄阴老鬼，脚下飞剑不由一缓，渐渐离得近了，姜皓云才听清那人声。 是玄阴老鬼在破口大骂。 “……！擎云！你捡个破鞋还当成宝！这贱人的身子骚透了吧？！啊——顾清河！你这个千人骑万人捅的贱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吧？！有本事你自己——啊——” 玄阴老鬼骂得越来越难听，声音却越来越弱。那个正在跟他过招的魔修修为比他高出许多，两人说是在对打，其实更像是那魔修在进行单方面的戏耍和侮辱。 姜皓云在离两人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看着那魔修干脆利落地提刀削下玄阴老鬼的左臂，心中犹疑不定。他固然想手刃仇敌，然而此刻参战却并非是明智之选，听玄阴老鬼方才所言，那魔修只怕就是第一魔尊夜黄泉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妖刀”擎云，而冥山顶上的那群魔修里，领头的大概就是“鬼智”顾清河。 据闻，擎云的修为已至分神后期，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至合体之境，而顾清河…… 姜皓云不由自主地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心中波澜起伏，丹田内的元婴小人止不住地上蹿下跳，几乎要从他体内一跃而出。 姓顾，又以清河为名，若不是对方的事迹太过离奇，姜皓云几乎就要以为那就是他的小南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激动、没能找到对方踪迹的焦急、听说他事迹后混杂着钦佩和失落的复杂情绪……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都混在一起，让姜皓云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竟不敢再上前一步、去看清那人的面容。 这厢姜皓云还在踌躇，那边正与老鬼交战的擎云却早已察觉到有不速之客，不再恋战，几刀把那玄阴老鬼削成人彘后，最后直取丹田，将老鬼的元神也一刀斩了，朝着姜皓云所在的方向高声问：“来者何人？” 姜皓云回过神就见玄阴老鬼的尸身直直坠落到雾林深处，心中一凛，也高声答道：“玉虚宫清虚道长门下姜皓云！” 玉虚宫的大名一出，冥山上便是一片哗然，姜皓云在心中暗自提高警惕，却听擎云忽然笑道：“哈哈！原来是清虚真人的高徒，真是久仰大名！义弟，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这位姜道友吗？！今天可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啦！”后面几句擎云是对着冥山上的众人说的。 姜皓云听到他叫“义弟”心头一跳，不多时就见一人自冥山山御剑而来至擎云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声音清越如玉碎凤鸣：“久仰大名，缘悭一面。今日一见，姜道友果然气质非凡呐！” 姜皓云没有回答，只怔怔看着眼前之人。 顾清河本就长得好看，这两年来气质更是愈发地出众了，即便是同在第一魔尊麾下共事的魔修见了他也大多会呆愣须臾，身后的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擎云对于姜皓云这样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倒是顾清河见对方一副被色所迷的样子心中颇为失望，转头对擎云道：“云哥，我们走吧。” 擎云不甚在意地应了声，放出一个巨大的飞行法宝来，准备招呼自己人上去，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小南——” 短短两个字，却蕴含了惊喜、心痛、焦急和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让一贯淡定的顾清河都愣了一下。 只这一瞬，姜皓云却已经欺身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手拉住顾清河的手臂，另一只手就要揽着对方的背往怀里搂。 大约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顾清河、擎云以及周围的一众魔修都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居然让姜皓云得了手。自投到夜黄泉麾下后，顾清河已经许久没有遭到过如此轻薄了，因此他反应过来后便怒不可遏，当即就挣脱开来，擎云立刻上前一步把他护在身后，按着刀柄怒喝：“你做什么？！”他手下的一众魔修也都纷纷祭出武器，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立刻就变得剑拔弩张。 姜皓云却不管不顾，只依旧盯着顾清河，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南？！” 擎云大怒，正要拔刀，却被身边的顾清河阻止了。顾清河此刻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云哥莫冲动，这位姜道友想来是把顾某错认成他人了吧？！” 姜皓云听他说“错认”，愕然道：“错认？！怎么可能？！……小南，你不记得了吗？！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清河扬声打断：“姜道友！顾某姓顾名清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还请姜道友自重！” 顾清河这话说得破不客气，语气中带着决绝之意，姜皓云听完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吗？……怎么可能？！可…… 思绪纷飞间，顾清河早已同擎云领着众魔修一齐离开了，只留他一人失魂落魄呆在原处，心中苦涩异常。 直到回到玉虚宫，姜皓云才稍稍振作了些，先去流云阁交了货。 “果然还是小姜厉害！”从姜皓云手里接过那一袋十根赤虎鞭，清点好数目，又仔细看了看成色，流云长老万分满意地点头，“这赤虎鞭我向崇阳讨了许久才得了一根，成色还不好，那老不死简直欺人太甚！” 崇阳长老在玉虚宫的资历仅次于掌门，主管门派内的物资，与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流云可以说是死对头。崇阳看不惯流云那副不正经的做派，流云也不喜欢崇阳死板固执的性格，两人虽说还没到一见面就开打的地步，但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是绝对少不了的，只有掌门在时他们俩才会稍作收敛。 姜皓云无意掺和两位两位长老之间的矛盾，只道：“长老满意就好。” 流云一拍他的肩膀，豪爽道：“嘿嘿，等我的炽情丹炼成了，一定给你也送一瓶！” “多谢长老厚爱，”姜皓云道，“不过晚辈还有一事想向长老请教。” “嗨，小姜你不用这么客气！”流云笑嘻嘻地说，“有事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皓云问：“不知长老可知顾清河的来历？” 流云一愣，收起了脸上的嬉闹之色：“顾清河？第一魔尊夜黄泉麾下的‘鬼智’顾清河？” 姜皓云听到“魔尊麾下”四字，又想起顾清河那斩钉截铁的“错认”二字，苦涩地点点头：“正是。” “说实话，此人的来历至今成谜，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我曾听说是擎云将他推荐给了夜黄泉，而夜黄泉对他十分重视，不但给了他高位重权，还为他准备了不少天材地宝、功法珍器助他修行。”流云正色道，“不过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你若是遇到了他，务必要小心行事。” “我明白，多谢长老相告。”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姜皓云也不再多留，朝流云一拱手，“天色不早，晚辈就先告辞了。” “行。”流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等我的炽情丹炼成，就派人给你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大家明天见~ 更新时间一般是每天晚上九点半左右，如果到十点还没更就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更新，有事断更会提前请假的~ 如果喜欢请收藏哟~ ☆、04 离开流云阁，姜皓云又到剑意阁探望了姜语冰。 姜语冰见到他，原本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姜皓云不愿多说，只道：“只是去处理一点私事罢了，不必担心。” 姜语冰与他相处了这么些年，对他的性子还算了解，也就不再追问，只说：“那些虎骨虎皮一共换了三百枚中品灵石，我想着咱们身上的钱都还够用，就存到你账户上了。” 姜皓云点头：“你这几日好好闭关领悟修行，若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准备。” 他们兄妹都不是话多的人，说完正事姜皓云就准备离开了，姜语冰送他到门口。姜皓云踏上飞剑，同姜语冰道别后就回了清虚峰。 清虚峰乃玉虚掌门清虚真人的洞府所在，终年云雾缭绕，除清虚真人和每年都会来此处小住的客卿玉墨子外，姜皓云就是这里仅有的一个住客了。清虚真人虽是掌门，却并不太管门派内的事，对姜皓云这唯一一个徒弟也是放养为主，平日里宽厚有余而严厉不足，因此姜皓云虽然对这位师父十分敬重，却并不怕他。相比起舅舅姜远，于姜皓云而言，作为师父的清虚真人反而显得更加亲切，亦师、亦父、亦友。 回到清虚峰，姜皓云径直走进自家师父的洞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诧异地发现洞府里除了自家师父，还有另外两个人。 姜皓云连忙拱手：“弟子见过元青长老。” 元青长老摆摆手：“小姜不必多礼。”他是清虚真人某位徒孙的弟子，算起来还得喊姜皓云一声师叔祖，不过他于三百年前突破至分神期后就未能再进阶。之后他帮着清虚真人处理门派事物，把玉虚宫的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已是五位长老之首，亦是清虚外出云游时的代掌门。 “姜师兄！你回来啦！”惊喜的声音来自一身红衣的封雪岚。她是元青长老门下弟子，师从元青长老的大弟子聂文华，又是封家嫡女，天资很高，性子颇有些骄纵。 姜皓云点点头：“封师妹。”其实以他的辈分来说，叫封雪岚师妹是不合适的，但奈何清虚真人辈分实在太高，比起祖师爷之类的称呼……再加上清虚真人也曾说过不必在意辈分问题，姜皓云就还是将自己与姜语冰归做了同辈。 同这两人打完招呼后，姜皓云才朝自家师父行了礼：“师尊，弟子回来了。” 清虚真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点头，视线又转回到元青长老身上：“东西稍后我会让皓云送过去，至于遥洲密境重开之事，就得你多费心了。” 事情汇报完毕，元青长老恭恭敬敬应了声“是”，就打算领着封雪岚离开。封雪岚恋恋不舍地看了姜皓云好几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元青长老身后走了。 “皓云，你此番外出历练一切可顺利？”待那两人离开，清虚真人才开口询问姜皓云，“我观你气色尚可，面上却带了郁郁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瞒师尊，弟子这次的确是……遇到了故人。”洞府里没了外人，姜皓云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的痛苦神色也随之表露出来，“师尊可还记得弟子曾说过，弟子当年在清河镇有一个童年玩伴，名叫顾南。” 清虚真人颔首：“你是说赠你精魄的那位琉璃果化身？你曾说他是被玄阴老鬼掳了去。琉璃果化身纯洁无垢，老鬼定是想将他当作修炼的炉鼎，不会轻易置他于死地，你们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相见。你若不放心，为师亦可如三年前那般，借你体内琉璃果精魄之灵气为他卜上一卦。” 姜皓云却摇头：“我见到他了。” 清虚一愣：“什么？” 姜皓云笑得苦涩，将自己追踪玄阴老鬼至冥山附近、却遇到顾清河和擎云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清虚虽是道修魁首，对魔道之别却并不看重，听完姜皓云的话，他也只是有些诧异地问：“你是说，你那童年玩伴顾南……就是‘鬼智’顾清河？” “我不知道……”姜皓云回答，“他和小时候相比虽然变了不少，还说我是认错了人。我不知道……” 清虚沉吟片刻，道：“你与他可有什么信物可以相认？或是他身上有什么特殊胎记吗？琉璃无垢体百年难遇，如果你能探出顾清河的体质，或许就能确认一二了。”话虽是这样说，但探查体质必须把自身灵气输入到对方的经脉之中，这在修真界里并非易事。 清虚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难处，又道：“玉墨近日应当正在玄武域游历，我可以给他传讯，问一问魔修那边的消息。”玉墨子乃是清虚真人的挚友，姜皓云曾见过几次，那人修为深厚、不苟言笑，身上还带着一股尸山血海里浸出来的肃杀之气，在姜皓云眼中是比自家师父更令人敬畏的存在。 清虚又道：“若真是他，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他既有‘鬼智’之称，心智必定胜于他人，又有擎云相护，这些年过得定然不坏，只要你们都活着，总有一日能相认。” 姜皓云听师父这样说，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多谢师尊。” “你我师徒，不必见外。”清虚轻拍自家小徒弟的肩膀当作安慰，“你此番历练归来，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可要闭关体悟体悟？” 姜皓云摇头：“弟子实在是静不下心。” “也罢。”清虚道，“上回给你的那套法器用着还顺手吗？” “多谢师尊相赠，弟子打算将它炼化。”姜皓云很清楚本命法器对一个修者的意义，因此在做选择的时候也相当慎重，在得到火鸩弩之前，他已经试过好几种五花八门的法器了——都是清虚送的。 对于弟子的决定，清虚一般都不会反对：“炼铸室这段时间都空着，你用之前大概得打扫一下，需要什么材料就跟我说。之前元青过来说遥洲密境要提前开放了，等你出来应该正好能赶上。” 遥洲秘境是青龙域北边的一处密境，是一对上古剑修大能飞升后遗留下来的，每五十年开一次，所有修为在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均可进入。这种飞升者洞府形成的秘境历来都是秘境中的香饽饽，且不论其中会有多少奇珍异宝，单是洞府主人留下的修炼感悟就已经让无数修者趋之若鹜了，更别提有的洞府内还会有飞升者留下的功法传承了。 遥洲秘境上一次开放是在四十六年前，按理说应该要等到四年后才会再次开启，然而前些时候有修者从那附近经过却发现密境入口处隐隐有光透出，并伴随着剑啸之声，正是秘境即将开启的征兆。 玄都紫府离秘境入口最近，百里炎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了府内弟子前去探查，确认后就马上传书通知了玉虚宫和碧游宫，邀两家一起商讨一下相关事宜。 玉虚宫和玄都紫府合作已久，而碧游宫中女弟子与这两个门派多有联姻，三家时常互相帮衬、关系紧密，牢牢占据着青龙域修真门派中的头三把交椅。这次遥洲秘境提前开启的原因还尚未查清，秘境中等待众人的究竟是机遇还是陷阱也难以判定，因此玄都紫府才会提前这么常时间就传书过来——通常来说，秘境开放的异象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强，直至整个大陆的人都能看到，根本无需另行通知。 姜皓云对于秘境其实兴趣不大，有清虚这么个师父在前，他从踏上修炼之路起就从未缺过资源。玉墨子每年云游归来带回的各种天材地宝、功法宝器都会交给清虚，清虚则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给他，说是如果他不要就只能丢到清虚峰后的仓库里蒙尘太可惜。 大约是看出了姜皓云的不在意，清虚又道：“遥洲秘境内机缘不少，去一趟没坏处。若如你所言顾清河就是你那童年玩伴，这回遥洲秘境开启，他又已经有金丹期修为，必然也会前往。” 姜皓云一听也回过神来：像是遥洲这种限制的修为不算低的密境，虽说筑基期和凝脉期的修者也可以去，但由于秘境内危险重重，再加上其他高修为修者的压制，这些修为太低的人在这种秘境内生存下来的机率太小，所以会选择在修为比较低的时候就冒险进去闯一闯的人寥寥无几。 而金丹期，正是大陆普遍认同的可以进入遥洲秘境而不陨落的最低修为。 想明白的姜皓云忙一躬身：“多谢师尊提醒。” 清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只道：“好好炼化火鸩弩吧！想要炼化一件本命法器可不容易，沉心静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被清虚真人堆在后山仓库里落灰的宝贝，当年小姜同学不懂事的时候曾问过师尊为何不把仓库里的东西拿给门派里的其他人用，结果被坐在旁边喝茶的玉墨子冷冷扫了一眼。 然后就被自己师尊断了三天粮。 后来小姜就再也不问这种问题了。 ☆、05 正如清虚所言，炼化自己的本命法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炼铸室□□有两个炼铸炉，其中一个放的是蓝绿色的青莲火，另一个则是装的红紫色的阳焱火。这两簇火常年不灭，所以炼铸室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出很多，一开门就能感到热浪扑面而来，简直都要将面部的皮肤灼伤。离连铸炉稍远的地方摆了个置物架，上面凌乱地摆放着各种炼铸所需的矿石和工具，以及一块脏兮兮灰扑扑的……抹布。 姜皓云把炼铸室的门栓好，又按清虚曾教过的方法开启了入口的禁制，这才掏出火鸩弩来，走到置物架前挑选合适的材料。火鸩弩属火，他自己又是纯阳体质，所以应当选用阳焱火来进行炼化；阳焱火至阳，炼化所需要的材料自然也得选择阳性的为佳…… 把置物架上的材料统统看过一遍，又把自己置物袋里的材料全都翻出来，看看手中的□□又瞧瞧那一大堆材料，姜皓云忍不住长叹口气。他对炼化一事虽然有所了解，但真正操作起来却着实有些不知所措，火鸩弩是他用过的所有法器中最合他心意的一个，可他却从没想过要把这把小弩炼化成什么样子。 炼铸室里没有椅子，姜皓云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火鸩弩拿到眼前，自暴自弃地问：“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火鸩弩当然不会回答。它一动不动。 作为上品法器的火鸩弩虽然有一定的意识，但这种“意识”却是十分混沌的。它无法听懂主人的问话，更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它只能感受到主人心情的变化，并对此做出一些十分轻微的反应。 姜皓云也没指望得到回答。问完话后，他就把火鸩弩放到一边，思绪又忍不住飘远了。他想起顾南，不，现在应该叫顾清河了。他也有本命法器吗？他的本命法器又是什么样子的？姜皓云想起师尊曾推测顾清河的真身应该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琉璃果化身，琉璃果、琉璃果，是像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果子么…… 等姜皓云把思绪拉回时，他已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炼铸室里一切如旧，火鸩弩也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边，唯一的变化就是他额头上冒出的汗液。 他原本是不会出汗的，元婴期的修者哪里还会畏惧酷暑严寒？可他刚刚竟然连运转灵气隔绝热量都忘了。 姜皓云一惊，嗖地一声站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等自己平静下来，他弯下腰捡起火鸩弩，又翻了翻地上那堆材料，找出之前拿出来的一枚蜃石打算放回置物袋——这种传说中由蜃怪的眼珠变成的宝石具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电光石火间，姜皓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蜃石化到火鸩弩里…… 遥洲秘境将要提前开启的消息传得很快，不过玉虚、玄都和碧游三派的动作更快，不等其他小门派和散修上门来打探，三派的联合通告就已经把这次秘境开启的具体情况公之于众了。 这次遥洲秘境开启的具体时间在半个月后，地点不变，提前开启的原因是受到不明灵气震荡导致秘境内部时空错位。据探查，这个变化对于进入秘境内的修者虽有影响，但不致命，而秘境内也有可能因为这个变化而孕育出一些极其珍贵难得的宝物，比如传说中生于时空缝隙内、能够的凝固时间的逝水石。 十日后，姜皓云拿着炼化好的火鸩弩从炼铸室出来后，看着清虚峰上空无一人的洞府，正想回自己屋里休息，就见一个小童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姜皓云认出对方正是元青长老身边的贴身仆童：“青树？” 那被唤作青树的小童原本正神游天外，听到姜皓云的声音浑身一激灵：“啊——”回过头看到姜皓云才舒一口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口道：“原来是姜小祖宗啊！”他常被元青派来清虚峰做事，和姜皓云比较熟，年纪又小、童心未泯，在听元青说过一次姜皓云的辈分后就常常这么打趣他。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2节 姜皓云跟他感情好，也不气，只装模作样地瞪了眼作势要打，青树连忙抱头蹲下大喊：“我错了我错了！” “成了成了！”姜皓云被他夸张的演技逗笑，收回手问，“说吧什么事？” 青树一拍脑袋站起来：“啊，差点忘啦！长老说让你过去议事！” 姜皓云问：“现在？” “对啊！”青树道，“我都来了好几趟啦！要不是掌门临走之前交代说你在闭关不可打扰，我早就把你从那小屋子里拽出来了。” 姜皓云又问：“师尊什么时候离开的？” 青树歪着脑袋想了想：“……大约是十日前吧。你快过去吧，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呢！” “其他人？还有哪些人？”姜皓云还想再问，青树却已经忙不迭地往外跑了，姜皓云看他那副慌忙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回房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施施然御剑往元青长老所在的清元殿飞去。 到清元殿时殿内只有元青一人，姜皓云上前行了礼，元青道：“你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不少。” 姜皓云谦逊一笑：“只是在修行时有所感悟罢了。” 元青摆摆手：“你的天资我清楚得很，不必过于自谦。这次叫你来是要跟你们说一说遥洲秘境的事，这回咱们一共去二十五名弟子，由你和另外两个元婴后期的弟子领队。” “弟子见过长老！”说话间，其余被青树通知到的人也都陆续到了，大家都是御剑而来，乘白鹤的青树反倒落在了最后面。 “诸位都将于五日后进入遥洲秘境寻找自己的机缘，所以今日唤你们来，就是为了将我们目前所知道的关于遥洲秘境的一些事情告诉你们。这次遥洲秘境提前开启的原因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了，时空错位虽然并不危险，但你们也必须加倍小心谨慎，切勿贪图小利、鲁莽冒进！”元青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入殿内每一个弟子耳中，声音充满威严。 “弟子谨记！” 青树捧出一个置物盘来，将盘中放着的箭头形状的玉片发到每个人手中。 元青道：“这是寻踪玉，你们需时刻戴在身上。通过秘境入口后，你们有可能会被分散到秘境内的不同地方，寻踪玉在十里的距离内能够指示彼此的方向，你们可以据此找到其他同门。两日后，门内执事将带你们到玄都紫府与其他道修会和，此前你们可以凭这枚寻踪玉到崇阳长老那里领取一个空间戒指，里面有一些门派给你们提供的物资；这两日剑意阁的执事在后山季谷内摆下的斩影和游风两阵，诸位可以去磨砺磨砺武艺和心性，彼此也可以多熟悉熟悉，交流交流感情。”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门内执事和长老请教，两日后的午时到两仪殿前的广场集合，请诸位务必准时，切莫误了时辰。” “是！” 听到众人齐声的回答，元青将殿内众人都扫视了一遍：“如此，无事便自行离去吧！” “弟子告退！”二十五人一齐拱手行了礼，陆陆续续出了清元殿。 姜皓云在殿内站在最里面，是以出殿时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唯有姜语冰和封雪岚还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封雪岚立刻开口：“姜师兄！” 姜皓云面无表情地点头：“封师妹。”之后不等封雪岚开口，就转头看向姜语冰：“你这几日可有闭关？” 姜语冰这才开口：“是，不过只感觉壁障稍稍有些松动，还是未能突破。”姜语冰如今虽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实力却远不止如此。按理说，突破一个小壁障进到金丹后期对她而言应该不是难事，但她却不知为何一直未能成功，在这个阶段一停就是两年。 姜皓云却只道：“无妨。” 说罢，见封雪岚咬着唇还站在那里，一双眼固执地盯着自己，姜皓云只好开口：“……不知封师妹有何事？” 封雪岚见他跟自己说话，脸上又露出笑来：“据闻秘境中危机重重，所以遥洲之行雪岚想与师兄结伴，一来彼此能有个照应，二来姜师兄天资高绝、见识广博，雪岚也想借此机会好好向师兄讨教讨教。”封雪岚本就长得好看，此刻她面色微红、目露期待的娇羞模样就显得更为动人。她本是封家嫡女、继承了家族的冰系变异单灵根，又有元婴初期的修为，若是换做其他人，此刻定然不会忍心拒绝她的邀约。 然而姜皓云却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封师妹谬赞了。元青长老方才说过，通过秘境入口后可能会被随机送到秘境内的各个地方，结伴之事怕是要看缘分了。” 他这话便是委婉的拒绝了，封雪岚却像是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眼睛更亮了几分：“这个好办！爹爹曾给过我一根玲珑链，链子两端各有一枚定海珠，只要我与师兄各持一端便不会被分开了！”她说完，瞥了眼姜语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定海珠一共只有两枚，所以语冰师妹大概就没法跟我们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封雪岚：我土豪！ 姜语冰：呵、呵。 ☆、06 姜皓云有些头疼。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拒绝过封雪岚多次，可封雪岚却不愿放弃，总是锲而不舍地对他示好。 不过这次不等姜皓云开口，姜语冰就道：“多谢封师姐美意，不过父亲听闻遥洲秘境开启之事，担忧我和表哥进入秘境时分散，前日特意派人送了两枚坠云石来，我正要跟表哥说呢！就是师姐玲珑链怕是用不上了。”坠云石是一种比较稀有的矿石，和定海珠一样能使持有者不受乱流的影响，但其属性与定海珠相克，故不可同时使用。 待姜语冰说完，姜皓云才开口：“既然如此，只能辜负师妹美意了。封师妹还是另邀他人吧！” 封雪岚无法，只能恨恨地瞪姜语冰一眼，又不爽地跺了跺脚，终于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愤愤和不舍离开了。等她走远，姜皓云看姜语冰一眼，却还是没说什么，只道：“去季谷看看吧。” 姜语冰跟在他身后，忽然道：“我不想她成我嫂子。”她的语速有些快，声音也比平时说话小很多，虽然语气十分平淡，但还是让姜皓云听得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看了眼姜语冰依然冷漠的表情，点点头，声音里也透着一股笑意：“嗯，我知道了。不会的。” 兄妹俩到达季谷谷口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几个剑意阁这几年新入门的弟子正在入口处维持秩序。姜语冰走过去叫住其中一个弟子：“秦双。” 那个少年闻声转头：“姜师姐！姜师姐也来破阵吗？” 姜语冰点点头，又指着几个守在谷口不让其他人进入的弟子问：“现在不能进去吗？” 秦双解释：“哦，是方才进去的师兄们还没出来。师姐若是想破阵，拿着寻踪玉到小优那儿领个玉符排号，登记一下队伍人数和姓名就行！”他说着给姜语冰指了个方向，姜语冰朝那边看了眼：“麻烦了。” 秦双笑眯眯地摇头：“师姐不必客气！” 负责登记信息的是一名少女。 相比起秦双的热情友好，这名少女要沉静得多，见姜皓云和姜语冰过来，她就板着脸拿起一份登记表摆到桌上：“请登记一下队伍信息。” 姜皓云将登记表上的信息扫视完，就见登记表的最下方写着一行话：破阵队伍以三人为宜，不得超过五人，不得一人入阵。他盯着那行话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急着填表，只问：“能跟我们说说这阵里有什么吗？” 少女虽然样子冷漠，却也尽职尽责，见他询问也不推脱，而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详细地讲了一遍：“谷内摆的两个阵，前为斩影后为游风，凌霜长老有令，唯有先破了斩影阵，方可继续挑战游风阵。” “斩影阵为剑阵，阵内共有九名剑意阁的出窍期执事，每位执事的剑招又有九种变换，阵内便共有八十一种变化。斩影阵内没有生死门，破阵须得制住其中一位执事，使其失去战斗能力，布阵者无法继续布阵，阵法自然也就破了。” “游风阵为法阵，阵内有八八六十四面阵旗，辅以谷内草木地形，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阵中变化万千，唯有寻得生门方能破阵。此外，还有三名出窍后期的剑意阁执事潜藏其间，他们会根据入阵者的能力强弱来决定是帮忙还是阻碍，从而保证每一个入阵者都能尽可能在阵中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力。” 姜皓云点头，这才把表格填好递过去，少女接过登记表看了看：“请出示一下你们的寻踪玉。”姜皓云和姜语冰各自把玉拿出来，少女瞥过一眼，大笔一挥，在登记表上写下一个“九”字。 “请稍等，到时候会有人——”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一名站在谷口的少年高声道：“第二组——第二组的可以进去啦——”姜皓云看过去，就见三个人走到谷口，其中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交给少年，少年就将那三人放进谷中了。 “喏，”谷口很快又重新安静下来，少女拿出一枚珠子放到姜皓云手里，“等轮到你们，这枚珠子就会发热，你们需要在半刻钟内赶到谷口，否则就算自动弃权。” 姜皓云把珠子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多谢提醒。” 方才第二组才进去，姜皓云估摸着大约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轮到他们，就同姜语冰一道到青阳殿崇阳长老那儿领取了各自的物资，姜语冰还用贡献值换了些阵旗、符纸和朱砂。姜皓云在一旁看着，忽然问：“你还有多少贡献值？” 姜语冰不确定地回答：“大约三四百吧。” 姜皓云从腰间的玉佩里掏出两块石头，又拿出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三株仙草。正好一个青阳殿弟子拿着姜语冰换的东西过来，姜皓云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些都换贡献值。” 那弟子愣了一下，连忙接过：“两枚龙鳞矿，三株风沙草，一共可换三千四百五十点贡献值。麻烦出示一下玉牌。”说罢还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感应石。 姜皓云道：“算她的。”姜语冰把刚刚收回的玉牌又拿出来。 那弟子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的，一边应声一边来来回回打量两人，看姜语冰的眼神都带了点异样。姜语冰早就习惯了，依然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等对方划好贡献点，姜语冰把玉牌重新收好。 姜皓云道：“去我那里？” 姜语冰没有异议地点头。 那弟子看他们的眼神就愈发地诡异起来。 清虚峰上空无一人，姜皓云随意挑了块空地，布了阵，兄妹俩就在阵中比试。姜皓云的修为比姜语冰要高出一个大境界，但作为一个剑修，姜语冰的战斗力却也不容小视，三四个回合后，姜皓云率先停手：“不错。” 姜语冰还有些气喘，站在原地没说话。 姜皓云也不再说话，只撤了阵法，拿出先前换好的符纸和朱砂走到一旁的石桌边上，开始画起符来。他画的符都很简单，所以画起来十分迅速，符的种类只有三种，分别是“地缚”、“飞花”和“叶盾”，都是木系的符。他的画符技艺并不精湛，不过因为指尖所蕴含的灵气充足，每道符倒也有筑基初期的威力。 一叠符纸画到一半怀里的珠子就发烫了，兄妹俩收拾好东西，御剑而行眨眼间就到了季谷谷口。 谷口此刻的景象却与他们离开时大不相同了。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谷口那些意气风发的修者就已经个个负伤，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咬牙切齿，几个着青袍的丹鼎房弟子在附近摆了张桌子，一边售药一边给人疗伤。守在谷口的少年正高声喊：“第九组——第九组的可以进去啦——” 姜皓云抬脚走过去，就见一人站在谷口，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哟——这不是姜师兄吗？”是崇阳长老门下的弟子，姜皓云仔细回想了许久也没能想起对方的名字，只记得曾经有一回崇阳长老到清虚峰来，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个人。 那人见姜皓云以及附近的几个同门都看了过来，心中更为得意，继续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道：“我之前还说，这第九组的人怎么还不来，该不是临阵脱逃了吧？没想到居然是姜师兄呀！” 姜皓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拿出珠子递给那个守在谷口的少年。少年接过珠子，笑眯眯地问：“几位？” “姜、皓、云！”身后传来那人的怒吼，姜皓云道：“两个。” 少年侧过身：“请。” 姜皓云就抬脚往谷内走，姜语冰跟在他后面，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怒骂声。 “姜皓云！你——” “这位同门，如想再次入阵，请先到那边登记信息。” “可恶！你……” 对话声越来越小，渐渐就听不到了，季谷内安静至极，连一声鸟鸣都无。再往里走一段，姜语冰就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威压。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谷中响起：“来者何人？” “弟子姜皓云/姜语冰！” “诶，姜皓云？你就是掌门新收的那个弟子？”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姜语冰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青年人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正用一种“感兴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前面的姜皓云。对方看上去十分面生，姜语冰可以肯定自己在剑意阁从未见过此人，再加上对方刚才所说的“新收”二字，回想起阁内近日的传言，姜语冰踌躇着开口：“拜见临枫师叔。” 临枫愣了一下，转头看她：“你是……姜语冰，唔，对！我听凌霜提过你。”说完又继续回过头去打量姜皓云，一脸兴致勃勃：“短短十年就能修成元婴，果然是棵好苗子！你是单木灵根？我是风灵根，咱们来打一场怎么样？” ☆、07 临枫的形象着实有些出乎姜语冰的意料。这个传言中天资聪慧、修为高、本领强的剑意阁执事，看上去居然……十分地不靠谱。姜语冰忍不住怀疑凌霜长老的品味，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伴侣呢？ 姜皓云不知道这些，却也被这位前辈弄得一怔：“这位……师叔，晚辈是来破阵的。” 临枫却道：“你先陪我打一场，打完我就叫他们摆阵。你放心，我不会仗着修为高欺负你的，我不用法术、只用剑，怎么样？” 姜皓云：…… 姜语冰开始认真思考，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还能成为剑修中的佼佼者？ 好在谷中还有其他执事，很快姜语冰就再次听到了那个威严的声音：“临枫，莫要胡闹！”与此同时，其他八位执事也纷纷现出身形，让姜皓云悚然一惊——他方才根本就没感受到这八名执事的气息。 这就是大境界之间的巨大落差。 临枫耷拉着脸，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八名执事中的一位见他还不归位，就开口呵斥：“临枫，还不快回来！” 临枫闻言再次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走到那名执事旁边站好。 “有劳各位前辈。”姜皓云和姜语冰抱拳行礼，其中一个执事微微颔首：“不必多礼。你们可准备好了？”正是先前那个威严声音的主人。 见两人点头，这名中年执事缓缓拔出自己的剑：“开、阵。”声音铿锵，一字一顿，其余执事听到这个指令也纷纷拔出剑来，之前一直没个正形的临枫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姜皓云自觉地地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然后，他看到那名中年执事挥出了第一剑。 是左肋。 姜皓云身形一动，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再回头时，那些执事都已经不在原地，也看不见踪影，只余下铺天盖地的剑网，将他们兄妹困在这方寸之间，凛然的剑意似是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姜语冰被这剑意所激，心神激荡，长啸一声便拔剑攻了上去，她虽修为不高，剑中却带了绵绵不绝的锐意进取之志，一时间竟也没落在下风。姜皓云站在原地没有动，即使那剑网正不断地往他身边逼近，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没有察觉到危险一般。 姜语冰渐渐还是落了下风，她的身上多了几处伤口，空气中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但她却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姜皓云还是没有动。剑网在他的背后不断靠近，离他不过一尺距离，一缕剑气割断了他的头发。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似是赞赏，又似失望。 就是此刻！ 姜皓云不知何时将火鸩弩持在手中，引弦发剑不过顷刻间，八支□□齐齐飞向剑网的同一处，只听得“叮”的一声，是箭头撞到剑身的声音。姜皓云手中捏着的三枚炎火弹一齐扔出，姜语冰的剑随后而至。 剑阵乱了。 “后生可畏啊——”随着这声长叹，那密不透风的剑网很快就散开了，九名执事重新现身，其中几名发型凌乱，看上去颇有些狼狈，姜语冰手中之剑正指着其中一人的左胸。 见对方停手，她也收剑回鞘，拱手行了个礼：“多谢前辈指教。” 那名中年执事将他们兄妹俩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临枫又恢复了他那不正经的样子，他用力一拍姜皓云的肩膀，用一种哥俩好的语气抱怨：“我说你小子也忒坏了吧？！一上来就砸炎火弹。幸好我躲得快，不然我这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形象可就毁啦！” “前辈说笑了。”姜皓云道，“九位前辈的剑法精妙绝伦，弟子受益良多。” “你不必过谦。”那名中年执事说完，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朝着这个方向再行半里路便是游风阵，不过你们若是想直接出谷，从来时路返回即可。” 兄妹俩沿着执事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浓郁的树荫遮住了林中的景象，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姜语冰的伤势并不严重，兄妹俩也不愿耽搁，一齐向执事道了谢便朝着游风阵的方向去了。 半里路并不长，姜皓云走到树林前停下脚步，回过头再看时，那九位剑意阁的执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姜语冰查看过自己的伤口后，从储物袋中拿出止血散打算敷药，姜皓云在一旁看着，掏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给她：“用这个。” 姜语冰接过瓷瓶拔出瓶塞，一股清香从瓶内溢出：“凝华露？”她说着，倒出一点涂在伤口上，很快就不觉痛了。 姜皓云点头：“这瓶你留着。” 姜语冰也不跟他客气，又吃了枚小还丹，打坐炼化后又将丹田内的灵气运行了一周天，这才站起身来。姜皓云将箭囊中的八支□□拿出来一一检查过后，将其中一支搭在火鸩弩上：“走吧。” 树林里很安静，光线暗得要命，姜语冰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来，才把周围照得亮堂了些。她是剑修，对阵法和机括了解甚少，平日里修行历练、上天入地皆是凭着一把剑和一腔锐气，若不是之前那位执事说了此处有游风阵，她甚至都不会察觉到阵法的存在，只能感受到一股莫名而强烈的危险气息。 相比之下，姜皓云在阵法上的造诣却非一般人可比。清虚真人虽然并不精于阵法，但玉墨子却是这方面的行家，虽说姜皓云每年能向玉墨子请教的机会也就那么两三次，十年下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了。 游风阵，阵如其名，变幻如风，只要一不小心走错一步，就会遇到危险。 当姜语冰再次挥剑斩断忽然群起攻来的藤蔓后，姜皓云脸上严峻的神色终于有所缓解：“跟紧我。”他虽然此前并未见过这种法阵，在探过几次路、经历过几次有惊无险后，也渐渐找到了破阵的诀窍。 任何法阵都必然有规律可循，先天八卦，三阴九阳，只要弄清这个规律，生门的位置就显而易见了。姜皓云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准，他数着步子，领着姜语冰走过一段长长的距离，前面不远处有光透进树林，可以隐约看到出口。 那就是生门？姜语冰想问，还没开口，就见姜皓云停下了。 一支□□“嗖”飞过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伴着凄惨的猫叫，那光和出口便齐齐消失了。 “是镜猫。”姜皓云道。他收起自动飞回的□□，几步快走到方才看到的那个出口附近，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具动物尸体。那是一只幼豹大小的猫，张着一对长而尖的耳朵，一双碧眼瞪得大大的，火鸩弩从它的额心穿过，一招毙命。这种低级魔兽杀伤力不强，但善于制造幻象，在野外，它们通常会在巢穴附近布下幻境，引诱猎物踏入陷阱，从而将猎物困死在陷阱里。 姜语冰跟过来看了眼那只镜猫的尸体，姜皓云低声叮嘱：“接下来的路比较危险，你跟紧我，别被伤到要害。”姜语冰见他收起火鸩弩、转而拿出那把名为“龙牙”的大刀，不由点了点头。 果然，之后便是一路凶险，惊雷、烈火、狂风、沼泽与水怪，相比之下，之前所遇到的藤蔓和镜猫简直不值一提。一路走下来，兄妹俩都耗费了不少灵气与体力，姜皓云还稍好一点，姜语冰的灵气却已经十分不济了，整瓶的小还丹去了大半。 姜皓云看上去十分狼狈，步子虚浮得很，却并没有停下的打算，姜语冰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掏出一枚小还丹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下咽，林中忽然又窜出一只巨怪来。 那是一个由藤蔓构成的巨人，足足有林中树木那么高，姜语冰还没来得及反应，姜皓云就已经提刀冲了上去。他连续战斗太久，早已力竭，龙牙虽然锋利无比，却只在藤蔓巨人身上砍出一个浅浅的伤口，藤蔓巨人反手一拍，姜皓云就直直飞出去，砸在树干上，吐出一小口血来。 “哥——”姜语冰顿时再也顾不上其他，提剑一跃，整个人身上都隐隐闪着雷光。她这一剑来势凶猛，耗尽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最后一丝灵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竟一剑斩去了巨人的一臂。然而林中藤蔓遍地，只是眨眼间，就有新的藤蔓缠绕上去，将那一臂补好了。 藤蔓巨人似是被姜语冰这一击激怒，大手一挥就要将她同姜皓云一样拍走，感受到背后的风声，姜语冰不由闭上了眼。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耳边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林子里，姜皓云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渍，走过去将姜语冰负在背上，从刚刚被炸开的林子的缺口处往外走，在他的身后，那个巨人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地断裂的藤蔓。 许久后，林子里才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咳、咳，此子心智……咳、不知是福是祸啊……” ☆、08 虽然最终是把阵破了，但姜皓云这次也受了点内伤，再加上体力消耗颇大，离开季谷后就直接带着姜语冰回清虚峰修养去了。 清虚峰上灵气充足又无人打扰，十分适于养伤，姜皓云恢复后把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收拾整理了一遍，将这段时间耗费掉的药品和符箓都重新补充好，再把之前在青阳殿领的储物戒指里的东西拿出来瞧了瞧，见戒指里空间还剩不少，又往里补充了不少七七八八的东西。姜语冰也在一日之后醒了过来，经此一役，她居然不知怎么突破到了金丹后期，收获不小。 兄妹俩确认过彼此的物资后，就商量起之后的事来，至于要如何进入秘境，姜皓云道：“这次就用坠云石吧。” 姜皓云原是打算试一试“步云舟”的，这个法宝不但能够载人、可大可小，还有还能承受出窍期一下修士的全力一击、从而起到很不错的保护作用，在进入秘境时，步云舟还能保证船上的人不会因为时空乱流而失散。这是三年前清虚外出云游回来后送给姜皓云的，以此来嘉奖徒弟突破元婴，不过姜皓云平日里并不怎么用，拿到手后就一直扔在玉佩里放着。 姜语冰想起自己一时冲动对封雪岚说的那些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点头道：“嗯，我这里父亲前些年派人送来的那两块坠云石还在。”她说着，从自己的玉佩中拿出那两块坠云石，把其中一块递给姜皓云。 坠云石的使用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拿在手中便可不被乱流影响，若是希望两块坠云石的主人在通过时空乱流后被传输到同一个地方，则需催动灵气在其表明刻下相应的纹路。姜皓云把那块坠云石握在手中，凝神静气，没多久就把纹路画好了。他把石头扔给姜语冰：“照着画就行。” 之后兄妹俩也没有再去季谷，只在清虚峰上比划了几招就作罢，秘境中的机遇和危险都未可知，他们也不愿在此前就早早消耗完自己的心力。 到了出发去玄都紫府那天，二十五人齐聚两仪殿前的广场，元青长老简短地强调完注意事项，又向大家介绍这次带领他们去玄都紫府的执事：“这位是青阳殿的华皓执事，想必大家都比较熟悉了；这一位是剑意阁的临枫执事，他此前一直在外游历，前不久才回，不过我想诸位之中一定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他的大名。这次就由他们两位带队，时辰已到，诸位登船吧！” 元青的话音刚落，广场边风云涌动，一艘金碧辉煌的大船从云中缓缓而来，停靠在广场一侧。华皓率先御剑登上船头甲板，捏诀打开船舱，高声道：“诸位请——”下面的弟子见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荡，也纷纷跃上船去。 姜皓云兄妹俩走在最后面，本是想图个清静，却不料临枫从后面凑过来，笑眯眯地开口：“小姜啊，咱们又见面啦！” 姜皓云一愣：“前辈，弟子……” “诶，”临枫连忙打断他的话，“你别这么见外呀！什么前辈弟子的，要真算起来我还得叫你声祖宗呢！就名字就成、叫名字就成！” 姜皓云：“前辈莫要说笑，师尊曾吩咐说我与语冰算同辈弟子，自然应该称您为前辈。” 临枫见他如此，无趣地摆摆手：“嗨，那随你，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打一架吧？！我这些年在外游历一直听人说起你，凌霜也说你天资高绝百年难遇，我就一直惦记着想跟你比划比划……” 说话间，其他人都已经登船入舱，华皓站在船头见临枫还在缠着姜皓云说话，就喊了一声：“临枫，你快点，别磨蹭了！” 临枫的话被打断，见华皓还站在船头，也不好再耽搁，只好拉着姜皓云道：“我先去掌舵，等到了玄都再聊！”然后又转头朝着华皓喊：“知道了知道了，就来！”说罢几下跃上船头。姜皓云兄妹俩也登船入舱，华皓将船舱门关上，拿出一块罗盘同临枫一起开始驱动这艘大船。 甫一入舱，姜皓云就听到一人阴阳怪气地说：“姜师兄的架子可真是非同寻常啊，还要执事开口才肯上来。这待遇，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可是——”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封雪岚的呵斥声打断了：“高扬！你是想在这里挑事？！” 随着这一声呵斥，原本热热闹闹的船舱也安静了下来，其他弟子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似是在好奇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皓云往嘲讽话语的声源处看过去，就见开口的正是那日季谷入口外所见到的那名青阳殿弟子，他暗自在心中回想许久，却又实在想不起自己与对方究竟有过什么瓜葛，只能在心中纳闷。 那个叫高扬的弟子被封雪岚呵斥过后就有些蔫，嘴皮子动了动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愤愤甩手离开了，几个跟他一起的弟子看看封雪岚又看看高扬的背影，踌躇片刻还是追了过去。姜皓云这才注意到船舱两边还各有一排房间，显然是留给船上众人的单独休息之所。 封雪岚见高扬离开，便朝着姜皓云露出笑容：“姜师兄是第一次乘坐‘御风’吧！我带师兄四处看看可好？我的房间边上还有几个空房，师兄可以选一间休息用。”她是元青长老的得意徒孙，常常跟着师叔师伯们一同外出，对这艘名为御风的大船十分熟悉。 姜皓云却摇头：“不必，多谢封师妹美意。”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封雪岚缠了他近十年，每次邀约都被他用这句话拒绝，心中压抑许久的不甘终于爆发：“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这么多年，你竟连个机会都不愿给我？！” 姜皓云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地说：“我早说过，我对你，除同门之谊外再无其他。” 玉虚宫与玄都紫府虽相隔千里，但以御风的行进速度也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罢了，玄都紫府那边收到玉虚宫传回的消息，早早就派了人在城外迎接。临枫和华皓将御风停在玄都城外，就见三名着紫衣的修者迎上来：“诸位可是玉虚宫的道友？！” 华皓打开船舱让众弟子出来，临枫跃下船来朝那三人一拱手：“正是。在下玉虚宫剑意阁临枫，不知道友是……？” 三人中为首的那人道：“玄都紫府百里弘，奉府主之命前来迎接各位道友。” 船舱内玉虚宫的弟子们挨个儿出来下了船，待众人下船后华皓就施法将船缩到掌心大小、收回储物袋中。临枫跟百里弘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好几句，见众人都收拾好了，便道：“府主有心，那就有劳百里道友领路了。” 玄都紫府和玉虚宫不同，它是基于玄都城内百里家的势力办起来的一个门派，门派中自然也就以百里家的人为尊。当然，既然是一个门派，紫府自然也会招收弟子，但是这些外姓弟子只能修习其他功法，而百里家祖传的心法却只传给族谱上有名有姓的宗亲。紫府内如今有弟子五千，姓百里的却不过一百二十一人，这次玉虚宫的弟子前来，府主百里炎派来迎接他们的这个百里弘就是他的幼弟。 玄都城是依附玄都紫府而生的一座城镇，因为玄都紫府势力强大，玄都城也十分繁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百里弘领着玉虚宫一众弟子从城中经过，一路上城中百姓纷纷笑着避让，还有人大着胆子问百里弘：“大人，这些仙师是哪里来的哇？”，看得玉虚宫众人惊奇不已。 紫府坐落在玄都城正中，百里弘打开门上的禁制、领着众人踏入府中，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个惊喜又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叔叔！可是接到玉虚宫的人了？！” 众人纷纷朝那边一看，就见一个面容俊朗、风流倜傥的紫衣青年正快步跑来。 百里弘叹口气，向众人介绍：“这是百里烨，我大哥的儿子。” 众人心中了然：这便是传闻中府主百里炎唯一的嫡子、玄都紫府名副其实的少府主了。 ☆、09 百里烨见到百里弘身边的一众陌生人，脸上就带了笑：“诸位一定就是玉虚宫的道友吧！在下百里烨。” 临枫点头道：“久仰大名，如今一见，少府主果然气宇不凡。” 百里烨将临枫上下打量一遍，满怀期待地问：“过奖了。敢问道友名讳？” “玉虚宫剑意阁临枫。” 百里烨在听到“剑意阁”三个字时眼中期待的光芒就淡了些，但还是颇怀敬意地朝临枫行了一礼：“原来是临枫前辈！前辈的大名如雷贯耳，烨敬仰已久。” “哪里，”临枫一笑，“少府主客气了。” 百里弘见百里烨还要开口，截住话头，问：“小烨，是府主让你出来找我吗？有什么事？” 百里烨这才想起正事来：“啊，是这样！方才碧游宫的道友们也已经到了，父亲就决定在凌霄阁设宴，让我来通知诸位。” “现在么？”百里弘微微皱眉，“既然如此，我先领玉虚宫的诸位道友去住处看看，再去凌霄阁赴宴。” 百里烨忙道：“啊，不用急不用急，现在离开宴还有段时间，诸位道友可以先到住处休息一番，也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东西需要换的，都可以尽管提。到晚一点开宴时我们会再派人领诸位到凌霄阁去。” 百里弘点头，临枫恰到好处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 百里烨还想再开口说什么，被百里弘瞪了一眼，只好缩缩脖子，耷拉着头蔫蔫道：“道友旅途劳顿，烨就不再打扰，先行告退了。” 等百里烨离开，百里弘才继续领着众人往府邸深处走：“小烨平日里被我们几个长辈宠坏了，行事跳脱不讲规矩，让诸位见笑了。” 临枫笑笑：“少府主年纪轻轻就已修成元婴，如此奇才已是难得，又何必再苛责其他？况且方才一见，少府主心性纯良，至情至性，将来必定会大有成就。” “临枫道友过奖。”百里弘笑着摇摇头，指着不远处挂着“星罗”二字牌匾的院子向众人示意，“前面就是诸位的住处了。” 星罗院在玄都紫府北面，院落内建筑错落，风景秀丽，静谧怡人。百里弘领着众人走进院子：“这一排是客房，一共是三十六间，诸位可以任意选用；这两间是丹鼎房，如果诸位有需要，可在此开炉炼丹……” 简单的介绍过后，百里弘也不再多留，和临枫客套几句过后就告辞了，临枫和华皓把众人的卧室分配好，华皓又再次强调了几句“门派内部要团结友爱”、“不要冲动不要惹事”之类的话，就挥手让众人散了。姜皓云的房间被安排在院子一角，边上挨着姜语冰和临枫，他把房间内部仔细检查过后，又在几个角落插上阵旗，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不多时就有小厮过来，说是晚宴时间到了。 说是晚宴，其实不过是借晚宴之名让三派弟子见个面罢了。 凌霄阁内灯火辉煌，玉虚宫众弟子到时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碧影婀娜的是碧游宫的仙子，为首的是“落叶秋风”贺黄衫和“菡萏仙子”薛赢夏；紫衣的都是玄都紫府的道友，府主百里炎高坐在主位上，笑道：“玉虚宫诸位道友可算是来啦！” 很快，屋内的其他人就统统安静了下来。 临枫上前拱手行礼：“玉虚宫剑意阁临枫见过府主，让诸位道友久等了，还请见谅。” 百里炎摆摆手：“不必客套，诸位快入座吧。” 修仙之人不能食五谷浊气，而在座的修士也都早已过了辟谷之境，但晚宴安能无酒无肉？待玉虚宫众人入座后，百里炎端起桌上的酒杯，高声道：“在座皆是青年才俊，令我紫府蓬荜生辉！我百里炎在此预祝诸位，遥洲之行能觅得机缘、得偿所愿！今夜，还望诸位能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这便是宴会开场的信号了。 三派弟子纷纷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顷刻间便觉有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游走至全身，将经脉中那些原本还有些滞碍的关节处一一打通。贺黄衫赞道：“好酒！紫霞酿果然名不虚传。”她虽是女子，豪放却不输男子，又有合体期的修为，一根长鞭扫遍四域，就连百里炎也要让她三分，碧游宫如今的掌门正是得了她的相助才能登上掌门之位。 百里炎颔首而笑：“仙子果然是爱酒之人。若不嫌弃，我愿再赠一壶予仙子。” 贺黄衫也不客气：“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府主了。” 姜皓云不胜酒力，便只小啜了一口，又将桌上摆着的三道菜一一尝过，之后便不再进食。他对这种门派间的客套往来毫无兴趣，却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做别的事，更不能直接告退，只得耐着性子听在场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客套话。 …… “临枫道友，十年不见，如今你的修为深浅竟是连老夫都看不透了。” “府主莫要说笑。倒是今日入府时我见到令郎，年纪轻轻便已修至元婴后期，当真是天纵英才。” “前辈过奖。”不等百里炎接话，坐在他下首的百里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听闻玉虚宫清虚真人门下有一道友姓姜，不过七年便修成了元婴，天资高绝、百年无一。烨敬仰此人已久，奈何缘悭一面，不知今日——” 临枫愣了一下，随即转头朝姜皓云坐的方向看去，虽然面上还是那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眼里却满是笑意。姜皓云被他盯着，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又见屋内众人都朝这边望过来，百里烨更是满怀期待地看向此处，姜皓云只好站起来：“玉虚宫姜皓云拜见府主、少府主。少府主过誉了。” “姜兄不必自谦，”那百里烨见了姜皓云，一双眼简直要冒出光来，“我早就想同你见上一面，最好再能——啊——再能、再能对饮一番，今日得见，姜兄果然如我所想，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他说着，干脆就端着杯子离席，径直走到姜皓云面前来：“姜兄，我敬你一杯！” 坐在他旁边的姜语冰已经冷下脸来，正要开口，见姜皓云投来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只好噤声。 姜皓云端起自己的酒杯同百里烨轻轻碰了下：“少府主厚爱，姜某惶恐。”说罢便一饮而尽。百里烨见他如此，心中的好感又增了几分，亦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百里炎见状，忍不住微微摇头：“这孩子……唉，让诸位见笑了。” 贺黄衫却道：“少府主心性耿直为人磊落，有何可见笑的？” 临枫也道：“贺仙子说得是。” 百里炎笑道：“呵，现在的年轻人啊……依我看，我们这群老家伙在这里，他们年轻人也放不开，不如几位随我移步后厅，让他们在此畅饮，几位意下如何？” 贺黄衫点头：“如此甚好！”薛赢夏也跟着点头。 临枫和华皓也笑着颔首。 于是几人便相携离开。 到了后厅，百里炎的二弟百里晟早就候在厅中，见到他们便迎上来：“大哥，贺前辈，三位道友，你们可算是来了”说着待他们进了厅，百里晟便把门窗牢牢封住，布好隔音阵。 百里炎这才面容严峻地开口：“先去我府中派去探查遥洲秘境的弟子，有两个在回来后突然修为大进，我本想通过他们查出雾林鬼域的真相，却不料今晨他们竟一同殒命了。” “怎么会？”薛赢夏一惊，“修为大进又突然殒命，这与这两年从那片鬼域回来的弟子症状一模一样，难道这次遥洲秘境提前开启，也跟鬼域之事有关吗？” 华皓道：“若是如此，这次开启的遥洲秘境中岂不是危险重重？！若当真如此，绝不能让我们的弟子进去白白送死。” “不，倒也不必太过忧心，”贺黄衫道，“虽说症状相似，却也不能确定遥洲秘境的提前开启同鬼域是否真的有联系。既然府主匆忙传讯邀我们来此，必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不如先听府主把话说完。” 百里炎点头：“正是。这次府中殒命的两个弟子皆是男性，一个是凝脉中期，另一个才结丹不久。七日前他们从秘境入口回来后，一个没多久就进阶到凝脉后期、然后就直接结丹了，另一个则在昨天直接突破到了金丹后期、隐约有了破丹成婴的征兆。那个凝脉期弟子平日里本就勤奋，天资也高，所以他结丹时我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昨天那个金丹期弟子要成婴，我才发觉不对，谁知今天早上他们就毫无征兆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尸体我已经检查过了，跟从鬼域回来的那些弟子不同，他们两人的经脉还在，但全身经脉尽断，丹田也破了。我本想向老祖宗请教过后再告知诸位，奈何老祖宗已于一个月前闭关去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借秘境开启之机请诸位前来，共同商议此事。” 临枫问：“这两人既是被派去探查遥洲秘境之事，可曾回禀过什么？” 百里晟道：“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只道自己没有探察到什么异状，他们负责探查的区域今天上午我和大哥也已经去看过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薛赢夏思忖片刻，又问：“你确定他们是因为探查遥洲秘境所以才修为大进、最后殒命的？也许他们此前曾经去过鬼域也说不定。” 百里晟道：“不可能。鬼域地处雾林之中，周围危险重重，以他们两人的修为是绝不可能去到那里的。而且我也找其他弟子问过了，他们两人都是孤儿，平日里极少出城，历练和狩猎也都是和其他弟子进行的，不太可能瞒着众人偷偷跑到鬼域去。” 贺黄衫道：“不知那两名弟子的尸体府主可有保存？我想看看。” 百里炎点头：“那是自然。”他说着朝百里晟使了个眼色，百里晟便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抽出几本书，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百里炎翻起一块铺在地上的木板，就露出了一条一人宽的密道。 “二弟，你在这里守着。”百里炎说着，接过百里晟手中的夜明珠走下密道，“诸位，请跟我来。” ☆、10 密道下面暗无天日，唯有百里炎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幽幽蓝光，贺黄衫跟着小心翼翼走了几步便有些不耐，干脆从包里掏出一枚光珠，念了句诀，顷刻间便将整个密道照得亮堂堂。 百里炎将夜光珠收好，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将几人带进一间密室。密室中并排放着两具冰棺，寒气逼人，百里炎走过去将冰棺的盖子打开。 冰棺中躺着的两个弟子都闭着眼睛，脸上都带着扭曲的笑意，让人看着慎得慌。临枫走过去仔细打量这两具尸体的脑袋、脖子，又解开他们身上的弟子服，检查胸口和丹田：“和从鬼域回来的弟子一样，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致命伤口。” 薛赢夏在临枫开始动手解衣服时就背过身去了，贺黄衫却不怎么在意，她走到其中一具冰棺旁边，伸手探了探尸体的脉门，缓缓往其中注入一道灵气。 “正如府主之前所言，这人全身经脉都断了，而且他的经脉似乎是被什么力量腐蚀过，几乎全是伤，有几处甚至已经承受不住灵气了。”贺黄衫说着，将手挪到尸体的丹田处，“丹田也坏了。” “不过他们的情况似乎比从鬼域回来的弟子稍好一些，死去时并不痛苦。”临枫道。 华皓看了看两具尸体的表情，也道：“看他们的表情，虽是在笑，却又笑得古怪，倒像是入了魔障。” 贺黄衫点头：“比起那些从鬼域回来后经脉消融的弟子来说，他们两人的死法的确算是轻松了。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若他们之死和鬼域归来的弟子死因一致，那么从鬼域归来的那些弟子的经脉或许就是被这股力量完全腐蚀掉了。” “什么？！”众人闻言，无不悚然。 薛赢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他们当真是因为去遥洲秘境入口附近探查才出事的，那遥洲秘境……” 临枫却道：“无妨。掌门师祖临走前曾为这次遥洲秘境开启之事算过一卦，卦象上说此次遥洲之行虽然凶险异于往常，却无性命之忧，且险中蕴含生机，若能顺势而为，必能得偿所愿。” 百里炎苦笑：“老祖宗才闭关不久，清虚真人亦是选择此刻出门云游，若不是有贺仙子在此，我们几个必然是一头雾水……幸好、幸好。” 凌霄殿内，还在开怀畅饮的各派弟子们对于此事还一无所知。几个前辈离开后，在座的弟子果然没了拘束，不少弟子离开座位三三两两凑作一团，痛饮畅谈；还有几对小情侣许久没见，便趁此机会找个角落互诉衷肠；更有不少情窍初开的少男少女藏不住心事，被好友推搡到心上人面前，红着脸向对方表露心迹。 姜语冰被一个玄都紫府的弟子拦着，那弟子涨红着脸嗯嗯啊啊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看得其他人直笑。对方并无恶意，两派又交好多年，姜语冰也不好直接撕破脸，只能冷着脸不理对方。对方大约也是急了，终于开了口：“姜、姜师妹——”却不想声音太大，引得其他人都纷纷看过来。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几个与他关系好的紫衣青年还打趣道：“诶，谁是你师妹啊？哈哈哈哈哈！”引得众人的笑声更大，连姜皓云都笑着摇了摇头。 姜皓云饮下百里烨敬的那杯酒便有些发昏，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直接拿出解酒药来吃，只能用一身修为把蒸腾而上的酒意稍稍压制住，保持片刻的清明。他见几位前辈先后离开，便也想先行告辞，偏偏又被百里烨拦住，脱身不得。 百里烨作为玄都紫府的少府主，自懂事起便开始修习家中祖传的紫焰诀，七岁筑基十五岁结丹二十五岁成婴，任谁提起都要感叹一句天资聪慧、后生可畏。 可偏偏玉虚宫还有个姜皓云。 百里烨第一次听说姜皓云是在十年前、清虚真人破例收徒的时候，那时他只是对这个人感到好奇，好奇姜皓云是怎样一个人，竟能让清虚真人为他破例。后来便有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说这姓姜的小子入门时不过刚刚学会引气入体，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清虚真人看上；说这家伙明明是单木灵根，却用了整两年才成功筑基，也不知清虚真人究竟看上他哪点；又过三年后姜皓云结丹，流言便换了个风向；等再过两年这人顺利破丹成婴，其余修士便纷纷赞叹，说不愧为清虚真人高徒。 十年过去，百里烨对姜皓云的态度从懵懂的好奇，转变成跃跃欲与一战的不服，再变为全然的景仰，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自然不愿轻易放他离开：“姜兄豪爽！说起来，烨一直希望能与姜兄好好切磋一番，不情之请，还望姜兄能答应，了却烨的一个心愿。” “少府主邀战姜某自当奉陪，只是遥洲秘境开启之日近在眼前，此时切磋，若是不慎伤到对方……”姜皓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一下，才接着道，“不如等到你我都从遥洲秘境中出来之后，再一战不迟。” 百里烨见他松口，哪里肯轻易放过：“诶，受伤之事姜兄不必担忧，既是友好切磋，自然是点到为止，必不会伤到对方。” 姜皓云叹口气：“既如此，今日天色已晚，少府主若是不介意，姜某愿明日与少府主切磋一番，少府主意下如何？” 百里烨大喜：“如此甚好！姜兄也不必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姜皓云也不想与他多纠缠，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姜某今夜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还望少、百里道友见谅。”说罢也不等百里烨回答，便转身径直离开了。 姜皓云快步走到星罗院中，回了房紧闭房门，将阵法启动后，才拿出一枚解酒药来，就着桌上的冷茶咽下。他身上带的解酒药是清虚真人刚收他为徒那会儿，在发现他酒量特别差后特意为他炼制的，不伤身，有奇效。姜皓云平日里极少沾酒，所以这药也并不常用，一瓶十二枚解酒药，算上方才服下的，近十年过去他也只用了三枚。 吃了解酒药后，姜皓云体内那点酒意很快就消磨殆尽了，想起百里烨的约战，不由微微皱眉。他对切磋毫无兴趣，平日里除了同姜语冰过招，就再也没有同其他同门切磋的经历了。在他自己外出历练前，他的实战训练一向是跟自家师尊或是玉墨子对打，也因此他对于切磋“度”的掌握十分的差——反正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也伤不了这两个老怪物分毫。 明日同百里烨切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到对方的，但若直接弃械认输，又会坠了玉虚宫的名声，或许还会惹得那位少府主不高兴。姜皓云想到这里，只觉得头痛，他只盼着遥洲秘境能够尽快开启，让他能够躲开这些烦心事，也让他能够……有机会再次见到那个人。 顾清河、顾清河……难道真是他认错了人？还是小南已经……将他忘掉了？ 咚、咚—— 低低的敲门声把姜皓云从思绪中唤醒：“谁？” “哥，是我。”姜语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皓云起身挪走一面阵旗，打开半扇门让姜语冰进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不在那边多玩会儿？” 姜语冰没答话。 姜皓云又道：“机会难得，你若是能趁此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姜语冰欲要反驳，姜皓云却没让她开口：“你跟我不同，日后你继承姜家，很多事少不得朋友帮衬。今日对你示好的那名玄都紫府的弟子——” 姜语冰皱眉：“哥。” 姜皓云点点头，没有多问，只说：“修真路漫漫，以后你若是遇到了合意的……有个伴终归是好过一个人千年万年。” 姜语冰对于这个话题显然不愿多言，姜皓云也就不再谈，转而问：“找我什么事？” 姜语冰这才开口：“明日同百里烨的切磋，你打算怎么办？我方才离开时听他们说，似乎是打算借此机会直接办个擂台赛，你……”擂台赛便意味着会有不少围观者，或许还会请某位前辈来做裁判，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姜皓云想要故意输掉比赛，只怕也是不能了。 姜皓云愣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不必担心，我可以见机行事。若是有前辈在场，或许我就能放手与他一搏。你今晚好好休息，若明日当真有擂台赛，也好上去活动活动筋骨。”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星罗院通知，百里烨果然征得府主同意后，在府中练武场摆起了擂台。玉虚宫众弟子听说后纷纷结伴而去，姜皓云碍于有约在身，也早早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已经搭好了高台，台上已有两名弟子在交手，百里炎的三弟百里毅站在一旁充当裁判。百里毅是百里家这一代四兄弟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是个武痴，他这次自请过来当裁判，百里炎考虑到有他在也能保证参加比武的人的安全，就答应了。 因为是临时擂台赛，目的只是切磋，所以也不分攻擂守擂，规矩十分简单。台上的两名弟子分出胜负后都不想再打，就一道下了台，百里烨在人群中张望许久才见到姜皓云，心中一喜便翻身上了擂台：“玄都紫府百里烨，请玉虚宫姜皓云道友指教！” 姜皓云顶着他期待的目光上了擂台，抱拳道：“指教不敢当。”又转向百里毅行了一礼：“姜某平日里与人切磋得少，若是待会儿的招式有什么拿捏不准的地方，还望前辈能够施以援手，以免造成不良影响、坏了两派的和气。” 此话一出，擂台下便有人不满起来：“诶你说，这人也忒嚣张了吧？！” “就是！说不定最后是我们少府主一时‘拿捏不准’伤了他呢！” “比赛还没开始这人就敢大放厥词，他当真有这么厉害？” …… 相比之下，反倒是台上的百里烨神色如常。 姜皓云并不在乎其他人所想，见百里毅颔首，他便拿出火鸩弩，朝百里烨道：“少府主，请。” 百里烨的武器是一把大刀，不过他是法修，并不像剑修那般依赖武器，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将武器拿出来。他是火系单灵根，修为与姜皓云相当，因将对方视作劲敌，所以他起手并没有用火系修士最常用的炎火弹一类的法术，而是直接召出了一条火龙。 火龙甫一出现，台下的人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火龙气势汹汹地朝姜皓云冲去，姜皓云纵身一跃避开，射出了箭囊里的第一支□□。 这支□□瞄准的并不是火龙或是百里烨，它径直插入擂台中，姜皓云催动灵气，很快众人就看到擂台中心突然伸出无数血红的藤蔓来。这些藤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断生长，迅速在擂台上缠成密密麻麻、上下交错的藤网，姜皓云就在这藤网之间的缝隙中快速穿梭着，那条火龙却因为体积太大而行动渐渐迟缓起来。 不过百里烨也并非泛泛之徒，很快火龙就在他的控制下变作了一只只小巧却凶猛的火鸟，这些火鸟像是一枚枚小炸弹似的在藤网中横冲直撞，让姜皓云避无可避。与此同时，擂台上也燃起熊熊大火，连擂台下的众人都被这火焰所带来的高温逼得推开几步，虽然那些藤蔓并没有烧起来，但在藤蔓周围跳动的火焰却让姜皓云无处落脚。 藤蔓继续向上生长，姜皓云踩着藤蔓跳到高处，以此来避开火焰的灼烧。 台下有人忍不住嘀咕：“诶，这人怎么一直躲啊！他站那么高难不成是要上天？这还怎么打？” 话音还没落，姜皓云就站在高处，一边施了个木盾术挡住追过来的火鸟，一边射出了第二支□□。 这一箭直取百里烨的要害，百里烨挥刀斩过去，那支□□却没被斩断，只是偏离了原本的运行轨迹，如同上一支一样牢牢□□擂台中，生出无数藤蔓来。百里烨暗道不妙，拿刀朝那些藤蔓砍去，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藤蔓居然出奇地脆弱，只这么一刀过去就齐齐断掉了。那些藤蔓的断口处流出几滴植物的汁液，很快就在高温中蒸发了，而那些从第二支□□上生出的藤蔓也像是禁不住高温的炙烤般，没多久就发黄、枯萎、变作了焦炭。 百里烨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无法确定，抬眼见姜皓云又指挥着擂台上的藤蔓攻了过来，只得将那些念头抛到脑后，提刀挡下一击，将这支藤蔓斩断。他这一晃神，擂台上的火就小了不少，姜皓云乘此机会迅速下落，射出了第三支□□。 这支□□破风而来，直直射向百里烨的左胸，百里烨连忙转身。那□□从他身畔掠过，居然在他身后转了一个弯，箭身上生出无数细藤条来，竟是要将百里烨直接捆住。百里烨心中大惊，以火为刃割开那些藤条，一边重新燃起熊熊大火将姜皓云逼到高处，一面施了个法，凝出一团紫焰投向擂台正中间藤条最密集的地方。 藤蔓的根部受到致命的攻击，很快就枯萎了，姜皓云骤然失去落脚之处，就直直从高空坠了下来。百里烨甩出一条火鞭想要将对方缚住，却见对方手上突然绽开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血红的花瓣不仅挡住了火鞭的一击，还减缓了姜皓云下落的趋势，百里烨在对方的落点燃起烈火，姜皓云把花往火焰上一扔，竟就靠着花瓣将那火焰给盖住了。 战到此刻，在台下众人看来不过是几个回合的精彩对决，对他们两人而言却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光。姜皓云的灵气都消耗了一大半，体力也有些不济，他看了眼箭囊中剩下的五支□□，正想再战，就听百里烨道：“是我输了。今日一战，姜兄果然名不虚传呐！” 姜皓云一怔：“少府主不必自谦，方才一战，你我分明势均力敌，何来输赢？” 百里烨苦笑道：“不瞒姜兄，烨如今已是将灵气都耗尽了，若不是还余些许体力，或许现在早已不省人事了。反观姜兄到现在都未露疲态，这场比赛自然是我输了。” 百里烨说得坦荡，姜皓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抱拳：“少府主承让。”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3节 百里毅点点头，高声向众人宣布他们俩切磋的结果，百里烨很快就被贴身小厮扶着回房休息去了，姜皓云将之前用掉的三支□□收回箭囊里放好，正打算离开，就听台上有人高声道：“姜师兄本领高强，我也想向姜师兄讨教讨教！” 百里毅闻言不禁皱眉，姜皓云转头一看，就见那个崇阳长老门下的弟子正挑衅的看着自己，姜皓云还依稀记得对方叫高扬。 方才姜皓云同百里烨那一战看得台下不少人都叹服不已，百里烨认输的那番话也有不少人听得清楚，如今见高扬趁人之危上来挑衅，还是挑衅同门，便有不少人为姜皓云愤愤不平。 姜皓云上下打量高扬几眼，有转回到台上，问：“你想向我‘请教’？” 高扬被他身上凌厉的气势吓得微微后退一步，想起方才百里烨的话，胆子又大了起来：“正是！还请姜师兄赐教！” 姜皓云见他死不悔改，也懒得跟他客气，手中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火鸩弩发出“咔哒”一声，一支□□就朝对方面门射去。高扬大惊，连忙侧身要躲，谁知那□□却像是长了眼似的竟一路跟着他跑，箭尖始终指向他的眉心。 高扬的样子狼狈极了，惹得台下众人都大笑不已，姜皓云懒得再浪费时间，余下七支□□齐发，直接将高扬逼得跌到了台下。百里毅高声宣布比试结果，姜皓云召回□□收好，不再多留，直接快步离开了练武场。回到星罗院自己房间内，关紧门窗开启阵法，他才瘫在床上长舒一口气，颤着手摸出一枚大还丹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更一章肥的~ 明天要开会，可能会更得比较晚或是请假不更，先提前跟大家说一声。 爱你们么么哒~ ☆、11 第二日姜皓云没踏出房门一步，踏踏实实休息了一天才终于缓过劲来。 第三日，遥洲秘境开启的征兆已经十分明显，强光照透半边天，剑啸声如雷贯耳。玉虚宫、玄都紫府和碧游宫三派的弟子并上自其他小门派来的修士和散修，上百来人浩浩荡荡一同前往秘境入口。 秘境入口在玄都紫府以北，众人到时入口处发出的强光和剑啸声已经渐渐弱下去，不少魔修早就在那里候着，一见他们就纷纷露出戒备的神色。不过，终归所有人此刻的目的都是平安进入秘境之中，倒也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地点挑衅，魔、道之间泾渭分明，各自站在各自的地盘上，耐着性子等待秘境入口开启。 姜皓云站在人群中，朝魔修聚集的地方张望，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这个时候还没到，他难道不打算来吗？姜皓云不死心地将那堆魔修一个个数过，却没找到顾清河的身影。 “哥？” “嗯？”姜皓云丧气地把目光挪回到同门身上，不经意间撇到几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正是顾清河一行。 顾清河一行一共六个人，最显眼的是一个□□着上半身的光头。这光头身材魁梧，胸膛上净是刀疤，肩上扛着的那把巨大的砍刀至少有千斤重；光头旁边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着青色的袍子，手里拿着把铁扇，若不是右脸上绘了红色的诡异纹路，倒也像是个正常人。 再往右站着的就是顾清河，他还是姜皓云半个月前在冥山见到的那副模样，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显得十分地不起眼；他身后站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气质冷冽，看上去跟其他几个格格不入；他的右边则是一对衣着暴露的男女，这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大约是一对双生儿，男的身上盘了条大青蟒，女的脚边跟着只吊睛白额虎。 他们六人站在一朵玉莲花上，离着秘境入口前的人群很远，神情悠然，那盘着蛇的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他身边的女子更是笑得往他身上倒。姜皓云的目光在那几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还是停留在顾清河身上，顾清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朝这边看了一眼。 姜皓云的心跳不由快了几分。 顾清河的视线却又很快地滑开了，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瞬。 “哥？”姜语冰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姜皓云收回目光，转头看她：“什么事？” 姜语冰疑惑地盯着他，见他似又没什么异常，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姜皓云自然不会追问。 没过多久秘境入口就打开了，一个柔柔的光圈浮显在岩壁上，迫不及待的修士们纷纷驱动脚下的法器朝那光圈飞去，一个又一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那柔光里。 姜皓云握住坠云石，缓缓往里面注入灵气，视线不受控制地拐向之前顾清河所在的那个方向，那玉莲花上的六个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踪影全无了。 “走吧。”姜皓云说着，驱动脚下飞剑，任凭自己坠入到光圈另一端的空间里，姜语冰紧随其后，不到片刻也整个人没入光圈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石壁上的光圈逐渐变小，一刻钟后，那光圈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高耸的石壁，千年万年地立在那里。 姜皓云落脚的地方是一个水塘边。 因为坠云石的缘故，时空乱流对他的并未造成不良影响，所以一进入这个空间，他就迅速反应过来，在下落时捏了个飘叶诀，轻飘飘地降落到地上。他的飞剑斜斜地插在塘边的泥地中，看上去并没有被损坏，他也不急着去拿，只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周围都静谧得很，连一丝风都没有。 没多久，又有一柄飞剑从上方直直坠下来，“扑通”一声直接落入了水中，似乎砸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姜语冰也从上方落下来。没等她着地，水塘里忽然咕噜咕噜地冒出一个又一个泡泡，很快，一只巨大的水镜龟就从塘中冒出头来，发出愤怒的嘶吼。 姜语冰的飞剑大约恰好砸在它的壳上，扰了它的休眠。 水镜龟是一种锻体中期的水生魔兽，平日里十分嗜睡，并不好斗，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姜皓云看着眼前这只比普通水镜龟大上一倍的魔兽，见它伸着头想要攻击，不禁有些头痛。 水镜龟虽然不擅长攻击，但防御能力却是一流，只要它一缩到龟壳里，任你刀砍藤缠雷劈火烧统统都没用。而且这种魔兽毅力惊人，若是被它盯上，它大约能追你到天涯海角。 姜语冰在半空中向后一翻，躲过水镜龟嘴里吐出的一道水柱，落地时便显得有些狼狈。姜皓云拿出龙牙，一跃而起朝水镜龟的头砍去，水镜龟察觉到危险，立刻四肢和头部一缩躲进壳里。 姜皓云收了刀落到水塘的另一边，捡起那把被水镜龟带到岸上的飞剑，抛给姜语冰，又从泥地里拔出自己的那把，就着塘水冲了冲剑上的泥。 水镜龟似乎察觉到危险的消失，又探出头来，姜皓云头也不抬摸出一颗雷光弹砸过去，只听得“轰”的一声，那只水镜龟又缩回壳里去了。 “快走！”姜皓云说罢御剑而起，见那只水镜龟又要伸出头来，干脆利落地又砸过去两颗雷光弹，又拿出一瓶匿踪粉，借助清风符形成的风力撒出去。他拉着姜语冰一路疾飞，直到拐进一处山谷才停下来。 “应该没事了。”姜皓云说着，犹不放心，又在入谷的地方再倒了些匿踪粉。 姜语冰环视周围，只见目之所及都是高耸的峭壁，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径九曲十八弯地不知通向哪里。 “走吧。”姜皓云把剩下的半瓶匿踪粉收好，拍拍手往前走，姜语冰跟在他身后，忽然觉得怀中有东西在微微发热。她将那东西掏出来，就见那块箭头形状的寻踪玉泛着微微的红光，在她的手心里不安分地转了几圈，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箭头正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 姜皓云看那块寻踪玉一眼，只道：“收到储物袋里去。” 姜语冰一愣，照做了。 果然沿着小路往前走了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一个玉虚宫的女弟子。那个女弟子拿着自己那块突然失去感应的寻踪玉，正茫然四顾，见到他们两人，脸上就露出喜色来：“姜师妹！” 姜语冰见到她就忍不住皱眉：“司徒师姐，你一个人？” 对方点点头：“我一进来就跟其他人失散了，没想到能遇到师妹。”她说着，转头看向姜皓云：“这位是……？” 姜语冰正要给她介绍，却不料姜皓云突然开口：“流云长老门下，司徒婉？” 司徒婉点头，然后就听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出三个字：“姜皓云。” 司徒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姜……师叔祖？” 姜语冰闻言，不禁露出一个浅笑：“叫师兄就行。” 司徒婉从善如流：“姜师兄好。” 姜语冰又道：“师姐既是一个人，不如就同我们一道吧，这三天也好互相照应。” 姜皓云并没有反对。姜语冰已经发出了邀约，他当然不会驳她的面子，而且司徒婉虽然战斗力弱，却也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带上她对于姜皓云和姜语冰来说并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司徒婉点点头，朝姜语冰笑道：“那就多谢你和姜师兄了，我也是……唉，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师尊说总要出来见见世面，我也没法儿拒绝……”她是木火双灵根，天赋虽不算太高，却也不差。但她一心只喜欢炼药，性子又温婉，修习的木心诀也是治愈类的心法，可以说战力几乎为零。在秘境中，像她这样的修者虽说也有一定的能力自保，但若是单打独斗，却也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和其他人合作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依然是姜皓云在前，司徒婉跟在他后面，姜语冰断后。没走多远，姜皓云忽然回过头对司徒婉道：“把你的寻踪玉收到储物袋里。” 司徒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姜皓云道：“寻踪玉会暴露我们的踪迹。若是有人从我们的其他同门手中夺到一块，他就能用这个东西把我们——”话音戛然而止，给对方留下足够想象的空间，姜皓云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去，不再言语。 约莫沿着这条小径又走了三刻钟，前面的道路忽然变得宽阔起来，姜皓云放慢脚步，隐约感觉到前面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姜语冰的剑开始发出嗡鸣声。她一惊，将剑□□，那剑就“嗖”地挣离了她的手掌心，极快地往前飞去。三人连忙追过去，拐过一个弯，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正中悬着两把剑，姜语冰的剑正是被那两把剑吸引了去，却在十分靠近那两把剑的时候突然裂成了碎片。那两把剑下方坐了个青年，他双眸紧闭，眉头微皱，像是在忍受着什么，而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还站着五个人，正是顾清河与他的同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给大家道个歉otz 不过终于让受出来了[喜大普奔] ☆、12 顾清河一行六人运气颇好，在进入秘境时就被直接传送到附近，沿着小径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此处。那时广场被一个剑阵护着，透过剑影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况，广场周围剑气弥漫，根本无法靠近一步。顾清河立刻就意识到，这里大约就是这个秘境中的传承之地了。 遥洲秘境原本就是一对上古剑修的洞府，再看这广场周围的剑阵和剑气，六人都明白这里传承的应该就是洞府主人的剑道。他们之中仅有一个剑修，名叫寒川，即是先前站在顾清河身后那个气质冷冽、面无表情的青年，于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十分明了了：寒川前去破阵，其余三人为他掠阵，余下会御虎的菸兔留在顾清河身边保护他。 寒川原本就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于剑道上也颇有造诣，再加上还有同伴相助，很快就将那在此处残留了千百年、缺乏灵气后继无力的剑阵破了，周围弥漫着的锐不可当的剑气也在那一瞬间消散。六人看着广场中间悬着的两柄剑，还没来得及反应，寒川手中的剑就如同受到巨大的引力一般，朝着那两柄剑飞过去。 寒川忙追过去，其余几人也反应过来，谁知他们只要靠近那两柄剑，就会被从剑身中溢出的剑气所伤，唯有寒川一个顺利走到剑下。 然后就是传承了。 传承的过程是十分漫长的，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顾清河让其余四人为寒川护法，自己则在周围设了个简单的法阵，不过大约是这个地方足够隐蔽，大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有其他修者出现。 却不想，居然会遇到姜皓云。 姜皓云见到他们也是一愣，姜语冰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朝广场中间冲了过去。剑修的剑对于他们而言重愈生命，不是一般法宝和武器可比。 顾清河当然不会让他们打扰到寒川。用不着他下令，那个扛着刀的光头和持铁扇的中年人就已经朝姜语冰攻过去了。姜语冰手上没了宝剑，不欲与他们相斗，只能险险避过，但对方却穷追不舍，并且越攻越急，竟是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姜皓云只能出手。 接连射出两支□□分散那两人的注意力，为姜语冰赢得喘息之机，□□没能射中目标又自动折返，令那两人都觉心惊胆颤：“灵宝？”有上古遗留下来的法宝武器，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生出魂魄、开启灵智，这样的宝物就被成为灵宝。 火鸩弩当然不是灵宝，它只是比普通的法器更好那么一点点，虽然能感知主人的心意，但终究不过是件死物。 不过，姜皓云当然不会跟他们解释，能够震摄敌人是好事。他觉得自己的力量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他想速战速决。 因为姜皓云的加入，战况很快就倒向他们这边，姜语冰看准时机，趁那两人应付姜皓云的时候一闪而过，继续朝广场中间跑去。 她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意愿在召唤着她，让她到过去，快些、再快些。 “水蛇！”顾清河双眸微眯，低声下令。他身后那名守着寒川的男子闻声而动，缠在他身上的大青蟒比他本人更迅速。 姜语冰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微微偏过头来，神色不变，顾清河见她右手一动，似是拿了什么东西在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禁呵令：“水蛇回来！” 姜皓云听到顾清河的命令，余光往这边一扫，瞥见姜语冰手里的东西，不由大惊失色：“语冰住手！” 却是已经迟了。 那颗小小的珠子被姜语冰轻轻抛出，那光头和铁扇书生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姜皓云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他们面前。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夹滚着热浪从他们背后涌来，两人猝不及防，一齐被轰倒在地，耳边尽是嗡鸣声，脑袋中一片空白。 广场中安静了一瞬。 随即响起一声尖叫：“弟弟——” 光头咳了两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回头就见菸兔被水蛇护在身下，菸兔虽然脸色发白，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水蛇的背上却似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已经不省人事了。光头呼出一口气，又转头去看顾清河，却见顾清河竟被姜皓云压在身下，双眸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铁扇书生也幽幽转醒，见姜皓云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顾清河身边，顿时一惊，连忙抖着腿爬起来想要过去。 姜皓云也在此刻醒过来，迷茫了一瞬后就看清了自己身下人的情况，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清河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急切又轻柔地拍他的脸：“小南？！小南？！” 光头和铁扇书生见状，都愣在原地，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另一边，菸兔掏出伤药喂到水蛇口中，见他无法自己吞咽，就干脆将药含在嘴里哺了过去。她本想请顾清河帮忙，顾清河却还在昏迷，她又见光头和铁扇书生呆呆地站在那里，忙大喝一声：“你们俩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光头和铁扇书生这才回过神来，看看顾清河再看看菸兔和水蛇，相视一眼便齐齐跑过去，把水蛇扶好，拿出伤药来给他的背部上药。 感觉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顾清河的意识幽幽转醒，感觉自己像是靠在谁的怀里，耳朵里还留有爆炸遗留下来的嗡鸣。 他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怀抱，挣扎却软弱无力，那人抓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不让他乱动。 是谁……放开……顾清河喃喃道。难道又被抓回去了吗……不，不可能！玄阴老鬼明明已经被擎云抹杀了—— 那人又伸手来拍他的脸，顾清河心中的抗拒更甚，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放开我！给我滚开！他用尽全力，却无法挣脱对方的怀抱，心中一急，就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姜皓云的脸，焦急的神色在他睁眼后迅速转为惊喜：“你醒了！”见他不说话，又问：“小南，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小南？” 顾清河顿时清醒过来。他的目光转向广场的其他地方，光头和铁扇正给水蛇疗伤，菸兔垂泪守在一旁，那个同姜皓云一起的女修已经进到广场中央去了，此刻正盘坐在寒川对面，竟也在接受此处遗留的剑道传承。 光头他们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见顾清河醒了，也面露喜色，起身想要过来，却又在看到他身边的姜皓云时止住了动作。顾清河努力聚起身上恢复的力气，从姜皓云怀中站起来，避开姜皓云想要帮扶的手，冷冷道：“多谢姜道友相救。”说罢就踉跄着往同伴那边走去。 姜皓云心中一痛：“小南？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秦云啊！”他说完，见顾清河停下脚步回头，心中又燃起希望。 却不料顾清河朝他讥诮一笑：“姜道长别开玩笑了。顾某的义兄虽也叫擎云，但与姜道长可不是同一人，顾某也并非道长口中‘小南’，还望道长莫要再纠缠。” 姜皓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连司徒婉喊他几次都没发觉。不得已，司徒婉只好轻轻扯扯他的衣袖，见他终于回过神来才松口气：“姜师兄，你……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本想问“你与那个魔修是旧友吗”，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姜皓云这才转头去看盘坐在广场中心的姜语冰，脑子里各种念头千回百转，过了许久才道：“先在此处守着吧，等传承结束，看看语冰的情况再做决定。” 那头顾清河检查完水蛇的伤势，施了几个木系法术让他的伤口愈合得更快些，丹田内的灵气就所剩无几了。铁扇书生见他脸色惨白，拉过他的手给他输了点灵气，这才让他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些。 菸兔见到他终于停止了啜泣，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老大，现在怎么办？” 顾清河看向广场中间盘腿对坐的两人，缓缓开口：“等。” 光头道：“早知道我跟铁扇一开始就该下狠手，最后还是教这个小妮子进了去，若她当真抢了寒川的——嗨，这小妮子身上居然有摧山弹，跟她一起的那个法修的功夫也邪门，明明也是元婴期，我跟铁扇联手居然都没能占到便宜，他那个灵宝——” “他就是玉虚宫清虚真人破例收的那个弟子。”顾清河打断他的话，“莫说你打不过，你就是能打过，也不得伤他。” 光头、铁扇和菸兔皆是一愕：“什么？！” 光头道：“原来就是他？！难怪这么能打。不过，你们说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魔尊居然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伤他。虽说魔尊一向对玉虚宫的弟子比较照顾吧，可平日里我们要是打伤几个，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可这小子……” 他说着，又想起爆炸时姜皓云把顾清河压在身下的事，就问：“诶，老大，你认识这小子？” 顾清河面无表情地摇头：“只半个月前跟云哥一起时遇到过一次。” ☆、13 光头还想再问，顾清河又道：“至于寒川……若是我没猜错，此处传承的应当是一套双修剑诀。” 铁扇书生有些诧异：“双修剑诀？！” 顾清河点头：“传闻遥洲秘境是上古一对剑修遗留下来的洞府，既是两个人的洞府，留下的必定有两份传承。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其中一处，不过现在想来，此处既然悬着双剑，必定是那两位大能共同的传承之地，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名玉虚宫的剑修才能在寒川接受传承的同时突破进去。”一般而言，当一处传承承认了一个修者之后，将把这名修者视为主人，在传承结束之前，其余修者是无法靠近那个地方的。 菸兔却不解地问：“也有可能是两套传承皆在此处，老大怎么能肯定是双修剑诀？” 顾清河道：“你们看这广场，上面绘着一对鸑鷟。” 三人听他这样说，定睛一看，果然见广场上铺的地砖分作深浅两色，浅色地砖拼绘出的图案正是一对鸑鷟。 鸑鷟是传说中的瑞兽之一，形似凤凰而紫羽。传说鸑鸟为雄，鷟鸟为雌，雌雄□□，恩爱无比；后来神魔大战，鸑鸟战死，鷟鸟悲鸣三日之后自绝于鸑鸟身畔。如今，四域中若是有娶嫁之事，就会在喜服和喜被上各绣上一对鸑鷟，以此来祝愿新婚夫妻能如同鸑鷟一般恩爱。 顾清河又道：“你们再去看那双剑。” 三人又齐刷刷转头朝那两柄高悬的利剑看去。这两柄剑一看就不是凡品，一红一蓝，外形相近。剑身很薄，隐约有光彩流动，剑柄黝黑似玄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这两把剑叠靠在一起，像是一对情人相互依偎，竟流露出一种脉脉温情。 在三个人讶异的眼神中，顾清河颔首道：“我猜这两柄剑大约同上古传说中的干将、莫邪一般，是一对夫妻剑。” 铁扇闻言把目光往下，挪到寒川和姜语冰身上，一会儿看看寒川，一会儿又看看姜语冰，道：“就这样看，寒川跟那小妮子倒也还般配。” 光头也笑嘻嘻地开口：“其实那小妮子长得挺不错的，真是便宜寒川啦！不然就他那冷冰冰的性子，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娶老婆！” 唯有菸兔还比较理智，她握着水蛇的手，低声道：“双修法诀讲究阴阳调和，夫妻不离，那个女修是玉虚宫的人，我担心……”铁扇和光头听到这话，也都收起脸上的嬉闹之色，他们五人是一同被擎云指给顾清河的，这些年一起出生入死，彼此之间的感情也都十分深厚。 顾清河没说话，低垂着头，其余三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脸上已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淡漠的模样：“不必忧心。” “你们几个既是我手下，我就不会让你们出事。” 顾清河说完，看着双剑下的寒川和姜语冰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转头看向独自站在一旁的姜皓云，却见姜皓云正盯着自己，也不知盯了多久。两人视线交汇，姜皓云眼中包含着的复杂情绪让顾清河微愕。 难道真如他所言，我与他曾经相识？这个念头忽然从他脑海中冒出来，只一瞬就被他抹去了。 过去既已忘却，就无需再留恋，更无需追回。 顾清河撇开视线，又看到姜皓云身后站着的绿衣女修，不由一愣：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 光头等得无聊，顺着顾清河的目光看过去，惊道：“诶，那小子身边的小妮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铁扇和菸兔也朝那边看去，见到姜皓云身边站着的司徒婉，表情都十分精彩，显然他们俩之前也没注意到司徒婉的存在。 顾清河已经想通其中的缘由：“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那个女修大约是带有能隐匿踪迹的法宝，又一直躲在角落里，所以我们之前才没察觉到。” 铁扇的脸色有些难看：“老大，我们……” 顾清河只道：“别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之后的传承没有再出岔子。传承结束后，悬在广场中间的双剑忽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啸，姜皓云收回黏在顾清河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广场中间的姜语冰。 叠靠在一起的双剑已经分开，缓缓降落到两人身旁，寒川和姜语冰一同睁开双目，各自伸手取了身边的剑。双剑一落入他们手中就隐去了光泽，只有剑身上刻着的古字微微闪了闪，执剑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其余人也都没有动。 顾清河这边是因为他们曾试图接近寒川，却被那两柄剑的剑气所阻，虽然现在那两柄剑似乎是被收服了，顾清河也没有掉以轻心。 姜皓云见顾清河不动，就也停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 唯有司徒婉心中激动，没多想就朝广场中心跑去：“语冰，你还好吗？！”没跑多远，就有叶刃凌空而来，是顾清河之前布下的阵法，在经历过摧山弹的毁灭性打击后居然没有失效。 司徒婉闪避不及，姜皓云只得出手，抽出龙牙为她挡了这一击，又一刀将阵法毁去。 司徒婉被阵法惊到，缓过神来怀着愧疚向姜皓云道了谢，一时间也不敢再往前。 姜语冰听到动静，往这边望了一眼，视线又转回寒川身上：“玉虚宫剑意阁，姜语冰。” 寒川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幻了一瞬，然后又归于平静：“寒川。” “你是道修。”姜语冰说的是肯定句。 寒川没有否认。姜语冰看一眼顾清河等五人，也没再说话。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人个个都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因此都将这极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顾清河看寒川一眼，见他朝自己点头，才领着铁扇走过去。 姜语冰警惕地看着他们，寒川却态度恭敬：“公子。” 顾清河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无碍。”寒川说完，欲言又止。 顾清河了然：“所得是双修剑诀？” 姜语冰心中大惊，寒川却脸色不变：“公子神机妙算。” 姜皓云此刻也到了姜语冰身旁，听到顾清河所言“双修剑诀”四字，不由皱眉。 顾清河又问：“雌雄双剑既已认主，这剑诀——”他说着，看一眼姜语冰：“你们是非练不可了。” 寒川回答：“若不练，七日之内，剑魄噬主。” 司徒婉一听，脸色发白，拉过姜语冰的手问：“此话当真？这剑诀非练不可？”见姜语冰点头，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更为难看。 顾清河没理会司徒婉，直接抛出最后一个问题：“练此双修剑诀，可需男女交合？” 此问一出，光头便发出一声猥琐的笑来，司徒婉忙低下头，掩去自己脸上的红晕。 寒川难得地露出一点窘色：“不必。” 光头立刻就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嘴里小声念叨：“可惜哦、可惜……”引得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司徒婉怒目而视。 姜皓云此刻眉头紧皱，亦是被这双修剑诀弄得心烦意乱。他当然不愿让姜语冰死，但若让姜语冰与这群魔修有了牵扯，只怕她日后在玉虚宫和青龙域都会无法立足——道魔之争由来已久，玉虚掌门清虚真人不在乎魔道之别，却不代表所有玉虚宫弟子都不在乎。 进退两难间，只听顾清河喊：“姜道长。” 姜皓云转头看他，就见他一直以来淡定冷漠的脸上竟含了几分恳求的神色：“不知玉虚宫可收过散修？” 他这话一出口，寒川就急了：“公子！我——”站在顾清河边上的光头也变了脸色。 然而顾清河扫过去一眼，寒川的半截话就卡在嘴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 姜皓云一愣，然后才恍然：“若是有道友诚心相求，亦无不可。只是……” 顾清河道：“寒川本是道修，仰慕玉虚宫大名已久，是我抓了他的把柄强迫他为我效力，他才不得不同我们这群魔修混在一起。奈何天意弄人，今日之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顾某知道自己留他不住，所以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同道长一道离去。” 寒川还想开口，却堪堪对上顾清河的双眸，见他眸色深沉，就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僵着身子，垂在身侧的双手恨恨攥成拳头。 姜皓云自然不会拒绝。 顾清河又道：“玉虚宫乃是道修名门，门下弟子中必不乏嫉魔如仇者。寒川与顾某主仆一场，好歹也有些浅薄的情分在，只盼他将来能在玉虚宫潜心修道，不会因过去之事遭人讥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姜道长，顾某说的可对？” 这就是要姜皓云保守寒川的身份了。 姜皓云凝视顾清河半晌，缓缓点头：“那是自然。” 顾清河又看向司徒婉，司徒婉忙不迭地点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不会说的！” 顾清河了却此间事，拿出一块玉符交给寒川：“你我缘分已尽，当日从你身上抢来的东西，今日我便还与你。从此刻起，你我两不相欠了。” 待寒川僵着手接过玉符，顾清河领着光头回到铁扇、菸兔和水蛇旁边。 水蛇已醒，顾清河问过他的情况，见他已无大碍，便朝姜皓云和寒川这边一抱拳算是道别，随后便毫不留恋地领着人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鸑（yue，四声）鷟（zhuo，二声），古代民间传说中的五凤之一，是紫凤凰。 另外还有昨天的菸（yan，第一声），同烟，菸兔据说是老虎的别称。 ☆、14 寒川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顾清河一行离开后，寒川就没再开口，姜皓云询问关于双修剑诀的事，也都是姜语冰在答，即使这件事关系到他切身利益，他也毫不关心。 此刻的寒川就像个哑巴、像个傻子，只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眼神飘忽，不知心思落在何处。顾清河的离开就像是带走了他的魂魄，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在此。 对于寒川能通过散修入门考验一事，姜皓云其实并没有十分把握。毕竟玉虚宫作为道修门派之首，收徒标准本就不低，而剑意阁又是其中的翘楚，想要拜入更是难上加难。但听姜语冰方才所言，她和寒川修炼此剑诀时并不需要时时相伴，两人只需每日找个时间互通体内灵气即可，姜皓云心中的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 他暗忖：如此，即使寒川未能通过入门考验，只要能征得师尊同意、让他一同住在清虚峰上，再教语冰每日来清虚峰一趟便可。清虚峰上灵气充足，小仓库里堆着的功法秘籍、天材地宝亦有不少，若是师尊愿意偶尔指点他，倒也不算亏待了。 姜皓云在心中打定主意，正想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就见寒川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不禁皱眉：“你可是不愿与我们一道？” 寒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是自愿追随公子的。” 姜皓云和姜语冰都没接话。他们都看得出，之前顾清河那一番话，不过是为寒川找个好借口，以免他日后因为这段过往被人攻讦。 只有司徒婉十分讶异：“可方才那人明明说他抓了你的把柄——” “公子曾救过我的命，还赠我冰魄剑。”寒川低着头，其余三人都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所以我甘愿护他一世，即使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冰魄剑？！你是冷面修罗、冰魄剑主？！”相比起寒川这个陌生的名字，冰魄剑主和冷面修罗这两个称谓显然更加有名，以至于连甚少外出的司徒婉都忍不住惊呼出声。片刻后，司徒婉才小声问：“……你还跟我们回玉虚宫吗？” 寒川没有回答。 姜皓云道：“他让你跟我们回去，叫你在玉虚宫潜心修道，你若当真忠心，就该按他所说的去做。” “我明白。”寒川的声音有些苦涩。他把手中剑收好，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成冰冷的模样：“此后，就请三位多多指教了。” 除去姜皓云三人来时走的那条小径外，广场对面还有一条小径，正是方才顾清河离开时所走之路。姜皓云领着三人也踏上这条小路，没走多远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树林。林中的植被不算太密集，能够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目之所及并没有其他人影，只有几只雀鸟在繁茂的叶丛中跳来跳去，偶尔发出几声婉转啼鸣。 一路走来，他们没有再见到顾清河和他的同伴，不知他们是已经御剑离开，还是进了这片林子里。 司徒婉问：“我们进去吗？” 姜皓云点头：“我走前面，语冰断后，务必小心。” 林子里木属性灵气充足，姜皓云的五感变得敏锐许多，司徒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后面是寒川和姜语冰。林子里多是些低级的小魔兽，对力量的强弱最是敏感，它们感受到姜皓云和寒川的威压都纷纷逃开，不会不长眼地过来惹事，倒也省了不少事。 寒川一剑斩断一根试图暗中靠近的毒骨刺，没走几步就见姜皓云停下了脚步：“前面好像什么东西。” 寒川和姜语冰都警戒起来，司徒婉也将法宝握在手里，姜皓云放缓脚步，凝神定心，刚踏出几步，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哗哗的声响。只见树叶像是被狂风卷席般乱舞起来，紧接着一群幻彩蝶就从树叶中冒出来。 这种幻彩蝶每只都有巴掌大小，但两三百只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看上去就十分可怖了。好在这种幻彩蝶并不会主动伤人，只有当遇到天敌时，它们才会用力扇动翅膀，让风将它们翅膀上掉落的鳞粉散布到各处。幻彩蝶的鳞粉上带有毒素，能将动物麻痹掉并使之产生幻觉，从而帮助幻彩蝶顺利逃走。 司徒婉和姜语冰见到幻彩蝶，都长舒一口气，姜皓云却没有立刻放松警惕：“不对，前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 寒川忽然开口：“前面有只冰属性的魔兽，至少是锻体、不，是魂元期了。”森林里出现冰属性魔兽的机率很小，因为魔兽的属性大多也决定了它们对居住地的偏好，像是他们这一路上所遇到的生物就是木属性和风属性居多，偶尔也会有土属性的。 不过寒川的语气十分笃定，引来其他三人注目，眼中满含好奇之色。 “为什么？”见他不打算开口解释，姜语冰不禁问。 寒川看她一眼，道：“有冰的味道。”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了一小段路程，迎面吹来的风越来越大，夹杂着冰霜的气息。感受到魂元期魔兽的气息，姜皓云神色凝重：“你们两人留在这里。”这话是对司徒婉和姜语冰说的，她们两人都只有金丹期的修为，直面魂元期的魔兽无异于蜉蝣撼树。 司徒婉自然没有异议，她颇有自知之明，不愿给其他人添麻烦。 姜语冰道：“我也去。”她从筑基期起就跟着姜皓云一起外出历练，遭遇过各种艰难困苦，无论敌方强弱，从未惧战。 一剑凌云斩神魔。 剑修的字典里没有躲避与退让。 姜皓云蹙眉：“司徒师妹留在这里太危险，你留下保护她。” 姜语冰没有回答，司徒婉道：“我虽不能参战，但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姜师兄不必担心。” 姜皓云还想开口，旁边的寒川却道：“你跟紧我。”这话是对姜语冰说的。 姜语冰一愣，随即点头。 姜皓云也有些愕然，但还是很快回过神，叮嘱道：“既然如此，待会儿过去之后，你一定要记住自保为上，莫要冲动冒进。”见姜语冰点了头，他又转头对司徒婉道：“我会在周围布个简单的防护阵来保证你的安全，你一人在此，务必多加小心，莫要走到阵法外去。” 司徒婉颔首：“师兄费心了。” 迎面而来的冷风更强劲了，风中还夹杂着愤怒的鸟鸣。姜皓云不再耽搁，迅速布置好阵法便同寒川和姜语冰一起御剑前行。 从树林上方往前看，在不远处，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正奋力朝两个人影发动攻击，那鸟长着又尖又长的红喙，展开的双翅足有两丈宽，嘴里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寒川道：“是霜鸟。” 霜鸟是冰系魂元期的猛禽，独居，杂食。它们的羽毛水火不侵，翅膀能起飓风，喙部坚硬无比，嘴中能吐冰刃。这种鸟大多生活在极北冰原，因为冰原上食物匮乏，所以它们只要一看到活物就会主动攻击，将猎物杀死后再带回自己巢中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霜鸟的羽毛和喙部都是极好的材料，有的修士会为此特意到极北冰原去猎杀它们，不过极北冰原上的魔兽大多都不好对付，不少元婴期的修士就是在那里陨落了。 霜鸟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是三人心头共同的疑惑。 不过既然是出来历练，无论是哪种机缘，遇到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姜皓云搭好□□：“走吧。” “攻它下颚。”寒川说完便一剑当先，手中长剑散发出幽幽蓝光，攻向霜鸟的左翅。姜语冰紧随其后，剑上红芒夹杂着紫光，划过霜鸟的脖子。 霜鸟猝不及防，堪堪躲过寒川那一剑，就被姜语冰划断了几片羽毛，虽未见血，却引得它的怒气更上一层，顿时舍弃了原来的目标，转而攻击起两人。霜鸟长鸣一声，长喙中吐出无数冰刃，逼得两人急急后退，寒川堪堪避过，姜语冰身上却被划出几道伤口来。 姜皓云隐匿在高树上，专注地观察着战场。 那两个原本被霜鸟攻击的修士一男一女，竟是封雪岚和百里烨，此刻因为寒川和姜语冰的出现，他们俩才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姜皓云见是他们，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静候时机的到来。 封雪岚和百里烨休整片刻又重新攻了上去，那只霜鸟腹背受敌，终于显出了些许不济。封雪岚瞥到姜语冰的身影，心中一喜，但又一直没看到姜皓云的身影，只见姜语冰与一个陌生剑修配合默契，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她一分神，就被霜鸟逮住机会恨恨啄了一口，手臂上传来的痛楚让她不得不回神。 姜皓云看准时机，一箭射中霜鸟的右眼，□□在他的灵气催动下生出藤蔓，将霜鸟缚住。霜鸟吃痛，双翅一张便将藤蔓挣断，不过是一瞬间，寒川就已经提剑刺入霜鸟的下颚，生生将它的头割了下来。 ——这只霜鸟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就轰然倒地了。 在封雪岚惊喜的叫声中，姜皓云从树干上跃下：“少府主，封师妹，好久不见。” ☆、15 姜语冰、封雪岚和百里烨都受了伤，需要休整，姜皓云让寒川留在原地处理霜鸟的尸体，自己回去接司徒婉。 封雪岚在见到姜皓云后，脸上的笑容明媚立刻就明媚了不少，看样子已经从上一次被拒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百里烨则饶有兴致地观察寒川，他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的气息。百里烨总是对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强者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霜鸟的尸体太大，处理起来很麻烦，寒川用手中的剑把鸟喙斩下，再用匕首割掉周边的血肉。这只霜鸟的尸体十分完整，身上的羽毛大多完好无损，寒川只取了九根尾翎，其余的就懒得再管。 姜语冰坐在一旁上药。她修为最低，身上的伤口也多，好在并没有致命伤，只是看着可怖罢了。寒川见了，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她，姜语冰只是稍愣了下就接过了。 寒川给的药膏呈浅绿色，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止血消痛的效果非常好。姜语冰处理好伤口，把药还给寒川，寒川没接：“你留着。” 百里烨一直盯着寒川，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又见姜语冰丝毫也没有要给他们介绍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这位道友，承蒙相救，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寒川看他一眼：“寒川。” “寒川道友，”虽然寒川态度冷漠，但百里烨却毫不在意，继续追问，“不知道友师从何门？” 寒川没有再回答。 百里烨大约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样落他的面子，一时间有些尴尬。封雪岚处理好自己的伤口，见其他人都沉默，不由开口问：“怎么都不说话？”又问：“姜师妹，这位道长是？” 姜语冰想了想，答：“寒川是散修，我们之前遇见的。他想加入玉虚宫，就跟我们结伴而行。” “哦？这样吗？”封雪岚打量寒川几眼，又转头去看姜语冰，眼神暧昧，“在下封雪岚，玉虚宫清元殿元青长老门下。” 寒川只得开口，语气僵硬：“见过封仙子。寒川仰慕玉虚宫大名已久，愿入玉虚潜心修道。” 百里烨又凑过来，将之前的尴尬都抛到脑后：“刚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百里烨，是玄都紫府的人。我方才看你用剑，招式十分精妙，令我心向往之，能跟我打一场吗？” “少府主，”寒川的语气比起之前又冷了三分，“寒川的剑只出杀招。” “这样啊……”百里烨怏怏地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失落。寒川见他如此，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抱拳道：“抱歉。” 百里烨忙摆摆手：“嗨，没事啦！我这人就这个毛病，每次看到实力相当的道友就想一教高下，这次是我唐突了，该是我说抱歉才对！还望道长不要介怀。” 姜皓云领着司徒婉回来，眼见天色已晚，就决定在这林子里休息一宿。封雪岚好不容易遇到姜皓云，自然是要跟他们结伴而行的；百里烨则是因为对寒川充满好奇和钦佩，也不愿离开。 在林子里休息，必须有人守夜才行。封雪岚手臂上的伤比较重，虽然在司徒婉施用过治愈术后已经好转不少，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百里烨经过之前的战斗也有些气力不济，姜语冰亦受了伤。能守夜的就剩了姜皓云、寒川和司徒婉三人，司徒婉没有战斗力，为伤员疗伤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姜皓云和寒川当然不会真让她守夜。 修者在筑基之后就脱离肉体凡胎，不但辟谷，也不再需要睡眠了。说到休息，通常就是盘腿打坐，将灵气在经脉中缓慢运行几个周天，以此来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疗养伤口。姜皓云以众人休息的平地为中心，用龙牙在周围划了条界，布置好防御阵法，见寒川抱剑靠在树干上，便走过去：“我守前半夜，你去休息吧。” 寒川摇头，姜皓云就不再劝。 秘境中的夜降临得很快，没多久林子里就变得黑漆漆的，一些虫子开始发出微弱的光亮，在林中一闪一闪的，伴着细微的虫鸣。其他人的呼吸都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盘坐着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姜皓云和寒川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夜更深了。虫鸣声渐消，点点萤火也重新隐匿到林中，夜色仿佛要将这片林子都吞噬掉似的。 寒川突然听到姜皓云问：“时间过得好快。” 像是随意的感慨，对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连句末轻轻的叹息都清晰可辨。 过了一瞬，寒川才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对方使用了密音传入的缘故。 他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遥洲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上一倍。” 姜皓云问：“是他说的？” 寒川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他”是指谁。 他不回答，姜皓云也不介意，又问：“你能跟我讲讲他的事吗？” 寒川立刻就警惕起来。即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姜皓云也能感受到对方投射在他身上的锐利的目光，仿佛只要他再说错一个字，就会被对方毫不犹豫斩杀于此。 姜皓云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开口，就道：“我上一次见他是在冥山，我去冥山寻仇，遇见他跟擎云一起。”他说这话的语气跟平日里很不一样，带着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他像是沉浸在回忆里，也不管寒川的反应，只自顾自地说： “他特别像我一直在找的一个朋友。不是长相，而是……就是感觉像。” “我特别高兴地叫他，可他没理我。他说他不是我要找的人，说我认错了。” “后来我就一直想，一直想。是我认错了吗？真的是我认错了吗？” “我不信。” “我还记得以前我带他去田里玩，他喜欢捉泥鳅，却又怕吸血虫不敢下水，就站在田埂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他最爱吃炸泥鳅，还有我娘做的南瓜饼，他每次都能吃两三块，撑到吃不下饭；他总跟着我，整天笑眯眯的，喊我‘云哥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 “我一直记得他。”姜皓云幽幽道，“我怎么会认错他。” 寒川听完，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又亮了起来，早起的鸟雀开始在枝头歌唱。百里烨最先睁开双眼，朝姜皓云和寒川露出一笑：“两位道友，昨晚幸苦啦！”接着是姜语冰和司徒婉，最后是封雪岚。 姜皓云走到一边去撤除阵法，封雪岚凑到他身边跟他说话；司徒婉检查完姜语冰身上的伤口，确认都已经愈合才放下心来；百里烨整理好仪容，见到寒川手中的剑，就问：“寒川道友，不知你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寒川道：“青霜。” 封雪岚闻言也回过头来，问：“我昨日偶然一瞥，寒川道友这柄青霜剑同我姜师妹所用的剑似乎是一对？” 百里烨一听，立刻问：“当真？”说着，还八卦地在姜语冰和寒川之间来回扫视。 姜语冰淡淡点头，姜皓云道：“我们同寒川道友正是因了这两柄剑结缘的。” 百里烨点点头，又问：“敢问姜仙子剑名？” 姜语冰道：“紫电。” “青霜、紫电，紫电青霜……”百里烨将这两个名字念了两遍，抚掌而叹，“果然好剑！” 此前封雪岚和百里烨是自西面进入这片林子的，而姜皓云等人先前所在的广场地处西南，六人商议过后决定朝东边走，姜皓云和百里烨领头，封雪岚和寒川断后。这片林子不算大，半个时辰后，他们就顺利到达到树林的边界。 林子外是一片荒漠，一眼望去遍地都是黄沙，只有零星几株矮小的植被，和身后的树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荒漠中常有狂风席卷而来，呼啸声如在耳边，但他们几人站在林子边上，竟感觉不到一丝风动。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4节 几人的神情都不禁严肃起来，司徒婉担忧地问：“我们可要绕道？” 不等其他人回答，百里烨忽然道：“前方有人。” 几人定睛一看，果然看到远处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像是正缓慢朝移动，不多时，那两人离得近了，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只见其中一人着紫衣，看上去像是玄都紫府的弟子，另一人则穿着灰袍，教人辨认不出身份。两人看上去都十分狼狈，一个嘴角带血，一个左臂带伤，两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跑来，那个玄都紫府的弟子见到百里烨，就像是遇到救星，猛地扑过来，大声哭喊道：“少府主救命！” 百里烨认出对方身份，忙伸手将他扶住：“范乐！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叫范乐的弟子道：“少府主！我们一进来就遇到了魔修，秋白和徐弘都被他们捉去炼丹了！” 众人一听，都变了脸色，唯有寒川依旧面无表情。百里烨又问：“你们遇到了魔修？！在哪里？对方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范乐答：“是！就在这片沙漠里，他们有十多个人！是夜黄泉那魔头的手下，为首的那个自称叫‘鬼智’！”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红色的剑为什么叫紫电，取名废的忧伤啊…… ☆、16 此言一出，六人皆露出震惊之色，但理由却各不相同。 封雪岚是被“鬼智”的大名所惊，未曾想到会遇到如此劲敌；百里烨虽也听说过“鬼智”的事迹，但相较于封雪岚，他的心中更多出好胜和不屑来；姜语冰和司徒婉在广场见过顾清河，之后藉由寒川“冷面修罗”的称号也猜到了顾清河的身份，此刻听范乐再提到这个人，心中自然少不得感叹；而寒川则是因为知道顾清河此行只带了他们五个下属，所以断定范乐口中之人必是妄图假冒顾清河的身份，因此震怒。 姜皓云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晃神间，百里烨已经将大致情况询问清楚了。 范乐进入秘境后就被传送到这篇荒漠中，跟他一样被传送到这里的还有同门的徐弘和来自道修小派天罗门的公良策。他们三人都有金丹期的修为，遂结伴而行，在这荒漠中虽也曾遇到危险，却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一路下来，他们不但协作猎到一只较为稀有的风隼，还在荒漠中发现了一片长满灵草的风水宝地。 灵草其实并不是什么十分稀罕的东西。在千百年中的无数修者的努力下，绝大多数低级灵草已经能够在药圃中广泛种植，一些中级灵草也能够在种植者的看护下在聚灵阵中茁壮成长，只有高级灵草才算得上稀缺。 在现在的市面上，普通的低级灵草大多只能卖出每株一两枚下品灵石的价格，只有那些才窥得仙径、修为低下的穷小子，才会将低级灵草视为珍宝。 不过，一株低级灵草不算什么，一整片低级灵草呢？ 这块风水宝地上虽然只有低级灵草，但灵草的种类繁多，不同的灵草们簇拥着生长在一起，枝叶相遮，根系相缠，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上千株。大约是因为渺无人迹的缘故，灵草们都长势喜人，成色可谓上佳，若是拿出去卖，每株至少也能卖到两、三枚下品灵石，俗话说积少成多…… 探查过附近没有危险生物后，他们三人就高高兴兴地开始采草，单手一抓再一拔，四、五株灵草就到手了。谁知拔着拔着，他们竟感觉自己的手掌开始失去知觉，惊慌失措间，就见十多个魔修突然出现，为首的那个笑得分外猖狂。 “那群卑鄙小人，趁我们不备，给我们下毒！”范乐愤愤道。在司徒婉为他疗过伤后，他的元气已经恢复了不少，说话也流利了许多：“我们中毒后无法动弹，他们又人多势众，竟要捉我们去炼丹！我和策兄因着中毒未深，又趁那些邪魔不备，才侥幸得以逃脱，徐弘却被他们捉去了！” 封雪岚思忖片刻，问：“那你之前说的秋白又是谁？怎么也被捉住了？” 范乐回答：“回仙子的话，秋白乃是我同门师弟。” “那些邪魔之前就抓了不少人，全关在一个葫芦里，说是只要在葫芦里呆上七七四十九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会化为尸水，正好用来炼丹。我们不信，那‘鬼智’就说要从葫芦里放出一个人来让我们瞧瞧厉害，我听他低声念了句不知什么咒，那葫芦里冒出一道光来，落到地上显出人形，我定睛一开，正是秋白。” 百里烨问：“你说那群魔修一共有十多个，你可知道他们修为几何？” 范乐答：“他们虽然人多，但有好些个只有筑基、凝脉的修为，为首的‘鬼智’看上去也不过是金丹初期的样子，唯有其中一名剑修和一个莽汉，我只觉得他们俩的修为深不可测，怕是在金丹之上。” “剑修和莽汉？难道是‘冷面修罗’和‘酒肉和尚’？”封雪岚想了想，又道，“我问你，那莽汉可是剃了光头？” 范乐一愣，回答：“这倒没有。那莽汉毛发甚茂，上身缠着几条铁链，面目可怖，看着十分吓人；那剑客倒是长得白净，脸上总带着和气的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恶毒无比。” “怎么会？”封雪岚一愣，“真是奇怪……” 寒川、姜语冰和司徒婉表情各异，姜皓云心中松了口气，四人都没说话。 百里烨道：“无论对方是何来历，既是我玄都紫府的弟子被擒，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姜皓云点点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事不宜迟，若是真如这位道友所言，我们还是尽早赶过去吧！若是去得晚了，那些被擒住的人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说话间，司徒婉已将公良策身上较为严重的伤口大致医好了。 百里烨问范乐：“你现在感觉如何？能将我们带到你们遇见那群魔修的地方去吗？” 范乐忙点头：“是！” 百里烨又问公良策：“道友是在此处修养，还是与我们同去？” 公良策抱拳：“愿与同往！” 于是一行八人就在范乐和公良策的带领下往荒漠中进发，他们脚程快，范乐和公良策踉踉跄跄走了一夜的路程，他们不过半日就到了。方圆半里的谷地里，一大片的灵草依然绿油油的，却透着诡异的平静，范乐和公良策所遇到的那群魔修，一个个都倒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竟像是死了。 “怎么会——”范乐失声叫起来，“明明、明明——” 公良策也面露惊恐之色，忍不住颤抖起来。 姜皓云往前一步拦住两人，沉声道：“此地有异，先别靠近。” 其余人也纷纷警戒起来，然而微风拂过，灵草们轻轻摇了摇叶尖，四周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 姜语冰御剑而起，从上方看清了草丛中躺着的众人的情况：“他们身上没有伤口，表情惊恐，应该是被某种意想不到的东西杀死的。” 寒川踏出一步，想要过去查看那些人的尸体，却被姜皓云阻止了。 封雪岚道：“没有伤口……这秘境中、难道竟有东西能杀人于无形？” 司徒婉却想到什么：“我过去看看。” 百里烨忙拦住她：“别冲动。”其余几人也都不赞同的看向她。 司徒婉道：“我只是走过去一点点，不会到草丛里去。” 百里烨和姜皓云对视一眼，犹豫着收回手。看着司徒婉往前走，几人都集中注意力，只等着异动一出现，就将之斩杀于此！ 司徒婉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想。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往前踏出两大步，那原本毫无异样的灵草丛中突然涌起一波绿浪，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无数极小的翠绿色虫子，正一窝蜂地朝远离司徒婉的方向跑！ 这些虫子原本藏在灵草的茎叶间，因为它们身体的颜色与灵草相近，每一只又十分细小，修为也低，所以之前竟无人发觉。此刻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灵草间爬动，竟让人觉得全身发麻、毛骨悚然。 封雪岚喃喃开口：“这些虫……” 司徒婉松了口气，解释道：“这些是食露蚁，是低级灵草附近常有的伴生虫，以灵草叶子上的露水为食。它们的毒牙里有麻醉液，但只有十分轻微的麻醉效果，也不会主动伤人，不过这些食露蚁……” 姜皓云接着她的话说：“只怕已经变异了。” 司徒婉再往前走两步，那些绿色的虫子就如潮水般退去。司徒婉道：“我身上戴的虫珠能驱虫，看样子对他们也还有震摄作用。” 虫珠是一种极其少见的人造宝珠，制作时先要将百种毒虫毒草炼制成丹，再用这丹来喂养有“毒王”之称的断情蛛，直到断情蛛承受不了剧毒死去，再提炼出这只断情蛛的尸液，存封在蛊石中。 虫珠能驱百虫，能避百毒，但因为制作程序复杂，用到的材料也都十分珍贵，这种宝珠在大陆上一直有价无市。此刻听司徒婉提起，不仅是范乐和公良策，连封雪岚和姜语冰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百里烨问：“不知仙子能否将这些虫子再驱远一些？” 司徒婉点头：“我试试。”她继续小步往前走，直到虫潮不再涌动。虫子们退到谷地最里面的石壁上就一动不动了，像是在坚守最后的底线。 姜皓云道：“趁现在。”他说着先一步踏进草坪，脚下踩到一块凸起，差点摔倒。他抬脚一看，竟是一块白骨。 其余几人也都发现了这件事，心中一寒，不敢多留，纷纷拖起一具尸体就往外走。石壁上的虫子在他们拖动尸体时就骚动起来，又碍于司徒婉身上的虫珠不敢乱来，待他们把那几具尸体运到远处，司徒婉往后一退，那些虫子就如同离开时一样，如潮水般涌回了草坪中。 姜语冰护着司徒婉回到众人身边，见那些虫子并没有追过来，这才放下心来。姜皓云蹲下检查那几具魔修尸体，中间自然不会有顾清河，事实上死在这儿的这几人他一个也没见过。尸体身上并没有伤口，姜皓云猜测，他们是被那些变异后的食露蚁注射了过量的毒素杀死的，他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问范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剑客？” 范乐伸过头去看那人的脸，点点头。 姜皓云探过经脉后开口：“这人只有金丹初期。” 范乐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寒川俯下身子，在那具尸体腰间摸了摸，解下一个锦囊，倒出一块玉符来。他往玉符里注入一点灵气，众人立刻就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深不可测的威压。 公良策惊道：“这、这是——？” 寒川收回灵气，语气充满不屑：“不过是低级修士折腾出来骗人的玩意儿。” “我还以为当真能见到‘鬼智’，原来是一伙冒名顶替的。”百里烨的语气里充满遗憾。他从其中一人身上翻出范乐所说的那个葫芦，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问：“这个东西该怎么办？这群小贼倒是死得干脆，我们的人还被关在里面呢！” ☆、17 这葫芦是个难得的高级法宝，大概因那魔修修为太低，所以还没认主，不过也许是担心这个法宝被盗，那魔修在葫芦上加了密咒，每次使用前都必须先将密咒解除。如今那魔修一死，这葫芦虽然落到百里烨一行人手中，但上面的密咒还在。若是不知道密咒咒语，即使他们修为高出那魔修几个不少，也无法把被关在葫芦里的人放出来。 封雪岚拿过葫芦看了看，尝试着念了几个咒语，那葫芦依然纹丝不动。司徒婉道：“能不能直接将它劈开？” “我试试。”百里烨说着，示意封雪岚把葫芦放到地上，扔了个火球过去。火球灭后，那葫芦依然是老样子，纹丝不动，毫发无损。 再强一些的法术是不能用了，否则能不能把葫芦劈开还说不定，但若是劈开了，葫芦里的人怕是也会跟着被烧成焦炭。百里烨看着葫芦，一筹莫展。 姜皓云道：“若是没有别的法子，少府主还是先将这葫芦带在身上，等出去后请府中前辈帮忙便是。” 他这样一说，封雪岚也反应过来：“正是！之前这位范道友不是说过，这葫芦里的人需被关足七七四十九天才会化水？我们只需等明日秘境出口开启，将这葫芦带出去，素闻玄都紫府的百里晟前辈精通各种咒法，解一个小小的密咒定然难不倒他。” 百里烨心知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点点头，正要俯身去捡那个葫芦，却见寒川已经先他一步将葫芦拿在手中。 百里烨心中一喜：“你有办法？！” 寒川见他眼含期待，只道：“我试一试。” 在众人的注视下，寒川低声念了句咒，那葫芦在他手中轻轻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原来沉寂时的样子。寒川微微皱眉，又换了个咒语，如此反复三次，只见那葫芦口中忽然射出一道光来，落到前面不远处的沙地上。众人惊愕地转过头，就见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粗粗一算竟有十多个。 那群人里有道修也有魔修，情况好一些的还能哼哼出声，比较惨的就已经昏迷不知多久了。他们身上还带着一些黏糊糊的液体，衣服和□□在外的皮肤都已经被腐蚀了，其中一个最为凄惨的整个左手手掌都去了一半，看上去分外吓人。 范乐是金水双灵根，连忙施出水浴术，将那群人身上的腐蚀性液体清洗干净。司徒婉过去帮几个伤势得比较重的人疗伤，百里烨和封雪岚则负责查看其余人的伤势、给他们上药，姜皓云在一旁看他们忙前忙后，就施了个生生诀——这是一个低级群体治疗术，也是姜皓云所掌握的仅有的三个治疗术之一，能够让一定范围内的生物都恢复一些元气。 寒川和姜语冰负责站岗，公良策跟在司徒婉身边帮忙，他是木火金三灵根，也会一些浅薄的治疗术。 好不容易治好一个伤员，公良策转过身寻找下一个目标，眼神瞥到司徒婉的动作，不由一愣：“司徒仙子！” 司徒婉不解地回过头来看他，公良策道：“仙子怎么救起那个人来了？那是个魔修啊！” 他这一声，将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司徒婉被众人注视着，扶着那个重伤魔修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本是医者仁心，救人时也未刻意去区分道修与魔修，看见这人半边脸颊被腐蚀得厉害，就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援助之手。现在被公良策这样点出来，她本该立即放开这个人以示清白的，但看着这人凄惨的模样，她又于心不忍。无措之下，司徒婉下意识地看向姜皓云，希望他能开口说点什么。 姜皓云眸色深沉，不知想到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无妨。司徒师妹是妙手仁心，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当积德便是。” 姜皓云说完这番话，一群人神态各异：司徒婉得了他的肯定，便低下头继续为那个魔修疗伤；封雪岚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解，但也还是没说什么；百里烨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皓云好几眼，才转回身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公良策大约是没想到姜皓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愤愤道：“姜道友此言差矣！魔道有别，魔修个个都是丧心病狂之徒，如何救得？这些魔修落到如今的境地乃是自作自受，俗话说正邪不两立，我们不再加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怎可、怎可……”大约是太过激动，公良策连着说了好几个怎可，脸涨得通红，双目怒瞪，连手都有些抖。 姜皓云只道：“他们不过是些低阶魔修，能做出什么大恶来？” 公良策道：“魔修都是无恶不作的！怎么能因为他们修为低，就放过这些凶手？！” 寒川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冷冷地看着他，讽道：“照道友的说法，先前你们来求助时，我们就该袖手旁观才是，毕竟你们落到那样的境地，是你们自作自受，不是吗？” “你——”公良策被他的话噎住，一时间反驳不下，怒极道，“没想到堂堂玉虚弟子，竟与魔修为伍！我公良策虽不才，却不愿堕落至此！就此别过！”说罢就愤而离去了。 范乐阻止不及，在心中叹口气，暗暗抬眼去看百里烨的反应，却见百里烨压根就没转头去看那边的情况，只迅速地处理着面前伤员身上的伤，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勾着一抹笑。 封雪岚本也觉得救治魔修不妥，但听公良策因此迁怒玉虚宫，顿时怒上心头：“哈！他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遇上我们，他此刻是死是活都还是个未知数呢！”她说得义愤填膺，却也只是小声发几句牢骚罢了，很快就重新投入到救治工作中，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姜语冰若有所思地看着姜皓云，沉默不语。 陆续有伤员醒来，见到正在施救的几人，都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有的伤势较轻的休息一会儿后就道谢告辞了，伤势重的则服下伤药自己坐到一旁去疗伤。将伤员都救治完之后，姜皓云等人就要离开，范乐得留下来照顾他还未醒来的同伴，百里烨拍着他的肩膀叮嘱了他一番之后，便和姜皓云一行一起离开了。 这片荒漠地域广大，生物稀少，走上十里路，周围都还是相同的景色。离秘境出口开启只剩不到一日的时间了，六人不愿再在路上浪费时间，就直接御剑往东边去。 出了荒漠是绵延的山脉，山峦相叠，高耸入云。六人对视一眼，下了飞剑，往山里走去。山中多精怪，六人一路走来也遇到不少魔兽，百里烨还在山中发现了一处碎星矿，众人各挖到好几块碎星石。夜幕降临后，六人便找了个山洞过夜，由姜皓云、寒川和百里烨轮流守夜，一夜安稳。 到了早上，天色亮得比前一天晚些，众人下了山，没多久就看到天空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混沌般的大洞。 这就是遥洲秘境的出口了。 六人御剑凌空，同秘境中的其他修士一样被一股引力吸入洞中，再睁眼便到了三日前进入秘境的石壁前。外面已经有不少修士，更有不少门派的接引人等在此处，姜皓云同百里烨道别后正四处张望，就听身边的封雪岚倒吸一口气，用极轻的声音道：“……掌门？” 姜皓云抬眼朝那个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袭蓝袍的清虚真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五人忙飞过去，封雪岚、姜语冰和司徒婉都恭恭敬敬地朝清虚真人行了一礼：“弟子封雪岚/姜语冰/司徒婉拜见掌门！” 清虚真人点点头，又看向姜皓云，姜皓云这才反应过来：“弟子见过师尊！……师尊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 清虚真人道：“恰好路过此处，就过来看看。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弟子此行一切顺利，师尊不必担忧。”姜皓云说完，看见寒川，又道，“只是另有一事向师尊禀明。” “哦？”清虚真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寒川一眼，又看看一旁的姜语冰，了然地点头，“这位道友……” 寒川忙抱拳行礼：“不敢！晚辈寒川拜见真人。” 清虚真人道：“你是剑修？” 寒川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是。” 清虚道：“你是棵好苗子，可愿意跟我学剑？” 寒川愣住，连姜皓云都呆了呆，不可思议地问：“师尊？” 清虚却笑道：“还不是你不争气。”又转而对寒川道：“我乃剑修，可这小子却死活不愿学剑，我一直想收个愿意跟我学剑的徒弟，不知你肯不肯？” 清虚话音刚落，寒川就觉得周身一冷，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过他仍在清虚的注视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寒川愿意。” 清虚笑眯眯地颔首：“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同他们一道，跟我回玉虚宫吧。” 寒川自然点头答应。 清虚带着五人跟临枫和华皓打过招呼，就召来一只鹰隼，让五人坐到这只猛禽的背上。姜皓云跟这只鹰隼早已混熟，自然不怕它，只让其余四人先上，自己则站在飞剑上逗鸟。待寒川坐到鹰背上，姜皓云正要上去，忽然听到风中传来两声极小的交谈。 “……你说他们这次真能逮桩鬼智’？” “嗨！哪还有假？！我亲耳听到的，就在今日！我听那人说，阵就设在无定城外，由风雨斋主亲自出马，有这阵势，难道还擒不住一个小小的金丹期魔修么？” “风雨斋主？！这风雨斋和‘鬼智’又是如何……” 之后的声音就散在风中、听不真切了。 “哥——”姜语冰见姜皓云忽然离开，不由诧异，正要起身去追，却被清虚真人按住肩膀。 姜皓云御剑速度极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清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对三人道：“不必担忧。我们先行回山，用不了多久，他自会回来。” ☆、18 风雨斋是魔修的四个大派之一，门下弟子多修鬼道，掌门即是魔修中仅次于夜黄泉的第二魔尊乾天鬼皇。乾天鬼皇虽也有合体期的修为，却数次败于夜黄泉之手，对夜黄泉十分不满。他自称“风雨斋主”，就是因为不愿提起名号中的“第二”两字。 无定城地处玄武域西南，正是风雨斋的领地，城外是一片枯树林，暗红色的无定河水从城门前咆哮而过，水声如鬼啸般，令人毛骨悚然。 姜皓云的速度极快。 他脚下的剑是清虚真人为他挑选的一柄上品飞剑，品相极佳，此刻却都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速度，发出低低的嗡鸣声，可姜皓云却依然如故。 他甚至来不及思科，他只知道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怕自己到得太晚，那人已经不在。 姜皓云到达目的地时，无定城外已经没有了人的气息，枯树林中只剩下一点阵法使用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姜皓云心中一沉。 他认出了那个阵法。是诛仙伏魔阵，他曾在书上看到过。 诛仙伏魔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禁阵，每次布阵都十分耗费心力，驱动时更是要以精血为引，再往阵眼中注入大量灵气，辅以各种天材地宝，方能成功。而且，这个阵法从布阵到驱动都必须一次成功，若是中途一不小心出了差错，就会被阵法反噬。失败者的魂魄将被困于阵中、永远不得超脱，因此千百年来，会选择使用这个阵法的修者寥寥无几。 不过与之相对的，这个阵法的威力十分惊人，正如它的名字一般。 书上记载：诛仙阵出，神仙难逃；伏魔阵起，群魔尽灭。所有被诛仙伏魔阵困住的生物，任你是大罗金仙或是地狱修罗，都逃不过魂飞魄散的结局。 这个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用来对付谁的？ 姜皓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之前隐约听到的那句话。 “嗨！哪还有假？！我亲耳听到的，就在今日！我听那人说，阵就设在无定城外，由风雨斋主亲自出马，有这阵势，难道还擒不住一个小小的金丹期魔修么？” 难道这就是乾天鬼皇用来对付顾清河的阵法？ 不！怎么可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姜皓云压了下去。他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反驳道：顾清河不过才金丹期，哪里用得着动用这种禁阵！ 可他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仅是手，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火鸩弩在他手上，弩身流过浅绿色的光。 姜皓云知道自己该离开。 这里是魔修的地盘，他孤身一人深入魔域腹地寻人，本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如今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他就该赶紧在被无定城中的魔修们发现之前，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他只是弓着腰，警惕地在枯树林中潜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此时此刻，他下意识地遵从自己的本能。 一只秃雕从姜皓云头顶上飞过，姜皓云尝试着调用体内的木灵气，将自己伪装成一棵树。虽然在这片枯树林中突然冒出一棵生机勃勃的树着实有些奇怪，但他的伪装还是成功了。 秃雕奇怪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飞走了。 姜皓云继续小步往前走。 越往里，枯木就生长得越密集，那些粗壮的树干以各种各样奇异的形态交织在一起，将姜皓云的视线遮得干干净净。往前走过一段距离，姜皓云忽然感受到前方传来生命的气息。 即使那气息十分微弱，姜皓云的心跳依然无法抑制地加快了几分。他朝那个方向快走几步，然后脚步又慢下来，却又不敢太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觉得像是走了十三年。 拐过一棵枯树，前方的景象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在几棵枯树围城的空地中，顾清河躺在那里，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黑色的血迹凝了一地。他身上的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露出白皙的皮肤，脖子上还留着青紫色的掐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丢弃的娃娃，毫无生气。 姜皓云脑子里一片混乱，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顾清河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仅会的几个治愈术被他一股脑地施放出来，却没有能够改善顾清河的状况。 生平第一次，姜皓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多学一些用于救治伤员的咒法。 储物袋里的伤药都被翻了出来，姜皓云倒出一粒凝魂丹放到顾清河嘴边，见顾清河无法下咽，就干脆自己含着哺了过去。千金难求的灵芝碧玉膏被他毫不心疼地挖去一大块，轻轻涂抹在顾清河的伤口上，等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之后，一盒灵芝碧玉膏也见了底。 做完这些，感受到顾清河逐渐好转的生命体征，姜皓云的理智才算是回归了些。他给顾清河喂了两枚养元丹，看到对方脖子上的掐痕，又摸出一瓶凝华露来，一手轻轻扶着对方的后脑勺，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沾着药涂在那紫青处。 因着姿势的改变，一个东西从顾清河衣襟里滑出，姜皓云低头一看，就见一根绳子串着一块小小的、扁圆的、通体布满火红花纹的石头，正挂在顾清河颈上。那块石头有些微的透明，大约是随身带得久了，摸上去十分光滑，还带着一丝体温，石头的一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顾”字。 姜皓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他抱紧怀中的人，嘴中喃喃念着：“小南、小南……”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顾清河裹住，伸手探了探顾清河的经脉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就连丹田里的金丹都不见了。姜皓云心中大震，正要查探个究竟，忽而察觉到有人正朝这边靠近，他心思急转，立刻在周围布了个障眼法，再从储物玉佩中拿出步云舟，把顾清河抱到里面安置好。 在障眼法失效的同时，步云舟扶摇而起，一瞬纵横千万里。 比起御剑而行，步云舟的速度着实是比较慢，但它胜在安全平稳，比起御剑来说更适合重伤的顾清河。姜皓云设置好步云舟的行进路程，又拿出几块上品灵石放到驱动处，为这个法宝提供灵气。确认一切无误后，他就快步走进船舱，回到顾清河身边。 顾清河躺在姜皓云临时铺成的“床”上，身下垫着姜皓云好不容易才从储物袋里翻出来的衣服，他脖子上的淤青已经消失，身上的伤口也已愈合不少，不过脸色依然十分苍白，脸颊摸上去也还是冰冰凉凉的。 姜皓云再次探了探他的经脉，总算是确认了目前的状况。顾清河不知造了什么大劫——或许就是诛仙伏魔阵——虽然侥幸未死，一身的修为确是全废了。换言之，此刻躺在姜皓云面前的已经不是金丹期的‘鬼智’，而是一个连炼气期小喽啰都能轻松抹杀的普通人。 修为被废，这对于一个修者而言意味着什么，姜皓云再清楚不过了。他抖着手，试着往顾清河的经脉里注入一丝木灵气，引着那丝灵气慢慢沿着顾清河的经脉游走，直到运行完一个完整的周天，才松了口气。 丹田和经脉都没被毁坏，总还算是……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木灵气本就带有生机，姜皓云又缓缓往顾清河的经脉里再输了些灵气，但又怕他的经脉承受不住，不敢输得太多。他将顾清河抱在怀中，握住他的双手与他掌心相对，引着顾清河体内的灵气运行完几个周天，见顾清河的脸色恢复了些才放手。他此时心神一松，才发觉脑袋有些隐隐作痛，竟是精力消耗太多了。 离到达玉虚宫还需要一段时间，姜皓云也不敢休息，便让顾清河躺回到那堆衣服上，自己摸出一枚小还丹咽下，坐在一旁守着。顾清河这些年模样变了不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娃娃了，但他的容貌却依旧出众，甚至比从前更甚。姜皓云看着他怔怔出神，恍惚间好像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回过神定睛看时，就见顾清河缓缓睁开眼来。 那双黑色的眸子蒙着一层水雾，迷茫地打量着四周，然后转了转，目光终于定在姜皓云身上。 姜皓云心神激荡：“小南——” 顾南闻言，眼里流露出不解：“小、南？是……我吗？”低头思索片刻，他又抬起头，用那双纯稚的眸子望向姜皓云，慢慢道：“我是、小南，那、你呢？——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个地方了哈哈哈哈哈~ ☆、19 在出神的时候，姜皓云曾想过，当顾清河醒来，他该怎么办。 要怎么告诉他，他虽然死里逃生，修为却已经尽毁？ 要怎么让他相信，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小南，而不是错认？ 姜皓云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看着那双纯黑的眸子，姜皓云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顾清河见他不答，疑惑地看他一眼，终究是抵不住好奇，开始东张西望、四处打量。他身上还带着伤，动作一大就会牵扯到伤口，姜皓云见他皱眉，忙将他扶住：“怎么了？” 顾清河答：“痛。” 姜皓云哑然。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姜皓云检查过他的伤口，拿出凝华露来，一边给他涂药一边低声哄道：“不怕、不怕，马上就不痛了……” 凝华露的疗伤效果虽然不如灵芝碧玉膏，但止痛的效果却极好。很快，顾清河的眉头就重新舒展开，笑着对姜皓云道：“不痛了！”他笑得像个孩子，脸上散发出粲然的光彩，让姜皓云看得晃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姜皓云柔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清河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饿。” 姜皓云没想到顾清河会给他一个这样的回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早已辟谷多年，也不好口腹之欲，身上既没有辟谷丹，更没有能够供顾清河饱腹的食物。在顾清河期待的眼神中，他翻遍身上的储物袋、储物戒指和储物玉佩，终于找出一枚白玉果，剥了皮递到顾清河嘴边。 白玉果味道鲜美、口感极佳，生吃能益气健体、蕴养元神，亦是炼制养魂丹不可缺少的材料。姜皓云这枚白玉果是他在从前游历时无意中得到的，一直放在玉佩里没派上用场，如今拿出来给顾清河当水果吃，虽说有些浪费，却也算是解了姜皓云的燃眉之急。 不过单单一个果子肯定无法果腹，见顾清河坐在衣服上小口小口吃着白玉果，姜皓云便起身走出船舱，打算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城镇。 步云舟已经到了玄武域和青龙域的交界处，姜皓云想起以前曾听说过许多次的悦宾楼风、花、雪、月四道招牌，就将目的地改为了东图城。回到船舱就见顾清河正含着泪跌跌撞撞往外走，吃了一半的白玉果也被扔在一旁，姜皓云忙过去将他抱住：“怎么了？” 顾清河攥着他的衣服，颤抖的声音里尽是委屈：“你、你不要我……” “怎么会？”姜皓云一手搂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解释，“我只是出去看看，你不是饿了吗？我想给你找些吃的回来。” 谁知顾清河立刻就摇头：“我不饿！” 姜皓云一愣，转头看了眼还剩一大半的白玉果，问：“不是才说饿了吗？” 顾清河连忙摇头，将手里的衣服攥得更紧了。 姜皓云看到他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叹出一口气。他的手抚过顾清河的长发，低头在他的额上印下一个吻，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哄道：“小南不怕，有云哥哥在，云哥哥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顾清河抬头看他，见他脸色净是温柔的神色，耳边亦是他的柔声低语，终于渐渐放松下来，怯怯地喊：“云哥哥。” 姜皓云闻言，朝他一笑：“嗯，我在。” 东图城就在附近，步云舟很快就降落在城外的一处空地上。姜皓云自然不会留顾清河一人在这儿，他从一堆衣服里挑拣出一件淡绿色的来，小心地给顾清河换上。顾清河体型小，穿着姜皓云的外套有些不伦不类，姜皓云想了想又拿出披风给他系上，帮他把一头青丝理顺，这才牵着人慢慢走出船舱。 东图城还是老样子，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的摊铺错落林立，生意兴隆。顾清河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姜皓云就牵着他慢慢走，见他好奇地打量着街边摊铺的货物，就耐心地给他一一介绍。 悦宾楼的小二依然站在门口迎客，见到有客上门，就迎上来问：“客官，两位？”问完看到顾清河，饶是这小二每日阅人无数，也不由得盯着他多看了会儿。一看才发觉这美人竟只有炼气一阶的修为，小二转头再看一眼旁边的姜皓云，就更忍不住要多看顾清河几眼了。 ——他在这酒楼呆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遇见修为这么低的男宠，虽说容貌的确是举世无双，然而…… 顾清河从进城开始就一直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姜皓云皱着眉往前一步，遮住小二的视线，脸上带出几分不悦来。那小二回过神，连忙垂下头，扯着嗓子道：“请跟我来——”领着他们往里走。 大厅里，那个说书人依然在眉飞色舞地讲着天南地北的八卦，这回说的是一桩悬案：“……都陆续破丹成婴了！殷仙子见她碧游宫一下子多出三个元婴修者，心中大喜，自然也就不再计较之前的违禁之事，哪知一日之后，这三人竟相继暴毙了！” 顾清河不解地重复道：“暴毙了？” “就是死掉的意思。”姜皓云说完，捏捏他的手心，“小南想吃什么？” 顾清河就将那说书的忘到脑后，开始冥思苦想，等姜皓云拉着他坐下，他才苦恼地说：“不知道想吃什么……” 小二乘机介绍道：“咱们悦宾楼的招牌——” 姜皓云笑笑，打断他的话：“把你们那什么‘风花雪月’来一套，再弄几个快一点的菜来。” 小二见他是位豪客，脸上的笑意也真了几分：“好嘞——”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人倒好茶，记下菜名就飞快地往后厨去了。 悦宾楼的风花雪月，“风”指的是凛风兽肉，这种魔兽肉质鲜嫩，但行迹如风，很难捕捉。悦宾楼的这道菜是将刚死不久的凛风兽，取最为鲜嫩的后腿肉切片快炒，整个过程中只加一点点椒砂调味，从而保留住这道菜最原始的味道。 “花”指的是云梦花，这种花只开在清晨，从花开到花谢不足一刻钟，花朵过水后即可食用，香甜脆爽，有清神净气的功效。 “雪”是指的瑞雪糕，这种白色的糕点形似雪花，冰冰凉凉，入口即化，带着冰雪的气息；“月”是醉月酒，是悦宾楼闻名四域的佳酿，这种酒清冽爽口，香味清淡，老少咸宜。 小二离开没多久，一碟瑞雪糕就被端上了桌。顾清河迫不及待地吃了几口，抬头见姜皓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瑞雪糕推到姜皓云面前：“云哥哥吃。” 姜皓云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般，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送到自己嘴边，心中一酸，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雪白的糕点在舌尖上划开，甜滋滋的。姜皓云放下筷子，把糕点放回巴巴看着他的顾清河面前：“我吃过了，小南吃吧。” 顾清河又乐滋滋地继续吃起糕点来。 其余的菜色也陆陆续续被端上来，姜皓云拿着筷子给顾清河布菜，见他抬头看过来，就自己吃上一口。一顿饭下来，桌上的菜大半都进了顾清河肚子里，姜皓云见他红着脸还要再倒酒，忙伸手拦下。 顾清河已经有些醉了，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不接地看向姜皓云。姜皓云坐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吃饱了？” 顾清河想了想，点点头。 姜皓云结了帐，想搀着顾清河站起来，但见他眼神迷离，身体也一直往自己身上靠，就干脆微微侧过身，让顾清河趴好，一使力把人背了起来。从悦宾楼走到城门外，姜皓云走得又慢又稳，等他背着人走进步云舟的船舱里，顾清河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将顾清河安置好，看着对方红扑扑的脸颊，低声叹道：“睡个好觉。” 回到玉虚宫时，顾清河还没醒，姜皓云抱着他从步云舟上下来，清虚真人和寒川早已等在那里。寒川见到他怀中的顾清河，心中一惊就要冲上来，姜皓云避开他，朝师尊点点头就径直抱着顾清河回了屋。 寒川跟进来，正看见姜皓云在给顾清河盖被子。姜皓云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细心地帮顾清河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出了门。寒川看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顾清河，迟疑了一瞬，握紧手中青霜剑，还是跟着姜皓云走了出去。 “公子他——”寒川迫不及待地开口，却被姜皓云打断了。 姜皓云道：“不必担心，他只是睡着了。”说完，他看向清虚真人，眼睛里罕见地带上了恳求的神色：“师尊，我……” 清虚凝视他良久，长叹了一口气：“也罢，就当我今日破例，再多收一个徒弟罢！” 姜皓云心中大喜，跪倒在地朝清虚一拜：“多谢师尊！” 清虚扶他起来，道：“只有一点，往后他不可再用原来的名字。” 姜皓云心中一凛：“是！从今往后，他就只是顾南了……”他的语调本来铿锵有力，在说到“顾南”二字时却柔软了许多，清虚真人见他如此，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寒川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师徒俩说话，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公子他不会答应——” 姜皓云转头看他，眸色深沉复杂，既悲且喜：“……他如今，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寒川愕然：“什么？！” 姜皓云道：“他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为了不那么精分，就会用顾南这个名字啦~养成线正式开启~ ☆、20 顾南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姜皓云守在床边。 见他睡醒，姜皓云掩去眼中的心疼和懊悔，拨开他脸上的乱发：“小南？醒了？” 顾南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而且床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大约是寒川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太强，顾南下意识地往姜皓云身边靠：“云哥哥。” 寒川见此，脸上寒意更甚。 当年顾南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救他一命，从那时起到现在，他追随这个人已经有五年了。五年里，他见过这人精心设计好层层圈套请君入瓮的算计，也见过这人妙语连珠周旋于各方势力刺探情报的机警，更见过这人浑身浴血杀人不眨眼的残忍与血腥。在寒川眼中，顾南永远都是冷静甚至于冷漠的，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寒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顾南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害怕的表情。 不过相对于寒川的难以接受，姜皓云对顾南现在的状态适应得良好，他那些哄小孩的本事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拾回来了，照顾起顾南十分得心应手。察觉到顾南的害怕，姜皓云一手覆在顾南的手掌上，一手轻抚他紧绷的背脊，低声哄道：“别怕，他不是坏人，他是你的二师兄。”说着抬头瞪寒川一眼，示意寒川收起他的冷脸。 顾南听他这样说，抬头看寒川，试探着喊：“……二师兄？” 寒川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在姜皓云的眼神逼迫下艰难地张口：“……小、小南。” 顾南对寒川一笑，寒川的身子更僵硬了几分。 姜皓云不理会寒川内心的别扭与窘迫，他守着顾南换好衣服，领顾南去见清虚真人。 清虚真人的洞府在山后，同姜皓云的小屋有一条小道相连，姜皓云一边走一边给顾南介绍清虚峰上的一草一木。顾南一路上这里跑跑那里瞧瞧，极大地拖慢了前进的速度，姜皓云也不恼，放手由着他去花草间玩闹，等顾南跑够了回到姜皓云身边，姜皓云就帮他拿掉头顶上的落叶，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临近清虚真人的洞府，顾南忽然停下脚步，问：“云哥哥，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姜皓云一愣，随即答道：“师尊啊……师尊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他脾气好，本领也强，还很细心，对门内弟子极好。”他说着，见顾南一脸忐忑，就笑道：“放心吧，师尊会喜欢你的。” 两人来到清虚真人的洞府前，正要一同入内，洞府内传来清虚真人的声音：“让顾南自己进来吧！” 姜皓云一怔：“师尊——” 清虚真人道：“皓云，你在外面候着。顾南，你进来。” 顾南不安地看向姜皓云，姜皓云犹豫片刻，道：“没事的小南，你进去吧。” 顾南踏进洞府，往前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看姜皓云，姜皓云朝他点点头，他才继续往里走。洞府内部幽深曲折，顾南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姜皓云的视线中，姜皓云垂眸等在门前，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也听不见洞府里丝毫的声响。 姜皓云拿不准自家师尊打算单独跟顾南谈什么，也不明白师尊为何不让他知晓，他知道清虚不会伤害顾南，但他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姜皓云想起顾南熟睡时，清虚真人检查完他的身体后所说的那番话。 顾南虽是琉璃果化身，但在幼时就失去了体内精魄，所以他徒有一具琉璃无垢体，却没有灵根。琉璃无垢体经脉强韧，能避心魔，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在修仙一途来说是顶好的苗子，但没有灵根就无法吸纳天地间的灵气，条件再好也是白搭。 正是因着这个特殊体质，顾南当年被玄阴老鬼掳走当了炉鼎。玄阴老鬼大约是为了增加这个炉鼎的“使用寿命”，往顾南的丹田里强行灌注灵气，硬生生将他变成了金丹期修士，顾南的丹田和经脉也因此受到极大的伤害。 也是顾南命大，不知怎么从玄阴老鬼手中逃了出去，结识了擎云，加入到夜黄泉麾下。有擎云和夜黄泉护着，玄阴老鬼奈何不得他，顾南才得以逃脱那个炼狱。这几年，顾南体内的木灵气慢慢修复着他的经脉，原本情况已经有些好转，谁料突遭此祸，不但一身修为尽毁，体内经脉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不过顾南这次修为毁尽后身上的魔气也都散了，往后再重修道家心法，加上有清虚担保，想必不会有人将他与‘鬼智’联系起来。 清虚说，顾南现在虽然看上去没事，但体内的经脉脆弱得很，也就姜皓云体内的木灵气因为同源还勉强能接受。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让顾南把身体养好，等他的经脉恢复后再想办法为他重塑灵根。 姜皓云当时听得此言，立刻问：“他的精魄既是在我这里，我重新还给他，可以吗？” 清虚摇头：“他的精魄赠与你后，已经与你融为一体、化作你体内单木灵根了，若是强行剥离，只怕不但得不到精魄，还会将你的修为毁于一旦啊！” 姜皓云还想再问，清虚道：“重塑灵根虽然不易，却也不是不可能，玲珑珠、桃花泪、明心玉、阴阳甲，再加上木属性的草木心做引子，虽然样样难得，但总会有办法。” “玲珑珠我早年曾得过一颗，想着自己用不上就送去了青阳殿，你去寻崇阳问问兑换的条件，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应当不会为难你；阴阳甲玉墨曾有一块，你去下面的仓库里找找，应当还在里面。明心玉产自明心山，山上留有几位明心上仙布置的机关阵法，其他人去或许是死路一条，但若换做是你，定能觅得一线生机；至于桃花泪，桃花姬曾在洱城现身，你往南域去找，或许能寻到她。” 姜皓云心中一动，看着清虚没出声。 清虚了然地叹口气：“这草木心，我曾在一个地方见过，你若将其余几样都找齐了，我便带你去取。” 顾南被清虚留了很久，姜皓云守在原地，没等到顾南出来，却等来了寒川和姜语冰。 寒川他站在洞府门口，不禁蹙眉，姜语冰也有些诧异：“哥？”她是来寻寒川商量双修之事的，他们俩得到剑诀传承已有四五天，双修之事不能再耽误，哪知一来就见寒川匆匆往后山赶，姜语冰听他说完事情的始末后就跟了过来。 寒川问：“你没进去？！” 姜皓云道：“师尊只叫了他一人。” 寒川眉头紧蹙，眼神冰冷，正要往洞府里闯，就听见姜皓云道：“没用的。” 寒川转头看他。 “师尊不会伤他。”姜皓云道，“况且师尊若想伤他，就算你我都在里面又如何？” 寒川默然。即使他愿意以命相护，但在清虚面前，他不过是一只蝼蚁。 姜语冰皱着眉问：“就算是失忆，可他毕竟是‘鬼智’，哥，你真的……” “他是小南。”姜皓云回答，“魔修也好，‘鬼智’也好，都是小南。” “可是——”姜语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姜皓云打断了。 “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好不容易寻到他……”姜皓云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开怀的笑，眼神里透着坚定，“若真有那天，玉虚不留他，我就带他游历天下；他想做什么，我便陪他做什么；他若是不嫌我，我可以常伴他身侧；他若不想见我，我就暗中护他周全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正是忙成了陀螺……更一章短小君~ 明后两天要出差，提前请个假，望见谅qaq 周五回来就回继续更新哒~ ☆、21 顾南自然毫发无损地从清虚真人的洞府里出来了。 经过一段短短的适应期后，顾南对清虚峰上的环境和人都熟悉起来，胆子也渐渐大了，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呆在姜皓云身边。姜皓云一下子见不到人，免不了担忧心急，却又不愿拘着顾南，就做了枚示踪符让他带在身上。 清虚真人自那日在洞府里见过顾南后就离开了，清虚峰上只剩姜皓云、顾南和寒川三人。 寒川勤于修炼，常常在静室一坐就是大半天，或是到前山的悟剑坪上，将已学会的那部分剑诀练上千百遍。姜语冰每日来找他调和体内灵气，也会交流心得体会，两人的实力都大有长进。 姜皓云每日呆在清虚真人的藏书阁中，一边查阅古籍，一边绞尽脑汁为顾南准备各种各样修复经脉、疗养身体的药物和食品。顾南现在仍然只有练气后期的修为，姜皓云不敢给他灌注太多灵气，只能让他先这样养着，等经脉都修复好了再做打算。 眼看天色渐晚，姜皓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后山寻顾南。顾南现在不过炼气期的修为，还是肉体凡胎，虽然有辟谷丹让他可以免去一日三餐，但夜间的休息还是不能少。 后山很安静，姜皓云找到顾南时，后者蹲在清虚的洞府门口，手里拿了根不知从哪儿捡的枯枝，正在地上写写画画。姜皓云走过去，叫了声“小南”，顾南回头见到他，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云哥哥！” 姜皓云朝他一笑，见他画了个惟妙惟肖的乘鹤童子，不禁一愣。顾南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画看，就伸手扯了扯他他的衣袖。 姜皓云回过神，问：“小南怎么想起来画这个了？”前些日子青树把顾南和寒川的弟子铭牌和一些物资送了过来，恰好叫顾南遇到，大概就是那时留下的印象，让顾南画出了这幅画。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5节 顾南果然答：“想起那天乘着白鹤来的那个人，就画了。白鹤很大、很漂亮。” 姜皓云领着他往回走，随口问：“小南喜欢白鹤？” 顾南连连点头，姜皓云转过头去看他，就见他眼里满含期待，像是盛着闪闪的星光。 于是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我明日就到清元殿去借一只回来。” 第二日，姜皓云就在顾南期盼的目光中御剑去了清元殿。 白鹤在玉虚宫并不算什么稀罕物，每个峰都养了几只，供一些修为低的弟子出行用，唯有清虚峰养的是凶猛的鹰隼，而且只有一只，只听清虚差使。 姜皓云到了清元殿，跟管鹤的童子说明来意，对方就爽快答应了，领着姜皓云到鹤群栖息的地方去挑鹤。那童子边走边笑道：“前几日就听说掌门真人又新收了两位弟子，他们一个个都好奇得紧！青树上次回来，说是见着了其中一位，长得怪好看的，引得我都想见见了。” 姜皓云勾着唇角，不可置否：“是吗？” 那童子道：“您那两位师弟，难道平日里也只呆在清虚峰上么？既是新入门，总得到各处逛逛、熟悉熟悉门派吧！总呆在清虚峰上，不会觉得闷吗？” 姜皓云心里一动，道：“师尊不在，我这几日又忙，没办法。等忙过这几日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话题就此中断。那童子帮着姜皓云挑了只性格温和的白鹤，姜皓云满意地抚过白鹤的翅膀，白鹤就温顺地低下头来，用温润的大眼睛看着他。 姜皓云乘白鹤回到清虚峰，顾南果然还望眼欲穿地等在那里，一见到白鹤就乐颠颠地迎上来。姜皓云见他高兴，自己心里也觉得愉悦，想起那童子说的话，就开口道：“小南。” 顾南转头看他。 姜皓云问：“你想不想到门派里的其他地方逛一逛？” 顾南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可以吗？” 姜皓云道：“当然可以。如果你想，我们可以马上出发。”他说完，见顾南轻抚着白鹤的脖子，又补上一句：“就乘这只白鹤。” 顾南毫不犹豫地点头。 姜皓云扶着顾南上鹤背，自己也坐上去，让顾南靠着他以免跌下去。白鹤飞行的速度不快，能让人看清两旁的景色，山风温柔地抚过两人的脸颊，身下坐着的绒毛温暖又柔软。 顾南兴奋地东张西望，姜皓云就给他介绍途经的峰殿，顾南见其中一座峰上有片突兀的绿色，就问：“那是什么？” 姜皓云道：“是药圃。”他见顾南对那处感兴趣，就拍拍白鹤的脖子，令白鹤改变前进的方向往那片药圃飞去。 白鹤降落在药圃外的院落中，姜皓云和顾南从鹤背上下来，就有人听到响动，从药圃里出来。姜皓云见到司徒婉，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向她介绍：“这是师尊新收的弟子顾南。”又对顾南道：“这位是你的师姐，流云峰主管药圃的司徒婉。” 顾南态度恭敬地拱手行礼：“司徒师姐有礼。” 司徒婉没有回答，只看着顾南，眉头微皱：“他怎么……”之后的话就在姜皓云的注视下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顾南见司徒婉皱着眉不说话，便觉得奇怪，司徒婉却在这时又舒展开眉头，笑问：“难得姜师兄今日来我这药圃，是来换丹药还是灵草？” “都不用。”姜皓云摇头，“小南好奇，我便带他过来看看。” 司徒婉看他一眼，问顾南：“师弟对我这药圃感兴趣？想进去看看吗？” 顾南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可以吗？” 司徒婉笑道：“有什么不可以，跟我进来便是。” 这片药圃不小，足足有一亩地，只司徒婉领着两个小童住在这里，每日给药圃里的灵草浇水、施肥、布聚灵阵。药圃里的灵草都长得很好，弥漫着浓郁的木灵气，顾南显然很高兴他认真地听司徒婉说着这些灵草的种类与习性，脸上一直带着笑，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踩到两边的灵草。 司徒婉难得遇到一个愿意听她介绍灵草的人，解说得详尽又细致，偶尔顾南提出一两个问题，她也乐于解惑。两个人相谈甚欢，渐渐就把姜皓云抛在脑后，姜皓云站在药圃入口，耐心地看着两人交流讨论。 药圃外的院子里传来破空声，有人御剑而来。姜皓云见药圃里的两人还沉浸在讨论中，只好踏出门去招呼来客。 “姜师兄？！”封雪岚的声音又惊又喜，“你也是来这儿换灵草的？” 姜皓云摇头：“司徒师妹还在忙，还请封师妹在此稍等片刻，或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封雪岚见他在此，哪里肯离开，只道：“无妨，我也无甚急事，在这里等等便是。” 姜皓云就不再说话，只是沉默。 可封雪岚怎么会让他沉默下去？不过片刻，封雪岚就开口：“上回在遥洲秘境，得师兄照顾良多，我一直想当面向你道声谢，不过你那日突然离开，之后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姜皓云打断她：“谈不上照顾，也不必谢。” 封雪岚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姜师兄何必自谦，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只怕我已是霜鸟爪下亡魂。” 姜皓云道：“那你该谢寒川。” 封雪岚道：“寒川师弟自然也是要谢的。他那日被掌门师祖收做弟子，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恭喜’，只是师弟他一直呆在清虚峰未曾外出，掌门师祖不在，我也不好贸然上门拜访……” “不必，他近日在闭关。”姜皓云说着，听到药圃内传来声响，转头一看果然司徒婉和顾南出来了。封雪岚也跟着朝那个方向看过去，被顾南的容貌惊得怔了怔，然后才朝司徒婉一拱手：“司徒师姐。” 司徒婉见到封雪岚，先是一愣，随即抱歉地朝她笑笑：“刚刚跟顾师弟聊得入神，忘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封雪岚笑道：“哪里，我也是才到不久。”说罢，她的视线又扫过旁边的顾南，确定这个美人自己从未见过。正想开口询问顾南的身份，封雪岚就听旁边的姜皓云道：“小南，跟司徒师妹聊完了？”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顾南点点头，三两步蹦到姜皓云身边，和他亲昵地站在一起。在封雪岚愕然的目光中，姜皓云拉着顾南给他们两人介绍：“他叫顾南，是师尊前几日新收的弟子。小南，这位仙子也是你的师姐，清元殿元青长老门下封雪岚。” 顾南开口问好：“封师姐有礼。” “顾师弟不必客气。”封雪岚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艰难地开口，“不知顾师弟是遇见怎样的机缘，得了掌门师祖的青眼……” “师尊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到的。”姜皓云道，“既然两位师妹还有正事，我跟小南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说着就领顾南坐到鹤背上。 白鹤长鸣一声，展翅直冲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有人说，修真文没有100万字都不看的，惊得我…… 我这篇文总共都没有100万字啊qaq 别因为它短而嫌弃它tat ☆、22 自那日之后，顾南就常常乘着白鹤往外跑。 顾南没有灵根，没法自行从天地间吸纳灵气，虽然也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法诀，可一旦消耗的灵气太多，他的修为也会随之下降。虽说玉虚宫内危险的地方也不多，但到底比不上清虚峰这么安全，为此，姜皓云画了一叠黄阶符箓给顾南、教会他怎么使用，又翻出个能起到防护作用的手镯让他带上。在大多数时间里，顾南不是去药圃找司徒婉，就是到清元殿附近看白鹤群，姜皓云陪着他去了几回，见他熟门熟路，司徒婉和清元殿的童子们待他也热情友好，才渐渐放下心来。 姜皓云将清虚真人藏书阁里的书看完，决定去一趟芜菁山。 《西山秘闻》上说，大约百年前，曾有人在芜菁山上见过灵素猴。这种灵兽体型小巧、行动敏捷，能通人言、辨善恶，有幸能遇到并收服灵素猴的修者大多都喜欢把它当灵宠，依靠它来分辨敌友。同其他的灵兽一样，灵素猴若是活过百年，体内就会生出一枚内丹，这枚内丹能够助人重塑全身经脉，正是顾南此刻所需要的。 芜菁山位于大陆西侧的白虎域，离玉虚宫很远，即使是御剑来回也需一整日。顾南的身体还没养好，姜皓云不愿他千里奔波，就打算让他留在清虚峰，由寒川看护着。 顾南在清虚峰呆了这么久，早就跟司徒婉以及清元殿的一众童子们都混熟了，连姜语冰都渐渐接受了他现在的身份，对他颇为友善，唯有寒川依旧每日沉浸在修炼之中，平日里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令顾南与他不怎么亲近。 姜皓云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顾南后，本以为顾南会不高兴，哪知顾南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听话的，你放心吧！你自己一个人去那个什么菁芜山，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懂事得让姜皓云诧异不已。 姜语冰听说姜皓云要去芜菁山，本想同行，但她的剑诀正练到关键时期，也无法跟寒川分开太久。 姜皓云道：“白虎域灵气稀薄，没什么凶兽，修者更少，不必担心。你们安心等我回来便是。”他说的是实话。四域中朱雀、白虎两域灵气稀薄，其中又以白虎域为最，居住在那儿的绝大多数都是无灵根的普通人，即使有极个别修士，也大多只有炼气期修为。 姜语冰只得点头作罢。 芜菁山在白虎域东部，紧挨着雾林，姜皓云御剑直直从雾林上方横穿而过，半日后就到了芜菁山前。这座高山上宽下窄，形似一株插在泥土中的芜菁，因此得名，山上植物繁茂，各种鸟兽穿行其中。有清泉自山顶蜿蜒盘旋而下，流经山腰边一处断崖便成了银瀑，似九天星河悬挂于此，美不胜收。 姜皓云落在那处断崖边上，收起飞剑往山林里走。 不知为何，这山中的灵气似乎比姜皓云想象的要浓郁得多。 姜皓云用木属性灵气将自己伪装好，在山间慢行，仔细观察着林间各种动物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灵素猴聪明机警，行踪诡异难觅，巢穴所在处更是成谜，想要遇到这种灵兽，多半是靠运气，更何况《西山秘闻》上所载的已是百余年前的旧事，那只灵素猴是否还在犹未可知，所以姜皓云此行其实并没有把握，只是来碰碰运气。 果然，在山中寻了半日，别说是灵素猴了，就算是普通的猴子姜皓云也一只没见着，倒是遇到了几只凶兽，虽然都是毫无威胁的低阶凶兽，也着实出乎了姜皓云的预料。眼看着天色渐暗，林中的鸟兽也都陆续回巢，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山林慢慢安静下来，姜皓云拿出夜明珠来，继续往前走。 他不需要休息，虽然夜里遇到灵素猴的机会比百日里小很多，但试一试总好过把时间浪费掉。 用了半日加上一整夜，姜皓云把芜菁山的东侧仔细搜寻了一遍，却没见到灵素猴的踪影，这让姜皓云十分失望。芜菁山的东侧靠近雾林，灵气比西侧浓郁一些，灵素猴作为一种灵兽，若还住在这山中，必然会选择在东侧建筑巢穴，照现在这结果来看，那只百余年前在芜菁山上昙花一现的灵素猴，只怕十有八|九是不在了。 第二日天明后，姜皓云不死心地在山上重新搜寻了一遍，却依然一无所获，姜皓云叹口气，拿出飞剑打算离开。 “吱——”忽然听到声响，姜皓云抬头一看，就见前面一棵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只猴子。那是一只普通的猕猴，体型颇为雄壮，应该已经成年，它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姜皓云，见姜皓云看过来，那只猕猴又急促地叫了几声，朝着他龇牙咧嘴、手舞足蹈。 姜皓云不解其意，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他抬脚往那猕猴的方向迈出一步，那猕猴立刻停下动作，攀着树枝往前走，走出一段路后，那猕猴回头见姜皓云还停留在原处，有转回来，朝着他“吱吱吱”地叫。 姜皓云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跟着那猕猴往前走。那猕猴飞快地在林间穿梭，像是要赶去某个地方，却又怕姜皓云跟不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回过头来，看看姜皓云还在不在。姜皓云跟着它穿过丛林，拐过岩壁，最后来到芜菁山西侧一处岩石嶙峋、悬崖峭壁又夹杂着溪河沟谷、攀藤绿树的开阔地带。 这片地区密密麻麻栖息着无数猕猴，姜皓云甚至怀疑这座山上所有的猴子可能都全聚在这儿了，在这猴群中，身体强壮的公猴围在外围，带着幼猴的母猴稍稍靠里，最里面则聚了一堆猴子，“吱吱”的叫声不绝于耳，其中几只猴子还不停地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看上去十分焦急。 领姜皓云到此处的那只猕猴体型比这里其他的猕猴都大，它跳到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长啸，底下的群猴立刻就安静下来，里面聚在一起的那堆猴子也纷纷散开，露出最里面那只母猴来。那只母猴比其他猕猴都大上一倍，高耸的腹部顶在地上，显然正怀着小猴，它的毛色是有别于其他猕猴的纯金色，唯有胸口处隐约可见的一撮纯白色长毛。 正是姜皓云遍寻不得的灵素猴。 姜皓云试着往前迈出一步，那些围住灵素猴的猕猴们纷纷跳到两旁，给他让出路来。姜皓云不再迟疑，三两步走到那只灵素猴边上，那只灵素猴正哀哀地看着他，一双水眸里含着祈求与绝望。 姜皓云一时竟不忍下手。 周围的猕猴见他不动，忍不住“吱吱”地催促，姜皓云看着灵素猴高耸的腹部，想了想，伸出手覆了上去。母猴的腹部还是温热的，姜皓云的手一放上去，就感觉里面有东西轻轻动了动，母猴身下流了不少血，看上去有些骇人，它已经站不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力竭了。 显然，这只母灵素猴难产了。 姜皓云在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 他一个男人，当然不知道该怎么接生，更何况还是帮一只猴子，若要他帮忙，必然只能剖腹取崽；不过若是如此，只怕他一动刀子，周围的猕猴就会蜂拥而上，且这只母猴性命难保，想要拿到它的内丹也不容易。 思索间，灵素猴轻轻叫了一声，姜皓云回过神，忽然想起灵素猴能通人言，心中一动，低声道：“你若自愿把你的内丹给我，我就帮你把孩子弄出来。” 灵素猴静静地看着他，姜皓云一时也不确定它听懂没有，过了片刻，灵素猴忽然叫了两声，立在岩上的那只大猕猴立刻跑过来。两只猴子“吱吱吱”地交流几句，那只大猕猴又重新回到岩石上，长啸了一声。 灵素猴看着姜皓云，张嘴吐出一枚白色的珠子。 姜皓云忙伸手接过这枚珠子，见这枚珠子纯白无垢，泛着温温的白光，知道这就是灵素猴的内丹了。他将这枚内丹收好，把灵素猴翻过来，从玉佩中拿出游龙匕首，小心地剖开灵素猴的腹部，把里面的幼崽拿出来。姜皓云正想要放到一边，那只灵素猴忽然尖叫一声，姜皓云一愣，就见灵素猴摇了摇头，而周围的猕猴们则像是听到什么命令，全都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姜皓云看着自己手中还没睁眼的小猴子，挥刀斩断脐带，将小猴子放到母猴胸口的白毛上。那团白毛已经被染上血色，小猴子趴在上面动了动，想要找到母亲的□□进食。 姜皓云迟疑着起身要走，灵素猴在他身后凄凄地叫着，姜皓云走出两步又回过身，到灵素猴边上蹲下，问：“你想让我把它带走？” 灵素猴缓慢地点了点头。它眼里的光芒已经渐渐黯淡了，显然生命将尽，而那些猕猴又不知去了哪里，若留这只小灵素猴在这山林里，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姜皓云叹口气，用清净符把小猴子洗干净，拿出一件衣服裹好抱在怀里，母灵素猴这才缓缓闭上眼。姜皓云将母猴的尸体挪到一处岩石下，用泥土和枯叶把它埋好，这才拿出飞剑，带着小猴子离开了。 回到玉虚宫时已是未时三刻，清虚峰上竟一个人也没有。姜皓云忙循着示踪符所指示的方向寻去，就见青阳殿前围了一大群人，顾南、寒川和一个青阳殿弟子分立两侧，那青阳殿弟子高声喝道：“顾南！你仗着自己是掌门弟子便无法无天，为泄愤竟杀害同门师兄，今日我高扬今日就要为徐兴师兄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点猴子的相关资料，就更晚了qaq ☆、23 高扬和徐兴都师从崇阳长老的徒孙钟英杰，徐兴比高扬入门早，但高扬天赋更高，一年前就已经破丹成婴，而徐兴还一直停留在金丹期。高扬修成元婴后，徐兴就外出游历去了，那时还有不少人在私底下猜测，这位天之骄子或许是无法忍受自己落于人后，所以才会突然决定远游。 姜皓云曾与徐兴见过几次，印象里这位师兄修炼勤奋、待人和善，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一年前徐兴决定远游，姜皓云只当对方会像临枫执事那般去上好几年，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这位师兄就重回师门、还殒命于此。 玉虚宫防护森严，门派内既无凶兽也无险境，最近也没有其他门派来访，在这里活动的也都是本门弟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徐兴竟会莫名丧命，着实奇怪，然而此刻情况紧急，容不得姜皓云思索太多。 姜皓云意念一动，火鸩弩就出现在他手中，发出的□□直插入顾南身前的石板中，瞬间生长出无数藤蔓将顾南团团护住。高扬发出的金刃被藤蔓所阻，愕然间发现眼面前竟多了个人，待他定睛看清来人长相，不由怒道：“姜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姜皓云收回□□，那些藤蔓也都消失不见，金刃掉在地上发出“叮”的声响。寒川见到他，不觉松了口气，顾南则是先惊后喜：“云哥哥！” 姜皓云朝他一笑，将他护在身后，对高扬道：“高师弟莫不是忘了玉虚十诫第三条？玉虚弟子不得同门相残。” 高扬冷笑一声：“姜师兄怕是没弄清情况吧？！你身后这两人乃是杀害徐兴师兄的凶手，我今日对他们出手，是要为我玉虚宫除害、为我徐兴师兄报仇！姜师兄若是不信，问问诸位同门便知！” 高扬话音刚落，就有数个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师兄弟高声附和，顾南忙抓着姜皓云的袖子，急道：“我没有——” 姜皓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微微一笑：“哦？是吗？” 他气势沉稳，令顾南不自觉安下心来，周围有之前喏喏不敢发言的弟子，见状也大着胆子道：“徐兴师兄虽然昨日同这位师弟起了冲突，但这也不能证明杀害徐兴师兄的就是这位师弟呀！” 高扬恶狠狠瞪那人一眼，道：“以徐兴师兄的为人，门内弟子大多与他交好，唯有这个新来的同他起过冲突！更何况师兄昨日与他发生过节，今日就暴毙身亡，门内只有他们俩来历不明，杀人凶手除了他还能有谁？！” 姜皓云闻言，露出讶异的表情：“来历不明？看样子是我忘了给高师弟介绍了！我身后这两位是师尊前段时间新收的弟子，这位是寒川，这个被高师弟误认为是杀人凶手的叫顾南。我这两位师弟刚入门不久，尤其是高师弟刚刚一直指认的这位，现在还没筑基。我记得徐兴师兄早已成了金丹，我这师弟哪里有能耐，能在玉虚宫诸位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以炼气期的修为杀掉一名金丹修士？” 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不少弟子点头，先前鼓起勇气开口的那名弟子还道：“姜师兄有所不知！徐兴师兄此番游历归来大有收获，已经破丹成婴啦！” 姜皓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加疑惑：“既然如此，我这师弟就更不可能是凶手了呀！” 高扬被他噎住，眼睛瞥到站在顾南身后的寒川，眼珠子一转，硬着头皮道：“他是没那个能耐，可要是他有同伙呢？！我看他身后那个剑修面相凶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他俩一起杀了徐兴师兄！” 姜皓云道：“高师弟先前说顾师弟是凶手，现在又改口说是他们两人一同密谋，若再有不对，高师弟是否要将我也怀疑进去？” 高扬张了张嘴要说话，姜皓云又愤然道：“高师弟既无人证，也无物证，空口污蔑我这两位师弟，还打算动武，当真以为我清虚峰的人好欺负吗？” 高扬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围观的青阳殿弟子中有机灵的，见状忙跑去将崇阳长老请来。姜皓云见到崇阳长老，神情自若地抱拳问好，高扬表情讪讪，没有说话。 崇阳见一众弟子围在此处，又看到地上的金刃和□□留下的痕迹，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一个弟子上前小声将事情的始末与他说了，崇阳一甩手，怒喝道：“胡闹！高扬，向你姜师兄和两位师弟道歉！” “我——”高扬还想开口，最后还是在崇阳长老严厉的目光中噤了声，却又放不下面子，迟疑着不肯开口道歉。崇阳长老见状，声音又严厉了几分：“高扬！” 高扬只好踌躇着上前道：“高扬一时鲁莽，将两位师弟错认成凶手，抱歉。”语气要多不甘就有多不甘。 他既已道歉，姜皓云自然不好再做纠缠，便笑道：“高师弟同徐兴师兄感情好，突闻他暴毙，定然怒极。高师弟一心想要抓住凶手为徐兴师兄报仇，这种心情我和两位师弟都能理解，还望高师弟能冷静下来，下次再指认凶手时还请务必带上证据。” “小姜说得对。”崇阳长老点点头，又朝高扬喝道，“听到没有？！罚你回去将玉虚十诫抄三百遍静心，不得用咒法，也不准找其他师兄师弟帮忙！” 高扬唯唯诺诺地应了，姜皓云才道：“既然高师弟已经知错，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崇阳长老摇头道：“既是他错，就该认罚。关于徐兴的死因，我们几位长老已经调查过了，他并非被人所害，而是……唉！可惜啊可惜！”崇阳长老说到此处，摇头长叹一口气，道：“此事已了，你们都散了吧！” 姜皓云听他这样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日在悦宾楼听到的、碧游宫几名女修修为大增之后又相继暴毙的事，心中一凛，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滑过，却又偏偏抓不住。他见崇阳转身要走，忙将这些都丢在脑后，喊住对方：“长老留步！” 崇阳转头看他。 姜皓云道：“不瞒长老，弟子今日来青阳殿，是想向长老求一枚玲珑珠。” “玲珑珠？”崇阳诧异地看他，“玲珑珠是用来重塑灵根的，你要来做什么？” 姜皓云思忖片刻，道：“弟子有一故友受了重伤，体内灵根被毁，弟子从前听师尊提起过您这里存有一枚玲珑珠，就想用此物为他重塑灵根。” “是吗？”崇阳看他一眼，“玲珑珠本就是掌门真人所得，在我这里放了几百年，门派里也没哪个弟子用得上。既然你要，便跟我来殿内取吧！” “多谢长老！”姜皓云心中大喜，示意身后的顾南和寒川在原地稍等，自己跟着崇阳长老进了殿。青阳殿内还站着凌霜和临枫，姜皓云微微愣了一下，向他们一一行了礼，崇阳同他们打过招呼，又让姜皓云等在这里，自己进了内殿。 凌霜长老面盖寒霜，姜皓云原想问问徐兴暴毙之事，见她这副模样，还是选择了沉默。倒是临枫完全不受殿内凝重气氛的影响，还朝姜皓云眨了眨眼。不多时，崇阳就拿了个盒子出来，姜皓云接过盒子道了谢，也不好多留，就转身告辞了。 顾南和寒川等在殿外，顾南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云哥哥！” 姜皓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又想起之前的事，顿时板下脸来，沉声问：“之前是怎么回事？我就离开了两天，你就惹事了？” 顾南道：“我没有……我昨天乘鹤去药圃玩，路上遇到那个什么师兄，他拦住我动手动脚的，我骂他一句他就要打我，要不是司徒师姐来的及时，我就被他……”他说得委屈，到最后声音都要哽咽了，姜皓云哪里还舍得怪他，只得拉着他的手道：“好好好，我错了，我只是担心你，嗯？” 顾南这才点点头，见他手上拿着个盒子，就问：“这是什么？” “是一种很贵的药。”姜皓云说着把盒子收好，又问，“你的白鹤呢？” 顾南摇头道：“是二师兄御剑带我来的，我身上的辟谷丹吃完了。” 姜皓云看寒川一眼，拿出自己的飞剑：“辟谷丹我那儿还有，不用领。既然无事了，咱们就回去吧，我带你。” “好！”顾南高高兴兴地应声，小心翼翼地站到姜皓云的飞剑上。 姜皓云揽着顾南以防他跌倒，飞得也慢，寒川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 顾南靠着姜皓云，觉得他胸口处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便好奇地伸手去摸，姜皓云这才想起自己还从芜菁山带了只小猴子回来，之前见清虚峰空无一人，一时情急就顺手塞进怀里了。见顾南感兴趣，到了清虚峰，姜皓云收好飞剑，就把用袍子裹着的小猴子掏出来给顾南看，顾南僵着身子捧着那只毛没长齐眼也没睁的小猴子，十分新奇：“这是……小猴子？” ☆、24 顾南对这只小灵素猴稀罕得很，抱着不肯撒手，小猴子饿了就在他里嗷嗷叫，把顾南急得团团转。姜皓云问过几个同门，找了些甜乳果回来给顾南，让他拿着喂给小猴子吃。 顾南把甜乳果咬破一个小口子，让小猴子吸吮里面的果汁，尝到果汁的甜味后，他自己也忍不住吃了一个。 姜皓云见他微眯着眼吃得一脸满足，也不禁勾起嘴角，内心喜悦而安宁。 姜皓云找流云长老将灵素猴内丹辅以其他灵草和药材炼制成丹药，流云拿着那枚白莹莹的内丹如获至宝，一口答应下来。姜皓云想起徐兴的死，便向流云打探：“长老可知道徐兴师兄究竟因何而死？” 流云将内丹收好，听他问起此事，面色就严肃起来：“其实此事告诉你也无妨。徐兴他，是因为经脉消融而亡的。” “什么？！”听到这样的答案，即使姜皓云心中早有猜测，也不由大惊失色。 流云道：“此间因由我们尚不清楚，但徐兴并非第一例。一年前，碧游宫有三名金丹修士，违反宫规私自到玄武域地界与魔修做交易，然而这三名弟子一直在外游历不归，碧游宫想追责也无法。直到半年前，这三人一同回到碧游宫，三个人竟都纷纷突破到元婴期，她们先是态度良好地认了错，又凄凄切切地说起自己在外游历受到的委屈和苦楚，殷仙子心软，也不想得罪三个元婴修士，就只简单训诫了她们几句。” 姜皓云想起之前在悦宾楼中所听到的消息，心中一凛：“难道她们三个都——” 流云表情凝重地点头：“结果第二日，她们三个就相继暴毙身亡了。” 流云又接着道：“碧游宫一下子失去三名元婴修士，自然震怒，殷仙子下令彻查此事，却一直没有找到凶手。一个月后，玄都紫府也出了类似的事，他门下一个分神期修士游历归来后，没多久就不声不响突破到了合体期，随后一夜暴毙。” “不声不响？”姜皓云奇道，“修者自筑基后，但凡进阶，必有天降异象，若他是在外游历时进阶的也就罢了，既是在紫府内突破至合体期，如何能做到‘不声不响’？难道他竟能够掩盖自身修为的精进么？” 流云摇头：“这便是此事的一个奇怪之处了。紫府莫名损失掉一名合体期大能，自然也不甘心，就和碧游宫联合一同追查此事，却始终没有有关凶手的线索。” 姜皓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可崇阳长老曾说，徐兴师兄并非遭人杀害。” 流云道：“不错。玄都紫府和碧游宫虽然未能追查到凶手，却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一个月中，有不少小门派也出过类似的事，还有一名幻海阁的弟子自筑基期越过凝脉期直接结丹、而后殒命。百里府主察觉到其中有异，派人来玉虚报讯，元青师叔听说此事后急召临枫回山，又亲自到紫府与两派共查此事，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才终于查到一个结果。” 姜皓云忙问：“什么结果？” 流云道：“那些突然暴毙的弟子，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暴毙前突然修为大增，天色却无异象；另一点则是他们在外游历期间，都曾去过焦城附近。” “焦城？”姜皓云不禁有些奇怪。焦城是玄武域正南方的一座小城，就坐落在雾林边上，因为太靠近雾林的缘故，除了城里的原住民，很少会有修者到焦城去，即使是魔修，也十有八九会选择离雾林更远的桐城落脚。 “没错。”流云道，“元青师叔曾同百里府主以及殷仙子结伴前往一探，却在还未靠近焦城时就心悸不已，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警告他们，莫要靠近那里。他们猜测，那些暴毙的弟子或许就是在焦城遇到了什么事，这件事让他们修为大涨，却也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姜皓云问：“为什么不说是遇到了某个人？” 流云答：“因为这种猜测太过于可怕了。这样骇人听闻的杀人的手段，下至筑基上至分神，整整327人无一幸免，若当真是一人所为，又有这样的修为和心计，当真……” 姜皓云也不禁毛骨悚然。 流云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未查出最终结果，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门内弟子，就是怕有弟子被‘修为大涨’四个字迷了眼、心怀侥幸跑去焦城‘碰运气’。若是有其他弟子向你问起此事，你也务必保守住这个秘密，莫要让他人知晓。” 见姜皓云点头，流云这才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事儿了。素心丹我会尽快炼制好，到时候让小婉给你送过去。” 姜皓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多谢长老。” 流云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过了不久，司徒婉果然将素心丹送来清虚峰，还捎带了一瓶炽情丹，说：“师尊说这炽情丹是之前说好的谢礼，还特意交代说素心丹服用过后，体内经脉生长会有些痛，这是正常反应，让你不必担心。” 姜皓云谢过她，把那瓶炽情丹丢到乾坤袋里，送走司徒婉后就进屋找到顾南。 顾南接过那枚黑漆漆的药丸，问：“这是什么药？” 姜皓云道：“是素心丹，能让你好得更快一些。” “素心丹？”顾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追随着在床榻上乱跑小灵素猴。这只灵素猴长得很快，而且特别好动，顾南给他取名叫闹闹，宝贝得不得了。 闹闹在床上闹够了，就跳下床跑到门外去了，顾南终于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药丸，问：“它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吗？” 姜皓云心里一紧，摇摇头勉强笑道：“小南很想知道以前的事吗？” 顾南的声音有些失落：“任何一个失忆的人，都会想要把过往的记忆找回来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感觉自己很没用。” 姜皓云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顾南没有察觉到姜皓云的情绪变化，他不等对方开口，又自顾自道：“不过能好起来总是好的，云哥哥不会嫌弃我吧？” 姜皓云忙道：“怎么会？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永远也不会——” 顾南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说罢，就将药丸一口咽下了。 流云长老炼制的丹药品相上佳，入口即化，没过多久，顾南就开始发热，全身的经脉都活了过来，开始慢慢生长。起初还只是有些痒，渐渐就变作了痛，顾南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忍不住□□出声，脸都皱了成一团。 姜皓云守在顾南身边，见状就想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可刚碰到对方的手臂，顾南就全身一颤，显得更为痛苦。姜皓云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他知道经脉生长的过程会有些痛，却没想到竟会痛到如此地步，如今见顾南如此，姜皓云只觉得心疼欲裂，恨不得以身相代。 寒川把跑到悟剑坪的闹闹拎回来，一靠近屋子就听到里面的响动，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门拉开。他看清顾南的情况，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意：“怎么回事？” 姜皓云道：“他刚刚吃了素心丹，全身的经脉正在自我修复。” “素心丹？”寒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怪你去芜菁山，会带回一只灵素猴幼崽。”他看着痛得脸蛋发白、额上直冒冷汗的顾南，神情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姜皓云的全部心神都在顾南身上，根本就顾不上寒川。顾南此刻已经倒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惨白的下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来，却依旧有□□声从他的唇缝间流泻出来。姜皓云终于忍不住将他紧紧搂住，把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痛就咬我，别伤着自己。” 话音刚落，肩头就传来一阵刺痛感，姜皓云丝毫不觉痛苦，反而觉得压在自己心头那沉甸甸的重量被这痛楚减轻了。寒川看着床上相依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又变回他那张常年挂着的冰山脸，他拎着闹闹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南才终于缓过来，松了口，姜皓云也跟着长舒出一口气。顾南流了许多汗，连带着姜皓云的衣服上也沾了些，用掉两张清净符后，姜皓云低声问：“小南，好点了吗？” 顾南全身无力，只虚弱地应一声，就靠在姜皓云怀中昏昏睡去。姜皓云探了探他的经脉，让他在床上躺好，又给他盖上毯子，转身出了门。 寒川正拎着闹闹站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开门的声响，他目光立刻转过来，落在姜皓云身上。 姜皓云道：“没事了。” 寒川点头，放开小灵素猴，进屋看了眼顾南，又往悟剑坪走。姜皓云叫住他：“过几日我打算带小南去明心山，你若想同去，需早作准备。” 寒川脚步一顿：“为什么不让他留在这里？” 姜皓云道：“我不放心。” 寒川道：“明心山危险重重，即使是分神期修者都很难全身而退。他如今只有炼气期的修为，你敢保他毫发无损？” 姜皓云垂眸：“不敢。” 寒川当即抬脚就走。 姜皓云忽然问：“你与你从前那些同伴还有联系吗？” 寒川闻言僵在原地，没有回答。 姜皓云叹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只幽幽道：“我只能说，但凡我还剩一口气，就不会让他受到丝毫的伤害。” 寒川在原地静立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疼得受不了就咬我吧这个烂大街狗血梗写得我居然略略有些羞耻…… ☆、25 第二日顾南醒后，姜皓云已经将外出要用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顾南听他说完同去明心山的事，毫无异议地点头答应。自从失忆后，他的那些复杂心思似乎也随记忆消失了，姜皓云看着他饱含信任的眼眸，又想起寒川的质问。 姜皓云想问顾南：你就不怕我害你吗？如果你想起从前的事，还会信任我吗？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问。他只是笑着说：“明心山附近有个小镇，镇上产的明心糕很好吃，我们可以顺路过去尝一尝。” 顾南眼睛一亮：“真的吗？” 姜皓云一笑：“当然是真的。” 寒川和姜语冰要跟他们一起去，姜皓云没有拒绝，清虚真人外出未归，姜皓云就在洞府门口给自家师尊留了条讯息。 步云舟内已经变了样，原本空荡荡的船舱被用屏风分隔成几块不同的区域，摆上桌椅和箱柜，最靠里的地方还加了张大床。顾南上回乘步云舟正在昏迷，这次带着闹闹上船，一人一猴兴奋地在船舱里四处跑，姜皓云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含笑看他。 寒川和姜语冰远远站在船舱的一角，沉默间，姜语冰忽然开口：“你不喜欢我哥。” 寒川转头看她。 姜语冰不解地问：“为什么？”在她看来，姜皓云对顾南已经算是极好，说是将顾南当作眼珠子护着、当成心肝来疼也不为过。自她在姜家的庭院里第一次见到这位兄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十三年间，她从未见姜皓云对谁如此和颜悦色、予取予求。 寒川想了想，答：“若有一日，你兄长也失去记忆，被一个魔修救下带回魔门。那魔修欺他无知，骗他入了魔门，给他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与他举止亲昵、还对他千般好……你会如何想？” 姜语冰一惊，怒道：“我兄长并非那种——” “我知道。”寒川神情漠然地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不习惯罢了。好像自遥洲出来，一切就都变了，公子不再是公子，而他眼中的我……也再不是我了。” 姜语冰见他如此，唯有沉默。 明心山位于青龙域东南方，离玉虚宫不算远，步云舟飞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明心山终年被云雾所笼罩，神秘莫测，相传这里原是明心上仙们的居所，后来几位上仙应召回天界，临走前在此处布下机关阵法，以免有凡人勿闯仙家洞府。明心山周围方圆百里都无法御剑，其他的飞行法器也都无法在山上使用，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只能靠着双腿一步步走上山，而绝大多数上山的人都迷失在了山间的浓雾中。 明心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叫明心镇，镇子上住着的大多是普通人，偶尔有一两个修士，也不过只有炼气期的修为。在这片地界，修为的高低并不叫人看重，无论你是刚筑基的新人，还是分神期的大能，只要付上五个铜板，镇上的居民就会给你一碗热腾腾的明心糕。 同样的，无论你修为如何，只要上了这明心山，就只有死路一条。 步云舟降落在明心镇外，姜皓云等三人一猴下了船，就把步云舟收起来，领着人往镇子里走。明心镇这些年往来的客人本来就少，如今乍然来了四个新面孔，镇上的人都纷纷往这边看过来，又发现这四个人中还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就忍不住更要多看两眼。 顾南见镇上的人都盯着他看，不由往姜皓云身后躲了躲，过了会儿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并没有恶意，又探出头来左看右看，扯扯姜皓云的衣袖：“云哥哥。” 姜皓云问：“怎么了？” 顾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我想吃你之前说的那什么……什么糕。” “是明心糕。”姜皓云摸摸他的头，带着他走到摊子前，闹闹早已经跳到摊子上，正想挠那上面立着的一块木头。姜皓云伸手把闹闹拎起来往后一扔，仔细看那木头，就见上面写着：明心糕，五文一碗。 老板见有客上门，迎上来热情地问：“客官，来碗明心糕吗？” 姜皓云点头，领着顾南到摊子后面的桌边让他坐下，又问跟在他们身后的寒川和姜语冰：“你们两个要吗？” 寒川摇头，姜语冰抱着闹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跟着摇了摇头。 姜皓云摸出准备好的铜板，数出五枚给老板：“那就来一碗明心糕。” 老板乐呵呵地收了钱，没多久就端了个小碗过来，碗里装着一块浅黄色的糕点，还冒着热气。姜皓云坐在顾南对面，看他迫不及待地咬一口糕点、然后被烫得直呵气，就无奈地说：“你吃慢点，急什么？” 顾南笑眯眯地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端着碗挪到姜皓云旁边重新坐下，拿筷子夹起那块明心糕送到他嘴边。姜皓云咬下一小口，糕点又糯又香，淡淡的咸味和着浅浅的甜在舌尖上晕开。 顾南问：“好吃吗？” 姜皓云答：“好吃。” 顾南笑得心满意足，又想起同来的另外两人，就转头问寒川和姜语冰：“你们要吗？” 姜语冰和寒川齐齐摇头。 于是一碗明心糕绝大部分就进了顾南的肚子，即使闹闹在姜语冰怀中不断挥舞着四肢吱吱叫着表达自己的不满，顾南也没有给它留哪怕是一小块。 吃完明心糕，四人就准备向山里进发，卖明心糕的老板见他们往山脚的方向走，忙将他们拦住：“四位客官是要上山？” 姜皓云没说话，顾南理所当地点头：“对呀！” 老板道：“唉呀！这明心山不能上啊！”他在这镇上住了四十多年，见过的闯山者少说也有上百个，心中本已经麻木了，今日是看这几个年轻人照顾了他的生意，他才会出言提醒。 “这明心山是仙人洞府，凡人若是闯进去，可是要遭天谴的！” 姜皓云抱拳道：“多谢老板相告，不过这明心山，我们非去不可。” 顾南附和地点点头。 老板见顾南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显然并不明白这山中的危险，还想再劝，但见其余三人都面色严峻，就作罢了。看着这四人远去的背影，老板不由叹气：这长得天仙似的人啊，只怕也要葬身于此处了！ 四人从小镇另一头的出口处往前，没走几步就到了明心山脚处，这个地方杂草丛生，薄雾弥漫，人迹罕至，连一条通往山上的路都没有。姜皓云一手拿着龙牙，一手牵着顾南，寒川和姜语冰也拔出双剑，闹闹被放在地上，也不再倒出乱跑，只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南脚边，一声也不叫了。 四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不到十步，山中就忽然刮起了狂风，姜皓云心中一凛，把顾南护在怀里。风越来越大，渐渐让人有些站不住，龙牙被他深深地插在山间的泥土中，姜皓云从乾坤袋中摸出那块坠云石，朝风来处砸去，只听得一声轻响，风就慢慢停了。 姜皓云松口气，拔出龙牙朝扔石头的方向走出几步，用刀刃扫开及膝的杂草丛，就见那里被人布下了精巧的狂风阵，坠云石恰好击中阵眼。 顾南抱着被狂风吹出老远又自己乖乖跑回来的闹闹，跟这姜皓云走过来，姜皓云见他盯着那阵法看，就说：“已经没事了，是狂风阵。” 顾南歪着脑袋看了半晌，点点头。 四人又继续往前走，这回走得极慢。姜皓云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数着步子往前走，其余三人跟在他身后，也都小心谨慎得紧。顾南不敢再让闹闹下地，就让它呆在自己肩膀上，生怕它一不听话，就触动这山中的某个阵法。 即使如此，在他们又走过三十六步后，还是避无可避地触到了机关，山间开始下起雪来。 大片的鹅毛雪在林间飘落，落在树叶上、草丛里，顾南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白色的冰晶冰冰凉凉，很快就化在他的掌心里。雪越下越大，山林间的其他色彩都渐渐被这场雪覆盖，只余一片白，林中的温度也随之下降，没多久，顾南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皓云忙拿出一件狐裘披风给他披上，又将他冰凉的双手握住，为他取暖。 顾南问：“我们现在怎么办？”雪还在下，但丝毫不会造成致命的危险，草地上的积雪不深，他们依然还可以继续往前走。 姜皓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说话。 顾南不解地看他：“云哥哥？” 很快，姜皓云的预感就成真了。 姜语冰问：“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以他们的修为，本该无惧酷暑严寒，可如今他们竟都觉得有些冷。 刺骨的冷。 被顾南重新抱回怀中的闹闹忽然吱吱地朝着一个方向叫起来，四人齐齐往那个方向看去，就见白茫茫的大雪中，一名白衣女子娉婷而至。 是雪女。 ☆、26 雪女是一种极其少见的生物，她们通常都是被强大的神力创造出来的傀儡，在达成创造者的愿望后就会死亡。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雪女，显然是当初布阵的明心上仙们留下的，目的就是阻止其他人闯入山中的仙人洞府。 雪女面容秀丽身形纤细，看上去弱不禁风，出手却十分狠辣，一抬手就在空中凝出无数雪刃，直直朝四人飞来。那雪刃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千柄，寒川和姜语冰闪躲不开，只能将紫电青霜舞得密不透风，挡开迎面而来的熠熠寒光。 姜皓云拦腰抱起顾南急退几步，口中飞快地念起法诀，他们脚下那些被雪盖住的杂草在他的催动下迅速长成一连五面高墙，将雪刃层层挡住。然而没等他松口气，身下的雪地里突然长出两只手，姜皓云的双脚刚一着地，就被这两只手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行动受限，姜皓云立刻将顾南用力往上一抛，空出来的左手拿起火鸩弩朝旁边的大树射出一箭，玄铁所铸的箭尖立刻没入树干中，箭杆上生出无数粗壮的藤条，将下落的顾南接住。姜皓云挥动龙牙将雪地里的那两只手斩断，断手落在雪中和雪融为一体，又重新生出更多的手来，姜皓云纵身跃上藤条，脸色微微发白：“小南，你怎么样？” 顾南哆嗦着摇头：“我没事。” 雪越下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冻得人动作都僵硬起来，顾南站在藤条上瑟瑟发抖，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闹闹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雪女的攻击依然凌厉，几乎每一片飘落的雪花都化作了利刃，从各个方向袭来，姜皓云用藤条将顾南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自己躲闪不及，脸颊和衣服都被锐利的冰雪割出好几道口子。 姜语冰和寒川被那些雪手臂困住，狼狈地陷在雪地里，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姜皓云将龙牙收起来，连射出两支□□，硬生生在这片雪地中用藤条搭建出一片相对安全的、可以落脚的区域。 姜语冰奋力挥出紫电，宝剑上闪烁的雷光化作寒芒将雪手臂齐齐斩断，她和寒川趁机跃到藤条上，执剑齐齐朝雪女攻去。雪女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在前方幻化出一个巨大雪怪，抵挡下这一击，同两人缠斗起来。 雪下得越来越密集了，不少雪落在藤条上，却没有能够积下来，大多没过多久就化作了清水。纷纷大雪遮住他们的视线，姜语冰一时不慎，险些被雪怪一掌劈中，幸好寒川及时将她拉开，才令她躲过此劫。 寒川的剑迅如闪电，每一招都带着寒气，打在雪怪身上却显得不痛不痒。他一剑削掉雪怪的左臂，那雪怪却毫不在意，很快就重新长出一只左臂来，想要将他狠狠拍到树干上去。寒川险险避过这一击，目光越过雪怪的肩头瞥到后面站着的雪女。 那雪女还是老样子，面若冰霜，一双眸子空空落落的。她将他们四人弄得如此狼狈，自己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雪地中，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的看客。 这是寒川第一次意识到实力的差距。 姜皓云看不清前方的战况，见顾南暂时还算安全，就从高处跃下，朝雪女所在的方向掠去。雪女似是察觉到，朝他所在的方向微微扬起头，双手抬至胸前，漫天的冰雪就在她手中凝成一把弓箭。 雪女射出一箭，姜皓云侧身避过，手中火鸩弩也射出一支□□，那雪女不闪不避，眼看□□就要被□□射中，忽然风雪呼啸，片刻之后，就见那支□□插在雪地中，那雪女竟从原地消失了。 姜皓云落在一条藤条上，警惕地举目四望，却没有寻到雪女的踪迹。寒川和姜语冰还在跟雪怪缠斗，大雪依旧在下，姜皓云茫然了一瞬，忽然心中一悸。他纵身飞快地往顾南所在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就透过大雪看到了那枚由无数藤条缠绕而成的绿色的茧。 雪女正站在那枚茧前面，之前被姜皓云避过的那支冰箭，就插在她面前。 “小南——”姜皓云耳边风声呼响，所有藤蔓都随着他颤抖的声音乱舞起来，雪女显然没有料到如此变故，竟被那些藤蔓紧紧缠住了。 姜皓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什么雪女？他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一人高的茧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看见顾南唇色惨白，胸口处正插着那支冰箭的箭头，伤口里流出的血将那件狐裘都染红了。 顾南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异色：“云哥哥，你怎么啦？别担心，我没事。”说罢，还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顾南的这个笑容太过虚弱，让姜皓云看着只觉心神剧痛，眼角发热，几乎要流出泪来。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把箭拔出，将顾南搂在怀中，哆嗦着从乾坤袋里摸出药来，想要喂给顾南，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顾南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主动低下头用舌头将他掌心的药丸卷到嘴里咽下，急道：“别管我！先把雪女杀了！云哥哥！” 姜皓云被他惊醒，转头一看，就见雪女张嘴吐出一道利刃，直直往顾南的面门飞来。他们和雪女之间的距离太近，姜皓云避闪不及，就下意识将顾南护在怀中，以身为盾挡了这一击。 顾南忍不住惊呼：“云哥哥——” 姜皓云朝他一笑：“没事。” 一击过后，粗壮地藤条将雪女连头一起团团捆住，不断锁紧，及时赶来的寒川一跃而起，一剑将雪女劈成两半。 雪女死后，雪便停了，雪怪也好，冰刃也好，也都统统化作雪沫，很快就消失了。 姜语冰为了拖住雪怪让寒川脱身，自己也受了重伤，姜皓云更是将体内的灵气耗尽，没多久就晕倒了，支撑着他们的藤蔓也渐渐枯萎。 顾南虽然受了伤，但已经服过上好的伤药，又从头到尾没出力，情况还算比较好，他将姜皓云扶到一块石头上坐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没带什么伤药，又动不了姜皓云乾坤袋里的东西，只能一只手揽着姜皓云的腰，一只手笼在对方肩头的伤口上，尝试着用从司徒婉那儿偷学的法术给姜皓云疗伤。 寒川正帮着姜语冰处理伤口，见到顾南掌心泛出浅浅的绿光，忽然起身快步走过来，擒住他的手：“快停下！” 顾南的法术被打断，心中不悦，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着这位冷面师兄发脾气，只好抬头不解地看他。 寒川神色复杂地盯着顾南看了半晌，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给他：“给他涂这个就行。”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6节 顾南大喜过望，忙接过道了声谢，方一拔出瓶塞，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瓶子里的药是一种浅绿色的乳液，顾南一看就莫名觉得是好药，他将这药倒在手中，仔仔细细地在姜皓云的伤口上涂了一遍，又觉得不放心，索性将伤口周围也涂上。 闹闹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在他身边又叫又跳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也被他挥手赶到一边：“不准吵！云哥哥要休息！” 山林中危险重重，他们如今元气大伤，自然不能再乱走，顾南和寒川商量过后，决定先在原地休息，一切等姜皓云醒来再说。 山林间的气温还有些偏低，顾南担心姜皓云着凉，就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裘解下来给姜皓云盖上。狐裘上还沾着顾南的血，血迹已经凝固变成暗红色，在狐裘上显得分外醒目，顾南想起先前姜皓云见他受伤后的神色，低着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二师兄，你那里还有清净符吗？” 寒川问：“你要做什么？”他见顾南脱了狐裘，就在顾南脚边堆一堆落叶枯枝，拿出炎弹符打算燃点火，让顾南能够烤烤手、暖暖身子。他是冰灵根，又是剑修，对火系的法术着实不怎么了解，试了好几次才把那张炎弹符给用掉，等火烧好后，他就起身将在一旁睡着的姜语冰也抱了过来。 顾南小声回答：“我想把这上面的血迹洗掉。”他一边说，一边在火边搓着手，从寒川的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看到火焰在他眼中跳动的样子。 寒川听他说完，拿出两张清净符，将狐裘上和他胸口的血迹都清洗干净，又问：“我来替你扶着，你给自己的伤口上点药吧？” 顾南摇摇头：“不用了，云哥哥给我吃的不知是什么灵药，伤口现在已经不痛了，好像血也止住了。” 寒川道：“那你睡一觉，休息休息，有我守着就够了。” 顾南依旧摇头：“我睡不着。” 寒川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就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顾南忽然问：“二师兄，我以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很坏？” 寒川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顾南喃喃道：“因为你们对我的态度都很奇怪……你也是，云哥哥也是，姜师姐、司徒师姐还有师尊……都是。师尊让我不必想太多，可我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以前是个坏人，师尊为什么还愿意收我为徒？云哥哥又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呢？” 寒川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是。” 顾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寒川道：“你不是坏人。你以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师尊收你为徒……自有他的用意，姜……师兄对你好，是他从前欠你的。” 顾南不解地问：“什么叫他从前欠我的？” 寒川垂头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是赶上了！虽然又更晚了qwq 打雪女那一段憋了我好久，打戏苦手伤不起啊otz ☆、27 姜皓云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发现自己正枕在顾南腿上，身上盖着那件本该披在顾南肩上的狐裘，耳边偶尔会有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鼻尖能闻到浅浅的草木清甜味。 他睁开眼，只稍稍一动，顾南就立刻从沉思回过神：“云哥哥？” 姜皓云低低应声，从他怀里起身：“我昏迷了多久？” 顾南道：“六个时辰零三刻。” “抱歉，让你担心了。”姜皓云见顾南脸色还有些发白，又想起他受的伤，急急发问：“你的伤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上药没有？”说着就摸出一瓶凝华露，想给顾南上药。 “我没事！”顾南忙止住他的动作，“倒是云哥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灵气也耗尽了，现在就该好好休养才对，快别乱动！” “我已经无什么大碍了。”姜皓云朝他一笑，把狐裘重新给顾南披上，“山间夜冷，别着凉。腿麻不麻？我给你按按……”又伸手想给他按摩按摩腿部。 顾南忍无可忍，双眼一瞪：“你给我住手！” 姜皓云已经许久未曾领教过顾南的怒火，如今被他这一声怒喝惊到，竟一时呆在原地，愣愣不知作何反应。顾南叹口气，站起身来，抬着微微麻痹的腿往旁边走出几步，拉着姜皓云重新坐下：“我真的没事，你之前给我吃的那枚药丸药效很好，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你肩上的箭伤上抹了二师兄给的伤药，我之前看已经在结痂了，不过如果动作幅度太大，还是有可能开裂，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小心。” 姜皓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南口中的“二师兄”指的是谁。他朝顾南点点头，想起顾南身上几乎没带什么疗伤的药，就瞧了瞧自己身上带的东西，把目光锁定在那枚进入遥洲秘境前、从青阳殿领取的须弥戒上。 姜皓云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大把伤药塞进须弥戒里，又将须弥戒上自己的神识标记抹掉，把戒指取下来给顾南：“这个给你。你第一次用这种宝物，得先在上面留个神识印记……” 顾南接过戒指戴上，见他还打算事无巨细地教学，忙开口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趁着现在还安全，还不快多休息一会儿！”到最后就几乎是命令一般的口吻了。 姜皓云一怔，随即又笑着开口：“也是，小南那么聪明，是我多事了。” 顾南听他说得落寞，也不禁放软了语调：“我不是嫌你多事……我就想你能多休息休息，养好身体。你之前晕倒，我很担心……” 姜皓云哪里听过顾南用这样的语调跟他说这样的话？他看着对方微微低垂的头和火光中透着红色的脸颊，只觉得心都化了：“好，是我错、是我错。我这就休息、好好调理身体，小南别担心、别生气，好不好？” 他不自觉地拿出幼年时哄小顾南的那套法子来讨好对方，一席话说得再自然不过；可顾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幼童，听完这话更是羞耻不已，咬着唇脸颊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但他还是小声向解释：“我没有生气……” 姜皓云一笑：“我知道了。”他盘好腿，拉过顾南，让他靠在自己没受伤的肩膀上，温声道：“我坐在这儿调息，你就靠着我也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要是一夜不睡，我会心疼。” 片刻后，姜皓云听到顾南低低应了一声，嘴角不由再往上扬了些。他闭上眼，开始凝神令体内恢复的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游走，让木属性的灵气行遍四肢，蕴养元神和体魄。 一夜过后，等到天色微亮时，姜语冰也醒了，四人在原地继续休整了半日，才重新朝山上出发。接下来的路姜皓云选取得更为谨慎，每走一步都要思量许久，好在也没再出什么大的差错，虽然也触动过几个阵法，但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 行到半山腰再往上，山间的雾气就愈发地浓了，乳白色的雾气笼罩在山林间，令他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姜皓云牵着顾南走在前面，寒川和姜语冰紧跟在后，闹闹站在寒川肩头，忽然朝某个方向叫了一声。 姜皓云停下脚步。 山林中寂静一片，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风忽然大了起来，那沙沙声也变得更响，闹闹安静片刻，再次朝着那个方向龇牙咧嘴地凶叫起来。停下来的四人都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生怕自己一眨眼看漏什么，就被逼入危险的绝境。 沙沙声越来越响，现在他们已经能够断定，那声响并不是由风所发出的。 因为风已经停了。 雾中慢慢显出一个巨大黑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威压。 顾南修为最低，已被这威压逼得瑟瑟发抖：“这是……” 其余三人也都不好受，姜语冰忍耐片刻，终于按捺不住，拔剑朝那黑影攻上去，寒川连忙扔下闹闹跟上去，以免她一人孤军奋战。然而，即使是他们两人一齐进攻，那黑影却毫发无伤，打斗间那黑影的身形也渐渐从浓雾中显现出来，竟是一只巨蟒。 这只巨蟒身体比两旁的树干还粗上几倍，全身布满红黑相间的条纹，一双幽蓝的眼中直射出凶光，盯得人毛骨悚然。 是赤练蛇。 赤练蛇是一种魂丹期凶兽，修为可比出窍期修士，能驭风吐沙，力大无比，它嘴中有一对毒牙，毒液一滴即可致命。赤练蛇皮厚且坚，寻常刀剑无法伤它分毫，且它虽然身形巨大，但行动却十分敏捷，是一种十分难对付的凶兽。 若是在别的地方遇到这种凶兽，以寒川和姜语冰现在的战力，也能占得上风；然而在这片山林中，他们无法御剑，视线又被浓雾所阻，那赤练蛇占尽地利，以一敌二还游刃有余，竟趁姜语冰一时不备，用尾巴将她拦腰缠住！ 姜皓云不敢离开顾南太远，只得在一旁观战，见姜语冰被赤练蛇抓住，心中自然担忧焦急。顾南在他身后看清场中形势，急急开口：“云哥哥！快去救姜师姐！” 姜皓云持弩往前一步，却又犹豫：“可是——” 顾南道：“这附近应该没有其他凶兽，我会站远些，尽量让自己被赤练蛇发现。你快去吧！” 说话间，姜语冰已经稍稍缓了过来，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紫电刺入蛇尾。赤练蛇全身猛得一弹，显然是受了伤，却没有松开对姜语冰的束缚，反将她越缠越紧。寒川好几次想过去救人都被那蛇拦住，只能不住地挥剑与它相斗。 姜语冰的脸已经涨成紫红色，姜皓云心知不能在等，忙匆匆上前，只给顾南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姜皓云加入战局后，局势终于有所扭转，姜皓云用火鸩弩和藤蔓缠住赤练蛇，寒川立即脱身往姜语冰所在的方向掠去，一剑斩下那段蛇尾，剑身激发出的寒气竟将那断口处直接冻住了！姜语冰好不容易脱身，在一旁休息片刻又重新挥剑攻上来，三人齐心协力，配合十分默契。 林间的雾渐渐散了，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三人心中一凛，杀招尽出，终于将这只赤练蛇斩杀。 姜皓云落回到地上，回头去看顾南，却见顾南原本站着的地方早已没了踪影。姜皓云心中一惊，正要大喊，就听身后传来顾南的声音：“云哥哥，我在这儿！” 姜皓云转头，见顾南抱着闹闹站在林间的一棵大树下，似乎并没有受伤，忙走过去：“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不是叫你在原地等吗？” 顾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刚才闹闹不安分，我一不小心就让他跑到这里来，我就跟过来了。”他怀中的闹闹像是要配合他似的，手舞足蹈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 姜皓云见他的确没事，才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说罢将闹闹拎起来，扔到一边让寒川和姜语冰带着，语气不善：“若是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你别管它，让它自生自灭就是，别让自己受伤。” 顾南乖乖点头答应了，姜皓云才放下心，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浓雾已经消散，这山间的情况就清晰地映入四人眼帘，姜皓云诧异地发现这上半山的阵法竟比之前经过的那些简单不少，有好几个都是他曾在书上见过的。他领着三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总担心这样的布置是某种陷阱，然而他们四人一路走来，竟真的没有再触动什么阵法机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山顶。 在山顶附近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姜皓云一行沿着小路往上，没多久就穿过层层树林，来到一个山洞前。这山洞附近都是陡峭的岩壁，唯有正中间有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溶洞里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洞口上方有块石匾，上面刻的正是“明心洞府”四字。 ☆、28 大约是对山上的机关阵法太过自信，洞府的主人并没有在门口设置任何防护阵法或禁制。四人踏进洞府，姜皓云拿出一枚夜明珠照明，顾南觉得这珠子十分奇妙，就伸手去碰。姜皓云见顾南喜欢，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枚稍小些的放到他手里：“给你。” 顾南道了谢，拿着夜明珠来回把玩，闹闹见了就在他腿边又跳转圈圈，闹了一阵见顾南不理它，就愤怒地叫了两声，跑到黑暗中去了。 “闹闹！”顾南一惊，忙追过去，忽的听到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啪嗒”一声机括声响，随即，整个洞府都亮堂起来。姜皓云、寒川和姜语冰迅速拿出武器，警惕戒备以应不测，顾南也止住脚步，只见离他不远处，闹闹似是被什么东西绊倒，正泪眼汪汪坐在地上。 预期的危险并没有降临，洞府内依然安静。 姜皓云抬头向上望去，就见洞府顶上的岩壁里竟嵌了无数光珠，而闹闹身后正是一个精妙的聚灵阵法，阵中放了堆白石。石中所蕴含的灵气被阵法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洞顶，让光珠能够持续不断地发出强光，将洞府内的情况照得一清二楚。 光珠其实并不是什么十分少见的珍宝。它虽然亮度惊人，但必须需持续灌注大量灵气才会一直发光。如果注入光珠的灵气一断，光珠就会立刻黯淡下去，普通修士体内的灵气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所以除了极少数像贺黄裳那样的大能，很少有人会选择用光珠来照明。 如今在这洞顶上，少说也嵌了数十枚光珠，每一枚都亮度十足，而那堆白石也不知是什么宝物，里面竟藏有这样多的灵气。 姜皓云扫视周围，又见那个聚灵阵后面有个水池，池底铺满了同样的白石。白石中溢出的灵气滋养着池中水，使这池死水得以不腐不臭。 姜皓云虽然步入仙途不过十年，却因着师尊清虚真人的缘故，见过不少其他修者可能百年难遇的珍宝。他自问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如今见了这处洞府，才知道什么叫神仙居处。 连寒川也忍不住开口叹道：“当真是仙家手笔。” 顾南从震惊中回过神，见没有危险，忙将夜明珠收好，上前两步把闹闹抱起来。闹闹被这样惊吓一番后便老实许多，安安静静窝在顾南怀中，再也不闹了。 顾南的动作也让三人回过神来，三人对视一眼，就默契地分作两队开始探查洞府。 这个洞府很大，寒川和姜语冰去了左手边，姜皓云就带着顾南往右走。右边除去聚灵阵和水池外还有一套石制桌椅、一个置物柜，柜子边的岩石墙面像是被特意打磨过了，看上去十分平整光滑。 顾南走到桌边，见桌面上刻着类似棋盘的格子，并非惯常的纵横各十三道的围棋盘，而是一个个相连的田字格，中间还有条横杠，上面写着四个十分怪异的字符。顾南盯着那字符看了许久，又歪着头去研究棋盘，姜皓云走到置物柜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灰尘都没有。 姜皓云一连看了好几个抽屉都是如此，直到拉开最后一个，才看到一块布。他将这块布拿出来看了眼，正准备放回去，顾南终于对那张桌子失去了兴趣，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姜皓云把手中的布展开给他看：“是栖霞云锦。” 布料上织着绮丽的云霞图案，精致无比。这种云锦传说是织女用云霞织成，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织出一匹，薄如蝉翼，天衣无缝。 顾南又去看抽屉，见里面还有一面镜子，就伸手去拿：“这个呢？” 那面镜子看上去普通极了，姜皓云一时也辨认不出究竟是何法宝，便摇摇头。顾南试探着往镜中注入一丝灵气，镜子里忽就射出一道强光。顾南一惊，手上不稳，那镜子在他手中转了几转，那道光恰好打在那面光滑的岩面上，竟显现出一段幻象来。 幻象中是一个雌雄莫辨的背影，似是站在某个山崖边，那人身着一袭白色长袍，墨色长发绾起，崖上的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这人立在那里，翩然若仙，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而去似的，姜皓云看着那背影，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幻象很短，不一会儿顾南注入的那丝灵气耗完，镜子就恢复原样了。 “这……”姜皓云回想自己曾读过的各种书籍，竟没有一本提到过这样的法宝。从白石到栖霞云锦，再到石桌上的棋盘、映出幻象的镜子，这个明心洞府中处处透着古怪，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明心玉，到现在也没能寻到。 寻思至此，姜皓云回想起上山前那个卖明心糕的老板所说的话。 “这明心山是仙人洞府，凡人若是闯进去，可是要遭天谴的！” 姜皓云不知怎么竟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令不欲在此久留，只想快些找到明心玉，好离开这里。 待他们将洞府右边探完，左边就传来姜语冰的声音：“哥，快来看！” 姜皓云心中一凛，领着顾南大步朝姜语冰和寒川所在处赶去，两人绕过一扇屏风，就见里面靠进岩壁处放了张床，床边立着一块乳白色玉石，足足有半人高，似透非透，隐隐透着荧光，正是古籍上所载明心玉。 姜皓云看着这块远大小超过自己想象的巨石，也不由得愣住：“这是……明心玉？” 寒川点头：“恐怕是的。” 顾南摸摸玉石表面，只觉得掌下传来一阵沁凉，让人心清神明。闹闹从他怀中跳下来，三两下爬到玉上，露出一个惬意的表情。 姜皓云迟疑片刻，还是把闹闹从明心玉上拎起来，费了点功夫将明心玉收到玉佩里。 姜语冰道：“这里还有扇门，但我们方才试了试，拉不开。”她说着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一扇木门。 既已寻到明心玉，他们此行的目的便已经达成，姜皓云不想再探，只道：“打不开就算了。既然已经拿到了明心玉，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吧！” 姜语冰诧异地看他一眼，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四人从原路下山，到山脚下后也没有进镇子。山脚附近依然无法御剑，步云舟也不能使用，寒川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拿出一个马车模样的法宝来，载着众人疾驰。 姜皓云看到车头的灵石驱动处刻了个扇形，想起从前见过的那个跟着顾南的铁扇书生，就传音问寒川：“这车是你那个同伴的？” 寒川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姜皓云本是随口一问，见他承认，想了想又问：“怎么会在你这儿？” 寒川想了很久才答：“铁扇说我或许会用到，就了给我。” 姜皓云闻言渐渐敛去脸上的笑，继续问寒川：“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寒川没有回答。 姜皓云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其实早就料到寒川会跟从前的同伴联系，却也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寒川整日呆在清虚峰上，也不怎么和玉虚宫其他弟子接触，对玉虚宫的情况其实知之甚少，姜皓云并不觉得他能传递出什么对玉虚不利的消息；至于顾南，姜皓云相信以寒川对顾南的感情，也必然不会做出对顾南不利的事。 但传讯是一回事，送法宝是另一回事。像这样的大型法宝，是无法通过纸鹤一类的法术进行传递的，就算双方不见面，也必须得通过某个信使将装有法宝的乾坤袋交到另一个人手里才行。 或许是感受到车内气氛的凝固，顾南不安地拉了拉姜皓云的手臂，不解的问：“云哥哥？” 姜语冰见寒川低着头，又见姜皓云板着脸，也觉得奇怪，连闹闹都安静下来，一双眼滴溜溜地在姜皓云和寒川身上来回看。 姜皓云盯着寒川的双眼，厉声问：“他让谁把这东西带给你的？”玉虚宫有护山大阵，若是没有玉虚弟子带着，除非阵破，否则外人是无法进入的，就连玉墨子每次来清虚峰，也要先传讯给清虚真人，让清虚去接人。 这回寒川没有犹豫太久：“是清虚真人的鹰隼带来的。” “师尊？！”姜皓云一愣，这个答案着实出乎他的预料。他原以为是玉虚宫内有人私通魔修，却没想到那人竟是自家师尊。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答案却又合情合理。清虚真人本就不在意魔道之别，又是主动收寒川为徒的，姜皓云原本担心自家师尊不知道寒川的来历，还私下里特意提过一次，清虚真人却道他自有打算，让姜皓云不必担忧。 姜皓云得了答案，方才因愤怒而散发出的气势也就收了回去。他笑着拍拍顾南的手：“没事，小南别担心。” 顾南见他看上去的确没有异样，放下心，又重新去逗闹闹。姜皓云微笑着看他和小猴子玩乐，脑子里却闪过一丝疑虑：师尊……究竟是想做什么？若说他收寒川为徒是有目的的，那他收顾南为徒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小姜就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29 离开明心山的范围后，四人换上步云舟，回了玉虚宫清虚峰。 寒川和姜语冰从遥洲秘境得到双修剑诀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修为进展颇快。离开明心山后，他们两人都隐约感到境界有些松动，估摸着是快要进阶了。 寒川已是元婴后期，而姜语冰也在进入遥洲秘境前就突破到金丹后期了，此次进阶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俩的修为都能提升一个大境界。 对于修者来说，突破进阶是件十分危险的事，虽然不比渡劫期的雷劫，但天降异象引起的灵气涌流对于突破的修者来说同样不好受。尤其是破丹成婴这一步，更是凶险异常，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者都折在这儿，情况好一点的修养个几年还能再重新来过，若是伤得严重的，修仙之路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更何况，突破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正是一个修者防御能力最低的时刻，一些心术不正的修者若是发现附近有人进阶，就会潜伏在附近，伺机杀人夺宝。因此，绝大多数修者在进阶时都会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如果可以还会请信任的亲友护法，以免自己好不容易熬过天灾却死于人祸。 对于现在的寒川和姜语冰而言，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自然是玉虚宫。 玉虚宫有护山大阵罩着，外人很难进入，又有长老们坐镇；宫内弟子之间虽然也偶有摩擦，却大多都品性纯良，极少出现为一己私怨而坏人修行的事——玉虚宫自开山立派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只出过一起这样的事故。 清虚峰上一切如旧，姜皓云走时留给清虚真人放讯息还在原处，并未被人查看过。 顾南问：“师尊还没有回来？” 姜皓云点点头，顺手把那张留讯的符纸扯掉。清虚真人外出游历，大半年不回门派一趟是常有的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让寒川领着姜语冰去悟剑坪，再把顾南安顿好，姜皓云想了想，御剑到清元殿跟元青长老交代了自家妹妹和师弟进阶的事。 清虚峰离着玉虚群山的主峰比较远，悟剑坪上又有玉墨子留下的抑制灵气波动过大的阵法——是当年他和清虚在这里比划，灵气波动太大引起异象招来众人围观后设下的——以姜皓云以往的几次经验来说，动静应该不会太大。 不过防范于未然，这次寒川即将步入出窍期，又加上姜语冰要破丹成婴，到底还是和以往姜皓云一人进阶不同，究竟会如何尚未可知，还是谨慎些好。 元青长老得知此事自然高兴，问：“可要派名执事过去护法？” 姜皓云没有推辞：“那就多谢长老了！” 元青摆摆手：“不必客气。正好这几日临枫回了，就让他去吧！他可是心心念念想去清虚峰好久了。”说完就交代身边的小童去剑意阁通知临枫。 临枫来得很快。 他是御剑来的，被他带着回来的小童脸都白了，看上去十分可怜。他一进门，先高喊一声“临枫见过元青长老”，然后笑着走到姜皓云身边，用那种不正经的口气对姜皓云道：“小姜呐！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元青长老颇有些无奈：“你怎么来了？” 临枫一挑眉：“不是你叫人通知我来的么？” 元青叹口气：“算了。青泉跟你说过了吧？清虚峰有两个弟子快进阶了，你最近若是没事，就过去给他们护法。” “清虚峰的两个弟子？”临枫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姜皓云一眼，“小姜这模样，看上去不像啊？是掌门新收的两个？我记得有一个是已经到元婴后期了没错，可另一个不过刚起步吧？！难不成一个小家伙筑基也要我在那边守着？” “不是那个刚起步的，”元青解释道，“另一个是你们剑意阁的人。” “我们剑意阁的？”临枫奇道，“你是说姜语冰？！那丫头算起来也的确是到时候了，不过做什么要在清虚峰进阶，不回剑意阁来？” 元青道：“这你就要问她和掌门师叔了。掌门师叔特许她每日到清虚峰修炼两个时辰，进阶自然也能在清虚峰进行。” 临枫失声道：“掌门特许？还能这样？” 姜皓云在一旁插不上话，就沉默着，看临枫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一个很奇怪的表情上。 元青道：“自然可以。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先回去吧，等过几日有征兆了再去清虚峰守着就行。” 临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想了想，又问：“那我可以现在过去守着吗？” 元青看着他，又叹了口气：“若是小姜他们同意，自然也可以。” 临枫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姜皓云。在他灼灼的视线里，姜皓云只能点头：“当然可以，劳烦师叔了。” 临枫一笑，左手一伸揽住姜皓云的肩膀：“嗨，咱俩谁跟谁呀！不用客气！”说完朝元青长老挥挥手，硬拖着姜皓云快步走出清元殿。 姜皓云被临枫单手钳制着，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竟丝毫动弹不得。临枫拿出飞剑，带着姜皓云站上去，笑眯眯地对姜皓云道：“你挣不开的，我可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得多。咱们很快就能到清虚峰啦！” 姜皓云大惊，又试了几次，却依然如故。他转头看向临枫，面露不解。 临枫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只比你高一个大境界，却能把你压地死死的？” 说话间，清虚峰已经近在眼前。临枫稳稳落在屋前，松开左手，意味深长道：“想制住你的对手，需要学的可不仅仅是修为和法术。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慢慢领悟吧！” 姜皓云还想再问，就见顾南从屋里跑出来：“云哥哥！”见到临枫后一愣。 “怎么不休息？”姜皓云三两步走到他面前。 顾南摇头：“不想睡……” 姜皓云也不愿强迫他，见他在打量临枫，就给他介绍：“这位是临枫师叔，是来帮寒川和语冰进阶的。” 顾南闻言，朝临枫一笑：“临枫师叔好。” 临枫初初见到顾南的容貌就有些恍惚，此刻见他笑着问好，才回过神，脸上又挂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他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你就是掌门新收的、修为刚起步的那个弟子？” 姜皓云代顾南点了头，介绍道：“他叫顾南。” 临枫将顾南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从屋内传出一阵“吱吱”声。闹闹大约是见顾南一直没回去，就从屋子里跑出来，蹦到顾南身边，扒着他的小腿。 临枫看到闹闹，眼睛一亮：“这是灵素猴？” 姜皓云颔首，顾南道：“它叫闹闹。” 临枫蹲下吹了声口哨，见闹闹看过来，就伸手叫它：“闹闹，过来！” 闹闹歪着头看他，又看看顾南，犹豫半晌，还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于是姜语冰和寒川在从悟剑坪回来时，就看到临枫一个人蹲在清虚峰前坪逗猴子。 寒川见到有陌生人，就下意识地警戒起来，姜语冰愣了一下，按住寒川的手，低声道：“这位是我们剑意阁的临枫执事。” 于是寒川也一愣。 临枫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他们一眼，闹闹被寒川发出的寒意吓到，跑回屋里找顾南去了。 临枫站起来，笑得十分亲切：“你们回来啦！” 姜语冰拱手道：“弟子见过临枫执事。”又给他介绍寒川：“他叫寒川，是掌门前不久——” 临枫笑着接道：“我知道，是掌门前不久新收的徒弟，对不对？” 寒川点头：“见过执事。” 临枫摆摆手：“不用见外，叫我师叔就成。我受元青长老所托，来给你们护法，你们两人现在感觉如何。” 寒川没说话，姜语冰迟疑片刻，回答：“尚可。” 临枫笑道：“我看你们俩都是块好料子，此番必能顺利进阶的。” 姜语冰道：“借执事吉言。” 临枫在清虚峰留了一夜，第二日寒川和姜语冰就开始进阶了。寒川和姜语冰早早去了悟剑坪，姜皓云在屋里教顾南一些简单的木系心法，临枫在前坪逗猴子。 临到午时，山间的灵气就开始翻涌。 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是临枫。他把闹闹往怀中一抱，立刻御剑往悟剑坪的方向赶去。随后姜皓云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本想将顾南留在屋中，但顾南不愿，姜皓云就揽着他御剑而起。 从上空看，姜语冰和寒川对坐在悟剑坪上，两人都凝神闭目，姜皓云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灵气正往两人所在的方向不断流泻。湛蓝的天空也渐渐变了样，云霞聚集起来，呈现出一半冰蓝一半深紫的颜色。 临枫飞到姜皓云身旁：“如今你师弟都要进阶了，你这个师兄还不抓紧时间吗？”现在只是刚开始进阶，悟剑坪上的两人都还处于准备阶段，所以他还有心思打趣。 姜皓云道：“欲速则不达。” 灵气翻涌得愈发地厉害，在悟剑坪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天上的云也愈发的密集起来，冰蓝的一半开始飘雪，深紫的那半则电闪雷鸣。临枫拔剑出鞘，脸色终于严肃起来，姜皓云把顾南密密实实地护在怀里，紧张地看着悟剑坪上的人。 寒川和姜语冰都已经忍不住蹙眉，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剧痛不已，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呼。 时间缓慢地流逝。 忽然，悟剑坪上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影来！ 那两个人影一青一红，仿佛正执剑相斗。青衣那人似是一个剑修，剑招精妙无比，剑意凛然不可侵；红衣那人大约是个法修，法术变幻莫测，将对方的攻击巧妙地一一化解。 姜皓云和临枫都御剑向前疾驰，靠得近了，才看清那人影并非真人，竟是两道幻影！ 临枫失声惊呼：“这是……” 姜皓云沉声道：“是残影。”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捉个虫otz ☆、30 残影是天地间灵气激荡而印刻下来的过去的影像，每当灵气再次激荡到同样程度时，这残影就会在原处重现。曾有人想利用残影留讯，但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成功，如今世上的残影大都是过往的大能斗法遗留下来的，若是有幸得见，对于任何修者来说都是莫大的机缘。 悟剑坪上这道残影，想来就是清虚真人当年在此处同玉墨子切磋留下的，只是在那之后，玉墨子在悟剑坪上布下抑制灵气波动过大的阵法，这道残影就一直没有被发现。如今寒川和姜语冰在此一同进阶，引起的灵气波动冲破了阵法的束缚，这才让残影重现。 残影中那位青衣剑修乃是清虚，而红衣的自然就是玉墨子无疑了，虽然姜皓云在过往这十年里从未见过玉墨子穿红衣——在姜皓云的印象里，他见到玉墨子的寥寥数面中，对方永远都是穿着一身黑袍，人如其名。 不过这残影已有好几百年历史，百年过去，红颜都能化为枯骨，一个人的喜好会有变化也正常。 临枫早已被残影吸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人影，只觉得那剑修残影的每一剑都令让他受益匪浅；寒川和姜语冰似乎也受到残影影响，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姜皓云见他们两人看似没出问题，这才放下心，开始分出心神看残影斗法。 之前他一直以为玉墨子的武器也是剑，如今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其实是刀，只是刀身比较窄，粗粗看上去跟剑十分相像。 修者的武器多种多样，从最普通的剑到十分少见的算盘、骰子、油纸伞，少说也有千百种。剑为君子，绝大多数修者——尤其是道修——都会选择用剑作为武器，用刀的自然也不少，不过以刀闻名的大多都是魔修，比如“妖刀”擎云，比如第一魔尊夜黄泉。 姜皓云手中也有一柄大刀。 “龙牙”是姜皓云金丹期所得，因为用着还比较顺手，就一直留着，虽然没有炼化，却也算是姜皓云比较喜爱的一把武器。他平日里用刀并不讲究，或劈或砍都是随性而为，此刻看玉墨子用刀，他才领悟到刀法的精妙之处。 他依稀记得玉墨子是金灵根，但锐利坚硬的金元素在他手中却柔软如丝绸般，随着清虚的剑势不断变化，以柔克刚。姜皓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将元素用得如此随心所欲，仿佛那些元素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颜色也愈发地深沉。随着时间的流逝，残影渐渐消失，临枫终于回过神，和姜皓云一同凝神屏息观察悟剑坪上的两人。 寒川和姜语冰又重新回到眉头紧皱的状态，姜语冰的额上已冒了汗，寒川也脸色苍白。顾南从姜皓云怀里探出头，担忧地小声问：“云哥哥，二师兄和姜师姐、他们……” 姜皓云低声道：“没事的，他们没事的。” 说话间，紫黑的云层中响起轰然的雷声，巨大的闪电几乎要将天空劈裂，与此同时，墨蓝色的云层下飘着的雪花却越来越小，渐渐无影踪了。 变故只在一瞬间。 紫电剑和清霜剑同时出鞘，直直飞向云层，剑啸声夹杂着雷声，刺得人耳朵生疼。姜皓云忙捂住顾南的双耳，再抬眼，就见云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剑影，一道是闪电组成的，另一道则由冰凌组成。紫电和清霜飞到云下与剑影重合，剑影随剑身而动，在雷光冰影中舞出一套剑法来，双剑配合天衣无缝，剑招威势惊人，引得临枫惊叹不已。 姜皓云看着天上的动静，往周围扫了一眼，果然远远看到几个人影，大约是看到异象御剑前来，却又不敢太过靠近。姜皓云低下头跟顾南说了几句，御剑往人影的方向去，离得近了才看清对方的模样，是几个没怎么见过的玉虚弟子。 姜皓云朗声道：“今日清虚峰不待客，诸位同门请改日再来吧！”灵气将他的声音送到那些人耳边，过了许久，那几个玉虚弟子才朝一抱拳，御剑离开了。 再回到悟剑坪附近时，寒川和姜语冰已过了关键时期，临枫见他面色冷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应该没事了。” 顾南欣喜地问：“真的？” 临枫点点头，又问：“他们修的是双修剑诀？” 姜皓云颔首：“是。” 临枫道：“剑诀是好剑诀，就是他们两人……”他说到此处稍稍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然后才继续问：“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姜皓云一愣，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临枫道：“也不算。只是我看他们两人都是冷性子，又都沉默寡言，我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知道，凌霜也是个冷性子，我当年追她的时候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可这么多年下来，我有时还是不太动她在想什么。我……”临枫说到此处脸上微红，竟是不好意思了，嘴边的话也就这样停了下来。 姜皓云没想到自己问出的问题竟会引得长辈自述感情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顾南颇为感兴趣地问：“然后呢？你怎么了？” 他一开口，姜皓云也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回答：“这个问题只怕还得问凌霜长老才行，语冰和寒川……师弟只是一同修炼这剑诀罢了，并非情侣。” “不可能。”临枫却不信，“他们若不是一对，又怎么会炼这套双修的剑诀？双修功法都要两人心意相通才可修炼，否则必定走火入魔，他们俩如今还进阶了，必然是已经心意相通了。”临枫说到此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坏笑起来：“哈哈，我看呐，必然是这小丫头不好意思跟你说，就索性瞒着你啦！” 姜皓云自然不信。他也不好向临枫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一笑而过。 顾南却不解地问：“可是二师兄和姜师姐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啊……” 临枫勾起嘴角：“这你就不懂啦……既然要瞒着你们，这人前嘛，自然是不能太过亲密的，但这人后的事情——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他们俩在一起吧？” 顾南道：“可是——” 临枫打断他的话：“而且啊，有的人就是这样，其实心里爱得要死，却不肯表现出来，只会在一旁默默对对方好。像这种情况，如果对方察觉到、愿意回应也就罢了，若是察觉不到，这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另投他人怀抱，那滋味……”他说完，一连“啧”了好几声，摇头晃脑做出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 顾南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姜皓云见他不再问，就道：“师叔说笑了。” 临枫没再说话，只笑得意味深长。 寒川和姜语冰渐渐步入进阶的尾声，天上的云渐渐散去，灵气涌动也逐渐减缓。待云彩消散，天色放明，紫电和清霜二剑又各自回到主人身边，归剑入鞘。悟剑坪周围的草木都被灵气流卷得七零八落，玉墨子留下的阵法也被彻底地损坏了。 临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姜皓云、顾南一同御剑落在悟剑坪上，待两人先后睁开双眼，姜皓云才问：“感觉如何？” 姜语冰呼出一口气：“心清神明。我们都没事，哥哥不必担心。” 寒川颔首。 顾南闻言就笑开来：“真是太好了！” 姜皓云道：“你们才进阶不久，需要好好修炼，再巩固巩固修为，莫因进阶成功就掉以轻心。” 临枫走到寒川身边，笑眯眯地问：“你如今也已步入出窍期，可愿意与我切磋切磋？”说完不待寒川开口，又补充道：“当然不是现在，不如定在两日后如何？到那时，你的境界应该也稳定下来了，怎么样？” 寒川摇头：“多谢执事美意。” 临枫却不死心：“你一定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战力吧？跟我打一场，你可以尽全力来攻击我，看看自己究竟有几分几两。” 见寒川还在犹豫，临枫又补充道：“放心，以你目前的能力，只要不是以死相拼，是决计伤不了我的，就算加上她一起也是一样。”他说着指了指姜语冰，又勾起一个嘲弄的笑：“还是说……你不敢？”竟是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寒川最后还是应下了这次约战，临枫将地点定在了季谷，临走时又调笑道：“两日后你们也可以陪他一起来，等你们见过我挥剑的英姿后，说不定也会想跟我比试一番呢！”说罢就御剑离开了。 临枫离开后，悟剑坪上四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姜皓云正要开口，就见顾南从他怀中挣脱，跑到姜语冰面前站定，一脸纯良地问：“姜师姐，你喜欢我二师兄吗？！” ☆、31 一时间，三人都愣在原地。 姜皓云最先反应过来，他看一眼姜语冰，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就愈发笃定自己心中所想：自家妹妹和寒川一同修炼双修剑法，只是受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并未像临枫所言，有更多的发展。 他这样想着，又转头去看寒川，见寒川也只是面露讶异之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 姜皓云放下心，正想开口，就听姜语冰道：“当然。” 她说得理所当然，姜皓云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恍惚间，他又听到顾南问：“可你们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姜语冰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顾南想了想，道：“如果你喜欢二师兄，难道不应该把你的心意告诉他吗？之前临枫师叔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只默默对他好，对方不知道你的心意，最后可能就跟其他人在一起了。如果真是这样，会很伤心吧？” 这回姜语冰没说话，是寒川开的口：“我知道。” 顾南一怔，随即笑道：“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呢……” 姜皓云终于回过神：“你们……”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问什么、怎么问，寒川和姜语冰的淡定让他难以开口。 最终，他摆摆手，让两人回去好好休养生息，又对寒川道：“同临枫师叔的约战，你也不必时常挂记在心上。” 寒川点头，和姜语冰一同离开。 待他们走后，姜皓云打算把悟剑坪周围简单地收拾一下，顾南自然留下来帮他，一边做事一边随口道：“云哥哥，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 姜皓云动作一顿：“是吗？” 顾南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二师兄和姜师姐一起呢！” 姜皓云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不喜欢，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他说完，两个人都噤声沉默下来。 等收拾好悟剑坪，姜皓云用了两道清净符洗去两人身上沾到的污秽，牵着顾南往回走，路上两人又聊起其他事情，这个话题就这样被带过了。 两天后，四人一道去了季谷。 临枫先去就传了纸鹤来约时辰，四人到的时候，临枫早就等在那里了。 临枫见他们四人一道前来，笑道：“哈哈！你们果然都来了。” 打过招呼后，姜皓云领着顾南和姜语冰退到一旁，寒川也不废话，直接拔剑道：“请执事指教！” 临枫道：“别的不说，这‘指教’二字我还是当得起的。”说罢也拔剑出鞘。 临枫手上拿的是一柄青钢剑，看上去平淡无奇，与寒川手中的青霜剑相比着实失色，寒川见状正要开口，就听临枫道：“莫要小看这柄青钢剑。” 寒川一愣，随即颔首，提剑朝临枫攻去，临枫举剑格挡，两柄剑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两人的修为都在姜皓云和姜语冰之上，此刻相斗剑招迅如闪电，直叫兄妹两人惊叹，顾南更是早就看花了眼，只能勉强通过隐约的颜色来辨认两人的身份。 不到半刻钟，寒川就败落下来，临枫的箭尖直指他的咽喉。 临枫把手中剑撤回，旋了个漂亮的剑花：“还不错。” 寒川的脸色有些白，他回剑入鞘，恭恭敬敬朝临枫一拱手：“多谢前辈赐教。” 寒川如今也已经步入出窍期，就算比起临枫还差些，姜皓云也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就被临枫擒住。他不禁想起那日临枫说的话：“想制住你的对手，需要学的可不仅仅是修为和法术。” 那边，临枫已经转头问姜语冰：“你和他一起上？” 姜语冰犹豫了一瞬，随即点头，走上前去：“望前辈赐教。” 于是短短一个时辰内，寒川和姜语冰同临枫斗了不知多少场，到最后连姜皓云都忍不住上场同临枫切磋了一番，三个人都被临枫打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偏偏临枫还游刃有余地调笑：“这就不行了？啧，我真是高估你们了。你们一起上吧！” 被嘲讽的三个人咬着牙一起攻上去，最后还是被临枫无情碾压。 三人最后累得瘫在地上，吓得顾南拿了药给他们一个个喂下。临枫把那柄青钢剑收好，看了看地上的三具“死尸”，安慰道：“别丧气，你们今天其实已经表现得不错了。” 姜皓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那天说，‘想制住对手，要学的不仅仅是修为和法术’，究竟是什么意思？” 临枫笑着夸：“不错，还记得挺清楚嘛！不过嘛——”他的声音到这里拐了个弯：“我不想告诉你。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自己慢慢想吧！今天我过得很开心，多谢你们几个啦！”说罢，居然就这样御剑离开了。 三人在顾南的照顾下，在季谷休息了小半日，直到申时才回到清虚峰，第二天四人就收拾好行囊出发去了洱城——玲珑珠、阴阳甲、明心玉都已到手，就只差桃花姬手中的桃花泪了。 桃花姬是一名极少见的妖修，因为原型是一树桃花，所以被称作桃花姬，桃花泪即是她的本命精魄。 妖修极少入人世，大都躲在深山修行，唯独这位桃花姬是个例外。据传千年前她曾与一名修者相恋，因隐瞒了自己妖修的身份，很快就被那名修者的宗门接受、两人成了婚，整日恩爱非常，一时羡煞旁人。 哪知世事无常，两年后那修者变心，重新勾搭上一个新入门的女弟子，要与桃花姬和离。桃花姬哪里肯答应，争执间不慎泄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被那宗门上下一路追杀，最后躲入雾林才逃过一劫。 后来桃花姬再重返人世间，就已经是五百年后的事了，她放出风声，言说若有人肯拿真心来求，就将手中桃花泪相赠。只是她的行踪飘渺不定，少有人能寻到，加之百年前据说有人曾寻到她想求桃花泪，却被她活生生将一颗心挖了出来。 东图城悦宾楼中的说书先生在提起这段往事时曾绘声绘色地说：“只见那桃花姬一只纤纤素手突然化作五根尖锐的桃枝，刹那间就将那男子的心脏掏出来！那男子双目瞪圆，死不瞑目，桃花姬握着他还在滴血的心脏，诡笑道：‘这样黑漆漆的心脏，也敢说是真心？’” 末了抚尺一响，幽幽一叹：“好一朵血色桃花啊……” 洱城是朱雀域中部一处重镇，因为朱雀、玄武两域灵气稀薄、少有修者，城中往来的大多都是凡人。桃花姬从来行踪成谜，既然清虚真人得到消息说桃花姬曾在洱城出现过，姜皓云一行人自然要从洱城找起。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7节 姜皓云将步云舟停在洱城附近的一处山林里，领着三人步行到附近的驿站租了辆马车进城。 顾南自失忆以来第一次到人世间游玩，见了诸如马匹这类没有灵气的生物觉得稀罕得很，先把闹闹放到马脑袋上，听那匹马打了个响鼻，又把手伸到马鼻子前去。闹闹也跟着他凑热闹，从马头上趴下来去挠那马的下颌，那匹马被弄得烦不甚烦，不耐得摇摇头，闹闹就慌忙缩回了手。 好在驿站的马性情都比较温和，只稍稍表达过不满的情绪后，就重新安分下来，并没有受惊。姜皓云付了钱叫顾南上车，顾南却不肯，硬要坐在车辕上，姜皓云便也由着他，待寒川和姜语冰上车后一把抓过闹闹扔进车里，放下车帘，自己陪着顾南坐在车辕上。 驿站离着洱城不算远，马车慢慢悠悠在小道上行驶，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城中不能赶车纵马，姜皓云跟着其他赶车人将马车托给城门边上的驿站保管。 洱城中人来人往，热闹不输东图城，但又比东图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街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捏泥人的、卖小玩意的、画糖人的、卖包子素面的……有的东西连寒川和姜语冰都叫不出名字，看着十分新奇，全赖姜皓云过去在人世呆的那些年，凭借着自己模糊的记忆给他们讲解： “……那不是傀儡术，是木偶戏。” “木偶戏？” “对！你仔细看，那个木头小人的手脚和脑袋上都绑了细线，牵在那人手里，所以那人的手一动，下面的木偶就会跟着动了。” “这样啊……” …… “呀！云哥哥快看，那人会喷火！他也是修者吗？他那是在做什么？” “不，他只是个普通人。” “那他喷出来的火……” “那是因为他嘴里含了酒精，就是一种能引火的东西，能让火烧得更大。” 他们边走边看，顾南抱着闹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姜皓云在一家小小的客栈门口停下。 顾南不解地问：“云哥哥？” 姜皓云拍拍他的肩，带着他迈进门槛。 这家客栈很小，也并不热闹，厅堂里摆着的四张方桌，只有一张坐了两个人。客栈的柜台看上去十分老旧，有人坐在柜台内不知在干什么，连有客上门都没发觉。 姜皓云走到柜台前，食指在柜台上轻轻一敲：“老板，住店。” 那老板才回过神，慌忙抬头：“抱歉、抱歉！客官几位啊？！”顾南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身材已经发福的中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前面有个小bug，趁着好像还没人察觉到赶紧改掉了otz ☆、32 这个老板比姜皓云矮了半个头，看上去十分粗壮，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粗布衫，腹部微微凸起，像怀了娃似的。见有客来，他的脸上立即挂上讨好的笑，一双小眼睛眯成两条缝：“四位住店？” 姜皓云道：“你这儿有上房吗？” “有有有！请跟我来。”那老板忙不迭地点头，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看他们四人一眼，不好意思地问，“不过小店只剩下两间空着的上房了，您们四位……？” 姜皓云脚步不停：“那就两间。” 老板放下心，打开二楼走廊尽头对着的两间房给他们看，姜皓云瞥了眼，点头道：“行，就这两间房吧。多少钱？” 老板笑道：“原是55文一晚，如今只剩这两间，一共收您100文吧！您看行吗？” 姜皓云拿出一两碎银给他：“我们要在这儿住好几日，银子你先收着，不用找零，等日后再一并结算。” “是、是。”老板应下，把银子收好，又殷勤地问，“客官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就成！” 姜皓云点点头，那老板垂着眼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就告辞了。姜皓云抬脚走进其中一间房，顾南和姜语冰跟进去，寒川走在最后，顺带掩上了房门。 房间不大不小，恰好放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五斗柜和一个香几，既不显得空旷，也不嫌拥挤。床是雕花架子床，床帘被钩子分挂在两旁，床上放着锦衾和玉枕；圆桌是由两张月牙桌拼成的，配有四张鼓凳，桌上放了套青瓷茶具；五斗柜上摆了两盆不知名的花草，枝叶繁茂、长势喜人，香几被放置在角落里，上面摆了个博山炉，炉中冒出袅袅青烟。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贵重，也不算很精致，但胜在整洁干净，屋内的布置也落落大方，教人挑不出什么错处。顾南将闹闹放在地上，由它去玩，自己则坐在姜皓云边上，听他们三人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桃花姬难寻，却也不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传说她不但容颜绝世，右眼眼角还有三道若有似无的桃花痕，妖冶惑人。姜皓云曾问过清虚真人，得知桃花姬在洱城现身的消息乃是五十多年前传出的，若这消息为真，那么洱城中的老人或许会有一两次曾经见过桃花姬真容。 另外，西南域中有家如意楼，在洱城亦有分楼，做的正是买卖消息的生意。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分头行动，姜语冰向城中的老人探探消息，寒川去如意楼试试运气，姜皓云带着顾南在城里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定的两间房，自然是姜皓云和顾南一间，姜语冰和寒川一间，左右四个人中只有顾南还需要睡觉，其余三人怎么分配都无所谓。 姜语冰和寒川离开后，姜皓云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罕见地神游天外去了。顾南把玩着桌上的茶具，见姜皓云竟难得一见地在发呆，就凑到他面前，想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姜皓云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小南？”又见他手中拿着茶具，就问：“想喝茶？” 顾南点点头，又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姜皓云看了眼茶罐中的茶叶，正想下去找老板要壶开水，就听到有人敲门。 顾南跑去把门打开，门外的人见了他明显一愣，随即笑道：“我给客官送壶开水来。” 顾南忙侧过身，让那人进来。 来人是个女子。她看上去已经年近三十，虽然容貌秀美，却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眼角已有不少细纹。她穿着一件深蓝色袄裙，一头秀发盘作妇人髻，手里提了个铜壶，不急不缓地走到桌前，将铜壶放到桌边的地上，还提醒道：“客官小心烫。” 姜皓云从她一进门就一直看着她，顾南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中不知怎么就有些不高兴，听到女子的提醒也默不作声。 姜皓云却温声应道：“多谢夫人。” 女子淡淡一笑：“分内之事罢了。” 顾南听着姜皓云与那女子和颜悦色地交谈，却不理睬自己，心中更为愤愤。他胡乱抓了把茶叶扔进茶壶里，又伸手去拿那铜壶，却不料动作幅度太大，一时不察，碰到了壶壁，指腹背烫地生疼。 顾南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嘴里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姜皓云一惊，忙抓过他的手看：“怎么了？是被烫到了吗？” 顾南被他一问，眼眶就红了。 那女子道：“怕是被烫到了，得拿冷水敷一敷！” 说话间，门外走廊上有人喊：“翠浓？翠浓！”依稀是那老板的声音。 那女子忙打开门，高声道：“当家的，快拿烫伤药来！” “啊？！”随着一阵上下楼梯的响动，那老板的声音越来越近，“你烫伤了？！烫到哪里了？要不要紧？”说着就匆匆忙忙朝这边跑了过来。 “不是我，是屋里的客人。”女子一边解释一边接过药膏，匆匆走到姜皓云和顾南面前，“这是我常用的烫伤药，快敷上吧！”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皓云早已从乾坤袋里拿出伤药给顾南涂过了，不过他还是接过药，再次道：“多谢夫人。” “不客气。”那女子送了药，又见顾南手上的伤看上去似乎已经好了很多，就放下心，跟老板一同离开，走廊上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都说了这些事我来干就行，你现在又怀了身子，正是要注意的时候……” “这都第三胎了，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得很，你瞎操什么心……” “可是……” “再说了，若不是我回来，你怕是连壶水都不记得送……” …… 待那两人离开后，姜皓云把药膏放到桌上，抓着顾南的手指仔细看，不放心地问：“现在感觉好些了没？还疼吗？” 顾南委委屈屈地吐出一个“疼”字，他就蹙着眉，又拿出凝华露再给他涂了一次，一边涂还一边轻轻呼气。顾南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那股莫名的气早就消了，却又不甘心，不禁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姜皓云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顾南道：“就刚才！自从那个女的进来，你就一直盯着她！”他想起之前姜皓云的模样，越说越委屈：“还有之前也是，总看着那个老板，你从进了这间客栈就好奇怪！” 姜皓云一愣：“是吗？” 顾南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 姜皓云见他双眼水汪汪的，忙安抚地朝他一笑：“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小南不要为这件事生气了，好不好？” 顾南做出气鼓鼓的模样：“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老盯着他们看？还老是对他们笑，好像很喜欢他们似的！” 姜皓云笑着问：“告诉你你就不生气了？” 顾南忙不迭地点头。 于是姜皓云道：“我之前盯着他们俩看，是因为我以前认识他们，他们是我十多年没见过的……朋友。” 顾南想了想，又问：“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认出你来？” 姜皓云握着他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为什么？！”顾南大惊，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姜皓云的手。 姜皓云不愿他难过，就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十多年前，我曾经在洱城呆过，就认识了他们俩，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们四个一起在这里……生活，过得还不错，直到后来遇到……一点意外，另外那个人把我们仨出卖给一个坏人。” 顾南瞪圆了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怎么能这样？！” 姜皓云拍拍他的手，继续道：“我们三个想逃出来，谁知被人发现了，我运气不好，被抓了回去。他们俩逃出去后想救我，没救成，后来我拼死逃了出去，掉到河里，被水冲去了别的地方，他们就都以为我死了。” 顾南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当年的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有些疼。他不禁将姜皓云的手握得更紧。 姜皓云朝他一笑：“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顾南摇摇头，又问：“你……你怎么不告诉他们？” 姜皓云笑道：“何必呢？他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顾南闻言不禁皱眉：“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不知该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索性道：“可是如果换做是云哥哥以为我死了，如果我没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要告诉你我还活着，可以一直和你呆在一起，教你不要为我伤心！” 姜皓云一怔，随即笑开来：“嗯。如果换做是小南，就算别人都告诉我你死了，我也会一直找你，上天入地，不找到人不罢休。” ——可不就是这样吗？自己这一生中，若说有什么执念，那就是顾南，也只会是顾南。 作者有话要说：　　要慢慢让他们俩开窍才行啊……不知不觉都10w+字了，他们俩已经是我所有文里动作最慢的一对了qaq ☆、33 确认顾南的手没事后，姜皓云才放开他，拎起桌下的铜壶泡了壶茶。 茶管子里的茶叶只是极普通的货色，泡出来的茶连一丝香气都无，味道也不怎么好。顾南喝过东北域那些带着灵气的汤汤水水，自然不会喜欢这个味道，端着茶杯只抿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了。姜皓云把顾南剩下的茶水饮尽，眼看着已经到午时了，决定带顾南出门吃饭。 顾南这段时间都靠着辟谷丹过日子，除了不久前明心镇吃的那碗明心糕，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正正经经的饭菜了。洱城中饭馆酒楼不少，为了满足顾南的口腹之欲，姜皓云带着他在街上走了一圈，让他自己选，顾南便挑了一家叫“食为天”的饭馆。 两人走到店门口，守在那里的小二一脸为难地看他们俩一眼，不好意思地开口：“两位客官，实在抱歉，小店客满了。如果两位急着吃饭，不如去别家看看吧？若是不急，我给您两位拿两把椅子来，您呐，就先在这儿坐会儿，您看成么？” 姜皓云看向顾南，顾南想了想，又探头往外面看了看，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了，等里面有空位了你再叫我们。” “好嘞——”那小二连忙应了，手脚利落地从店里搬了两张椅子来，姜皓云怕顾南饿着，见街边有不少卖吃食的摊贩，就问：“饿不饿？我先去买点别的东西给你垫垫肚子吧。想吃包子还是馄饨？” 顾南拉着他，摇头道：“我还不饿，先在这儿等着吧，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出来了。” 姜皓云也不勉强，就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他身边。 那小二见他们衣着光鲜、气度非凡，不敢怠慢了两位贵客，特意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送过来。他们店里这茶比起客栈里的要好上许多，放在鼻尖下能闻到淡雅的清香，入口微苦，苦后回甘，顾南将就着喝了半杯，剩下半杯拿在手里。 姜皓云捧着茶，随口问：“小南为什么选这家店？” 顾南一笑：“因为我看这家店最热闹呀！店里全是人，我猜他们店里的饭菜一定比其他店好吃。” 两人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倒也过得挺快，姜皓云手里的茶还没喝完，之前那个店小二就跑了过来：“有桌子空出来了，两位客官快请进！” 顾南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姜皓云拿过他手中的空茶杯，和自己的一起放到柜台上，跟着小二往里走。走到楼梯前恰好遇到一个富家少爷领着几个壮汉正往楼下走，小二带着两人在楼梯边上等，那少爷不经意地朝这边瞥了眼，看到顾南的模样，顿时双眼放光：“美人！” 顾南被那□□裸的目光盯着，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只是微微蹙眉，身边姜皓云就已经毫不客气地用掉了一枚炎弹符。 那少爷感受到背部被灼烧的痛楚，顿时慌了神，再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不美人了：“火、火！快帮我灭火！烧死我了烧死我了！”他身后跟着的壮汉忙帮他把外衣脱下，扔在地上想将火苗踩灭，店小二担心店里失火，忙从柜台上端了茶水泼上去，终于将那火给灭了。 这边的兵荒马乱引得店里的好事群众纷纷围观，那少爷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就听得楼上传来一个女声问：“怎么回事？！” 那女声听上去十分威严，店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几个壮汉恭恭敬敬地朝着来人低头鞠躬行礼：“夫人！”那少爷的嚣张气焰也立马不见了踪影，转而摆出一副又委屈又谄媚的表情凑过去：“夫人……” 姜皓云看清来人的模样，心中略微有些诧异：竟是个女修。 这女修的模样很是一般，但气质却非同凡响，虽然只有筑基期的修为，见了姜、顾二人却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无惧怕之色：“怎么回事？” 少爷可怜巴巴地说：“我的衣服不知怎么就烧起来了……” 女修看了眼楼下的姜皓云和顾南，心里有了底：“你又做什么了？” 少爷道：“夫人冤枉，我什么也没——” 女修却不看他，他身后的壮汉抱拳道：“启禀夫人，少爷方才盯着楼下这位公子，叫了声‘美人’。” “哦？”女修意味深长地问，“是吗？” 那少爷狠狠瞪了壮汉一眼，朝女修讨好地笑：“夫人莫要误会，我只是忍不住感叹一下，绝对没有动歪心思，真的！我发誓！” 女修又道：“楼下这位公子的确绝色，只怕比起当年的桃花夫人也不遑多让。” 那少爷听她这样说，心中一喜，连声道：“夫人也这样认为？！” 女修一笑：“那是自然。”说毕话锋突然一转：“只是夫君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我曾警告过你，就算是桃花夫人再世，只要你敢多看一眼，我就将你这双色眼挖了！” 那少爷脸上的笑还没露尽，就被她这话骇得面色惨白，双手不断挥舞着后退：“别、别！不要！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姜皓云早在女修出现时就想开口，却被顾南扯住衣袖，就将话咽了下去。如今顾南看够了热闹，又见女修竟真伸了手要去掏那少爷的双眼，终究还是担心事情闹得太大会耽误自己享用美食，便开口道：“这位夫人。” 他的声音比较清亮，因为灌注了一点点灵气的缘故，虽然音量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女修耳中。 女修果然停了下来。 顾南道：“夫人的家事还是回家中处理吧，这大庭广众的，莫要误了大家吃饭的时辰。” 女修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姜皓云，过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她冷声对那几名壮汉道：“带少爷回去。”末了又回身朝姜皓云和顾南抱拳鞠躬：“今日之事，我替我家夫君向两位公子道歉，耽误两位用餐了。今日两位在店内的消费，就记在我账上当作赔礼。告辞。” 待女修离开，店内又重新热闹起来，姜、顾两人被店小二领着到一处空位上坐下，点了菜，又聊起那个女修来。 顾南叹道：“原来这里也有修者居住！” 姜皓云道：“西南两域虽然灵气稀薄，却也不是不能修行，而且对于修者而言，这人世间比起修界要安全得多，有些修为比较低的修者会选择在此定居也不奇怪。” “也是。”顾南想了想又问，“云哥哥，你说那个女修提到的什么‘桃花夫人’，是不是桃花姬？” 姜皓云道：“目前还不清楚。如果是，那就证明桃花姬的确在洱城呆过一段时间，而且还留下了一些信息，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查到她的行踪。” 顾南点点头，等来小二上菜，就装作不经意地问：“小二哥，之前那位夫人提到的‘桃花夫人’是个什么人呀？！” 小二答道：“哦，您说桃花夫人啊，那是咱们洱城几十年前有名的大美人！她是怡红院的舞姬，裙下之臣无数，连那时的巡抚大人都曾为她一掷千金！不过红颜薄命，传言桃花夫人自幼就有心疾，未满双十就去世了，被葬在城南的桃花林。现在正值桃花盛开之季，桃林里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集会，客官若是感兴趣，过几日到了十五可以去瞧上一瞧，桃花林里还有个桃花庙可以求姻缘，灵验得很呢！” 顾南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点点头，朝小二一笑：“多谢。” 那小二立刻就红了脸，慌忙低下头离开了。 顾南等那小二走了，才问姜皓云：“云哥哥怎么看？” 姜皓云一时有些恍惚。他总觉得顾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顾南刚被他救回来那会儿，喜欢整日整日黏着自己，但后来对清虚峰渐渐熟悉了，也会放开了胆子四处玩。那时的顾南就如同一个稚童，心思单纯，不会问姜语冰喜不喜欢寒川这样的问题，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落落大方地同陌生人交谈。 可如今，顾南会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会跟他一起讨论要怎样追查桃花姬的行踪，会把灵气灌注到声音里让声音传得更远、更清晰，会……姜皓云甚至不知道顾南身上的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 姜皓云想：或许本就该如此的，毕竟小南只是失忆罢了，不是吗？他的聪慧、他的机敏、他的心计并不会随着他的失忆而失去，那是他本来就有的本领。 顾南见姜皓云迟迟不说话，不禁有些奇怪：“云哥哥？” 姜皓云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顾南奇怪地看着他：“这问题该我问才是。云哥哥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姜皓云道，“我在想小二说的桃花夫人的事迹。” 他说着，忍不住去看顾南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清澈、明亮，满含着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 姜皓云忽而一笑：“我想，如果说桃花夫人就是桃花姬，那她当年必定是假死以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嘴馋没忍住点了个外卖，于是就更新得晚了……不过香锅真的好好吃！ ☆、34 而这位桃花夫人，无论是绝色的容貌还是出现的时间都能同桃花姬对应上，又同样以“桃花”为名，极有可能就是桃花姬化名的。而要想确认桃花夫人的身份，只需要弄清楚桃花林里是否真的埋有这位桃花夫人的尸骨就行了——若非遭到令人神魂俱灭的重创，妖修是不会死亡的，他们生来就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更强的生命力。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问题。毕竟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坟墓的具体位置着实难以确定，桃花林那么大，难道要刨个遍不成？再说了，真要重新把坟墓掘出来，若是衣冠冢也就罢了，若是当真挖出一具白骨，无疑是对死者极大的冒犯。 好在此番出门也算是有所收获，再加上食为天的饭菜味道的确不错，顾南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他心情好，姜皓云自然也高兴，饭后又带着他在城中逛了一个下午，但也没有再收集到关于桃花姬的线索了。 眼看夕阳西下，两人才并肩往回走，到客栈时寒川和姜语冰已经回了，正在房中交换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在房中被关了半日的闹闹抱着不知谁给它买的蜜桃吃得正欢。 见姜皓云和顾南回来，姜语冰和寒川停止交谈，纷纷转头看过来。 姜皓云走到桌边问：“如何？” 姜语冰和寒川对视一眼，开口道：“桃花姬的确曾在洱城出现过。五十年前她化名桃花夫人，在城中开了家舞楼，收留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教她们排练一些歌舞表演给城中那些达官贵人看，好让她们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混口饭吃。” 顾南脱口而出：“怡红院？” 姜语冰点头：“没错。” 姜皓云问：“可今日我们在酒楼，那小二却告诉我们，桃花夫人乃是怡红院的一名舞姬，并且不到二十岁就香消玉殒了，尸骨就埋在城南的桃花林中。” 寒川道：“语冰之前在城中所探到的消息亦是如此，但依照如意楼查到的消息，那家怡红院其实是桃花夫人一手创办起来的，只是明面上交由她请来的一个老鸨管理罢了。她也并非是真的因病去世，只是不想再拘再此地，便假死以脱身。” 姜皓云听他说出“语冰”二字，颇有些不适用，其余几人却都没什么反应。顾南问：“那如意楼可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寒川摇头：“如意楼探查消息的手段再厉害，也终究只是普通人罢了。” 姜皓云问：“你如何能确定，桃花夫人就是桃花姬？” 寒川道：“我在如意楼见到了桃花夫人的画像，确如传说中的桃花姬那般，右眼眼角处有三道淡淡桃花痕。” 姜语冰又道：“我今日还去了趟巡抚府，想查查卷宗，但卷宗上却没有记载此事。” 姜皓云道：“这倒也不奇怪。官家的卷宗大多只记本地发生的案件，似桃花夫人这般的风尘奇人的事迹，大多是靠普通民众口口相传，才得以流传下来。” 姜语冰问：“如今怎么办？虽是查到一点线索，可桃花姬早已假死遁去，如今不知又在何处了。” 姜皓云却道：“有线索终归要比没有好。桃花姬设了这假死的局，却没有把关于自己的一切抹去，或许就是想让找她的人有迹可循。那位‘桃花夫人’既然是‘葬’在城南桃花林，或许可以前往一探。” 于是夜里，四人就带着抱住姜语冰不撒手的闹闹，一道去了城南桃花林。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所以夜里的桃林人并不多，满树的桃花在月色中显得分外清丽，少了几分妖娆的粉，多了几分素雅的白。闹闹一道桃林就这些桃花吸引了，在林子里四处乱跑，顾南知道它不会跑丢，也就懒得管它。 姜皓云低声问：“可知道那个假坟在哪儿？” 寒川道：“就在桃花庙旁。” 顾南也想起小二也曾说这里有个桃花庙，求姻缘很是灵验，就四处看了看，指着一处道：“应该是那边。” 姜皓云顺着顾南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处灯火明灭，隐约有人影往来。四人走过去，果然就见到了那座桃花庙。 桃花庙前有不少游人，其中又以少女居多，她们大多一手提着花灯，另一只手拿着一枝桃花，有的是独自一人，也有三五成群结伴而来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语笑晏晏，娇嗔可怜。这些少女多是城中居民，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就照习俗来此求个姻缘，盼着此行能遇良人，好将手中的桃枝送出去。 姜皓云一行都是修仙之人，容貌气质比起普通人而言本就出众许多，又是城中新客，少有人见过。那些少女们见寒川和姜语冰走在一道，就将他们俩当作是一对，而且寒川身上寒意又重，自然而然就让她们熄了心思。 但再看到姜皓云和顾南两人，她们又眼睛一亮。这两人身边没有带女伴，虽也有可能有妻眷，但机会终究要比那带了女伴的大得多，而且左边那个气质温润，右边那个容颜绝世，都是人中龙凤…… 姜皓云一行来到桃花庙前，先是到一旁的桃花夫人墓看了看。 那墓就在庙边上，只一个小土坡稍稍修葺了下，坟前立了块碑，上书“桃花夫人之墓”六个大字。不少少女从庙里出来便会到墓前拜一拜，若是没遇到心仪的男子，就会把手中的桃枝放在墓碑前，以示祭奠。 这墓看上去很普通，顾南围着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反而被周围热情大胆的姑娘们打量得有些不自在。 姜皓云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挡住其他人的目光，对寒川和姜语冰道：“到庙里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就抬脚往庙里走。 庙里进出的竟是女子，偶有男性家人陪同着一起来的，也都是在门口候着，并不会进到里面去。他们四个一进门，就引得庙中的女子纷纷侧目，有些已经拜完桃花娘娘的女子也不急着离开，就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庙的正中是一尊桃花娘娘的石像，石像前摆了三个白瓷瓶、两个蒲团，瓷瓶里稀稀疏疏地插着桃花，蒲团用来供游客跪拜。庙的左边还摆了个卖香囊小摊，摊子前坐了个白头道姑，一身清心寡欲的道袍看上去跟这小庙里的其他人和物都格格不入。 那道姑见到他们四人，微微皱眉，起身往这边走来：“四位来这庙里，也是为求姻缘么？” 她的话音刚落，恰好看到顾南转过头来。那道姑见到顾南的容貌，一时惊在原地：“你——” 姜皓云上前一步，将顾南护在身后，那道姑却已经平静下来。她仔细打量四人，缓缓道：“四位修者，请跟我来。”说罢就先往石像后面走去。 姜皓云四人相视一眼，跟在她身后。 道姑领着他们从桃花庙的后门离开，到一个小院子里。 姜皓云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何人？”他方才观察了这人一路，并未发现有任何与修者相关的信息。她身上既无灵气，也无法宝，姜皓云猜不到，她是怎样察觉到他们修者身份的。 那道姑却不看他，只盯着他身后的顾南：“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谈话？” 哪想顾南还未开口，姜皓云就道：“休想！你究竟是何人？” 那道姑见顾南抓着姜皓云的手臂，并没有要答应她的意思，想了想又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与你是同类。”说罢，她的手抚过腰间青玉，一枝桃花就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寒川皱眉：“你是修者？”他看得分明，那枝桃花正是此人从青玉里取出来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灵气流动。 道姑见顾南还是不说话，就叹口气，将桃枝递过来：“也罢。你们来此，是为了寻桃姬娘娘吧？这桃枝能为你们指引方向。” 姜皓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并没有伸手，他身后的顾南却在此时探出身子，接过桃枝。 姜皓云一惊：“小南！”就要劈手去夺那桃枝。 顾南朝他一笑：“没事的，云哥哥。我能感受得到，这个东西……没有危险。它好像很喜欢我。”他说着，那桃枝在他手中动了动，顾南把桃枝放在摊平的手掌上，就见那桃枝转了转，然后又缓缓停下来，开了花的那端恰好指向西南方向。 “这是……”姜语冰奇道，“在为我们指路？” 道姑颔首：“正是。” 寒川不解：“为何帮我们？” 那道姑却道：“并非帮你们，我只是相帮这位公子罢了。”她说着看向顾南，语重心长：“人世复杂，人心易变，公子且小心些，莫教人骗了去。” 走出桃花庙，他们依然没能弄清那道姑的身份。顾南无法把那桃枝收到须弥戒中，只好拿在手上，却不想引得无数女子暗自懊恼。 一个大胆的女子见姜皓云手中还空空如也，一横心，跑过来，红着脸把手中的桃花塞到对方怀里，然后就羞答答地垂头跑开了。姜皓云一头雾水，看了看手中的桃枝，就见上面还绑了个小小的锦牌，一面绣着“城南杜府”，另一面绣着“映月”二字。 旁边有女子见了，也学着前一位女子那般，把手中的桃花塞到姜皓云手里，姜皓云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满怀，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身边有个书生道：“这位兄台好福气，这么多佳人倾心与你，却不知兄台属意哪位？” ☆、35 等他们向书生打听清楚这赠桃花的习俗后，姜皓云顿时觉得头疼不已。他想起先前见到有女子将桃花放在桃花夫人的墓碑前，就想将自己手中这一大把也放过去，谁料那书生跟在他身后道：“兄台！万万不可！” 姜皓云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那书生道：“这桃花本是定情之物，上面还有绣有人家姑娘名字的锦牌，若是放在这儿被登徒子拿去了，会坏了姑娘家名节的！” 姜皓云这才想起凡域女子还有名节这么一说。 顾南见他犹豫，没好气地问：“那要如何？不能丢不能扔，难不成就只能收着？” “自然不是。”书生道，“若送桃花的正是兄台心仪的女子，兄台只管拿着锦牌上门提亲就成；兄台若是无意，则可将这桃花送还给桃花庙中卖香囊的翁道长，翁道长自会将锦牌一一归还。” 姜皓云谢过书生，他身边的顾南早已抢过他手中的桃花往庙里去了。姜皓云忙跟上，方一入门，就听那道姑道：“他当着你的面，收了别人的桃花？哼！早说过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男人。” 顾南正一脸茫然，见姜皓云进来，就将自己手中的桃枝递过去，以免他空着手，再被人送个满怀的桃花。 姜皓云接过：“回去了？还是想再逛会儿？” 顾南想了想，道：“还是回去吧。” 姜皓云就牵着他往外走，身后的道姑见状，冷哼一声。姜皓云莫名其妙：“她之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顾南摇头：“不清楚……” 两人走出桃花庙，寒川、姜语冰以及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的、趴在寒川肩头的闹闹，都在门口等着。四人一道回了客栈，客栈老板依然坐在柜台里，听到他们进门的响动，抬头见姜皓云手中拿着桃枝，就乐呵呵地笑：“四位客官这是刚从城南桃花林回来吧！那儿的桃花庙，求姻缘很灵的！” 他们四人都没心思去求什么姻缘，去桃花林也并非为此，但这话他们当然不会同老板说。寒川和姜语冰对老板的话都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面无表情；顾南想起姜皓云收到的那一大把桃花，心中不由气闷，轻轻哼了声；姜皓云原本还打算开口同旧友搭几句话，见顾南不满，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人太多了，逛着累。” “也是、也是。”老板听他语气冷淡，明白对方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也就识趣地没有再提，“客官不如用热水泡个澡、解解乏？后面的炉灶里正烧着，过会儿就能给您送到房间里。” 寒川和姜语冰自然是不用的。姜皓云想了想，点点头：“烧好后送到我房里来。” 老板自然应下。 四人上了楼，一齐回到姜皓云和顾南的房间，将那道姑给的桃枝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却无甚收获。那桃枝在顾南手中会自动指向西南方向，但落在其余三人手里，却没有丝毫反应，也感受不到任何灵气波动，就如同刚从桃树上折下来的、最最普通的桃花一般。闹闹见了桃枝也好奇地凑过来，顾南将桃枝放在它手上，也没有任何动静。 姜语冰想起那道姑对顾南的态度，心中有些想法，想问寒川却碍于顾南在这儿，不好问出口；寒川从前从未听顾南提起过这个道姑，但他终究不是时时刻刻都和顾南呆在一起，顾南更不会向他报备行踪，所以他也很难确定那道姑同顾南之间是否有过什么联系，而如今顾南又已经失忆，他也无法求证，只能沉默。 姜皓云隐约猜到一点，奈何自己的修为和眼界都不够，既无法求证，又不能说出口，所以也沉默着没说话。 唯有顾南问：“那个翁道长……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问这个问题时，自是看着姜皓云的。可这个问题，姜皓云又如何能答得出来？ 他只能摇头。 顾南又低头沉思了，忽然道：“她其实也不认识我，否则她就不会只称我为‘这位公子’，而是直接叫我们的名字了。她只是认出了……认出了我的身份。” 寒川和姜语冰闻言均是一震，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姜语冰道：“她说她与你是同类。”在姜语冰看来，与他们三人相比，若说顾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只有他曾经那个“鬼智”的魔修身份。并且和寒川不同，顾南曾修过魔修的心法，因此在被姜皓云带回来之前，顾南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 寒川皱眉：“可她身上没有灵气。” 姜语冰还想再说什么，姜皓云忽然道：“行了！” 不仅是姜语冰和寒川，连顾南都愣了一下。 姜皓云缓下语气：“如今来看，无论那翁道长是何种身份，这桃枝能助我们找到桃花姬却是有几分可信的。明日一早，我们和小南御剑往西南去探一探，你们俩留在此处守着那位翁道长，若是有什么事传书与我即可。今日也不早了，你们也回房歇着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也不迟。”竟是要送客了。 恰好老板送热水来，姜语冰迟疑地看姜皓云一眼，最终还是被寒川拉着回了对面房间。 姜语冰道：“我哥他刚才那是……” 寒川摇头，只道：“不过依我看，那道姑所说的‘同类’，应当不是魔修的意思。” “为什么？”姜语冰不解。 寒川道：“公子如今所修的是纯正的道家功法，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魔气，又顶着清虚真人座下弟子的名号，一般来说，绝不会有修士将他认作魔修。而且公子从前因为……行事谨慎，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除非那道姑和他以前相识，否则仅仅这样见上一面，是绝对无法猜到公子从前身份的。” 姜语冰蹙眉：“若当真如此，那她那句‘同类’的意思是……” “我也不清楚。公子以前很少跟我们谈起他自己的事。”寒川道。 他们这边正冥思苦想，另一边，老板放下毛巾、皂角、水瓢以及装满热水的浴桶就离开了。 顾南本想问姜皓云为什么突然赶寒川和姜语冰走，但见姜皓云面色不愉，又将这问题咽了回去。他看一眼浴桶，伸出一个手指放进去探了探，问：“云哥哥，你要热水做什么？” 姜皓云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用来洗澡。” “洗澡？”顾南奇道，“清净符用完了吗？”他自失忆后，除垢净身一事一直都是用清净符解决的，虽然知道凡人都是用水洗去一身污垢，却从未尝试过。 “不是。”姜皓云见顾南的手指在热水里划来划去，就问，“小南想试试吗？” “怎么洗？”顾南把整只手都浸进去。 姜皓云道：“得先把衣服脱了——” 他话还没说完，顾南开始动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身上的衣服很快就一件件脱落，露出白皙的皮肤和略显瘦弱的腰腹：“然后呢？” 姜皓云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微微发热，目光没敢往下移，对上顾南单纯的眼眸，略带僵硬地回答：“然后蹲到浴桶里去。” 顾南迟疑地看了身边那个半人高的浴桶一眼，姜皓云垂眸从一旁挪了张鼓凳到浴桶边，顾南立刻会意，抬脚踩到凳子上，又细又白的脚踝映入姜皓云的眼帘。 姜皓云下意识闭上眼，只听耳边扑通一声，温热的水花溅到他的脸上。 他重新睁开眼，就见顾南分外狼狈地蹲在浴桶里，呛了好几口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姜皓云忙伸手扶住顾南，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又拿了毛巾给他擦脸，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开口：“你怎么就直接跳进来了？” 浴桶本来就不是很大，顾南入了桶就发现里面有个木制台阶，不用想就知道是让人落脚用的，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红着脸瞪姜皓云一眼：“我不知道嘛……” 顾南的嗔怪让姜皓云连心脏都柔软下来。他帮顾南擦干净脸上的水花：“你呀……背过去，我帮你搓背。” 顾南听话地转过身，双手交叠着趴在桶壁上，热水让他的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姜皓云手中略有些粗糙的毛巾一下一下地擦过他的背，让他忍不住眯着眼发出惬意的喟叹：“好舒服……再重一点……”这会儿姜皓云心中那点不该有的绮念早已消失，听他这般说，也只是轻笑一声，加重了力道。 等认认真真帮他搓了背，姜皓云又问：“要把头发也洗了吗？” 顾南含糊道：“要的……” 姜皓云就把他拉到自己面前，解开他的发冠，让那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闭上眼。” 顾南微笑着合上双眼，姜皓云犹不放心，又用一只手掌遮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拿着水瓢舀了热水从他发顶浇下，等他的头发都湿润了，才拿过一旁的皂角。姜皓云亦是第一次给人洗头发，动作虽然轻柔，却不怎么熟练，最后淋水时还是有水不慎流到顾南眼睛里。 顾南发出一声不适的轻哼，姜皓云立即就察觉到了：“怎么了？” 顾南道：“水流进眼睛里去了……” 姜皓云忙放下水瓢：“哪只眼睛？”说罢就一手扶着顾南的头，一手将毛巾拧干，凑近了帮他擦去眼角的水。 顾南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姜皓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姜皓云也没在意，等确认顾南的眼睛没事了，他方一放手，顾南却忽然用力，凑过来在他唇角处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六有个很重要的考试，所以接下来几天要好好准备一下，这篇文就打算停更三天（周三到周五），提前请个假。等我周六考完，晚上就会恢复更新的，希望小天使们能够谅解！爱你们么么哒~ ☆、36 顾南的唇软软的，还带着温热的水汽，只是一触即分。 姜皓云顿时僵在原地，之前那种火热的感觉和那些不该有的绮念又重新冒了出来。 顾南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他只是瞧见姜皓云那样专注的目光，心里就忍不住一颤。 姜皓云的眼神是那样的深邃，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顾南一人似的；他们俩靠的那样近，姜皓云呼出的气体喷在顾南眼睛上，氤氲成他眼中的朦朦水汽。 近在咫尺。 想要亲上去的念头自然而然地从脑海里冒出来，顾南甚至没有去想为什么，就伸手勾住姜皓云的脖子，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亲完见姜皓云呆愣在那里，顾南原本雀跃的心又渐渐沉下去。他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有些生硬：“云哥哥？” 姜皓云回过神来，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勉强笑道：“好了。” 他没注意到顾南的异常，只迅速将顾南的头发冲洗干净，放下手中的水瓢：“好了，你要是泡够了，自己出来把水擦干就成。我再去问老板要些皂角来”说罢就狼狈地夺门而出，活像屋里住了什么吃人的凶兽似的。 姜皓云在楼梯口来回踱步，心里头乱成一锅粥：因为顾南年纪小他好几岁，所以他自小对顾南就多了几分照顾；及至后来，顾南于他不但有兄弟之谊、更添救命之恩，这十多年来又几经劫难，被救回的时候不但修为尽毁，还失了记忆……如此种种叠加在一起，就更让他既愧疚又怜惜。 姜皓云一直以为自己是将顾南当作亲弟弟，所以对他千好万好、百依百顺，先是费心费力地寻了灵素猴的内丹来为他修复经脉，又四处去找奇珍异宝想为他重塑灵根…… 可如今，一切都乱了。 哪个兄长会对自家弟弟的身体起反应的？想到此，姜皓云只能自嘲一笑。 修者天生情|欲就淡薄，若非是双修道侣或者借用炉鼎，即使是夫妻也极少行交|合之事——阳|精、阴|精都蕴含不少灵气，爽快一次，折损的可能就是好几年的修为功力。 姜皓云拜入山门时不过十一二岁，还不通人事，后来从清虚真人那里得知自己是纯阳体质，又听完清虚关于顾南身份的猜测，对那些事情就更生出几分厌恶来。他每每想起玄阴老鬼将顾南捉去当炉鼎之事，心中就怒不可遏，只想将那老鬼大卸八块、再将神魂放在业火上炙烤个九九八十一天，直到魂飞魄散方能勉强解恨。可如今，他却对顾南也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姜皓云当然不是想把顾南当作炉鼎，可这对顾南而言，又有何区别呢？不过都是在觊觎他的身体罢了。 当顾南亲他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片轰然，只想按住顾南的后脑勺、让那温软的触感再多停留一会儿，想敲开顾南的唇和牙齿、吸吮他口中的津液，想将顾南压在身下、狠狠地……单是这样想想，姜皓云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热起来。他慌忙走下楼，站到一扇打开的窗前，让夜里的凉风吹进来，降降自己脸上和身上的温度。 不，或许姜皓云所求的还更多。他总以为自己无欲无求，还曾想若是顾南不喜欢他，他就暗中跟着、护着，只要顾南快乐就一切都好，可如今细细想来，若有一天顾南将那信任与依赖的目光投注到另一个人身上…… 姜皓云悚然而惊：原来自己想要的不仅是顾南的身体，还有顾南的心。 夜已经很深了。 客栈的厅堂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老板也坐在柜台里昏昏欲睡，柜台前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偶尔发出“啪啪”的声响。 一灯如豆。 这唯一的灯，里头的油也快燃尽了。 姜皓云终于磨蹭够，问眯着眼的老板拿了把皂角，踱回房门前，见里面还亮着灯，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跳瞬间又加快几分。房间里很安静，他不确定顾南是不是还醒着，踟蹰半晌还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顾南已经没在浴桶里了，这让姜皓云大大松了口气。他轻轻关上门，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果然见顾南盖着锦被侧躺在床上，面朝里背朝外，被阴影笼罩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姜皓云听到顾南绵长的呼吸声，不禁再叹口气，他探下身想去看顾南的表情，冷不防顾南忽然开口：“云哥哥。” 姜皓云下意识想要离开，却不料顾南反应极快，一下握住他的手腕，令他手中的皂角散落一地。顾南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身形单薄，眼眶有些红，看上去楚楚可怜：“云哥哥……”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8节 姜皓云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却被握得更紧，只能没话找话：“怎么还没睡？” 顾南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姜皓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看到顾南眼角的泪痕，心头一软，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抚摸他的眼角，半途中却又改了方向，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你别多想。” 顾南犹自不信：“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你别嫌我、别躲我，好不好？” “我真的没生气。我是、是……”姜皓云“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顾南泫然欲泣，无奈只能坐到床边反握住顾南的手，重复道，“我真的没生气。” 大约是他的保证起了作用，顾南看上去终于没有那么难过了，姜皓云伸手扯过被子帮他盖好，忽然问：“小南……为什么那么做？”关于顾南为什么突然亲上来这个问题，姜皓云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有时他会觉得是因为顾南对他也有同样的感情，有时他又觉得顾南只是想和他亲近。 顾南听了他的问句，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细观察姜皓云的表情，见他神色无异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就做了。怎么了？” 姜皓云闻言心里一空，面上却什么也不显：“没什么。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去寻人，快些睡吧。” 顾南顺从地躺下，任由他帮自己掖好被子，手却不愿意放开，就那样不依不饶地握着姜皓云的手掌。姜皓云也不说什么，就坐在床边守着他，待他真的沉沉睡去后才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抽出来，摸出一道符纸写上自己近日遇到的疑问，叠成纸鹤的模样给清虚真人传讯。 修者传讯多是用纸鹤，但姜皓云这纸鹤却又有所不同，准确的说是用来叠纸鹤的符纸有些不同。这符纸是被特殊处理过的，上面留有清虚真人的一丝灵气，因此无论千里万里，它都能飞到清虚真人所在之处，也唯有清虚真人才能打开这纸鹤、看到里面的内容。 打开窗让纸鹤飞走后，姜皓云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天上的明月。 现在还没到十五，天边的月只有半满，却已经足够亮，令银色的清辉遍洒人间。姜皓云看着月亮出了会儿神，直到夜风将他的脸颊冻得冰冷，才关上窗，回到房间里唯一的圆桌前。 浴桶依旧摆在那里，桶里的水已经不再冒热气，桌上只剩了一个皂角，重新找老板讨要来的那一把都被他撒在床前的地板上了。茶壶里还有冷掉的茶水，姜皓云给自己倒上半杯，一饮而尽，果然又苦又凉。 无法静下心来打坐修炼，姜皓云就着这壶冷茶，听着窗外的更漏声，在房间里呆坐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顾南迷迷糊糊醒来，会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感觉到手中空落落的，心里一急，猛地坐起来：“云哥哥！” 姜皓云恰好买了早餐回来，见他惊慌失措，忙把手中的豆浆油条放下，快步走到床边：“怎么了？”神情关切，不似作假。 顾南一扫屋内的情况，只见房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浴桶早已不知去了哪里，那些皂角、毛巾、水瓢等也都不见踪影，那张被他踩过的鼓凳早已被摆回原处，房间里也没有一丝水迹。 若不是他身上还穿着昨日换的中衣，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的清香，几乎就要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了。 “没事了，”顾南回答，“好像做了个噩梦。” 姜皓云皱眉：“梦到什么了？” 顾南笑道：“大概是梦到你不要我了吧？” “胡说什么呢！”姜皓云低声呵斥，却又板不起脸，看上去不像生气，倒更像是无奈。 顾南自然不怕他，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梦都是反的嘛，我知道云哥哥不会丢下我的。” 姜皓云没接话，伺候他穿好衣服，又下去找老板借了两个碗，把豆浆倒出来，招呼顾南：“试试看喜不喜欢。” 顾南收拾好自己，兴冲冲跑过来，拿起一根油条递到姜皓云嘴边，等他咬下第一口才自己囫囵吃起来，含糊着问：“为什么买这个？” 姜皓云看他拿着那根咬过一口的油条吃得津津有味，漫不经心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豆浆抿了口：“听说味道不错，就买了。” 顾南笑眯了眼，点头道：“确实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回来啦[撒花] ☆、37 吃过早餐，姜皓云和顾南就往桃枝指向的西南方探路去了，姜语冰和寒川原本想同去，却被姜皓云阻止：“你们俩留在城里盯着那个翁道长，以防她有什么异动。” 于是两人就留了下来。 姜皓云和顾南从南门出了城，到一处人迹罕至的郊外，姜皓云带着顾南御剑而起。顾南一手拿着桃枝，一手搂着姜皓云的腰，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姜皓云身上。姜皓云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但也没有叫顾南松手，只一只手松松揽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拎着硬是要跟来的闹闹。 御剑飞行本就快如疾风一瞬千里，纵使姜皓云刻意放慢了速度，没多久，顾南手上的桃枝就转了方向。这回指的是正西方。 姜皓云将前进的方向转为正西，没多久桃枝又再掉了个头，重新指向了南方。如此三番五次，行至一处不知名山谷时，那桃枝就完全失灵了，在顾南手上来来回回一圈一圈地转。 顾南一把握住乱动的桃枝：“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姜皓云点点头，驱使飞剑降落在山谷种的一块空地上。 这山谷藏在西南群山之中，看上去平淡无奇，谷中植被茂盛、生物种类繁多，生机勃勃，桃花、梨花、樱花、樱花交相辉映，黄鹂、杜鹃、百灵、山雀婉转和鸣，从周围的高山上蜿蜒盘旋而下的溪水自林间淌过，偶尔还有动物到溪边饮水。 闹闹瞧见一小群在溪边玩耍的猕猴，顿时兴奋不已，挣脱姜皓云的钳制就乐颠颠地跑了过去，那些猕猴见了这陌生的来客也不怕，而是友好地接纳了它。 山谷里的灵气算不上浓郁，却令人感到很舒适，顾南手中的桃枝又重新恢复了指路的作用，摇摇晃晃转了半圈后，颤颤巍巍指向丛林深处。 姜皓云和顾南对视一眼，顾南朝闹闹招招手：“闹闹，走了！” 玩得正高兴的闹闹闻声往这边一看，见顾南和姜皓云作势要走，只好恋恋不舍地叫两声，告别了新结识的玩伴，跟着主人往丛林深处走去。 这山谷先前在飞剑上往下看时觉得不大，可真要一步步走却十分耗时，两人一猴在林中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周围的景色还是像一开始那般，除了那条小溪因为其他溪流的汇入变得粗壮了些，并没有任何改变。 顾南手中的桃枝依然如故，闹闹早已经蔫了，被姜皓云单手提着。 姜皓云早已脱离凡胎，自然不会觉得累，顾南却还只是个初窥门径的小修者，姜皓云放心不下，慢下脚步：“小南，累不累？” 顾南目光一闪，点点头。 姜皓云立刻停下来：“那就休息一下吧。”他说着把无精打采的闹闹扔在一边，找了块稍平整些的石头，扫去上面的落叶，又拿出件锦裘垫在上面，招呼顾南过来坐。 顾南摇头不肯：“你坐吧，我站一会儿就好。” 姜皓云道：“我不累，你快来坐会儿。走了这么久，小腿酸不酸？脚底疼不疼？” 顾南慢吞吞走过去坐下，姜皓云拿出一枚甜乳果——自从发现顾南喜欢喝这种果汁后，他身上就时常备着些。 闹闹闻见甜乳果的味道，顿时恢复了元气，生龙活虎地缠过来，姜皓云只好把手里这个给它，自己重新掏出一枚，剥开个小口子递给顾南。 顾南接过果子，低着头小口小口喝完果汁，就起身道：“走吧。” 姜皓云一愣：“不再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顾南垂眸，“再耽误下去，二师兄和姜师姐该等急了。” 姜皓云盯着他看了会儿，叹口气，收起锦裘：“也是。” 顾南抬脚往前走，姜皓云几步走到他前面，微微屈膝半蹲：“上来吧。” 顾南不解，姜皓云笑道：“上来，我背你。” 顾南赌气似的摇头：“不用了。” “乖，快上来吧。”姜皓云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别逞强。” 顾南犹犹豫豫，最终还是爬到姜皓云背上，双手攀着姜皓云的肩膀。姜皓云托着他的膝盖窝，背着他快步往前走，闹闹跟在后面跑，不满地吱吱叫。 顾南那点儿重量对姜皓云来说并不算什么，倒让他想起那些童年旧事，一边走一边对顾南说：“小时候我带你出去玩，你明明玩累了也肯不说，只越走越慢。那时我也是这样背着你……”他说着，又想起顾南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住了嘴，只是语气中那种愉悦和怀念之情却是再明显不过了。顾南身上传来的体温让他心中泛起一阵满足暖意，随即又想起自己昨夜那些龌蹉念头，不由又暗自唾弃起来。 背上的顾南却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额头贴在他的后颈上，肌肤相亲的感觉让姜皓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就感觉顾南把他搂得更紧了。 “小南？” 顾南没有回答。 姜皓云担心起来：“小南？！” “云哥哥，”顾南的声音有些涩，“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我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姜皓云忙道，“你要是不喜欢我说以前的事，以后、以后我不提就是了。” 他感觉到顾南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你不怪我吗？” “什么？”姜皓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失忆又不是你的错。” 顾南闻言沉默了一瞬，姜皓云不放心地喊他：“小南？” 顾南搂着他，忽然道：“云哥哥，我喜欢你。” 有那么一刹那，姜皓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南收紧手臂，凑到他耳边，呼出的滚烫气息恰好喷在姜皓云的耳垂上：“我喜欢你，云哥哥。” 这回姜皓云总算听清了。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丹田里许久没蹦哒过的元婴小人在这一刻也仿佛被闹闹附体似的，不断地上蹿下跳。他不自觉慢下脚步，连声音也颤抖起来：“小南，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 顾南看不见他的表情，察觉到姜皓云的不对劲，也拿不准他是生气还是高兴。此刻听他再问，顾南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姜皓云原本还在为自己的龌龊心思自我唾弃，此刻听了顾南这斩钉截铁的告白，就像是一份至宝从天而降，砸得他晕乎乎的。等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姜皓云又觉得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吗？小南说的喜欢，同我对他的那种喜欢，是一样的吗？他这样想着，烧得滚烫的心火也慢慢冷却下来。 姜皓云久久没有反应，顾南心中期待熬成忐忑，忐忑又变成焦虑，最后只剩了失落。 顾南只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傻瓜，云哥哥因为兄弟情对他掏心掏肺地好，他却误以为云哥哥对他也有那个意思，就这样蠢兮兮地去表白，以至于陷入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早知道，他就该像昨晚那样将真心话藏好，若是云哥哥问起来就说几句假话瞒过去，就算不能两情相悦，也好过惹人厌弃。 可事到如今，要他再把这话收回去，他却万万做不到了。 顾南索性心一横，从姜皓云背上跳下来，凑过去吻他的唇，一边吻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说到后面，连声音都要哽咽了。 姜皓云的心火还没冷透，突然觉得唇上一热，又听到顾南的呢喃声，那团火立马“噌”地一下重新熊熊燃烧起来，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了个通透。他一手搂着顾南的背，一手扣在顾南脑后不断回吻，舌头灵活地撬开顾南的唇，扫过顾南的牙齿，缠住顾南的舌头。他不断吸吮着顾南口中的津液，听着顾南发出缠绵的轻哼，只觉得人世间最美妙的滋味莫过于此。 直到顾南不适地蹙眉，姜皓云才终于放过他，让他软绵绵地靠着自己轻喘。 姜皓云脸上挂着满足的笑，不断轻吻顾南的唇角，又舔去他眼角欲掉不掉的泪，最后含着他的喉结用牙齿轻轻磨着：“小南、小南，我好高兴！我好高兴！” 顾南被他吻得没了力气，脸上满布红霞，闻言只掀了掀眼皮，脸上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他靠在姜皓云怀中休息了一会儿，积攒起一点力气，又凑过去讨吻，姜皓云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吻没有之前那么激烈，却多了几分温柔缠绵。 一吻完毕，两个人又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才重新上路，还是姜皓云背着顾南，两人之间却多了一种不一样的亲昵。他们俩脸上都带着笑，姜皓云脚步轻快，顾南趴在他背上，时不时凑过去亲吻他的耳朵。 姜皓云无奈：“别撩拨我。” 顾南笑得像只狐狸：“我没有。” 顾南乐此不疲，姜皓云忍无可忍，偏偏既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只能抓住他狠狠吻上一通。被彻底遗忘的闹闹吱吱叫了好几声却没人搭理，只好远远地跟在他们俩后面，既不愿靠近，又怕离太远被彻底丢下，整只猴都散发出一股幽怨的气息。 ☆、38 说来也怪，两人心意相通后，没走多久就到了那柳暗花明处。只见一间草庐藏在花树之中，门前摆了套石桌石凳，溪流汇入草庐边上的池塘里，小荷才冒出的尖尖角上栖着在此小憩片刻的蜻蜓。 春光明媚，桃红柳绿，蜂飞蝶舞，鸟语蝉鸣。乍一看，当真恍如人间仙境。 闹闹一到此处就兴奋不已，整个猴在林子里窜来窜去，叫也叫不住。顾南手中的桃枝直直指向草庐，姜皓云同他对视一眼，正打算过去一探，那草庐的门就自己开了，出来一个白衣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头长发梳作随云髻后又斜斜插了支桃花簪，眉如远，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右眼眼角微微翘起，带出三瓣桃花痕。 正是桃花姬。 姜皓云见了她，不由暗自警惕，他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将顾南掩在身后：“晚辈姜皓云拜见前辈。” 桃花姬并没有回答。她瞧见姜皓云的动作，不知想起什么，略微有些失神。 她不说话，姜皓云也不敢轻举妄动，就一直维持着抱拳的姿势。顾南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前辈？” 桃花姬回过神来，看一眼顾南，摆摆手：“不用‘前辈’、‘前辈’地叫，叫我桃夭吧。” 顾南想了想，从善如流：“桃夭姑娘。” 桃夭一笑，没有跟他计较多出来的“姑娘”二字，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下：“过来坐吧。” 石桌边一共有五张石凳，桃夭坐在最靠近草庐的位置，姜皓云和顾南坐在她对面。等三人都落座后，桃夭一抬手，石桌上就凭空多了一套酒具，桃夭一边斟酒一边道：“先前小翁传讯说有客来，我就一直猜想这次来的会是谁，没想到——不是说你们是四个人一道的吗？” 姜皓云心中一凛：“他们俩身体不适，就没有一同前往。” 桃夭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又转头去看顾南：“我活了千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化身’。想来小翁是把你误认成了妖修，所以才将桃枝给了你。” 她的话音刚落，姜皓云就已经将顾南护在身后，火鸩弩上已经架好了□□，只要桃夭稍有异动，就会一箭射出。 顾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姑娘说的是……我？”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感慨一下。”桃夭朝姜皓云一笑，有转头对顾南道，“自然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不过……你的精魄到哪里去了？” 顾南皱着眉，没有回答。 桃夭也不在意，她把两个盛满桃红色液体的酒杯分别送到两人面前，又问：“你们怎么知道到洱城就能找到我？” 姜皓云答：“我们曾听人说，前辈近百年内曾在洱城出现过。” “哦？”桃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你是牧子夜的徒弟？” 姜皓云过了好半天才隐约想起来，这个“牧子夜”正是自家师尊的名讳。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我师尊？” “何止认识！”桃夭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刚筑基的小剑修呢！后来他跟——嗨！”她说到这里，忽然自己停了下来，笑着摇头：“算了。你师尊近况如何？” 姜皓云答：“师尊前些日子同玉墨子前辈外出游历去了。” “他倒是过得潇洒。”桃夭笑道，声音颇有些感慨，“他跟余……玉墨子，到如今也有千百年了……运气真是不错。” 姜皓云觉得她这话说得怪怪的，似是其中有过什么不寻常的往事，正要问，桃夭却已经换了话题：“罢了，你们寻我所为何事？俗话说，相聚即是有缘。你们一个是故人之徒，一个可算我半个族人，若所求不是难事，我自会相帮。” 姜皓云和顾南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姜皓云缓缓开口：“不瞒桃夭姑娘，我们二人此次前来，是想求姑娘手中的桃花泪。” 桃夭沉默片刻才开口：“我曾说过，无论是谁，想要桃花泪，就必得拿真心来换。” 姜皓云颔首：“确有耳闻。” 桃夭道：“既然知道，那便趁早换个要求吧！我曾发过心魔之誓，你们若执意求桃花泪，我可不会徇半点私情。” 姜皓云道：“桃夭姑娘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哦？”桃夭眼珠子一转，“若我要你自裁于此呢？” “不可能！”顾南立刻开口拒绝。他猛地站起来，拉起姜皓云就作势要走，姜皓云捏捏他的手心以示安抚，对桃夭道：“我求桃花泪是想他过得好，但若为此惹令他伤心难过，岂不本末倒置。” 桃夭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想要桃花泪倒也不难，只要你们两人饮下这两杯酒——”她说着，指了指姜皓云和顾南面前那两杯桃红色液体：“若你们能通过考验，我就将桃花泪双手奉上。” “这酒中有什么？”顾南面色不善地问。 “你放心，这酒中无毒。”桃夭答，“这酒名为‘千秋醉’，饮下可入桃源迷梦，得见毕生所求。逐利者可得腰缠万贯，追名者自能声名远扬，贪权之人能坐拥天下，好色之徒自会有美人相伴。” 姜皓云若有所思：“是幻境？” 桃夭颔首：“这幻境能映出每个人心中最真实的渴望，倘若意志不坚就会沉溺于此，一醉千年，故名‘千秋醉’。” 顾南问：“这如何算是拷问真心？既然幻境映出的是每个人心中最真实的渴望，那沉溺其中也算不得什么，就算清醒过来，也不过说明这人的意念比常人更为坚定罢了。” 桃夭道：“我虽然不能同你们一起进入幻境，却能通过你们的话来判断你们见到的人和事。若你们在入梦时所提到的都是权势财富，就算最后清醒过来，我也不会把桃花泪给你们。” 顾南：“可就算一个人渴望权势或财富，那也不代表他就没有真心。” 桃夭反诘：“一个人如果不是将你排在最重要的位置，又怎么能够算是真心？若在他心中，权势财富、无上至宝、得道飞升比你更重要，那么终有一日，他也会为权势财富、为无上至宝、为得道飞升背叛你、算计你，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顾南又问：“那依你所言，倘若一对有情人饮了这酒，在这幻境中见到自己同对方情投意合、相依白首，以至于最后沉溺其中未能苏醒，又怎么说？” 桃夭却道：“幻境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幻境中的人和事自然也会有相应的破绽。假的就是假的，如果连心爱之人的真假都分辨不出，又谈何真心？不如就沉溺在幻境中，做他的千秋大梦罢！” 顾南皱着眉还想再说，瞧见桃夭略有些偏执的神色，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姜皓云问：“从饮下这‘千秋醉’入梦，到彻底清醒之前，要是有人妄图对我们不利，我们岂非只能任人宰割？” 桃夭笑道：“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放眼四域，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人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我自会保你们平安无事。你们若不信，我可以起誓。” 桃夭说完就指天发了心魔之誓，姜皓云没有阻止，待她起誓后才问：“这两杯酒，能否由同一人饮？” 此话一出，顾南和桃夭都是一怔。 顾南很就反应过来：“姜皓云你休想！”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碰那酒杯，不料姜皓云动作比他更快，他的手指刚刚触到杯壁，就觉得后劲一痛，晕了过去。 姜皓云接住顾南倒下去的身体，桃夭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叹口气：“带他进来吧。” 姜皓云抱起顾南，跟着桃夭进了草庐，将顾南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问桃夭借了被子给他盖上。 桃夭看着他温柔地给顾南掖好被角，忽然开口：“当真是牧子夜教出来的徒弟……” 姜皓云道：“还望桃夭姑娘守誓，在我醒来之前护他周全。” 桃夭点头：“那是自然。你当真决定好了？” 姜皓云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看顾南一眼，起身快步走到屋外的石桌前，干脆利落地将桌上那两杯“千秋醉”一连饮下，又回到床边，伸手抚过顾南的脸颊，对昏睡着的人柔声道：“我很快就醒，别生……”话没说完，姜皓云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倦意铺天盖席卷而来，令他眼前一黑。 姜皓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下只垫了床竹凉席。他□□着上身，只在腰间盖了件粗布衣，阳光从木窗栏间照进来，空气中飘着久违的五谷香。 “小云——”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少妇唤着他的名字走进来，见他坐在地上，音量一下子就大了不少，“昨天才说过不要贪凉睡地上，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说着急急走到他身边蹲下，手掌覆上他的额头。 姜皓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看着自己所在的这间房，神情恍惚：“……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不如来猜猜小姜会梦到什么？ ☆、39 正是十三年前清河镇。 姜皓云迷迷糊糊地被娘亲拉着出门洗漱，直到坐在餐桌上才回过神来：“娘，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门了？”他记起自己前几日就说过，要带顾南去镇子外的矮山上玩，但这几日他一直被关在家中背书，没能出门。 姜母将盛好的白粥摆到他面前：“你爹给你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 姜皓云忙不迭地点头。 秦父从厨房里端了蒸好的馒头出来，听了他们娘俩个的对话，笑道：“那也得先吃饭！” “知道了！”姜皓云一口应下，低头猛地灌了一大口热粥，猝不及防被烫到舌头。他倒吸着气，眼角沁出泪来，姜母见了忙打了瓢井水让他含在口中：“你这孩子，急什么？” 姜父也笑着摇头。 姜皓云含着水不好说话，只能含糊地哼上两声，等嘴里的热度降下来，就赶紧把水吐掉，一边吸气一边小口喝粥。白粥的清香在他的口腔里散开，明明是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的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母见他只埋头喝粥，就拿了个白面馒头递给他，姜皓云接过来三两下吃完，又把碗里的粥喝完，起身道：“我去找小南了。” 姜母担忧地看他：“怎么吃这么少？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个馒头？” 姜皓云摇头，想了想又拿油纸包了两个馒头。姜母见状多塞一个馒头给他：“多拿点去吧！顾嫂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姜皓云点头应是，抱着油纸包往镇子外面走，到那栋熟悉的木屋前敲了敲门：“小南？小南？” 来应门的是个妇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是小云啊，小南还在吃早饭呢！” 姜皓云向妇人问了好，跟着她进屋，很快就见到了坐在餐桌前的顾南。顾南正在喝粥，见姜皓云来了就眼睛一亮，跑过来拉住姜皓云的小臂：“云哥哥！” 姜皓云拍拍他的手，拉着他重新坐下，在看清顾南碗里的稀粥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姜皓云将怀里抱着的油纸包打开：“小南乖，我给你带了馒头来。”说着就拿起一个馒头放到顾南手里。 顾南极其乖巧地将馒头送到姜皓云嘴边：“云哥哥先吃。” 姜皓云咬下一小口就把馒头又推回顾南嘴边，顾南这才慢慢吃起来：“谢谢云哥哥。” 等顾南吃完早饭，姜皓云就带着他出了门，顾南乖乖地由他牵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云哥哥，我们今天去哪里呀？” 姜皓云答：“去我们前几天说好的那座矮山边上看看，好不好？” “好。”顾南笑眯眯地点头，“只要和云哥哥一起，去哪里都好。” 姜皓云一愣：“是吗？” 顾南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呀！小南最喜欢云哥哥了！” 姜皓云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顾南又问：“云哥哥前几天为什么都不来找小南？” 姜皓云道：“云哥哥前几天有功课要做。” “功课比小南还重要吗？”顾南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小南这几天都好想你。” 姜皓云勉强一笑：“我也想小南呀！” 顾南粲然一笑：“真的呀？！小南最喜欢云哥哥了！” 姜皓云将顾南带到矮山后，由着他蹲在山阴处的潭水边上玩了小半日，等顾南玩累了，姜皓云就带着他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给他——那是他一次到河边玩捡来的漂亮石子，上面刻了个歪歪扭扭的“顾”字。 顾南收到礼物十分高兴，等姜皓云帮他把红绳系好，他就凑过来在姜皓云的唇上亲一口：“谢谢云哥哥！” 姜皓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低声道：“小南喜欢就好。” 天色渐晚，姜皓云没有再带着顾南在野外逗留，两人顺顺当当地回了清河镇，姜皓云把顾南送回家。顾南恋恋不舍地拉着姜皓云的手，问：“你明天还会过来吗？” 姜皓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不了。” 顾南皱眉：“为什么？又有功课吗？” 姜皓云摇头：“因为我要回去了。” “回去？”顾南不解，“云哥哥要回哪里去？云哥哥不要小南了吗？” 姜皓云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重新回到十三年前的清河镇，回到所有悲剧发生之前，没有玄阴老鬼，没有镇破家亡，顾南没有被人掳走，他也没有颠沛流离。他的家人能够在这里过着平凡的生活，他和顾南也能够平安长大。 面对这样的诱惑，姜皓云不是不动心，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情愿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只是黄粱一梦，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姜皓云温柔地抽出自己的手，在顾南执拗地目光中低声一叹：“让我要回去吧。” 随着他的这一声叹息，他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起来，等他再度从黑暗中幽幽转醒时，已经回到桃夭那间草庐中了。顾南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见他醒了，面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云哥哥！” 姜皓云动了动手臂，从床上坐起身来：“抱歉，让你担心了。” 顾南见他无事，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你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姜皓云说着，轻轻抚过顾南的背，顾南靠在他怀中放软了身子，勾着他的脖子向他索吻。 两个人亲昵了好一阵子才出门，桃夭就坐在屋外的石桌前等着。见他们出来，桃夭促狭一笑：“出来了？” 顾南微微脸红，姜皓云朝桃夭一拱手，问：“不知依桃夭姑娘所见，姜某可算通过了考验？” “自然是算的。”桃夭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锦盒来，“桃夭一言九鼎，这枚桃花泪，我自双手奉上。” 姜皓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一枚圆滚滚的珠子，晶莹剔透，水润光泽，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粉，似是情人的眼泪。他心中一喜，将桃花泪连带着锦盒小心收好：“多谢姑娘成全！” 桃夭摆摆手：“不必言谢。既然你们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尽快离开吧！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也切莫泄露我的行踪。” 姜皓云和顾南忙点头称是。 因着桃夭的逐客令，两人并没有在山谷多做停留，姜皓云直接御剑带着顾南回到洱城郊外，两人一同进了城。回到客栈已至申时，姜语冰和寒川见他们俩回来，忙迎上来问：“怎么样？” 姜皓云点头：“已经拿到桃花泪了。” “那就好。”姜语冰道，“既然东西已经到手，我们就赶紧回玉虚宫吧！” 寒川和顾南都点头称是，姜皓云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回玉虚。” 其余三人自然没有异议。 姜皓云让老板到城中的酒楼买了些饭菜回来，等顾南吃饱喝足，老板又送来一桶热水并着水瓢、皂角等物。姜皓云送走老板，关好房门，一转身就见顾南已经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一头墨色长发披在他雪白的背上。 察觉到姜皓云的目光，顾南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姜皓云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云哥哥要同我一起洗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在看吗？吱一声呗qaq ☆、40 姜皓云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低声呵斥：“你做什么？” “洗澡呀！”顾南一脸无辜，伸手想去抓姜皓云的手臂，“云哥哥要一起吗？” 姜皓云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擒住他的脖子，板着脸问：“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小南呢？！你们把小南弄到哪里去了？” “云哥哥，你怎么了？我不就在这里吗？”“顾南”蹙眉，“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姜皓云却没有放手。他把“顾南”拉到床边，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到床上，居高临下地问：“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南”依旧是那副模样：“云哥哥，你怎么了？我是顾南啊！” “哦？”姜皓云冷笑一声，眨眼间龙牙就已经被他架在“顾南”的脖子上。姜皓云用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他的脖子，刀刃碰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发出轻轻的声响，，“顾南”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姜皓云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冒牌货，一边思索真正的顾南究竟在何处。 他自幻境中醒来，就一直同顾南呆在一块儿，就算对方修为再高、本领再强，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顾南带走。 ——除非从一开始，他见到的顾南就是由这个冒牌货假扮的。 是桃夭在其中动了手脚！姜皓云想起桃夭哄骗他喝下的千秋醉，忽然心中一凛：难道这也是幻境？！ 他心念一动，眼前的景象就如同之前的清河镇一般，骤然变得模糊了，等姜皓云再睁开眼时，他又再一次回到了桃夭的草庐里。 同幻境里一样，他躺在草庐里唯一的床上，顾南正守在旁边。见他醒了，顾南脸上先是露出惊喜之色，但不等姜皓云开口，他就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姜皓云一眼，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姜皓云想起自己在方才那个幻境中的经历，不由暗自提高警惕，试探着开口：“……小南？” 顾南看他一眼，轻哼一声，竟就这样转身出去了。 姜皓云不知这是真是幻，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正坐在床上发愣，草庐的门又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你醒了？”是桃夭，“现下感觉如何？” 姜皓云没回答。 “你这是怎么了？”桃夭见他一直坐在床上，既不说话也不动，不由有些奇怪，“莫不是伤到哪里了？奇怪，桃源迷梦分明伤不了人啊……” 姜皓云听了她这话，思索片刻才开口问：“我可算是通过考验了？” 桃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你就不关心关心同你一起来的那个琉璃果化身？他醒来以后可是又急又气，在这儿一动不动守了你好几个时辰，如今你好不容易醒了，头一件事不是去把人给哄回来，却急着问我讨桃花泪……” 桃夭说着，挑眉看姜皓云一眼：“若非你先前在幻境里一直念着他，我都要怀疑你的用心了。” 姜皓云一愣：“我……当真……醒了？” 桃夭被他问得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难道以为自己还在幻境中吗？哈哈哈哈哈！” “我——”姜皓云一时语塞。 “你确是醒了。”桃夭道，“是真是假，难道你自己还分不清吗？” 姜皓云若有所思。 桃夭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你那小情儿已经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啦，你再不快些，小心他一气之下自己跑了，可就有得你急了！” 姜皓云闻言，忙下床出了门，门口果然已经没顾南的影子了。他在林中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树杏花下找到顾南。 顾南正逮着闹闹撒气，闹闹被他又是扯耳朵又是捏尾巴的，龇牙咧嘴痛苦异常，却偏偏又敢怒不敢言。瞥见寻过来的姜皓云，它忙吱吱叫两声，希望姜皓云能够救它于水火。 顾南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再看闹闹的反应，自然知道来的是谁。他心中愤愤，也不转身，只抓着闹闹又长又细的尾巴弯成一个圈，企图把它扎成一个死结。 姜皓云本还在犹豫要如何开口，这会儿终于看不下去：“小南。” 顾南听到他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闹闹乘机从他手上挣开，惨叫着跑远了。 姜皓云见他不理睬自己，又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右手刚刚触到他的背，就听顾南再哼了一声，又转到另一边去了。 姜皓云心知他正在气头上，也不辩解，干脆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中：“小南，我错了。”他的声音又低又温柔，明明是在认错，却偏偏被他说出了情话的感觉，听在顾南耳中，心里的气不由自主就消了大半。 姜皓云见他没在挣扎，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就不自觉带出一点笑意来：“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决定，我知道错了。我是因为担心你才那么做的，你就看在我……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南抬眼看他：“你会担心我，我就不担心你么？” “我知道、我知道。”姜皓云忙道，“这次是我错，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他说着，在顾南额头上轻轻一吻，顾南没有推开他，只是垂眸低声道：“下次你要是再这样，我就……” 姜皓云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他的话：“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顾南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也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想起先前守在床边听到的姜皓云的梦呓，就问：“你是梦到小时候的事了吗？” 姜皓云先是一愣，随即回想起第一层梦境，就点头道：“对。我梦见小时候我们一起住在清河镇，没有因为意外而分开，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直在一起……” 顾南道：“我们现在也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姜皓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自是平安的，但顾南现在这个样子，又哪里算得上是平安呢？顾南曾经遭的那些罪、受的那些苦，永远都是姜皓云心中的一根刺，拔不掉，只能留在那里，任它隐隐作痛。 顾南见他沉默，又道：“过去那些事情，虽然我现在不记得，但我会努力想起来的。其实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会把你说的都记下来，这样，就跟我没有失忆一样了。” 姜皓云却突然攥紧了他的手：“不用了。” 顾南不解地抬头看他。 姜皓云强压下心底的惶然，朝他一笑：“要是实在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时间，会一起经历更多的事，相比之下，你忘掉的那段记忆只是我们生命中的短短一段罢了，忘了就忘了吧。” 顾南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两人商量一番后，就决定回草庐前去找桃夭。 桃夭正坐在石桌前，拿着先前姜皓云喝过的酒杯，不知盛了什么喂给闹闹吃，见他们俩手牵着手回来，不由挑眉：“哟，这么快就哄好了？” 顾南被她这么一打趣，气急败坏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姜皓云拉住。 “让桃夭姑娘见笑了。”姜皓云道，“不知姑娘对在下的表现可还满意？” 桃夭点头：“你在幻境中的表现的确没问题，桃花泪我自然双手奉上。不过我这里还有两个小小的请求，还望两位能够答应。” 姜皓云微微蹙眉：“姑娘请讲。” 桃夭道：“第一，我同这小猴子颇为投缘，希望你们能将它留在这里陪我。这只灵素猴现在灵智未开，你们带着它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罢了，不如让它留在这儿跟我做个伴，等二十年后它开了灵智，我自会将它送还给你们。” “我们若是不答应呢？”顾南问。 桃夭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将桃花泪给你们，就绝不会食言，你答不答应都没关系。” 顾南想了想，道：“这个问题还是让闹闹自己决定吧！它现在虽然灵智未开，却也有自己的悲欢喜恶，若它想留在此处，我们当然不会反对。”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桃夭点头。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水灵灵的蜜桃，举到闹闹眼前问：“小猴子，你想不想跟我留在这里呀？”闹闹看看她手中的桃子，又看看顾南。 顾南道：“你如果愿意跟着我，就到我这边来，如果你想留下……也不要紧。” 闹闹闻言就要往顾南那边跑，却被桃夭拎住：“小猴子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样吧，只要你在我这儿呆上两年，我就送你回你主人身边，好不好？还能每天吃到水灵灵的大桃子！” 闹闹听她这么说，又犹豫起来，桃夭连忙趁机加把劲儿：“而且你现在跟着他们，也帮不上忙对不对？我保证，你在我这儿呆两年，一定会变得比现在厉害许多，回去一定不会再被他们俩给欺负了！” 她这话一说完，那小猴子也不知是被中间的那句话触动了，毫不犹豫就爬过去抱住了她手中的桃子，桃夭朝顾南和姜皓云一挑眉：“如何？” 顾南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把闹闹暂时留在这儿，两年后再来接它。” 桃夭点头：“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件事。” 姜皓云道：“姑娘请讲。” 桃夭道：“还请两位替我带句话给牧子夜，就说‘乾坤大劫，非个人之力可以扭转，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桃夭绝不推辞。’” ☆、41 姜皓云和顾南闻言皆是一愣：“敢问姑娘，何谓‘乾坤大劫’？” “你们只需帮我把话带到便是。”桃夭却不愿多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他们，“这就是你们要的桃花泪。” 和幻境中的不同，这个锦盒是圆形的，姜皓云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一枚水滴状的宝石，晶莹剔透，流淌着粉色的光泽，犹如一滴胭脂泪。 确与古籍中所记载桃花泪的特征一致。 “东西已经给了你们。”桃夭道，“天色也不早，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洱城去吧！”竟是下了逐客令。 姜皓云和顾南原本还想再问，但见她面色不善，也不好再开口，只得点头告辞。 回到洱城的客栈时已是申时末了，只有姜语冰就在房中，连他们回来，严峻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怎么样？你们可有受伤？”顿了顿又问：“闹闹呢？” 姜皓云摇头：“我们已经拿到了桃花泪，闹闹被桃花姬留下了。” 顾南左右看了看，问：“二师兄呢？” 姜语冰道：“他一直在桃林守着那个翁道长。”她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符纸来，叠成纸鹤从窗户放出去，给寒川传讯。 寒川很快就回了客栈，四人商议过后决定在洱城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回玉虚宫去。姜皓云将桃夭让他带给清虚真人的话写在符纸上传了出去，想起桃夭口中的“乾坤大劫”，姜皓云又忆起先前流云长老告诉他的那起各派弟子莫名惨死的悬案，心中隐隐不安。 夜里，姜皓云陪顾南在外面吃了晚餐，见夜市十分热闹，便携手在外逛了好一会儿才回。老板依旧点着盏油灯坐在柜台里，见他们回了就殷勤地问要不要热水，姜皓云经他这么一提，忽又想起幻境中那个假顾南，忙摆摆手拒绝了。 等两人回房，顾南才不解地问：“云哥哥昨日叫的热水被我用了，今日不再叫么？” 姜皓云面色一僵：“不了，还是清净符用起来方便。” “是吗？”顾南听了他的回答，也不探究真假，只点点头。 姜皓云轻咳一声：“时间不早，你可困了？该睡了。” 他话音刚落，顾南就张嘴打了个哈欠，姜皓云失笑，用掉两张清净符，就让他赶紧上床去睡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9节 第二日一早，四人就乘步云舟回了玉虚宫，本以为清虚峰上应该还是老样子，却没想到清虚真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一身墨色长衫的玉墨子。玉墨子一直沉着脸，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也不知是被什么人得罪了。 四人忙上前行礼：“见过师尊/掌门、前辈。” “不必多礼。”清虚道，“桃花泪可拿到了？” 姜皓云点头，取出那个锦盒交到清虚手中，又想起桃夭所托之事，就问：“弟子昨日给传出的讯息，不知师尊可曾收到？” “今晨收到的。”清虚虽是应了，却并没有多谈此事的意思。他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微微颔首：“明心玉呢？” 姜皓云就将那块足有半人高的玉石拿出来。 清虚点点头：“你们这几日四处奔波，大约也累了，今日就先好好休息一番，顾南明日到我洞府来，我带你去取草木心。” 姜皓云原本还想问一问桃夭所说的大劫，听完清虚此言不由一愣：“师尊是说……让小南一人随您去么？” 清虚看他一眼：“你若是想去，也可以同行。” 姜皓云这才放下心，问：“桃花姬所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玉墨子打断了。玉墨子凉凉道：“操心你该操心的事吧，管不了的就别多嘴。” 姜皓云被他这话噎住，倒是清虚开口安抚：“那件事你暂且不用理，待到合适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姜皓云闻言，只好点头称是。 清虚道：“你这几日好好修炼就是，不必多想，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清虚和玉墨子很快就回清虚的洞府里去了，姜语冰回剑意阁，寒川去了悟剑坪，那里原本被破坏的阵法已经被玉墨子修好了。顾南拉着姜皓云回了屋，见他神思不属，心中自然担心不已：“云哥哥？” 姜皓云回过神，瞧见顾南担忧的模样，心里一紧：“怎么了？” 顾南想了想，开口：“我看玉墨子前辈今日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才会那么咄咄逼人，你别放在心上。” 姜皓云一怔，那些压在心头的乌云因着顾南这话散了些。他朝顾南露出一个笑来：“其实前辈说得也没错，若真有什么师尊他们都解决不了的大事，我大概也……” 顾南挑眉道：“那可不一定。上古传说中，离鹤上仙在遭遇焚火劫前不也是一个普通少年吗？”离鹤是上古传说中一个比较奇特的存在。他本是凤凰之体，却托了个凡胎，作为一个凡人长到及冠，还有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妻，如果不是神魔之战引发天火、烧掉了他托生的凡胎，他或许就会作为一个凡人走完一生。 姜皓云转头看他。 “不过我倒希望云哥哥你当真帮不上忙。”顾南却又皱起眉，“我不要像离鹤上仙那样以身血祭天地乾坤，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离鹤后来以凤凰真身血祭，分天地为仙、凡、魔三界，拯救了当时差点因为神魔之战而分崩离析的世界，传说他的魂魄也随之转世，重新变回一届凡人。 “我明白。”姜皓云伸手抚平他的眉，“我也只想小南能平安。” 顾南道：“而且我觉得师尊他们这次遇到的事虽然看似严重，但应该不十分紧迫，或者说不算棘手。” “哦？”姜皓云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南回答：“你看师尊和玉墨子前辈，虽然把这件事说得很严重，但神色却并不焦急，之前那位桃夭姑娘也是，只是让我们带话，还说两年后会把闹闹给我们送回来。如果当真是我们所理解的‘乾坤大劫’，只怕四域都会陷落其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以我以为，如果不是他们夸大其词，就是这个‘大劫’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紧迫，所以师尊才会让你不要分心好好修炼，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会相告。” 顾南一番话说完，没听到姜皓云的回应，奇怪的转过头去，就见姜皓云正凝视着自己：“云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姜皓云一笑，“你说得没错。” 说开之后，姜皓云心中就轻松许多，顾南不愿意打扰他修炼，征得清虚同意后就到书房看书去了。姜皓云一静坐就是一整天，等他重新睁开眼天已经黑了，瞧见书房里还有光亮，就起身过去寻顾南。 姜皓云的房间离书房很近，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刚走到书房门口，书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姜皓云诧异地看着玉墨子和顾南一前一后从书房里出来，玉墨子看他一眼，就直接离开了，顾南面有倦色，见了姜皓云展颜一笑：“云哥哥！” “一直在书房看书？”姜皓云的指腹蹭过顾南的眼角，有些心疼，“很累？咱们回去休息。” 顾南点头，两人牵着手往回走，姜皓云随口问：“玉墨子前辈也来书房查东西吗？” “大约是吧。”顾南道，“前辈见我在看《阵法述略》，就提点了我几句。” 姜皓云道：“前辈在阵法上的造诣颇深，能得到他的点拨，对你日后修习大有裨益。” 顾南眯着眼点点头，姜皓云见他困得厉害，也不再说话，只牵着他回房，让他到床上躺好，守着他直到他睡熟。 第二天，两人一道去了清虚真人的洞府，清虚召来鹰隼让两人坐上去？寒川也早早赶到想要同去，却被清虚拒绝了：“那个地方对进入者的身份有限制，你去了没有任何益处，不如留在这儿。” 清虚很快就命鹰隼展翅出发了。鹰隼的速度极快，凛冽的风刮在他们身上，几乎就像风刃一样。姜皓云闭着眼把顾南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以免他被疾风伤到。也不知过了多久，鹰隼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姜皓云感受到周身风速的变化，睁眼一看，就见鹰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到一片茫茫大海上，依照他们前进的方向来估计，这里大约是东海。 “这里是……”顾南也从他怀里冒出头来。 清虚抬手指向远处，姜皓云和顾南抬眼望去，就见云雾缭绕间似有一个庞然大物，影影绰绰像是海外仙山一样。 清虚道：“那就是君子洞。” 作者有话要说：　　宾馆的网抽得厉害，好不容易码完字居然登不上jj_(:_」∠)_ 今天更新实在是晚了，下不为例！蠢作者已经到苏州啦，明后天会去逛园林，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挪到第二天七点，如果超过晚上10点半没更新就是挪到第二天上午7点了！ 提前祝小天使们五一快乐，小长假不出门旅游一趟嘛~ ☆、42 “君子洞？”姜皓云和顾南均是一愣。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清虚解释：“这是我早年游历时发现的一处上古大妖遗蜕，因为远在海外，进入的条件又十分苛刻，所以少有人知。” 姜皓云问：“师尊曾进去过？” 清虚点头：“里面并无特殊之处，除了草木心外也无其他，即使这次只有顾南一人能进去，也能够应付的来。” 顾南奇道：“师尊从前既然进去过，这回难道不能和我一同进去么？” “我们那次得以入内，是因为一个难得的机缘。”清虚道，“如今再想进去，却是不能了。” “机缘？”姜皓云不解地问，“师尊能否告知，进入这个君子洞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是妖元。”清虚道，“君子洞是大妖遗蜕，只允许妖修入内，妖修的妖元就是进入的凭证。顾南是琉璃果化身，体内魂魄与妖元十分相近，自然能进去；至于你，你体内的木灵根特殊，或许能瞒过一时，却不知能瞒多久。” 顾南闻言心中一动：“那师尊当年……” 清虚道：“我与……玉墨那时追踪一伙妖修至此，将他们绞杀后正好得了两枚精魄内丹。” “那如果我们用桃花泪做掩护……”顾南的心思转得很快。桃花泪正是桃花姬的精魄，虽然不是内丹，但作用应当是类似的。 清虚却摇头：“精魄只能瞒过一时罢了。当日我和玉墨虽然在里面也呆了许久，但最终还是被发现真实身份、传送了出来。据推断，大约只有真正的妖修才能一直待在里面，这遗蜕中灵气浓郁，又没有危险，外部又坚固得很，作为妖修的避难所最合适不过。” 顾南疑道：“那师尊如何判定我能蒙混过去？化身同真正的妖修终究还是不同的。”妖修是本体修成的精怪，修成的人形乃是由原型变化而来的，而化身虽然也有精魄，却是借了女子腹中凡胎肉体化的人形。 清虚道：“妖修和化身的差异很小，这遗蜕分辨不清的可能极大，而且这遗蜕中地方不大，也没有什么隐路岔路，要取草木心只需两刻钟就足够了，我和玉墨上回在洞内呆了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你不必担心。” 说话间。鹰隼已经飞到君子洞附近，周围的云雾散开后，姜皓云和顾南终于看清了这“仙山”的真实面貌。这个遗蜕的大半都沉在海中，从高空上看能看到海里暗色的影子，露出海面的部分看上去就像一朵缓缓盛开的花朵，五片巨大的花瓣环绕着入口处。 鹰隼在其中一片花瓣上停下，清虚没有动：“去吧，我在此处等你们。” 顾南从鹰隼上下来：“劳烦师尊了。” 姜皓云跟着顾南也下了鹰隼。虽然清虚已经说过，他可能无法进入，但他终究不放心让顾南一个人，还是想要试一试。 清虚没有阻止他，只是点点头：“去吧。” 姜皓云和顾南走到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对视一眼，顾南先往前踏出一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往洞中拉了一把，猝不及防就进到洞中了。洞中并非漆黑一片，反而十分明亮，顾南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很快就见姜皓云也从前面的虚空中摔了出来。 “小南！”姜皓云一进来就开口喊顾南的名字，顾南一边应着一边过去扶住他，姜皓云见他没事才放下心，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顾南也往四周看了看，一看之下，两人都忍不住惊叹出声：“这是……”只见这片小天地里遍地都是花，说是花海也不为过。这些花没什么香味，颜色是素雅的白，造型十分奇特，看上去像是一柄长长的漏斗，花间有蜂蝶正在采蜜授粉，这些蜂蝶的模样也与外界不同，不但个头小，还无一例外都长着长长的口器。 “这花的模样着实奇怪，”姜皓云道，“我以前从未见过。” 顾南走过去，俯下身想仔细看看那花，却被姜皓云拉住。姜皓云想起遥洲秘境曾遇到的那种隐匿在花草中密密麻麻的绿色小虫，虽然师尊已经说过这里面没有危险，但他还是谨慎地拿出龙牙在花丛中拨了拨，确认没问题后才让顾南上前。 顾南蹲在花丛里，捻起一朵花来仔细看，姜皓云见他冥思苦想，就守在一旁没有打扰。过了许久，顾南才犹疑着开口：“这花……似乎是石素兰。” “石素兰？”姜皓云问。 顾南点头：“我在《草木经》上看到的，说这种兰花柄长似漏斗。不过我也不确定，书上说石素兰是上古才有的花木，已经消失千百年了。” 姜皓云道：“师尊不是说这是上古大妖的遗蜕吗？或许这些花就是上古遗留下来的。这种花有什么用处吗？” “没有，”顾南摇头，“就是一种普通兰花。石素兰不能入药，唯一的用处就是观赏，但它对生长的地方十分挑剔，很难种活，颜色又素，很少有人会喜欢。这里能有这么一大片，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 姜皓云闻言有些诧异：“我还当是那个大妖特意留下来的疗伤圣药呢！” 顾南道：“说不定是我记错了。” 姜皓云一笑：“记错也没什么，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草木心。” 两人一起走过这片白色的花海，接着就是一处狭长的甬道，甬道四周都是黄色的粉末，稍不注意就会沾到身上。好在这些粉末似乎并没有毒性，两人虽然都沾上了些，却没什么大碍，走出去后姜皓云用了两道清净符就把问题解决了。 甬道的另一头也是一处开阔地带，地上依旧长满那种白色的花，花海之上，一枚碧石悬在半空中，发着幽幽的绿光。 “那就是草木心？”顾南问。他对这东西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感应。 “应该是的。”姜皓云说着，拿出飞剑御剑飞到半空中，想要将那块石头取下来，哪知他的指尖刚触到那块石头，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斥力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压到一处，仿佛要把他压扁似的。姜皓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在君子洞外。 清虚闭着眼静坐在鹰隼背上，察觉到姜皓云的气息，睁眼问：“你一人出来了？” 湿润的海风带着凉气，拂过姜皓云的脸颊。他茫然了一瞬，随即开口：“我是被突然传送出来的，小南应该还在里面。那块绿色石头——” 清虚点头：“那就是草木心。” 姜皓云心里有些不安：“小南他——我再进去找他！” “你进不去的。”清虚道，“还是呆这里等吧。” 姜皓云重新走到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前，试图往里走，果然如同清虚所言，被一个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姜皓云忍不住低声咒骂：“可恶！”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顾南才从洞口出来，姜皓云正在洞口外来回踱步，见他出来忙冲过去：“小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顾南摇头。他身上沾了不少黄色粉末，姜皓云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过，确认他的确没事了，才松口气，拿出一枚清净符。 清虚等他们俩说完话，才开口问：“可还顺利？” 顾南从怀中掏出那块绿色石头：“师尊看，您说的草木心是这个吗？”说来也怪，出了君子洞，那块绿色石头上发出的幽幽绿光就消失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普通的翡翠石。 清虚点头：“正是。既然东西齐了，我们就尽早回去吧，玉墨此刻应当已经将丹鼎房准备妥当了。”他说完，从鹰隼背上走下来，从须弥戒中拿出一张阵法图，在洞口处按照图纸布置了一个精妙的高级阵法。 “师尊这是？”姜皓云有些疑惑。 清虚却问：“你们可认识君子洞中那些花草？” 顾南想起君子洞中那片花海，问：“是石素兰？” 清虚颔首：“不错。” 姜皓云想起顾南说的那些话：“小南说这种花只能用来观赏，已经消失千年了，这里面居然长了这么多。” 清虚却道：“这就是这处遗蜕存在的因由。” 在姜皓云和顾南不解的眼神里，清虚将这处大妖遗蜕的用处简单解释了一遍：“……那大妖原本已经要渡劫飞升了，但眼见本族将灭，他无法坐视不理，最后化尽毕生修为法力造出这个君子洞，在洞中营造出最适宜石素兰生长的环境，托他的友人将世间仅剩的几株石素兰都移植进来，又引了蜂蝶来为这些石素兰授粉。他的精魄内丹化作草木心守护此方天地，可以防止妖修之外的生物进入其中，也将那些蜂蝶和它们的后代关在里面，强迫它们为那些石素兰授粉。” 姜皓云听了这话，从鹰隼背上转过头去看那遗蜕，果然发现那遗蜕外形确是同那些石素兰开的花一模一样。 顾南了然：“因为我们拿走了草木心，所以师尊就用这个阵法来替代草木心的作用？” “对，”清虚点头，“这个阵法是玉墨画给我的，需要消耗的灵气也不多，只需每十年来换一次阵眼中的灵石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火车晚点了手机没电了otz 旅游虽然累但总体还是爽~(≧▽≦)/~ ☆、43 三人乘鹰隼回到清虚峰时，玉墨子果然已经把丹鼎房准备好了，清虚真人从姜皓云和顾南那里接过桃花泪、玲珑珠、阴阳甲和草木心，明心玉也被放到丹鼎房里。 清虚真人开炉为顾南炼药，玉墨子就在屋外为他护法，姜皓云和顾南不好打扰，就一同回了前坪的屋子里。 “奇怪，二师兄好像不在？”路过悟剑坪时没有看到寒川的身影，顾南就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寒川在清虚峰上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悟剑坪上的。 姜皓云也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或许是有事去别处了。” 清虚炼药需要三天整，姜皓云和顾南暂时没有别的事情，顾南打算去一趟药圃。他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姜皓云在外面跑，已经许久没见司徒婉，有好几个关于草药的问题想要向她请教。 顾南将自己的想法同姜皓云说了，姜皓云立即点头：“我陪你去。” 顾南却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自己乘鹤去就可以了，你去做你的事，不要因为我而耽误时间。” “不行，”姜皓云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药圃我以前常去的，自己能找到路。”顾南有些无奈。 昨天姜皓云因为玉墨子的那番话而失落，顾南心中其实也是一颤。自他醒来后，姜皓云的重心就一直在他身上，先是为他寻来灵素猴内丹修复经脉，然后又为了让他重塑灵根，天南地北地寻来明心玉、桃花泪等天材地宝。 如今，寒川都已经突破许久，而姜皓云的修为却还停滞不前，可以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南。顾南为此好好反省了一夜，决定要自立，不能老是依赖姜皓云，他要给他的云哥哥留下足够的修炼时间，不能拖了云哥哥的后腿。 可是姜皓云却道：“这段时间清虚峰上没人，我就将先前借来的仙鹤还回清元殿去了。” 顾南：…… 最后还是两人各退了一步，姜皓云送顾南去药圃，然后自己回清虚峰修炼，等到酉时再到药圃来接顾南回家。姜皓云搂着顾南的腰，御剑带着他往药圃飞去，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是当真放心不下，我的修为停滞不前也是因为我自己不够勤勉，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南听了这话，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两人降落在药圃外的庭院里，司徒婉见了他们就是一愣。 顾南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司徒师姐，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司徒婉回过神，“姜师兄和顾师弟今日来找我，是为求药还是……？” 顾南道：“云哥哥和我前段时间在外游历，鲜少回玉虚来，这两日得了空，就前来拜会师姐了。” “小南正好有几个问题想向师妹请教，我就送他过来了。”等顾南客套完，姜皓云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道明来意，“不知司徒师妹今日可有空闲？” “那是自然。”司徒婉闻言一笑，“顾师弟许久没来，我也甚是想念呢！”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司徒师妹了。”姜皓云道，“我酉时再来接他，若有什么急事，师妹直接往清虚峰传讯就是，我会即刻赶到。” 司徒婉莞尔：“我知道了，姜师兄尽管放心，等你酉时再来，我必定还你一个毫发无损的顾师弟就是。”她之前就很清楚，顾南在姜皓云心中的地位绝不寻常，如今再见这两人，更令她肯定了原先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两人似乎比从前更…… 姜皓云又叮嘱了顾南几句才回清虚峰，一路上颇有些心神不宁，没飞出多远就被人叫住：“姜师兄？” 姜皓云停在半空中，正想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就见一袭红衣翩然而至，声音又惊又喜：“姜师兄，真的是你！” 是封雪岚。 封雪岚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姜皓云了，上回药圃一别，姜皓云带着顾南走得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多问几句，更不明白为何对谁都沉默寡言冷静如冰的姜师兄，对他那个新入门没多久的师弟却温柔到不行。她曾旁敲侧击地问司徒婉，司徒婉却毫不知情，后来她也曾多次到药圃来，希望能再次和姜师兄“偶遇”，却一直没能再见到姜皓云。 封雪岚苦恋姜皓云已久，也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见姜皓云这么多年来始终孤身一人，身边顶多带个姜语冰，她又不愿放弃。她前段时间和几个同门一起外出游历，也是今日才回，一回来就想着到药圃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真的遇见了姜皓云。 还是孤身一人的姜皓云。 封雪岚心中大喜，对顾南的猜疑顿时消了大半，只将上回见到的情形归作是师兄弟间的情谊，对于姜皓云冷淡的态度也不在意，只殷殷道：“许久不见师兄，方才远远瞥见，我还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没想到当真是师兄你！师兄近日可好？是……” “封师妹，”姜皓云皱着眉打断她的话，“我曾说过，我对你除同门之谊外再无其他，封师妹倘若当真明白我话中之意，就莫要再做无谓的纠缠。” 封雪岚一愣，涩涩道：“我、我自然明白，可是……可是你如今还没有道侣，我、我……”她想说“或许有一日你会喜欢我”，却终究没敢说出口，怕被姜皓云当面呵斥一声，断了这近十年的痴心妄想。 不料姜皓云却道：“不劳封师妹挂记，姜某如今已有情投意合之人。” “什么？！”封雪岚如遭雷击，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里不住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我会不知道？为什么门派里没有一丁点儿消息？不、不可能！” 她神色癫狂地喃喃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双眼直直地看着姜皓云：“不可能、我不信！你若真有道侣，为何门派里会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仪式呢？宴席呢？不说凡人的三书六聘，若你当真怜她爱她，自该向门派报备，给她一个相应的身份……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骗我的，你只是想叫我死心对不对？！” 姜皓云却道：“我和他都不在意这些虚礼，也不喜欢太过热闹，过几日待我向师尊说明，求得师尊认可，就足够了。我是不是当真怜他爱他，也该由他评断，与你何干？” 他说这话时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道侣，神色十分温柔，唯有最后一句是厉声质问。封雪岚痴痴地看着他，忽然问：“那个人……是你那新来的师弟吗？” 姜皓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新来的师弟”是谁。他没有否认：“是他有如何？” “是他有如何？我还能如何？”封雪岚心中凄凄，“我心悦你，至今已有近十载，却敌不过一个刚入门不到半年的新人，我还能如何？我早该想到的，你何曾对一个人那样温柔过？是我太蠢，竟以为那只是同门之谊！同门之谊……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笑出满脸的泪来，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姜皓云蹙着眉道：“你……” “我无事。”封雪岚斩钉截铁道，“姜师兄不必担心，我不会如何的，我也不会再来纠缠你了。我封雪岚就算再不要脸，也做不出插足之事；再深的感情，十年百年，总能消磨干净的。” 封雪岚说到这里，盯着姜皓云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姜师兄，后会无期。”说完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姜皓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起她说的那些话，轻叹一声，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了。他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悄悄折回到药圃外。 司徒婉察觉到有人来，从药圃里出来，看见他就不免有些惊讶，正要出声询问，就见姜皓云对着她坐了个噤声的动作。司徒婉见状没有开口，只是不解地看着他，姜皓云传声道：“我过来看看，就在这里呆一会儿，你别告诉小南。” 司徒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莫名觉得好笑，点点头又回药圃里去了，等顾南看着天色不早，和司徒婉一同从药圃中出来时，就看到他的云哥哥就等在门口。 顾南皱眉走过去：“你——” 姜皓云朝他一笑，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过来了，才刚到了一会儿。” 顾南没有反驳，同司徒婉道了别，等姜皓云带着他御剑飞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开口：“云哥哥，我们去趟清元殿吧。” 姜皓云一愣：“去清元殿做什么？” 顾南道：“去借只仙鹤。” 姜皓云搂着顾南的手一紧：“小南还想去哪里，就像今天这样由我送你去，不好吗？” “其实你今天根本就没有回清虚峰，是不是？”顾南冷不丁地问，“我知道，你从药圃离开后，其实没走多远就折回来了，然后就在门口守了一天。” 姜皓云没料到顾南会突然这样说，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收好，被顾南看了个正着。在顾南的注视下，姜皓云只好艰难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为封妹子点根蜡。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基佬，莫因痴情误此生啊…… ☆、44 “你走后没多久司徒师姐就出去了一趟，说是有人来拜访。”顾南解释，“但她出去后，我却没有听到交谈声，一丁点儿也没有。后来司徒师姐回来，我问她来的是谁，她语焉不详地说是个师弟。” 姜皓云不解：“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吗？” 顾南道：“以前每次我问她，她都会告诉我是哪个长老门下的弟子、叫什么名字，如果有什么八卦趣事，也会一道说给我听。所以她那样一说，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一出来看到你等在门口，我就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就想诈你一下。” “所以说，你刚才问我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并不十分确定？” 顾南笑眯眯地点头：“不过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姜皓云既懊恼又无奈，顾南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挑眉问：“之前说好送我过来之后你就回玉虚峰的，为何半路又折回来？” 姜皓云无意瞒他，遂将自己遇见封雪岚的事同他说了，顾南听完便心生警惕：“这同你折回来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你因着她这一席话动了心，觉得自己对她有愧，想要跟她一生一世吧？” “怎么会？”姜皓云听完他这话，不由失笑，“我是因为她说她苦恋我近十载，由此想起一些往事罢了。”他和顾南自清河镇一别，分离又何止十载？若非因着顾南那次失忆，只怕到现在两人还是一道一魔互不两立，顾南更不会像现在这般同他亲密非常。 顾清河不会记得他，不会信任他，更不会爱上他。即使姜皓云抛弃一切，只怕顾清河也只会将他当作是愚蠢的登徒子吧！ 只是，这些话姜皓云却是不能对顾南说的。姜皓云笑了笑，掩去自己眼中的复杂神色，道：“我和小南相识至今已十载有余，可我却是半个月前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幸得你待我的心意也是如此，否则我不也同她一样，苦恋而不得吗？” 顾南握住他的手：“不会的。你对我这样好，我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没感觉？” 姜皓云将顾南搂得更紧些：“可我还是觉得幸运。两情相悦如此难得，我不想同你分开太久。” 顾南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清元殿已经近在眼前，顾南才轻叹一声：“算了，咱们回清虚峰吧。” 姜皓云勾起嘴角：“不借鹤了？” 顾南瞪他一眼，气鼓鼓道：“不、借、了！” 之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顾南都没有再外出，只从书房里翻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古籍带回房间里看。姜皓云在房中修炼，顾南就拎把椅子坐在窗前安安静静地看书，等姜皓云修炼完。 寒川连着失踪两日，到第三天上午才回，一回来就要去后山找玉墨子，恰好被坐在窗前的顾南瞧见。顾南拦下他，跟他说了师尊闭关炼药、玉墨子在为其护法的事，这才得知寒川之前是被玉墨子派出去办事了。 顾南见他只身一人，就问：“姜师姐没有跟你一起去吗？” 寒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有。墨……前辈让我一个人去。” “咦？是什么要紧事？”顾南觉得奇怪，“还顺利吗？” “前辈说始牙山巅有一株九命灵芝大约这两日就该成熟了，让我去好生守着，等它成熟了便采回来。”寒川说着，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给顾南看，“我在那边待了两日，今晨才将它采了带回来。” 那锦盒是个难得的法宝，能让里面装着的药草全都鲜活如初，顾南看了看里面的九命灵芝，道：“二师兄这两日守在始牙山上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这药放在这锦盒里也不会坏，等到明日师尊出关再拿去给玉墨子前辈也不迟。” 寒川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顾南的话，不过他并非那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的人，因此他并没有如同顾南所说的“回去休息”，而是径直去了悟剑坪。 第四日一早，姜皓云、顾南和寒川都早早赶到了丹鼎房附近，玉墨子依然纹丝不动地守在门口。峰顶上的天空中聚了不少紫色云霞，这是极品丹药将成的预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些云霞才渐渐散开，玉墨子走到门口，只听“吱呀”一声，清虚真人从丹鼎房中缓步走出。 姜皓云、顾南和寒川齐齐行礼：“师尊！” 玉墨子上前一步，却被清虚真人一个眼神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清虚将炼成的丹药交给顾南，叮嘱道：“这药能重塑你的木灵根，但在木灵根重塑的同时，也会牵动你体内的灵气，造成灵气流的紊乱。你服药后，一定要控制好经脉中的灵气，绝不能任由灵气在你体内乱窜，以至于功亏一篑。” “是。”顾南上前接过药。 清虚又转头交代姜皓云：“他服药后，你就在旁边守着他，你们俩的灵气本是同源，倘若他实在自己无法调理，你可以帮他一把。但这法子也十分凶险，稍有不慎你们二人的修为都会功亏一篑，不到迫不得已的境地，万万不可使用。” 姜皓云忙点头：“是！” 玉墨子见他将事情都交代完毕，就开口道：“咱们先回洞府一趟。” 清虚点点头，先一步朝自己的洞府走去，玉墨子跟在他身边，忽又想起什么，转头叫寒川：“寒川也来。” 寒川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赶忙跟了上去。 姜皓云同顾南回了房，让顾南到床上坐好，看着他将那药丸一口咽下就闭了眼，自己就守在一旁。那药刚吃下去时并没什么感觉，但过了片刻，顾南脸上的神色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了，姜皓云心中也颇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出声，怕影响到顾南。 再过半柱香，顾南的额头上就开始冒出细如牛毛的汗水，原本舒展开的眉头也紧紧蹙起，看得姜皓云又着急又心疼。他有心相帮，又怕帮了倒满，一双手伸出去一半又收回来，脑海里天人交战。 和修复经脉一样，重塑灵根也是一个十分煎熬的过程，姜皓云在房间里守了半个时辰，却仿佛过了三天三夜一样。他想帮顾南擦一擦额上的汗，又担心会惊扰到顾南，连清净符也不敢用。守在一旁干着急了许久，等到姜皓云终于忍不住想要过去帮忙的时候，顾南忽然全身一松，长长地舒了口气。 姜皓云忙扶住他的肩膀，轻声唤他：“小南？” 顾南靠在他身上，没有回应，也没有睁眼。 姜皓云就急了。他握着顾南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些：“小南？！” 在他焦急又担忧的目光中，顾南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姜皓云被他看得有些心悸，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怎么了？”问完后，浓浓的担忧之情又涌上心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南听了这话，脸上骤然露出一个笑来：“没有。我很好，不必担心……云哥哥。” 姜皓云犹不放心，抓过他的手腕，往他的经脉里注入一道极细的灵气，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确认他的经脉无损、木灵根也已经长好，才松了口气。 顾南道：“我都说没事了。不过……” 姜皓云的心又一下子提起来：“不过什么？” 顾南对他一笑：“我感觉我快要筑基了。” 筑基对于修者而言，是继引气入体之后的第二道坎，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筑基之后就能脱离凡胎俗体，无需再以五谷杂粮为食，不畏严寒酷暑，寿元亦增至一百五十年。 如果说引气入体是初亏仙径，那么成功筑基就意味着一个人正式踏上修仙之路，此身脱离六道轮回。一个人筑基之后，就算日后修为难以寸进，在经历天人五衰之后，等待着他的都只有身死道消这一个结局，所以筑基就是择了修仙之道，自此无可回头。 顾南体内存有姜皓云原来缓慢输送过去的灵气，原本就有相当于炼气后期的修为，如今灵根重塑，要筑基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儿。他是单木灵根，修炼的《太素经》是玉墨子偶然得来的木系极品功法，按理说筑基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姜皓云依旧有些担心，心里盘算着该用哪些药材符咒到崇阳长老那儿兑一枚上品筑基丹回来。 顾南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坐在床上将经脉内的灵气运行一周天后，就起来问：“我去向师尊禀报一声，以免他和前辈为我担忧，云哥哥要同我一起去吗？” 姜皓云回过神，点点头：“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又晚了，感觉自己以后可以改成每天早上7点更新了otz ☆、45 到了清虚真人的洞府外，姜皓云和顾南却见玉墨子和寒川站在一旁，不知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寒川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玉墨子则沉着脸。 姜皓云和顾南上前同两人打招呼，姜皓云指指洞府，问：“怎么不进去？是师尊有事不方便吗？” 玉墨子道：“元青在里面同他说旬令会的事。” “旬令会？”姜皓云一愣，随即想起这件事，“这么早就要着手准备了么？” 旬令会是道修界的一大盛会，每九年开一次，由三大道派轮流主持，宴请八方宾客，切磋交流、以武会友。算起来，这一次的旬令会确是轮到玉虚宫主持了，不过旬令会通常都定在九月，离现在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玉墨子点点头，没有再提旬令会的事。他看顾南一眼，言简意赅地问：“好了”？ “是。”顾南点头。 玉墨子又问：“打算何时筑基？” 顾南答：“就在近日。” 玉墨子颔首。 说话间，元青长老从洞府中出来，同众人打过招呼就匆匆忙忙离开了，玉墨子抬脚往洞府里走，姜皓云忙拉着顾南跟在他身后。 寒川没有同他们一起。 清虚问完顾南的情况后，就让他们离开了。姜皓云惦记着顾南筑基的事，去了趟青阳殿，换好筑基丹回来却没在屋子里看到顾南。他心中奇怪，将顾南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也没找到顾南的踪迹，正着急，就见顾南从悟剑坪的方向走过来。 “小南！”姜皓云快步走过去。顾南见他面色焦急，就解释道：“我在悟剑坪遇到玉墨子前辈，就同他聊了几句。” 姜皓云问：“怎么想去悟剑坪了？” “我打算筑基，就过去看看。”顾南的语气很轻松，仿佛筑基于他就像探囊取物般容易，“玉墨子前辈已经把悟剑坪上的阵法修好了。” 姜皓云听他这样说，忙把兑来的上品筑基丹拿出来，顾南也没跟他客气，又问了些有关外出历练的事。 姜皓云明白他是希望能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遂把自己过去历练的法子都一一详细说了，顾南听完就问：“如果到青阳殿领任务，是不是咱们就必须分开？”青阳殿的弟子任务是分不同阶段的，筑基期和元婴期弟子可领的任务并不相同，任务地点也有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 姜皓云却道：“那倒不用。外出历练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任务只是顺带进行，如果没有合适的，不领也罢。” 话虽这样说，但在顾南成功筑基后，两人还是在青阳殿各领了两个任务，顾南的是采集草柏叶和青瑶花，姜皓云的是猎杀赤尾狼、捕捉银仙虫。这四个任务都是顾南挑的，恰好可以在同一片区域内完成，奖励还很丰厚，两人接了任务后也不耽搁，收拾好东西后就一道御剑往东北去了。 顾南筑基后，清虚也照例送了他一柄上品飞剑，此后顾南就自己御剑往来，不再要姜皓云带了，姜皓云为此还有些失落。两人到东北的一片山林上空，找了块空地降落，打探清周围的环境，就开始寻找任务要求的药草和凶兽。 草柏叶和青瑶花是两种伴生植物，在东、北两域的山林中都十分常见，赤尾狼虽然凶猛好斗，却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品种，唯有银仙虫十分稀有，只在东域和北域交界的这片山林里生活。 这片山林范围很大，两人在这里搜索了好几天也没能找到银仙虫的影子，顾南的草柏叶和青瑶花早就采够了，姜皓云的赤尾狼也猎到了五只——任务要求的是三只。 如今他们两人都已经辟谷，身上又带了足够多的清净符，两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呆了好几日，白日里就在林中搜寻银仙虫，要是遇上凶兽就顺带练练手，夜里姜皓云会把步云舟放出来，两个人就在船舱里休息。 姜皓云以前带着姜语冰在外历练，都是由着姜语冰先上，他自己就在一旁看着，等到姜语冰快撑不住才会出手；如今换成顾南，他却说什么都不愿让顾南冒险，总是自己先把那凶兽折腾到奄奄一息，才让顾南来练手。 顾南修炼的《太素经》是一套以治疗防御为主、攻击为辅的心法，他的修为又低，招式的攻击力其实并不强。不过他的心思细致，观察力很强，姜皓云与凶兽缠斗时他就在一旁看着，等到他出手时，往往就能准确地寻到那凶兽致命的弱点，一击毙命。 两人就这样在山林中呆到第七日，早上两人相继从冥思中醒来，用过清净符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寻。为了提高效率，这两日他们已经开始分头行动了，不过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两人也不会离得太远就是了。 姜皓云用龙牙拨开眼前的草丛，仔细寻找银仙虫的踪迹，顾南在他的右边，离着他大约有一丈左右的距离。 林子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了。有风自林间拂过，而且风力变得越来越强。 姜皓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急速掠来。 他朝顾南的方向看了眼。 顾南显然也已经察觉到异常，同他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顾南往后退两步，将自己藏匿在一颗大树下的草丛中，姜皓云将龙牙换成火鸩弩，侧过身警惕地看着前方。 很快，一只庞然大物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一只黑翅银鞭虎，身形足有一丈多高，双翅展开能遮天蔽日，行动间能带起极强的大风，将林间草木都吹得倒向一旁。这只黑翅银鞭虎显然不是生活在这片地界上的，它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惹怒，从极北的丘漠一直追到此地，它的猎物大约就躲在这林中某处，于是它才会循着气味在这林中搜寻。 姜皓云原本并不想与这凶兽一战。 黑翅银鞭虎是魂元期的凶兽，全身都坚硬如玄铁，很难切割成合适的大小，更别提塑型了，它身上的各个部位也都没什么药用价值，唯一稍有用处的虎鞭也不如赤鞭虎药效好。可以说，在东北两域，没有哪个有脑子的人会去招惹这种又难打又没用的凶兽。 不过运气不好的是，在姜皓云打算蹲下来等这只黑翅银鞭虎掠过时，这只凶兽却在这附近慢下了脚步。姜皓云看着它收起双翅，嗅着气味一步步往顾南所在的方向走去，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在顾南不赞同的目光中出手了。 这只黑翅银鞭虎没有料到身后那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人会突然出手，没能及时躲过姜皓云这一击，后腿被火鸩弩射中，玄铁铸成的箭头深深地卡在它的血肉之中，刺得它长吼一声。遭此重创，这凶兽心中自然怒火中烧，原本正追捕的那个猎物立刻被它抛到脑后，它转过身，只想将眼前这个渺小的家伙撕成碎片！ 姜皓云催动灵力，插在黑翅银鞭虎后腿中的□□的箭杆上生长出无数藤蔓，将这只凶兽紧紧缠住，他自己则急退出四五丈的距离，想要将这凶兽引到远离顾南的地方去。黑翅银鞭虎一声长啸，一双巨大的翅膀突然张开，缠在它身上的藤蔓也随之被挣断。它扇动着翅膀追到姜皓云面前，抬起锋利的前爪朝姜皓云攻去，姜皓云忙一闪身，躲过这一击。 一人一兽缠斗许久，因着他们的打斗，林中亦是狂风呼啸、地动山摇。百招过后，姜皓云终于抓住时机，手中□□射中黑翅银鞭虎的右眼，再从它的左眼穿出，那凶兽惨叫一声，抬爪还想再做最后一击，却终究还是支持不住轰然倒地，一命呜呼了。 姜皓云松口气，召回先前射出的几支□□收好，换了龙牙拿在手中，从树上一跃而下，循着顾南所在的方向往回走，左手还顺带从乾坤袋里掏了张清净符出来，洗掉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 往回走了没多远，他才察觉到附近除了顾南，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这气息十分陌生，姜皓云只能依照过往的经验判断出，对方大约也是个元婴期的修士。 只怕就是这只黑翅银鞭虎追捕的对象。 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骤然遇到另一个人，对于绝大多数修者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在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虽为人不齿，却并不少见，这种无人的深林正是实施这一行动的最佳地点。 顾南只有筑基期的修为，身上带着的好东西却着实不少，筑基后清虚真人让他到峰后仓库里挑的武器、玉墨子给他的心法阵诀，还有姜皓云塞给他的一大堆丹药符箓……想到这里，姜皓云心中一紧，脚下动作也快了几分。 他几步快跑过去：“小南！” 顾南就站在他原本的藏身处，对面果然还站了个人。姜皓云快步走过去，将顾南护在身后，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这人竟是个魔修。 那魔修面色发白，两颊却又泛着一股病态的红，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在姜皓云和顾南身上来回转了转，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来：“小——南？哈哈哈哈哈，顾清河，你改名换姓跑到道修的地盘里又勾搭上一个情哥哥，你那‘义兄’知道么？” ☆、46 姜皓云见那魔修认出顾南，心中一惊，瞧见顾南神色无异，才松了口气。他握住顾南的手，对那魔修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休要污蔑我师弟！” 姜皓云心里清楚，顾南在玄武域那么多年，认识的魔修必然不少，所以他平日带着顾南外出，都极少靠近玄武域，偶尔去一趟东图城，看到魔修也都会绕道走。就是这样千防万防，却没想到顾南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被识破身份。 眼前这魔修面色不善，言语间尽是挑拨嘲讽，一看就是敌非友，若是让这人将顾南弃魔从道的消息散播出去，他们日后只怕就难有宁日了。姜皓云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早已下定决心，要教这个魔修留命在此处。 那魔修听到姜皓云的呵斥，认定他是被顾南所骗，色迷迷的眼珠子一转，就张口道：“哈哈，道长怕是还不知道吧？你这‘师弟’可不叫什么‘小南’。他姓顾，大名‘清河’二字，正是第一魔尊夜黄泉麾下那个臭名昭著的贱人‘鬼智’！他同他义兄那些龌龊事，整个魔域都传遍了，道长可莫要被他现在这副模样给骗了！” 姜皓云握紧顾南的手，安抚地挠了挠他的手心，脸上却装出将信将疑的模样，问：“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证明？” 那魔修想了想，问：“这贱人可是最近三个月才拜入你们道派门下的？三个月前，这贱人和他义兄在无定城外设局，布下诛仙伏魔阵——” 姜皓云听他提起诛仙伏魔阵，心中一凛，正想开口询问，不料身后的顾南突然出手，朝那魔修攻过去。那魔修自然不会把筑基期的顾南放在眼里，他轻松避开顾南的攻击，嘴里还嘲讽道：“怎么？这是被我戳到痛处、装不下去了？” 又转头得意地对姜皓云道：“道长瞧见了没？我不过说了几句，这贱人就原形毕露了！” 姜皓云见顾南出手，哪里还顾得上那魔修说的话。他当即拔出龙牙配合着顾南攻过去，那魔修猝不及防，被他一刀砍在腰上，鲜血很快就染红了衣物。 “你——”那魔修惨叫一声，朝姜皓云怒喝，“你还帮着这贱人作甚？！” 姜皓云没理他，龙牙一挥又是凛冽一击，那魔修不敢大意，也拿出武器认真起来。他的武器是一条软鞭，在他手中犹如一条灵蛇，招式灵活又绵软，看上去十分难缠，姜皓云聚精会神与他过了十多招后却发现，这人不过虚有其表，招式都后继无力，并非强敌。 心里有底之后，姜皓云原本紧张的心神也放松了些，这才发现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浅淡的气味。这股味道很难形容，虽然不臭，却也不是令人心神愉悦的清香，反而带了点缠‖绵悱恻的味道。姜皓云闻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体渐渐有些发软，力气仿佛在被人一点点抽掉，而与此同时，一股燥热从下‖腹生气，一点一点烧遍他的五脏六腑。 姜皓云心知不好，忙屏住呼吸：“小南，快闭气！” 那魔修听出他话中的慌乱，发出桀桀怪笑：“已经晚啦！”他笑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却是顾南逮住机会跃到他背后，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那魔修的眼睛瞪得极大，似是不信自己就这样被一个筑基期的家伙杀死了，顾南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他胸前的匕首——这是姜皓云送他的游龙，相比起惊鸿更轻更薄。 鲜红的血从胸口的伤口中溢出，那魔修哼了声，身体跌在地上，眼睛盯着顾南冷若冰霜的脸，忽然露出一个狞笑来。顾南暗道不妙，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迎头浇下的血雨淋了个透——竟是那魔修将躯体自爆了。 姜皓云挥刀将那个妄图逃跑的元婴斩成两段，强忍着身体里的灼热感，走到呆愣着的顾南身边，用清净符帮他洗去身上的血污：“……小——”他一开口就立刻止住了话头。他的声音太沙哑了。 “……我没事。”顾南原本清越的声音也有些哑了。 姜皓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刚才为什么突然出手、他是不是已经想起什么来了，那魔修是谁、无定城外的诛仙伏魔阵又是怎么一回事……可身体里的□□灼烧着他的理智，提醒他这并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姜皓云双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暴起，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又连着咽下好几口唾液才重新开口：“……我听见那边有水声，我、我过去一趟。”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又怕顾南一人呆在这里不够安全，就把步云舟放出来，眼睛却一直低着不敢去看顾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罢疾步要走。 那股欲‖火已经快将他逼疯了。 哪知刚迈出一步，就听得身后顾南叫道：“云哥哥……” 姜皓云不得不停下步子，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他的语气已经不大好。 顾南没有回答，姜皓云也没有再往前走。他能听到顾南的呼吸声，那声音有些急促，带着细微的轻喘，正离他越来越近。 察觉到顾南的不对劲，姜皓云忙转过身，就见顾南正小步地往这边挪过来。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桃花色，看上去比平日里更明艳动人几分；一双含情眼都蒙了层水雾，波光潋滟；红润的双唇微张，泄出几声喘息。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10节 姜皓云三两步走到顾南跟前，双臂一揽就将顾南牢牢圈住，顾南靠在他怀中，柔若无骨地紧贴着他的身体，双手虚环着他的颈项，在他耳边喃喃：“……好热……我好难受……云哥哥……云哥哥……”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种别样的缠‖绵，叫的姜皓云心头一热。 姜皓云忍不住搂紧他，低头亲吻他的雪白的脖颈：“小南、小南……” 顾南被他吻得全身一颤，口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把姜皓云身体里的火引得更旺。 水边是去不成了，姜皓云亲吻着顾南，把人抱回到步云舟内的大床上，看着他眼神迷蒙地躺在自己身‖下低声呻‖吟，忍不住将他从头到脚吻过一次又一次。顾南被弄得神智全无，姜皓云的舌每次舔过他的耳后，都会激得他浑身轻颤不已，眼角都要沁出泪来。 “小南、小南，”姜皓云将人覆在身下，眼底还剩最后一丝清明，“我想要你。” 顾南的双手微微用力，把他拉下来，自己仰头去亲吻他双唇，用行动做了回答。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下，姜皓云怎么还忍得住？他含着顾南的唇瓣，舌头撬开顾南的牙关，在爱人口中肆意扫荡。他的舌头扫过顾南的每一颗牙齿，卷起顾南的舌头不断吸吮，口中分泌出的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从嘴角溢出，洇湿了床单。 大约是潜意识不愿伤害到顾南，姜皓云虽然失了理智，动作却还是极尽温柔，直到确定顾南也得了趣味，才开始大开大合地动作。他们两人都沉浸在欢‖爱中，没有注意到步云舟外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正是有修士即将在此进阶突破的征兆。 姜皓云屏息十分及时，因此只要了顾南一次，他的理智就恢复了大半，但顾南却不知为何一直没能恢复神智，只迷迷糊糊缠着姜皓云，直到精疲力竭才消停。等顾南昏睡过去，姜皓云才松口气，检查确定顾南没有受伤后，就从须弥戒中掏出两张清净符来用了，搂着顾南闭目养神。 他方才探查过两人的经脉，自己突破至出窍中期不谈，顾南也从筑基初期一举突破到了凝脉后期。他早知道自己是纯阳体质，却没料到这种体质竟如此逆天，难怪当年师尊告诉他说这种极品炉鼎体质万中无一，让他外出时务必小心，不能让他人察觉。 而顾南又是琉璃无垢体，能避心魔，所以方才两人突破时不痛不痒，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考虑完经脉体质修为的事，姜皓云随即又想起先前那些疑问。 小南为什么要突然出手？他是想起什么了吗？姜皓云想到这里，搂着顾南的手臂就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脑海里的思绪纷纷杂杂，渐渐让他也感到疲惫其他，顾南的体温从身畔传来，在耳边平缓的呼吸声中，姜皓云竟觉得有些困了。 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大大咧咧地走进船舱：“走了？” 顾南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皓云。他听见声响，也不吃惊，只淡淡颔首：“走吧。” 擎云挑眉看他：“舍得？” 顾南没有回答。他接过擎云递过来的笼罩着魔气的斗笠和披风穿戴好，掏出清虚真人送他的那柄飞剑：“五月就是玄武会，我们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在此之前，必须把乾天鬼皇夺舍的躯体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　　炉鼎和炉鼎的啪啪啪←本文最大金手指 以及小姜一觉醒来绝对是懵逼的。 ☆、47 这三个月来，整个东北域出了不少大事，其中最出人意料的当属在魔尊中排名第二的“风雨斋主”乾天鬼皇无故殒命的消息。 据闻，这位合体期的魔尊是死在“妖刀”擎云和“鬼智”顾清河手中，虽然这消息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但在擎云拿着乾天鬼皇的信令将这位第二魔尊的势力收编完毕后，所有对这个消息产生过质疑的人都老老实实闭了嘴。 不过，众人的视线就被一个更为惊悚的消息转移了。 两个月前，有九名修者结伴前往焦城，其中八个都因此殒命，唯有一个女修不但平安归来，还修为暴涨，从凝脉初期一举突破至凝脉后期，快要结丹了。这消息不知怎么被人泄露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四域，无数修者前往焦城想要“碰碰运气”，却统统葬身在焦城方圆百里内，焦城鬼域由此闻名。 若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这片鬼域不但吞噬人命，还会不断扩张。短短半月，鬼域北边缘就已经迫近桐城，东面也延伸至沧平城外百里处，照这样下去，不出百年，整个东北域——不、应该说整个大陆——都会被鬼域覆盖。 到那时，无论是修者还是普通人，无论是魔是道是妖，在这世间都再无容身之所。 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危机，一贯不和的魔道两域难得地放下成见决定合作，清虚和夜黄泉亲自深入鬼域探查，寻到解决之机，令贺黄衫、擎云、凌霜等人带魔道两域出窍期以上精锐，兵分六路在各地寻找一种叫“元石”的上古遗物，而玉墨子、百里晟等则率两域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者前往沧平城，尝试用各种阵法去暂时遏制鬼域的扩大，好为其他人赢得更多时间。 风云万变一瞬息。 在这样严峻的局势下，那些原本令人牵肠挂肚、耿耿于怀的情与爱，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嗷——”最后一只离火豹被临枫斩断一腿，发出愤怒的嘶吼，然而不等它有所反应，凌霜的剑就已经从它的下颚刺入，将它的脑袋洞穿。 离火豹轰然倒地，凌霜也已经力竭，临枫忙接住她，扶她到一旁坐下。凌霜身上有好几处伤口都还在流血，司徒婉给寒川治好伤后顾不得休息，就踉跄着要往凌霜这边走，被流云拉住：“你先去休息。” 姜皓云躺在一个角落里，他斜靠着一块石头，右手握着胸前的挂坠，双眼不知在看何处。司徒婉艰难地走到他身旁坐下，小声问：“姜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儿吗？”姜皓云在先前的战斗中实在太过太拼命，腹部被兽爪开了个大洞，司徒婉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救回来。 姜皓云听了司徒婉的问话，眼珠子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事。” 司徒婉见他依旧是那副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姜皓云也沉默着，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行九人已经在这方天地中呆了近七天了，遇到的危险数都数不过来，饶是他们能力出众，到现在除了领头的临枫、凌霜以及负责疗伤的流云、司徒婉师徒外，其余五个都已经受了重伤，委实狼狈得很。 好在这次解决掉的五只离火豹应当就是这方天地构造者的最后的底牌了，在临枫的安排下，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又继续在此处搜寻元石。 不过依旧是一无所获。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众人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除了几块白色的元石碎片外，他们没能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和物品，而元石碎片他们已经有很多了——这种白色碎石正是姜皓云他们曾在明心洞府内见过的那种，玉墨子听说后曾孤身上山将那洞府翻了个遍，却也没能够找到一块完整的元石，只带下来一堆元石碎片。 回到东图城后，临枫让众人各自回去休养，又安置好凌霜，就去城主府寻清虚真人——谁都想不到东图城的城主竟然是玉墨子，两个月前，他将这城主府借给清虚来处理鬼域之事，自己去了沧平城。 虽说魔道此次结盟是以清虚和夜黄泉为首，但夜黄泉却几乎没有在东图城出现过，反倒是第二魔尊魏千征——他原本是排名第三的，但乾天鬼皇死后就顺势进为第二了——在此处常驻。 清虚真人正在城主府中卜卦，魏千征在一旁处理被呈送上来的大小事务，一卦卜完，清虚抬头，就见一人从门口走进来。 这人头戴斗笠，身上裹着黑色的披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清真容，不过从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魔气来看，他应该是一个魔修无疑。他身后还跟了只半人高的猴子，毛色纯金，唯有胸口处隐约可见的一撮纯白色长毛，双眼炯炯有神，似能看透人心。 “见过清虚道长，烈魔尊上。”那人开口，声音如昆山玉碎、凤凰清啼。 “怎么是你来？”清虚问。 魏千征亦放下手中笔朝来人一笑，他是单火灵根，故以“烈”字为号。 “玉墨子前辈七日前孤身前往焦城，至今未归。”那人回答，“鬼域边界已扩至城外五十里，它扩张的速度在变快。” “真是棘手——你们尊上人呢？”魏千征问，“这种时候他居然不在，就把这烂摊子丢在这里，把我抓来当苦力，自己也不知跑去哪里逍遥。” 那人没回答，魏千征也不在意，又问：“你们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那人答道：“几位前辈五日前在城外重新布置了一个拦截阵，坚持了有大约一刻钟；明光前辈炼了一套护甲，将元石碎片嵌在里面，能够让穿着护甲的人在鬼域内安全出入。” “一刻钟有什么用？”魏千征道，“倒是那护甲炼制起来困难吗？要嵌多少元石碎片？” “明光前辈这一个只炼出了这一套，全身一共要镶嵌四十九枚元石碎片，已经让小鬼测试过了，能在鬼域外围里坚持三个时辰左右，之后就必须回来更换碎片。”那人说完，又补充道，“越往里走，能坚持的时间就越短。” 魏千征的嘴角还没勾起，就立刻耷拉下去了。 清虚问：“元石碎片还够用吗？” 那人点头：“暂时够用。” “说起来，”魏千征想起一件事，“你义兄他们那边遇到一点困难，想借个懂阵法的人过去帮忙破阵。你们那边还有谁闲着、可以过去一趟的吗？” 那人摇头：“难。” 说话间，临枫从外面大步跨进来：“掌门，魔尊。” 清虚想起魏千征刚才说的事，问临枫：“皓云可跟你一起回了？” 临枫点头：“这次也只找到几块元石碎片，小姜他们都受了重伤，虽然有流云和小婉医治，怕是也再要休养一阵子。”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传来“吱吱吱”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到那只半人高的金毛猴正朝着它的主人手舞足蹈吱吱叫。 那猴子的主人没理它，只压着嗓子道：“晚辈告辞。”说罢也不等清虚和魏千征说话，就急急大步跨出院落，金毛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也蹿了出去。 姜皓云没有回自己在城中的住处，而是去了城主府外看告示牌。这告示牌是新立的，上面会有有关鬼域的任务，并设有相应的奖励，是魏千征提出的“让某些散修心甘情愿帮忙做事”的法子。 他们小队这次可以说是伤亡惨重，依照临枫的态度来看，势必会让他们留在东图城好好休整一番再做行动。姜皓云闲不下来，于是决定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自己干的短期活儿。 告示牌上的多是一些秘境探险的任务，姜皓云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份合适的。依照公告上所说的，这个人只要精通阵法即可，修为和战力都不怎么重要，正适合他现在的情况——他如今重伤未愈，全身上下只怕也就脑子还能用。 下定决心后，姜皓云就打算找师尊问问情况，还没动脚，就见一个魔修从城主府中走了出来。 这个魔修的打扮着实奇怪，整个人都被斗笠和披风遮得严严实实，身边还跟着只半人高的金毛猴子——姜皓云认出那是一只灵素猴。 这个魔修走得很快，灵素猴跟在他身后，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偏头朝姜皓云这边看了看，停了下来。那魔修察觉到灵宠的动作，转头一看，整个人愣在原地。 姜皓云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被他掐灭。他收回目光，正要抬脚往城主府走，就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义弟！你们沧平城可还有哪个懂阵法闲着的？！我缺一个能破阵的，十万火急！” 姜皓云缓慢回过头，就见擎云从天而降，正落在那个魔修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感受到修罗场的逼近[微笑] ☆、48 众所周知，“妖刀” 擎云只有一个结义兄弟，就是“鬼智”顾清河。 姜皓云怔怔看着那人，仿佛要将那斗笠披风下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地描摹下来似的。 擎云察觉到姜皓云的目光，脸色稍变，心里明白自己大约坏了事，忙想说点什么来弥补。 顾清河却比擎云动作更快。 顾清河只迟疑了一瞬，就回过头对擎云道：“义兄说笑了，我们沧平城内二百四十六号人，个个都忙得很，哪里有闲着的？清虚真人和烈魔尊上已经在帮你找人了，义兄稍安勿躁，说不得等上片刻就能寻到合适人选了。” 顾清河话音刚落，擎云就立刻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当真？！我们七人已经被那破阵阻了好几日了，偏偏又强攻不得，要是能来个懂阵法的就再好不过了！” 擎云说完这句，瞥见姜皓云依旧站在原地盯着顾清河，一时间也拿不准顾清河心中是何想法。哪知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姜皓云已经抬脚朝他们这边走来。 擎云忙向顾清河使眼色，顾清河也不知看见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身：“……姜道长，久违。” 姜皓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见到顾南了。 那日梦醒，他身边就没了顾南的踪影，多年前他亲手刻给顾南那枚石子被放在床头，触手冰凉。 姜皓云心中又惊又急，焦虑不已，却又隐隐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死心，怀着一丝希望四处去寻顾南。 可哪里能寻得到呢？ 想也知道，这天地间已经没有顾南，只余“鬼智”顾清河。 姜皓云见不到顾清河。 只要顾清河想，他总有办法躲开，教你寻不到半点他的踪迹。 姜皓云终于弄清了当年无定城外诛仙伏魔阵的事。 那不过是顾清河和擎云设的局，为的就是诛杀乾天鬼皇这个不安分的野心家，顾清河即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金丹期修士，哪里值得风雨斋主耗费那等功夫去摆诛仙伏魔阵？ 那阵原是乾天鬼皇为夜黄泉设下的，却不料反被擎云顾清河利用，令他葬送了性命。 姜皓云想起自己从遥洲秘境出来后，听到的那两个交谈声。 “……你说他们这次真能逮桩鬼智’？” “嗨！哪还有假？！我亲耳听到的，就在今日！我听那人说，阵就设在无定城外，由风雨斋主亲自出马，有这阵势，难道还擒不住一个小小的金丹期魔修么？” 正是这言之凿凿的一句话，让他心急如焚地赶到无定城外，救回了奄奄一息的顾清河。 姜皓云曾无数次庆幸自己听到了这段对话，如今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却只让他觉得疲惫。 说这话的人，究竟是听到了假消息，还是想故意将这话讲给谁听？诛仙伏魔阵既是顾、擎二人设的局，顾清河又怎么会被伤到那样的地步？他能够顺利地从无定城外带走顾清河，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的算计？ …… 过往种种，姜皓云都不愿去想、也不想再提。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清虚峰，峰上却一人也无，他独自在悟剑坪枯坐七天七夜，等姜语冰和寒川归来时，他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又变回那个不苟言笑、进退有度、成熟稳重的姜皓云。 只是比起从前更沉默寡言了。 顾南离开后，寒川看姜皓云的目光就变得十分复杂，似是感慨，又参杂着同情。寒川不会问他顾南去了哪里，姜皓云也不会主动提。姜语冰却忍不住担心自家哥哥，可每每开口要问，姜皓云总会立刻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次数多了，姜语冰明白他不愿说，也就不再问了。 没多久鬼域“闻名四域”，他们三人跟着临枫、凌霜四处寻找元石，每日出生入死、险象环生，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姜皓云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战斗上，每次必定冲在最前、伤得最重。空闲的时候，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去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顾南了，他似乎已经将这人忘了。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 可骤然再见，他却还是会紧张，会心跳如鼓，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会忍不住有所期待。 然后他就听到那个熟悉入骨的声音说：“……姜道长，久违了。” 顾清河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不及从前清越动人，姜皓云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受了伤，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却被那“姜道长”三个字卡住了喉。 他张了张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脸色比起先前更惨白几分。 擎云看看姜皓云又看看顾清河，见他们俩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好自己开口缓和气氛：“许久不见，道长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姜皓云闻言，终于将目光从顾清河身上挪开，抿唇垂眸道：“……无妨。”他竭力遏制着心底汹涌的情绪，问擎云：“魔君可是在寻会阵法的人？” “正是！”擎云一听不由双眼发亮，他上下打量姜皓云，急急问，“姜道友可有推荐的人选？” 姜皓云道：“姜某不才，因玉墨子前辈与我师尊交好，得他点拨过几句，因此于阵法上略通一二，。魔君若是不嫌弃，姜某愿——” “不嫌弃、不嫌弃！”擎云大喜过望，几乎想直接拉起姜皓云就走，“姜道友是清虚道长高徒，又得……玉墨子真传，愿意为我弟兄解围，我擎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嫌弃？姜道友如果——”话音却在这里突然断了，擎云被顾清河冷冷瞥一眼，自觉闭嘴消声。 顾清河道：“……道长脸色这么差，身上的伤怕是还要再休养些时日。四域能人众多，义兄的问题自会有其他人解决。” 姜皓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绪被顾清河这话一引，又重新激荡起来：“小南，我没事的，我——” “也是，道长与顾某不同，能伤到这等地步，必是不畏死的。”顾清河不等他说完就开口，话里带着刺，“道长不惜命，反倒是顾某多事。也罢，道长爱如何便如何，顾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说完就取了飞剑要走。 姜皓云忙箭步上前将他拉住：“小南，我——”他“我”了半天，却憋不出半句话来。 顾清河等了片刻不见下文，心里又气又恼，手一甩就御剑疾飞跑了，那背影看在擎云眼里，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姜皓云这时身体虚，又兼心神激荡得厉害，因此轻易就被顾清河甩开不说，脚下还一个踉跄，差点儿就要摔倒，吓得擎云赶紧扶他一把。等姜皓云站稳身子，慌忙抬头往天上一看，顾清河的身影只剩了一个极小的黑点，是怎么也追不上了。 姜皓云心中惊喜和失落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一种苦涩的味道，在他的身体里化开。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顾清河消失的天际，冷不丁听到耳边有人喊：“姜道友？姜道友！” 姜皓云回过神。 擎云问：“姜道友……可还好？” “谢魔君挂心，姜某无碍。”姜皓云道，“魔君先前说的破阵之事，可否同姜某仔细说说？如果不急，还请稍待片刻，让姜某到城主府内向师尊说明情况；不过若是十万火急，即刻出发也可。”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擎云道，“不过你身上既然有伤势未愈，就不宜劳心费神，还是留在城中静养为好。……说得对，我在这城中总能再找到合适的人，你还是……” 姜皓云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并不需要如此小心。我看那告示上说只需会破阵即可，并不在意修为与战力，想来不会太过危险。” 擎云一想：有自己在一旁守着，又有鬼手柳逸在，姜皓云就只要过去破个阵，应该不至于会受伤，倒也不用担心日后见了顾清河不好交代——倘若柳逸能把姜皓云治好就更妙了。 这样想着，擎云就点头答应：“那行。破阵需要用哪些材料？我去城中买一点备着。” 姜皓云摇头：“我身上都带了，用不着另外买。” 擎云颔首：“那我同你一道去见清虚真人。至于那阵法的详细情况，待会儿上路我再说与你听。” ☆、49 向清虚真人说明过后，擎云和姜皓云就动身赶往极北之处，擎云把情况简单地跟姜皓云说了： 他们七人在极北误打误撞闯入一处神仙洞府，却被洞府中的阵法所阻无法往里深入，擎云就传讯托清虚和魏千征帮忙寻个懂阵法的来帮忙，哪知队伍里有个莽撞的急性子，等了两日不见人来就自己闯了进去，结果被困在阵法中。不得已，擎云只好亲自到东图城来，打算尽快找个懂阵法的回去破阵救人。 擎云于阵法方面只是略有了解，只能把那阵法的特点粗粗描述一遍，姜皓云听完心里有了底，想起先前顾清河的话，又怔怔出神。他不知道顾清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无情，又何必挂记他的伤势？可若是有情，当初又为何不辞而别？ 顾清河已经离开，姜皓云没法儿问；此刻他身旁的擎云大约也知道一些，姜皓云却不想问。 擎云说完阵法的事就没再开口，姜皓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极北，擎云放慢御剑飞行的速度：“到了。” 姜皓云回过神，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极北之地多霜雪，终年严寒，少有人迹，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皑皑白雪。 凛冽的寒风卷席着冰雪，呼啸着在这冰原上扫荡，仿佛一只猛兽正巡视自己的地盘。 擎云带着姜皓云行至一处不起眼的冰崖下，矮身钻入一个冰洞中，两人在这纵横交贯的幽暗通道中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到那洞府门口。 擎云操纵机关打开那紧闭的厚重石门，一个人影立刻从里面闪出：“你可算回啦！” 这人身材纤细，容貌俊秀柔美，走起路来身姿婀娜。他睁着那双桃花含媚眼上下打量姜皓云，不等擎云发话就娇滴滴地靠过来：“小郎君长得好生俊俏！” 姜皓云冷下脸后退一步，擎云出声呵斥：“柳逸！别胡闹。” 柳逸一愣，看向擎云，见他面色严肃，只得撇撇嘴，收起自己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光头怎么样了？”擎云问。 “还能怎么样，”柳逸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死不了。” 擎云一边往里走，一边给柳逸和姜皓云做了介绍，三人往洞府里走了没多久，就见前面有几个魔修大大咧咧地坐在路边上。见到他们三人，那几个纷纷起身，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擎云大人！” 姜皓云定睛一看，竟看到好几个“熟人”，正是当年遥洲密境中曾见过的顾清河的几个手下——被困在阵法里的正是那个光头。 铁扇、水蛇和菸兔认出姜皓云，也是神情各异。擎云将人一一介绍了，除去铁扇他们四个外，余下那个面生的原来就是“夺魂索”高盛。 认过人后，姜皓云也不耽误，就立刻开始仔细观察眼前之阵，演算破阵之法。 这阵法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乃是由九个阵法环环相扣而成，若是单个拆开来看并无多大难处，但经过巧妙的组合就变得复杂起来。姜皓云在心中演算，其他人就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等着，过了约莫一刻钟后，阵中的的光头就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柳逸立刻讥道：“你行你倒是自己出来啊！” “你——”光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面色变了又变，过了好半天才嘟囔道，“如果是老大在这儿，这什劳子破阵早就解了……” 高盛笑道：“清河公子自然非寻常修者可比。当年他来西北三城，阳泉殿上舌战群雄，水陵关外以一敌百，那等风姿……当真叫人难以忘怀。” 姜皓云思维一滞，险些将之前演算的结果都忘了。 铁扇看光头一眼：“若是老大在，你这么闹早被留在外面守门了。” 光头一听，耷拉下脸，终于偃旗息鼓，姜皓云忙收回思绪，集中精力，又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演算完，把破阵之法告知擎云。擎云按照姜皓云所说的法子把人救出来，光头憋声憋气地跟姜皓云到了谢，一行人又继续往里走。 这洞府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大能神仙留下的，一条大路直通洞府深处，两边都是晶莹剔透的冰雪壁，除了嵌在洞顶上照明用的夜明珠外，他们一路走来竟没见到任何属于“人”留下来的痕迹。往前再走过一段路又是一个连环阵，姜皓云有了上次的经验，只用两刻钟就把破阵的关键找到，破阵后众人就感到一股寒风夹杂着冰霜扑面而来，前方的冰树上赫然栖着五只霜鸟。 霜鸟察觉到来人，尖叫一声攻过来，擎云首当其冲，手起刀落，眨眼间就斩下其中一只霜鸟的左翅。其余几人也纷纷拿出武器与霜鸟战作一团，柳逸经验丰富地拉着姜皓云站到一旁，离着他们远远的以免被战斗波及到。 擎云一人就解决了其中两只，见其余四人打得辛苦，又过去帮忙再分担了一只。等最后一只霜鸟也哀鸣一声倒下后，他轻轻松松从高处跳下：“有受伤吗？” 姜皓云亲眼看他三两下将那霜鸟解决掉，心里虽然早有预估，却还是难免有些震撼。他想起从前他们在遥洲密境里猎杀的那只霜鸟，两相对比之下，擎云的实力就更叫他惊心。 这就是合体期的实力。 踏过霜鸟的尸体，前面又是一道石门，铁扇上前找到机关所在，待众人退到两旁后用力一掰，那扇尘封已久的石门轰然打开，门缝中泄出一声鸟类的清啼。 光头道：“难道里面还关着别的鸟？” 众人往门里一看，都被里面的景象所震惊，齐齐怔在原地。 门内竟自成一方小天地，有潺潺流水、草木花丛，到处都充满着勃勃生机，与门外的冰雪世界截然不同。在这小天地正中，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上栖有一鸟，形态优美，通体覆盖着青羽，尾翼奇长，直拖到树下的草丛里，周身泛着淡淡的荧光。 “这是……”柳逸将声音放得极低。 擎云面色严峻：“……青鸾？”青鸾乃是上古神鸟，谁都没见过，擎云也不能肯定。 那青鸾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却没有动，也没有再叫，擎云没敢贸然进去，仔细将这方小天地看过之后才开口：“我进去看看，你们在此处稍候。” 谁料他刚一踏进那门，忽有一道落雷当头劈下，擎云慌忙往后急退，一退出那扇石门，落雷就消失了。姜皓云看那落雷闪着青紫色的光，显然不是普通的雷电可比，若是落在身上说不得就要魂飞魄散，所以饶是擎云这般厉害的人物，在躲过一劫后也心有余悸。 “这要怎么办？”柳逸蹙眉问，“这落雷瞧着十分厉害，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不敢闯。” 擎云道：“我再试试。” “诶——”柳逸没来得及阻止，擎云已经冲了出去，他这回行动飞快，并不在一处停留，第一道雷落下却击了个空，众人才稍稍松口气，就见擎云头顶上竟同时落下九道雷来，雷光将他的前后左右都罩住了。 “擎云——”柳逸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被高盛一把拉住。只见擎云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形快到几乎只剩下残影，直直朝门口冲来。不过一个呼吸，他前脚刚迈出石门，身后的惊雷就已经轰然落地，巨大的力量将石门外的诸位也都掀到在地。 “呼——”擎云舒了口气，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有些发软。柳逸匆匆跑过来看他，见他无事，劈头就骂：“你是傻子吗？这种地方也敢闯，嫌自己活太长了是不是？！你——” “行了，”擎云挥挥手打断他，“这地方玄乎得很，若是实在不行，咱就不进去了。” 姜皓云在一旁听着，忽然道：“我可以试试。”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他。 姜皓云道：“我刚才看这落雷似乎是有规律的，大约是有人在里面布了阵法，只要能破阵，就能进去。” 擎云道：“那还是依照先前的办法，你把破阵的法子告诉我，我来试。” 姜皓云却摇头：“这阵法太过复杂，我得亲自一试才行。” “那就算了。”擎云正色道，“我们是来寻元石的，如今元石的影子都还没看到，稍有不慎说不定还得把命搭上，咱们犯不着冒这个险。” “元石是上古遗物，青鸾是上古神鸟，两者或许会有什么关系。”姜皓云道，“我既然敢试，自有保命的法子，魔君不必担心。” 擎云拗不过他，只能让柳逸给他喂了枚特制大还丹，才无奈点头：“一切以保命为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回去可不好交代。” 姜皓云微愣，又想到擎云说的只怕是向清虚真人交代，同顾清河没什么关系。他看了看石门里的天空，又看看那树上的青鸾，在众人的瞩目中踏出一步，天上果然立刻就降下一道雷光，姜皓云脚下一动，往东迈出一步，那雷光顿时就消散，但很快，一道新的雷光又在他头顶上生成。 姜皓云脚下不停，快步疾走，头顶上的雷光生成又消散，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梧桐树附近。门外众人看着，心头一松，哪知姜皓云竟在这时一步踩错，青紫色的雷光从头顶上骤然劈下。 姜皓云心下一沉，正要催动手中护身符，却不料在那雷光下，体内灵气竟催动不得，丹田虽盈满却与空着无意。他脸色巨变，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耳边已经能听到雷电发出的嗞嗞声。 小南…… 这是姜皓云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死，全书完。 [微笑][微笑][微笑][顶锅盖跑] ☆、50 不过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雷光当头，姜皓云却发觉心口处传来一阵灼痛感，随即感到颈上一轻。他一睁眼，就见顾清河留给他的那块石头竟不知怎么弄断了绳子，从他衣领中飞出来，发出耀眼的光直直朝那雷光冲去。 两团光芒相撞，发出轰然巨响，姜皓云来不及多想，慌忙朝那梧桐树下的生门跑去，待出阵后回头再看，那落雷已经无影无踪，只余那块红色石头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四块。 姜皓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脑子却出奇的冷静。他回望石门外，朝众人比划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无事，伸手在草丛里探了探，摸到一块圆溜溜的硬物，触手冰凉，能感受到有灵气在其中流转，应该就是维持阵法的灵石无误。 姜皓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块灵石掰下，门外众人还没察觉到变化，梧桐树上的青鸾就长啸一声，展翅朝石门外飞去。众人不敢拦它，忙退到一边让出路来，等那青鸾离开后柳逸才灵光一闪：“刚刚青鸾飞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落雷？” 众人也反应过来，不禁面露喜色。铁扇道：“可那是青鸾……”换成是人可就不一定了。 擎云道：“一试便知。” 结果果然如柳逸猜测的那样，门内的惊雷阵已经失去作用，一行人忙赶到梧桐树下：“道长现下感觉如何？可有受伤？” 柳逸蹲下|身去查看姜皓云的情况，见他虽然有些脱力，却没有受伤，顿时松口气。他摸出一枚特制大还丹让姜皓云含在嘴里，又拿了瓶养元丹来：“等过会儿力气恢复后再吃。” “真是好险！”光头惊叹，“先前那雷明明已经落到头顶上，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姜皓云笑笑没解释，想起那枚救他一命的石头，正想起身把东西捡回来，就见菸兔先一步把那几块碎石捡了，迟疑地走过来问：“姜道长，这个……” “正是姜某之物，多谢。”姜皓云不动声色地从菸兔手里接过碎石，捧在手心里。他将其中一块翻过来看，上面还留有他十多年前刻下的幼稚的刀痕，正是“顾”字的一部分。 姜皓云动了动手指，将其余几块碎石也翻过来，想重新将那个“顾”字拼凑出来。可碎石终究还是碎石，即使拼凑好，还是会有无法消去的痕迹。 姜皓云曾想过，顾清河将这块石头留下的用意。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想起了童年往事。 如果没有，这石头可算是顾清河留下的信物，让他聊以慰相思？ 如果是，顾清河将这石头还他，可是打算物归原主，与他恩断义绝？ 他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变故。 这块石头是他亲手刻好送给顾清河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石头原本是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的，更别提替他挡住那一道气势惊人的落雷了。也不知顾清河在这块石头上费了多少功夫，才将它变做这样隐蔽的保命法宝，还将它留给他…… 想到这里，姜皓云心绪一荡，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这石头原本是顾清河用来保命的，如今留给了他，顾清河若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而且这石头挡下落雷后就裂掉了，会不会对顾清河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这样一想，想见顾清河的念头就变得迫切起来。 他坐在树下看着手中的碎石怔怔出神，没察觉到有人靠近，冷不丁听到耳边有人问：“……这不是清河公子的东西么？” 姜皓云一惊，手掌一颤，那个刚刚拼好的“顾”字又重新变得四分五裂了。 见高盛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碎石看，姜皓云把东西握在手心，颔首道：“正是他留给我的。” 高盛听了这话，表情有些古怪：“你和他……很熟？” 姜皓云点头，想说“他是我的道侣”，却又想起顾清河的不辞而别，以及东图城中那句“姜道长”，原本热腾腾的心又渐渐凉下去，想说的话也卡在喉中，没能说出口。 高盛却不放过他，见他点头，又马上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姜皓云见他眼中神色变幻，心里蓦然生出一丝烦躁的感觉。他将碎石收好，扶着梧桐树的树干站起来，板着脸道：“抱歉，无可奉告。” 擎云等人将这小天地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同传说中的元石相似的东西，不说元石，这里面甚至连功法秘籍、法宝丹药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点有人居住过的迹象，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更像是用来囚禁什么东西的牢笼。 在这个鬼地方花了三四天时间却一无所获，大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快，不过这种情况对修仙之人来说也算常见，因此众人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打算在这极北冰原再闯闯。 擎云问过姜皓云，见他打算回东图城，就让众人在原处稍等，打算亲自送他回去。 “何须劳烦魔君？”姜皓云自然开口拒绝。 擎云却道：“我既然将你带出来，自然也得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才好交差。” 姜皓云见推脱不掉，也懒得再费口舌，拿出飞剑来凌空而起，想起擎云之前还说过“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回去可不好交代”的话，忍不住问：“魔君方才说回去交差，指的是……” “自然是向我义弟顾清河。”擎云理所当然地回答，“先前在东图城，他才说要让你留在城里好好休养，我却转眼就把你带到极北去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必要把我扒皮抽筋了。” “他——”姜皓云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嘴里刚说出一个字，嗓子就开始发哑。 擎云瞥他一眼：“他这个人冷心冷情，但对你却的的确确是动了真心的，我与他相识至今也有六七年，从未见他为谁那般失态过。我不知道你们两人曾经的过往纠葛，也不清楚他失踪那几个月你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话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御剑从极北到东图城需要至少三个时辰，可等姜皓云回到自己在东图城的住处后，脑子里还回响着擎云那番话。那“的的确确动了真心”八个字像炮仗似的一个个砸在他的心坎上，让他心里又酸又痛，酸痛过后却又泛出浅淡的甜味儿来。他在屋子里不停踱步，将关于顾清河的一切在心中来来回回想了又想。 一炷香过后。姜皓云站在了临枫和凌霜的房门口。 向临枫确认过时间后，姜皓云也不用再回去收拾东西，直接就御剑往沧平城去了。 沧平城内行人少，整座城都已经被搬空，只余玉墨子、百里晟等二百四十六名魔道两域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阵师在此长驻。姜皓云来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问清顾清河的住处，这会儿如同无头苍蝇似的在城中乱窜，眼见着前面来了个活人，忙冲上前去将那人一把抓住：“这位道友！” “呸！”那人袖子一甩，只给姜皓云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竟是个魔修，只是周身魔气太淡，姜皓云竟没注意到。 “……姜道友？” 姜皓云转身，见叫住自己的是个凝脉期的陌生女修，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号，只能朝对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女修神情淡漠地问：“姜道友来寻清河公子？” 姜皓云心中奇怪，不过还是点头，问：“仙子可知小——清河，现在在何处？” 那女修道：“今日例会已经结束了，清河公子此刻应该在城南李府，姜道友沿着此路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处右转即可。” 姜皓云谢过对方，在心中暗自留了个心眼，沿着女修所指的路一直往前走，竟真到了一处偏僻院落门口，门上挂着的牌子上正写着“李府”两个大字。 李府大门紧闭，姜皓云略作思考就纵身跃上墙头，却一个人也没见着，他悄无声息地潜进内院，寻了片刻，终于在内院破败的花园中看到了顾清河。 顾清河正蹲在园中研究阵法，手边放着一堆布阵要用的材料，还有几枚白色的元石碎片。或许是嫌碍事，他这回只裹了那件披风，斗笠不知被扔去了哪里，姜皓云不愿打扰他，就蹲在墙头看，目光贪婪地扫过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如果不是顾清河回过头，姜皓云觉得自己能这样盯着他看到天荒地老。 顾清河回过头时眉还是皱着的，但在看清墙上的人后，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姜皓云从墙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想要伸手拉他：“小南，我——” 顾清河回过神，立刻后退一步避开他，脸上已经恢复成那副冷淡至极的模样，像是顷刻间带了个面具：“道长请自重！” 姜皓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见他退，姜皓云就紧跟着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臂，拿出那块被妥善收藏好的碎石放到他眼前，问：“为什么把它留给我？” 顾清河见到那块碎石忽然脸色一变，原本推拒的手反抓住姜皓云，急急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会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没事。”姜皓云趁机将他拉近，半搂住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告诉我，你既然决定离开，又为什么把它留下？” 顾清河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在姜皓云的注视下开口：“六个月前，无定城外，你把我救回玉虚宫，让我改了名字，拜清虚真人为师。” 姜皓云面色不变，只看着他的双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清河道：“这一切，全都是我设计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抱歉otz ☆、51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顾清河这样直白把真相说出来，姜皓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他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干：“为什么？” 顾清河低声道：“我自有记忆以来，就是在玄阴老鬼的洞府里。” 姜皓云心里一紧，将他搂紧。 忘却过去的原因，顾清河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因为玄阴老鬼的折磨，又或者是下意识地选择遗忘，总之，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又为何会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洞府里日日遭人□□。 玄阴老鬼将他当炉鼎，视他如死物，不顾他的死活日日强迫他欢好，顾清河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几乎日日处在死亡边缘。为了图方便，玄阴老鬼还强行往顾清河的经脉中灌注灵气，让他成就“假金丹”，辟谷驻颜不说，还能更经得起各种玩法，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就把人玩死。 起初顾清河曾试图反抗，可在玄阴老鬼面前，他就如同一只蝼蚁。 不，连蝼蚁都不如。蝼蚁尚能自己决定生死，可他不但逃不掉，连求死都难。 刚醒来的时候顾清河还曾想过，会不会有人救他逃离魔掌，但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他渐渐也明白那不过是奢望。大半年过后，他终于学乖，开始懂得隐忍，也终于明白，他在这世界上大约已没有了亲人朋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擎云是为数不多的对顾清河态度友善的那类人，也是顾清河从老鬼哪里逃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 顾清河对擎云有一种天然的好感，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当擎云提出要同他结义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自然而然地叫出一声“云哥”后，他跟擎云两个人都愣了。 而后六七年一晃而过，他被擎云介绍给夜黄泉，成了第一魔尊麾下一员，名声渐起。他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却也能以“鬼智”之名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界占有一席之地，或许日后有机会，他也能寻够那些天材地宝为自己塑灵根，踏入仙途，得证大道。 如果没有遇到姜皓云的话。 如果没有冥山的相遇与“错认”、没有遥洲密境的舍身相护，顾清河就只是顾清河。他不在乎自己遗失的记忆，不在乎过往，他不关心自己从前是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 过去既已忘却，就无需再留恋，更无需追回。 可他遇到了姜皓云。 姜皓云对顾南的好，教他没办法不留恋。 被护在身下的时候，他忍不住希望，自己真的就是对方口中的“小南”。 顾清河道：“我想知道，你对‘小南’，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 “傻瓜……”姜皓云听出他话中的羡慕之意，轻轻抬起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顾南也好，顾清河也罢，都是你，我不会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姜皓云斩钉截铁道。他把那碎石放到顾清河手中，将那个“顾”字重新拼好：“看到这个‘顾’字了吗？” 顾清河点头。他之所以会用“顾”字做姓，就是因为这个石头上刻的这个“顾”。 姜皓云柔声道：“这个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 见顾清河目光闪动，姜皓云的声音愈发地温柔：“这是十三年前，我送你的礼物。” 顾清河盯着那碎石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字真丑。” “最开始你把我从无定城外救走的时候，我是真的失忆了。”顾清河忍不住解释，“诛仙伏魔阵的威力太强，我——” 姜皓云打断他，问：“那后来呢？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重塑灵根以后。”顾清河老老实实回答。 姜皓云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清河抬眸看他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声音小得要命：“……我怕你生气。” 姜皓云愤愤凑过去，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一口：“那后来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不怕我生气了？” 其实也是怕的，所以才会狼狈地逃离。 不过这话顾清河并不打算说，他正色道：“我是魔修。” 姜皓云挑眉：“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如果我留在玉虚宫，迟早会有人认出我来。”顾清河道，“那日我们遇到的魔修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到那时，通魔叛道的罪名压下来，你——” 姜皓云却道：“如今魔道两域都不计前嫌地合作了，谁还计较这些？我先前还去帮擎云魔君破了阵，若要计较起来，可不已经‘通魔叛道’了么？” 顾清河摇头：“这不过是如今大难当头的无奈之举罢了。千百年积累下来的成见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消磨掉的，等情况好起来，两域很快就会恢复成原来水火不容的模样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11节 姜皓云道：“寒川既然能跟着你，想来第一魔尊还是能容下我这个小小道修的。倘若我们能度过这场大难，大不了我舍了玉虚弟子的名头就是，师尊是开明之人，想来也不会怪罪。” 顾清河听完这话，不知想起什么，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清虚真人……当然不会怪罪。” 姜皓云笑道：“到那时，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天南地北、碧落黄泉都陪你。” 两个人把话说开后，心情都好了不少，姜皓云只觉得郁结在心底的那口气终于消散，顾清河压在心头的大石也不见了。顾清河蹲在园中继续捣弄他的阵法，姜皓云就在蹲在一旁给他帮忙，两人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旖旎的味道。 姜皓云想起之前给自己指路的那个女修，就随口问：“这次我来沧平城找你，在城内有个女修给指了路，她好像认得我，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顾清河问过那女修的特征，道：“是白妙思白仙子。” “白妙思？”姜皓云想起那个女修的确是一身白衣，“她是哪个门派的？” 顾清河道：“她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你曾见过的。” 见姜皓云还是想不起来，顾清河解释：“你还记的我们在洱城那家叫‘食为天’的饭馆遇到的那个女修吗？” 经他这么一提，姜皓云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个人。他对白妙思当时的狠辣劲儿还有些印象，再对比之前见到时她脸上的淡漠神色，有些差异：“是她？她竟然已经突破至凝脉期了。”之前在洱城时分明还只有筑基期。 顾清河道：“她就是那个从鬼域平安归来还迅速突破的女修。” 姜皓云一惊。 顾清河道：“她身上有不少秘密，复杂得很，你以后若是遇到一定要留心，别同她深交。” 姜皓云点头答应，又问了几句别的，这个话题就这样揭过，很快两人又讨论起眼前的阵法来。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甜的，有姜皓云陪着，顾清河甚至觉得连眼前这研究了好几日的枯燥阵法都变得可爱起来。 不过在这样严峻的局势下，姜皓云并没能在沧平城呆太久。两日后，他就要回东图城，在临枫和凌霜的带领下去前往下一个地方搜寻元石的下落，而顾清河则留在沧平城，继续和其他人一起研究阻止鬼域扩大的办法。 “这个你拿着。”临走前，姜皓云将一道符纸放到顾清河手里。 顾清河没有立刻收下：“是什么？” “九天玄雷符。”姜皓云道，“这是特制的，只需很少的灵气就能催动，威力可比出窍期修者全力一击。” “我要这个做什么？”顾清河笑着把符纸塞回姜皓云手中，“沧平城里有两百多号修者，还有玉墨子前辈和百里晟前辈坐镇，不会遇到危险，倒是你四处奔走，才更需要有这类宝物护身。” 姜皓云却道：“那块石头救了我一命，已经碎掉了，你身上没有护身之物，我不放心。” 见顾清河不松口，姜皓云又道：“我自还有其他保命的法子。你若是不收下，我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件事，反而容易分心。” 顾清河拿他没办法，只好把符纸好生收好，珍而重之地跟那碎石放在一起，叮嘱道：“万事小心。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记得保命为先。” 姜皓云自然应下，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姜皓云拿出飞剑，看顾清河一眼，御剑朝东图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心结已解，姜皓云心情愉悦，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走进东图城时恰好遇到一队人往城主府里出来，为首的乃是碧游宫“落叶秋风”贺黄衫贺仙子。 “贺前辈，诸位道友。”姜皓云客气地同他们打招呼。 贺黄衫颔首，没说话，倒是她身后一个年轻道修神采飞扬地朝姜皓云喊：“姜兄，好久不见！” 姜皓云朝往那边一看，就见百里烨眉飞色舞地朝他挥手，身边站着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修，正是封雪岚。 ☆、52 贺黄衫一行也是刚回到东图城，经历好几天的鏖战，队伍里的人大都疲惫得很。百里烨偶遇故人，自然免不了攀谈几句，其余人则各自散了，回住处休养。 “姜师兄。”封雪岚见了姜皓云也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神情言语都瞧不出什么异样，似是已经从那段苦恋中走了出来。她同姜皓云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留百里烨和姜皓云继续闲谈。 百里烨自遥洲密境一别后就没再见过姜皓云，此刻相见自然分外高兴。姜皓云与他虽然相交不深，却对这位痴迷于武斗的少府主也颇有好感：“少府主久违。” 两人寒暄了一阵，说起彼此的近况，百里烨道：“……没想到那三清殿看上去金碧辉煌，里面居然藏着尸魇，幸好有贺前辈相救，否则我们九人怕是全都要折在里面。不过这一趟虽然损失不小，好歹算是寻到了一块那什劳子元石，也算是值了！” “哦？”姜皓云忙问，“那元石是什么样子的，少府主可看到了？”他虽把玩过元石碎片，却还未见过完整的元石，无论是他所在的玉虚宫弟子分队还是擎云带着的那一队魔修，到现在都没能见到元石的影子。 “嗨！其实就是块白色石头，看上去实在是普通得很，若不是被那些尸魇当宝贝似的护着，我们大概也不会注意到。”百里烨说起那块元石，心里激动，手舞足蹈地给姜皓云比划，“大概就这么大，又圆又白像个禽蛋似的，也看不出灵气波动，得把手放在上面才能感受到里面的元气流转。” “看不出灵气波动？”姜皓云一愣。他很清楚明心洞里那些元石碎片并非如此，先前他在沧平城帮顾南研究阵法，那几块元石碎片都能散发出浓郁的灵气。 “对。”百里烨点头。他见姜皓云面露惊疑之色，遂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姜皓云摇头。这块好不容易寻到的元石想来很快就会被送到沧平城去，顾清河他们自然也会发现完整的元石和碎片之间的差别。他在这方面造诣不深，就算绞尽脑汁也不见得能想出答案，不如交由沧平城里的人去解决，把精力省下来用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 这样想着，姜皓云把这疑惑放到一旁，转而问起其他事：“少府主先前说，你们遇到了尸魇？” 两人于是又聊起这一两个月来遇到的各种凶兽猛禽山精鬼怪，临到分别时百里烨还有些意犹未尽。姜皓云匆忙与他告别，赶到之前跟临枫、凌霜约定的地点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他们这回要去的是东海上的一处浮屿，名为落星，相传是太白星东坠化成的，终年飘荡在茫茫东海上，位置变化毫无规律可循，能不能遇到全凭运气。两域结盟合作后，擎云将收编来的无定城借给清虚真人差使，清虚让其中几个修鬼道的驱了小鬼到东海上寻落星屿，直到这两天才算有了结果。 落星屿是水晶宫遗迹的入口，面积不大，正中间就是通往水晶宫的传送阵。姜皓云一行人依照小鬼指示的位置寻到这个漂泊无定的小岛，与那两个魔修会合后，凌霜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立刻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那两个魔修御使的小鬼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俩连忙把小鬼控住，其中一个魔修用嘶哑地声音问：“这是……蛟血？” 水晶宫遗迹是上古蛟族的居处，所以这个传送阵法也只有蛟族才能开启，若是其他人想用，就必须借用蛟族的力量——蛟皮、蛟爪、蛟血、蛟筋，择一即可。 自三界被分开后，蛟族就舍弃凡界间的居处，各随其主移居至仙、魔两界去了，凡界只留有被遗留下的蛟龙遗骸，因此蛟鳞、蛟爪、蛟筋总还有可能求到，新鲜的蛟血却当真是无处可寻。 修鬼道的人对鲜血都有一种强烈的渴求。 他们炼尸驱鬼，要用到鲜血的地方多不胜数，不同的血有着不同的效用，血的主人越强大，血的效用就越好。如今凌霜手中这瓶蛟血，在他们两人眼中无异于无价之宝，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们只怕早已扑上去抢了。 蛟血滴在阵眼上，传送阵感受到其中蛟族的气息，很快就运转起来。临枫拿过凌霜手中的瓷瓶把盖好，对那两个面露垂涎之色的魔修道：“待会儿进去后，还需要劳烦两位驱鬼探路。” 他这话说得十分客气，那两个魔修听了忙道不敢，只是一双眼睛还直直盯着他手中的瓷瓶。 临枫见了轻笑一声，轻轻晃了晃瓷瓶，道：“此行若是顺利，这剩余的蛟血就赠与二位，当作此次的酬劳。” 那两个魔修本以为自己是被叫来做苦力的，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不由喜上眉梢，连声道谢。临枫见目的已达到，将瓷瓶交还凌霜保管，不多时，众人眼前闪过一道强光，再睁眼时已经置身深渊海底、水晶殿堂前了。 这座巍峨的宫殿已经许多年没有客人造访，众人甫一进来，就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死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凌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那两个魔修慌忙驱着小鬼在他们周围跑了一圈，将这附近的死气都吞噬干净。几只小鬼打个饱嗝，那两个魔修就对凌霜谄媚一笑。 “有劳两位。”凌霜不善于同人打交道，因此开口的依旧是临枫。 那两个魔修得了回应，干劲更足，又驱着小鬼到前面的宫殿里探路，殷勤地向临枫汇报：“这宫殿里没有东西。” 临枫点头道了谢，一边领着众人往里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们出发前，清虚真人曾跟他们简单说明过这里面的情况，可数百年过去，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发生变化？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 即使经历了千年百年的光阴，这宫殿依旧晶莹剔透、恢弘巍峨。殿前挂着一块牌匾，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竟没有丝毫的腐朽，匾上笔走游龙写着“太上忘情”四个大字。众人走到殿前，忽闻一苍茫之音从殿内传来：“来——者——何——人——？” 众人一惊，几个动作快的剑修已经拔剑出鞘了。 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出现，众人心下一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去，就见一个年轻男子从殿中走出。这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剑眉星目，气质非凡，金带玉冠，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如果他没有大张着嘴打哈欠、眼角也没有未睡醒的迷离水色的话。 众人见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物，都纷纷警戒起来，姜皓云手中的火鸩弩已经架好□□，只要此人稍有异动，就能一箭直取他的心脏。 那人似乎对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感觉，自顾自问道：“好久没见着活人了，如今外面是什么年头了？” 临枫想了想，把剑收回鞘中：“前辈是……蛟龙离梓？” 离梓愣了下，随即笑道：“是那个小家伙告诉你们的？只是我如今已经成了蛟魂，不再是蛟龙了。”蛟龙年寿千年，若千年过去仍不能化为真龙，就会身死，魂魄重入六道轮回。若蛟龙死前有执念未消，魂魄暂留世间直至愿望实现，这魂魄就被称为蛟魂。众人听离梓这般说，仔细一看，果然见他的身影隐隐绰绰，不是肉身而是魂体。 离梓道：“他现在如何了？如今外面是什么年头了？” 临枫答：“劳前辈挂念，掌门一切安好。如今已经是青历一千四百六十四年了。” “又过去近千年了……”离梓颇有些感慨，“他竟没飞升，真是……不过想想倒也理所当然。”他说完，将众人都打量一遍，道：“这样的门派，倒也有些意思，的确像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待他们多想，离梓又问：“你们这次来这里是为什么？找宝库的话直走左转，一路上有各种机关阵法——你们得自己破解，我是绝不会帮忙的；如果是想找蛟鳞蛟爪蛟筋回去炼器的话，你们这回运气不错，我那尸体就在蛟冢外，只要不踏进蛟冢一步，你们可以随便扯随便拔。” 众人没料到离梓竟如此开明，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连一向能说会道的临枫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晚辈本次前来，是为寻一种名为‘元石’的上古之物。” “元石？”这回换离梓愣住了，“那是什么东西？” ☆、53 经过众人的一番解释，离梓才终于弄清楚临枫口中的“元石”是什么玩意儿：“你们是说乾坤玉？那东西早在凤凰分三界的时候，就被带去仙、魔界了，这里怕是没什么剩的。”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露出失望之色。离梓道：“反正这殿内是没有的，我都在这儿逛过千百遍了，若是有，早就该发现了，还有蛟冢也是。不过你们可以去宝库里找找、碰碰运气，有被遗漏下来的也说不定。” 临枫代众人谢过离梓，和凌霜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去那宝库看看。一行人按照离梓指的方向一路往前走，果然如离梓所言，遇到了不少机关阵法。 他们这九人除了姜皓云，余下有四个都是剑修，流云和司徒婉这两个炼丹的也指望不上。于是到最后，居然是那两个魔修加上临枫这个半吊子，帮着姜皓云一起，花了三天三夜才把那些机关阵法给破了。 蛟族的宝库很大，所以显得空荡荡的，里面既没有堆成山的丹药法宝，也没有琳琅满目的灵石秘籍，大多都是一些用途不明的大件物品，而且还乱糟糟的，像是被人里里外外翻过一遍。 宝库里既没有机关阵法，也没有活物的气息，看起来没什么危险，临枫和凌霜商量过后，就让众人在宝库里分头找元石。 姜皓云在宝库的一处角落里翻找了一阵，没找见元石，却见那墙角处似乎有人留下的痕迹。他把附近的东西搬开，凑过去一瞧，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刻了字。那字迹凌乱得很，显然是因为写的人心绪不宁，姜皓云蹲着看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其中一两句，写的是“道无情，魔噬心……道法自然……魔……自在随心……魔……道……” 后面的字迹更加潦草，姜皓云只认出其中的“魔”、“道”二字，以及连着写好几个“子夜”。 难道是师尊的旧识？这样想着，姜皓云立刻就想起玉墨子。看这刻痕的内容，刻字之人似是在为修魔还是修道而烦恼，若真是玉墨子留下的，那么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修道。 而且根据先前临枫和离梓的对话来看，临枫说的曾经来过这水晶宫遗迹的应当是师尊没错，可这字迹并非师尊所留……难道师尊那时是和玉墨子结伴来的？可依照离梓所言，他上回见到的似乎又只有一人……姜皓云心中疑惑，不过这个问题就算想清楚了也没什么意义，很快就被他搁置了。 不过……姜皓云看着那几个“子夜”，像是不小心窥见了长辈的秘密似的，心情颇有些微妙。 把挪开的东西重新堆回原处将那字迹遮住后，姜皓云又到别处翻找，依旧是一无所获。 寻完一处，姜皓云起身正要去下一处翻找，就听得一声惊叹。他转过头，见司徒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石头，正问她身边的流云：“师尊，你看这个是不是……” 流云讶然，接过那块石头看了看，随即面色严肃地递到临枫手里。 待临枫和凌霜都看过后，他们三人对视一眼，确定这的确就是要找的元石，都不禁面露喜色，连一向冷着脸的凌霜都勾起嘴角，面色柔和了不少。众人天南地北地找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寻到了一枚，就如同久旱者终于寻到甘霖般，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原本低落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可惜的是，直到他们将这宝库翻个底朝天，也没能寻到第二枚元石。 不过即使如此，能寻到一枚也已经很不错了。从宝库里出来后，离梓等在门口，见众人神采飞扬，笑道：“看来你们运气不错。” 临枫拱手一礼：“托前辈的福，先前有劳前辈指路，晚辈感激不尽。” 离梓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又问：“你们这是要走了？” 临枫点头：“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出口在何处？” 离梓道：“我送你们出去便是了。不过……你们当真不打算带点蛟鳞蛟爪蛟筋回去吗？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去拍卖也好啊！” 众人想起几天前这蛟魂说的话，心中都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偏偏离梓还对此十分执着，颇有点“你们要是不从我尸体上拿点什么走，我就不放你们出去”的架势。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两个魔修大着胆子，在离梓的注视下，从它那具堆作小山高的尸体上拔下几片蛟鳞，才算完事。 离梓把他们带到出口的传送阵旁：“你们这一走，又不知要过多少年才会有人来了。”他说完，长叹一口气，又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以后有空常来玩啊！”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答复，临枫想了想，笑道：“生死有命，聚散有时。离梓前辈，晚辈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传送阵将他们送到东海上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却不是先前进入遗址的落星屿。凌霜依照临枫之前的许诺，将那瓶剩余的蛟血给了那两个魔修当作酬劳，那两个魔修自是千恩万谢，将那蛟血平分后各自妥善收好，又客客气气地向临枫道了别，才先后离开。 他们此番寻到这块元石，并没有人员损伤，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东图城，临枫和凌霜将元石带去城主府交给清虚真人，姜皓云趁临枫进府之前拉住他询问行程，确定今日是留在城中歇息后就迫不及待地御剑往沧平城去了。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姜皓云与顾清河心结方解，就不得不天南地北地分离，姜皓云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存了十二分不舍，因此一得了空，他就等不及想要见顾清河。他飞得极快，在快到沧平城时却见附近一片山林上空有黑云聚拢，还隐约能看见雷光，应该是有人在此突破进阶。 这片山林临近沧平城，自从出了鬼域的事情之后，就少有修者靠近，会选在这里突破进阶的多半是沧平城里那两百多人中的某一个。姜皓云心里生出一丝好奇，他稍稍放慢速度，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靠得近了，就见一人闭眼持刀悬在那山林上方，周身魔气萦绕。 那人察觉到姜皓云的靠近，睁眼看他，姜皓云被这一眼震到，竟不自禁后退好一段距离。 那人又重新闭上双眼。 姜皓云远远看着这个魔修，见他手中大刀泛着古铜色，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不再多做停留，御剑疾驰到沧平城内，找到顾清河住的李府，熟门熟路地从墙外翻进去，寻了一圈却没看见顾清河的踪影。 虽然知道对方多半是在有事，但在院子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姜皓云就坐不住了——时间不多，他还是打算出去找找。 出了李府在城里逛了大半圈也没遇到一个活人，姜皓云心中正疑惑，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转身就见顾清河御剑而来，顿时又惊又喜。 顾清河还带着斗笠、裹着披风，见了他忙把斗笠摘下，脸上尽是露出惊喜的神色：“云哥哥！你怎么来了？” 姜皓云笑道：“我们这次找到一块元石，凌霜长老他们那回去交给师尊了，过几日应该就会送到你们这里来。今天整队休整，我就过来了。”他说完，察觉到顾清河的不同，问：“你结丹了？” 顾清河点头：“就今早在城外突破的，挺顺利，没出差错。” “你一个人去的？”姜皓云拉过他仔细检查，语气里并不怎么赞同他这般冒险的举动。又想起自己来的路上在那山林附近见到的有修者突破的景象，还有那个全身魔气萦绕、气势非凡的刀客，姜皓云问：“给你护法的……是第一魔尊？” “的确是尊上。”顾清河诧异地看他。 姜皓云解释：“我之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没想到会是你。” 顾清河点点头，又问：“你能在这里呆多久？我得先去城主府一趟，你回院子里等我还是？” 姜皓云自然不愿意：“我陪你去？我明日一早回去。” 顾清河想了想没有拒绝，把斗笠重新戴上，拉着姜皓云一边走往城主府走，一边把沧平城内最近几天的发生的事简单跟他说一遍：“前两天清虚真人送了一个完整的元石过来，那个元石跟碎片不太一样，所以之前研究出来的方法有很多就用不上了，得重新想法子。鬼域这几日扩张得很快，再过段时间就要到城门外了，几位前辈商量了一下，打算跟东图城那边说一声，过几日搬到无定城去……” 他们两人牵着手走到城主府附近，周围渐渐有了人影，顾清河放开姜皓云的手，领先他一步跨进城主府。姜皓云紧跟在他后面，走进府内正厅，就见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多是他没见过的陌生面孔，也有一两个熟人，玉墨子不在其中。 领头的是百里晟，见姜皓云跟在顾清河身后进来，也是一愣：“姜小友？” ☆、54 百里晟认出姜皓云，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到这沧平城来，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就问：“可是清虚真人有什么消息令姜小友代为传达？” 姜皓云看眼顾清河，点头道：“师尊听闻鬼域边缘已延伸至沧平城外两三里处，这城怕是不能久住了，所以让我来问问诸位前辈的打算。” “的确如此。”百里晟颔首道，“劳小友回禀一声，就说吾等不才，未能守住沧平城，昨日商量此事，拟于两日后举城搬至无定城。” 姜皓云忙道：“诸位前辈皆是能人英杰，何必妄自菲薄？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诸位不畏艰险挺身而出，此等风骨胆略，着实令人拜服。” 百里晟摆摆手，没再跟姜皓云说客套话，开始与众人说起这两日的经验成果。姜皓云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也不插话，只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顾清河，听他娓娓而谈。 正如顾清河之前所说，贺黄衫等人寻到的那块元石被送到沧平城后，不啻于平地惊雷，几乎将城内忙活了许久的众人都震傻了。完整的元石同元石碎片之间差别，令他们不得不将之前所做的绝大部分工作全布作废，而元石又只有这么一块，让两百多号人围着它转显然也不现实，于是城内原本的人员分工和计划安排也不得不随之改动。 姜皓云在旁边听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听众人七嘴八舌争来吵去。他对讨论的内容半懂不懂，正看着顾清河出神，有人风尘仆仆自门外大步跨入，姜皓云转头一看，就看见玉墨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厅内众人见了他，都纷纷闭上嘴，百里晟惊喜地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问：“您可算是回了！此行可还顺利？” 玉墨子颔首，快步走到厅中的方桌前，掏出一块绢布摊开：“我将里面残留下来的阵法绘了出来。那阵里一共有九块元石，西南面的五块元气虽然所剩无几，但也还能勉强撑些时日，东北面的四块已经化作尘沫了。”他脸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股虚弱，说话的语速却很快，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玉墨子一来，厅内众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开始就绢布上绘着的残阵井然有序地讨论起来。玉墨子一边听，一边根据众人的发言将任务安排下去，中间偶尔问几个问题，多是涉及近期城内研究进展和人事的，就由百里晟作答。 半个时辰后，这次城内会议就顺利结束了，原本争执不休的众人各自领了任务离开，百里晟留下来向玉墨子交代近期发生的事。 顾清河自然不会久留，会议一完他就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姜皓云后脚就跟了上去，临出门前还跟玉墨子打了个招呼。玉墨子看着姜皓云急急忙忙的背影，没说话，百里晟解释：“清虚真人听闻沧平城快守不住了，差姜小友来询问情况。” 玉墨子“嗤”了一声，没再提这件事。 顾清河被安排和几个在阵法方面造诣颇深的前辈一起复原那个残阵的一角，重要性不言而喻。姜皓云不好打扰他，只能李府陪着他把之前研究用的阵法材料收拾好，不舍地将人按在怀里亲了个够。亲完后，姜皓云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对了，闹闹呢？”除了东图城那一次外，他就再没在顾清河身边见过那只灵素猴。 顾清河道：“它被玉墨子前辈派去看守元石了。” “看守元石？”姜皓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灵素猴能辨人心善恶，派它去看守灵石的确是个好主意：“前辈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亲昵了好一阵姜皓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到东图城的第二天，他就随队伍出发，重新踏上新的征程。 同日，沧平城两百多号人在玉墨子的带领下搬至无定城，擎云手下暂代城主之职的魔修率人到城外迎接，将众人安顿在城东乾天鬼皇的旧宅。两日后，沧平城被鬼域所吞，成为继焦城、桐城之后的又一座鬼城。 青历一千四百六十四年秋，百里毅率九名玄都紫府弟子从白虎域一处密境中寻到一块元石。 十月中，桃花姬至东图城，带来一块妖修寻到的元石。 根据玉墨子绘制的残阵，要想修复之前“困”住鬼域的那个阵法，只需要将化为尘沫的四枚元石用完好的替换掉，再把被毁的阵法补完就行，余下的五块元石可以暂且用着，等其中的元气耗尽再想其他办法。 可这法子说起来简单，要真正实施起来却不容易，别的不说，就单说要将那复杂而精妙的阵法复原，就需要费很大一番功夫。如今四块元石已经有了，救世的大担子几乎就全都压在了无定城中那两百多号人身上。 解决掉眼前的凶兽，姜皓云收起火鸩弩，和众人一起在殿内东翻西找。这座火神殿是他们偶然发现的，里面藏有不少天材地宝、丹药法宝，守殿的三只金刚猿也不知是因为进入五衰之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上去虽然气势汹汹，真正打起来却比起普通凶兽还不如。 元石依旧没能寻到，不过这一趟也算是收获颇丰，将火神殿扫荡完后，众人依旧是到东图城落脚，姜皓云同他们道了别，孤身前往无定城。 在寻够四块元石后，姜皓云他们的身上的压力就小了很多，虽然依旧要天南地北地跑，但原本压在心头的那种紧迫感已经淡了不少。相比之下，顾清河他们却比起原来更加忙碌了一倍不止。姜皓云上一回到无定城来，陪着顾清河不眠不休地熬了三天两夜，最后姜皓云看不过去，跑去找玉墨子打过招呼后，强压着他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再劝，顾清河就怎么也不肯听了。 姜皓云看着顾清河憔悴的模样自然心疼，可他也清楚这件事情的紧迫程度。两个月过去，鬼域又吞噬了东北两域九座城池，原本暂且平安的西南两域也遭了殃，顾清河他们手头的工作可以说是刻不容缓。所以姜皓云也只能在自己无事的时候过来无定城，尽自己所能帮上顾清河一点，希望他们能早日将那个大阵复原。 无定城还是老样子，阴森可怖，城中除了顾清河他们这两百多人外，还有不少不愿挪窝的魔修，以及擎云留下的几个手下。姜皓云来的次数不少，城中不少人都认识他，他一进城，迎面遇到的一个魔修就笑道：“道长又来看朋友啦？他们今日都到城主府中开会去了，你大概要等等才能见到人。” 姜皓云道了谢，到前面的路口拐了个弯，转而往城主府的方向去。 到城主府外恰好见那两百多人从府中鱼贯而出，姜皓云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顾清河，他正和身边的两名前辈说话。姜皓云停下脚步，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抬脚往顾清河离开的方向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三人的背影。 不出所料，他们三人一边聊一边往前走，拐过一处拐角后就进了院子，姜皓云跟过去，开口叫住顾清河：“小南！” 那三人齐齐回过头来，其中那个魔修见了姜皓云，对顾清河笑道：“你的情哥哥又来看你了。” 另一个碧游宫的女修也道：“你们先聊，我和廖兄先进去，你们聊完再来就是。” 顾清河应下，跟两位前辈道了歉，这才转头看姜皓云：“我还以为你要过两天才回呢。” “这回运气好。”姜皓云把他们在火神殿内的遇到的情况跟顾清河简单说了，看着他疲惫的神色，不由心疼道：“是不是很累？” 顾清河摇头：“最近大阵复原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点收尾的工作，比起之前已经轻松不少了。倒是几位前辈，最近还在为鬼域如今的面积发愁。” 玉墨子绘制的那个阵法能够将鬼域“关”住，使它不再扩大，但却无法缩小它的面积。如今鬼域的面积比起之前已经大了一倍不止，如果没办法将它缩回原来的大小的话，即使把阵法重新布置好，已经被吞噬的那些城池也回不来了。 不过考虑到目前的状况，能先将鬼域“困”住就已经很不错了，因此姜皓云对此还是持乐观态度：“那倒也不必太心急。只要能让它不再扩张，这个问题总有一天能够解决，来日方长。” 两人聊了几句后，姜皓云就陪着顾清河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两位前辈见他们进来，朝两人笑笑，又继续完成手头上的工作，顾清河也上前帮忙，三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只偶尔交谈几句。姜皓云就站在旁边看着，偶尔帮忙递个东西。 他们三人工作起来都十分专注，几乎到了忘我的境地，姜皓云偶然抬头往门外看去，忽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他心中奇怪，悄然走出门外，御剑飞到半空中一看，目之所及尽是沉沉乌云，其中更以东边为甚。 姜皓云心中一动，刚一回到院子里，就听得天边传来隆隆雷声，一声比一声响，震得人耳中发痛。顾清河他们三个都被这雷声惊到，停下手里的动作出来查看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姜皓云道：“大约是有人要渡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老板布置了任务，这周大约会很忙……所以提前请个假，这周就先断更一下下，到周五晚上忙完再更。 为表歉意，本章给大家送红包吧，虽然每个只有20点，希望小天使们不要嫌弃qaq ☆、55 渡劫飞升，得道长生，无疑是所有修者毕生的追求。 纵观四域，无论是修道还是修魔，所求不过是这八个字，可古往今来，寻仙途者如过江之鲫，真正能羽化登仙的却寥寥无几，绝大部分修者不是在各种磨砺中陨落，就是在漫长的寿元耗尽后神魂俱湮。 现在，四域公认离渡劫飞升这一阶段最接近的，道修有清虚、玉墨、百里麟、贺黄衫，魔修包括夜黄泉、魏千征，如今或许还能加上一个擎云，妖修则只有桃花姬桃夭。这八个人中，擎云才突破合体期不久，贺黄衫的修为也似乎止步于合体前期、已经多年未有寸进了；余下的六个人里，清虚、玉墨、夜黄泉和桃夭虽然早已有合体后期的实力，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没有渡劫，反倒是快要让百里麟和魏千征这两个后来者迎头赶上了。 如今外面黑云压顶，阴风阵阵，闷雷滚滚，阵势颇大，也不知究竟是那八人中的哪一位，竟在这样的关头上要渡劫飞升了。这是近百年来的头一回，因此无论是无定城中众人，还是四域其他地方的修者，但凡察觉到这异常天象，都纷纷放下手中事，凌风踏浪朝东方赶去，想要一睹这久违的盛况。 与顾清河一道的那两位前辈自然也不例外。在询问过姜、顾二人的意见后，他们俩就各自御着法宝往东方去了。顾清河如今才结丹不久，离着渡劫飞升还远，又怕府中好不容易复原大半的阵法出什么意外，所以没离开院子太远。姜皓云自然陪着他，两人只御剑飞在半空中远远地看了看东方的雷光，就回了正厅。 那两位前辈不在，屋外的隆隆雷声更是扰人神思，顾清河坐在桌边，姜皓云凑过去看桌上那个复杂的阵法，趁着雷声暂歇的片刻，随口跟顾清河闲聊：“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在渡劫。” 顾清河回答：“应该是百里家的那位老祖宗。”这就是说的百里麟了。 “为什么？”姜皓云闻言有些诧异，“劫雷在东，那个方向除了玄都紫府外，还有东图城里的师尊和第三魔尊，而且桃夭前辈行踪不定……” “不会是他们。”顾清河却道，“如今正是处理解决鬼域问题的关键时期，清虚真人和第三魔尊坐镇东图城，对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都心知肚明，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渡劫。至于桃夭前辈……” 顾清河道：“古籍上说：太上忘情。修仙即是修心，唯有摒弃尘念，方能渡劫成仙。桃夭前辈心有挂碍，自然不会是她。” “太上忘情……”姜皓云将这四个反复咀嚼，叹道，“说来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他说着转头去看顾清河，顾清河粲然一笑：“就算不能得道升仙又如何？” 姜皓云一愣，随即勾起嘴角：“也是。” 姜皓云又想起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说，师尊和玉墨子前辈……为何迟迟不肯渡劫飞升呢？难道也是因为尘念未除、心有挂碍吗？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天边一个惊雷响起，就将他后面的声音全都盖住了。 顾清河听了他半句话，脸上神色几度变换，考虑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又是一道惊雷起。 于是嘴边的话又重新溜回肚子里。 接连不断的雷声似乎是要将这个时空都弄得支离破碎，姜皓云尝试着开口，结果刚三五个字出口，话就被雷声打断了。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闲聊的打算。 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顾清河坐在桌边无所事事，就看着桌上的阵法发愣。姜皓云舍弃了那看不懂的阵法，转而一个劲儿地盯着顾清河看，也不觉得腻。 对于姜皓云那如影随形的目光，顾清河起初不在意，后来终于被他看得恼了，干脆起身出门，哪知右脚刚一踏出门槛，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闹闹。 闹闹身上金色的毛发都染上了暗红的血污，被黏成一撮一撮的，看起来狼狈至极。它正极其缓慢地往顾清河的方向挪动，行动间全然没有了往常的灵巧敏捷，看上去奄奄一息。 顾清河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闹闹跟前蹲下，将它扶起来：“闹闹！” 闹闹半睁着眼，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微弱声响都被漫天的雷声淹没了。 闹闹的腹部被贯穿出一个大洞，顾清河忙用术法给它止血疗伤，又掏出保命的丹药来喂它。自被顾清河收养后，这只不满周岁的灵素猴还从未受过如此狼狈过，它拖着这具残破身躯跑了许久，此刻终于见到主人，才松了口气，将脑袋靠在顾清河的手臂上，撒娇般蹭了蹭。 姜皓云见顾清河被他看得恼羞成怒作势要走，心中好笑，正要开口把人叫住，就见顾清河脸色剧变，快步往旁边走去。姜皓云怔了怔，忙起身跟过去：“怎么了？” 见到顾清河怀中重伤的闹闹，顿时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 密集的雷声里，他们俩压根就听不清对方的话，顾清河见他来了，只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手下飞快地替闹闹疗伤。姜皓云蹲下|身，拿出一瓶伤药来给闹闹的伤处涂上，顾清河见伤口大部分都处理完了，就将闹闹交给姜皓云，御剑往北边疾飞而去。 闹闹被玉墨子安排在北苑看守元石，平日里一道的还有四名分神期修者，也少有人会靠近那里。如今闹闹受如此重伤，必定是因为那四名修者因这次雷劫暂时离开，有人趁此机会打元石的主意。 不出顾清河所料，他到北苑时那四个分神期修者都不在，院子里还有闹闹留下的血迹。放着元石的那间屋子房门大开，顾清河快步走进去一看，被放在案台上的四块元石已经不见影踪。 “可恶！”顾清河仔细将周围观察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线索，不由低声咒骂。他脸色难看地转身出门，恰好撞见那四名分神期修者从外面回来。 那四人见到顾清河也愣住：“‘鬼智’？” 其中一个魔修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顾清河没好气地回答：“元石被人盗走，我得现在去向玉墨子前辈报告，你们四个赶紧想法子，最好把东西找回来，否则——” 说罢就御剑急急离开。 那四人听了这话，都吓得面如土色，忙纷纷冲进那屋子里，果然见那案上空空如也。他们不禁慌了神，四人简单商量几句，也匆匆忙忙御剑往玉墨子的住处赶去。 顾清河赶到玉墨子的住处时，姜皓云已经比他先到了，正在跟玉墨子禀报情况。见顾清河来，玉墨子道：“元石丢了。” 顾清河沉着脸点头：“四块都不在了。” 玉墨子还算镇定，闻言起身领着他往门外走：“先随我去看看。” 姜皓云和顾清河忙跟上，顾清河趁着这个间隙低声问：“闹闹呢？” 姜皓云道：“恰好两位前辈回来，我就把闹闹托付给他们了。” 说话间，三人走到门口，就见那四个看守元石的修士慌忙从飞剑上跳下，奔到玉墨子面前，如丧考妣：“真人！不好了！” 玉墨子皱眉斥道：“慌什么？！元石失窃之事我已知晓，你们都随我来。” 于是众人又跟着玉墨子重返北苑。 院子里还是老样子，除了闹闹的血迹、洞开的房门和那个空荡荡的案台，并没有其他异常。那个拿走元石的人显然十分谨慎，不但挑了个好时机，计划也做得十分周全，不但顺顺当当拿走了四块元石，还叫人找不到蛛丝马迹。 顾清河将这院子再扫视一遍，站在玉墨子身后没说话，姜皓云眉头紧蹙，也是闭口不言。那四个修士在院子里无头苍蝇般地转了几圈，没能找到一点儿有用的讯息，其中一个道修苦着脸问玉墨子：“真人，这……” “这什么这？！”玉墨子面覆寒霜，“让你们在此看守元石，如今东西丢了，我没问你们原因，你们反倒先问起我来了？！” 那开口的道修自知失言，讷讷不语。另一个魔修眼珠子一转，开口道：“我们擅离职守，自是我们失职，真人只管责罚就是，但如今要紧的是将丢失的元石寻回。我们四人回来时，除了顾小友，并未瞧见其他人……” 他话音刚落，顾清河还未开口，姜皓云就已经高声怒喝：“你胡说什么！” 那魔修被他骂得一愣，然后诡笑道：“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事实罢了，顾小友尚且未曾开口，小道长何必如此激动？莫非你——” 余下的话就被顾清河的嗤声打断了。 那魔修以为顾清河要开口澄清，就止了话头，哪知顾清河嗤过那一声后，又重新闭嘴沉默起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玉墨子对那魔修冷笑一声：“东西看不住，这栽赃污蔑的功夫倒是不错。你难道当真以为，我就只派了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各位单身狗还好吗？有对象的有出去尽职尽责地发放狗粮吗？ 作者已经将一年份的狗粮都吃够了[手动再见] ☆、56 玉墨子越过众人走到房中，在那四人惊异的眼神中，将隐匿在房间角落里的四处机关阵法一一挑破，取出放置在其中的镜子。顾清河面色如常，似是早就知道这些机关阵法的存在；而姜皓云在惊讶过后，总觉得玉墨子手中那四面镜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那四个修者惊异过后定下心神，其中一个道修小心翼翼地问：“真人，这是……” 玉墨子压根就没理他。 玉墨子将镜子带到院子里，分别放置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从乾坤袋中拿出材料来开始布阵。他布阵的手法同其他修者差异很大，也不讲什么章法，完全就是率性而为，姜皓云最初跟着他学阵法时因此颇吃了些苦头。 这次玉墨子的动作更是奇快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就连顾清河也没能看出这阵法的机理，更别提那几个负责看守元石的修士了——他们本就不精于此，也不愿像擎云他们那般出生入死，所以才会被派了这样一个任务。 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任务，他们四个分神期修者居然都没能完成，这无疑给了他们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必定会让他们脸上蒙羞。因此在玉墨子说自己留有后手之后，这四个人虽然对于这种不信任有些愤愤，但更多的是庆幸，此刻见玉墨子布阵，他们虽然心中茫然焦急，却也不敢打扰。 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玉墨子才把这个复杂的阵法完成好，他将几枚上品灵石放入阵中，这个占了院子里大半面积的阵法就开始缓慢运转起来。 被放置在东、南、西、北四面镜子在灵气的刺激下发出不同的光，在院子中间交汇在一起，渐渐显现出一个影像——竟有些像是回溯过往的神仙手段。 姜皓云心中一动，想起当初明心洞府中那面镜子，不由凝神盯着那影像仔细看。那四个分神期修者也反应过来，纷纷盯着那影像看。那影像起初还有些模糊，过了不久，就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显出了放置元石的屋子里的情形。 影像中，四枚元石还安安静静呆在案台上，院中众人不由屏息凝视，没过多久，就见一人影冲进屋子，将那四枚元石一把扫入囊中，然后跌跌撞撞地迅速逃离现场。 一个道修震惊地看着影像中那人，失声叫道：“竟是他——” 那人脸上还沾着血迹，神情狠厉，姜皓云此前从未见过此人，就低声问身旁的顾清河：“这人是谁？” 顾清河低声答道：“是宰父焉。” 姜皓云惊道：“是他？！” 宰父焉是一个散修，一个十分有名的散修。他出身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五百年间竟从炼气期一路突破至出窍期，后来他所在的门派覆灭，他成了一名散修，机缘却一直不减，并在百年前顺利突破，成为一名分神期大能。 宰父焉虽然不精于阵法，但在炼器方面的造诣却极深，他和明光被人并称为青龙域两大炼器高手，所炼造的法宝仙器都万金难求。出了鬼域之事后，他也成为沧平城中一员，后来沧平城失守，他就随众人一同搬来了无定城。 这人平日里并无异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会在这种时候将元石盗走。 震惊过后，一个道修忙问：“真人，如今虽知元石是被这老贼盗走，可这老贼已经逃之夭夭，这天大地大的，真人可有寻人之法？！” 玉墨子一挥手，那影像又渐渐模糊，镜中所射出的光芒渐渐汇成一团，竟化作一只翩翩金蝶。 “寻魂蝶？！”其中一个魔修认出此物，大惊失色。 寻魂蝶，顾名思义，可以寻魂踪。这种蝶类以魂魄为食，因此能够依魄寻魂，玉墨子此举即是表示，那宰父焉的三魂七魄中，至少有一魄已经入了这只寻魂蝶口腹中了。先前他们看那影像，宰父焉从出现到逃离，前后不过弹指间，他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竟都没发现这寻魂蝶是何时噬去宰父焉那一魄的。 那魔修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连带着看向玉墨子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畏惧，低着头讷讷不敢说话。 寻魂蝶犹如一只金色的精灵，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就扇着翅膀朝远方飞去，玉墨子御剑而行，姜皓云和顾清河也拿出飞剑，余下四个修者也跟在他们身后。 寻魂蝶飞行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御剑凌风，但也不算慢，半日过后，这只金灿灿的小东西就将他们带到西北一处黑黝黝的山洞口。 这山洞位于荒寂的石山群中，看上去平凡无奇，里面暗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而且一眼望不到底，不知是深是浅。姜皓云和顾清河随着玉墨子远远停在洞口外，眼看着他将那只寻魂蝶徒手捉了不知塞去哪里，又抽出一柄通体漆黑的窄刀，抬手一劈，那洞口就轰然倒塌了。 不仅仅是洞口——在玉墨子这一击之下，他们面前这整座山竟都拦腰折断，坍塌下来，破裂的山石从山上滚下，卷起烟尘滚滚。 在这烟尘中，有一青影从中掠出，迅疾如风，转瞬即逝，姜皓云和顾清河还未回过神，眼前的玉墨子就已经不见踪影。再一看，玉墨子已经将那青影拦下，正是宰父焉，而那四个负责看守元石的修者正把守着天地四方，将他团团围住。 玉墨子道：“元石呢？” 宰父焉慌张一笑：“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元石不是在无定城里么？” 把手这北面的魔修高声呵斥道：“宰父老贼！你趁我等不备盗走元石，还想狡辩？！被寻魄蝶噬去魂魄的滋味可还好受？！” 宰父焉脸色剧变，咬牙切齿道：“原来是寻魄蝶……”他环顾四周，见出路都已经被牢牢封死，眉头皱地死紧，高声朝玉墨子喊道：“你们来此不过是想寻回元石，可那东西我早给别人了！你们就算杀了我，那东西也拿不回来了！” 顾清河跟玉墨子对视一眼，驱剑上前，姜皓云自然跟在他身旁。 顾清河行到宰父焉面前，微微一笑：“宰父焉前辈，久违。” 宰父焉依旧朝玉墨子喝道：“你们若是今日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那四块元石的下落了！” 玉墨子依旧没理他。 顾清河笑眯眯地问：“那不知前辈将那四块元石给了谁？” 宰父焉朝着玉墨子喊了半天，玉墨子却像个死人似的板着脸无动于衷，连话都不说一句。再听得顾清河的问话，宰父焉愤而朝他啐一声，正要开骂，姜皓云手中龙牙已经直指他的咽喉。 宰父焉轻蔑一笑：“不过是一个出窍期的小鬼——” 话还没说完，一道刃气轻轻划过他的咽喉，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玉墨子将刀收回腰侧，眼神冷冽。 顾清河脸上笑意不改：“前辈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元石的下落吗？” 听了这话，宰父焉原本惨百的脸色又更白上几分：“你什么意思？” 顾清河笑盈盈地问：“前辈可曾听说过搜魂大法？” 此话一出，莫说宰父焉，就连守着四方的四个修者都忍不住纷纷侧目，只是瞥见玉墨子神色如常，才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姜皓云虽然脸色不变，心中也是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恢复了镇定。 宰父焉不敢置信地大声喝斥：“那是禁法——！” 顾清河却道：“前辈难道已经忘了乾天鬼皇是怎么死的？” 宰父焉一愣，想起传说中的诛仙伏魔禁阵，脸上终于显出明显的惊恐之色：“你——你这个——” 顾清河道：“现在前辈可否告诉我，那你将元石交给了谁？” 宰父焉眼神闪躲，想了想才道：“夜黄泉。我把元石带出来后，就给了你的主子、第一魔尊夜黄泉。”他说完，颇有些得意地看向顾清河，似是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谁知顾清河神色不变：“哦？竟是给了尊上？那前辈可知道，尊上要这元石……有何用？” 宰父焉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用来渡劫飞升！四域陷于鬼域之祸，你们忙活了大半年，却没有半点成效，这人界间迟早会被鬼域全部吞噬掉！” 他说到这里，神情愈发地激动，原本苍白的脸颊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元石中蕴含的元气于修炼渡劫百利而无一害，只要能够像百里麟那样渡劫飞升，这人界间的劫难又能奈我何？！”说到最后，竟是神态狂乱，几欲癫狂了。 姜皓云担心顾清河被这狂人伤到，护着他后退出几丈距离，顾清河低声叹道：“原来这就是你盗走元石的因由。”他的话音刚落，宰父焉就察觉到身后有破风声至，慌忙想要闪开，退路却被迎上来的四个修者堵死。 一只暗红色的□□裹着一道闪着雷光的符箓直插入他的咽喉，宰父焉顿时瞪大了眼，脸上闪过惊讶、痛苦、不甘……种种神色，最后全部化作浓烈的恨意。他的咽喉被□□刺穿，只能发出嘶嘶的声响：“你……元石……我……毁……” 顾清河远远看着，忽道：“糟了！” 只见宰父焉将放置在乾坤袋中的四枚灵石拿在手中，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顾清河忙冲上去，高声道：“拦住他！他要自爆——” 姜皓云急急抢上前，想要夺下宰父焉手中元石，宰父焉慌忙一避，无力的双手拿不住那些元石，其中三枚就直直从高空坠了下去，只余一枚被他牢牢抱在手上，双眼死死盯着姜皓云：“死吧……” 玉墨子见状，只来得及将顾清河和姜皓云救走，不过一瞬间，只听得一声轰响，众人再看向宰父焉所在的位置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七零八落的、混合着白色石沫的血肉，从高空落下。 姜皓云喃喃：“那块元石……” 玉墨子沉声道：“已经碎成粉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otz 玉墨子：其实我不但请了保镖，还安了摄像头[微笑] ☆、57 余下三枚元石分别被三位修者救下，安然无恙，然而终究是少了一枚，众人降落到下方的山林中，看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都有些不知所措。 玉墨子把三枚元石收好，叹了口气：“回去吧。” 无定城中，百里晟等人已经得知元石被盗一事。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城中两百多号人都聚在了一处，愤怒的焦急的对玉墨子有所质疑的……先前压在这些人身上的重担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被这件事一刺激一夕之间全爆发出来了。 百里晟听了消息，心中亦是惴惴不安，偏偏还要安抚众人的情绪，忙的焦头烂额。 玉墨子等人一回无定城，百里晟就迎了上来，低声问：“元石如何？可追回来了？” 玉墨子颔首，进了屋，将那三枚元石拿出来：“碎了一个，其余的都在这儿，宰父焉自爆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就炸开来。 有的惊：“宰父焉？！居然是他？！” 有的急：“那阵法好不容易修复完，偏偏又出了这种事，少的那个元石可怎么办？！” 有的怒：“这老贼当真害人不浅！”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修真]红尘万里 作者:巫芸 第12节 有的唏嘘长叹：“一代匠神，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唉……” 屋子里闹哄哄的，姜皓云陪着顾清河站在屋中一个角落里，眉头紧皱：“这些人……” 顾清河摇头：“忙活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如今希望骤然破灭，他们会这么激动也属正常。毕竟先前大家身上的压力都挺大，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因此失控崩溃就已经很好了。” 姜皓云听了这话，知道他心中也不好受，就拉着他的手低声劝解：“你莫急，大不了我们再找一颗新的回来就是。既然之前能寻到这四颗，自然也能再寻到第五颗。” 顾清河朝他一笑：“我知道，我没事。”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能找到原来那四枚元石已是不易。谁都不知道这人界间究竟遗留有多少完整的元石，或许还有很多，也可能只剩了这几枚。 无定城的会议姜皓云没听完就离开了。东图城那边很快就收到消息，临枫立刻给姜皓云传讯命他速回，一队人集合完毕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密境。 每个人都清楚的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 尽管东图城这边加紧了寻找元石的脚步，但想要再找到新的元石，无异于大海捞针，困难至极。无定城在完成阵法最后的复原工作的同时，也开始寻找将元石碎片复原成完整元石的方法，可惜进展甚微。 唯一令人心情稍霁的好消息，就是在百里麟渡劫飞升后不久，玉墨子和百里晟终于找到了将鬼域的覆盖范围暂时缩小到雾林中的办法。虽然不知道究竟具体要如何做，但这个秘密办法在经过清虚、夜黄泉、桃夭的认可后，也得到了四域绝大多数修者的信任——或许，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期，对于众人而言，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强。 这个方案最终决定由桃夭负责实施，清虚和夜黄泉为她护法，只等寻到最后那块元石，就解决掉鬼域这柄高悬于众人头顶的利剑。 姜皓云给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好药，又服下一枚养元大还丹，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将灵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再睁眼时，他的脸色才好转了些，虽然还是略显苍白，但已经没有先前的虚弱了。 他将放置在床榻上的药一一收好，拿了飞剑出门，打算去一趟无定城。 他们这个月探了三处密境，可以说个个都险象环生，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三处密境中，都没能找到元石。在第三个密境里，他们遇到了极少见的百年蜃怪，队里的成员都受了不轻的伤，所以临枫才不得不停下脚步，领众人回来修养两日。 姜皓云已经整一个月没见过顾清河了。 因为元石的遗失，无定城所遭受到的压力不减反增，那些要求弄丢元石者以死谢罪的言论，姜皓云也已经耳闻过多次。 他虽然心知此事和顾清河关系不大，却依旧忍不住为爱人担忧，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也顾不上养伤，只想到无定城见顾清河一面。 如果顾清河确实无事、无定城内也还太平，在那边养伤也是一样的；万一顾清河出了什么事，他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养伤不养伤了。 风雨欲来。 这是姜皓云踏入无定城后最直接的感受。 城内的气氛十分凝重，素来会笑着向他问好的人，也都只是板着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姜皓云心中隐隐不安，来到顾清河所住的院子，就见心中挂念着的人正坐在厅中的圆桌前，正好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接。 两人俱是一笑。 姜皓云放下心来，快步走进院中，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清河就已经走到他跟前，皱眉问：“你受伤了？！” 姜皓云原本也没打算瞒他——瞒也瞒不过——遂把先前在密境中遇到的事简单跟他说了。顾清河把姜皓云领回房中，蹙着眉给他查伤，将手覆上去用术法促进伤口的愈合。 姜皓云由着顾清河给他处理了几处大伤，见他还要碰那些小伤口，就拉住他的手：“行了，我来之前都已经上过药了，你不用太担心。” 顾清河见他确无大碍，也就放下心，这才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姜皓云答：“不放心你，今天正好得了空，就过来看看。城里现在怎么样了？” “老样子。”顾清河道，“阵法的修复已经完成了，桃夭前辈也住在城中，只等再寻到一块元石，就能把鬼域关回雾林中了。明光前辈带着几个炼器师正尝试把元石碎片复原，不过目前还没做出什么成果；其余阵师也都在努力想办法，不过那个大阵实在太复杂精妙，即使是玉墨子前辈，也很难在上面做修改……” “你之前是在看阵法？”姜皓云想起进门时，顾清河似乎就是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顾清河摇头：“只是随便看看罢了。玉墨子前辈让我和百里晟前辈辅助他布阵，所以这段时间都没给我再安排任务，城里的事物也不让我插手，怕我太耗费心神。” 姜皓云闻言皱起眉头，张了张嘴却没说话，顾清河明白他的顾虑，反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去帮忙而已。而且还有明光前辈锻造的轻甲防具，就算是最后失败了，也不会有事。” 姜皓云脸上神色几变，顾清河笑着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相信我，好不好？” “一定要小心。”姜皓云轻抚他的脸颊，“我相信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无论生死。 两人自然而然地交换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亲昵地靠在一起低语，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顾清河惦记着姜皓云身上的伤，就催着他好好修养。姜皓云顺势把顾清河拉到床上：“一起？” 顾清河没有拒绝，两人在床上盘腿对坐，手掌相合，正要运功，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似是出了什么事。 姜皓云和顾清河对视一眼，姜皓云问：“出去看看？” 顾清河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两人走到屋外，立刻就明白了外面吵闹的缘由。 在无定城的上空，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不断盘旋，青羽长翎，炫目至极，姜皓云认出来，这正是先前他和擎云在极北之地遇到的那只青鸾。 顾清河看到头顶上的青鸾也是一惊：“那是、青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只青鸾先前一直比较安静，只是在城上盘旋，并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会儿却突然长鸣一声，往城外飞去了。 顾清河心中一动，拉着姜皓云跟上去。 到了城外，那枯木林外已经围了不少人，那只青鸾果然停在林子里，一直朝着无定城的方向鸣叫，像是在呼唤什么。顾清河找了个空位，拉着姜皓云挤到人群前方，就见那只青鸾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朝这边看来。姜皓云猛地对上灵禽那双宝石般温润的眼睛，心里顿时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这只青鸾好像认得他。 青鸾又朝他们这方向叫了几声，似是在叫他过去，姜皓云迟疑这往前迈出一步，就立刻被顾清河拉住了。 那青鸾见他停下，又连声鸣叫起来，声音里带着些急迫感。顾清河想了想，转头对上姜皓云的双眼：“我跟你一起过去。” 姜皓云点点头，领先他半步，走到离那青鸾不远的地方停下，那只青鸾依旧是用那温润美丽的眼睛看着他，低鸣两声，身子一动，爪子从身下刨出一个圆溜溜的白色石头来，送到姜皓云面前。 姜皓云和顾清河看到这块石头都不由吃了一惊，顾清河盯着那石头看了半晌，喃喃道：“这是……元石？”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ˉ︶ˉ) ☆、58 的确是一块元石。 青鸾送来的这块元石，比起他们之前找到那几块都要大上一圈，成色也要好上许多。 姜皓云缓步上前，看了看这块大石头，犹疑着询问：“这……是给我的？” 青鸾轻轻叫了声算是应和，用它又尖又长的喙将这块元石往姜皓云脚边拨了拨。 姜皓云不再迟疑，把元石捡起来收好：“多谢！” 青鸾长鸣一声，缓缓扇动双翅，姜皓云拉着顾清河后退出一段距离，就见那青鸾双翅一展，扶摇直上，一边叫着一边往鬼域的方向飞去了。 姜皓云同顾清河对视一眼，顾清河道：“我去通知玉墨子前辈！” 姜皓云颔首：“一起去。” 两人匆匆回了城，城外围观的众人才回过神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有救了？” 姜皓云和顾清河把青鸾送来元石一事简单跟玉墨子说了，玉墨子难得愣怔了一瞬，随即对顾清河道：“事不宜迟，你去通知百里晟，穿好护甲和他一起在城门口等我。” 又吩咐姜皓云：“你去北苑通知桃夭，也让她做好准备到城门口来。” 姜皓云应下，又想起一件事：“不用通知东图城那边、等师尊他们过来吗？” 玉墨子道：“我已经通知过东图城那边，他们很快就会到了。” 姜皓云一愣，没察觉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时往东图城传的讯息，不过还是点点头转身出门，依言去北苑找桃夭。 北苑只有桃夭和闹闹，一人一猴闲坐在院里玩闹——自从上回元石失窃后，玉墨子就让桃夭接替了那四名修者的工作。姜皓云刚进院中，身上还缠着绷带的闹闹就凑到他腿边来，姜皓云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头顶，向桃夭说明自己的来意。 桃夭自然也看到了那只青鸾，听姜皓云说它送来元石，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轻轻叹口气：“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姜皓云带着闹闹，桃夭把案台上的三枚元石收好，两人一同来到无定城外，玉墨子和清虚真人以及魏千征已经等在那里。城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有的是居住在这无定城中的魔修，有的是和玉墨子、顾清河等人一道从沧平城迁过来的，还有几个熟人——是贺黄衫领着他们小队的人，大约是和清虚真人一道过来的。 姜皓云上前向清虚真人行礼：“师尊。” 清虚真人颔首，有看向和他一起过来的桃夭，欲言又止。 桃夭只是笑，没有说话。 不多时，顾清河和百里晟也从城里出来，他们两人身上都穿着明光炼制的轻甲，头盔被他们拎在手里。姜皓云迎上去，接过顾清河手中的东西，顾清河朝他一笑。 玉墨子问：“你们两人可准备好了？” 百里晟点头，顾清河道：“是。” 百里晟左右看了看，问：“怎么未曾看到第一魔尊？” 清虚真人答：“他已经先到鬼域中去了。” 玉墨子见人已经到齐，就向桃夭点点头，桃夭将元石交到他手中，凌空而起，很快就不见踪影，余下众人也纷纷御剑往无定城外十二里处的鬼域边界赶去。 这还是姜皓云第一次离鬼域如此之近，前方看上去并无他物，却有一种恐惧压迫感迎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逃。他的飞剑刚一靠近地面，剑上带着的闹闹就一蹦而下，一边大声吱吱叫着，一边往回跑。先前在城外围观的众人也有不少跟了过来，却不敢靠得太近，都离着他们五人还有好一段距离。 姜皓云不禁握紧顾清河的手，顾清河回握住他，与他十指相扣。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姜皓云忽然感觉到那种压迫感变弱了。他心里一紧，顾清河和他对视一眼，面色严峻：“开始了。” 顾清河拿回头盔戴上，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这不知名的材料中，只有双眼前是一片打磨得很薄的透明晶体，让他能够看清外界的情况。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交到姜皓云手里：“这个送你。我记得你的生辰快到了，对不对？” 姜皓云接过东西一看，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牌，上面除了精致的花纹外，还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姜皓云将玉牌紧紧握在手中，声音有些颤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结丹以后。”顾清河道。他的声音隔着头盔，听上去闷闷的：“其实也没有全部记起来，只是偶尔会想起一点。前段时间我看了几本炼器方面的书，想要把它炼制成一块须弥玉，材料也准备好了……等这事儿结束，我再去向明光前辈请教，把它炼制好。” 姜皓云哑声道：“好。” 玉墨子领着百里晟和顾清河先一步进入鬼域，为布阵做准备，清虚御剑守在高空。姜皓云在地上焦急地转了好几圈，手里的玉牌硌地手生疼，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远处的师尊，干脆把闹闹拎到飞剑上，也跟了上去。 清虚瞥他一眼：“静心。” 姜皓云心中一凛，忙点头称是。 等待总是令人觉得十分煎熬，姜皓云安静了大约一刻钟，又忍不住焦急起来。他身边的清虚真人却还是老样子，面色不改，不动如山，姜皓云张了张嘴，想跟师尊说几句话，忽然听到鬼域那边传来一声清啼。 姜皓云猛一转身，就见鬼域上空有一道青影盘旋：“是青鸾？！” 那青鸾不断啼叫，越鸣越哀，越鸣越响，声如泣血。姜皓云感到鬼域传来的那种压迫感，很快就在这仙禽的哀鸣声消失不见了。 清虚真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御剑直直往鬼域中去了。姜皓云忙跟上，一路上居然都没有再感受到那种压迫，直到行至雾林边界处，那种压迫感才重新出现。 姜皓云不敢再闯，在边界前停了下来，清虚真人却直直冲了进去。姜皓云这才看见，在雾林上空，除了不断盘旋的青鸾外，中心处还有一个极小的人影，似是受了青鸾的影响，正从空中直直坠下。 姜皓云心里咯噔一下，视线在雾林上空扫视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到顾清河的身影，正想往林子里冲，清虚已经将那个人稳稳接住，带了回来。 姜皓云慌忙一看：是桃夭。 见出事的不是玉墨子，姜皓云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看着被师尊救回的奄奄一息的桃夭，就问：“桃夭前辈怎么了？是出了差错？其他人怎么样了？” 清虚道：“她没事。青鸾出现得及时，替了她，这才保下她一命。” “这到底是……”姜皓云闻言一惊，“桃夭前辈早就知道自己会……？” 清虚颔首：“原本想出来制约鬼域的法子，就是以人为祭，燃尽毕生修为精血，方能将这乾坤劫困回原处。” 清虚语气平淡，姜皓云却听得悚然，他想起如今尚且置身于鬼域之中的顾清河，忙问：“那小南他们呢？他们也——” 清虚摇头：“这倒不用担心。若是事情顺利，他们自可全身而退。”可如何才算是顺利？要如何才能顺利？清虚没有说，姜皓云也没有问。 青鸾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在雾林上空越飞越低，不知是不是姜皓云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只青鸾比起先前见到的时候小了不少。清虚带着桃夭御剑往雾林深处行去，姜皓云这才察觉到，鬼域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又不见了。 他们师徒一路飞到临近雾林中心的地方，姜皓云这才发现，这深林中竟有一片开阔地带，既没有高大的树木，也没有凶兽，甚至连花草都没有。 只有一池清水，在偶尔拂来的微风中，泛起丝丝涟漪。 青鸾的影子投在这池水上，仿佛是这水中住了只凤凰，它身上落下的羽毛、流出的血泪都落到这池子里，很快就被池水吞没，化得无影无踪。 玉墨子、百里晟和顾清河正围在这池边为布阵做准备，池边还坐着一个人，周身环绕着浓烈的魔气，怀中抱着把大刀，正是魔尊夜黄泉。百里晟和顾清河都穿着护甲，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玉墨子和清虚对视一眼，又垂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清虚将桃夭安置在夜黄泉身边，自己执剑守在一旁，姜皓云一手拉住想跑的闹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专心布阵的顾清河。之前在外面围观的人中有不少还是慑于雾林的“威名”，没敢跟进来，但还是有部分胆子大的，也跟着他们摸到这池子边上，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很快，天上的青鸾终于支持不住，从上面坠落下来，它的身躯比起之前的确小了不少，如今连清虚真人的那只鹰隼都比它大许多了。它落入池水中，先没入的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在它的最后一片尾羽也被这诡异的池水吞没后，池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凤凰光印，犹如一个封印。 而玉墨子等人的准备工作也在此刻完成了。顾清河和百里晟抬头看向玉墨子，玉墨子朝他们点点头，三个人各就其位，同时开始布阵。 只听得一声巨响——明朗无云的天空上，竟毫无征兆地降下一道雷光，直直朝他们三人劈来！ 清虚真人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挥剑迎上去，锐不可当的剑气与雷光在半空相撞，发出轰然的声响。与此同时，先前坐在树下的夜黄泉也行动了，他手中黄泉刀发出幽暗的光，凌空一劈，竟一刀将一道雷光斩作两断！ 天上惊雷不断，却无一例外都被两人挡下，林中围观的人中有察觉到其中因由的，也掏出法宝来，加入他们的队伍。玉墨子、百里晟和顾清河三人似是将全部心神都用在了阵法上，手上动作飞快，周身的异响丝毫不能令他们分心。 落雷越来越强了、越来越密集，原本只有手臂粗的雷光如今已经可以将人影完全笼罩进去了。那些上前帮忙的人渐渐不敌，都退了回去，池水上空又只剩下清虚和夜黄泉两人，与这不休的落雷相斗。每一道落雷挟带着青紫的电光落下时，林中围观的众人都情不自禁地为这两个传奇人物捏一把汗，可当雷光散去后，他们两人的身影依然如故，夜黄泉的脸被一团黑雾笼着看不真切，清虚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姜皓云盯着顾清河，又时不时看看天上的师尊，心里忐忑不安到了极致，却又只能将自己按捺在原地，不敢轻易动作。阵法已经进入关键的时刻，再过不久就能完成，而天上的雷也落得越来越急，清虚和夜黄泉似乎受了内伤，当一道雷光将他们两人笼罩住的时候，林子里的众人都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雷光散去后，清虚的身子晃了晃，显然伤得不轻，不等他们两人歇口气，一道更粗的雷电又当头劈下！ 这雷光几乎将那整个池子都罩了进去，众人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见夜黄泉竟提刀迎了上去！ 不知是过了一刹那，还是千百年。 雷光消散了。 池边的顾清河舒了口气，将头盔摘下。 阵成。 夜黄泉所在的位置，除了那柄大刀外，只剩了一团冒着魔气的黑影。 那团黑影像是有生命似的，绕着清虚转了个圈后就直直往下冲去，撞进了玉墨子的身体中。 原本一身正气的道子，立刻就被魔气侵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高估了自己……还是没写完。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放结局。 ☆、f59 众人都被这一系列的变故震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就有人回过神，开始窃窃私语。 “这雷……打完了？我们这是……得救了？” “阵法完成了吗？鬼域……” “夜黄泉人呢？刚刚那团魔气是……” “玉墨真人……” “那魔头难道是打算趁真人不备夺舍……” “……不像夺舍，倒像是……” 姜皓云将顾清河护在怀中，察觉到雷光消散才放开手，一睁眼就见玉墨子周身黑气萦绕，竟像是入了魔。 姜皓云心里一惊：“玉墨子前辈！”正要起身过去，却被顾清河拉住手臂。 姜皓云不解地回过头，就见顾清河朝他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姜皓云愣怔片刻，再转头去看玉墨子，就看见玉墨子闭目盘坐在地上，似是在调息休养，而清虚真人正执剑站在他身前为他护法。 姜皓云听着周围众人的低声议论，四处张望果然没见到夜黄泉的踪影，正想问顾清河这是怎么回事，就听一人惊呼道：“是化身！是身外化身！” 闻者皆惊。 再一看，玉墨子此刻的模样，哪里像是被人夺舍、走火入魔？那团魔气在他周身游走，自在悠然，分明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样子。 身外化身对于东北域众人而言并不陌生，突破至分神期后，每一个修者都能拟出一个乃至多个化身来。这些化身大多与傀儡无异，虽有自己的意识，却无法进行深入的思考，只凭本能行事，通常都会被当作死士来用。 玉墨子作为一个合体期的修士，有一个身外化身并不奇怪，可这化身不该是夜黄泉。 夜黄泉是谁？那可是第一魔尊！别的不提，就单说他与乾天鬼皇那几场大战，迄今仍被魔域众人津津乐道。更何况，众所周知，玉墨子虽然无门无派，却真真切切是个道修，与修魔的夜黄泉…… 因此，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立刻就有人出声反驳：“怎么可能？！” 这一声无疑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在场的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都不愿相信这个猜想。姜皓云震惊地看向顾清河，顾清河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微微点了点头。 “天——”姜皓云不由低声惊叹。他盯着玉墨子看了许久，□□裸的目光引来清虚的侧目。 被自家师尊冷冷扫了一眼后，姜皓云连忙收回目光，问顾清河：“那师尊他——” 顾清河低声答：“真人应当早就知道。” 姜皓云看一眼自家师尊，心里复杂至极。他自一入门就知道自家师尊有这么个挚友，而玉墨子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姜皓云也一直记得他给予自己的阵法上的点拨教导。 清虚待魔修并无偏见，所以姜皓云亦是如此，后来他同顾清河重逢，就更是将魔道之别抛到脑后去了。如今清虚和玉墨子这两个他十分崇敬的长辈，竟瞒了他这样一个大秘密，姜皓云虽然理智上能够理解，但情感上依然觉得十分别扭。 师尊和前辈……为何要造出夜黄泉这样一个身份呢？竟瞒住了整个大陆的人，一瞒就是千百年。 前辈究竟是魔修还是道修？他和魔尊夜黄泉……当真是同一个人吗？这世上难道真有人能做到魔道双修么？他想起月前曾在蛟族遗迹水晶宫中所看到的、那些刻有自家师尊名讳的凌乱笔迹，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夜黄泉的那些手下，擎云带着的那一帮人，他们都知道自己所效忠的魔尊只是个身外化身吗？小南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顾清河：“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帮我重塑灵根以后。”顾清河回答，“其实你把我救回玉虚宫后，我第一次见到‘玉墨子’这个人，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重塑灵根后记起从前的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姜皓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问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的话来。 他们两人在这边低声交谈，另一边，那些围观着的人却并不安分。 他们本来就泾渭分明，左边站着的多是魔修，右边则以修道者为主，在向百里晟确认过阵法已成、四域已安后，正如顾清河所料的那样，魔修和道修之间的矛盾又重新被激发。 右边的树林里很快就有人喊道：“管他是夺舍还是化身！如今魔域第一魔尊和第二魔尊都双双身死，玄武域元气大伤，正是我青龙域的大好时机！玉墨子被魔气侵染，已经堕入魔道，趁着他现在还虚弱，我等就该将他诛杀于此，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道修这边应和者有，迟疑者也有，虽然嚷嚷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当真上前。 魔修那边原本因夜黄泉之“死”还有些怯懦，一听这话，顿时群情激奋：“死道士！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我们兄弟还会怕你不成！” 双方唇枪舌战，气势谁也不输给谁，却没有谁敢真的上前。道修们畏于玉墨子和夜黄泉的双重威慑，而魔修则碍于清虚真人的威名。修魔讲究自在随心，魔修们开口自然百无禁忌，道修们一向看重礼义廉耻，哪里忍受得了这种骂法？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恰好瞥见站在一旁的清虚真人，灵机一动，忽然高声喊道：“清虚真人！此刻不诛魔更待何时？！” 原本争吵得面红耳赤的魔道双方听了这话，竟都齐齐安静下来，看向清虚。 清虚执剑，面无表情道：“你们谁敢伤他？！”他一人一剑，脸色还有些惨白，却气势如虹，逼得众人都不由后退了两步。 那些魔修听了此话，仿佛得了不得了的助力似的，都得意地笑起来，而道修们则纷纷愣住，随即不敢置信：“真人此话，竟是要护着这魔头不成？！” 姜皓云皱着眉看着自家师尊，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忽然握紧顾清河的手，转头朝他一笑。 顾清河一愣，就听姜皓云高声道：“玉墨子前辈为救四域苍生，为鬼域之事竭尽心力，如今阵法刚成，你们竟就将他的大恩抛于脑后了？” 那些原本还在高声嚷嚷的道修听完立刻就熄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玉墨子前辈自然是我等的大恩人，可如今他被夜黄泉那魔头夺舍——” “谁说我被夺舍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竟是玉墨子不知何时睁了眼。 清虚见此，忙问：“如何？” 玉墨子拉住他的手，微微挑起唇角：“无碍。” 随即走到众人面前，悠悠问：“魔尊夜黄泉和散修玉墨子本就是同一人，又何来夺舍之说？”他说完，围观的众人就惊异地发现，他身上的魔气竟渐渐淡了，如同被人一丝丝抽走收入囊中一般，很快，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又变回了那个一身正气道子。 “……你竟、你竟魔道双修！” 人群在静默了一瞬后立刻炸开，姜皓云看着那两位一脸无所谓的前辈，想起自己先前的举动，不由得抚了抚额，深感无奈。 顾清河捏了捏他的手心：“怎么？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姜皓云摇摇头，问：“你日后想去哪儿？是打算回玄武域，还是想像师尊他们那样四处游历、浪迹天涯？” 顾清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不想回玉虚宫吗？” 姜皓云道：“师尊他们闹成这个样子，必然是不打算回去了。若是回去，即使其他两派碍于师尊的实力不敢当面找茬，但背后如何谁也说不准，还会折损玉虚宫的名誉。你如今虽然修的是道家功法，但如今见过你的人也不少，你若随我回玉虚去，也定然不会过得舒心。” “那寒川他们……” “好在语冰和寒川这次留在东图城里养伤，没有过来，也不用受此波及，等以后他们得知此事，是去是留，再由他们自己决定就是。他们若是不想留在玉虚，姜家虽然比不得其他几家业大，要留他们两人却也已经绰绰有余了，姜家这一代只有我和她两人，我无意于此，这家业最后还是得由她来继承——舅舅先前一直招个上门女婿，寒川孑然一身，修为又高，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说起来，你——”他们这边话还没说完，清虚和玉墨子已经将那些围观的人都处理完了。匆匆赶来的元青长老被清虚强制着接替了掌门一职，那些一头雾水的魔修们则被玉墨子——或者说夜黄泉——交给了魏千征和擎云处理。 见清虚转头看过来，姜皓云大大方方地牵着顾清河走过去：“师尊，……前辈。” 清虚看一眼他和顾清河交握着的手，问：“你作何打算？” 姜皓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自是跟着师尊的。” 玉墨子闻言嗤了一声，撇过头上下打量顾清河两眼，没说话。 清虚道：“我和玉墨打算四处云游，你们两人若是无事，可以同行。” 姜皓云以眼神询问顾清河的意见，顾清河点点头应下：“往后还要劳烦前辈和尊上关照。” “不必客套。”清虚道，“我和玉墨还要先送桃夭去明心山，你们若是还有其他未尽之事，可以现在去办，办完后来明心山寻我们就是。”说罢，他唤来鹰隼，和玉墨一起将桃夭背到鹰隼背上，向姜、顾二人道别。 等那鹰隼飞走，先前不知跑去哪儿的闹闹才从一块岩石后探出头来，屁颠屁颠地跑到顾清河腿边。顾清河捏捏它的耳朵，又给它检查了身上的伤势，换好药，问姜皓云：“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姜皓云道：“回东图城一趟吧？语冰和寒川应该还在城里。说起来，东图城也是玉墨子前辈的势力？” 顾清河点头：“悦宾楼正是义兄一手办起来的，起先是为了收集情报，没想到生意居然意外的好，每年都进项颇丰。对了，我之前还没问完，你跟姜家究竟怎么回事？姜家家主是你舅舅？” “这个啊，当年我娘……” 两人一猴站在同一柄飞剑上颇有些惊险，顾清河拉着闹闹，姜皓云搂着他的腰，控制着飞剑的方向，两人贴在一处低声私语。他们脚下是茫茫雾林，鬼域已经不见踪影，头顶上天空湛蓝，偶尔有鸟雀飞过。 从此天高海阔，万里红尘，相伴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这篇文大概是我耗时最长的一篇了，从生出脑洞到完结过了整一年，这也是我目前写过的最长的一本书，虽然还是没有超过20w字233333 感谢一直陪伴我、给我打气的小天使们，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也不是一个特别耐得住寂寞的人，感谢你们在我写得心灰意冷的时候，给我最大的鼓励，让我能够重新恢复到那种打了鸡血的状态，直到把这篇文写完。谢谢留下评论的诸位让我不再单机，尤其感谢几乎章章留评的几位小天使，你们简直太让我感动了qaq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