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 正文 第1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青空》 作者:林子律 【文案】 初出茅庐的年轻影帝赵荼黎回学校进修,同宿舍多了个不好伺候的小祖宗,从此他和沈谣乐此不疲的互损,住在一个屋檐下,偶尔应付互相的阴影,一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一边还要谈恋爱。调戏粉丝,发发糖,一部一部的合作电影,赵荼黎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只是他对象老拿不到影帝。 大概是小祖宗和小影帝一起往高处走的故事。闷骚切开黑x傲娇天然呆 “当时怎么会偷拍我照片?”“就觉得你挺好看的,没别的意思。”“真没有?”“……哎呀非要问到底嘛!”全文轻松无虐甜饼向,总体1v1副cp有……不少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娱乐圈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荼黎,沈谣 ┃ 配角:沈诀,江久 ┃ 其它: ☆、煎饼果子 01 “只是正好演了个双重人格的年轻变态,今年其他提名人的表现刚巧比我烂。” 说这话时他从经纪人的车里出来,临近午夜的昏暗灯光和安静氛围完全不同于方才庆功宴上沸反盈天。经纪人小姐叹了口气,看他的目光带着纵容的宠溺:“恭喜,新影帝。回宿舍记得发个短信给我。” 这年赵荼黎十九岁生日刚过没几天,就被国内最权威的金橄榄送了一个大礼。翘掉大半学期去演某个口味刁钻的新派导演作品远比他想象的值得,学校领导在他拿到提名的时候给予赞扬,万没想到竞争对手的实力不似往年强劲,这次竟然被初生牛犊抢了风头。 他点点头,从外套口袋里扯出一副白色耳机塞上,转身走进学校大门。正装还包裹在内里,皮鞋不是习惯的穿着,连带着走路也不自在起来。 在宿舍楼下偶遇了室友之一,摄影系的高材生江久正提着夜宵,好像对他的归来感到十分诧异:“啊,荼黎你回来了,我买了夜宵等会儿一起吃点?” 晚宴上喝了太多酒,赵荼黎撑在江久的肩膀上点头,“学长我都快要醉死了。” 江久比他大两届,现在是毕业班,每天都在忙毕业设计。四人间中的其余两位都是出学校和恋人合租,他们两个自得其乐,也算舒坦。 宿舍在六楼,江久和他偶尔聊几句颁奖礼上,一路走过倒也不算无聊。 高层的建筑可以俯瞰到造型雅致的三层白色建筑。起先赵荼黎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后来才从学长口中听到是食堂,那会儿他正站在这栋建筑前啃一个煎饼果子,毫无形象,也不在意有人对着他拍。电影学院大概就是这样,走在校道上和各种俊男靓女擦肩,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当中谁会在第二年走上红毯。 “我在微博上刷到你那张煎饼果子,”江久换了只手拎夜宵,“学校官博发的,说是恭喜你荣获影帝桂冠,为校争光,这会儿怕是转发几千飚上热门了。强烈谴责那张照片的构图和意境,我要是你,就要起诉官博皮下侵犯肖像权。” 赵荼黎笑笑,挺宽容大度:“算了吧,我那张黑图都传遍天涯和豆瓣了。弄得好像就那么一张街拍,等哪天揪出罪魁祸首,看我不把他就地正法。” 江久没接茬儿正好也到宿舍,他推开门,四人间里灯就亮了一半,空气里一股辣椒的香味,桌子边上却没看到人。 赵荼黎还在诧异,那边江久却熟门熟路地把宵夜往自己桌上一放,顺手敲了敲旁边下铺的铁架子,敲完后把灯开了:“怎么又是一个人啊,你姘头呢?” “滚。”拉了一半的床帘里传出沙哑的声音,“再他妈提这事我把你硬盘烧了。” 江久的硬盘就是他的命,头可断血可流,硬盘不能丢。这一击恰如其分地掐进了江久的软肋,连带着旁边和室友都不太熟的赵荼黎都疑惑起到底是谁威胁人都有这等功力。 未来的大摄影师不慌不忙,两根按惯了快门的手指轻轻勾住床帘一挑。 “别闹了……我天,你怎么了?” 和沈谣见的第一面在他们俩的记忆里都十分糟糕。 赵荼黎结束了颁奖礼,满身风尘,还饿着肚子等夜宵;而沈谣端着一碗快吃完的麻辣烫,蹲在床上,加了很多辣椒,正从红汪汪的一片油光里条面条吃,倒长不短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又因为灯光晦涩,暂时看不清五官。 他只知道这人是他的下铺,对方面色不善他也不搭话,拿了江久夜宵的一半去书桌旁,扯了张纸巾擦干净上面落了的灰,然后坐下来自顾自进食。江久去和那男生说话,好吧,其实是江久单方面在说。他们是共处了一年多的室友,理应更了解些,只是赵荼黎听出那其中的安慰,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不禁托了纸碗转身一百八十度,一边吃一边看江久坐在床边,而里面伸出一只手,刷拉,抽了张纸巾。 然后是擤鼻涕的声,伴随着喉咙的痰,听上去怎么还带着浓郁的难受。江久就像是偶像剧里女主角的知心男闺蜜——也有可能是男二号——赵荼黎为自己的想象笑出来。 “所以呢?” “陆之远瞎了眼!”他总结陈词完毕,又是一阵哀怨的鼻涕,好像是吃饱了有力气骂街,等骂完了觉得床上窝久了脚麻,那人终于舍得下地走走。 三月的夜晚早就不冷了。他穿着短款的睡衣路过赵荼黎去阳台洗脸,一阵水声后,开启推拉门带进来一阵风,嗖得赵荼黎眼睛像被按在冰箱前,冷气直接蔓延到视神经,让他不自禁地闭紧了又睁开,还觉得空荡荡的难耐。 鼻头红通通,不知是哭过还是被辣的,他擦过赵荼黎时扫了他一眼,没打招呼。 然而赵荼黎一眼就认出来他的下铺是沈谣,现在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导演沈钧的侄子、年前提名过学院奖影帝的沈诀的亲弟弟。出身名门,根红苗正,从上一代开始集体跑偏,只留下一个呆在军队,其他要么下海经商,要么闯荡演艺圈,却都大获成功。 四年前,沈谣十五岁,演过意大利导演加科莫的传记片,一个摄影家在旅行途中偶遇的东方少年,他没看过这部片子,却晓得因为其中色彩瑰丽的画面和晦涩难懂的台词解读在文艺青年中流行过一阵子,至今还有点入门必看的意思;两年前,演过一个日本导演的片,男一号的少年时期,十七岁的沈谣那会儿眉清目秀还带点女气,但演技已经有了往后惊艳的雏形,四十分钟完全不够他展示自己。 他以为这种人要么出国深造,要么也不会在这个破地方规规矩矩念书。事实证明能有这种履历的人,多少还是奇怪的。 “学长,他……沈谣啊?” “奇怪吗?我刚开始分到这宿舍时看到是他在铺床,也挺奇怪的。”江久靠在自己床边,有点追忆往昔的味道,“那会儿我们小沈连床单都不会弄,我给他铺了,为了回报我,上学期的人像摄影作业他做我的模特。” “……” “傻了啊你?” 赵荼黎摇头,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惊鸿一瞥,难以自拔。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压低声音凑到江久耳边上:“他真的比大银幕上还要好看。” 江久高深莫测地偏开头,露出一点坏笑,提高了音量:“小沈,他说你好看。” 床帘里的人探头,薄唇紧抿眼圈发红,刘海被撸到头顶用个发卡夹住,尖尖的下巴稍微内敛,矜贵得仿佛童话书里的小王子。而他好像的确对自己的外貌有自信,方才的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谢谢,你也是。”沈谣盯着他的眼神里藏了把钩子,轻巧地把他的魂攫夺,“前途不可限量这话别人说的太多,不过我觉得上升空间仍然很大。” 不多时他就知道,沈谣那天晚上刚巧失恋了,而且很不幸是被甩的那方。 还没来得及熟识他就对赵荼黎说了:“我认得你。”这是一句废话,现如今整个中国还有谁不认识赵荼黎呢,写了他名字的通稿正在门户网站的娱乐版挂着,颇有些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的意味。 他忘记给经纪人小姐发短信了,因为他们坐在沈谣的床位将就14寸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看了一部变形金刚。沈谣说这种时候只有爆米花商业片,最好还是叮铃咣啷的超级英雄才能治愈失恋的创伤,他毫不避讳在刚认识的赵荼黎面前提这事。 “早晚都会知道,怕什么。明天整个表演系和导演系都会知道我被甩了。”他抱着个杯子说的无所谓,电风扇造出的凉风把他一缕头发吹得在耳畔晃悠。 “为什么是导演系?” “哦,我男朋友……前男朋友,是导演系的。”他的目光略微下垂,随后又像是强忍着骄傲那般落回原点,“陆之远,你知道吧,研究生。” 信息量有点大,比“十九岁获封影帝”这几个字的信息量还大。 赵荼黎突然记起和陆之远的一面之缘,他在沈钧的剧组时见过那个人,以实习导演的身份挂着工作牌,站在沈钧旁边忙前忙后。对人和善得过头,剧组里的staff和cast都喜欢和他说话,如沐春风的谦谦君子。 沈谣见他面色有异,“哦”了一声:“……对,你那电影导演就是沈钧嘛。沈钧是我叔叔嘛……那你肯定见过陆之远了,说不定你们还熟,唉算了这年头有哪几个搞艺术的多正常,无所谓,以后有空我慢慢跟你讲八卦。” “什么?” “没什么,快陪我看电影,芝加哥要毁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字攻俩字受(/w\) ☆、偶像剧情 02 后知后觉,赵荼黎在第二天起来时才想起一件事:之前他偶尔回宿舍都是江久一个人,那沈谣跑回来时为什么生活用品都那样齐全。 江久清晨出去拍雾里的杏花,刚回来,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还没忘给他俩带双份早餐,堪称感动中国好室友。面对赵荼黎没来头的疑问,江久耐心解释道:“陆之远在外面住的,上课不方便就回来将就一晚两晚,沈谣……因为他俩经常吵架,宿舍是娘家嘛,布置得温馨一点还有我在这儿随时煲心灵鸡汤——小沈,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他要把你甩了?” 咬了口小笼包,沈谣还有点懵,刷过牙都没能清醒,半瘫在桌面上:“我能做什么,关我屁事,是他自己的问题。” 接茬接的无比默契,江久奇怪地说:“他不举?” “……你想得太多,□□只是最基本的需求,而我和他追求的是精神层面的契合。刚开始没想这么多,就挺顺利,后来摩擦越来越多,可能他终于看清楚自己更适合什么人,找个理由开脱,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用寻死觅活,好聚好散嘛。” “你才十八岁。别总把自己往老了说,让我们这些入土的情何以堪?” “今年就十九了。”沈谣反驳,慢条斯理地捋着包住豆浆杯子的塑料袋,好像那东西很烫似的,“你急什么,说你老了吗。” 江久皮笑肉不笑,本就神志不清,这会儿懒得和他打嘴炮直接往床上一倒,两眼一闭连被子都不盖,就这么在满屋子的小笼包香味里涅槃了。 赵荼黎只觉这人潇洒得过了头,仿佛昨天那个在宿舍眼红的跟兔子一眼还寻死觅活的人不是他。大概这就是演员的自我修养,赵荼黎自嘲地笑了下,沈谣从下铺伸脑袋出来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转而问起了这学期的新课。 “就……没特殊的,你之前好歹也不是全旷课,就那些。” “我以前住宿舍怎么也没见过你。” “因为我……咳咳,跳级。”沈谣摸摸鼻子,把豆浆顺手搁在桌板上,按亮台灯开了电脑,“破格录取,大一的基础课我修了一个学期就全部搞定了,死乞白赖没意思,早点毕业早点开工。这样还能说自己是学院派。” “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上学早,看来只有我一个是奇葩。”他见沈谣点开部电影,脑袋凑过,“什么啊……我去,你平时闲着无聊都看这种特技堆出来的片?” “本魔戒脑残粉拒绝接受你对它的一切指责,每天跪舔维果莫特森是我的日常。” 赵荼黎仔细一看,得,还是导演加长版。他还以为表演系的真的都是那些张口闭口塑造艺术三位一体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精灵,现在看来反倒是自诩清高的导演们更符合这一定位,热爱胡诌,满嘴跑火车。 这位名门之后的美人性格比他的长相的接地气多了,看变形金刚,吃麻辣烫,喜欢阿拉贡式的游侠英雄。赵荼黎偶尔会错觉他们没那么特殊。 “下午有堂课,去吗?”他翻过课程表,终于发现还有堂剧目表演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这群初出茅庐有点傲气的小子,由不得刚从浮华世界里解脱出来的赵荼黎松口气,又将投进另一个同样严酷的世界。 沈谣躺在床上蹬腿,脚踝搁在小桌板上差点踢翻了一个陶瓷杯,懒洋洋地回:“去。” 他们学校是近年来国内影视戏剧类大学的新贵,名为电影学院,实则影视戏剧在内专业雨露均沾。建立前后不过十年,已经跻身一线,在招生时分数线严苛,钱砸出来的学校固然被人诟病,但不可否认人才与投入成正比。 赵荼黎刚拿的那个最佳男主角,简直是给学校镀了层专业认证的金,证明了特产不止是大摄影师们,未来的电影界这帮学子必会有一席之地。 要想巩固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名誉,就得加倍地严苛。表演系的尤其悲剧,有了头牌的名声还要有头牌的实力,校方请来名师教授不断敲打磨炼,简直惨绝人寰。 他们一起上过一节剧目表演,赵荼黎坐在下面看沈谣演麦克白,小组准备过之后全英文。沈谣的口音端正而古典,说出第一个单词时,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和那个宿舍里蹲在床上一蹶不振的少年摘开来。 在他面前精神失常的麦克白夫人都失去了亮点,那听闻死讯时漠不关心的神色冷到了眼睛里。赵荼黎被那双原本灵动而此刻死寂如被烧焦的平原般的目光扫过,浑身一个激灵。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在片场,沈钧斥责男二号“如果有我侄子一半的演技也不至于拍了十几条都没过”。那会儿他想,你侄子是何方神圣,现在赵荼黎努力从回忆的影子里去抓住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象。 大片的绿色麦田,女生如同樱花轻盈的水手裙摆。一双修长却苍白如死人的手捡起藏青的领巾,颜色对比鲜明,少年站立在麦田边上,单车架在旁边,他把那条领巾凑近自己的鼻子,深深吸气,随后如同惊弓之鸟般清醒。揣在制服包深处,和内里一个颜色,他上课时忍不住去看女生后颈的弧度和白玉一样的肌肤。 《秋山的梦》中四十分钟,人前少年中规中矩,除了出众的脸没有任何特别,没人再记得他私藏领巾的隐秘欲望。他是少女脑海里的青春符号,哪怕到了二十年后也黑白分明。而那一幕捡起领巾和后来归还合在一处,赚走了不少眼泪。 赵荼黎只记得昏昏欲睡之时,大片的波斯菊仿佛要穿透屏幕伸到他鼻子底下。可那部片没有拍过波斯菊,这种异样的念头只来源于沈谣。 他的表演是带有气味的。 抬起头,思绪重新回到面前的教室里,那上面的幻灯片正在急速后退,小组所有成员推到一边。他们做了一个倒退,把一切都推翻到最开始的时候,沈谣站在黄金分割点,长身玉立,说出那句著名的开场白: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诚如沈谣所说,第二天整个表演系都知道他被甩的事。但并不像赵荼黎所想,是一片冷嘲热讽——见过了太多事,免不了以己度人心胸狭隘的看沈谣不顺眼,落井下石趁墙倒众人推时踩那么一两脚才解气。 一回座位,沈谣就解脱了似的趴在桌上,也不管老教授的眼神总往这边提示着瞟。他拍拍沈谣,指着外面花团锦簇的姑娘们:“找你的?” 他往外看了一眼,课前走得急忘记带发夹,只得时不时拿手去把刘海捋到头顶。这个动作惹来走廊上春情一片,赵荼黎头疼地想,怎么和剧本里说的不一样呢。朝姑娘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课堂才终于得以继续,加上在他妈肚子里的时间赵荼黎活了快二十年,还真没见过这种偶像剧的场景在自己周围发生。 “人格魅力。”沈谣匆忙地解释了一句,“待会儿下课,赶紧跑。” 没消化这几个字的含义,下课铃已经猝不及防打响,老教授满脸看好戏的兴致宣布下课,自己却坐在讲台后面不挪窝。 外面那堆花团乌泱泱地涌进来,少女身上的气味混合着香水,熏得人有点头疼。而事件中心的沈谣好似见惯不怪,单手提了书包挎在肘弯,接着拖起赵荼黎奔向另一边的窗户。赵荼黎被他抓着没来由地想,“我干嘛要跟着你跑?” 可这点无厘头很快被尖叫声淹没,沈谣熟能生巧,单手一撑就蹦跶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花坛里,顶着毁坏植物的大罪名,跑得比超人还快,身后一溜儿小烟。 赵荼黎被他这番动作折腾得气犹未定,靠着墙平顺呼吸。拉扯过旁边一个男生:“哥们儿,我刚来上学不懂行情,什么时候沈谣下个课都能拍灾难片了?” 那哥们儿笑出一口小白牙:“没见过吧,去年开始就是咱们学校的红人了,追他的男女加起来绝对抵得过一个加强连!听说沈谣被导演系的陆之远甩了啊,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道理你都不懂,没见过世面!” 赵荼黎:“……” 他不管沈谣死活,事实上他也管不着。等赵荼黎摸回宿舍,沈谣已经端坐在床沿,江久从床上爬起来——他睡了一整天来弥补早上早起两小时的睡眠——优哉游哉地问:“被堵了?收了多少情书?” “我决定去bbs上发个帖子,”沈谣行动力极强地打开学校官网app,“说了性别男取向男怎么就还缠着不放,现在女孩子真不懂得知难而退,哎难道我还能给掰直了?” 这边赵荼黎尚惊讶,咽不下这句话,那边江久见惯不惊。 “你可以留个长发什么的,美艳不可方物。据我所知,女性是不会选择比自己还要漂亮的伴侣,或者闺蜜的。” 多么无厘头的想法,赵荼黎刚要取笑江久两句,沈谣沉思猛然抬头。 “你说的有道理!”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可千万不要当真,我还不想被沈影帝切成肉酱。” 沈谣翻了个白眼,倒头睡了。 ☆、入阵曲 03 沈谣问他能不能一起吃午饭时,赵荼黎一口答应下来。后来他才知道沈谣只是想蹭车。 赵荼黎有辆很酷炫的哈雷,从买了就没见过几次光。前次得奖的时候,别人都是香车宝马配美人,他骑着辆哈雷到达,下车整理西装没事人一样把红毯走完了,从此留下了一个酷炫的传说。别人都惦记他,沈谣却拐弯抹角地看上了他的车。 那顿饭吃得哭笑不得,赵荼黎牢记之前那个煎饼果子的黑历史,无比斯文,旁边有两个小姑娘拿着手机偷偷拍,他也当没看见。倒是对面那个人,呼啦啦吸面条时,抽空抬头:“诶,你小粉丝儿可拍你呢,回头发到网上我跟着你走红啊?” “别瞎说。”赵荼黎没来由地很想捋一把沈谣的脑袋,只觉得这人此时像只小仓鼠,又因为长得好看,仿佛任何动作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不要谦虚了,你现在不是实力派小鲜肉嘛,影帝。”仓鼠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揶揄他时终于显出了狐狸的尊容。 赵荼黎如今的确炙手可热,他出道不算早,但运气极佳,第一部影片就摊上了新锐导演的心血之作,再加上自己有天分肯钻研,红也是情理之中。导演沈钧说是在学校海选间隙,郁闷地散步时看到赵荼黎刚下课走路的姿势,若有所思的面无表情很像剧本里那个神经质的主角。沈谣听说这话时大笑,问他当时在想什么,对方表情扭曲了一刻,说了实话。 “……我在想午饭吃拉面还是炒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告状给沈钧了。” 又问到他签的公司,按照赵荼黎如今不大却有影帝光环傍身的咖位,签约光华是情理之中。只是光华总部在上海,并非本地,如日中天的经纪公司旗下有齐全的各类设施,本来是极好的资源,可还有一点不足—— 沈谣吃完了面,端正了眉眼:“光华主要做的是唱片和歌手,你签约是不是有点亏?” 他不知跟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实话好不好,但看沈谣诚恳的样子赵荼黎觉得没办法撒谎。光华的双是两个男歌手,都是内地现下年轻一代唱作歌手中的佼佼者,走得起偶像路线,担得起实力派的饭碗,写歌开演唱会两不误,着实是光华的王牌和最大摇钱树,也因此,为了表示支持和重视,光华老总秦屹把歌坛放到第一发展的地方。赵荼黎只签了影视约,而且是签在光华下属的一个工作室,老板叫唐韶齐,圈内有名的人缘好有才华,自己也是个导演,去年拿了金马奖。 “我挺喜欢唐韶齐的。”赵荼黎支吾着说。 沈谣:“可天涯上说,圈特别乱,家里不让我签经纪约,你别被搅和进去了。” 赵荼黎一下子觉得,挺窝心。 可能偶尔别人的一句话就让你记得很久,赵荼黎本质还是个善良的人。他的生活坏境不差,比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少了个父亲,却没觉得有什么地无忧无虑长大了,好似没因此人生被笼罩上阴霾,赵荼黎心挺宽。 他看着沈谣吃饭时鼓鼓的腮帮子,嘴角沾了一颗葱花,想要伸手擦又不太好,于是从书包里摸出了纸巾给沈谣递过去。 “哎呀,这年头还真有随身带纸巾的男生。”他不和赵荼黎客气。 “有个事还真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最近经纪人给我看了好几个剧本,但是不知道接不接、接什么。我现在特别迷茫,能做什么、该做什么,统统都不知道。”赵荼黎手托腮,瞧他擦了好几次终于抹干净了那颗葱花,“不想当花瓶,别人又没给我当主角的机会。” “看不起你呗。”倒是直言不讳,他耿直得有些不看别人脸色,赵荼黎被他一语中的,顿时有些尴尬了。沈谣看出了他的不自然,把纸巾揉成一团塞到碗底,埋头时笑了笑。 “其实,之所以经纪约不能随便签,是因为现在的电影发展太快了,成本也太低了,什么人都可以拍电影,只要有投资商愿意出钱,圈内人脉不错约到不错的主演班底,总有粉丝肯为它买单,即使真的除了人气一无是处,但人气就是最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沈谣压低了声音,“经纪人要不是真心想带你,只要谈下几个所谓‘大制作’,让你演三两个不需要技巧只用靠脸的角色,很快,你的影帝帽子就被自己摘下了。” “……我知道,我毕竟只是个新人。” “自己选吧赵荼黎,是好好进修暂停从影,还是趁着年轻大赚一笔,然后从此被局限在‘一夜成名’的影子里,若干年后同那些十几线小演员一样上不得台面。”沈谣没和他对视,慵懒地说起这些的语调,像是他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 “所以你不想?” “我只是不急于求成。” “也许我们俩的观念不一样,我以为出名要趁早。” 听了他这话,沈谣把面前的空碗往旁边推了把,刚想说什么,赵荼黎抬手制止了他的后文。他的眼睛长得好看,导演曾说见过不少眼睛好看的新人但就属赵荼黎的眼神最会说话,此时这双明亮的眼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手指局促地叩响了桌面,好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好似这个决心会摧毁他们刚建立起来的友谊。 “不急于求成,足够的时间,对于你来说是可以的,但我不行。你衣食无忧,叔叔拿过金棕榈,哥哥提名威尼斯影帝还差点拿了学院奖,有资源去支持你拍喜欢的片子,真正地把它当□□好,但我不行。 “我家里就妈妈一个人,如果我现在多赚一点她就可以不那么辛苦,越州的学费不便宜,我不想好不容易出了名又销声匿迹,再过四年说不定没人记得我。你可能觉得急功近利,但我真的没那么清高也不打算给自己定位成表演艺术家,就是个演员。 “咱俩,起点都不一样。随便你怎么想,剧本我还会再看看……” “给我帮你看看吧。” 沈谣付了两碗面的钱,隔壁桌原本在拍赵荼黎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撤退了,他站起来,顺手勾起了赵荼黎的哈雷车钥匙。 他垂着眼,淡淡扫过赵荼黎搁在桌面的手。左手背上有一道疤,他觉得那位置有些奇怪可也没多问,只招呼赵荼黎回去。沈谣不笑的时候有点冷峻,他什么也没说,只跟着他站起来,从他指尖接过了那串钥匙点了点头。 “我一直想问你,车是哪来的?”他上了后座,赵荼黎把头盔扔给他。 “高中的零花和临时工资,总要有个代步工具。” 回宿舍之后,赵荼黎从抽屉里刨出一沓文件扔给沈谣,说是《猫鼠游戏》提名之后开始发给他的片约,另一沓不那么厚的则是获奖之后,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导演发来的。 那人坐在床边的姿势随意,一条腿搭在床沿另一条自然下垂,踩在拖鞋上,手指夹着两张纸肘骨就靠在膝盖上。他的额发挺长,埋头的时候细密地遮住了眉毛和眼睫,只看得见半张轮廓分明却又秀气至极的脸。 赵荼黎坐在沈谣对面,板凳太硬,站着又拘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的长相原来这么凌厉,不笑的时候下颌尖尖的能刺伤人,嘴唇抿成一条线。笑起时倒是唇红齿白分外好看,原来这会儿竟近乎刻薄了。 老人总说薄唇的人薄情,赵荼黎现在倒也觉得这句话不错。衣食无忧地长大的小王子,成年了也还被看护在象牙塔里,想要什么一伸手就能得到,矜贵无比;也拿自己的境遇去苦口婆心地劝别人,却未想过他跟赵荼黎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自然也不可能都像他那样,不用动手指头,也有人替他把关将来。 他长叹一口气,窗外刮了阵炎热的风。香樟和蝉鸣,都是最典型的符号。 夏天已经到了。 放在长焦镜头下,逆着光扫过的夕阳,安静的宿舍桌椅,并肩而坐的少年少女暗生情愫。接着便是大雨倾盆,共享一把伞,在狭窄的空间里接吻。但眼下这绝不是一部青春电影。 “这个,我觉得不错。” 他从一大堆风格各异的电影里挑出了一个不那么吸引人的片名,用黑色签字笔在那下面重重地画上横线,《入阵》。 “如果我置身于你的情况,势必还是先让那些大导演看到商业价值和演技。这部戏给你的是男二号,戏份不少,又不如男一抢风头却关键无比,甚至你看,连片名都取的是男二号的噱头,可见势必在宣传和后期剪辑上着墨于此。不难塑造,靠脸吃饭,你长得好看,又年轻,比其他演员多出影帝头衔的优势,如果去试镜,十拿九稳。” “高长恭?被拍烂了的兰陵王?” “看监制和主投资方是谁吧,我要是你,看到就奔去试镜了。” 赵荼黎还真没注意这个。沈谣说完这句话就喊着好热拿了睡衣滚去洗澡,江久没在宿舍,不知道又去哪个角落抓拍好风景。 他原地站了许久,捻起那张纸。从来不注意投资方和监制,只关心导演,赵荼黎这会儿才意识到他和沈谣之间确实有差距,再小王子的人也知道这些不成文的引线,而他确实初出茅庐一路跌撞,若是没有人相扶,免不了头破血流。 投资那栏赫然写着的是烁天影业,目前国内最大的电影投资企业,旗下名导演和一线演员占据市场半壁江山。 监制《入阵》的殷牧垣则是个鬼才,科班出身,在沈钧出现之前一直是国内新生代导演中的代表人物。还在坚持用胶片拍摄而非数字电影节约成本的怪胎,出片量少而精,总是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拿到手软,不过两年前因为一部反映近代史的片子在送审前私自拿去国外参展,被禁止拍片整整三年。 都不是敷衍的人,所以他应该有个决断。 ☆、哥哥 04 放在三天前,给赵荼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找唐韶齐聊这个事。挂着光华的经纪约,然后擅自给殷牧垣打了电话敲定《入阵》里的角色,赵荼黎后来想起,但凡唐韶齐沾染沈钧那种杀伐决断半点脾气,他可能就再没有出头天。 哪知这位光华旗下开设单人工作室的最年轻导演听完赵荼黎磕磕绊绊的话,第一句回答竟然是:“小黎,恕我直言,你应该多练一练台词功底。” “……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忐忑,但其实不是一件坏事。”唐韶齐从他舒服的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办公室角落的桌边,给茶杯里的龙井续了水,“我也看过剧本,是一部好电影。” “……对不起,唐导……我的意思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韶齐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之前我让楼陌给你剧本,但她肯定忙得忘记提点了。嗯……是想让你自己挑,也是个测试,结果你的选择和我们预想的结果一样。今早你前脚跟殷牧垣打了招呼,他后脚就打电话到我这里来了。不要慌,小黎,我们工作室是独立在光华传媒之外的,你的资源由我上传下达,别怕他们。”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老板,赵荼黎一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终于归了位。他一口气还没松出来,唐韶齐突然挑起另个话题问他:“对了我觉得这个不完全是你的主意吧,谁给你建议的?老师?” 赵荼黎捏了把衣角:“我同学,就是……沈导的侄子,您知道吗?” 那人翻着眼皮,仿佛在努力从记忆中回想:“沈钧的侄子……”绕了好几个弯,才恍然大悟地把茶杯往桌面用力一放,“你跟我说沈钧的侄子我没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沈诀他弟弟对吧,之前在晚宴上见过一面,长得挺好看。” 这个的确没法反驳,赵荼黎和他又说了几句话,诸如“这么巧你们是同学啊”才告辞。他想原来在别人眼里沈谣真的是不折不扣的花瓶,顿时有些优越,可是又觉得名不副实。 那一幕麦克白的演绎恰如其分地禁锢在舞台的夸张和电影的简明当中收放自如,赵荼黎只觉得这人天生适合银幕,何况那张脸只是给他加分的项目之一。 走出工作室时他遇到喜欢的那个歌手,本想打个招呼,无奈对方怒气冲冲地喊着唐韶齐的名字往里闯,赵荼黎被吓了一跳,只得赶紧躲开。他拿出手机给沈谣发了条微信,谢谢他的建议顺便让他帮忙请下午的假。 “非要谢我就回来的时候带杯鸳鸯奶茶呗?”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_=” “:)” 赵荼黎照着地图查了,回学校时买的是那家最好喝的鸳鸯。他跟沈谣说试镜的消息,对方捧着奶茶只是听,听完就点头:“你肯定没问题的。” 后来的过程就顺利不少,他亲自联系的殷牧垣,诚意足够,殷牧垣对他本来只是持观望态度,见过面之后竟然显出了几分殷勤。赵荼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经纪人小姐这是怎么了,那个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的女人瘪了瘪嘴。 “你悠着点吧,他想潜你。” 正在吃饭的赵荼黎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汤,他没来由地去看邻桌的殷牧垣。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嫩却沉稳,楼陌见他去瞅殷牧垣,在桌子下给了赵荼黎一脚。 “你不是真想被他潜吧我靠?”她压低了嗓子,赵荼黎被她踩得龇牙咧嘴,“他有什么好啊,不就是长得好看点?” 赵荼黎连忙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汤汤水水。他在几年后才知道楼陌和殷牧垣的一场旧事,可那会儿也不过是酒席间提起的谈资,好似感情永远不值得被记住一样。 饭局结束大人要续摊,殷牧垣说赵荼黎还是小孩子,叫人把他和楼陌送走。赵荼黎莫名其妙被塞了一颗棒棒糖,他叼着糖回去,走到宿舍楼下,见他们一向宽敞干净的前方停了辆好不低调的红色法拉利。 什么鬼!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天之内得到了多次刷新,虽然对有土豪和大腕包养学生的事早有耳闻,但也是第一次在除了周末之外的时间看到校园里的豪车。再说这是男生宿舍啊,赵荼黎咬碎了棒棒糖,随手把垃圾扔掉,双手揣在兜里往回走。 此时正值初夏将歇,晚风拂面已经有点七月的兆头,越州影视学院标志性的香樟梧桐在风里轻哼着歌。 赵荼黎刚被送他回来的车里充足的冷气荼毒,无奈地想这年头的人越来越不注意身体健康,全然忘记自己这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像个老学究。他埋头只顾上楼,却在单元楼口险些碰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没说话,一拢外套就走了,手中车钥匙按下,不远处的法拉利发出一声应答。 赵荼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觉得这人的背影看上去异常眼熟,可到底夜色朦胧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宿舍的门开着,这不太符合江久和沈谣的习惯,赵荼黎走过去,手刚碰到门锁,单脚迈进去,迎面一个枕头摔过来砸在他身上,沈谣怒气值ax:“滚滚滚!” 又在发什么疯?赵荼黎有时不能理解他的情绪化,偶尔说算了吧天才都是倔强的,可又觉得这人未免太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在沈谣的——完全不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扔过来时,赵荼黎把那个枕头拿在手里,靠着门边。 “我回来了。”故意说得很大声。 从床上探出一个脑袋,沈谣看清是谁,朝他伸手:“还给我。” 但赵荼黎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拿着枕头就钻到自己的书桌那边,沈谣从床上又扔了个抱枕,被照单接收。江久在旁边哭笑不得地修图,被他们二人奇异的气氛感染得手一抖,活生生地把色阶调到一个印象派的风格。 等玩够了,赵荼黎把那堆棉花给他塞到床上,沈谣不依不饶地踹了他一脚。赵荼黎找了包薯片吃,站在寝室当中,空余的那张陆之远的桌子上依旧空白地积了灰。 “刚刚我在楼下看到辆法拉利,真心有点酷,以后赚了钱我也买辆去哈哈哈哈。” 这句话一出,沈谣脸色微变,但赵荼黎没看到,还在继续说撞到的那个人是多么没礼貌。江久在旁边朝他使眼色,他没领会到意思。 等赵荼黎把那人批判了个遍,沈谣还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欠揍样。他不笑的时候很刻薄,如果稍微蹙眉,那更是尖酸得几乎有点惹人反感。赵荼黎见沈谣这样,没说话了。那人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理了理衣领。 “你没认出他是谁?” “陆之远?”他说出心中揣测,补上一句,“不能吧,陆之远认得我啊。” 江久给他做口型,与此同时沈谣无可救药地摇摇头:“那是沈诀啊,赵荼黎,你还能不能行了。好歹跟他走过同一张红毯ok?” “那不是你哥吗?” 听他这么说,沈谣冷哼了声,保持沉默。江久也不说话了,赵荼黎环顾一周,尴尬的氛围久违地在宿舍涨潮,他拿了柜子上挂着的毛巾:“嗯……我去洗个澡。” 他习惯于洗澡的时候一边听水声一边思考当天发生的事情,但信息量过大就会短路。超速运转了一天的大脑在热水淋下来的那一刻停止了运作,赵荼黎直到把沐浴露往头顶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迅速地收回手。 如果说之前只是半条腿踩进娱乐圈,沉浸在拍摄片场,但他对那些传言中的阴暗面并没有实际概念。后来唐韶齐跟个接盘侠一样,生怕赵荼黎被别人拐走,趁热打铁地把他纳入麾下,又老是用“你还小”搪塞他,一边给余地一边替他作抉择。现在和殷牧垣推杯换盏,听楼陌直接地说起潜规则,赵荼黎才第一次有了实感。 他的确是离这个染缸越来越近,半边身体都浸在了里面。 不知道是好是坏,可到此为止他身上有正在谈的两个代言、一堆鲜花、影帝光环,还有刚签好的电影片约。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赵荼黎这个淋浴冲了很久,他走出浴室时,沈谣正站在外面。他以为沈谣要用厕所,侧身让开,对方却堵了上来。 要发问也被沈谣抢先一步,他说话的态度和平时比已经沉静许多了:“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是我哥。” 冷淡得好像只是念了一句乏善可陈的台词。 “可是他确实是你哥哥,今天是来看你,你还……”让他滚。赵荼黎说不上来心里那堆无名火是怎么回事,可沈谣对“亲情”的淡漠他的确怎样都不顺眼。 对方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沈谣的眉目最是好看,但总透着一种懒散的模糊,在倡导明眸皓齿的当下,他那双和“黑白分明”四个字沾不上一点边的桃花眼,狭长的轮廓朦胧妩媚,但此时沈谣总是无所谓的样子收敛了。 他精准地对赵荼黎下狠刀:“你懂什么,他不是我哥,他就是个败类。” 威尼斯影帝、学院奖提名人、举国上下通吃七岁到七十岁女性的沈诀沈影帝,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尖锐地背后骂。 赵荼黎尴尬地举着帕子:“……啊?” 而沈谣只是疲倦地挥挥手,欲言又止:“算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但我,不喜欢任何人在我面前提他,原因以后再跟你讲。” 他身上好像谜团和光彩一样多,倒是越来越让人好奇。赵荼黎懒得问沈谣,只是他在和沈谣擦肩而过的时候,揪了把他的头发:“小小年纪,对人脾气还挺大,你悠着点吧。” 沈谣笑着说关你屁事。 ☆、微博互动 05 他逐渐习惯了沈谣的阴晴不定。 刚开始,赵荼黎觉得沈谣素质挺高,受过良好教育,在表演这条路上似乎也能走得特别好,但这些印象在短短一个月内被一次次打脸。 沈谣情绪化、敏感、有着某种自恃过高的晚期中二病,变脸如翻书,还特别讨厌别人提他的家人——沈钧除外——好像谁一提沈家就是在变相嘲笑他是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赵荼黎理解最后一种情绪,但实在无法接受前三种,他感觉自己可能和沈谣做不成朋友了。 与人相处还是舒服最重要,和沈谣在一起时的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让赵荼黎随时都有窒息感。他开始刻意疏远沈谣,好在对方并不计较,心照不宣。 赵荼黎开始把自己埋进书本里,他上学期拍戏耽误了大量时间,这学期的缓考和各大颁奖礼撞在一起,把时间表冲得七零八散。如此盛况下,他哪来的精力去照顾同宿舍的那位少爷。江久和沈谣心知肚明,平时也不吵他。 只是赵荼黎没想到他作为一个局外人,有天竟然有幸围观了别人的家事。 再一次看到楼下那辆风骚无比的跑车时,赵荼黎心里咯噔一下。他还记得前不久沈谣几乎可以算作咬牙切齿地说“别在我面前提他”的表情,和认错了人扔过来的一个枕头,他不清楚某些八卦,但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两人的不对盘。 赵荼黎不认识沈诀,萍水相逢而已。他观摩过沈诀盛名在外的作品,但也仅限如此。 所以当他看见在阳台上抽烟的江久时,本能地选择了和他一起自觉罚站,把门后面划为另一个暂且进不去的禁地。 果然不多时,赵荼黎就听到了沈谣比平时明显火气更大的声音——再次感叹学生宿舍的隔音效果差,大概学校是有意为之? “我的事不用你管!” 眉梢一挑,赵荼黎听见里面另一个男声说话,只是好似很心平气和,短暂的沉默后沈谣压低了声音:“你出去。” 于是门开了,在回暖的春季穿一件平整衬衫的男人从善如流地滚出来。赵荼黎不由得眼前一亮,饶是他此前淡泊名利,此时看到沈诀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的气质与生俱来。应当是刚被骂了一通,可他看到江久时仍非常自来熟地和他聊天:“小江,辛苦你了。” “沈哥,”江久低低地说,“你不来他还心情好点。”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沈诀听了却没有半分愤怒,不知是心态好还是习惯了,他表情大度摆摆手,示意不和里面那小子计较:“不是失恋了么,我放心不下。过几天要去国外拍戏,还是先过来看看他——还是看到我就烦。” 这话说得竟带上了一丝笑意,他和沈谣其实并不像,沈诀要更英俊些,眉眼端正却全无精致的感觉,大概唯一的相似只是不笑的时候都有点让人疏离。 沈诀又和江久说了几句话,托他看好沈谣,这才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赵荼黎。 江久把烟在阳台上摁灭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转向另一只池鱼:“小黎,吃饭吗?” 小风刮过,他们俩在一起住了不长时间,已经养成了某种默契。见江久目光闪烁,赵荼黎原本到嘴边的拒绝被他自己活生生地折了个弯:“……去吧!” 江久有八卦跟他讲。本来这事和赵荼黎没关系,但既然已经见过沈谣和他哥的水火不容,有的事还是敞开说明,免得以后又生事端。 “沈谣很讨厌他哥哥?”吃饭事小,聊天事大,赵荼黎甫一坐下就发问。 “我和他熟悉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去年刚搬宿舍没多久,沈哥来过一次然后找我……那时候,”江久停顿片刻,斟酌用词,“小沈不是刚和学长在一起么。” 这段往事赵荼黎有所耳闻,导演系数一数二的精英和表演系的学弟,从入校开始合作过好多次短片,日久生情,怎么听上去都像是一对璧人。他点点头,示意江久继续说。 “他跟我提的,字里行间都是维护小沈,真把他当成早恋的中学生那样。后来我回去就没忍住跟小沈说了,说‘你哥对你真不错’,他立刻脸色就变了,我那时不明就里,后知后觉才猜到大约是触了逆鳞。沈哥每次来都会被轰出去,看得可怜兮兮。” “沈谣可真是,叛逆。” “不是那回事呢,”江久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菜,“他们原本关系很好,好得不正常。” 最后几字加上重音,落在空气里铿锵有力,赵荼黎捕捉他言语之间的八卦,神色一凛。 赵荼黎刚得了影帝头衔,初露锋芒,影评人大多说他前途不可限量,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饶是如此,他也比不上当初沈诀的十分之一。 那年沈诀22岁,刚从戏剧学院毕业,出国旅行时被华裔名导演相中,第一部戏就是主角。赵荼黎拿金橄榄之前,沈诀是最年轻的纪录保持者。拍完那部电影名声大噪,之后沈诀放弃了所有的片约,销声匿迹整整五年,直到27岁才重新出现在影视圈,余下的四年他拍了五部电影,大部分作品都与外国导演合作,各大电影节和颁奖礼的奖杯拿到手软。 虽然无人盖章定论,但沈诀无疑是现在最成功进入海外市场的本土演员。 至于那没有作品的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诀没提过,后来媒体也不敢问了。 “那几年不是正好沈谣上中学么,叛逆期。”江久轻描淡写地说,“他去带孩子了。” 赵荼黎一口水险些呛在喉咙里,恕他直言,影帝带熊孩子这画面实在是无法直视。单独听没什么,结合之前的话,赵荼黎难免不想歪。 他扶着额头强压自己的八卦心:“学长,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我和小沈关系好嘛。”江久不以为然,“再说这些事只是明面上不拿出来说,他们朋友都知道,后来两兄弟闹掰了,现在是沈哥的单箭头——中间再有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不打算拍电影吗?我的意思是,他应该,会接到很多本子。” “谁知道呢。”江久宽容地笑笑。“大概是不想靠他哥哥吧。” 这边他们俩聊得开心,宿舍余下的一人躺在床上装尸体。手机响起时,沈谣一看来电就不想接,碍于情面总算是吝啬地摁了接听键。 “又怎么了?”他平静下来之后虽然仍是爱答不理,听上去却舒服多了。 “刚刚被你闹得都忘了正事。”电话那边的男人说话总含着一点柔软的笑意,似乎能窥见弯起来的眉眼,“我这边有个本子,正剧,古装,你有兴趣么?” “……叫什么?” “殷牧垣监制的,《入阵》,导演谢川。他前段时间给我打过电话,问你有没有空,可以把男二号留给你。”沈诀说得缓慢,他和沈谣谈公事时对方很少炸毛。 “那片子男二号不是定了赵荼黎吗?” “你去当然是你的。” 这话说得隐晦,却毫不掩饰,沈诀听他没回应,又说:“谣谣,我看过剧本了,挺不错的正剧风,细节也考究,staff都是很有经验的人,跟他们拍你会学到很多——想去么?” 沈谣睁着眼睛凝视天花板,良久才叹了口气:“不。” 电话那头的人本是在开车的,闻言刹到路边停下,言语间那点笑意消弭在嘴角,不觉沉了沉声道:“你和赵荼黎关系很好?” 本来是没什么,听他好像是怒了。从小跟他在一起,自然知道他又在想什么,沈谣眉梢一挑,故意说:“也没多好,大概比我和你好一点儿吧。” 通话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挂掉,他还想继续发条微信刺激沈诀,思虑后这个决定被自己否定了。沈谣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心里隐约升起一点报复的快感。 赵荼黎还不知道他就这样被沈谣拿去堵了枪眼,他和江久八卦完毕,对方被导师叼走看着学弟妹考试,而赵荼黎收到了沈谣的信息。 “给我带份晚饭回来呗,想吃东食堂的云吞面。” 后面还加了个憨态可掬的熊猫,赵荼黎一愣,不知这祖宗又唱了哪出。他天生不喜欢得罪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毛病根深蒂固,于是依言绕远路去给他买了。 当天晚上赵荼黎穿老头衫运动裤不修边幅的照片再一次登上微博热门,他回宿舍时沈谣正抱着手机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接过晚饭,礼尚往来地把那张照片递给他,桃花眼弯成弧线模糊情绪,然而的确是好看的。 “比我当时拍的那张还难看,你黑历史又多一张?” “我习惯了,总不能每天在学校里走来走去的还金装玉裹吧。”赵荼黎心不在焉地回完,突然捕捉到他话中话,“什么你拍的那张?” 沈谣缩在床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看他整理桌上的书本,一下子跳下去,勾过赵荼黎的脖子。蓦然拉近的距离让赵荼黎很不舒服,他不动声色地躲了躲,沈谣一下没抓到,想起他俩虽然手拉手逃离人海,却远没有到“朋友”的境界,瘪瘪嘴退了回去。 “就是煎饼果子那张啊。”沈谣说,“当年我随手一拍,然后发微博上了。” “……” 那是赵荼黎有生以来第一张黑图,他瞪向沈谣,仿佛终于找到了长久以来所有社交网络的“哈哈哈哈”的来源。那人被他盯得不自在,似乎从未接收过赵荼黎堪称凶恶的眼神,不由得迅速在讨好和划清界限里选了前者。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2节 “那不是看你长得帅嘛!”居然振振有词,“我又不是学摄影的,拍自己都丑。” 赵荼黎的气一下子消了,只是心里的某种纠结感还是没散。他拿了手机,冲沈谣勾指头:“过来。” “你想干嘛,你不要乱来我警告你!” “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必须洗白自己。”赵荼黎不由分说把人摁到自己旁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拍照键,两个脑袋凑在一处,抓拍的瞬间看上去居然很是亲密。 然后在沈谣的懵圈里,他迅速地编辑微博摁下发送。 赵荼黎:揪出了煎饼果子图的罪魁祸首,我的心里是开心的[呵呵] [图][图] 作者有话要说:  ˊ_≈gtˋ 不定期更新 可催 ☆、软柿子 微博发出去之后,赵荼黎就关了手机。 沈谣蹲在旁边吃云吞面,不知道这丫什么毛病,坐不好好坐,吃个东西非得蹲着才舒服。宿舍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赵荼黎这才察觉,原来江久不在中间聒噪,他和沈谣根本无话可说。 赵荼黎拉了拉领口,刚才走了太远的路回来觉得背心发热,已经夏天了。他给自己灌了杯冷水,站在宿舍当中捋头发,仰头一看发现空调稳稳当当,不动如山,半丝声响都没有,于是他立刻炸毛了。 放在别的宿舍,男生荷尔蒙旺盛的年纪最耐不得热,五月份,但南方的城市已经隐约可以窥见盛夏的高温。一路走过来空调轰鸣,回自己地盘了,却热得想吐舌头。 只是他不敢发作,只得“诶”了一声,获取沈谣注意后指了指头顶:“我想开空调。” “我怕风。”沈谣干净利落地说,“那边风口正好对咱俩的床,吹的头疼。” 此言一出,配合无辜的表情和平静的语气,赵荼黎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在他旁边坐下,从江久书桌上捞过了他的电风扇,朝脑门儿呼哧呼哧。 总算凉爽些了,沈谣却凉凉地在旁边吹来一句话:“对着脑袋小心变傻。” 气若游丝,赵荼黎立刻放下电风扇,面色不善地看向他。沈谣事不关己地扭回了头,把最后一口汤喝了,端起来往垃圾桶走,同时大发慈悲——好似他做出了天大的妥协似的——说:“记得把风口往上调啊。” 赵荼黎站在原地良久,才意识到他这是允了开空调的事,立刻欢呼雀跃地找出了遥控器。 气温降下来,人也跟着惫懒了。赵荼黎跷着腿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第二天要上课的教材,被原子笔随便画了两道就算预习了。他本能地点开微博,自己勉强是出道了,但粉丝不多,这“不多”里又有八成只把他当做墙头。 所以赵荼黎想发什么就发,经纪公司不亏他,唐韶齐也懒得训。 他原本以为刚发的那张合照也会如同先前的所有闲话日常一般石沉大海,引不起什么波澜,没想到刚开了app,就被铺天盖地的消息提示糊了满脸。 沈谣把碗筷收拾好、吃饱喝足地从阳台回床边伸懒腰时,就看到赵荼黎一脸扭曲地盘腿坐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往下划,偶尔戳一条。他只当对方看到什么新闻了,随口问:“看什么啊,表情好丑。” 赵荼黎:“你微博id是什么,我好像没关注你。” 沈谣刚要回答,突然灵机一动给他绕弯:“你去江久微博找啊,上学期他拍的作业,圈了我。怎么了?” 手机沉默而颤抖地伸到他面前,沈谣皱着眉望过去,被赵荼黎评论区的“卧槽”吓到了。 现在的小女生专注颜值,只要长得不错的凑在一块录个节目都免不了被拉郎配的命运。赵荼黎无心之举蓦然被解读成了凑cp,他的粉丝多是喊着老公正面上我那系列的,在一通“老公好帅”“男朋友又变帅了”之中有条评论热度直上云霄。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一定喜欢男孩子。”后面还有个古早冷漠的颜文字“:)”。 仿佛受这条评论鼓舞似的,后面刷“在一起”和“老公你拐带了哪家美少年”的也多,转发大都在笑他发煎饼果子图自黑,就这么轻易地忽略了赵荼黎微博中重点圈出的“罪魁祸首”,让始作俑者心有戚戚焉。 沈谣对着那条评论若有所思,把手机还给赵荼黎,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江久,没装沈谣情绪探测器,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好转身先认真读书。 途中赵荼黎接了个经纪人打来的电话,跟他敲定了《入阵》的角色,并且说过一周左右会官宣,初步定的入组时间在六月,拍摄周期两个月,后期还有特效处理和剪辑,估计要等第二年才开始跑宣传。 赵荼黎抓重点水平一流:“姐姐,我是不是又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了?” 他真的是怕了,之前期末正好赶着电影上映,除了最后一门赶回学校马虎地把卷子写了,其他课无一例外地缓考,抱佛脚啃了一个寒假的书,成绩当然不会很理想。辅导员放话说赵荼黎要是还这样就让他留级。 沈谣是跳级,他却面临留级的危险。赵荼黎想到此层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经纪人楼陌小姐并未领会话中的深意,只给他解释戏份很重你要好好准备,别整天就想着学校的功课抓紧时间把剧本背了。赵荼黎挂掉电话,以头抢地,恨不能撞死算了。 全部被旁边的小祖宗收进眼里,沈谣从床帘里探出一个头,乖乖的样子看上去纯良无害,张嘴就是一把刀:“这学期又要缓考啊?” “你能不能不说话?” “辅导员真没考虑你情况特殊?”沈谣非但不闭嘴,还更得寸进尺地把半个身体都探出来,颇有同情心地替赵荼黎打算盘,“要不你找一下系主任,现在表演系恨不得把你供起来,还敢让你缓考,哼……” 最后的尾音不足,大约是腻在赵荼黎看过来的眼神里了。他缩了缩脖子,空调轻微的轰鸣声在两个人的宿舍里显得太明显:“……什么啊?” 赵荼黎说没事,又补了一句谢谢。 这句没来由的感谢让意图继续滔滔不绝的沈谣变为一个没嘴的葫芦,他“哦”了句,想说点什么来挽救尴尬,最终又被憋了回去,哼哼唧唧地钻回床上躺好,一个字都没施舍。 吃软不吃硬啊。赵荼黎对着缝隙里透出来的鼓起的被褥,有点愉悦地笑了。 上学的日子要轻松些,电影还在放映期,却濒临下档不再需要频繁地跑宣传。赵荼黎一年多来终于安心地坐回教室,享受了几天宁静的大学生活。 偶尔他会被动地在微博热门转一圈,随着《猫鼠游戏》口碑不断攀升,他的人气也终于有了点走上正轨的意思。唐韶齐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买营销号,赵荼黎如临大敌,连忙摆手,他怕年少成名,观众吃过快餐很快就弃若敝履,陈明利害,唐韶齐也不坚持了。 只是最后给他留了个任务:“对了,我最近有个本子在写,故事背景是民国,紧凑时间的那种,讲谍战,你有兴趣吗?” 赵荼黎心说你还嫌我不够忙,当真要一部一部拍下去么,他只犹豫片刻,短暂的沉默后竟然没敷衍,认真地问:“唐导要出山?” “算是吧,好久不拍电影了,最近有想法就记下来,整理了一下发现自己很有兴趣。”唐韶齐说话一向十分藏了七分,只透露三分模糊,他既然说“有想法”那八成是已经定下来,赵荼黎说好,让他把本子发过来看看。 唐韶齐演员出身,和沈诀是同一代,都是拍了两部电影销声匿迹。沈诀是回家带孩子,唐韶齐则去国外进修学了导演,回国后的处女作是反应80年代青年人的生活,拿了当年的最佳导演,这几年他没怎么拍戏,反倒把重心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室上。 换句话说,要是拍,就一定是精品。唐韶齐喜欢年代戏,自己之前投资了一部谍战题材的电视剧,口碑收视双丰收,大概是这给了他动力,动手拍一部。 他效率很高,挂了电话五分钟,赵荼黎的邮箱里就多了份新鲜出炉的剧本。 啧啧称奇:“还好意思说,‘本子在写’。” 唐韶齐建议的角色是主角,一个成天混迹在梨园的纨绔,某天被老师的死刺激到,难得地暴露出家国情怀,在两边谍战关键时刻充当人物,最后死得其所。 赵荼黎花了一个小时看完,没觉得心里有多触动。他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完善,却已经明白这角色不适合他,就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赵荼黎本能地认为做不到。 却也没作罢,赵荼黎思及此前为他选剧本的事,骨子里某种即将消失殆尽的投桃报李重新复苏,于是转身去戳沈谣的桌子:“小沈,有个剧本你看么?” 沈谣只当他接了新本子要参考,嗯了句拿过来看,他只翻了两页便笃定:“本子不好,受众面不广,没噱头,主角也不适合你……谁写的啊?” 言辞之间把唐韶齐从里到外批评了个遍,赵荼黎暗自发笑,表面强装镇定:“唐韶齐。” “他给你写的?” “只说最近写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觉得不适合。” 沈谣拿那叠剧本,默不作声地再次扭过身去。他这次是从头到尾认真地拜读,找到赵荼黎时,窗外风景已经从慵懒午后到夜幕低垂。赵荼黎准备好听他开炮,却不想这人一挑眉,桃花眼中藏了点漠然的喜悦。 “帮我问一下他,公开试镜吗。”沈谣把剧本还给赵荼黎,“我想试试。” 六月,课业正紧的时候,殷牧垣一个电话把赵荼黎叼走扔到剧组。他尚是沉浸在“又要缓考”的凄惨里,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化妆师拎起来,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拍摄地点在影视城,赵荼黎进组时已经搭好了军帐,第一场便是战场戏。他化妆时闭着眼,天刚蒙蒙亮,抓紧时间补眠。旁边楼陌守着赵荼黎,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无聊地把剧本翻来翻去,和导演谢川没话找话。 “听说小唐那边也在试镜了?” 楼陌与唐韶齐相熟,据说最开始唐韶齐也是她在带,虽然年龄比他大不了许多,唐韶齐却心甘情愿叫声“姐”。 谢川是老导演了,赵荼黎竖着耳朵听他的意见,这位经验丰富的名导叹了口气说:“他倒是很久没拍戏,我还怕他忘了怎么拍,如今听说自己写的本子,忍不住还是会担心。” “担心什么?”楼陌笑道,“小唐心里有数。” “没声没响的,他早几年的名声都快被忘记了。现下来一出,大家都快忘记勉强算个导演……”谢川忧心忡忡地下结论,“这不是胡闹么。” 楼陌拿出手机翻了翻日程表:“小唐好像前几天试镜结束了,主角您也认识呢。” “年青一代的演员,翘楚都在这里了,还能有谁?”言下之意竟是夸了赵荼黎一把。 “您看这是谁?”楼陌把照片递到谢川面前。 唐韶齐,新戏,试镜。赵荼黎不由得挥开正打算把头套往他脑袋上安的化妆师,撑起身子过去围观。 两寸标准照,还隐约有少年感的年青人,额前碎发被捋上去,露出如画眉目。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微微的眯了起来,配合薄唇轻抿,绷出一个乍看温柔细看尴尬的皮笑肉不笑。 谢川皱了皱眉,似乎努力地从眼前这张照片上找出与记忆的一丝半缕关系。 赵荼黎笑出了整齐八颗牙:“他真去了啊!” 不仅去了,还选上了。赵荼黎心有余悸地想,这下有人陪他缓考了。 ☆、天台 《入阵》的主题剧情是邙山之战,讲当初北周北齐一役,先是被困,而后救援突围,单从事实来看并不算得上经典,甚至有些过于平庸。而因高长恭和其中的“入阵曲”,广为流传至今,这一桥段出现在金镛城一役中。 英雄形象自然是需要改造的,剧本尽量还原了历史这场战役,朝堂与战场两相对应,拍出来应当会好看。赵荼黎演的表面上算作男二号,经纪人叮嘱他好好背剧本,实际上在两个小时的最终成片里他能出场三十分钟已经是导演大发慈悲。 带妆蹲在一边观摩两位大拿飙演技,时不时被谢川导演各打五十大板,这日子着实无聊。 赵荼黎想到同样刚接了新作品的沈谣,忍不住涌起同病相怜的心绪,立刻决定戳他一下。 发送微信完毕,随手翻了翻上头的消息记录,和沈谣的对话除了带饭就是请假,赵荼黎抑郁地想,是真没什么交集。 他飞快地点了撤回,但手机微微震动,沈谣的回复来了:“我在影视城转圈儿,还没那么快入组,过两天回学校去交论文。” 末了又疑惑地补上一句:“你撤回什么,我都看到了。” “……” 他们的艺术概论要交期末作业,赵荼黎完全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此时沈谣一提,他又窒息地慌了,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再说什么。大约是看出他的窘迫,沈谣带着喜大普奔的幸灾乐祸慰问他: “你是不是又没写?” 认命叹息,导演一时顾不上他,赵荼黎索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平板拿出来赶作业。 只听说过高中艺人在拍摄间隙做卷子,没看到大学生还争风夺秒赶论文的,这戏剧画面被随行的摄影拍下来,没几天后被谢川当做第一批拍摄花絮发出去,又引发了网上一阵233,说赵荼黎“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要靠才华,明明已经开始靠才华了,却又要当个谐星”。 江久看到时很耿直地笑了:“小沈你干嘛吓他啊?” 被点名批评的人一挠脑袋——他回学校交作业是假,趁机放松是真——“他真以为卡时间呢,之前老师说了他不用交,我记得他在啊……自己上课不听,怪我咯?” 江久捂着嘴笑,心想绝不能让赵荼黎知道,否则绝对腥风血雨。 尚在片场走位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谢川喊停,以为他感冒,赵荼黎摇摇头,觉得喉咙有点痒。没来由地又是一下,他揉着鼻子想,大概真要吃点药。 分隔两地的开端,赵荼黎无所事事地觉得这就是个开端了。 片场生活枯燥无趣,他的戏份集中在后半程,前面只小露一下脸。赵荼黎心里记挂学业,某天终于没忍住,委婉地跟监制提能不能先放他回去。 殷牧垣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你要回哪儿?” “学校,”赵荼黎有点怕他,此时被一反问,打好的腹稿全都清空了,“我……还有几门课最近结课,作业都没交,回去申请缓考的事……” “哦。”殷牧垣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嘴角,“我送你回去吧。” 拍摄地离学校不远不近,他可以坐动车来往一个小时,断没有让监制亲自送的道理。赵荼黎突然回忆起楼陌一脸不屑地说“他想潜你”的表情,不禁背后有点凉,刚要开口拒绝,对方状似随意地揽过了他的肩。 赵荼黎长这么大没有被陌生人近身过,拍戏时他有职业操守,可现下并非工作时间,殷牧垣虽然和他接触好几次,还不如沈谣熟悉——后者至少是一起吃过饭互相甩过白眼的关系。此时被上手,赵荼黎忍不住本能地想躲。 他讨厌任何意义上的肌肤相亲,大约也是自小失去父亲,母亲待他始终欠缺一份亲近,因此对身体接触格外反感,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殷牧垣的手刚覆上赵荼黎的肩膀,衣服遮盖下的肌肉蓦地绷紧了。 于是那人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当赵荼黎是紧张,松开了他:“票买好了么?” “还……没,反正不远,到了再说,不济就站回去,没关系。” “那么麻烦,我直接开回你学校吧。”殷牧垣平日挺正经,标准的斯文败类长相,笑的时候眼梢微微吊起,看上去有点像狐狸,原本端正的五官也因这个细小的弧度变得充满旧时画本中佞臣的味道,满溢出了不怀好意。 推辞的话前呼后拥挤到舌尖,赵荼黎到底掐了掐手心:“……殷老师真有空。” “送我的演员再怎么忙也要挤时间的。” 换作别人,这暗示足够明显了,但赵荼黎持续装聋作哑,不动声色地躲过了殷牧垣第二次试图扒过来的爪子。 楼陌曾警告过他,殷牧垣男女不忌,落到他手里好歹都是瞬息万变的事,前夜甜言蜜语第二天另觅新欢更是常见。赵荼黎彼时左耳进右耳出,他没把这当回事,敷衍了事,当真被对方找上来,却半分没有受宠若惊。 坐在殷牧垣车后,赵荼黎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男人淡漠的眼,只觉得偶尔扫过来的目光除了玩味就是轻蔑。 他不动声色地埋首,给沈谣发了条消息:“我回学校一趟。” 对方很快地跟他说好,速度之迅捷他几乎要怀疑沈谣总是24小时手机不离身。只是赵荼黎自己都没发觉收到沈谣信息时不着痕迹的放松,被驾驶座上的人尽收眼底。 殷牧垣一笑,半分试探地问:“女朋友来查岗?” “没有。”吝啬地迸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没有查岗还是没有女朋友。 “我还以为你早恋呢。” 虽然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赵荼黎现在却只辨认出了嘲讽,他把玩着手机避开那人的视线:“同学来问我,什么时候到,他好等我吃饭。” 不声不响地把沈谣卖了,暗道这可不是我不厚道。但说出这话后赵荼黎才惊觉他何时也学会让别人去误会的特殊技巧。 “小黎,我以为你很聪明。”说话与开车两不相误,赵荼黎听他的语气藏着后话,好整以暇地继续等,果然不多时殷牧垣没听到他的回应,再开口时就有些生硬,“平时我对人不会这么好,一般人也不屑去照顾。” 赵荼黎似笑非笑:“谢谢殷老师照顾,您实在忙可以帮我放下去。” 言尽于此,殷牧垣不再同他搭话,但也没有要放他下车自生自灭的意思。赵荼黎见他脸色高深莫测,道行远比他深,于是顺手拨了个电话给楼陌,说殷牧垣送自己回学校,听对方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冷嘲热讽,心情居然变好了。 挂了电话,在后视镜里两道目光撞在一处,彼此都是互相晦暗地来往回合,化为有形大概能端起机关枪突突几下。 殷牧垣想,这不识好歹的兔崽子。 赵荼黎想,这见色起意的老流氓。 一路总算平安到达,赵荼黎从车里蹿出来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匆忙地拎着包往学校里跑。他途中攒了好多冷汗,此时被风一吹,终于感觉神清气爽。 殷牧垣的车里香水味道太重,熏得他昏昏欲睡。赵荼黎倒不是害怕,他只觉得尴尬,第一次遭遇字里行间的所谓潜规则,虽然来不及挑明,心里到底是忐忑不安的。魔窟已经看不见,戏份杀青之后,赵荼黎戚戚地想,再也不和他合作了。 倒是突然忘记当初是谁把这个名帖放到他眼皮底下让他挑的。日后赵荼黎记起来,只把沈谣当煎饼果子那次事故一样,抓着他揍了一顿。 回宿舍时江久正在赶毕设,无比烦躁,手边满缸烟头,指尖还夹着一根,燃到半截,长长的烟灰掉下来,险些把键盘烫了。 而沈谣坐在阳台上,在有限的空间里最大程度拉远了和江久的距离。他坐得随意,一条腿垂下,背靠尽头墙壁,头发刚洗过的缘故,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手头有本书,不时轻描淡写地翻两页,尽职尽责地巩固着他花瓶的人设。 赵荼黎放了包,原本计划是歇了脚喝口水便去找老师商量考试的事,这会儿无意中朝阳台上一瞥,正事刹那间从脑海中不翼而飞。 坐在阳台上的美少年眉头微蹙,大约是泡在了书页里走神。赵荼黎伸出五指在沈谣面前一阵慌时,那人明显怔忪,差点没坐稳,还好赵荼黎早有预料,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六楼阳台啊…… 也就他坐得巍然不动,仿佛是池畔亭台楼阁一般闲适。 “你吓死我了。”沈谣跳下来,做作地西子捧心接着凶神恶煞地横赵荼黎一眼,方才在对方眼中建立起的美少年形象顷刻间破碎一地。 “坐那么高,小心摔下去。” “光线好。”沈谣爱恨就在一瞬间,须臾就又嬉皮笑脸了,“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个很大的阳台,挂了衣服之后里面的光被遮了一半,我就经常坐上去。” 赵荼黎诚恳地说:“你也是够熊的。” 沈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我们大院满肚子坏水我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后来搬走了听说满院子的大妈高兴得放了次鞭炮。” 他眉眼飞扬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放肆,却又别样惹人注意。赵荼黎皱了皱眉,骨子里某种奇妙陌生的情绪在飞快地滋长,他短促嗤笑后,竟阴阳怪气地说:“令尊还没抽死你啊?” “他没空管我。”兴许是这么说太平面,沈谣片刻后补上一句,“小时候爸妈都忙,是我哥带大的,沈诀舍不得打人。” 一句话含糊地飞速掠过,赵荼黎脑子里却跟炸开了几个炮仗,轰隆隆一地残渣。之前听江久提过,正主亲口承认的感觉可比道听途说靠谱。 胸中那种情绪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他从未体验过不受控的冲动。此时沈谣在咫尺的方寸之地,若有所指地说了些字句,却都带着难以名状的旖旎,赵荼黎心口有股气亟待发泄,直觉不想久留,要遵从本心转身要出门。 “赵荼黎,你还没跟我说回来做什么呢?”身后的声音带着笑意,像仲夏的阳光似的烘烤后背,仿佛要在他的脊梁骨上洞穿一个伤口,好把抑郁的烦躁强行逼出。 “找老师贴假条,交作业,然后去办缓考手续。”赵荼黎察觉自己有点发抖,“你什么时候进组也最好合计一下,免得错过时限不给你办,就只能挂科了。” 沈谣笑眯眯地与他擦肩而过,去骚扰被毕业作品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江久,抽空回了他句:“我办好了,下学期跟你一起考。” 他略一点头,最后离开宿舍的背影都有些狼狈。 阳光刺眼,赵荼黎奔波一个白昼,在临近傍晚时呆立在学校某栋红墙白瓦的建筑前,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 ……右眼皮跳什么来着,好像是灾。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黎早晚会切开黑的 不然怎么攻下小祖宗呢≈gt≈lt ☆、新家 经过殷牧垣此前的一出,赵荼黎不敢再在剧组呆太久,索性进度慢,拍摄地和学校并非十万八千里,他直接跟导演请了假。 楼陌教育他不该断送学习的机会,赵荼黎一哂:“留在那每天被骚扰?” 他说这话时对着手机,桌上一块小镜子里很诚实地映照出赵荼黎的表情,他一愣,原来自己把强装的善良和幼稚剥去之后是这样一副不讨喜的样子。 少时的赵荼黎过得与幸福二字无缘。 生活的地方不是大都市,十几年前甚至还有些民智未开的意思,单亲家庭这种放在如今十分普遍的现象,在他小时候是被取笑的谈资。赵荼黎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母亲不常提起过去的事,因而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只是后来邻里总是冠以“没爹的孩子”时,才察觉到原来没有爸爸对他人来说是很值得在意的。 无忧无虑的面具一旦戴上就很容易根深蒂固,赵荼黎要宽母亲的心,不能让她想太多,演过火变成了没心没肺。家中条件不差,一到念中学时他就考去了外地,从此跟母亲披着亲人的皮,过着陌生人的客套日子。 他没多难受,应是习惯了。 同学听说他单亲时多半会唏嘘,私下明里暗里都帮衬一些,赵荼黎以前不爱受人恩惠,更看不惯旁人一副同情心泛滥的样子。长大后懂了事,独自在外打拼,所有的规划自己拿主意,活得自由自在,游刃有余。 许多年过下来,早就把喜怒哀乐藏进不知处。如果有人偶尔给他点罕见的温柔,内心饶是再硬成了石头,水滴过也会留痕。 情绪不外露惯了,到现在成了自然,反倒是曾经孤身时的油盐不进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所以当发现这张成了大人样貌的脸上蓦然浮现出不圆满的童年时常常一戴就是一整天的简化版愤世嫉俗,赵荼黎有那么一刻的失语。 赵荼黎默默地把那块镜子扣在桌面上,翻着眼皮望向书桌上方悬空的一盏护眼灯,被光线刺的眼眶发热的疼,这才终于缓慢地收敛了突如其来的潮汐。 他的内心犹如苍穹笼罩的海,没有星辰,更无月色,偶尔翻涌一阵浪潮,又被自己不声不响地压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谣一般睡得早起得晚,切实地演绎着什么叫睡觉乃人生大事。好在他对睡眠环境没有要求,就算江久开公放打游戏,他耳机一塞也能安稳入眠。 只是有人打扰得不到好脸色,江久偏偏要以身试法。 这天晚上沈谣早早地把自己埋进了被窝,开着空调的宿舍温度刚巧能裹着被子做美梦,他还没来得及阖眼,一只手就不依不饶地掀开了床帘把人拽起来。沈谣还郁闷着,江久把凳子往他床边一放,随后朝另一边写作复习读作划水的赵荼黎呼来喝去。 “小黎过来,跟你们商量个事。” 沈谣打了个哈欠,眼睛顿时水光潋滟,他好整以暇地把枕头抱在怀里,懒散说:“学长,你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讲么,我好困。” 江久不理他,直奔主题:“我答辩过了,作品交了,现在签了个工作室就在本地,打算在学校附近租套房住,你们俩要一起么?” 赵荼黎和江久熟的程度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他此时衡量利弊,直觉没有坏处,再加上江久一走要独自面对沈谣实在有些不乐意,便点头:“可以啊,以后会经常在外面,学校的门禁是挺不方便。” 得了一票,江久满意点头,转向另外那个——正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耳朵闲话,然后眼睛微闭,下颌抵在怀中枕头上,睡得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如磐石嵬然不动。他眉角抽搐,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无,直接一巴掌扇在沈谣头顶。 “……哎,住吧。”沈谣说完这句话,立刻重新倒下了,把自己裹成一只休眠的蚕。 江久疑惑地说:“他到底有没有听懂我们在商量什么?” 赵荼黎:“大概是有的,杀伐果断,有大将之风。” 决定就这样草率地全票通过,而后几天,江久联系好了离学校很近的一套复式三居室,不大,浴室洗手间公用,房东是学校老师,给他们打了个折。搬家更是水到渠成,东西多些的是学长,赵荼黎没有囤聚的习惯,至于沈谣,此前分手时似乎扔了不少行李。 直到马上就要搬宿舍,沈谣才回味起那天临睡前自己做的决定是不是有点潦草。 江久矜贵地一抬下巴:“晚了,交房租吧你。” 旁边杵着充当人肉背景的赵荼黎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行李箱提起来,正要跟着江久往外走,沈谣突然拉了他一把。 一行三个人都停了,沈谣指向旁边落了灰的桌椅,上面还放着笔筒和几本书,床上是整齐干脆的光板,挂了个蚊帐。赵荼黎刚要问怎么了,话冲到舌尖,他突然想起,宿舍里一直缺席的某个人是导演系的陆之远,第一天见到沈谣时,他红着眼睛凄凄惨惨的元凶。 这就很尴尬了。 沈谣的眼风扫过,平静如水地问:“他的东西怎么办,还有钥匙么?” 把手里砖头似的书往上掂一掂,江久说:“之前跟学长说过要搬宿舍,他没说什么时候来搬东西,我让他回来时如果发现我们走了就去宿管拿钥匙。” 这个答复勉强被接受,沈谣点点头,拎起自己的背包:“那没事了,走吧。” 安稳走出几步,搬着各自东西往楼下去。赵荼黎踏完楼梯,被灰白色地砖反射的阳光弄得眼前有点花,他转头对沈谣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乎的。” “这话什么意思?”对方没咀嚼透彻,本能地反问,片刻后读出赵荼黎话中千丝万缕是和方才离开宿舍时自己的言行挂钩,一时间表情很是精彩。 赵荼黎却不回答了,惹了事一走了之,留江久在后头顺毛。前些日子经历过某种快感隐约卷土重来,只是这次换了个对象,他明知沈谣的前任或是初恋与自己半分关系也没,充其量不过是个室友身份,可看他脸色灰败片刻,似乎就能得到很大满足。 这是病,赵荼黎的清醒像一根针,他在宿舍楼下把行李堆上搬家公司的车,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搬过了沈谣手里的行李。 “对不起,刚刚是我说错话。”本想说开个玩笑,话到嘴边却换了词。 沈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神分明有警惕,瘪嘴道:“下次再这样我就要动手了。” 重修旧好?江久状况外地摇摇头,从开始这两个人也没多对盘,要是哪天真手挽手好哥们儿了,他大概还会不习惯。 刚要两边一人宽慰两句,江久一抬眼却看见不远处站了个人。 “陆学长?” 后来想起这初见,赵荼黎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殆尽。那人是天之骄子,念学士时便在大学生电影节上雷打不动地拿奖,微电影、纪录片还有一个完整的电影,出自他手,业界一片赞誉,笃定他是第二个谢川。 赵荼黎见他朝沈谣走过来,浑身上下都是自来熟的气质:“要搬出去住?” 他肯定沈谣隐晦地翻白眼了,小表情不耐烦至极全都写在脸上,薄唇抿得更紧,像一片刀刃。陆之远见他不回答,又问:“是和江久一起住么?” “……” “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短片,能腾出时间合作吗?” 沈谣始终没回答,要把非暴力不合作进行到底。赵荼黎站在旁边,只觉得气氛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他站在沈谣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是没立场开口让沈谣先退一步——旁边还有学妹在拿手机偷偷拍,怎么看都是一场大戏。 好在陆之远识趣地看出前任不配合,索性转向江久:“钥匙借我一下。” “啊,是。”江久依言给他,那人接过来后就要告别,走出两步又突然折返,从包里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硬是拽过沈谣的手把它放在掌心。 “你忘记拿走了。” “我不要。” 陆之远说:“那你可以扔了。” 好似一个家财万贯的富豪终于交代了最后悬而未决的遗言,卸了一身担子,他上楼的脚步都轻快许多,留给众人一个不明所以的背影。沈谣自己站在原地,藏在额前碎发后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赵荼黎想把他拉过来,却见他快步走到宿舍楼边几十米远的垃圾桶,毅然决然地把刚才陆之远递过去的东西扔了。 在车上到底没忍住年轻的好奇心,赵荼黎轻轻地一碰他胳膊肘,沈谣条件反射缩了下,紧接着用目光无声询问他做什么。 大概赵荼黎天生就只懂哪壶不开提哪壶:“扔什么了?” 这话不知触动了沈谣的哪个开关,片刻的呆滞后他居然笑得很开心,一边摆手一边说:“没什么的,他送我一个小玩意儿,我不想要了。你说得对,是该扔。” “走出阴霾啊?刚开始知道你那会儿可是哭的挺惨。” “算吧——”沈谣垂着眼皮,“以前觉得离了家里人大概什么事也做不成,后来以为陆之远在的话才算过日子,现在发现他们都不在,我还更开心些。有些视若珍宝的东西其实没那么重要,失去了才不会珍惜,更不会遗憾。” 他默默地说完这些,听起来像是念台词,接着收敛了笑容。沈谣一直沉默到新家门口,赵荼黎怕他要憋出病来,可不会说笑话,只好陪他缄口不语。那人把自己行李搬进去,挑的楼上两间的其中之一。 “赵荼黎,”还在楼下的某个人应声抬头,沈谣跟没骨头似的贴在墙上,“两边采光都不错,所以你把向阳的那间让给我好不好?” 靠在阳台上坐得很高看书的样子历历在目,赵荼黎觉得他好像没立场拒绝。 此前楼陌让他多发微博,赵荼黎索性拍了乱糟糟的新家,好几张存在手机里都不满意。沈谣跪在地上整理一箱书,充满鄙夷地说:“你让江久帮你拍,他专业。” 赵荼黎靠在沈谣房间门口,“不用了我就发这张。” 他疑惑地抬起头,赵荼黎手机里赫然是沈谣只有一个床垫、旁边还敞开行李箱的新屋子,画面左下角一个脑袋正强烈地宣誓存在感。 沈谣:“你又发我?” 赵荼黎:“对,这次我要圈你了,快,微博id给我。” 几分钟后,对着沈谣那个明显敷衍的充满了各种各样段子和“哈哈哈哈”转发语的小号,赵荼黎恶从心头起,生平第一次朝沈谣动了手——抓住他的脑袋,仗着身高优势揉他头发。被揉的那个则睚眦必报,狠狠地踩了赵荼黎的脚背。 两败俱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过度 马上就进组啦w ☆、即兴演出 第一次出现大概是偶遇,再有此类情形就不是例外。赵荼黎的微博虽然粉丝还不多,到底算是正在缓慢的上升期,他新搬家的两张图,一张自拍一张盛满夕阳的屋子,那个脑袋毛茸茸的,逆着光,隐约可见半张脸和小巧的下巴。 上回的微博并没有人在意,即使嗅觉敏锐的粉丝观察到两人之间的亲密距离,却不往某方面想。这次搬家和室友组合在一起,他自觉只是播报日常,可平白无故刷“老公有新欢了”和“祝幸福”的多了两倍。 赵荼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久发了个微博,为什么他们的反应像我出柜?” 心眼太实诚,楼陌算不透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只好给赵荼黎敲敲边鼓:“又不是宣传期,也不是开诚布公的好朋友,更非合作对象,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微博,肯定会有人想错。” “那就让他们想吧,反正我和沈谣没什么。”赵荼黎说得无辜,影帝技能一秒上身。 他彼时已经重新进了组,拍摄工作进入到后半程,赵荼黎的戏份开始重起来。沈谣提前给自己放了暑假,听说是回家了。 刚组合在一起的新室友转眼各奔东西,赵荼黎坐在小马扎上,手里卷着剧本,听楼陌讲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楼陌手下不止他一个艺人,只是其他的大都事业有成,不需要时刻看守,因而她对赵荼黎尤其上心。 谢川拍戏一板一眼的严肃,男主角武成帝的扮演者是新生代的实力派演员涂睿,提名拿了不少,但没有实质得过什么奖,此前合作过的名导中惟独没有谢川,这次听说是为了年底的影帝奖才迫不及待接了这角色。 赵荼黎进组两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谢导自恃为国内导演的第一把交椅,平素不轻易情绪外露,却在刚开始拍戏时就劈头盖脸地把涂睿骂了一遍,不嫌拖进度似的,明明众人看来都不错的场次,谢川非要多拍几条。赵荼黎心有余悸地想,不知到了自己,会挨骂多少次。 他这天和涂睿有一场对手戏,便是剧中高长恭初次正儿八经的出场。 换上北朝将军甲胄的赵荼黎看上去比平日多出几分凌厉,他本身样貌周正,不像花美男的奶油气可也不是浓眉大眼的旧时审美,只是让人看着舒服,移不开眼又实在挑不出毛病。 赵荼黎爱笑,乍一看好相与,总温温柔柔,好似没脾气的软柿子。也难怪此前殷牧垣第一眼便看中他,接触才知道这花是带刺的。 他之前几场戏是人肉背景,穿的长袍广袖,文弱书生。这天把长袍脱下,换装出来,谢川便眼前一亮,叫了声好。 双十年华的年轻人,为着戏中要求,甲胄上沾了血迹,发丝微乱,头盔抱在臂弯里,站得脊背端直,不卑不亢。他褪下了笑意,一双星眸闪烁间透出几许“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的味道,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朝导演微微颔首。 连旁边鲜少和赵荼黎打交道的涂睿都不禁侧头跟另一个演员说:“谢导眼光真毒。” 各部门已就位,方才走位走得无比敷衍的两个主要演员这回是正儿八经要真刀真枪了,涂睿经过刚刚的一瞥,更不敢掉以轻心。 对戏这事,往重了说是玄学。演员的入戏程度、理解深浅还有情绪起伏,都能够影响另一个,老道的前辈可以带动后辈,甚至能把对方往自己这圈里带,如果碰上个心眼小又演技好的对手,便直接沦为陪衬。 涂睿不比他大多少,三十不到的年纪,可他不是科班出生,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已经有十年,经验远比赵荼黎这个听上去的学院派要丰富。 谢川喊开始,四下也安静,赵荼黎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涂睿的目光。 他从殿外走进去,靴子沾满泥巴,脸上也有血痕,俨然是一副刚从战场下来狼狈至极的模样,疾步走到大殿中单膝跪地。 “末将高肃,洛阳之围已解,我军邙山取得大捷,陛下亦可安心!” “罢了,”涂睿的声音刻意拖长,“周军情况如何?” 赵荼黎一愣,不敢抬头:“周军丢营弃寨,自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军资器械,弥满川泽。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涂睿冷哼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走下长阶在赵荼黎面前站定:“朕听闻,长恭率领五百轻骑冲向千军万马,何其勇猛,改赏。” “末将为社稷江山,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便再无所求了。” “是么。”轻叹一声,像是突然记起,又像埋了许久的伏笔,涂睿亲自扶他起来,在他耳侧压低了声音,“朕还听说,你戴一盔冑,如入无人之境,而后我北齐将士认出你,竟一起吟唱起曲子来,声可上九霄,惊动苍穹,大涨军威?” “身为中军主将,末将上阵可主张士气,彼时我军已草木皆兵,故而出此下策,至于曲子,高肃亦不曾想到会有这般奇效——” “兰陵王,”涂睿走过两步,忽而回首,“入阵曲?” 变故是在这一刻发生的。原本恭敬的人突兀地抬起头,一双目光带着某种独有的矜傲,凌霜傲雪的梅枝向来不因西风便弯了腰。 高长恭,兰陵郡王,出生开始就喊着金汤匙。高家人性情一个比一个怪,大染缸里居然还能养出一朵小白花,大约太出奇所以一直不入武成帝的眼。但总归是一家人,他为国家浴血拼杀,开疆拓土,平时不与人争,不结党营私—— 到头来危机还未曾彻底偃旗息鼓,自家人关起门来,竟先拷问战场上你威信大涨,功高盖主,这让我如何放得下心? 难以名状的愤懑须臾间涌上心口,战场上的新伤旧恨加在一起,面前武成帝的目光分明是猜忌不信任。他喉头一阵腥甜,几乎呕出血来,强迫自己镇定。 想杀人一般的怨。 涂睿被他的目光看得背后一凛,紧接着那刹那的寒意消褪下去,赵荼黎又恢复了方才谦恭却不卑微的姿态:“陛下何出此言?高肃不明白,北周兵败如山,应该高兴才是,至于过程,高肃以为不那么重要。” “长恭辛苦了,先回府去歇息吧。” 他稍一点头,却不转身离开,欲言又止的模样持续许久,终于没忍住:“陛下,国事即家事。既是家事,高肃所作所为绝不是一己私欲。” 萧条的眉目里甚至能窥见沉郁顿挫的无奈和痛心,剧本里所写,赵荼黎倒退两步后毅然决然地离开。在他走出大殿不久,沉默仿佛能溺死人,涂睿砸了案几上的文房四宝。 “国事即家事?”冷笑一声,左右立刻跪下,涂睿轻蔑地瞥向外间,“北齐虽姓高,可姓高的也并非全是一家!” 谢川:卡,很好。 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两个人年龄差别不大,可群众印象却要偏向涂睿,没来由地觉得赵荼黎是个“便宜影帝”,没有真才实学。 所以在他刚刚那个眼神展露出来时,监视器屏幕后的殷牧垣情不自禁地“诶”了一声。刹那而已,居然能包含被误解的悲痛,外患未灭内斗又起的沉郁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神恶煞的杀气,他以为赵荼黎只是个那么凑巧被拍成演技派的偶像,没想到的确不一般。 “金橄榄近年的评选越发引人诟病,没想到这次评了个当真前途无量的。”他对谢川说,对方不无赞同地点头,摸着自己的一撇小胡子:“涂睿遇上赵荼黎,那份英雄末路的气息倒也十分合适。” 听着不像好话,殷牧垣笑了笑:“您老可千万别当着涂睿说,没准儿他不服气。” 事实却不是这样,谢川刚喊了卡,涂睿就一垮肩膀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他的助理立刻送上凉水和电风扇,跟大爷似的人没理她,朝赵荼黎的方向走。 “小黎,演得很好!刚刚差点都被你吓到了!”涂睿是个真性情的,他大力拍着赵荼黎的肩膀,也不见那人的小身板随之晃了几下。 “谢谢睿哥。”赵荼黎正在脱盔甲,大夏天的穿着这个实在是遭罪,他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除下盔甲后,里面只一件白色单衣,黏腻得难受,赵荼黎一会儿还有戏不能去卸妆,只得坐在旁边休息会儿。他扯了扯领口,没有助理的日子,经纪人无暇管他就只能自生自灭了,赵荼黎在门边吹了风觉得舒服多了。 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接过来赵荼黎本能地道谢,是熟悉的声音:“谢什么。” 殷牧垣搬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了,他对赵荼黎堪称司马昭之心,左右的场务立刻捂着眼走开。他见赵荼黎警铃大作的模样,从包里掏出个平板。 “没别的,邀请你看个视频。谢导的意思,不用太紧张了吧。” 听到自己名字,正给涂睿讲戏的谢川回过头做了个手势。赵荼黎放松不少,但还警惕着。 殷牧垣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儿:“小兔崽子,我公私分明,真以为不挑食?” 赵荼黎:“你这样说我好像更害怕了。” 视频的内容他没有想到,或许是之前的剪辑或者是概念预告,可殷牧垣熟门熟路点开一个只有一分多钟的文件,正中坐着的是个脑门儿。 “唐韶齐。”他给赵荼黎做解说,完了好像多此一举,便安静闭嘴。 镜头微微晃动,焦点挪到偌大房间正中坐着的少年人身上。赵荼黎皱眉,心道这不是沈谣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他的试镜视频。 他猜对了来源,却没猜中这时沈谣要演什么。 视频的画面有些模糊,赵荼黎凭记忆勾勒出沈谣漠然的初始表情,只见他整理了袖口,挺直了脊背,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沈谣最好看的地方是眼睛,谁都清楚,可任谁都不敢苟同他的眼睛能同“亮”字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桃花眼看不清神色,摸不透情绪,习惯了沈谣懒散得像只猫随时都是困顿的表情,此时赵荼黎的瞳孔却轻微地放大了。 迷离的目光聚焦在镜头的方向,随后竟然电光火石地尖锐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做了个摘眼镜的动作,轻佻得近乎不庄重,开口的台词让赵荼黎浑身一颤。 “……你们指控我为杀人犯——可是我知道,我没有犯罪!” 他激动得眼圈微红,此前长久的静默赵荼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在等对方的话,从眼神里虽然听不见台词,可他们都知道另一个不存在的“角色”一定说了什么,让麻木的一个人陷入了绝望。 “……控方证人。”赵荼黎轻轻说。 屏幕上的沈谣被唐韶齐喊了停,他只来得及念完第一段台词,旋即立刻恢复了之前惯常的满不在乎,一点笑意浮上唇角,薄情的弧度仿佛开了朵花。 赵荼黎觉得眼眶发涩,他把那杯被冷落的水一饮而尽,口干舌燥地想,迄今为止见过的两次表演已经让他足够想和沈谣一起演戏了。 他那颗被浮华浇透了的心里,对表演的热爱无可抑制地重新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邙山之战指的是北齐的大捷w 剧本的详细内容懒得写_(:3」∠)_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3节 ☆、一回合 最初决定报考电影学院时,赵荼黎还尚在一个会去相信的年纪。 他自食其力得太早,天资不错,中二时期愤世嫉俗过,也怀才不遇过,觉得自己天纵奇才,总该遇到伯乐相助。在学校是成绩不上不下、却又让老师挑不出一根刺的校草,至于家庭生活和来自亲情的关心,不提也罢。 这样的环境注定他成不了幼时梦想的航天员或者科学家,赵荼黎也不曾去肖想。 他第一次接触到表演,是被硬拉到学校一个舞台剧比赛的演员名单里,彩排混乱,表现不瞩目,可当校方卸磨杀驴,舞台剧也终于落幕时,赵荼黎突然觉得,比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然后庸庸碌碌地变成芸芸众生中一员,这个似乎更让他满足。 站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演员在三年前还是个极度自卑的中学生,老师苦口婆心劝说无果,一门心思地放弃高考去走艺考的路。 所幸的是他最后考上了,并且在刚进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后就被导演发掘,演了一部足够好的电影,让所有人羡慕的“职业生涯”开端辉煌,赢在起点。 赵荼黎接触娱乐圈时间不多,在剧组消磨的光阴却太久。或许是长久的等待让他开始厌倦,年轻时的心浮气躁会让人过早认清现实。 比如后来他觉得表演无非就是把自己的天赋变成存折后面的个数。 这段隐秘的心思提起来太丢人了,赵荼黎在采访时说的还是楼陌教他那一套,单亲家庭、受尽歧视的少年最终努力地抓住机遇迎接挑战……之类的。 在赵荼黎就快要遗忘最初站上舞台时听到的掌声是什么样时,沈谣的视频摊在他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地把他揪了回来。 那视频模糊不清,伴有轻微晃动,但赵荼黎竟看得眼眶发烫,鼻子一阵酸楚。 曾经沈谣不带一点功利性地建议他,“我要是你,就不会急着出头。” 可惜他那会儿说什么来着,“出名要趁早。” 赵荼黎叹了口气,他背后的汗水已经被门边掠过的风吹干了。 这一天的戏份进行得很慢,刚才那一条虽然大家都说好,导演也承认了不错,可脾气上来,谢川还要再拍,理由是涂睿表现的还不够。 于是赵荼黎就必须陪涂睿一条一条的过。他毕竟不会管理自己情绪,两三次还能保持状态,到后来涂睿拍出感觉来了,赵荼黎却又不行,一股子劲儿总冲不上去。谢川急得猛拍自己脑门儿,等天色偏西,只好决定后期剪辑多费工夫。 涂睿主动跟赵荼黎道歉,“小黎,今天是我状态不好,前面白拍那么多条了。哎,你应该早点跟我说你要怎么演,那也不至于我老进不去——” 言下之意竟然是在怪他拖进度?还是拐弯抹角骂他不会配合? 赵荼黎疑惑地扫了他一眼,见那张被称为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的帅气脸旁上挂着诚恳又委屈的表情,实在不懂他在哀怨什么。 可还要做足面子:“没有的事,是我后劲不足,睿哥经验比我丰富,以后应该多指点。”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憋气,赵荼黎长这么大,装孙子技能已经炉火纯青,饶是如此,几个字仍然让他不爽。赵荼黎天生讨人喜欢,认怂完毕却还要继续折腾,笑一笑,无辜又纯良的表情把涂睿借刀杀人的手推了回去。 涂睿一愣,旋即也好不容易挤出个心平气和,与赵荼黎成了大眼瞪小眼。 殷牧垣在旁边就要忍不住骂人,刚才镜头前不去切磋,收工了还互飙演技? 他刚要说话,片场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很不给面子地切断了涂睿还要虚与委蛇的话:“连对方会怎么演都琢磨不出,难怪混好多年只拿了一堆提名。” 夹枪带棒的语气,赵荼黎一时没认出来,茫然地随着众人看过去,才发现谢川旁边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个年轻人—— 沈谣。 赵荼黎表面天衣无缝,心底却升出一丁点微不可察的高兴。 被人就此冷嘲热讽,还精准地戳中了最隐晦的痛处,涂睿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他站在原地,一张容长脸就要涨成猪肝色,却碍于不认识沈谣,所以没敢以牙还牙。 殷牧垣轻咳一声,这老狐狸见情况不对,马上打圆场:“小沈,你说话也没轻没重的,涂睿怎么也算是你的前辈。以后有机会能合作也是好的,快去道个歉。” 言语之间,居然轻巧地分出了个远近亲疏?赵荼黎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了。 沈谣似乎与殷牧垣认识的,听他开口了,只得一瘪嘴,无比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赵荼黎扭头瞧涂睿的脸色,只见他进退两难,不知来历的人最不敢惹,殷牧垣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连忙把这两人拉到一起热情地互相介绍。 “这个人你知道的,涂睿,这次咱们合作的主演。”殷牧垣扮上老好人,说话客客气气,只是眉梢眼角怎么看都在往外淌坏水,“涂睿,这是沈谣,就是沈诀他弟弟。” 沈诀的大名放在演艺界,大约效力不逊色于会吃人的老魔头,出了名的不善交际,遗世独立。前辈提起他都是钦佩口气,更遑论其他人,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这人的名字顶在头上膜拜。果然,涂睿立刻睁大了眼,方才的憋屈化为一股子自来熟的殷勤—— 他听说过沈诀有个宠上天的弟弟,要是能讨好,拉上沈诀这一层关系,以后还不方便? 演艺圈嘛,三分靠打拼,七分靠关系。 眼珠还没转上一周,涂睿的姿势像要感恩红军的老百姓:“哎!我就说怎么眼熟,原来是沈老师的弟弟,长得真挺像你哥的!” 赵荼黎捂着嘴侧头,露在外面的一双星眸都要笑成弯月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叫你多嘴。 果然沈谣疑惑地一皱眉,阴恻恻地分给他一个冷笑,终于露出了食人花的真面目: “他像他妈,我像我妈,这都能眼熟,您眼光真够毒的。” 随后在涂睿的一脸天将亡我的绝望里,沈谣四平八稳地走向赵荼黎,一抬下巴:“走啊,吃饭。等着我来请你啊。” 赵荼黎连忙恭敬不如从命,保持着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跟在沈谣后面,挨个跟周围工作人员告别,再疾走几步和沈谣并肩。 “你不是回家了吗?” “家里有老虎,我沙发还没坐热就滚了。”沈谣说,见他露出个理解的神色,好笑地逗他,“怎么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赵荼黎刚从口袋里掏烟,垂眼点燃,吸了一口才说:“你哥回去了?” 沈谣的惊讶被他自己压了回去,心想这人居然一猜一个准,然后听到赵荼黎解释:“之前学长和沈诀聊天,他说去国外拍戏,估计也因为不在家你一放假就从学校离开,这会儿又赶着投胎似的回来,多半是一到家就发现蹲了个大佛。” 他说话语速偏快,沈谣偶尔走个神就能听出前言不搭后语来,只是这会儿前后提取精华,叹了口气承认他的推测都是准的。 自从上大学开始,沈谣就开始和沈诀划清界限,只是毕竟血亲,假期再怎么样也要一起回家。于是沈谣变本加厉地在外面不落户,把爹妈愁的白了好几根头发,最终沈诀和他宝贝弟弟各退一步,他回,沈诀走。 这次暑假基本泡汤,沈谣抓紧还没进组的时间去跟父母撒撒娇,刚进门,茶都没泡好,佣人说沈大公子也快到了,这位二公子一言不发撒腿就跑。 等心急火燎地重新站在公寓门口,一摸口袋,想起钥匙给丢家里了。祸不单行,他两个室友还恰好都不在本地。 于是只好在学校外面的快捷酒店将就了一夜,第二天睡醒吃饱,买了张车票赶到赵荼黎拍戏的地方——他对赵荼黎实在是没有江久那么喜欢,前者高深莫测,时常前面还在贱兮兮地招他两句,后面又无比恳切地道歉。要不是没带钥匙,沈谣心理暗示自己,吃饱了撑着才来找赵荼黎求他办事。 剧组人多又杂,沈谣来的时候只有一张身份证,得亏殷牧垣认识他,否则早就被安保当成来围观拍摄的粉丝叉出去了。 接下来蹲在谢川旁边的角落看赵荼黎演戏,这一折腾,又是一天。 赵荼黎下戏时饿得要命,面如土色,好似很久没这么劳心费力了,沈谣见这情形张嘴就拿钥匙走人不太好,勉为其难地决定陪他吃个饭。 剧组住的酒店有餐厅,他们这帮主演的待遇比普通工作人员要高级,吃的自助餐都好一个档次。殷牧垣顺水推舟照顾沈谣,赵荼黎想到这人就翻白眼,毫不手软地充当剥削阶级,让他想吃什么随便拿。 肚子垫了底,也不容易烦躁了,赵荼黎终于想起正事:“你怎么来找我?” “回家发现钥匙忘我妈那边儿了。”沈谣叼着个小笼包,含含糊糊地说,“学长去g市培训,你离得还近点,不找你找谁。” “你和你哥不是一个妈啊?” 没料到这人换的话题跳跃如此之大,沈谣差点被呛到,用筷子点着碗边,心不在焉地承认:“他妈去世得早。” 赵荼黎:“哦,难怪后来你们搞到一块儿了。” 感觉该生气的某人只是狐疑地上下扫视赵荼黎,那人就撑着下巴随他去,觉得沈谣皱眉的样子很新奇,末了还没羞没臊地说:“看够了没?” 沈谣自觉和他哥那段年少不懂事的过往说起来不太好听,可他确实不太擅长撒谎,一般就怒目而视的默认了。普通朋友纵然知道,不敢问他更不敢开玩笑,所以赵荼黎再想八卦一番的时候,直接被一个虾饺堵上了嘴。 赵荼黎一挑眉,蹬鼻子上脸地冲他笑:“收买我?还是喜欢我啊?” 沈谣的手伸向旁边的茶杯,他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挺好吃的,你也吃个。”接着便礼尚往来地给沈谣塞了一个,不管这样子其他人看着是有多亲密,反正四目相对时,除了嫌弃就是隐晦的刀光剑影。 那顿饭吃得两个人都兴趣缺缺,彼此相看两相厌,偃旗息鼓之时两边都生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赵荼黎把他逗得像炸毛的猫,却又不会真的让他火冒三丈。 这顿饭暗藏杀机的吃完,赵荼黎已经摸透了沈谣的脾气。也许该在之前定义的未愈中二病和变脸如翻书里加上一句,吃软不吃硬。 沈谣走出餐厅第一件事,就是朝赵荼黎摊手:“钥匙给我。” 好整以暇地和他摆事实讲道理:“小沈同学,麻烦你看看时间,这会儿早就没车了,你呢,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住一夜明天再走——反正他们空房间多得是——要么让那个老流氓送你回去?” 赵荼黎靠在墙上,看从小养尊处优的沈二公子原地化成一座俊美无俦的雕像,脸上青红白黑地转过一遍,竟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 “好啊,不过也别麻烦剧组了,我睡你房间。” 说完从赵荼黎的裤兜里轻车熟路掏出张房卡,脚步轻快地溜了。 ☆、开花 赵荼黎先是乐呵呵地看他远去,旋即觉得不对劲——这小子刚说“我睡你房间”,可不是“我和你一起睡”,别不是要把他锁在外面?他连忙赶上,好歹在电梯门合上前进去了。 沈谣在一排按钮前瞪他,赵荼黎自觉地缩到最边上去,和他站成了一个对角线。 “虽然,”赵荼黎清了清喉咙说,“是一个房间,但你放心,有两张床。” “放什么心?”沈谣莫名其妙。 赵荼黎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继续逗猫。这人的目光总显得很正直,他刚要说话,电梯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稳当地停在了他们所在的楼层。赵荼黎后面半截话全都被开门后出现的殷牧垣的脸堵了回去,只觉得心口一阵泛酸。 他面无表情地走,沈谣却在后面被殷牧垣拉住了,两个人天南地北聊了几句诸如令尊身体还好吗令堂最近在做啥,最后结束于“有什么需要记得打我电话”。 全程赵荼黎靠在旁边听得打哈欠,沈谣目送殷牧垣走了,给赵荼黎晃了晃房卡转身就朝尽头的房间迈步,却被后面的人扯住了胳膊。 “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行,”沈谣说,丝毫没注意这会儿不爱和人肢体接触的人正抓着自己小臂,“他父亲和我父亲是很多年的牌搭子了,算起来还是领导……牧垣哥因为拍电影的事跟家里意见不合,也好久没回去了吧,大概关系断了?哎我也不清楚。” 赵荼黎没来由被他灌了一耳朵的八卦,信息量太大来不及消化,又默不作声地回味了之前自己当着沈谣面说殷牧垣是流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呆愣地“哦”了声,松开拉着沈谣的手,摸了摸鼻子:“没事,先走。” 原来有时他先入为主,别人的脑子里却是另一个形象。 竟然会分不出谁对谁错,不过是非真要这么简单,也不会谁都说不出所以然了。 沈谣不晓得他的弯弯绕绕,房卡在手,底气十足地开门。果然像赵荼黎说的那样,两张床摆在那儿,远离阳台的那张上面还扔着件当睡衣用的t恤。 行李箱的天灵盖掀开了,里面的衣服卷得整整齐齐,阳台上还挂了件手洗过的衬衫。这房间和一个二十岁的男生和平共处这么久,居然半点没有乱七八糟的痕迹,沈谣扭头,赵荼黎正在烧开水。 他问赵荼黎:“你处女座啊?” 对方不明就里地认真回答:“不啊,我11月份生日,天蝎。” 沈谣就闭嘴了,他早先读高中时被同桌女生科普了一堆星座特征,对在自家处女座的大哥身上好像还挺符合,经此一役痛心疾首地暗下决心,什么玩意儿,不可信。 他尚在那边心情复杂的想七想八,赵荼黎在衣柜里扒拉了一件衣服给他:“看你没带睡衣,这件我的,将就穿吧,刚洗干净的。” “啊?” “是不是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沈谣被他一说,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他走的太着急,唯恐正面撞上沈诀,结果上车了才发现除了背包里供他吃喝玩乐的设备,旁的什么都没拿。后来到了剧组,转身的功夫把这茬忘了,这会儿赵荼黎一提,他就又蔫儿起来。 这人心情偶尔会浅显易懂地现在脸上,赵荼黎叹了口气,蹲在行李箱前,仰着头目测沈谣身量几何,终于再给他拿了件短袖。 七月的天气,夜晚都风都是温热的,却没有半分柔情蜜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沈谣拽了拽衣角,把赵荼黎的衣服接过来搭在胳膊肘,蚊子哼似的说了句谢谢,然后逃进浴室说要先洗澡。等衣服脱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应该笑一笑的,沈谣抠着浴室墙上的瓷砖,十分纠结地开了水。 外面赵荼黎在看剧本,被水声搅得心神不宁。他搞不懂怎么会这么顺利地接纳了沈谣,思来想去好一会儿,归结于反正不可能搞得僵硬,就当积德了。 他对殷牧垣的芥蒂还没放下,沈谣在眼皮底下总比被那家伙带走好。 剧本翻了两页,拍摄周期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了,很快武成帝要做太上皇享清福,他饰演的高肃也要被一杯毒酒赐死。赵荼黎瘪嘴,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沈谣洗好了穿着赵荼黎的衣服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人坐在旁边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唏嘘古今的场景。他比赵荼黎瘦,又要矮上一点,衣服穿上身也空荡荡,他不在意地往空下来的床一扑,整个人陷在里面,偏过头去看赵荼黎。 自从两个人在宿舍狭路相逢,迄今为止已经有好几个月,沈谣没来得及仔细看赵荼黎。 他的相貌确实好,在一众盛气凌人或者荷尔蒙爆棚的男演员中显得格外温柔周正,嘴角总是似笑非笑,轻易就能卸掉别人心防,难怪当初电影角色选定之后沈钧欢天喜地地说颜值担当就是这个新人了。沈谣翻了个身,扯了被子裹起来。 只是那次吃饭时,沈导还说:“这小子很奇怪,看上去君子端方的,有礼貌也很会处理人际关系,有点儿早熟,可我就是觉得很危险。” 沈谣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想,叔叔肯定是多虑了。 将就趴着的姿势,他的生物钟准时地发出困倦信号,沈谣眼睛一闭就要沉入梦乡。突然有只手拉着他的胳膊往上提,他蹙着眉,到底没睁眼。 因为紧接着,那只手把他脑袋挪到枕头上,沈谣被扭成侧身睡的姿势,原本四仰八叉的姿势也奇迹般的经由这一搬弄被子盖得挺好。 赵荼黎见他呼吸平稳下来,站直伸个懒腰,拿空调遥控器把风口向上调。 比他小一岁,任性,赵荼黎想他可能把沈谣当宠物了,才会这么自觉地过来给他盖被子。 一夜好歹是平安度过,翌日不用早起,赵荼黎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梦里却沉重得让他想迅速逃离。 他梦到了完全没有印象的父亲,他和母亲言笑晏晏,自己在远处像个不尴不尬的外人。 有点光太晃眼,赵荼黎被闹醒本来该生气,他却有点庆幸还好醒过来,看着父母离开这画面实在不算有趣,心里有股撒不出去的邪火直冲冲往上蹿到头顶。他揉着太阳穴,背后贴上冰凉的墙壁时才想起,好像还有个人。 沈谣蹲在昨夜赵荼黎坐过的沙发上看书,他还穿着睡衣,宽大的领口几乎被扯到肩膀。大早上的秀色可餐,赵荼黎揉揉眼,心想还好自己没某方面的癖好。 见他坐起来有了动静,沈谣抬头吝啬地分给他一个眼神:“你起来了我叫早餐?” 赵荼黎木然地点头,正要下床去洗漱,忽地尴尬了。沈谣没看他,于是赵荼黎面不改色强装镇定地一个箭步跳进洗手间,飞快地反锁了门。 潦草打发了自己,赵荼黎掬了捧水扑到脸上,再揉一揉有些微妙潮红的脸。他自我安慰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就跟以前早上一样。”只是没法过去心里那个坎——毕竟以前他都是听之任之的疏导,没想到今天中了邪似的非要来一发。 更鬼使神差的是释放一瞬间他脑子里是,衣领太过宽大所以露出的精致锁骨。 魔障了。 嗅了嗅指尖,又拿香皂洗过好多次,赵荼黎听到外面沈谣轻快的脚步声去开门,然后拖长了声音叫他吃饭,这才装作没有异常的开门。 “洗个脸真够慢的。”沈谣鄙夷地说,一手一个碗,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前放下。 赵荼黎心里还在纠结,懒得和他斗嘴,自知理亏地端了其中一个站着开吃,顺便扭了套广播体操。沈谣看得目瞪口呆:“赵荼黎,你有毒吗,你这样吃很不健康的!” “等会儿钥匙给你,回家之后给我发个短信。”赵荼黎自顾自地说,“走的时候我把水电气都停了,你可能要去物业找人开一下。还有,周围的地形熟吗,不熟也没关系有地图你走不丢,一个人住小心点,晚上睡觉锁好门,江久下周应该就回去。” 沈谣像个被说教的小学生一样,他说一句,点一次头,就差没有拿纸笔工整记下来。 看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这念头狠狠地撞进他的心里,赵荼黎觉得那儿仿佛塌陷下去一块,然后软趴趴的变得十分脆弱了。他说着说着停了一拍,压抑自己不要去顺便摸一下沈谣的头的冲动,最后总结陈词: “杀青之后我再回去,到时联系你,记得配一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地毯下。” “啊,好的。”沈谣眨眨眼,终于如愿以偿地补上之前忘记的那个笑。嘴角愉悦上扬,他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朵花施施然地颤抖着吐露出隐约的蕊,眼睛弯起来,里面流光溢彩分外好看,像藏了一颗小太阳的海面倒影。 晃得赵荼黎眼睛疼,他转身去拿剧本,听到沈谣欢快的关门声。 楼陌给赵荼黎发了日程表,等他按照时间晃到片场时,赫然在谢川旁边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沈谣。 我一定是眼花了。赵荼黎想,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沈谣从远处跳到了近处,然后把门钥匙放回了赵荼黎的手心里,非常遗憾地说: “谢导说给你拿毒酒的人狗带了,现场随便找个人的话过不去,让我凑合一下。” “什、谁狗带?” “小林母亲病重,他昨天连夜回老家去了。”殷牧垣过来正好听见了赵荼黎的问句,顺口解释道,“反正左右也只有几场戏,跟在你后面走两步就行,但又不能缺——谢导的脾气,你懂得——然后我看小沈不是在这儿嘛,物尽其用。” “殷牧垣你好好说话怎么还带骂人的?什么叫物尽其用?” “我夸你呢,夸你。赶紧过去化妆,待会儿给你糖吃。” “……滚吧你。” 听他们俩关系熟络地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赵荼黎张了张嘴,最终扭头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摆出一个思想者的姿势,沉痛万分。 杂七杂八的言论袭击了赵荼黎的脑子,像百家争鸣似的在里头论道一决高下,吵得他头疼,自我折磨到最后猛地站起来,被拖过去准备拍戏的时候,赵荼黎旁边那个不起眼的侍从位置站的人正默默无闻地整理袖子。 沈谣察觉到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一抬眸,视线碰到一起时彼此又各自闪躲开。 赵荼黎戚戚地想,我努力过了,可还是实在谈不上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编了一堆小段子233333 最近jj抽的可以啊囧 ☆、对手戏 沈谣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入阵》剧组吃了盒饭了。他没去考虑片酬的问题,吃住解决一切从简,和赵荼黎三天一小掐五天一大掐,斗得不亦乐乎。 年轻人的精力好,似乎同住对于培养感情的确有益处,且不说是往好的方面还是差的方面,至少他俩一起时不尴尬了——即使“你智障吗”和“闭嘴,傻缺”好像并不比之前的两厢沉默好到哪里去。 殷牧垣先开始看他俩斗嘴觉得还挺有意思,做了两天的忠实观众之后就腻味了。 毕竟还停留在三言两语不合就互相挠的状态,又不是真的不共戴天,看在大人眼里简直像两只小猫,打得不痛不痒。赵荼黎仗着高那么无关紧要的四五公分,每次都死死地按住沈谣的脑袋,下场就是戏服的鞋子上印满了沈谣的脚印,全是泥巴。 有次摄影师觉得好玩,拍了几张照片做花絮,发到网上竟然反响还不错,评论转发都是一水儿的“哈哈哈哈哈哈”和“有点儿意思”。 沈谣:“我都不知道有意思在哪儿?他按我头很好玩?” 赵荼黎:“你打我脸就算了?智障。” 到后来剧组都习惯了这种氛围,甚至很默契地全体无视掉。涂睿最初还不死心地想给沈谣道歉,得到一句“不好意思你是?”之后就拒绝再和他对话。 大概就是沈谣在,谢川看他和赵荼黎吵架吵得欢乐,好几次ng连骂人都忘了,说来其他人还要感恩戴德。 用谢川的话说,“小赵这个人太早熟,都没有年轻的活力,小沈来了之后他俩天天闹,终于感觉像二十岁了。” 拍摄进入到最后几天,气氛陡然变得十分欢快,虽说有时候会觉得太过放松又挨骂,但好歹赵荼黎拖到了杀青戏。 高肃的结局没有悬念走的是兔死狗烹这一路线,谢川的要求太高,又要煽情又要悲壮,赵荼黎懵圈许久,总算勉强领会了他的意思。 “待会儿你从这边上,把酒给他。记得你是舍不得的,但是一定要给,所以你要……” “手抖,然后我往后收一点儿,赵荼黎抢过去说台词?” “行,就这样定了。”谢川很满意沈谣的悟性,转头跟赵荼黎重复一遍,旁边从没被谢导骂过的人得瑟地冲他抛了个小眼神。 赵荼黎恶狠狠地瞪回去,简直是在欺负人,要是时间和拍摄条件充裕,他绝对ng几十条让沈谣此次陪跑,谁怕谁啊。 可他还真就怕谢川,只得捏着鼻子忍了,心想以后慢慢还。 这时却忘了,他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遇到沈谣之后莫名地在一次次的破戒记仇。 杀青戏进行得一切顺利,高长恭同王妃话别,宫里来了人神情倨傲说陛下赐酒。白玉杯装了清冽的一泓,看上去无害又亲近。 “国事即家事”最终引来杀身之祸,武成帝退位后不代表他的手伸不到庙堂之上。战场上的皇亲国戚最终未能马革裹尸,竟惨死在自己侄儿之手,圣旨上写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归根到底不过帝王生杀一念。 “王爷,不能喝!”侍卫一把抢过那阉人手中的酒杯,就要往地上狠狠掼。 “华铭,给我。”面色如常,仿佛那就是一杯陈年佳酿,赵荼黎朝沈谣伸手,他接触到那人的目光,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震惊和悲痛。 沈谣的手在抖,毒酒险些洒出来:“您明知道……这不是,他、陛下怎么能……” 轻轻叹息:“拂了他的面子,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功高盖主,我已陈明利害即日便可挂印归田,他还是不信。我该知道,从那时问到‘入阵曲’三字,他就对我心怀芥蒂,只是没想到甫一让贤,就要斩草除根。” “王爷!” 剧本里写他应该去接沈谣的酒杯了。赵荼黎的手往前一毫厘,接触到杯壁时,白玉质地寒凉地穿过神经末梢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沈谣撤回手,仍是不依不饶地抬眸看他。 那眼神让本已沉浸在行将就木的心情里的赵荼黎感觉天灵盖上闪过一道天雷,他在很真实的难过。有水光,像一个漩涡把他吸进去,手倒是不抖了,可薄唇几乎抿出直线也藏不住脸颊轻微的抽动——就仿佛他真的马上就要撒手人寰,而所为自小陪伴的人,下一秒就会随他而去一样。 赵荼黎该说,“华铭,我早知有今日。” 可他脱口而出,“华铭,不要难过,也不要随我来。” 台词错了,殷牧垣瞥了谢川一眼,容不得一点差错的导演破天荒的没有喊停,而是张了张嘴,随后又继续皱着眉看监视屏,就这么轻易地忍了下来。 沈谣:“王爷,华铭不甘心。” 赵荼黎:“你等要辅佐新君,从前的都一笔勾销,我不希望任何人受牵连。此事别向将士说起,但从今以后,也不要再有‘入阵曲’了。” 酒杯终究递到他手上,沈谣垂眼,睫毛转瞬地隔绝开他所有情绪:“……是。” 一饮而尽,白玉杯坠地。 定格了那么十几秒,就当赵荼黎以为他们擅自篡改台词谢川要怒不可遏的时候,导演孤独的掌声从角落里传出。 他难得地给了赵荼黎一个长者般和蔼的笑:“学会给自己加戏了,两句话仿佛都有好多伏笔。挺好,本来该杀青,可是突然想之前再补拍一个镜头——沈谣,不委屈吧?” 被点名的人正在擦手上刚刚沾到的水,闻言歪头:“不委屈,您到时候记得打演员表把我印上去就行。这事儿还没跟沈诀说,您也别告诉他了,让他自己去看。” 谢川点头说好,随即开始跟他们讲补拍的地方。 赵荼黎听的时候不太专心,时不时就要瞥沈谣一眼。他偶尔点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应答,眼睫低垂着,看不出情绪,只是很认真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明白了吗?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这边拍完挪窝。” 导演布置完任务就背着手去巡视其他部门,赵荼黎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压低声音怨念地说:“本来我都要杀青了。” 沈谣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和我演对手戏委屈你了?” 他被这人断章取义的水平惊呆了,一时不知他是严肃地在说话还是开玩笑而已,良久才回应道:“我不是这意思。” “挺好玩的。”沈谣穿的是军士的常服,袖口紧实地扎起,他弯腰整理靴子翻起的边缘,“我以前还没拍过古装呢。” 赵荼黎这才如醍醐灌顶地醒悟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换上戏服的沈谣不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有点恰到好处的不修边幅,比如总是一团糟的碎发,和挽起一边的衬衣袖口。而现在他换上了北朝时的装扮,长发束起,耳边坠下几许细碎,五官全部毫无保留地露出来,眉目流转竟然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于是脱口而出心中所想:“……那什么,你没有刘海还好看点。” 沈谣的诧异持续了须臾后,颇为自恋地挑眉:“我什么时候不好看?” 赵荼黎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话,一言不合又开掐。只是这次力道不如以前深了,沈谣发现他心不在焉,觉得很没意思。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互掐都成了打发时间的游戏? 只是平心而论,和沈谣拍对手戏,赵荼黎前所未有的舒坦。 杀青时,殷牧垣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束花递给赵荼黎,淡淡地说:“恭喜。”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殷牧垣是彻底死了心,所以安然地接过他的话:“这段时间楼陌姐不在,麻烦殷老师照顾了。” 殷牧垣听到“老师”二字时,高深莫测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叫我,刚到而立呢,不带这样把人往六七十岁喊的——跟沈谣叫牧垣哥吧。” 赵荼黎冷静拒绝:“不行,长幼有别,尊卑有序。” 殷牧垣:“……小兔崽子。” 他的经纪人楼陌和殷牧垣是老相识,在旁边听到自家艺人把殷牧垣堵得只会说小兔崽子,楼陌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如同大仇得报,立即决定上报给赵荼黎分一笔奖金。 但还有正事要做,她戳赵荼黎:“和剧组合照发个微博啊,我都给你打点好媒体了,今天杀青一定要上几个头条。” “诶,可是谢导不是不喜欢宣传剧透相关的吗?” “拉倒吧,他之前自己发花絮发的不亦乐乎。”楼陌不客气地点了下赵荼黎的额头,“也就你拍起戏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外面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值水涨船高,即使推迟到明年国庆档上映也减不了热度——不宣传,傻?” 赵荼黎对这些暗箱操作实在搞不懂,楼陌一个动作一个指令,把人聚集到一起时他去拉了在旁边吃瓜的沈谣。 戏服脱了一半,赵荼黎杀青他的戏份也结束了,沈谣嘴角还沾着一颗西瓜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入镜了——如同每次他出现在赵荼黎微博的那样。 这回好像起了点波澜? “旁边那个吃瓜小哥到底是谁啊!求名字求微博!这是第三次出现在我黎微博了?” “上次官博发的花絮剧照也有他我记得!” “好好看好帅气!和我黎站在一起好配啊!” “cp可以刷起来了~希望以后有更多的合作吧2333” 经过此前楼陌的科普,已经对此种现象了解透彻的人这下是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开心或者不开心,是一言难尽的两极分化。赵荼黎对着这些评论,静静地闭眼凝神,告诉自己不要冲动,然后默默地把刷cp的人全都移除粉丝。 瓜吃完了的沈谣还一派无辜地问:“牧垣哥,什么是cp啊?这个两千三百三十三又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人说话我都看不懂……” 说来也巧,赵荼黎最后几天的戏份杀青,沈谣就接到了唐韶齐的夺命连环call。 “你在那边给我磨蹭什么啊,谢导的盒饭比较好吃是不是?赶紧滚回来拍戏!”后面的叹号诚实暴露了唐导一贯波澜不惊掩藏起来的海涛起伏。 沈谣把手机举离耳朵十公分的地方:“哎,好,我下午收拾一下就回去……什么都没带。” “你还要收拾什么?”唐韶齐无语,对方不温不火的态度简直让他刚才的愤怒全都降到了冰点,“哦对,记得把赵荼黎给我抓过来。” “有他什么事?” “没,临时抓他顶锅,跟你搭前几场的那个人昨天因为聚|众|嗑|药被朝阳区群众举|报了。”唐韶齐平静地阐述事实,“我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工作室好像还有这么个人,左右他最近什么工作都没有,带过来拍戏。” 沈谣挂了电话,表情复杂地看向赵荼黎,仿佛他不是传达一个简单的旨意。他面容扭曲地想,难道我还要和这货同居多十几天? 赵荼黎见他表情十分精彩,不禁问:“唐导找你回去了?” “嗯对,”沈谣淡定地说,“他还临时给你找了个活。” 刚杀青有假期,打着去哪里玩的如意算盘,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崩了。 ☆、新搭档 试镜的时候唐韶齐那部剧还没起名,沈谣听说这一茬的时候很不给面子的“哟”了一声。 拍摄基地和《入阵》剧组在同个影视城,只是一个布景在古代的棚,一个在近代,几条街隔开了百年千年的距离。 赵荼黎有时会恍惚,他选了这条路,以后就要习惯这些来来往往的虚拟时空。 “我还真的没在影视基地待过这么久啊。”沈谣一边化妆,半闭着眼偏过头跟他说话,倒不是关系有多好,只是当下只有赵荼黎熟悉一些。 沈谣此前露过脸的两部剧都是实景拍摄,取景美轮美奂,其一是江南水乡,其二是纯种日式小清新,这时候接了年代戏,跳跃确实够大。 他们两个能安静说话的时候不多,赵荼黎没来由地想珍惜,于是难得不去拂他面子:“你最想接什么片?” 好似问到了点上,沈谣拖长了鼻音思忖很久,这才施施然地说:“武侠?小时候看武侠嘛,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御剑飞一飞,现实中没有这种可能,寄托在威亚上还是可以的。” “那个叫修真吧?” “差不多啦,或者科幻电影,其实什么都好。”沈谣说完,似乎一直都是赵荼黎在问,觉得不公平,于是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你呢,喜欢什么角色?” 这一下着实问倒了赵荼黎,他打从学表演开始就是别人让演什么就演什么,没有想过自己“能演”或者是“喜欢”。这听上去太自私了,何况赵荼黎还在别人挑他的时候,沈谣的话让他哑然失笑,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会这么想啊。 赵荼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沈谣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摇摇头:“我没想过。” “总还是有喜欢的。” “……嗯,大约是遇不到。” “你这人真没意思。”沈谣哼唧完,两眼一闭任由化妆师把他摆弄。 他坐在隔壁的椅子上,觉得有点困。今天起得太早,到了剧组后唐韶齐没留情把他们赶到同一个房间去,翌日五点就亲自带人去把两个人拎起来化妆。 此前沈谣已经拍过定妆照,但唐韶齐为人低调,不喜欢开拍前就卖噱头,所以还没发出去。打算和开机的宣传一起发,沈谣趁化妆时闭上眼争分夺秒地养神,于是他和赵荼黎默契的补觉被唐韶齐的助理拍了。 小女生举着手机问:“唐导,发微博吗?” 唐韶齐正和摄影部门沟通,只瞥了一眼,看画面挺有趣的,一想今天开机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开了尊口:“发吧,记得说明赵荼黎有戏份。” 闭目养神一号:“为什么要专门说我有戏份,齐哥你这是在炒作,欺骗消费者。” 闭目养神二号:“每次都把我和他拍在一起,唐导你有什么阴谋?” 头疼,唐韶齐这边的小会议是开不下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人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剧本背好了吗,等会儿一次忘词错词就抄十遍。还有空跟我纠结宣传手段,演我的电影就早点把‘炒作’两个字吃下去!” 赵荼黎此前只看过一次剧本,又是昨天才拿到最终版,台词不多但是他确实没看完,闻言立刻噤若寒蝉,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剧本如饥似渴地拜读起来,偶尔念念有词,像个念咒的三脚猫道士。 被唐韶齐一巴掌拍丢了瞌睡,沈谣的台词早就背下来的,他无聊,背后造型师在弄头发,于是拿手机出来玩。刷出唐韶齐那条刚发出去的微博,后面整齐地艾特了他们二人,名字摆在一起,沈谣想,这样子可有点奇特。 点进赵荼黎的主页,他头像是个看不太清五官的侧面,还逆光,说不出的装逼做作。沈谣不知道是经纪人给他选的,对着那张照片,男性审美始终无法释怀,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昧着良心按下了关注。 本以为的“已关注”居然是“互相关注”,沈谣一愣,从记忆里扒拉出他对赵荼黎说过的,“微博你去江久那边找啊”。只是没想到他真去找了,沈谣神情复杂地从镜子里看还在补觉的赵荼黎,那人坐得端正,眉型画了一半,看上去有点滑稽。 “哎,你关注我了啊?”赵荼黎背剧本的空隙瞥一眼手机,惊诧说。 沈谣懒得理他,只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见。 这部叫《寒焰》的年代戏算来应当是沈谣真正意义上的出道作品,亦是光华传媒这个唱片业巨头进军影视圈的第一部电影。唐韶齐拿着巨款投资,独揽大权,虽然听上去只是一个旗下工作室在拍摄,但其实他的权限足够羡煞一众同行了。 更何况十年前他还是个演员呢。 “该怎么拍,我说了算。”进组第一天,唐韶齐先约法三章,“不许私自酗酒,也不许跟投资勾三搭四的,更别妄想爬你们导演——也就是我——的床,遇到上述情况我会直接换人,大不了重新来,我有的是时间。” 混在演员堆里的沈谣精准地定义:“暴君。” 两天前从谢川的魔爪下逃脱的赵荼黎倒抽一口冷气,只觉自己仿佛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即便赵荼黎签的工作室就是唐韶齐的,可第一次见这人的工作状态,和平时判若两人,他不着痕迹地勾沈谣的衣角:“我有点怕他。” 沈谣严肃地偏过头,压低声音:“我也是。” 赵荼黎发誓他看见了两人头顶一排乌鸦飞了过去,边飞边叫,“白痴。” 开机仪式简单粗暴,唐韶齐半点虔诚心也无地插了支香,随后连讲话环节都没有,直接把人赶到棚内去拍第一组镜头。 赵荼黎顶替的那个角色叫秦晖,原本是个年纪稍大些的演员,在电影中算男三号,是主角王之砚的老师。虽然牺牲得很早,戏份却很重,他教育王之砚做人向善,平时胡闹不打紧,生死存亡时机却不能再马虎。 原定人选在被抓进去之后,唐韶齐不仅要换演员,还得改剧本——赵荼黎的年纪演老师显然是太年轻了,唐导大笔一挥,“秦晖改成王之砚师兄得了。” “唐导,那老师这个角色还找人吗?” “当他死了吧。” 沈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赵荼黎:“请多指教啊师兄。” 照常理他应该回敬一句,可赵荼黎见换上旧时洋服三件套的沈谣,他笑起来唇角有个微不可见的凹陷,此刻显山露水,让赵荼黎彻底忘记了反驳。 于是他一点头:“哦。” 被敷衍了的沈谣郁闷地想,这人真的越来越不好玩了。 演员大致分两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和演什么像什么的,乍一听似乎后者更有天赋,但其实前者风格明确,把所有角色弄得神似而形不似,分得出又有标志性,好像要更难些。沈谣属于这一类,而赵荼黎是后者。 第一场戏是师兄从酒楼把跟人打赌输掉全部钱的主角领回书院。剧本里的两个人在秦晖生前一直不和,属于见面就恨不得三拳两脚互相问候的,而唐韶齐显然没有想到沈谣和赵荼黎进入状态都这么快。 殊不知这只是日常而已。 拍摄比想象中顺利,赵荼黎和沈谣此前搭过一次对手戏,这种小冤家式的桥段显然比让他们一起看雪看星星要好演许多,只需要真情流露,再趁机多掐几次——美中不足的是拍完有点累,沈谣揉了揉胳膊,他穿得单薄些,差点被赵荼黎一直黏在胳膊上拉拉扯扯的手掐出一团淤青。 唐韶齐不愧工作狂,见两个人状态好就拼命压榨,一直到临近十点才收工。 工作人员商量着去影视城哪里随便吃点就睡觉,唐韶齐大发慈悲地放了第二天早上的假。沈谣打了个哈欠,他的生物钟没调过来,这会儿已经困了,可是又饿,吃饭还是睡觉,整个人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选择恐惧中。 赵荼黎和工作人员都不熟,不太好意思跟着他们一起去,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沈谣身边。他安静地等沈谣连打好几个哈欠,用目光无声地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可惜沈谣读不懂。两个人面面相觑,沈谣先开口:“你想做什么?” “饿了。”赵荼黎见他若有所思,提议道,“那个,外面边上有家烧烤我记得,还不错啊。你有兴趣么我们去吃一点然后回酒店睡觉。” 他歪打正着的中了沈谣下怀,桃花眼亮了亮,充满期待地问:“我们怎么去?” 酒店有租车服务,吃饭地方离住的有点远,等把手续办好,沈谣把钥匙递给赵荼黎时,对方才发现他好像遗忘了什么问题。 “你不会开车?” “我科目二一直没过,”沈谣说起这事一点不脸红,“考三次了都。你拿驾照了吗?” 赵荼黎委屈:“拿是拿了,可我还没正儿八经地摸过车,而且是两年前的事了……” 言下之意两个人租了一辆车,却都不太会开。大眼瞪小眼良久,沈谣还是把钥匙放赵荼黎掌心,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那还是你来吧。” 他仿佛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拒绝和放弃的话接二连三地挤到嘴边,对上沈谣的眼神,被赵荼黎咽下去。任重而道远,他小心地把开车要诀在心里默念五遍,才艰难地插钥匙,然后莫名其妙地挂不上档。 赵荼黎带着点莫名歉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沈谣。 那不着调的二世祖眼疾手快地捆好了安全带,随后仿佛决定了终身大事似的,对赵荼黎一往情深地说: “赵荼黎,我的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放在现下的环境中这句话显得尤其好笑,赵荼黎却被吓得不轻,心中烦躁的小人摔了一个趔趄,他没来由地踩上油门,打方向盘,一系列动作无一不违反当初驾校教练的条条框框,却奇迹般地能跑了—— 沈谣乐了:“哎拿了驾照的人就是厉害点……喂你别开那么快!” 目不转睛看路况的赵荼黎听他在副驾驶上瞎指挥,窗口开了一条缝,夏季末的凉风灌进来,贴在衣领上,不断地拂过他的后颈。 紧张很快无影无踪,他单手掌方向盘,对沈谣说:“拿支烟给我。” 沈谣说哦,赵荼黎才醒悟他原来也不是烟酒不沾。被误认为乖宝宝的人摸出一包烟和火机,叼着赵荼黎习惯抽的牌子吸了一口,点燃后递了过去:“你也少抽点。”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4节 “就你话多。” 这两句话起伏间总算找到了一丝熟悉的风格了,赵荼黎安定地从他手中接过烟,车窗开到一半,风肆虐中把他的头发扰得如同鸟窝,混合烟味和车里特殊的皮革味道,怎么都不是让人舒服的感觉。 可赵荼黎刹那心如止水,奇迹般的这次聒噪都不刺耳了。 他第一次发现沈谣声音还挺好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嗷人名有点多昂 其实只是主角/哥哥/导演abcd/路人甲乙丙丁((。 不起名字不舒服… ☆、起点 之前见过赵荼黎抽烟解压,可当切实领会他一手烟一手串的样子,沈谣还是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他以为赵荼黎和电视采访中一样,又阳光又稳重。 哪个地方有句俗话,如果有什么事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那就两顿。 白炽灯烘烤脊背,风扇的作用聊胜于无,一股热气扑在脸颊上。赵荼黎的坐姿随意得过分,仗着食客多是附近居民和影视城的工作人员,他和沈谣本就没有架子,更不会拿腔拿调,往角落一坐,打工的抱了半箱啤酒过来。 沈谣穿的件纯白t恤,一坐下来就在桌边蹭了几道灰,他却毫不在意地开了一瓶啤酒,不用酒杯,整个拎起来喝了口,清了清嗓子:“舒服多了。” 赵荼黎被他一系列动作搞得目瞪口呆,随后酒瓶子伸到鼻子底下,他连忙摆手:“等下还开车回去。” “忘了。”沈谣说,说完朝他笑。 有的话卡在嗓子里太久,现在气氛又不差,赵荼黎拿了瓶汽水和他礼节性地碰了一下,感叹:“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烟酒不沾的人。” 沈谣嘴里有东西,他腮帮子鼓鼓的咀嚼完咽下,无所谓道:“那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你倒是给我个了解你的机会嘛。” 这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赵荼黎故作镇定地埋头吃串。他良久没有捕捉到沈谣的动静,不由得去看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眉间有一丝细小褶皱。 和沈谣演过好几次对手戏,赵荼黎对他的表情已经很有体会,演戏时需要对面部神经的精准控制,而沈谣每一次不管是狂喜还是悲戚都恰到好处——换句话说,他大部分时候情绪都很外露,几乎没出现过这样高深莫测的表情。 赵荼黎把装着串的盘子往沈谣那边移了一下,借机自然而然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不是说饿了吗,不动手就没了啊。” “嗯……哦。”沈谣像是恍然大悟,方才那一点诡异的深沉偃旗息鼓。 气氛诡异的和谐,此前两个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疏离感卷土重来了,本来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硬是被弄出苦大仇深的老乡会。 沈谣自己喝了两瓶酒,为了多吃点肉没有碰剩下的,最后全都抱回酒店了。赵荼黎回程时最终没开成车,因为楼陌踩着高跟鞋一阵风似的杀到他们吃烧烤的地方,二话不说将两个人半箱酒打包塞进了车里绝尘而去。 赵荼黎还没开口问姐姐你是不是给我安gps定位了,楼陌杀气腾腾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撂下三个字:“自己看!” 两颗脑袋凑到一起把屏幕上图文并茂的东西扫了一遍,赵荼黎见楼陌脸色不好不敢发表意见,沈谣的言论却自由多了:“赵荼黎粉丝好多啊!”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微博热门,带了一个可爱的tag叫“最帅宵夜小哥”,文字内容大致是感叹自己随便出来撸个串就遇到两个好帅的男生在隔壁桌。而配图则赫然是沈谣和赵荼黎各自占据桌子半边埋头吃串的场景。 评论里有人一眼点破:“赵荼黎!” “我爱豆也太接地气了,前面吃煎饼果子现在撸串,大写的吃货。” “哈哈哈哈哈哈他又和那个吃瓜哥哥在一起。” “之前寒焰的官博发了好像他是主演,叫沈啥来着……” 如果说全是这样的言论也没什么,只是好死不死被拍到赵荼黎单手夹着半支烟,而沈谣面前放了个酒瓶。然后对家理所当然的借机打压,说他作风不端正了。 “夜间私会,蹲大排档,烟酒不忌……你的偶像包袱是被自己吃了么!阳光男生的人设崩得一塌糊涂!”楼陌唉声叹气,“你说你们啊,没事出来喝什么酒啊撸什么串,还抽烟?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在公共场合抽烟吗!” 赵荼黎委屈:“可是那个店又小又破,天色那么晚了,门口大叔都在抽。” 楼陌柳眉倒竖:“还狡辩!” 她对艺人堪称苛刻,赵荼黎知道辩解不能超过三句,吐了下舌头表示知错了下次一定改。楼陌揉着太阳穴思考如何公关,她本来在和唐韶齐商量后续的热度如何跟进,结果唐韶齐助理走过来说赵荼黎又上热门,仔细一看内容,楼陌差点炸了。 脑子里几种方案走过一遭,楼陌打算让赵荼黎发个微博,转过身去,正好碰到沈谣找她。 “姐姐,”沈谣长得好看嘴又甜,一开口楼陌的火气就下了一大半,他举着手机给楼陌看,“根本就没有人怪荼黎抽烟来着,她们还说他帅。” 这下火气全没了,楼陌凝视赵荼黎片刻,松了口:“行吧,你就当不知道,别自己说漏了嘴。哎这个,沈谣是吧,谢谢你啊。” 沈谣:“谢我做什么,是我怂恿他出来吃串的。” 楼陌:“……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靠在椅背上假寐的赵荼黎闻言眉梢一挑,可他到底没“醒”,仍保持着贵妃醉酒的姿势,偶尔感觉到路边的灯光扫过眼睫。 总算千辛万苦地把两个大男生押回酒店,楼陌又发了一通火,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下不为例”之后又去忙别的了。 赵荼黎把这尊大佛送走,关上门习惯性地上栓。他给自己接了杯温水,目光瞥到旁边口揉皱了的烟盒,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选择无视。 洗干净一身的烧烤味和烟味,沈谣在床上盘腿坐,全神贯注地低头盯着剧本,留给来人一个冷漠的发旋。 站在床边,赵荼黎走过去伸脖子看,被他一巴掌拍开,于是自讨没趣地缩到另一边床,落地窗帘没拉,影视城周边的夜晚多数与灯红酒绿绝缘,他看到沈谣身后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烧烤摊上他说出那句惹人误会的话之后的缄默,赵荼黎习以为常地躺下。他和衣而卧,没打算这么快睡,只是拿出手机没刷几条微博,听见旁边的人沉沉地喊他: “赵荼黎。” 刚刚还在叫名字,亲热都是演出来的。他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心里竟不知是更喜欢他的两个字还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沈谣头也不抬,却十分认真地开口:“你别老逗我。” “我几时逗过你?” 沈谣突然把剧本拍到一边,顺时针转了个九十度面对赵荼黎的床,“意思就是不要老是说那种很奇怪的话,什么给一个了解的机会。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直男,但这话我听着就很容易误会了。” 说完他很是僵硬地摸了摸耳朵,然后义无反顾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拒绝和赵荼黎对话。 平躺的人听完这番铿锵有力的说辞,好奇地翻身,那边白色的被子卷在床头灯下呈现出几分暖意,在燥热的夏天竟然奇迹般地让人平和。 赵荼黎定定地看了他露在被子外的一小撮头发,然后起身把两边的阅读灯都关了。 他缩回被子里,莫名地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直男? 电影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赵荼黎一点也不觉得是唐韶齐开机时祭拜的敷衍的功劳。 沈谣天分极高,很多地方只需要稍加点拨就能一步到位。和他演对手戏,既是享受也有压力,赵荼黎前期和沈谣对手戏多,几乎每天都被动地腻在一起。 过程中时不时微博会跑几张路透,大多出自粉丝与光华传媒买的营销。赵荼黎此前好奇过怎么会有粉丝能混进片场,后来拍的戏多了,也见过粉丝上天入海无所不能,便看淡了不再去过问。唐韶齐不像谢川,拍摄全封闭,他允许适当的探班,甚至觉得这些曝光对自己是不要钱的宣传。 沈谣的名字就是在这时走进大众视野的。 最初是一些颜控带着点好笑的调侃称呼他“吃瓜小哥”,后来一路摸到微博,被此人发的随时随地美食九宫格萌坏了。而贵公子外形和吃货特质就要定性时,又有人幡然醒悟:“他似乎是《秋山的梦》里面那个美少年。” 于是这部前几年很是赚取了一把眼泪的日本文艺片重新被翻出来,截图,单人cut,层出不穷之后换来一句,“原来是他!” 赵荼黎念给沈谣听:“啊——没有长残啊——” 穿着民国时长衫的人踹了他一脚,动作简直有辱斯文,叫他闭嘴。 于是这人拍掉戏服上蹭掉的一点灰得令滚到监视屏后面,看唐韶齐回放刚才的片段。 他们刚演过一个濒死的画面,赵荼黎饰演的秦晖被人迫害,胸口的枪眼还在,他被王之砚搀扶到小巷里,紧握着他的手,要他完成自己的遗愿。 全剧第一个小□□,喊开始后赵荼黎很快进入了尸体状态,断断续续说完台词,头一歪吐出几口血,手本能地往下无力地垂。 没能如他所想呈现出狗血淋漓的效果,他的手只微微动了,便被沈谣握得更紧。 那人眼里从一开始见着血时就涌上来的泪花在此时才终于憋不住,噼里啪啦地落在赵荼黎的衣服上,好似王之砚一直要在秦晖面前争口气,可他离开后还是哭得最凄惨的那个。 赵荼黎闭着眼,看不见沈谣的表情。 此刻看回放,他才知道,哭到半截的那人没力气似的想往他身上考,可目光接触到血迹斑驳,又停下了。握着他手越来越大的力道,手背上都绷出了青筋,表情梨花带雨,可动作却隐藏着不容置噱的坚决。 一句台词也无,他哭了快十分钟,突然面无表情地停下,正对镜头说:“唐导,差不多得了吧,别太过分啊。” 赵荼黎突然就笑出了声,沈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无奈地擦了擦通红的眼角。 角色死了,戏份也完了。赵荼黎却在这时生出了一点依依不舍来,他心安理得地接收唐韶齐的表扬,半点都没有受之有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沈谣从两极分化严重的状态变成了偶尔还会勾肩搭背的好友,这几乎是跨世纪的进步了。 唐韶齐给他开了个小型的欢送会,《寒焰》剧组人员比《入阵》少一些,几乎是光华传媒和导演本人工作室的老人,大家熟悉,开玩笑也就百无顾忌起来。那天连平时工作第一不苟言笑的楼陌都喝了几杯酒,和他们一起数赵荼黎的糗事。 沈谣白天哭得我见犹怜,晚上化身酒鬼不停地伙同一个副导演灌赵荼黎。事后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软得像滩泥的受害者搬回房间。 没好气地把人扔在床上,沈谣捂着后腰指责说:“你怎么这么不能喝!” 全然忘记了他是红白一起灌,赵荼黎摆摆手,意识半是清明半是混沌,好在他不爱吐,只是困得想睡。沈谣好心地帮他把鞋脱了,又把外套剥下来挂到旁边,全程赵荼黎充当一具尸体,随他摆弄。 一切收拾完毕,沈谣的手在鼻尖扇了扇挥去酒味,后背全是汗的人打算冲个凉。 门铃便是这会儿响起的,他一边问“谁啊”一边过去,外面的人轻咳两声,接着是唐韶齐的声音:“小沈,是我。” 他以为导演有事,直截了当地开了门。 唐韶齐堵在门口的一侧,身边还有个人,他见沈谣脸色顿时很难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子,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退路: “那个……你哥哥来了,你们聊哈,我先走了。” 沈谣不由分说地要上锁把人关在外头,那人却抢先一步抵住门框,旋即登堂入室了。 “你搬到哪儿去了?”沈诀冷着一张脸,“我去宿舍没看到你人,又不在家。之前接这部片子,怎么没跟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终于出现了!哥哥我爱! ☆、对峙 小黄在楼下等来了愁眉苦脸的唐韶齐,两个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地拖长声音叹了气。 唐韶齐拍拍小黄的肩膀:“你也不容易,伺候这么麻烦的主子。” “没、没。”她本身只是沈诀的助理,平时接触大牌虽多,可没人真正把她放在眼里,此时唐韶齐这个动作一做,小女生瞬间就忐忑了,“就是在网上看到……您知道的,沈哥一直很关心小少爷的动向……然后不依不饶地要回来,别给您添麻烦才是。” 唐韶齐嘴上说应该的,心里却想,不麻烦才怪,此处应有脏话。 他和沈诀从读大学那会儿认识,算来十四年,这是唐韶齐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了死弟控偏执起来有多可怕。 他心有余悸地想,以前还以为处女座嘛,太固执都是谣传。 上次回家没见到沈谣的时候,沈诀还挺自然地不以为意,在家和继母陈女士聊了一会儿天,又和父亲就最近的事情汇报了一次,才和往常一样回公司,不多时只在国内逗留两天,回新西兰的剧组继续拍摄。 沈诀在拍的新片是魔幻文学ip改编,原作在北美炙手可热。蹲在新西兰喝了快半年的风,成天不是泥里滚就是雪里爬,沈诀的戏份这时终于杀青。 他本来的计划是回国看一眼沈谣,然后再去随便哪个热带小岛,好好给自己放一个长假。结果还没登机,助理小黄把沈谣最近的微博搜索给沈诀看,他对着满屏幕的“寒焰”“美少年”“新老公”等关键字死机良久,后知后觉地炸了。 于是行程全部重来,改签了最近一班回国的航班,甫一落地就目的性极强地直奔影视城,找唐韶齐兴师问罪。半个小时的谈话,中心思想就一句:“你怎么不告诉我?” 唐韶齐不懂他们的家务事,无奈道:“沈谣是成年人了,他自己能签合同,条款没问题,还是说你怀疑我在坑他?” 几句话把沈诀堵得哑口无言——唐韶齐还真不会坑沈谣。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场,好似被那句“沈谣是成年人了”打击得不轻。 他想了想,问道:“那他要签你们公司么?” 唐韶齐莫名其妙:“你不让他签烁天,反倒来问我,你有病吗?” 沈诀:“他不会跟着我的想法走,更不会同意在我呆的公司——签在你工作室吧,你看着我能放点心。” 说完这话,他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随后就抓过唐导:“韶齐,我们老同学了。你带我去他房间,让他开门——我去他只会把凳子桌子全拿去堵门。” 唐韶齐面不改色地呵呵了一声:“你这可有点不厚道。” 听完前因后果最终总结成一句“错都在我你不要迁怒唐导”的沈谣,饶是他如何强装镇定,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原来这两人早就认识,感情全剧组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哦,大概还有赵荼黎。 “那你想怎样?”沈谣把他堵在玄关,门还开着,对面有工作人员路过,奇怪的目光往这边扫。被看着烦,沈谣索性把门也关了。 沈诀却没和他直截了当地对峙:“刚刚听韶齐说,你都成年了,我有点恍惚。” “你有什么好恍惚的?跟我玩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一套?当年你对我下手的时候可没顾及到年龄问题吧沈诀。” “谣谣,”沈诀不怒反笑,“跟我吵架不能翻旧账。当初可是两厢情愿,你自己说的。” 这话直接在沈谣的心口捅出了一个血窟窿,他的脸色瞬间有点发白。 这些事别人提起当是笑话,可沈诀一说,仿佛字字都带着画面,过去有多坦诚相待,现在就有多悔不当初。 见他现在的表情沈诀不补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藕断丝连,无论如何都不会完全被抹杀。所以沈谣有多难受,他亦是不会舒服到哪儿去。 “为什么搬出学校?我去宿舍找你,没找到人。” 对方短促地嗤笑一声:“我去哪儿需要提前向你报备?别老把自己当我监护人。” 沈诀说:“问你话就回。” 他长久以来在沈谣生命里刻下的威压效果并未消除彻底,沈谣抬眸瞥了他一眼,纵使各种不开心,也明白这是沈诀发火的前兆。他给自己接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完,目光在赵荼黎放在桌上的烟盒停留片刻。 “学长毕业了租房住,我也不想在学校呆了,整天不是门禁就是断网。至于拍戏,本来是想跟你说的,忘了。”沈谣吸了下鼻子,他蓦然发现自己和沈诀之间不是说断就断,也不会真的对他下狠话,有点短暂的崩溃。 “忘了?”沈诀笑起的弧度带了点嘲讽,“你想出道,我可以帮你签最好的公司拿最好的片约和代言,可是你居然会忘记跟我说。” 沈谣截断他的话:“我不想被别人说‘他所有的资源都是沈诀挣来的’,这次的片约是我自己试镜的,和以前不一样,我很珍惜。以后的事,你也可以慢慢放手。” “很好,知道独立自主了。”沈诀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以后遇到困难,记得千万不要来求我。” 说完后他退后两步,开门离开,时机掐得正好避开沈谣扔过来的瓷杯子。 落在地毯上的杯子发出一丝支离破碎的悲鸣,沈谣站在原地,指甲在掌心掐出几条月牙形的白痕。他开了洗漱台的水龙头,冷水扑到脸上这才好受些。 总是这样。 从那次开始他和沈诀就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彼此折磨,明明两个人都不愿意闹得太僵却还是到了这般田地,沈谣尝试去遗忘去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沈诀对他的所谓关心照顾已经融进习惯了,于是后来就演变成了你追我躲,一言不合眼红似仇人。 狠话放得再过分,下次在家遇到还不是像没这回事一样心平气和地吃顿饭。如此的循环往复,一年多以来沈谣早就习惯了。 他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出去时赵荼黎已经坐起来,在床上衣衫不整地揉着太阳穴。 “诶,你醒了?”沈谣镇定自若地说,“想不想吐?” 赵荼黎摇摇头:“你和你哥吵架的时候我就醒了。”见沈谣些微的怔忪,赵荼黎笑着继续说:“现在都听到了,你要不要考虑把我灭口啊?” 沈谣被他一逗反倒想笑,踢了一脚床边:“无聊。” “你是真的在乎他。”赵荼黎手托腮,见旁边不知何时放的一个玻璃杯,杯壁上还有凝结的水汽,拿起喝了一口,“所有的极端情绪都是因为心里有这个人……温水,谢谢啊。” 他本能地要反驳赵荼黎前半句话,却像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平时伶牙俐齿和他互相问候的嘴此刻张不开似的。 “……你说得对。”沈谣松了口,言尽于此。 赵荼黎不像别人一样会劝他,他说完就睡,毫不理会沈谣会不会瞎想。而别人的说辞沈谣倒背如流,“他毕竟是你哥哥”“亲兄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你这又是何必”。 沈谣心肌梗塞地想,你们又不是我,当然觉得无所谓。 父母带他的时间不多,给两个孩子买了房,不经事时沈谣和沈诀住在一起。那时他年纪小,白天是保姆带,沈诀放学回来就守着他,知冷知热这么多年就一直过下来。 沈诀是他童年时就仰望的人,起先不知道大哥的优秀,只懂得仿佛他是整个世界了。后来懵懂无知,更是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望得太久,想努力去靠近,所以沈诀分过来的温暖都诚惶诚恐地接受,视若珍宝。 他对沈诀有崇拜,还有喜欢和敬仰,似乎唯独没有爱。 思及这层,他突然想跟赵荼黎说点事,却见那个人小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酒的后劲儿上来,已经睡熟了。 刚才那一点感慨全都消磨殆尽,沈谣摔到床上,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吧。 沈诀来搅和的这一趟遭到了知情者的全部抵制,乃至于事后有人说起好像在酒店看到了沈诀的时候,唐韶齐劈头盖脑的就是一顿骂,非要说是喝多了。 赵荼黎戏份杀青后离开了剧组,留沈谣继续苦不堪言的拍摄后面的重头。 转眼阔别住处整整一个暑假,赵荼黎心想,真是半点便宜没捞到。他猛然记起自己还有开学缓考这回事,回趟家的念想自行掐断,扑回出租房继续看书。 本以为会面对一个乱糟糟的住处,赵荼黎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开门,里头居然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厨房里甚至还有一股香味在空气中无孔不入。 江久的电脑放在茶几上,赵荼黎惊讶地发现,他差点忘了江久早就回来了。 “学长,这次出去还培训愉快吗?”他提高了声音。 过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学习经验还行,就是g市水土不服我回来之后就一直拉肚子,到现在都没好。” 赵荼黎凉凉地说:“看出来了,你还煲着汤呢,二十四孝好男友。” 半晌沉默,江久突然在卫生间里大叫:“赵荼黎!快去帮我把火关了!待会儿要糊!” 扑到厨房挽救了即将升天的鸡汤,赵荼黎不客气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砸吧嘴想少放了盐。他站在灶台前把鸡汤喝完,江久才慢悠悠地捂着肚子出来了。 两个月不见,江久的短发长了些,乱七八糟地在脑后绑了个小辫儿,颇有些落拓艺术家的风格。以前他听说江久的导师嫌弃他长得不像搞摄影的怪胎,现在这人总算不负众望地被生活逼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赵荼黎冲他一点头:“学长,看不出你还这么贤惠,以后家里开伙吗,我给钱你做饭。” 江久抬脚就想踹他,伸到一半肚子不争气,悻悻作罢:“我是你谁啊就给你做饭,想得倒美。” 桌上的电脑黑屏待机,一戳就开,江久正在修图。他此次出去是作为工作室的新人,虽然在学校成绩斐然,出了社会一切都是零基础。 赵荼黎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啧啧称奇:“学长,可以啊,都是你拍的?” “嗯,我这次去遇到一个不错的媒体人,他给我提点了几句。”江久目不转睛地一心二用,“对了他好像是那个烁天影业的高层,工作室和他们公司有长期合作,我也是才知道。都在圈子里以后你大概能用上,送你了。” 烁天影业名头太响,好奇心上来,赵荼黎坐直了身体:“谁啊?” 江久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自顾自地从旁边鼠标垫下抽出一张名片扔过去:“他说自己是做电影的,之前还当过导演,不过最近两年没法拍片,你自己看吧,我听着耳熟。” 赵荼黎拿过名片,只扫了一眼立即如同抓了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蹦了句国骂出来。 “好好的怎么还骂人呢?” “我操了。”赵荼黎又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被他扔到旁边的名片上格式简洁明了,底下一行工作邮箱和办公室电话,惟独公司logo复杂得快绕出花了,名字印在正中间,三个大字。 殷牧垣。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有“所有的角色互相都有蛛丝马迹的联系”特殊技能 整理关系时间:(其实是给自己存档 哥哥、唐导、殷老师同个年代的,哥哥和唐导是大学同学 和小黎他们年龄相差是十岁开外这样… ☆、共枕 闲赋在家等开学的几天,赵荼黎收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正经片酬。 此前的《猫鼠游戏》虽然导演大牌票房飘红,可他没名气没经验,前期片酬不多,他给母亲汇了大部分,余下的钱足够支撑大学读完。拿了个奖之后又有奖金,赵荼黎没想过要投资,直接存好,自己留着。 楼陌专程跑了一趟学校,跟他算清这一次的片酬,特意强调是税后。赵荼黎听完后一愣,举起手:“一百八十,万?” “怎么,还嫌少吗?你这是第二部电影,多亏之前的金橄榄最佳男主加持,有两百万不错啦,不要跟那些大牌比,谢导出钱一直不怎么大方,涂睿也就比你多五十万好像。”楼陌新做了指甲,大红色,此刻伸出来像个老巫婆,赵荼黎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怀疑自己听错……”他没忍住,露了个无比开怀的笑容来,“那拿到钱之后可以给我妈买个带院子的房了。” 她听了赵荼黎这话,哭笑不得地一戳他额头,恨铁不成钢地笑骂:“以后我要是能生个你这么孝顺的孩子就好了。” 赵荼黎拿了钱心情愉悦,忍了楼陌一通喜气洋洋的数落,听出她一准又是得了分红。楼陌临走前告知谢川的片已经开始制作后期特效了,明年八月是宣传期,在那之前她会给赵荼黎选几个有质量的代言和综艺。 “唐导的戏是临时加的,他是个宣传狂魔,这两天开始陆续放花絮短片和定妆了。你顶上去了角色,后期的片酬我会尽量帮你往高了谈。”楼陌扳着指头跟他下达,“至于以后的宣传呢,就不要想重心在你这了,我跟韶齐讲,重头的都带你,小打小闹的估计他也不屑接。” “简而言之就是接下来这个学期我也是旷课儿童?” “没错,终于不用我说明了。”楼陌轻松地说,“以前每次怂恿你逃课,还挺有罪恶感的。” 赵荼黎掏心掏肺地跟她说实话:“没看出来。” 等四下无人了,赵荼黎原地蹦三圈,心想这是走上正轨,挺好,真的挺好。 虽然还没切实地感受到银行账户数额的变化,赵荼黎依旧很开心地决定请江久吃顿饭。他在大学的朋友不多,同班的仅限于一年级时经常活动的小组,其余人现在不知怎么回事,都不太来主动邀约,赵荼黎去了几次课,他脸皮薄,懒得装熟络。 最后演变成火锅店里坐着的就两个人,安静地吃了顿饭,彼此交换了暑假的心得体会,活像一个社会实践报告会。 赵荼黎开学后才感受到烦恼。沈谣在剧组没回来,他成了唯一的被当成熊猫参观的对象。学校虽然不乏在各个剧组打过酱油的俊男美女,也有论斤算的网红,可似乎同学们对于“明星”这个老土概念的定义简单粗暴的变成了赵荼黎。 他吃个食堂,有人拍照,上个课,有人录像。回家一刷微博,全世界都在偶遇。 粉丝偶尔呼吁同学不要打扰私生活,被反咬一口说脑残,我们是同学,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赵荼黎想发个微博安慰一下,最终写下来的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文字。 沈谣回来时已经接近月末了,赵荼黎看到他一脸憔悴的样子,竟然由衷地生出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欣慰,险些喜极而泣。 “别别,离我远点,我热死了。”沈谣推开要给他一个热情拥抱的人,喝了两口冰饮料,冷静下来之后张嘴就戳赵荼黎痛处,“对了,最近好像骚扰你的人挺多的,我看到微博还有人给你开站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你妈。赵荼黎这么想,表面上却轻描淡写地扇了沈谣头顶:“闭嘴。” 沈谣唇色发白看上去像大病初愈,可他精神不错,和赵荼黎打完招呼箱子一放就去找江久,习惯性地挂在对方背上说了会儿话才被放下来。 “拍完了?”赵荼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别的安排?” “嗯?不是缓考吗,好像就这几天吧。”沈谣说,“到年底就都没什么事了,暂时没有接新片的计划,除非碰到自己特别喜欢的。” 赵荼黎:“哈哈哈。” 他在沈谣独自留剧组的这段时间里思来想去,和楼陌商量过,对方排出一张紧张的日程表几乎要规划到他人生的后五年去。可沈谣回来了,这货当初一段试镜的录像都让赵荼黎转瞬间改变想法,他平静地说,“暂时没有接新片的打算”。 那综艺呢,个人宣传呢,代言和广告什么的呢。赵荼黎想问,你就一点没计划? 终究没问出口,大概沈谣又会说了,“演员要做的不就是演戏么?” 赵荼黎这边还纠结着,楼上突然传来沈谣一声高八度的叫喊:“赵荼黎!你怎么睡我屋不跟我打招呼?!” 忘了。赵荼黎脑子里忽地冒出那天沈谣对沈诀说的这两个字,接着就理解了为什么听到“忘了”的时候,沈诀那么生气——这两个字简直是没用。 他们住的这套房子里楼下有个大空调,正对江久的卧室,故而学长没有给房间装。至于楼上,沈谣房间有小空调,赵荼黎那间的则是坏了。他起先以为沈谣是发现了才占向阳的卧室,后来想,这人多半没那么多弯绕,再说刚搬进来谁也不知道用两天会坏。 之后没住几天,赵荼黎就进组拍戏了,回来后想起这事,却又拖延症发作,一拖再拖,直到现在都没叫人来修。他自己则是住到沈谣房间——总之床单被褥都是他的,也没碰过沈谣的书。 跑上楼后,沈谣正背着背包站在门口,没看出有多生气,倒是无奈多一些。一见赵荼黎来,就开启了话唠模式:“你说你,住我房间都不说一声,回来看到里面床那么整齐,我还以为养了个田螺姑娘,再仔细一看,得了,都不是我的……” “我房间空调坏了一直没修。” “知道啊,又没怪你。”沈谣把包放下来,顺手摸了把桌面,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谢谢你帮我打扫房间。”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赵荼黎“嗯”了一句,条件反射地要把自己的用品都搬回去。岂知刚要伸手去拆床,沈谣在旁边又开口:“你要干嘛呢?” “去我房间,你不是都回了么。” “我没嫌弃你!”沈谣拦下他拿枕头的手,理所当然地说,“空调坏了这几天晚上都快三十度,睡得着吗,过来一起睡。” 赵荼黎:“这么好说话,不会是对我图谋不轨吧?” 沈谣:“你想多了,呵呵。” 同房不是头一次,但同床共枕对于两个人还都是初体验。沈谣说他睡觉很老实的,赵荼黎没观察过,只好先听信片面之词。他和沈谣的生物钟一直不对盘,对方到点就困,自发地蜷缩到床的一边,把薄被一卷就睡了。 赵荼黎在隔壁房间把作业磨蹭地收拾了,纠结地盯了自己的床板好一会儿,在要不将就一下算了和还是过去和沈谣睡中面容扭曲片刻,屈服于秋老虎的高温。他感觉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湿透,光是坐都受不了。 南方的城市,在全国都欢欣鼓舞地庆祝入秋时残存在盛夏的余荫里,把所有人折磨得苦不堪言。江久开了大空调,在楼下的房间门口坐着赶稿子。 冲完凉刷完牙,墙上的挂钟已经尽职尽责地走向了凌晨一点,赵荼黎揉了揉眼睛,这些日子他一直找不到真实的生活感,半只脚踩在云里。可等沈谣一回来,瞌睡虫在房间里滚来滚去,赵荼黎像是从云端安然地坠下来,重新脚踏实地。 “学长,我先去睡了。”赵荼黎通知了一声,见江久盯屏幕的眼神几乎直了,忍不住问,“你在和谁聊天呢?” 江久如梦初醒地说:“哦,就是那个殷老师。” 他没有等来赵荼黎的嘴炮,有些不习惯地回首。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原地,似乎就是在待他看过来的这一眼,赵荼黎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白眼,然后吐出两个字:“保重。” 江久:“话要说清楚啊?” 上楼时挥手比了个拜拜,赵荼黎坚决把他蒙在了鼓里。 推开门时睡熟的某人翻了个身,不耐烦地皱起眉。赵荼黎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他抱了一条被子,堆在床脚,坐上去时感觉沈谣哼了一声。 像小猫爪子在手心挠过,四肢百骸仿佛一瞬间通了电,刹那的失重感。赵荼黎看向他的睡颜,平时总是到处放电的勾魂桃花眼此刻被自行隐藏,薄唇微张,少了几分得理不饶人的苛刻,总的来说,比他醒着时的严肃要柔和太多。 赵荼黎直到躺下才发现,他看沈谣的时间有点长。兀自翻了个身,面对着夜风撩起的窗帘,听空调轻微的轰鸣,眼皮沉甸甸。 身后的人贴上来,脑袋抵住他的后颈。赵荼黎全身僵硬地想,沈谣的头发居然这么软吗。 扫过后颈时,一片鸡皮疙瘩也跟着立正稍息。生人勿近的赵荼黎睡了无比难捱的一夜,梦了又醒,短暂的放松却无法让心里平静。 他尝试着数羊,第二百七十八只,沈谣的手掀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两条薄被,精准无误地搭在了赵荼黎腰上。 两百七十八、两百七十八、两百七十八……。 思绪在这里断了线,他想把那人不听话的手拿回去,第二天再好好地批评他睡觉怎么能老动手动脚的。可赵荼黎接触到沈谣的手,不太暖的温度,在高温未褪的凌晨甚至有些凉。 上次触碰到他,是在片场,自己紧闭眼睛装尸体,而沈谣握着他的手——那一会儿好像也很冷,但是有水滴在他脸上。 和沈谣的两次对手戏,悲伤的都是对方。第一次没有哭,可他眼角的痛苦都要化作有形的刀枪棍棒,在赵荼黎身上戳出无数个伤疤。第二次则是很耿直的一条过,好像赵荼黎真的不在了,贴着他的脸,却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枪眼”,混着血迹的眼泪,天都塌了一般。 可能是今天赶路太累了吧。 赵荼黎握住沈谣的手,想了想,最终放开,任由它搭在那儿了。 沉入睡眠之前,他唯一的一个念头,睡觉老实个屁,还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片酬有参考 具体都是编的(。 然后马上就返校读书无法做到日更 可能一周3~4这样_(:3」∠)_ ☆、习惯 他真的太累了,不然以沈谣一贯睡觉雷打不醒的状态,从来都与梦绝缘。可破天荒的,在剧组连续拍摄了两个半月,回到住处的第一个晚上,沈谣做了组光怪陆离的梦。 从小到大,记忆里很多以为早就遗忘了的画面突然清晰地一帧一帧回放,蒙太奇手法,像看了一场主角是自己的电影。父母抚过头顶的手,沈诀落下来的吻,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感官都显得特别真实。 沈谣还在梦里,却神思清明地想,原来我的前十九年过得这样莫名其妙。 一道光从眼皮上掠过,沈谣稍微思忖,竟在早晨七点醒了过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喧嚣抗议不要和席梦思床垫分离,他微眯着眼,开了一夜空调的房间里有点凉。 脚从外面缩进来,旁边是热源,沈谣本能地收紧手臂,触碰到的好似是个人,而耳边也有他的呼吸,温温热热地。沈谣意识模糊地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十六七岁和沈诀在一起的时候,思及这里,天灵盖上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立即澄澈通明了。 额头上一层细小的汗珠,沈谣睁开眼,另一边赵荼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成了和他面对面的姿势。他一愣,本能地想把对方推开。 赵荼黎混沌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在远离,箍在他腰际的手蓦然收拢,下巴自然地抵着沈谣的头顶,他的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和赵荼黎的胸口来了个亲密无间的近距离接触。 沈谣大早上的面红耳赤,并且手足无措,忘了反抗。 还在梦里的那个人不晓得看到了什么奇观,偶尔嘟囔几句听不清的咒语,两个人之间堆着的被子都拉到了腰部以下,轻薄的睡衣诚实地传递体温。 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发间沐浴露香味被冲淡了不少,可隐约的感觉最要命了。 他被赵荼黎当成了抱枕,慌乱地想,这货可没说过他睡觉喜欢动手动脚啊!现在的直男怎么都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你喜欢我啊? 没给沈谣迅速地理一个解决方案,抱着他的那人自己撒了手。赵荼黎翻了个身,又翻回来平躺着,把自己当煎饼似的来回滚了一圈,胡乱地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然后吝啬地眯开一条缝,心满意足关掉闹钟后,又陷入了回笼。 沈谣:“……” 被这么来一次,沈谣是彻底睡不着了。他无奈地在前所未有的早间起了床,没忘发个微信给妈妈炫耀一下,斜倚在床头,信息框编辑到一半,门突然被打开了。 “赵荼——” 江久愣在门口,接收了一道沈谣投来的目光,自觉地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开,见这画面纹丝不动,疑惑道:“诶,你们俩一起睡啊……” 沈谣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在组织语言,江久又扭头,带着一丝温文尔雅的老妈子标准笑容:“那个,好像还没起。” “你跟谁说话?”沈谣不解地问,话音刚落,从门口探进一个头,他的后半截抱怨被这个不速之客吓得统统咽回肚子里,“牧垣哥怎么来了?” 殷牧垣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文件夹:“和江久约了早茶,想起你们好像住在一起,就顺带给小黎拿个东西来。” 他们说话时似乎都默契地遗忘了还有个人睡着,吵到不行。赵荼黎顶了一头黑气从床上坐起来,睁眼看到殷牧垣以为自己眼花,刚要发作,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自己先无语凝噎了。赵荼黎扭过头,看到了拿着手机的沈谣。 小房间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赵荼黎清了清嗓子,随手从床尾抓了条裤子,做贼心虚,逃也似的奔去楼下的卫生间。 殷牧垣眉梢一挑:“哟,好上了?” 沈谣指着自己的鼻尖:“和我吗,就一起睡……还没好……”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时光倒退直接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这句话说出来还不如沉默。果然江久蹙眉:“你们俩不是一人一张床吗,现在感情好到非要一起睡啦?” 这下沈谣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羞愤地抓起一个枕头朝门口扔,破罐破摔:“关你们屁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裤子的赵荼黎从楼下回来,被砸了一脸。殷牧垣和江久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狐狸,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实在受不了,赵荼黎抱着枕头解释:“那边空调坏了,热得睡不着,过来蹭一下床——你们思想能不能纯洁点?” 他好似对自己睡着时做的事一无所知,沈谣松了口气,飞快地转移话题:“学长做早餐了吗,我有点饿了。” “我跟殷老师出去喝早茶,你们要一起吗?” 赵荼黎:“不用,你们去吧。” 于是殷牧垣不等他下逐客令,搂过江久的肩膀往外走:“我都跟你说了,你同学不是很待见我。算了,正好那边有家店的流沙包挺好吃的,带你去尝尝……” 江久从善如流地跟他走了,留下两个人,一在床上一在门口,尴尬的面面相觑。赵荼黎指了指楼梯的方向:“你会煮面条吗,我去烧水?” “行……”沈谣说,“刚才不好意思啊,我没想过会砸到你。” 他应该说“没关系”“没事”“我知道是无心之举”,可赵荼黎开口只是一声笑,然后说:“你昨晚睡到一半自己蹭过来抱我,说好的睡觉老实呢?” 满意地看沈谣那张眉清目秀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像只煮熟的大虾,赵荼黎踩着五彩祥云,在他即将发作的时候熟练地溜之大吉了。 下午有节课,一起出现在学校时引起了意料之中的轰动。赵荼黎本来打算骑车的,被沈谣一句“肯定寸步难行”弄得不敢不信,直到进了校园,才发现对方简直太有先见之明。 沈谣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赵荼黎想问他是不是生病,怎么惨白惨白的,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关怀。憋了一路,终于等到有个拿着手机的女粉丝问:“谣谣怎么看起来这么柔弱啊?”赵荼黎扑哧一声,差点因为她的用词笑了场。 “没有啊……”沈谣伸手挠了挠脑后的头发,原本服帖被他硬是挠起了一根呆毛,固执地竖在发旋儿附近,“我有点贫血,可能看起来不太红润吧。” 赵荼黎这次没忍住,直截了当地掐了下沈谣的脸,看着那一块有了点血色后说:“你今天早上脸红的速度不要太快,贫血,嗯?” 沈谣恶狠狠地瞪他,一个滚字都到了嘴边,顾及到公共场合,总算是没有脱口而出。旁边都是来围观的女生,见了此番互动居然还有谜之娇喘。赵荼黎重新找回了逗沈谣的乐趣,一时间十分愉悦。 见他们好像并不排斥对话,又有稍微大胆的女生笑着问:“黎黎你知道晖砚吗?” “什么晖砚?” “就是秦晖和王之砚——” “是啊是啊,相爱相杀,好萌的。” 四周一阵哄笑,赵荼黎偏过头,余光扫到沈谣,也是一副无知的样子。他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电影还没剪辑完毕,不晓得唐韶齐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搞得人心惶惶。在心里记下了,赵荼黎打算到教室再查。 被一堆女生“护送”到教室,他心里有点烦躁,冷着脸去前排找座位。沈谣没有跟上来,赵荼黎坐定后才发现,那人居然在门口跟一群女生聊天。 你不是性别男取向男吗?说好的呢? 怀着这样的诧异,赵荼黎迅速地抱着书挪动到靠近门边的位置,竖起耳朵,在一片喧闹的课间中仔细地听沈谣说话。 “你们不要老是来打扰我们上课啦,其他同学会很困扰的。而且老师要是不高兴,我分会很低的,上学期都已经缓考啦……”尾音配合地沉甸甸下坠,眉梢也沾染上悲伤的弧度,沈谣居然在这种时候发挥演技,“以后又不是没有活动,大家还是现场见,好不好?” 他说话从未有过的轻言缓语,生怕惊扰了谁,竟奇迹般地安抚了一堆小女生,个个红着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片刻后鸟兽状散了。 坐到赵荼黎身边的空位,沈谣俨然是胜利者的微笑:“看见没?学着点。” “……”他可不知道这帮小女生这么好说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知道,赵荼黎也不一定能像沈谣一样去心平气和地同别人讲道理。 赵荼黎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了,上上课,补补作业,周末偶尔配合一下谢导的宣传,可以一直安稳的把三年级念完。 夏天终于依依不舍地放过了南方,一场大雨之后街上的常青树都纷纷瑟缩起来。扑面的风从燥热变成了凉爽,甚至有点刺骨的寒意了。赵荼黎从沈谣的房间搬了回去——他始终以为沈谣睡觉不规矩,对自己控制不住的手脚俨然蒙在了鼓里。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沈谣后来再迷糊地抱他时,赵荼黎已经能够波澜不惊地习惯。他尝试过把人推开,可不到十分钟,那人准又黏上来,偏偏都挑他清醒与沉睡的临界点,赵荼黎被折磨了两三次,就懒得推了。 沈谣很瘦,如他所说又有贫血的毛病,偶尔赵荼黎晚间失眠,凝视他苍白的小脸时,会有一点恍惚地觉得身边躺着的不似活人。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5节 他的记忆里倔强地刻有拥抱沈谣的感受,可分明他遗忘了这回事。对方的手腕纤细,骨骼分明,好像没什么肉似的,经过《寒焰》的拍摄之后仿佛更加过分,几乎都要嶙峋起来。 这种健康状况直接导致了某个秋日的下午,沈诀杀到他们住的地方,把沈谣从上到下的数落了一通,最后不欢而散。江久尝试劝他多吃点饭,每次他都说没胃口,赵荼黎见所有人招数用尽,不声不响地补了一刀。 “你这么瘦,抱起来很不舒服啊。” 他不起波澜地说完,自动忽略了江久能落到地上的下巴,目光直直地递过去。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其实有点可怕,沈谣憋出一句“你有病啊”,拒绝说话,埋头扒饭。 秋天是这样过去的,赵荼黎有点凄凉地想,他以为终生不治的肌肤接触恐惧症就在一晚一碗无意识的相拥里痊愈了。 偏偏两个人还当做无事发生,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天他下课回家,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发现了一个小盒子。夕阳正对着他的窗户,一颗蛋黄似的金乌越过高楼大厦的缝隙凝望他,赵荼黎想了想,把那个盒子打开了。 里面装了只手表,款式年轻充满朝气,可也全身上下都透出贵的气息。 “生日快乐啊。” 卡片上的话仿佛自带音效,把某个人懒散又无所谓的语气模仿得淋漓尽致。赵荼黎把表拿出来试戴一下,刚好合适,配他。 他低着头看了这个礼物许久,秒针走过一圈,才反应过来。 哦,今天是我生日。自己都忘记的东西,居然有人会替他记得。没跟沈谣说的是,赵荼黎想,还是别跟他说了,他从中学毕业开始,第一次收到来自朋友的礼物。 ☆、沈谣 起先的饭是江久做,大家一起交钱。后来江久跟殷牧垣出去吃的次数多了,偶尔留在工作室通宵不回来,无法按时供应,沈谣就接过了厨房的掌控权——因为赵荼黎这坑货连味精和白糖都分不清,而另一个好歹能煮碗面条炒个肉丝。 开始穿风衣之后沈谣就嫌天气冷不愿意买菜了,这天江久回来得太晚,折腾一通最后三个人只得围着桌子吃速冻水饺。 赵荼黎空无一物的手腕多了个装饰品,吃饭时沈谣多瞄了几眼,又不愿意自己开口问似的,一直到江久状似无心地说了句话,他竟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江久问他:“诶,荼黎,你买手表了?” “嗯,他送的生日礼物。”把碗里两个饺子拨过去,赵荼黎示好得悄无声息,“我吃不下了,你多吃两个——茴香你吃吧?” “挺好看的。”江久笑,完事不明就里地问,“今天你生日?我怎么记得还没到。” 此言一出,得意洋洋的沈谣突然无语凝噎了,正要邀功的话堵在喉咙口,眨了眨眼说:“啊?不是1号?” 赵荼黎单手托腮,在沈谣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是11号。一回来看到桌上摆了个‘生日礼物’,最近过得只知道星期几不知道是几号,差点都被你误导得信以为真了。打电话回去跟我妈聊天,她骂了我一顿。” 清了清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你傻了吗?连自己几号生日都忘,看来你心里是没有我这个妈了,养你这么多年,连受难日是哪天都记不清,小白眼儿狼。” 沈谣被当面戳穿,不恼怒反而振振有词:“谁叫你生日里那么多个1,我就看了一眼。”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这句话像是卡在喉咙口的鱼刺,赵荼黎从来都不会去表达自己的好感,于是他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辞:“让你破费了。” 沈谣点点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吃他的水饺。 那句“那你生日确实不远了”让赵荼黎有些感慨。他从小到大不怎么过生日,通常是晚饭改长寿面加个蛋就算了,后来在离家远的地方上学,同学们对光棍节的热情还高涨些,单身情歌往往碾压生日歌,再到往后,赵荼黎连提都不愿提了。 他到底还好奇:“你从哪儿看我生日的?” 沈谣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鄙视他:“你真的,傻了?微博也有生日,百科也有,之前班里登记表格我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串1,以为是今天了……忘记查了太相信自己记忆提前了十天吗,斤斤计较什么哦真的是……” 赵荼黎:“……其实,我挺喜欢的。” 《寒焰》后期剪辑已经结束,这部片没什么需要做特效的地方,制作周期也缩短许多,唐韶齐信誓旦旦地送审了,并且颇有自信地认为一定能赶上春节的贺岁档。 临近生日,粉丝早早地行动了起来。于是赵荼黎收了不少礼物,大多数是寄到公司的,楼陌都帮他签收了,让他改天去拿。 他这时才知道沈谣在拍完电影时把影视约签到了唐韶齐的工作室,彻底和他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赵荼黎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种被绑定的感觉。 他生日当天,圈内发祝贺微博的人不多,但各个都挺有分量的。 沈钧是踩了零点发了当初拍电影时和赵荼黎的合照,可据沈谣说他叔叔现在人在国外,所以可能只是恰好,赵荼黎被打击得不轻。 然后谢川通过《入阵》剧组的官博po了赵荼黎剧照九宫格,给他送祝福的同时直接也给了粉丝们舔图的机会,等到下午时分,转发已经从“生日快乐”到“哈哈哈哈哈他居然光棍节出生”和“古装造型好好看啊”。心累。 唐韶齐大概是合作过的导演中最耿直的一个,自拍,艾特,还有祝福语一个不剩,最后隐晦提了一下请大家期待电影定档,打了一手好广告。 这波热度还没过,唐韶齐又马不停蹄地发了《寒焰》的第一支预告片人物海报。 海报连赵荼黎和沈谣都是第一次看,几个主演各一张,配合年代感十足的风格。赵荼黎那张中规中矩,长衫眼镜的书生,正义凛然,“一看就死得早,”沈谣说完,又指点道:“谁修的图啊,本人比这帅多了。” “你那么关心我干嘛……” 沈谣:“我可是你的颜饭啊。” 赵荼黎却以为沈谣更出彩。起先的宣传里,都把沈谣扮演的“王之砚”定义为纨绔子弟,大家所想也不过是梳着油头戴着金表的小公子。 他们就偏不遂人意。 凭栏伫立,慵懒地靠着雕花木柱,几根花枝倾斜在肩头。沈谣的眼眸低垂,只披了件大红色的花旦戏服,从锁骨一路露到胸口,竟然可以瞥见肌肉线条。过分苍白的脸上素净不着妆似的,一丝血色都没,惟独嘴唇红得有些病态。 寒焰二字在最下打出全部的厚重,旁边竖着一行行楷,“王之砚·沈谣”。 饶是赵荼黎知道这场戏怎么拍——他被秦晖从梨园里抓出来,靠在走廊上沉默地与他抗衡,便是这身不伦不类有些畸形的打扮,染了胭脂,软绵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活脱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仍然为这样的沈谣震惊了片刻。 在各式各样疯狂夸赞沈美人的评论里,赵荼黎一眼发现了某条画风不一样的。 “晖砚神配!感恩唐导,太配了呜呜呜呜呜。” 上次自从在粉丝嘴里听说了“晖砚”这个名词后,赵荼黎后来去微博上搜了搜,接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秦晖?王之砚?赵荼黎和沈谣交流过,他俩都一直当师兄弟演的啊。 在那个故事里,他们平时互看不顺眼,王之砚觉得秦晖死板像个出土文物,秦晖也看不上王之砚一身纨绔子弟的臭毛病。这种一言不合就开掐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秦晖偶然得到秘密情报后有所改变,国难当头,两个人居然奇迹般地明白了“合作”怎么写。默契仿佛是一夜之间生长出来的,平日里互相的了解终于派上用场,可意外发生,秦晖以身殉道,他的血还没有凉透,王之砚哭得像失去了世界。 好吧,承认在某个设置的环节确实有点暧昧了,可是怎么看也不像相爱吧? 赵荼黎翻完了一大堆和画的图,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和沈谣的同框照,眼角同时跳了跳,觉得和现在的少年人有代沟了。 他没胆给沈谣看,这人此前一句“我会误会”让赵荼黎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大喊我对你是纯洁的友情啊——他突然觉得“友情”的立场好似转了个风向。 “秦晖和王之砚做不成朋友,那就做情侣。” 看到那些粉丝意淫的自己和沈谣的缠绵悱恻,赵荼黎心平气和地接受不说,甚至还有点欢欣鼓舞地想,原来我和他站在一起可以是另一种状态。 这样不好。赵荼黎一边反省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嘴角在上扬。 沈谣路过时看到他捧着手机笑得开怀,问道:“你中彩票啦?这么开心。” “没有没有。”赵荼黎见他明显不信的表情,解释说,“要过生日了,很开心。” 他随口敷衍,结果沈谣信以为真,瞥见他手腕上最近寸步不离的手表,觉得自己眼光真好,兴高采烈地走了。 目送沈谣的背影一拐角下楼冲向浴室,赵荼黎这才慢悠悠地躺倒在床上。 心动吗,有一点。 对于喜欢,其实赵荼黎没什么概念。 他上一次拼命地想要整天看到某个人还是情窦初开的中学时期,十三四岁,正是跟着一群野小子耳濡目染,好的坏的全盘吸收的年龄。赵荼黎住校,家里又不爱管他,老师得知情况后,怕他学坏,把班长安排到同桌了。 那是个很温柔的女生,先开始赵荼黎扔过她的课本,掰断过她的铅笔,对方还不厌其烦地给他抄一份作业单夹在英语书里。时间久了,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改善。 赵荼黎现在回忆,大概最开始的悸动就是她扎起来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荡进了心里。 可他连对方的姓名和样子都忘记了,赵荼黎觉得有些薄情,大概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少付出,所记得的不过是中午一起吃顿饭,偶尔让那女生靠一靠自己的肩膀睡个午觉。 但是沈谣和马尾辫有什么联系,赵荼黎脑补出的画面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好笑。 他在床上自行打滚,用枕头捂着脸,几乎要把自己憋得喘不上气。黑暗里的幻觉最诚实,他的天地未开的混沌中,一想到某个人安然的睡颜,心跳加速,接着水到渠成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他每一个或是促狭或是真心实意的笑。 沈谣笑起来挺好看的,声音也好听,虽然偶尔情绪化可脾气其实不坏,此前那些坏印象——譬如敏感和中二病——都变成了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煎饼果子黑图的由来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好看。 帮他背锅非说是自己要去吃烧烤,免遭经纪人又一顿骂。 最后一锤定音,“我可是你的颜饭啊。” 赵荼黎在回忆里有点甜蜜地想,被旁人认可不稀罕,但被沈谣认可,他就会难以自已地感到幸福,然后充满动力。 还有那只表,记错了的生日,和每次都刀子嘴豆腐心,口是心非的大道理。 此前的处女作里有聊胜于无的感情戏,沈钧开导他:“你喜欢她,想看到她无时无刻都开心,连她的坏毛病都变得可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她为你的付出,让你会有一种飘飘然的膨胀,想到她,会觉得这世界好美。” 他尚在逐字逐句地斟酌,直到沈谣敲了敲他的房门。 洗完澡的人头发还在滴水,毫不在意会不会感冒似的,穿一件宽大的毛绒绒的睡衣,领口歪到一边露出了锁骨线条,沈谣站在他门口:“吃宵夜吗?” 赵荼黎从床上坐起,积极响应号召:“吃!” 沈谣转身要走,又突然回首奇怪地从上到下扫射他一通:“你脸怎么这么红。” 赵荼黎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我觉得热。” 然后他看到沈谣仿佛听到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似的,眼睛弯弯地,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他的发梢滴下水,落在睡衣上,氤氲出深色的印记。 “等会儿下来吃啊,我去吹头发。” 他的脚步声也远了,赵荼黎听到隔了好几层墙壁传来他和江久的对话,坐在床边,手托腮。放了一会儿空,赵荼黎听到沈谣喊他,立即站起,脚步都轻快。 沈谣大概永远不会和马尾辫扯上关系,可他现在觉得世界好美。 赵荼黎最后想,“我也不是很直。”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很会分卷…… 总之就是一部合作电影一卷慢慢来吧(。 小黎终于开窍了嘤嘤嘤可以一起拍小黄片了(不 ☆、寒焰 自从某种隐秘的心思开始发芽,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人之间的暧昧,除了沈谣。 不知该说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另有所图——赵荼黎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总之这人始终无动于衷,该怎样还怎样,像是没意识到赵荼黎的亲近变得更加过分了。两个人的动作牵扯不清,脸上还都纯良正直。 江久最初有点不习惯,赵荼黎逗沈谣无论是从时长还是频率都有所增加:好似对方一笑他就愉悦,脸越黑他反倒开心,骂两句的话,赵荼黎能上天,活脱脱一个被打了还自得其乐的小黄盖。他无奈地想,大概三岁一代沟,不懂他们年轻人,也是很正常的。 临近期末,复习得头疼,沈谣是标准好学生,赵荼黎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跟着他每天空余都在图书馆。两耳不闻窗外事久了,考试考到一半,唐韶齐亲自到学校,把两人拎走了。 “我给你们发微信都没看到?” “齐哥,我们现在出门不带手机。”赵荼黎说,“考试周,复习。” 唐韶齐砸了一下牙花子,这人当年片场补作业是真,可好好学习的说法实在是不可信:“小黎,上学期艺术概论缓考多少分来着?” 赵荼黎捂脸:“六十九。” 他听到这个答案,满意地继续开车。后座的沈谣原本昏昏欲睡,这番对话听完,竟然笑得花枝乱颤,连觉也不睡了,兴致高涨地问赵荼黎69是怎么考出来的——大概在学霸的眼中,每日跟着啃书才刚够及格线,实在是不可思议。 而这种丢脸又丢偶像包袱的事赵荼黎还就真的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唐韶齐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显露出一行字:自黑以搏美人一笑。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立即把这诡异的念头弄了出去。 他这次接走沈谣和赵荼黎,是为了准备《寒焰》的首映式。 沈谣还记得当初唐韶齐开机仪式上满心满眼都是想早点开工,端的是非常不走心。可谁知他不走心到底,这部戏从开始到未来都十分顺畅?且不说后期剪辑没费什么神,导演亲自上阵,押着剪辑师熬着夜剪完,拍海报时摄影师的第一人选恰好有空,直到送审,都是秒过。 上面说,这部戏很好的反映了八年抗战前夕全国各阶层人民一致对抗侵略者的决心,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正能量主旋律影片。 得知这个评语,赵荼黎狠狠地呕了一口血,心想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天知道最开始他们就想拍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啊! 至于后来听说唐韶齐的二伯父是每次审电影的固定班底中最雷打不动的一员,赵荼黎和沈谣就意味深长的理解了。有时候,后台这种金手指还是很爽的。 在正式上映前,先进行了小范围的点映。这部剧沈谣第一次挑大梁,点映口碑如何,他不敢看,于是全部由赵荼黎念出来了。 “本来是冲着男主美颜去看的,剧情意外的非常不错!” “以前没听说过沈谣,是冲着赵荼黎去看的。结果真的,他和师兄的那一段真的演的好棒,我在影厅里差点都哭出来了。” “最后男主牺牲的时候……明明知道是正统应该有的结局,但还是滴了一滴眼泪……” “个人际遇的变迁与家国情怀融合在一起,没有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女主明事理识大体,男主前后转变给导演和演员一万个赞!连感情戏都是十分的……特别!不多说,上映后一定要去看啊,男主的颜我觉得是近五年来最好看的小生!” 台词功底本就不错,此时赵荼黎在车上声情并茂地一条一条念出来,唐韶齐听着都窒息,更遑论被他贴着耳朵一字不落全听完了的沈谣,脸都红了。 赵荼黎意犹未尽地掐了掐那团红晕:“你就放心吧,今年三月底金橄榄提名,我看肯定有你了。” 进行首映式的大城市h,离学校大约两个半小时车程,路上大家聊聊天,很快就抵达目的地。唐韶齐把他们直接开去酒店,休整一晚,第二天傍晚开始工作。 《寒焰》女主角的演员叫萧明卉,沈谣和她的感情戏在剧本里大约只有二十分之一,拍的时候肢体接触少许,吻戏零,更不用谈床戏。他听了满耳朵的影评,心里隐约觉得唐韶齐一出手,感情戏多半也被剪得聊胜于无了,此刻再见萧明卉,说不出的复杂。 萧明卉长得漂亮,人如其名的明艳动人。她和赵荼黎同年,算是前辈,从小出名的童星,十几年来被大众注视着成长,十分争气的没有长歪,当年艺考还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首都的戏剧学院。 只是无奈沈谣是个弯的,对他来说萧明卉就是个颇有演技的花瓶路人,恰好对方对他也没意思,本该出双入对炒作起来的一对金童玉女,就这么被搁置成好友。赵荼黎当时在片场嗑瓜子看戏,听唐韶齐上下嘴唇一碰妙语连珠的说媒拉纤,这俩没成双成对他还有些遗憾,现在可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大众推波助澜的勾搭在一起,否则他可真是要郁结了。 “小沈好久不见,荼黎也来了?”她落落大方,冬天里穿了件大衣,长腿被包裹在过膝靴里,在餐厅遇到,客气地同两个人打招呼。 “阿卉,半年没见,又变漂亮了!”沈谣说的有些夸张,没有半年那么久,只是平时一南一北,又都在上课,约出来确实不容易——谁让唐韶齐只带他们上过一次综艺。 人被夸奖就开心,萧明卉显而易见的心情变好,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往两人背后看了看,问赵荼黎:“你那辆摩托没骑过来啊,还以为明天红毯又要出一把风头。” 骑哈雷去颁奖礼现场这事已经被炒作一年了,赵荼黎本就不太喜欢这样,何况自从他跟沈谣绿色步行,那辆车已经被停在车库长了半年的灰尘。 赵荼黎憋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哈哈,又不是我一个人走。” 说话间,沈谣已经去拿了饭过来。他端了个盘子,里头两碗面条,自来熟地放下一份到赵荼黎面前,不咸不淡地说:“我们来得晚,厨房只剩这个了。” “没事,反正不会比我做的难吃。”赵荼黎看了一眼另一碗,忍不住皱眉,“那份你的,你能不能多吃点啊,菜叶子没多少也就算了,怎么肉也这么少?” 说完轻车熟路夹起自己汤碗里的几片牛肉,放到了沈谣的碗里,美其名曰我吃素。对方刚刚落座,本来打算推拒的,见赵荼黎那么诚恳,于是笑纳了,沉默地吃。 萧明卉感叹:“你们俩感情真好!我就说嘛,当时在剧组演得好努力努力,掐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沈谣:“啊,这个其实是今非昔比……” 赵荼黎干净利落地截断他:“谢谢。” 不用复习的时间,赵荼黎刷刷微博就结束了。第二天没法赶早去图书馆占座,他如愿以偿地和沈谣一起睡了个大懒觉,只是一人一张床,躺着的时候颇有些想念夏天的闷热。 午饭吃完,就开始按部就班地做造型。沈谣有日子没化过妆了,化妆师一见他就喊着小宝贝儿你皮肤怎么还这么好,拉到一边吃够了嫩豆腐。赵荼黎在旁边待机,恶向胆边生,索性眼睛一闭,不见不烦。 为了晚上的发布会效果,他们俩都比电影里的妆容要浓重些。沈谣的眼角自然上挑,这会儿更是扬长避短,搞出个邪魅狂狷的眼妆,仿佛所有的灵气都聚集在双眸,亮晶晶的,云遮雾绕的桃花眼仿佛终于清醒了。 衣服是唐韶齐挑的,这人像上了聚能环,一个顶六个,上蹿下跳事事躬亲。赵荼黎和沈谣是同品牌不同款黑西装,衣领袖口略有差别,换好衣服走出来,唐韶齐那女助理捂嘴:“情侣装啊,唐导你夹带私货!” 他一巴掌扇过去,此招已经炉火纯青:“瞎说什么,赞助商给的,我买得起?” 而赵荼黎早就对这货装穷装得理直气壮的行为见惯不惊,对着镜子熟练地打好领带,见旁边沈谣拿着条领带在等造型师,把他拽过来。 给自己打已经熟练,对别人又是另一回事,赵荼黎折腾半天,绷着口气总算是弄好。沈谣理了理袖口,满意地拍赵荼黎肩膀。 “下次你教我吧,这个结好好看。” 赵荼黎顿时得意:“我下次再帮你弄不就行了,就你那小笨手学得会吗?” 沈谣反唇相讥:“那我分得清糖和味精,也不会切菜的时候切到指头,小笨手说谁?” 围观了全程的小助理轻轻一戳萧明卉:“我就说吧。” 那个平素以端庄大方的形象出现的青年女演员此时脸上有点促狭的笑意,仿佛见着了什么很有趣的画面,沉声说:“嗯,晖砚is real。” 正式的电影首映式,对于沈谣来说是头一遭。唐韶齐是个场面人,身后又有资金雄厚的光华传媒撑腰,搞得隆重程度几乎抵得上前段时间某女艺人的婚礼。 红毯要走,香槟要开,答记者问冗长得面面俱到,最后在导演终于过够了嘴瘾,主角被问得招架不住时,这才一一入座,正式开始观影。 赵荼黎左边沈谣,右边唐韶齐,他问导演:“为什么没有标配爆米花?” 唐韶齐凝视他,无声地进行语重心长的教育。赵荼黎自觉失言,连忙装作刚刚都是场幻觉,扭头去找沈谣说话了。 两个人念叨了一通类似“我有点紧张”“没事”“第一次看成片”“放心你演的可好了”的废话,唐韶齐旁听得耳不忍闻,有种被闪瞎的感觉。 宝宝心里苦,这两人分明不是情侣! 这时厅内大灯全灭,随着银屏上一条龙横空出世,寒焰总算第一次正式露面。 沈谣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银幕上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数倍,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前。一组流畅的长镜头勾勒出十里洋场的花天酒地,旋即进入不起眼的小巷,与之同时出现的便是秦晖,赵荼黎的侧脸。 故事的开场,秦晖急匆匆地拐过错综复杂的弄堂,镜头摇晃,伴随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走过几条巷子,白墙黑瓦,铅灰色的天空,一声枪响后画面全黑。 寒焰二字缓缓出现。赵荼黎正陷在电影里,突然搭在扶手上的手被人捏住了,他不可置信地侧过脸。沈谣的目光还在银幕上,察觉到他的动作,挑了挑嘴角,朝赵荼黎的方向平移,两人的距离蓦然拉近,他听到沈谣的气音。 “我还是紧张……” 他反客为主,覆盖沈谣的手背,轻轻地收拢五指,给了他一个恰如其分的安抚。 这么一来一回,剧情又有条不紊地走下去。赵荼黎起先不在意,而后不得不佩服起了唐韶齐的剪辑功力,配乐堪称教科书范本,到王之砚被秦晖从梨园里拉出来的一场戏时,后排女性的声音纷纷咋舌:“真好看啊——” 银幕上的人披着戏服,纨绔形象深入人心,漫不经心地扫过眼前诸人,手指摘下斜过来的花枝上一朵杏花,按在唇畔深深吸气。 旋即眼眸一抬,掀起半川星河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是真的不喜欢写剧本里的内容……感觉有点喧宾夺主 自从黎宝宝开窍后每天都在哀嚎怎么还不谈恋爱哦(。 大概会写一写关于“粉丝文化”的东西 一些奇怪的名字会有注解的(doge脸 ☆、小胜利 急转直下,前四十分钟都是兄弟纠葛,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男女主角感情线。萧明卉扮演的女学生夏曼妮是第一个走进王之砚心里的人,与此同时秦晖无意中撞破了敌军卧底的秘密,得到了一份图纸。 他无计可施,只能求助于家大业大的王之砚,却不想此时王之砚离开上海,秦晖辗转到夏曼妮,二人合计一番决定共同守着,直到之砚回来。 王之砚回来时上海却变了天,王家在敌军的搜索中倾家荡产,家中长辈混乱中只得逃亡香港。他面对一座空宅,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措。秦晖在这时接纳了他,把一切和盘托出,两人开始密谋如何将图纸送到南京。 敌军封锁整座城市,最后秦晖傲娇地不愿让他涉险,独自一人趁雨后的黄昏带着图纸离开。如此,就出现了电影最开始的一幕。 王之砚和夏曼妮接过他的遗愿,找到了地下党人寻求帮助。在敌军的追捕和汉奸的堵截中,为了帮助夏曼妮成功离开上海,王之砚做了诱饵,舍生取义,尽头之时逆光站立,竟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逍遥。 他面对镜头,安然一笑,依稀可瞥见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秦晖,曼妮,你们可别怪我冲动。 “二十余年不过一场大梦啊。” 导演写这个本子的初衷无人追溯,大约只是效仿张爱玲,乱世生死的风格。只是一个大男人写的东西,缠绵悱恻多了就是狗血,唐韶齐大概对感情戏的把握同别人的认知有偏差,总之结局升华得委实动人,连演员都差一点被感动了。 “可真是十分主旋律的结局。”赵荼黎点评道,他小声说完,隐约听到了后面的哭声,于是自觉地沉默了。 沈谣的手还被他盖着,疑惑道:“为什么剪得这么感人?演的时候我感觉好尴尬。” 唐韶齐眼角跳了跳,厉声道:“你们俩都给我闭嘴。” 演员表开始滚动,一直到最后字幕放完,灯光方才大亮。赵荼黎回身,看到后排的不少女性观众都颇有感触地久久不愿起身。 沈谣感慨道:“唐导真的很懂女性的情绪思维啊。” 唐韶齐手按住太阳穴,显然已经能无视他的奇葩脑回路了:“你就不饿吗,晚饭还吃不吃?” 只是到了自助晚宴,唐韶齐就被一帮记者和同行们戳走,无暇来应对他们。赵荼黎算是媒体们比较青睐的对象,他比较和蔼,而且耿直,说话不绕弯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往往采访完能写出满意的通稿。至于沈谣这个不算太新的新人,有记者想要来与他搭两句话,见这人绕着长桌吃得高兴,居然于心不忍地走了。 他见没人来打扰,反倒松了口气——沈诀可没教过怎么应付记者。 萧明卉摆脱重围,见到的画面,就是沈谣端着个小盘子在角落吃蛋糕的场景。她忍俊不禁,刚要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就看到那边人圈里有个身影努力地挣扎出来,然后一路直奔目标地疾步走到沈谣身边。 啊,果然是赵荼黎。两个人像孤独好久终于找到了同类似的,迅速地搭建出一个小世界。 萧明卉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去凑这热闹了,毕竟打扰别人谈恋爱可是会被驴踢的啊。 “好吃吗?”赵荼黎问,手指蠢蠢欲动。 沈谣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推,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赵荼黎的问话。他们俩在角落里默契地分完了一盘小蛋糕,赵荼黎心满意足地说:“可算吃了点东西。” 大约是没想到正儿八经在吃的只有自己,沈谣疑惑地说:“那你之前都去做什么了?” “和记者扯点他们想听的,然后再跟投资方喝两杯酒……诶,我们出去吹吹风。”赵荼黎瞥见落地窗露出一条缝,忘了现在是一月底,拉着沈谣往那边走,单手撑开门,两个人私逃出金碧辉煌的牢笼似的。 仰头是雾蒙蒙的天空,沈谣刚想问他这是干嘛,见赵荼黎解脱一样迅速地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动作娴熟极了,他把烟叼在嘴里,向沈谣一抬眼:“有火么?” 沈谣:“……有。” 大厅里人来人往,西装革履和华贵礼服的身影,觥筹交错。离远了反倒看得更清晰些,赵荼黎坐在宽敞的阳台上,冷风吹得头有点痛,他旁边沈谣若有所思地看向厅内的光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抽完一整根烟,赵荼黎跳下去,拍了拍沈谣的脑袋:“还是进去呗,外面冷。” 他自顾自走在前面,没听到脚步声跟上,不由得转身,见沈谣还站在原地,单薄的衣服显然不足以抵挡冬天夜晚的低温。 “不走啊?” “赵荼黎,要不我们回去吧?”他说,“我好像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被点名的人语塞,赵荼黎很想说你以后早晚要习惯的,就像我刚开始也很拘谨。可他对上沈谣的眼神,这些听上去有点沉重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 赵荼黎走过去,故作正经地拽沈谣的胳膊:“拿你没办法了,反正齐哥是主角,他们都在谈生意,也没人知道我们去哪——走吧,我陪你回去,回头问到,你就说我喝醉了。” 或者是某人喊他名字时无意中透露出一点点孤苦无依,赵荼黎觉得自己想多了。 喝了酒吹了风,此刻说完这番话,赵荼黎头有点疼,他强装镇定的和沈谣溜到那扇落地窗边,两个人跑得飞快,像是平地刮了一阵风 成功逃离庆功宴,辗转到衣帽间拿了外套。赵荼黎情不自禁地想笑,他看沈谣,明显心情变好了,于是这笑容从隐约可见到明晃晃地蔓延上嘴角。 两个人没打车,凭借地图软件沿着路边走回去。黑夜利于隐藏,低温让大街上游荡的人都躲进温暖的室内了,似乎再走远一点,就能够两个人享有一座城市。 赵荼黎和沈谣聊着今天的观影感受,一点伪装都没有。走回酒店才开机,导演和经纪人的未接电话甩出来,赵荼黎冲沈谣吐吐舌头,心惊胆战地拨回去,然后以最快速度举到了沈谣嘴边,示意他见机行事。 沈谣充满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待接通后居然脸都不红地编起了白色谎言,成功骗过了两个操心的大人。 肩并肩站在镜子前卸妆,看上去有点幼稚。沈谣在他旁边认真地搓脸,赵荼黎比了比两人之间的差距。 “诶,你并没有比我矮很多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以为自己很高啊?”沈谣垫了垫脚,立时就比赵荼黎多蹿出一截。赵荼黎心平气和地把他按回原位:“不要闹,你百科上的身高是不是作假了啊?” “我真的有一米八。”沈谣严正声明,“而且还在长身体。” 赵荼黎笑抚沈谣的狗头:“好好好,一米八就一米八。” 明明是顺着他说话,可沈谣怎么听都觉得跟哄小孩儿似的。他抑郁地卸了妆洗了脸,走出去往大床上一躺,还没趴上一分钟,耳朵边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沈谣抬头看了眼,拔高声音跟还在和自己的脸过不去的赵荼黎通风报信:“电话!” 那人以同样的分贝回:“你帮我接不就行了,说我喝醉了!” “不行啊,这个不能帮你接!”沈谣看清了来电显示,连忙举着跑到卫生间,凑过去,“牧垣哥打过来的,他跟你说的八成是《入阵》的事。” 赵荼黎最近过得太潇洒,差点忘了自己之前还拍过这部电影。他把手擦干,点了接听,开口就是炸药:“殷老师,怎么有空找我啊?” 殷牧垣不疾不徐地说:“两件事,第一是跟你说,在《入阵》里你的镜头要增加,但是片酬不变,回头打一笔奖金给你。我本来应该和你的经纪人沟通,可楼陌说她不想搭理我,就直接找你了——现在还在后期特效制作,怕《寒焰》上映你觉得这边拖进度,特地告知一次,我们这个片打算提档到暑假。” 赵荼黎冷漠道:“哦,很好啊,谢谢您的奖金,还有件事是什么?” “嗯……还有个嘛。”殷牧垣的声音陡然从正儿八经的维度压低了些,“荼黎啊,你那个学长,缺男朋友吗?不缺的话,介意多一个吗?” 赵荼黎沉默,随后就炸了,对着听筒大声吼了一句“介意,再见”就砸了电话。 沈谣在吃之前偷偷买的零食,见他挂了电话还愤愤不平,疑惑道:“介意什么?” “江久。”赵荼黎气不过,拿了瓶可乐打开,狠狠地灌了自己几口,“殷牧垣这老流氓居然恬不知耻地问我,学长介不介意多个男朋友!你说他烦不烦!” “啊……” 他呆滞地发出个单音节,不知想了些什么画面,仿佛短暂地丧失了语言功能。 赵荼黎的气来得快走得也着急,很快他就从“殷牧垣想追江久”中抽离出来,全身心地关心他的白月光突然的静默了。 “怎么了?” 沈谣咽下最后一口饼干,眼睛里写满了无声的控诉,赵荼黎分明读出了“你这个渣男”的讯号,前后联系,总觉得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可是回忆中又始终觉得自己没说错。 于是他再问了一遍:“你……想到了什么?” “学长男朋友果然是你?”沈谣问。 赵荼黎眼前一黑,扶墙,恨不得吐口血出来写成洋洋洒洒的血书来向沈谣表忠心。 “学长是直的?……原来你是单身啊!” 他们俩秉烛夜聊,总算把沈谣一直以来的误会解清了,赵荼黎翻着眼皮,当头就是一拳砸在沈谣那颗小脑袋瓜上,迸出两字:“胡闹!” 在沈谣的认知中,从来就只懂得先入为主。他和江久认识,赵荼黎也和江久认识,不晓得这人哪根线搭错,下意识地以为赵荼黎和江久是一对——把直男胡乱拉郎的罪恶暂且按下不表——所以他才毫无顾忌地和赵荼黎斗嘴,完全是把他当闺蜜了。 赵荼黎郁卒,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层误会抖落清楚后,沈谣似乎轻松不少。 好在沈谣的八卦心还是没能抵得过生物钟。赵荼黎刚要开始编排殷牧垣的种种,沈谣大手一挥说困了,然后自觉地滚进被窝里。他看上去心情都平白无故地好了,乃至于不一会儿就陷入了美好的梦里。 赵荼黎尝试着喊了他两句,没人应,呼吸平稳,像是睡熟了。 他躲到阳台上抽了根烟,沉吟片刻,拨了唐韶齐的电话——赵荼黎其实很和唐韶齐投缘,类似于超越了年龄的狐朋狗友,实在是人以群分。 电话接通后,简单的寒暄完毕,赵荼黎站在二十楼,远望着歌舞升平的人间烟火,说道:“齐哥,我有件事,想问下你的意见。” 唐韶齐那边背景很吵,大约应酬还没结束:“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想追个人。”赵荼黎冷静地说,“可是没经验。” “你丫不是喝高了吗?”唐韶齐从包厢里出来,在走廊里一边挠墙一边骂他,“还没经验,别闹了,就你小子那张脸,姑娘随便骗骗就到手了,用追?” “没喝高,也不是姑娘。”赵荼黎扭头瞥了眼房间里在被窝蜷缩成一个小山包的某人,语气都不自觉地放柔和了。 “我想追沈谣。不是骗,我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耶!! ☆、合作 然后呢,就顺理成章的放寒假了。 赵荼黎和沈谣最后两门课又苦兮兮地申请了缓考,校方表示可以理解,却不能原谅,放话说不搞特殊,开学就考。楼陌刚给赵荼黎下了张假期的行程通告表,和两本厚厚的专业书放在一起,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赵荼黎真的不爱学习,更讨厌那些枯燥的理论。表演课次次第一,理论课恨不得垫底,老师提起他,评价极其的两极分化。 在家无所事事了三天,也哼了三天的白月光,赵荼黎没忍住,拿手机给沈谣发了条骚扰微信。然后瞅着四下无人,心无旁骛地点开了微博,刷了个熟悉的tag。 “黎谣”,算是“晖砚”的衍生。 自从在某个粉丝同人文化泛滥的博客上开启了新大门,赵荼黎偶尔上去看看小女生们意淫的自己和沈谣。大约是《寒焰》里戏份实在有限,这些配对无一例外都是用情至深的师兄和花心傲娇的师弟。 秦晖单恋的篇目占据了九成,赵荼黎被隔空戳中痛处,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 微博上稍好一些,究其原因,应该是有粉丝呼吁过不要打扰真人。赵荼黎暗想:“你们快来打扰我啊,两个app切换很累的好不好!” 自从首映式上两个人正儿八经的同框了,之前一群看过点映萌上剧中cp的粉丝竟然丧心病狂地爱上了这对,整天刷的不亦乐乎,带着tag花式安利——而安利的结果是,很多人摆手:不吃,两个人隔那么远,cp感是什么? 赵荼黎懊恼:“妈的大意了,那天紧张走得太快,谁让沈谣比我矮。” 他兴趣缺缺地翻了几页,发现这群小粉丝还在肤浅的舔颜状态,并不曾进行深度挖掘,顿时感觉很没意思。退出微博静静地打了会儿坐,沈谣终于回了他信息。 还发来一个pdf文件,赵荼黎满怀期待的打开,迅速捂住了眼。 天杀的沈谣给他发了个电影编导概论复习总纲! 此后几次,伴随着数不胜数的“中国电影史”“外国电影史”“美学概论”“语言技巧”“表演艺术”,赵荼黎发现沈谣的反骚扰技能已经纯熟无比了。 他只好咬着笔头,一边自我安慰道“这是白月光发来的”一边苦不堪言地复习,企图把出门赶通告之前的日子混过去。 《寒焰》的票房一路走高,他们也沾光,被唐韶齐带着在这种上映后姗姗来迟的宣传期去国内各大综艺节目转了一圈。简而言之,是霸屏了。 综艺节目没有距离感,三个年轻主演里,除了萧明卉此前在各类古装剧偶像剧里混了脸熟之外,赵荼黎和沈谣是新面孔,也是综艺废。 唐韶齐点评:“太听话了,一点都不折腾,让喝醋就喝醋,让吃柠檬就吃柠檬。” 而就是这样的没有一点花样的几档节目做下来,沈谣和赵荼黎的微博都涨了不少粉,在同龄的艺人中粉丝热度名列前茅,连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究其原因,毕竟物以稀为贵,连谢川这种老古板都承认,年青一代里,正经科班出身、盘靓条顺又有天赋的演员,可遇不可求。 春节临近,贺岁档的电影争先恐后的掠夺纳税人的钱包,有对比旧有伤害,《寒焰》的优势显露无疑。 唐韶齐故意在学生党的假期刚开始投放,一时间抢跑得十分风骚,比起那些轰炸眼球荧光乱飞的大制作,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雷剧,《寒焰》虽然没有特别大牌的演员,结局还是个近乎全灭的杯具,可凭借年轻的翘楚卡司,根红苗正的剧情走向(还有颜值),取得了票房口碑双丰收的成就。 身为导演界后辈,唐韶齐节目里特谦虚,把同档期的各位导演都夸了个遍,私底下却画风突变,某次喝大了,兴奋地对着一群不明就里的小年轻说:“就凭那几部特效渣剧情烂只有明星撑场面的片,跟我斗?” 赵荼黎:“都是套路。” 沈谣:“都是心机。” 萧明卉:“啧。” 而赵荼黎自从上一次对唐韶齐坦露心迹,胆子大地说出“我想追沈谣”这种惊天动地的宣言后,平心而论,他有点怂。 唐韶齐只当他一时兴起,年轻时荷尔蒙无处安放,笑而不语地顺了几下毛就不评价了。赵荼黎被打击到,更加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见到沈谣时手脚都不知道在哪放。 他一慌,沈谣跟着慌,两个人一时间竟把以前的话题都丢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于是酒店的双人标间里,楚河汉界地分开,对着平板潜心复习,端的是一个清心寡欲。 一圈通告跑下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看春晚吃年夜饭。 赵荼黎心平气和地同沈谣说拜拜,他跟着母亲回娘家过年——以往都是如此,可今年万万没想到这时还有合作找上门。 沈钧这个人,实在是个神经病。 且不说别的,但就想一出是一出的执着,全中国好几代导演里也是无人能及。他大器晚成,当年国外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一个海归精英先干了十年的片场工作,摄影,灯光,都混了一遍才不慌不忙地回归本职。 他出手不凡,产量不高但部部都是精华,也最为谢川这类老前辈所不爽。明面上的理由是觉得他不务正业,私底下,赵荼黎想,大概还是因为嫉妒。 嫉妒沈钧不过四十出一点头,却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已经成了各大国际电影节的常客,片子拿奖无数,嚣张得一手遮天。只是他太注重国外市场,在国内没什么人气罢了。 赵荼黎的处女作便是沈钧回归国内影坛的第一部《猫鼠游戏》,热度刚过,他这样子大约是迫不及待要准备新作品了。 又是个工作狂。赵荼黎想起了一度被沈导押着一条拍几十遍的恐怖,颤抖着按下接听。 “荼黎,最近有个合作想跟你谈谈。” “呃,沈导不找经纪人吗?” 电话那头的沈钧仿佛是忘记了这回事,被噎住半晌才揶揄他:“行啊,翅膀硬了,我找你都还打别的借口?” 赵荼黎连忙说:“没有啊,沈导有什么事找我?” “说来也简单,就是,我最近收到一个本子,故事挺好的,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沈钧停顿片刻,淡定道,“觉得其中一个主角挺适合你,就问一下。” “其中一个主角?不是男主角啊?” “是男主,可是这个本子,是两个男主。”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个念头破土而出不受控制地攫夺了话语权:“双、双男主啊?” 沈钧觉得这孩子十分上道,便不跟他虚与委蛇了:“是的。哎,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之所以不公开试镜,是因为这个片子它……是个同性倾向很严重的片,过审……哎,九死一生的把握。不过故事确实好,很感人也有内涵值得挖掘,人家找上门来,我看了之后喜欢得很,怎么拍都想的差不多……” 赵荼黎生平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导演,您容我思考一下,我一时间有点懵圈,之后再主动联系您,行吗?” 这消息对他冲击太大,沈钧理解地同意了,让他想好了随时联系。挂掉电话的第一时间,赵荼黎奔到洗手间镜子前,看了许久,妄想从自己脸上找出一丝和“同性恋”三个字有关的痕迹,可大概是对自己太顺眼,愣是没察觉。 他悲催地想,自从心里有了白月光,怎么所有人都发现他不那么直呢。 这想法冒出来,赵荼黎更悲催了,怎么所有人都发现他不那么直,白月光知道他单身还无动于衷地拿他当闺蜜呢。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6节 赵荼黎兀自悲催着,沈谣这边也不好过。他家在离学校千里之外的c城,动车要坐八小时,飞来飞去的更累,回去之后爸妈捧在手心,可也耐不过他觉得烦。 主要原因还是沈诀。 想到这人,沈谣就忍不住要拍桌子砸板凳地闹革命。 但在家人看来,他简直是无理取闹。父母都不知道他和沈诀有那么一段难以启齿的感情,陈女士特喜欢沈诀,一直当他是自己儿子,于是三个人默契地看沈谣面如菜色,到后来干脆无视他,一派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 不怪父母,沈家太正,这些事估计沈锋和陈女士想都没想过。 往上追溯,当时国内正乱得如火如荼,沈家出了个将军,之后子女其中一位从了政,其他的不是科学家就是艺术家,而沈谣的爷爷不巧就是那个从政的。 爷爷膝下共五个儿子一个闺女,夭折了俩,最小的沈钧,只比大儿子的大儿子——也就是沈诀——年长十岁。 沈爷爷儿子里,沈谣他爸沈锋子承父业,现如今是个军区司令。其他的子女,二儿子从商,在华南风生水起,沈钧从影,是国际上都小有名气的导演,闺女则嫁给了一个华裔生物学家,目前定居美国。 家风严正,可也不是没意外。比如沈锋,彼时他迎娶的人并非门当户对,一意孤行娶回家。坏在这人从小责任心重,结婚后一心扑在部队,疏于家庭,最后害的妻子产后抑郁,愈演愈烈,在大儿子沈诀三岁的时候自杀了。 而后过了四五年,家里沉默得难受,沈司令听从父母的建议,再婚时取了文工团一个歌唱家,就是陈如瑾陈女士。 沈谣的出生其实是很顾忌沈诀感受的,再三问过沈诀并不介意多个弟弟,陈女士才决定要这个孩子。兄弟关系一直很好,可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好得过火了。 大过年的,终归要回到祖宅一起吃饭,沈谣原本是不想去的,可陈女士说连国外的姑妈都回来。之后沈谣不情不愿地挨着沈诀坐在小辈那桌,除了姑妈那个还在吃奶的混血女儿,他年纪和辈分都最小。显得沈诀对他的关怀再正常不过了。 “你的新电影我看了,挺好。”沈诀旁若无人地给他夹了块菜,“爷爷也喜欢。” “刚开始谁嫌我不好好挑本子?” “肯和我说话了?” 眼看沈谣炸毛,沈诀立刻截胡了他:“看样子最近这学期过得还可以,比上次看你的时候有点肉了。陆之远那个……你没什么阴影,我也放心多了。” 他说的阴影,大概是大半年前沈谣失恋那一出。 沈谣拿筷子把一碗米饭戳得千疮百孔,心道我最大的阴影是你好么,陆之远谁啊? 他难得淡定地跟沈诀说了几句话,对方看上去心满意足,连家里女性长辈例行逼婚都回答得井井有条。 “有喜欢的人”“我眼光很高”“不用介绍自己会找”。 ……他不会还喜欢我吧。 沈谣晃了晃脑袋,想把这念头从脑子里晃出去,未果后索性灌了自己一杯白酒。呛得脸上通红一片,他却自虐地想,这下舒服多了。 放在以前,他那么崇拜沈诀,听到对方说一句喜欢能高兴好多天。可现在他却只觉得过去太荒唐,并且检讨过后认为自己耽误了对方,连收场都收不了。 “哥,”他不着痕迹地拽了把沈诀的袖子,在对方饱含期待的欣喜眼神中,近乎苛责地残忍地用语句插刀,“你有自己的生活。” 沈诀一愣,脸上却平静如水,把他的手挪开:“你不用操心这个。” 长辈是看不出这两人的暗潮涌动,沈谣嘴里发苦,刚喝下去的那杯酒也作祟,搅得五脏六腑都一阵翻江倒海。 即使爱不起,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看沈诀难过。 正当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坐在圆桌对面的沈钧敲了敲碗边,喊他:“沈小二。” 还纠结得肝肠寸断的沈谣突然被这个阔别多年的称呼点燃了,呼的一声站起来,气势十足的一拍桌子:“不许叫我小名!” 在一大家人的诧异里,沈钧朝他勾勾手指,颇有那么点逗狗的意思。 “过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黄片小黄片(激动 冷不丁地就要虐一下哥哥 弟弟对哥哥真的不是爱 就是复杂一点的喜欢_(:3」∠)_ ☆、剧本 冷不防被沈钧童年阴影一下,沈谣喝了酒,说过去就过去,雄赳赳地走到沈钧旁边,站成一个军姿,瞪他:“什么事?” 这简直是人生耻辱。 沈谣小时候又瘦又矮,整天稍不注意就哭。那会儿沈钧刚大学毕业,觉得这个小侄子真是太可爱了,一回国就去找他玩,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沈小二”。后来沈谣大了,长成了清俊的美少年,沈钧还这么叫,改不过来。 他显然没有半分悔改之意,见沈谣乖乖过来了,站起来拉着人就要跑。 被他拽到饭厅外戳在玄关,沈钧一脸的高深莫测。 小二酸唧唧地说:“我以为你拍完猫鼠游戏还休息个三年五载的……去年男主男配是你电影里角色,最佳导演都你的了,还不甘心?” 沈钧自动忽略了沈谣话语里的不怀好意,解读为对他的关怀,大言不惭道:“这不还没拿到最佳影片奖嘛,你知道我对这个执念很深的……今年想再拍一部,本子还在改,我只看了故事原型,你有兴趣吗?” “讲什么的?” “没什么打打杀杀,也没要特效轰炸的地方,很安静的故事。”沈钧还要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后文,却不想沈谣沉默了一下,说。 “你带剧本回来了么,等会儿给我看。” 沈钧没跟他说清楚利害,总觉得差口气,他也怕知道真相后沈谣揍他,于是打预防针:“你听我说清楚,这个片虽然好,虽然金橄榄近年来青睐小众题材,可不代表咱们总局喜欢,我心里其实还是很悬的——” 沈谣挑起一边眉毛:“叔,你就跟我直说了吧,是不是同志片?你到底怎么想的?” 沈钧惊讶地想,小二变聪明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沈谣关切地慰问:“瞒了这么多年你也很辛苦吧,打算什么时候跟爷爷说啊?”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作势要扇他,以实际行动向沈小二说明了这个推测是多么的不靠谱。恐吓完之后沈钧把剧本摔在沈谣怀里,怒发冲冠地走了。 除夕之夜,别人都去放烟花,沈谣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翻剧本。 沈钧有个毛病,别人写好的剧本,他要大刀阔斧的改一遍。编剧是很讨厌他这种人的,因为一旦经由沈钧的手,这剧本就面目全非了。 显然沈谣看的版本也是面目全非过的。 讲的故事其实蛮简单,分三层,是倒叙。 两个男主角相识于80年代刚兴起留□□的欧洲,一个学画画,另一个学室内设计,相识于现代艺术的画展,然后迅速地天雷勾动地火……啊不,画家建议对方给他当模特,画着画着就画到床上去了…… 沈谣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很眼熟。 接着两个人度过了一段相当愉快的蜜月期,直到大学毕业,都隐藏在地下恋情中。 毕业回国压力很大,画家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而此时他们的事被室内设计师的家长发现,他的母亲偷偷找到画家,表示愿意资助他去国外进修,条件是他们分手。 沈谣心想,我了个去不会真的分了吧。 可分手的理由并不是这个。画家身陷囹圄,某日突然看到设计师和以前大学时的一个女模特在树下拉扯不清,心灰意冷地和他告别,也拒绝了设计师母亲的资助,自己出国进修,打算彻底抛弃过去。 沈谣:这哪部狗血的内容…… 等画家变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他荣归故里,并在一家咖啡店和设计师重逢。然后并没有很快旧情复燃,两个人寒暄之后,他得知设计师打算结婚了。 过着平淡无奇的友人生活,直到有一天,设计师被女友揭穿过去,发现了这些年堆了一抽屉的画家速写,他终于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沈谣:…… 他们终于重新面对彼此,可还是无法在一起。 画家答应先离开一段时间,等他把一切都料理好再回来,他们冷静地告别,都知道大概不会再见面。可设计师向父母出了柜,在婚礼上拒绝了为女友戴上戒指,然后等来画家乘坐的国际航班遭遇空难的消息。 沈谣:??? 他翻过最后一页a4纸,突然间福至心灵地想起来所谓的“真人真事”是说谁了。之前有个著名的华裔室内设计师,现在定居欧洲某国的小镇,专和那些吹毛求疵的大人物合作,每次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至今未婚。 重点在于那人他小时候见过,是沈钧拍的艺术与科学纪录片的采访对象之一。 真他妈是事实改编的啊? 剧本看完后已经很晚了,沈谣被迫守了个岁,第二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大年初一,在举国祥和的氛围里,赵荼黎发了个微博。沈谣刷到这条,眼睛亮了亮。 他简单地祝大家新年快乐,并晒出了自己趴在书桌前的帅气自拍。 沈谣眼尖,迅速地捕捉到他桌子一角躺着摞摊开的a4纸,上面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看不清。心里涌上个不太妙的念头,他颇有行动力地敲了赵荼黎的微信。 “沈钧是不是给你发了个剧本?” “是啊,我刚打印出来还没看几页呢,怎么啦?” 顿时沈谣很不是滋味,他装作没事人似的敲字:“没事,听他说过而已。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敲完又翻着白眼把后半句废话删掉,索性咬牙跟赵荼黎说了实话:“他也给我看了。” 在沈钧心里,画家是他没跑了,至于室内设计师,大概第一顺位人选是去年跟他合作过、好说话的赵荼黎。 沈谣越想越清醒,没胆子去直接问沈钧,只好每天旁敲侧击。沈钧这老狐狸,脑筋一转就知道沈谣的小算盘,可他就是吊着对方的胃口,时不时撩一句“开拍你就知道了”。 这次打圆场的是沈诀:“又要拍什么?” 他和沈钧说话从不顾忌辈分,沈钧一边戳靠垫一边说:“新电影,就是关于那两个人的剧本——” 听了这话,原本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奉为金科玉律的沈诀迫不及待地打断沈钧的长篇大论:“都不一定能过审的片,找沈谣,你有病啊?” 他大逆不道惯了,沈钧没同他一般见识,兀自说:“当事人同意了,剧本写了,投资我能找到,班底都是我亲自□□的。演员另一个虽然在考虑,估计也没问题。你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 沈诀皱眉道:“谣谣事业刚起步,你就让他演同性恋,以后怎么办,靠这个搏出位在国内行不通。你老是把国外那一套搬到这边来——别拿我弟弟前途开玩笑。” 沈钧翻白眼:“说话没大没小。他要能把这个角色演好,我保他明年金橄榄影帝,国内歧视这点就去国外,你罩着我捧着,小二又不傻,能差到哪儿去?” 沈诀深深觉得他在祸害自己的宝贝弟弟,于是沉默地嗑瓜子,拒绝再和他说话。期间剥了个橘子塞给沈谣,后者一直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吵架。 他接了沈诀的橘子,啃完,跟他掏心掏肺地说: “哥,我已经答应他了。” 金棕榈和金狮影帝、国际知名男演员沈诀同志,差点被这看不懂脸色的呆逼当场气死。 而另一个当事人赵荼黎,在沈家叔侄不明就里地辩论时,发了好久的呆,终于从沈谣那半吊子的话里揣摩出了蛛丝马迹。 他先是欣喜若狂,接着期期艾艾,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态。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心室里,再循环到四肢百骸,每根神经都在跳踢踏舞,把他大脑中其余的杂念全都掀翻,布置成了一片纯粹的雪原。 赵荼黎收敛神思,躺在这片干净的白茫茫大地上,发现了他迄今为止才挣扎着从飘雪的冻土里生长出来的,名为喜欢的幼苗。 “我大概要和他演恋人了。”大致翻过一遍剧本、知道了走向的赵荼黎欣喜地想。 他大年初一静不下心,几乎要在小居民楼里闹出广场舞的动静,被母亲呵斥几句才罢休。赵荼黎扑到桌子前,把沈谣发给他的pdf们统统宠幸了一遍,借以冲淡自己过分的激动,显得不那么傻缺。 低垂的夜幕笼罩,赵荼黎趴着,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笑得兀自开心。 他的喜欢方才破土而出,不带一丝利欲熏心,单纯得仿佛中学生的初恋那样勇敢,汹涌却找不到发泄口。此时他像是在崇山峻岭间找到了一个被乱枝杂草掩映的小孔,仿佛若有光,他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大约就是一个崭新的桃源。 赵荼黎那天在空调熏暖了的房间里趴在桌上睡着了,梦境久违的安宁。 然后他的重感冒迫使唐韶齐把后续宣传的名单里把赵荼黎划掉,没好气地怨念了一通。赵荼黎发了个微博表示遗憾,戴着口罩,萌萌哒。 沈谣评论:南方避寒[微笑][微笑] 头晕眼花的赵荼黎躺在病榻上,咳得死去活来,捧着手机嘶哑地给沈谣发了条微信语音骂他:“智障,我看到了你在嘲笑我!” 对方痛快地回:“也是没听说过谁大半夜的跑去躺桌子,冻感冒活该。再说你体谅一下床想被你睡的心情好不好。” 赵荼黎:……我操。 沈谣好整以暇:操谁? 赵荼黎:……滚吧,不想和你说话。 《寒焰》票房一路走高,大年初四那天唐韶齐收到消息说破5亿了。成本早就赚回来,老总都挺高兴,决定加大电影方面的投入。 等两个大学生过了元宵准备开学时,唐韶齐投其所好地给赵荼黎寄了两张演唱会门票。赵荼黎喜欢的一个男歌手,他之前就提过一次,这次机会难得,唐韶齐立刻仗着职务之便给他送了最好的位。 赵荼黎左右找不到人,又不想浪费,只好去敲了沈谣。 他返校当天是演唱会的日子,刚放下行李,就火急火燎地被赵荼黎抓出去。两个人开着他那辆被搁置许久的小哈雷,风驰电掣到会场,还是迟到。 一路穿过女性粉丝,赵荼黎顾忌被认出来,戴了副黑框眼镜,而沈谣却大大咧咧,说“根本没人会在意你好么”,什么都没拿。 两人到了最前排的位置,正好碰到男歌手唱完一首歌的talk ti,杂七杂八地扯了一通心路历程。赵荼黎近距离瞻仰偶像风姿,无比满足。 唱到下一首歌,这时沈谣突然凑到他耳边,鉴于现场伴奏音太大,他的嘴唇几乎贴到了赵荼黎的耳垂,呼吸和话语一起刺激了他的听觉神经。 “这首好听!”他说话声音有点大,赵荼黎感觉鼓膜发麻,条件反射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我最喜欢这首!”回答时隔得远,他感觉自己耳朵还红着。 目不转睛地看了沈谣一会儿,他笑起来,微微仰望着舞台的角度。突然抬手,赵荼黎在他后脑勺摩挲了一下,都是情不自禁。 在对方的一脸错愕中,他意识到这动作仿佛有些亲密了。他们是朋友,都单身,沈谣是同性恋,并坚持认为赵荼黎是直男。 “直男”收回手,五光十色的灯光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气氛很好,适合牵手,他却站成一根木桩,听完了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唱的是求而不得。 ☆、日常 演唱会还没散场,赵荼黎和沈谣提前走了。他意犹未尽地在场馆外站了好一会儿,里头粉丝们喊安可的声音挥之不去。 “干嘛提前走?”沈谣拿着摩托车头盔问他。 “等会儿太挤了。”他抬脚上车,拍拍后座示意沈谣上去,状似无意地说,“你不是特别嫌弃人多的地方吗,上回说逆向头晕。” 沈谣说:“啊,是有点。” 里面热火朝天,还有没散去的激情。沈谣跨坐时单手环过赵荼黎的腰,然后迅速抽离,稳稳当当。春天未至,赵荼黎穿得挺厚实,可这若有若无的一抱还是让他脊背整个的酥麻,仿佛过电一般难以言喻。 去的时候紧张,回家途中时间充裕,他开得慢了些。已经十点多,路上游荡的行人变少。赵荼黎没来由地想,是不是每次他和沈谣得以独处,都是在半夜的街道。 背后的人一直不吭声,位置太小,沈谣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上了。街灯的映照下,柏油马路流光溢彩,近处是万家灯火,市中心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隔得太远,仿佛几颗地平线上的星子。 赵荼黎开车用心,连什么时候那人轻轻地再次抱住他都没有觉察。 回到住的地方,沈谣摘下头盔发现上面一层水雾,若有所思的说:“怎么下雨了。” “今年第一场雨。”赵荼黎说,把他往电梯间推,“算一算日子,这不是快到二十四节气之,雨水,了么?饿了吧,我们叫外卖吃。” 沈谣纠结地说:“你对外卖小哥也太不友好了……这还下雨呢……” 赵荼黎:“废话少说,吃不吃?” 立刻反目:“排骨饭!” 赵荼黎一手撑着电梯间的金属墙壁,笑得要蹲下去。 到家门口时,赵荼黎刚要拿钥匙,门却从里面开了。接着殷牧垣这衣冠禽兽走出来,三个人目瞪口呆地对峙一番。 沈谣打破僵局:“牧垣哥,你怎么在这?” 这一问,让殷牧垣立刻找回了面子:“我送江久回来,你们俩看苏夙演唱会去了?” 赵荼黎懒得搭理他,直接喊了声借过就进去。沈谣点点头,殷牧垣一笑,附在他耳边说:“你学长不能喝酒啊。还有事,我得回一趟h市,麻烦你照顾下啦。” 他答应了,于是殷牧垣这才一身轻松地走掉。 沈谣进门换鞋,赵荼黎刚好端了杯水在喝,见外面没人了,把门带上后,以一种八卦的口吻对沈谣说:“他在追学长,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你不是说过么。”沈谣的神经病目光赵荼黎已经熟视无睹,他含着水模糊地“唔”了一声。 沈谣:“我给学长泡个奶粉。” “诶,我去吧。”赵荼黎拦下他,把玻璃杯也塞进他手里,“你睡觉,时候不早了。” 他得意地挑了下赵荼黎的下巴:“小哥,还挺上道。”末了在赵荼黎一脸的大脑死机里打了个哈欠,沈谣眼睛水光潋滟的上楼和席梦思相亲相爱了。 这一晚,赵荼黎彻底失了眠。他躺倒凌晨三点,把自己当成了个煎饼,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突然他坐起来,也不管时间,立刻给沈钧打了个电话。 沈钧被他吵醒,却不生气,慢悠悠地说:“想好了?我片酬可不高的。” 赵荼黎:“我接我接我接,谢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演。” 他过分的热情让沈钧些许疑惑,可也没有多问,晚间挂掉电话后脑子里残留的一个问题随着入梦,第二天清醒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终于定了这件事,赵荼黎更睡不着了。他的房间连这个可以晒衣服的小阳台,这是隔壁沈谣都没有的优待。开门出去,大学城这片空气比市中心清新。 算不得沉醉的晚上,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赵荼黎点了根烟,却没抽,他嗅着熟悉的薄荷香,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在春天将至未至的时候听了一夜的雨声。 那个人白天总是不冷不热,困的时候有点呆,一上台又换了副模样,耀眼又骄傲。 他好喜欢沈谣啊。 赵荼黎以为长久的分别会将这种喜欢沉淀成内心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放下了。 可时隔半个月,沈谣拖着箱子风尘仆仆地撞进他们一起住的公寓,脱掉外套后里面一件宽大的白毛衣,被自己不由分说拽去看演唱会。没有半分怨言的跟他去,淋着雨回来,两个人坐在餐桌边吃外卖的时候,沈谣还有心情和他聊刚刚的歌。 他吹着风,心里这种宁静的喜欢仿佛干涸了许久的河岸,沐浴甘霖,随着上游淌下来的潺潺流水,逐渐焕发了生机。 雨过天晴。 沈谣一直起得最早。他收拾好课本和背包,切好沙拉,顺手把面包放进多士烤箱,早餐坐好,他有条不紊地去敲楼上楼下两道门。 昨天江久喝了酒,后来迷糊地被赵荼黎灌了杯热牛奶,倒头就睡,如今头痛欲裂地艰难爬起来,发誓再也不喝酒了。而另一个则拿枕头盖着脸,仿佛脊背和床板长到一起了,拖长了声音:“我不想去了……我要请假……” 沈谣冷静地揭穿他:“别闹,今天要缓考编导概论,你不去考九月就重修。” 他顶着“重修”这道晴天霹雳,半死不活地爬起来。黑眼圈堪比国宝,怨念地吃早餐,将细嚼慢咽付诸实践。沈谣在旁边看得摧心挠肝,在赵荼黎还要继续拖延的时候,一脚踹上了他屁股。 “你磨蹭什么,要迟到了!” 两个人赶在最后一秒冲进教室,如愿以偿地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在接下来的120分钟里,监考站在他俩中间,聚精会神地监督这两个特殊待遇做卷子。 被试卷折磨一通,赵荼黎连胃口都没有了。他陪沈谣去食堂吃饭,习以为常,无视了周围一圈打着吃饭名号实则是想偷拍的妹子,总算有空刷微博了。 他一打开就是把手机都弄得卡死的未读消息,赵荼黎皱着眉打开,没忍住:“我去。” 沈谣正吃东西,见他神色有异,问了句怎么了。那人递给他手机,沈谣瞥了一眼,瘪嘴道:“我现在隔三差五一定要上个热门是怎么着?” 只见白底黑字明晃晃的,还带了个链接。 “昨天苏夙演唱会惊现赵荼黎和沈谣!唱到中途赵荼黎摸头杀!回去翻相册才发现不小心拍到的[doge]萌得不要不要,怎么这么温柔嘛[害羞]” 配的一段小视频,特地调亮了的画面。 沈谣的五官很清晰,伴随着甜蜜情歌的背景音乐,只看得清一个侧脸的赵荼黎把手搁在沈谣后脑勺,然后漫不经心地揉了揉。 赵荼黎:“我不是故意的。” 沈谣面不改色地点头,然后埋头喝粥,他耳朵有点烫,也不知赵荼黎发现没有。 热门微博像是他们生活中一个不尴不尬的小插曲,两人谁也没当回事,可谁也不敢彻底无视掉。赵荼黎愉悦地刷了两天的tag,感觉喜欢他和沈谣的人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达到了一个新高,不由得温言软语起来。 随后他们又回到了一言不合就互掐的状态,只是这互掐如今怎么看都太暧昧。 比如,赵荼黎不爱吃水煮蛋,沈谣坚持每天早上煮两个。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赵荼黎捏着鼻子吃了一半,剩下的义无反顾扔到垃圾桶了。 沈谣扔垃圾时看见跟被老鼠啃掉一半似的可怜兮兮的鸡蛋,嘴上什么也没说,第二天照煮不误,只是切成丁拌进沙拉。对方吃到一半猛然发现真相,立即揭竿而起,舀了一大勺往沈谣嘴里塞,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沙拉也被浪费掉了。 这些打闹多数无关痛痒,江久根本懒得劝。两个人掐累了,自然就会停。最坏的情况不过也就按在床上挠痒痒,实在很没眼看。 他们心无旁骛的上了几天学,大三时光过半,课业多以实践为主,赵荼黎如鱼得水,当堂的表演片段经常被同学po上微博,转发四位数。有次帮粉丝捡书,网友们夸他不仅敬业还是个暖男。 沈谣:“呸!连吃个鸡蛋都要打架!暖个屁!” 维持着这样莫名的相处模式和日益增加的肢体接触,沈谣发现赵荼黎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而也忘了他本是个很讨厌与别人亲近的人。 他的示好不会反感,短暂的心旷神怡之后这人却迅速的蹬鼻子上脸。偶尔捏把脸,弹下额头,或者像此前演唱会那次一样,把沈谣头发弄得乱成一团鸡窝。沈谣每次要发作,又被他一颗糖一盘水果哄好了。 如果光是伺机牵手,偶尔一起散步看电影,沈谣会以为赵荼黎喜欢他。 可是这么大的人,哪有好感是要靠恶作剧和不轻不重的小动作来体现的,又不是小学生。 ……喜欢与否,夹在两个极端中间的灰色地带。 沈谣没把这些东西跟别人说,他埋在心里惴惴不安了很久,等来了沈钧的消息。 这部片初定名叫做《春日绿闪》,取的是主角之间很有渊源的一幅画名。要分别在国内和欧洲取景。 国内场景的拍摄地点选定在本地一所美术学院,恰好是当年故事里画家做过客座教授的地方。沈钧和校方好不容易谈下来,租了一间画室当固定几个棚拍的场景,其他就要上课时间去人烟稀少的校道了。 他们过去倒是很方便,公交车三站路。沈谣收拾好东西,把假条给老师留了,他提着行李要走,赵荼黎从房间里出来叫住他。 “你等我一下。” 这话一出,沈谣心里咯噔,他起先那个有些离谱的推测就在这样的无形中化为现实。 从第一场春雨到现在,南方城市升温很快,树枝上的新芽不过一朝一夕,绿叶便在风中瑟瑟发抖起来。 上课时间,公交又不算热门线,人少,于是沈谣和赵荼黎难得的坐了个公车。一前一后的位置,沈谣靠着玻璃窗睡觉,他迷糊中觉得有人把脑袋挪往中间,再枕过去的时候,抵住的材质比玻璃要柔软不少。 赵荼黎的手垫在沈谣的脑袋和玻璃窗之间,胳膊伸直。前面那人的发旋在一片黑色毛茸茸的头发中显得格外突出,他想,这人睡觉雷打不醒,此时又在打盹,便大胆地揉了揉沈谣的耳垂。 他心满意足,继续充当人肉靠枕。额头埋在椅背,虽然硌出一条红痕看上去很滑稽,赵荼黎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只是前面那人心不在焉地睁开眼,就着没变的姿势,飞快地摸了把自己的脸。 微凉指尖接触到,连沈谣都被略高的体温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谣又开始经常被动地“害羞”,他上次这么容易脸红还是因为沈诀,这几乎是沈谣某种心情的预兆了。 沈诀也喜欢逗他,可没赵荼黎那么露骨。他一不高兴,沈诀就收手了,可如果是赵荼黎的话,一定变本加厉。 心里那点惴惴不安被放大,沈谣的太阳穴贴着赵荼黎的掌心。 对方以平日罕见的耐心,一直维持这个对自己而言很不舒服的姿势。赵荼黎的手指微微收拢,覆盖在沈谣的眼皮上,指尖似是而非地拂过他的睫毛。 被维护着,不言说也不邀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也不能拿去比较,是赵荼黎。 沈谣不着痕迹地靠在椅背,□□的后颈恰如其分地被赵荼黎的头发扫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一天早上11点没有更新 可能是存稿箱抽风/我睡过头了(doge ☆、初吻 进组第一天晚上,沈钧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赵荼黎和沈谣的房间。他见门没锁,象征性敲了两下,便登堂入室了。 赵荼黎正在床上躺尸,剧本摊开盖着脸,不知道他在默背还是纯划水。另一个把床躺成了贵妃椅,剧本摆在面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剥花生,看书啃零食互不耽搁。泾渭分明的画面,安静又正常。 可沈钧只看了一眼,就翻了个白眼想,这个状态下去得坏菜。 他下午苦口婆心地跟赵荼黎和沈谣做了思想工作,这两人答应得好好的会认真工作,结果关起门来还是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这个片吧,说隐晦,其实也很露骨,还有两段可有可无的床戏。沈钧原来想,能脱了架上去拍,当然是最好,要是感情实在培养不起就拉个灯。 可现在这样子简直连拉灯都拍不出想要的缠绵。 沈谣听到动静,冲他抬了抬下巴,连眼皮的位置都没挪动,就算是打了招呼。被无视了的长辈架子卷土重来,沈钧冷笑一声,使出了杀手锏。 “沈小二我警告你,别仗着是导演家属就给我玩忽职守,回头再这么不配合,我就打电话给你哥——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沈谣嗑花生的动作停了一拍,仔细地开始琢磨沈钧到底知不知道他和沈诀那点破事。 然而还没等他想个透彻,沈钧就冷酷无情地拆穿了他:“别当我跟你爸妈似的好糊弄,叔叔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什么没见过?” 不等他发问,沈钧邪魅狂狷地哼了一声:“你哥这个童年不圆满的阴影儿童,以前经常找我玩——他动动手指头,我就晓得他在想什么。这事吧他的责任多点,你刚上大学那会儿,我在戛纳看到他,替你爸动手揍了他一顿。” 他留尚在思考画面的沈谣在风中凌乱,转手拿走了赵荼黎的剧本。 赵荼黎被灯光一照,本就吵得他半醒不醒,这下再也睡不了。他翻了个身,像是终于找到了脊椎骨,抱着被子揉了揉眼睛。 “谁、谁把我剧本拿走了?”嗓子还有点哑,最后一个音卡在喉咙。 沈谣隔着两张床之间的距离把自己的剧本递给他:“导演来过,让我们用一个剧本背台词。我要睡了,你拿去背吧。” 要是识相,看得出他心情不怎么美丽,大概就坡下驴地从了。可赵荼黎偏不走寻常路,他直接在沈谣的床沿落座,把剧本拿过来摊在两人中间,兴奋地说:“那就一起看吧,你背到哪里了?” 感情他直接忽略了后半句。 沈谣默默地盯了赵荼黎一会儿,发现这人实在不会识趣,于是只好答道:“第五场,童素明请章译言做他的模特,然后给他讲绿闪的由来。” 赵荼黎:“我往后面背了两场,不如和你来对台词吧?” 沈谣妄图从这人脸上找出一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把他一脚踢开,未果。他想了想,张嘴平铺直叙地说了一句台词: “译言,最近教授有个油画作业,不太急,我想……” “请我帮忙?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给报酬——”赵荼黎显然比他入戏,情绪沾染了没有七分也有一半。 大约被他带动,沈谣拿起手中的剧本轻轻拍在赵荼黎头上:“跟我谈钱?” “也可以是别的。” 接下来是一片空白的沉默,赵荼黎心中忐忑,可他都说到这份上了。 在沈谣作出“沉思”的动作时,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考虑了这个要求。正要答应他,赵荼黎凑过去,飞快在沈谣脸颊落下一吻。 有些颤抖的紧张,他的手撑在两个人之间细小罅隙的床单上,无意识地抓出一道褶皱。没闭眼,贴上便放开。 和想象中一样,纵然沈谣一身疲倦。 可那一点喜欢仿佛落在新叶上的雨滴,顺其自然地低垂,经过一道又一道的险阻,汇入了溪流。还将汇入江河与尽头宽广无垠的海洋。 他扬起一个爽朗的笑:“行啦。你什么时候需要,打电话给我。” 说完这句台词,赵荼黎飞快地顺着墙角溜到阳台关门。他隔着一扇玻璃心惊胆战地等待沈谣的发作,应对策略全都否定。 赵荼黎破罐破摔地想,管他的呢,我亲都亲了。 他没看到很怂的逃跑时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等他回头,沈谣盘腿坐在床上,表情十分的波澜不惊,愣是没显出一点生气。沈谣走到阳台前敲了敲那扇玻璃门,声音模糊又遥远: “哪有对台词还真亲的,下不为例啊。” 然后转身拿了睡衣去洗澡,赵荼黎从那背影里看出一点欢快,怀疑自己是花了眼。 是夜赵荼黎难得地做了个美梦。 二十岁的喜欢表达出来也未必能比十五岁好到哪里去,不谙世事的时候,一样的青涩幼稚。梦里他又亲了沈谣一下,可还没回味过来,就被闹钟无情地叫醒了。 今天拖延的变成沈谣。 等导演的忍耐到了一个限度才出门,路上从餐厅顺了一屉小笼包。 沈钧看着他俩笑:“香菇馅儿还是韭菜馅儿啊?待会儿遭罪的可是你们。” 然后在沈谣和赵荼黎的不明就里中,以一种近乎欠揍的语气宣布:“我昨晚想了一宿,你们俩放不放的开全看第一天了,所以今天就拍吻戏吧。” 沈谣面无表情,用眼神表达着“我要把你送上天”这个信息。对方不愧修炼多年,用剧本搭着眼睛,假装回避过于灼热的太阳。 赵荼黎慌里慌张地扭向经纪人楼陌:“姐姐!你带漱口水了吗……口香糖也行啊!” 旁边的剧组人员训练有素,无视了年轻人的不顺畅,自行准备着拍摄工作。沈钧像个监工,扣一顶棒球帽,在旁边抱着手,偶尔指点两句。 四周喧嚣,赵荼黎从楼陌那儿要了两个口香糖,思来想去纠结许久,戳了戳沈谣。 “……你吃吗?” “早知道就不吃韭菜包子了。”沈谣似乎已经接受事实,语气里都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他接过口香糖,剥了包装塞进嘴里,然后在赵荼黎惊悚得无所适从的目光里拍了下他的脑袋,“嫌弃我啊?” 赵荼黎:“还不都是一样的韭菜。” 这一幕是整个剧本的第一场吻戏。前因后果很简单,彼时作画的合作刚刚谈妥,互相暗恋也很明显,于是画家在定下时间后借由“之前的报酬太敷衍”,亲了上去。 赵荼黎脸上泛起一层薄红,他拿剧本扇风,化妆师正紧张地检查最后一遍妆容。 沈谣和沈钧正在说着别的什么事,他看上去表情十分的坦荡。赵荼黎掐了把自己手心,心道这却显得我很不敬业了。 须臾的脑内空白,沈谣朝他走来时,赵荼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察觉到他的不自然,忽地笑了一下。这次笑得仿佛猜透了什么秘密,沈谣抓住赵荼黎一边肩膀,紧接着就凑近了些,鼻尖之间距离拉拢,他眨眼时睫毛像只蝴蝶似的,赵荼黎觉得心跳都快骤停了。 “你不会……”唇角弧度扩大了些,“是初吻吧?” 这也看得出? 沉默让沈谣仿佛印证了这个猜想,他放开赵荼黎,还没来得及嘲笑他,沈钧就在旁边拿个小喇叭吼各部门准备了。 从迫近的紧张中挣扎出来,赵荼黎看向后退一步的沈谣。 他的头发被剪短了些,配合款式过时的白衬衫,背着画板,一手提着装笔的小桶。只松了一颗扣子,风偶尔掀起半个角,硬是从满身的清爽中看出了点禁欲。 赵荼黎不太好,他试图把目光移开,或者不让它看上去那么的期待这个吻。 他们说台词仿佛都因为彼此的严肃在传染而显得僵硬不少,沈钧恨铁不成钢地捂住了脸,无力地脑补接吻时会发生的惨相。 沈谣要主动,他故作轻松:“上一次的报酬太敷衍,我心里不太过得去。” 角色“章译言”的玩世不恭被赵荼黎活生生演出青春年少的恋爱感,沈谣站在他对面都忍不住要笑场,听他把台词念成了诗朗诵: “再多几次我也不介意的。” “是吗?” 沈谣朝前走一步。他空余的那只手轻轻地握住赵荼黎的右手腕,往下缩进他的掌心里。这一个动作缓慢又悱恻,带着夏天将至的温热,随后闭了眼。 南方的春天几乎转瞬即逝,湖水上涨,朝露待日晞,小荷才露尖尖角。 沈谣的唇贴上赵荼黎的,握着他的手没放。触感柔软,唇膏是橙味的,他不自觉地分开些,然后又吻了上去。 时机差不多他想打住了,可有只手却突然搂住了沈谣的腰。 赵荼黎跟被打了一针清醒剂,迅速地找回了角色定位似的反客为主。他经验稀缺,全凭直觉,像一只大型犬反复的粗糙的试探。 舌尖舔过唇缝辗转,旋即准确地找到突破点长驱直入。 搂在腰间的手也收拢,两个人贴得太紧,沈谣迷糊地想赵荼黎是不是有点热,他没敢睁眼,一时之间戏里戏外都分不清。 以前他觉得这种人戏不分的感觉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真的会在别人的故事里倾注自身感情? 可赵荼黎分明吻他吻得那么用力。 沈谣短暂地失去思考能力,直到赵荼黎主动放开了他,发现自己有点后知后觉的缺氧。 他的唇角被咬破了,铁锈似的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好像伤得比想象中还要惨烈一点。沈谣看赵荼黎,对方正低头愣愣地注视指尖一点猩红色的血迹。 两个人呆若木鸡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谣记得《猫鼠游戏》的特写中赵荼黎有虎牙,立即祸水东印地撇开彼此的罪恶感:“是不是你那个牙,太……呃……之前电影里……” 赵荼黎懂了他的意思,糟心地说:“虎牙啊,我拍完猫鼠就拔了,影响脸型。” 接着又是沉默,沈钧终于人模狗样地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还拿着他的小喇叭,颐指气使地说:“亲得不错哈,就是前面还欠点火候,再亲几次吧?” 沈谣:“……” 赵荼黎:“我的锅,台词说得太生硬了。” 亲了第一次,后面就没有什么障碍。赵荼黎暂且没想过他吻沈谣时到底作为一个怎样的个体,而他没空去思考这么多。两个人交换了好几次唾液,到底还是不习惯,第一次的旖旎挥发殆尽,后来彼此都麻木了。 楼陌给他们拿水来,吩咐赵荼黎道:“记得发个微博,你粉丝还在纠结今天为啥没上课呢。” 他哑然失笑,用目光询问沈谣的意见。对方正在喝水,仰起的脖颈线条优雅好看。 那天赵荼黎平静的微博终于久违的炸了,破天荒的除生日祝贺外艾特了别人。 赵荼黎:初吻对象[doge] 沈谣 配图是提着画板的青年,依稀看得出十几岁末尾的痕迹。他面对生长出嫩绿荷叶的人工湖,留给赵荼黎的镜头一个穿白衬衫的倜傥背影。阳光、湖水,还有衬衫上的树影,显得清淡却浓墨重彩。 当事人评论:[微笑]偷拍? 沈钧转发表示赚大发了我们黎黎的银幕初吻,希望到时大家不要吝啬点赞。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7节 主角却暗道,什么银幕的,你们懂个屁,我就是字面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关系到下一个小黄片,谣谣之前有跟哥哥谈恋爱啊,所以他不是那种很纯的小白花,该会的都会了,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朵小呆花。嗯…就是这样的_(:3」∠)_ 努力开车中 ☆、滴滴打车 过了吻戏这道坎,赵荼黎仿佛解锁了什么新姿势。 接下来的拍摄尤其顺畅,他们演一对双向暗恋的情人,一个赛一个的闷骚。暗藏玄机的台词,大白话都一步三个坑,等对方往里跳。 现实的他一头热地喜欢沈谣,不敢想除了摸头和偶尔隐晦的暧昧外还能进展到哪一步。从那个吻里赵荼黎瞬间地感受到对方的回应,他怕是在演戏,索性直接做得过分。 像一个小心翼翼的梦突然间破碎掉,第一反应永远不是伸手去接那些残骸。 接下来的好几天,白日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情人,在旁人看不到的花枝下互诉衷肠,起先飙演技,后来也不知是否假戏真做了。 夜里,赵荼黎反复地梦见乱七八糟的片段,走马灯一样。他从梦中醒来,会片刻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的自我折磨持续了很久,仿佛压力越大脑子越乱,反倒演得更好。 在美院拍的片段大多是青涩的少年时期,譬如骑着单车轧过春天的柳絮。赵荼黎和沈谣相识快一年,对方的印象原本已经立体,却在白衬衫的时代翩然回到他还更年轻的时候,赵荼黎反复地想《秋山的梦》,如出一辙的沉静似水。 那部文艺皮囊下遮掩住欲|念的电影,赵荼黎第一次看时才十八岁。日本导演的镜头下沈谣虽然台词少,可当初眉清目秀得过分,像朵纤细的小白花,眼波流转间,会情不自禁想象这朵花走到颓败的样子。 等他吻过沈谣,才知道那种悸动为什么这样强烈。经历过性|爱的少年才有不为人知的样子,介乎于含苞与盛放,像半熟的果实一样酸甜,无意识的诱人。 ……想到这,赵荼黎就嫉妒陆之远。 这些其他人一无所知。片场休息时他俩黏在一起,躺椅并排放着,旁边只一瓶果汁,连吸管都没第二根。 赵荼黎没烟抽,咬着唯一的吸管解馋,沈谣见了,手忙脚乱地把饮料从他嘴里拯救下来,接着非常无奈地说:“咬坏了我用什么?” “掀开盖儿。”赵荼黎把吸管抢回来叼在嘴里。 “钧导,我们什么时候去欧洲拍?”沈谣转向沈钧,显然他的玩心很重。 “看你们进度啊,这边的部分拍完了出去。然后回来继续拍后续,着急不来,希望你们俩能少让我操点心。” 话是这么说,他们在出国取景之前有一场重头戏,沈钧翻了翻剧本,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看你们状态这么好,还是出国前把那个拍了吧。免得后面纠结了老是过不了,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他说的那个就是床戏。 几天后,沈钧租的那个画室派上了用场,他把衣冠禽兽的专用款眼镜戴上,清场,只剩下自己和一个摄像,统共架了三个机位。 赵荼黎脱得很爽快,他此前一直有健身的习惯,线条不至于虬结可优美好看,非常符合如今小姑娘们对“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审美。他往窗边一站,拉了窗帘,然后靠在了被搬空的旧画室中仅剩的一张长桌旁。 沈谣站在画板后,他看不出波动的情绪,只是很淡定地拿起了画笔。 “嗯,你的手往身后撑一点……”声线颤抖,很好表达出狭窄空间中只剩两个人时的些许战栗。他喜欢,但是知道这喜欢是禁忌不被允许,刻意去压抑,适得其反愈演愈烈。 “怎么撑?这样?”懂了意思还故意挑|逗,赵荼黎得心应手的桥段,换了个动作,“还是这样?” “就那么大一块地方……”气极反笑。 画家放下画笔,他的白衬衫一尘不染,卷起的袖边有一抹艳丽的赭石。沈谣轻轻皱眉,唇角却上扬成无可奈何的纵容弧度,靠近他,手指按压脉搏,把他的手放到旁边的桌沿,五指压住,抬眼:“是这样。” 四目相对的须臾,仿佛有什么控制不住。左右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赵荼黎另一只手在他后腰一带,低头咬住了嘴唇。 赤|裸胸膛贴上白衬衫的时候他的睫毛微动,到底没睁开,沈谣的手还覆盖在赵荼黎手上,迅速地被他反过来把五指捏在掌心。初夏的黄昏,画室中充盈暧昧的暖色光线,一扇窗帘未拉,窗外是沉甸甸的花影。 某人掌握主动权之后推着沈谣往画板走,几步而已,吻从唇蔓延到耳根、锁骨、肩膀,衬衣扣子崩掉一颗后大半个肩都裸|露,低低的喘息。 被推到椅子上坐好时打翻了旁边的调色盘,刹那间五彩斑斓的颜色玷污了纯白的衬衣。赵荼黎的眸色一暗,单手探入衣内,自下而上地解开了一排扣子。 “……碍事。” 埋在颈间吮|咬,不时抬眸见那人微闭着眼、轻咬着唇,赵荼黎觉得他被沈谣点燃了,他全然忘记了是拍戏,手上动作越发过火。 一路顺着摸到腰后,那人短暂的清醒,小猫挠人似的推了下他的肩:“别在这里……” “我不。”堵住那张还要再拒绝的嘴,吻得晕头转向后,赵荼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推拒的人突然被戳中了哪里似的软绵绵地放下,沈谣吻他的额头,沿着脊背竭力拥抱。 皮带抽掉后,赵荼黎掐住他的腰,单手把裤子往下褪,吻过小腹和胸口。双双衣冠不整的样子,而导演还没有喊停。 调转位置,坐在赵荼黎身上,黑裤子也满是各色颜料地堆在脚踝,衬衫披在肩膀和脱了没什么两样。沈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在拍戏啊……” 赵荼黎一笑,手已经隔着底裤轻轻摸过要紧的地方,咬着他的耳垂回应:“我知道。”话音刚落便配合地动起来。 沈谣:…… 夭寿啦赵荼黎有反应了! 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倒不是随便演出来的,赵荼黎一手握住他的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他拉向自己,光|裸的皮肤相贴,彼此都是一身的汗。 黄昏将影子拉长,那株偷窥的花的轮廓落在沈谣的肩背上。他咬着牙,承受那人狂风暴雨的吻,还是毫无章法,很可疑的控制在“演戏”和“上|床”之间。沈谣抬手摸了摸赵荼黎的脸,那人突然睁开眼睛,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几秒。 赵荼黎笑出声,按在沈谣颈后的那只手加重力道,又是接吻,他叹了口气:“素明,我可真喜欢你。” 沈谣突然被架空在虚实之间,无所适从。他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小块,风一吹,伤口凉飕飕的疼。 沈钧拍出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满意得不顾演员死活,收拾好器材宣布收工,和摄像两个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谣还在呆愣着,他的衣服都被赵荼黎脱完了,象征性地拉了一下垮到手肘的衬衫。方才一片混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油彩都沾到他身上了。 赵荼黎使坏又顶了一下他,玩味地说:“还不下去啊,想继续?” 脸上没褪的血色好像更重了,沈谣嗫嚅着:“……你要继续吗?” 仿佛被一块名为惊喜的陨石砸中了头,赵荼黎傻了。他抱着沈谣的腰,试探性地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在这儿?” 沈谣的指尖有蓝色油彩,他往赵荼黎脸上蹭,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听这么一说,惊恐脸倒是和刚才别无二致:“我不要。” 赵荼黎当机立断:“那回去。” 他们俩一身狼狈地把衣服换了,之前放在墙角的宽松基础款派上用场。校道安静冗长,树荫在夕阳西下时分笼罩了灰色的小路,赵荼黎拉住沈谣的手,走得越来越快,他这次没松开,反倒轻轻地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从电梯里出来,刷房卡的动作都迫不及待。沈谣从背后抱住他,见他不意外,才恋恋不舍地在他脸颊边小猫似的蹭啊蹭,偶尔亲上那么一两下。他像那个假矜持的画家,充满了欲拒还迎的魅力,赵荼黎要魂飞天外了。 门一关,他就把这星火燎原的小可爱壁咚了。春夏的衣服都轻薄,脱起来快得很,他不确定所以才更着急,生怕沈谣下一秒就清醒地反悔。 赵荼黎怕错过,电影杀青他们就会如同无数个前车之鉴一样淹没在时间洪流里,老死不相往来,再见面都尴尬。 沈谣想到这点与否,他无从考证。只是他在伸手拽下对方裤子时,沈谣的手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被赵荼黎轻松地挡开后,那双桃花眼闪烁片刻,低垂着睫毛,微张的唇,他偷偷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被压在床垫上,赵荼黎胡乱地吻过他的颈侧,生涩地咬住胸前突起,含得杂乱无章。 他很久没有和人发生关系了,而他和赵荼黎还不是情人,赵荼黎到底喜不喜欢他。想到这层,沈谣突然就委屈起来。 赵荼黎偶然间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美人有点泪眼汪汪。 “怎么了……?”赵荼黎慌忙地从他身上坐起来,自行撤退到另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做了,反正我也不会——” 沈谣摇摇头,撑起来捏住自己t恤下摆,轻巧无比地除掉衣服。如果忽略他有些颤抖的手,似乎就能完美的瞒过去。 他吸了吸鼻子,故作潇洒地留下一句“等我会儿啊”,把赵荼黎一个人扔在单人床上,转身抓着裤腰进浴室去了。 赵荼黎莫名其妙地坐在原地,冰火两重天里,他脑子里的“圣人”和“凡人”开始大战三百回合。他纠结到沈谣洗好出来。 眼睛不红了,还有点水光,眼尾一片绯红,比平时还要诱人。沈谣好似调整过,方才那张怨念的小脸也晴空万里了,他一上来先亲了亲赵荼黎,带着点调侃地说:“你真的不会啊?” 拍戏有剧本,先打好了言语上的彩排,现在是现场直播。 赵荼黎很想为了男人的尊严死不承认,可鬼使神差,他难得一两次不理智迅速占据了神经中枢和大脑,从善如流的点头。 沈谣笑了:“我教你啊。” 赵荼黎:“……” 事实证明,在“把暗恋对象吃到嘴里”前面,尊严脆弱得不堪一击。赵荼黎很快把它丢到一边,愉悦地和沈谣滚了个床单。 方才进浴室去大概是扩张,前期工作沈谣都弄好了。那把赵荼黎喜欢的嗓音没有叫他的名字却也足够让人血脉贲张,他彻底进入后,此前振振有词的“圣人”便被抛尸荒野,秒杀得连渣都不剩。 沈谣抱着他,腿缠在他腰上,后来脱力了往下坠,被赵荼黎一手勾住膝弯,连接处大概是润|滑和体|液混在一起,一片泥泞。 他有点羞赧地咬住赵荼黎的耳垂,悄声说:“……你可以快一点。” 赵荼黎脑海中的雪原情景再现,他到达顶点的片刻仿佛看到纯白色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像个人形。 醉生梦死不过如此,难怪有人愿意牡丹花下风流。帮沈谣撸出来的,全射在小腹,乱糟糟的一片,赵荼黎亲了亲沈谣汗湿的头发。 太靡|乱了这场景,赵荼黎顺势在沈谣旁边躺下,和他一起挤在不算宽敞的一米五单人床上,枕着同一个枕头。他一只手试探着去抱沈谣,对方瑟缩片刻,没躲。 赵荼黎有点想问他是不是后悔了,可又懒得自讨没趣。 呼吸渐渐趋向平稳,他一听就知道沈谣又陷入了浅眠。赵荼黎眉梢一挑,趁这人神志不清,赌气似的凑过去在他锁骨下面的白皙皮肤上留了个小草莓。 痒痒的,沈谣意识模糊间半梦半醒地往他肩膀上靠,口齿不清地喊了声荼黎。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有没有人介意先上车后补票 但他俩是双向暗恋来着 就应该 没事吧 ☆、错失 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因为准确的生物钟,沈谣饿醒了。 他睁开眼睛,从被厚窗帘遮出的昏暗中判断天应该黑了,于是一翻身坐起来。某个地方还痛着,腿也软,他毕竟太久没活动了。沈谣在发现房间里没其他人后,纠结地想扇自己一巴掌,手举起又怕疼的放下了。 话说回来赵荼黎人呢? 沈谣环顾四周,卫生间里灯也没开,就他一个活物。 拿出手机本能地想给赵荼黎拨个电话。他心头脆弱得要命,感觉跟被用过就扔一样,十分的不堪一击。 沈谣非常怕痛,小时候摔一跤他能嚎半天,打针更是哭得惊天动地。他是家里老小,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简而言之,二十年没被受过气。赵荼黎很温柔,也没欺负他,两边情不自禁,可他还是委屈。 现在沈谣再不会动不动就哭得梨花带雨,更不会因为怕痛不敢打针。可他一边找赵荼黎的号码,一边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赵荼黎提着整齐地装着塑料袋的饭盒进来时,看到沈谣穿着件t恤,小脸上都是泪痕。他没反应过来,只把那堆饭盒放在了床头。 “你干什么呢……”觉得这场景实在可爱,明知道不该笑的,赵荼黎忍不住,他跪在床边,掐了把沈谣的脸,“眼睛都肿了。” “死哪儿去了你?”气都没喘匀,还要兴师问罪。 赵荼黎把袋子里的饭盒一一拿出来,在沈谣面前摆了个一字长蛇阵:“去餐厅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挑着你的家乡菜点……哭什么,怕我不管你了?” 沈谣色厉内荏地瞪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和他一般见识,赵荼黎毕竟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安慰刚打完炮的准男友。他本来想顺势告白的,沈谣这个架势似乎不太想听。 于是赵荼黎坐回自己床边:“那你自己去吃东西啊,我背剧本。” 这就算了?? 脸皮薄如纸的某人幽怨地注视赵荼黎良久,见他真的开始专心背剧本,才带着“天下1号都不是好东西”的地图炮下床风卷残云。 从那天起,赵荼黎兴高采烈地发现他和沈谣的关系进了一步:这人会跟他撒娇了! 床戏关过了,其他的亲密信手拈来。他们的年少时大多是比较轻松愉快的戏份,除却最后的误会没有对手戏,几乎都是一条过。 近几年不要钱似的气候变暖,夏天来得愈来愈早,还不到清明,居然已经升温到二十多度。拍戏时经常晒着太阳,一喊卡,沈谣就忙不迭地钻到导演旁边的遮阳伞下去。 沈钧问过来蹭伞的沈谣:“小二,你真对赵荼黎有意思了?” “没有啊。”沈小二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善解人意地说,“不是看你嫌弃离太远没有情侣气场么,现在关系好点你又瞎猜——应付工作都够呛,我爷爷还老催您结婚,别来关心我了,您累不累?” 这老得寸进尺的小家伙居然学会了替别人着想,沈钧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这人迅速地变脸,从忧心忡忡到笑魇如花了:“冰棍儿!” 赵荼黎刚才请了个假说要走开会儿,原来是去买雪糕。他耿直地提了一大袋回来,嘴上说分给剧组所有人,却先拿到沈谣面前让他挑。然后沈谣选了个牛奶布丁,隔着包装袋在赵荼黎脸上冰了一下。 这还叫没意思?沈钧凄惨惨地想,中秋他是没脸去面对一家老小了。 归根到底,剧组进度快是好事,最终美院的戏份提前三天拍完。与此同时,赵荼黎接到了公司的通知,自己的角色“秦晖”入围了最佳男配角,让他按时到h市,一起出席今年的金橄榄颁奖典礼。 赵荼黎神情恍惚,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他去年拿了最佳男主角,风头无两地回到学校,然后遇到刚失恋的沈谣,两个人狼狈不堪的认识。 转眼就一年了。 这一年内他上映的电影只有《寒焰》,既然不是个人,那必定剧组也是要一起的。赵荼黎索性直接跟沈谣说了,问他有没有接到通知。 “唐导也喊我去来着……”沈谣听他说完,皱眉道,“好像是寒焰拿了好几个提名。” 等两个人从剧组去到h市,才知道“好几个”提名已经是谦虚说法。唐韶齐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年的影片质量太差了,也不赖我。” 沈谣阴恻恻地说:“我看你连‘第三十七届金橄榄颁奖盘点:寒焰成最大赢家’的通稿都写好了吧。” 唐韶齐:“怎么说话的,这种东西用得着我亲自动手吗?” 赵荼黎:“……” 他们在酒店休整了短暂的几个小时,就被揪去化妆造型了。金橄榄每年都办得特长,能从黄昏拖到凌晨。 沈谣坐不住这种场合,郁闷道:“我们就不能晚点去吗?” 唐韶齐也坐不住,却耐不住隐形规则,只好给小朋友解释:“我们得一起走红毯,完了进场地就坐。等颁奖开始的时候摄像机偶尔会扫你一下,你俩的座位都靠前,命不好,忍着点吧——你哥没跟你做功课?” 他这么一说,沈谣想起来,平时芝麻大点的事都要啰嗦几百字的沈诀确实有日子没联系他了,便诚实道:“大概他觉得我可以独立自主了。” 唐韶齐嗤笑:“没跟你说在做什么?” 沈谣懵圈脸道:“这段时间没工作,应该在家当二十四孝好儿子。” 唐韶齐见他是真不知道,这种八字没一撇的坊间绯闻不好跟沈谣说,便挥挥手打断了对话,让服装师把沈谣叼走了。 沈谣和赵荼黎还是同系列不同款的西装。自从《寒焰》上映,晖砚这对cp虐得喧嚣直上九万里——奇怪的是,真人关系这么好,反倒没多少粉丝。 金橄榄是两岸三地电影工作者们最看重的奖项之一,因为奖杯是橄榄树状得名。每年颁一次,被称作国内版奥斯卡,分量可想而知。 最近电影越发不景气,愈来愈多的明星大腕进军银幕,什么歌手啊偶像啊都来,感觉是个人都能演电影了,造成了出片虽多,良莠不齐的局面。几位导演轮流坐庄,金橄榄的名号还在,质量却大不如前了。 《寒焰》此届金橄榄被提名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男配在内的十几个奖项,唐韶齐沉寂的时候没少被批评家说昙花一现,演员到底是演员,改行也成不了大气候云云。这会儿厚积薄发,打了所有人的脸,扬眉吐气如同只花孔雀。 走红毯服装由唐韶齐找的人一起搭配,三个年轻主演都穿了同品牌的礼服,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养眼。 闪光灯密集,沈谣拉了把赵荼黎的衣摆。对方疑惑地回头,见他目光闪烁,仿佛欲言又止。他在紧张,赵荼黎便隐晦地捏了把他的手心。 现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们在沈钧新作《春日绿闪》里演一对情侣,□□短炮不断捕捉各类细节。赵荼黎很不介意炒作,他甚至希望多点人误会。可最终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萧明卉旁边充当护花使者,这安排虽然少了点噱头,胜在保险。 被保护的那朵花却有意见:“你们干嘛不走在一起啊,穿的多有cp感。” 赵荼黎说:“怕你高跟鞋踩到裙摆摔跤。” 他天生乌鸦嘴,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萧明卉果真踩到裙摆险些崴了脚,她抓着沈谣的胳膊,好险才没出洋相。调整好后,女生剜了赵荼黎一眼,更加亲热地挽住沈谣:“还是我们谣谣好,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唐韶齐他们走在前面,这三人之间说话声音小,别人只当他们言笑晏晏。赵荼黎偏过头,反驳她道: “我怜香惜玉的时候你才看不到呢。” 入座,开始无聊。颁奖礼刚开始是些不怎么重头的奖项,赵荼黎的位置在沈谣左边,他顺了两瓶果汁,他记得萧明卉不喝柠檬,便直接塞给了沈谣。 被忽视的女主角凉凉地说:“哦,我懂了,怜香惜玉。” 沈谣:“……你怎么老跟这个梗过不去。” 赵荼黎哈哈大笑。 萧明卉举起手机要跟他俩自拍,说电影拍摄到现在这么久都没一张正经的华服合照。她在最前面,找了角度始终不满意,纠结道:“你们俩脸这么小还往后缩,荼黎,你来拍——手别抖啊,拍花了我揍你。” 于是手机落到了赵荼黎手里:“来了啊,摆好,1、2——” 女生笑容明艳,像一朵盛放的芙蓉花,而沈谣眉目如画,怎么看都惹眼,他轻轻地把下巴靠在赵荼黎肩膀上。心旌一动,三个人在镜头中成了一个很和谐的对角线构图。赵荼黎按下快门,就这么定格了。 萧明卉很满意地到旁边编辑微博,沈谣不声不响地移开,想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赵荼黎却面不改色地握住了他的手。藏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他惊愕的回头,对上那人亮晶晶的眼,无声的深情。 他选择性遗忘了那天和赵荼黎做|爱的前因后果,只是赵荼黎的眼神一点也不迷茫,完全不会被欲|望支配似的,任何时候都清亮得让人害怕。 沈谣没松开他,赵荼黎立刻和以前一样的蹬鼻子上脸了。他分开沈谣的指缝,然后毫不犹豫地卡成一个十指相扣,仿佛他默认了两个人的情侣关系。沈谣莫名其妙,却不敢发问,生怕对方又是闹着好玩。 赵荼黎一手牵着沈谣,一手刷微博,突然皱了皱眉:“萧明卉,你发的这什么玩意儿?” 手机搁在沈谣面前,萧明卉在旁边笑:“我这不是说实话,你还嫌?” 萧明卉粉丝不少,因为最近的新戏剪了短发,女粉开始叫她“老公”。新发的微博已经转发两千多了,只见萧明卉把三个人的一张合照贴上去,配文字“本电灯泡从戏里到戏外,今天也是闪闪发光[可爱]”。 沈谣:“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主角的自觉?” 萧明卉:“哈哈哈。” 在插科打诨的气氛中,他们偶尔跟着其他人拍拍巴掌,时间倒也不算无聊。眼见着就要开始揭晓最重要的几个奖,赵荼黎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自己大约是没什么希望了,只是沈谣——他挺想沈谣拿奖。 这边操心操得稀碎,赵荼黎一扭头,当事人居然还在刷微博。 他凑过去:“你在干嘛?” “没干嘛啊……”话是这么说,可还在不停的转发。沈谣刷的是小号,他不正面回答,赵荼黎直接动手抢了过来自己看。 沈谣这个小号id是耿直的手机用户加一串数字,看上去跟个僵尸粉一样,关注了一堆段子手。他点开“我的微博”,然后目瞪口呆了片刻,笑到肚子痛。 满屏幕都是有毒的桃子和神奇的柠檬,还有小的大的一群或者一条好多锦鲤,神奇的黑猫和马赛克组成的熊猫——文字统一的,“转发有好运”。而沈谣的转发词都是双手合十的eoji,看上去都要急死了。 赵荼黎:“哈哈哈哈哈你有毒吗?转发锦鲤沾好运?” 沈谣:“……我紧张!” 半个小时后最佳男主角揭晓,是入围的一个香港男演员,出道十五年,经验丰富,此次演技爆发,重点是最后没死,活到圆满大结局。 僵尸粉小号发了条花式吐血哭泣表情包九宫格。 赵荼黎搂着沈谣的肩膀,在朋友的尺度内顺毛:“好了好了,咱们明年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 ☆、荼黎 《寒焰》十三提九中,包揽了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却失去了所有的演技奖。唐韶齐讲颁奖词都有些不利索,希望太大,所以此刻心不在焉。 沈谣更是失落,他不会管理情绪。 后来大屏幕回放,其他提名人都微笑着表示接受结果祝贺得奖演员,只有沈谣一脸的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手,连作秀都懒得。哪怕赵荼黎在旁边戳了他两下,愣是装不出虽败犹荣的感觉。 他毕竟不会撒谎,并觉得这次滑铁卢是人生中不该有的失败。 只是娱乐圈藏龙卧虎的,沈谣那个臭脸很快就被新影帝的粉丝无限放大,在微博和各大论坛说他输不起。 沈谣虽然爱吃素,可他的粉丝在这一点上拒绝饭随爱豆,绝不吃素,转眼就跟对方粉丝在金橄榄官博下掐起来。 一方说既然已经内定了,为什么此前颁奖礼的宣传片和各类软广还要拿沈谣溜粉? 另一方酸不拉几的说,谁规定的每年都必须颁给新人,这是最佳男主又不是最佳新人奖,以为你爱豆是赵荼黎啊? 这下得罪了赵荼黎的粉加入混战,她们其中的大部分看沈谣不顺眼——开玩笑,自家老公的银幕初吻对象就是情敌——可又不愿意被另一方的粉丝当枪使,你谁啊就带我爱豆出场。三方势力撕得不要不要的。 主办方在这紧急关头居然还发了条微博,大意是今年入围的演员都很优秀,可奖杯只有一个,他们也是没办法,组委会投票表决的。 “这不是找抽么?”赵荼黎一锤定音,在车里半搂着沈谣持续顺毛,“你还是保持沉默吧,反正你一直都很高冷。” 沈谣心情不好,勉强地笑了下。 赵荼黎感同身受道:“我也没拿最佳男配呢,你粉丝高兴坏了,说我去年肯定是黑幕——她们不喜欢我也不是一两天了。” “今年才黑幕。”前排的唐韶齐冷不防地说,“你真以为他是靠实力?作风都不正还拿奖,喏,评委里有个女的,是人家干妈,大金主。” 于是沈谣更消沉了:“那他是在欺负我没后台么?” 唐韶齐:“你后台这么硬!……对了,寒焰之前宣传和这次提名,你叔一直不喜欢搞这些就算了,沈诀居然没动静帮你疏通下关节,他是不是存心装傻?” 沈谣解释:“我说的不用他管。”心里却想,一定是过年那次话说得太重,看来沈诀是真的生气了。 他是沈诀亲弟弟这事都没公开说过,但娱乐圈就这么大,很多人心里有数,不少营销都八过这层关系。 可沈诀没出来给他站台,评委干嘛顾忌他。 失去了一个绝佳的大腿,照唐韶齐对沈诀的了解,沈谣就算说了不要他管,他也会赶上趟的一头鸡血。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得不偿失,真是气死他了。 当着沈谣的面不好发作,等回到酒店,唐韶齐立刻掏出手机谴责沈诀:“你真不管你弟了?他提名最佳男主,被一个有干妈的弄下去了啊喂!”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听着都懵:“是你电影么,他入围最佳男主了?” 唐韶齐:“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的电影入围那么多奖,你没关心过?知不知道你弟被个名不副实的抢了奖杯,难过得都快哭了啊?” “他没跟我说——” “不会吧,照他的个性不应该赶紧跟你撒娇求安慰吗?” 那边沉默了会儿,沈诀简明扼要地说:“韶齐,我跟沈谣分手很久了。” 唐韶齐道:“那你现在就放下了吗?” “他毕竟是我弟弟。”沈诀说,“放得下是一回事,他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还不如被打一顿让我好受点。” “我当初劝过,你不听,非觉得谣谣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结果呢。”唐韶齐被他一提往事,短暂的忘记了最初骚扰沈诀的目的。 “是,我现在知道了,他不爱我,他就是……”沈诀的声音有点沉闷,“那种雏鸟情结,你懂吧。他比我想得清楚,只有我把他当小孩骗。” “行了,也别在我面前苦情了,怪不习惯的。”唐韶齐和他认识多年,知道这人能波澜不惊地说出来,大约也快释怀了,言归正传道,“不过不能因为你们分手了,你就真不管他啊。况且沈谣不是没实力。” 沈诀发动护崽模式:“抢我弟奖杯的是谁?” 等的就是这句话,唐韶齐立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人卖了,然后贤良淑德地说:“大哥,你悠着点,别打残了。” 沈诀高贵冷艳地哼了声:“我是文明人。他不是喜欢玩些不上台面的吗,有的是办法让他混不下去,何必动用暴力。” 之后没几天,就传来拿了金橄榄那个男演员庆功宴上吸食大|麻兼滥|交的八卦,爆出来的照片跟个淫|窝似的。国家正在严打歪风邪气,这次干妈自身难保也护不住他了,抓进看守所后就算出来,演艺事业也基本泡汤。 金橄榄也因为颁奖给这人广受诟病了一次,黑幕说炒得沸沸扬扬。娱乐圈的营销号们纷纷刷起了“心疼沈谣”的tag,让他当了次无冕英雄。 可无冕英雄还是不高兴,他还没轮得上知道这个八卦,就被沈钧打包扔上了去意大利的飞机。他们得继续拍戏,去国外进行为期十天的取景。 沈钧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换做别的导演,经费不那么宽裕可能就干脆把剧本改了,可他不一样,他宁愿自掏腰包把人拉到国外去,也绝不凑合。 剧组在罗马安家落户,第一天到达时正是黄昏,沈钧带了摄像去取景顺便看第二天的场地是不是都准备好了。主演只有赵荼黎和沈谣两个,他们在房间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赵荼黎晃了晃手机。 “出去玩吗,我看攻略说这边不远有个很好吃的餐厅。” “你会说意大利语?” 赵荼黎大言不惭道:“我会说英语,国际通用。” 沈谣顿时觉得很放心,没有细细拷问就跟着这个cet6都没过的人出去了。坐到餐厅里五分钟,他就后悔了,因为赵荼黎的肢体语言之丰富,纯粹是出于语言表达的贫乏。 好在意大利人平时惯用肢体语言,他对着菜单一通比划,靠几个单词就哄好了店里的黑发少女,对方蹦蹦跳跳地去给他们下单了。赵荼黎正要炫耀他的交际力,回头见沈谣一脸“妈的智障”。 他当沈谣还纠结没获奖的事,那个花式吐血九宫格历历在目,有意逗他开心,却不想好像没起到效果。赵荼黎挠了挠头发:“不好玩?你都不笑。” 沈谣立刻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表示朕已阅。 赵荼黎缄口不语,觉得自己被他当成卖艺的猴子了。 两个人吃了饭,天色眼看夜幕降临,罗马的治安也就那样,他们接了沈钧一个电话,从善如流地回酒店了。 酒店房间的阳台上眺望,隐约看得见地平线上斗兽场的残影,还有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赵荼黎洗澡出来,见沈谣站在那儿一声不吭,睡衣外裹着件风衣。 他走过去抱住沈谣,这亲密心照不宣。沈谣偏头蹭了蹭赵荼黎的脸颊。两个人轻轻接吻,在异国不怕有人拍。 赵荼黎觉得气氛合适,说:“这次没拿奖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陪你不拿奖。” 沈谣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你自己的锅,别赖我。” 他的侧脸近在咫尺,赵荼黎埋头亲了亲沈谣的耳朵,打好了腹稿的一段话就要脱口而出。沈谣的手机突然在他口袋里震动起来,他如梦初醒地拿起来。 赵荼黎瞥见微信对话框顶端的备注,是哥哥。 沈谣回了消息后,沈诀直接拨了个通话过来。像是不避讳赵荼黎在旁边,沈谣摁了接听:“哥,你还不睡啊?” 国内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沈诀的声音却听上去很清醒:“上次那个奖,你没跟我说,最近有点别的耽搁了,所以……” “没啊,”沈谣冷静地说,“是我没本事,给你丢脸了。” 沈诀被他狠狠地噎了一下:“我不是这意思,算了,下次当面聊。” 敏锐地听到那边好似还有个人的声音,沈谣疑惑地问:“这么晚,你跟谁在一起啊?”问完之后直觉像查岗,又不好闭嘴,尴尬极了。 沈诀:“刚认识的一个朋友,有空跟你介绍。早点休息,晚安。” 沈谣说哦,任他把通话挂了,揉着眼睛往房间里的大床走:“我要睡觉了。” 赵荼黎蓄势待发的告白被截胡,他居然还这么听沈诀的话,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上手,把沈谣先这样再那样,末了咬着他的耳朵说我想被扶正。 订酒店时不知道沈钧怎么想的,总之分配到赵荼黎这儿,就变成了一张大床。特别软,很舒服,赵荼黎见沈谣躺在上面,在心里补充,适合嘿嘿嘿。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往床上缩,垫子迅速地塌下去一角。睡得迷迷糊糊的沈谣睁开半只眼,鼻音绵软:“……嗯?” 赵荼黎捂住他的眼睛,飞快地在沈谣脸颊留下个浅淡的牙印。 沈谣大约是分不清在哪,条件反射地踹了他一脚,瞌睡醒了大半:“睡你自己床去。” “我偏不。”赵荼黎没直接说明,感觉逗他实在是太好玩了,还没醒就先着急炸毛,立刻一翻身压住沈谣手脚,被子都掀到了一旁,“我偏要和你一起睡。” 说完像是要践行某种仪式似的,俯身在沈谣唇上吻了一下,信誓旦旦地说:“不仅要和你一起睡,还要睡你。” 沈谣玩味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你会什么啊,小处男。” 被揭开伤疤,赵荼黎眼角抽搐。上次之后,他恶补了一堆小黄片,功课到位,疾风骤雨地把沈谣的衣服扒了,轻车驾熟地摸到对方腰间的敏感处一掐,感觉他软了片刻,得意洋洋地说:“今非昔比啊小美人。” 他没遭到什么抵抗,顺利的如愿把沈谣先这样再那样了。 终于吃饱,赵荼黎下床倒了杯水喂沈谣喝了,对方一早就困了,还被他按住来了两次,现在仿佛灵魂即将涅槃。 赵荼黎在他睡着前钻进被窝,两只手抱住沈谣。好似并不反感这样,沈谣只嘟囔了句热,就闭着眼安心做梦了。 晚间和沈诀的通话让沈谣有点矛盾的失落。从记事起,他仿佛就是沈诀的世界中心,有恃无恐地被宠爱这么久,现在听筒那头沈诀如他所愿过自己的生活了——与爱无关之后,大概就像每一个小孩子似的,担心不再被重视。 都说梦里反应潜意识,可沈谣的梦从来都是一场逃亡,在黑暗中慌不择路。 赵荼黎听到他的梦话,模糊地喊了几声哥哥,有些吃味的想,你还挂念他么? 他自顾自地把沈谣抱紧了些,对他的精神世界一无所知,也不晓得在这个混乱却宁静的梦境结尾,他拉着沈谣的手,吻了他的眼睛。 光怪陆离的虚幻中,沈谣感觉有只手轻柔地拂过他的眼皮,像一阵风似的,又仿佛是停留了只翅膀漂亮的蝴蝶。他睡得不安稳,覆盖在眼皮上的重量和温度却好像重新帮他找回了平静。 翌日沈谣清醒了,他听见赵荼黎微微的鼾声,冒出一个念头: 我喜欢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五停更……我知道还早 先说为敬_(:3」∠)_ ☆、海边 话是这么说,喜欢是一回事,恋爱却又是另一回事。 沈谣早上纠结到赵荼黎起床都没纠结出个所以然。他好不容易参透了不避讳赵荼黎亲近的原因,却没胆子问他一句,“你跟我上床,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没别人?” 说来挺丢脸的,沈谣对自己认识清晰,论家室样貌学习成绩表演天赋,他都不怂,惟独在感情问题上,总是欠缺自信。归根结底,以前被动惯了,还没学会什么是爱的一个人,让他主动问,还不如憋在心里。 赵荼黎不会哄人。他洗漱完毕,见沈谣脸色阴晴不定地在床上抱着被子神游太空,目光对上时,沈谣连忙生硬地看向阳台的方向。 他恍然大悟地想,昨天欺负得太狠,沈谣肯定又生气了。 幸而很快独处的时光就结束了。在罗马的戏份主要是蜜月期,时间卡的很紧,何况之后成年版的童素明独自出国静心的一组镜头需要去托斯卡纳拍。 进入工作状态后都有些心不在焉。每天从早上八点拍到晚上八点,偶尔还要熬夜去补夜景,回到酒店匆匆洗漱就睡觉,哪怕拍摄过程的一大半都在谈恋爱,收工后谁也没精力再胡思乱想了。 这天要拍的戏是章译言的告白,赵荼黎看到日程表,心里咯噔一声。 罗马横跨台伯河两岸,北城的建筑很多保留了历史的痕迹,看上去沧桑又厚重。他们的拍摄地半天在城内,到了夜间,需要迁至25公里外的第勒尼安海边。 亚洲人在外拍电影最近几年变得多了,当地居民见惯不惊,也有人来围观的,不像国内粉丝追行程那般乌泱泱的大炮镜头,只远远的观望。 赵荼黎不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拍戏,可从来没这样怕忘词过。开拍前他站在原地背台词,用卷起来的剧本一端有节奏地戳手心,竭力地无视旁边人的目光,台词在舌尖转了三圈,额头竟然在四月份地中海的阳光下渗出点汗。 化妆师扑过来给赵荼黎补妆,他闭上眼再睁开,沈谣已经在街道另一边候场了。 那些忐忑在看到他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赵荼黎朝沈谣的方向眨了眨右眼。他确定沈谣看到了,因为那货僵直脖子转了个90度。 沈谣朝他小跑过来,画板背在身后。阳光灿烂,石子街道每一寸都有故事。他在赵荼黎面前停下,神采飞扬的样子俨然已经和初识时的阴郁沉默大相径庭。 恋爱的力量,赵荼黎没来由地想完这个,自动抬手揉了揉沈谣的头——为了真实还原身高差,他鞋里还垫着增高垫,走路苦不堪言。 “等很久了吧?”沈谣说,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手更是直接大胆地牵过了赵荼黎的,毫不在意别人如何看。 “陪你去裱画,还让我等,补偿呢?”他摊开手,对方翻了个小白眼,甩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赵荼黎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追上去,从背后按住沈谣后脑勺,然后一路往下勾住肩膀,两个人走得吊儿郎当的,看上去年轻又朝气。 监视器后沈钧看他们按照既定的路线往前走到路口停下,不由得犹豫地想,到底是沈小二演技精湛进步神速,还是他真的动心? 他刚才看赵荼黎的眼神,实在太炽热了。 喊停之后,沈谣立刻抬手整理头发。出师未捷,头顶老是有搓呆毛按不下去,沈谣和它斗了好久的气,最终败下阵来,唉声叹气地准备找造型师去。 “沈谣。”赵荼黎叫住他。 肩膀一抖,他停下来却没转身,赵荼黎小跑两步,然后毫无预兆地扒拉他的头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秘诀,竟然神奇地安抚了那搓顽固的头发,使它重新服服帖帖的。 同一个场景他们最多拍两三次,沈钧满意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下一个取景地。在某个裱画的店铺,说来也巧,当他们取出道具——仿版童素明的一幅风景画之后,戴着老花眼镜的店主竟认出了这幅多年前亲手裱过的油画。 赵荼黎悄悄跟沈谣耳语:“我以为沈导说真人真事,是骗人的。” 沈谣:“是真事。这次的电影要不是经过他的允许,也没法拍的。” 赵荼黎:“明知道回不来,他真的等那个人等了二十年?” 他的问句太过轻描淡写,淹没在店铺里其他人的交谈中。沈谣抬头端详墙壁上挂的一幅圣母像,好像在回答他,更似自言自语:“大概他以为值得。” 店铺一节的拍摄因为人多的缘故,不得不速战速决。好在老店主配合,他们并未耽误太久,就完成了这个取景地的任务。 沈谣临走前拿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不小心框进了赵荼黎。 他穿着黑色棉布t恤,身形颀长地靠在门框,眼神若有若无地接触旁边石凳上蹲着的一只猫,嘴角一丝愉快的笑,手中拿了杯饮料。 思来想去,沈谣还是决定留下这张。 晚饭是工作人员买来的披萨,这几天已经吃腻了,为了生存凑合着填饱肚子。夕阳还未完全落下,他们便踏上了去海岸的路。 风景很好,赵荼黎靠在车窗边录了个小视频发到朋友圈,不一会儿,国内刚开始夜生活的同学朋友就纷纷点赞。他往下一刷,看到沈谣发的配文字为“取景地”的六宫格,正是今天路过的店铺和街道,构图清晰,色彩鲜艳。 萧明卉犀利的给赵荼黎评论:“去罗马蜜月的黎谣夫夫又在抓紧时间秀优越了,希望黎聚聚发糖滋润cp粉!” 赵荼黎本来不想理她的,可他鬼使神差地又打开摄像头,对准正在争分夺秒补眠的沈谣拍了一张。他的睫毛很长,此时夕阳温柔地覆盖他下半张脸,眉间蹙起一道小小的褶皱,睡得好似很不舒服。 他打算给萧明卉,可越看越喜欢,干脆一人独享了。 赵荼黎回了萧明卉一条“不给你看”后,轻手轻脚地把沈谣的脑袋挪到自己肩膀上。车子颠啊颠,沈谣的头从肩膀坠到赵荼黎的胸口,他的下巴抵在沈谣的发旋儿。 赵荼黎心满意足地打了十分钟的盹。 海边拍摄其实是一场很重要的夜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眼下在罗马取景进程接近尾声,他们为这场戏来了僻静的海滩三次,天公不作美,不是下雨就是风太大,今天一到达目的地,沈钧显而易见的情绪高涨了。 这天有夕阳,海潮平静,浪花时而温柔地涌上金色的沙滩。最为难得的是,大约受前几天反复无常的天气影响,原本游人如织的旅游旺季,今天居然人丁稀少。 沈钧生怕一会儿就没有这么好的光线,连忙指挥准备开拍。 可怜赵荼黎台词背完后只来得及临时抱佛脚的温习一遍,就被赶鸭子上架了。照理来说,时间线是在下午拍摄的情节之前的,如今日程太紧,只能打乱顺序拍。 他在干燥的沙滩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你也过来坐。” 童素明和章译言的关系暧昧,他们无意中分享了一个吻,章译言借狂欢节的名义送了他一束红玫瑰,戴着面具装扮成吸血鬼先生,轻轻吮吻过童素明的脖子。自那以后两个人都互相逃避着,直到章译言终于下定决心约对方出来。 第勒尼安海岸,比不上希腊和西班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童素明端详的作品就是一片死寂的大海。而真相往往生动明快得多。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8节 “不坐啊,站着也行。”他笑了笑,站起来拍干净衣服上沾的砂子,“我有话跟你说。” 沈谣在他这句话说出来之时便退后一步,赵荼黎紧逼过去,兀自开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很多事你都懂,你不提,那我就先来。素明——我爱你,而你也是,这些日子你躲着我,难道就没有想清楚吗?” 他摇头:“再过几年你会后悔的。” 赵荼黎强迫他抬头看自己:“我不喜欢后悔。” 太阳完全沉入了海平面,余晖铺开把湛蓝海水染成了金色。沙滩四下无人,他说出那句话后一时只有呼吸声。沈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那里面情绪起伏,写满了挣扎和犹豫。赵荼黎捏着他胳膊的手紧了些。 “我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顾忌别人?”他耐心却很坚决,“好不容易遇见你,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现在,我要做一件事……你要是不想,等一下可以推开。你推开我就回去,当今晚没发生过。” 全是他心里的话,是他想说给沈谣听的。 赵荼黎觉得眼眶发热,他窝藏的喜欢在胸腔里都要沸腾了,他想得到这个人,形式不重要,旁人的指责也不重要—— 现在他就要做这件事,如果错过了沈谣他一定会悔恨终生。 大概在这一刻,他和当年不顾一切的章译言是重合的。 吻上沈谣时,赵荼黎感觉对方的嘴唇在颤抖,随后他犹犹豫豫地抬手回抱住了赵荼黎。天边有星辰,两个人都泪流满面。 沈钧奇怪的“咦”了一声,旁边的副导演是他多年的老搭档,摸着小胡子笑:“荼黎这一幕把你侄子压下去了啊。” “我没想过他也能哭,还哭得比沈谣更隐忍。”沈钧纳闷地说,“原本没这个安排……难道一开始就是我想错了?” 副导演乐呵呵地安慰他:“我看效果挺好的,就这样呗。” 沈钧糟心地看了没心没肺的副导演一眼,心道,我跟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他以为是沈谣单方面地喜欢赵荼黎,现在看来,反倒另一个投入更深。平时赵荼黎没刻意表现,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温和,挑不出一点毛病。沈钧自认两次合作,他对赵荼黎足够了解,这次不是突然开窍,就是感同身受。 “找他们来拍这部电影,到底对不对?” 沈钧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选角提出了质疑。 不管是取景、光线还是演技,都是堪称完美的一条。赵荼黎对自己莫名其妙哭得比沈谣还惨的行径,表示了万分的不理解,他最后一踹沈谣: “都是你,哭个屁啊,害得我跟着你哭。” “管我什么事?”沈谣被他踢了一下,心里十分不爽,直接上手要揍人,“你干嘛都往我身上甩锅,没看剧本我得哭?” “敢捏我脸了,沈谣你行啊,是不是要造反?” “我靠,你先动手的!” 看他们俩还年轻,情急之下在旁边活蹦乱跳的互掐,和谐得不得了。沈钧又叼着根烟无奈地想,算了吧,都是造化。 沈钧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小辈们的感情生活,显然已经超出了掌控范围,电影拍好了沈钧心情也美丽,不爱管别人的破事。 这场最难取景的夜戏终于在两位主角的超常发挥下完成,沈钧兴高采烈地宣布:“明天咱们就去托斯卡纳。” 赵荼黎问:“托斯卡纳的戏份不是没我吗,我能在罗马继续玩么?” 还不等导演开口,沈谣鄙视道:“英语六级都没过,你自己在这儿玩,想得挺美。” 于是赵荼黎不说话,他觉得沈谣是单纯嫉妒他接下来有时间自己消磨,于是大度地决定不和他计较。 “托斯卡纳你得去啊荼黎,”沈钧适时地插话,“我们要去见一个人。” “谁啊?”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章译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琢磨出正儿八经写剧/现实的方法 感觉自己像个智障_(:3」∠)_ 明天课多停更一天【土下座 ☆、解脱 赵荼黎在沈钧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的愣住了。说来惭愧,他拍戏没有查资料的习惯,一个剧本看到底,别的需求都推后。此时发现自己揣摩了快两个月的角色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慌张,恨不得时光倒流,再来一遍。 翌日坐上去托斯卡纳的车时,赵荼黎的脑子里还是佛罗伦萨和文艺复兴。他们颠簸了好久,终于在临近午饭时间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叫托斯卡尼的小镇。 沈谣找了个渔夫帽戴着,柔顺的头发被压得紧贴后颈,黑白对比强烈。赵荼黎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被沈谣扇了一巴掌。 之后的饭桌上,沈谣缠着沈钧问问题,说他哥最近都不爱理他,被沈钧无关痛痒地骂了一通。旁边不会放过每一个损人不利己机会的赵荼黎,居然奇异地沉默,对着面前的一小盘pasta,叉得心不在焉。 赵荼黎一直想着那个角色原型。允许电影中名字一模一样的人,他会是怎样的?自己的表现究竟能否贴近真实的十分之一? 越靠近会面时间,他就越坐立难安。沈谣察觉到他的紧张,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还是摸了摸赵荼黎的狗头,凑过去小声说:“不怕,我叔叔说章先生人很好的。” 被当成宠物顺毛的赵荼黎一时间只想起了揭竿而起的反抗,把沈谣捞到一边摘了帽子反复□□头毛。 章译言其人,祖籍北京,八十年代出国留学,专攻当时人看来冷门的室内设计。学成后一度在国内风头无两,甚至得了好几个国际大赛的奖。过了而立之年不久,这位设计师移民欧洲,从此再没有踏上故土,直到现在。 他在托斯卡尼买了一栋古堡,内部翻新全是自己的创作。赵荼黎站在花园外,背后是漫长蜿蜒的山坡和葡萄架,不言而喻的羡慕涌上来。 古堡外壳是饱经沧桑的石墙,花园内植物郁郁葱葱,四月正是花期,常青藤和向日葵装点得活力四射。怎么看也不像个经历恋人意外去世,独守数十年的孤苦中年人的居所,大概和赵荼黎想象中是不一样的。 内部装修古典不失现代风格,壁炉保持了过去的原样。墙上挂了一幅风景油画,灿烂的海上夕阳,只是光晕是罕见的绿色,右下角署着已故画家的名。 沈谣瞳孔微微放大:“《春日绿闪》的真迹,您从画展上把它买回来了。” “小子,挺有眼光。”沙发前泡茶的人直起身来,正是章译言。 沈钧此前和他合作过一部纪录片,算得上相熟,仍然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章先生。” 章译言年近半百,可看上去仍然风度翩翩,比同龄人更兼有知世的风采。赵荼黎和他握手时,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赵荼黎挨着沈谣坐,很不自在地和他挤在一起,沈谣觉得热,隐晦地踹了他一脚,赵荼黎不肯吃亏,立刻睚眦必报地踹回去。等两个人习惯性地互掐一阵,才恍然大悟是在别人家里作客,手足无措地停下来,却见章译言和沈钧都看着他俩笑。 沈钧恨铁不成钢,一脸“你们又给我丢脸”的表情。 章译言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很有乐趣的事,意味深长。 他转向沈钧:“这两个就是演我和素明的孩子吗?比我们那时还要年轻些。” 沈钧痛心疾首地说:“不成器的东西,回去我还要再打磨一下。他们俩虽说有天赋,可还是差点,况且总是没心没肺的。” “我看挺好,年轻人嘛,不用顾虑太多,想到什么了就付诸行动,比老了做事束手束脚的要令人羡慕。”章译言仍然笑眯眯的,“刚才他们俩打闹的那股劲头,让我想到以前了。……小子,你要看我们的照片吗?” 被问话的赵荼黎根本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那本厚重的相册放在他们面前,谁也没有先动手去看。大约是看出了两个人的畏手畏脚,章先生无奈道:“你们可以随便翻。” 第一页是张单人照,质感泛黄,一看就饱经岁月的洗礼,照片上的青年笑得温温柔柔,眉宇间却是散不去的阴郁气质。沈谣没敢去摸,平时胆大妄为的人有些迷茫地抬头问:“这是童先生吗?” “那时候我们已经回国了,”章译言耐心地解释,“他的画没人欣赏,在闹小脾气,不过我觉得这张很好看。” 赵荼黎和沈谣对视一眼,无声地分享了同一个讯息:宠溺,大写的宠溺。 这些旧照片仿佛为赵荼黎和沈谣清晰地演绎了一遍《绿闪》的全由来。时间顺序混乱,可看到后面,双人的逐渐变少,只剩下童素明的单人照,各种角度,有的像是抓拍,有的则是摆拍——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我很喜欢拍他。”章译言解释道,“最后一张,是我们离开罗马前在学校里拍的。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他离开之后,这些照片也成了寄托。” 他话音刚落,沈谣翻开那张照片,不自觉地“诶”了一声。 照片是横幅的,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勾肩搭背,以一种老套又过时的姿势,在阳光下放肆地笑。他们看上去对将来一无所知,也无所畏惧。 相册被重新收好,章译言问他们是否还有些想了解的。赵荼黎经过这次谈话,好似对剧本的理解又深一层,他说:“章老师,我觉得您一点都不悲伤,也并没有消沉,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因为想开还是因为解脱了?”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章译言似乎没想到年轻人会这么问,思考片刻,才缓缓说:“我在用整个余生来陪伴他。 “他说等我料理完一切再说我们的事,那时候其实我们都做好了不再见的准备。只是当知道他突然不在了,我好几年都活在无法释怀的愧疚和遗憾里。 “后来有次,重新收拾了他的房间,看到当初他留下的唯一遗物的包,里面有他一本笔记本,除却艺术工作的笔记,还有很多关于我们的回忆。我到他离开的第六年,才发现他认识我远比我认识他要早,他注视我的时间远比我知道的要长。 “笔记的最后一页是他上飞机前写的,那时他不知道我已经放弃结婚了,还有很多痛苦和不舍,说不知道回来如何面对……也好,他永远都不用面对了。 “他是个艺术家,含蓄、内敛,但是比任何人都炽热滚烫。翻过那本笔记之后,我就想通了,他生前对我总是坦诚以对,身后也一定不愿意我无所事事地活着,于是我把他当初卖掉的画都买回来,包括绿闪,然后认真地工作。 “他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落脚点是托斯卡纳,那我就定居在这里陪他。” 后知后觉,最终觉得亏欠,为了赎罪,在这片土地上安稳地生活一辈子。 赵荼黎觉得真实的章译言其实很偏执。他把想法一字不落地跟沈谣说,并且:“我感觉自己能抓住他的那种挣扎……既希望童素明跟他在一起,又怪自己毁了别人的人生,他始终觉得,童素明的死,自己脱不开干系。” 他说完,看了一眼花园中盛放的向日葵,热烈而放肆,仿佛年轻的爱情。 远处托斯卡纳绵延不断的山坡和错落有致的白色房子勾画出复古的风景,赵荼黎补充道:“但是,感情怎么能说弥补就弥补呢?” 沈谣接过他的话:“死了就是死了,不振作继续生活,完成两个人的梦想,难道还要行尸走肉地死乞白赖,或者干脆跳个海上个吊吗?” 他话有点难听,沈钧的巴掌已经举起来,可想想又没说错,于是自行放下去,教育了一句“以后当着记者不许这么说”就作罢。 沈谣左耳进右耳出,架着墨镜,假惺惺地抱怨太阳刺眼。赵荼黎短暂地走出自我拉扯的怪圈,伸手掐他的后颈,手指贴上那处的白皙皮肤,留下几个指印。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怕晒是闹哪样?” “就跟你一个大男人怕老鼠闹的一样啊。” 赵荼黎就不说话了。他自认十分的有男子气概,惟独害怕一切鼠类,但凡见到就恨不得能爬上房梁三天三夜不下来,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第一次见识到这点,还是他们班上一个女生把仓鼠带到班里去玩,所有的同学都围在课桌前,小声说“好可爱”“好萌哦”的时候,赵荼黎一个人孤独地贴着墙角,全身上下都透出绝望的气息。 沈谣说:“真的,我能笑到下个世纪。”赵荼黎怒目而视。 怕老鼠这种事对他来说是生理性的,发自内心的,又不是他说改就能改! 仓鼠也是鼠! 当天抵达预定的酒店时已经晚上八点,沈谣匆匆洗了个澡,便跟着沈钧出去踩点,留赵荼黎一个人在房间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 他时间充裕,吃了几天来第一顿正儿八经的意式晚餐,并且没沈谣在旁边捣乱,整个人无比放松。 吃饱喝足,赵荼黎独自去到酒店周边溜达,游手好闲,专注于路边的大长腿。国外没人认识他,最多以为是长得英俊些的亚洲青年。找了个安静的马路牙子坐下,赵荼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沈谣虽然没有明说,但从眼神到行为无一不表现着对烟味的不待见。赵荼黎这个从中学开始就偷摸违反校规的资深小烟民,硬是在沈谣的嫌弃脸里,忍了好几天一根都没抽。 他盯着指尖那团红色的微光,烟雾缭绕间,仔细回味了一遍白天听到的话。 比起章译言,他对沈谣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实在是相形见绌。扪心自问,赵荼黎没有想过如果沈谣遇到意外,他会表现得如何。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紧接着便让赵荼黎背后冷汗涔涔。他还没有体会过失去至亲的心情,当年父亲过世时他太小了,坚持认为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让他有世界崩塌的感觉,可光是想象沈谣不在,他就几乎站不住。 抽完一根烟,赵荼黎伸长了腿,手撑在背后,仰望托斯卡纳的星空。 在异国,他仿佛一叶扁舟在汪洋里翻覆。他还近乎自虐地觉得挺喜欢,没有人能救他,也没有人做他的引路者。赵荼黎所有的心情只有自己能模糊地抓住一个影子,破土而出的幼苗,终于有了开花的预兆。 之前他的追求除了嘴上继续调戏沈谣,还有上了他两次,其他的事,赵荼黎一样没为沈谣做过。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幼稚得近乎可笑。 这一刻的赵荼黎突然灵光乍现,像在菩提树下枯坐的佛,洞悉了至关重要的秘密。 我对他所有的喜欢,也许他一点都不知道。倘若我一直等待,一直沉默,那将会是永远的一厢情愿。 感情没法弥补,没法衡量,没有亏欠和赎罪,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心安。 赵荼黎重新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心想,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弥补周五没更 晚点还有一章 么么哒 ☆、告白 沈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把门打开,却没看到赵荼黎的人。 全程保持一脑门儿的问号,沈谣洗完了澡,吃了点零食补充能量,身心都得到了无限的放松。正当他准备安然入眠时,赵荼黎回来了,一身新鲜出炉的烟味。 还不等他开口嘴炮,赵荼黎自觉地去洗澡了。沈谣听着水声,直觉这人有点不太对劲。等赵荼黎从浴室出来,见到的就是一脸杞人忧天的沈谣。 赵荼黎问:“你怎么了?” 沈谣问:“你晚上去哪了?” 两人同时开口,后者的疑虑因为长一些,拖到后面有些干巴巴的诡异。赵荼黎眨眨眼,自行招供:“出去抽烟,顺便思考人生。” 好似听到了笑话,沈谣说:“那你说说看,思考出了什么?见到心上人了?” 他后面半句说的随意,带有某种试探意味。沈谣像只把脑袋埋在沙漠里的鸵鸟,不愿意直面包括自己在内的世界,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赵荼黎有心上人,那他就放弃,不喜欢他了——虽然有点难。 赵荼黎一字一顿地严肃说:“我是喜欢一个人。” 平时的情绪管理技巧训练在此时成功地帮他控制住了每一根面部神经,沈谣看上去平静如水地说:“那很好啊,可以去追了,马到成功。” 酸唧唧的。他在心里鄙视自己。 赵荼黎笑了:“你都不问我是谁吗,你可能认识呢?” 然后他的心上人用近乎生硬的口吻、以他完全陌生的严肃样子说:“我不想听。” 会不会他对沈诀就是这样一种千里之外的冷漠?赵荼黎发现他还在暗自和沈诀较劲,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小心眼,沈谣一定不会喜欢。 只是胜在脸皮够厚,刚才的思想建设做了这么久,赵荼黎单膝跪在沈谣的床沿,隔着被子握住沈谣的脚踝:“我偏要说。” “我喜欢的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随时随地都在乱放电。 “没我高,很瘦。短发,不过我觉得留长了也应该挺好看的。嘴唇薄,以前家里老人说这种面相薄情,他大概是例外,对很多人都旧情难忘的,我有时候很吃醋,但暂时没立场说。 “平时一脸的欠揍样,有点玻璃心,不懂看人脸色。但我就是很喜欢他这样胆大妄为想什么说什么的样子。 “他的家里人都特别宠他。如果以后和他在一起了,我应该要加倍的宠,才能让他生活得比较习惯,不至于动不动就闹着要回家吧。 “认识他的时间其实也不长,就一年多点。但是在之前很久,我就看过他的电影,知道他这个人,在微博上看到学长拍的人像,和他的前男友拍的以他为主角的短片。 “接触过之后,发现他一身的毛病,和我还相当不搭。共同的爱好么,差不多没有,话题倒是很多可聊,虽然我们老吵架。我的偶像他不中意,他喜欢的我欣赏不来。而且他吃辣,我不吃,更糟糕的是,我还不会做饭,万一以后我们真在一起了怎么办。没办法,那我只好学着吃辣了。我说过要宠他的嘛。 “非要算时间点,我也不太清楚,可当这么一个平时都被顺着的人,送了我一个错误日期的生日礼物,陪我看了一场他不认识的人的演唱会,我就彻底完蛋了。他啊,其实有点天然呆,刀子嘴豆腐心。 “我这个人啊,也很讨厌后悔,总是欠缺一点东西。所以今天出去抽了包烟,想通了,什么无声的陪伴都是假的,我就是想说出口,告诉他我有多喜欢。 “但是,如果他不喜欢我,那我……我也没办法了。” 打过的腹稿在第一个字蹦出来之时就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像第一次念台词一般生硬,可又是临场发挥,总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想到什么全说出来。到后来赵荼黎的底气都没了。 他的吐词又慢又坚定,等最后颤抖着结束时,紧张又小心翼翼地等待回应。赵荼黎忐忑不安,情不自禁地覆上沈谣的手。 沈谣一笑:“说完了么?” 赵荼黎愣愣地点了点头,像个小学生似的乖巧回答:“说完了。”他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对自己说八成也完了,紧接着手就不受控制往回缩。 沈谣按住他,那人表情如常,只是眼睛很亮的盛满了水光似的,漂亮得仿佛一碰就碎的琉璃。他握住赵荼黎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荼黎,”沈谣很少叫他的名字,他垂眼,像是想了很久的前言后语,才说,“我们暂时不要想这个好么。” 赵荼黎一颗纯情少男心都碎了一地,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沈谣冷静道:“你说的这些,和这部电影在拍脱不开关系吧?演了情侣,所以亲密无间。我送过你礼物,陪你看了演唱会,分享了你的初吻,你的初夜,所以你觉得喜欢我,万一反悔了怎么办?” 好像是这样发展到如今的,可又有哪里不对。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赵荼黎像是指天发誓般急切地说:“我不会。” 沈谣摆手,制止他之后的长篇大论:“我不想耽误你。” 你要是这么想,我心甘情愿被你耽误一辈子。 他的解释卡在喉咙,断断续续无法整理成句子,一生的承诺太重,他说不出口。赵荼黎和他对视片刻,两个人都慌乱地错开目光,沈谣的手拿开,被他捂热了的地方突然觉得冷。 盯着床头的半杯水,赵荼黎近乎绝望地想。 我能怎么办呢,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这一夜他失眠了。赵荼黎的失眠其实很安静,他一动也不动,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在床上平躺,睁着眼睛,注视天花板角落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 他知道沈谣也没睡觉,平时每天要睡足十个小时的人在那边翻来覆去。赵荼黎心里空荡荡,他没体会到旁人说的“心如刀割”的痛苦或者“心如死灰”的寂灭,全是不真实的虚无。 沈谣又翻了一下身,赵荼黎索性坐起来,从床头拿水喝。 果然那边的被窝中露出一个脑袋,沈谣问他:“你也没睡啊?” “睡不着。”赵荼黎说,“我是被你拒绝了伤心透顶,而且没有事,可以睡到中午——你呢,为什么还不睡,明天不拍戏了?” 那个脑袋动了动,沈谣抱着被子坐起来,答非所问道:“我很久没失眠了。” 没开灯的房间里显出一种别样的深蓝色宁静,沈谣终于发现了之前自己话里的词不达意,脸埋在膝盖中间,瓮声瓮气地说:“我……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 赵荼黎盘腿坐在床边,摆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是怕你因为太入戏误会了什么。”沈谣说,“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撩。刚开始知道是和你配戏,本来是想反悔的,因为你一撩,我就容易觉得你喜欢……但是……反正,最后还是这样了。” 他眉梢一挑,直觉沈谣并不是那么无情。 沈谣比赵荼黎更不擅长临场发挥,他的所有话都语无伦次的,中心思想提炼完毕,只有第一句不是废话。得知这点,赵荼黎心尖原本都要枯萎的那朵名为喜欢的花,又得意洋洋地迎风招展,只等翌日一个大晴天,继续蓬勃生长。 怕你入戏误会喜欢我,所以才要拒绝。 赵荼黎参透了言下之意,重新缩回温暖的被窝,轻松加愉快地说:“你还是快点睡吧,别东想西想的,待会儿又要起来拍戏了。” 他一语成谶,第二天沈谣赖床,沈钧亲自上门来抓。顶着黑眼圈出去,憔悴不堪地回来。赵荼黎在酒店周围转了一圈,没人管他,玩得可开心。 在国外的拍摄全部结束,急匆匆地休整后就要回国。沈谣回酒店时全身都痛,他眼睛也睁不开,想到还要整理行李就心烦。哪知刚踏入房间,发现所有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赵荼黎坐在床边玩手游。 “你收拾的?”他说,心里却想,太温柔贤惠了吧。 温柔贤惠的某人骄傲地点头,一副大型犬求顺毛求夸奖的样子:“护照钱包待会儿你自己随身带,你的衣服折好放箱子了,洗漱用品装袋子塞到侧边,电子产品放双肩包,手信和我的放在一起了,回国再分——嫌重的话,到时候帮你背。” 沈谣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赵荼黎的头:“这么贤良淑德,可以嫁了。” 对方目光炽热,深情款款地顺势拉住他的手:“嫁给你,娶吗?” 沈谣:“呸,不娶。你不会做饭。” 赵荼黎作势要打他,沈谣连忙抓起包就跑。 到最后沈谣只背了个双肩包,而旁边赵荼黎两只手都被占满,一个摄像姐姐目瞪口呆地偷拍,随后发了朋友圈表示,赵荼黎男友力诚不欺我。 出发的机场在佛罗伦萨,先到罗马,然后转机。 沈谣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又拍了十个小时戏,抓紧一切时间靠着赵荼黎睡觉。虽然奇迹般的机场出现了几个拿大炮拍他们的粉丝,沈谣毫不以为意地全程戴墨镜闭眼打盹,而赵荼黎只好无奈地牵着他走。 他好似习惯了去依赖赵荼黎,即使不久前两个人还尴尬的要命,一到人多的场合,又仿佛忘记了如今的矛盾,又黏成几乎合体的状态了。 航班在等候起飞通知,盖好毯子准备好眼罩,沈谣信誓旦旦地说:“我回去第一顿要自己煮牛肉面,再也不想吃披萨了。” 赵荼黎举手:“谣谣,我也吃。” 沈谣呵呵了一声,眼罩拉下来懒得理他。赵荼黎愉快地凑过去,趁别人不注意,悄悄亲了下沈谣的耳垂,他把两个人之间的座椅扶手掰上去,在毯子下握住沈谣的手,任他斜靠自己胸口睡觉。 飞机窗外正是罗马的日落,赵荼黎回味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装着满心沉甸甸的希望,在春天的末尾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在盛放。 而沈谣和赵荼黎全然不知道的是,他们在飞机上补眠时,国内微博又炸了。 一个id为“煎饼果卷”的赵荼黎粉丝发微博: 本全程跟机女孩表示,谣谣今天特别累,黎哥全程拎行李,机场牵着走,摆渡车埋肩膀,飞机上扶手掰起来靠着睡,怕打扰没有拍机舱图qaq。真人很好看关系很好,身高差没那么过分啦。糖多到不虚此行,让我大声地刷一发黎谣![九宫格返图] 下面的评论也画风各异: 渊博,你忘记tag前面加空格了,这样不能增加阅读量啊啊。我们冷cp也有春天啊,谢谢土豪姐姐发糖! 恭喜黎家的大炮女神转双担,卷卷姐姐么么哒,黎谣大法好,早入早平安,潜力股你值得拥有! 不是很懂现在的男孩子,关系好都这样?[黑人疑惑jpg] 我黎哥实力男友力,你谣在他旁边简直是个宝宝,不要太可爱嘤嘤嘤[泪流满面] 呵呵,邪|教粉丝又在自我高|潮了,这么明显的炒作都当糖吃? 炒作你麻痹,女友粉为什么又倒贴?嫉妒的嘴脸不要太难看哦。 于是一言不合又开撕。赵荼黎粉丝不待见沈谣,沈谣粉丝嫌赵荼黎蹭热度——唯饭和唯饭互相嫌弃,cp粉和女友粉彼此瞧不起,如火如荼,源远流长。 作者有话要说:  双担:喜欢两个 唯饭:喜欢一个 女友粉:以偶像老婆自居,以撕偶像绯闻对象为日常 cp粉:……嗯,大家都懂 ☆、嫉妒 抵达北京时,没睡醒的沈谣一看窗外,发出一声惊叹:“怎么还是白天!” 赵荼黎落地时都没颠醒的一个人,经他这么一闹立刻醒了,手掌贴上沈谣脸颊一挤,用看弱智儿童一样慈爱的眼神关心他:“傻缺,有时差啊。” 剧组大军浩浩荡荡地走出机舱,赵荼黎和沈谣缀在最后。关内也有粉丝,沈谣脖子上挂着颈枕,头毛凌乱,睡醒时一脸懵逼,这幅形象居然还很受追捧,被一群小女生围着叫宝宝。赵荼黎走在前面一点的位置,内心十分的马勒戈壁。 取行李有专人代劳,但赵荼黎放心不下,坚持去自己拿了。他和沈谣一共两个箱子,走出机场的画面就成了沈谣大爷似的走,赵荼黎任劳任怨地拖着行李箱在他旁边,还笑得一脸甘之如饴。 大批记者和粉丝在外面等候多时,一见沈钧带着人出来,乌泱泱地全围上去。沈谣条件反射地抓住赵荼黎的袖子,没看见对方嘴角一秒扩大的笑意。 快门声不断,赵荼黎护在了沈谣前面。有个粉丝挤了一会儿实在是没辙,委屈地跟赵荼黎说话: “黎哥,你干嘛老挡我们谣谣,都拍不到他……我们不开闪光。” “他今天特别累,刚刚飞机上没睡好。”赵荼黎说,“我给他当导盲犬呢。” 四周一阵哄笑,沈谣挺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气氛一下子就轻松活跃起来。后来也有粉丝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累不累啊想去干嘛。 从第一部电影开始就公开说明不能吃辣的赵荼黎精神焕发:“吃火锅!” 沈谣戳了一把赵荼黎的腰:“不吃鸳鸯锅。” 赵荼黎配合地耸肩,向旁边的人告状:“看吧,友谊的小船没法扬帆起航了,他一点都不爱我。” 粉丝:“诶,谣谣笑了!谣谣宝贝儿太好看了嘤嘤嘤!” 闻言,沈谣想收敛未果。赵荼黎没戴口罩,露出来的八颗小牙和笑成新月状的眼睛都诚实地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们将在北京逗留一段时间,进行接下来的取景。赵荼黎打电话给楼陌沟通了接下来的事宜,《寒焰》下档,光华传媒赚得盆满钵满,赵荼黎和沈谣也拿到了各自的片酬,一时间心情都非常美丽。 学校那边则是沈谣去沟通的,他们这学期的课只上了两个星期,其他的是跟不上了。系主任网开一面的表示他们情况特殊,如果期末考能通过的话,这些缺勤就算了。 不知是不是前期太顺利,拍摄进程过半果然出了岔子。原本借沈钧的名头,想说合作愉快,但沈钧拒绝他们的班底插手自己的团队,如此投资商那边对沈钧就有些不满,再加上这部片子性质特殊,原本过审与否都是未知数,更别谈盈利。 再这样的环境下,沈钧还要坚持大权独揽,投资商的颇有微词就变成了很有意见,扬言要撤资。 这些事,沈钧当然是瞒着演员的。他忙得焦头烂额,一面继续拍摄,一面要和投资商折腾,实在是分身乏术。要不是演员敬业,接下来的拍摄一定不够理想。 北京的戏份拍到一半,沈钧有心无力地觉得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时却传来好消息,有个最近新的投资商对他们的电影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由沈诀介绍的,此前只投资了两部不温不火的电影。正好沈钧想跟原来的智障们一刀两断,新东家抛出橄榄枝,他立刻就接了。 沈钧为艺术忍气吞声,十分不想承认,当初打动他的是沈诀那句“他不差钱”。 他问沈诀:“你从哪找到这么个大金主?” 沈诀:“嘿嘿嘿,你猜。” 沈钧:“嘿你妈。” 沈诀:“我妈可是你嫂子。” 沈钧:“……靠。” 换了投资商这事,直到风平浪静,赵荼黎才从经纪人那里听了只言片语。他全然不知道剧组还经历了这么凶险的一出,立刻对沈钧肃然起敬。 当他绘声绘色地把这个八卦转述给沈谣时,对方难得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那照你这么说,是我哥给介绍的投资商?诶,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牺牲色相了啊?我听说很多女强人特喜欢他这种类型的,我哥真苦。” 赵荼黎郁卒地看向沈谣,后者从善如流地认错:“好吧,不提他。” 他对沈诀表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虽说算不上“有他没我”,但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可自控地觉得不平衡。 赵荼黎后来总结,大约是沈诀陪了沈谣太久,而那正好是自己缺席的日子。 他是真的嫉妒,可耻又庸俗。 资金问题解决之后,沈钧的状态很快回到最佳,直接的表现就是温和的拐弯抹角的骂人。北京的戏份算是全片最重要的都聚集在这儿,加上此时主角状态比演员年长,也更复杂,赵荼黎和沈谣几乎天天被骂得狗血淋头。 赵荼黎装孙子到位,觉得没什么,沈谣则翻着白眼说:“我要回家告状,他居然骂我。” 沈诀来探班那天,他们正好拍最后一场吻戏。还没开始时,赵荼黎就瞥见了沈诀站在片场的角落,于是变本加厉,亲得要多狠有多狠,纯属赌气。 休息时间,沈诀这才提着个袋子过来,他无视了其他人,直接和沈谣打招呼,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生日礼物,马上要出国,就先送了。” “追到片场来?”沈谣笑,接过看了看,无奈包得太严实,暂时无法一探究竟。 “也看看你是怎么演戏的。”沈诀想摸他的头,手伸出去,最终落在了肩膀上,“挺好,投入,电影上映我一定去看。” “光看不行,你必须包场。” 沈诀哄他:“行,包场。对了,我送你的东西叔叔眼红好久了,快去给他看。” 兄弟两个在这方面倒是沆瀣一气,听了这个,沈谣愉快地把东西拿走,耀武扬威地给沈钧显摆去了。 沈谣一走,沈诀那点笑意立刻收了起来。他和沈谣乍看不像,下半张脸细看大致轮廓却相似。沈诀眉眼深邃,不笑时何止一点严肃。 他转向赵荼黎,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换做别人,可能受宠若惊地接了,但赵荼黎不吃这套,在他眼里沈诀只是个头号情敌,只点了下头,说沈老师你也好。 两个人都没有和对方寒暄或者套近乎的意图,彼此互不搭理地站在原地。 沈谣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不尴不尬的画面。他把顺手拿的小蛋糕往赵荼黎怀里一塞,跟哄小孩儿似的说:“吃去吧。” 赵荼黎接了,躲到旁边去,只是离远了也还目不转睛地偷看。 沈诀皱眉道:“他有点浮躁,而且太年轻了。” “我觉得挺好的,再说20岁的人能稳重到哪里去。”沈谣两只手扣在一起,他在他面前的习惯动作,显出一点乖顺的服从来。 “之前我以为他是那种比较踏实沉稳的人。”他忧心忡忡,随后仿佛为了保持一个宽容大度的兄长形象,沈诀叹了口气,甩出那句万能用语,“不过你高兴就行了。” 为了表示高兴似的,沈谣立刻眼睛一亮:“你最好!” 沈诀心不在焉地撸了一把沈谣的头发,暗道虽说沈谣之后就算是找个三头六臂的超人,他也未必会觉得满意,但是确实该感谢赵荼黎,否则他们兄弟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儿八经地修复。 两年中七百多个日夜,沈诀的愧疚都要泛滥成灾,他始终对那会儿一时冲动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沈谣对他敬而远之。 现在才终于好了,究其原因竟然是沈谣的一句话,“我喜欢赵荼黎,可我不敢和他谈恋爱。”他对这层关系的理解有偏差,甚至有阴影,即使赵荼黎不是他真心所求,但至少他的抗拒在逐渐减少,也和从前一样开朗起来。 他意识到了那几年的在一起与爱情无关,而发现了真正的喜欢,自然不会再介怀。 沈诀以为自我谴责还要持续许多年,却在再次和沈谣相见,对方毫无芥蒂似的话语和动作中,逐渐瓦解了。 他沉浸在解脱里,沈谣却话锋一转:“哥,你说的那朋友呢,今天来了没?” “嗯?哪个朋友?” “就是那天半夜还跟你在一起的。”沈谣脸上写满了八卦两个字,“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你喜不喜欢,有没有可能成我嫂子?” 一连串的问题把沈诀问懵了,他翻了个白眼,把刚才还贴心得像个小棉袄的人推开:“和你小男朋友玩去,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管。” 沈谣瘪嘴:“他才不是我小男朋友。” 弹了他脑门儿一下,沈诀说:“迟早的,这次别折腾了,决定了就好好过。”他弹完,沈谣捂着额头有点害羞地笑。沈诀心想,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喜欢都写在脸上,说起他时那种表情又熟悉又陌生。 他们在一边言笑晏晏,赵荼黎手里的易拉罐已经被他捏扁了。他嘴角抽搐地想,说好的分手了呢,说好的关系不好呢,关系不好还摸头,还拉拉扯扯,弹脑门儿? 这都关系不好了,那关系好的时候是会怎么样? 沈谣和沈诀道别之后,看到的就是紧锁眉头的赵荼黎。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五官都扭曲了,满脸的不忍直视。 在他眼前挥挥手指,沈谣说:“这位朋友,我见你印堂发黑,近日定有血光之灾——” 老神在在的台词还没念完,赵荼黎一把拉住沈谣的手腕,把他往外面拽。工作人员对这俩偶尔的神经病见惯不怪,居然没有一人问你们要去哪,任由赵荼黎把人拉走了。穿过漆黑幽长的走廊,赵荼黎在楼梯口停下来。 他不熟练地推沈谣抵到墙壁,对方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小心翼翼问:“你吃错药啦?” 赵荼黎黑脸说:“我吃醋了。” 接着仿佛为了身体力行地说明他是如何吃醋的,赵荼黎一手撑墙壁,一手按住沈谣的肩膀,不依不饶地就要吻他。 沈谣一只手堵在两个人之间,赵荼黎不悦,眉间几乎拧出一个川字。 “你吃什么醋?我哥的?”分明是疑惑的无辜语气,可他在笑,眼角神采飞扬。 明知故问,赵荼黎撑着墙壁的手垂下,他索性靠在了刚才的位置,和沈谣肩并肩。他一直沉默,对沈谣生不起气,又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沈谣的小指碰了碰赵荼黎的手背:“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有时候特别讨厌你。”赵荼黎说,他咬字不清,像是含了一颗苦涩的橄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为什么吊着我,就仗着我喜欢你吗?但是即使这样,我都还老贱兮兮地往上凑,明明有时候都恨不得掐死你……大概是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荼黎。” 手被牵住,黑暗的角落,赵荼黎应声侧头,见他凑得近了些,说话的声音只剩气息:“你没问,我没说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的对象出现啦→_→ ☆、礼物 他说完,不躲不避地维持这样的近距离。 赵荼黎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快半个月里每一天他都备受煎熬,而今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看到了一个尽头。 他波澜不惊地开口:“可是我们都没有正经接过吻。” 沈谣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纠结道:“很多次啊。” 话音未落赵荼黎单手托住沈谣的下巴,越过他的肩膀看得见走廊另一端漏下的阳光。沈谣晃了晃神,听到赵荼黎那把嗓音比平时沙哑:“不是在演戏,就是在做|爱,除却这些我只亲过你一次,在罗马的阳台上,你没反抗。”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伤心,眼里一泓水轻微地起了波澜,嘴角也抿成平直。沈谣还没见过他这么难过的样子,像个隔着橱窗看中意的锡兵的孩子。 沈谣叹了口气,揽过赵荼黎的脖子,咬住他的下唇轻轻舔吻,唇缝微张时舌尖灵巧地探进去。他耐心地挑|逗,直到赵荼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搂住他的腰,两个人迅速贴到一起,赵荼黎反客为主地吻他,舌头深入,不断地咬过唇瓣,吮吸得薄唇变成樱红色,看上去饱满又水润,可口极了。 呼吸被攫夺,他们第一次在不是拍戏的时候认真接吻,互相练习,又像感情投入过分无处宣泄,都要喘不上气,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赵荼黎心跳得很快,砰砰砰地。他感觉一说话,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于是沉默地闭嘴,只是脸色比刚才要缓和很多。 沈谣突然说:“我觉得我有点笨。” 赵荼黎:“何止有点,你笨死了。我都说的那么明白,你居然以为只是在开玩笑。” 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赵荼黎激动的长篇大论,沈谣妄图从里面找出他求交往的蛛丝马迹,最终因为记忆沦丧而无果。他拉着赵荼黎的手:“你再说一遍。” 原来只是话多不好消化,亏他还掏心掏肺。 原来在沈谣眼里,喜欢并不是要在一起,他天然呆得超凡脱俗。 赵荼黎瞥了他一眼,简明扼要地直奔重点道:“我想和你谈恋爱,谈到什么时候无聊了为止。不过我这个人很长情,所以你先做好几十年的准备。” 沈谣说:“我不太会谈恋爱,你要想好。” 头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赵荼黎皱着眉,却拉着他的手不放:“啰嗦死了,再动摇军心,我把你就地正法。” 两个人又吻了几下,等亲热得差不多,磨蹭着回到片场,先被沈钧就地正法了。 赵荼黎和沈谣无故旷工,沈钧反应过来时死活找不到人,又联系不上,无奈之下只好准备别的戏。正要a,这两个人又不知道从哪晃回来,一个个的面如桃花,沈钧又气又八卦,先骂完了事。 挨骂都喜滋滋的,还不时手碰碰,沈钧觉得自己被闪瞎了。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钻石王老五,第一次感觉到了单身的无助,恨不能赶紧结婚。 之后的苦情戏,也在这种戏里哭唧唧、戏外黏糊糊的诡异对比下拍完了。 拍在最后面的一场戏,同时也将是电影中开头与结尾的部分。赵荼黎刚找到恋爱状态,又要飞快地承受最难演的地方。 他还不到21岁,而此时要扮演的是36岁的中年人。那年章译言从画展上买回了《绿闪》,沈钧把这件事经过了艺术加工,搞得无比煽情。 于是年轻人赵荼黎需要早起化妆,把自己搞成一个成熟男子。他起床时沈谣竟然也跟着起了,追到片场来,说要看他会变成什么样。赵荼黎被化妆师搓圆揉扁,只得翻了个白眼,挥手让沈谣别凑热闹。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9节 完成。赵荼黎凝视镜子里的自己,蹙眉道:“我到时候也会变成这样吗?” 眼角多了细小的纹路,发型也变了,五官还是原样,只是通过化妆改变了年龄,抹去全部的青涩。此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赵荼黎试探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有些不习惯地扭向沈谣,对方正靠在椅子上玩手机。 “沈谣?”他说,“你看是不是很奇怪?” 被喊到的某人端详过后,不给面子的爆发出一阵大笑,接着一边擦眼泪一边跑了。赵荼黎蹲在角落,欲哭无泪,只觉自己真实的老了十几岁。 之前沈谣在意大利拍的单独的戏份,赵荼黎没有围观的,这次他礼尚往来地把沈谣赶走了。现场在一个画廊取景,被抛弃的沈谣独自在外面游荡,他不认识路,没敢跑太远,就和沈钧发来的小助理一起去买了咖啡。 他回到片场,赵荼黎刚好结束了画廊戏份的拍摄,转到楼上一个办公室。他把咖啡递给赵荼黎:“还有多久啊?” “就两幕,全是内心戏,没台词。”赵荼黎想揉眼睛,手刚抬起来那边化妆师的尖叫随之而起,他只得无奈放下,“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回去睡觉。” 对方不说话,赵荼黎很不自在地看他:“……怎么了?” 沈谣闪烁其词:“你以后真的会是这个样子么,感觉没有现在帅。” 赵荼黎眼角抽搐,觉得这个颜饭实在是太肤浅,碍于现场人多眼杂,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偏了偏身子挡住大多数视线后,愤愤不平地揪了一把沈谣的脸。 “那你也没有反悔余地了。” 杀青那天,刚好是沈谣20岁生日。不光剧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连救人水火的大金主也屈尊过来了。大金主姓谢,年纪轻轻,看上去刚参加工作,他一个人都没带,穿一身运动服就来蹭吃蹭喝,为人没架子,很快就和剧组上下打成一片。 沈谣看到他,第一反应是嫌弃,自言自语道:“男的啊……” 赵荼黎奇怪地问:“男的怎么了?” 他把此前唐韶齐的语焉不详和沈钧的资金紧缺联系在一起,迅速地得出了一个看起来靠谱的结论,可在证实之前,沈谣还是缄口不语了。 这天收了一堆礼物。 沈钧自不必说,直接给了大红包,让他“喜欢什么自己买”,剧组其他姐姐们送的多是些小零食,沈谣爱吃,来者不拒地收了。令人意外的是,大金主借着投资商的名义来杀青会,居然也给沈谣带了礼物。 “你的呢?”沈谣啃着饼干问,赵荼黎当没听到。 大金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走前给沈谣把东西放下,抽空做了个自我介绍,要沈谣喊他“小谢哥哥”就行。 到底是什么人,看破不说破。沈谣抱着一大堆礼物,奴役赵荼黎回房间。 第二天要坐高铁回学校,沈钧的杀青会没人喝酒,唱歌的倒不少。他们早早就撤了,赵荼黎把东西放了就催沈谣去洗澡。沈谣问:“你想做什么?”诚恳无比的样子,赵荼黎坐怀不乱,直接把人踹进浴室。 听到水声,他才放心下来,从包里摸出个盒子,做贼心虚般推到床头,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静静地坐回床上。 他们把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比在国外睡过的大床还宽敞,酒店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赵荼黎拍软了两个枕头,又坐不住似的站起来,去整理沈谣的礼物。 粉丝也送了礼物到剧组来。沈谣经过《寒焰》,算不上一夜爆红,但也已经有了一批死忠的粉丝,整天喊老公喊宝宝。 赵荼黎站在房间堆着的礼物面前,想,那么多人喜欢的沈谣是他的,顿时十分满足。 沈谣穿了件浴袍就跑出来,发梢滴水,找出吹风机,随后不客气地递过去:“帮忙。” 赵荼黎算是看透了,这人是天生的少爷命,做朋友时保持谦和有礼的样子,偶尔越界也飞快地退回,显得非常讨巧的可爱。一旦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何止“蹬鼻子上脸”能够形容,像是时光倒流十几年,成了个爱撒娇的小孩子。 只得依言拿过来,他坐在床上,沈谣就靠在他身前。 没人说话,赵荼黎做事专心,湿透的头发被他一缕一缕分开吹干,柔软地扫过掌心。他偶尔心旌荡漾,暗中揉一揉沈谣的耳垂,洗过澡后,身上还有沐浴露味道,随着热风蒸发,顿时无孔不入。 他吻上发旋儿,清爽的味道顿时让人心驰神往了片刻。赵荼黎摸着沈谣还有点湿的发梢,对方转过头,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沈谣笑出声:“你傻了?” “……”赵荼黎索性以吻缄口,不让他再说话。 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一起了,沈谣穿的那件浴袍散开来,露出皮肤白皙的胸膛,赵荼黎反复啃咬他的锁骨,手指狠狠地抚蹭腰际,挑起了火,呼吸都重了起来。 沈谣推了下他的脑袋,说:“做不做?我要睡觉了。” 赵荼黎翻了个白眼:“昨天晚上跟我闹到十二点多的不是你?才十点半,你睡觉?” 说完仿佛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捏着沈谣耳垂的手三两下就把浴衣从肩膀上剥开,下摆撩起,低头在他肩骨上一吻:“好香。” 沈谣:“!” 居然学会耍流氓了! 这下只剩中间一根腰带松垮地起装饰作用,赵荼黎偏偏好整以暇地不去碰它。手从脚踝向上摸到腿根,不轻不重地掐了几下,沈谣皮肤白,容易留印子,他专挑这样的隐秘地方下手,像盖私章一样的快感。 锁骨上的吻痕明晃晃,沈谣投桃报李地吮吻,在心脏的位置留下一个小草莓。前戏仿佛无限延长,彼此都完全勃|起,可谁都没下一步动作,仿佛在比着耐心似的。 最终沈谣被他亲来亲去,撩得不行,索性一个翻身,把赵荼黎压在身下,开始咬牙切齿地解他的裤子:“我就不该和你打赌!” 赵荼黎诡计得逞地笑,一拍沈谣大腿:“忍不住吧,既然你喜欢骑|乘,那今晚自己动了。” 沈谣说:“滚!” 没羞没臊做到凌晨,最终筋疲力尽地相拥而眠。赵荼黎手指绕着沈谣的一缕头发,把睡熟的人抱在怀里,从床头拿过什么精准地扣在沈谣手腕上。 翌日被闹钟叫醒,沈谣竭力地把脑袋往枕头里埋。纵|欲过度的下场就是第二天腰酸背痛,脚软还走不动路,他坐起来,看见赵荼黎已经蹲在地上收拾行李了。 “乖,别赖床了啊,待会儿有人来送我们去高铁站。”赵荼黎头也不回地说。 沈谣“嗯”了一声,抓了件t恤穿上,踢着拖鞋往浴室走。赵荼黎瞥了眼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数到十五时,果然满脸的小问号地出来了。沈谣指着自己手腕,在他旁边蹲下,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什么?” 腕上赫然多了一个手环,c字头,还有钻,又精致又土豪。沈谣不爱戴饰品也不关心市场,他准备洗脸时一抬手就是这个,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匆匆地跑来问。 赵荼黎矜贵地抬下巴:“生日礼物啊,你不是昨天还找我要么?” 沈谣嘴唇嗫嚅片刻,纠结道:“……贵、贵么?” 赵荼黎:“还好,也就几万块钱。” 沈谣一听价格,抬起手要打他,又讪讪地收回去,痛心疾首道:“几万块买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赵荼黎:“……”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沈·颜控·小财迷·金牛座·谣上线 ☆、小别 阔别已久再回,即使高铁上不停地被人拍,这种喜悦也冲淡了不开心。赵荼黎拍戏期间,经纪人临时被公司抓去处理一个歌手的事情,算来楼陌也很久不见他。 楼陌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赵荼黎变化很大。五官还是那样,挑不出毛病的年轻英俊,好像长高了些,脊背笔挺精神奕奕,他走过来,竟然已经没有了最初跟着自己时动不动就紧张还偏要装出沉稳的少年模样,变成举手投足游刃有余的青年人了。 算来不过一别两三月。 楼陌感慨万千,脱口而出:“荼黎好像长大了啊。” 接着商量了些通告的事,想到此前沈谣说的厚积薄发,赵荼黎让楼陌帮他推掉个人名义的邀请,只留下了剧组的。此举虽然让公司少赚钱,不过对演员的发展未尝没有好处,他现在不能自贬身价,跟剧组行动也说明这人有组织纪律性。 到楼下后,楼陌叮咛几句便离开了。拎着两个人的箱子,赵荼黎示意沈谣开门。沈谣伸手去赵荼黎裤兜掏钥匙,抬眼接触到对方目光,亲了亲他的脸。 两个人保持着前后脚的姿势进门,以为江久已经等他们了,幻想久别重逢能吃到学长的家常菜。结果小复式公寓里一个活物都没有,东西虽然整齐,可毫无生气,赵荼黎擦过鞋柜,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 沈谣:“……学长呢?” 赵荼黎:“不会是被他们工作室压榨至死了吧。” 两个人无奈,只得风尘仆仆地收拾房间。 沈谣出门买菜,负责厨房客厅,赵荼黎则把楼上两间卧室和餐厅收拾了。重新窗明几净,赵荼黎坐在餐桌旁等吃。沈谣不知在哪修炼的好手艺,虽然复杂的花样做不来,家常菜却绰绰有余。 米黄色面条,牛肉浇头和青菜叶子,淋一点红油,撒两撮香菜,还在冒热气。 赵荼黎尝了一口,竖拇指夸他:“这么贤良淑德,可以嫁了。” 被若干天前自己说给他的话反将一军,沈谣偏不按套路出牌:“不嫁,娶你。”赵荼黎的眼神写满“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却笑笑说:“也行。” 他埋着头笑,赵荼黎托腮不语,气氛安宁和谐,像是一起生活了许久。也确实,他们每天|朝夕相对了好几个月,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没法凑在一起于是都学着在妥协,比如沈谣的赖床和赵荼黎的晚睡,不知不觉竟然改掉了十几年的习惯。 门在这时开了,餐桌边的两人动作默契地扭过头去,提着箱子进来的果然是江久。 好似很意外看到他们,江久换鞋时一抬头,保持着那个姿势僵住了。他的头发又长了些,绑的小辫子艺术家气息浓郁,原本记忆中单薄得像个纸片人的身材却比以前结实了,江久把箱子一扔,扑过来。 “你们也回来了,哎最近太忙我都好久没住家里……”鼻尖微动,嗅到了香味,江久说,“牛肉面沈谣做的吧?还有吗?” 沈谣起身给他煮,江久顺势在赵荼黎旁边坐下了,紧接无比八卦地凑过去:“戏拍完了,你们俩……嗯?” 千回百转的尾音,赵荼黎装傻充愣:“什么啊?” “我听说有吻戏有床戏。” “是啊,吻戏三场,床戏两场。”赵荼黎无辜地说。 “小朋友没对你有想法?” 赵荼黎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还要问你,他和陆之远是谁追谁啊,怎么在一起的?” 江久努力回忆道:“据我所知,是陆之远先撩他的吧,但是他没——说实话我觉得学长有点渣。他们在一起是沈谣提的……不过两个人没正经谈几天,完了一拍两散,陆之远说和他三观不合——后来你都知道了。” 赵荼黎点头,暗道难怪沈谣之前听到自己说喜欢他时整个人都不太好。难道他长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二十年没人直截了当地告过白? 难不成,“我喜欢你”四个字,第一个告诉他的人,是我。 而江久还在继续说:“沈谣这个人吧,我可能和他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也看出来了,他脑子有点一根筋。不知道陆之远和他在一起那会儿有什么阴影,反正后来是不太有之前那么到处招蜂引蝶了。” “这样啊……” 最后江久叹了口气总结道:“他脾气其实没那么差,就是死心眼。你要是单纯喜欢,就不要去撩人家,孩子虽说有点蠢,到底无辜的。” “说谁?”沈谣刚好端着碗出来,只听了后半句,理所当然地发挥想象道:“学长,你看上哪个小家碧玉了,说出来我帮你要电话号码,手到擒来,不用谢。” 那句“不太招蜂引蝶”的余音未散,沈谣便无形中打了江久的脸。 赵荼黎目不忍视地转身去厨房,帮江久拿了双筷子,回来时却见对方一脸古怪,丝毫没有此前被调侃喜欢哪个模特少女的窘迫。 赵荼黎心想江久脸皮变厚了,嘴上说:“最近拍到什么美少女了吗?” 江久正襟危坐,把一口面条咽下去,笑了笑:“以后别老是打趣我了,现在不比以前,身边有人了——再说我也没勾搭过自己模特。” 他说完,埋头继续吃,无视了两个人默契十足的惊讶脸。怎么拍了电影回来,身边没脱团的都脱了? 赵荼黎脑筋飞速转动,停在一个不得了的名字上,他结巴地说:“不、不会是、他吧?” “殷牧垣啊。”江久吹了吹面条,腮帮子鼓起来,“我想稳定下来再跟你们说的,不过掐指一算两个多月,也差不多了——那是什么表情?” 赵荼黎:“学长,他吃人不吐骨头,又有钱又有权,万一哪天——” 沈谣怒目而视:“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赵荼黎:“——反正你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他占你便宜,你会吃亏的!” 江久奇怪道:“不会吧,是我干|他啊。” 赵荼黎:“……” 沈谣:“那太好了,他是欠收拾。” 殷牧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栽倒在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刚工作的年轻人手里。原本看江久单薄秀气,随手一泡,最后反被扮猪吃老虎的人绑死了,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工作上处处给江久提供便利,现如今俨然十分专一。 再联想此前老流|氓在片场看见漂亮年轻人就勾三搭四,这件事赵荼黎能笑十年。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因为殷牧垣找到了他,谈《入阵》——他都快忘记这电影了。没有正式会面,开的视频,那边的人和此前一样假正经,告诉他,宣传期要来了。 赵荼黎:“我还考试么?” 殷牧垣反问:“你觉得呢?” 挂掉视频通话后,赵荼黎抱着专业书蹿进沈谣房间。对方斜靠在床上看书,不时写两笔批注,复习得波澜不惊,全然看不出缺课了大半个学期。 赵荼黎抱住沈谣的腰,于是他顺势摸了摸头,心不在焉地问:“怎么了小黎子?” “我又要出去跑宣传了……巡回,多地,一个月。”他苦兮兮地说,“就之前你也客串过的那个电影,谢川想起了宣传,都定档好久了他才开始宣传,早干嘛去了?” 沈谣一针见血地说:“大概是在等你,宣传期不可能少了你的。” 赵荼黎郁卒,刚在一起,还没享受几天的蜜月期就要分开,他万分委屈地说:“我一点都不想到处跑,跟剧组的又不熟,涂睿还老看我不爽。” 沈谣想了想涂睿是谁后,宽慰道:“他男一,你男二,不跟他争,反正你比他帅。” 这人的颜控本性彻底没救了,赵荼黎和他东拉西扯一通,未能改变什么,可心里到底舒服多了,他凑上去咬沈谣的耳垂:“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不想。”沈谣冷酷无情道,“你走了我晚上还清净点。” 赵荼黎抱着他一起看书,空调轰鸣声轻微。他房间只亮了一盏阅读灯,温香软玉在怀,一颗在俗世喧尘中打滚的心总算得了片刻安宁。赵荼黎双眼一闭几乎能陷入冥想,他靠在沈谣肩膀,偶尔蹭一蹭他的脸颊。 等沈谣看完书,他便凑过去吻他。手不规矩地扯开睡衣的一排扣子,伸进去抚摸胸前两点,顺其自然地要求滚|床。 起先赵荼黎喜欢沈谣,一半原因是他长得好看,毕竟最开始两人的性格并不十分对盘,后来就算经常掐,赵荼黎对着那张脸也未必下得去狠手。另一半因为这人总是有很多惊喜,不断进化,越接触久了,越是放不下。 现在大概还有一些原因是实在太和谐。 沈谣放得开,跟他在一起时总是十分配合。赵荼黎刚开始不会,折腾得他偶尔痛。现在成了熟练工,更是恨不得每天都啪几次不起来。 赵荼黎嫌他手挠来挠去、不时碰到痒痒肉,起身拿了根不用的领带,三两下把沈谣的手捆在一起。 变本加厉地在沈谣身上盖章,分别的愁绪一涌上来下手就重了很多。赵荼黎轻咬他腰侧,从锁骨到小腹一路暗色红痕,最后轻轻弹了下精神饱满的地方,赵荼黎一笑,在沈谣的不明就里中含住了那儿。 他没有口过,难免生疏,牙齿偶尔剐|蹭到,又痛又爽。沈谣发出痛呼,手被绑到一起,没办法推开他,腰肢一扭更加让赵荼黎情动,单手按住他,另一只则掐着大腿|根的嫩肉。 赵荼黎拿纸吐了,爬上去跟他接吻,腥|膻味让沈谣皱眉。舌尖交缠,涎|水不断从嘴角淌下来。 终于大发慈悲把沈谣解开,因为他自己的挣扎,领带竟在手腕上勒出两条红痕,像腕带一样漂亮,和手环一起十分好看。赵荼黎把他翻过去,手指扩张,吻痕又留在腰背,他伸手要去床头拿套,被沈谣拦住。 他含|住赵荼黎的手指,舔他的指腹纹路:“没事,别要了……反正就你一个。” 赵荼黎鬼迷心窍般,一边推|进一边在他耳边问:“是不是只有我说过喜欢你?别人都没说过,你哥也没说过?” 沈谣被他cha得喘不上气,只会发出鼻音。很不满这个答案,赵荼黎加重了冲|撞力度,却在他即将巅峰时停下,再问:“只有我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对不对?谣谣,你只有我对不对?” “嗯……嗯,只有你,”沈谣反手握住他掐在自己腰间的手,拉过去十指紧扣,“别人都没说过,我也喜欢你。……” 还是语无伦次,赵荼黎决定放过他,细碎的吻落在他脸颊和脖颈。高|潮之时他本来想射在外面,一时没能控制住,搞得两个人满身狼藉。 沈谣累得很,他抱着赵荼黎,吻他唇瓣:“明早不起来送你了。” 赵荼黎点头说好,心里因为他那句“只有你”,无限的幸福中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的占有欲在此时终于显出冰山一角的原型,抚摸着沈谣手腕上的伤痕,赵荼黎用力把他抱住,心里的声音放大。 他是我的,只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窒息惹 ☆、想念 翌日赵荼黎要早起,他怕弄醒沈谣,轻手轻脚地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刷牙时,有人跻着拖鞋揉着眼睛进来,赵荼黎满嘴的泡沫,疑惑地吐出几个单音节。 沈谣困得眯眯眼,抵住赵荼黎的肩膀,两只手环抱腰际。 “荼黎早……”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沈谣没了后文,贴在他身上。赵荼黎握住他环在腰间的手,继续刷牙,躬身吐掉泡沫时带得沈谣的脑袋也偏下去,就要站不稳似的,好险被抓住。赵荼黎见这人都要保持站立姿态睡着了,还坚持起来,顿时很窝心。 于是清晨,赵荼黎拖着这只考拉,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收拾衣服、喝水、吃早餐,一套动作做下来,沈谣仍然坚定地挂在他身上。 直到来接他的人打电话,赵荼黎作势要把沈谣抓回被窝,那人不肯,遂被黏着送到玄关。赵荼黎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别送了,我走了啊。” 沈谣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到了告诉我一声,回头我把复习提纲发你。” 赵荼黎无语片刻,答应后拎起箱子走了。 他一手扶墙,缓了许久,终于像个电池耗尽的机器人,自动进入休眠模式。沈谣转身要继续回笼,立即和站在沙发旁,刚起床的江久撞了个四目以对。 江久吞吞吐吐地说:“那啥,我、我不是故意……你们、你们,那什么……” 没电的沈谣有气无力地点头,一路贴着墙往楼上走。上了两级台阶,又像突然反应过来,跟江久说:“还没几天,不是因为戏在一起的。” 看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是生怕别人觉得他和赵荼黎假戏真做。 说完这句,沈谣摇摇晃晃地拐回房间,摔到床上。他意识模糊地抓过赵荼黎的枕头抱住,脸全都埋在里面,就着这样一个憋死自己的姿势,混沌地做梦去了。 留江久一个人在客厅凌乱,他思来想去,终于承认之前殷牧垣的八卦不是空穴来风。 人戏不分的前车之鉴太多,沈谣扪心自问,他喜欢赵荼黎和这部戏没有一点关系。 沈谣不喜欢《绿闪》的剧情,纠纠缠缠,最后不得善终——虽然很现实,可饶是如此,沈谣怀有浪漫主义残余情怀,觉得实在无法接受。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喜欢却别扭,两情相悦还顾及许多。 他喜欢赵荼黎是因为什么呢? 大约是沈诀对他百依百顺,陆之远对他爱答不理,所有的追求者对他诚惶诚恐,只有赵荼黎,真实鲜活,像个七分正经三分脱线的“朋友”,在他的世界里圈了一块角落,存在感逐渐从稀薄变成无可或缺。 和他在一起时最自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了,提起他会开心,斗嘴愉快,掐架享受。他和赵荼黎平等,还有一种可怜兮兮、不太恰当的相依为命。 从某个三月底的夜晚认识,绑在了一起,再想挣脱就是削骨剥皮了。 沈谣和赵荼黎的衣服放在一个衣柜,这次回来后更加堂而皇之地混在一起了。他们俩身材相仿,差的不多,上衣基本同个码。 这天沈谣睡醒,随手拿了件套上。江久又去上班,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沈谣按部就班地洗漱完,拿了早餐冲出门,赶在上课前进了教室落座。他桃花旺,在和赵荼黎狼狈为奸之前,每天被学校的男男女女围追堵截,此时成名,人只会更多。 他找了个最后一排的角落,把书一立,开始旁若无人地啃玉米。 隔了一个位置坐的女生是隔壁班一起选修的朋友,姓韩名烨,她和沈谣曾经在一个小组演过莎剧。此时坐过来,神经兮兮地说:“你家荼黎呢?” 这个称呼让沈谣噎了一下,说:“什么我家……他宣传期,去跑通告了。” 韩火华:“我记得昨天还刷到微博说你们俩回住的地方去了……” 沈谣精准地抓重点:“什么?连我们住哪都知道?” 韩烨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别紧张,是校内同学说的,在好友圈。你们合租的事大家都知道,但粉丝们估计还不懂——哎,知道也够呛,就你和赵荼黎的粉丝,掐得一天比一天凶残。自从你们那电影开机,更是昏天黑地的,每天不撕不舒服,什么‘我家黎哥是直男,拍戏和现实分得清,希望对方粉丝不要绑定炒作’,还有啥‘也不看是谁倒贴谁,我宝宝是钦定男主’……乱七八糟的,可好玩儿了。” “什么跟什么……你看起来很懂啊。” “哈哈还好,”韩烨目光一转,停留在沈谣身上,贱兮兮地问,“诶,这件小熊猫的衣服不是我黎哥的吗?他那天回北京还穿呢,哎哟你们俩真是……不分彼此。” 她说的那些事沈谣一无所知,他的社交软件使用仅限于微信朋友圈。 沈谣微博有两个号,一个是高冷正经的大号,平时发些无所事事的假文艺,譬如旅行和节日,认证都没加,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发现的;另一个是只会哈哈哈和转发锦鲤以及花式流泪的小号,除了赵荼黎,朋友谁都认不出。 于是沈谣收敛神思,啃完了玉米,义正言辞地教育同窗:“韩同学,你每天没事不去多跟老师交流下,刷什么微博淘什么宝!” 韩烨被他说得自惭形秽,反省片刻,觉得哪里不对,说:“我算是发现了,只有跟赵荼黎一起的时候你才可爱,平时简直高岭之花,带刺玫瑰。” 这个绰号收下了,沈谣把书一卷敲了韩同学的头,言简意赅地说:“闭嘴。” 嘟囔着说好的傻白甜都是套路,韩烨愤怒地划重点去了。 这学期实践课多,沈谣来得晚,只好捡缺人的小组加。别人觉得他高高在上,又是演过好几部电影的正经演员,分配任务时有意无意地把他隔绝在外。 沈谣换了几个组,终于在韩烨他们那安定下来,选了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他实在有点不平衡。演惯了主角的人,要回去跑龙套,这种若有若无的歧视最烦人,沈谣心高气傲,嘴上不说而已。 一旁赵荼黎也不好过,他重新回到了《入阵》剧组。近一年不见,居然生分起来。 过去一年里,赵荼黎演了两部片子,其中一部已经有口皆碑,票房大卖,他的身价水涨船高,如今开出片酬已经不再是当时《入阵》提出的条件,也不会只屈尊演个男二;而男主角的演员涂睿,一心一意等这部片子让自己翻身拿次影帝,经纪公司给他接了个校园青春片,刚上映一个月,差评满天飞。 今昔对比鲜明,赵荼黎再一次觉得沈谣实在是一尊不自知的指路明灯。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或许自己也沦为了如今电影工业流水线上昙花一现的产物。 涂睿曾经气焰嚣张,仗着出道时间长经验丰富,对戏和私下都打压赵荼黎。现在见面,比赵荼黎低上一头,非必要不和他说话,弄得赵荼黎莫名其妙。 跑宣传很枯燥。谢川找的发行商是老合作方了,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每次安排的见面会都十分妥帖,主持人懂事会看眼色,楼陌在旁边帮衬,赵荼黎按理说没有不满。可他连走了三个城市,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陌生城市和夜晚会把思念无限放大,赵荼黎半夜睡不着,跑到阳台上吹风。 他戒烟有一段时间,今天突然瘾头上来。翻箱倒柜,从行李箱里找出了半包薄荷烟,味道轻,他在《绿闪》的剧组时偶尔会抽,没那么熏人沈谣也凑合着不唠叨。 赵荼黎捏着一根烟,点燃后没着急吸,静静地嗅薄荷香。 烟让他记起沈谣,随即就挥之不去了。某人平时消失,关键时刻,赵荼黎却觉得每个生活的细节都有他的影子。 他们之间联系不多,赵荼黎偶尔看他的微博小号,除了哈哈哈多出几条类似没人陪着吃饭的内容。每天一翻朋友圈就知道沈谣做了什么,平时惜字如金的人会花时间去敲个要“打开全文”的琐碎日常。 沈谣脸皮薄,很多事不说出来,赵荼黎一目了然,汇报生活这种事他以前嫌夸张又无聊,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只以为小情人不能更可爱。 他太想沈谣了。 燃了三分之一的烟被赵荼黎掐灭,他握着手机,给沈谣发了条语音:“在干嘛呢宝贝儿。” 这个称呼说出口赵荼黎就后悔,慌忙要撤回,却见沈谣发了个表情过来——“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只仓鼠”。 赵荼黎熟练地找出表情:对方稳稳地躲开了你的仓鼠并向你竖了个中指 沈谣:哈哈哈哈! 赵荼黎:幼稚不幼稚? 沈谣:我烦躁,在背小组结课作业的剧本[大哭][大哭]你干什么呢 赵荼黎斟酌用词,白天里的疲倦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问题,看预告片,听谢导忽悠人”掩盖过去,沈谣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他和沈谣扯了许多,更多时候他不说,只听,沈谣没什么可讲,就开始给他说剧本。 他的声音清越,却没有一点尖锐,听着温润平稳,最适合讲故事。沈谣台词功底好,平铺直叙的话被他念出了花,赵荼黎握着手机,夜色里他仿佛就看了一场电影。 沈谣念完自己的台词,清了清嗓子:“你还不困吗?” 赵荼黎看了看手表:“是,你该睡觉了,小学生。” 沈谣却不挂,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真的还不错么,我怎么觉得你很累,都没精神说话了。看微博上的返图,也脸色不好。” 他突然涌上一点委屈,很想拥抱沈谣,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过得不好,跟他说无从倾诉的怨念,比如导演的不再重视,合作演员的孤立与不理解,粉丝叽叽喳喳的很吵,主持人视他为透明,他就是个噱头。 但赵荼黎什么也没说,平淡道:“我没休息好,今晚早点睡就好了。” 沈谣狐疑地问:“真的么?” 他带着点纵容笑了:“真的——”故意拖长声音,这人偶尔的纠缠让他心里发痒,他横竖用自己的方式宽慰,最终放心不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好不好。 “好吧,”沈谣说,他的声音须臾的远了,好似在和江久说话,一会儿又转回来,“学长洗完了,那我去洗漱,你也早点休息。” 赵荼黎点头,察觉到对方看不见之后,暗自好笑地说:“好的领导,我知道了。” 沈谣嘟囔了句什么古怪称呼,互道晚安挂断电话。赵荼黎放下手机,听话地去洗澡,愉快地哼了几首歌,他浑身清爽地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拗造型。心情不错,发了两张浴衣自拍到微博了,见转发评论瞬间爆炸,赵荼黎挑了挑眉。 他坐在床边,才发现微信有条未读消息,点开是沈谣的语音。那人大约是挂了电话想起有什么话没说,又不舍得因为两秒钟的语音打扰他,这才发了过来。 点开后,他第一遍没听清,开到最大音量凑到耳边。熟悉的声音立刻放大,通过耳蜗和听觉神经一路抵达大脑,赵荼黎只觉得置身于春暖花开,有微风拂面。 那句被遗忘了的甜言蜜语,轻悄悄的提醒他。 “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愉快的开车了ˊ_≈gtˋ ☆、归处 第二天不用起早,赵荼黎醒来后躺在床上刷微博。 昨晚发的自拍转发十一万,评论近十万,女粉大概是没想到宣传期会有这样的福利,哭着喊着老公么么哒。赵荼黎觉得颈后一凉,慌忙地切了小号。 他知道视奸饭圈不太好,可架不住年轻的好奇心,开小号关注了十几个人,有自己和沈谣的图站,还有cp粉——自从和沈谣在一起后,对cp粉的关注度又上一层楼,每天看到她们自嘲萌的是“冷cp”,赵荼黎就无语凝噎。 硬气一点啊!不要老是被她们骂不还口,你们的眼光很好!你们是对的! 这些话赵荼黎是无论如何不敢公开发的,且不说舆论,光是楼陌一个人就能恁死他。所处的大环境比以前宽容,能够允许粉丝互相调侃,媒体拿来做噱头,却始终对同|性|恋存在偏见。即使赵荼黎觉得自己并不算严格的同——他只是喜欢沈谣啊——可文艺界容不得这种关系,一经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出柜”两个字只在赵荼黎脑子里闪现,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们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来日方长,不着急一时半会儿。 他点开微博小号的悄悄关注,沈谣的手机用户加数字居然破天荒转发了他的自拍,大约是粉丝为0,所以有恃无恐。 对于浴衣领口微敞、发梢湿润、素颜干净还在邪魅一笑的赵荼黎,沈谣予以了三个字和一个表情的评价:“浪得你[doge]” 赵荼黎大笑,翻来覆去地把沈谣转发的这条看了几遍,想了想收住了点赞的麒麟臂,他又床上滚了一会儿,这才起床。 今天赵荼黎心情不错,他们出发赶往下一个城市。他不戴口罩,在机场和粉丝小聊几句,笑容可掬,亲切和蔼。 楼陌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还摆拍?” 赵荼黎见四下无人,说:“我对象又卖萌了,特可爱,特乖。” 楼陌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伸手就要捂他的嘴:“少爷!小金主!我求求你了,这种话不要在公共场合说,更别跟别人说!你还想不想混了?” 见赵荼黎一脸疑惑,楼陌叹了口气,附耳过去解释:“我跟你说啊,现在你不比以前,你红了,跟你的狗仔也有了,还谈恋爱?偷偷谈知道吗?窗帘拉好,不要在车里卿卿我我——哦,这个不担心,你没车……” 听她兀自眉飞色舞,赵荼黎敷衍地哦了几下,心道你居然都不关心我对象是谁,真是抓得一手好重点。 宣传期接近尾声,《入阵》的档期在七月初,占尽了国产电影保护月的便宜。谢川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导演,本子虽然也就那样,可演员好,特效棒,不愁没口碑。 在这分身乏术的档口,沈钧通过电影官博,发布了第一个版本的宣传海报。 一般来说,在国外拿过奖的导演必定会受到影评人的些许追捧,更遑论沈钧这种拍过大片、提名过金球的国际级华人导演。他回国拍片,自然是掌声如潮,在第一部《猫鼠游戏》之后,不夸张的说,许多人都在翘首期待下一部。 下一部来得如此之快,让人心情复杂。为了迎合当下lgbt人群权益问题,沈钧拍了部同性倾向明显的片。 电影官博申明过,不要对该片期待过高,毕竟不一定能过审。如果国内无法上映,在符合法规的情况下,会送到国外电影节参展,想看的观众可购买蓝光版资源。话说的这么明确,仍然吸引了一大批粉丝。 第一张海报是传统布局,赵荼黎和沈谣保持着对视的姿势,背景是海,光线由近到远逐渐变亮,最下方打出片名:春日绿闪。 赵荼黎暗叹这图真好,拍摄时他思绪澎湃,未能注意到四周风景,想来也有些遗憾。 此前沈钧让他俩别转,有机会发花絮照片就好。过了会儿,赵荼黎点开评论观望风向,果不其然是cp粉仿佛过大年一样的狂欢。 沈谣难得不高冷,很快就在自己微博单独发了一张。 赵荼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张是谁在什么情况下拍的,又是如何会落到沈谣手上。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阳光明媚的地中海气候,他们正在休息,背景是嘈杂的画廊,石子路,还有色彩浓郁强烈的异国风情。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拿着石榴汁靠在墙边,含笑端详旁边一只晒太阳的黑猫。 而沈谣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他,脊背微弓,放松的姿态,看不出在想什么,似乎只是单纯放空。可放大了图,那双桃花眼无可言说的热烈,专注而深情。 这大概就是,“你在看风景,而我在看你”? 他发了这张照片,文字也十分意味深长:“春日绿闪译言和猫。” 这个点发出来自然是为了后续热度,沈谣的微博没有认证,此前费了粉丝不少劲才确定是本人。他一贯话少,比官博的敲锣打鼓更能圈粉,没多久就上了微博热门榜,两个人充满故事性的照片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赵荼黎刚要评论,发布会准备开始,他只得匆匆把手机交给楼陌,跟着导演他们上去了。 这天的宣传是最后一站,殷牧垣也从百忙之中抽身。他良久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此前大胆新锐的风格和被禁止拍片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形象,反倒有更多人说他个性十足,赵荼黎冷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并不能因为和学长在一起了,他就对殷牧垣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谢川对记者态度一般,可殷牧垣却要耿直得多。他八面玲珑,专挑大家想听的讲,掀起兴趣后戛然而止,留下句“电影上映大家就知道了”。 赵荼黎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花瓶,偶尔回答两句固定答案的提问。 《入阵》的预告片他已经看过,后期剪辑是外包的,并未把高长恭身死的那一段剪进去,沙场与朝堂对立,悬念重重,涂睿的角色抢了大部分风头。 赵荼黎对这部电影始终感情不深,大概是因为他本就兴趣缺缺。这是沈谣跟他一起挑的剧本,可是没有喜欢的人在,演戏敬业归一码,喜欢与否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售后实在糟糕,无处不让赵荼黎觉得这个“男二号”是在洗白男主角。 他带着一腔不得志的怨念结束了宣传期,期末考试也过去一半,赵荼黎归心似箭,顾不得是深夜航班,落地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公司的车接他,赵荼黎没告诉沈谣今天回来。 电梯上升,他的心脏也耐不住地剧烈跳动,某种近乡情怯涌上来,可他急于再见沈谣。想念在终于得以相见时方知最强烈,赵荼黎拿钥匙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江久的房间灯还亮着,大约在熬夜修图。听到外面声音,他出来,见到赵荼黎时刚要开口,被对方一个动作按回去了——赵荼黎双手下压,然后指了指楼上。江久懂他的意思,点点头,示意沈谣早就睡了。 他在客厅里把睡衣从行李箱拿出来,然后去洗澡。全身放松地摸到沈谣卧室。 那人大约是睡沉了,正在做梦,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赵荼黎坐到床边,轻轻地撩拨沈谣额前的头发,对方皱眉,他即刻收回来,赶在沈谣醒来之前迅速钻进被窝,小心地伸出手,从床单和身体的缝隙间插过去,搂住了沈谣。 埋在他颈侧深深吸气,沈谣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在睡着后被压在被窝里发酵。赵荼黎心中的满足愈发演变成不满,他仗着对方睡得熟,放肆地亲了亲他的太阳穴。 沈谣推了推他,发出一声猫叫似的梦呓。赵荼黎充耳不闻,蜻蜓点水地吻他的嘴角,抱着的腰肢皮肤温热,脸上因为空调和夜风有点凉。在这样的温差里,赵荼黎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困倦,就着拥抱的姿势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赵荼黎兴奋地醒了。他躺在熟悉的床上,恍惚片刻,记起来已经不是在陌生城市的酒店了,抓过手机来看,才六点多。 旁边的沈谣还在睡,他们两个人挤沈谣的床刚好。赵荼黎突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该配合宣传,于是连忙翻手机找花絮图。他没有拍图的习惯,良久才找到两张,可在车上睡觉的沈谣他不愿意分享,只好凑合着发了另一张。 在文字那里停顿,赵荼黎灵机一动,大逆不道的剧透了。 他起床伸了个懒腰,看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索性戴了个帽子下楼给沈谣买生煎。如此晃了一圈,提着早餐回到家里,听到卫生间的水声。 赵荼黎登堂入室,悄无声息地靠在了门口。沈谣正在洗脸,毛巾拿下来,看到镜子里身后多了个人,吓得差点叫出声。 他把毛巾往水池一摔,欣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久别重逢了,赵荼黎被沈谣一把抱住,吻上来时他如愿尝到了刚刷完牙的薄荷味。 之后,沈谣一边把夹上去的额发放下来,一边说:“我昨天晚上就梦到你回来了,还跑来和我一起睡,我都睡着了,你亲我,然后我差点醒了——跟自己说是在做梦,好奇怪,我都知道那是梦,于是拼命地睡回去,结果你又不见了。” 赵荼黎含笑不语,揉乱他刚梳理好的头发:“我给你买了生煎回来。” 沈谣说么么哒,走出两步,又返回来在他两边脸各亲一下,嘟囔说:“我想死你了。” 赵荼黎:“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话多?” 说归说,他还是捏了把沈谣的脸,搭在他肩膀上两个人黏着去吃早餐。走到一半,他想起楼陌的话,条件反射去看窗帘有没有拉。 沈谣疑惑道:“你看那边干什么?” 心下斟酌,赵荼黎明媚地说:“没事,我突然想起来,咱们这栋比周围都高,住的还是20层,应该拍不到。” 吃生煎的人笑得差点呛到。他们腻歪在沙发上分完了一盒生煎,赵荼黎吃到最后去吻沈谣,撩起他睡衣,朝下探去,伸进裤子里,他瞥一眼挂钟,不到八点。 赵荼黎勾他,凑在耳边说:“学长还在睡,速战速决,我太想你了。”仿佛被这句话刺激了,原本不太高涨的沈谣立即揽过他的脖子,像只小狗似的在赵荼黎脸上啃,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衣衫不整地,在沙发上做了套早操。 窗帘安稳地合拢,隔绝开一地晨光。 偃旗息鼓,赵荼黎还没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心安理得地趴在沈谣身上,□□锁骨,问他:“你看我今早发的微博了么?” 沈谣享受余韵,半晌才说:“……嗯,没看,发什么了?” 赵荼黎说:“剧透。” 他发了张沈谣的照片,在罗马的街道上,对方站在许愿池旁边双手合十。这是拍摄沈谣单独戏份时的一张偷拍,他虔诚的样子让信仰有迹可循,雨过天晴,地上还湿漉漉的。苍穹云卷云舒,天边一抹迟来的云霞,温柔地倾泻。 春日绿闪初见素明。 ☆、变数 赵荼黎微博一发,原本就热度不停飙升的某电影迅速占据了头条,未审先火,差点惊动总局。但是也算彻底抢了最近正在宣传期的《入阵》的风头,赵荼黎两边都有牵扯,沈钧夸他好样的,谢川却含蓄地传话让他把重心放在这边。 权衡再三,赵荼黎选择了沉默。他以参加期末几个考试为理由,装作没听到。楼陌要了赵荼黎微博的账号密码,替他转发入阵的宣传,心力交瘁。 《入阵》的发行方星影集团是谢川的东家,和烁天影业在业内明面竞争。赵荼黎表现出的对沈钧的亲近无疑让星影集团认为他十分不配合,后期没来由地取消了他的几个通告,赵荼黎无所谓,他跟楼陌说:“我不去首映式了。” “什么?”楼陌魔音穿耳,“你再说一遍?” 赵荼黎冷静地重复:“《入阵》的首映式我不去了,他们反正觉得我无关紧要。” 楼陌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反复在办公室内走动。赵荼黎事不关己地坐在她面前,等待后文。踱步几个来回,楼陌按着太阳穴喝了杯水:“你是要气死我。” 赵荼黎说:“你骂我吧。” 他心里的不平衡终于无法阻拦了,见楼陌说不出话,赵荼黎平静地说:“在剧组大家都对我很好,背地里却说我是花瓶,靠沈导的电影才拿了最佳男主角。后来我的戏份再三被删减,所谓的男二号名存实亡。虽然现在剪掉的戏份有的加了进去,可那是因为后来我演了《寒焰》,提名了最佳男配。投资‘为了弥补’,这种施舍来的我根本不想要——我全心全力揣摩角色,没有得到过认可。” 他说的都不错,这剧组诚然对赵荼黎有知遇之恩,但别说一手提携,连让他发挥最大都算不上。楼陌平缓呼吸,道:“可那是谢川,全中国只有一个谢川。” 赵荼黎微笑:“我知道,这个决定也许会彻底得罪谢导,但是我早就打定主意不再和他合作。在他手下,我找不到演戏的感觉——他觉得我是什么?票房的保证而已。戏份删到半小时,照样会有人去捧场。” 楼陌无语。 而赵荼黎继续说:“姐,谢川导演给我发邀请时,我以为是诚心的,于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了。可你猜怎么?他们与我接洽完毕,谈好角色后,还通过沈诀接触过沈谣。如果当时沈谣点了头,这个角色根本就与我无关了。” 这才是积怨已久的原因。赵荼黎听沈谣说起时,对方只当个笑话讲,他却听者有意地记下。睚眦必报的人,许多加在一起的被错估,也不及这个消息给他的打击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成|人世界,赵荼黎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楼陌不知道这茬,被他一说,什么话都被堵了回去。她站在办公室,混乱地翻了翻行程表,许久后才道:“你不想去就随便,但我不会支持你这样做,日后星影要封杀你简简单单——不划算。” 赵荼黎说:“我不是任性。”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0节 最终《入阵》的首映式上,没有赵荼黎,海报上英姿飒爽的将军对应的位置空无一人。 沈谣和赵荼黎在某视频网站上看直播,他一边嗑瓜子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你怎么骗人说要考试不去,明明就没事——诶,我薯片!” 他不客气地拆开,喂了沈谣一口,在无比骄奢淫逸的环境里优哉游哉地说:“你男朋友现在骄傲了,自满了,不给他们当背景板了。” 沈谣就笑他小心眼:“你小心星影封杀你,以后有你参的电影他们都不发行。” 赵荼黎记仇,突然跟沈谣翻起了旧账:“说起来这本子可是你介绍给我去演的啊,你当时说一定能好,现在呢?” 这件事已经有点久远,眼看就要一年半,沈谣皱了皱眉,努力地搜寻后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出,解释道:“当时我见是牧垣哥监制,他虽然人品就那样,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再加上投资大手笔,导演也……我哪知道他们这么对你!” 赵荼黎趁机说:“他们万一封杀我怎么办?” 沈谣摸他头:“不怕,你男朋友有后台,抱紧大腿带你飞。” 鄙视地嘁了一声,赵荼黎开嘲讽:“就你那小细腿。”言罢身体力行地掐了一把,沈谣拍他,两个人不顾旁边瓜子薯片,电脑还开着直播,又滚到一起闹去了。 还没闹够,沈谣挣扎着拿震动的手机,踹开赵荼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比灵敏地跳到阳台上,然后从外面反锁了门。他隔着玻璃门跟赵荼黎做了个鬼脸,这才慢条斯理地看来电显示,被明晃晃的“沈钧”震住了。 沈谣开门见山:“预告片剪出来了吗你就打扰我悠闲愉快唯美浪漫的暑假生活。” 沈钧说:“你男朋友都被黑出翔了还愉快得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沈谣问,“沈诀跟你说的?” 被他气得够呛,沈钧没好气地说:“用得着他告状?他最盼你好……天天剪片子,你那个眼神,我都看得麻木了……靠,又被你带跑,沈小二,自己上微博去看!荼黎得罪了星影,营销号开始搞他了。” 沈谣说哦,他迅速搜了搜赵荼黎的名字,精选第一条赫然是某营销号发的。说他耍大牌,不配合宣传,此前的活动也都沉默寡言,不理媒体。 wtf?明明就是剪辑删他戏份,记者不给他发言机会,主持人把他当透明啊! 不带这样颠倒黑白播弄是非的! 踏入娱乐圈快一年,沈谣总算体会到人心险恶。而赵荼黎此刻还在外面玩手机嗑瓜子,没事人一样乐得轻松。 沈谣心绪复杂地走出去,赵荼黎眼皮都不抬地问他:“谁的电话啊?” “叔叔的。”他说,到底憋不住话,“谢川的老板买通稿黑你了,他们说你……呃,故意不出席首映式,和剧组闹翻,耍大牌。” 赵荼黎糟心地看向他,沈谣连忙表立场:“我是不会信的。” 被他的脑回路又一次震惊,好在赵荼黎快习惯了,平静道:“我早就看到了,编得有鼻子有眼……不然我怎么会跟你说,我可能要被封杀了呢?” 沈谣真以为他之前开玩笑,此时认识到严重性,斩钉截铁地说:“你给唐韶齐打电话问他怎么办,我去问……嗯,那谁。” 他们之间的“那谁”永远指代只有一个,赵荼黎这会儿听了,粲然道:“我没跟他……算了,麻烦哥哥了。” 分开去打电话,唐韶齐答应得很痛快。他护短,并且十分不喜欢谢川——究其原因,竟是谢川老说他不好好拍戏,糟蹋才华。赵荼黎算半个光华的艺人,大老板秦屹最近正准备在电影市场捞金,旗下摇钱树就这么被阴,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处理完自己这边的事,沈谣也联系完沈诀了。 往赵荼黎面前一坐,捞了水杯来喝:“我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摆平了。” “怎么摆平?” “他说没那么简单,不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沈谣充当复读机,“星影和烁天原本是两大发行商,现在烁天有压倒对方的姿势,星影不会坐以待毙。沈钧新电影的发行权卖给了烁天,如果过审,一经上映又是赚。何况现在光华想分一杯羹,星影着急了,要在《入阵》上面赚,先黑了对家艺人再说。” 影帝沈诀国内的片约基本是通过烁天高层接洽,赵荼黎不笨,稍一琢磨就参透其中利害。说白了这场闹剧,他最多是个牺牲品。他问沈谣:“那怎么办?” 沈谣皱眉道:“我哥说,他给秦屹——就是咱们大老板——打个电话。不过他有个条件,让我中秋请他吃饭……越洋电话这么贵还请吃饭,不要脸。” 赵荼黎:“……” 沈谣:“干嘛这么看着我?” 赵荼黎:“宝贝,你真是大腿,带我飞!” 因为“还没当一线就开始耍大牌”被黑了一把的赵荼黎,经过没有动静的第二天,终于兵不血刃的翻身了。 《入阵》正式上映,好评居多。 而在一众的好评中,有个平时人气较高的影评博主发了一条长微博,说自己是谢川的影迷,也做电影行业,已经三刷完毕,来谈谈感想。紧接着长微博从历史考据、电影布局和演员等方面分析了这部影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赵荼黎的戏份被大量删除了,根本没有达到男二号应有的水准。 她非常委婉地指出,《入阵》中,除了影响剧情线发展的地方,高长恭的戏份被删到大约只有40分钟,而这是一部120分钟的电影。再谈很多人都是冲着长恭去看的,结果一半就便当,震撼的只有兰陵王入阵曲一个场面,对赵荼黎极不公平。 这条长微博被赵荼黎的粉丝大量转发,平时对赵荼黎有好感的路人们也纷纷倒戈宣布支持。从舆论上取得了第一场胜利。 紧接着某文青聚集地豆x网上,《入阵》被零散的打了一星二星,指责涂睿演技并不够格当男一,女主角太过矫情,整部片子充满逻辑硬伤,只剩下特效可取。这些评论虽少,却在短时间内被顶到了前列。 后来的一周内,随着观影人次的增加,《入阵》的评价两极化严重,不少媒体通稿指出制作虽好、内涵不足等缺点。更有八卦新闻爆料,《入阵》剧组内部也有问题,身为男二号的赵荼黎不仅拍摄期间学校片场两边跑、带妆一等就是一整天,还被同事背地说是花瓶,敬业演员被黑不能忍云云。 这时,唐韶齐工作室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微博,直指赵荼黎事件,暗中表明赵荼黎这次因为删戏和不受重视才不出席首映,并说“演员有自身坚持,不该随意被摆布”。 楼陌给赵荼黎打电话来时,他正忙着围观两边唇枪舌战。 “你可以啊荼黎,”楼陌说,“猜猜到底是谁在给你撑腰?——秦总,他说你是咱们公司以后的希望,不能被他们一锅端了。诶我可跟你说,那条长微博是你一迷妹儿写的,就在公司文宣部,下次拿张签名给她。” “好的,我当面谢谢她。”赵荼黎笑着说。 楼陌又说:“不过也怪,韶齐还没惊动秦总,他就主动叫人处理这事了……看来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帮你,知道是谁吗?” 赵荼黎唇角弧度又扩大了些:“知道啊,姐,就是我媳妇儿他哥。” 楼陌:“啊?” 赵荼黎:“沈诀。——我对象,就是沈谣。” 在楼陌的语无伦次“他可是我男神啊”的花痴和“你居然追沈谣”的凌乱里,赵荼黎看着微博页面,背后沙发上沈谣躺着养神。他挂了电话,转过去对沈谣说:“看不出你哥一点都不小心眼。” 沈谣闭眼说:“得了吧,他对你可不待见了,说你是拱了他家小白菜的猪。” 赵荼黎不怒反笑,沈诀如果真这么说,反倒是没有疙瘩了。他不了解沈诀为人,以前觉得他是阴郁正经的无趣大人,经过这一回,确实有所改观。 原来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不太准。 他想,大概下次见到沈诀,可以和他打打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操碎了心的沈影帝 ☆、一对 不声不响地,这件事就此翻篇。赵荼黎期间接了个殷牧垣的电话,跟他道歉说有的事情没有处理好。殷牧垣虽然是烁天影业的高层,但电影发行实在与他无关,其中利益纠葛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这件事怪谁也的确怪不到他头上。 赵荼黎没接受道歉,跟殷牧垣说不关他的事。后者提出最近正好有空去找江久,想约他和沈谣一起吃个饭。 赵荼黎警惕道:“找我就找我,叫沈谣做什么?” 殷牧垣想到了什么,笑道:“你别紧张,是谈合作。一个电视台综艺导演昨天饭局说最近他们的一个综艺需要客座嘉宾,年轻、形象正面的,我就想到你们。” 没有心怀不轨,赵荼黎说:“那行,时间你定。” 殷牧垣问:“你没回家?” “没回,”说到这个,赵荼黎就郁闷,他没好气道,“我刚订票,还没付钱,你电话就打来了。这下好,也不用付钱了。” 挂了电话,沈谣从卧室里探出一个头,问他:“你深蓝色那件长袖衬衫带回去吗?” 赵荼黎单手扶额:“不用收拾了,我们要留在这边。” 然后把殷牧垣刚刚说的事给沈谣复述了一次,沈谣若有所思地点头,收回去,不一会儿又探头问:“那你今晚想吃什么?” 赵荼黎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苹果:“麦当劳。” 晚饭时间江久下班回来,见到的就是两个人开着投影播放一部爆米花大片,然后坐在一起分麦当劳的画面。 学生放暑假,赵荼黎原本打算回家。他家附近有个古镇,沈谣想顺便过去玩一趟,商量着订票是分开还是一起,顾不顾忌媒体偷拍,结果还没等他们决定,计划就彻底打乱,原本该收拾衣服的傍晚,窝在沙发上虚度光阴。 江久拎着外卖,惊讶道:“你们小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嘛,怎么今天这么没质量?” 赵荼黎冷哼一声:“你对象星期五过来,找我们一起吃饭谈合作,我回不成家又被我妈训了一通。我以前没挣钱的时候,她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 沈谣往他嘴里塞了个鸡块:“别这样说你妈妈。” 赵荼黎:“唔唔唔。” 旁边江久眉梢一挑,决定不和小年轻计较,自行回到卧室加班。隔着墙听外面的电影音效叮铃桄榔,偶尔夹杂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殷牧垣来的那天,江久早早地回了。他的车停在几个人租住的小区外,七月的天气,殷牧垣穿了件休闲衬衫,发型应该是新做的,斜靠在车门等。 他以为殷牧垣和江久应当如同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却不想他们俩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江久自觉做到副驾驶。殷牧垣伸手帮他把安全带系上,问了几句工作如何,江久一一回答,半点不腻歪。 开到吃饭的地方,殷牧垣做事雷厉风行,很快点好菜驱退服务生,和他们开门见山了。 “最近那个很红的综艺看过吗?叫全速前进,是个追逐类的真人秀,嘉宾要一边做任务一边躲避黑衣人的搜查……回合制,一共9组嘉宾,最后有5组进入车轮赛,直到决出总冠军。”他不管赵荼黎他们的回应,自顾自说了下去,“昨天我见了这个综艺的总导演,现在流程进入了车轮赛,他们要加两组人。” 沈谣疑惑道:“是想邀请我们做?” 殷牧垣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谣说:“我倒是无所谓,无非是先问下家里意见。但荼黎身价高,没参加过真人秀,第一个综艺如果是给人替补——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总归有些轻慢他吧?” 他的考量也是殷牧垣的,他说:“我也想过。大概也因为这个,节目组才没有直接找到荼黎的公司,而是托我先问问——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是受人所托。如果你们觉得可以,他们心里有个底了,再去找经纪人谈。” 赵荼黎平静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该怎么谈还怎么谈,如果他们要接洽,直接找公司就行。殷老师,我们今天安稳吃个饭。” 话说得轻松,可他心里的确因为方才沈谣的维护而迅速地飘飘然起来。赵荼黎暗中对自己说,这样不好,多沉不住气。 殷牧垣是个人精,探出口风后自然放弃:“好,那不谈了,之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合作。这次《入阵》的后续,是我没处理好。” 江久突然淡定地说:“他们发起疯来谁都咬,下次不要再以为三分薄面很管用。虽然烁天纵容你在外面浪,这边一铲子那边一巴掌的,可到底是他们公司的高层,他们不会忘,星影更不会,你倒先忘了。” 他说话向来不嗔不喜,平静得像是冰封的湖面,一丝风也没有。殷牧垣却因为这句话笑开了,他说:“你说得对,没有下次了。” 赵荼黎在桌子下轻轻握住沈谣的手,对方痛苦不堪地和他耳语:“学长阴阳怪气起来,真像牧垣哥。” 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殷牧垣饭后和江久去玩,问他们去不去,话说到一半,被江久推着走了:“侬脑子瓦特啦?年轻演员去酒吧鬼混,明天微博头条我帮你想好……” 赵荼黎无奈地摇摇头,在前面走,朝沈谣伸手要拉他,对方当没看见似的和他并肩。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小臂的礼貌距离,赵荼黎和他聊无关紧要的天,比如最近的欧洲杯你看好哪支球队,或者假期去哪玩。 他想起了沈谣的家,现在沈诀不在国内,要是以前,他这么恋家的人早就回去了。 于是赵荼黎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没有一放假就回去?” 沈谣丝毫不怀疑他的动机,诚实地说:“怕还有些事要处理,到时候两边跑累得慌。再说你不还在吗,我走了谁陪你?” 赵荼黎心里就舒服了。他缺感情,尤其是爱,恍惚一个人来关心他,情话不多,字字珠玑,拖累得一颗专于拍戏的心都不知足地放慢脚步,恨不得沉浸在这样的生活里。他知道沈谣喜欢他,但就是听不够。 换做以前,刚开始拍《绿闪》时,他和沈谣对台词。沈谣一句一句的“我喜欢你”平常得像是在谈论翌日天气,现在的“我喜欢你”却绝对是走心的,因为眼神不一样了,沈谣看他时,桃花眼一笑,眼睑处堆出卧蚕,很甜很好看。 那天晚上回去,沈谣洗澡时赵荼黎拿小号刷微博,首页有一条被cp粉们转发的图,是个路人拍的,说今天傍晚偶遇沈谣和赵荼黎了。 两个人穿着同款的纯色t恤,礼貌距离并肩一起走,背影看上去很放松。 另一张的沈谣有半张脸,正在笑,没有拍到赵荼黎的正面。 cp粉们纷纷呐喊终于有糖,杀青后干枯了好久看到同框心满意足。赵荼黎心想,隔这么远都能把你们激动的,这点儿出息,啧啧。 有粉丝叫沈谣为“沈甜甜”。赵荼黎觉得这个称呼好像很不错,等沈谣出来时,他靠在沙发上朝他挥手:“甜甜,我们今晚看什么?” “欧洲杯啊。”沈谣后知后觉被他的前缀恶心了一下,“你不要乱叫。” 果然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 睡到日上三竿,中午沈谣做饭,等太阳落山了去超市买第二天的菜。在网上看《入阵》褒贬不一的评价,还有《寒焰》余温未过,不时拿出来炒个冷饭。这样的小日子过得忘记今夕何夕,沈钧给了他们通知,说要拍宣传照。 沈谣还是那句话:“预告片剪出来了么就要忙这事,万一到时候不过审都百忙。这些又不着急,放在后面怎么了,不要打扰我悠闲愉快唯美浪漫的暑假生活。” 这次沈钧阴恻恻地说:“过审了。” 拿着手机的人愣了,木讷地说:“啊、啊?!过审了?” 沙发上没骨头似的瘫软的赵荼黎闻言一下子坐正了,连忙凑到沈谣旁边去听他和沈钧的对话。那边导演还在絮叨。 “沈小二你太过分了,一点都不关心剧组动态,每天都在干什么啊?五月初杀青的戏,又不加特效,以我的速度剪得了多久?之前一直压着,我是给谢川面子——谁知星影居然玩阴的,太过分了,气得赶紧发了张概念海报。” 沈钧说的是截胡《入阵》热度的那张,赵荼黎看沈谣把电话按了免提,他不用凑过去听,竟然还有些不满,索性单手抱过沈谣,把他圈在怀里。 沈谣挠了挠赵荼黎的下巴,感叹道:“原来那张不是你们拍的啊,我就说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是成片里截出来的,连夜随便ps了几下,其实……”沈钧的声音蓦然沉了很多,“你和荼黎演得都好,特别好,风景也漂亮。我很喜欢这部电影。” “嗯,”沈谣到底没说实话,违心道,“单就过程来说,我也很喜欢。” “小二,你老实跟我说,和荼黎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拍了这部戏?”沈钧转了个弯,赵荼黎握紧沈谣的手。 他也担心这个,可心里有个声音说,明明不是这样的。 沈谣一只手反握住赵荼黎,他说话的声线前所未有的温柔:“没有因为这部戏,不因为任何一部戏,我只是喜欢他。您不用自责。” 那人的手在他掌心挣动,沈谣疑惑地瞥了赵荼黎一眼,发现那双总是清醒的眼睛竟然有些泫然若泣,与他抿紧的唇一起,突如其来一场情绪崩溃。 对于沈谣而言,在家人面前承认小众的感情没有什么大不了。赵荼黎和他不一样,从最初他们就不是一类人,他从不否认。 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了,赵荼黎竭力躲避,他抱着“稳定”两个字当做最后的挡箭牌,此时沈谣直接说出,云淡风轻,赵荼黎内心却仿佛世界崩塌重塑般,一场浩劫。 沈谣挂了电话,奇怪地看向他,不声不响地抱住,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笨拙地亲吻沈谣的唇角。沈谣回过神,笑弯了眼睛,摸着赵荼黎剪完头发不久的后颈,新长出的发茬儿有些扎手。 如此腻歪一下,赵荼黎问:“沈导说,《绿闪》过审了?” 沈谣想起正事后严肃道:“对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审的居然就过了,不过要求□□戏份删减,回头大概还要审一次……让我们周一去他那拍宣传照。后续还有几个采访,总而言之就是……”苦哈哈地皱起了脸:“暑假没了。” 赵荼黎毫不客气地戳穿他:“本来就没几天,我们都消极怠工快两个月了。” 沈谣歪在他肩膀上,手去够茶几上的零食。赵荼黎看他够得艰难还拿不到,屈尊帮他拿了,小少爷翻了个白眼:“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巴不得明天就世界末日了——不世界末日也行,或者明天我们就老了,过完这一生,但是这么想,又觉得有点可惜。” 他的情话风格鲜明,来得突兀。赵荼黎像是被人掐住了心尖,一时间呼吸停顿片刻,随后小心问他:“我有那么好吗?” 沈谣说:“不怎么好,毛病一大堆,但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最舒服了。” 所谓天生一对未必完美无缺,赵荼黎说也是。 几天休整后,重新回到岗位上,准备《绿闪》的宣传前期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全员扑街中╮(╯_╰)╭ ☆、照片 拍摄从下午开始,赵荼黎和沈谣却不得不早早的起身。睡太久了沈谣会水肿,赵荼黎昨天有些失眠,被迫熬夜,一边吃早餐一边用冰袋敷眼睛。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唐韶齐。没等年轻人开问,唐韶齐主动说:“沈老师找我借了光华的御用摄影师,刚好我在附近,就来打个招呼——吃小蛋糕吗,手工烤的,刚拿来,还热着。” 沈谣对后半句明显有兴趣一些,他探头过去,高兴地说:“啊,巧克力!” 唐韶齐骄傲道:“巧克力熔岩,还有黑森林,那边的玻璃纸袋里有蔓越莓曲奇,随便吃。好吃的话下次来照顾下生意,我工作室楼下往右拐的街角那家蛋糕店。” 赵荼黎咬了一口,被甜得皱眉:“齐哥这么殷勤,店主一定是个美人。” 被扣了颜控帽子的唐韶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大美人。” 摄影师叫庄杏子,不到四十,在演艺圈拍过无数重量级杂志封面,各位一线艺人都拍摄她掌镜的大片为荣。庄杏子主要是为光华传媒的艺人拍摄,别的经纪公司艺人都要提前很久洽谈预约,故而有她是“光华御用”的传闻。 唐韶齐对此表示:“那当然是御用啊,杏姐是我们老板娘。” 话音未落,被杏姐在后心打了一下,气势极强地说:“今天轮得到你吗?滚出去。” 被嫌弃了的唐韶齐给沈谣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依言迅速地滚了。至此现场只留下要拍海报的赵荼黎和沈谣,以及庄杏子的几个助手,楼陌则在角落看。 布景是画室模样,却比现代的古典许多,当中摆一个空的木头架子,不远处是暗红色皮革沙发,有夸张的印花地毯。 沈谣先换好衣服出来,他穿了件黑色斗篷,后缀几根羽毛,戴了个贝雷帽,中筒靴,全身几乎要湮没在黑暗里。站在暖黄灯光中,有种孑然一身的冷淡。 化妆师给沈谣补妆时,庄杏子一边调试相机一边说:“你的这个角色是艺术家,敏感又纤细,说得不恰当些,有很多女性特质,我需要你适当的示弱……甚至阴柔,但是不经意间展现你的魅力,要勾赵荼黎。” 沈谣点头:“明白。” 庄杏子给他拍了一张看效果,埋头道:“你和赵荼黎来电吗?” “还行,”沈谣说,“我们都很敬业。” “那就好,一会儿你们拍张拥吻的,ok吗?” “没事。” 与沈谣一身黑的禁欲气质相反,赵荼黎穿了套白西装,他的角色是设计师,有品位,而且现代。他的胸口别一支红玫瑰,暗红色领结,梳背头,稀稀落落的刘海全都被发胶固定上去,露出英气的眉和凌厉的眼。 赵荼黎上镜,他的脸小,五官却很端正,没有一丝突兀,此前有人说他是男士的整容模板。庄杏子透过镜头看他,笑着称赞:“难怪之前那个什么……‘最想睡的小鲜肉’里,赵荼黎排第一。” 他笑起来,问:“那沈谣呢?” 庄杏子大大咧咧地把碎发捋到耳后:“女生一般不会想睡他,沈谣是那种勾人不自知的小妖精。像女生呢,大概是感觉不到他真正漂亮的地方……” 沈谣暗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却见赵荼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的笑潇洒,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气度,多一分都太薄幸轻佻,少一分又显得虚与委蛇,最恰到好处的英俊。 他看向赵荼黎的眼神有些露骨,这份感情被庄杏子捕捉到。 背景布置整齐,赵荼黎靠着沙发,双手环抱胸前,懒散地不知在看哪儿,笑意只剩下一个轻薄的影子。而沈谣站在画架前,手不安地捻过衣角,专注放肆地偷看他。 庄杏子回放一看,满意极了。 她开始指挥两个年轻人拍照,庄杏子的方式和许多摄影师不同。她擅长给场景,像个导演,把动态给他们,自己在旁边工作。 沈谣手指扣住调色盘,另一只手持画笔,一抹浓重的翠绿色落在画布上。他神色平静,微微绷紧,脚下踩着琉璃窗的五彩影子。 赵荼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肘虚虚撑下巴,眼神落到茶几上,那儿摆着一个相框。他像个真正的风流贵公子,满不在乎的伪装下,是陷入恋情的暗潮涌动。 然后是拍特写,庄杏子指挥助手换布景,让他们站到绿色背景板前。 脱下的斗篷里是雪白衬衫,领口的装饰镶钻,下坠羽毛和绸带,夸张的风格调和了太过素净的装束。化妆师给沈谣补眼妆,更加浓重些,几乎染成了烟熏,把他一双桃花眼的妩媚风情发挥到最大,薄唇水润,染上一抹暗红的唇膏。 赵荼黎被他眼风一扫,险些都要控制不住。他从来没想过沈谣艳丽起来是这般惊心动魄的美,让人想不惜灼烧自己也要靠近。 半闭着眼,留给镜头线条完美的侧面。沈谣的长睫毛像一只蝴蝶在轻轻翕动翅膀的颤抖,他微张唇,吐露呼吸,气质妖冶,充满蛊惑。 庄杏子的声音都放轻了:“对……保持这样,稍微侧过来,想象听到了你的爱人的脚步声,他过来看你……睁开眼,你看到他在朝你笑,你刚睡醒就看到他……” 长长的睫羽仿佛挣脱了一个梦魇,轻描淡写地,沈谣睁开眼睛,前所未有的璀璨。他总是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隐约有光在闪烁,接着薄唇上挑,勾勒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这弧度逐渐扩大,砖红色唇角,像落在雪地里的血迹。 “太漂亮了……”赵荼黎情不自禁地说。 庄杏子满意地放下相机,回头道:“荼黎,轮到你了,把胸口的红玫瑰拿出来。” 赵荼黎无师自通地轻嗅玫瑰,也笑,也闭眼,说:“这样?” 他知道要和沈谣拍成套的,庄杏子笑话他太让自己省心,过分懂得卖弄魅力。赵荼黎不反驳,他抽空朝沈谣挤了挤右眼。 对方做口型:“帅。” 赵荼黎知道,年轻的章译言要的感觉是倜傥潇洒的纨绔子弟,挥霍才华,浪费时光。他对这种感觉的把握在剧组时已经透彻,见过本人后虽然有些出入,后期的戏却仍然很好地完成了沈钧的要求。 单人特写完成后,接下来是双人的场景。 他们默契十足,站在一起就是一幅画,不用庄杏子过多指导,画笔几乎凑到脸上,顺利地完成了包括搂腰在内的几组亲密动作。只是一放下相机就笑场,笑得十分甜蜜。 这一套的动作要求沈谣靠在画架上,赵荼黎单手撑着,然后他们接吻。 他们都换了装束,赵荼黎穿了件随意的线衫,他肩膀宽阔,撑起来显得温暖又柔软。而沈谣仍然是衬衫,不过这件却要休闲花哨得多,上面有印花,领口和袖口均有镂空,挽到手肘。呈现的是家居的热恋状态。 沈谣斜倚在画架上,赵荼黎熟门熟路,另一只拍不到的手暗中绕到沈谣的后腰搂住了他,接住大部分重量。 他靠下来时,沈谣突然意识到是要自己主动,于是隔在十几公分的地方,他伸出食指,挑起赵荼黎的下巴,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嘴唇。 白皙的后颈和精致的下颌线条,沈谣微微仰着头,一条腿够入赵荼黎双腿之间,有迹可循的情|色意味。他松垮的领带此刻被赵荼黎拽在手里,腰线毫无保留,沈谣闭着眼,感觉到对方轻轻伸出舌尖,描过他的唇线。 之后又有沙发上的动作,沈谣坐在赵荼黎腿上,被他揽住腰,另一只手抚摸脸颊。 四目相对的时候,赵荼黎的眼神蓦然温柔,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用气音说:“要不要弯腰吻我,耳鬓厮磨?” 他们在镜头前谈了两个月的“恋爱”,沈谣没什么不敢。他即刻按赵荼黎说的做,俯身凑成耳语姿态。镜头后的庄杏子一愣,摄影师的敏感让她迅速地毫不犹豫地按了快门,只觉得这两人的状态实在太过诡异。 最后又是几组对视,水到渠成的结束。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从午饭后拍到了日落。 庄杏子有一个习惯,每次合作完毕会拍短视频或者照片发到s和微博,于是招呼赵荼黎和沈谣过来。 他们还是刚才接吻的那身,庄杏子灵机一动道:“你们暧昧一点,我在前面当电灯泡。” 赵荼黎立刻掐住沈谣的下巴,作势要吻他,沈谣也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肩膀。庄杏子心满意足地自拍完毕,到旁边编辑了,发送后立刻引起一阵风波。 楼陌围观了全过程,心惊肉跳。 他们并不羞于在大众面前展示亲密,可一下戏、结束工作状态,就变成了大家习惯的安全距离。这样固然隔绝绯闻,她明明不该担心的。 “齐哥约我们吃饭了。”赵荼黎晃晃手机对她说,“姐你先回家吧。” 而唐韶齐吃饭只是个幌子,因为很快,日理万机的唐导就因为另一个艺人叫他有事,赶赴另一个饭局去了。 当晚,微博上名为“芒果果今天吃到黎谣大糖了吗”的cp粉发了一组图片,激动的配文表示:“和朋友逛街,遇到我们谣宝宝和荼黎哥了。他们居然在吃麦当劳!被认出来之后迅速地签完名就跑了,两个人跑到拐角还牵手……想起下午杏姐微博的那张照片,我大概是炸了!黎哥吃了双吉套餐,说好的塑身节食呢→_→” 评论画风从“黎谣发糖啦”到女友粉找上门来掐架,也不过一个小时。她们掐得如火如荼,两位则站在电影院门口,买了《入阵》的票。 赵荼黎抱着一桶爆米花埋怨他:“干嘛给对家送钱,你想看的话咱们回去找资源啊。” 沈谣瞪他:“你这样很不道德的,再说,银幕上的你和电脑屏幕上的你能一样?” 被这句话哄得舒舒服服,赵荼黎立刻不抱怨了。 买的票是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生怕被认出来。赵荼黎熟能生巧地把碍事的椅子扶手掰开,灯光暗下来之后,沈谣轻巧地靠在了他怀里。 《入阵》的上座率只有一半,不过考虑到如今电影上映一个月有余,也不至于场场爆满。 高长恭第一次出场造型狼狈不堪,饶是这样,前面的小女生也发出一阵“好帅啊”的感叹。赵荼黎低头看沈谣,他的目光很认真,像是欣赏自己的演技。 他身死之时,电影还剩半个小时结束。沈谣拉了把他的袖子说:“走吧。” 赵荼黎第一次没有看完电影,居然自己是男二号。走出电影院,快要入秋的天气,昼夜温差变大,晚风也凉爽了起来。 沈谣认真地说:“你演得特别好。涂睿和你之间差着一百个唐韶齐。” 他独特的比喻方式让赵荼黎哭笑不得:“好啦,知道你在安慰我,不过都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会这么傻啦。” 沈谣愤愤不平的说:“其实我特别不高兴……凭什么删我戏份啊?就两句话也删?好歹拍了一天呢!” 这下赵荼黎彻底绷不住了,蹲在马路牙子边,笑得眼角都是泪。 ☆、家长 工作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此前殷牧垣提过的综艺不死心地接触了经纪人,楼陌自然一口回绝,理由是“综艺处子秀不该出现在所谓的增补人员里”。赵荼黎的资源都是最好的,他大银幕出身,连回去演电视剧都要再三斟酌。 “全速前进”的导演没捞到好处,却和楼陌签了一个协议。光华不会让赵荼黎做任何替补,但第二季如果电视台还想合作的话,他们会在同档期的邀约中优先考虑。 一来通过这个口风,放出赵荼黎并未受到此前《入阵》的负面影响;二来让电视台的节目组知道,赵荼黎现在档期空白,立即就有很多资源给他挑。 这段时间赵荼黎和沈谣住在了上海,离光华总公司最近的一家五星酒店里。 《绿闪》的初审走的是内部捷径,并未公开。上头批了一沓修改意见,不过让他稍微收敛,到时再送一次。他们这次来,主要是补配音。 宣传曲还在创作,交给了光华去做,录音也用他们设备。沈钧此次一口气拿下了光华和烁天两大巨头,几方合作愉快,十分春风得意。 沈谣的普通话始终带一点口音,标准归标准,可偶尔前后鼻音不分,勉强是特色。赵荼黎念台词比平时讲话正经些,褪去南方人的绵软,角色原因,他专门练过京片子,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在录音棚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休息时间,沈谣喝了口水润喉,正好看见有个眼熟的人从外面经过,被唐韶齐叫住聊天。 他对歌坛漠不关心,只有一个偶像,连赵荼黎都没来得及知道。此刻看到,顿时有种莫名的小鹿乱撞,扔下水跑出去,然后束手束脚地待在了原地,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假装看窗外的车水马龙。 正在里面录音的赵荼黎见他面色有异,险些咬了舌头。 顾旻本来着急回家,被唐韶齐叫住,满耳朵都是“你最近那个歌”外加一通接下来的安排。他听得烦躁,抬手打断他的话: “什么意见不能发微信,嫌打字慢发语音——” 唐韶齐被他反驳惯了,只觉得这小子名气越大越无法无天,正要继续批评,见顾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问道:“你看什么呢?” 那平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人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指着唐韶齐背后那人,却是在质问他:“沈谣?” “你迷他?”唐韶齐促狭地笑,打趣说,“小心我告诉那谁……诶,小沈过来。” 沈谣被唐韶齐一喊,见偶像近在咫尺,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结巴道:“做、做什么?” 唐韶齐单手搂过他肩膀,随意道:“刚好,介绍一下,这是顾旻。他是我工作室的演员,很有潜力的新人,之前差点拿了最佳男主角,沈谣。” 顾旻笑笑,左边嘴角露出一个轻微凹陷的漩涡:“我知道他,和遥遥名字一样,就是字有微妙的差别。” 在沈谣的一脸震惊里顾旻继续说:“能拿个签名吗?我女儿很喜欢你。” 被忽悠着签名,沈谣手都是抖的,忘记礼尚往来地找顾旻要一个,然后那人朝他晃了晃签名的纸,说完谢谢后转身走了。 沈谣终于回过神,颤抖着问:“齐哥……他……女儿?” “不是亲的,”唐韶齐波澜不惊地解释,“他男朋友的小拖油瓶,今年好像有四岁了吧,很可爱的小姑娘,也叫遥遥。说来也挺有缘,这次《绿闪》的主题曲和宣传曲,都是顾旻写的。” 顾旻现年25岁,是国内一等一有名的创作歌手。沈谣沉浸在“男朋友”“女儿”和“写歌”几个消息当中无法自拔,整个人都仿佛踩在云层里,直到赵荼黎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才找回了些许真实的感觉。 他扭过头,赵荼黎冷着脸,阴阳怪气说:“顾旻帅吗?” “帅啊!”少根筋的沈谣说完这话才察觉他吃醋,连忙拉住赵荼黎的手澄清:“不过你更帅——而且我偶像有对象了,还有女儿。” 赵荼黎不信,但明显比刚才脸色缓和许多。沈谣挠着他的掌心,全然撒娇的样子,唐韶齐看出不对,解围道:“放心吧,顾旻不会看上沈谣的,事业有成家庭和谐,没空搭理别人——刚才的签名替他女儿要的。” 好一出乌龙,赵荼黎迅速检讨,但觉得不能这么快原谅,于是故作生气地用指头夹住沈谣的鼻子:“以后不许随便搭理……” 沈谣瓮声瓮气的、毫不诚心地承认错误:“没你帅的我都不看了。” 赵荼黎:“……算了。” 他还是没法对沈谣发火,索性不计较了。 刚才看到对方激动地跑出去时,整个人仿佛血液全冲到了头顶。就像他以前也喜欢看腰细腿长的美少女,总不能谈个恋爱,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回到解放前吧,赵荼黎戚戚然地想,嫉妒这种感情一旦冒了头,就有随时越界的危险。 赵荼黎有自己的资本,他年轻帅气,孑然一身。沈谣和他在一起,流言蜚语他都能忍,可他惟独怕沈谣变心。 他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归根结底是热恋中越近越害怕远离,缺乏安全感。 赵荼黎把“缺乏安全感”划入了和“怕老鼠”一样丢脸的坏感觉,并且坚持认为不要告诉沈谣这些。 殊不知对方早就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了端倪。沈谣暗笑,当天晚上吃饭时借故问唐韶齐:“唐导,是不是初恋的小男生都特别容易没安全感?” 唐韶齐不知他在说谁,乐呵呵地回:“是吧,如果女朋友又漂亮又优秀,肯定更慌,有点自卑是真的,还爱吃醋。” “爱吃醋啊……”沈谣漫不经心地重复一句,旁边的人扫了他一眼。 赵荼黎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腿被沈谣掐了一把。对方右手拿筷子,另一只手就在他腿根逡巡,脸上神色自若。 他的手指不时轻轻地隔着裤子挠过腿,赵荼黎感觉一股电流自上而下地蹿到半身,紧接着腰部以下迅速地烧了起来。可惜还在吃饭,他只得用目光暗示沈谣安静,对方回以不怕死的无辜表情,看在眼里十足诱惑。 赵荼黎咬牙切齿地和他耳语:“今天晚上,你等着。” 沈谣不以为然,还是那句话:“你会什么啊?” 然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二天按时出现在公司的只有赵荼黎。录音师张罗设备说时扫视一圈没见到人,只好问来了的某人:“沈谣呢?” 赵荼黎笑得纯良无害:“腿疼,爬不起来。” 配音收工那天,沈钧请他们吃饭。赵荼黎和沈谣过去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沈诀。 他结束了新西兰喝风之旅,同系列在两年前拍的第一部电影也已经准备上映,这次回来是工作。沈诀第二天要飞北京,实在百忙之中得闲来的。 之前他帮赵荼黎云淡风轻地摆平了麻烦,赵荼黎心里有愧也有感激,一直琢磨什么时候当面道谢,这次给了他机会。 吃的火锅,选锅底时沈谣问赵荼黎能不能吃辣,他条件反射地摇头,紧接着又点头,记挂之前沈谣说过自己从不吃鸳鸯锅,最后局促地说:“就一点。” 沈诀抢了菜单递回给服务生:“鸳鸯。……你会不会体贴人?” 后面那句是说沈谣的,被批评了的人毫无反省意识地往赵荼黎肩上靠。赵荼黎心想,这又是要他一个人承包清汤锅的节奏,他第一次和叔侄三人一起吃饭,他们聊了几句家里的事,赵荼黎插不上嘴,只得安静听着。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被问到的沈诀正在用筷子戳碗底,闻言回答:“暂时不走,北美的宣传早完了,这次是同步上映,我留在这边,下档后放一个大长假,等第二部的后期工作。” 沈钧笑道:“你是跟jas签了卖身契嘛,这部戏耽误了你快三年吧。” 沈诀安然道:“戏份重且集中,片酬高口碑好,ip改编的,原作是魔幻文学受众面广,赚钱挣名气两不误,再说期间也不是没别的戏。万一你要是有合适的本子,我们再合作——片酬不许只意思意思。” 沈钧说都是一家人,沈诀长眉一挑:“少来,这时候想起和我一家人了。” 红锅里冒了点气泡,沈谣连忙趁他们心思不在吃上,愉快地烫起了毛肚。他把烫好的东西捞到赵荼黎碗里,对方面不改色地吃掉,被辣得满脸通红。 他吃了两口就受不了,胃部隐隐作痛,伸手去端杯子要喝水。 吃到一半时,沈诀举起自己的杯子,严肃道:“荼黎,我和你喝一杯。”他自己的是酒,给赵荼黎倒的水。换做平时,赵荼黎一定赌气换上和沈诀一样的,他出于某种单方面的竞争心,并不想输给沈诀。 可他对沈诀的敌意大不如前,今天不舒服,更是无心再说,举起杯子和沈诀碰了。 沈诀却不喝,他保持举杯的姿势说:“沈谣从小在我们家没受过气,宠着长大的。你们的事,我暂时不反对,还可以帮你们在所有跟拍的狗仔上头拦下来。但是如果有一天,听到你欺负他……” 沈谣说:“有病吧,沈诀你干嘛提这个?” 沈诀:“你闭嘴,听我说完。赵荼黎,我知道你很喜欢沈谣,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这是一时还是长久——丑话说在前头给个警醒,你要只是玩玩,趁早离他远一点;要是对他不好,我饶不了你。” 他的胃又开始痛了,一阵剧烈的痉挛,赵荼黎捂着那里,额头上冒出点冷汗。沈谣说:“你别吓他,我们的事不要你插手。” 赵荼黎喝了一口热茶,拉住沈谣的胳膊,声音有些哑了:“哥,我是认真的。” 被他一声“哥”喊得大脑当机,沈诀的气焰转瞬消失了,他扭过头不可置信地问沈钧:“他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全程看戏的沈钧不忍直视:“跟沈谣一样,叫你哥。” 沈诀皱眉,须臾后他泄气般把酒一口闷了,郁闷道:“还是演不了坏人。” 赵荼黎哑然失笑,连带着胃痛都好多了。沈谣又要说沈诀神经病,被赵荼黎拦下来,揉揉他的头发:“哥哥是为你好。” 这下其他两位家长彻底成了没嘴的葫芦,缄口不语只顾吃菜。 酒过三巡,沈钧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饭后沈诀喝了酒不能开车。赵荼黎问:“谁来接你?要不我们送你回酒店?” 他晃了晃手机:“不用了,有人过来当免费代驾。” 沈谣疑惑地问:“你和那个人……” 看出他的意思后沈诀说:“还没,估计快了——别担心。” 他说的代驾在五分钟之后开了辆红色宾利过来,把沈诀的车钥匙递给自己司机,一面说“男神你有没有不舒服啊”一面塞进宾利的副驾驶。赵荼黎条件反射看沈谣的反应,他有些恍惚地呆立在原地。 良久,沈谣绕到赵荼黎身后,搂住脖子,头埋在他肩膀:“我还是有点不开心,这个富二代太轻浮,感觉配不上我哥。” 赵荼黎心道你们兄弟都一样,沈诀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我。但他一弯腰把沈谣背起来,走出两步后偏头吻过他温热的侧脸。 “怎么?担心他以后不重视你?” 他不说话,赵荼黎又笑笑,踩着路灯的光晕,说:“该长大了吧,沈谣小朋友。” 沈谣小朋友趴在他背上说:“以后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客串wuli旻 ☆、绯闻 夏天轻快地过去。下过一场大暴雨后,赵荼黎上了半天课,黄昏踩着积水回到住的地方时,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沈谣在曲终人散的高温之后懒病复发,拒绝再进厨房,赵荼黎是个灾难,于是江久不在的时候他们的厨房又成了摆设。新学期事情变少,赵荼黎一心一意地等《春日绿闪》上映,他们暂时不接受采访,所有的故事留给大众猜。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1节 他回家时沈谣正抱着平板看视频,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赵荼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赫然发现是那个著名的弹幕网站,而沈谣全然没发现他在靠近,赵荼黎一伸脖子,看到了屏幕上自己的脸。 赵荼黎:“……喂。” 一出声对方就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扭头被赵荼黎吓到,脸上飞速飘过一抹可疑的粉红,耳朵根立刻升温发烫。赵荼黎不疾不徐地摸了两把,揉着沈谣的头,用一种哄小动物的语气说:“看什么呢?” 在节奏感强烈的欧美舞曲里,视频还在放。他瞥了一眼标题,括号中赫然写着“赵荼黎个人舔屏向”,顺嘴念出了弹幕:“老公正面上|我?” 沈谣:“好啊!” 赵荼黎笑得如沐春风:“我去收拾一下,你继续看。” 沈谣听出威胁,关掉视频追过去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他们的课选的不一样,沈谣学分修够很多课不用上,算下来赵荼黎一周比他多两节。此时心眼如针尖的赵荼黎拿腔拿调说:“提前下课了。好嘛,趁我不在家偷偷看视频……看本人还不够?” 沈谣眨眨眼:“那是不一样的,她们比较会掐你帅的点。” 赵荼黎挑眉,给了他一个迟到的回家吻,然后说:“比如呢?”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人说:“你冷脸的时候挺帅的,但你从不对我冷。我又不可能每天拿个dv跟着你录。况且在我面前,你没那么……”冥思苦想地纠结一个形容词,最后严肃道:“正经。你个衣冠禽兽。” 他指的是哪方面不言而喻,赵荼黎冷笑,沈谣不服,立刻反击道:“你就没看过粉丝剪的视频什么的?有那么现充吗小赵同学。” 小赵同学当然看过,他不仅看视频还爱看段子,只是这些不会当着沈谣说。被他问到,赵荼黎矜持娴熟地转移话题:“你猜啊——晚上吃哪家外卖?” 沈谣看破不说破,顺着他说:“鲜虾云吞,今天好像网上下单有优惠。” “今年中秋假不回家了?”赵荼黎一边下单一边问,“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每年雷打不动要回家,去年在剧组都专程请假两边飞?” 说到这个,沈谣话一下子多了:“我家有个传统,中秋一定要聚,主要就是赏月聊天,顺便逼婚什么的。最惨的就是叔叔,不过今年他在准备电影,沈诀也不回——他忙着跑通告,我谎报军情说我也忙,反正天塌下来先砸他们俩。” 赵荼黎:“陪我过?” 沈谣点头:“陪你看月亮。” 八月十五当天下了一场大雨,夜间云层厚重地笼罩了苍穹,没有月亮。 赏月泡汤,但准备的东西还在。赵荼黎剥大闸蟹,沈谣张嘴等吃。他幸灾乐祸:“小沈同学如今乌鸦嘴的功力也与日俱增了。” 乌鸦嘴二号不以为然:“可能因为跟你待久了吧。” 闻言,赵荼黎不由得想亲他几下。刚低头凑过去,手机在桌上不合时宜地响起,赵荼黎不喜欢挂人电话,拿过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神色复杂地擦干净手指接起来,沈谣做口型:“谁啊?” 很快他就知道是谁了,因为赵荼黎讲话用的是方言,绵绵的软糯气质,语速很快,沈谣连蒙带猜都不明所以。但他可以肯定是赵荼黎的妈妈。 沈谣和家里打电话大多时候脸上带笑,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赵荼黎和他妈妈说话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极其敷衍——大概在他的认知里,对家庭的理解和赵荼黎有偏差。沈谣托腮坐在他身边,不去打扰。 “我妈。”赵荼黎打完电话,这次没笑了,平稳地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听出来了,”沈谣的手指在赵荼黎嘴角划开,“你好像不太高兴。” 赵荼黎理所当然道:“中秋没回家,她……算了,大过节的不提这个。” 沈谣说:“我想听。” 这话的语气不像以前了,赵荼黎诧异片刻,没问他原因。他提起一只大闸蟹,熟练地掀壳取出蟹膏放在小碗里。 “你知道的,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过世了,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我能体谅她。但是年纪越大,她的性格越发反复无常。我怀疑她有病,可每次提起要不要去看医生她就骂我没良心……左右后来不怎么在家,我也无所谓。 “现在开始赚钱养家,前不久拿寒焰和入阵的片酬给她买了套带小院的房子。我本来觉得可以安慰她吧,哪知变本加厉。” 赵荼黎把一只蟹处理干净,垂着眼睫有些讥诮地挑起一边嘴角:“所以我不打算带你回家见她来着,免得吓到你。” 沉默后,沈谣轻声说:“沈诀他妈妈那时因为无人关心得了抑郁症,跳楼了。” 他说话委婉,赵荼黎看了沈谣一眼,无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在家里,我没有话语权,娘家人都嫌拖油瓶拦着我妈改嫁,现在才变这样。” 沈谣诚恳道:“你可真是倒霉催的。” 赵荼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居然笑出声来,他认命道:“是啊,真倒霉。” 吃完了蟹,喝了几口酒,沈谣自行收拾残局。赵荼黎坐在餐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他们住得比周围高,此刻望出去只有积雨云徘徊。 天阶夜色凉如水,赵荼黎想,“幸好有你”这种话太肉麻了。 中秋假期的尾巴上,有个爆炸新闻点燃了全网的热度。 沈谣知道这事,罕见的是从微博。壕粉在美国东西海岸的五个大城市中心建筑的led屏上投放了同一则宣传视频,十几秒,内容主要为,给沈诀庆生。 在此之前国内由于时差的关系,已经放过一次,也是各大城市,视频内容都不换,摆明了是同一个人。令人发指的有钱。 粉丝发图,媒体报道,无人认证,这行径惊动了沈诀。他正在宣传《雪原法则1》,百忙之中抽空发了个微博,说自己很少过生日,下次不要破费了,并宣布会做公益。沈谣嗤笑,其实他哥的原话是“30以后一年比一年老过什么生日”。 他在这条微博下不怀好意地评论了个“doge”,片刻后沈诀回复:“作业写完了?”一来一去竟然聊了几句。 兄弟两个久违的互动乘着东风小燃了一把,赵荼黎这才惊讶地发现居然还有这两人的cp粉,貌似还挺多?怪不得说黎谣冷cp,原来人都在这儿。 顿时危机感爆棚。 他在沈谣查资料时不声不响地蹭过去:“那个生日应援是谁做的啊?” “有钱有闲心,对我哥又一往情深的,你说还有谁?” 于是赵荼黎安下心来,和他翻旧账道:“你都好久没评论我微博了,今天还专门发微博祝他生日快乐。” 沈谣莫名其妙道:“荼黎,你这是在吃醋吗?” 被他点破,赵荼黎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刚到楼梯下就被人抱住腰,沈谣得寸进尺地挂在他身上,他们俩差不多高,这个姿势其实挺舒服。 “真的太爱吃醋了。”沈谣总结,声音就落在赵荼黎耳边,“对我有点信心,嗯?” 尾音上扬,赵荼黎本来就没在计较,被他一哄更是彻底没了脾气,一转身勾住沈谣把他往自己怀里带,故作委屈地借题发挥:“好多人都喜欢你。” 沈谣笑他幼稚,像爱情片里的台词一般说:“可是我喜欢你。” 小心眼的赵荼黎终于找到了他欠缺的安全感,他们在同居的房子里拥抱,胸膛贴胸膛。片刻后赵荼黎说:“不行,你还得亲我一下。” 沈谣:“脸呢?让我看看还在吗?” 赵荼黎面不改色,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摔倒了,要谣宝亲亲才能起来。” 沈谣冷哼一声:“不亲,爱起不起。” 插科打诨的日子飞速流逝,秋天到来,学校的常绿树飘下几片青黄色叶子。没有工作的时候学习任务也不繁重,赵荼黎每天虚度光阴,只觉得人生难得的清闲。 周末,沈谣提议去看电影。他听沈谣的口风,似乎是网上没有资源的电影,最近国庆档将过,赵荼黎稍加推测就晓得,沈谣是想去看沈诀那部电影。 《雪原法则1》是系列片,好莱坞式史诗魔幻大片,讲男主角无意中在森林里进入了一个虚幻世界,展开的冒险故事。 赵荼黎看过,风景瑰丽人物丰富,光是主角小队的5个人就性格各异,剧情也跌宕起伏,十分有意思。沈诀作为唯一的中国演员,在其中饰演东方世界的大祭司,也是原书中人气最高的角色之一。 买好爆米花和可乐进影厅,故意迟到躲开别人,他们买的座位在角落里,赵荼黎把墨镜帽子摘了,旁边的沈谣则是戴着平时的浅度近视眼镜。 制片发行的logo放完,随着一阵黑屏和低沉顿挫的英文旁白,电影开始。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第一部翻拍自300页的,期间删改不少支线剧情,整个过程更加紧凑精彩。 观影结束后,赵荼黎彻底服气了。 沈诀不仅要背下长篇大论的英文台词,还要穿着单薄的长袍在雪地里走——光是这份精神,赵荼黎就承认他赶不上。他揣摩沈诀的表演风格,却觉得仿佛已经可以自成一家,辨识度极高。 片尾字幕打出时,很多人都起身离席,他们俩坐着不动等全部放完。沈谣说:“我很喜欢看我哥演的电影,受到过启发,但还是觉得做自己比较好。” 赵荼黎诚恳地说:“你们俩一点都不像。” 沈谣笑了:“当然不像啊,我连他十分之一都做不到,他视电影如生命。” 于是赵荼黎就不说话了,依稀的他仿佛能理解沈谣对沈诀的感情。不用宣之于口,赵荼黎想,其实他也很佩服沈诀。 他们俩最后走出影厅,等电梯时旁边有人看他们,再戴墨镜似乎有些做作,于是赵荼黎故作镇定地平视前方,旁边有人举起手机光明正大的拍,沈谣没有表现出在意,可分明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心中有种不愉快的预感在升温,赵荼黎总觉得拍他们的人里,有一个不太普通。夜间回来刷微博,居然没有人发偶遇图。 他忐忑不安地睡了一夜。 翌日周一,赵荼黎还未清醒就接到了楼陌的电话,对方几乎是在尖叫:“赵荼黎!你有病啊?外出看电影连口罩都不带一个?大半夜的你让别人怎么想!” 他条件反射地捂住话筒去看沈谣,对方皱着眉,把一条新闻举到他面前。 “《绿闪》疑似假戏真做,沈谣赵荼黎恋情曝光”的标题后打了三个鲜红的问号。 赵荼黎:“……我册那。” 作者有话要说:  啊!!【谜之激动 ☆、弥彰 不知什么时候的偷拍贴在微博上九张图都塞不满。 他们一起上课,沈谣把脑袋往赵荼黎写字的右手小臂上靠; 在街边买冰淇淋,他掏钱,沈谣负责吃; 拍戏的片场,光线暧昧,他和沈谣脑袋凑在一起看剧本,赵荼黎自己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做过这事。 最后压轴的是新鲜出炉的看电影,沈谣戴着他的框架眼镜,赵荼黎头发有些乱,调亮了影厅光线的照片里两个人的手无比可疑地叠在一起看不真切。等电梯时拉开的距离,此刻显得太过欲盖弥彰了。 配文字大约是用《春日绿闪》做文章,选的点也很巧妙,都是拍摄电影之后发生的事。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大学同学机缘巧合接拍了同性题材的电影,因戏生情,陷在里头出不来,好友变男友”。 赵荼黎一边看这有头有尾的时间轴,一边想,真会开脑洞,编得我都差点信了。 他挂了楼陌的电话,对方发了条微信叮嘱赵荼黎小心出门,遇到记者保持沉默,她会最短时间处理好过去。 沈谣还在翻微博评论,越看表情越难看。 他不是没想过公开,可怎么样也不是这样一种被迫的难堪姿势。评论有人说“不惊讶很般配”,也有人说“哇靠好恶心”,还有说“跟拍这么久才拿出几张同进同出,有硬锤再说话吧”“连个吻照都没有好意思说恋情曝光,绝对炒作”云云。 干巴巴地念出其中一条热门评论:“同事之间看个电影买个冰淇淋再正常不过了,黎哥也需要私人生活,再说那么密集的偶遇图,谈恋爱早就被发现了。电影正值宣传期,发这种图我也是呵呵了……?” 赵荼黎问:“这位同事,什么心情?” 沈谣:“他们好像都不信……不对,问题在于谁拍的?” 赵荼黎指向照片上的logo:“全国专拍大牌的狗仔居然还能分心出来拍我这么久,真给面子,劳他费心了。” 沈谣眉间细小的褶皱就没消下去:“现在怎么办?” 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是懊恼得不行,仿佛在后悔这些事。赵荼黎捧着他的脸,深情地说:“小谣,你知道吗,你一皱眉我的心就很痛,有时候,我真想拿一把熨斗……” 沈谣挥开他:“你有毒吧?” 赵荼黎严肃道:“着急也没用,先把今天课的假请了,等楼陌姐过来。” 然后在沈谣尚未回神的时候,下楼洗漱去了。 楼陌没过来,她最终通过视频给这两人传达了公司的处理办法:“和沈导沟通过,这次的事不是发行商要炒作,具体是谁在背后捣鬼还未可知。总不能坐实了你们真谈恋爱,既然舆论风向倾向于炒作——发条微博合照,顺水推舟承认关系好。” 赵荼黎智商下线:“可这样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们是真的?在公开?” 沈谣鄙视道:“智障。这时我们出来说关系好,不信的人当然更不会信了,反正没床照没吻照,最多就隐晦的牵了个手——他们难道还能上天?站真爱的澄不澄清都那样。反正咬死咱们是同事,我跟你不熟。” 楼陌简直要为沈谣的机智鼓掌了,她还有别的事,匆匆挂掉视频。赵荼黎想了想,反应过来,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发哪张自拍?” 其心情转换的娴熟程度再一次震惊了沈谣,他瞥了赵荼黎一眼:“昨晚那张吧。” 他们偶尔凑在一起拍照,更多时候是各自光明正大的偷拍对方。赵荼黎极其不要脸地在手机里单独放了个相册,名字叫“傻缺的日常”,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沈谣。当事人曾经义正言辞地拒绝过,被赵荼黎无视了。 巧的是,昨天赵荼黎难得见沈谣出门戴眼镜的样子,拉着他自拍,沈谣端了杯子喝水,最终留了张非常恋人未满的照片。 赵荼黎十指翻飞打字,碎碎念:“昨天和这位眼镜小哥去看了沈老师的新电影,非常酷的场景和光影,强推,波浪线,艾特,沈谣。……票根你留了吗?” 沈谣打开微信:“昨天拍了,我发给你。” 编辑完毕再发送,赵荼黎忐忑地把手机放在旁边,问沈谣:“你回复?” 沈谣翻白眼:“说你傻你就真的……我现在回复不是找死吗?当然要晚点回复,我还没睡醒,我们是同事,谢谢。” 他的生气太明显了,很不满“同事”这个定义,偏生又不服气的自己老是提,就是在闹别扭。赵荼黎无奈地冲麦片,不熟就不熟吧,总比被出柜好。 赵荼黎这条微博冲淡了铺天盖地的同性绯闻,反应之迅速、应对之不要脸,简直成了无法反驳的盖棺定论。 要说他们在一起了吧,好似这么光明正大的说“我们关系好”又有点心虚;要说他们没在一起,急吼吼的证明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最后在女友粉们的欢天喜地里,大家各退一步,将矛头对准了电影:“炒作!绝对的炒作!” 沈钧莫名其妙被指控有意炒绯闻,冤得想高歌一曲六月飞雪。 后来沈谣“睡醒”了,意味不明地转发赵荼黎的微博,表示“支持大哥的作品”,客套得恰好。而评论妖魔与鬼怪齐飞,离间共谩骂一色,沈谣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见两边撕得天昏地暗,一脚踹到赵荼黎身上:“管管你的老婆们!” 赵荼黎有苦说不出,蹲墙角认错:“算了,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既然坐实炒作,科普了这次风波后,沈钧果断选择公布《春日绿闪》的海报。拍摄前制作好的,被沈导藏着掖着不肯放,这次终于一口气发出来了。 比上次那个概念海报精致得多。 第一张大背景是悬挂的画作,赵荼黎西装革履的背影立在正中间,仰望绿色的光晕。手写字体潇洒风流,笔锋尖锐; 第二张,画室里相对而站,赵荼黎斜靠在桌上,他的衬衫敞开,露出胸口——电影里是半裸的——沈谣衣冠整齐,单手持画笔,帮他摆正姿势,两个人四目以对,赵荼黎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黄昏光影十足暧昧。 最后一张是合成的,看到时,沈谣情不自禁地在脑内飞速过滤了剧情。 白西装的赵荼黎像是靠在一度墙上,脊背微微佝偻,显出与年轻气质不符的枯槁,他手中托着一个戒指盒,眼底依稀有泪;另一侧则是阳光明媚的托斯卡纳山坡,沈谣背了个单肩包,莱卡相机挂在脖子上,美景良辰,他却格格不入。 架构好看,艺术感和故事感都足够吸引人。 如果没记错,这应当是章译言的婚礼前夕,彼时童素明刚要离开托斯卡纳,坐上那班使他殒命的改签航班。 这三张海报几乎涵盖三个时期。通过电影官博发出,后期通稿频繁,很快,健忘的网友们就不再关心所谓的“同性绯闻”,并集体认为一定是电影炒作。 经纪人松了一口气,沈钧纠结过早的造势,所有人各怀心思,惟独赵荼黎和沈谣的想法撞到一起去了。 他们俩都不打算公开了,体会过恶意与世态炎凉。只是到底都心有不甘。 那晚的赵荼黎特别烦躁似的,他把沈谣的眼睛蒙了,一路吻过脊骨,停在尾|椎轻咬,手握住前面的器官不让它高|潮。反复的折磨,到最后进入时,沈谣的声音都哑了,因为润|滑不彻底,生理泪水不停地溢出来,小声喊痛,却又顺从地忍耐。 这忍耐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粗暴。赵荼黎摸到他攥紧了枕头一角的手十指相扣,在他耳边说对不起,放轻了速度和频率,慢慢寻找让沈谣快乐的地方。 这场性|爱以宁静结尾。赵荼黎最后释放时舔过沈谣后颈,伏在他背上,胯骨抵住腰肢,两个人亲密无间,他听到沈谣漫长的叹息,轻声地呻|吟,夹杂他的名字。 沈谣翻过身,赵荼黎躺在旁边,有意无意地吮|吸他肩骨上的吻痕,让它们颜色加深能够多留几天。 他感觉有东西顺着后面流出来,下|流地淌过大腿,弄脏了床单。 在被子里蹬了赵荼黎一脚,沈谣说:“起来换个床单再睡。” 两个筋疲力尽的人只好把不小心蹭上了诡异液体的床单换掉,一场兵荒马乱之后,沈谣彻底爬不起来了。他靠在赵荼黎背后,对方侧躺玩手机,一只手拉过沈谣的环在自己腰间。他喜欢赵荼黎的腹肌,趁机多摸了几把。 赵荼黎平静道:“还摸?没做够是不是?” 沈谣赶紧说晚安,过了会儿闭眼的人又使坏,舌尖在赵荼黎脊背上轻轻勾过。仿佛全身过电,赵荼黎把手机一扔,压住他,像个登徒子调戏小姑娘挑起沈谣下巴:“我看你精神好得很嘛,小沈同学,刚才谁在喊累,不是你吧。” “不行不行,”沈谣笑着把他推开,“我真的困了,腰疼腿疼后面也疼……别闹,我们明天还要继续装不熟的!” 赵荼黎无语,含住他的唇瓣轻吻,把这位同事拢在怀里说了晚安。 秋夜凉爽,他们共享一条被子一个枕头。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赵荼黎和沈谣白天熟稔地发挥演技,在大众面前玩起了“我和他不熟”的游戏,晚上再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看视频,分享日常。 他上微博去视奸饭圈时,被cp粉哭惨的消息震惊了。只见小姑娘们端的是一个比一个煽情,哭着喊着要脱饭,没有粮,电影迟迟没消息,海报都舔了好多遍,正主居然玩人间蒸发,连个同框都拍不到了。 赵荼黎心想,这可真是饭随爱豆的玻璃心了,和沈谣如出一辙的“脆弱”。不过这脆弱多半雷声大雨点小,脱饭言论散步得人心惶惶时,沈钧发预告片了。 一分半钟的视频,开始于熙攘的异国街道。两个人形同陌路,分别做着自己的事,在大街上远远地互相打量。 镜头转过四季,雨后的夏季,沈谣笑逐颜开地拉住赵荼黎的手,对方则把他的肩膀一拢。两个人走过许愿池、斗兽场、校园里的林荫道,在树下异常暧昧地靠近,却迟迟不落下行将到来的一个吻。赵荼黎说:“要个报酬?” 接着画面分开,飞机上沈谣写下决绝的文字,形容颓丧、面色灰败地看向外头的厚重云层,而赵荼黎蒙在鼓里推开了空无一人的画室,蒙尘的画架上一幅半成品。在赵荼黎的愕然里,画面重新归于黑暗。 旁白是沈谣的声音,悲伤又失落:“所有的爱情都需要有人注视它,承认它,赋予它价值,否则,它就可能被当做一个误会。” 最后的最后,他们无辜而压抑地对望,夕阳沉入天际线。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片名缓缓地出现在正中。 于是一直垂头丧气的cp粉们再次回到过大年状态,每天编段子剪视频画同人图不亦乐乎。赵荼黎觉得心有点累。 有个粉丝精准地评价:“我们这对cp,旱到旱死,涝到涝死,发糖频率十分的不平均,一顿饭可以撑三个月!每天都想偷沈钧爸爸的硬盘qaq” 赵荼黎没忍住,用小号点了个赞。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开! ☆、沧海 娱乐至上的年代,电影市场空前火爆,每年都有几部靠舆论未映先火的争议片。而这一年倒是不出所有人意外地落到了《春日绿闪》头上。 电影官博姗姗来迟的在北风过境时公布了过审和定档的消息,国内上映时间在来年的一月下旬。但第一次亮相在公众面前,却是行将到来的东京电影节,不多时又放出消息,进入了主竞赛单元的角逐。 第一支预告片放出后不久,赵荼黎鬼鬼祟祟地趁沈谣上课去了不在家,打开久违的pr,默默地摸了个鱼。 他选修过剪辑,后来在江久的指导下也小有所成。电脑里存着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的影片,赵荼黎兢兢业业一下午,搞出了个三分钟的小视频。 然后赵荼黎找出他高中时的b站账号,忐忑不安地投稿了。他们这个cp最近产出不少,有两个大神级的剪刀手,平时一个同框都没有的时候能将两部电影剪在一起有模有样以假乱真,此时更是把一支预告片玩出了花。 吃了点零食,收拾了房间,赵荼黎刚要上线看反响如何,门锁咔嗒,沈谣回来了。 他立刻做贼心虚地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看起了今日说法。沈谣对此毫不怀疑,打了个招呼后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天。 “那你怎么不报别的电影节?离家近?哎哟喂,沈钧,你平时浪迹天涯走得越远越好,现在反倒就近原则,别不是谈恋爱了吧?”沈谣一边挖苦一边笑,坐到赵荼黎身侧,在他脸上亲亲,继续打电话,“我没有不高兴啊,能入围已经不错了……当然好,试一试呗……嗯嗯,你发给我,到时候见。” 挂了通话,沈谣这才看了一眼电视,嘴角的笑意越发张扬了:“你无聊了?” 赵荼黎从善如流地点头,生怕他看出端倪,先下手为强地把笔记本扣上了:“沈导的电话?说什么了,电影节?” “嘿嘿……”沈谣突然一蹦三尺高地扑倒他,跨坐在赵荼黎腰腹上,俯身凑近,咫尺距离,他呼吸的热气都喷洒在赵荼黎脸上,“我们入围啦!” “应该的。”没看过成片的赵荼黎大言不惭。 沈谣继续说:“我也是刚知道,电影虽然拍摄加剪辑只有半年,但剧本其实写了三年多,大改过四次,期间编剧和章先生交流了好几次,片名那几个字,是章先生自己题的。叔叔怕我们压力太大,没说。” 赵荼黎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他是确实没想到。 沈谣:“还有个好消息,咱们是开幕影片。” 于是赵荼黎癫狂了。他出道至今一路顺风顺水,但还没想过有天作品真能走上国际舞台,他抱住沈谣,一句话也说不出。 此前那些庸俗简单的金钱欲|念,仿佛一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赵荼黎身在简陋却温馨的小公寓里,心能飞到很遥远的未来。他的天分终于没有被浪费,一部作品好过一部,青春不曾虚度,这么一想,简直热泪盈眶。 赵荼黎最后说道:“真的谢谢你。” 沈谣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不明所以地附耳说秘密:“你不要和别人说,他还打算明年送戛纳,毕竟是嫡系。” 这下彻底是天降陨石,砸得赵荼黎找不着北,差点要嘤嘤嘤喜极而泣。 东京之行来得突然,他坐上飞机才得知沈钧是拿全球首映的条件取得了参加主竞赛单元的优先权,不由得想,这可真是……非常的不要脸。 赵荼黎和沈谣的装不熟在两个人的不懈努力下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他们当天虽然一起去机场,一起走,却穿得极其不搭:赵荼黎黑白棒球服配修身牛仔裤,戴墨镜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沈谣则是一件花里胡哨的风衣,小靴子,整个人重新回归被抛弃很久的贵公子风格。 然后一路无话,他们在贵宾室休息,外面隔着玻璃,粉丝不停地激动按快门。沈谣和沈钧坐得近,对方仿佛对他们俩之间降到冰点的关系很是惊讶。 “吵架啦?”见沈谣微微怔忪,沈钧以一种过来人的语调宽慰他,“哎,小情侣么,吵个架是很正常的,你们俩现在有什么不适应的,还是尽快调整……” 沈谣嫌弃地说:“没吵架啊,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于是沈导一脑门儿问号道:“那怎么从接到你们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小二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在装不熟。免得有些人发散过度,觉得演了部电影就相互爱得死去活来无可自拔了。” 沈钧嘴上说哦,心里却想,可不是嘛。 但当沈谣和赵荼黎脸上纠结却还死要面子地分开坐时,沈钧觉得这场景辣眼睛,连忙走过去,提起赵荼黎扔到沈谣旁边的空位。末了像个终于拉好红线的月老似的,眼观鼻鼻观口地深藏功与名了。 他们俩对视一眼,沈谣差点憋不住要笑。为了掩盖,他咳嗽了两声,随后拿出口罩戴好,再冲赵荼黎弯起一双桃花眼,面朝他那边靠在椅子上睡了。 待到起飞后无人再关注,赵荼黎这才戳醒沈谣,在他将醒未醒的迷蒙状态,隔着口罩准确无误地覆盖两片薄唇,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以解好几个小时看得见摸不着的相思之苦。沈谣拍他,赵荼黎只当没感觉,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专属位置到底要舒服些,沈谣最后揉着眼睛靠过去。 离他们最近的唯一的单身狗沈钧被自己侄儿狠狠地虐了一次,几乎要瞎了,秉持着无论如何不能一个人窒息,他慷慨地分享给了沈诀。 沈诀回他:“我和小谢在买衣服。” 沈钧受到二次伤害,憔悴得几乎想跳飞机。 电影节的行程密集,此前所有推拒过的媒体采访都仿佛一夜之间聚集在这。另外街拍不能少,观影,红毯,一堆事。 赵荼黎见沈钧的团队脚不沾地像个陀螺却仍是井然有序,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国际级的导演,对付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他只需要配合,递了稿子就看,拿出衣服就换。团队里的造型师lisa把他们打扮出一套又一套的情侣装。 到达东京的第一天傍晚,就迎来了一个国内记者的采访。贺平是有名的电影记者,人品还行,实在权威,背后又是重磅杂志社撑腰,无法推拒。 沈钧在采访前给了他俩一个“dos≈donts”,详细到了哪些地方能够剧透,哪些地方不能作出说明,伏笔有哪些,甚至规定了几个问题的固定回答。 对于这些事情,两位年轻人已经熟能生巧,迅速地凭借记忆力倒背如流。他们俩换了身休闲西装,一个深蓝色一个纯黑色,不系领带。 沈谣穿外套时,赵荼黎觉得鼻尖一股清淡的甜香,不似平时常用的男香,更加秀气些。他凑到沈谣耳后轻嗅,利索地找到了来源:“新香水?” 沈谣好似很不适应被当场发现这小心思:“lisa姐让我帮她试。” 赵荼黎想了想道:“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很适合你。” 他言尽于此,沈谣刚要追问到底是什么味道,哪里适合,酒店套房的门推开,贺平潇洒地走进来。他身材高大,透出一股稍显自负的事业有成感。 握手入座,随行的摄影师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方便贺平稍后发微博和通稿。对方准备充分,当即掏出录音笔放在三人中间的桌上并问道:“不介意吧?” 赵荼黎摇摇头,沈谣说:“全程录音,我以为贵社要改行了呢。” 他这句话不咸不淡,却让贺平感觉尴尬,他解释道:“为了回头整理方便,虽然我很青睐传统笔记,但科技发展不就是为了减负么?——话说回来,这一次电影里,沈谣扮演的是画家,我想知道是哪个派别?” 采访就这么开始,沈谣预料到有这样的,按照童素明的情况作答,并说道:“电影是真人真事改编而成的,其中角色确有其人,大概和我们本身稍显出入了。” “那是自然。”贺平微笑,“我们知道的是,《春日绿闪》拍摄周期并不十分长,后期剪辑也很快——这是沈导的一贯风格,那么在拍摄期间,感觉最难的是什么地方?” 赵荼黎:“一开始进不去角色,后面就好多了。” 贺平:“具体是怎样变好的?” 赵荼黎停顿片刻,安然道:“吻戏之后。我把他当做‘恋人’,他亦然,从此开拍就是情侣,喊停之后是好友,划清界限当然更容易。” 贺平:“荼黎刚刚提到了一个词,‘界限’,这是指电影与现实,或是你与沈谣?” 赵荼黎:“电影来源于现实,所谓‘界限’,其实只是为了更好的效果,人为分割出的一个世界,在那里面我们会比在现实更自由,去享受这个过程。” 贺平:“此前我有听过一个说法,沈谣这样的天才演员,迄今为止并没觉得角色驾驭困难,那么这个角色和《寒焰》里的王之砚,哪一个得心应手些?” 沈谣:“王之砚比较像我,童素明他很……敏感,艺术家的那种情绪不稳定的状态,把握起来会更用力些。但每部电影的每个角色都不一样,所以其实也不存在什么‘得心应手’,驾驭困难不过是揣摩不够的借口。” 此后两个人都放松了,回答也更加大方得体。 贺平分明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好似每个问题都随意,却又经过思考,时而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是真正的掏心掏肺,不带一丝虚假,可是面面俱到得有些太成熟。他无暇多想,合作愉快,结束采访时甚至带笑。 贺平和他们握手:“听说这次沈谣入围了最佳男演员,一定能马到成功!” 采访中的同性话题,很快传到了国内,赵荼黎所提到的“界限”像是一条楚河,轻描淡写地把所有暧昧撇开。他们在说分得清,可举手投足又是不避嫌的安全亲密。 一时间竟没有人再开玩笑,“假戏真做”或是“人戏不分”了。 而后又陆续接受了几个采访,大多数问题是雷同的,回答多了,赵荼黎感觉很是疲倦。 他向沈钧申请自己转一转,沈钧便顺水推舟地让他去街拍。下午收工后赶回酒店,沈谣躺在长沙发上,鼻腔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赵荼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搂着腰把人捞起来,沈谣顿时没骨头似的贴在了他身上。久违的距离,他们静谧地靠在一起,赵荼黎嗅到他颈后若有若无的香味。 沈谣想到此前的香水,问他:“那个味道到底是什么?” 赵荼黎诚实说:“我形容不出,但就是你的气味。” 沈谣就笑,往下挪了些距离,耳朵靠近赵荼黎胸膛,听他的心跳声。他搂着沈谣,搜肠刮肚地想找出合适的形容。 “可能像海。”赵荼黎说,“一闻到那个味道,想到的是那会儿拍戏,在海边,然后你站着,眼睛特别亮。” 夕阳西下,耳边是海潮声,他的喜欢迅速地随着潮汐澎湃沸腾,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lisa姐跟我说,香水是她丈夫调制的一个东方系列中的,明年面世,这瓶的中文名叫‘沧海’。”沈谣平和地说,“意思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赵荼黎捋过他的一撮黑发:“起得真好。” 那的确是他的有迹可循中最心动的一个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沈导,真的是过得很辛苦呢【冷漠 ☆、差点 开幕影片虽然面对公众,到底观影人次有限。沈谣和赵荼黎由于一个采访,恰好错过了时间,只得上网看评价。 国内看了这场首映的更少了,不过倒是都评价很高,说“后半程始终鼻子酸楚却哭不出来”“不是单纯的lgbt题材,所有人群都有共鸣”“是人的感情得到了升华”。赵荼黎扬起一边眉毛:“我突然特别期待。” 沈谣笑道:“那要不我们先去找导演拷贝一份?” 赵荼黎想了想,却摇头说:“还是算了吧,过段时间又有新的片花。难得有次想好好体会下这个过程。” 他说的在理。这几天昼间都马不停蹄,忙得云里雾里,到了晚上也来不及享受二人世界,匆匆洗漱后相拥而眠,着实累并快乐着。赵荼黎时常梦见沈谣拿奖的场景,他白天提起时,沈谣却不让他说。 振振有词道:“你说话好的不灵坏的灵。” 赵荼黎彻底无语了,想要不是旁边有人在,他非按住沈谣先吻一通,逼他把这句话收回去不可。还不等他反驳,lisa姐把两套衣服拍给他们:“拿去换给我看看。” 男星走红毯,稳妥的装束就是西服正装,这次电影节颁奖晚会也不例外。 赵荼黎穿黑色,沈谣穿藏青,他皮肤白皙,这个颜色反倒衬出几分年轻的活泼,和电影中沉郁的画家恋爱后气质异曲同工。 lisa隔远了看,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赵荼黎还没来得及打领带。她想了想,抽走沈谣胸口装饰用的一截丝带,在赵荼黎领口打了个风骚的蝴蝶结。 沈谣:“……太刻意了吧。” lisa:“你懂什么,这一般人看不出来。” 待到准备走红毯时,lisa又不知从哪找出了两朵红玫瑰别在他们胸口——这是电影里的梗,章译言捧着一束红玫瑰给童素明别上,然后偷了一个吻——于是颜色暗沉的装束顿时活泼了些,像被点亮了。 此剧组的主演里只有一位扮演章译言未婚妻的女士,这次却因为档期原因错过,于是成了个和尚剧组,走上红毯时清一色的西装。 开幕式之后的电影引起了一阵轰动,故而这次红毯也十分谋杀菲林。更有不远万里跟来、混进媒体区的神通广大粉丝,架着相机叫赵荼黎的名字。 沈谣玩味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走得离赵荼黎更近了些,指尖蹭过他的手背。在赵荼黎疑惑的目光里,他附耳低语:“你粉丝很厉害嘛。” 唇角带笑,赵荼黎的表情也因为这句话而放下了刚才的紧张,变得轻松愉快起来。离远了看这两人十分般配,连女主持都忍不住开了两句玩笑。 颁奖晚会是电影节最大的亮点,经过前面几天的展映和评选环节,红毯星光熠熠。 沈谣又紧张了。 赵荼黎和座位左侧的一个韩国女演员聊了几句,转过身来见沈谣低着头一言不发,十指翻飞地打字,凑过去:“又在转锦鲤?” “真的这次拿不了奖我就再也不信锦鲤了。”沈谣信誓旦旦道。 “……嗯。”赵荼黎想揉揉他的头,碍于这里到处都是镜头而悻悻作罢,安抚道,“应该没问题的,你演的比我好。” 沈谣颓丧地问:“真的么?我要怀疑自己了。” 赵荼黎说:“上次是那人黑幕。” 沈谣顿时更抑郁了:“可这是国际电影节啊。” 于是赵荼黎也不晓得能说些什么了,他翻开微博小号,粉丝们都在帮沈谣打气,还办起了转发抽奖。有眼尖的粉丝,譬如那个“煎饼果卷”,发现了他们衣服的秘密,找出沈谣那套西装的t台版来对比,说着“胸口的丝带在黎哥脖子上,这颗糖我先吃为敬”,赵荼黎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拿给沈谣看,对方也笑了。 “她们……挺好玩的。”沈谣说,“老被骂也不气馁。” 紧张总算稍有缓和,而颁奖晚会也正式开始。电影节的奖项没有那么繁多,很快就一项一项地发放下去,沈钧错过了最佳导演,而赵荼黎身边的韩国女演员则捧得影后。 她得奖时太过激动,左右拥抱忘记了赵荼黎本不是她的同伴,得意忘形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赵荼黎指着自己的脸,在她上台后,握住忐忑不安的沈谣:“你要不要也亲一下,沾沾运气?” 沈谣擦干净他脸上的红色唇印:“等会儿是我,就大庭广众亲你。” 赵荼黎立刻表示拭目以待。 上一届影帝得主上台,日本人拿腔拿调带着口音的英语念出最佳男演员的名字。赵荼黎感觉自己握着的手紧了紧,然后在满场礼貌的掌声里,他们不远处的一位演员站起,意气风发地和左右一起庆祝,随后扣上西服的扣子,上了台。 沈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认命了。 赵荼黎:“不要哭啊。” 沈谣:“……你一说反倒更想哭了。” 值得欣慰的是,个人奖虽然一一擦肩,但《春日绿闪》最终捧回了这一届电影节的东京大奖金麒麟,沈钧把奖杯拿给沈谣:“玩儿去。”阴霾了一整晚的小脸破涕而笑了,他推拒说:“不要,总有一天我能拿到自己的。” 当天夜里剧组象征性地找了个居酒屋庆祝,国内也因为这个阔别的奖杯而对电影夸赞无数,增加了观影的兴趣。贺平飞快地写出一篇无剧透的观后感,直夸赞沈钧“把一个小众的爱情故事拍成了社会的写照,期间有欣喜与无奈,命运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可最终仍然被打败,即使天各一方”。 他们喝了点酒回到住处,赵荼黎一刷微博,沈谣小号的花式吐血九宫格重现江湖。 被无数未读消息震惊得以为自己上的大号,赵荼黎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好几天前到现在的热度,他不常点开评论与艾特,这下彻底的懵圈了。 此前他剪着玩的那个视频从b站同步分享到了微博,然后不知道别人怎么搜的,居然找到了微博号,被一个营销号转发后,一发不可收拾。如今视频播放量已经过万,而他的微博也莫名多出了一百多个粉丝。 赵荼黎纠结地看小号,转发评论里大多认为他是个隐藏粉——毕竟点赞都是双人相关,关注里也尽是图站和几个散粉——还有叫“女神”的,赵荼黎简直要无语凝噎了。 他只是把《秋山的梦》《猫鼠游戏》《寒焰》和《春日绿闪》的预告剪在一起,成了个有迹可循的不良少年与好学生的故事。这种手法并不罕见,赵荼黎想,大概是随意剪切的台词让粉丝们小激动了一把。 目瞪口呆地把视频中的弹幕看了一遍,赵荼黎合上电脑,心想,我这算是起飞了么? 他还在东想西想,沈谣洗澡出来了。喝了酒的人被热气一蒸,皮肤粉红,像只熟透了的虾可以即刻拆吞入腹,他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然后腰一软倒了下去。 沈谣这晚喝了不少,现在大概是要醉了。赵荼黎再也顾不得什么飞不飞,连忙走过去,把他的头搬到自己腿上,又将沈谣翻了个身,趴在那里,随后找出吹风机,熟稔无比地开始为他吹头发。 沈谣的手抱住他的腰,沉闷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吹风筒的嗡嗡声里:“我真是太失败了。” 赵荼黎没听清,说:“嗯?” “……没事。”他简单地说,“你别再乌鸦嘴了。” 赵荼黎温柔哄他:“好,都是我的错。” 把吹风机收好,再回去时想挪沈谣到枕头上。喝得半醉的人竟然自己爬起来了,他搂过赵荼黎的颈项,准确无误地找到那韩国影后吻过的位置,然后吧唧亲了一口。 还在唠叨:“下次不许让别人亲你!” 像完成了一件挂在心头的大事似的,沈谣就着半跪在床上,下颌抵在赵荼黎肩膀的姿势,闭上眼睛睡着了。赵荼黎无可奈何地站在床尾,思虑片刻,勾住他的膝弯,不那么轻易地把沈谣抱起来,两三步的距离,放回了正确的位置。 他坐在床沿,一手盖住沈谣的眼睛,小声地抱怨:“变重了啊。” 梦中的人不知是不是与他心有灵犀,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只手,拍了赵荼黎一下。 电影节闭幕后要回国继续工作,北海道温泉也彻底无缘了。 楼陌成功为赵荼黎和沈谣签下了“全速前进”第二季的首发嘉宾,作为他们的第一个真人秀节目,将在11月中旬开始录制。 这次回国,人气又显而易见的高了,不止是肤浅的颜控们,更有一些对《春日绿闪》有兴趣的人开始注意到他们。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不少,长得好看演技也不错的,就弥足珍贵了,故而非常受欢迎。 赵荼黎的21岁生日当天,节目录制第一期。 他戴着去年沈谣送的那只手表,导演组有个姐姐开玩笑:“荼黎很念旧哎,都快如日中天啦,怎么还戴去年的表?现在小鲜肉的这些装饰换的不要太勤。” “没有啊……这是很重要的人送的。”赵荼黎笑着解释,旁边沈谣装作没听到,却还是红了一只耳朵。 录制时一共有9组,十八个人,覆盖了娱乐圈各个领域。得知是赵荼黎生日,导演订了个大蛋糕,这会儿送过来一起切了吃,还打起蛋糕战。原本陌生尴尬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大家的关系也变好了。 赵荼黎往沈谣鼻尖上抹了一坨奶油:“去年还有个礼物,今年就当做忘记了?” 沈谣回敬他脸上一下:“小气鬼。” 赵荼黎把奶油抹在他额头,故意模仿一个女艺人的台湾腔发嗲:“我生日哎。” 沈谣迅速抚平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好恶心。” 他们之间这场互动被旁边的摄像全程记录下来,在第一期录制完毕后作为花絮在网上播放,点击刷刷往上涨。 吃完了最后一口奶油蛋糕,沈谣说:“晚上回酒店给你礼物,以为我跟你一样小心眼?” 赵荼黎继续台湾腔:“拜托!你手上那个不是我送的哦?当时还说我败家。” 沈谣:“……你怎么变这样?”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2节 节目开始前还和乐融融,开始后就是残酷厮杀,不仅延续了前一季的“追逐+做任务”模式,还加上了小组之间的互相抢夺线索的规则,有时甚至面临撕x的危险,也更加具有可看性了。 赵荼黎和沈谣抽签时没在一组,和他一组的是个综艺咖大前辈,而沈谣却和年轻的女歌手搭档。 他拿到第一个线索,任务提示在沈谣那组,前辈无奈道:“看来我们要直面沈谣啊。” 赵荼黎笑:“我去收拾他。” 等遇上不明就里的沈谣一组时,对女歌手没法直接肢体接触,赵荼黎仗着沈谣没反应过来游戏规则,迅速从背后抱住他压在自己胸口,抢走了任务卡。其手段之高明,作业之熟练,沈谣还懵着,赵荼黎已经风驰电掣地跑了。 他听到后面沈谣崩溃的声音:“赵荼黎!我要跟你绝交!” 赵荼黎回头倒着跑,喜气洋洋地挥了挥任务卡:“风太大!听不见!” 导演表示,真是自带喜剧效果的一对冤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人送外号“沈差点”√ ☆、同心 一天摸爬滚打的录制结束时已经晚上九点,最终赵荼黎和沈谣两个组都在中途被淘汰,被第一季的班底拿了胜利。 “全速前进”的录制是隔三天录一场,赵荼黎觉得学是彻底不用上了,和沈谣确定了毕业论文的内容后索性远程联系老师。 他们回到酒店,太久没有长时间的跑动,沈谣关上门,顺着墙坐到了地上,假惺惺地捂着腿喊疼。赵荼黎擦脸,完毕后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沈谣记仇中,恶狠狠地隔了衣服咬赵荼黎的肩膀:“今天抢我任务卡!” 赵荼黎冤枉:“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啊。” 沈谣瞪圆了一双桃花眼:“那你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上来就动手。” 他歪理多,赵荼黎直觉不能再这样惯下去,否则要不了两天非上房揭瓦不可。于是一躬身把人扛在肩上,顺着房间转了两圈,沈谣拍他的背,然后感觉身子一轻,被晕头转向地扔到了床上。 “小沈同学属狗吗?开始咬人了?” “你不要乱来啊!” 正要压下去,床上那位刚才还在说腿疼的人立马要踢他。赵荼黎娴熟地避开,单手抓住沈谣的脚踝,然后把他往床尾拽,沈谣连人带枕头拖行,他要拿枕头扔赵荼黎,对方武力值到底高些,轻松加愉快地把沈谣擒拿了。 单手解皮带,然后义无反顾从旁边顺了条录制节目时发的绸带,绑住手腕摁到头顶。赵荼黎双手抱在胸前,腿压住沈谣手臂,冷笑:“礼物呢?” 睚眦必报!仗势欺人!臭不要脸! 沈谣的骨气持续了三秒钟,立刻从善如流认错:“你把我解开,给你拿礼物。” 赵荼黎跟他谈条件:“说点好听的,高兴了给你解开。” 沈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荼黎哥哥,帮忙解开一下,我手腕疼。” 赵荼黎傲娇道:“不想听哥哥,一听这个我就生气。” 沈谣:“老公,解开。” 赵荼黎:“……你表情还能再正直一点。” 这么一闹腾,为何生气又被赵荼黎抛弃到九重天外。他慢条斯理地脱了鞋,刚才解开了皮带,露出下面一双纤细的脚踝,牛仔裤此时正松松地卡在胯|骨上,小腰一把两手能握住。沈谣骨相好,肌肉匀称,衣衫半褪时最性|感。 沈谣这条裤管宽些,赵荼黎顺着裤脚、沿腿骨摸到膝盖。他的敏感处赵荼黎如数家珍,其中之一便是膝骨下方,轻轻搔过,沈谣就一阵战栗。 他手被绑着,运动过度大腿和肋骨下方都有些酸软,被赵荼黎一撩拨,更加受不了。沈谣让他别闹,哪知赵荼黎变本加厉地空余一只手从上褪下了他的裤子,此刻居高临下地看他,嘴角邪邪扬起。 “才摸了两下就有反应了,要不要这么喜欢我?” 沈谣被他说得偏过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留给他一只通红的耳朵,升高的温度从额角耳根一路蜿蜒到脖子,顺着衣领似乎能看到他连肩骨都泛起绯色。 赵荼黎好整以暇地用手指覆盖住他勃|起的地方,隔着内裤轻柔摩|挲。埋在被子里的人发出小猫叫|春似的声音,双腿微微夹紧了不让他看。 他笑容渐深,俯身去含住了沈谣露在外面的红耳朵,舔得耳蜗里听到水声,湿漉漉地说:“害羞啦?” 那张潮红的小脸终于肯显山露水,桃花眼也像清晨雾气中的小溪一样,润泽清亮地看向他。沈谣说话带了浓浓的鼻音,听上去委屈至极:“你又欺负我……” 赵荼黎听了这话,在他下身不断挑逗的手指轻巧拨开内/裤伸进去,整个握住。沈谣的嘴角漏出一丝呻//吟,随后就收不住了,在他不断加快的频率里沉醉地喊他名字,赵荼黎不知道这家五星酒店隔音是不是无懈可击,连忙以吻缄口,卷过他的舌不断吮吸,刺探他的喉咙。 沈谣被他的吻和手指送到巅峰,轻轻喘息,不时发出嘤/咛,下/身不着寸缕地只觉得有点冷。快|感稍微平息,他看赵荼黎伸手拿烟,问他:“不做啦?” 赵荼黎停顿片刻,把烟放回去,在沈谣唇上轻吻一下:“明天去广州,怕你走不动……要不给我含出来?” 沈谣顺从地点头,伸手就要解他裤子。 在这种事上他们都没有特别的禁忌,除非异常过分的癖好。 他怕痛,赵荼黎就每次轻手轻脚,哪怕是绑他都小心地松开些力道。此时沈谣跪在地毯上,赵荼黎怕他感冒,扯下一床被子垫在膝盖那,然后看着他漂亮的爱人,这角度看过去沈谣的睫毛很长,刚高//潮过眼尾一片粉红,当真是开了桃花的艳丽。 他亲吻兴奋起来的器/官,舌尖顺从地从头舔到根部,再整个含住吞|吐。 沈谣老鄙视赵荼黎技术不过关,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力度轻,含得深,自己眼泪不断在淌还要坚持取悦他。含了一会儿,沈谣模糊地抱怨难受,赵荼黎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提起来双双躺在床上,插|进他两腿之间。 “嘘,”按住沈谣的惊讶,赵荼黎一边吻他一边抽//动起来,“我不进去……乖……” 很快在混乱的亲吻和爱//抚中他就射了,浊//液沾上后面,沈谣有点纠结,他还是想赵荼黎进来,因为这样有点痛。 沈谣摸了摸自己下面,告状:“还是破皮了。” 罪魁祸首哭笑不得,最终洗漱完后给他擦了层芦荟胶消炎,抱着睡了一晚不说,还被迫要挟唱了两首摇篮曲。 赵荼黎无奈道:“我生日,怎么是给你唱歌?” 沈谣眼睛半睁半闭:“包里有个盒子,给你的礼物,自己拿?” 累得筋疲力尽,又来了一炮,赵荼黎其实很不想动。可沈谣掐准了他的好奇心重,果然没多久,还是挣扎着起身了。 拆开盒子,赵荼黎皱眉:“这不就是我送你的那个手环?” 沈谣拿脚尖碰碰他的后腰:“你看里面的刻字。” love is young。开头是l,结尾是y,刚巧他们名字的首字母。赵荼黎被他的小心思结结实实浪漫了一把,他戴上问沈谣:“好看吗?” 对方有点骄傲地自我夸奖:“我的眼光真不错,比想象中还要合适。”然后拉住赵荼黎的手腕,在内侧脉搏跃动的地方印下一个吻。 翌日机场出发,楼陌瞥了一眼他们俩,随意问道:“沈谣今天走路怎么有点怪怪的?昨天累着了?要不要跟节目组说你俩别每期都跟了。” 她问的是录节目的累,沈谣却不可抑制地理解错误,幸好戴着口罩看不出脸红,赵荼黎假装看风景,端的是一个事不关己。 了解规则后,录制就变得轻易。 休息期间他们在酒店查资料写论文,偶尔穿戴伪装到录制城市的著名景点转一圈,被拍到也不打紧,每次都有经纪人或者助理跟着。先前有粉丝偷偷跟在后面,次数多了大家都习惯了同进同出。 有期做任务时沈谣得去赵荼黎那拿线索,他气势汹汹,想报上次的一箭之仇,哪知刚靠近,赵荼黎就双手奉上:“宝贝儿你拿去吧。” 旁边导演气急败坏又好笑:“你们俩就不能象征性的打一下吗?” 于是又一番互飙演技的对手戏,赵荼黎开玩笑说:“录个节目也要不忘本职。”沈谣得意地拿了任务卡,轻佻地拂过他下巴:“小样,真当我好欺负?” 节目边播边录,实时热度一路走俏。 赵荼黎和沈谣两个组各拿了一次冠军,在新人里算是不错的战绩。节目组看他们来电,另两个前辈和女歌手的年龄差也挺有意思。再加上现在真人秀炒个cp再正常不过,索性专门设置关卡给这两组,次次撞到一起。 联想到后来综艺前辈与女歌手成了真情侣,导演组还真是用心险恶。 第二期里沈谣有次做任务要打电话,他和搭档的女歌手挂着通话却火急火燎地原地转,十分认真地跟对方说:“我手机不见了,真的啊包里没有!” 女歌手一愣,没反应过来,和他一起着急:“啊!那怎么办!” 沈谣:“完了你在哪我过去找你吧,手机丢了节目组会让我赔吗……!” 另一个组的赵荼黎刚好路过,围观全程后凉凉地对着镜头开嘲讽:“知道我为什么说他傻了吧,没吃药。”后期剪辑的字幕配合地做了个沈谣的大头效果在屏幕最边上,皱着眉委屈脸。 赵荼黎看到这里时,摸着沈谣的头说:“你真的太蠢了。” 沈谣怒目而视,把他手拿开,憋出一个字:“滚。” 播出后网友高呼好看,还刷起了“黎谣cp”。在“相爱相杀”的设定下,时而抱怨“老是眉目传情真是受够了拿朕的黄金狗粮来”,时而捧心“谣谣这是直接把任务卡给黎哥了大写的宠”,时而还指手画脚“敢问赵荼黎是蓝组派到红组的卧底吗老是帮做任务,为了谣谣赢一局也是拼”。 同人剪辑和段子层出不穷,一时间原本特不受待见的cp粉简直扬眉吐气。 有了真人秀的曝光率加持,活跃在大银幕的演员也能够为人所知,形象随之立体。尽管有“人设”的偏向定位在,赵荼黎有时的腹黑和沈谣智商“120和2”之间的波动,还是很符合本人的性格。 节目后期制作得当,给他们剪了无数个表情包。后来《寒焰》的微信群里聊天,萧明卉和唐韶齐熟练的运用自如,“赵荼黎挑眉gif”“沈谣委屈jpg”。 当事人默契地表示:“再发这个友谊的小船就没法荡起双桨了。” 最后一期常规赛播出正值平安夜,黎谣cp各自的组都夭折在三分之二的地方,排名不理想没进季后赛。而这一期取得了当季的最高收视率,节日照样蹭蹭上涨。 播出时,赵荼黎和沈谣汲取之前的教训,没出门,用家里蹲的方式庆祝了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电视里播放着“全速前进”,他们俩一个粉红一个浅蓝的外套,两团亮色不断地上蹿下跳,现实中的厨房也是充斥不安。 赵荼黎在沈谣的指导下学做饭,他伸出两个手指,万般不情愿地拨弄了一下铲子。 沈谣无语:“烫不到你,这么娇气以后怎么嫁到我家?” 赵荼黎:“不是说好的你做饭吗?” 沈谣:“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吃了?” 赵荼黎:“点外卖。” 沈谣憋不出话了,他很想说赵荼黎只花不赚,可分明不太对。最终他气急败坏地拿起铲子,把这位立志要学会做饭嫁入沈家的同学拍出了厨房。 一顿饭做完,真人秀也进入了最后阶段,赵荼黎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沈谣冷漠地在他面前。一抬头,电视里正播到休息站的自己问另一个嘉宾:“刚刚发生了什么?”后期在他脑门儿边配了一串问号,又是个可以预见的现成表情包。 沈谣:“你别吃了,没你这个男朋友。” 真人秀结束而余温尚在,曝光率达到一个顶点,沈钧终于发了宣传曲v和长达5分钟的片花。 《春日绿闪》的宣传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地亚手环,锁住一生,珍爱永久(被拖走 开车有风险打卡需谨慎qaq!!! ☆、绿闪 宣传曲是顾旻写的,他到底深有体会还是陷入太久已经无迹可寻。歌词缠绵,曲子带了一点蓝调,经由低沉的男声唱出来,配合辗转的画面。 “湮灭光害你的爱情,海风痴缠笑意透明。” 评论里一水儿的嚎啕大哭表情,沈谣想自己的花式流泪表情包又得到了填充,连忧伤都忘了。倒是赵荼黎,连续把这段v看了好几遍,专注程度让沈谣小心翼翼地想,难道赵荼黎这么喜欢吗? 他藏不住话,直接问出来,赵荼黎坦然道:“很喜欢啊,见过章先生之后就更喜欢了。” 沈谣:“我觉得有点太……不平坦了,不似真事。” 赵荼黎知道他喜欢平顺,这类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即使演过也无法释怀,暂停在曲子里两个人接吻的画面——画室里五彩斑斓,黄昏的花影在地上影影绰绰,赵荼黎搂住沈谣的后腰,无限风情里交换夹杂一丝欲|念的吻。 他问沈谣:“好看吗?” 他承认电影是美的,点点头,赵荼黎继续说:“故事是别人的,我们都作看客。” 难得迸出几句墨水味浓郁的话,沈谣细想是这个道理,但他片刻后严肃地把那支v从头到尾观赏一遍后,纠结道:“我叔是不是谈恋爱了?” 赵荼黎一口水险些没喷出来:“沈导?” 沈谣皱眉说:“他剪辑风格都变了,以前又不是没导过爱情片……不过每年被爷爷逼婚,我要是他,早疯了。” 他的性取向虽然沈诀和沈钧都一清二楚,但默契地瞒住了家里人。赵荼黎听他忧心忡忡的唠叨“以后我也被逼婚怎么办”,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 沈谣最后说:“算了,我还年轻,大不了破罐破摔,反正他们舍不得打我。” 赵荼黎无语凝噎地想,他和沈钧某种程度上,实在是如出一辙的想得开。 宣传曲叫做《光害》,甫一发布便在视频网站的音乐榜单上牢牢地占据前三甲。顾旻自己创作居多,很少屈尊给别人写歌,这么一来更是高高地把看客的胃口吊起来,更有一大堆顾旻的粉丝表示“冲着歌也要去支持票房”。 沈钧开始把他们抓回去跑宣传,行程中第一站便是c城,沿长江,是沈谣老家。 这座城市与拍摄内容无关,更和剧情里的两位主人公没有半点联系,绝对是沈钧私心。沈谣这么问他时,对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场地就在你家外面的那个u,给嫂子通知了,来不来还另说。” 沈谣炸毛:“太过分了!居然跟我妈说!” 沈钧好整以暇:“这不是给你跟家里出柜做准备嘛,你哥都不怕,你怕什么。” 沈谣持续炸毛:“放屁!沈诀不是她亲生的,我是!我会挨打的!” 说好的舍不得打你呢? 事实上,赵荼黎和陈如瑾女士第一次见面并不是想象中的火花四溅或者剑拔弩张,他给沈谣挑完衣服,对方去开门,喊了声妈妈。陈如瑾走进来,先是抚平了沈谣肩线的一条褶皱,然后看见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笑了笑。 沈谣眉眼长得像她,赵荼黎没来由地想。 陈如瑾温柔地说:“这是荼黎吧?你好,我很喜欢《寒焰》。” 她说话自有一番大家闺秀的教养,又因为曾经在文工团做了多年的歌唱家气息平稳,让人一听就心生亲近,对赵荼黎和蔼中自有长辈的风度,相处之时十分舒服。 沈谣鼓起腮帮子问她:“您待会儿去看试映吗?” 陈如瑾道:“你想我去吗,题材特殊,我得顾忌你的感受,要是觉得尴尬就不去了。”沈谣松了口气,陈如瑾继续说:“等上映我偷偷去看。” 赵荼黎:“……” 沈谣:“那您还是偷偷看吧,让大哥请您,他答应了包场。” 陈如瑾说话算话,没去他们的试映会。介于见面会不算大型,沈钧不喜排场铺张,只做了个简单的提问环节,就直截了当地进入了观影。 他们这才第一次看了《春日绿闪》。 开篇便是一个办公室,章译言眼角有细纹,他书桌上相框里是两个少年。 在他的复杂表情里,回忆缓缓拉开帷幕。阳春三月的气候并非明媚,二十岁的章译言挽着一个女伴的手匆匆走过历史悠久的石子路。罗马街头,人们穿着鲜艳夸张,刚下过一场大雨,章译言的肩头还有些湿润。 他走过著名的许愿池,惊鸿一瞥。 随后在一个现代艺术的画展又见到许愿池畔的人,他正在注视一幅海上生明月的画作。都是中国人,漂泊异乡而且兴趣相投,顺理成章地相识。 童素明跟他提出当模特的要求时,他故作矜持地偷了香。童素明回家想了一夜,后知后觉地误读了什么,第二天再见面,竟主动地吻了他。章译言原本逗他好玩,这下却再也若无其事。 他们的暗恋压抑又愉快,藏在异国他乡,无人知晓。画画时情到深处,一夕缠绵,花的影子落到童素明肩膀上,他低低的喘息混了哭腔,全部淹没在急促的吻中。 “我不喜欢后悔。” “缪斯,来,帮我看看这幅草稿。” “绿色的光晕?” “很罕见,看到的大概有好运气。” “那……以后我们买一个古堡,这幅就挂在大厅里。” 陪着裱画、做设计图,罗马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而毕业总要来,他们回国后,章译言一帆风顺,童素明却始终抑郁不得志。 “我们谈个条件,你让译言好好地结婚生子,回归正常人生活,我送你去国外深造。” “不用了,章夫人,我会离开,但不是因为你——没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如此分别又是好几年,童素明功成名就地回来,在咖啡店被章译言叫住,他的眼神像是找回了丢失多年的珍宝。 急转直下的剧情,伴随压抑的配乐与音效,轻而易举地让观众沉浸在里头,鼻尖酸楚。互相伪装,再轻易地被揭穿了面具。 “我装不出,一看到那些素描……全是你,我没法告诉自己不爱了。之前是我咎由自取,装作不在乎伤了你,现在无论如何——给我个机会?” “过段时间我要再去次意大利,那些画……” 深夜的床上,他拥抱章译言,对方披着一件衬衫,偏头吻他的太阳穴:“全都帮你找回来,相信我,等你回来。” 这就是最后的对话了。童素明在托斯卡纳走过他们当时说好要一起去的地方,画了许多画。他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孤身一人,他最终抵达了托斯卡尼的小镇,躺在葡萄架下,想他们的青春年少。 “现在是回国之前,去机场的车上,此前写过,‘章译言说他不爱后悔,我亦然。这许多年来,我始终注视着他一个人,迄今为止还欠一句爱他’。多希望不用面对现实。” “妈,我做好决定了,这句‘我愿意’,我要留给他。” 章译言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等航班归来,却从电视上看到了空难无一生还的新闻。 悲伤却平静的旁白:“后来我见到他的遗物,大概是天随人愿,他永远不用再面对复杂的感情和错综的现实了。” 最终画面切回了办公室,这像是一场漫长的回忆。章译言的手指拂过相框里童素明年轻的脸庞,起身把相框扣在了桌上,走出房间。 他去了一个画展,四周雪白的墙上挂了朝霞、枯枝残叶和雪后的阿拉斯加,全出自同一人之手。章译言伫立在一副横向构图的油画前。 这幅画他看着童素明完成了草稿,却时隔九年才终于得见成品。 平静的海面,落日混合了千百种红色显得壮阔绝望,最顶上是一抹绿色闪光。明明是静态,却有稍纵即逝的美感。油画的右下角署名熟悉,标签上写了创作年份和画家,“童素明”三字后打了个括号,已故。 章译言静静地看着那幅画,四周的人来了又走,没人打扰他。 “其实一直没有说过,我最喜欢的也是《绿闪》。” 戛然而止,赵荼黎觉得眼睛酸,他伸手一擦,竟然抹出了泪。他去看沈谣,对方的侧脸线条紧绷,整个人都是一种悲戚的难过。 他趁灯没亮的时候,去握住对方。沈谣立刻抓住他的手,扭过脸来,他眼圈通红,刚才床戏时他还害羞地捂耳朵,此时鼻音浓郁地问赵荼黎:“那什么,你有卫生纸吗?” 观影结束后许多小姑娘的眼妆都哭花了,沈钧花了大价钱和人情找来奥斯卡最佳配乐得主编曲,音乐从头至尾若即若离。 最悲情处的戏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戏外人却听着小提琴的幽泣不可自拔。 那天沈谣终于承认这个他们付出了大半年去准备的电影是好作品。沈钧请他吃火锅,九宫格,赵荼黎心情好,连辣的东西也吃下去——虽然付出了拉好几天肚子的代价。 如此直到翘首以待的正式上映,那几天沈谣忐忑不安地蹲在他们同居的房子里等评价。题材特殊,他没法当做寒焰一样随波逐流。 好评中有零星的批评声音,票房却一路走高。虽然放映场次被限制,可上座率极高,这样的盛况对于一部感情有些小众化的影片来说着实难得。 沈诀从微信给他发了一堆票根,矜贵地点评:“哭戏很不错,但是有些地方还有进步空间,特别是后面,可能再过几年你去看,会想戳死自己。” 沈谣:“懂,就跟你现在看你的出道作一样。 沈诀:“……兔崽子。” 他承认自己的表演还有很多漏洞,尤其是重逢后的戏码不太收放自如。 那段时间,沈谣常常沉浸在剧本的故事中,竭力避免把自身当做童素明。其实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镇定自若,他容易过度的代入,总觉得在故事是自己的,情不自禁地想象以后生离死别。他有短暂的情绪失控,整夜的做恶梦,以为身在空难现场,没有眼泪,半夜醒来时还好身边躺着赵荼黎。 这人呼吸平稳,偶尔夹杂两句梦呓和轻微的鼾声,手臂抱住他的腰,悄无声息的提醒他故事中的情节并不是真的发生在他身上。 难以名状的心酸和痛楚,现在看来都很值得。 豆x评分上了8,诟病的地方也有,说他们矫情地扭曲事实。沈钧如同没看见似的,把接下来的工作都扔给烁天这个冤大头发行方,他问沈谣:“一起去玩?” 沈谣:“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他关于沈钧恋爱的猜测在沈诀那里得到证实:“好像是个女作家,在巴黎一见钟情。” 对此沈谣长吁短叹:“他还说要当一辈子钻石王老五呢。” 赵荼黎鄙视他:“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赚大钱,娶个腰细腿长的媳妇儿,生个大眼睛的小萝莉。”说罢他扫了沈谣两眼,挑剔道:“腰细腿长勉强够格,就是生不了小孩,算了,我将就要吧。” 沈谣瞪他:“死萝莉控。” 赵荼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倒是梳个双马尾满足下我啊。” 口头掐架,却还是黏在一起窝在沙发上分吃橘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虽算不上,也自得其乐地圈禁在了二人世界。 戏里都是惨烈的天人永隔,沈谣翻了翻凄惨的影评,问他:“你说我们是不是命犯太岁啊,每次拍戏都没个好结局。” 赵荼黎把最后一瓣橘子塞给他,柔声道:“因为坏结局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把电影写了 嗯尝试着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估计看到这里的你也忘记了剧情(不。 ☆、年关 题材特殊引来的干涉并没有因为摘取了金麒麟奖就有所减轻,在票房持续走高的第三个星期一开始,《春日绿闪》被紧急喊停,陆续地撤下了院线。 投资全部收了回来,发行方最后赚了一笔不多不少,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很多。沈钧拿了钱人间失踪,说要好好放松下。网友们枪口一致地骂起了某总局,说性解放多年还在搞取向歧视,获奖影片在国内被禁了,简直是社会的倒退。 赵荼黎到不觉得很意外,他咬着一颗苹果说:“这不是很正常嘛,自古以来有几部海外获奖片被恩准公映。这个普及度我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沈谣不知道在看什么,捧着平板表情严肃,眉间拧出一道小褶皱。赵荼黎只当他又在看什么舔屏向快剪,或者乱七八糟的小黄短片——《绿闪》里那两场欲盖弥彰的床戏,给饭圈无数剪刀手提供了现成的素材。 过了会儿,沈谣趴到他腿上,献宝似的举起平板:“这个剪的好棒啊。” 他为了表示自己听见了,吝啬地把目光从毕业论文上移开,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却再也移不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熟悉的标题和投稿时间…… 赵荼黎目不忍视地移开,旁边沈谣还在碎碎念:“up主绝对是学过的,虽然没有江久那么专业吧,但是绝对也……你看看这些专场和卡节奏,四部影片剪在一起,年代都不一样居然还能有这么完整的故事性。” 他最后斩钉截铁地下结论:“是个大手。” 赵荼黎权当他在夸奖自己了,被迫陪沈谣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弹幕飞过去一排又一排的文艺感言,赵荼黎看完,只觉得全身都被大卡车碾了一遍。 这种费力不讨巧还有可能曝光身份的事,他再也不干了。 《绿闪》拍完,可生活却像是上了一个新台阶,四周的人都在飞速变化。 江久和殷牧垣还没正式同居,他们俩都有工作。他不要殷牧垣帮忙打通关节,在工作室当了一年半的摄影师后,拍图风格和理念很对某本时尚杂志新上任的艺术总监的胃口,所以辞了现在的工作,准备开年就跳槽。 沈钧完成了大工程,和女友在阿根廷大瀑布边住了一段日子,每天变着花样在朋友圈晒恩爱,唯恐亲戚朋友们不知道他终于尝到了爱情的甜头。跨年时映着异国他乡的烟花,他向那作家求了婚。 而沈诀,依然与富二代不咸不淡地处着,没说在一起,可到底比旁人亲密些。他的新电影席卷了全球票房,人气在国内几乎达到了出道以来的巅峰。 难得没有人作妖,日子过得让人厌倦平稳的时候,农历新年即将到来。 赵荼黎终于恋恋不舍地和沈谣告别。一年前他们合作了《寒焰》,从室友变好友,分开时并未有任何波澜,回家后分别接到了通知,沉浸在即将饰演情侣的各怀鬼胎里。 这一年他临走前把沈谣死死地按在怀里,吻顺着眉骨烙在眼皮、鼻梁,最后落在了那两片薄唇上。他仿佛叹息:“真舍不得你。” 沈谣回抱他,在玄关处递过去一条自己的围巾:“见围巾如晤吧,注意身体。” 回家那天,沈诀接的他。时隔近三年,他们终于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年少荒唐,只是到底不敢再太过亲近,他不问沈诀到底拎不拎得清,这个答案没那么重要。 “我想跟妈妈出柜。”沈谣坐在副驾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要我在旁边拦着吗?” 他看了沈诀一眼,仿佛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最终摇头道:“算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把你卷进来。再说以前……是吧。” 沈诀坦然道:“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车窗外是千篇一律的干枯稻田,冬天覆盖上塑料大棚,高速公路的绿化带把尽头的铅灰苍穹的切割成两条长长的布片。沈谣塞着耳机,留了一边听沈诀说话,他们之间很少有语言为主的交流,沈诀好似一夜想通,把他当大人看了。 沈谣忍不住问:“你和那个……” “他叫谢安闲。”沈诀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一股脑儿全说了,“美国认识的,他那会儿念硕士,现在毕业了。如你所见,就是个没屁用的富二代,学商科的,现在靠家里的关系在做电影投资。” 沈谣一点都不关心“小谢哥哥”是做什么的,他直奔主题道:“你喜欢他吗?” 这问题在沈谣心中一点都不难回答,他向来认为答案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极端,喜欢,或者不,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沈诀却沉默了。 他开车时眼皮半搭,看上去有些疲倦。沈谣试探道:“要不你停在旁边,换我来开吧。现在我开车还可以……” “大概能算喜欢。”沈诀突兀地说,他没精神似的眼睛蓦然亮了亮,随后挑起了一个吝啬的笑来,“是挺喜欢的。” 沈谣和谢安闲只有一面之缘,接不上茬,索性“唔”了一声,算搭了他哥的腔。 他从不自作多情,也对沈诀足够了解。他们在这点上近乎默契的相似,桥归桥路归路,前事再不追究,所有的关系都断干净才开始下一段。 “想什么?”沈诀问他。 沈谣低着头,很愉快地答:“你一说他,我就很想荼黎。” 航班是黄昏时分抵达的,因此再到家已经过了晚饭点。沈司令是军人作息,从不等他们吃饭,回家时沈司令出门锻炼去了,只有陈如瑾在。 “妈,我们回来了。”沈诀帮沈谣提着行李箱,他从孩子的年纪起,便和陈如瑾相处多年,这声“妈”早已炉火纯青,没有一丝罅隙。 陈如瑾在泡茶,夜间不宜再饮绿茶,她便选的滇红。含笑让他们去洗洗,因过年时家中佣人放假,陈如瑾亲自下厨给两兄弟做了饭。她的手艺好,做的东西不是川菜的风味,清淡可口,晚上吃反倒养胃。 沈谣喜欢喝粥,一口气喝了两碗,他很久不回家时仿佛不懂什么叫细嚼慢咽似的,总是吃得像饿了好几天。豪气干云地一抹嘴,把空碗推到旁边,又伸手拿了盘子里的一个虾球放进嘴里,起身走人。 “我吃饱了,妈,大哥,你们慢慢吃。” 陈如瑾笑吟吟地给沈诀夹了个芦笋:“你们俩好像关系变好了?似乎很久没听他叫你大哥了吧,我就说,亲兄弟哪来的隔夜仇。” 沈诀拿不准她知道多少,过去两三年他和沈谣很少同时出现,父母猜测他们吵架,觉得是沈谣迟来的叛逆期。这会儿陈如瑾开玩笑般提起,沈诀只好说:“是,以前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说开就好。” 她频频点头,甚至很有少女气息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你们俩怎么会真吵架。从小到大谣谣最喜欢你这个大哥。” 这下他是彻底不知道怎么接话,扒拉掉最后几口饭:“妈,我也吃饱了。” 沈谣幸灾乐祸地围观了全程,给“吃饱”的沈诀丢过去一个橘子,互相交换眼神。 他得意忘形:“也只有妈妈治得了你咯。” 沈诀翻白眼:“就你话多。” 在家安稳地呆了几天,沈谣本来打算直接跟陈如瑾明说,被沈诀拦住了:“又脑子进水了?现在提,万一妈妈翻脸了你去住哪,等过了大年,要回去之前再说,实在不行就跑,回学校去现在有片酬,不怕他们断你粮。” 沈谣一想,只觉得十分在理,于是严肃地说:“那我听你的,别坑我。” 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沈谣耐着性子在家陪父母,今年的年夜饭在他们家办,届时沈家一大家子都会来。奶奶已经谢世三五载,沈老爷子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耄耋的老人了,大家考虑到这一层,最近都是年年齐聚。 三十前一天买好了菜,陈如瑾掌勺,沈谣和沈诀都打下手。自小接受的教育里就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么一说,沈司令压根没打算养两个绅士。 沈钧也回来了,带着他的未婚妻,相貌平凡知书达理。小儿子也有了着落,沈老爷子看上去十分开心,精神都比平时好。 下午时分,长辈们凑了两桌麻将,小辈中沈家老二的一儿一女去缠着沈诀聊天了。沈谣百无聊赖地剥瓜子,和赵荼黎隔着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人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然后脖子就被搂住,沈谣头也不抬:“够了啊叔叔。” 沈钧心情好,问他:“小诀说你打算今年跟家里出柜,真的假的?” “不……”沈谣本能想否认,半晌叹了口气,“我没准备好,怕他们生气。” “大哥肯定会生气,搞不好拿军用皮带抽你。”沈钧恐吓他,“我小时候被抽过,可疼,一下去就是一条红紫的淤血。” 沈谣被他说得一抖,沮丧道:“那我不说了。” 把小孩彻底唬住了后,沈钧这才马后炮道:“你就没想过,也许大哥大嫂早就知道了呢?”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人,正经交往的也就荼黎一个,他们有那么与时俱进吗?” 看来在他的意识里,沈锋司令和陈如瑾女士还是解放前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一对。沈钧暗自好笑,揉了揉沈谣的后颈:“你爸妈问过你谈恋爱吗?没有吧;给你介绍过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吗?我记得也没有——对你又不像对沈诀,老问,‘有喜欢的人了吗’,那不是说明他们根本都对你的感情不上心。” 沈谣又嗑了个瓜子,忧心忡忡道:“放屁,那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我还小。” 大概此时说出自己谈恋爱,沈司令的第一反应是“早恋”,浑然不顾他过完年都快二十一了。 沈钧见他顾虑前后的样子,跳转话题和沈谣聊起了自己将来的结婚计划,顿时小侄子更忧愁了,木着一张美人脸听他东拉西扯。 年夜饭桌上,沈谣心里有事,沈诀以外的其他哥姐伙同来灌酒。最终喝醉了的沈谣从晚上八点半一口气睡到了十二点,被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吵醒了。 家里还是很吵,他房间在楼上,隔着一层地板依稀听见下面打麻将的声音。沈谣难耐地翻了个身,拿枕头盖住自己脑袋,摸了手机来看。屏幕亮得眼睛有点疼,沈谣揉了揉,看到一堆赵荼黎的未接来电。 这人仿佛忘记了还有别的联系方式,从11点多开始,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中间最长的间隔是五分钟。 沈谣一愣,打开微信回他:“怎么了?我才醒,年夜饭被灌了酒。” 赵荼黎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他说“喂”,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桌上有一杯水,沈谣拿过来喝了,凉到胃里。他咳了两声,这才重新调整情绪:“荼黎,新年快乐,什么事啊?” 沈谣半开的窗,朴素厚重的遮光窗帘被西风吹得掀起一半,夜色带着迟迟未散的硫磺味扑进房间里。他赤脚坐在床边,握住冰冷的陶瓷杯子,身后炸开一朵烟花,流光溢彩。 “新年快乐。”赵荼黎平静地说,“我跟我妈出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写到敏感的地方就忍不住申明,兄弟le其实还是亲情线,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有想好(原谅一个没有大纲的我吧qwq)可能表达没有很清晰。哥哥对弟弟是疼爱,弟弟对哥哥就是崇拜多过喜欢,他们那会儿非要说是正儿八经的年少荒唐,再加上也没牵扯出什么来就及时抽身了,写这个只是因为想说沈谣这个人其实傻傻的,没闹出什么来……责任的话也不一定就是谁的。所以,嗯,谣谣的真爱还是黎黎呀w 至于“我教你啊”那点,毕竟最开始提到过他不是很在意性的人(比如和黎哥还没确认关系就啪了),比较在乎的是感情,而且也有前任所以他当然会知道的多一些∠( ? 」∠)_ ☆、重逢 沈谣刚从混沌中被迫醒来,头痛欲裂四肢绵软。赵荼黎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在他周转不灵的脑子里投放了一颗□□,平地炸起了朵蘑菇云,轰得四境八荒寸草不生。 他干巴巴地说:“……啊?” 电话那头的赵荼黎彻底折服在这人宠辱不惊的平静里,好气又好笑:“我跟我妈出柜了,年夜饭桌上,当着一大家子人。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是个不知好歹的同性恋了,我在大街上,四周没人,正在找地方凑合住。” 沈谣眨眨眼,消化了他的信息,张口就问:“那你……现在冷不冷?” 千里之外,赵荼黎站在一地萧条的鞭炮红衣里,他拉着个行李箱,两个小时前的事情历历在目。亲人的谩骂让他几乎心灰意冷,连一句辩白也懒得,长这么大第一次径直地离家出走了。等到了大街上,才想起这天是除夕。 他没指望沈谣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安慰,说白了这是他的家事。可对方哪一句问询,让赵荼黎一颗冻成石头的心就这么慢慢复苏了,连脚底的炮衣都像春天落下的一场花雨。 赵荼黎笑了一声,温柔地说:“不冷,戴着你围巾呢。” 沈谣:“带钱了吗?” 赵荼黎:“都在身上,证件也在,我打算去找个档次高点的酒店住……尽量别被拍到。” 沈谣斩钉截铁道:“既然带了证件也带了钱,你找最近的一趟航班,到我家来。” 他“啊”了好几声,对方却坚持说:“让你过来就过来,大年夜的……凭什么住外面,明天还初一要吃饺子呢,去买机票——算了我帮你买吧,你赶紧想办法去机场。” 说罢就把电话挂了。赵荼黎哭笑不得地站在当场,片刻在刚过零点的大街上,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的士,司机似乎孑然一人,以为遇到同病相怜的小辈,和他聊了一路,硬是没认出副驾驶上的年轻人是某个眼熟的明星。 沈谣雷厉风行,找他要了证件号买了凌晨四点的夜班飞机。直到坐到位置上等待起飞,赵荼黎才切实地有了离开的感觉,他惴惴地想,“这次离家出走玩大发了。” 他整夜不曾安宁,一闭眼就是母亲凄厉的指责和旁人冷漠的目光,而实在太困,赵荼黎最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给赵荼黎订好机票后,沈谣仿佛酒醒了一半。他在迷糊中睡了个回笼,掐着时间起床,把酒气熏天的外套扔到洗衣盆里,再拿了件新的披上,房间没开空调,又没暖气,他赤脚洗了脸,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冷,坐在床边搓了搓脚趾。 沈谣轻手轻脚的摸出卧室,家中老小都已经休息,客厅里的狼藉也收拾干净了。他打算偷偷跑去机场把赵荼黎接回来,哪知刚走到楼梯口,走廊灯就亮了。 动静有这么大吗? 他惊恐地回身,唯恐被他爸发现暴打一顿,却见沈诀披着外套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眉头紧锁地问他:“去哪儿?” “你车钥匙借我下。”沈谣向他摊开手,迅速招供,“男朋友来了,去接他。” 男朋友?清早六点?沈诀目瞪口呆,在自己听错了和沈谣梦游中坚决地选择了后者。可从没听说梦游的人还能认知正常的对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沈谣不耐烦地小声催他:“赶紧的。” 大约是意志支撑沈诀爬起来的,他不怎么清醒,换做平时就算不跟着一起去,也断不会轻易放沈谣这个点出门。他只是回房把钥匙拿出来,递过去:“路上开慢点,接到人之后也别满大街找酒店了,带回来就行。” 沈谣的表情活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但他到底没表现,简单说了句谢谢。 机场离市区不算太远,车里放着催眠的轻音乐,沈谣心想沈诀平时都在听些什么,这样能不疲劳驾驶吗,颇为嫌弃地按了停止。他一路无声,赵荼黎此时在万里高空,却一直靠近他,想到这层,沈谣立刻有些兴奋起来。 就快见到他了。 到达机场时人烟稀少,雾气蒙蒙的城市正在苏醒,黑夜破晓之时,一个晴朗的黎明。 沈谣靠着到达大厅的一根柱子,哈欠连天地等赵荼黎的航班落地,等他从关内出来。大年初一的清晨,还没有太多的人,沈谣戴着墨镜和帽子,裹得结结实实,像个变态。他就那么专注地等,终于看到了赵荼黎。 那人走出来时埋着头,拖了个不大的行李箱,眉宇间都是长途跋涉的困顿。 而沈谣的哈欠连天,在他们四目相对时立刻无影无踪了。 回城时沈谣放了沈诀车上的轻音乐,赵荼黎貌似刚睡醒,眼角还有点红,一见便知是做了噩梦。沈谣单手掌方向盘,另一只握住了他的。 他见赵荼黎不说话,就自行找了个话题:“我刚刚在那边等的时候无聊,太阳快出来了,然后一点点光。之前不知道破晓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明白了。” 赵荼黎:“今天好像没有云,上面看日出,挺美的。” 说完这句,沈谣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安静了半晌好不容易开了尊口的人又沉默了。沈谣暂且没体会过出柜的压力——料想大年三十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不像赵荼黎的作风可也轻松不到哪里去,想说时他自然会提起了。 车开回家中,他们俩风尘仆仆的推开门,沈诀正在客厅里端着个白瓷碗喝汤。见沈谣回来,他拼命使眼色,意思是陈如瑾已经起来了。 沈谣气音:“我去,不是吧,这都不到八点钟!” 沈诀刚要开口脸色就变了,沈谣僵直着脊背向后转,不自觉地站成了一个军姿——小时候犯了错,沈司令多半是不屑动手的,直接发配到墙角罚站,久而久之成了心虚的习惯。 陈如瑾站在走廊,手中还拿了个汤匙,见家里多了个人也不惊讶,慈祥地招呼道:“大早上的就知道往外跑,过来吃饺子。” 沈谣去看沈诀,后者也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深呼吸,拽过赵荼黎的手腕把他拖进餐厅。好在没别人,只有陈如瑾,正在从锅里往外捞水饺。 一人一碗,三个座位。沈谣坐下后解释:“妈,我那个……” 陈如瑾面色如水:“食不言寝不语,我没教过你?” 于是沈谣闭嘴。赵荼黎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吃,心想,“感情之前什么在家没人管父母宠得很这些话还有水分,做错事还不是要受罚”。 待到陈如瑾吃完,慢条斯理地收拾了碗筷,对这两人说:“荼黎出去坐一坐吧,我叫沈诀给你倒杯水——你,过来坐好。”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3节 沈谣听天由命,他绝望地回到桌边,赵荼黎出去前偷摸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以为陈如瑾要问和赵荼黎的关系了,脑子里一时转出十几种说法,飞快地把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过了一遍,最后看过去的眼神明显有了点底气。 陈如瑾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问道:“荼黎今天怎么跑来了?” 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沈谣差点咬了舌头:“他、他和家里闹矛盾……” “那也不至于来投奔你。”陈如瑾思虑片刻,在沈谣面色惨白的“她要问了”中,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是稳定下来了?” 沈谣一团乱麻的脑子里顷刻只剩下了一个字,“啊?” 陈如瑾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沈谣顿时摸不着头脑。他在自己老妈的无声注视中,无辜地眨了眨眼,演技精湛地装可怜:“我怕您打我。” 看样子陈如瑾猜到的已经有□□分,她得了肯定答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沉声道: “我教你这么多年,倏忽了这方面,关心不够。之前隐约觉得不对但没多想,直到不久前你爸提起战友家里有个适龄的女儿,有意介绍给你认识,我才发现是哪里——这么多年,你仿佛确实没有对异性有半点兴趣似的。” 沈谣:“妈,其实我……” 陈如瑾:“早先我怀疑过,因为你……知道吧,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你高中那会儿有段时间怪怪的,我猜到了,但没敢往深了想,一直宁愿是自己想错了。后来…也很难过……为什么自己儿子和别家的不一样,不过看了点这方面的书,还没来得及开导你,先把自己开导了。 “只是我唯一怕的是喜欢上错的人,后来你上大学后听说交了个男朋友,很高兴你能直视自己——之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怎么分手的我不想知道,至于和赵荼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在乎。 “小谣,妈妈不是老古板,而且了解你。我去看了你和他的电影,你每个眼神我都看得出原因,《绿闪》里的……不可能全是表演。我只想问你,和他是认真的么,现在到哪一步,是不是以后就这么定了?” 沈谣被她这番话敲得脑壳疼,只觉得信息量太大消化不了。可陈如瑾最后一句他听的真切,每一个问号都砸在了心上。 他最终蚊子哼似的说:“荼黎他对我很好,在一起快一年了,很合适,如果以后没什么意外,是想和他过下去的。” 陈如瑾:“那就是该有的都有了。” 沈谣:“……妈。” 那平素端庄优雅的贵妇人此时得了确切答案,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似的。她站起来时肩膀都垮着,在沈谣头顶轻轻地顺了一把,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很是虚浮:“算啦,那就好好过。” 他扶住陈如瑾,瞥见她鬓边的两三根白发,鼻尖一酸。陈如瑾放开他,自行去收拾灶台,沈谣默默地跟过去帮忙。 平时总说理解万岁,可真到这时候,陈如瑾理解他没有责骂没有泪水,沈谣却觉得心口疼。算不上顺利,如果她就此打自己一顿,说不定好受些,她就这么说完,像交代了沈谣的后半生一样,轻巧地划开了界限。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妈,我来吧,您出去喝口茶,待会儿二伯他们也要来了。” 陈如瑾果真把灶台都扔给他了,稍后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发现这孩子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拍了一下沈谣的后背,提醒道:“过了正月记得去把头发剪了,留这么长像什么话。” 沈谣:“公司不让随便剪,这么留着多帅啊!” 陈如瑾:“臭美!” 气氛松快些,沈谣忍不住问:“妈你为什么不骂我啊?” 陈如瑾柳眉一挑没好气道:“骂你有用吗?能改吗?这又不是病,国外都合法了,我能说什么呀?你们俩也是,一个不着急结婚一个喜欢男孩儿,你爸知道了真得气死。” 沈谣好尴尬,收拾好最后一个碗,不发一言的赶紧滚。 外头的气氛却不比厨房好的压抑,赵荼黎被沈诀护在身后。而唯恐天下不乱的沈钧居然起了个大早,正拉着他大哥安抚人心。 只见沈司令一拍黄花梨木椅子扶手,把茶杯一放,剑眉倒竖: “小兔崽子,给老子滚过来——” 不等他说完,沈谣膝盖一软,耿直地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在小紫那边推荐然后过来看文的各位爸爸qaq 自娱自乐写着玩的没想到突然这么多人看受宠若惊…可能30章之前我都抱着一种能写多少算多少吧的心情在满足自己(。)所以很多细节都很崩溃,真没写过这么长的文,回头看觉得仿佛自己是智障t t 前面确实有写得不好以及自相矛盾的地方,全文完了会再改的,谢谢理解_(:3」∠)_ ☆、出柜 大年初一,沈家上下免费围观了一场沈锋司令对小公子的单方面痛骂。 起因是小公子藏了快一年的男朋友突然出现在自己家,沈司令为表关怀刚问了几句话,就听见厨房传来沈夫人的“和赵荼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在乎”。 几个人站在客厅屏息凝神地听完了这段对话,然后在沈司令回过神时,大公子先把他弟夫心惊胆战地护住了。 沈谣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听他爸从家教开始到艺考结束,把他人生二十年数落的一无是处,全然不顾自己打脸。骂完他又朝他哥吼:“沈诀!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揍死这他不可!啊?出息了?早听说影视圈乱,居然给我搞这些!” 一句话把三个人骂了进去,被殃及的池鱼沈钧拉了沈锋一把:“大哥,有话好好说,小二这么大了,待会儿爸该起来了看到不好,你别让他跪。” 沈诀连忙去拽沈谣:“赶紧起来服个软再——” 他不动,凝视气得直喘的沈锋:“爸,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死我。反正改不了。” 这句话甫一出口,剑拔弩张的气氛奇异的归于平静。沈锋瞪大了眼睛看向沈谣这个不肖子,他的愤怒已经在刚才毫无章法的一通大骂里消下去一大半,又被沈谣轻而易举地点燃了:“你再说一遍?!” 不肖子理直气壮地说:“气不过就打死我,反正我和他是认真的!” “认真?!你知道什么叫‘认真’!” 彻底的激怒了沈锋,他从旁边抽起什么东西就要往沈谣身上砸。沈谣条件反射地护住了头闭上眼,在地板上缩成一团。 他在一片黑暗里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接着是陈如瑾慌张的话语。沈锋居然真的下重手,旁边的玻璃杯身首异处地散开,脊背仿佛被谁整个护住……他在浑噩里电光火石想了很多,惟独没感到疼。 沈诀死死地拉住沈锋,大逆不道地吼:“爸你疯了吗!” 陈如瑾也吼他:“你真想打小谣啊?!” 而沈钧连忙扶起刚才不知道从哪蹿出来趴在了沈谣背上的赵荼黎,扯了张纸巾去给他擦。赵荼黎单手用纸巾捂住耳侧流血的地方,然后抓住沈谣的胳膊把他从地板上剥离开,柔声问一脸懵圈的人:“你没伤到吧?” 被沈锋随手掷的玻璃杯四分五裂了,有一块碎片刮过赵荼黎的耳后,一寸多长的伤口,淌的血已经把那一小片纸巾浸湿了。 他仍然挡在沈谣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得仿佛可以对抗世界。 赵荼黎朗声说:“叔叔,你不要打他,是我追求他的。” 沈谣想把眼前这个逞英雄的智障扇飞,可一看到他的伤口又心疼,一时间愣在原地,活脱脱把这场景定格了三流伦理剧里,父母面对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女主角恨铁不成钢,然后男主角英雄救美的滑稽画面。 最终应该置身事外的沈钧把失魂落魄的沈锋拽到旁边阳台上,转身道:“小诀,领他们两个上楼去清理下,大嫂……请您给大哥泡杯茶,冬天干,去去火气。” 直到被按在沈谣房间的椅子上坐好,对方拿着酒精朝他伤口一摁,赵荼黎才回过神,喊出了声。他英俊的五官挤在一团,成了个扭曲的龇牙咧嘴。 “疼疼疼……你轻点——!” 沈谣索性停了,拿着根棉签装事后诸葛:“我爸他不会真的打我啊,他摔杯子的轨道都是歪的,你不去挡都不会被误伤啊。” 赵荼黎无语凝噎:“我怎么知道?我觉得你爸要是有枪都能一枪崩了你。” 沈谣把沾了酒精的棉签小心地按在他的伤处,一寸多长,有点深,好在似乎没大碍,血肉翻开看上去都不甚狰狞。赵荼黎嘶嘶喘气,苦不堪言。 消毒完毕,上了药,沈谣提醒他不要去碰,然后见四下没别人,俯身在他下巴上细碎地吻。赵荼黎觉得沈谣有点怪,扳着他的肩膀,看见那人眼睛里都是水光。 “又哭?我现在伤口疼可没空哄你。” 被他一笑,眼泪反倒越擦越多一发不可收拾,沈谣也跟着嘴角上扬,颇不好意思地悄无声息地一直抹眼睛。 最终怨念地说:“你逞什么英雄,这种时候就应该躲远一点啊!” 赵荼黎捏了把沈谣的脸:“我说你啊……你这么怕痛,要是被划到肯定要哭死,我舍不得,就挡了一下,结果你还哭,我要怎么办?”、 沈谣口是心非:“烦人。” 他收放自如的眼泪不一会儿就从善如流地停了,沈谣方才是悲从中来,窝心得不要不要的。仔细查看了一次赵荼黎的伤口,“位置偏但是深,搞不好会留疤。” “随便啦。”赵荼黎愉快地说,“毁不毁容无所谓,你要是破相,那才可惜。” 沈谣掐着他的鼻子骂:“有病!” 不知陈如瑾最后跟沈锋说了什么,虽然沈锋看沈谣横竖不顺眼,对赵荼黎也爱答不理的,好歹他住自家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家里多了个透明的人形。 吃饭时为防尴尬,陈如瑾安排赵荼黎和沈钧他们坐一桌,长辈则在另一边。沈家的红窗花,对联灯笼,无不昭示着年味儿。 酒过三巡,沈钧问他:“荼黎你是怎么回事啊?” 赵荼黎经过早上惊心动魄的那一段,好似已经很不把自己的不便放在心上了:“就是年夜饭的时候,有个亲戚说到我和沈谣的绯闻,被他们在饭局上喝了酒之后说出来,七荤八素的,一会儿说现在就喜欢搞这个,一会儿说娱乐圈乱的很……你一句我一句,反正特别烦,我没忍住,就说了一句是真的,于是我妈脸色都变了。” 当时未必比沈家这出好到哪去,沈谣刚要说话,赵荼黎继续说:“家里呢,其实也没什么人替我说话。妈妈一边哭一边往我身上砸东西,她情绪不稳定,再待下去可能会更刺激到,然后我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说完后,沈谣问道:“你出来这么久了,他们就没有打电话找过你吗?” 赵荼黎喝了口汤,好似对此浑不在意,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现在添头赚钱养家了——对她再怎么好,都是替我爸还债。等什么时候情况好点儿,我得让人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不能这样耗着。” 他这话说得平静,沈谣听得却很是愤懑。而赵荼黎越是云淡风轻,他越心疼,于是立刻给他夹了块酥炸排骨: “我妈的拿手菜,你尝一下要是喜欢我马上跟她学,回去之后做给你吃。” 赵荼黎咬着筷子,没说话,他感觉耳后那道伤并没有很疼了。 沈诀突兀地说:“荼黎,你当着家里人出柜,万一他们捅到媒体那儿,你想过没?” 他的问题早就想好了,闻言赵荼黎诚恳地说:“没关系,他们还想靠我养着我妈,如果身败名裂了就没人出钱——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沈谣侧头看他,只觉得赵荼黎哪怕带了伤差点破相,也是帅的。 当夜沈谣和赵荼黎一起睡。他房间没有浴室,洗完后擦着头发往卧室走,刚锁了门,赵荼黎便压上来,两个人背抵门板,辗转接吻。 赵荼黎“咦”了一声,沈谣凑上去亲他下颌刚冒出来的胡青:“怎么?” 他埋在沈谣发间嗅了好一会儿,笃定地说:“你换洗发水了。” 缠在腰间的手臂收拢,沈谣枕在他肩上:“嗯。”碍于旁边就是别的卧室,两个人没敢太折腾,互相用手解决了相思之苦,才沉沉睡去。 赵荼黎自从回家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熬,轻微动静就惊醒,梦做了一个接一个。就算沈谣换了他不太习惯的洗发水,但他还是睡了放假以来的第一个无梦的好觉。 而后几天,他便死乞白赖地在沈家混饭吃。陈如瑾对他很好,视如己出,安抚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赵荼黎一颗饱经沧桑的少年心。 至于沈锋,他的胞妹听说了这事后毫不留情地把他嘲笑了一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在美国他们都能结婚了”,后来不知哪个字触动了沈锋,他竟然从睁只眼闭只眼进化到了旁若无人地与他们一桌吃饭。 大年初七,沈钧连忙跑路了,紧接着沈诀也装作很忙的样子,走得匆匆。 陈如瑾主动找赵荼黎谈了一次天。他们两个在客厅看电视,陈如瑾突然说:“荼黎,你和小谣的事,家里怎么看的?” 赵荼黎简明扼要地说:“不打紧,成年之后,家就是我一个人。” 他话说的隐晦,陈如瑾察觉他辛苦,也未曾多问:“小谣这孩子小时候很淘,我们却宠他——所以小谣比较骄纵,你们之间我不该多话,但是还是想请你有矛盾的时候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有时候,不太懂事。” 赵荼黎:“没关系,我很喜欢。谢谢阿姨。” 陈如瑾温柔地笑起来的样子和沈谣如出一辙,她像个真正的母亲,揉了揉赵荼黎的头发:“好孩子。以后节假日跟他一起回来,不介意的话……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把我当成妈妈,小谣欺负你就跟我说,别憋屈。” 他坐在陌生的房子里,眼前是认识不过几天的贵妇人,她却这样轻声漫语地袒护他。赵荼黎鼻子有些发酸,他点点头:“您放心。” 和陈如瑾的对话,他们俩都瞒住了沈谣。过完大年回学校,最后一个学期空闲太多,沈谣和赵荼黎利用刚开学办妥手续又没课的时间,做了一次短途旅行。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白天游古镇a回酒店休息好,吃顿特色菜,晚上看夜景然后坐坐船。实际上却成了晚上在酒店做到凌晨,第二天中午才起来,走马观花的把水乡风情逛过。 靠在石桥上,沈谣戴了他的眼镜,认真地拍了几张远处的风景。 四周水路弯弯绕绕,偶尔有游船拉开一条漫长的影子,未见阳光但天色明朗,杨柳枝抽了新芽。人烟稀少,春风拂面。 赵荼黎举起手机要拍他,喊了声:“沈谣。” 他偏过头,唇角微微扬起。他的头发比此前拍摄《绿闪》时长了不少,一阵未来得及撤退的北风拂过,整个脸都被衬托得多了几分阴柔,精致漂亮。然后换沈谣拍他,侧面轮廓和浅灰色天空相配,身后是青瓦白墙与春雨后的石板路。 “嗯……我要设成桌面。”沈谣笑着按了几下,凑到赵荼黎面前。 他第一次在沈谣镜头里看到自己,赵荼黎索性拿过来翻了翻他的相册,停在某一张上面问他:“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赵荼黎是明知故问。 过分灿烂的阳光和罗马街头嘈杂的画廊,沈谣珍藏的偷拍此时暴露在天光下。他把手机抢回来,义正言辞地说:“拍两张怎么了?” 赵荼黎得意地说:“没怎么——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吧,原来你暗恋我啊。” 他的大言不惭彻底震惊了沈谣,不过想了想,最终没否认。赵荼黎见他耳朵又红了,勾过他的肩膀。 后来沈谣发了条微博,江南烟雨巷,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潇洒落拓。 作者有话要说:  沈谣粉:哇!谣谣的照片是自己吗!好帅好有意境!! cp粉1号:没记错的话,那天后来的路透应该灰衣服是黎哥(ry cp粉2号:要么就是换着衣服穿,要么就是情侣装,要么就是谣谣在拍黎黎。 赵荼黎粉:呵呵,某家粉连自己爱豆都认错,尴尬尴尬。 遂撕之。 ☆、臆想 “新戏?”沈谣对着桌上的几个文件夹,不可置信地对唐韶齐说,“今天是四月一号,你别不是来逗我的吧。” 唐韶齐皮笑肉不笑:“去年三月拍《绿闪》,之后你休了大半年,除了录个真人秀屁事没有,金山银山躺着都吃完了……好心介绍资源还让我放你一马?小沈同学,作为老板,我是不是对你太松懈,你就忘了啊?” 沈谣哽了一下,他真忘了。 开春回学校之后,赵荼黎和他安稳地过了一个多月的学生日子,虽然期间来校把他们当动物园展品一样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沈谣好歹觉得比那些聒噪的记者们安静些,也挺好。 一时间仿佛自己真是个准备毕业论文的普通学生,直到唐韶齐在愚人节的午后亲自来了学校,布置任务似的给他摔了三个剧本。 于是才有了这一出,仿佛眼前这三个文件夹沾了剧毒,沈谣矜贵地伸出两根指头翻开瞥了片名和第一页,眉梢一挑:“荼黎演哪个?” 唐韶齐咂了一下牙花子:“他说,你选哪个他就选哪个——不愧是情比金坚。” 他最后那句反话被沈谣选择性无视了,此前教育赵荼黎演戏为上其余退后的原则也连带着一起抛开,非常实际地问:“谁给的钱多?” 唐韶齐:“英雄,你怎么还为五斗米折腰呢?” 沈谣:“我得养家啊,柴米油盐不是钱?” 他其实想得很简单,此前两部电影,一是金橄榄最大赢家,一直接斩获东京大奖,沈谣此刻站在那,就是个活的“可塑之才”。唐韶齐拿给他的肯定先选过,沈谣尚且是白纸一张,什么角色都能试一试,他匆忙之下看了一眼这些本子。 于是沈谣斟酌了此后学期里赶论文的痛苦——他自认没有赵荼黎的魄力,能在片场急匆匆地写——选了个最好演的。 “就这个了,拿走拿走我要查资料了。” 结果等一仔细翻剧本,沈谣肠子都悔青了。 他觉得青春片不太需要演技,谁知送过来的剧本里,不仅是个群戏,角色还千奇百怪。赵荼黎要变成个随时吹灯拔蜡的病秧子,而他更厉害,叛逆儿童,整天的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抽里大约唯一没沾的就是毒。 要是他真这样,死在沈司令手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沈谣面如死灰地翻完了剧本,心道,“唐韶齐从哪里找来这本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围观了全过程的赵荼黎暗自好笑。他倒是不在意演什么,这剧本是ip改编的,前几年最流行的疼痛文学,甫一宣布影视化就吸引了诸多过去叛逆现在回归朴素生活的小青年们。以前是不入流的闲书,现在却有那么点青春记忆的味道了。 他走过去抽出沈谣手里的剧本,故作正经地翻了翻,然后说:“导演是殷牧垣哎。” 这声长吁短叹成功地把沈谣从“居然要演中二病”的戚戚然里拉扯出来,他没有少年老成的矜持,又在自己地盘,当即一蹦三尺高,站在沙发上不可置信地说:“牧垣哥不是被禁止拍——” 说到一半自行掐断了话头,掰着手指数了数,闭了嘴。 殷牧垣当年因为拍摄了现代某一敏感时期的电影,并且私自送到威尼斯参展,被总局禁止拍片整整三年。可一晃眼,已经过完了。 他换了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沉痛地说:“怎么就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呢,还拍这种破烂!”言语间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原作打成了一无是处的玩意儿! 赵荼黎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一本不知道在写什么的,也就销量几百万册而已,没啥好拍的,烁天脑子进水了才投资。” 沈谣:“……什么几百万?” 赵荼黎见他终于正常了,轻巧地在脑门儿上一磕,事不关己地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青空》哎,我们是一届的吧,高中那时候女生人手一本啊。” 沈谣认真地纠正他:“我比你小。” 赵荼黎被他噎了一下,愤愤地揉沈谣的头发。 闹了一阵子,终于偃旗息鼓地坐下来看剧本。把那叠a4纸扣在脸上,赵荼黎的声音传出来时有些沉闷:“改的不错啊,编剧程溪……是谁?” 沈谣的八卦雷达开始启动:“牧垣哥十年前的御用编剧,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这些年她以正牌女友自居,牧垣哥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她都宽宏大量的不‘计较’,结果牧垣哥还是不想理她,好多年没合作了。” 赵荼黎:“为什么?殷牧垣难道遇上真爱不成?” 沈谣一脸“妈的智障”,赵荼黎想起自家学长就是那个真爱,于是嘴上的拉链自行合拢,觉得有点玄幻。 只是他不免揪心地想,既然殷牧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死拽着不放,到底是个什么人。竟先入为主地好奇起来。 不等赵荼黎想明白,他就见到了程溪。 她是个相当俊俏的女人,过了最美好的年岁,眼角有些微不可察的细纹,整个人像是被江南水乡滋润出来的,透出一股子温婉。她大概不算大家闺秀,可脸上挂着的那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却很符合小男生对于女神的幻想,十分能拨动少年心弦。 可惜赵荼黎以前是个萝莉控,现在还不巧已经弯了,故而在他眼中,程溪只剩下一个没滋没味的“美”字,再无旁的了。 她来请这两个人喝茶,赵荼黎和沈谣面面相觑,坐在当场,最终赵荼黎先问:“程老师今天是代表个人还是……?” 程溪笑了一声,亲自给他们斟茶:“和牧垣的电影有关,有些事情不得不问,我来贵校办讲座,顺便拜访一下两位。” 她话说的非常客气,沈谣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不太舒服。没容他想清楚这不舒服在哪里,程溪再次开口,这回却直奔主题:“听说,这次是牧垣给二位直接联系的片约?” 感情还是个鸿门宴,搞创作的脑回路多少有点清奇。 赵荼黎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程老师,我们走的是正常的合作途径。要是对选角不满意,您应该去问制片方。” 沈谣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声。他长着一张油盐不进的美人脸,不笑时三分刻薄七分冷艳,无比的生人勿近。 赵荼黎教训自家兄弟一般光风霁月地在沈谣手臂上拍了一下,皱眉说:“你阴阳怪气些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吗?” 沈谣当着他不好发作,免得拂了赵荼黎装腔作势的面子,于是就坡下驴地捏着鼻子忍了,端起面前的茶盏,把祁门红茶当凉白开般一饮而尽。 好似领会到了这两个小子的不合作,程溪不生气,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和牧垣有些渊源,这次有幸他还不计前嫌的和我合作,但总归不太放心他挑人的眼光,此前你们有合作……但据我所知闹得不太愉快,这一次也先替他看看。” 所以说到底还是不满意选角,或是感觉自己实在不受重视——还一口一个“牧垣”,正宫范儿倒是很足。 赵荼黎翻译了一下这句话,刚要开口,被沈谣抢了先机:“程老师,对选角不满,可以直接找制片方——除非是心里有了答案,知道问了也没用。我们的片约统一从工作室签的,如果现在不演算违约的。” 程溪满腹心思都被他开门见山地点出来,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而后站起来,话都没说一句,气势十足地走了。 赵荼黎奇怪地问沈谣:“她这是怎么了?” 沈谣皱眉说:“我怎么知道,她茶钱都没给,我要是殷牧垣也不喜欢她。” 经此一役,赵荼黎福至心灵地顿悟了。天下女人那么多,萧明卉我行我素古灵精怪,陈如瑾大家闺秀观之可亲,而程溪自以为是让人提不起好感,实在是姹紫嫣红。 他想,要是整天和她们接触,可能要多长好几个七窍玲珑心。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弯成了曲别针。 而后,《青空》的拍摄不知为何突然无限延期了。 演员最初找的都是近两年锋芒毕露的新人,像是要把二十出头的这一堆年轻人都凑到一堆,演好这出群戏。可放出这消息后,立刻就有演员的公司推掉了片约。 赵荼黎听说这事后,白眼快翻到了天上。那天江久难得地回了租的公寓,平静的饭桌上多了双碗筷,然后两个小兔崽子开始争先恐后的告状。 简直堪称幼稚的丢人现眼,江久下箸如飞,夹了两块牛肉分到他们碗里息事宁人:“好了我都知道,别说了。” 沈谣声音反倒还提高了:“她怎么不直说查户口呢!” 赵荼黎则忧愁地说:“学长,她到底是不是你对家派来的卧底,为什么千方百计的不想我们演,殷牧垣找这么个‘御用’,是脑子也进水了么?” 江久:“程老师私人行动我们也是刚知道,确实不太好。” 一句话点醒了他和殷牧垣的八卦,然后两个小的又叽叽喳喳起来。 饭是吃不下去了,江久拿筷子头在他们俩脑袋上精准无误地各敲一下:“听我说行吗?”见这两人终于消停了,江久深呼吸一下。他性格比较直,而且十分的怕惹事,除去这一层胆小和唠叨,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 此时这位正人君子心不在焉地戳着饭,说:“程老师在殷老师身边时间最久,两个人虽说各执一词,但旁人是默认的误会了。他们俩没什么情侣关系,殷老师当年就是因为拒绝她,才这么长时间没合作——他早就跟我说过程溪。” 沈谣睁大了眼,觉得自己仿佛在听电影:“那她现在合作……” 江久:“这么多年了,大概觉得两个人就算没感□□业上总还有牵扯。” 赵荼黎突然有点同情殷牧垣。 饭桌上江久耸耸肩:“你们这次电影投资出问题,也有程老师从中梗,她拜访过你们之后,不想让沈谣演,但是殷老师坚决反对,前天两个人还吵了一架。” 沈谣莫名中枪,十分无辜:“……关我什么事?” 江久促狭地笑了:“谁知道呢,可能是看你长得漂亮,怕一进组把殷牧垣勾走了。” 他这一笑倒是非常的近墨者黑,沈谣无语地低头吃饭,旁边赵荼黎虽然没说话,可暗自想,“绝对不能让沈谣一个人进组,无论如何要跟去。” 这一部电影的推迟,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缓冲期。 论文初稿定下来之后,遇上这一年因各种原因延期的金橄榄颁奖典礼举办。这一次沈谣同样收到了通知,他第二次提名最佳男主角,可当他看到同期入围名单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心头一紧。 不像去年差距悬殊,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花落谁家的最大可能。今年提名的五个人,个个都身怀绝技,一时间押宝都押不出大小,仿佛谁最后拿奖都情有可原。 沈谣叹了口气,赵荼黎立刻狗腿地问:“宝贝儿怎么了?” 宝贝儿抑郁地说:“业界那堆无聊的影评人给了我个绰号,‘沈差点’,意思是每次都只能差一点。” 幸灾乐祸的赵荼黎拼命忍笑,转脸义愤填膺地说:“太过分了!” 沈谣最终从他脸上看出了那点揶揄,不客气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瓶拖时间讲八卦的酱油 ☆、前夕 金橄榄简直成了沈谣的一个心病。该奖项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威性,多年来一直傲娇地没有“最佳新人奖”这个设置。 否则他不至于执念这么深。 沈谣很少走过场。他年纪不大,但成就已经让很多人只能望其项背。迄今为止参演了四部电影,有三部获得了提名,不是男主就是男配。第一次提名时他才十七岁,再加上是国外导演的电影,提名是因为有国内投资,所谓“最佳男配角”就是陪跑。第二次惨遭黑幕,即使后来被扒了个底朝天,奖杯也到不了他手上。 而《春日绿闪》是第三次了。沈谣心里是虚的,上一次前后反转的王之砚和主旋律意味的《寒焰》如果是看得见奖杯的话,这次就隔了好远。 横观提名的其余几个演员,有经验丰富的中生代导演,有演励志电影的高人气前辈和转型推理电影的偶像派,还有一部传记片的男主,是个大器晚成的“新人”。对比之下,他不得不承认,别人似乎都比他靠谱。 毕竟国内还没有开放到让饰演同性恋画家的人拿影帝,给提名只是意思意思。 赵荼黎炸毛:“你在想什么?实力摆在那里好么,以为谁都能演童素明似的。别还没颁奖就垂头丧气啊!” 沈谣:“对不起啊,跟我一起演戏你都只能提名男配角。” 他揉沈谣的头把他往厨房拎,说着“觉得亏欠我就多弥补一下”,心里却吃了蜜似的甜,不禁回想起前段时间的闲聊。 那会儿他们头顶头写论文,沈谣突然问他:“金橄榄今年的名单出来没,我们有戏么?” 赵荼黎很笃定地说:“肯定行,影片导演男主女配摄影剪辑配乐这几项,再不济也能得好几个,面子总要给足。” 于是沈谣眉梢一挑,像是想起了一个很可爱的玩笑:“你是不是很想拿奖啊?”见赵荼黎点头,又抛出了个变体版的“我和你妈掉进水里先救谁”。 “绿闪是双男主,那我和奖杯你选哪个?” 赵荼黎怔忪片刻后认真回答:“当然选你,奖杯……虽然戏很好,可你更重要,没有你我也不会演这部戏。” 他其实想说“奖杯我有了”来逗一下他,看到他的表情时,却一不注意把心里话抖了出来。那人听完,频率极高地眨眼睛,睫毛像微风中的蝴蝶翅膀翕动几下,突然笑了。沈谣趴在桌上,用笔点了点赵荼黎的下巴:“傻啊你。” “我知道你很想要这个奖。”赵荼黎捏住他的鼻子,凑过去说秘密,“我和沈导说了,如果要报名的话,让他别两个都报主角——所以‘章译言’是男配。” 趴在桌上的人愣愣地凝视赵荼黎,他任由对方的手捏住鼻子呼吸不畅,兀自直起身,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没来得及说话,赵荼黎就吻了上来。 舌尖尝到了甜味,是他刚拆了包装的糖。 沈谣含着糖故作愤怒地皱眉:“什么鬼?” 赵荼黎无辜脸:“看到有嘴巴等着我去亲我就亲了啊。” 名单出来时,赵荼黎却结结实实地被噎了一下。他一边吃水饺一边看,然后在最佳男配角提名那一栏看到自己时,一口猪肉茴香饺子呛在喉咙。 沈谣听说时很开心地点评道:“你这是要成我的专属男配角啊?” 对别人而言这句话大约没有太好听,赵荼黎却甘之如饴地点头,然后伸开手脚安然说:“我的最佳男主角,来抱一下。” 前一年的《寒焰》拿了13个提名,《春日绿闪》稍逊一筹,在群雄逐鹿的条件下拿了七个提名。沈钧保守估计得奖大约三到四个,他对这个结果谈不上满意,甚至有些失望。可前一年电影市场火爆,很多导演大作同时上映,他们宣传长、档期短,口碑赚足了可不喜欢的人还是挑三拣四。 颁奖典礼的造型仍然是lisa做的,仲春时节,lisa异想天开的没让他们穿深色,赵荼黎的一身白和此前的宣传海报遥相呼应。 沈谣对着衣服窒息脸:“粉色?” lisa把他往更衣室推:“放心吧肯定很好看的,你头发留太长不好做造型,待会儿我帮你捋个小辫子……快去快去。” 他换好出来,lisa兴奋地拍赵荼黎的肩膀:“好不好看?” 赵荼黎冲沈谣挤了挤右眼,露出个欣慰的笑来。粉色挑人,稍不注意会既显黑又很gay,沈谣皮肤白,穿上却分外好看,长了些的刘海被捋到脑后,露出眉清目秀的五官,眼里含着一汪水,最是无辜,脑后一个小辫儿,硬生生地把那份庄重压下去了。 他身形颀长又不至于太骨瘦如柴,比例极好脊背挺拔,正装收拢了腰线,和外套同色的领带细细一条收在白衬衫上。 当夜的红毯上,他们分别站在一身红裙的剧组唯一女主演两侧,沈谣的小辫子很吸睛。浅色身影被大红衣裙稍微压下风采,评价却归根到底是非常不错,显年轻又时髦,当夜拍出来的照片张张都可以直接导出作为海报。 “最佳着装”之一并没有觉得十分开心,相反他手心都是汗。 今非昔比,第一次走红毯时赵荼黎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草草地蹭过去拿了奖杯走人;之后一年比一年镜头多,今年不仅在签名板被拦下问了好久话,进场了也不消停,粉丝的镜头和记者的混在一起,让他觉得好烦躁。 他松了松绑得脖子都要僵硬的领带,侧头和沈谣耳语:“别紧张。” 沈谣被镜头盯着,不敢玩手机更不敢转锦鲤,他总觉得少了点必要步骤,此时赵荼黎一提,便听天由命地闭眼说:“我看不成了。” 赵荼黎笑:“这样吧,我们都有提名,得了奖敢不敢亲对方一下?” 上次的随口缓解气氛小玩笑被他再次提出来,成了个信誓旦旦的赌约。沈谣瞥了他一眼,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谁怕谁啊。” 开场后观众席灯光变暗,第一个节目时唱了首情歌,女歌手极尽煽情几乎要热泪盈眶。赵荼黎终于在镜头都移走后如愿以偿用手指轻轻拂过沈谣手腕内侧的脉搏,而后轻描淡写地叩了一下他的手环。 他们戴的饰品是一样的。 赵荼黎听着颁奖串词,心不在焉地想,这么久怎么还没人发现,下次要找个机会亮出来,主动发个糖,把粉丝都洗脑成cp粉。 《绿闪》提名的奖几乎都到手了,比如最佳配乐和最佳原创剧本。后面的奖陆续颁了下去,越到表演奖群情越热烈。 最佳女配角是推理电影里饰演反派的女魔头,她上台时差点跌倒了,语无伦次的说完颁奖词。接着嘉宾换班,上一届的影后款款而来,灯光明灭。 她的嗓音沙哑得很性感:“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最佳男配角,让我们来看一看提名人选和影片选段。” 枪战中满头大汗给女儿打电话道晚安的父亲; 与大鳄斡旋谈判自信风趣的律师; 无声陪伴楼下作家的年迈房东; 不费一兵一卒动摇了军心的谋士; 还有异国海滩上,眼含热泪地说出“我爱你”的年轻人。 沈谣不声不响地握住了赵荼黎的手,对方立刻与他缠绵成一个十指紧扣。他说话是气音,恰好传入对方耳朵:“肯定没问题,你特别棒,真的,我……” 有什么词句淹没在麦克风传递来的结局里了。 台上华服端庄的影后微笑:“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是——赵荼黎,《春日绿闪》。” 自己是如何被沈谣推了一把站起来,又是如何不顾一切地抱住身边的人埋在他肩膀上嘴唇蹭过耳垂,直到赵荼黎从影后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金橄榄,才回神了一刻。 他情不自禁地去找沈谣的位置,那人浅粉色的衣服很显眼,四目相对时,朝他微微一笑。 于是全身的细胞都活泛起来,赵荼黎清了清嗓子,调整话筒的位置。他只觉得踩在云堆里的自己终于落到了地上,虚浮的四肢和不知何处去的灵魂全部安静地回归本位,无一处不舒坦,可又无一处不疲软。 赵荼黎没能成功地官方微笑: “两年前,我在这里获得了第一座金橄榄,当时并未觉得十分高兴——大约是感觉到自己的付出有些对不起大家的期待,可这一次,却没有了。首先感谢沈钧导演给我这个机会,尝试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感谢章译言先生,会面时间虽短,对其后的表演却有着莫大的鼓励和灵感;谢谢组委会的认可,公司的信任,谢谢支持我的粉丝—— “此外,我想特别感谢我的搭档和朋友沈谣,刚才太激动也太高兴……没有你,我不会轻易地钻进剧本里,对我来说,这个奖应当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总之,很谢谢有你在,谢谢每一个人。” 他说完后,朝着三个方向深深鞠躬,强装镇定地下台。陷进椅子里,赵荼黎长出一口气,沈谣托腮笑着看他:“刚刚被拍了。” 赵荼黎把奖杯给了楼陌收好,轻松地说:“拍就拍呗。”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微博,果然手快的粉丝已经截出来开始对着那个似是而非的吻鬼哭狼嚎了。 颁最佳女主角时,沈谣突然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镜头就快转移到这里他不由分说地走了,赵荼黎连忙跟着他离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再一次响起欢呼和掌声时,大屏幕的某个角落对应着空荡荡的座位。而赵荼黎面前,沈谣靠在吸烟室的墙上,生平第一次当着他点了支烟。 赵荼黎问他:“你是不是不开心?” 那双桃花眼闪过一丝迟疑,旋即喜笑颜开地说:“我习惯了。” 吸烟室四下没有旁人,他们能听见里面模糊的颁奖,好似沈钧拿了最佳导演,他们的作品拿了最佳影片。但这些都不能触动他们分毫一般,赵荼黎静静地站在沈谣对面,沉默地把领带再松开一些。 烟蒂摁灭时烫了手。赵荼黎握住沈谣仔细看他的指尖,烫出一点红痕,他想起自己左手背上的伤——很早之前拿烟头烫的,那时他心情不好,却忘记了是因为什么事,伤口尚在,回忆却没了。 赵荼黎揉着他的后脑,两个人逐渐靠近,双唇交叠舌尖相缠时一股浓郁的薄荷烟味。 沈谣呛得眼圈通红,小声叹息:“下次吧。” 他心里蓦然一沉,只觉得方才拿奖的喜悦全部被冲淡在这三个字里。他们虽然年轻,可一年运气好的话,最多也就一部作品能参与角逐,再年轻的光阴也经不住一次一次的失落。 赵荼黎轻轻地吻沈谣的额头,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反而涌出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哀。他从身后的镜子里看到两个人叠在一起,沈谣看上去太单薄了。 他们再这样下去会毁掉沈谣的自信的。第一眼见到时哪怕是被辣得鼻尖微红失魂落魄的少年,神情也骄傲,可现在他居然会因为害怕听到结果而躲到旁边抽烟。 赵荼黎拍了拍沈谣的脊背:“没关系,你是最好的。” 然后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小声说。 “……幸好你在。”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了一件事还蛮无语的,有个gn不知道什么原因,改了个和我jj笔名一样名字的小号去微博跟推文的妹子说删掉推荐的评论,理由是“作为青空的作者,还有很多修正的地方,希望在此之前不要推荐”。我真的懵逼……现在还没有打算开专门的微博,所以讲真,如果遇到奇怪的人自称作者,真的不是我,小透明真是哭瞎了,还我清白啊_(:3」∠)_ ☆、逆转 “这就很尴尬了。” 沈钧在接受采访之后默默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旁边的楼陌问他:“沈导,为什么啊?” 他摇头晃脑很是不平地说:“《绿闪》入围的奖项,除了男主都获奖了,你说组委会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给沈谣难堪?——可别怪我护短,到时候不给面子。” 楼陌还疑惑着,她本来是想待会儿送赵荼黎和沈谣回去,结果两个人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只好紧紧地跟着沈钧,一有消息就联系上。她眼看沈钧打了个电话,对话似乎是法语,交代事情般结束,转向楼陌:“楼小姐还等他们吗?” “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吧。” 沈钧笑笑:“也没心情玩,估计一会儿自己回酒店休息。两个成年人了,又不爱去酒吧之类的地方,别担心。” 可惜沈钧一语成谶,赵荼黎还真就带着心情极差的沈谣去酒吧了。 他们在酒吧里晃悠到十点,出来时正好路过唐韶齐提过的那家蛋糕店,绕进去提走了最后一个黑森林。 沈谣酒量不错,再加上在酒吧里顾忌被认出来,两个人缩在角落喝了几杯酒浇愁,在高峰期到来之前就撤了。现下缓过神来,沉醉春风一吹,并没有之前那样憋屈。沈谣明显好一点了,不知是酒精还是甜食的功劳。 赵荼黎单手揽着沈谣的肩膀,两个人就像一对普通哥们儿那样,保持这个姿势溜回酒店。途中遇到蹲点的粉丝,他不好表现出什么,签了几个名。大约是她们看出沈谣的不开心,没有主动上去搭话,等赵荼黎签完上楼了才离开。 回到房间后谁都无心亲热,洗漱完毕,熟练地把两张床拼在一起,滚到一处黏着睡了。 第二天沈钧大清早的来打扰时,很不道德地直接刷卡开门,然后被闪瞎了眼。他隔了层被子把沈谣抓起来,然后在他的一脸困顿里说:“五月有空吗?” 沈谣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沈钧:“那太好了,过段时间咱们去戛纳拿个影帝回来。” 沈谣:“??!” 又是好几个星期的闲赋,期间某个周末去录了个综艺节目,跟随“全速前进”节目组的班底做宣传。节目第三季的签约早早拿下,可惜因为不少艺人档期调整,大概要等下半年才能开始录制。 天气开始热了,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很早,赵荼黎和沈谣把自己关在家里写论文,竟然神速地交了终稿,查重率控制在及格线上,沈谣不是很爽,埋怨赵荼黎把他带懒了。 交稿那天赵荼黎得意地拍了个封面,抹掉学号和论文题目指导老师,发了微博。评论欢天喜地地祝贺他毕业,过会儿翻悄悄关注,果然沈谣的小号又转发了:“懒货,说不能超过30就死掐29。” 赵荼黎窝在沙发上傻乐,沈谣正致力于炸厨房。他仿佛遗传自陈如瑾,对这项副业始终乐此不疲,并且进步堪称一日千里的神速。 他躺平,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也不穿拖鞋就跑去厨房。把沈谣从背后抱住,倒拔垂杨柳似的提起来。沈谣手里还拿着铲子,被他吓得险些烫到自己,也不管脚悬空,直接就要踹赵荼黎。 结果两个人一起扑在流理台,差点没和菜板上没收拾的刀来个亲密接触。 沈谣赶紧把凶器归位,对还在莫名傻笑的赵荼黎无语,好不容易按捺住砍他的冲动:“你想做什么?啊?”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4节 “毕业了!”赵荼黎理所当然地说,“我高兴!” 他本来想表现一下刚才事故的计较,可此时却被赵荼黎莫名其妙难得一见的兴奋传染了,跟着他在狭窄的厨房里两厢对视。 良久,赵荼黎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说:“我们一年了,好快啊。” 大概是想说这句的,怕突兀地讲出来太肉麻于是藏在了毕业后面。沈谣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只觉得这人是越来越懂半截的浪漫,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他兀自盘算着以后,赵荼黎兴高采烈地抱住他,冰箱上隐约有他俩的影子。他和从前如出一辙地掐了把沈谣的脸,深情地说:“我爱你。” 沈谣从没想过会听他不合时宜地说出这三个字。电影里他们彩排过无数次,平日偶尔交换一句喜欢或者陪伴,“爱”这个字眼钻出来时,沈谣立刻死机了。 赵荼黎期待地看着他,沈谣目光往旁边心虚地一扫,正好落在他的手环上。这人非常小心眼地要鱼与熊掌兼得,左手表右手环,好不热闹。 沈谣顿时不知道眼神往哪儿放了,于是垂下,专心凝视自己的脚尖。 他是该回一句的,他没说过这句话,被胶水黏了嘴似的分外困难起来。赵荼黎暗示般揉他的耳垂,那儿迅速地红了。 沈谣:“……我也……我……什么味儿?” 赵荼黎愣了,他看见对方的表情从不胜凉风的娇羞突兀到充满问号,最后定格在一个愁容满面上。 沈谣眉间紧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管未竟的告白,转身走到灶台边,然后用力地关了火。他的新菜被彻底遗忘,此时正无声地抗议,沈谣对着一锅黑不溜秋的失败品,再次哀怨地递过来一个小眼神。 不用他说半个字,衰神附体的厨房灾难赵荼黎立刻自觉地滚出了这一亩三分田。 有了前一次在东京的经验,这一次出国前往戛纳轻车熟路起来。 沈钧算是戛纳的嫡系,第一部当摄影的作品就是在戛纳得的奖,后来又屡次参展,金棕榈有两座。他的名气经由电影节捧出来,和组委会之间有某种默契,互相得益。 所以《春日绿闪》在戛纳的战绩势必不会太差,不仅进入了主竞赛单元,还得以下档后仍然在电影节期间展映。 他一意孤行的决定让国内诸多业内人士颇有微词,照理来说,这种国外获奖再国内上映的作品不会再次出国参展。而此前沈钧的一个采访里非常明确地指出了对于此次金橄榄虽然大获全胜但并不觉得备受重视的尴尬,并直言不讳:“好没意思。” 他是没在怕的,因为展映之后迅速一边倒的好评了。 戛纳持续时间长,赵荼黎他们去时已经过了一半。这一次没有太多媒体跟他们,谢川的新作品也来了,两队人马有天在大街上狭路相逢,不免都有些宿敌见面的咬牙切齿。 谢川和沈钧是老对头,表面一团和气地寒暄,背过身就能骂街的那种。 他们彼此口不对心地满脸堆笑,各自谦虚了几句,并假惺惺地祝对方取得好成绩,然后擦肩而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沈谣第一次见这场面,没心没肺地说:“你们大人真好玩儿。” 闲暇时间多半是在外面游荡。赵荼黎在某个下午从酒店租了车,一辆sart foro,钻进去都嫌憋屈。可沈谣却自得其乐,缩在座位上把车窗打开,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点灿烂夏天的热情,仿佛一个迟到的欢迎。 赵荼黎掌方向盘,车内自动播放着法语民谣,来来回回只有三首,不一会儿赵荼黎就会哼了,跟着旋律吹口哨。 逗留戛纳的最后一天,他们在街头买冰淇淋,路过奇怪的建筑时停下观摩,互相拍照,像两个千里迢迢赶来的游客,却十分悠闲。沈谣坐在绿地长凳上发微博,照片里赵荼黎的一只胳膊入镜,两个一样的手环在炽热阳光下格外昭彰。 cp粉终于后知后觉地吃到了这颗同款糖,一边大骂自己没眼力劲一边嘤嘤地感谢爸爸。各种言论赵荼黎哭笑不得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沈谣高深莫测地冲他笑。 在外面玩到沈钧和楼陌都心急如焚地找他们,这才悠悠地开着车回酒店。一边挨训一边做造型,被楼陌数落“有空发微博没空接电话”,沈谣闭着眼耸耸肩。 当夜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类重量级的电影节上,作为并不十分占分量的电影出产国,主竞赛单元入围两部已经很足够。 大约许多事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哭笑不得,总在绝望的时候露出希望的一角,然后继续被迫像一只面前吊着胡萝卜的驴,永无止境地追寻。 想法过分消极,沈谣却觉得挺贴切的。 因为胡萝卜是驴的真心所求,即使一直被逗着玩,也会觉得花在上面的时间不是辜负。更何况是人呢,他盼了一个认可太久,再来一次提名还是一如既往的痴迷。 比如最佳男演员。 当陌生的语言念出他的名字时,沈谣浑身颤抖地僵硬在座位上。光芒万丈的颁奖台上,那位年迈的影帝正朝他慈爱地笑着,四周都是陌生人的掌声,而赵荼黎把他拉起来,搂过他的脖子,把沈谣按在了自己胸口。 “我爱你。” 他重复地说了三次,然后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在沈谣脸颊落下一个吻。 沈谣同手同脚地走出两步,差点被台阶绊倒,不认识的人对他说小心。他深呼吸,整理正装下摆,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赵荼黎一眼,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他。 走上颁奖台的那一刻,沈谣突然有点鼻子酸楚眼眶发热,好在迅速地控制住了表情。沈谣英语不错,可这会儿只能够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讲完感言,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谢谢,结束后就全忘了。他眨眼频繁,握着奖杯下台的第一个动作是擦了擦眼睛,手指上一片湿润。 坐回位置上,沈谣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金棕榈给赵荼黎。 赵荼黎吐舌头:“怎么?刚刚忘记感谢我,现在拿奖杯当补偿啊?” 沈谣被他一笑就回过神来,立刻不甘示弱地说:“想的美,给你摸一下而已。” 桃花眼里溢出的神采飞扬像是回到他们最开始相识的时候,赵荼黎怀念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他有点太好满足:“开心吗?” 那句迟来的回应在此时仿佛变得很轻易了,他眼睛亮亮的,展开一个笑颜。 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也爱你。” 这个奖彻底把国内的舆论点燃了,对于“在此前的金橄榄失利却能够得到戛纳的认可”这件事众说纷纭,不少人都是墙头草,飞快地倒戈相向了。 对此赵荼黎很是理解的说:“人都是这样的,对于自己不太了解的东西往往轻易盲从,巴不得融入主流里,把自己和‘异类’两个字摘开,而对错是非就没那么重要了。至于到底事实是怎样的,大家总想着‘会有人澄清的,我说的话和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再怎么也徒劳——这次是我们得益了,他们才发现之前颁奖的诸多猫腻,如果没有得奖,可能又要说你空有其名。” 他很少说出这种话,沈谣点点头,承认不无道理。 沈钧这么做的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他后来才坦言,拍摄时本身没有打算参加金橄榄,只想送到电影节。而他曾经的导师——同时也是此次戛纳评审团成员——提前看过样片后,便告诉他一定要参展。 彼时沈谣已经很不在意金橄榄是何物,他专注于此后的事业,显出了几分不合年纪的超然物外和淡泊名利。他最终会长大,不再把奖杯当做认可,把谄媚当成友善。 但对于当下才21岁的他来说,这个世界显然还是温柔的。 带着奖杯回国那天,沈谣接到了殷牧垣的电话,他在那头以一种欢快的语气说: “资金解决了,想问问你和荼黎,《青空》还演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最近刚好是戛纳电影节呀~好巧,以及懒得想新名字了把文名拿去 寒焰:深情古板x玩世不恭 绿闪:犀利长情x温柔敏感 青空:病秧子x中二病【感觉要玩坏了23333333333 您的好友哲学家赵黎黎和发糖大手沈甜甜上线 ☆、新片 “聊聊二位的理想型吧。” 赵荼黎:“那种小个子乖巧的女生,大眼睛笑起来会弯弯的很可爱。性格温柔一点,其他没关系,一定要聊得来。” 沈谣:“我的话比较容易喜欢比自己年纪大、成熟一点的……类型。要好看。” 两人说完后先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再煞有介事地撇开目光,默契地想,理想型和现实的男朋友真是半个字都不沾边。 楼陌放下采访稿无奈地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实诚,就稍微模糊一点,指向性不要这么明确,给女友粉留条活路行么?套路不会编的话我帮你们编。” 沈谣还想挣扎,被赵荼黎一把按住从善如流地说:“那麻烦你了楼陌姐。” 等剩下几个问题对完,楼陌又给他们当场造假了一套的标准答案,这才叮嘱了一堆注意事项,把他们扔在化妆间里,起身去叫造型师了。 楼陌前脚走,赵荼黎后脚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挪到沈谣背后,勾住他脖子往后一拉迫使他抬起头来,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对视。 他严肃地说:“我也比你大。” 沈谣点不了头,说话又难受,只好掰着他的胳膊支吾:“小气鬼。” 要不是这次准备某时尚杂志的专访,赵荼黎还从没想过会从沈谣口中听到关于“理想型”的定论,然后彼此发现完全不是对方想象中完美情人的模样。 他和自己很过不去地想,沈谣的前任比他大上好几岁,在各自领域成绩优异,符合对于“精英”的一切定义。 沈谣还保持那个姿势,最终忍不了脖颈的酸疼,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他机械地松开,看沈谣活动了下脖子,露出白皙的后颈,埋头时线条抻开优美的线条,脊椎最上一节的骨骼凸出。 赵荼黎想问他自己符不符合一个好男友的标准,可又觉得幼稚。 毕竟“理想型”只是在单身时期幻想以后的恋爱对象,根据所有喜欢的点拼凑出的一个形象。倘若真喜欢一个人,哪怕性别在内没有一点对得上号,也会不顾一切地和他相恋;也有可能配型吻合度100,仍然无法长相厮守。 他自认有当哲学家的潜质,瞬间原谅了和沈谣喜欢类型完全不同的自己,愉快地埋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镜子里两个人竟然都因为这个简单的吻面红耳赤,化妆师推门进来时不解地问:“怎么脸都红了,这里太热吗?” 虽然七月的气温确实高,但室内无论如何都要舒适一些。在这样全程弥漫着淡淡尴尬的场景里做好造型,沈谣留了几个月的头发扎成小辫子,在陈如瑾女士指桑骂槐的嫌弃中仍然坚强地我行我素着。 在习惯了有个小辫儿的造型后粉丝也从最初的“略娘”评价过度到“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中性的好看了”—— 赵荼黎点评:“说白了还是‘略娘’。” 沈谣心安理得地接受,毕竟赵荼黎还挺喜欢,每次帮他吹头发都爱不释手,即使真相是赵荼黎始终图谋不轨地想给他梳个双马尾,习惯了也还好。 新片《青空》拍摄过半,殷牧垣给他们接了个采访,五大之一的封面群像还有专访赚足了面子。女主角是从同校毕业生中海选,最终确定了韩烨,而女配落到了萧明卉头上,无心插柳地促成了寒焰三人组的再次合作。 采访内容无非是对剧本的理解,以及其他的八卦。他们如今大学毕业,整天奔波于通告现场和片场之间,一时无所适从,却又被逼着去习惯忙碌。 沈谣心有余悸地说:“还好我不是一个人,否则这种落差非疯掉不可。” 背后快疯掉的人在镜头前举手投足镇定自若,这一天也不例外。两男两女四个主演和记者侃侃而谈,不时抖几个包袱,险些成了相声现场。 《青空》的故事有些复杂,一个平凡却中二的少女喜欢学校里最叛逆的地下乐队主唱,而暗恋她的病弱优等生却被阴郁的富家女追求着,指向明确的四角关系在学校里发生过的一桩自杀案之后出现了扭曲。 电影改编自,只选取了其中最后发生在三天内的场景,即补习班外女主角被霸凌,随后目不暇接地走马观花了其他三个世界的冲突。 这部电影四个主角,韩烨饰演倒霉催的讲述者莫小玟,赵荼黎是病秧子萧逸,沈谣这个中规中矩的好儿童要当反骨长到全身的季淙,而他们当中最话唠的萧明卉居然被分配的是随时一副憎恨社会脸的叶青鱼。 当初宣布开拍时一听说有感情戏,而且还错综复杂的能够随便拉来配对——即使感情戏不是重点,整个微博还是炸了个青天白日满地红,桃花朵朵开,到现在为止爆出几张路透和花絮,大家都缄默不语地认怂了。 因为韩烨同学说了大实话:“……看来看去,还是两个男主最有cp感。” 采访之后继续顶着烈日拍戏。 前半段拍的都是校园戏,几个年轻人穿着社会主义特色麻袋风校服,在写作怀旧读作破烂的中学里追逐打闹,夕阳下的奔跑,怀缅逝去的青春。 后半段要挪到社会中,沈谣饰演的季淙是个地下摇滚乐队主唱,虽然歌可以后期再录,他只需要装模作样地吼几嗓子,无奈造型要做到位。 百无聊赖等主演造型的殷牧垣一见沈谣就笑,一边夸“非常还原”一边说“好不适合你”,对方满头黑线地说:“你这样会被打的。” 等赵荼黎化完他的病鬼妆一脸惨白地出来,立刻毫不客气地加入了殷牧垣嘲笑沈谣的大军,头一次和导演同个鼻孔出气。 他们之所以笑,纯粹是不习惯这样的沈谣。 此前的叛逆少年顶多是校服里黑色背心紧身了些,衬衫不整齐了些,发型狂狷邪魅了些,这会儿换了私服,和他气质格格不入,显得无比跳戏—— 那个小辫儿仿佛成了放|浪不羁的符号,额前细碎的刘海被一个发箍固定,黑色眼线把一双桃花眼画得更加上挑,修长的脖颈上挂了两串意味不明的金属吊饰,他的手环被摘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铆钉手链,黑色大领口t恤露出精致锁骨和一片白皙皮肤,破洞牛仔裤,厚底中筒靴,怎么看都太有攻击性。 而沈谣的气质其实并不像角色那样张扬,故而所有人都觉得不自然。 殷牧垣笑够了,捂着肚子打量他后说:“不行,还是差点东西……”片刻后灵光乍现地跟造型师补充:“给他做纹身,脖子胳膊各一个……还有,打个耳洞。” 沈谣如临大敌地捂住耳朵:“我不!” 殷牧垣:“是怕家里人说?不至于吧,拍戏需要而已,拍完等它愈合就好。” 赵荼黎幸灾乐祸地说:“他就是怕痛。” 殷牧垣:“……” 当宁死不屈的沈谣碰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殷牧垣,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一番折腾后,沈谣捂着左耳上那个新鲜出炉的耳洞,红着眼圈瞪他。 回忆了刚才被按住时的鬼哭狼嚎,殷牧垣不可思议地说:“真这么怕痛,我还以为是荼黎夸张了来着,好了,给你糖吃。” 沈谣默默地把那颗糖接过,然后顺手塞给韩烨,用剧本挡住自己的脸,决定在接下来一天里非必要都不和殷牧垣说话了。 事实上,这套造型的定妆照公布后却大受好评,究其原因是大家都变得陌生,而刚好看腻了习惯了的粉丝们意外的吃这一套。 和此前的唐韶齐沈钧都不一样,殷牧垣当监制时,尚看不出他的本性,等掌握了片场大权,狼子野心才暴露出来。业内说他是鬼才,不仅因为拍戏路子和剪辑风格难以捉摸,而且在宣传方面无师自通的八面玲珑也十分不好揣测。 比如拍摄还未结束,他就放了一支二十秒的片花,里面只有几个镜头。 坐在窗边凝思的韩烨,病房里目光空洞注视天花板的赵荼黎,缩在房间角落里直勾勾地看向地上一小片光斑的萧明卉,和车库中被围在门口进退不得的沈谣。 主题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封闭和禁锢。 他们分处在四个毫不相干的空间和世界,直到有个人终于好奇地迈出第一步,于是平行线变成了交汇的河流,泾渭分明却撞到了一起。 之前的合作和同窗的默契让他们四个人磨合起来很顺利,后半程更是行云流水,所有的歇斯底里都不必顾忌丢脸。赵荼黎和沈谣的关系,萧明卉一清二楚,韩烨虽然蒙在鼓里,却也跟着萧明卉开他们二人的玩笑,经常被赵荼黎追杀。 在这样的气氛里,工作变得忘乎所以,杀青之后,才有了一刻喘息。 江久跳槽后就退了一起租住的房子,而赵荼黎和沈谣现如今毕业了也用不着,索性搬到公司所在地,经由唐韶齐介绍,租了套两室一厅,并计划拍完手头这部就准备看看楼盘,正式定居。 七月流火,气温在快要入秋的时候开始收敛了张牙舞爪的喧嚣。无比惬意的小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没有工作又不用学习,几乎能化成两条米虫。 赵荼黎切好西瓜端出去,沈谣正聚精会神地打游戏,他张嘴,立刻就有水果送过来。 他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跳来跳去,赵荼黎弯腰含住沈谣耳垂,就着手抓住椅子扶手把他圈在怀中的姿势,舌尖挑逗他的耳洞。 那里最开始不能沾水,每天洗澡都不方便,期间还因为天气热发炎了一次,本想着拍完戏就任它重新愈合,可后来居然奇迹般地有了感情。赵荼黎送了他一个耳钉,沈谣出门都戴着,好在粉丝已经懒得管他“略娘”的打扮,甚至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在家时不用那么隆重,只用塑料耳棒,赵荼黎含住他耳垂舔得湿漉漉的,轻巧地把那根塑料推出来。沈谣觉得脸上发热,立刻手忙脚乱地退出游戏,熟稔地一拉窗帘,转身和他接吻。 年轻的身体贴在一起,情到浓时突然被电话打断了。 赵荼黎立刻黑脸,看了一眼来电提示,不好意思直接挂断,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起来。唐韶齐这人名义上是他们的直属老板,但是一直有自己的事忙,非特殊情况不会直接找他们。在赵荼黎打了个招呼后,对方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得罪程溪了?” 赵荼黎:“什么?” 那边叹了口气说:“有人拍了一段你和小沈两个……看时间应该是年后你们出去玩的视频,还有照片,都很清晰。那个,有接吻……” 赵荼黎:“什么?!” 唐韶齐的纠结隔着电话都表达得淋漓尽致:“然后我动用了一点关系,把这段视频拦了下来,其他有没有备份不清楚。顺藤摸瓜地查了一下,程溪是买家——对了,之前金橄榄,绿闪除了男主角全都得奖这个事,后来听说是评委里有几个老前辈说,沈谣个人作风不正,八成也指的这件事。” 赵荼黎:“……这女人是疯了吗?” 起先他觉得程溪只是心里不平衡地对选角意见很大,但此时《青空》都拍完,她应该不会再有牵扯,可谁能想到这人动机不纯地做出这些事? 他怒从心头起地想,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笑抚沈甜甜的狗头 为什么之前你老拿不到最佳男主 因为作者恶趣味呀(被黎哥拉黑 ☆、旧人 赶到唐韶齐工作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沈诀也在。 他从去年末开始休假,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开工的迹象。不等他们发问,沈诀自行解释道:“和韶齐谈合作,他刚好看到那件事。” 而现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不太关心他们要合作的内容,楼陌把视频给沈谣和赵荼黎看。不同于上次闹出的“绯闻”,这次堪称有准备而来,压了快半年。里面两个人从旅游大巴上下来,都戴着墨镜十分低调,闪身进入一条小巷,青瓦白墙的狭窄天地,然后赵荼黎搭住沈谣的肩膀,他摘下墨镜,埋头吻上去。 沈谣糟心地捂脸,坐到旁边去数蚂蚁了。而另一位当事人眉梢一挑:“程小姐指使人跟踪我们?” “应该不会那么早。”唐韶齐咬着指甲盖说,“推断那会儿是二月底,而金橄榄的入围名单是三月中旬出来、四月初颁奖,你们在颁奖前接到了《青空》的片约。” “很合理。”赵荼黎稍加揣测,说道,“如果真的是程小姐,她作为编剧和投资方的代言人,能够洞悉制片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也知道最开始殷老师就想把片约给我们谈,于是她先入为主地开始了‘调查’。” 唐韶齐不明所以:“调查什么?” 一直沉默的沈诀插嘴了:“四年前我第一次和程小姐合作了部电影,她背后应该有人撑腰,每一次她编剧的电影中权限都超出了本职。” 唐韶齐吓到了:“她不是第一次调查演员?” 沈诀耸耸肩:“把她认为潜在的具有威胁的人都换成自己公司接洽的——程溪和殷牧垣的关系,有点尴尬,你知道的。” “可我听说沈谣上次金橄榄败北,有原因是几个老师认为他‘私生活作风不正’。” 沈诀皱眉,还不等他说什么,赵荼黎补充:“今次新晋影帝的作品是程小姐担任编剧,同时也由她签约的落林文化传媒公司投资。” 唐韶齐恍然大悟:“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她不知从哪个渠道晓得了你和沈谣的事,然后买了这段视频,趁机捅到老前辈那里,借由‘沈谣是同性恋’这个幌子让他没办法得奖。接着她就有理由挑殷牧垣的刺,劝他不用沈谣和你来演戏,哪知殷牧垣和沈谣早就相识,所以完全没用……更何况之前赵荼黎的《入阵》和殷牧垣合作并不愉快,算是直接想把你们俩开出去。” 旁边沈谣围观着听了全程,彻底被程溪此人的城府心机弄得目瞪口呆。 他问:“可、可她不是很爱牧垣哥吗?” 唐韶齐笑抚沈谣的狗头:“好孩子,你真的太单纯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恨左右的利益,从来都是利益去左右爱恨。” 沈谣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他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些理论似的,显得非常不适应。或者是彻底被阴了一把,却因为这些险恶的深渊没办法生气,只觉得无奈。 他最终又问:“……她为什么针对我?” “这就不得而知了。”沈诀说,“大概是嫉妒你,大概只是为了本公司的利益,又或许单纯的害怕——后来牧垣虽然还是用程溪当编剧,但实际上已经架空了她,落林此次对《青空》的投资也都被小谢买了过来……不用担心。” 沈诀言尽于此,没有言明。这件事牵扯的不是只有沈谣,而是针对沈谣。靶子之二的赵荼黎围观全程,心惊胆战,这其中的纠葛远非他能够理解的,他终于承认和眼前这些人比起来,自己的阅历始终有限。 他帮不上忙,没有比这更无力的。 好似看出了赵荼黎的心思,唐韶齐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原本就该我和楼陌姐来处理——但是也别因此就觉得都是坏人,总还是有人真诚对待,要随机应变才对啊。” 沈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唐韶齐立刻倒转枪口:“说起来你新交的那小男朋友可以的啊,说买就买了,也难为落林这么好说话。” 被揶揄了的人无所谓地说:“他爸是谢和嵘。” 福布斯中国榜前五的富豪,文化产业大鳄,烁天影业的股东之一,而此次小儿子宣布成立电影投资公司,简直如虎添翼。 他的名头报出来,再联想沈诀在一起刚几天的小男友确实姓谢,唐韶齐旋即不怀好意地笑道:“大哥,你身价千万还傍大款啊?”沈诀一巴掌扇在他脑后,动作表情无一不嫌弃地说:“神经病。” 一时间属于他们的社交圈子展开,赵荼黎便蹭到了沈谣身边,和他一起蹲在落地窗旁,目不转睛地凝视楼下车水马龙,繁华喧嚣。 手肘碰了碰赵荼黎的:“心情不好?” 赵荼黎在他面前也懒得装大度,直接说:“因为觉得自己很没用。” 沈谣理解地点头:“每次看他们游刃有余地处理事情,或者比我做的好的时候,我也会这样觉得。不过后来一想,他们都是这个年纪过去的。” 他的安慰从来都直来直往,很没有实际作用。赵荼黎静静地蹲了一会儿,站起来时小腿有些麻,大概是数汽车有效地排解了不舒服,他觉得好似没有刚才那么纠结了。他站在原地俯视沈谣的发旋儿:“以后我们还是会一起的?” 比如很多的,现在还做不到的事。 沈谣眉眼弯弯,被赵荼黎拽着站起来:“那不然呢?” 如果说前路尚且有太多未知和荆棘等待,那至少和一个值得全心交付的人去走,比独自的鲜血淋漓要酣畅,相依为命更多时候并不可怜。 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青空》的后期剪辑制作依照殷牧垣的一贯速度,要等到第二年的秋天。而在这等待里,沈钧宣布作为监制指导新片,导演赫然是最近几年备受瞩目的新人许穆,也是沈钧的学生。 沈谣接了这部戏,与之同期接下的还有他人生的第一个代言,某g字头奢侈品牌最新推出的一系列香水,因其独特的东方韵味,调香师推荐了沈谣,合同也很快签订了。 该系列命名为“古韵”,一共五瓶,分别根据英文名和基调起了中国的古诗词噱头作为介绍,翻译得天花乱坠,应和近年来欧美文化圈里复兴的神秘东方风。 “沧海啊。”赵荼黎笑着翻过合同,“你和它真的很有缘。” 男朋友事业顺利,赵荼黎调侃是当年转的锦鲤和桃子们给的好运,连带自己也受益——楼陌给赵荼黎谈下了d牌西服的亚洲区代言,新一季的广告硬照拍摄完毕,到了秋天便接替上一任代言人。 沈谣从剧组回来那天显得很兴奋,他顾不上拖鞋,一路小跑扑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赵荼黎身上:“宝贝儿,你的广告我看到了!好帅啊!天啊!好帅!” 赵荼黎本就是在装睡,被他一压立刻醒过来,却还故作迷茫地说:“啊?” 沈谣激动地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市中心的一块led屏幕今天下午刚放过的广告被他全程录下来,一边给赵荼黎看一边喋喋不休地说:“我拍完戏路过,本来想去买块蛋糕的,然后就看到了,好帅啊!——然后就等了一波,终于拍到了。” 说完后意犹未尽似的,抱住赵荼黎的脖颈在他唇上深吻,然后再次长吁短叹:“哎,我男朋友太好看了……” 赵荼黎忍俊不禁,搂过他的腰让他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沈谣撑着沙发说:“不重啊?” 他摇摇头,刮过沈谣高挺的鼻梁:“想你了。” “我明天还得回剧组。”提到这个沈谣就愁眉苦脸,“许穆虽然年轻但真的太不好应付,整个是沈钧第二,叔叔那儿我还能讲条件,他完全就黑山老妖,大独|裁者!今天去请假,他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同意……” 赵荼黎撑起身子,让他靠在自己颈窝:“既然不好请假,那你还不让我去探班。” 非常在意外表的沈谣很是纠结地说:“因为造型……真的太丑了。” 这部戏里他把偶像包袱抛到了千里之外,演一个流浪汉。大体剧情是他孑然一身,养着一条小狗,整天无所事事,机缘巧合加上一时心软,捡了个被人贩子抛弃的五岁小姑娘,把她送回家时的五天四夜。 流浪汉的样子能好到哪里去?他就是不想让赵荼黎看。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沈谣瞥了一眼赵荼黎开着的笔记本电脑,随意地问:“你又在玩pr啊,剪出什么东西了?” 对方摇头如拨浪鼓,摆明了心虚,就差没把“来问我啊”写在脸上。沈谣眉梢一挑:“你那个小号,还没被发现啊?” 赵荼黎笑得狡黠如狐狸:“她们不会觉得是我的,我又没把不能用的素材安上去。” 此前知道认为是“大手”剪的视频是赵荼黎时,沈谣十分挫败了一阵子,没等他回过神来,又得知了被称为“黎谣扛把子”的一个剪刀手其实是江久的小号,顿时更加觉得身边都是豺狼虎豹,没一个好东西。 然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江久这人的坏水全用在打趣他们上了。 思及这层,沈谣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路奔波劳碌回来,看了赵荼黎的广告仿佛一针鸡血,这会儿兴奋劲一过,立刻疲倦了。 赵荼黎喝了口水回来,沙发上趴着的人显然已经要睡着了。他把沈谣抱起来,朝卧室挪了两步,觉得仿佛哪里差了点儿什么,于是埋头,把一个吻印在他额头上。 他大概也需要工作了,不能落在沈谣后面。 楼陌那儿的片约和广告一直像雪片似的积压着,赵荼黎在沈谣回剧组的几天后,终于起了复工的意思,在一大堆片约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个武侠片。 他还记得最开始演《寒焰》的时候,问过沈谣最喜欢什么,对方那会儿张牙舞爪地提起想要御剑而行。之后又陆陆续续地见过几次他看武侠,大约心里是装着这样一个世界的,暂且还没实现的时候,赵荼黎想,先给他看看。 一准又要说:“啊你好帅!” 赵荼黎嗤笑他肤浅的颜狗,沈谣却每次都理直气壮:“我就是先喜欢你的脸啊。” 选定之后,便是试镜。拿奖众多,赵荼黎现如今红得如日中天却坚持参加公开试镜,折让对方监制说感觉被重视了,对赵荼黎的印象于是撇开那些流言蜚语,先入为主地好了起来。 只是到了时间,赵荼黎走进试镜的房间,却看到导演旁边坐了个年轻人。 他皱了皱眉:“陆学长?” 两年前的一面之缘后再也没见过,他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陆之远。对方显然记得他,朝他笑了笑:“好巧。” 这并没有影响到赵荼黎的发挥,导演殷切地握着他的手恭喜他时,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陆之远身上。对方两年不见,气质越发沉稳,当年宿舍楼下他倨傲地对沈谣说“不要就扔了”的时候,赵荼黎就在旁边,瞥见了沈谣一瞬间的无措。 他走出房间时,陆之远正好赶上来:“一起喝一杯?” 赵荼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时他对任何人都好脾气地笑,让旁人误以为他真的温文尔雅:“不用了学长,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陆之远却好整以暇:“那倒未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心眼”说到底只是暂时说服不了自己,还有一点点缺乏安全感的猜疑。 恋爱中的人很容易想太多【揉黎哥 ☆、心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陆之远说服和他坐到了一家小茶馆里,对方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要了一盏竹叶青后打发了服务生。 陆之远托腮道:“你面试沈谣没陪你过来?” 赵荼黎奇怪地皱眉:“他为什么要陪我试镜?” 对方是沈谣正儿八经交往过好几个月的前男友,赵荼黎想到这一层就很不舒服。他倒不是有什么情结,而是总觉得差那么一点圆满,这也成为了他的心症,不敢问沈谣,明知对方不会想太多,可还是怕知道答案。 比如,“你为什么当时和他交往?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面前坐着的青年喝了口茶,赵荼黎暗自揣测,再加上之前的“理想型”风波作祟,越看越像沈谣会喜欢的人:精英气场,举手投足很有风度,年轻有为,重点是看上去就成熟稳重,长相也不差。 陆之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沈谣在交往?” 赵荼黎稍微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的嗓子,悠闲地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和他已经分手了,难道还要管他下一任是谁?” “你猜他当时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陆之远直视他,“他告诉过你原因吗?” 而赵荼黎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根刺突兀地扎了他一下,痛得尤其过分。他有个太过荒唐的答案,如果不是沈谣亲自说,他根本不会去相信。 陆之远轻描淡写道:“因为他觉得我像沈诀。” 他满以为这句话能够让赵荼黎失魂落魄,可这人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了一点惊讶,随后镇定自若、甚至带点玩味地问: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但也不是全没影响,江久说“其实陆学长有点渣,撩了又不负责”,陆之远又说“他觉得我像沈诀”,还有沈谣的“我也爱你”,在脑子里搅得乱成了一锅粥,只剩下一点清明的神志让他能够维持风度。 那天赵荼黎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他记不太清了。和陆之远告别后他买了一箱啤酒,自己赌气似的扛回去,在夜凉如水的秋天出了一身汗,再冲了个澡,出来后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一瓶一瓶地灌。 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电视墙上他和沈谣的照片,几张拍立地穿成一串挂在墙壁,不用说是沈谣当初的杰作。两个人互相拍,然后再凑到一起,脸贴得很近,沈谣笑得太好看了,似雾非雾的眼里竟有星光璀璨。 赵荼黎不会三杯倒,他清醒地走过去,手指拂过拍立得,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阻止自己不要把他们撕碎。 这眼神不会作假。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他自暴自弃地想,“参与不了从前,造不出时光机去让你等一等我,所以现在只能生闷气。” 他喝了酒睡了一晚,要亲自确认什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剧烈。第二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立刻找楼陌借了辆车,然后不由分说地从唐韶齐口中打探出情报,接着仿佛疯了一般开了三个小时到他们拍摄的外景地。 在片场见到赵荼黎时,沈谣差点吓得魂飞天外。 他下意识地拿了张纸擦脸——年轻漂亮的流浪汉这个形象实在太糟糕,然后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满腔怨气在见到沈谣时消下去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疼。赵荼黎很气这样的自己,身体却先于心的不管不顾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这么狼狈啊。” 沈谣不好意思地擦了把脸,露出他清秀的眉眼:“角色就是这样的啊。” 赵荼黎配合地笑了笑,然后找了把椅子坐在许穆旁边看沈谣拍接下来的戏。他一句台词也没听进去,心猿意马地想,“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因为家属来了,本身进度不太着急,沈钧又在旁边吹风,许穆大发慈悲给沈谣放了一晚上的假。 起先赵荼黎没来过这边,沈谣立刻热情地带他四处转悠,全然忘记了自己也不过待了一个多月而已。被他领着转了几家好吃的糕点和零食,两只手都提满了沈谣说的“你带回去慢慢吃”的美食,赵荼黎无奈地叹气。 可是要怎么开口。 等终于逛舒服了,两个人找了家江边的咖啡厅坐下,赵荼黎看他还精神百倍的样子,忍不住问:“拍了一天戏,又转了一晚上,你不累啊?” 沈谣:“累啊,可是你第一次来探我班,带你多玩玩——什么时候回?” 赵荼黎:“后天吧,周末没事。” 沈谣突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问他:“我听楼陌姐说你之前去试镜了,什么电影,还顺利吗?如果合格了,几月份进组啊?——哎,我们俩是不是又得异地。” 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深呼吸后尽量平静地说:“对……是个武侠片,说起来,staff里还有熟人,我去的时候,遇到陆之远了。” 以为这个名字沈谣会如雷贯耳地愣住,哪知他却蹙眉回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 “陆之远是谁啊?” 赵荼黎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翻白眼,他简直要去x涯上发帖控诉了。 男朋友忘记了前任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线等,不太急。 沈谣有个小毛病,名字和人对不上号。故而在赵荼黎没好气地说出“你前男友”之后,他恍然大悟地拖长声音说:“哦……他啊,他找你麻烦了?” 赵荼黎下意识地摇头,抿抿嘴唇后还是按捺不住:“我有点事想问你。” 大概是他表情太过严肃了,一夜轻松愉快的气氛突然间分崩离析,沈谣见他认真,便收敛了神情,洗耳恭听:“你说。” “你当时和他在一起,到底是怎么回事?”觉得这么说太笼统片面,赵荼黎一咬牙补充道,“在一起那么久,为什么说分就分?” 他还清晰地记得和沈谣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人吃了一碗麻辣烫,形容狼狈,眼圈和鼻尖都红了,凄凄惨惨还带哭腔,跟江久控诉完毕后就差没有上学校的bbs去818负心汉,可第二天就神奇地治愈情伤——怎么看都太诡异。 沈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纠结地说:“你很在意这段感情吗?” 赵荼黎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很后悔没有早一点遇见你,这样你就能早一点和我在一起,不用和他,还有——” 他说不下去,被某种肮脏的心思弄得筋疲力尽。 沈谣拿起桌上的柠檬水握在手里捂了一会儿,静静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没关系,本来也打算告诉你……一直觉得不到时候,今天你问了,我就说呗。” “我和我哥确实在一起过,但什么都没发生。我那会儿还在上学,准备高考。就名存实亡的,不像兄弟也不像情侣,他只有周末才在,辅导我功课,最越界的无非是晚上睡一张床,他没动我。只是我后来走不出来,觉得不正常……其实我们彼此都后悔得不行。 “沈诀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完美的人,因为一直住在一起,互相都十分了解,惟独忽略了这种界限。他对我很好,说能不能在一起,我没办法拒绝。但是真的太不对劲了,反倒感觉没有以前自然,我一直没想透原因,直到后来和你在一起了才知道——说起来真的很荒谬,因为我不喜欢他。 “我崇拜他,羡慕他,甚至想赢过他,可是不爱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谣抬眼飞快地瞥了赵荼黎一眼,他的情绪毫无波动,只是单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他揉揉太阳穴:“所以高考之后,我跟沈诀说……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于是就分开了。后来遇到了陆之远,他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也没把他当成沈诀……他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因为我有次说‘你眼睛有点像我哥哥’,是开玩笑。” “所以……” “陆之远请我当他短片的主角,我同意了。后来次数多了,两个人还算默契,他偶尔说些类似‘要不我们俩试试’的话,我就——我很容易把这些玩笑话当真——于是在一起,和他同居,做情侣做的事,当时我觉得这样不错,爱不爱的……谈不上。有次他翻旧账,说我一定是找他身上找安慰。 “于是吵了一架,从那以后就开始频繁的吵架。他怪我把他带坏了。”沈谣皱着眉说,“潜意识里因为之前的事有负罪感,每次他只要拿沈诀说事,我就没法反驳了,我能说什么呢?反正别人眼里那就是不对的,谁管到底有没有实质关系。 “最后一次他说分手,我就同意了。” 赵荼黎听他低声的回忆,断断续续的话,头一次从沈谣那里接收到了绝望。 相识以来,对方好像永远都像个赤子,心思单纯,偶尔狡黠,但从不会放弃什么。他对很多事都充满自信,是骄傲的小王子,可赵荼黎没想到在感情上他竟然和自己一样卑微。 他握住沈谣的手,对方抬眼,旋即露出个苍白的笑。 “后来还好遇到你了。”沈谣说,“帮你挑剧本,和你拌嘴吐槽互掐,慢慢的就觉得,好像陆之远也不是那么令人深刻——你看,我扔了他送戒指,现在真的把他忘了。” 江风拂面,不远的地方一盏灯笼明灭摇晃几下,忽然灭了。 赵荼黎垂着头,被无尽的自责淹没,他握住沈谣的手,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不是要你……” 不是要你难堪,这些事我听了会更难过。 沈谣却好像意料到了似的,笑了一下:“换成是我的话,如果你有一个好姐姐好妹妹,也会这样不高兴的。之前你一直不问,我还特别忐忑,觉得你哪天说不定直接和我吵起来——荼黎,我不怕跟你解释,就怕你闷在心里。” 他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不怕解释,你就不担心我也生气吗?” “担心啊。”沈谣轻声说话的时候其实很能安慰他的心,“不过你不一样,如果生气了,我就哄回来,反正你那么容易心软。” 赵荼黎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他憋了很久,愣头愣脑地跟宣誓一样认真地说:“我那时说过会对你更好的。” 闻声而动,沈谣突然袭击,不管这是在外面,在他额头上飞快地吻了一下,随后缩回桌对面的位置。 赵荼黎觉得耳朵很热,他在这样的手足无措里听到沈谣的声音。 “都跟你坦白完毕,以后不许拿这些来气我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一点小心思十分的不堪入目,可是沈谣偏偏把一颗心都捧到跟前,盛着他的过去,他的爱。 在“好像不是喜欢”和“爱不爱的也谈不上”之后,他想起笑弯了眼的沈谣,仿佛此生无憾似的对自己说的那句:“我也爱你。” 赵荼黎心有戚戚地想,他真是何德何能。 或许是因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于是逢年过节都去寺庙烧香,祈求在未来能够过得开心一些,于是神明把他所有的不幸都化作了磨砺,让他经历漫长而无望的等待,阴郁沉闷和多疑敏感都在某个时刻晴空万里,在特定的时候迎接一场甘霖。 那个时刻,他拿了第一个影帝,事业起步,春风得意,然后猝不及防遇到了沈谣。 作者有话要说:  松口气,终于可以专注秀恩爱了【不 ☆、认证 日复一日,寒来暑往的十二月。 许穆导演的处女作《盛夏的一缕破晓》上映,收获高口碑。与此同时一部武侠电影经过多方筹备也开机,主演一栏赫然写着赵荼黎。 “嗯,这件好看……这件也好看……”沈谣陷入无穷的选择恐惧里,他转身问后面沙发上靠着玩手机的青年,“谢安闲,你觉得哪个好?”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了抬眼皮:“都好看,一起吧。” 他的土豪做派让沈谣震惊了片刻,随后站在原地思量后,掐着算了算自己刚拿到的片酬,衡量了一遍房贷房租还有之前的开销,下定决心两件都要,说完后很是心痛了一阵。 谢安闲是自告奋勇地陪他逛街。沈谣不让他给钱,再三警告“你离我远点”后,对方才领悟他不是讨厌自己,只担心被拍。 自从上一次和赵荼黎在外景地的江边长谈过一次,两个人仿佛都不再有罅隙似的。最后的心结解开,赵荼黎回去时都比平常更恋恋不舍。 此前他们总是合作,没有体会过异地的辛苦。这回一个拍戏一个赶通告,只有在录制真人秀时才会遇到一两次,好在过了热恋期,也不会要死不活地嘤嘤嘤了。沈谣想这大概才会是此后岁月里的常态,聚少离多,便不再怨念。 刚好圣诞,他放假,准备买了礼物去赵荼黎剧组探班。被在家混吃等死的谢安闲听说后,连忙没事给自己找事,非要给他当参谋。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5节 结果只是瞎套近乎想打探清楚沈诀的兴趣,好给他惊喜。沈谣想到这里,阴恻恻地又扫了谢安闲一眼,实在不知道沈诀喜欢他什么。 殊不知自己这样也是皇帝不急那啥急了。 几天后的平安夜,沈谣安静地坐在外面等登机,戴了副近视眼镜,棒球帽往后扣着,压住他的头发。因为是秘密行程,只有不多的几个神通广大的粉丝跟着。经纪人不在,沈谣又不爱带助理,便好脾气地和她们聊了几句。 其中一个矮矮小小的圆脸女生问他:“谣谣你是去看黎哥吗?” 沈谣欲盖弥彰地说:“只是探班。” 那女生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趁着此时人不多连忙拿出纸笔:“那你能给我个to签吗?追你和黎哥两年了。” 他诧异地看了那女孩儿一眼,点头接过来写了个抬头,又问她:“签什么?” “我微博id煎饼果卷,”笑起来倒是很可爱,“但是谣谣能不能换个签法,就是签‘to arryu’,站子叫这个名,再加一句话——好不好嘛?” 撒娇的时候看上去非常让人无法拒绝,沈谣不是真的高冷和铁石心肠,听她说追了自己两年多,算来应该是刚成名的时候就在关注,怎么样也是坚持不懈的老粉。于是一笔一划认真地按煎饼果卷说的,写上“一切愿望都能实现”。 只是沈谣有些恍惚地想,这个站子是不是在哪听过? 之后又给其他人签了,看她们小脸通红躲到一边激动地发认证微博,沈谣突然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他之前还老鄙视赵荼黎太照顾粉丝。 当沈谣在天上一边飞一边睡,赵荼黎正休息着,他拿小号刷了一发微博,然后看到黎谣粉丝中最大的cp站突然发了个微博,已经转了五六千。 点开图片,赵荼黎瞬间窒息,只见与文字“感恩”相对应的赫然是沈谣给的to签。他的字算不上书法家的水准,估计在机场签的也不太稳,可工整好看,落款后心情颇好地还画了个小爱心。 赵荼黎纠结地想,下一次要不要装粉丝给这站子送个签名。毕竟他今年生日的时候对方送了不少实用的礼物,包括一张“适合给男朋友的礼物”清单。 他兀自天马行空,有个工作人员来敲了敲门:“荼黎,你朋友快来了。” 赵荼黎用一件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成蚕,这才从暖气充沛的房间出去,等他的恋人过来。大冬天的北方,沈谣竟然不怕冷似的穿了件铅灰色及膝羊绒大衣,显得腰细腿长,脚上的黑色短靴赵荼黎也有一双,他们经常买同款。 时隔一个月的见面,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赵荼黎:“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这么冷的天穿这个——”手拎起衣襟抖了抖,“里面还就一件毛衣!” 沈谣:“……你很烦啊。” 他正在拍的这部片斥巨资,请了当下全国最成功的商业片导演之一,动作指导都有一个组。赵荼黎此前身材还行,可这回为了打戏,按照武指的要求又练了好长时间,每天晨跑,少沾荤腥,虽然瘦了,看上去也更加挺拔。 赵荼黎饰演一个游侠,无意中被濒死的武林盟主托付了一本秘籍,要护送到盟中,一路先是邂逅了妖女,又被魔教教主追杀,鸡飞狗跳,最后心上人死掉,他修成正果却孑然一身,归隐山林中,再不问世事。 他们回到温暖的室内,赵荼黎便把门锁了,一转身脱掉厚重的羽绒服,里面是拍完戏没有换下的长袍广袖。立刻背后就有只考拉挂上来,他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宽纹毛衣,衬出单薄躯体和平直肩线,图案花哨,和他本身的气质恰如其分合拍。 手摸上后腰,赵荼黎低头看了一眼:“哟,我的。” 考拉笑说“你又不穿”,然后凑上来亲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黏人,赵荼黎被他含住了嘴唇,感觉对方的舌尖不停地舔吻唇缝,然后探进来卷住他的吮吸,偶尔一些轻微的水声,他微闭着眼,从毛衣的下摆挑开边缘蹭到腰际。 冰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沈谣在他身上抖了一下。赵荼黎专挑他敏感的地方下手,挠两下又或是掐一次,听到他的小声嘤咛。 不能老让他为所欲为,沈谣尝试去解开赵荼黎的衣服,摸到胸前却被繁复的古装弄得一下子怔在原地。 抬眼对上赵荼黎得意的笑,他啃他的下巴:“什么啊,太过分了吧……” 赵荼黎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的带子上解开,立刻护腰就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散开的几层衣服裹着他熟悉的身体,沈谣迫不及待地吻他颈侧,赵荼黎推了下他的头:“别闹,回头粉底盖不住了。” 于是沈谣就笑,他上一次和赵荼黎亲热时给他的化妆师留了个难题,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解释的。 “你一个人用休息室?” 赵荼黎抬起下巴矜持道:“对啊,男主角待遇。” 沈谣“啧啧啧”几声,轻快地把他又一件外衫褪了下来:“待会儿几点的戏?” 似乎猜到他想做什么,赵荼黎按住手:“七点半,还早……但是这儿什么都没有。” “我带了呀。”沈谣朝他眨眨眼,像是在炫耀。赵荼黎惊讶片刻,旋即捏住他的下颌,厮磨两片薄唇,含糊地说:“浪得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最后还是没做成。因为剧组的工作人员听说沈谣来探班,邀请他去做个简单的采访,拍了两张照片,随后接风。 导演楚茵是个慈祥和蔼的中年女人,当年她建议唐韶齐出国进修,也慧眼如炬发掘了沈诀。她和沈谣之间见过几次,不曾深谈,这次有机会聊起来,竟然很像忘年之交。 楚导这次五年磨一剑,饭桌上侃侃而谈,差点耽误了拍戏。他们吃得简陋,听说沈谣会待到元旦,她立刻表示有机会再做东。 休息片刻后继续,沈谣坐在楚茵身边,看赵荼黎一点一点地扮上。高马尾,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朱唇,额前几缕碎发并不显得狼狈,反而风流,长袍广袖,仗剑提酒,像画本里提过的美男子。 夜戏里他和女主角邂逅,两个人在篝火旁分了一坛酒,借醉意女主角要吻他,被谦谦君子不动声色地推开,与她说溪边月色动人。 沈谣偷偷发了段赵荼黎拍戏的小视频到朋友圈,引来点赞无数,唐韶齐严肃地教导:“你这人怎么还学会剧透了”。 晚间和赵荼黎睡一个房间,美其名曰节约资源。 和每一次没什么不同,关上门后就是二人世界,下午的星星之火迅速燎原。沈谣脑子里还是他作古人的打扮,倜傥的少侠,于是靠在墙壁上任由这个“古人”把自己的衣服熟门熟路地从身上剥下来,还有空揽过他的脖子笑。 赵荼黎停了一刻,估计换了台词腔逗他:“大难临头,你还笑得出声?” “公子莫要折煞我啦……”凑上去同他接吻,感觉赵荼黎的手游走,顺着脊骨一节一节地按,最后落在尾椎,轻巧地探进了底|裤。 “是真想你。”赵荼黎一声叹息,“还好你来了。” 分别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见面时赤//裸以对,那些两地的相思之苦便统统涌上心头,手上的动作也收敛不起,甚至带了点任性的粗/暴。 赵荼黎把沈谣摁在墙上,急切地脱掉两人的衣服坦诚相见。 抬起他的一条腿环在腰间,刚才的扩张已经让沈谣全身都有点激动地泛红,他搂紧赵荼黎,全身上下的着力都在他那儿了。对方进入时他战栗,此前的空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整个人仿佛置身茫茫天外,踩不到底的舒服。 “嗯……你快点……” “我家宝贝儿一分开就这样……”低笑着更往深处进了些,在他耳边说着下/流的话,“特别紧,还一直说要快——” “赵荼黎!”狠狠地吮/吻颈侧,留下紫红痕迹。 他的笑声因为相连的姿势,沈谣能感觉到胸腔的共鸣。他被快感折磨得头脑发晕,赵荼黎吻他,舌尖卷过他的轻轻吮吸,故意放慢不给他痛快,却又每一次都碾过最敏感的地方,非要听他语无伦次才罢休。 靠在墙壁做完一场已经腿软了,可赵荼黎好似忍了太久,并不肯罢休,把他挪到床上去。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得不行,沈谣还残留一丝清醒时觉得腿靠在他肩膀上有些羞耻,到后来被撞得只会发出支离破碎的单音节,更是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释放之后他疲倦地睡了一小会儿,陡然惊醒,赵荼黎把他搂在臂弯。 沈谣想起了他的圣诞礼物,平安夜已经过了零点,他爬起来去拿。还来不及下床,就被赵荼黎拖住了。 他把沈谣搂在胸前,声音就靠在耳畔:“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让楼陌姐帮买的。” 在沈谣的诧异里,赵荼黎下床从酒店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件东西。他回到被窝里躺好,单手撑头,是一个非常不正经的姿势。而他掌心却是个天鹅绒的小盒子,沈谣有预感是什么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荼黎。 “本来想和上次一样搞突然袭击……”赵荼黎打开它,露出个形状别致的铂金戒指,他凑到沈谣的眼皮下,“喜欢吗?” 沈谣故作嫌弃地瘪了瘪嘴:“一般喜欢吧,希望你下次换个钻的。”躺下窝在他怀里后却一翻身就套在中指上,嘴角一抹微笑被赵荼黎敏锐地捕捉。 赵荼黎揪着他一缕头发,心不在焉地想,大概我可以回答“拥有一个口嫌体直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体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江园正寂]太太在微博送了宝宝一篇同人文2333!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找她的id看 很甜很有爱≈gt≈lt 屋里小谢终于不是活在台词里的男人了 话说正文快写完啦 明天开始双更~ ☆、假日 戒指送归送,在外却不好戴。现如今的粉丝一个两个眼神好脑洞大,恨不能直接去fbi应聘上岗,平时换了件外套都能被她们看出是赵荼黎一年前穿过的款,手上如果平白无故多了个首饰,不知道又会被浮想联翩到什么地步。 沈谣第二天早上醒来,对着那个戒指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发朋友圈炫耀了。他和赵荼黎的关系,身边的人都心知肚明不愿点破,但一有风吹草动就忍不住调侃。 起先沈谣有一点吃醋,现在他想,“我有戒指,你们有吗?”——瞬间平衡了。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赵荼黎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摁掉闹钟,不情不愿地半睁着眼睛。毛茸茸的脑袋往沈谣胸口蹭,声音模糊地说:“……早。” 沈谣摸了摸他的头发,就着这个姿势他感觉赵荼黎的耳朵贴在心口,一定能听见心跳声。想着就发笑,赵荼黎的吻落在下颌:“今天我还拍戏,晚上带你去转转。” 大度地挥挥手,示意“你去吧”。 他们赖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赵荼黎的第二个闹钟响了。他连忙翻身下床,从一地狼藉里找出睡衣,随后跨进浴室,不一会儿听到了水声。 等男朋友离开上班,沈谣还躺着,他举起平板看视频。自从很早之前无意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沈谣偶尔也看一看cp粉眼中的自己,觉得各式各样,十分可爱,偶尔还有些他们自己都没注意过的小动作—— 比如有次机场时,赵荼黎站在他身后,手臂从后护着,粉丝说这叫“男友力”。 比如他们宣传期结束前的某个综艺,沈谣在前面接受惩罚,赵荼黎在后面露了大半张脸,竟然是很紧张地咬着唇在担心。 沈谣的小号除了哈哈哈和锦鲤就是赵荼黎。他异想天开并且十分自信地觉得不会被发现,于是肆无忌惮地发一些原创微博,“今天收工早和某人吃烧烤”之类意味不明、又不好发在朋友圈的内容。 江久新投稿了一个视频,大喇喇地写上“黎谣/anials”的标题。秉持着“虽然产出内容略尴尬但学长的作品无论如何要支持一下”的原则,沈谣直接登了赵荼黎的账号,收藏硬币点赞一气呵成,这才悠悠地点开。 半分钟过去,他顿时后悔了刚才的硬币,觉得自己亏了。 铁青着一张脸看完,差点没拿稳平板砸到自己鼻子,沈谣一翻身坐起来,在微信狂戳江久:“我把你当学长!你居然暗戳戳萌cp!萌cp就算了,你居然剪abo之歌!剪这首歌也算了,居然乱用素材!——滚床单?什么鬼!” 江久等他发泄完,淡定地回了个微笑:“那是现成的好么,还有你不觉得荼黎那条西装广告特别的alpha吗?饭个cp还被蒸煮嫌弃,我可真苦。” 沈谣:“……滚。” 《沉雪剑》剧组的待遇不错,惟独伙食不好。沈谣初来乍到时,觉得赵荼黎此前的抱怨是夸张了,等他多吃了两天,便迅速和赵荼黎统一战线,同仇敌忾。 跨年当天没有活动,楚茵给剧组放了个假。赵荼黎下戏早,回到酒店时看见沈谣百无聊赖地坐在阳台上闭着眼养神。 北方的城市冬天有霾,多数时候阳光灿烂,空气干燥,比起南方的湿冷阴沉,大概更让他感觉舒服。 赵荼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抬了个躺椅搬到沈谣旁边,和他并排坐。他伸过一只手去,小心地握住了沈谣的,指尖摩挲过铂金戒指,心满意足。 小茶几上温了一壶红茶,两个白瓷杯子并肩站着,他和沈谣挨在一起,听若有似无的纯音乐,在太阳底下臆想曾经与未来。 大概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赵荼黎觉得如果时光就此暂停在这一刻,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沈谣醒来时,对上了一双清醒的黑眼睛。对方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沈谣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什么也没说,阳台上不太方便亲密举动,谁知道附近有没有镜头。他站起来,跟赵荼黎示意进去,对方却不动。 “我今天放假。”赵荼黎换上一种可怜的语气,配合他湿漉漉的黑眼睛,像一只亟待安抚的大型犬,“去约会吧。” 沈谣想不出自己有理由拒绝他。 算来他们好似没有正经地把“约会”二字挂在嘴边过,以前说一起去玩,无非也就是好哥们儿似的一起吃点东西,在工作之便的时候游玩当地著名景点。要是正经的作为恋人,这些活动也并不能算什么。 他们迅速穿好伪装,明媚的阳光使得赵荼黎戴了副墨镜,其余的便不再有。沈谣不化妆也好看,但赵荼黎说:“还是不要过多掩饰,反倒更加瞩目。” 临出门前,他顺了一把沈谣的头发。 之前留长了的在拍许穆的电影之后就剪掉了,现在春风吹又生地长起来,赵荼黎倒无所谓,反而是沈谣先腻了,索性剪短到及耳,略微烫卷一点,衬得脸更小,自有一番风流气度。和小辫儿比起来不至于那么雌雄莫辨,也算挽救了一堆女友粉整天抱怨“男朋友太gay”的玻璃心。 赵荼黎遗憾地叹了口气:“哎,还是想看双马尾。” 沈谣笑着打他:“那你就想想吧。” 跨年夜出行的人太多,也没人注意他们了。赵荼黎有恃无恐地在人潮涌动里抓住了沈谣的手腕,抄起来塞进自己大衣口袋——沈谣刚买的,他立刻就穿上,全然不顾之前说他穿得太少,打脸啪啪响。 平常情侣约会的很多事他们都做不成,至于看电影,圣诞档期前后上映的片,赵荼黎只想看《盛夏》,可沈谣不让,说一起看会尴尬。 兜兜转转一圈,最后赵荼黎妥协般指向一个商场:“那个,要不要先吃饭?” 没到饭点,可是已经开始排位。赵荼黎干这种事轻车驾熟,倒是某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有些无所适从,跟在赵荼黎身后,和他选了个最隐蔽的位置坐下。 赵荼黎伸手要摘墨镜,沈谣想拦,又缩回了手。对方看出他的顾虑,隔着一张桌子笑得无比轻松:“放心吧,没人看我们的。” 这是大实话,所有人都有不同的事要忙,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他们两个人点的刺身很快上来,原本赵荼黎是反对吃日料的,嫌生冷的东西冬天吃了对身体不好。可沈谣坚持海滨城市一定吃新鲜的,他想到这人从小内陆城市长大,此前在某地拍戏时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去吃一餐海胆,讪讪闭嘴了。 沈谣喜欢吃的东西很多,他不挑食,却对日料有某种执着。 点的菜大部分进了沈谣的肚子,他小口吃拉面,不时把碗里的配菜也夹给沈谣。相对于动辄昂贵的餐厅,这家店只能算中档,但自己赚钱自己花,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享受节日氛围,赵荼黎窝心地想,这也是他好久以来吃的最舒心的一次。 等磨蹭着吃完取车,市中心的人流量愈来愈大。他刷了下微博,有人偶遇到拍了照,有点模糊氛围正常,下面cp粉嗷嗷待哺地说“就知道爸爸们不会放过跨年夜”“今年最后一颗大糖来得毫无预警”“黎谣秒杀一切rps”,挑了挑眉,小号挨个点赞。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提议:“我们去海边吧?” 海边对赵荼黎来说是一个符号,他的最澎湃的喜欢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沸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当日的第勒尼安海平静美丽,后来的《春日绿闪》,所有人都被那个黄昏映照下的吻折服。 他笑了笑,拉过沈谣的左手贴在唇边轻吻:“好啊,我们去海边。” 南方的海一年四季都温柔,偶尔暴风骤雨,但阳光明媚。至于北方的,冬天就有些莫测。墨蓝色的水面在太阳过早地坠下后显出了几分神秘,浮冰和冻结了的岛屿,都是一片萧瑟。也难怪就算是景点,冬天也少人。 赵荼黎开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了海边。 浪潮拍□□色礁石,湿漉漉的涌起雪白泡沫。这夜有新月,光亮只够勉强看清楚海岸的蜿蜒轮廓。沈谣双手一撑坐上了车的引擎盖,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赵荼黎往前踩出一串脚步再回头,对方正安静地注视他。 他们所在的地方远离明灭的灯光和休憩用的亭台,沈谣一条腿搭在引擎盖,支着自己摇摇欲坠,点燃一支烟。 那一点红光风情万种地招摇,赵荼黎走回去,站在他面前,沈谣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朝着他轻佻地吹。 他很想在这儿吻他。时过境迁,只有相似的场景能让赵荼黎须臾之间探明当时的心情,如果说那时他面对一个“童素明”附体的沈谣,脆弱敏感,在暗恋与挑明的心情间反复沉浮,此时他眼前的就是沈谣,灵魂炽热,眼神纯良,却暗藏诱惑。 “小沈同学——”他们之间很少有太过亲昵的叠字叫法,赵荼黎放轻了声音,“你是在勾引我吗?” 沈谣哈哈大笑,一口烟呛在喉咙。他觉得从鼻尖到喉管都是辛辣的疼痛,赵荼黎抢下了燃到半截的烟,往前一凑抵住沈谣的后脑,然后吻上他的唇,直接渡了过去。 他们分享了一个浓浓的烟草味的吻,沈谣想起赵荼黎好像已经戒烟,于是喘过气来,不顾眼前一片生理泪水引起的模糊,立即说:“你又犯了。” “是啊,只有你。”赵荼黎说完,深情地望向他,这目光沉静如水,能够把他完全包裹再吞没,让他安宁地情愿在其中窒息。 即使热恋者的情感是错觉、幻象或自恋行为,那又何妨,所谓人生就是一段不断追求情爱的路程。 他恰好没有绕弯路就找到了而已。 在海边肆无忌惮地吹风,聊了很久的天。到后来索性坐在了海滩上,两个人一支烟,从车后箱里找出一瓶酒。赵荼黎第一次和沈谣说起自己的童年,和他的很不一样,没有人宠,小心翼翼地学着去与大人周旋,和世界妥协,即使没有人的独立是与生俱来,可他被逼着学会了过早成熟,并将天真埋在很深的地方。 他说母亲去看过医生,有轻微的抑郁症,不过在家人安抚下按时吃药,现在已经好转不少,等杀青后需要回家一趟。又讲到之后的打算,两人身上都有代言,过年前应该都不轻松,约定好除夕一起回沈谣家中。 沈谣掰着指头说:“今晚待不了太久,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北京,上映半个月,许穆要举办一个小型的庆功会,应该有记者采访。” 赵荼黎笑道:“还没恭喜你,新片又一次口碑票房双丰收——文艺片来说,几千万的票房已经很不错了吧,比《绿闪》要高呢。” 沈谣嗔怒:“算了吧——他们好多人说我还没有狗演得好。剧组原来的狗一直不配合,后来那只还是我找谢安闲借的好么。” 又靠在一起讲了会儿话,这才优哉游哉往回走。赵荼黎在他上车前拽了沈谣一把,对方诧异地看,他指向沈谣背后: “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沈谣闻言回头,却见远处放起了焰火,照亮夜色渐浓的苍穹,把灯光映得苍白无力。他能看见五光十色,还有五光十色下海面的浮冰,和轻轻涌动的潮汐。 赵荼黎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热恋者的情感是错觉、幻象或自恋行为,那又何妨,所谓人生就是一段不断追求情爱的路程。(——森山大道) ☆、沉雪 公历新年第一天,沈谣匆忙地告别了赵荼黎,飞到首都。许穆工作室的人把他接去活动地点,手忙脚乱地应付了大半天的记者,到最后的晚宴,沈谣巴不得赶紧吃几口去阳台抽烟。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糟心片刻,觉得真是越来越像赵荼黎。 曾经第一次参加庆功宴时无法适应觥筹交错,媒体见他吃得开心也不来打扰。最后赵荼黎带着他去阳台上吹风,两个人提前走掉。他说,“我们回去吧”,赵荼黎只犹豫了片刻,跳下阳台,弹掉烟灰,松开领带,就带他走了。 沈谣不合时宜地想起这画面,竟觉得大概那时开始就忍不住多看赵荼黎一眼了。 来和沈谣说话的人也多了,他熟练地官方微笑,同他们虚与委蛇。 “青年才俊。”“哪里哪里。” “前途似海。”“谬赞谬赞。” “肖似令兄。”“哈哈是吗。” 诸如此类。 他顶着戛纳影帝的光环,年纪轻轻却不得不收敛着学会谦虚。那些诋毁他徒有其表的人仿佛在五月之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关系户,都说早就看好他。沈谣一边假笑一边想,“套路,都是套路。” 到最后散场时,耿直善良的许穆导演不负众望的喝醉了,他抓着沈谣的肩膀絮絮叨叨了半天:“我早就……看过你的电影,寒焰、绿闪……老师说可以和你合作时,我特别开心,特别……你很好,很有灵气,这次多亏、多亏……你。” 猝不及防被导演加前辈发了张好人卡,沈谣哭笑不得地收了,把爪子从许穆手里抽回来,见他还恋恋不舍的,觉得有点好玩,故而凑到他耳边:“导演,我是gay诶,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的呀。” 这话抵着许穆的耳朵说进去,他听完,眨了眨眼,瞬间演变出一个标准的惊恐脸,估计醉意都被这秘密驱赶了七八分。他两颊酡红,不自然地转身:“哈哈,我先走了,好晕。” 沈谣好整以暇地看他离开,想,“这也行。” 因为仿佛是赵荼黎才会做的事,他只要记起赵荼黎就会忍不住思念。这种短暂的惆怅每天总会按时定量地短期折磨他一两回,比吃饭还准时。 他终于信了思念是一种病。 之后也两地各过各的生活,楼陌给沈谣又接了两个广告代言,巧克力和某一线彩妆。拍广告忙得不亦乐乎,花絮爆出之后不可避免的一阵普天同庆。然后是杂志封面、专访、附加宣传,好似终于有人开始注意到商业价值。 拍硬照那天正休息,赵荼黎打来电话谴责他:“你代言什么不好,一个巧克力,一个护肤品?我都用不了。” 沈谣无辜地说:“又不是我选的,楼陌姐说电子产品必须自己用,像我这种拿着手机找手机的根本不合适——吃的最好了,至于护肤品,造福迷妹嘛。” 于是赵荼黎几乎就被他说服了,片刻后抱怨:“希望你可以也造福一下迷弟。” 他哈哈大笑,隔着手机给这位“迷弟”送了一个吻:“等你杀青之后送个人形立牌?诶要不海报都拿给你吧。” 赵荼黎哼唧几句,表达了强烈的不满,随后丢下句“我又要去上威亚了”后和他拜拜。沈谣握着手机愣在原地,任由化妆师摆弄,拍硬照的妆感浓一些,他难耐地皱了皱眉,化妆师“哎呀”一声:“放轻松啊小沈。” 画眼线时他和往常一样闭眼,有节奏地用手指敲击桌面。突然一下没扣稳,指甲裂了一道小缝,迷信锦鲤的沈谣顿时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摄影师的助手好巧不巧是江久,沈谣见到他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是工作状态下双方的第一次相见。江久挑好设备,朝他挥挥手:“难得有次能够拍你,距离上回都过了好久了。” 他说这话时尾音上扬,瞬间消融了沈谣的紧张。 拍摄过程十分顺利,摄影师好像非常喜欢沈谣,让他遵照指示寻找最舒服的状态。他的眼睛里有雾气氤氲,捉摸不透,仿佛泼墨山水蕴含其中。 一组造型拍完,被推着去换衣服。 沈谣的上衣穿到一半,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他下意识地望过去,楼陌举着手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那一点不好的预感迅速地从他心底破土而出,沈谣不等她说什么,立刻夺过手机。 “《沉雪剑》剧组拍摄高台坍塌,两名演员与数位工作人员伤势不明……?” 他哆哆嗦嗦地看完标题,又一目十行地读完了速报内容。大意是武打戏时原本演员需要落到一个搭建好的木质高台,结果突然塌了,正在上面的赵荼黎直接摔了下去,木料还砸伤了一个灯光师和一个场务。 沈谣把手机还给楼陌,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整理好衣服想往外走去,刚跨出更衣室,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不在焉让摄影师觉得状态差,得知是因为赵荼黎出事后谁也无心再继续。杂志社便和沈谣约了第二天继续,让他先回酒店休息。 而沈谣没心思休息,他订了最快的航班连夜赶到拍摄地。刚离开一个多星期,同样即将见面,心情却不似当初的欢欣鼓舞,反倒沉重得食不下咽。 沈谣问楼陌:“有说伤在哪儿吗?” 楼陌表情惆怅:“没……我联系了楚导,说已经送医院了。” 飞机上沈谣仰头抵住座椅靠背,他感觉眼睛疼,偏过头去看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很远的地方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沈谣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新年快乐,赵荼黎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他们真的那么幸运,遇上了海边的烟花。 他喃喃自语:“荼黎才22岁啊……” 楼陌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坏的打算,从十几米的地方摔下去无非就是后半生没法站起来。可赵荼黎的人生才刚开始,他的事业起步了,感情正到无比甜蜜的时候。楼陌突然有点心酸地想,如果真的出意外,他该怎么办呢? 刚才还一腔悲怨的人突然转头拍了拍楼陌的肩膀:“姐,他不会有事的。” 还有相信的力量。 医院有骨科方面的专家,沈谣到达时,在走廊上看到了楚茵。对方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执导许多年都没出过意外,故而陷入无穷的自责里。 旁边还冷静的一个助理跟沈谣说:“别担心,荼黎没大事。他当时还吊着威亚,师傅反应快,刚垮下去的时候就把他拽住了,很幸运只是骨裂和挫伤,已经做完手术了……在里面躺着,麻药劲还没过。” 听完这番话,楼陌长出一口气双手合十,与平日女强人气场完全不符,絮叨着“菩萨保佑”。而沈谣站在原地,背脊靠墙,仿佛一下子魂魄被抽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谢谢您……”他声音都沙哑,“我……能去看看他吗?” 得到肯定回答,沈谣推门的动作有些迟疑。他站在门口,无力垂下手,里面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诶,小沈同学是不是来了啊?” 听上去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他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坠地。 沈谣一把推开门:“赵荼黎!我不在你就出事,出门没查黄历是不是啊?知不知道听到你出事我整个人都傻了啊?工作都没做完,我妆都没卸,我……你要气死我!” 赵荼黎被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再加上麻药这会儿恰如其分地褪去效果,疼得龇牙咧嘴,万分没形象,可怜兮兮地说:“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沈谣“哼”了声,搬了个板凳坐在他床头,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用刀指着赵荼黎,气势汹汹地说:“吃吗?” 赵荼黎说吃,该认怂就认怂,绝不触他霉头,十分能屈能伸。 他总归是没大事。赵荼黎后来调侃,是沈谣平时没事老喜欢转那些不知所谓的好运微博,他跟着沾光。 沈谣瞪他:“转了那么多我也没得奖,滚蛋吧你。” 赵荼黎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口是心非,趁着病房高级配置豪华还是单间,把沈谣拉到自己怀里。他趴在床边是个无比扭曲的姿势,却也将就赵荼黎,揉了揉他的头,感觉对方吻在额角,长吁短叹:“哎,宝贝儿人真好。” 这件事严重影响到《沉雪剑》的拍摄,进程已经到了三分之二,没法换人,赵荼黎的伤最短时间要修养一个月以上。楚茵觉得这件事责任在自己,于是索性停了拍摄,等赵荼黎痊愈后再继续,给足了光华面子。 他在能够杵着拐杖走路之后就用水土不服当借口,和沈谣一起回他们的小窝,开始当作威作福的太上皇,整天颐指气使。 沈谣可怜他是伤号,大概把二十年的好脾气都用光,配合他的这样那样不满,贤良淑德地伺候他,换着花样给赵荼黎做好吃的。工作推掉一大半,除了一些要求必须出席的活动和拍摄,绝不踏出市区半步。 谢安闲给他们带了点补品,尝过一次沈谣的厨艺,说比沈诀做的好吃多了,开始想方设法地蹭饭,最后还是被沈诀提溜回去的,闹得赵荼黎很是矛盾地骄傲。 许穆怨念自己身为导演还比不上一个好友,沈谣纠正他:“是男朋友。” 唐韶齐嘲讽他们这是“借修养之名行苟且之实”,沈谣反唇相讥:“你少赚了钱心里不爽吧齐哥,怎么还为五斗米折腰呢?” 被他用自己当初的话噎了一把,唐韶齐愤愤不平地想,这小子怎么这么记仇。 只是赵荼黎的伤势其实也不太严重,走不太动路而已。他家里蹲时看了不少黑白电影,把之前因为拍戏太忙而欠下的债全都如饥似渴地补了。 唐韶齐第二次来的时候,带了个文件夹。赵荼黎当时病怏怏地害了场感冒,说话都瓮声瓮气:“还没好全,拒绝复工,拒绝压榨劳动力……” 不跟赵荼黎一般见识,唐韶齐翻开文件夹把一堆英文摊在他面前,得瑟道:“那你可别怪我没跟你说,错过了这个机会,再后悔,下辈子吧——” 赵荼黎看到英文就头疼:“说人话。” 唐韶齐:“知道这十几年来最成功的文艺片《红》《黑》的导演吗?” 赵荼黎:“richard ist。” 唐韶齐:“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白》要拍摄,他给你发来了片约,喏。” 赵荼黎:“……exce ?” 沈谣端着一碟切好的橙子出来放在他们面前,波澜不惊的说:“他看了你在《春日绿闪》里的表演,觉得非常喜欢。叔叔和他是朋友,听他提起,就把公司的联系方式给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唐韶齐补充:“刚好楚导那边停工,也没多少戏份了……过两天再好一点能走路,就可以去美国参加面试。” 赵荼黎一条小腿还打着石膏,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挤出一个笑来:“我这是,因祸得福?到底是什么机缘?” 沈谣捏了他脸一把:“傻子。” 傻子忧心忡忡地望天:“可是我英语很差还带口音,也没关系么?” 唐韶齐:“……” 沈谣:“……” 真没有人想过这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红黑白”三部曲系胡说八道的杜撰,原型为波兰导演krzysztof kieslowski的蓝白红。编的国际导演ist姓氏致敬《断背山》中角色jack ist。 ☆、破晓 唐韶齐布置完工作,把选择权往赵荼黎手里一推,施施然地走了。 大老板秦屹其实不太希望赵荼黎去拍这部片。虽然对他提高国际知名度打开市场,还有一些重磅奖项有不可言喻的重要性,可这也同时意味着赵荼黎必须在两年内完全放下国内的工作,常驻美国——何况他还有语言关要过。 唐韶齐劝秦屹目光放远点,对方也知道,可就是商人本性作祟,心里过不去。 最后这个烫手山芋在两个人之间抛来抛去,谁也不肯拍板作决定,只得偷奸耍滑地交给赵荼黎自己。要是他真去拍,秦屹也只好认命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赵荼黎也很矛盾。 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变得十分惜命,恨不得变身家里蹲。可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了,搞不好作品如果入围学院奖,他就能有当年沈诀一样的待遇——沈诀当年就算陪跑,也是个人提名,是华人的骄傲。 作为沈谣的男朋友和独立个体的赵荼黎打心眼里渴望这样的机会。 那些日子沈谣唠叨的“演好戏”此时具象化为一个明晃晃的机会砸在他面前,无处不刻有璀璨的标识,只等他点头。 沈谣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最近为了不碰到他的伤腿,去隔壁将就了。他一个人躺在偌大床上,温暖的被窝能够消磨一切锲而不舍和追寻磨炼,把全部的身心都固定在安身立命凑合过的层面。 把自己闷在枕头里的赵荼黎想到richard导演标志性的长句台词,心如死灰,第一次觉得要不还是放弃算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脑子里迅速分裂出两个小人,左边的喋喋不休吹枕边风:“国际名导的作品,还是主角,多么难得!放眼全国也没几个人能有幸与他合作,这次主动抛出橄榄枝,还瞻前顾后的不接,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右边的忧心忡忡地思考者状:“哎,那么多台词要背,还要纠正语音,想想就醉了。何况离乡背井这么久,家里养了个小妖精,异地恋就够呛了现在还异国,两个人这段时间的发展都好,但是牺牲在一起的时间只为事业,那不是违背了初衷么……” 眼看左边的就要被“爱情”说服,羞愧地低着头钻到深处不见人,却突然灵光乍现,给右边的思考者会心一击。 “说不定沈谣愿意你去呢?” 翌日赵荼黎的眼眶下两个巨大黑眼圈,他打着哈欠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单脚站立,抓起了餐桌上的一个三明治。 沈谣躺在沙发上睡回笼觉,听见他起床的动静后撑起身打了个招呼,又软绵绵地倒下去。赵荼黎沉默着把牛奶喝完,一路跳过去,靠在沙发背上垂手去揉沈谣额前的头发,细细描画眉眼轮廓,沈谣抓住他乱动的手指。 “有事想问你——” 对方闭着眼,一贯的柔软腔调懒散地说:“ist的电影就不用问了,去。” 赵荼黎被他拽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不等他发表意见,沈谣睁眼起来,跪坐在沙发上,和他隔着靠垫对视。桃花眼里的神色经过许多昼夜,赵荼黎已经可以精准地拨开云雾窥见真实,比如沈谣这会儿是开心的。 沈谣:“机会难得,他是个中国迷,对演员要求很高,主动提出让你演。这又是三部曲的收官作,凭什么放过?” 赵荼黎:“我觉得太远了,时间也太久。” 沈谣:“说实话。” 赵荼黎垂首道:“我舍不得你。” 他听到笑声,沈谣把他抱住,仗着自己地理位置高一些,肆无忌惮地把下巴抵在赵荼黎头顶。他能闻到沈谣早上洗过澡之后发间熟悉的香味,冬天的肌肤相亲总是沉默升温。 “世界这么小,我没事的时候去你那儿就好啦。”沈谣掰着指头跟他数,“现在拍一部片够用一年的——总之,有大把时间陪你。” 赵荼黎耍赖:“可是六级还没过,我怕背不了台词被导演赶回来。” 没这说法。沈谣翻了个白眼,后退几步在书架上找了本词典,矜贵地抬着下巴指示:“现在开始,我监督你,每天100词,背不完不上床。” 赵荼黎:“……啊啊啊!?” 好在那位名导对他够诚恳,给出的话是如果有意参加面试的话,四月中旬飞去洛杉矶就行,无需预约。 于是赵荼黎得以有了一刻喘息。他每天复健已经够辛苦了,还被沈谣押着背单词,捧着一本大学英语词汇从abandon开始,小日子从度假变成了高三。 能杵单拐走路的时候,新年到了。原本回家的打算泡汤,和小姨沟通过,得知母亲的状况日益好转,赵荼黎便按照陈如瑾的指示,和沈谣一起过年。不晓得对方是如何劝的沈司令,总之他奇迹般的没发表看法,也不再扬言要打死沈谣了。 为照顾病号,沈诀再一次充当了司机。赵荼黎心平气和地和他交流,甚至偶尔还有些谜之优越感。 比起沈谣去年出柜的动静闹得全家人都差不多知道,沈诀的恋爱谈得相当隐晦。 他逢年过节总雷打不动地被一家老小关心终身大事,而“工作太忙”当不成一辈子借口。自从沈谣的性取向昭告天下后,七大姑八大姨更加催他催得紧,好像一时间传宗接代的陈词滥调都压到沈诀身上了。 如果这会儿他再说出“我媳妇儿是个男的”这种话,百分百会和司令官的军用皮带一类刑具亲切会晤。 这种事,说到底谁先开口谁占便宜,他们远见卓识的小叔不愧是过来人,看得透透的。 沈谣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安闲不跟你回来啊?” 然后赵荼黎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沈影帝罕见的没控制住表情,扭曲地忍了片刻,最终翻了白眼,吝啬地吐出一字:“滚。” 并不滚的沈谣了然,于是象征性地握了下拳,摇头晃脑地火上浇油:“哎,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加油!” 沈诀一句话都不想说,只觉得不是当初看走了眼,就是宝贝弟弟被赵荼黎带坏了。而他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有信心,非常笃定地把责任推到赵荼黎身上。 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复杂起来。 “拐带品学兼优好儿童”的赵荼黎不明就里,戳了一下沈谣的腰和他咬耳朵:“你哥刚刚扫了我一眼,好可怕。” 沈谣:“有代沟吧,尊重下长辈。”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车里的人听到,沈诀活生生地长了截辈分,好容易才劝服自己按捺住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扔出去自生自灭的野心。 去年工作线压到了除夕,今年却因为赵荼黎的伤松和得多。刚到家,陈如瑾就迎上来,一面说过几天带他去军区医院检查下,又说等过完年在疗养院住,空气好,搞得旁边的亲生儿子很有意见。 沈谣嚼着一颗李子,怨念地说:“妈,你就不关心下我么?” 陈如瑾把赵荼黎安置了:“你腿又没断,乖,去煮饭。” 于是赵荼黎只得惶恐地被迫享受了一番亲儿子待遇。陈如瑾言出必行,隔天就带他去了医院检查,得知恢复状况良好才放心。 沈谣因为家里有亲戚拜访分不开身,他们从医院回家路上经过家电影院,赵荼黎突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看沈谣的新电影,于是对陈如瑾说:“阿姨,要不你先回去,我看个电影……之前他的新片,一直不让我看。” 陈如瑾理解地笑道:“那你去看,我把家里司机电话给你,回头结束的时候和他联系。不然你联系小诀也行。” 他天生不喜欢麻烦人,摆手说自己打车就好。陈如瑾不勉强,和他唠叨了几句注意安全,便自行离开了。赵荼黎查过票,刚好有一场在二十分钟后,文艺片上映快两个月,濒临下档,观影人次最少,他几乎可以算作包场了。 这个时间电影院人不算多,他只戴一顶帽子,居然没人认出来。赵荼黎坐进影厅,得意洋洋地伸长了腿。 拍了张票根,仗着影厅没人,灯光尚亮的时候拍了张正面,赵荼黎自我感觉良好,还是一样的帅。他最后选择了发微博,许多人关心他的伤势时赵荼黎一点动静也没,此时却久违地扫了扫灰尘。 “身残志坚地来支持许穆的作品了[图][图]” 在被转发和评论淹没前,赵荼黎眼疾手快地调飞行模式。 沈谣在银幕上出现时,赵荼黎愣了一下,他确实没认出来。 这人开拍前为这部戏减了近10公斤的体重,嶙峋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穿的也破烂。第一个镜头中,沈谣裹在一身脏兮兮的布料里,正蹲在树桩边摊开手,喂一条狗。 那条小狗和他如出一辙的面黄肌瘦,沈谣手里那点剩下的馒头渣喂完,小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皲裂的手心。他一愣,试探性地摸上小狗的头,对方好似感觉到一丝亲近,得寸进尺地蹭他,软软地叫了一声。 于是流浪汉于心不忍地把它带上了路。冬天的城市飘起小雪,一人一狗自得其乐。 直到他偶然间发现一个人贩子丢弃了什么物件在路边,天色渐晚,那人走出两步回头望了一眼,毅然地逃之夭夭了。 他小心地走过去,怀里抱着的小狗突然跳到地上,拼命地拱那包袱。紧接着,还不容他查探,包袱突然涨成了一个人形,惊天动地地嚎了一嗓子。 最终一人一狗变成了两人一狗,流浪汉没法带个五岁的小姑娘到处晃悠,只能想方设法地把她送回去。他开始学着去融入社会,笨拙地接触别人,经历着一次一次的失落和绝望,费尽心思地养活自己和另外两条命。 经过一年半载,他终于从打工的小饭店里得知了只言片语的消息。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些,可还是死皮赖脸地贴着他不走,小狗成了大狗,跟着起哄,欢乐里他把小姑娘哄睡着了,自己睁着眼睛。 “如果不把她送回去,她就不能明白真正的世界。” 他一边打着收入微薄的工,一边四处寻觅小姑娘父母的消息。经过五天四夜,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找到了小姑娘的父母,最后也劝说她回家好好上学。他谢绝了对方的酬劳,在一个黎明带着他的狗静悄悄地走了。 送到小姑娘那天恰逢夏至,他迎着初升的太阳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终于扬起一个坦荡又温柔的笑容。远处正是破晓,一道光刺穿厚重云层。 到电影三分之二的地方,沈谣才开始褪去那些污垢,变得干净起来。任他那张脸怎么也不像流浪汉,却把角色的笨拙寡言演绎得入木三分。 主角一直被小姑娘叫做“大哥哥”,到最后也没提到他姓甚名谁。许穆的镜头出离细腻和生活化,他用心描写了一个底层人微不足道的善良。赵荼黎回过神时影厅灯光大亮,他想,这大概就是感人至深的好电影。 他走出影院,暮色黄昏,沈谣靠在路灯上,一团暖色光芒笼罩了他。脖子上围着围巾,毛茸茸的帽子边簇拥着脸,他好似意料到似的,叹了口气。 赵荼黎认错态度极好地冲他扬起唇角:“我下次先跟你打报告。” 沈谣蹙起的眉又松开,他叹息后无奈道:“走,回家吧。” ☆、结局 或许这是赵荼黎过得最有滋有味的一个年。 他有耐心,在除夕大家看春晚热闹的时候陪着沈家爷爷聊天。老爷子已经耄耋之年,因现如今每况愈下,精神也是不稳定。他听力衰退,赵荼黎和他聊,多半是各说各的,可老爷子大约是很久没和人嚷嚷,竟然十分高兴。 沈谣过来看时,就是一老一小相对而坐,各扯各的,场面很是可爱。他把赵荼黎拉起来,提高声音:“爷爷!快十点钟了,您该去休息啦!” 沈家老爷子连忙点头,陈如瑾把他搀扶回房。 小孙子扭过头对赵荼黎揶揄地挤了挤眼睛:“看不出嘛,和我爷爷还有的聊。” 赵荼黎颇为得意地说:“哄老人我最擅长了,而且爷爷人挺好的,他刚还跟我讲越战时候的故事——哇,那真是段令人神往的峥嵘岁月啊。” 被打了一下,两个人靠在一块儿没说几句悄悄话,就被哥姐几个叫去喝酒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青空 作者:林子律 第16节 沈谣的几个哥哥姐姐多是青年才俊,八卦得一本正经。以往喜欢绕着沈诀问,这会儿就绕着赵荼黎和沈谣问了。赵荼黎还有伤喝不了酒,几个为老不尊的就默契地灌沈谣,把对方喝趴才心满意足。 时至今日,赵荼黎心惊胆战地目测了沈谣的酒量,终于明白了去年的沈谣零点之前就睡得不省人事的原因。 他没能清醒地等倒数。赵荼黎的手指盖住沈谣的眼睛,在心里默念三二一,把手指撤开,沈谣一双迷茫的眼睛无法聚焦,却本能地朝他笑了笑。 赵荼黎欢快地想,这下不管是阴历阳历,我都是你第一个看到的人。 《沉雪剑》剧组在大年后复工,楚茵这次不敢怠慢,先拜了拜各路神仙,而后小心翼翼地继续拍剩下为数不多的戏份。 赵荼黎的武打戏基本在此前都拍完,余下两场,实在没法亲自上阵,只好请了替身。沈谣的工作不多,驻扎在了他们剧组,甚至从楚茵手头捞了个小角色——此前和赵荼黎一起摔了的倒霉蛋原本演反派的弟子,这会儿腿断了恢复不成,只得换人。 好在戏份不多,沈谣抽时间拍了五天就短暂杀青,从楚导那儿拿了一笔分红。 赵荼黎久违的在过年前的电影微博和拜年微博后提到了腿伤,他发了段行走自如的小视频,心在嗓子眼悬了大半个月的粉丝们总算松了口气。 沈谣在《沉雪剑》客串的消息放出后,一众cp粉调侃道:“三生三世已凑齐,这是官逼同死,不给产出留活路的节奏啊。”“第一世游侠魔教弟子,第二世私塾师兄弟,第三世娱乐圈同事好友……敲黑板!同学们!该交作业啦!” 在普天同庆的气氛里,江久这个臭不要脸的,用混饭圈的剪刀手小号发个“我的ae已经饥渴难耐了”,下面一众点赞求种子。沈谣看了,眉梢一挑:“……移除粉丝?确定。加入黑名单?确定。” 至于某cp视频手为何突然被正主移粉拉黑,评论里有个妹子说:“八成是看过你剪的那些小黄片了,大大别糟心,这是变相翻牌!” 江久一点都不玻璃心,他纠结了片刻沈谣的睚眦必报,找赵荼黎“哭诉”去了。 而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赵荼黎正压着沈谣先这样再那样,两个人自从他腿伤之后就十分克制,现在好了大半,总算可以酱酱酿酿。 这种时候,就算是天皇老子的电话赵荼黎也照挂不误,他一看是来电人,觉得应该没大事,直接扔到一边随便它震了。 沈谣被他按在宽大床上,啃咬颈侧,手不安分地顺着他底衫下摆一路摸到后心。肌肉手感不错,练得更加紧致了些,沈谣心猿意马地羡慕了一会儿,到底没抵得过色胆,在赵荼黎的唇印到脸上时主动分开腿。 一顿不日如隔三秋,这回攒了三秋三秋又三秋。 活着真好。 哪知赵荼黎之前俯首帖耳的百依百顺,现如今俨然端的是一个六亲不认。等完事后沈谣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哼哼唧唧地发牢骚,说床下亲爹床上干爹,做就做了还不给饭吃。 某干爹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喊了夜宵,快去洗洗。” 没说出来的话是,拍那部戏瘦的地方还没长回来,抱起来硌得慌。 越临近三月,电影圈越发人心惶惶。颁奖季随之到来,各路组委会变着花样的在新媒体平台上溜粉,搞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投票。 沈谣大约是经过前面三番五次的差一点,现在反倒淡定了。很多通稿惯例冷嘲暗讽一下他得不到国内电影人的承认,沈谣只当都在放屁。 在《沉雪剑》里客串完毕,直觉再待下去每天不是滚床单就是滚沙发滚浴缸,沈谣捂着腰地借口有工作跑了,他一点都不想年纪轻轻就肾亏。 楼陌听闻他要认真工作,立刻不手软地丢过去三个慈善活动和两支广告宣传,把日程表拍得满档,一时间曝光率和新一届金橄榄重重疑云在热度话题榜持平。 在片场无聊的赵荼黎每天都能舔到自家宝贝儿的新图,过足了眼瘾。 他终于想通,和唐韶齐沟通后表示愿意去美国参加richard的面试。对方给他订的机票在金橄榄颁奖典礼之后,因为这一届赵荼黎要当颁奖嘉宾。 按照这个故弄玄虚的组委会惯例,没有意外或者大的错误时,每一届的颁奖嘉宾都是上一届的奖项得主。譬如影帝影后去颁发新一届的男配女配,而男配和女配角们则获得了为新任影帝影后颁奖的殊荣。 赵荼黎上一年获了奖,他反应过来,有些窒息。 “意思是,让我去颁最佳女主角?” 唐韶齐耸肩:“不是最佳女主就是最佳男主,总之你别太随便。” 赵荼黎理所当然地转念想到了沈谣。 电影市场的火爆和疲软都是阶段性的,去年竞争激烈,今年却没有强大的鼎立局面。相反,照《破晓》里的表现,沈谣不可能不拿提名,但如果在竞争对手都不起眼的情况下,评为因为对他本人颇有微词而拒绝颁奖,那该多——尴尬啊。 赵荼黎现下越发觉得,得不得奖的,无所谓。唐韶齐说那是因为他已经拿了个遍,才能够坦然地接商业片,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赵荼黎迟来地发现,他在国内获得了能被肯定的最高荣誉。 他年轻又幸运,天赋十足。之后的路还长,可以挑喜欢的剧本,一次一次地挑战自己,最终尽情地去享受这份事业。 所以他从心底希望沈谣能尽早地结束自我折磨,和他一样豁达开朗。 名单出来那天是个下午,赵荼黎刷到官博,条件反射地点开看了。他直奔主题地看向最后,提名那一栏果然有沈谣。 不一会儿微博就炸开了花。 沈谣的路人好感度高,本人粉丝无论男女都有一颗亲妈心和一颗男友心,平时只喜欢舔图开黄腔。这会儿都替他惶恐得有声有色,甚至立刻办起了转发抽奖,奖品丰富,各种各样的口红化妆品代言巧克力礼包……应有尽有。 赵荼黎欢快地用小号拼命转,他倒不是图中奖,就是恶趣味。 拍最后一场戏时,赵荼黎突然看见上一次注意到的一棵枝桠横生的树。去年冬天,那上面开满了沉甸甸的腊梅,香味总是困扰进度,不止一次地让人分心。此时花都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星点绿芽。 春天是真的到了。 赵荼黎小腿还有点隐隐作痛,也许骨伤是要跟一辈子的,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妨碍他晒太阳,和沈谣磨牙打岔。 《沉雪剑》历经波折,终于在长达五个月的拍摄期后宣布杀青。 他回家时沈谣不在,赵荼黎把包放了,看见茶几上放着洗干净的水果,贴了张字条在旁边。某个人耐心地留字句的画面跃然纸上,他几乎可以想象沈谣写字时因为稍微用力而发白的指关节,和一边写一边念的小习惯。 “恭喜杀青,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么么哒。” 最后笨拙地画了个小太阳,赵荼黎捏着那张纸条笑出声。他站在温馨可爱的两室一厅里,到处都是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痕迹。 前路坎坷那又如何呢。沈谣要是玻璃心了,他就捡起来粘好,要是骄傲自矜了,他更要宠着爱着,让他最好永远都志得意满。 第三十九届中国电影金橄榄奖颁奖礼当天,红毯星光璀璨。仿佛全中国有点名气的演员都出席,规模比往届都大。女星仿佛百花争艳,春寒料峭,不怕冷似的露肩露腿,妆容精致的脸表情完美,每一秒都在对镜头微笑。 沈谣站在酒店房间门口,他们剧组的车在楼下等了。他着急着往外走,衬衫领子敞着都没发现。赵荼黎拉住他,另一只手把领带搭了过去。他给沈谣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凑上去在他耳后亲吻,鼻尖是熟悉的香水味。 曾经他信誓旦旦地揣着满怀不为人知的暗恋,开玩笑似的对沈谣说:“以后我每次都给你打领带不就行了?”哪知时光过境,这不着调的承诺竟然奇迹般的保存至今。 只有对比强烈或似曾相识,才觉得格外日月如梭。 沈谣一身浅灰色西装,黑色衬衫,头发又剪短了些,恍惚间和最初遇见一模一样。他抬手捏了把赵荼黎的脸:“我得走了,待会儿会场见。” 赵荼黎有些叹息:“还是头一回不一起。” 对方点头说是,恋恋地松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外等候的剧组人员。赵荼黎倚着门框看他进了电梯,原本还想耽搁一会儿,可唐韶齐的电话来了。 “小黎,流程安排看完了。”他轻快地说,“你颁最佳男主角。” 这句话让赵荼黎之后的行动都变成了个提线木偶,楼陌带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程式化地走红毯,接受采访,展望了一下最终结果,表达首次作为颁奖嘉宾的激动和得到肯定的荣幸。 女主持问他:“可以说一下比较看好谁得奖吗?” 赵荼黎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保持温文尔雅的得体表情:“即使这个奖不是一种施舍或者补偿,我还是希望沈谣能够获得认可。” 他知道这句话虽然不担后果但也有流言蜚语的侵袭,还是毫无顾忌地说了。赵荼黎有时候的示好拙劣得近乎幼稚,用自己的方式提前先说。 总拿不到奖也没关系,我觉得你最好了。 会场里他和沈谣离得很远,同一排的萧明卉隔着两个人冲赵荼黎做鬼脸,然后在微信上亲切问候他:“小情侣被迫分开,我要是组委会,必须给个奖补偿下。” “拉倒吧。”赵荼黎轻车熟路地回复她,“担心你自己先。” 好在颁奖礼到半截赵荼黎就去了后台,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到一个信封。对方叮嘱他上台再打开,可赵荼黎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端着这个信封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最终匆忙地拍了一张照,发微信给沈谣。 对方回了他一个痛哭流涕,赵荼黎觉得他多半又在用小号转锦鲤了。 准备上场,工作人员喊他的名字。赵荼黎突然间迈上舞台的腿软了,险些没站住出了洋相。他停了片刻,下意识地握住自己右手的手环,才捡回了一丝清明的神智。 好像自己比台下那几位提名人都紧张,他的手在发抖,沉重得苦不堪言的信封就在他眼皮底下。 说到底,赵荼黎不合时宜地想,平时装作不在乎,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刻,那些安慰的言辞默契地失去了效力。 提名人的实时状态出现在大屏幕上,“最佳男主角”的头衔镶金戴玉,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吸引力。很快,五条片段放过去,轮到他说话。赵荼黎被一片灯光晃得眼睛疼,他迎着太过明亮的大厅,吃力地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他坐在第三排靠右的地方,发现沈谣时,赵荼黎飞快地眨了眨眼。 隔得远远的他都有温柔时光的魅力,宠辱不惊地坐在那,似乎此前屡战屡败的人不是他一样,又或者他是真的看开了。 赵荼黎突然手不抖了,心跳也恢复正常,他埋下头打开信封。 那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时,他竟先入为主地因为太过酸楚的红了眼。须臾之间仿佛走马灯似的过了一万个世纪,赵荼黎抬起头,笑容真心实意。 满场缄默,他简明扼要地说: “最佳男主角,沈谣。” ☆、终焉 赵荼黎站在深红幕布前,目光迎向朝他走来的人。 那人脚步沉稳,不疾不徐,是被压缩过的岁月打磨成的一颗完美的钻石。他的右手中指上戴着枚从未出现的戒指,看上去璀璨得像是摘了北辰星。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桃花眼中盛满了款款深情。 “恭喜。”赵荼黎说,把奖杯递给他。 沈谣拽住他的手,连着奖杯一起包在了里面,他注视赵荼黎。万众瞩目的时刻,他的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他的嘴唇微张,似乎想大庭广众地吻他。 动作忽然停滞,赵荼黎错开话筒小声笑道:“别闹,不抱一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沈谣连忙把奖杯往台上放了,然后在赵荼黎张开手臂成一个客气礼貌的弧度时,不由分说地紧紧地拥抱他,看上去远不止友情。 还是很没有分寸。 赵荼黎天马行空地想,这种时候怎么能像他们每次久别重逢一样抱得这么用力,应该稍纵即逝,体贴客气。可他的身体背叛了理智,回抱住沈谣,侧脸贴侧脸,手指拂过后背,闭上眼又迅速睁开,感觉到他激动的颤抖。 他心跳很快,手指几乎在赵荼黎笔挺的西装背后抓出了褶皱。嘴唇贴在耳边,很一会儿都忘记了分开,赵荼黎想他听到了沈谣一声啜泣。 赵荼黎拍了拍沈谣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手指拂过他领口上方紧绷的脉搏。 然后他笑了笑,转身立刻,把时间都留给沈谣。又忍不住似的折返到前方,挑了个近距离的位置安静地听他说话。 沈谣拍了拍话筒,沉闷的回音仿佛擂鼓似的宣告着什么开始。 组委会以为他会冷嘲暗讽此前的无辜,粉丝以为他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同行们以为他最冷静也不过例行公事地感谢公司亲朋好友支持的人。 偌大舞台上沈谣环顾四周,他站姿端正表情平静,波澜不惊地开口,把他的“获奖感言”一字一句烙在了金橄榄的历史上。 “谢谢许穆导演的栽培,很高兴能够拿奖,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即使这等待比起那些用毕生精力换一个认可的前辈们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容易。从第一次获得提名开始,我就在想,如果真有一天获此殊荣,我会说些什么?最佳男主角我盼了三年,真正到了这时美梦成真,反倒什么都忘了。可是我一直记得,要把这个时刻和我最爱的人分享。 “有的话放在严肃正经的场合说出来会让人印象深刻,也更有公信力。今天很特别,而我想让它更加……圆满一点。 “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关于未来,此前觉得太像空想的蓝图,现在终于踏实了——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世界也很大,我想和你一起看很多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邀请你虚度时光,千万不要拒绝。” 他说完后鞠了个躬,拿起那尊肖想多时的金橄榄,轻快地走下领奖台。鸦雀无声后全场掌声雷动,萧明卉一边拍手一边感慨:“太酷了,当众表白啊!” 靠在台前幕后交叠处的人匆忙去洗手间,一捧冷水拍在脸上。赵荼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淅淅沥沥地挂满了水,可唇角的傻笑却一直无法安抚下去似的,根深蒂固地长在了脸上,诚实地暴露了他的心花怒放。 等到最佳影片揭晓,赵荼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故作镇定地埋头刷微博。 沈谣刚才的那番获奖感言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能知道他是在告白,一时间众说纷纭。女友粉心碎一地,亲妈粉感叹儿子大了会撩妹/汉了,路人纷纷八卦地打探到底是哪位能够获得沈谣的青眼,而剩下狂欢的则是一群神志不清嚎着“我才不管!就是对赵荼黎告白”发傻的cp粉。 特别贡献奖颁给去年过世的一位导演,而终身成就奖则是曾三次捧得影后桂冠的年迈女演员。至此颁奖典礼结束,人群熙攘退场。 赵荼黎接到电话,让他去晚宴,他不动声色地应了,挂掉后按通了沈谣的号码。 那边吵得要命仿佛几十只麻雀一起叫唤,赵荼黎听沈谣扯着嗓子吼:“太可怕了外面的记者!我在洗手间!救命啊——” 能让这么个在公众面前时常装得高冷如冰山的人大惊小怪,应该是非常可怕。赵荼黎好笑地把手机揣回去,有点幸灾乐祸,并不想施以援手。赖在座位上打了两局连连看,这才悠闲地站起,发了条微信给沈谣,问他在哪。 “厕所!!!!!”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十万火急。 赵荼黎活动了下筋骨,预备从里三层外三层里捞人。他脱了西装外套,拆了领带,把规矩的发型揉乱,几丝碎发垂在额角,挡住了温和的眼。整个人显得十分不羁,与平常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人模狗样大相径庭。 沈谣被堵在洗手间,外面是激动的记者还有些不知好歹的粉丝,大约都想搞个大新闻,偶尔互相推搡几把,又不愿意走。 认出是赵荼黎,他们很兴奋地把镜头和话筒调转过来。结果这位方才的颁奖嘉宾只礼貌地笑了下——那笑容里藏着一丝陌生的威胁意味,让人不寒而栗。记者首先闭了嘴,连带着迅速蔓延开一片鸦雀无声。 谁都没见过这样的赵荼黎,总觉得下一秒他不是去上厕所,而是去毁灭世界。 挤进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紧紧地反锁着。赵荼黎眉梢一挑,走过去敲了敲门,果然传来沈谣绝望的声音:“你才来!我要死了!” 他轻言细语道:“外面都不说话了,出来,我带你走。” 大约是最后四个字藏着某种私奔的浪漫逃亡,轻而易举地激活了沈谣那一点尚未萌芽就惨遭毒手的叛逆心肠。他开门探出一个脑袋,没见到长长短短的镜头,于是松了口气,总算舍得从那方尺寸之地出来,站在镜子前整理了自己。 赵荼黎胆大包天地从背后搂住他,两个人的样子清晰地映在镜中。 三月末的回暖天气,沈谣的脸泛起一层好看的粉红,左耳那颗别致的耳钉在强光下尤其惹眼。 他覆上赵荼黎扣在腰间的手:“你还没回答我呢。” 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大概是在说刚才的告白。赵荼黎也不管是在洗手间这个半点不浪漫的地方,郑重其事地说:“我愿意啊。” 沈谣的脑袋得意地晃了一会儿,问他:“我厉害吧?” 赵荼黎:“厉害,今晚你真的闹了个大新闻——还不和我说,害得一点准备都没有,差点就要冲上去大喊‘是我是我就是我’了。” 沈谣傻不拉几地说嘿嘿嘿,忽然侧头在赵荼黎脸上亲了一下。两个人都带妆,虽然不像女星们那么浓,但亲上去一股脂粉味,彼此被恶心得无语了两三秒。赵荼黎松开他,朝通往门口的拐角努努嘴:“走,我拉住你,出去就跑。” 他乖乖点头,配合地递出一只手。赵荼黎还没修炼得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和他在众目睽睽下十指紧扣,只得握住了沈谣的手腕。 突围的过程极其惨烈,却也非常过瘾。两个人跑出会场后,默契地开始大笑,等上了车还不消停,把晚宴抛在了九霄云外。 沈谣一推赵司机:“开车,回家!” 等唐韶齐醉醺醺地把宴会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人时,才惊觉自己被赵荼黎放了鸽子,气得差点踹翻凳子,公报私仇地扣了他钱。 那天之后,他们租住的小公寓里最显眼的柜子上并排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奖杯。贴金的橄榄树,流光溢彩的黑色杯座上并肩刻着字。 总归尘埃落定,两个“最佳男主角”。 四月,春风十里,草长莺飞。赵荼黎坐上了去美国的航班,接受来自大洋彼岸陌生人的面试,在自己光辉璀璨的前途上拐了个弯。 原本沈谣要和他一起去,可就在两天前,他突然接到了当年合作《秋山的梦》的日本导演的消息。对方祝贺他获奖,之后不失时机地提出能否再次合作。刚开始沈谣以为是套近乎,打算不予理会,听完企划后,就惊艳闭嘴了。 这是最近五年内在三金(威尼斯/戛纳/柏林)电影节上获得过最佳导演殊荣的几名文艺片导演的一次合作,预计拍四个故事的系列剧。 而四个故事里的演员却大体相近,期间毫无联系,但通过错综复杂的分集剧情体现精湛的演技——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次特立独行的创作。 沈谣看过之后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了。他去东京的时间刚好和赵荼黎的面试撞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好忍痛割爱。 赵荼黎对此很是理解:“反正以后分隔两地都是常态,我也不希望自己忙起来你闲赋在家啊。之前某人可是信誓旦旦说要养我,结果怎么总是消极怠工。” 沈谣不服气:“没搞错吧赵小黎,我拍的电影比你多好么。你不就是片酬比我高吗朋友,怎么还扭曲是非颠倒黑白呢?” 不和他废话,直接身体力行地镇压了某人越发利索的嘴皮子。 一番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之后,赵荼黎咬着他的耳朵说:“片酬比你高,我养家。你去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就好。” 前半句让沈谣嗤之以鼻,后面的宠溺却直接哑口无声地感动了。至于以后的离别和忙碌都是建立在彼此过得更好的基石上,这么想想就不会太难接受。 两个人过得开开心心,粉丝却还在继续撕。 颁奖礼上惊天一抱,第二天新闻都是调侃二位“兄弟情深”,更有甚者拿当年的《春日绿闪》做噱头,隐晦猜测沈谣口中的“你”会不会就是赵荼黎。路人觉得还挺般配,乐呵呵跟着不明真相地调侃,仿佛他们真的已经铁证如山。 反而是两边的粉丝捂着耳朵摇头如拨浪鼓,大喊:“我不听我不听,你们就是蹭热度!”然后三年如一日的默契,迅速把炮口对准彼此轰炸,一言不合就从对骂变成上升,仗着偶像在国外有时差,撕出了风格,撕出了水平。 对此沈谣很无奈:“……也就这点出息了。” 赵荼黎帮腔:“就是,看看cp粉多和谐……对了宝贝儿,你得奖那次,我转发微博中了只你代言的唇膏,选了粉红色,下次送你。” 沈谣看着视频那边诚恳的脸,十分糟心地想踹他。 在东京拍戏的某人工作告一段落,获得来之不易的假期后,立刻脚不沾地飞去了洛杉矶。 赵荼黎自从四月到了美国之后,期间回国两次,都是短暂停留办手续。他接受ist先生的培训,即将出演《红黑白》三部曲收官作的消息震惊了华人圈。 阔别数月,好巧不巧再次重逢是七夕。 在机场接到倒时差倒得痛苦不堪的沈谣,赵荼黎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是故意选这个日子的吧?” 被看透了小心思,沈谣脸一红,把箱子扔在他手里,扯着领口转移话题:“我热死了,这边怎么温度这么高!饿了,要吃麦当劳。” 他认命地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搂沈谣,长吁短叹地感慨:“我的宝贝儿太好养活了,一顿麦当劳就能打发。” 自觉地往赵荼黎肩上靠,沈谣说:“不都因为那谁不做饭嘛,可算便宜你了啊——” 吃饱喝足休息好,赵荼黎从ist导演那边请了两天假,理由是要带男朋友游览天使之城。沈谣难得地表现出游客的兴致盎然,异国街头没有人认识,没有狗仔偷拍,什么都不必顾忌,他们可以牵着手,走过每一条大街小巷。 国内时间的凌晨,沈谣发了条微博,定位,配文字简明扼要地发了个rock的表情,图片一张,赫然是好莱坞的巨大标识。 黄昏将至,山脉与蓝天相得益彰,色彩鲜艳泾渭分明。两个人应该是拿的自拍杆,镜头远,却还寸步不离地黏着。赵荼黎戴着副墨镜,比起年初俨然又帅了一个八度,勾着沈谣的脖子,而沈谣逗猫似的,挠他的下巴。 他的戒指换到了无名指,而赵荼黎干净的右手上也多了个差不多的素色环,在过分放肆的阳光下无比昭彰。 年轻时的不知天高地厚,换得一场铭记一生的无怨无悔。 赵荼黎终于回国,是在即将入冬的十一月。他进修完毕,电影即将在次年五月开拍,在此之前他需要回来宣传《沉雪剑》,参加《青空》姗姗来迟的首映式。 和沈谣汇合时,对方已经拍完了那部连环电影。 首映式前有一个简短的采访,男女主角分开。萧明卉和韩烨臭味相投,把他们俩毫不留情地调戏了一通,猥琐地笑着跑了。 采访记者还是贺平,这些年来除却东京的初次交锋,他们与贺平打交道的时候不算少。这人十分一根筋,认定了的好印象,便会千方百计地去巩固,在赵荼黎被黑得最惨时,他还不忘凭借一根笔杆子为他力挽狂澜。 贺平熟门熟路地与沈谣握手,招呼他们坐下,拿出录音笔时已经不必问“介不介意”。 话题围绕《青空》,却发散很广,仿佛是对他们销声匿迹的大半年一个工作总结,以及从出道开始的各类锤炼。 情感类问题做基石,赵荼黎第一次主动地提起自己的家。他过去总说单亲家庭,然后言尽于此,惹得一群小姑娘母性泛滥。这回解密,母亲的轻度抑郁好了不少,前两天回家一趟,对方已经神智清明,和他宽容地聊天。 沈谣和赵荼黎咬耳朵:“我也要去看你妈妈。” 赵荼黎面不改色:“她喜欢长得漂亮的儿媳妇,这样才配得上她万里挑一的儿子。” 沈谣:“滚……贺老师,我们进下一题吧。” 贺平扫了一眼台本,憋不住笑:“能……哈哈,能说一下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和工作有关的趣事吗,比如没有被便利店的店员认出来什么的?” 赵荼黎瞥了一眼沈谣,露出个坏笑。沈谣似乎和他心电感应,立即炸毛:“不许说那个!” 然而并没有人要听他的意见,赵荼黎顺了一把沈谣的头发,清清嗓子后笑道:“我们有次去看电影……嗯,看的是沈诀的新片。被前台卖爆米花的女生认出来了,一般人最多就合个影说两句话对吧,这人啊——” 沈谣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臂弯,把装鸵鸟逃避现实进行到底。 赵荼黎绘声绘色地继续说:“他就眨巴眼睛,特别无辜地跟人家说‘我看亲哥的电影能免票么?啊?不能?你们影院怎么不懂变通呢……那送杯可乐总可以吧?’那小姑娘都憋笑都要憋出病了,他还一副‘我要求很合理呀为什么不答应’的样子。后来这件事,跟沈诀哥说了,我俩一起笑了他半年。” 贺平不失时机地问:“那可乐最后送了吗?” 赵荼黎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放肆了,眉梢眼角都在往外淌坏水:“卖了个八折的情侣套餐给我们。” 贺平:“……好的,下一题。” 在赵荼黎爽朗的笑声和沈谣烦躁的“你有病”里,他翻开本子,凭借多年来修炼得当的厚脸皮说:“你们认识很久了,以前是大学同学,现在也是公开的好友——那么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的?” 赵荼黎摸了把下巴,将回忆中根深蒂固的场景抹去前因后果,给沈谣留了面子,只说个大概:“初遇啊……拿了奖回宿舍,凌晨,看到他蹲在那吃麻辣烫,头上别个发夹,鼻尖有点儿红。我当时想,这不是沈谣吗?他比电影里好看多了。” 那场景历历在目,贺平从他软绵绵的转述里得以管中窥豹一星半点,转向另一个,问道:“赵荼黎那时候跟你打招呼了吗?” 却换沈谣笑成了狗:“什么呀,那才不是初遇好么!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食堂外面,赵荼黎站在树下吃煎饼果子。我看这个小哥好有意思,没忍住,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学校的论坛上去——后来他成名,那张照片就红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危险地挑了挑眉,手不着痕迹地从沈谣后颈的衣领里伸进去,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随后不管贺平还在,凑过去温柔地说:“你再提煎饼果子的事,我晚上跟你算账,就地正法,保证印象深刻。” 沈谣躲他,自我辩解:“都是看你长得帅!” 赵荼黎逗他:“真的只是因为我好看吗?” “……哎呀问那么多干什么!” 其实,第一眼见到时就印象深刻,而后再见面,眉眼越看越喜欢,性格哪里都合拍。等到现在日子过久了,也没有半点腻味,恨不得一辈子就这样安安稳稳。 放在从前他这么说,赵荼黎可能就因为害羞或者别的什么放过了。 可今非昔比,赵荼黎已然不吃这套,手指按在脊骨上不放,迅速地冷漠脸说:“哦,原来你只喜欢我的脸。” 那你不是吗?被他的断章取义狠狠地震惊,沈谣一时间差点咬了舌头。 贺平被这两个始终没挑明却无时无刻不秀恩爱的闪光弹晃瞎了眼,用采访稿捂脸,柔弱地提示:“今天就到这儿吧……快到去首映式的时间了。” “青空”两个大字下,是端正的一行“殷牧垣作品”,本身就备受瞩目。这是赵荼黎自四月以来第一次公开在国内亮相,同时是沈谣继影帝夺魁后第一部成片,首映式一开始,纷纷谋杀菲林。 就算之前颁奖礼的告白确有其事,按照当今的规定,似乎只有当事人亲口承认同志身份或是被拍到了证据确凿的床照,才会被总局封杀。沈谣的那段话不指名不道姓,事后也并没有相关新闻。 再加上他们各自去到国外发展,真要有点什么,也是鞭长莫及了。 媒体十分兴奋,或许因为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明目张胆地挑衅,或许所有人都揣着一个绮丽的梦,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首映式上,赵荼黎穿黑色显得挺拔,过去多少还有其他靓丽的点缀,这次连衬衫和领带都是纯黑色,整个人被加州的阳光晒得越发健康挺拔,可眉眼一如最初的温良端正,裹在这么的一身纯色里,反倒带出几分沉稳的气场。 旁边的沈谣也是黑色西装,但衬衫浅粉,系一个小领结,年轻活泼得恰到好处。他五官过分精致,单薄却不失力量的模特身板很符合当今审美。 有作品有颜值,就算是分开站也十足惹人注意。 何况此时他们凑在一处,赵荼黎捂在沈谣耳边悄声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的,沈谣听得表情非常精彩,时而扭曲片刻,时而眉眼弯弯地笑,更多时候则是乖顺地稍微侧着头,柔软的目光就落在赵荼黎的衣襟。 两个人在一起,仿佛自动地隔离开一个小世界。别人能远观,从他们的微小动作里感觉到四溢的甜蜜,可没法走进去,更不能感同身受。 红毯铺陈开来,闪光灯明晃晃的,几乎要把暮色四合的冬夜照出白昼。 沈谣走在前面一些,他迈出两步后突然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手腕。迅速地有个人和他并肩,抓住手腕的五指往下,牵住了他的手。 并非十指紧扣,可他能感觉到赵荼黎指尖微凉,掌心温暖,像给他捂热了一个太阳。 戒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和彼此致意似的。他偏过头去,赵荼黎的侧脸线条经过这两年的成长,越发的棱角分明。 沈谣看了他一会儿,胡乱地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赵荼黎的眼角竟然有一点点下垂,温柔得让人抑制不住的心旌荡漾。 红毯尽头,是他们共同的作品,大银幕前虚位以待。 是夜,殷牧垣不怀好意地欲擒故纵,抛出一个所有人都期待的问题:“合作这么多次,不会感觉腻味吗?最喜欢的又是哪一回?” 赵荼黎拿过话筒:“我们都在不断的进步,每一次配合是全新的体验,而我永远不知道他下一部戏能带来怎样的惊喜。虽然可以很官方的说,最喜欢的永远是‘下一部’,可我还是觉得说实话比较好。” 有一刻的沉默,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一样,竭力保持严肃失败,只得放任自己兴高采烈的情绪流露出来。 “人之所以期待明年,还不就是因为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朵花,万事万物一成不变,又有什么意思? “在这些变化莫测里,我最喜欢的,永远是当下,永远是沈谣这个人,而非任何一个虚构的角色。” 他说完,满不在乎地耸肩,朝沈谣抛了个风流倜傥的媚眼。 那句话怎么说的? 我们一起征战,也一起看夕阳的温柔;我们去摘天边最远的星子,一颗两颗,迎着湖光山色,泡在碗里下酒。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的时候有的得吃,想被爱的时候有人来爱你。——《飞屋环游记》 终于完结啦嘤嘤嘤,感谢所有评论收藏地雷的姑娘=3= 不管是追文的姑娘还是攒着看的姑娘,能喜欢拙作真的很感恩,第一次写这长度的原耽,以后会更加好的吧。之后会慢慢地修改,可能会是个漫长持久的过程√ 过程中有人问到作者是不是cp粉之类的……虽然和文无关但还是想说一句,这篇文里无论是黎哥还是沈甜甜都没有三次元人物作为原型,至于我嘛,whatever不重要啦! 之后会尽快掉落两个番外,一个是臭不要脸的日常,一个是粉丝视角拉的时间轴,欢迎继续跟进?(捂脸。 感觉自己被掏空……休息休息继续下一篇大概是哥哥和小谢吧00 正文最后一句原本是某姑娘写给我的,已取得授权w ☆、番外一 工作札记 “你确定是要参加这个吗?” “是的,我万分确定,这是朝廷台的新节目。”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赵荼黎深吸一口气后噼里啪啦地说:“楼陌姐恕我直言这节目就算是宇宙台的也不适合我,要是我真去上了说不定反而会被封杀,理由就是给青少年儿童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国家并不需要再培养几个我这样的废物了。” 楼陌静静地等他说完,淡定道:“不就是一个美食节目,至于么?” 旁边一直托着下巴看戏的沈谣这才不慌不忙很是配合地发出一声高贵冷艳的呵呵,赵荼黎捂脸:“……楼陌姐,在我们家,我是不能踏进厨房三米之内的。” 他就是个活的厨房灾难,和锅碗瓢盆合在一起时会进化成行走的生物武器。经年累月,在沈谣厨艺越发精湛的骄纵下,不停地变本加厉。 就拿之前还在美国的时候说事。赵荼黎和来“进修”的沈谣住在的一处小公寓里,所有用具一应俱全。 某天他下戏早,又没有别的事,沈谣听说了就让他陪自己去买菜。过程中由于国内外的蔬菜有差别,赵荼黎又习惯,好歹没出洋相。等两个人优哉游哉地分着一个冰淇淋回到住的地方,赵荼黎自告奋勇:“我给你打下手吧?” 沈谣将信将疑地同意了。他觉得赵荼黎自己在国外生活了一段时间,至今都没饿死,想必学了两把刷子。可点头时,沈谣还没意识到,这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半个小时后,沈谣随口说:“你帮我把锅热一下,然后倒点色拉油进去。” 赵荼黎愉快地执行了。 过后迎接他们的是邻居的“hello?911?”,一顿乌烟瘴气的兵荒马乱后,沈谣和赵荼黎在警察局做了个无关紧要的笔录。 当听说“火灾”只是因为锅燃起来烧了厨房的墙纸和一堆食材,又被水一泼弄起了烟,一黑一白两个值班警员笑得覆水难收的傻样,沈谣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警察局做笔录,心理阴影可想而知。 从此,赵荼黎再次被禁止接近厨房。 可最终他还是被楼陌强制地参与了这个节目,好在为了不破坏大众面前的形象,不会做饭的偶像总比厨房灾难要好一点,楼陌想办法让沈谣一起了。 这样赵荼黎就可以任性地划水,保全他一点聊胜于无的面子。 彼时他们已经合作第不知道多少次,演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正反双方。各自在国外发展了几年,赵荼黎拍完richard ist的《白》,整日听着绕出花的美国英语,终于回国后,站在机场,身边熙熙攘攘的普通话让他有一刻出戏。 他全部身心投入进的这部电影,整个氛围安宁祥和,讲述前文后续的平静发展。《红》是灯红酒绿的喧嚣,《黑》是藏污纳垢的繁华,而最后的《白》是返璞归真的桃源。 自从金橄榄得奖,沈谣先是演了一部几名导演共同创作的电影,收获一尊银熊奖,然后同殷牧垣合作第二次,余下的时间则是在美国进修。话虽这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去的,大家看破不说破。 甫一回国,马不停蹄地接了部电影,然后就是这个综艺节目。 近年来朝廷台有意栽培根红苗正的综艺和真人秀,效果居然还都不错。而这个美食节目则是邀请明星,买菜做饭一条龙,很像日常秀。 赵荼黎并不是完全抗拒,他真的对厨房敬谢不敏。 如此忐忑的心思一直持续到录节目前一天,半夜还在辗转反侧。沈谣原本睡眠深,一戴耳机沾了枕头就雷打不醒,可这些年来生物钟被打乱重造,偶尔小床单一滚就是半夜,搞得他从深度睡眠变成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迷糊起来,活在梦与现实的交界线。 于是赵荼黎一动,沈谣就醒了。 他恋恋不舍地用被子捂住头,还是没抵得过越来越清明的神智,一翻身坐起来,再一看手机显示凌晨四点,立刻就炸了。 “不录节目了?你发癫啊?”沈谣皱着眉,直接两只手隔着被子在赵荼黎身上卷来卷去,直到对方顶着一头七零八散的头发钻出来。 委屈得很,赵荼黎精神地说:“我有点紧张。” 沈谣仿佛听了个很大的笑话似的,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懒得再管他,往下一缩就睡了。临睡前还不忘一脚把赵荼黎踹出被窝,没好气地说:“你别跟我盖一条。” 赵荼黎自知理亏,期期艾艾地应了,下床从柜子里抽出条新的凉被往身上一裹,蹭着沈谣的后背睡。不知道这一出到底是有什么功效,他居然很快地感觉到了疲倦。 大概是熟悉的香皂味和洗发水在作祟,赵荼黎朦胧地想。 节目组在此前合作过两次,彼此知根知底很是熟悉。赵荼黎第二天困得稀里哗啦,化妆时都没忍住悄悄地打了个盹,仿佛累极了。对此造型师见惯不惊,悠然地给沈谣递过去一个“我懂”的眼神。 沈谣莫名其妙:“什么?我做什么了?” 造型师姐姐:“年轻人,还是要节制啊。” 沈谣:“喂?幺幺零吗?这里有人诋毁我。” 造型师:“哈哈哈,注意身体哦——” 沈谣:“……” 他看向赵荼黎困得要死的黑脸,眼皮上下打架,嘴唇苍白,还有眼底的乌青,只觉得既不算睡眠不足,又不是纵欲过度,反倒像磕了药。 暗中翻了个白眼,沈谣事不关己地想,四点睡八点起,自己作死,怪谁? 好在赵荼黎十分敬业,等脚步虚浮地被架上录制现场,顿时又神采奕奕,转换速度之快让现场的导演组目瞪口呆。 灯光调试时,导演来和他们对台本。买菜的过程在一个清了场的超市录制,赵荼黎认不清蒜苗和小葱,觉得所有新鲜的绿色蔬菜只有“好吃”与“不好吃”的区别,被沈谣一通嘲笑。至于挑选肉类时,他只知道排骨长什么样。 赵荼黎很无辜:“我从小就不做饭啊,也不进厨房。” 沈谣不失时机地打击他:“所以你现在学着点,总不能以后自己在家天天外卖。” 赵荼黎隐晦地瞥了沈谣一眼,大有“你等着”的意思,而沈谣只当没看见,挑拣着手中的番茄,问赵荼黎:“煮汤还是炒蛋?” “……凉拌!糖渍,生吃!” 沈谣说好,手蓦然从赵荼黎腰际穿过去,就着一个可疑的拥抱姿势,把挑选好的番茄放进购物车里。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导演组无语凝噎地想,某些人动作暧昧表情自然得近乎正直,还真是无可挑剔。 等正儿八经开始录制,扑面而来的日常感震惊了所有人。 赵荼黎系着个不伦不类的机器猫围裙,斜靠在冰箱上,他没骨头似的站着,整理买回来的一大堆食材,不时对着镜头挑三拣四,仿佛他有多厉害似的。 另一个沉默寡言,却显得专业多了。沈谣一言不发地擦菜板清理碗筷,拿出菜板和刀,朝后面一伸手:“把那几个土豆给我……哦对了,土豆就是买的那堆黄的圆的——” “我知道。”赵荼黎抱怨,“你这样我很像个弱智啊。” “原来你不是啊?”沈谣偷笑,在他递过来之后又不接,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继续说道,“为了证明自己,你去把皮削了吧。” 赵荼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情不愿地接了刮皮刀。 两分钟后,摄像大叔目不忍视地别开了眼,只觉得这人仿佛和土豆有深仇大恨,毁天灭地的姿态仿佛恨不得把几个无辜的小东西扒皮削骨除之而后快。 最终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坑坑洼洼的嫩黄色土豆,赵荼黎捂脸:“我尽力了。” 切菜的沈谣百忙之中抽空吐槽道:“大家习惯了就行,像我们偶尔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呢,是根本不会让赵荼黎靠近厨房的。他一碰灶台,这个厨房基本上就没救了,不是被炸就是被炸,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 赵荼黎椎心泣血地捧着他那几个宝贝土豆,竭力辩白:“没有谁是完美的,优点缺点都有才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沈谣呵呵脸:“你看吧,他每次都这么说。” 几乎可以预想节目播出后这里会衍生一个经典表情包。 接下来的全过程里,沈谣仿佛化成了一个陀螺,在厨房中游刃有余地处理所有的事,一边炖着排骨汤,另一边的平底锅里摊了个形状猎奇的南瓜饼,末了还在旁边洗菜准备拌沙拉。赵荼黎蹭过去,预备从沈谣面前的碗里摸出块番茄吃。 被一筷子抽在手背上:“洗手了吗?” 赵荼黎立刻配合地张嘴:“啊——” 沈谣满脸嫌弃,还是夹起一片番茄给他塞过去了。台下观摩的楼陌纠结地想,这会被剪掉把,一边担心一边又迫不及待地想看播出后是什么效果。她惴惴不安地拉扯了一会儿,终于认命地发现自己是被他们煮了,已经见惯不惊起来。 事实证明沈谣的厨艺是经得起考验的。平时的节目里两三个嘉宾忙来忙去,都不一定有他一个人做得好,两荤一素一汤还有沙拉,每一盘都色香味俱全。 结束录制,导演组一拥而上去分享了他的厨艺。 只是为什么全程除了削了几个土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荼黎一脸欣慰,揣着“大家别客气随便吃”的男主人表情,还谜之骄傲? 一个新来的实习导演赞不绝口地说:“小沈,现在饭做得这么好吃的男孩子真的太少了,以后谁嫁给你是谁的福气!” 沈谣嘿嘿笑,并不反驳。他抽空给赵荼黎示意了一个小眼神,对方点头哈腰深表认同。 导演组吃的只是为了节目效果随便做的几个不起眼家常菜。 每天能点餐还能偶尔享受“这个你喜欢吃我就去学”待遇的赵荼黎表示,我站的可是食物链顶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日常札记~【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