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医馆》 正文 第1节 妖怪医馆 作者:载川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妖怪医馆 作者:载川 文案 不知山中有一医馆名为“概不赊账”,馆主是一相貌二十三四岁的男大夫,名为陆尤。为人一毛不拔,见钱眼开,还是个死颜控,实乃医患关系之源头。 这是一间替妖怪看病的医馆。 陆馆主就是个大妖怪。所以这是个大妖怪给小妖怪治病的故事(并不是 有一天,小妖怪带来了一个跌落山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人类杀手江淮,总之看在脸的份上,一时色迷心窍[划掉]的陆馆主把他留了下来,开始了新奇的养成或是引狼入室的生活(心) cp江淮x陆尤,he。作者智商不够,无狗血虐心阴谋一波三折,随便打怪扯皮谈恋爱。面瘫攻x事儿逼受……噫 ps龙马太卡,搬运过来。 ……结果jj也很卡好吗!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尤,江淮 ┃ 配角:子宴,傒囊,苏问,时七 ┃ 其它:走过场的妖魔鬼怪 之一、江淮 少年沿溪而上。 清澈的水流中倏而飘过一缕缕血色。又行数十步,远远见一人匍匐在地。 少年近身将他翻过来,这人相貌生得很美,却已是濒死之态,身上衣料已被鲜血浸透,露出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他去探鼻息,又摸了摸手腕,从不远处扯来一堆长条树枝,念了句咒三下五除二编出一张网来,将那人拖上,向山深处走去。 不知山深处有一医馆,名为“概不赊账”。远离尘嚣,清幽至极。馆主姓陆,单名一个尤字。此人规矩颇多,脾气古怪,但求医者甚多,只因其医术卓越,据说生死肉骨也不在话下。 陆馆主有个秘密。 这秘密不为人知却又人尽皆知,因为“概不赊账”只医妖魔精怪,不医人。 陆尤倚在藤椅上,纡尊降贵似的伸出一手搭在来人脉上,另一只手夹着卷书,目不斜视道:“哪儿不舒服啊?” 傒囊涕泗交流鬼哭狼嚎:“陆先生,我头痛眼睛痛手痛脚痛哪里都痛,您一定得救救我啊!” 陆尤慢条斯理道:“哦,哪里都不舒服啊……那剁吧剁吧回炉重造吧。” 傒囊:“……” 陆尤这才舍得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瞥了眼傒囊的脸:“最近又到处撩人了?” 傒囊辩解道:“只是遇到在山中迷路的人类小孩,带他们回去做做客而已啦!” 陆尤挑眉:“你很闲?” 傒囊不服气道:“这怎么能叫闲呢,我是热情好客呀!” 陆尤:“你还治不治了?” 傒囊:“我好闲,我特别闲。” 陆尤哼了一声:“把他们打哪儿来送哪儿去,往后不要再捡阿猫阿狗回去。” 傒囊捧心道:“陆先生,您真是医者仁心妙手回——” 陆尤摊手:“十两。” 傒囊顿时哑了,面露难色,搓手道:“陆先生,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 陆尤:“不能。” 傒囊:“可用别的来抵?” 陆尤哂笑:“呵,还是有备而来?”他放下手中的书,“来吧,倒让我看看是什么稀奇货。” 傒囊从外面拖进来一人,死气沉沉的,满身泥泞血污,纹丝不动。 陆尤不悦道:“把我这儿弄这么脏,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傒囊探那人脉搏道:“我在山涧捡到的,大概从崖上坠下来的,还没断气呢。” “凡人?”陆尤一瞥,继续低头翻书,“叉出去,不医。” 傒囊连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陆先生,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陆尤眼皮都不抬道:“上天有,便找上天去,我又没有。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傒囊心思一转,锲而不舍道:“我看您这儿一人忙不开,也缺个帮手。喏,这正好有个现成的,不就捡来用啦?” 陆尤丢书笑骂:“混账!给我个死人做甚?我可没有特殊癖好。” 傒囊接过书,揉揉额头,再接再厉猛拍马屁:“陆先生医术高明,随便治一治不就好了?况且,您看这脸,这样一等一的美人儿死了怪可惜的。” 陆尤终于来了点兴致,探过身去,不屑道:“你上一次同我说这话是见到雨师妾的时候,你眼中的一等一能有什么——” 尾音戛然而止。 傒囊笑:“怎样?可还合心意?” 陆尤沉默许久,冷哼一声,一脸倨傲地拢起双手:“抬进去。” 又道:“唉,小心点,血别溅地上。” 傒囊:“陆先生,他能活下来吗?” 陆尤:“死了就丢园子里做花肥。” 傒囊擦擦冷汗,小声祈祷:“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呀。” 傒囊将伤患拖至卧房,依照吩咐褪去血衣,又避开伤处擦净身体,才显出一点人的样子。 这人生得极为俊逸清隽,即便是昏迷中,依然锁着眉头,薄唇紧闭,显得有些冷淡刻薄。 陆尤怕脏怕累,只管坐在一旁动嘴皮子。见榻上那人整洁许多,才不紧不慢地挪过去。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罐子,扣开,俯身掰开嘴,将一颗泛着幽光的妖元喂了进去。 傒囊守在榻旁道:“这位公子有些面善。” 陆尤嗤笑:“你看谁都面善。” 傒囊沉思片刻,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这人是兰亭的寒江雪!” 陆尤没听说过此名,也不甚在意:“哦,还是个名人?” 傒囊滔滔不绝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在悬赏榜单上见过他的画像!他是江湖杀手组织兰亭的头号杀手寒江雪江淮。此人出了名的狠毒利落,杀人不留痕迹。而且仇恨颇高,甚至有人肯出黄金五百两取其项上人头……” 言至此,傒囊一个激灵,不由分说抱住陆尤的大腿道:“陆先生!陆馆主!陆神医!钱乃身外之物啊!” 陆尤:“……” 陆尤嘴角一抽:“我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放手!” 傒囊抱得更紧:“不放!正是因为知道陆先生说话不如放屁,我才不能放手!” 陆尤:“……” 榻上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吟,江淮眼睫微动,似是要醒过来。 估摸是妖元起了作用,陆尤撇开傒囊,摸了摸他的脉象,又依次划过手脚道:“筋骨已续,只是这皮外伤还得养两日。” 陆尤打开一盒药膏,刮了一指,揉向江淮的伤口。 腹部隐约有凉凉的触感。江淮睁开眼,便见一青衫男子俯身在旁,青丝绾向一侧垂下,面容姣好,眉目却有些清冷,觉察到他醒来,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冷清的眸子里霎时漾起一片潋滟水光。 陆尤道:“醒了?” 江淮张了张口,只觉喉咙干哑,发不出声。然而很快他也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全【防】身【和】赤【谐】裸,一【防】丝【和】不【谐】挂,只覆了一层不知什么动物做的皮草,而眼前这人对此毫不介怀。 江淮勉强出声:“你……” 陆尤手下摸得面不改色,替他回答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里是我家。” 江淮脸色更白了,惊恐万状地盯着陆尤那只放在他腹部的手。 陆尤心领神会道:“摸几下又不会怀孕。” 江淮:“……” 傒囊惨不忍睹掩面而遁:“陆陆陆先生,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江淮到底是历经出生入死大风大浪,很快稳定心绪,道:“多谢先生搭救。” 陆尤:“哦,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江淮:“……” 陆尤无趣道:“瞧把你吓得。”他丢给江淮一套衣服,“换好了出来找我。” 江淮换好衣服,拾起一旁的寒蝉,他的佩剑竟未丢失,且也被一并清洗干净了。江淮心中忽有所动。倘若知道陆尤曾对寒蝉百般嫌弃,命傒囊洗了数遍才准许拿进来,估计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江淮走到前厅时,陆尤正在用竹签压着讹兽的嘴,左右各捣了几下,道:“口疮。”又下结论补充道,“活该。” 讹兽疼得眼里直泛泪花,口齿不清道:“陆先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尤从药柜上择出一瓶药粉给他:“饭后外敷,一日三次。忌行骗戏言。今日烂的是嘴,日后损的是心。” 讹兽忙不迭躬身道谢,留下银子告辞。 江淮冷着一张脸,心中震惊不已,方才那东西分明是只兔子,却能口吐人言。那眼前这男子,又是个什么? 陆尤像是料到他心中所想,微微笑道:“害怕了?晚了。” 江淮收敛心思,冷静道:“先生对在下若有恶意,先前也不会施手援救。” 陆尤坦诚道:“不,我一开始的确是想提着你的头去揭榜。” 江淮:“……” 陆尤:“不过这么标致的人儿死了,陆某确是心疼。” 江淮神色晦暗不明,哑了半天勉强挤出两字:“……多谢。”他向陆尤行了一礼道,“江淮。不知先生名讳?” 陆尤道:“尤,水木尤清之尤,陆尤。” 江淮道:“陆先生,今日之恩,来日江某必当加倍答谢。……告辞。” 江淮转身欲走,不料陆尤忽的冷笑道:“你当我这里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千年妖元给你吃了,凝露膏给你敷了,你现在跟我说你要走?兰亭第一杀手便是如此报恩的?啧啧啧!” 江淮隐有不耐之色,扶上腰间的寒蝉:“陆先生待如何?” 陆尤道:“不如何。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你若是能迈出我这医馆七步,我给你跪下。不过只怕江公子离不开在下呀。” 江淮按下杀意,不再多言,抬腿便出了医馆。可诡异的是,每走一步,四肢便沉重一分,连着呼吸也急促几分。他以剑点地,勉力支撑,终于到第七步时,江淮应声倒地。 陆尤笑吟吟道:“都说了你离不开我,还不信?” 江淮回眸冷冷地瞪着他,目光有如万箭穿心,恨不得将陆尤戳成个筛子。 陆尤扶墙虚弱道:“哦,我好怕啊!” 江淮:“……” 陆尤走到他身旁,摇了摇扇子道:“你体内这妖怪生前一直住在这儿,就认这片风水,出去了就作怪,陆某也无能为力。虽然可以强行将妖元分离出,只是妖元已同你肉身融合,此时分离无异于碎骨剖心,痛苦非常,谁受得住?“ 江淮道:“我可以。” 陆尤一扇敲在掌心:“真对不住,忘了你是个奇葩。”他将扇子收在腰间,俯身一把揽上江淮的腰,另一手去抄腿弯,“不过我还是不能放你走。忘了告诉你,你已经被刚才那个小矮子抵给我当帮工了。” 江淮:“……” 江淮被陆尤抱回卧房。折腾一通,最后又回到这里。 陆尤把他放到床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桌旁慢慢地喝。 江淮身上的乏力感已经渐渐退去,他暗暗握了握手指,确认力气回了八【防和谐!话说这个词为什么会和谐?!】九分,眼中寒芒乍现,寒蝉陡然出鞘,向陆尤刺过去。 陆尤面不改色,茶杯一掷,带偏了寒蝉的剑势。他身手极快,来不及看清怎样动作,江淮已经被他缴了械牢牢地压在榻上。 陆尤眼角一挑,一潭秋水登时便活了起来:“你想打过我?那下辈子得投个好胎,别往人道里跳。” 江淮灼灼地盯着他,心中却沉寂如死,此时他明白了一件事,陆尤这人深不可测,而自己无半分胜算。 陆尤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嗯,好看。” 江淮莫名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陆尤:“果真是蛇蝎美人,我见犹怜。” 江淮真想一剑杀了他。 陆尤放开桎梏,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技不如人坠落山崖,又怎么会落到我手里?现在打不过我也要怪我吗?要怪便怪你学艺不精吧。” 江淮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将手边的茶盏推开摔了个粉碎。这一摔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将所见之物所及之处抬手便扔、摔、砸,乒乓作响,一片狼藉。 陆尤道:“摔碎的东西要照价赔偿,从月俸里扣,你砸了我半个屋子,下半辈子都得折在这儿了。” 陆尤反应极快,话音未落闪出屋去关上门。里面又是一通更剧烈的摔砸声。他倚着门,气定神闲道:“悠着点,一会儿打扫房间的可是你自己——” 之二、长亭 翌日,陆尤过来找江淮时,房间已被收拾干净,只是陈设少了大半,空荡不少。 陆尤道:“真是好教养啊江公子,陆某昨日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江淮不言不语,陆尤一靠近,立刻写满一脸“离我远点”的警告。 陆尤权当看不见,故意坐到他身边,趁其不备,极快地解开江淮的衣带,将他的上衣剥了个精光。 江淮差点血气攻心:“……你!!!胡闹!!!” 陆尤笑意盈盈道:“江公子才是胡闹,这伤不及时处理,感染了可如何是好。”说着拿起药膏,摆出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好像倒是江淮心思不轨小人之心了。 江淮沉默不语。 陆尤抚上他的伤口,自言自语道:“怎么恢复得这么慢?” 江淮不愿与他说话,静默少顷,才开口解释:“……毒。” ……这回答有够言简意赅的。陆尤想了想,才明白是说伤他的兵刃大抵淬了毒。 陆尤看他一眼:“你可知你昨日吃的是什么?”他手下不停,一边将药缓缓抹匀,一边不露痕迹地揩油,“千年妖元若是连凡人的毒都解不了,我们妖怪的脸还往哪儿搁?” 江淮:“……” 陆尤懒得再想:“也罢,不过是恢复得慢些,死不了。” 他取过绷带展开,从前胸绕过后背,一圈圈缠上江淮的伤口。 江淮手脚僵硬,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陆尤这个姿势近乎抱住了他,一呼一吸吹在耳畔,又热又痒。 偏偏陆尤丝毫没有自觉,包好伤口还很有心情地打了个结,觉得不好看又拆开重新系了一遍。 江淮忍不住道:“可以了。” 陆尤紧了紧手上的结,扬眉道:“那怎么可以?” 江淮:“不碍事。” 陆尤:“怎么不碍事,这影响我下次换药的心情,我一不高兴不想换,耽误了伤势,你说碍不碍事?” “……”江淮说不过他,索性便不说了。 陆尤道:“收拾好便动身吧。” 江淮:“?” 陆尤:“随我出外诊。” 江淮:“……可我无法离开此处。” 陆尤想起什么来,摆摆手,面不红气不喘道:“哦那个啊,我骗你的。知道什么是结界吗?算了,想来你们凡人也不会知道。可你没听过一山不容二虎吗,这山里怎么可能住过什么大妖,要是有,我早生吞活剥了,傻不傻。” 江淮:“……”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说谎都说得理直气壮的人。 江淮换好衣服,随陆尤到了前院。后者极自然地将药箱往江淮怀里一丢,抓着一把干果往院子里丢壳。 江淮见他没有去牵马的意思,刚要动身,陆尤道:“不必。” 江淮道:“那是去码头?” 陆尤道:“非也。” 不走陆路,也不走水路,难不成。江淮嘴角一抽道:“你要上天么?” 陆尤丢了果壳,拍手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要上天?” 江淮:“……” 陆尤信手吹了个指哨,密林中忽的疾风骤起,夹带起强烈的气流。远远的,伴随一道凄厉长啼,一只赤色巨鸟从高空振翅俯冲下来,穿过树林,掠过院墙,然后——摔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 江淮:“……” 陆尤从江淮身后探出头来,以扇掩面道:“子宴,弄坏我的院子要赔的。” 子宴爬起来抖抖翅膀:“哎呀失误失误,都是风向的错!” 江淮:“这是何物?” 陆尤:“如你所见,是只凤凰。” 江淮不确定道:“是要乘它去?” 陆尤走上前去,觉得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挑眉道:“不然你背我?” 江淮已经能够自如屏蔽他的废话:“不会灼伤?” 陆尤顺毛抚摸凤凰的颈项道:“怎么会呢,我们子宴冬暖夏凉,居家必备,还能日行千里。化成人形后更是秀色可餐,是不是啊子宴?” 子宴老实巴交道:“陆先生,您还是别说话了,白瞎了您这张脸。” 陆尤:“……” 江淮轻轻咳了一声,垂下眼睛,似乎是笑了。 陆尤跳上子宴的后背,报复性地踩了两脚,立刻引来子宴的不满。他向江淮伸出手去:“上来。” 江淮借力一蹬,跨坐到陆尤身后。 子宴道:“坐稳啦!” 朱鸟仰首长啼,陡然振翅,一飞冲天。 地面的草木房屋变得遥远,飞禽走兽更是看不清,万物显得如此渺小,山河尽收眼底。 江淮尚未能回过神来:“竟真是浴火涅槃的神兽。” 陆尤从子宴后颈揪下一根毛来递给他:“千真万确,你来摸摸看?” 子宴浑身一凛,惊悚道:“陆先生!!!” 陆尤道:“你毛那么多不热吗?” 子宴心疼自己的羽毛,气呼呼扭过头去。 江淮道:“那你又是什么……”顿了顿,没说出后面两个字。 陆尤斜眼暼他:“你想知道?” 江淮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罢了。” 陆尤笑起来:“不想知道你问什么,这么想跟我说话啊?” 江淮干脆闭眼不理他了。 陆尤凑过去,愈发口无遮拦:“你想看我真身吗?不好吧。江淮,你知道我们妖怪的真身只能给什么人看吗?想不到你这么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好哇江大侠,寒江雪,我把你当帮工,你居然想睡我!” 江淮:“……” 子宴已经没脸听了,只管埋头赶路。 结果本来一整日的路程竟半日便到了。 子宴挑了个人少的山头悄悄着陆,因受不了此地潮湿的气候,与陆尤约定好三日后再见,便提前离去了。 所到之处是一个沿海的镇子,名曰青槐镇。镇子东面靠海,码头渔船错落。海边不时扬起一阵阵海风,风里夹着海水的味道。一眼望过去,水天一色。 陆尤先到镇上客栈订了房,就拉江淮到楼下吃饭。 眼见陆尤点了一桌子菜大快朵颐,江淮有些无语:“不是来出诊的?” 陆尤吃得满嘴流油:“对啊这不来了吗?” 江淮:“……” 陆尤哼唧唧:“我饿死了谁看病啊?” 他说的好有道理,江淮竟无言以对。 陆尤磨蹭到近申时才有动身的意思。路过一家粽子摊,想起已是人间的端午。 摊主见有人路过,忙招呼道:“热乎的粽子嘞!公子,来俩尝尝?” 陆尤给了钱,分江淮一只道:“前年来的时候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江淮捧着粽子,轻轻咬了一口:“肉的?” 陆尤道:“不然?” 江淮道:“江某不知。在兰亭,师门做的是豆馅。” 陆尤忽的笑起来:“江淮,原来你喜欢吃甜的啊?” 江淮道:“也无喜或不喜之说。幼时流落街头,饿上几天也是常有的事,能果腹便是好的。” 陆尤猜道:“后来就遇到了兰亭阁主?” 江淮淡淡嗯了一声。 陆尤道:“可他命你杀人,让你满手鲜血,你就一点都不恨他?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应该很小吧。在我们妖怪的世界,杀人作恶死后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江淮道:“幼年流离失所,又遇灾荒不断,民不聊生,父母食子都是常事。如此人间,日日如堕地狱。倘若没有师父,恐怕江某早就死了。” 陆尤道:“难怪你总板着一张脸,原来是童年留下的阴影啊?” 江淮也不生气,静静与他并肩。 不知不觉已行至码头。 陆尤从药箱中取出一竹筒,打开盖子,倒出一尾银白的小鱼。 他道:“去,通报你的主人。” 银鱼似懂人言,两鳃呼扇几下,扑通一跃没入水中。 不消多时,水面忽有所动,水底隐约可见一大片阴影正朝这边缓缓移动过来。 江淮下意识去摸寒蝉,陆尤却按住他的手。他不由得一僵,而陆尤很快便又把手拿开了。 在他分神的空当,黑影已慢慢欺近。忽的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巨物破水而出,竟是一头一人多高的海龟。 巨龟开口道:“陆先生,好久不见了。” 陆尤被它的气息喷了一脸:“阿抚,少吃点海带,不消化。” 阿抚:“……” 陆尤递给江淮一枚避水珠,嘱咐他戴好,自己也塞了一颗珠子到怀里,率先爬上龟背道:“走了。” 待江淮坐稳,阿抚抖抖四肢,低头扎进了水面。 沿途是一番深海景致,偶有五光十色的鱼群穿梭而过。经过一大片珊瑚礁后,便进入了“死地”。 此处昏暗无光,几乎目不能视,所及之处皆是垂死的海藻珊瑚,嶙峋巨石。鬼气森森,有如坟墓。这片海域只为震慑恐吓之用,防止外族误入。因此得名“死地”。 过了“死地”便是鲛人的领土。 海水重新澄澈明亮起来,遥遥可见一座珊瑚城池,正是鲛人的居所,龙绡宫。 陆尤走向约定的地点,忽闻一人喝道:“来者何人!” 江淮只觉杀气逼近,不及细想,一剑削去飞来那物的头,才看清是一条黑色的鱼,獠牙尖长,已不能动了。 操控那鱼的是一名鲛人,身着鲛绡,皮肤乌黑,细看皆是坚硬鳞甲。那鲛人看清他们后,忽然褪了鳞甲,霎时变回人的样子,容貌竟十分秀丽。 鲛人收起武器,惊喜道:“陆先生!” 陆尤犹自惊魂未定:“灵墀,你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啊。” 灵墀啐他:“呸!谁叫你不出声,我当是入侵者呢!” 灵墀眼尖,一眼看到后面的江淮,捧心道:“这位小哥哥长得真俊呀!” 陆尤轰她:“走开,这个你想都别想。” 灵墀嘁了一声:“小气,又不和你抢,看一下都不行!” 陆尤道:“潋君近日可好?” 灵墀点点头:“王一直都挺好的,就是最近心情不大好,一丁点小事都要发火。” 陆尤道:“上了年纪都这样。长亭在哪,带我见她。” 灵墀道:“在碧水湾。” 陆尤骂了一声:“我操!” 灵墀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王也没有惩罚长亭,只是暂时被软禁在那儿。” 陆尤怒道:“我的病人我还没虐待呢,他凭什么虐待?” 灵墀:“……” 碧水湾并不如其名美丽,实为一处死水域。 此处水清且静,然而举目皆是暗淡的珊瑚,死气沉沉。偶有犯了错的族人被送往此处思过。 一名白衣女子坐在珊瑚丛中,手里捧着一尾银白的鱼,似乎在说着什么。 陆尤叫她:“长亭。” 长亭显然也看见他了,放了手里那条鱼,缓缓站起身,行了一礼道:“陆先生,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鲛人女子明眸皓齿,一笑更是顾盼生辉。一袭白衣出尘绝艳,可下半身,竟赫然是一双人腿。 陆尤忽然理解为何潋君如此动怒了,换做是他,估计就不止是软禁了,还要打断长亭的腿。 陆尤道:“你找了幽冥女祭?” 长亭摇头:“不,是我自己剖开的。” 陆尤隐隐觉得腿疼:“真对自己下得去手。” 长亭微微笑了笑:“起初是很疼的,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是慢慢也习惯了。” 陆尤道:“你小的时候,我为你施针都要哭好久。” 长亭腼腆地笑笑,没有说话。 那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是那个一点痛就哭半天的小丫头了。 陆尤言归正传道:“所以此次是要我为你恢复鱼尾?” 长亭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陆先生,我遇到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陆尤了然于胸道:“哦,所以你现在这样也是因为他。” 长亭被他从中打断也不恼,继续道:“嗯。可是即便有了腿,鲛人也是无法在陆地生存的,哪怕服药也无济于事。” 陆尤漫不经心地听着,不住点头,有如捣蒜。 长亭道:“陆先生,鲛人的一生只会爱上一人。何其有幸,此生我已遇见,却终不得相守。长亭只愿能与他共度一生,请先生为我剖出妖元,助我化人!” 陆尤呆了片刻:“我好像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长亭下跪怆然道:“请先生助我!” 陆尤点点头:“我知道了,不如我先给你看看脑子?” 长亭坚定道:“陆先生,长亭心意已决。” 陆尤连连摇头:“不行,潋君若是知道定要剥了我的皮,我多不划算啊。” 长亭恳切道:“只要您愿助我,珍珠鲛绡任您开口。” 陆尤:“多少都可以?” 长亭:“多少都可以。” 陆尤:“哦,那还等什么?人命关天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江淮:“……” 分离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结束时,长亭已经大汗淋漓,近乎昏死过去。 陆尤给长亭戴上一颗避水珠,看着她惨白虚弱的样子,忽然为她不值:“放着好好的千年寿命不要,去做什么人?脑壳坏掉了?” 长亭提不起力气,声音很轻地道:“陆先生,谁不想活得长长久久啊,只是我喜欢的人碰巧是陆地上的人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陆尤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愚蠢。” 长亭弯了弯眼睛:“陆先生,等您遇到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陆尤冷哼:“不必,我可不会蠢到喜欢一个凡人。” 待回到陆地上时已是戌时。 陆尤叫老板娘准备了一盆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才下楼吃饭。 江淮用完饭便回房休息了,陆尤一个人闲得无聊,便去市集走走。 今夜的青槐镇很是热闹,码头的龙舟才刚聚拢靠岸,乌泱泱的人群聚在岸边,小孩子嗷嗷叫唤举着蒿草到处乱跑。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妖怪医馆 作者:载川 第2节 陆尤买了一壶雄黄酒准备带回去喝,途经白天的粽子摊,竟然还开着张。摊主今天赚足了钱,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陆尤走到摊前,本想要两个肉粽,话刚到嘴边,转而道:“老板,有豆馅的么?” 摊主连声应道:“有的有的!公子不是下午来过的?想换换口味啦?” 陆尤笑了笑,没说话。他付了钱,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粽子,踩着月色和万家灯火,不紧不慢地往客栈走去。 之三、青刑 陆尤回到山中之后彻底闲散下来,除出诊以外的杂事全部交由江淮处理,自己倒是四体不勤得相当理直气壮。 江淮自知逃不出去,对方也无加害之意,干脆不再做无谓的挣扎,静心在医馆中住了下来,每日见些奇奇怪怪的小妖怪。腥风血雨经历惯了,这般平静的生活几乎令他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但心中仍是有些挂念师门,最后一次任务失败,被不明人士突杀围剿,对方显然蓄谋已久,除去寒江雪后,不知是否会继续对兰亭阁下手。 江淮的伤不知为何恢复得很慢,陆尤依然隔几日便帮他换药。 江淮将目光移到眼前这人身上。除了手上时不时的小动作,嘴上也没个正经,做事却还是一丝不苟的。 陆尤欺身过来解他的绷带。今日他换了件月白的长衫,没了鲜艳的颜色,看起来又少几分烟火气。 陆尤道:“没什么大问题,再换一次就差不多了。平日里别做剧烈的动作。” 江淮顿了一下,才道:“有劳。” 换好药没多久,陆尤指使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道:“你去河西头的红绡家把我之前定做的鲛绡伞取回来。” 江淮即刻动身,陆尤又叫住他:“等一下。” 他扯下江淮的剑穗道:“路过傒囊家的时候把这给他,叫他送去兰亭阁。再捎一句话,便说……‘不日即归’吧。” 江淮微怔:“真的?” 陆尤别开脸去,懒洋洋道:“假的——先报个平安,免得失踪那么久有人来刨我的山。至于别的,看我心情。” 江淮沉静的面容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极为郑重地道:“多谢。” 事毕,江淮打道回府。 随着季节的转换,日头也一天天毒辣起来。 陆尤向来怕苦怕累,不喜炎热,一到夏日便足不出户。前日东海的谢礼刚寄到,陆尤便取了几尺鲛绡叫江淮送去做伞,以便遮阳。 江淮常觉得陆尤不似承天地日月精华的妖怪,比起养尊处优的王权贵胄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副出尘谪仙的模样,偏生养了一身大小姐脾性。 思及至此,江淮不禁弯了弯嘴角。 途经一片浅沼时,雾气渐重。江淮不记得来时有过这般光景,走了几回均绕回原处,才疑是迷路了。忽闻一道微弱的求救声,仔细分辨,是从沼泽深处隐约传来。江淮警惕地扶上佩剑,深山中人迹罕至,处处皆有陆尤设下的阵法,进山难,出山更难。此人不是凡人,便是妖类。虽然不知山皆为陆尤所有,普通小妖不敢造次,但自古人妖殊途,不可不防。 横竖走不出迷雾,江淮索性便向发声处靠近。 林中树木生得极茂,多是百年古树,树干需几人环抱,枝叶繁复交缠,长垂及地。 江淮越过层叠的枝蔓,见一绿衣少女正陷入沼泽之中大声呼救。少女见到江淮,立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道:“公子,救命!救命啊!” 江淮思忖片刻,把伞盒放到一处干净的树旁,递出寒蝉,将她拖了上来。 少女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面上惨白,顾不得满身泥泞,瘫坐在地上,仍惊魂未甫,勉强向江淮行礼道:“小,小女子青刑,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雾气稀薄不少。江淮道:“此处危险,速速离去。” 青刑有些难为情,可怜兮兮道:“公子,我刚才怕得腿软了,站不起来。” 江淮只得伸手扶她,青刑受宠若惊:“不用不用,该弄脏公子的衣服了!” 江淮道:“无妨。” 青刑到底是小姑娘,见江淮好看,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再拒绝,笑嘻嘻地搭上他的手,自顾自地说起来:“公子真是个好人呀。我是来山里找东西的,结果迷了路不说,还掉进泥坑里,倒霉死了!多亏公子相救,青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才好!” 江淮架着她的肩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道:“东西可找到了?” 青刑的表情有些奇怪,笑了笑说:“找到了。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话未说完,白光乍现,寒蝉上顷刻挂了一排血珠,不染剑身,顺着剑尖滴下。 青刑被江淮击退,显出下半身青色的蛇尾,脸颊两侧爬上几缕乌黑的脉络,方才清纯娇俏的少女荡然无存,她吐出信子,舔了舔手臂上的伤口道:“公子刚救了人家,现在又痛下杀手,真是翻脸无情。” 江淮道:“所为何物。” 青刑一笑:“当然是……你的妖元了。” 说到前半句,蛇尾已经甩了过来。 江淮提剑格挡,与之过招,他本剑术精湛,又有妖元傍身,数回合下来竟隐隐占了上风。 青刑没料到一个凡人如此棘手,已有退缩之意。 江淮趁势急攻,剑势如虹,他杀心已生,直刺青刑咽喉。仅差半寸,即刻便要得手,江淮眼前蓦地一黑,只是一瞬间,仿佛五蕴六识被抽去,恢复清明时,江淮已被压倒在一块巨石之上。 青刑施术将他两手缚在身后,替江淮把寒蝉收回剑鞘里,假惺惺道:“可惜了,青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了,怎料天都要助我拿走这妖元,公子可莫要怪我。” 青刑巧笑着俯下身,呵气如兰,缓缓抚上他的胸口,刚欲动手,忽然有人道:“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青刑回过头去,金色眼瞳骤缩成一线:“陆尤?!”她提起江淮,扣住他的咽喉后退几步,不动声色与他换了位置,让江淮挡在自己身前。 江淮向声音来处看去,来人正是陆尤。 他道:“江淮,我来救你了,感动吗?” 陆尤盘腿坐在水牛背上,撑着一支细长的荷叶作伞斜搭在肩头,歪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江淮目光缓和些许,出声提醒:“当心。” 陆尤道:“我的鲛绡伞呢?你给我放哪里去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定做的。” 江淮道:“树下。” 陆尤果然在树旁看到一方长形锦盒,他跳下牛背,取出那柄伞来,一把丢掉荷叶,称赞道:“嗯,还是这个好。” 青刑从刚才起就一直被两人无视,又不敢放下警惕,心中燥怒不已,喝道:“废话甚多!” 陆尤这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讶异道:“咦,你怎么还在?”又道,“你贴他那么近做什么?不得了啊,白日宣淫啦!啧啧啧!” 青刑心中气恼,不禁冷笑道:“有人无眼,扰我好事,不讨点好处怎行?” 陆尤道:“哦?你想要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青刑吐出鲜红的信子,舔了舔江淮的面颊,恶狠狠道:“我要他的妖元。” 陆尤佯装愁苦道:“哎,这都被你发现了。” 青刑眼珠一转,忽的放软了语调:“陆郎好生舍得,你我相识数百年,却宁可将这千年妖元喂了凡人也不给奴家。” 陆尤笑道:“那是自然,你又没他好看。” 青刑道:“不过是一介凡人,陆郎不若将他赠与奴家,奴家还一副蛇蜕可好?” 陆尤目光微动:“蛇蜕?确是个好东西。” 青刑见他动摇,忙道:“如何?” 怎料陆尤却一口回绝:“不好,他抵了傒囊的诊费,十两银子哪,宝贝得紧,我可舍不得。” 青刑见无交涉的可能,语气也冷厉起来:“陆郎不给,那奴家只好抢过来了。” 陆尤勾了勾嘴角:“他的命也是你要得起的?” 青刑扣紧手指,笑意森森:“现在,要不要得起可不是你说了算。” 陆尤收起笑容,眼底杀气流转,他轻轻拂过伞面,语气竟有几分温和:“你是真没死过啊。” 青刑振袖一挥,十指登时化作青黑利爪,以凌厉之势扑向陆尤。 陆尤同江淮交换了一个眼神,江淮会意,知晓手上术法已除,遂趁乱挣脱,寒蝉铮然出鞘,一剑斜封,青刑被震退数步。 陆尤把江淮往身后推了一把,提伞迎上。他以伞为剑,身形快如鬼魅,合时攻,开时守。鲛绡遇水不濡,遇火不化,喷薄的毒液被尽数挡了回去。几个回合下来,未让青刑占到半点便宜。 青刑气急,顾不得章法,出手招招狠厉。 陆尤见对方乱了阵脚,正中自己下怀,陡然收伞,伞尖在青刑身上几处重重点了几下,后者登时化为原型,瘫软在地。 这伞沾过毒液,陆尤也不打算要了,嫌弃地丢到一边。 他掸了掸衣袖,假笑得相当不走心:“呵呵,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惹谁都不要惹大夫啊?” 陆尤拿过江淮手中的寒蝉,轻抖手腕,在手里挽了一串雪亮的剑花,接着垂手劈下,斩断了青刑的头颅。 他将青刑的妖元收入罐中,毫无诚意地忏悔道:“罪过罪过,孽障簿上又添一笔……” 话音未落,寒蝉蓦地脱手,陆尤委顿在地,化成一只蜷缩在地的九尾白狐。 江淮:“……” 白狐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还不抱我起来!” “……”确是陆尤的声音,只是有些中气不足。江淮收回寒蝉,抱起他道,“怎会如此?” 陆尤道:“此处沼气混入蛇毒,有损妖力,不可久留。” 江淮应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单手抱过陆尤,去牵一旁的水牛。 陆尤龇牙:“你摸哪呢??不许碰尾巴!!” 江淮捏住他的嘴:“很吵。” 陆尤口齿不清地挣扎道:“我操,你刚才摸过那条蛇吧???我看到了啊!!!” 一路吵闹终于回到医馆,江淮把陆尤抱回卧房,放到榻上。 陆尤趴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四肢百骸都舒展了,满足地哼道:“我累死了,给我把被子盖上。” 刚替他盖好,又立刻叫道:“不行,要盖到腰上两寸半!” 江淮心道:你现在哪里有腰啊。 还是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江淮在房外守到近子时,陆尤方恢复了人形,只是整个人还有些恹恹的。他活动了一番手脚,想起江淮,也不知他的伤势经此一战有无恶化,思忖片刻,遂出去寻他。 陆尤推开门,见江淮抱剑倚在廊下闭目小憩,闻声立刻向他看过来。 陆尤道:“你一直在?” 江淮淡淡应了一声。 陆尤见他一丝不苟的端正模样就按捺不住使坏的念头,凑上前去,装模作样地替他理了理衣襟,戏谑道:“那怎么不进去,反正看也看了,抱也抱了,尾巴都叫你碰了,还羞什么?” 江淮心知他又犯病了,不再答话。 陆尤顺势一扯,熟练地解开江淮的上衣,有几处已透过绷带渗出血来,忍不住嘴角抽搐道:“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啊?” 江淮动了动嘴唇,陆尤直接把他堵回去:“今日怎会被那蛇妖擒住?单凭它的修为,不该如此的。” 江淮道:“与它交锋时,曾有一瞬失去知觉,被抓了破绽。” 陆尤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覆上江淮的后颈,仔仔细细摸了片刻,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尤:“这种情况,来不知山之前可曾发生过?” 江淮:“不曾。” 陆尤:“你坠崖那日,与你交手的是何人?” 江淮:“不识。” 陆尤:“可是发布悬赏之人?” 江淮:“不知。” 陆尤翻了个白眼:“你是一问三不知啊?最后一个问题,仔细想。与你交手的人之中,可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人?” 江淮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道:“……有。” 陆尤:“是不是一个苗疆人?” 江淮一怔:“你怎知?” 陆尤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淮,恭喜你。你中蛊了。” 江淮道:“何蛊?” 陆尤道:“不知道,但是身体恢复缓慢多半与此有关。” 江淮道:“可有办法?” 陆尤道:“当然。自古术法皆有反噬,蛊毒亦如此,杀了下蛊之人即可。噫,你们凡人就是心思歹毒,你猜杀手这种生死一线的职业,若是有片刻分神,结果当如何?” 江淮沉默,这结果不言而喻。 陆尤踹他一脚:“愣着做甚,还不去收拾收拾。” 江淮不明所以:“为何。” 陆尤转身回房,淡淡撇下两个字:“出山。” 之四、兰亭 沿夷江往西,行水路,过了十四洲便是兰亭阁。 兰亭四面傍水,抱山环翠。青瓦白墙曲幽绵延,或依水而设,或掩映山间,有如人间仙境。 可惜陆尤并没有赏景的好心情,此时正面如死灰地蹲在码头吐得掏心挖肺。 江淮替他顺着后背,想起前两日陆尤得知不得不走水路时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你……晕船?” 被不耐烦地给了一手肘。 这次江淮是真的笑了。 陆尤终于吐干净,掬清水洗了把脸,才觉得活了过来。 江淮递给他一方帕子,征询道:“可与我同去拜见师尊?” 陆尤脸擦了一半十分茫然:“什么,这就要带我去见家长了?” 江淮:“……” 江淮心中作罢,决定暂时不要带他去给师父添堵,先交与师弟照应为好。 陆尤跟在江淮后面,沿途扒在石桥边顺了一道的莲花,惹得水里的莲花精直朝他丢石子。陆尤捧着满怀绯色,偏头躲过一记,追上江淮道:“你们这儿住的小妖怪道行不深,脾气倒挺大。” 江淮瞥了一眼他怀里的花簇,摇头道:“无事惹它做甚?” 陆尤笑嘻嘻道:“我管不住自己啊,要江哥哥绑起来才听话。” 江淮道:“油嘴滑舌。” 陆尤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的。” 江淮别过目光,干脆不理他了。 世人皆知兰亭阁主关山遥门下有三名弟子。大弟子寒江雪,以剑成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二弟子问东风,人脉极广,掌握江湖一手情报;三弟子及时雨,善用毒【防止和谐!exo ?why这个也河蟹啦!】药暗器,见血封喉。 所行之处乃问东风的居所,东阁。 刚到门口便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大师兄不是托人带了口信吗?怎么还不回来啊,又被哪个狐狸精勾走啦!” 另一人同她说理:“小七,勿要急躁。师兄多半是有事耽搁了。” 陆尤伸手捅他告状:“你师妹骂我,你管管。” 江淮:“……” 江淮甫一踩进院子,正与苏问争辩的时七立刻眼前一亮,尖叫着扑了过来:“大师兄!!!你回来啦!!!” 苏问也吃惊不小,喜上眉梢:“大师兄?!” 时七挂在江淮身上,开开心心地道:“大师兄,我可想死你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江淮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苏问心知江淮不善与人亲近,忙替他解围:“小七,你别去闹大师兄。” 苏问注意到江淮身后还跟了一人,心中不禁诧异,江淮与人素来淡薄,从未曾带人回过兰亭。此人风姿卓绝,雅人深致,却如画中之人,少了些许烟火之气,似是不属人间。 苏问征询道:“这位是……” 时七越过江淮的肩膀也看到了陆尤,立刻松开手,“哎呀”叫了一声,箭一样冲了出去。她脚下生风,边跑边喊:“师父!师父!!大师兄带媳妇儿回来啦!!!” 陆尤:“???” 苏问:“哈哈哈。” 江淮:“……” 苏问陪同江淮前往北阁拜见关山遥,陆尤无事可做,又去招惹莲花精玩。 苏问担心道:“留陆公子一人可行?” 江淮道:“无妨,他一个人更自在些。” 苏问奇怪道:“是吗?我看他挺喜欢黏着你的。” 江淮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眉眼不自觉柔和起来:“他……罢了。” 苏问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大师兄竟然笑了? 江淮道:“阿问,我有一事相托。” 苏问惊魂未定:“啊?啊,师兄请说。” 江淮把坠崖之事与陆尤的猜测一一道来。 苏问神情逐渐肃穆,微一颔首:“好,我这就托人去查。”半路又折了回来,犹豫道,“还有一事。前些日子秦姑娘来过,多半是为了婚约之事。师兄若是无意,还是提早讲清的好。” 江淮一怔,垂眸道:“多谢。” 关山遥外出游历尚归,近年阁中之事皆由三名弟子照料,事事皆处理得有条不紊,他也甩手得更加心安理得,隔三差五的往外跑。 时七偷偷摸摸贴着耳边道:“师父是去会见老情人啦!” 江淮去敲小师妹的额头:“休要胡言。” 时七冲他吐舌头,嘻嘻哈哈跑掉了。 江淮走进屋内,关山遥正负手立于窗边,出神眺望。 江淮行礼道:“师父。” 关山遥转过身,见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微微笑道:“听小七说,阿淮带了人回来?怎不见我那徒媳?” 江淮道:“师父,并非如此……” 关山遥压根没想听他解释,自顾自道:“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阿淮喜欢的定然不错。” 江淮:“……” 关山遥道:“此次任务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江淮心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便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关山遥静静听他说完,道:“可有法子?” 江淮道:“无需师父劳神,弟子可自行解决。” 关山遥点点头,不再多言。 江淮行过礼后退出房间,向东阁的方向沿路去寻陆尤。 遥遥便听见漱心斋里传来陆尤的声音,仍是满嘴的油腔滑调,不知又在调戏哪个小妖怪。 “江淮。” 身后有人叫住他。 江淮回过头去,一名劲装女子驰马达达而至,风尘仆仆也遮不住她的英姿,女子勒紧马缰,翻身下马道:“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江淮微怔,叫出她的名字:“秦笙。” 秦笙道:“去码头吧,正好将马还了。” 秦笙将马交给驿站的伙计,两人并肩踱向码头。秦笙不与江淮绕圈子,单刀直入道:“这门婚约,你怎么想的?” 江淮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思考着措辞道:“江某尚无成家的念头。” 秦笙道:“现在没有,以后呢?江淮,你我青梅竹马十数载,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你别和我打太极,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淮道:“感情的事……” 秦笙接道:“不能勉强是吗?”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睛却微微发红,“我知道了。”又喃喃道,“我早该知道了。” 江淮道:“对不起。” 秦笙“呵”了一声,抬起衣袖蹭了蹭眼睛:“你也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三个字。” 江淮淡淡道:“江某只能给秦姑娘这三个字。” 秦笙笑着踹了他一脚:“说话真毒啊你,一点儿都没变。”她跳上岸边停泊的船只,转身道,“我会和家里说清楚,解除婚约。” 江淮道:“……多谢。” 秦笙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是心有所属?” 江淮迟疑片刻,最终坚定地点了下头。 船缓缓移岸。秦笙想笑,眼泪还是掉下来,她提高声音道:“江淮,死生不复相见!” 江淮站在岸边,秦笙远远地看见他做了个“好”的口型。 秦笙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不再看他,矮身走进船舱。 十数载光阴,终究不复再见。 陆尤跟在不远处偷听够了,探出半个身子来,毫无诚意地道:“哎呀,好感人哪。” 江淮毫不吃惊,似是早知道他在。 陆尤凑上去八卦:“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快说说!别害羞啊,我给你参谋参谋。” 江淮加快步伐,懒得理他。 陆尤被他甩在后面,拖长调子喊:“小——气——鬼——我要去问你师妹了!” 时七当然也不知道,奇怪地反问他:“师兄喜欢的不是嫂子你吗?” 陆尤一口茶水喷出来:“你师父没教你不要乱叫??” 时七捧脸道:“早晚的事,不要计较这么多啦。” 陆尤道:“可是江淮真的不喜欢那个秦笙吗?我看他还挺消沉的啊。” 时七频频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秦笙姐跟大师兄认识十几年了,要是能成哪还有你的份啊?这婚约本就是两家长辈订下来的,大师兄一直没什么态度,倒是秦笙姐好像蛮喜欢大师兄的哦。” 陆尤无语:“……照你这么说,我还算捡到便宜了?” 时七理直气壮道:“对啊!我大师兄这么好,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陆尤顺着她道:“是是是,你家大师兄最好了,陆某身无长物,空手套白狼,太不要脸了。”说到最后,自己都笑起来。 夜幕降临,陆尤在时七那里填饱了肚子才慢悠悠回到江淮居住的西阁。说来也怪,白日一别后竟再未见到江淮。 陆尤想:难道找地方哭去了? 头顶传来窸窣的动静,陆尤跳上房顶,见江淮坐在屋脊上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尤小心地踩着瓦片,蹭到他身边坐下:“江大侠,赏月呢?” 江淮看他一眼:“何事?” 陆尤道:“没事就不能找你?我想你了呗。” 江淮:“……” 陆尤取出一油纸包,殷勤道:“从你小师妹那儿顺的点心,赏个脸尝尝?” 江淮接过一小块点心,咬了一口,语气变了:“这是……” 陆尤忽然想起什么:“你师妹说是什么酒心的?你们凡人口味真奇怪啊,糕点里也加酒的?不过味道还可以。” 江淮脸色顿时很难看:“……” 陆尤意识到一件事:“江淮,你不能喝酒吗?”他笑道,“你该不会是个一杯倒吧?” 然而江淮已经不能回答他了。 陆尤歪着头看他,只见往日淡漠的眼瞳此时不复清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堂堂兰亭第一杀手寒江雪,还真是个一杯倒。 陆尤:“你是谁啊?” 不应。 陆尤:“那我是谁啊?” 江淮掷地有声:“坏人!” 陆尤撸袖子嘿道:“你说谁呢?!”又提醒现在不能和他计较,继续道,“江淮,你傻不傻呀?”然后自问自答,“对,你就是傻!” 江淮用力地冷哼一声表示抗议。 陆尤简直要笑翻过去,江淮这样子实在太可爱了。陆尤揽过江淮的发丝,绕在手上玩,他凑过去悄声问道:“小淮啊,告诉陆哥哥,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不料江淮闻言一口咬上他的右手,用了近七八分的力,几乎要扯下肉来。 陆尤惨叫着费了牛劲才掰开他的嘴,手背上一个半月形的牙印渗出血来,他气道:“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咬人啊?谁给你惯的啊。” 江淮不吭声,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好像被咬的是他。 陆尤忽然有些舍不得生气了,心想:话蹦不出几句,咬人还挺疼。 陆尤道:“我确定给你吃的不是狗的妖元吧?你咬我干什么啊,还咬这么狠。” 陆尤伸手让江淮去看那排牙印:“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啊,都咬成这样,铁定要落疤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江淮轻轻“嗯”了一声。 陆尤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他还“嗯”?? 陆尤确定,江淮大概是真的醉了。 于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他故意板着脸教训道:“知道错了吗?” 江淮没说话,拉过他的右手,轻轻揉着那块发红的印迹,一副很是内疚的样子。 陆尤见平日对他爱答不理的人这么听话,玩心大起道:“你说我雇你这么久,都没好好叫过我一次,多没礼貌呀,这是一代名杀手该做的事吗?说出去丢不丢兰亭阁的人,你师父的老脸还往哪搁啊。来,叫声主人听听?” 江淮不应。 陆尤指着自己的脸:“那亲主人一下?” 江淮眼神微动,也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陆尤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很有罪恶感。 陆尤心中作罢,刚欲起身,右手蓦地被江淮往怀里一带,直往他身上栽过去。陆尤下意识去扶江淮的肩膀,还未触及,只觉唇上一片湿热温软。 江淮另一手不知何时抚上陆尤的后脑,轻轻搔着他的头发,接着舌头撬开他的唇齿,缓缓加深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 月色如练,映在瓦上竟有些刺眼。 陆尤忽然觉得,似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陆尤有生以来第一次落荒而逃竟是拜江淮所赐。 “说出去还怎么在妖界混!”陆尤悲痛欲绝。 这下彻底是睡不着了。 陆尤索性四下走走,一路逛到后花园,花香扑鼻,熏得他直头疼。转身离开时,却见围墙上坐着一个白发老者,正独自在月下垂泪。 陆尤翻上围墙道:“藻兼,你大半夜坐这儿吓人呢?” 藻兼惊道:“陆先生,您怎么出山了?” 陆尤道:“山里无聊了,出来看看。别说我,你愁什么呢?” 藻兼叹息:“如何不愁,皇帝又造新殿,把老朽那山林子都伐净啦。” 陆尤稍一思忖道:“这个简单。我教你啊,明晚你就去他那寝宫的房梁上坐着,记得脸上多扑点儿粉。狗皇帝准要请人作法来解,到时他知道惹了水木之精,自会收敛。” 藻兼大喜:“谢谢先生!” 陆尤道:“客气,回头把诊费送到不知山去。” “应该的应该的。”藻兼连连应道,蹭着眼泪念叨,“先生,您说人心怎么就这么坏呢?” 陆尤莫名想起江淮的脸,耳朵有些发烫,他下意识碰了碰嘴唇道:“……嗯。的确是坏透了。” 之五、死别 陆尤失眠了。 他扒在窗户边数了一晚上星星,直到卯时的钟声响起,才惊觉天都亮了。 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陆尤还没来得及躲起来,江淮已经看见了他。 江淮走到陆尤窗前,发现他略微发红的眼睛:“你一夜未睡?” 陆尤打量着他的神色,暗暗松了口气,江淮似乎全然不记得昨夜的事。 陆尤绞尽脑汁憋出个理由:“……我认床。”他扬手招呼过去,“你再笑?” 江淮眼底的笑意再也遮不住,这一笑有如冰雪消融,春江水暖。 陆尤举起的手愣是没打下去。 用过饭,江淮去处理阁中事务。陆尤闲人一个,想起漱心斋有几卷画册还没看完,一路溜达过去权当消食。 半路碰见时七抱着一筛草药迎面走过来,一旁经过的弟子躬身行礼道:“七姑娘好。” 时七应道:“好好好。” 陆尤想起什么,上前一把拉住她往角落拖去,确定周围没什么人才道:“嘿,请教个问题。” 时七道:“干什么呀,这么拉人家过来,别人还当我要对不起大师兄横刀夺爱啊。” 陆尤:真的没有人会这么想啊小姐姐。 他鬼鬼祟祟掩口道:“那什么,你家大师兄酒品是不是挺差的?” 时七惊讶道:“哎呀嫂子,师兄对你这样那样了吗?” 陆尤:“……你从哪里听出这个意思的,我就是问问。” 时七:“原来师兄还有这种秘密呀!我都不知道呢!都做什么啦,不会只是亲一下吧?真的只是亲了一下吗?那可真是太不争气了呀!” 边说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走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妖怪医馆 作者:载川 第3节 陆尤风中凌乱:“你有听我说话吗?”而且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远远地又遇上苏问,只见七姑娘迎上去同他一阵交头接耳后风似的跑了,陆尤上前道:“三阁主,听说你是江湖百晓生,什么都知道?” 苏问神情慌乱,掩面离去:“不,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陆尤:???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陆尤望天:这地方到底有没有一个靠谱的人啊? 陆尤在不靠谱的兰亭阁过了好些悠然自得的日子,闲得骨头都懒散。 他翘着腿,整个人倚在太师椅里,等着江淮给他剥栗子:“蛊毒之事可有眉目了?” 江淮道:“尚无。”他夹着果壳并指一捏,澄黄的内里便暴露出来,他将栗子仁塞到陆尤的手心里,淡淡评论了一句,“坐没坐相。” 陆尤立刻换了个盘腿的姿势,告诉他自己还可以更加坐没坐相:“也是,这么找一个人,与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要我说,不如去南疆把他们的老巢一窝端了,以牙还牙。” 江淮:“不可胡闹。” 陆尤:“有何不可?都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了,得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行。” 江淮眼神微动,缓缓收紧手指。 苏问近日过得压力很大。 秦家已派遣过几只机甲鸟询问解除婚约之事,不过是殷切问候的白纸黑字,却觉字句刀刃,看得苏问直心惊肉跳。问剑山庄秦氏与兰亭一向交好,他们同秦家兄妹更是多年青梅竹马,发生这种事,无疑是给了秦家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妾有意郎无情,苏问心里到底是偏向江淮,不愿他勉强的。三阁主拿着那摞信函头都大了,回也不是,烧也不是,愁得脑仁疼。 所以当下人通报秦无爻来访时,苏问内心不可避免一触即发的炸了,心道:大师兄啊人家的哥哥都找上门了啊我也救不了你了啊。表面却依然温文尔雅道:“无爻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咱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果不其然,秦无爻道:“出来办事,听阿笙说阿淮回来了,便顺道过来看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问道:“我也正要去找大师兄,不如一同前去吧。” 苏问引着秦无爻,一进来便看到屋内两人四目相对温情脉脉剥栗子的景象,觉得自己眼睛要生偷针了。他心惊胆战地瞥了眼秦无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江淮移过目光:“阿问……无爻兄?” 秦无爻笑着迎上去:“阿淮,别来无恙。稀奇啊,你这儿有客人?” 陆尤接过江淮递来的栗子,笑眯眯地跟秦无爻打了个招呼。 江淮道:“是我的……朋友,曾于我有恩。无爻兄是到兰亭办事?” 秦无爻道:“我纯属路过,方才阿问倒是说找你有事。” 苏问忙道:“啊,是这样。前日接下一桩澧州的单子,本该由我亲自前去,奈何诸多事务缠身,小七近日又忙于调制新药,正在紧要关头,思来想去……” 江淮会意:“好,那便我去吧。” 苏问道:“劳烦师兄了,只是行程有些紧迫,雇主希望我们即刻动身。” 陆尤插嘴道:“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秦无爻喜道:“澧州?那可是太巧了。既到秦某的地方,岂有不做东之理?阿淮若不嫌弃,不如同行?” 江淮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尤,见他没有异议,才道:“可。” 出兰亭,过了夷江,便改走陆路。 三人纵马而行。 江淮和秦无爻走在前面去说悄悄话了,陆尤百无聊赖跟在后面,思考着要不要偷听。 秦无爻与江淮并肩而行,犹豫片刻,仍是开口道:“阿淮,你与阿笙之间可有误会?那丫头回来便说要与你解除婚约,别的任我如何问,也再不肯多言。” 江淮垂眸,歉然道:“……此事怪不得秦姑娘,是在下的错。” 秦无爻道:“年轻人闹矛盾吵吵架很正常,你也知阿笙性子直,对你却是认真的,别因微不足道的小事误了缘分。” 江淮道:“秦姑娘很好,只是在下……”像是顾及着谁,放低了声音道,“在下已心有所属。” 秦无爻一怔,好一会儿才道:“这……的确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江淮道:“抱歉。” 秦无爻叹道:“罢了,缘分未及,谈何对错。” 到了澧州城,江淮谢过秦无爻住到府上的邀请,就此分道扬镳。 陆尤当他是怕见了秦笙尴尬,江淮道:“事后若有人追查,定会牵扯到问剑山庄,勿要给旁人添麻烦为好。” 陆尤撇撇嘴:“江淮,你这种人七老八十了肯定也是个无趣的老光棍,谁看上你真是瞎了眼啊。” 江淮没说话,付了两间上房的钱。 “出手挺阔绰啊江大侠。”陆尤凑近小声道,“唉,你们这一单子通常能给多少酬金啊?” 江淮比了一个数字。 陆尤咋舌:“杀人比救人还赚钱,还有没有天理了。” 江淮想了想,把钱袋递到他手上。 陆尤疑惑道:“给我的?这么多,你这是要包养我吗?” 江淮忽然很想把他的嘴堵上。 此次的目标是澧州首富段氏之子,商贾世家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四处寻欢作乐,欺男霸女,对江淮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威胁性,算是一次相当简单的任务。 江淮执行任务向来独行,他留陆尤一人在客栈,换了身衣服,便出门去。 天色阴沉,像是要下起雨来。 江淮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在目标每日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不消多时,便有两人歪歪倒倒地走来。一名风尘女子架着那纨绔子弟走得一步一晃,那公子哥一如既往喝得酒气冲天,正醉话连篇地叫骂。 风尘女拖着醉醺醺的男人,心中十分恶心,脸上却还要赔笑。走过前面两个拐角便是这大少爷的府邸。女子别过头换了一口气,刚要同他说话,只觉眼前闪过剑光一片,一股温热的液体喷了她一脸。女子侧过头去,只见一段明晃晃的剑身刺穿了男人的喉咙。她惊骇至极,无声地尖叫一声,当场昏厥过去。 江淮收回寒蝉。目标已除,正犹豫如何解决这位倒霉的目击者,却听一人道:“心慈手软,只会后患无穷哦。” 江淮警觉回首,见一苗疆少女坐于围墙之上,晃着两条腿,笑意晏晏地望着他。 江淮惊道:“……是你?” 苗疆少女道:“既然你不忍心,我便替你解决了吧。” 话音未落,她挥手放出一只蛊虫,狠狠咬断了风尘女子的咽喉。 少女挥了挥手:“不用谢,再见啦。” 江淮提剑迎上:“站住!” 少女鼓起脸颊,佯装生气道:“你们中原人一点都不懂知恩图报。”她忽然撒下一把粉末,好心提醒,“闭眼!” 江淮立刻足尖点地,后退几丈外,寒蝉自下而上斜封,剑气将粉末震开。再抬头,苗疆少女已经消失在围墙后。 江淮往客栈走去。不知何时竟下起细密的雨来。 走到街角,遥遥看见陆尤的背影,那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江淮心里浮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细雨蒙蒙,陆尤远远背对着他,撑一把油纸伞,伞面印着一簇簇待放的桃花,粉面含羞,被雨水这么一浸润,似乎要绽放出花香来。 江淮不自觉屏住呼吸,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把眼前的画面吹散了似的。 陆尤望着往来的行人出神,他探出一只手,雨快停了。 觉察到身后有人走来,陆尤下意识回身道:“江淮?结束了吗?” 后背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住。 来人没有回答,从身后将他拉进了怀里。 陆尤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想问江淮怎么了,顺利吗,到了嘴边却变成:“你这是做什么,要我背你回去?” 江淮低下头,鼻尖埋进他的肩膀,透过衣料的声音有些发闷:“你能别说话么。” 陆尤扭头骂他:“把你给厉害的,还嫌我吵了?” 却看到江淮近在咫尺的脸,垂着眼,神色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怎么回事,陆尤又想起在兰亭的那个吻,再张嘴竟打起磕巴:“你,你是不是太冷了?还有,你把我衣服弄湿了。” 江淮:“嗯。” 陆尤:“嗯就完了?你不会道歉吗?” 江淮:“对不起。” 陆尤有点蒙:这么听话? 他担心地转过身去,摸了摸江淮的头:“你被打了?” 江淮想:这人怎么不是哑巴呢。 澧州段家的公子段玉死了,喉咙上一处致命伤,血肉模糊,死不瞑目。这消息第二日便传得满城风雨。 任务既成,再无逗留的必要,江淮准备不日便动身回兰亭。礼数上应上门前去问剑山庄辞行,却终究有些犹豫。 陆尤这段时间也玩够了,竟有些想念不知山,随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江淮道:“今日。” 陆尤道:“我是指不知山。” 江淮手下一顿,斟酌般地开口:“陆尤,有一事我想同你商量。” 陆尤大手一挥:“说。” 江淮深吸一口气,道:“我想留在兰亭。你可愿……” 陆尤打断他道:“不行,傒囊已经把你抵给我了,你得跟我回去。” 江淮蹙眉道:“陆尤……” 陆尤堵住耳朵:“我不听。你师弟师妹够挑大梁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回去干嘛?” 江淮同他讲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可陆尤向来是个不讲理的主,拉住他的手道:“我救了你的命,有如再生父母,你叫我一声爹听听?” 江淮:“……” 他还想再与陆尤说理,甫一开口,太阳穴猛然一阵刺痛,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闪而过,又消散不见。与此同时,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消失了。 江淮蓦地变了脸色,震惊之极,又难以置信。 他猛然甩开陆尤,发疯似的冲出了出去。 陆尤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生气:“谁惯的他啊,还学会尥蹶子了!” 江淮提气疾行,掠过屋檐,街道的景色如湍急河流在脚下穿梭。 江淮握紧寒蝉的手隐隐发抖。 方才,他看到一张倒在血泊中的脸。 而那张脸,是秦笙。 之六、同归 陆尤顶着一张老大不高兴的脸坐在后院里,满脑子都是“江淮刚才甩我”“他变了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很宠我的”,连子宴来了都没发觉。 子宴化了人形,一身绯色长袍,玉面清雅。 陆尤掀了掀眼皮,意兴阑珊道:“你怎么来了。” 子宴道:“陆先生,您离开这么久,来不知山看病的妖怪都闹翻天了。”子宴见只有陆尤一人,奇道,“江公子回兰亭了?” 陆尤提起江淮就来气:“他吵不过我,刚哭唧唧地跑了。” 子宴一愣:“他还和您在一起?” 陆尤奇怪道:“他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子宴若有所思:“……这样。陆先生如若接受江公子的心意,那子宴也便不再多言了。” 陆尤琢磨了半天,不确定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江淮对我有意思?那方面的意思?” 子宴纳闷:“您这话就太有意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陆尤:“你是在说我眼拙了?” 子宴:“是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呢?” 陆尤:“……” 子宴观他神色,心下了然:“看来先生并无此意,不如就此回山吧。” 陆尤下意识拒绝:“不行!” 子宴不解:“为何?” 陆尤答得理所应当:“江淮还没回来啊,我得把他带走。” 子宴道:“江淮有什么必须留在不知山的理由吗?您若是不喜孤单,叫傒囊多去陪伴您便是,何必将一个凡人扣在身边,他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陆尤斜觑他一眼,阴恻恻道:“你现在很嚣张啊子宴。” 子宴权当看不见他的脸色:“陆先生,您如果只是为了抵押一事,我替傒囊还了诊金也是可以的。” 陆尤愣了一下,子宴的声音淡淡的,一字一句敲在他心口: “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您自己得想清楚。” 江淮到了问剑山庄直往秦笙住处而去,一路上竟都是守卫的尸体,死状诡异,偌大的山庄静得出奇。 江淮心里不祥的感觉越积越重,他一脚踹开房门,破门而入。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房中立着一人,身姿修长挺拔。 是秦无爻。 秦无爻提着剑,身上全是黑色的血,他双目无神,仿佛浑然不觉,听到动静后,才如梦初醒般恍惚地看过来,目光一怔,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无爻眼底蓄起腾腾杀气,厉声质问道:“为什么阿笙死了,你却还活着?!” 屋内血流成河,秦无爻脚边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秦笙,另一具,竟是那个苗疆少女。 江淮一瞬间全明白了,他道:“是你?” 秦无爻爽快地承认了:“对,是我。命人杀你的是我,下子母蛊的也是我。” 江淮喃喃道:“子母蛊……” 秦无爻低低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恨意:“我本想杀了你的,可是阿笙偏偏喜欢你。江淮,她是那么喜欢你啊,而你都做了什么?我答应阿笙一定让她得偿所愿,所以我从南疆请来蛊师,在你和阿笙身上种下子母蛊,这样哪怕剿杀失败,你侥幸活下来,今后也休想再离开她!可是为什么,母蛊已死,你却能毫发无伤,好好地站在这里,而阿笙只能躺在地上?江淮,你为什么还不死?!” 江淮听得心生寒意:“秦无爻,秦笙是你妹妹!” 秦无爻冷笑道:“江淮,你是在以杀手的身份同我谈感情么?” 江淮咬牙:“你恨我来杀我便是,为什么要杀秦笙!” 秦无爻陡然暴怒:“我怎么会杀阿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伤害她!!她是因你而死!阿笙得知子母蛊的事情,宁死也不愿用这种方法束缚你,竟然在我面前以剑自刎!!我杀了她?江淮,你可真可笑!!这世上只有你会一次次伤害她!!是你,江淮,是你杀了她!!” 江淮整个人惊住,脑海一片空白。 秦无爻双目通红,眼睛亮得可怕:“阿笙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她哭过,哪怕受了再重的伤,眉毛都不曾皱一下。你算什么?你凭什么?把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宝贝践踏进泥土里?江淮,你他妈凭什么?!” 江淮的头又开始疼了,身体里传来一阵阵剧痛,几乎要把他撕裂。他脚下不稳,重重跪在地上。 秦无爻全然失去理智,他提剑朝江淮劈下,咆哮道:“阿笙死了,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江淮蜷缩着身子,终于忍受不了,喉咙里发出压抑而痛苦的低吼。他的周身骤然卷起狂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江淮体内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呼啸,并非出自他口,而是来自身体深处。那道非人的声音从身躯中贯穿而出,如万鬼悲鸣,穿破云层,直达九重天之上。 四周凭空燃起红莲业火,舔舐到房梁帷幔,轰然倒塌,火势大涨。 秦无爻还未触及江淮,登时湮灭在火光中。 此时客栈中的陆尤和子宴都听到了那道响彻天地的悲鸣。 陆尤蓦地抬头,往问剑山庄的方向看去,一团不祥的光影盘旋在空中,不断地往外吞吐黑气,隐隐竟可见无数惨白的头颅枯骨。 陆尤怔然道:“……江淮?” 子宴惊骇不已,颤声问道:“陆先生,您当初喂给江淮的到底是什么?” 陆尤没有回答他,可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妖怪的元神! 子宴心底浮起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却又捕捉不到,冥冥中似要带着那个答案破土而出。那绝对不是妖力,什么妖怪能有这般力量? 子宴思绪翻飞,脑海中极力搜寻着。 那是……那分明是…… 子宴难以置信地低语:“那是……引渡人?!”子宴震惊得连敬语都忘记了,“陆尤,你竟然把奚向寒的残魂给了他?!” 相传沽川县奚氏拾有一子,生来可言,足月可行,三岁言诗,六岁即通四艺,人曰神童。沽川县顾名思义,傍川而居,水深不可测,当地之人盛行水葬,尸首置于筏上,悬巨石,沉于水底。一日奚与友人行至江畔,同行之人提议奏曲尽兴,奚盛情难却。拨弦,水中若有所动,须臾,人形覆出,皆死状可怖。同行惊吓而亡。此事惊动邻里,皆知奚家之子实为妖孽,可召阴魂,与鬼通。遂被驱逐,为世人所不容。奚行四方,负琴名曰焦尾,但凡扣响琴音,所到之处,阴曹地府百鬼俱出,俯首听命,世称引渡人。 尔后奚向寒游历四方,在人间漂泊数百年而容颜不改,后遇一知己,却终为其所杀,尸骨无存,魂魄残缺。陆尤偶然经过他的亡骨之地,便将残魂收了回来。 只是子宴没想到,陆尤竟将奚向寒的魂魄用来凝聚江淮的元神,为其续命。 不用妖元,是不想把江淮妖化吗? 子宴看向身侧,然而陆尤早已消失了踪影。 眼前是无边的漆黑。紧接着痛觉,听觉,嗅觉也接二连三地消失了。 这里似乎是一个无臭无味无色的世界。 冥冥中,江淮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江淮想要睁开眼,却沉重得使不上力气。 谁? 那人似乎能知晓他心中所想,回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来找你了。” ……谁? 奚向寒轻轻哼了一声,笑道:“原以为是替我寻了一具新的肉身,怎知竟是要我护你元神。呵,这姓陆的真不是个东西。” 什……么……? 奚向寒道:“你若再不醒来,有的人可要让我灰飞烟灭了。” 江淮感到有人俯下身,在他眉心冰凉一触,那人喟叹道:“但愿他遇对了人,不会落得如我这般下场。” 陆尤闯入问剑山庄,举目皆是火和血。 他大声呼喊:“江淮!江淮!出来!别装死,给我滚出来!” 冥火冲天,陆尤什么都看不清,这样根本找不到江淮。 陆尤怒道:“奚向寒,你他妈立刻把火给我停了!” 像是回应了他的要求,火势减了不少,尚有残余毕剥作响。尸横遍野,举目皆是焦黑的尸体和冲天臭气。 空旷的山庄里回荡着陆尤的怒吼,却无一回应,这让陆尤近乎发狂。他咬牙翻过一具尸体,见是陌生面孔,心中松动,又去翻下一具。他既期盼快点找到江淮,又莫名的害怕找到他。 接连翻了几十具,一无所获。陆尤愈发手脚冰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将他死死攫住。 江淮在哪?为什么不回应?是没听见吗,还是……无法回应了? 陆尤被这种陌生的感觉折磨得快要发疯,站不稳也看不清,他声嘶力竭吼道:“江淮!!!” 身后一声巨响,一方残垣陡然坍塌,落下簌簌的灰来。江淮扶着寒蝉,从废墟中探出半个身子。他半跪在地,浓烟呛得他止不住咳嗽,声音暗哑:“……真吵。” 陆尤心底登时升起一股怒火,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揪着江淮的衣领破口大骂:“你他妈没死为什么不吭声!哑巴了?还嫌我吵,你好意思吗?你多大脸啊寒江雪!我在那儿累死累活地找你,你倒好!躺得舒舒服服的看我笑话……” 江淮道:“陆尤,你……” 陆尤打断他:“叫什么叫,我什么我?我怎么了?你有脸说我吗?你闭嘴!” 江淮抚上他的脸道:“陆尤,你哭了。” 陆尤怔了怔,狠狠别开他:“你洗手了吗你就碰我!” 江淮忍不住笑着咳出来:“……抱歉。” 陆尤不依不饶道:“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一句抱歉就想揭过了?你想都别想——” 尾音被截断,江淮已经伸手将他圈进了怀里。 陆尤的脑子一瞬间断了篇,但马上回过神来:“你又犯什么病!我数到三,立刻放开我。否则我让你挫骨扬灰!” 江淮毫无诚意道:“哦,我好怕啊。” 陆尤:“……” 这个情景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陆尤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他也早想这么做了,紧紧搂住江淮的后背道:“江淮,我想好了,往后我们每月隔几日便回兰亭看看好不好?我到底是个大夫,不知山是我的责任,不是我想舍便能舍的。你若想念师门,回来住个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好不好?” 江淮轻轻蹭了蹭陆尤的鬓边,亲了亲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概不赊账闭馆一月有余,终于又开张了。 近日医馆一直由傒囊这个蒙古大夫照看,诊脉乱摸,抓药又出错,针灸更是抓瞎,一时间妖界怨声载道。 这日,灶鬼捂着肚子来开清肠药,见前厅那矮小的少年,大惊失色道:“怎么又是你?陆大夫呢?不是听说前些日子回来了吗?” 傒囊道:“陆大夫身体不适,暂不出诊啦!” 灶鬼道:“怎回事?” 傒囊道:“谁知道啊,腰病犯了连着脾气也不好,趴床上骂人呢。唉你还开不开药啊,不开别挡着后面的人啦!” 灶鬼隐隐似有听到叫骂,捻了捻胡须道:“罢了罢了,吃死太亏了。” 傒囊立刻拖着嗓子嚷起来:“放——屁——我可是尽得陆先生真传的啦!!!” 今日的不知山依旧一片祥和。 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人生第一篇没有坑掉的文,喜极而泣! 可以看出来我是个受控,而且写的受都比攻要牛逼,不过cp这个东西除了谁上谁下分攻受以外最重要的还是看谁宠谁吧=w= 还有很多角色的故事想写,有机会再写番外什么的。最后一章出现的奚向寒只是临时加的一个角色,结果写着写着还满喜欢他的。可惜我并没有写长篇的耐心也做不到事无巨细的伏笔设定,只能写一写简单的谈谈恋爱的故事,让众多配角走走过场_(:3」∠)_ 总之终于终于结束了。事实证明不写好大纲是没办法写文的,之前食鬼人每一章都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到哪,导致聂简出现后对他无比的喜爱以至于几乎拆了主cp于是弃坑(……)这个故事以后有欲望了再推翻重写吧,短篇大概是交代不清楚的。 接下来要好好放松渣游戏哈哈哈哈,以及活动直到结束我都没抽到书米亚好吗辣鸡脸游!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