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 正文 第1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三清》 作者：连城雪 【文案】 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东华君与小狐狸生生世世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瑶光，青提 ┃ 配角：玄朗、尹澄、阮妙君 ┃ 其它：连城雪 金牌推荐： 小阮瑶的娘亲遭到村里恶霸的迫害，惨然离世。幸得太微上仙尹澄眷顾，指引他到了灵虚山上求道修仙，赐号瑶光。天真烂漫的瑶光受不得山上清苦的生活，仗着得掌门尹澄庇佑，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大师兄的一句“可爱之人总有可恨之处”评价的恰到好处！顽劣的瑶光虽颇具仙缘，但命格不好，注定了他的修仙之路走得异常坎坷。 本文讲述着顽童瑶光在漫漫修仙过程中，从纤尘不染的单纯蜕变为历尽沧桑的成熟的成长。少年不在，单纯再无，但赤子之心却随着岁月的磨练而愈发熠熠生辉。作者以其清新的文风，细腻的笔触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有真情讲道义，却也不乏争斗算计的修仙境地。东华青提的缱绻深情亦是深深的触动不少读者的心。 【第一部分 梵光】 第一章 崇熙十三年，湘西大旱。 农民头顶的太阳如同暴怒的魔鬼，带走了土地中最后一点水分。 万千亩的青葱田地，如今只剩下深深的通往地狱的裂缝。 夜从未这样被人们期盼过，那至浓的暗，总好过白日烫烧似的灼热。 急速而欢快的脚步声在又一次星幕降临之际，打破了湘黔交接处无名陋村的死寂。 哒哒的动静于村尾处的小院前消失，接着，便是少年的清音：“娘，我肚子饿了。” 正在屋前煮饭的母亲抬起消瘦的脸庞微笑，尽管稍显憔悴，眉眼依旧带着少女般的清丽：“擦擦手，马上就熟了，你又去哪里乱跑来着？” 少年才十二、三岁，身子细瘦，跑到炉火前看了看高兴道：“竟然有鸡汤，娘你真厉害。” 这样的食物在如今的年景里，实在称得上奢侈。 女人刚要说些什么，院外便又出现了人影。 来者声音粗糙而含糊：“妙君、妙君，我来看你们了。” “阮瑶，回屋去，没我的话不准出来！”被称作妙君的女人猛的站起来，秀眉蹙起，吓得少年赶紧照做。 平日里娘亲很好说话，但要罚起人来，还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阮瑶躲进厨房后，不太放心，借着门缝往外偷看，果然是村长贺田那个混蛋。 这家伙前年往县上捐了些钱混了个小职，竟也作威作福了起来。 与大家乱收苛税不说，还极其好色，时常对方圆百里称得上大美人的娘亲动手动脚，想必今天也没安什么好心。 阮瑶人小鬼大，回身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以备不时之需。 “妙君啊，你看我可啥好事都先想着你们娘俩，这野味现在不多见了。”贺田露出恶心的谄笑，一手拎着只瘦死的兔子，一手抬起来便想拉住阮妙君的胳膊。 阮妙君机敏地后退了半步，青裙微动：“谢谢，我不需要。” 贺田早已习惯死皮赖脸：“哎呀，和我你还客气啥？” “我真的不要，你快走吧。”阮妙君显然心高气傲，俏脸尽是嫌恶之色，但美人生气起来也还是美人。 她的雪肤和哪些村妇蜡黄枯槁的皮肤判若两极，贺田对着几乎流出了口水：“妙君啊，你这个女人就是太要强，啥事都想靠自己，这可怎么行，你说说，我家那婆娘也死了有一年了，不如你就和我搭个火，我也好照顾小瑶那皮孩子。” 阮妙君不想与他废话，皱眉道：“少打我儿子的主意，滚！” 贺田辩解：“我不是打他的主意，我是打……哎呀，妙君、妙君。” 他胡说八道着，就把脏嘴凑了过来。 气得小阮瑶想立刻杀出来护驾。 阮妙君平时多靠帮乡亲们算卦写符为生，似乎也有点粗陋道术，此时一心急，抬手就招过了灰墙上挂着的桃木剑，柳眉横对：“我最后说一遍，出去。” “女人家不要舞刀弄枪的，嘿嘿，这可是我们男人的活儿。”贺田下流的调笑着，拉住她便解自己的裤子。 这种无耻的行径，在人人自危的乱世，倒也不算稀奇了。 但阮妙君不似平常的女流之辈，竟然顷刻就挑了他一剑，脸上毫无惊惧之色。 不那么锋利的木剑划过皮肤，同样让人鲜血直冒。 “娘！”阮瑶急忙推门冲出来揪住妙君的衣袖，吓得两腿发抖，还故作凶恶的朝贺田大喊：“臭流氓，滚出我家！” 贺田没被伤及要害，捂住胳膊后纯属因为恐惧而面色铁青，愤怒道：“你竟敢、竟敢……你给我等着！” 话毕就落荒而逃。 “废物猪！”阮瑶追了两步得意的骂了句，然后才回头说：“娘，你没事吧？” 阮妙君朝着桃木剑上的血迹瞅了瞅勉强笑道：“没事儿，儿子啊……” 阮瑶疑惑：“啊？” 妙君轻声道：“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那人是个无赖，我们还是避一避吧。” 从小跟着娘亲东奔西走已经习惯了，但阮瑶毕竟还是个孩子，闻声委屈地说：“可我还没吃饭，我好饿。” “那你就去吃，娘收拾东西，好吗？”妙君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闻言阮瑶赶紧朝鸡汤颠了过去，拿着勺子开始挑挑拣拣。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忍不住设想，如果那天自己不吵着喝那碗汤，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可惜时光不能轮回，这样的遗憾，也来的没有意义。 “阮妙君平日里就招妖做法，危害一方，城里的张大师说了，此恶女一日不除，咱们村就一日无雨，乡亲们，为了大家能活下去，绝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贺田那难听的嘶吼声竟很快传了回来。 阮瑶放下碗跑去大喊：“你胡说什么？” 贺田刚刚受得伤只被简易的包扎过，血还红的刺眼，气势汹汹：“阮妙君私练邪术，触怒神仙，因此才方圆百里才被降下大旱天罚，我为大家能熬过今年，不得已来捉此妖女，不料她法术高强，现在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将她正法！” 说着就推开瘦小的阮瑶，带着几个有名的恶霸闯到屋里揪出了阮妙君：“妖孽！你还想往哪里逃？” “我不是妖！”阮妙君拼命挣扎，但敌不过他们太过强壮，只好愤而含着眼泪朝乡亲们大喊：“我哪里害过人，我都是在帮大家治病求福，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听他冤枉我！” 可是被饥饿和干渴折磨的麻木的人们，都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阮妙君的院子里有鸡汤味，她又在吃肉。 这里连林子都枯没了，只有她家能三不五时的吃上肉。 ……人心有时，看到的都是针尖般的得失。 “混蛋，你放开我娘，你放开！”阮瑶见那些大男人毫不留情的殴打母亲，马上捡起桃木剑奋力反抗。 贺田捂着刺痛的伤口，咽不下心里这口恶气，扭住阮瑶就往墙上狠狠砸去。 此目惊得阮妙君失声惨叫！ 阮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脑袋一震，闷闷的痛瞬间夺去了他的神志。 贺田哼道：“走！烧妖女，求雨！” 在这个古老而偏僻的地方，大家都坚定的相信那些导致旱情的无稽传说。 况且已经颗粒无收了，即便不信，能试的方法也要试试。 没有半点水分的脆柴很快就堆了起来，被泪与汗狼狈了整张脸的阮妙君被堵住嘴，固定在中间的木头上疯狂的扭动，发出了惨烈而并不清晰的怒吼。 但烈火，还是无情的点燃。 摔到昏迷的阮瑶在朦胧间闻到焦灼的气味，咳嗽着渐渐清醒。 他趴在地上努力眨了眨大眼睛，猛然想起刚刚的惨事，几乎是四肢并用，跌跌撞撞的朝冒着浓烟的市场奔去：“娘！娘！你在哪儿！” 烈火燃起了一丈多高，红橙的火舌中隐隐的挂着那个全天下最温柔的人。 阮瑶张大了嘴巴，眼泪没知觉的大嘀大滴滚落下来，忽而又像被雷击中一般，声嘶力竭的扯着声音往火里冲：“娘！我来救你！” 村里开当铺的孙老头死拉住他，闭着苍老的眼睛无奈道：“你娘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残忍，可是所有的人，都不敢反抗贺田的统治。 明明不久前还和自己说话聊天的母亲就这样没了，阮瑶幼小的心灵完全无法接受，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理智，拖着老孙头就往贺田那儿冲：“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生怕这孩子再冲动也会惹来杀身之祸，老孙头狠心重重的敲了下他的脖子，让他倒在自己的怀中。 三天后。泪流干了。 原来那么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像是大病一场，失了神志，眼里没有半点神采。 “哎，人死不能复生，你吃点东西吧。”老孙头端着碗稀饭，愁眉苦脸的站在床边。 阮瑶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道：“爷爷，我得把我娘葬了，你借我点钱买副棺材，我把我家房子押给你。” 那日贺田闹了会儿便心虚离开了，剩下几个胆小的善心人用井里仅剩的浊水扑灭了残火，美得和年画里的娘娘似的阮妙君已经烧成了一具黑炭。 老孙头最近不停地做恶梦，闻言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都帮你准备好了，孩子啊，我知道妙君是好人，我家老三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可咱这儿的人都指着贺田才能吃口饭，你别、别记恨大家……” 阮瑶麻木地恩了声，低下脑袋再无声响。 其实解了心头之恨的贺田也不太好过，他和村子里的人一样，跟中了邪一样，夜夜都会梦到全身是血的阮妙君，耳畔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悲切的野兽啼哭，被吓得半死不活。 这日早晨，他竟然被儿子看到脖颈上莫名的多了几条红爪印，又差点让贺田尿了裤子。 这家伙心术不正，不思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琢磨道：那阮妙君两年前带着儿子搬到这里，根本不知何方来路，平日里又会点法术，难不成真有灵异？ 怪只怪那天没把她烧干净，才留下了见了鬼的祸患。 看来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娘，你死得这么冤枉，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会给你报仇的。” 跪在坟前的阮瑶揉着已经哭肿了的眼睛，哽咽的说着，而后撒了把纸钱。 村里的人畏惧贺田，竟没谁前来拜祭。 阮瑶觉得心里凄凉的厉害，轻声说：“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怎么能……” 话还没讲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恶骂打断。 贺田带着几个帮手大步过来吼道：“小兔崽子，还敢在这儿作法害人，滚一边儿去，给我挖！” 阮瑶大惊：“你干吗！” 贺田挑起丑陋的眉毛：“大旱未除，张大师说了，是这妖女与魔物通奸，怀了旱魃，必须烧干净才行！” “你敢！”阮瑶奋不顾身的推开他，又使劲儿撕扯着那些壮汉：“你们不许挖我娘的坟，我跟你们拼了！” 贺田轻轻松松就拽住他的头发，黑着眼圈邪笑道：“还敢造反，我看你跟你娘七分相像，迟早也是个妖孽！你们别理他，快挖，挖出来烧！” “还有没有天理……”阮瑶绝望的喊了声：“还有没有天理啊！” 贺田斥骂：“少他妈鬼哭狼嚎！” 那些壮汉唯命是从，很快就铲开了坟头，见了棺材。 不想手刚摸到那木板，头顶就晴天劈下道雷。 众人皆惊。 贺田吓得后退半步，然后喜道：“要下雨了？” 雨没有下，空中却传来了声比雨更冰冷的问话：“你们在做什么？” 随着话音缓缓浮现出的，还有逸然优雅的白袍。 摔在地上的阮瑶呆呆地看着眼前好像神仙下凡一样的道人，嗓子不禁哽咽了声，半个字都讲不出。 这道长披散着墨云般的黑发，容颜如画，佛尘似雪，薄雾似的飘在坟冢之上显得那么疏离，但深邃眼眸中那丝丝的悲悯，又让阮瑶觉得如此亲切。 他跪着爬过去哭道：“道长，道长……” 道长手中的长剑忽然升高，化作几道凌厉的幻影，朝那些恶霸袭去。 贺田之流立即被躲得屁滚尿流。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道长面无表情的说着，便轻轻落到了阮瑶身边，带来阵幽幽的檀香。 第二章 毒辣的太阳似乎都因这位道长的出尘而退让了几分。 “贺田想占我娘便宜，被我娘打伤了，他怀恨在心就与相亲们说我娘是妖怪，活生生的把她烧死，今天又污蔑我娘怀了旱魃，非要挖坟出来折磨她的尸骨……”阮瑶坐在地上哽咽地说了经过，又痛苦的重复：“我娘是好人，大旱不是因为我娘，他们胡说八道……” 道长听着这些愚民的恐怖行径，动作似乎凝滞了，许久之后才用修长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不是因为你娘。” 娘亲也喜欢这样抚摸自己，熟悉的感觉令悲痛欲绝的阮瑶感到了种可依靠的安慰：“道长，您法力高强，可不可以替我主持公道！” 道长用幽深的眼睛望着他：“什么才是公道？” 阮瑶欲言又止，他想说教训那群没有同情心的混蛋、杀了恶毒的贺田。 但对着面前这双清透见底的眸子，又什么狠话也讲不出来。 道长叹息：“大旱连年，民不聊生，人尚且连吃饱都做不到，甚至易子而食，又如何能教他行善……” 阮瑶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揉着眼睛说：“我们村已经很久没有收成了。” 道长单膝跪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道：“我叫尹澄，住在灵虚山，你愿不愿意来随我修习？” 曾经阮瑶也听人讲过，现在达官贵人都喜欢信奉道教、渴望长生，整日炼丹做法，还花重金将子女送去修行以求成仙，可那对他而言是太遥远的事，况且恐怕清苦严苛的生活也并不可爱，因而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要我娘。” 尹澄微怔，转而又道：“如果你去，我会为你的村子降下大雨，也会让贺田再没办法作恶。” “真、真的吗？”单纯的阮瑶忙问，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咬咬牙：“好！” 尹澄拥住他瘦小的身体，低下头，墨色长发倏尔滑下，掩住了不再那般镇定的神情。 贺田那几个家伙逃回去以后，村里面很快就都知道有位仙道出现在了个荒山僻壤之中，人们盲目的涌出来寻找，有太多痛苦需要哀求。 阮瑶跟在尹澄身后到了村里已废弃的市场，这里还留着焚烧后的黑焦痕迹。 雪雾般的拂尘一挥，平地立即拱起座飘满道符的高台。 村民见此奇景，惊得纷纷跪地，只有阮瑶还傻傻地仰着脖子呆看。 道长飞身上去，立剑朗声说道：“湘西大旱确实因为妖物作乱，但那妖物出自洪荒之境，绝非肉体凡胎可见，更非被你们害死的……阮妙君！今日为此地破天规以求雨，是为广布善念，但愿此后莫要再伤人无辜性命！” 他气势威严的说完，随后拿起自己的长剑，天即刻阴下，指化灵符，发出夺目的金光。 阮瑶只觉得一股不见源头的清风袭来，吹得发丝凌乱。 道长美丽的长袍也化作了风中的蝴蝶，飒飒作响。 神迹是苦难的人类最渴望的事物，大家激动不已，伏地长跪，更有甚者小声啜泣出声。 逐渐布满阴云的天空中，忽而出现了一抹青色，紧接着便是轻轻的虚无缥缈的笑。 阮瑶张大了眼睛，见到位不知从何而来的锦衣男子如烟般萦动，缠绕在尹澄周身，浮光的脸庞似真似幻：“太微上仙，这件事可不归你管哦。” 尹澄放下剑平静的说：“改日自会还你。” 阮瑶吃惊地回头环看，发现大家不为所动，似乎听不到他们带着回响的对话声。 走神之时，身边就忽有了股凉凉的水气，那男子不知何时已飘来，近在咫尺：“小弟弟，你在瞅什么？” 阮瑶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衣袖，察觉就像戳到了股水雾穿透过去，不禁吓到后退半步。 锦衣男子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商羊，事不宜迟。”尹澄轻皱眉头。 锦衣男子啧了声，猛然一挥长袖，转而消失。 阮瑶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忽然接到什么东西。 他一摸，是水。 “雨、下雨了！道长降雨了！”孙老头最先喊了出来，带动这那百来个衣衫褴褛的农民们嚎啕不止，一个劲儿的跪在地上磕头拜谢。 阮瑶静静的站立在瓢泼的大雨中，第一次知道，奇迹为何物。 大雨还在持续，浇的人从头湿到了脚。 阮瑶狼狈的扑进屋子，拿了块干净的布给尹澄。 尹澄没接，只用拂尘浮过，便扫去了彼此身上的水渍。 阮瑶惊奇的抬起袖子瞅了瞅，然后问道：“您要吃饭么，我家没什么东西……” 尹澄没回答，环顾了番他清贫简陋的屋子，轻声问：“你和你娘，就住在这里？” 阮瑶点头。 忽然间，一阵吵杂的哀求打碎了雨声，是恐惧到魂不守舍的贺田，他不管不顾的跑到了院子里，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长！求您饶小的一命，我是一时糊涂，家里还有两个小娃，不能没人照顾啊！” 尹澄慢步走到门口：“你即知自己有孩童抚养，就不知别人亦然？” 贺田看到了他降雨的神迹，猜想自己惹到高人，在劫难逃，全身抖得像个筛子：“我错了，我有罪！求道长饶命！” “我不会胡乱杀生。”尹澄平静回答。 阮瑶在旁强压怒火：“难道我娘白白死了吗？” 贺田面上刚有喜色，又听尹澄说：“但你心肠歹毒，作恶多端，若再不加以改之，必下地狱无疑，今日我既遇见，就赐你这神物，让它来见证你的所作所为吧。” 话毕，修长的手中就多了个毛绒绒的小人，长着狰狞的脸和黑青的獠牙。 贺田脸色突变，往后爬了几步。 那小人狞笑，猛然飞入雨中，扎进他的耳朵里面，痛的贺田在泥里不停打滚。 此幕令阮瑶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尹澄不再言语，静静的关上了木门。 夜幕中那窗前幽幽的烛火更显出家徒四壁。 阮瑶咬着孙老头送给自己的粗面馒头，坐在床边问：“道长，你把什么放到村长身体里了？” “三尸神。”尹澄在旁边安静的凝视着他。 阮瑶眨眨眼睛：“那是什么？” “没听说过吗？”尹澄回答：“是种寄宿于人体的小神，每逢庚申日的夜晚，就会悄悄溜回天上报告宿主的功过得失，如若坏事做绝，宿主就会寿命短暂，病而夭亡。” “啊……那混蛋再不敢欺负人了。”阮瑶愤愤的说。 尹澄说：“不要再记挂这些，这个你拿着，桃木人可以保你平安到达灵虚山，若遇到强大的魔兽，用此符既能令其退避三舍，还有些盘缠，切勿胡乱花销，明天你离开村子一路往东南去吧。” “道长，你不带我去吗？”阮瑶接过他递给自己的东西，疑惑道。 尹澄摇头：“若要到仙山拜师，必须自己排除路途艰险，通过入门考验，多余的帮助只能害了你。” 阮瑶说：“可是我不认识路…… 尹澄伸手摸着他的头：“你有仙缘，自然会找到。” “仙缘是什么，道长，你是神仙吗？我觉得你比神仙还好，我娘总给我讲神仙的故事，我觉得神仙又笨又呆。”阮瑶觉得自己普通至极，咬着馒头不太在意。 尹澄淡淡的笑了下，美丽清新的容颜让昏暗的室内亮了许多。 阮瑶看呆了，半晌才追问：“今天那个奇怪的影子，也是神仙吗？” “他是雨师，你若无仙缘，是看不到他的。”尹澄说。 阮瑶内心深处对于修仙并无任何欲望，转而看向他的眼睛：“道长，娘也喜欢这样摸我。” 尹澄身子一僵，收回了放在他小脑袋上的手。 窗外依旧水声阵阵。 阮瑶被灾难和奇遇弄得心里很疲倦。 可是呆在这个陌生的道长身边，又觉得很安全。 次日天还未亮，阮瑶就醒了过来，他整夜无梦，缓缓的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尹道长已经不见了。 只有留在桌子上的包裹，还能证明昨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阮瑶跑下床，推开木门，清新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 既然已经答应了道长，无论怎样也该说到做到。 他在满水的井边洗了个身子，换上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娘亲的牌位塞进包裹里，走出院子，掩好了栅栏，轻轻的自言自语：“娘，我们走吧……去仙山。” 第三章 因为孤儿寡母的关系，阮瑶从小就不停的跟着妙君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找到个信奉符咒道神的小村，就留下来住上段时间，靠着给别人驱邪治病赚钱。 虽然阅历不少，却从未到过人群熙攘的大城市。 所以当他独自走出贫穷的湘西，才晓得这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有那么美仑美幻的亭台楼阁，有那么鲜香软糯的美味珍馐。 只是，更多的是灾难、是祸患，是鬼怪横行。 真是乱世动荡。 大概是尹澄的辟邪物法力强大，阮瑶这一路竟没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偶遇恶霸也能化险为夷，只是长途漫漫，翻山越岭，待到终于走到东南边的灵霄镇附近，已是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赶了整天路的阮瑶，抬头看到远处云雾缭绕的从山紫气东升，灵光四溢，又加之身边的树林里生满了奇花异草，薄雾蔓延，便晓得离目的地不远了。 他在清澈的溪边喝了几口水，嘟囔道：“臭道士，骗我去修仙，结果走了这么远，鞋都走烂了。” 的确，当初妙君缝制的结实布鞋，底子只剩薄薄的一层，还破了洞、露出脚趾，倒是和阮瑶穿的破衣烂衫相得益彰。 他疲惫地坐在溪边，用水洗着擦伤流血的地方。 正歇息的时候，安静的树林里猛地传拉几声尖锐的鸣叫，惊得栖息的鸟群呼啦啦的飞到了天上。 阮瑶奇怪，闻声寻去，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个从树丛中猛飞出来到小孩儿撞了个满怀。 “小乞丐！走开！”小孩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圆圆的脸上嵌着乌亮的大眼睛，卷卷的短发又黑又软，有缕俏皮的垂在额前，可爱极了，可惜讲出来的话实在是不好听：“脏死了！” 讲完还用胖胖的小手拍了拍身上丝帛所制的短衣短裤。 阮瑶见他像个娃娃似的飘在空中，又粉雕玉琢，便以为是哪个仙童，赶紧退到一边：“对不起，你认不认识一位道长……” 话还没来及讲完，就又听得那刺耳的鸣叫忽而逼近。 竟是只青色的羽翼的怪鸟从林中，全身布满赤纹，独有一只的红爪强而有力，白色的喙猛的张开便喷出及丈长的烈火。 “别怕！”阮瑶赶快把小孩拉至身后，拿出那个桃木人：“走开！” 可惜没有效果，怪鸟越蹦越近，看起来分外愤怒。 真是个傻瓜…… 小男孩儿嗤笑了声。 阮瑶又慌忙拿出尹澄留下的符咒：“妖怪！看！” 刚刚才在嘲笑他的小男孩儿立即欲言又止，瞅着符咒上用仙血留下的咒语浮出金光，灼伤了怪鸟犀利的眼睛，痛得它落荒而逃。 “真烫，嘿嘿，我厉害吧？”阮瑶感觉甩掉灵符，回头嘻嘻笑。 “混账！那是我的毕方兽！好不容易才孵出来的！”小男孩大怒，毫不手软的抽了他一巴掌，表情盛气凌人的飞到天空中不见了。 本以为自己行侠仗义的阮瑶被打得莫名其妙，生气的抬头朝着朗朗青天大喊：“你才是混账！小混账！” 本来找到了仙山心情颇好，不料竟然遇到这种倒霉事。 红着半张脸的阮瑶垂头丧气的趁着天黑之前赶到了灵霄镇，这里有仙山庇佑，人们安居乐业，到处都盈溢着平静的幸福感。 他大大咧咧的走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在柜台前说：“我要住店。” 因为模样实在狼狈，难免引人侧目。 “哎，客官，这两日灵虚山收徒，您没看四都挤满了人，实在没有地方住。”小二为难道。 阮瑶握着尹澄给的钱袋，讪讪的说：“这样啊，好吧。” 而后便打算在外面凑活下算了。 刚琢磨着，旁边就传来问话声：“你也是来拜师的吗，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阮瑶侧首，见是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高的阳光健康，矮的玲珑可爱，于是连忙回答：“好啊，那你们的房费就算我的吧。” 说着拍出些碎银。 尹澄给的钱袋不大，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不够用，过了段时间才发现，钱袋里的钱根本拿不完，好在阮瑶除了喜欢吃，其他方面并无欲望，才搞得看起来如此落魄。 “好哇。”矮个子少年笑了。 “陈宝！这怎么行？”高个子的那个义正严辞的把银子拿回来塞进阮瑶手上：“我叫王阳，大家认识了就是朋友，不能占朋友便宜。” 阮瑶被他的正直对比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 王阳开朗一笑：“没事儿，你吃饭了吗，没吃就和我们一起去吃吧。” 旅途中的寂寞好象很快就随着新朋友的结识而烟消云散。 阮瑶本来糊里糊涂的，听他们议论才晓得灵虚山选徒极为严格，不合格的就算从再远的地方投奔来，也只能被拒之门外，而且没人知道考核的内容是什么。 其实不修仙也没那么大不了，反正来到这里多半还是答应了人家尹道长的缘故。 可少年好胜心情作祟，阮瑶又觉得选不进挺丢脸，进不去和新朋友分开又很可惜，不由得暗自担心了起来，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祈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声缓缓的传入耳膜，让沉睡的阮瑶醒了过来。 他睁眼一看，身边的王阳和陈宝都不见了，慌张下床找折子点灯。 但手还没摸到东西，就被个滑腻腻的胳膊拦住了脖子，鼻息间幽香弥漫，耳边声音极甜：“相公，你找奴家呢吗？” 阮瑶还小，感觉后背贴着女人软软的胸部，脸腾地就通红起来，甩开来者气道：“你是谁，我哥们哪儿去了？” 那花容月貌的姑娘不气不恼，又像蛇一样缠上来：“相公，这里只有我啊。” 说着他就开始拉阮瑶脏兮兮的腰带。 “滚开，恶心死了！”阮瑶这可吓的不轻，把她推倒后退了几步，拿起娘亲留下来的桃木剑怒道：“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姑娘靠在床边吃吃的笑，忽然一撩长发，满脸是血的朝她冲了过来。 “妖怪！我哥们呢！你把他们怎么了？”阮瑶没有逃开，反而迎上去没头没脑的一阵乱砍。 可是木剑触到她的刹那，这鬼物就不见了。 阮瑶累的气喘吁吁，跑出门大喊：“王阳！陈宝！你们在哪儿？” 所有的房间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只剩下大家的包裹。 阮瑶失望的翻了一阵，又下了楼打算到街上一探究竟，不料刚刚走到楼梯，就闻到股食物的异香：楼下的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香气四溢的美食。 他肚子咕噜一声就叫了出来。 阮瑶没别的毛病，就是从小就爱吃鸡肉，此时此刻他瞅着好象会发光似的烧鸡，眼睛都直了。 “别看，快离开。” 轻轻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好熟悉。 阮瑶回神四处乱找：“尹道长？尹道长？你在哪儿呢？” 但这次并未有任何回应。 他不解的挠挠头，又想起那两个新朋友还下落不明，赶快跑出了客栈打算即使寻找。 不料脚刚刚踏出客栈大门，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好象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竟然是梦。 阮瑶茫然的睁开眼睛，发现一位穿着蓝色道服的男子正站在床边淡淡的瞅着自己，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清秀的眉眼不带半点亲切：“醒了？跟我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是谁，王阳和陈宝呢？”阮瑶糊里糊涂的追问。 白衣男子带着他大步离开客栈，声音清晰的回答：“我是灵虚山弟子天枢，他们都在等你。” 真严肃…… 阮瑶没敢再答话，跟着此人自己好象也是脚下生风，没多久就到了仙雾弥漫的山下，他看到那两位熟悉的少年忙高兴的跑过去说：“你们没没事！差点担心死我。”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节 王阳笑容灿烂：“小瑶，你也来了，太好了。” 周围各色少男少女，皆是窃窃私语之声。 天枢冷漠的走过他们，握着剑说：“安静！” 气势十足，让大家立刻闭了嘴。 “想要上灵虚山，第一个要求就是守规矩。”他两眼平视前方：“你们猜的没错，昨夜所做的梦境，就是我们的入门测试，不拒绝与异性淫乱，就是淫色丧身，害怕鬼怪要物，就是心抱阴贼，拿了别人行囊，就是贪婪失节，坐在桌边饕餮，就是臭气充于腑脏，这样的人，灵虚山是不欢迎的！” 他眼神里飘过淡淡的鄙夷。 阮瑶羞红了脸，尴尬的抬不起头来。 天枢继续道：“从今天起，你们十人就是我灵虚山的新弟子，今日先随我入山，其余事情，以后自有安排。” “他是掌门的大弟子，已经修成真人，要是我能当他徒弟就好了”。陈宝小声解释道。 阮瑶即刻想起什么似的，走过去鼓起勇气问：“大、大哥。” 天枢皱眉：“叫师兄。” “师兄……你认不认识个道士叫尹澄啊……”阮瑶被他训斥得很尴尬。 天枢冷看他一眼：“打听掌门做什么，安分守己一点。” “啊？”阮瑶大吃一惊，呆呆的瞅着他。 天枢不再废话，抬手持剑招来祥云，便带着这些颇有奇骨的孩子们朝山顶飞去了。 微凉的空气拂过脸颊，从未俯瞰过景色的阮瑶从紧张到兴奋，他抓着王阳的袖子探头向下看云雾中的巍峨群宫，粼粼碧湖，全心都迷失在了这陌生的世界。 久在灵虚的天枢习以为常，扬起长长的薄袖指向建筑中隐隐闪着金光的主殿说：“那是三清殿，非掌门召唤不可随意进入，左为东华殿，是上早晚课的地方，右为抱朴道庭，藏有上千部典籍，你们住的地方在云麓宫的后院，一会儿就先去休息吧。” 其余的新弟子都循规蹈矩，但阮瑶根本没用心听，在他眼里这些神迹无非好玩的新鲜事物，足够参观一阵子的了。 因而几朵云影忽然碎在脸上，又招来他的笑声。 天枢垂眸侧视，目光复杂。 灵虚山以寡欲克俭为教义，弟子的内室并无太多装饰，多以干净大方为主。 但从没有过好日子的瑶光分到属于自己的小屋，仍被里面大大的床铺和精雕的古木家具所震撼，左摸摸右摸摸，看够了才到了柜子前整理自己单薄的行囊。 正忙着，背后轻轻响起微凉的声音：“你怎么搞成这个狼狈样子？” 他忽的回首，见尹澄静立门边，九霄所泻的清透阳光从他的黑发间流过，淌在云纹霞帔上成了蒙蒙的柔亮。 第四章 “是你……”阮瑶跑到他面前抬起脏脏的小脸，大眼睛里倒映着尹澄身后的浮光：“你是掌门吗？在梦里的时候，是不是你帮我？”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恩情，或许是因为道长本就并不可怕，他没有显露出任何畏惧，反而像遇见亲切的人一般高兴。 尹澄将修长的食指压在淡色的唇上，示意他闭嘴：“去沐浴。” 阮瑶扁了扁嘴巴：“嫌我脏？你只告诉我来灵虚山，我哪知道灵虚山这么远，一路上餐风饮露的，不知在野外遇到过多少危险。” 尹澄淡笑了下：“辛苦了。” 只这么三个字，又让阮瑶觉得自己的抱怨好傻，立即转身拿起天枢发下的道服说：“那我去换啦，肚子好饿，道长你快给我们发晚饭好不好？” 真是个简单又普通的孩子。 尹澄靠在门边微微失神：明知小瑶不适合这里，可天下之大，又能让他去哪儿呢？ 除了自己，再没人可以保护他。 带着荷香的水冲去了一身污浊，阮瑶在木桶里玩了好一会儿，才湿哒哒的爬出来擦干净，穿上崭新崭新的衣服。 铜镜中身着淡蓝短袍的小少年，虽然矮了些，星眸雪肤的看上去倒也不错。 他满意的系上腰带，出了浴室见尹澄静静坐于桌边读书，便过去道：“你怎么还在？” 尹澄抬眸，见他邋里邋遢，不禁微微叹息，亲自将阮瑶的道袍整理好，又拿起绣着蓝莲花纹的南华巾为其束发。 阮瑶别扭道：“这衣服好肥。” 尹澄说：“这才有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 阮瑶不解：“隔断什么尘凡？” 尹澄只是回答：“你明日便知。” “怎么神神秘秘的。”阮瑶忍不住再次说：“晚饭到底吃什么？” 尹澄沉默片刻，道出实情：“修仙之人，不可进食五谷。” 阮瑶瞪大了眼睛：“啊！那我不得饿死，我不干了！” 说着就想往外溜。 “站住！”尹澄抬高声音，起身一脸严肃的问：“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阮瑶气势渐虚，不敢再闹。 尹澄摔下手中书，大步出门消隐在了金光之中。 经过整夜肚子生痛的饥饿折磨，阮瑶才知道掌门并没有开玩笑，次日清晨被天枢从被窝里揪起来后看到兴致冲冲的大家，更是虚弱不堪。 除却阮瑶，其余的孩子们都自小随道者修行，斋戒辟谷乃是家常便饭，自然不会因这一夜无食而不适。 王阳瞅见他，走过来说：“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阮瑶四肢无力：“我饿……” 非常健气的王阳拍了下他的肩：“打起精神来，习惯就好。” 小脸抽搐了片刻，阮瑶还没机会再讲什么，天枢便严肃道：“一会儿便是拜师会，灵虚山所有得到师尊都会前来，你们要遵守礼仪，见机行事，切不可鲁莽，明白吗？” “明白！”孩子们声音清脆的回答。 只有阮瑶，眼圈乌黑，大有逃跑之意。 悠悠笛音扰起三清殿前小憩的白鹭，道女们身姿优雅的站在广场两侧，歌声如若莺啼绕梁，华光染透了在风中飘荡的旗帜，似雨如丝。 这庄严而盛大的场景，让尾随天枢而来的新弟子们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此次招徒只有十人入选，阮瑶本想灵虚山也不会太热闹，所以待到行至此地、见到数不清白衣盛雪的神仙道人，不禁疑惑，忍不住吐出心中所惑：“怎么这么隆重啊？” 陈宝小声道：“灵虚山有千年之久，盛极之时入门者年有百余，弟子大部分获得长生之身，如今当然门徒众多，是天下仙山之首。” 阮瑶在旁边微微点头，忽听天枢说：“你们就候在这里吧。” 而后便轻盈的飞至殿前，单膝下跪朗声道：“新弟子已到，有请掌门！” 话音落下，洋洋盈耳的《三清胜境》立即停住。 阮瑶恍然觉得太安静，就连风声都听得清楚。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身着深蓝色仙道洞衣的尹澄带着几位白衣弟子款款而出，礼服上银线绣着的星辰八卦荧荧烁烁，长发束起，比从前添了十分威严。 “掌门福寿！”众道皆跪行礼。 还在发愣的阮瑶被天宝拽的差点趴在地上，逗得王阳一阵闷笑。 尹澄执起浮尘：“今日值灵虚新弟子入教之际，恰逢春意盎然，紫气东盛，可谓大喜。但各位切莫忘怀天下逢及大难，新弟子更要谨记本教门规，恪尽职守，以斩妖除魔、赏善惩恶、思维定志为本。” “谨遵掌门教诲。”大家齐声响应，声音震耳欲聋回荡不休。 阮瑶卑微的跪着，感觉尹澄变得那么遥远，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天枢身为执事大弟子又半步上前：“现在向师弟师妹宣读灵虚教规，务必谨记在心，本教弟子不可带真行伪，不可嫉贤妒能，不可饮酒昏醉、不可心忿口争、不可身履污秽、不可啖食畜肉、不可淫秽失节……”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词汇从阮瑶的耳朵里跑进跑出，他几乎前胸贴着后背，被太阳晒得微微发晕。 天枢合上教规，又背手道：“经掌门及各位师叔深思熟虑，现公布各位师弟师妹师从所归，此后要倾心聆听师父教诲，攻伐师尊者即视为叛教逆门。” “我想吃饭……”阮瑶此时此刻已经极度后悔，自己为何答应了来仙山这件蠢事，明明没有修道之心，明明就连入门考验都不合格，还要跪在这里忍受着这些条条框框。 天枢面无表情的宣读：“……陈宝师从天玑，王阳师从玉衡，阮瑶师从、尹澄。” 他别扭的顿了一下，引得所有目光都落到正在默默抱怨的阮瑶身上。 阮瑶早知如此，冷汗直流。 天枢又回身跪道：“请掌门赐新人道号，自此各位师弟师妹即斩断往昔尘缘，属我灵虚之信徒。” 两位面容可爱机灵的小道姑携来卷轴笔墨。 尹澄刚要提字，就被晴空万里之上的脆响童音打断：“上仙且慢！” 阮瑶和大家一同好奇的抬起脑袋。 透蓝的苍穹忽然现出数道金光，啼声长鸣的仙鸟挥动着赤红的羽翼破光而出，在两队穿着银缕碧衣的金童玉女的护送中，优雅的盘桓在三清殿上，拖着辆精雕玉琢的銮驾，散下无数风华。 王阳激动的说：“是凤凰！” “还请太微上仙见谅，帝君夜观紫微斗数，觉今日灵虚日月并明，恰逢贵教收徒，故亲来赐号于新升道童。”刚刚那童音来自个圆脸的小仙，他虎头虎脑的落地禀告，姿态逗人。 闻言尹澄笑了一下：“不胜荣幸。” 阮瑶偷偷问：“这是谁，是神仙吗？” 此刻大家都在窃窃私语，陈宝趁机喜道：“称帝君者应是东海仙岛的东华君，乃是众男仙之神，如若修成仙身需先拜他再拜王母，而后才能登拜三清，他能来说明我们有人能成上仙，当初掌门入教他就现身来着，我们走运了。” 阮瑶忍不住回答：“我娘说东王公自恋幼稚，不管人间疾苦。” “不要乱讲！”陈宝紧张的训斥，赶快闭了嘴。 天枢瞅到门人失态，立刻喊道：“肃静！” 这下才止住议论之声。 尽管在妙君讲的床前故事中神仙都很蠢笨，但阮瑶对那金銮车里的本尊还是很好奇，可惜东华君并未现身，只让那小童取了个白玉托盘，送到尹澄面前。 尹澄拾起个看了看，修长的手微颤了下，才抬袖将道牌送至他们面前。 一个雕着道莲的红木牌子落于阮瑶面前，他捡入手中茫然道：“写的啥？” “你不识云篆？”王阳惊愕，见阮瑶表情尴尬，才赶紧道：“陈宝道号天宝，我是开阳，你叫……瑶光。” 天枢即刻宣布：“此后还请师弟妹以道号相称，俗世之名与你们再无关系，违者必受教规惩处！” “瑶光，瑶光，嘿嘿，挺好听的。”王阳笑了。 拜师会之后，大家便各自随新师父走掉。 几乎迈不开步的阮瑶被尹澄待到云麓正宫，完全无力去看那美丽的飞鸾走凤，垂个脑袋半声不吭，在宏伟的殿堂中渺小宛若尘埃。 尹澄在天枢的服侍下脱下华贵而沉重的霞帔，轻声问：“你怎么了？” 阮瑶说：“我肚子饿……” 闻言尹澄脸色微变：“你这孩子怎么没完没了，现在我就教你辟谷坐忘之法！” “我才不学呢，我就是饿，我要吃东西！我不要修炼！”阮瑶虽然没过过富裕日子，可妙君对他是有求必应，现在想起娘亲的好，终于没出息的大哭出来：“你骗我，你没告诉我来这还有这么多规矩！” 声嘶力竭的哭声响彻殿里殿外。 尹澄从未见过这等尴尬场面，无措的说：“瑶光，你别哭了。” 阮瑶哭喊：“我不叫瑶光！” 尹澄蹲在他面前咬着牙说：“你就叫瑶光，从今天起你就是灵虚弟子瑶光！我是你师父，叫师父！” 阮瑶委屈的泪流满面：“我不！我娘从来没让我饿肚子！” 尹澄渐渐沉默，终于从神台前取了个桃子，拿到他面前说：“这是最后一次。” 一天一夜没吃饭没喝水，阮瑶饿的赶忙伸手抢。 尹澄不给他，只道：“叫师父。” 阮瑶说：“师父……” 尹澄这才缓和了面色：“你叫什么？” 阮瑶识时务：“瑶光。” 说完就接过大大的桃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完全不知自已已走上条再无法回头的漫长的路途。 收好礼物的天枢回来见到此奇景，不禁目瞪口呆的说：“掌门，这……” “你先教他如何布气绝谷，我还有事情，明日酉时回来。”尹澄摆摆手，拿着自己的长剑便飞出了宫门。 第五章 恐怕这奇峰连绵的灵虚山上，阮瑶撒娇耍赖能产生效果的对象只有掌门师父，其余的师叔师兄全都对新徒凶的要死，特别是执事的天枢。 他不会背《太清调气经》，就被训到整夜不眠，终于背会之后令辟谷稍见成效，又因无意提起自己的俗姓，而被逼着抄了整整千遍“瑶光”，行走不许谈笑，早课瞌睡则跪上整天，活活把这从小淘气到如今的孩子折磨个半死，却也渐渐适应了修行的清苦生活。 此天夜色未退，星斗仍明，十位新弟子就被唤到空旷的复真台集合。 一位柳眉杏目的潇洒师姐站在那里，见人到齐了便拱手说：“在下天璇，从即日起便来传授各位师弟师妹法术，我灵虚山修炼虽以吐纳行气的内功为主，但御剑攻击的能力也必不可少，希望大家能够用心练习，早日掌握其中要领。” 腹中空空又昏昏欲睡的瑶光闻言来了精神：“我们都能学会吗，我从来没学过。” 天璇平静的看着他：“《云笈七签》有云：道者虚无之至真也，术者变化之玄伎也，道无形，因术以济人，人有灵，因修而会道。” 瑶光呆滞：“什么意思？” 开阳在旁轻咳了下：“能。” 对于瑶光的存在恐怕并非天枢一人不满，天璇没再理睬，只举平自己的宝剑说：“御剑是一切道家法术的基础，我们就从御剑开始。” 话毕便教大家背了口诀，又强调几遍其中关键，而后就让他们自行练习了。 开阳自小便跟从散道学过方术，在新弟子里成绩是最好的，他率先用气使得宝剑歪歪扭扭的浮起来，赢得了大家的啧啧称赞。 瑶光瞅到羡慕不已，晃了晃娘亲留下的桃木剑，口中亦念念有词。 可惜手中木剑巍然不动。 天宝安慰说：“别急，我也不会，我们慢慢来吧。” 瑶光刚要回答，不料桃木剑却忽然抖了两抖，而后离弦般横冲直撞的冲了出去，吓得同门们尖声惊呼。 万幸天璇反应迅疾，登步飞身将其凌空打落，捡起后回身说：“人剑同形，要记得用心念控制它的力度，多多练习便好。” 说着就将剑扔回给瑶光，低声说了句：“不错。” 这还是入山后得到的唯一一句肯定。 瑶光摸摸脑袋，对自己意外发出的怪力极其不解，倒无半丝得意感。 这次的修行任务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才将将结束，孩子们都累得精疲力竭，结伴去东华殿上晚课。 天宝之前一直没吭声，在路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瑶光说：“我爹死的早，我都没见过，我娘给人算卦写符的。” 天宝好像很感兴趣：“是吗，她很厉害吗？” 瑶光沉默，表情有些难过。 如果娘亲很厉害，就不会那样惨死了。 开阳见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师父说了，在山上不能谈论之前的俗世生活，还是别说了。” 瑶光晓得这些朋友没错什么，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能把愤怒加之于他们，只好强笑：“我要饿死了，你们快一个月没吃饭，真的一点都不饿吗？” “哪儿啊……”开阳瞅瞅四周小声道：“以前在家斋戒，都是我娘偷偷塞馒头给我，师父教的辟谷之法虽然有效，但晚上也是肚子空得睡不着觉。” 瑶光垂头丧气：“我也是，可惜这里我都转遍了，除了上供的水果啥吃的都没有，那些水果也不好吃！” “你，你偷贡品？”天宝吓呆。 瑶光嘘了一声，转转眼睛：“反正不吃也浪费，神仙才不稀罕这东西呢。” 天宝紧张地拍了拍胸口。 瑶光郁闷：“要是能下山就好了，我可想念灵霄镇卖的烧鸡，想想就流口水，但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跑出去非摔死不可。” 毕竟大家都是孩子，都忍受不住这修行之初的空虚。 听到瑶光讲好吃的东西，天宝不禁咽了下口水：“那个……我听别人说，掌门身上挂着个聆音佩，拿在手里便可以去人间任何想去的地方……” “真的吗？”瑶光大喜。 性格稳重的开阳拍了下他的头：“不要胡思乱想。” 瑶光追问：“你不想吃？你不饿？” 开阳说：“可……” “那就包在我身上，哼哼，正好天枢那黑脸鬼说师父这几天就要回来了，看我的。”瑶光馋的舔舔嘴巴，摩拳擦掌道。 虽然天宝和开阳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但整天饿的抓心挠肺的瑶光可彻底惦记上传说中的宝物了。 他不停地算着日子，某天晚课后听闻尹澄归山，就跟撒欢的小狗一样背着桃木剑直奔云麓宫，跳进殿门朝里面，朝着最高挑飘逸的那个身影大喊：“师父、师父！我可想死你了！” 尹澄仍旧是清雅的眉目，见状浅笑了下：“我不在的时候，你表现如何？” “特别好，是吧？”瑶光嬉皮笑脸，朝守在旁边的天枢挤挤眼睛。 天枢沉默侧首。 这段时日在外降妖无数，终究是有点疲倦，尹澄吩咐道：“其余杂事明日再议，你们都回去休息。” 各弟子垂首：“是。” 接着便鱼贯翩然而去。 只有瑶光还不死心的在旁边转悠：“师父啊，你说当我师父，什么都没教我呢。” 尹澄大步往内殿走去，边走边说：“你现在无非学习些基本的心法口诀，他们教你绰绰有余。” “少瞧不起人了，那天天璇师姐让我们御剑，我随便一御，剑就猛然飞出去了，拦都拦不住！我天赋异禀！”瑶光添油加醋的显摆。 尹澄停步：“是吗？” 瑶光挺挺胸。 尹澄拍了下他的脑袋：“傻瓜，天枢说你都快把山上的贡果吃光了。” “没有……”心怀鬼胎的瑶光有点发虚。 尹澄淡声道：“口腹之欲和一切欲望无别，都是虚无的。” 瑶光不解。 他连什么是欲望都还不懂，又怎么能懂是虚是幻。 此时此刻师父口中再多的冠冕堂皇，都比不上山底下那香喷喷的烧鸡来的诱惑。 尹澄又说：“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睡觉，不要顽皮了。” 瑶光拉住他的袖摆纠缠道：“师父，我好久都没见你啦，我要和你睡。” 尹澄微皱眉头：“胡闹。” “师父，师父。”瑶光死猪不怕开水烫，蹦跶道：“我还有好多问题不明白，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尹澄不懂小孩子，他所教导过的弟子，也都彬彬有礼。 一时间被吵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说：“那你听话。” 瑶光乐的露出了洁白的小牙：“我娘说我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孩子了。” “你娘她……”尹澄忽然说，又止住话。 瑶光茫然。 尹澄转而微笑：“她把你教的很好。” 瑶光尾巴都快摇上了天：“是吧？嘿嘿。” 说是要请教问题，可待到尹澄沐浴完毕，瑶光竟已经伏在床塌边睡着了，他轻步踱过去，卧在旁边把被子帮瑶光盖好，瞅着烛光下那白净的小脸忍不住叹息，心中烦忧浮现。 西荒之门一日不闭，人间一日无宁，此次所对付的妖兽实在强大，就连仙术高超如尹澄也受了轻伤。 所以他想着想着，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眸。 急促的脚步声踏乱了夜晚的宁静。 一个小黑影出现在弟子房外面，鬼鬼祟祟的拍着扇门叫道：“开阳！开阳！” 接着又炮到另外一扇门前叫：“天宝！” 因饥饿而尚未入睡的两个少年披衣出来，看到笑嘻嘻的瑶光手里晃着个幽光闪闪的玉佩，不禁有些吃惊。 开阳说：“你真、真给偷来啦？” “结巴什么？我们快去快回，还得趁师父没醒之前放回去呢。”瑶光激动地快要蹦起来：“我要吃烧鸡！我还要吃莲子羹！” 天宝的肚子没出息的咕噜一声，脸红道：“你知道怎么用吗？” 瑶光不以为然：“试试不就知道了，快拉住我。” 等着两个好朋友拽住他的衣摆，便念念有词的说：“聆音佩，聆音佩，快带我们去灵霄镇的烧鸡、额不，酒楼！” 声音刚落，玉佩便奇光大作，转瞬隐匿在了夜色之中。 “真的有效！” 微微睁开眼睛的开阳看了看四周，立即喜形于色。 瑶光和天宝都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之余不免左顾右看，对着灵霄镇仍旧灯火通明的街道和菜香四溢的酒楼不由称奇。 行人们早已习惯山上的仙道法力高强，发现他们忽然出现，也并未过于惊讶。 开阳拍了下两个好朋友的后背：“既然都到了！还等什么？” 瑶光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好吃的，我们来啦！天宝，我请客。” 说着就纷纷进了酒楼。 三个小道士欢声笑语的动静，为这繁华的小镇又平添了几丝热闹。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有个小小的孩子拿着酒瓶倚在小楼的青瓦之上，目光狡黠。 月色从云彩中渐渐透出，照亮他可爱的脸庞。 竟是那日瑶光遭遇的坏脾气小鬼。 他鼓起嘴巴吹了下额前的碎发，忍不住露出阴笑。 第六章 油亮亮的鸡鸭，绿莹莹的蔬菜，瓜果五颜六色的堆在一起更是可爱。 瑶光还霸占着师父的神奇钱袋未还，于是不客气的要了满满一桌的食物。 但小孩子能吃多少？疯狂饕餮之后，开阳和天宝很快就摸着肚子打着嗝饱了。 只有胃口其奇佳的瑶光，还满心欢喜的啃着最爱的鸡翅膀。 “看不出来，你可真能吃啊……”开阳满头黑线的感叹。 瑶光嘿嘿笑，一边舔了舔手指，一边又要咬鸡翅。 谁知手却忽然被人打了下，让翅膀啪嗒掉在了地上。 “谁！”瑶光气愤的左看右看。 话刚说完，脑袋又被狠狠一敲，额头立即红了一片。 天宝和开阳看到这不可思议的情景，警惕的持剑站起来。 倒霉的瑶光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到几声轻笑，接着，那个黑卷发的小男孩就浮现在空中，满脸得意的瞅着他眨眨眼睛。 “又是你这个小混账，竟敢恩将仇报，看我不揍死你！”瑶光心疼他的鸡翅，用油手抓住桃木剑便迎头劈上。 那小孩果然身手敏捷，像个蝴蝶一般优雅的飘到旁边，哼道：“吃货！” 而后就端起烧鸡盘子，飘悠悠的顺着窗口逃了出去。 “啊啊啊！给我抢回来！”瑶光彻底怒了，大喊着就越窗而下。 开阳心惊肉跳：“喂……” “啊！”外面一声惨叫，而后便是没出息的哀痛声：“摔死我了……！” 三人完全不知敌方来路，猛烈追打全是徒劳。 小男孩好像是为了戏弄他们似的，飞的忽近忽远，一直到了镇口才潜入夜色没了影踪。 开阳气喘吁吁的停下道：“还是算了吧，反正也吃得不少了，我们得早点回去。” “算他走运。”瑶光愤愤的哼两声，伸手一摸腰，又一低头，脸色惨白：“聆音佩呢？” 天宝顿时慌张了起来：“是不是刚才跑丢了，快回去找找。” 黑夜本就可怕，密林中的黑更是浓的化不开。 没有找到聆音佩的孩子们心情沉重，自知此事不可能逃避过去，只得爬上山受罚。 胆小的天宝在灌木中走着走着，越想越怕，忽然就哭了起来。 灰头土脸的瑶光笨拙的安慰道：“没、没事儿，到时候我负责就行了。” 开阳对这晚的行径惭愧不已，认真道：“错是我们一起犯下的。” “要、要是被逐出师门怎么办，再也没有仙山会收我们了，要是回家我爹娘会气死。”天宝揉着眼睛啜泣。 想到尹澄虽淡漠却温柔的样子，瑶光摆摆手说：“不会啦，顶多被揍一顿。” 天宝心事重，不再理他。 宁静的山林里面只剩下他们埋头赶路的声音。 其实瑶光脑子也很乱，本来淘气时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如今事发，不安才一点一点的侵入心房。 正走着神时，树影重重忽而被不远处的火光照亮了片刻。 那火透着萤蓝，非常诡异。 开阳握紧剑往前走了几步：“什么东西！” 好像要回答他似的，出现火光的地方传来了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吓得天宝在旁边瑟瑟发抖。 瑶光竟觉得这动静似曾相识，眯着眼睛使劲辨认那一跃一跃正在靠近的影子：“是……” 不等他想起来，灼热的鬼火就又喷泻而出，将附近的灌木烧的劈啪作响。 “是毕方，快跑！”瑶光猛的回忆出小男孩儿唤这怪兽的称呼，拉着天宝扭头就逃。 此鸟性格凶残，又会喷火，没了师父的护身灵符，他们又怎么敌得过？ 加之上次弄瞎了它的眼睛，必然是已经怀恨在心了。 从未遇见过什么危险的三个小少年手脚并用地在林中狂奔，也顾不得哪里被树枝划伤划破，累的汗水直流，衣衫褴褛，简直狼狈极了。 毕方鸟虽只有一条腿，但跳得极快，时不时还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喷火。 位于最后的瑶光感觉它离自己越来越近，咬咬牙喊道：“你们快走！我来拦住他！” 说着就回身拿着桃木剑朝毕方冲去。 开阳着急的叫道：“瑶光！” “快、快走吧！”天宝全身都在打颤，推着他不住往密林里狂奔，越跑越远。 这毕方显然是冲着瑶光来的。 它嗅到仇人可恶的气息，凶性大发，抬喙便咬住砍过来的桃木剑用力一甩，带的瑶光被狠狠的砸到树上，感到胸口一闷，嘴里顷刻泛起血腥之味。 “呜……死畜生……”瑶光吃力的朝跌落的木剑爬去，全身剧痛。 他眼见那毕方又张开了嘴，必将喷出灼热的阴火，不由得恐惧的闭上了双眸。 不料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却听得一声惨烈哀鸣。 瑶光满身是泥，发着抖慢慢偷看，察觉毕方被一支流光宝剑钉在地上，血流的四处都是，立即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头顶冰冷的声音淡淡传来：“你真是胆大妄为。” “师父……”瑶光心虚的唤了一声，嘴角慢慢淌出血来。 尹澄从未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门徒，心中恨铁不成钢，毫不怜惜的把他拎起来，侧首对陪同赶来寻找弟子的天枢说：“去把那两个孩子寻回，交给他们师父受罚，此事必须严惩！” 东华殿建筑庄严，气势宏伟，殿内正中所立的东华帝君鎏金神像更是威武庄严，让人看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瑶光每日来大殿随众弟子上早晚课，却从不知殿后还有黑黝黝的禁闭室。 他满身是伤的被尹澄拖进去扔在地上，痛的呲牙铁嘴。 “自己说，你犯了什么错？”尹澄看似真的很生气，眉头都微微皱起。 瑶光垂着脑袋说：“我不该偷东西……” 尹澄问：“只有这一个错吗？” 瑶光不再吭声。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节 “本门弟子严禁擅自离山，啖食畜肉更是大忌，你平日里小偷小摸的拿贡果我已经宽待了，今晚所为实在是得寸进尺！”尹澄冷着脸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我灵虚派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我就是饿，就是想吃东西，有什么错……”瑶光开始还嘟囔着，后来越来越大声：“明明是你们虐待人！” 尹澄表情更沉：“你已入山整整一月，若是寻常人早就饿死，不要为自己找借口。” 瑶光猛的擦了下嘴角的血喊道：“我不想被关在这里，我不当灵虚弟子了！本来就是你骗我来的，我根本就不想成什么仙！就算我娘不在了，我也能在外面好好活下去！” 他讲完连口气都没机会喘匀，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不由整个人都呆住了。 尹澄看着自己的手，眼底似也有些惊愕，沉默半晌才硬声说：“不认清自己的错误，就不许离开！”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这只燃着一点烛火的可怕房间。 瑶光想要追出去逃跑，没想到刚爬到门口，那门忽的一下就消失了。 他毫无防备的撞在了冰冷的墙上，气呼呼的狠拍了几下才出气。 “臭师父，臭尹澄！我不在这儿待了！放我下山！放我下山！”瑶光发疯一样大喊大叫，可是似乎根本没人能听到，更没人会理睬他的任性。 闹了好一阵子，他才虚弱的安静下来，捂着被毕方摔得生痛的肚子坐在角落里面发呆。 这屋子四面冷墙，除了中央挂着的画卷和画卷下放着烛台的木案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画卷中静静的背立着一位绿衣少年，黑色的长发掩映在碧梅之中，清新可人。 但此刻瑶光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他又疼又冷，不由自主的想起娘亲的好，忍不住低头默默地哭了起来。 没想到哭着哭着，就连仅有的烛台都熄灭了。 整个屋子变得幽闭而黑暗，让瑶光怕的胆战心惊，恐惧不已。 正心神不定时，鼻息间不知何时缭绕起一股异香。 此时这诡异的场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鬼怪之类的灵异之物，但所闻到的香气又着实馨淡，令人感觉说不出的舒适。 瑶光努力的朝纯粹的黑暗中茫然看去。 可惜目力所及一片混沌，他只听到了脚步声。 倏尔，空气里啪的一下亮起抹幽光，幽光之中，两只分明的美眸宛若漾着湖泊，美眸之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殷色的薄唇。 薄唇勾起笑意，让瑶光恍然看红了脸。 他竟发现位神仙正目光盈盈的俯身瞧着自己。 讲不清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眼前那绝不是凡人。 且不说他吹弹可破的皮肤只可能存在于画师笔下的想象中，流云般倾泻而下的黑发简直像是随时都会化作烟华，就是那种带着浅淡微笑的表情，也无半丝尘世之气。 尹澄已然够超脱的，可他还是会高兴，会生气。 而对着瑶光的男子就连笑都是遥不可及的，不见悲喜，不分冷暖，像是带着全天下最精美的面具般疏离。 半点也不真实。 瑶光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糊涂时的幻觉，他随时会变成雾气消失，就没意识的抬手触了触手边水绿色的衣袖。 很凉、很软，竟不是泡影。 第七章 “你是谁？”瑶光好像怕惊扰了他似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仙人沉默的直起了腰身，他虽有着少年般清新的容貌，个子却意外的高挑。 瑶光看了看他身上的绿袍，又看了看墙壁上唯剩碧梅的画卷，恍然道：“你是不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仙人颔首，收了脸上朦胧的笑，目光里似乎多了一抹说不清的悲伤，刺得瑶光不知人事的心微微酸痛，他忙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提。”仙人终于开口，声音清透柔雅，犹如山水间被触碰的琴弦。 瑶光赶紧说：“我，我是瑶光。” 仙人竟然伸出长袖中葱莹玉白的手，轻轻的擦了擦他脏脏的小脸：“不要哭。” 瑶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狼狈的事情，抽抽鼻子狡辩道：“我才没哭。” 青提语气平和的说：“尹澄不会伤害你，不要生他的气。” “我知道。”瑶光低头，而后又抬头追问：“你认识我师父吗，你们是朋友吗，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青提不回答，只是用手温柔的摸住他摔得青紫的腹部：“痛吗？” 瑶光不自在的撒谎：“不，不痛。” 青提指间白光流过，似有股暖流渗入瑶光的五脏六腑，这才真的消去了他的疼痛。 “你是看我难过，特地出来帮我的吗？”瑶光追问。 青提微微歪着头，俯视着他不再回答。 一时无言相视，瑶光傻傻的盯着他明光流转的双眸，片刻之后才大声说：“你、你是不是被关在这里了，我可以救你出去！我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等待答案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明明满腹委屈，却一直在追问这神秘画中仙的事情。 青提慢慢将手按在他的嘴唇上，让瑶光闻到的馨香更清晰。 “不要说，见过我。” 只一句话，绝美的仙人就像雾气般散去了，只留下案台上重新燃起的微弱烛火。 瑶光赶快跌跌撞撞的跑到画前。 果然，静默背立的绿衣少年又浮现在了绰绰梅影之中。 死寂的整夜缓慢过去。 开始的时候阮瑶还在胡思乱想着自己的奇遇，后来渐渐疲倦，也就倒在旁边睡了过去。 清晨，木门悠悠浮现，被推开后射入显得有些刺目的光明。 尹澄却是始终未眠，心思沉重的走到他身边蹲下去说：“瑶光。” 瑶光费力的睁开漆黑的大眼睛，原本白净的脸庞沾满灰尘和血痕。 尹澄心疼的眯起眸子：“知道自己错了么？” 瑶光有些勉强的爬坐起来说：“恩……” “我明白你在这里不开心，可是我不能让你独自在外漂泊。”尹澄表情复杂的问：“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瑶光诧异摇头。 尹澄没有半丝多余的表情，信誓旦旦：“他是我的师兄灵飞，师兄他已经修得仙身……却与你娘相恋，人仙殊途难有结果，你身上流着他的血，是不会老去的，在俗世时间长了别人都会发现你的异样，更有无数妖怪想吃掉你修炼法术，我怎么能视而不见？” 从未听过生身父亲事情的瑶光心里又惊又喜，抓住尹澄的胳膊说：“那我爹呢，他在哪里？从前觉得别人都有爹，就我没有，原来我也有的！” 尹澄目光痛苦：“天庭诸神叛乱，占据上清天，释放洪荒上古妖兽无数，所以人间才会连年灾难不断，你爹在斩除妖物时不幸……” 他没有说清楚，只是用力扶住瑶光的肩说：“他是个英雄，你也要像他一样勇敢，师兄造就远在为师之上，你努力的话，也会超越师父，不要再顽皮了，好吗？” 瑶光心中的喜悦渐渐消失，充斥失落：“……恩。” 尹澄轻声道：“灵虚山的规矩不容改变，大家能适应的，你也能适应，只要听话，别的事情师父都可以答应你。” 瑶光微微了解他的苦心，默默点头，又小声问：“师父，我爹长什么样子啊？” “何苦知晓？不曾见过，就不会思念。”尹澄垂眸：“这些事情你不能告诉旁人，你爹娘之情乃是仙界大忌，如若被有心传出，他死后也会声名扫地，沦落为话柄。” 瑶光又重重点头：“师父放心，我不会说的。” 尹澄叹息：“你那两个朋友还在受罚，你也不要去早课了，免得天枢骂你，到我的殿内沐浴更衣，柜子里有疗伤之药，为师还要去湘西探寻大旱之由，你自己保重。” “师父……”瑶光忽然搂着他的胳膊：“你对我真好。” 尹澄淡笑刹那：“乖。” 瑶光又内疚的说：“我把聆音佩弄丢了怎么办……” “我已差弟子去察，以后，还敢偷东西吗？”尹澄轻声问。 瑶光赶快使劲儿摇头。 可怜开阳和天宝遇到严师，被罚在三清殿前跪上三天才能赎罪，几乎成了灵虚山众道围观的奇景。 没了掌门管束的瑶光偷偷跑去见到了，也赶快跪到旁边陪伴。 “你快走吧，我们没关系的。”开阳还挺乐观，小声劝道。 瑶光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开阳脸色现出羞赧：“瑶光……我不该在遇到妖怪时跑开，要是你因此遇害，我……我……” 瑶光很大方：“嗨，那怪鸟也是和我有仇，我本来就不想连累你们。” “可是……”开阳依然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行为。 瑶光说：“行了行了，此事不要再提。” 他们一言一语的，反倒是天宝在旁半声不吭。 正说着，背后忽传严厉的训斥：“瑶光，谁准你在这里的！” 瑶光回头见是天枢，赶紧道：“师兄！我在领罚！” “谁罚你的！掌门说不罚就是不罚，快离开！”天枢冷眉冷对。 瑶光淘气，忽然站起来踢了天枢一脚：“嘿嘿，那师兄你罚我吧？” 天枢被搞得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狠拽住他的衣领：“你给我过来！” 说着就拎着他飞走了，吓得瑶光哇哇大叫，叫声越来越远。 始终阴着脸的天宝忽然道：“凭什么……” 开阳疑惑：“啊？” 天宝说：“凭什么都对他这么好？” 开阳不在意的说：“瑶光活泼可爱，招大家喜欢呗。” 天宝玲珑小脸渐阴，不再言语。 盗聆音佩的事说白了还是小孩子凡心不净，有些顽皮，过了一阵子大家也就觉得应该作罢，不再谈及。 谁都没想到，却因此引出了巨大的灾难。 那是半月后的子时，众道人都已沉睡，只留下轮班守夜的零星几个在神殿前漫步相谈。 可明明刚才还清晨闪烁的天空忽然完全暗了下来，就连月色都被隐去。 一道人警惕皱眉：“不好，有妖物！” 话音落地，三清殿前就破裂出个虚空之缝，无数鬼叫的幽灵冥火倾泻而出，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回响不绝。 正在做美梦的瑶光只听到窗外几声烟花巨响，慌张起身后，师姐天璇破门而入：“神殿有妖兽入侵，你随大家待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 而后便持剑匆匆消失。 瑶光胡乱披上衣服冲出去，听到远处隐隐约约的惨叫连连，火光通天，恰巧见开阳迎来，忙问：“怎么了？” 开阳面色非常不安：“好像是妖物拿着聆音佩破了灵虚结界……” “啊？”瑶光顿时心里一沉，转身就要往三清殿跑。 开阳抓住他：“你别去！他们已经传音给掌门，掌门御剑飞天，很快就会回来救大家。” 瑶光不管不顾的推开喊道：“都是我的错！” 接着便拿着自己破旧的桃木剑离开了。 开阳见状打算追赶，可立即被天宝阻拦住：“师姐说了，不准离开，你还没跪够吗！” 却说瑶光一路跌跌撞撞的还没跑到三清殿，就被个全身毛茸茸的妖狐缠上，他道行如此之低哪里是对手，尚没反抗就被扑到在地。 妖狐露出尖牙，冷笑着便要咬住他的脖颈。 幸好天枢及时赶到，一剑将它打得魂飞魄散，拉起瑶光升至空中：“不是不让你来吗？”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错了……”瑶光脸色苍白，握紧剑说：“我要把聆音佩抢回来！” 事发紧急，天枢也顾不得啰嗦，直接拉着他飞往燃烧着的三清殿顶，插剑于殿顶琉璃瓦之上，幻化出灵符重铸混元结界。 瑶光发着颤趴在旁边，看着原本圣洁的广场上已是布满烈火和鲜血的地狱，心里又悔又急，加之没本事跳下去，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韩流！你够了！”白衣飘飘的天璇师姐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在殿前竖起八卦阵，持剑直飞向群妖之中最高大的那个身影。 被唤作韩流的妖怪黑发凌乱，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满残忍不羁的气势，他抬掌打飞缠上来的道士，转身朝她朗笑道：“天璇，你随我走，我就离开！” 天璇俊俏的脸上满是愤怒之情，眉间红痣比往日更平添一丝血色：“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言乱语！” 韩流嗤道：“一个破道观，一群道貌岸然的臭道士！” “抱歉，我也是你口中的臭道士，今日你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天璇扬剑飞升空中，宝剑化作无数幻影，将韩流团团包围住，灵光大作，吓得妖怪们全都退避三舍。 可韩流却一动不动：“天璇，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我知道！” “闭嘴！我当初救你只是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现在我后悔了！你杀我师弟师妹，就要用命来偿！”天璇眼眸泛红，神姿宛若仙子下凡，握住尖鸣作响的剑毫不犹豫的朝他刺去，衣裙翩然，表情却决绝。 仙妖之力相触，引得周围狂乱爆炸，大风四起。 瑶光被天枢护在怀里，才没被飞起的琉瓦砸到身上。 韩流一介山野妖物，终是力量不敌，忽然泄了气，让使劲全力的天璇猛的将剑直插入胸膛，而后不禁抬手回击，将天璇打落空中，重重摔倒石板之上。 瑶光瞪大了眼睛，瞅着插着仙剑的韩流渐渐现出原形，成为一只巨大的黑狼伏在盈盈的血泊中。 小妖们见老大挂了，立刻怪叫着作鸟兽散，顷刻就逃没了影。 浩大的三清殿前，终于恢复了宁静，唯独留的血腥的风瑟瑟作响。 无数弟子涌向失去知觉的天璇，乱作一团。 不知为何，瑶光忽然觉得很难过，他认为韩流死前那溢满痛苦的双眼，是无法无天的妖怪不应该有的样子。 妖物无心，为何又深情？ 第八章 自尹澄继任灵虚山掌门之后，始终顺风顺水，使此教在天下仙山中保持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所以祸事一出，死伤数十名弟子，必然震及九霄。 且不说众道对始作俑者狼妖韩流的口诛笔伐，就连对待虽无知仍有过的瑶光也分外严苛。 被视为罪魁祸首，自然是少不了的冷言冷语。 经过三日整顿之后，万事回归原状。 瑶光照例早早起床奔去东华殿上早课。 谁知他刚怯怯的走进殿门，小道士们就飞速的让出了很大一块地方，谁也不去瞅他。 瑶光并不意外，尴尬的过去坐下，垂头丧气。 负责监督他们的天枢不禁皱眉：“认真早休，大家不可私怀愤懑、惹是生非！” 这才使背诵经文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周身异样的气氛令瑶光如坐针毡。 其实他并非不能理解：大家在这孤山上相依为命，彼此感情深厚，因为自己贪吃贪玩导致那么多师兄师姐受伤甚至死亡，怎么可能轻易被原谅？ 但……当初那么做真的无心。 课毕之后，瑶光起身欲言又止地想给大家道歉，可根本没人搭理他，大家都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出，就连熟悉的天宝，也投来漠视的眼光。 唯有开阳硬着头皮走近安慰：“你别想太多，过阵子就好了。” 瑶光干笑：“……你还是别和我讲话了。” 开阳气道：“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当初的错是一起犯下的，要不是天宝四处讲你才是始作俑者，也不会每个人都针对你！” 瑶光低下脑袋黯然道：“我本来就是始作俑者。” 说完，就无精打采的出了门。 开阳还想追上去，却被天枢叫住：“算了，让他长个教训也好。” 熏染的青烟从香炉中缓缓而出。 毛笔染着墨色，落在宣纸上便成丹青。 尹澄拂袖安静的作着画，得此清净，才在沉思中抹去了近日眉间忧愁的印痕。 天枢轻步走进书房，拱手拜道：“掌门。” 尹澄没回答，仍旧仔细琢磨着自己笔下的荷花。 天枢又叫：“师父……” “又怎么了？”尹澄放下毛笔，终而抬手。 天枢来到桌前说：“现在师弟师妹们都暗自议论，讲是瑶光导致灵虚遭此一役，对他也是百般排斥，您是不是和大家……” “瑶光并非无过。”尹澄向来包庇瑶光，此次的回答令人意外。 天枢看不惯修道之人溺于流言之中的丑态：“可这是两回事，瑶光也是无心之错。” 尹澄慢慢地研着墨，轻声道：“我平日待他几乎纵容，现在再为其辩解，只能让弟子更加不满。” 天枢追问：“那该怎么办？” 尹澄摆摆手：“男孩子，多少也该受点委屈才会长大。” 可惜掌门大人显然高估了瑶光的承受能力。 因为天璇被狼妖毒血所染，卧床不起，法术课也几乎被耽误了。 开阳不想因此荒废，便组织大家一起到复真台上自行练习。 没有老师指导，当然效果不佳。 “天璇师姐真倒霉！本来就算那狼妖挤破了头也进不到灵虚山！”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了句。 其余的小道士随声复合：“是啊，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说完，大家全都眼神怪怪的瞅着瑶光。 瑶光满脸通红，想道歉却词不达意：“我，我怎么会知道……” “都是掌门包庇你啦，旁人犯此大错，早就会被逐出师门。”一个小姑娘气愤道。 天宝竟然还在旁边加了句：“就是……平日里就吊儿郎当，毫无作为。” “别说了！这也不能全怪瑶光，我也有责任！”开阳气不过的辩解：“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有妖怪惦记着那个法宝！” “你替他担什么责任，都是他逼我们去的！”天宝大喊。 本还满心歉意的瑶光渐渐恼怒，他抬手给了天宝一拳，转身就跑掉了。 天宝摔在地上被大家扶起，吵道：“你们看！不知悔改！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寂寞的灵虚山在难过的时候，就更显得寂寞。 浩荡三清殿内外冷风涤荡，又有谁可以听谁的心中冷暖？ 瑶光一直狂奔到了云麓宫后面的湖边，气的倒在草地上胡乱打滚，又喊又叫，最后折腾的没力气了，便又憋屈地哭了出来。 他只是想带好朋友吃点好吃的，他没想害死谁，更没有逼他们。 大家眼里的责怪和鄙夷就像尖刺一样戳着自己微薄的自尊。 更何况天宝，竟然就这样选择了背叛。 瑶光狼狈的用袖子挡住眼睛，横躺那里啜泣个不停。 异香缥缈，清音萦回。 耳畔不知为何响起了轻轻的笛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即熟悉又陌生的馨然气息。 瑶光慢慢的放下胳膊，泪眼朦胧之中，看到那日画中的青提正静坐河边，散发闭眸。 他依然一袭绿衣，被白皙手指衔在朱丹唇边的，是枚碧透的叶子。 那般纯的快要融化的色彩，美到动人心魄。 走神的呆看了好久，直到清风佛来扰乱了发丝，瑶光才惊讶发声：“你，你怎么从画里逃出来了？” 自那日在禁闭室遇见这位梦境中的仙人之后，他反复去东华殿找了好多次，可没有尹澄，根本连那密室的门都不知在哪里，探寻皆未有结果。 谁知心中所念的碧影忽然就这样赫然出现在眼前，真令其惊喜。 “为何又哭了？”青提不再吹响那不知名的曲子，侧头淡淡的看向他的眼睛。 瑶光尴尬，而后气鼓鼓地说：“他们看不起我！都责怪我！” 青提表情疏远：“你拿什么让人家看得起？” “我……”瑶光没办法回答，猛地站起来说：“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犯错的，再说就连我的朋友都欺负我！” “那是你交友太随便。”青提似乎不以为意，动听的嗓音说着无情的话：“这世间本就没什么靠的住的朋友。” 瑶光本来很喜欢和他讲话，现在却恼了：“胡说，有！开阳就对我很好！” 青提抬眸，长长的睫毛被光染成了淡金色：“既然有人对你好，何必哭泣？” “哎呀！”瑶光抓抓脑袋：“我和你讲不清楚！你不懂！” 青提缓慢淡笑：“嗯，我不懂。” 话毕，就重新拿着那片叶子闭上眼睛吹奏起来，俨然事外。 瑶光像是不安的小动物，在旁边晃了晃：“喂……” 青提没有反应，好像根本听不到。 瑶光鲁莽的拉了一缕他丝绸般的长发，指间尽是柔滑：“喂！” 瞬时，青提就巧妙的拨开了他的手腕，目光平静。 瑶光不好意思的问：“你是看我难过，才又来见我的吗？” “你好爱哭。”青提悠声道。 瑶光立即蹦起来：“我不爱哭！我不哭了！” 青提深深的凝视了他半晌，难得多说了几句话：“若想被人瞧得起，或生时即高人一等，或生后去做高人一等的事，空空抱怨，百无一用。” 瑶光呆问：“什么是高人一等的事？” 青提优雅起身，绿衫未粘到半点尘土，飘飘摇摇：“自己思量。” 瑶光很怕他像上次一般忽然消失，赶快跳到他面前：“你住在画里吗，我以后怎么找你啊？” “你还想见我？”青提认真俯视他还带着稚气的脸。 瑶光立即点点头。 青提直起腰身问：“为什么？” 瑶光语结，半晌才结巴道：“交、交个朋友啊。” “我不交朋友。”青提侧首，黑发丝丝缕缕跌落肩膀。 瑶光说：“可是我喜欢和你说话，每次和你说完话，难受的心里就不难受了！” 似是微微叹了口气，青提手掌柔光闪过，幻化出个铃铛放在他手中。 瑶光追问道：“这个是什么啊，用它就能唤你出来吗？” 青提点头。 瑶光立刻笑了：“它叫什么，宝物是不是都有个名字？” 闻言青提表情凝滞了下，而后才浅声回答：“长思。” 说完，不在等这孩子多言多语，浮在空中便化作微光消失无踪。 瑶光把刚张开的嘴巴无奈闭上，低头仔细瞅了瞅小巧长思铃。 原本铃铛已经很陈旧了，本身的金色显得有些斑驳，精致雕花却变得非常光滑，好像曾经有人很珍惜很珍惜地，一直把它握在手心里。 第九章 韩流是千年狼妖，其血剧毒无比，天璇仙身尚弱，难以抵抗，事发当夜虽被匆匆赶回的尹澄及时救治，却仍旧陷入昏迷，狼血所触之肤皆血肉模糊，灵虚山无药可解。 瑶光跟着天枢去看望师姐时，进门就闻到一股腥气，不禁着急的跑近观察，见到天璇的伤口已然开始腐烂，急的拉住在旁边照料的尹澄说：“师父，这怎么办，她会死吗？” 天枢也皱眉：“掌门。” 尹澄温柔的擦去天璇额间的冷汗，平静的说：“我遍查古籍，书中记载此毒可由杜若草缓和，配合精心调息，不至于有性命危险。” “杜若草？”天枢回忆了下：“是在东荒山？” 尹澄颔首：“我已呈报天庭，望允许弟子去仙山取草，只是他们尚未回复，不知要等到何日。” 瑶光大咧咧的怒道：“还等什么啊，我们自己去取，神仙要管那么多事，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师姐？” 瑶光的胡言乱语向来得不到支持，不料向来稳重的天枢竟也拱手道：“师父，我甘愿取草受罚，您就……装作不知好了。” 尹澄凝视着女徒奄奄一息的惨相，淡定道：“你去吧，我应付天庭便是。” 瑶光赶紧说：“师父，师父，我也要去！” 尹澄即刻拒绝：“不行，仙草皆有灵兽看管，你不堪一击，不要多惹麻烦。” “你才不堪一击呢。”瑶光在旁边闹：“祸是我闯下的，我要负责任！” “你懂什么是责任？”尹澄轻轻的拍了拍他的额头。 瑶光拿出桃木剑：“我懂！” 天枢请命道：“师父，不妨让瑶光随我去一趟，这样也可阻住大家的风言风语，弟子自然会护他周全。” 尹澄陷入沉默，不想理睬。 瑶光扑到他身上闹：“师父，求求你啦。” 尹澄眼底神色颇为无奈，许久才拿过他的桃木剑，把自己放在床边流光四溢的佩剑放在他怀里：“要小心。” 毕竟是个淘气的男孩子，瑶光拎着过大的宝剑喜上眉梢：“给了我了吗？” 这剑是取南海精铁所炼，珍贵无比，非寻常人能够驾驭，天枢阻止道：“师父，这……” “快去快回。”尹澄如此结束了谈话。 瑶光激动的拉着天枢往外走：“师兄！快点！” 天枢没办法的被他拉去。 被留在床边的尹澄微微叹息，垂下漆黑的双眸抚摸着已经破旧不堪的桃木剑，忽而让它化成个小小的木人。 木人身姿苗条，栩栩如生。 尹澄轻声道：“妙君，他会平安长大的。” 从湘西到灵虚，瑶光是徒步穿越的崇山峻岭，而从灵虚到东荒，瑶光则坐于长剑之上，紧紧抓着天枢的衣角，远目云峰云海。 “你不怕吗？”天枢垂眸瞅向这个喜形于色的小孩子。 瑶光高兴的回答：“不怕。 天枢苦笑：“我不是带你去玩，到了东荒，你千万不可离开我身边。” 瑶光追问：“那里是不是到处都有妖魔鬼怪？” “东荒山属仙境，很美。”天枢回答。 瑶光不解：“那仙境有啥危险？” 天枢拍打他的脑袋：“不好好读书，你从没来去抱朴道庭看过古籍！” 瑶光赶紧喊冤枉：“你们的字和我娘教我的不一样，我看不懂！” “回去以后认真学。”天枢真不晓得究竟谁才是他的师父，头痛道：“东华帝君乃是上元圣母与三清境至尊元始天尊通气所化，现在掌管东海三岛十洲，与昆仑西王母为亲兄妹，他自小便和一只黑熊独自生活在东荒山，那里的灵兽全都听命于他，我们擅入自然会受到攻击。” 瑶光点点头，握拳道：“看我怎么收拾它们！” 天枢沉默半晌，忽然令脚下的长剑一震，吓得瑶光赶紧抱住他的腿惨叫，逗得天枢忍不住闷笑出来。 仙云浩渺，藏在云雾间的群山，碧染群湖，被没有任何杂质的光浅浅映着，荡出如星辰般闪耀的璀璨。 天枢收剑夹着瑶光俯冲到山谷间的一处平地，严肃的说：“杜若草形若葵叶，气味如兰，就生在这一带，你仔细寻找，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瑶光跃跃欲试，答应了声就朝繁密的植物中跑去，拔来拔去的翻探。 只可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没有半点医药经验，看的时间久了，只觉得眼前除了绿还是绿，累的头昏脑胀。 “哎呀，这个任务不适合我……”瑶光最后直起酸痛的腰，叹息着左顾右看，忽然喜道：“这里还有牛啊。” 话毕，不远处满身白色的“牛”好像为了要回应他似的，慢慢的扭过了头。 瑶光喜欢温顺的动物，不犹豫的走去叫道：“牛儿，你整天吃仙草，听不听得懂我讲话？” “牛”阴阴的瞅着他的动作，猛的张开血盆大口嚎叫一声，朝他疯狂的冲了过来，吓得瑶光不禁跌坐草丛，幸而天枢即时招出八卦阵，将灵兽困入其中，拉起瑶光道：“这是獓犭因，十分凶残，以人为食，我已寻到杜若，快走。”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4节 瑶光满头冷汗，嗯了声便随天枢转身，不料前有狼后有虎，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只雄壮的黑熊，露出獠牙声音嗡里嗡气的说：“道士，谁准你们踏入东荒？” “凭什么告诉你？”瑶光有天枢撑腰，理直气壮。 不料天枢却没了刚才的自在，沉下脸来小声说：“别与它争执，拿药才是目的。” 瑶光岂会听话，抽出尹澄给的宝剑大喊：“臭狗熊，让开！” 那熊很恼火：“小鬼，你叫我什么！” “狗熊！”瑶光重复。 黑熊眼睛顷刻变得血红，气势凶猛的冲过来，逼得天枢推开瑶光，持剑拼命抗衡！ 不知这畜生怎有这怪力与速度，竟然一掌扇开法力高强的师兄，摔得他吐出口血来，又不挣扎着爬起来设下结界防御。 瑶光又怕又急，想起天璇教的御剑术，忙默念咒语。 流光宝剑缓缓飞起，像个蚊子似的朝黑熊缓慢挪去。 瑶光闭眼努力一用气，那剑又完全失控，闪电似的胡乱朝天枢飞去，若不是天枢及时悬至空中，恐怕又添新伤。 黑熊见了嗷嗷吼着站起来：“蠢货！受死吧！” 谁知已经飞走的宝剑不知为何，又拐了弯迅速从它厚实的皮上擦过，溅起一片血雾。 狂妄的黑熊吃痛倒地，竟然再没起来。 片刻之后，微光闪过，它变作只小狗般大的熊仔，呜呜的哀叫着跑没了影。 瑶光赶紧连滚带爬的去扶天枢：“师兄，你没事吧？” 天枢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片刻，擦了下嘴角的血：“没关系，我们快走。” 经此耽搁，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师兄低低的地飞在苍穹星辰之下，拿着幽香的杜若草，心里已经安了大半。 瑶光探着脑袋朝山中望，忽见一座山顶影影绰绰的闪着光火，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那里遍布迷谷树，树上的花会发光，人若拿着就不会迷路了。”天枢博览群书，淡然回答。 瑶光眨了眨眼睛，忽然拉住他说：“师兄，再带我下去一趟好不好？” 大徒弟办事尹澄自来都是放心的，他在殿内忙了整天准备配药之物，待到天枢现身，正好独差一味杜若。 天枢性格要强，没提受伤之事，只把草交上之后道：“瑶光还真帮了大忙，他虽懒惰贪玩，却似有天生神力能与剑气共鸣，师父，他真的是个普通人吗？” 尹澄不回答，悠然的给袖珍香炉扇着火，弯起嘴角：“他呢？” “瑶光说累了，要去睡觉。”天枢背手认真道：“师父您变了。” 尹澄抬眸。 天枢说：“您这几日笑的比过去几年还多。” “这也是你要操心的事情吗？”尹澄反问，把扇子交到他的手中：“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把药给璇儿服下，我也倦了。” 天枢赶紧说：“是。” 古木森天，遍布奇花异卉的仙岛之上，那蒙晕着浮光的玉宇琼楼就是镶嵌在碧波斑彩中的明珠，在浩荡云雾间忽隐忽现。 只是邻侧朱甍，却只有化不开的冷清与寂寞。 一抹绿影倚在窗边已然凝固，指间笛音悠扬让星星也想落下。 可此情此景却又忽然宛若池中虚影，在几圈涟漪的打扰碎掉了。 “帝君！帝君！” 圆脸的仙童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哭泣着冲入摘星楼，守卫的仙女莫敢阻拦。 “为何吵闹？” 男声清脆而文静。 小仙童满身是血，鼓着脸告状：“我被灵虚道士打伤了，他们盗走了仙草。” “灵虚山遭此大难，天庭不闻不问是不应该，你就随他们去，多管闲事。”绿衣仙人转身走至榻前轻轻靠着，散落的长发半遮住了绝美的脸。 抱怨不成的小仙童恢复原形，变成血嗒嗒的熊仔趴在榻前委屈的哼唧个不停。 仙人小憩不得，渐渐蹙眉：“罢了，是谁伤你，他们怎会不认得你？” 熊仔骂道：“是个小兔崽子，连剑都拿不稳就敢动手。” “熊三，既已得道，就不要口出恶言，拿不稳剑还不是伤了你？”仙人纤纤长指抚过它的血痕，立即止住了疼痛：“我会问尹澄此事的。” 熊仔刚要添油加醋，仙人手腕上褪色的铃铛忽然清脆作响，吓得它差点从塌边跌下去：“怎么……怎么……他不是死了吗？” 仙人根本不想回答，起身便飞出窗棂，融化在了夜色之中。 第十章 白日烟波浩渺的湖泊在夜色下尤为静谧，瑶光蹲在水边，呆呆的看着水里的倒影走了很久的神。 他不知该如何使用长思铃，只好拼命的摇。 一下，两下，三下…… 可惜美丽的青提就是不肯出现。 最后瑶光折腾的泄了气，便开始百无聊赖的郁闷。 几条鱼儿没心没肺的游过，搅乱了他的影子。 待到水面重新平静，瑶光终于发现自己身后出现了美丽的来客，急忙欢喜的起身回头：“我以为你不来了。” 青提垂眸与他对视：“找我做什么？” 闻言瑶光赶快从怀里拿出朵已经有点凌乱的花说：“这个，想送给你。” 尽管那花离开枝头不再生机盎然，可于这黑暗的夜里，花瓣所发出的朦胧荧光还是美的一塌糊涂。 青提水眸微微睁大：“是你……去了东荒？” 瑶光拿着迷谷花手舞足蹈：“是啊是啊，我找到了药草救师姐，还打败了一只大蠢熊。” 青提无语。 瑶光追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青提淡淡的说：“谢谢。” “不要动！”瑶光又大喊一声，竟然踮着脚把那朵发着光的迷谷花插在他耳畔的黑发中，荧光映的青提细腻的脸几乎透明，透亮的双眸中，也倒映出两簇光影，真是和想象里一样的好看。 青提面无表情的盯着这淘气的孩子，见瑶光笑的和傻瓜似的，蓦然自己也弯起嘴角。 这次他的笑，是有温度的，而且是温暖的。 瑶光一下子脸红，满肚子的话却想不出该说哪句才好。 结果正手足无措的时候，远处猛的传来呼喊：“瑶光！” 瑶光回头，见天枢朝大步走来，脑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想着要怎么该解释。 “你自己在这干吗，到了休息的时辰，快回去。”天枢训道。 瑶光慌乱四顾，周围已经没了青提的影子，就连他随身的香气，也被风散的无影无踪。 难道…… 旁人是看不到这位仙人的吗？ 因着杜若草的奇效，天璇的伤势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为此几位师兄还夸了瑶光一番，终于令同门对他的敌意渐渐消失。 不知是不是受到青提对交友之事看法的影响，瑶光变得没从前那么热切单纯了，大部分时间宁愿独自待着学云篆，也不愿再傻乎乎的嘻嘻哈哈。 这日山中无事，他又拿着师傅亲手写的诗稿当字帖，趴在那画自己的鬼画符。 紧掩着房门被轻轻地敲响。 瑶光放下笔跑去开：“谁啊？” 接着看到天宝表情复杂的脸，又低了声音：“干吗？” “瑶光……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天宝小声说，把个从祭台上偷来的大苹果放在他的手里：“我那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怕大家怪我，才……” 瑶光反问：“才把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天宝眼眶泛红：“掌门宠着你，你犯错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我师父很严厉，我……我没办法。” 瑶光沉默。 天宝拉住他的衣角哭道：“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和你一条心。” 瑶光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见往昔的好友涕泪聚下，便不耐烦的摆摆手：“好啦好啦，其实我不在乎，你别再乱说话就行。” 听到这话，天宝立即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好人。” “你们在做什么？”清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天宝一看来者，赶快跪下叫道：“掌、掌门。” 尹澄说：“起来，平日不必行此大礼。” 而后又让瑶光手里的苹果飘到空中，微皱眉头：“你又不听话？” 瑶光发现好吃的跑掉了，又蹦又跳的去够，可他跳多高果子就升多高，最后精疲力尽的冲到尹澄面前气道：“给我！给我！坏师父！” “没见过你这么馋的孩子。”尹澄一下子就把苹果变没了。 瑶光差点眼泪迸出来：“啊……” 尹澄抚住他的后背：“不要吵闹，我有事情安排你去做。” 仍旧跪在地上的天宝瞅着他们一前一后进屋的背影，目光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云篆乃是道家特有的文字，平常用于书写符箓，在灵虚山自然是普通至极。 可从来没学过的瑶光学起来却特别吃力，桌案上的宣纸上的痕迹歪歪扭扭，简直是惨不忍睹。 尹澄拿起来看了看，头痛有之，欣慰亦有之，努力鼓励道：“铁杵磨成针。” “我这个是铁杵啊，我还觉得挺好的。”瑶光嘿嘿笑。 尹澄轻轻看他一眼说：“自信倒是好事。” 瑶光围着他摩拳擦掌的追问：“师父，你说找我干吗？是不是又有妖怪要我解决？” “你就是最亟待被解决的。”尹澄无奈道：“七日后便是中元节，到时百鬼出穴，自会有一二不法者骚扰百姓，灵霄镇自古便受我教保护，你提前一夜下山去，给他们家家贴上辟邪的符箓，次日傍晚必须返回，明白了吗？” 瑶光眨了眨眼，忽然笑的露出酒窝：“师父，我可以出去玩一天啊？” “不是去玩，是去贴符！”尹澄的平静被他搅的乱七八糟，不禁抬高声音重复。 淘气的瑶光完全稳当不起来，嘿嘿地乐道：“好的，您就放心吧。” 此等小事让谁去都可以，尹澄也是看他闷的无聊，才如此安排，果然引得这孩子喜上眉梢的高兴，却又不得不嘱咐道：“切勿让我在听见你在外吃肉喝酒的消息。” “怎么会呢，我已经是得道高人啦。”瑶光说完，又忍不住舔舔嘴巴，怀念起上一次吃烧鸡的幸福时光。 尹澄无奈侧头，看向窗外明媚柔光。 有了那回差点被撞破与青提相会的教训，现在瑶光变得警惕了许多。 他接到任务满心激动，却一直闷到了夜半无人，才开始缩在被子里使劲儿晃铃铛。 外面随时有查夜的师兄路过，被听到的话就糟糕了。 谁知道晃着晃着，厚厚的被子忽被掀开。 瑶光吓得赶快坐起来，扭头便看到青提，正脸色微恙的站在床边。 这次他没有像往日那么衣冠楚楚，只身着着单薄的白色曳地长袍，微敞的领口处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墨黑长发没了发带的微束，顺着肩膀完全散开来，像是全天下最美的装饰。 瑶光捂住眼睛脸红道：“你怎么不穿好衣服！” 青提语气阴沉：“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我、我白天要日理万机啦。”瑶光瞎扯道。 青提困得水漾的眸子几乎要合在一起，索性飘到他床上倚着，耐下性子问道：“做什么，没出事情不要半夜三更的叫我。” 瑶光不好意思的爬远了点儿：“那个……我师父要我中元节下山贴符……” 青提似乎睡着了，很久之后轻微地恩了声。 瑶光说：“我很快就能贴完，剩下的时间，我们去玩吧。” 青提枕着自己修长的胳膊，气若游丝：“……有什么好玩……” 瑶光兴奋：“灵霄镇可繁华了，去吗，去吗？” 说着就大着胆子摇了摇他。 从前青提又骄傲又疏远，俨然不食人间烟火，此刻无精打采的，模样反而有些亲切。 约是被吵的受不了，青提终于颤了颤美丽的长睫毛：“好，睡觉……” 话毕，就呼吸渐浅，一动不动了。 瑶光很惊讶的发现仙人并没有因此消失，过了好一阵子才颤抖的碰碰他的手，又碰碰他的脸，真实的感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手指下的温度，好暖。 他不敢造次地躺在旁边，就抱着腿安静的坐在角落，瞅着青提花一般的睡颜，整夜不眠，直到天快亮了才不知不觉的倒了下去。 以至于那日没出息的睡到日上三竿，就连早课都耽误了。 再醒来时，青提当然已经无影无踪。 只不过这次那讲不清根源的芬芳，却萦回着好几日都没散去。 第十一章 “符蘸都放在里面，不要贪玩了忘记正事，时辰到了我自会把你召回。”尹澄将个小小的包裹放在瑶光怀里，嘱咐道：“这些都是你师兄师姐费心所写……” 瑶光急的蹦蹦跳跳：“我知道啦，放心。” 尹澄沉默，最后才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 灵气忽闪而过，瑶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过程，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灵霄镇外。 此时天色已渐晚，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好不热闹。 为了明日能好好闲逛游玩，瑶光顾不得东瞅西看了，赶快走到第一户门口拿出张灵符来贴在旁边，又急匆匆的赶往第二家。 这活儿看起来轻松，做的时间长了却难免有些疲惫，待到子夜，他的胳膊都酸痛了起来。 谁知正咬着灯笼忙活着，背后的院子里忽然跑出来个小孩，怯怯的叫了声：“道长……” 瑶光茫然回头，拿下叼着的灯笼手柄：“怎么啦，你怎么不在家里睡觉？” 小孩儿说：“道长，不要给我家贴符好不好？” “那怎么行，会有恶鬼来找你的。”瑶光做了个鬼脸吓唬他。 小孩仰着头道：“我娘上个月去世了，外婆说中元节的时候，鬼魂都会出来走动，那我娘也会回来看我的。” 闻言瑶光沉默了半晌，接着才道：“好吧，你快去休息。” “谢谢道长哥哥！”小孩儿高兴了，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才跑回了院子。 人鬼殊途，人死之后便要随黑白无常进入阴阳界，面对下一次轮回，若还贪恋阳世之物不肯过奈何桥，便是犯了天规，将被鬼差打到魂飞魄散。 这些事情师父都讲过。 瑶光也很想娘亲，但多少明白，已不在人间的，还是让她永远离去了的好。 思绪至此，他不禁抬头对着暗蓝的天幕叹了口气，又甩了下快要抬不起来的胳膊，把灵符贴在了小孩家的门边。 灵符转瞬融为金光，隐退眼前。 长明的烛火将仙岛之上的飞阁流丹映的通明，缀着珠帘的纱帘被熏风卷起，悠然飞扬。 伤势已然痊愈的熊三又开始洋洋得意，圆滚滚的小身体飘在空中，进到内殿叫道：“帝君，你在看什么？” 青提正静立于塌前走神，闻声淡言：“与你无关。” 熊三恢复原形，变成小熊仔落在塌下好奇道：“新衣服！原来今天仙子是来送衣服的。” 它面前摆着两件衣衫，一纯白一水蓝，都被精湛的绣工装饰的美如飞羽。 青提说：“我明早要出去，如若谁来找我，你就将事记下待我回来。” 熊三转转乌溜溜的眼睛：“去哪里呀，帝君，你最近常离岛。” 青提不理它，拿起蓝色的衣衫转身便走。 熊三这才想起自己干什么来的，追着说：“差点忘了，太乙天尊在外面等您呢，他带来了玉竹酿。” “中元鬼节，他又不做自己的事。”青提语调微凉：“我知道了，一会儿便去。” 玉竹酿乃是瑶池上佳美酒，清香扑鼻，纯到就连上仙也会为之倾醉。 熊三嘴馋，跳着问：“我先去喝啦。” 话毕就奔没了影。 它自小便与青提形影不离，所以经常无法无天的捣乱。 性格冷漠的青提也不愿纠结一只小畜生的调皮，通常便随它闹去了。 月晕清天，窗畔烛光摇曳。 持着诱人的美酒佳肴与老友共聚，神仙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青提摇晃着杯盏对自己面前银发朱颜的男神说：“苍华，何事又需烦我？” “没事就不能见你吗？”苍华温柔的笑，敬他道：“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青提半睁半闭着美丽的眸子，又露出远在千里之外的表情。 “我今天上天庭见查了玄门出入册，你最近时常去往人间。”苍华只好慢慢放下精致的银盏，讲出自己心忧之所在。 青提回答：“我想出便出，想入便入，哪里不对？” 苍华无奈道：“东华，你明明十几年没有离开蓬莱。” 青提闭眸不语，每次他不想讲话的时候，就是元始天尊来了，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还记得上一次你这么眷恋凡尘，然后出了什么事吧？”苍华轻声问。 青提忽把杯中酒倾饮而尽，又给自己缓缓倒满。 他眉眼平静，手却微颤。 这是要发怒的前兆。 苍华不敢再讲，只能目光柔和的浅笑。 太阳竟已升过了头顶，照的彻夜未眠的瑶光坐在茶楼直犯晕。 他为了能好好过节，忙的全身酸痛，终于赶在清晨之前贴好了所有的符蘸，还去小商贩那里买了好些烟花和水灯，准备在回山之前和青提一起放掉。 没想到的是，一直在街边等了两个时辰，神秘的青提都没有现身。 也许是太早了吧？ 瑶光迷迷糊糊的趴在木桌上想着，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叫喊。 抬头，原来是下雨了。 那么晴的天竟然疏忽间全部暗下，惊得路旁的摊主和百姓都急急忙忙的赶着归家。 瑶光见彻底玩不成了，生气的站起来，抱着裹着烟花的包袱下茶楼，在门口抬着脑袋又慌又急。 混乱之中，渐渐飘来股似曾相识的水气。 他立即侧头，一下便看到曾帮家乡降过雨的雨师商羊，质问道：“你、你干吗？” 商羊总似股烟雾，缠在旁边弯眸窃笑：“小弟弟，还不回你的山上去？” “我在等人！谁让你下雨的！这里又不缺雨水！”瑶光郁闷得快要燃烧了，大声朝他喊道。 商羊笑嘻嘻：“我喜欢。” 瑶光拿着包裹打他：“不行，快停下，我和我朋友约好了！” 商羊最喜欢欺负小孩子，明知自己久留便会引起洪涝，还是忍不住在离开之前说：“你朋友不会来了。” 话毕便逐渐消隐，躲进蒙蒙雨雾之中。 瑶光红着眼圈追出去，顷刻便被瓢泼落水浇了个湿透。 夜的浓黑不知何时染透天空，失望至极的瑶光也不知自己在雨中狼狈地游荡了多久。 约定没了，节日没了，烟花没了，水灯没了。 最后只剩下空落落的心。 从小因为时常跟着母亲搬迁，他从未有过什么玩伴。 入了灵虚山，师父师兄都忙的很少见面，身边的朋友也一心只想要成仙。 只有从画里出来的美丽青提，在他难过的时候陪在旁边，给他带着法术的长思铃，不管时辰多晚，都会召之即来听他讲那些无聊的话。 这让瑶光是真的很想对他好。 可是原来对别人好，心里也会受伤的。 明明都约好了，就算有事来不了，他法力那么高强，捎句话来总可以的。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彻底被忘记。 瑶光失魂落魄的走到镇口，难过的诧异自己干吗在意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独自开心去？ 虽然想不出答案，却完全连坚强都故作不出来。 他愤愤的扔下早就被浇坏的包裹，使劲在上面踩了几脚，又不解恨似的，拿起来砸在石柱上，让破碎的烟花摔得乱七八糟。 一如他心里已经死得无全尸的小想法。 却说尹澄在云麓宫有条不紊的处理好所有积压下来的琐事，站在窗边冒着雨望了望时辰，料想瑶光就算疯都快疯够了，才用仙术将他召唤至面前。 不料眼前猛然出现的却是只悲惨的落汤鸡。 尹澄秀雅的脸庞微怔：“你……怎么了？” 委屈到不行的瑶光见到熟悉的师父，终于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 尹澄蹲在他面前用手轻抹着眼泪：“哭什么，符没贴好？” 瑶光哽咽：“贴好了。” 尹澄无奈道：“那是出什么事了，买了好玩的东西吗？是不是又偷吃好吃的了？” 向来提到这些就眉飞色舞的瑶光还是使劲摇头。 尹澄叹息：“有烦恼就告诉师父好吗？” 瑶光啜泣的上气不接下气：“没人陪我玩。” ……这种没头脑的小事，尹澄微微松了口气：“怎么不叫师兄弟和你一起去？” 瑶光还哭：“他们太幼稚，没有共同语言。” 尹澄失笑，抚摸着他水嗒嗒的小脸：“那明年师父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别哭了。” 瑶光忽然抱住他呜咽着说：“我再也不去了，我讨厌下山！” “不去就不去，在山上陪师父好了。”尹澄抱起他来，不知是第几次发现就算自己能读懂最晦涩的经文，也读不懂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子的心。 待到哄着瑶光沐了浴、睡了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尹澄疲惫的摘下新佩的长剑，目光茫然的坐在塌边，听到抽气声才扭头看向瑶光。 这家伙竟然睡着觉还偷偷的流眼泪。 尹澄伸手帮他擦去，又发现他冻得发起了低烧，只好加了床锦被，到已闭门的药房卷起精致的长袖配了些风寒药煮起来。 寂寂长夜，幽幽药香。 他带着倦意靠在橱边慢扇药炉，虽操着心，却忍不住祈祷一切都能这般琐碎的平安度过。 从前师兄在世时，最喜欢说的词就是别无他求。 现在的尹澄便是别无他求。 大概无他求的原因，是想用尽全力守护住最重要的东西。 可惜自古来、世事无常，何时遂过人愿。 第十二章 清晨，暴雨初歇。 被洗礼过的小镇比往更来的清新动人。 伴着滴答滴答的水落，一抹淡蓝的影子浮现在镇口，对着满地折断的烟花和被水泡烂的荷花灯，不禁有些愕然。 ……不会是那孩子弄得吧？ 青提呆立了会儿，忽听到清脆的声动。 回首，竟是长思铃被挂在镇邪石狮的牙齿上，悬着未凝结好的雨水，被风吹过，发出了寂寞的空响。 尹澄原本以为叫瑶光下山贴符对他而言是件高兴事，没想到折腾回来却大病一场，最后这孩子终于虚弱的爬下了床，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有说有笑了，每天都过得无精打采。 天枢平时不动声色，却眼观六路，悄悄将这情形收在眼底，便找个机会问道：“掌门，瑶光出什么事了？他最近除了早晚课会出现，其余时候都闷在屋子里面内修，简直变了个样。” 尹澄正在誊写经文，做瑶池贺寿之用，闻言说：“许是遇见不高兴的坎儿了。” 天枢想想，不禁叹息。 尹澄抬眸问：“你不总嫌他调皮，现在变得老实又有何不满？” 天枢说：“我已习惯他吵闹，一安静还真觉得少点什么。” “也许过段时间就好，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尹澄无奈的放下毛笔，在经卷上盖好印章。 天枢琢磨片刻：“对了，前阵子璇师妹受伤，有些仙子来探望，带了些好玩的小玩意，不如给瑶光玩吧。” 尹澄莫名笑了笑：“天枢，你是不是觉得瑶光是个可爱的孩子？” 天枢尴尬道：“恩，还好……” “我真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孩了。”尹澄支着下巴，微微感叹，目光又空空荡荡的不知飘向了哪里。 “混蛋，混蛋，混蛋……”瑶光趴在床上，奋力的在纸上胡乱写着字，猛的听到叩门声，吓得赶紧将纸团一团扔到旁边，差点摔到地上。 尹澄推门进入，见满室狼藉，不由微皱眉头：“你为何太脏乱。” 瑶光颓然站起来问安：“师父……” “出来透透气，不要愁眉不展。”尹澄淡淡的拉住他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送你个礼物。” 瑶光毕竟还没到心如死灰的境界，闻言忙问：“什么？” 尹澄道：“一会儿便知，抓紧了。” 出门之后便脚步微浮，带着他飞了起来。 瑶光虽连御剑术都没学好，胆子已很大，丝毫无惧的握住师父的手，随之越过重重宫殿，朝繁荣而优美的山下小镇飘去。 虽到了夏末，人间绿草仍青，花开未败。 灵霄镇外的河边依然有着可爱迷人的景致。 尹澄落地后用浮尘扫去水气，而后坐在那里拿出了个雕花的精致木盒。 “是好吃的吗？”瑶光兴奋的在旁边盘着腿打开，却只看到一叠五颜六色融着金箔的彩纸，失望道：“啊，师父，你不会是让我好好练字吧。” 尹澄歪着头问：“会不会折纸？折一个来看看。” “会！我娘教过我折小鸽子。”瑶光骄傲道，七手八脚的便把个歪歪扭扭的鸟儿折好，谁知道刚要递到师父眼前，纸团忽然啪的一声变成了个真的鸽子，扇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吓到瑶光赶紧往后爬了几下，而后才奇道：“诶……会成真的啊。” 尹澄点头：“恩。” 瑶光赶紧又拿出一张纸，胡乱的叠了叠说：“这是包子。” 接着便把出现在手里的肉包往嘴里塞。 尹澄看的发怔。 片刻之后，瑶光又狼狈的吐出：“呸呸呸！还是一张纸啊！” “这只是幻术，傻孩子。”尹澄也从盒子里摸出张玫红色的金箔纸，让它在指间灵巧的成了朵纸花，弄假成真，便递给瑶光，淡淡微笑了下。 瑶光高兴的说：“师父，你手真巧啊。” 尹澄摸摸他的头：“不难过了？” 瑶光脸上划过丝尴尬，接着又嘿嘿乐。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5节 尹澄说：“要心胸宽广。” 瑶光点点头，忽而小声说：“师父……” 尹澄微微歪头：“恩？” 瑶光问：“要是我能把我娘折出来，是不是就真的可以看见她了？” “也许吧。”尹澄沉默了会儿才轻声答道。 瑶光立即低头捣鼓了起来。 也许是阳光太暖，也许是四周太静，最后他没有变出娘亲，却困困地靠着师父睡了过去。 尹澄让瑶光躺在自己的腿上，一边轻轻的抚下不时间落在他额上的碎发，一边瞅着潺潺的溪水走神。 警惕惯了的他竟没有察觉，在身后不远处的树旁，静默的站立着位又傲慢又美丽的绿衣仙人。 待到师徒俩再回灵虚山，天色都已经有些晚了。 心情好转的瑶光打扫了打扫屋子，准备拿着经书去上晚课。 无意间打开揉在地上的那堆没用的宣纸，见上面满满的“青提”二字，不由的再度叹息，劝自己别乱想。 人家根本就不当回事，干吗自己非要气的死去活来的？ 自尊再微薄，那也还是自尊。 “喂，你看。”瑶光向来喜欢分享，有了什么新玩意也忘不了拿出来给开阳看一下。 开阳本来正认真的跟着诵经，闻声悄悄睁眼，瞅着腿边闪闪亮的厚纸问：“这是什么？” 瑶光挤挤眼睛：“你会不会折老鼠？” 开阳点头。 “快折，快折。”瑶光怂恿道。 虽不知这家伙搞什么鬼，但淳朴的开阳还是听话的小心叠了起来。 结果完全没想到，纸老鼠刚摆到地上，就在腾起的烟雾中变成了真的，叽叽叽的叫着便溜掉了，吓的胆小的师姐师妹在周围尖叫的倒成一片。 瑶光看着好笑，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不料天宝偏比谁都娇气，被大老鼠扑到背上，猛的哭着起身逃脱。 惹得本该规规矩矩的孩子们在混乱中东奔西跑起来。 刚进门来视察情况的天枢见到此景，皱眉飞身上前徒手把老鼠捉住，让它碎成纸片，转身气道：“瑶光，跟我出来！” 瑶光哪晓得这玩意其实是师兄给的，狡辩说：“不是我……” “扰乱晚课也就罢了，还学会撒谎，几天不教训你就又没规没距。”天枢伸手揪住他的道服，用力拖出东华殿外，将原属于尹澄的长剑按在他的手里道：“举着，不让你放下不许放下！” 那剑不是普通铁器，背在身上都压得要命，靠两个胳膊长时间抬起来对瑶光而言简直是酷刑。 他小脸皱成一团：“啊，不要啦……” 天枢露出黑脸瞪了片刻。 瑶光只得胆怯地把剑举起来，暗自叫苦不迭。 天枢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便走掉了。 晚课结束，大家都前前后后的结伴准备回云麓宫休息了，只有自作自受的瑶光还满头大汗的站在殿前举着剑，那模样活像个傻瓜。 开阳和天宝路过时，不但没安慰，反而憋笑个不停。 郁闷的瑶光大喊：“不许笑我！” 他们俩干脆喷出声，嘻嘻哈哈的离开。 瑶光郁结。 可是等到道友们全都散去，这空空荡荡的地方又死寂的可怕。 他流了太多汗，被晚风吹的直发冷，两个细胳膊更是累的不停颤抖。 “师兄……师兄……累死了……”瑶光无助的嘟囔着，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因为之前所有悲惨的经历已经验证了一个天枢比十个掌门还凶狠。 坚持到极致时，凉凉的鼻子忽忍不住打了喷嚏。 是因为股熟悉的香氛。 瑶光仓皇侧首，果然看到青提眉眼安然的靠在殿门旁，衣摆太飘逸，简直像是铜镜中的虚影。 “干吗，终于想起我来了？”他恶声恶气，心里发闷着扭头不看。 青提踩着碧绿云履，走到瑶光面前说：“中元节前一晚喝多了酒，无意耽搁了。” “没关系，反正我和别人玩的也很开心。”瑶光低头回答道。 话讲的很有骨气，讲完眼眶却泛红。 青提垂着长睫毛淡淡的说：“不如改日……” 瑶光打断道：“不用，不想去了。” 青提沉默，片刻之后又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生气的瑶光这才想起自己在被罚举剑，尴尬的大喊：“关你何事，我不想看到你。” “你好凶，一点都不温柔。”青提后退半步，蹙眉讲道。 “温柔你个头，谁温柔你找谁玩去。”瑶光见他不肯道歉，还讲这种莫名奇妙的话，本来已经平静的心里又烦闷的乱七八糟。 青提伸出白皙的手，长思铃赫然于上：“你……不要了？” 瑶光想都没想，一下子就将其打落。 小铃铛顺着东华殿前一级一级的白玉台阶滚到不知何处。 这下青提始终淡然的表情才猛的僵住，水眸幽幽的凝视着他一动不动。 瑶光被看的分外不得劲儿，举着剑吼道：“谁要你的破东西，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是你的朋友了！” 青提默然良久，终而回答：“我本就没把你当成朋友。” 说完，便扶摇而上，离于浓郁的夜色之中。 瑶光满肚子的火撒不出，竟然抽出剑来在玉石栏杆上胡乱的猛砍，砍得石沫飞溅。 远远而来的天枢见了，赶快飞过来怒骂：“你在干什么！师父给你剑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我又没说我要！我根本就不稀罕！你们干吗都强塞给我东西！”瑶光猛得把剑摔在地上，气呼呼的跑掉了。 天枢吃惊的好半天没讲出话来，最后终于回神，弯腰捡起剑与剑鞘上掉落的宝石，拿在手中心痛不已。 可爱之人总有可恨之处。 觉他平时天真烂漫，他便偏偏要不懂事给你看。 第十三章 人发脾气时怎么会想那么多，后悔都是后来才会有的事。 瑶光跑回小屋气到了半夜，终于察觉自己不对，想起别人的师父是有多么苛刻严厉，尹澄又是多么温和细心。 结果将随身的宝剑相赠，竟然被自己发脾气时给狠狠的砸了。 他知道一定会很难过。 放下青提之事，瑶光接着又为尹澄纠结个不停，竟然整宿都没合上眼睛。 灵虚每天都会随着太阳升起敲响声彻群山的古钟。 次日浅眠之中的尹澄隐隐听到，便睁开了深邃的眼眸，安然坐起更衣。 没想到今天端着铜盆进来服侍的却不是平常的那位小道士，而是面色讪讪的瑶光。 尹澄微微歪着头，视而不语。 瑶光把水盆端进小声说：“师父，我错了……” 尹澄仙身不染尘埃，只用白皙的指尖沾了沾清水，算作道家清洁仪式，然后才道：“哪里错了？” “我拿了礼物到晚课上捣乱，还摔坏了剑，我是个混球……”瑶光低下脑袋：“以后我绝对不这样，师父你千万不要生气。” 尹澄听到他的自称不禁莞尔，轻声说：“我若信你才怪。” 瑶光急得快要跳脚，差点把水洒到地上：“这次是真的！” 尹澄问道：“性格顽劣迟早要吃大亏，天枢管教是为你好，你怎么可以因为被罚就乱发脾气，长幼有别、尊卑有序，不要恃宠而骄了。” 虽然被误解了缘由，瑶光也没什么可说的，点点脑袋答应：“恩……” 尹澄又说：“那剑非凡人所造，修起来且要费些时日。” “我……我不要了，等我练好了御剑术再说吧。”瑶光赶快摆摆手。 尹澄思量片刻：“也好，你力量不足恐被灵剑所伤，还是先让天枢给你找把寻常的来用。” 瑶光探头探脑的追问：“那师父、你不生气啦？” 尹澄刚要回答，就被宫外急促冲进的脚步声打断思绪。 来者是面色青白的天枢，他飞快的单膝跪到榻前急说：“掌门，鹿吴山昨夜受到妖物攻击，几乎灭门，特来求助。” 尹澄见他白衫染血，立即起身：“发生何事？” “鹿吴掌门三番五次上奏天庭，催促玉帝肃清叛神，约是惹恼了占据上清天的那些家伙，他们派出廉贞星君亲率大批洪荒妖兽扫荡鹿吴山，来送信的师弟也是拼出了性命，刚到灵虚便不行了。”天枢皱眉严肃说道。 尹澄消去面上对着瑶光的柔和，冷静扶剑回答：“你唤天玑和玉衡来，随我一同马上前往鹿吴山。” 在旁边听得紧张兮兮的瑶光赶快请命：“师父，我也要去帮忙。” 天枢凶他：“这次非同小可，你少捣乱。” 可是尹澄却面色如常，扶住瑶光的背说：“没关系，让他多些历练也好。” “师父！”天枢并不认可。 尹澄淡淡抬眸：“信不过为师？” 这下天枢才咬咬牙，转身便飞去唤师兄妹出发了。 凡人用双脚历尽万难才能越过的万水千山，于仙身而言不过浮光一瞬，难怪他们都对长生之地趋之若鹜。 得回被韩流盗走的聆音佩，尹澄带着弟子轻而易举的来到鹿吴山下。 瑶光轻巧落地，抬首见头顶天幕被乌云所覆，不时还有电闪雷鸣，不由的紧张道：“现在不是大白天吗？” “邪气太盛，想不到他们背叛三清之后，就连灵力也废了。”尹澄愁眉握剑：“你们在这里布阵重设混元结界，我上去一看。” 天枢上前一部：“师父，他们势众，我随你去。” 尹澄摆手：“无妨。” 话毕便飘摇而起，翩翩白衣很快隐没在不断从山顶道宫涌出的黑雾之中。 瑶光虽不好读书求甚解，但也知三清天是仙界的至尊圣境，忍不住追问道：“师兄，神仙们为什么要背叛三清啊？” “二十多年前，北斗七星君和一众神仙不满仙界的权益分配，依附上早就开始与天庭作对的真武大帝，发动内争占领了三清天之中的上清天，囚禁了上清君灵宝天尊，妄图覆灭三清，收掌天庭。”天枢拔剑插到地上：“鹿吴山一直吵着要玉皇率众仙收回上清境，但事情没他们想得那么容易，这回鹿吴山擅自设法坛，惹恼了暴躁的真武大帝，派出原北斗七君中的廉贞星君，扬言要他们灭门，真是主动招来的无妄之灾。” 瑶光听了立即忧心忡忡：“那师父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许多事你还不懂。”天枢没空再与他废话，吩咐一同来的天玑和玉衡道：“妖兽借廉贞的邪气变得比往日更加凶残，我们设洞玄阵，先破了它们的妖鬼之力再说。” 天玑于玉衡一同答应：“好。” 而后三把剑便团团立于被冥火焚烧过的黑焦土地，明光闪烁的八卦很快就腾空而起。 瑶光完全帮不上忙，在旁边不住的撩开乱飞的碎发，傻傻的看着师兄师姐五华聚顶，几乎融在圣洁的璀璨之中。 谁知正值灵气大胜之际，巍峨的山体竟然猛的轰隆震动，无数碎石翻滚而下，惊得瑶光四处闪躲。 天枢睁眸道：“不好，他们和师父动手了！我去帮忙，你们守住阵法！” 瑶光忙说：“我也去，我也去。” 天枢一把推开他：“小孩子别捣乱！” 而后便飞身御剑朝鹿吴宫冲去。 瑶光不服气的爬起来叫道：“我自己会走！不稀罕你带！” 天玑与玉衡维持着如此庞大的阵法分身无术，一不留神的功夫，就让这家伙顺着已经坍塌的石路跑入密林中了。 “为什么仙山都这么难爬？”拨开荆棘几乎快用两手在苦苦支撑的瑶光皱眉抱怨。 他本想很快赶到尹澄身边帮忙，谁知道在这黑压压的林子里面走了这么久，却仍没到半山腰，更郁闷的是就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两个稚嫩的手掌被尖锐的藤木和石子划得全是血，最后终于走不动，便吃痛的蹲在地上摊开手直吹气。 “你这个混账小子，竟然在这里。” 一声清脆的童音带着讥讽飘入瑶光的耳朵。 他大吃一惊，赶快站起来寻找，竟然转身就看到了那个把他害个半死的臭小孩。 这孩子今日穿得小袍子更是华丽，还用胖手摸着下巴，一副大人相，令瑶光看了极其不爽：“这话应该是我说吧！怎么哪里都有你！每次遇见你都没有好事！” 小男孩吹了下额前卷而可爱的那缕黑发，在他头顶飘来飘去的笑：“跑去做道士的果然都是笨蛋，哈哈哈哈。” 瑶光急道：“做道士怎么了？” 小男孩啧了声：“哎，不能吃肉，不能喝酒，还不能摸女人。” “摸你个大头鬼！你才几岁啊！”瑶光脸都气红了。 小男孩忽然落在他面前，和他脸对着脸：“那你几岁？” 瑶光瞪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忽然得意道：“哼，我十三了！” 不料这小男孩却噗的一下又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瑶光莫名觉得尴尬万分，凶巴巴的吼道。 小男孩抱着胳膊像个蜜蜂似的忽上忽下：“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瑶光翻白眼：“干吗告诉你，我又不认识你。” “我叫朗，你叫什么？”小男孩竟然这样回答。 瑶光狡黠的瞅了他片刻，片刻转了态度：“小朗啊，我叫瑶光，我们交个朋友吧。” “谁准你加个小字的？”小男孩蹙起眉头。 瑶光朝他眼眸弯弯，模样分外亲切，谁知正待小男孩飞近时，又忽的给了他一拳：“你本来就是个三寸钉！” 小男孩呜了一声，在空中翻了好几圈，委屈地捂住圆脸。 那可爱的模样逗得瑶光哈哈大笑个不停。 “……你找死。”小朗阴沉下表情，恶狠狠的说。 瑶光也没使多大劲儿，只想给他个教训，闻言便得瑟着插着腰嬉笑：“打你又怎么样，等你长大了再来报仇吧！哼哼！” 小朗不再讲话，却忽然抬手甩出个冰冷的锁链，以迅雷之势缠住瑶光的脚，一下就把他倒吊在树上。 瑶光哪会想到如此，立即使劲挣扎的喊道：“放开我！放开！” 小朗置之不理，冷看他一眼便优雅的飞远了。 全身的血都飞速的涌到头顶，瑶光在空中无助的甩着手悲惨吼叫，却再没人搭理。 天枢赶至鹿吴宫之际，只见伏尸遍地，血雾弥漫，很多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妖兽都露出獠牙，残忍的撕咬着死去道士的肉身，其景惨烈到难以直视。 鹿吴掌门与仅剩的几位弟子也是伤痕累累，互相扶持着躲在尹澄身后的殿顶再难抵抗。 全身沾满鲜血的廉贞邪佞的笑，伏在空中拿着冰光闪烁的长戟道：“哟，天枢，你都长这么大了。” 尹澄侧首说：“谁让你上来的，瑶光呢？” “弟子感到大地震撼，心里不安便来瞧瞧，他与玉衡一起不会有事。”天枢低声道。 尹澄微微叹息抬眸。 天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望见此地的土地公竟被廉贞钉在广场中央，血水浸透衣衫，四肢不住抽搐，难怪山体开始崩塌。 “敢管我们的闲事就要准备好代价，我不仅要鹿吴灭门，还要这里永远寸草不生，荒废成灰！太微上仙，此本与你无关，何苦多管闲事？”廉贞持起长戟冷声道。 尹澄慢慢挥起长剑：“你滥杀无辜，难道还想全身而退？此事我不仅管定，还会亲手抓你去天庭受罚！” “你法力不在玉皇之下，竟甘愿做他的走狗！”廉贞怒目而视。 尹澄淡漠回答：“修道之人无为和静，你满腹利益之欲，除了伤气害性之外百无一用！” 话声掷地，他便扔起长剑，飞身将其扬成万道金光，金光化作利箭，暴雨般朝那些数不清的妖兽袭去！ 廉贞连退几丈，眨眼的功夫就被尹澄迎面劈上，精钢长戟与宝剑相撞，火星溅起，震得他双臂发麻。 尹澄平日总是斯斯文文，除了执灵虚教外向来不参与天庭战事，说他修为高深莫测都是传言，今日见了，才晓得以人类之身得道后力量竟能如此可怕。 廉贞自认仙身为星辰所化，得天地之气，结果被逼的节节败退。 尹澄即已动手，便不留丝毫情面，趁他疲于应付之际忽左手以灵力化剑，直插他胸口数寸。 廉贞惨叫一声，失力朝地坠去。 不料坠落之时却猛得被忽然浮现的红光托住，红光锋芒一转，竟朝尹澄席卷而来。 幸而天枢在旁护驾，用气保住师父周全，拉着尹澄飞至高空：“这是……” “我早说了待到尹澄前来相救，你就速速滚回，非被戳个半死才长教训！”小孩子过尖脆的声音回荡不止，却并未现身。 已然失去知觉的廉贞转瞬便随着红光不见了。 天枢气道：“是那个疯子。” 尹澄耗力过度，面色苍白的说：“算了，你快去救治鹿吴山幸存的道友。” 天枢拱手答应着，放出烟花信号召师弟师妹上山。 天玑与玉衡倒是很快飞来了，可瑶光那小家伙却不见身影。 尹澄微微睁大眸子：“我徒弟呢？” 说得好像在座的这几个好像不是他徒弟一样。 天玑无奈道：“他非要闹着来救您，我们施法难以分神管教，可能在山里迷路了。” “不是让你们看好吗！”尹澄忽然抬高声音，转身就飞离他们而去。 “小朗，我对不起你……放我下来吧……”瑶光被倒吊得久了，不自觉的头昏脑胀，憋到满脸通红，早就忘了面子为何物，开始气若游丝的哀求。 可惜那小男孩却迟迟不归。 他最后气的大喊：“师父！师兄！救命！” 依然没有回音。 正在失望的时候，耳畔莫名有几声婴儿的啼哭。 瑶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没看到婴儿，唯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的妖物朝自己漫步而来。 那怪物生着尖利的角，身如猎豹，面如大雕，两只冰冷的眼在幽暗的密林中闪着绿幽幽的微光，似是从水中爬出，所经之路遍布水迹。 “你……你是啥东西？”瑶光吓傻了。 怪物忽然开口大叫，叫声就像婴儿的哭喊，獠牙上还挂着腥臭的血丝。 听得瑶光冷汗顷刻湿透了后背，结巴道：“别……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这妖怪哪听他的话，竟然猛的跃身而起，咬住他纤细的胳膊便活生生撕下块肉来，鲜血飞涌。 瑶光痛到失声惨叫，眼前全黑！ 第十四章 恐惧是什么？ 恐惧不是看到多么匪夷所思的场景，不是听到多么幽怨哀伤的声音。 恐惧，是猛然面对到你本以为不存在的事情，是措手不及地失去你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尹澄以为自己几乎看淡了所有，包括曾经铭心刻骨的爱与无可奈何的恨。 可是当他冲入密林中找到瑶光时，久久不曾颤动的心，瞬时间还是被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恐惧击毁了神智竟有只尚未长大的蛊雕卧在落叶中啃食着他的身体！ “瑶光！”尹澄似乎在刹那历经沧海桑田，但转瞬又于绝望中惊醒，扬剑一举杀死了那只畜生，跑过去跪倒在血肉模糊的徒弟身边双手发颤：“瑶光，师父来了，你醒醒。” 可那细嫩的脖颈已被咬断，血淌了满地，浸得周围落叶全部湿透。 生死之事不宜迟，尹澄深吸了口气，用灵力缓缓止住瑶光伤口的惨状，给他残缺的肉身设下结界后，便毫不犹豫的持剑飞起他并未死掉多久，连手都还有温度，那勾魂的黑白无常也不会走远。 待这位掌门离去了段时间，罪魁祸首小朗才得意的飞回来哼道：“臭小子，长记性了没？” 结果他穿过繁密的枝桠，差点被瑶光的尸体惊得摔到地上。 小朗目瞪口呆，接着发现那仙气强盛的守护结界，又咬了咬嘴唇，悄悄的退回了黑暗之中。 阴阳之隔，恰如太极两侧，有人视而不见，有人往来自如。 尹澄寻着阴森之气飞至山下，果见一黑一白两个幽灵勾着一队魂魄，晃晃荡荡的往前飘去。 “二神留步。”他赶快轻身上前，挡住去路。 那些幽魂多是鹿吴山的弟子，绑在最前面的瑶光已被勾魂锁困住，表情浑浑噩噩。 黑无常沉默不语，白无常谢必安性格稍外向些，语气沉沉的说：“上仙何事？” 尹澄拱手：“小徒尚且年幼无知，因在下过失才枉死此地，求高抬贵手。” “生死有命，这事要去地府查了生死簿才知道，上仙不妨直接见丰都大帝，切莫为难小的。”谢必安如此答道。 尹澄愁眉，上前紧逼一步：“还请二神立即将其魂魄归还，过了一时三刻，待到他肉身冷却，就再难还魂了。” 谢必安不敢与他动手：“这……” 尹澄内心焦灼，握紧剑柄冷声道：“请。” “罢了罢了，只是这小孩儿阳气已尽，就算得回魂魄也不见得救得回这条性命，你不让他入轮回，他很快就会魂飞魄散。”谢必安还算看得清形势，很快便用鬼爪将瑶光之魂勾下，仍还给尹澄。 “大恩必报，我自有办法。”尹澄自知耽误不得，携着魂魄立即飞回了密林深处。 天枢晓得掌门分外挂心瑶光，极怕出了什么事情难以担待，因此在救治道友时也心神不宁。 许久之后，见尹澄远远的飞回来，忙飘到空中问：“师父，瑶……这、出了什么事！” 他瞪大眼睛，看到瑶光跟个血人似的缩在掌门怀里，惊愕不已。 尹澄眉眼之间尽是担忧之意：“鹿无山这里就交给你善后，我必须马上回灵虚救他。” 说完，连半句话也不多嘱咐，便消失在了聆音佩的清光之中。 作为天下仙山之首，灵虚自有妙药无数。 可无论哪种药，恐怕都难令僵冷之躯起死回生。 尹澄仓皇赶回云麓宫，将血淋淋的瑶光安放在床上，把自己的药柜翻得七零八落，价值连城的仙丹通通被他研成粉末，就着瑶池灵水强灌入瑶光口中，才勉强维持住这孩子已开始凋零的魂魄。 闻讯赶来的天璇见此惨状，顾不得自己大伤未愈，跟着忙前忙后端了几盆血水，认真的将瑶光清理干净、包扎好伤口，忐忑的站在榻前说：“师父，您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照顾师弟。” 尹澄探了探瑶光终于缓过来的微弱鼻息，轻声道：“不用，你出去。” 天璇深感无奈，只得告退。 尹澄坐在旁边轻轻地抚摸着瑶光白纸似的小脸，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人死之后，口耳尽塞。 不知是因为灵药之功，还是因为师父的不知疲倦。 深夜子时值阴气最盛之际，瑶光的魂魄终于停止了衰亡，稳定下来，逼的他得回了神智。 可惜往常水亮干净的大眼睛已布满灰气。 瑶光模模糊糊的瞅着尹澄的脸，不自禁的呻吟道：“好痛……师父……我好痛……你叫它……不要咬我……” 尹澄心疼的搂过他说：“师父会救你的，不怕了，恩？” “痛……”瑶光的声音因喉咙处未消的深邃伤痕而嘶哑至极。 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白骨已露，怎能不痛？ 这折磨即便是神仙也难忍耐，更何况他只是个平常孩子，不足片刻，瑶光就朦胧的落下泪来。 尹澄担心他活不过今夜，因而不舍起身，轻声安慰：“等师父回来，你就会好的，乖乖等着。” 世上成双成对的东西，多半凑在一起才算圆满。 可是挂在青提手腕上的两个铃铛，却显得比什么都寂寞。 他慵懒的靠在塌边，执酒消沉，清澈的眼眸中，往事忽明忽灭。 满室都是孤独灼烧后的气味。 在外面跑了好几日的熊三屁颠颠的回来，看到此景不禁追问：“帝君，你怎么又这样了？” 青提不理睬，转身便卧在锦被上，似要沉睡。 “受啥打击了，前阵子你不是还要出去玩么？”熊三没心没肺，变成小仙童摇晃着手里的灯笼花，伸着脖子追问道。 不料青提又猛然坐起，抬袖便把他打落在地。 熊三像个球似的摔滚到桌角，脑袋都撞了个大包。 可是当它看见青提梦幻的脸庞布满阴霾，又赶紧爬起来落荒而逃。 跟着这位眼中从无他物的男神之神还能活上千万载，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 青提头痛不止，却难以睡下。 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做梦，而且统统都是噩梦。 神仙本是没有梦境的。 偏他能操控世间万物，却还要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梦魇折磨。 正心乱之际，一位仙子款款飞至珠帘之外，隐约现聘婷：“帝君，太微上仙求见。” “不见。”青提淡淡答道，很快掩去脸上的情绪，又恢复了平常那份不食烟火的冷静超然。 仙子犹豫说：“可是……他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青提便闻到一股血腥，抬眸看向珠帘外那狼狈的高挑身影，微动眉头。 此时尹澄什么都顾不得，他早知瑶光身份根本不在地府名册，故而才敢去劫道黑白无常，现在状况危机，唯有蓬莱仙岛的九转金丹能令其恢复如初，因此也只能直面脾气向来乖张无情的东华帝君。 他越过仙子拱手道：“帝君见谅，在下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珠帘被风吹得悠然作响。 过了好久，帘内才传来堪比少年的透亮嗓音：“鹿吴山不听玉皇劝告，轻举妄动，也算运数荡尽，咎由自取。” “在下不是为鹿吴山前来。”尹澄索性单膝跪地，恳求道：“而是小徒瑶光因在下保护不周，为蛊雕所伤，危在旦夕，特来求药救治。” 这回东华帝沉默了更长时间，终而冷声道：“灵虚何药没有，唯独缺少不准人间私藏的九转金丹，我看他不是危在旦夕，而是已经死了吧？” 尹澄直言回答：“是。” “既然阳寿已尽，就该再入轮回，你这般强求是将天规至于何处？”东华帝君的态度果不出所料，径直拒绝。 尹澄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取到仙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瑶光命不该绝，是因在下疏忽才遭此劫难，愿您看在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钦赐道号的份上，救他一次，日后在下必将肝脑涂地、以报帝君之恩。” 东华问：“我若不给，你又能怎样？” 尹澄没有回答，却已目露肃杀之意。 “你即知是因自己疏忽才致使瑶光丧命，就该为此做些什么。”东华帝君语气平静的改了主意。 尹澄低头：“请帝君指示。” 东华帝淡淡的说：“九转金丹是集天地间至珍之物所炼，寻常人服用也能三日内获得长生之身，如此贵重，还请上仙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尹澄问：“帝君认为什么是相应的代价？” 东华帝竟然道：“你若真有决心救爱徒，就于此时此地自废五百年修行，我保证金丹奉上，并将此事对外绝口不提！” 尹澄脸色微变，又渐渐蹙起了眉头。 浓得化不开的黑，僵得缓不了的冷。 瑶光朦胧之中只觉得自己身在最可怕的地狱，饱受煎熬的灵魂沉沉浮浮，完全不知世上今夕何夕。 忽然间，一缕细弱的金光缓缓注入黑暗之中，带着股安然的暖意。 瑶光忍不住朝其靠去，逐渐被纯白的明亮包围。 鼻息顿开，神智初醒。 宛若从极高的地方猛的掉落在软软的床上，难受到咳嗽了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疼痛？”师父熟悉的声音闯入耳膜。 瑶光努力将大眼睛睁开个小缝，对着面前那惨淡到不像样子的脸庞，虚弱的摇了摇头。 尹澄恍然微笑。 只是失血过多，瑶光仍旧没有半点力气，转瞬又沉睡了过去。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6节 好在他青白的脸庞终于泛红。 在后面紧张的天璇放心道：“太好了，师父。” 尹澄扶着床站起，刚想讲些什么，却觉得眼前一花，颓然倒下。 天璇极其慌张，跪在地上扶他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第十五章 自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瑶光才知从前的小病小灾都无异于玩笑。 虽然九转金丹灵效无边，很快就使他伤口愈合、阳气重生，可头晕目眩的躺在床榻上，失而复得的手脚还是连动上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 昏沉了整整三日之后，瑶光才勉强被搀扶着坐起来，清醒时憋出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吓死我了……” 始终尽力守在床边的尹澄摸摸他的头：“没事了。” 瑶光见师父往日神采赫然的脸庞憔悴得不成样子，好像比记忆中瘦了很多，不由的问：“师父，你病了吗？” 尹澄摇摇头。 瑶光还要追问，就被天璇进殿的声音打断：“再不醒，师父该要愁死了。” 她妖毒尽去，秀气的模样却难免清减，更显得额上那点红痣更宛若琥珀似的好看。 瑶光根本不知愁，还嘿嘿乐道：“师姐。” 天璇端着碗香味四溢的汤递过去说：“快喝吧。” 尹澄却拦下来，用勺子搅了搅，吹凉了才喂到他嘴边。 “师父，不是不能吃东西吗？”瑶光诧异。 尹澄淡笑：“病了可以吃。” 瑶光赶快一口咽下去，高兴道：“这个好好喝！” 天璇在旁瞅着他狼吞虎咽，不由得替这些昆仑瑶池的仙果感到肉疼。 若不是西王母向来对师父不错，时常赏赐，否则区区仙山怎会舍得把珍藏的至宝拿来给个小孩子吃？ 那日尹澄被东华逼得自废了大半修为，身体大不如前，陪着瑶光服完汤药后自己也感觉非常疲倦，便起身说：“你好好休息，为师还有要事未完。” 话毕，不等他回答就赶快离开了云麓宫。 瑶光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师姐，师父怎么好像比我病的还厉害？” 天璇已被要求闭嘴不提了，只好瞪他：“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吗？先睡会儿觉，天枢师兄午后会来教你行气。” 瑶光立即郁闷：“啊，我都受伤了还要学习呀……” 天璇不再理睬这傻小子，端起空掉的小瓷碗便转而消失。 有亲人在身边的小孩子，伤风感冒时都会比平时得宠。 因为每次发烧阮妙君总做许多许多好吃的，没日没夜的守在旁边，所以瑶光竟还有点喜欢卧床不起。 现在被妖兽咬伤，师父的态度也那么温柔，真让他窝在暖暖的被子里觉得心情不错。 可这呆傻的小得意很快就随着天枢的出现烟消云散了。 师兄似乎根本顾不得他难受，见面就扯开被子把赤着脚的瑶光拎起来，带到殿外的玉石台，接着严肃道：“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固本还神，躺多久也没什么帮助。” 瑶光四肢都软软的，不情愿道：“为什么啊，我流了好多血，我没劲儿。” “少找理由，将我说的口诀记下来，在这好好调理。”天枢黑着脸训斥：“我是为你好！” 瑶光抱怨了两声，垂着脑袋听那些复杂的经文，又被逼着重复了两遍，才开始无精打采的坐于日光之下呼吸吐纳。 所谓道者，气也，保气则得道，得道则长存，可见行气之修行于灵虚弟子的重要之处，可瑶光神形不一，片刻就觉得力竭，疲乏的汗水渐渐从额上渗出。 最后他困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不知不觉开始歪着脑袋打起盹儿来。 守在不远处的天枢看到了，飞过来便给他一拳。 瑶光摔在地上，吃痛喊道：“师兄你干吗！” “你说呢，怎么又偷懒？”天枢挑眉反问。 瑶光委屈的说：“我好累，我不想练了，等我伤好了再练好不……” 说着就一副耍赖要哭的表情。 天枢静默片刻，忽然讲出句可怕的话来：“你没有伤，你已经死了。” 闻言瑶光被吓得寒毛竖起，结巴道：“师兄……你乱讲啥？” “我没乱讲，是师父不让说。”天枢显然非常窝火：“那日师父赶到时你已经被蛊雕咬死了，是师父去和鬼差拦下你的魂魄，又去蓬莱求东华帝赐了九转金丹，才保你还在这儿喘气！你不赶快凝魂定神，师父的罪岂不是白受！” “师父怎么了？”瑶光顾不得自己的奇事，连忙追问。 天枢叹息：“九转金丹价值连城，东华帝怎么会那么好说话，硬是要师父自废五百年修行才给出来，五百年的灵气，就是师父的半条命，你还在这里懒惰，对得起他吗？” “啊……”瑶光听得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久才怒吼：“那个东王公是不是有病啊！” 师兄没有虚言。 潜心修炼果然比睡觉有帮助。 想到尹澄为自己所做的牺牲，瑶光更是不敢怠慢，一直盘着腿在白玉台上熬到了头顶星辰万丈，才慢慢吐出口清气，睁开眼睛微微松懈下腰身。 讲不清原因，他感到有点难过，平日轻浮的心也因此沉重了许多。 如果说尹澄在湘西救自己是举手之劳，收自己为徒也在能力之内，那这次去东奔西走的救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什么？ 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那些事，明明只有娘亲才会无条件的为自己去做。 ……不管为什么，瑶光都已悲哀的握上拳头，决心以后绝对要听师父的话，不再给他添乱。 正暗自发着雄心壮志时，忽有个雪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 冷不丁被摸到瑶光吓得屁滚尿流，惨叫的爬了好远才气喘吁吁的回头看。 又是那个破小孩！ 小朗嘻嘻哈哈的乐个不停，捂着肚子揉着眼睛：“你怎么这么胆小，窝囊废！” “你还敢到我面前来！”瑶光新仇旧恨一同涌上，扑回去就狠狠给了他一拳。 谁知道向来灵巧到不行的小朗却没躲，还被狠狠的揍到地上。 瑶光见他年幼娇气，心虚了：“喂，你没事吧……” 小朗红着半张小脸爬起，坐在那儿憋着郁闷说：“这下我们扯平了吧，你可不要再怨恨我。” “扯平？”瑶光愤怒之意又上来：“你把我害的……害的……打一下就扯平！” “那你要打几下，赶快！”小朗闭上大眼睛，蝴蝶翅膀似的长睫毛微微颤抖。 瑶光郁闷，沉默半晌道：“算了，我才不欺负小鬼呢。” 小朗转而嬉笑着飞到空中：“我就知道，软包子！” “混蛋！”瑶光郁闷的揪住他的脸，然后又摸摸：“好软好滑，你才像包子。” 小朗被捏的成了个很可笑的表情，疑惑道：“你真不恨我？” 瑶光松开这家伙，拍拍衣服说：“没什么好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然你也不会再来看我了。” 小朗露出狡黠的笑。 瑶光转脸又说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鹿吴山？又怎么进的了灵虚？” 小朗打了个哈欠说：“我能是谁啊，我只是个小仙，是玉皇派我去看看情形罢了，灵虚山本来就对仙人畅通无阻。” 瑶光恍然。 小朗又拉住他的衣角，眨眨眸子做可怜状：“你没告诉你师父，是我把你绑在树上的吧？他会杀了我的。” “我哪是那种会告状的人？”瑶光不屑哼道：“不过你再敢给我捣乱，我就对你不客气！” 小朗摸摸下巴：“好吧，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就送你点好东西，拿去喝。” 瑶光结果他扔过来的白玉瓶：“这是啥？” 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之后，小朗才不在乎的说：“我偷来的，很好用，能补你损耗的气血。” 被他坑了数次的瑶光很怀疑：“真的吗？” 听了这话小朗猛的夺过来灌了一口，舔了舔嘴巴：“不信便罢。” 瑶光赶快拿回：“我信，我信。” 见状这小男孩才满意的哼哼，转身就飘到暗蓝的天幕中去了。 尹澄的虚弱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趁着大家都休息了，瑶光鬼鬼祟祟的跑道他的寝殿，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答。 他非常担心的跑到床前，看到师父就连薄唇都失去了颜色，伸手一摸，皮肤冷得像寒冰似的。 本来还在想要怎么骗尹澄把小朗给的药喝下去，既已如此，瑶光也不再犹豫，打开玉瓶便粗鲁的掰开他嘴里倒，金色的醴液因盛的太满，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瑶光根本不值这药价值几何，只草乱的擦了擦，然后搂着尹澄的胳膊小声说：“师父，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再也不会闯祸，真的。” 昏迷中的尹澄毫无知觉，苍白的脸几乎融在透彻的月光之中，悄然无声。 只与娘亲相依为命过的瑶光，忽然间找到了他已然失去的那种安稳与幸福。 虽然年幼到很少去想到将来会如何，可瑶光在这个时候，真的发自肺腑的希望以后都能和师父这样相守。 他做他了不起的掌门，自己做自己没心没肺的小道童。 不求所得几何，只愿永不分别。 第十六章 神清气爽。 晕迷了整夜的尹澄在晨钟中缓缓的睁开眼睛，竟然意外的浮现出了这样的感觉。 他废掉那么多修行，原本虚弱至极，打算待瑶光身体略微好转之后便去闭关修养。 谁知道只睡了短短一觉，身体便恢复了大半。 实在是匪夷所思。 尹澄疑惑的眯着眼睛瞅向空荡寝殿中的阳光，半晌，才迟钝地发现小徒弟竟然蜷缩在塌下冰冷的地上，发出了细细的鼾声，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小脸，被冻的更加惨淡。 “你怎么在这里？”尹澄赶快把瑶光抱到床上，坐在旁边问道。 瑶光恍然清醒，立刻抱住他说：“师父你醒啦，昨晚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吓到我了。” 尹澄猜想九转金丹的事情也瞒不了太久，淡然说道：“我不要紧。” 瑶光眨着大眼睛瞅瞅他，然后放心的笑了。 尹澄心里不安，忽而说：“你给师父吃什么了？” 瑶光说话算话，既然答应小朗就绝不会乱讲，于是装傻：“啊？师父你还要吃东西吗？” 尹澄并不相信他这样的小孩能帮自己疗伤，于是又转而道：“没什么，你感觉怎么样？” 瑶光哼哼：“就是没力气而已。” 尹澄歪着头瞅他。 已经反思了很久的瑶光立刻又拍胸脯保证：“不过我会好好听师兄的话，加紧练功的。” 尹澄淡笑刹那，从脖襟里拿出个晶莹剔透的玉坠道：“这是昆仑神玉，可以吸天地精华，你好好戴着吧，只是莫让他人看到，省得嫉疑多闲话。” 瑶光赶紧摆手：“不不，师父你因为我受了伤，你更需要它。” 说着就下床边往外走边说：“我该去上早课了，师父好好调养！” 尹澄握住玉坠，平静的瞅着这个孩子有些憔悴蹒跚的背影，意识到股陌生又温贴的暖意。 还好几位师兄师姐并没有将瑶光的惨事告诉大家。 多日不见他的师兄弟们也只是猜想这不老实的家伙又受了什么伤，唯独开阳真的很担心，离了早课还追在后面道问：“你真的没关系吗，你脸好苍白。” 瑶光难受地胸口发痛，却故作欢乐的笑道：“没事啦，你忙你的，我得去找天枢师兄。” 开阳不安地说：“有需要帮忙的就说话啊。” 瑶光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知道！” 开阳叹气：“那你去吧。” 或许成仙能给凡人许多美好的幻想，但其修行的过程无疑是寂寞至极的。 从前瑶光好动，能摸鱼的时候绝不努力。 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师父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害，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让自己变得能自保是有多么重要。 已然踏入灵虚，就要习惯这种新生活所带来的所有危险。 再期盼着能靠吃喝玩乐混日子，真的绝不可能了。 觉悟虽然姗姗来迟，但总比没有的强。 天枢瞅着瑶光稳当许些的模样，终于放心离开去处理其他琐事，没再向往常一样时不时的盯上老半天。 身边静的过度，让坐在床边的瑶光也渐渐入了修行的状态。 紧闭的双眼之前，从浓郁的黑暗变成了柔和的光明。 幽香。 不知过了多久，恍然回神的瑶光嗅到股馥郁的芬芳。 他心里一慌，猛的抬眼，果然看到青提静坐面前在帮自己导气。 瑶光也不知怎么的便脑子发热，猛的推开他大声道：“你干嘛？” 不料这过程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青提一下子被打断，只觉得气血上涌、哽在胸中，不禁难受的咳嗽了起来。 瑶光瞅到他瞬间泛白的美脸，讪讪道：“我……” “你也这么推你的同门吗？他们会受重伤的。”青提渐渐平静，冷淡的说道。 瑶光鼓着嘴巴怒瞪片刻，甩头道：“没人像你这么讨厌！” 青提沉默。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想他竟然轻轻扶过瑶光的脸庞：“你在撒娇吗？” 有些微凉的手指那么温柔，瑶光慌张站起来结巴道：“你说、说啥呢？” 青提飘然飞起，拉住他的手腕：“失约不值得气这么久，我赔给你便是。” 瑶光浮着晃晃悠悠，急道：“不、不行，我师父……” 青提不等他再说，直接将长思铃重新挂在他的手上，朝着茫茫云海轻翩而去。 瑶光还是小孩子心性，本来很郁闷的决定永远都不理睬对方，可真要到好玩的地方，又忍不住的小声问：“我们在朝哪儿去啊？” 青提墨深长发融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始终拉着他不曾言语，闻声也是好半天才回答道：“那你想去哪儿呢？” 瑶光几乎只在穷乡僻壤待过，茫然说：“不知道……” 青提渐渐停住，像个蝴蝶似的缓慢浮动。 瑶光脚下既无祥云也无长剑，万丈高空令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赶快两只手都拉住青提的胳膊。 “带你去最美的地方。”青提勾下他不小心咬在嘴角的一缕碎发，忽而揽住他的腰，带着瑶光消失在朗朗晴空。 宝石蓝色的天幕像是神仙铺就的丝绸，闪着暗色的流光，与璨璨星河交相辉映。 群山雾气缭绕，森郁的树木竟然透着深深浅浅的紫，树上那明亮的花，简直比迷谷花更好看。 偶尔有些幽灵从身边飘过，也是精灵般可爱的模样。 自落到这不知名的地方之后，瑶光就一直吃惊的东看西看，完全说不出话来。 青提站在旁边，伸手接住片飘落的紫树叶，轻声问：“喜欢这里吗？” 瑶光特别好奇：“这是哪里，这一定不是人间，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境吗？” “不是。”青提回答：“这是浮游界，也就是由人的梦所组成的世界，我们在的这座山，美梦云集，叫做妙成山。” 瑶光惊讶追问：“那也有满是噩梦的山吗？” 青提淡淡回答道：“有，你不会想去的。” 说着就又自然而然的拉住他的手：“走。” 瑶光说：“去哪啊？” 青提不喜言语，不再理睬。 瑶光恍然感觉着他手掌的温度，心中好像有什么酸酸的东西冒着泡，完全不受控制的蔓延开去。 妙成山竟还有繁华的小镇。 小镇里的住客都挂着世间最满足最幸福的微笑，让心思简单的瑶光也忍不住跟着笑出来，没过多一会儿就挣脱开青提的胳膊，贪玩的跑到路边的摊贩前去了。 “小兄弟，要不要买两本书啊？”旁边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张罗生意。 瑶光放下手里会动会吼叫的布老虎，走过去翻了翻：“有故事书吗？” 书生笑：“故事有什么意思，你看看这本，全是最神奇的法术。” 瑶光接过来纠结道：“啊？我啥都不会。” 书生吹捧他：“小兄弟目光聪慧，又有仙骨，必然一学就会。” 瑶光瞅到书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内容，忍不住说：“那我要这本，多少钱？” 不料书生却一指青提道：“不如就把这位贵客的钗子拿来吧。” 瑶光傻掉：“什么？” 青提淡淡的说：“妙成山尽是红尘之中没有的奇物，你若想要，只能让他们挑拣你随身的东西交换。” 瑶光立即捂住手腕上失而复得的长思铃：“那、那我不要了。” 青提不易察觉的弯了刹那嘴角：“他们只会要最值钱的配件。” 说着便把样式简单的碧绿玉钗摘下，任黑发倾泻而散：“拿着你的书吧。” 瑶光握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莫名其妙地又慌乱又高兴，赶快转身便往前走了。 因为晓得了妙成山的易物规矩，瑶光也便不再敢随便惦记什么。 不过就算只能拿起来看一看，也得到了很多乐趣。 但青提似乎并不感兴趣，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的陪伴。 两人行至街角的酒楼旁，忽而传来阵诱人的菜香。 向来嘴馋的瑶光立即就两眼放光。 青提问：“你想吃东西吗？” 瑶光赶快拒绝：“不、不行！我已经发誓不吃五谷杂粮了！“青提说：“这里的食物都是幻影而已。” 瑶光摆手：“那也不行，我什么都没带，他们又会勒索你的东西。” “吃饭不会要东西，只会让你讲出个秘密。”青提拽住他的手，便将他带进了熙攘的大堂，找了处偏僻的位置坐下。 满脸热情的小二飞快的跑过来：“客官，欢迎欢迎！” 瑶光闻着喷香的美味更加迫不及待，赶紧说：“你想知道什么，快问快问。” 小二和他对视片刻，笑道：“你没有秘密啊。” 接着便看向青提很自然而然的发话：“你为何与这位小兄弟在一起呢？” 青提精致的脸庞瞬时一怔，而后抬眸瞪向他的眼睛，原本属于神仙的那般的清澈眸底忽而变得深邃而复杂。 小二愉悦的表情渐渐消失不见，木然转身离开，很快就有数不清的盛着美食的盘子飞落他们的桌面。 青提明显动用了他上身的力量，改变了妙成山的结界，让瑶光在旁很矛盾，想知道答案却并不敢追问，只好赶快埋头大吃了起来。 一切果然如青提所言，虽然记不得到底吃了多少东西，但从酒楼走出来的时候，顷刻便觉得腹中空空，又恢复了清明。 瑶光很可惜的叹了口气，留恋的舔舔嘴角。 青提淡然侧视：“馋。” 瑶光蹦跶道：“哼，难道你不喜欢吃好吃的吗，等我成了神仙，一定每天都吃想吃的东西！” 青提神情平静，只问：“你想成仙？” 瑶光想了想，又摇头：“还是算了，我只想陪着师父。” 青提冷声说道：“尹澄有什么好，你忘了自己受伤的事？” 说来奇怪，原本无力的身体和青提待着的时候，竟不再有疲倦的感觉，旧事重提，瑶光忍不住气愤道：“怎么可能忘！那个东华帝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啊！” 青提沉默。 “就管他要个药还小气巴拉的！欺负我师父！他一定是个心胸狭隘的老头子！嫉妒我师父才趁机折磨他！”瑶光还滔滔不绝的叫不平。 青提面色越来越僵：“难道不是尹澄没保护好你，难道不是因为东华的金丹你才活过来？” “我才不稀罕活不活过来呢！大不了做个鬼呗！那样我还能见到我娘”瑶光立即回答道，然后奇怪的瞅他：“你表情干吗这么难看？” 青提侧过绝美的脸：“我累了。” 瑶光嘿嘿乐：“那我们就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以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青提真不愿再与这蠢蛋讲话，独自朝镇外走去。 谁知道街边的算卦先生又开始揽生意：“小兄弟，让在下给你算一卦吧？” 瑶光四下瞅瞅，然后指自己：“我？我不算，我不信。” 算卦先生又道：“那就买几个小玩意，我的东西别人可没有。” 瑶光并不打算买，却很乐意看热闹，赶快跑过去说：“你这儿有啥？” 算命先生从他的摊前拿起面镜子：“这叫无色镜，可观你心中之愿。” “恩？”瑶光拿起来，以为自己会看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可是朦朦胧胧的铜镜却渐渐现出了从前那个贫寒的家，早已逝去的阮妙君浅笑着坐在床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哼着歌哄他睡觉。 念及娘亲的好，瑶光神情黯然，可青提却在后面幽幽的说：“小孩子。” 瑶光大窘，拿着镜子转身吼道：“不许你看！” 这么一晃的功夫，镜中的温馨便像雾般消失了，朦胧的雾中又浮出另外的影像，竟正是面前的青提。 只不过镜中的他是浅笑着的，那足以让万物黯然的的美丽微笑浮在水红的唇上，说不出理由的令瑶光心跳不已。 他手腕发颤，忽见自己也出现在镜中，只是头发变得雪白，看起来很陌生。 镜中的自己，竟然眯着大眼睛，柔弱无骨的勾住他的脖颈，垫脚吻住他诱惑的嘴唇。 他们醉情缠绵悱恻，衣衫渐落，春色无边。 无色是空，空生幻像。 瑶光满脸通红，对无色镜里惊世骇俗的影像张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青提出乎意料地拿过镜子，垂睫轻看。 混乱的脑子简直像爆炸了似的，瑶光脸庞几乎难堪到快要燃烧了起来，猛的用力夺过，完全无从辩解。 谁知手中铜镜已恢复了平常，变得一无所有。 第十七章 自己竟然能有那么不堪的梦境？ 他看到了吗？他会怎么想呢？ 在回灵虚的路上，瑶光郁闷的快要哭出来，根本无心闲聊。 青提向来爱静，更不可能挑起什么有趣话题。 所以直至到达云麓宫，两人都没再说闲话，简直沉默到了诡异的地步。 直到踏进房门之时，长思铃忽然被晃得响了响。 瑶光慌张摘下来，回头对视上青提美丽的眼睛，又瞬间憋红脸庞。 “今天，不开心吗？”青提最终竟然问了这样一句。 瑶光僵硬的摆手：“没、没有，挺开心的。” 青提对着他似有些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告别：“我走了。” 瑶光点点头。 青提转身将要离去，忽回过头来，幻化出了那只会叫会跑的小布老虎，塞在他手中之后，才飞快的彻底消失。 瑶光呆看了这个意外的礼物半晌，脑子错乱了一样猛扑到床上，把脸捂在被子上闷闷的大喊大叫。 他真希望自己没去摸那个镜子，没有现出那么可怕的场景。 原本如此完美的日子，竟然被搞的以尴尬收场。 太丢人了！ “你怎么又躺着？” 外面的天渐渐泛黑，瑶光仍旧没点起蜡烛，死掉似的横在床边发呆。 恍惚间听到师父的声音，他立即把铃铛和小老虎一同塞在被子里面，坐起来道：“就躺了一会儿。” 尹澄抬手点燃了通明的烛火，过来问道：“今天有没有好好修行？” 瑶光心虚点头。 尹澄摸了摸他的脉搏，放松下眉眼：“果然好些了，明日也不能偷懒。” ……大约是青提帮自己导气所致吧？ 瑶光混乱的想着，连忙点头。 尹澄忧心渐解，扶着他的肩道：“快到晚课的时辰，一起去，我有事情要说。” 瑶光好奇：“什么事啊？” 尹澄淡淡的瞅着他：“你肯定害怕的事。” “啊啊啊！考试！” 跪在东华殿的瑶光听见师父宣布的内容，立刻不满意的大叫起来。 开阳赶紧在旁边捏了他一下，让他闭上嘴巴。 尹澄站在神像下面平静的说道：“三会日要考核是灵虚传统，分别在正月五上会，七月七日中会，十月十五下会，中会已因前阵子的动乱耽搁，所以秋季必然要检验大家最近的修习成果，还望在剩下的这段日子里你们能够潜心修道，勿再惹事。” 说完还若有所指的瞅了瞅瑶光。 自从来到灵虚山，这家伙几乎完全是浑水摸鱼、插科打诨，加之又受了伤，发现要考试不心虚才怪。 “好烦啊，我不想考……”瑶光果然开始抱怨。 天宝也在旁边笑：“是啊，什么都不会呢。”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虽不曾富贵过，但瑶光完全是娘亲惯大的小孩子，何时承受过什么压力？ 自从得知了考试内容，他就整天拿着经书长吁短叹，硬着头皮诵读。 每逢节庆尹澄和天枢都有许多琐事要安排，加之瑶光没脸唤青提出现，所以复习的时光比往昔来的更要寂寞。 这天晚上他睡不着觉，便溜达到湖边呆呆的背着古籍，结果刚想出两句，便又抓耳挠腮的忘记了后面。 “好笨啊……” 细致的童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瑶光惊讶回头：“小朗？” 这小屁孩照旧穿着绣工精致的短袍，飞到他面前哼道：“许久不见，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瑶光不理他的讽刺，反而兴奋的笑说：“你上次给的药真好使，我师父好多了。” “呜……你给尹澄了？”小朗纠结起眉头。 瑶光理所当然道：“那怎么了，对了对了，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谢礼。” “我不要，一个破道观能有什么好东西！”小朗傲慢地拒绝，飞到空中。 “你过来看啊。”瑶光脱下短靴卷起裤腿，淌进湖里面弯下腰。 小朗不解地飘到水面上，盯着他又要做什么傻事。 从妙成山买的那本书还真好玩，瑶光很快就学会了个小法术，念念有词的把手猛的伸进水里，哗啦一下把水面倒映的星光捞了起来。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7节 “恩？”小朗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低着头好地的摸了摸他手里凝固不动的银色光芒。 瑶光从身上找出条红绳，把星光系住，做成条手链绑在他的小白藕似的胳膊上：“哈哈，是不是很棒，别的仙童一定没有！” 小朗表情变得更纠结，抬起手盯着这个粗制滥造的礼物：“特意为我学的？” “是啊。”瑶光笑着回答。 少年秀气而生机盎然的容颜在这月光之下，也犹如那灿灿星辰。 小朗乌黑的眼睛里面飘过似诡异的笑意：“谢啦。” 说着就猛然朝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瑶光惊讶一躲，混乱间被他软软的吻到脸上，立即窘道：“你这是干吗？” 小朗偷袭未成，很可惜的啧了声：“哎，表达我的热情啊。” 瑶光毫不犹豫的伸手掐他的脸：“小小年纪不学好！” “别碰我！我比你大多了。”小朗不满意的打开他的爪子，飞的更高了些。 瑶光走回岸上笑道：“碰一碰怎么了，你很好摸嘛，像鸡蛋。” 小朗被这个可悲的比喻的彻底惹怒，狠瞪他片刻，又变得语气轻佻：“是吗，找机会让你摸个够，摸哪里都行哦。” 瑶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诶，你长得这么可爱，性格真是够奇怪的。” 这次小朗没和他吵，反而飞到瑶光面前说：“不像你，长得这么奇怪，性格倒是蛮可爱的。” “哪里奇怪了！”瑶光急道：“不对，哪里可爱了！” 小朗忽做委屈状，鼓着脸郁闷的说：“哥哥，你好凶……” 瑶光明显吃软不吃硬，讪讪道：“没有啊，好啦，我不说你了。” “乖。”小朗猛然恢复了狡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住他的脸，再一次结结实实的吻上了他。 瑶光完全被湿湿润润的吻吓傻了，等到他感觉到这个臭小孩诡异的眯着眼睛像色狼一样撬开自己的嘴唇时，立即彻底崩溃，抬手就要抽他。 占了便宜的小朗早就有此准备，疏忽间飞的好高，哈哈大笑道：“这样就够可爱的。” “小混蛋！你你你……我要到天庭告发你！”瑶光一蹦三尺高，只恨自己飞不起来。 “等你找到天庭的大门再说吧。”小朗隔着空气又飞来一吻：“宝贝瑶光，我很忙的，有空再见啦！” 说完就飘乎乎的越飞越远。 瑶光气得几乎吐血，却丝毫没有办法，只好愤愤的踢开岸边的书。 转念想到过阵子就要考试，又狼狈地捡了回来，垂头丧气地跑回云麓宫睡觉去了。 人会长大，似乎总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自从瑶光那日见了无色镜中自己本全无概念的景象，就时不时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这天尹澄难得空闲，陪着他复习经书。 瑶光翻到教义，恍惚回忆起拜师日天枢严肃宣布的模样，猛的问道：“师父，什么叫不可淫秽失节啊？” 尹澄正在写字，闻言愣了好半天，才淡淡的说：“就是与旁人有……床笫之事。” 瑶光完全不明白：“那怎么算床笫之事？是睡在一起吗？” “你还小，以后就懂了。”尹澄不再回答。 瑶光沉默了会儿：“师父，我是不是不能娶媳妇的？” 说完他便有些后悔，生怕因此惹怒尹澄。 可是尹澄却浅笑了一下：“如若你能修得仙身，如若哪位仙子看的上你，师父会替你做主。” 瑶光哦了声，表情糊里糊涂的。 尹澄放下毛笔，语气又变得悲伤：“不过仙只能与仙结合，如果你喜欢上哪位普通姑娘，便唯有离开灵虚。” 听到这个瑶光赶快表态：“不要，我不要走！” 尹澄摸摸他的头：“你还小呢，这些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情，只要记住，仙妖疏途，人仙更是相隔沧海桑田，别犯傻。” 不知瑶光有没有听进去，他竟然乐了：“嘿嘿，师父，那你是上仙，有没有漂亮的仙女喜欢你啊，我会不会有师母呢？” 尹澄无奈叹息：“别胡闹，背你的书。” 瑶光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经书，心底浮现出茫然的想法：真的……要成仙就有希望吗？彼此都不是女子，是不是不对呢？ 第十八章 灵虚的考试分为法术和文史，游手好闲的瑶光根本没有哪项能提得起来。 苦闷多日，终于带着两个黑眼圈熬到了笔试那日，他还是愁眉苦脸，趴在桌上紧张得要命。 天宝来的较晚，手里握着本被翻得很旧的经书高兴道：“哎，都没复习，真不知道考成什么样子。” 瑶光无力的说：“我也是……” 负责看着这群灵虚小弟子答题的是美丽的天璇。 她款款的站在讲堂的最前面，抬手把大家的书本都收到了脚边，而后散下卷子道：“不限时间，答完就可以走了。” 瑶光熬了整宿，但瞅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问题仍然头痛。 他拿着毛笔吭哧吭哧的把仅会的几道题都写了出来，然后就开始东张西望的瞅别人。 倒是始终宣称自己背的不怎么样的天宝正在奋笔疾书。 瑶光心里一动，想要求助：“天宝，天宝。” 可是天宝根本就理他，开阳坐的太远，完全爱莫能助。 正在巡视的天璇听见这小动静，立即投来怒视的凛冽目光，吓得瑶光缩了缩脖子，又拿起笔来准备硬编。 谁知道手里的毛笔却忽然自己有了生命似的，拽着他的手飞快的写起来。 瑶光惊奇：“啊？” 同门们都好奇的瞅他 “你干什么？不想考就出去！”天璇骂道。 瑶光咬住嘴唇，心砰砰跳着瞅着毛笔把答案整齐的写好，那答案就连笔迹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完全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结果在卷子最后，笔尖之下又出现了陌生的飘逸字体：“宝贝瑶光，你真的好笨好笨好笨。” 瑶光脸都绿掉，生怕被天璇看到，赶快用手捂住。 带他平静下心情再抬起手，这句废话已然消失不见了。 瑶光坐直身体，半晌才反应过来，窃喜的交了卷子夺门而去。 被蒙在鼓里的天璇读了读，还暗自满意：这孩子虽然过于淘气，却还真是认真努力，掌门果然没有选错徒弟。 “小朗！” 瑶光一路跑到僻静的湖边，大声喊道。 骄傲的小男孩果然转瞬浮现眼前，摸着下巴说：“叫什么，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瑶光高兴的蹦跶：“刚才是你替我写的吧，你真是太好了！” “废话。”小朗飞到他旁边，乌黑的大眼睛瞥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怎么谢我？” 瑶光嘿嘿的坏笑说：“不用谢了！朋友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小朗啧了声：“竟然和我来这套，本来还想让你把考试都通过呢。” “不不不！我要好好谢谢你！”瑶光赶紧抓住这个总是飞来飞去的小孩儿，急道：“法术考试怎么办啊，我御剑好差。” 小朗似乎有点刀子嘴豆腐心，转而就甩开他的手摸走瑶光的短剑：“哎，我教你吧，谁让你是我的人呢？” “什么你的人，小矮子。”瑶光立刻翻白眼。 结果那把剑瞬间就架在了他脖颈处。 识时务者为俊杰。 瑶光满头冷汗：“大仙饶命……” 在这几年的新弟子中，天宝无疑是资质最好最用功的，可因为缺心眼的瑶光，却总是成不了众星捧的月。 此次考核对他而言真的是期待已久的出头事，谁知道什么都不会的瑶光却那么快的答完卷子跑掉，又吸引走了大家的目光。 第二个离开的天宝难以抑制的郁闷不已。 也是因为心烦，他没有回卧房，反而胡乱的四处溜达，无意间来到了离湖不远的高台之上。 风卷来了欢乐的笑声。 天宝蹙起小眉头，望见瑶光独自在湖边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本来就疑心重重的他更是表情难看，目光越发的阴沉。 借着小朗的指导，不争气的瑶光顺利的通过了御剑术的试炼，最后竟然成绩还不错，仅排在天宝之后，被尹澄当众夸奖了一番。 而独占鳌头的天宝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搞得他好几日都没吭声。 瑶光心粗，也不怎么在意，照玩照乐的悠闲模样要多刺眼就多刺眼。 福之祸之所倚，或许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是老天对于他过于得意的狠狠惩罚。 午夜。 铃音缥缈，碎了睡梦的安稳。 瑶光抱着布老虎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惊讶的瞅见青提站在床边，赶快坐起来道：“怎、怎么了？” 幽室黯然，衬得月光透亮。 而月光中的美男，表情却并不好看：“你整月都没有找我了。” 瑶光不懂人事，依旧觉得铜镜中的景象令他羞愧，脸红着摆手：“我、我要考试，最近有点忙……” 青提刚要讲话，就听外面有巡夜道士的脚步，而后冷声道：“跟我走。” 说着便拽住他的手腕，带着他消失在幽光之中。 竟然又一路飞到了妙成山。 这梦境之界也笼罩上了静谧的夜色，流萤飞舞，树影潋紫。 瑶光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布衣，困得席地而坐，沮丧的说：“好啦，其实我是怕你讨厌我。” 青提飘落于他身边，轻声道：“为什么？” “那天……那天……”瑶光问不出口，怯怯的看向青提的眼眸，只看到一片剔透澄澈，于是干笑：“不为什么。” 青提忽然认真的说：“我不讨厌你。” 瑶光不自觉的笑，却不晓得应该再说点儿什么。 青提也不讲话。 紫雾弥漫的森林中忽而静的彻底。 瑶光心跳的厉害，揪着自己的手指，吃力的说：“可是现在，我好像……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少年从来都满是阳光的声音竟然在瑟瑟发抖。 青提表情平静地听完，并没有表态。 瑶光猛的低头，感觉皮肤都怕的发烫，忽然便失落的笑：“诶，我说什么呢，我真的很困，没睡醒。” 青提说：“别回去，陪我坐会儿。” 瑶光点点头。 两人无声并肩，却没再讲些别的话题。 时间久了，任是心潮澎湃也抵挡不了自然而然的睡意。 走神的青提忽觉得肩膀微沉，侧头才发觉瑶光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僵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长袖里的美手，将这孩子扶到自己怀里。 拂开柔软的黑发，瑶光巴掌大的清秀脸庞近在咫尺。 那么安静，不吵不闹。 似让残忍的时光也倒流。 青提不知凝视多久，忽然便低下头吻上他的脸，又吻上他微张的唇，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握，却不知该如何用力才算占有。 “坏了、坏了，迟到了。” 次日清晨瑶光拿着经书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的跳进东华殿便大喊：“对不起，我睡过了！” 哪里是睡过，明明是照旧醒了，发现自己窝在青提怀中与他相对浅眠，从而舍不得离开才误了时辰。 令瑶光意外的是，大家并没有上早课，而是通通跪在地上。 尹澄严肃的站于最里面，淡看了他一眼。 瑶光赶快也跪下。 这下尹澄才接着朗声说：“……此次宝物被盗没有触到任何机关，分明就是有内奸相应！九霄笛乃玉帝所赐，是灵虚贵重的藏品，不查清楚我是不会罢休的，你们最好自己承认，否则待我发觉，必定逐出山门，没有回旋余地！” 瑶光奇怪，小声问旁边的师兄：“丢东西了？” 师兄点头道：“恩，玉帝赏赐的九霄笛一直被放在三清殿内，今早打扫的师姐发现它不见了，掌门很生气。” 瑶光撇撇嘴巴：“怎么还偷东西，太过分了。” 可他话音刚落，天宝就意外的高声说：“掌门，弟子有事禀告！” 尹澄回道：“说。” 天宝扭头瞥了眼瑶光，毫不留情的揭发：“弟子怀疑九霄笛乃是瑶光私通妖怪所盗，并且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与妖怪厮混！” 瑶光气得的站起来骂：“你胡说，我没有！” “你时常在湖边和看不见的妖怪打打闹闹，昨夜我和开阳查夜，又不见你踪影，你去哪了！”天宝与他对峙。 瑶光虚了一下：“我……我就在屋里睡觉。” 天宝推跪在旁边的开阳：“你可以证明，他不在！” 开阳很矛盾，终于还是道：“瑶光，我不信你会偷东西，你还是好好地解释清楚吧。”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师父，我没有偷东西！”瑶光急得额上沁出汗来，还真是百口莫辩。 尹澄十分了解瑶光的秉性，知他虽然贪玩，却无恶欲。 可事情在全教的弟子面前被闹大，二话不说就放过这孩子也难以交代。 最后思量半晌，还是将瑶光带到森严的三清殿，声音冰凉的说：“跪下。” 瑶光怒火中烧的喊：“我不跪，我不服！” 被冤枉绝不是件好受的事情，更何况之于一位少年人而言。 尹澄无奈，只能板着脸道：“那你就交代，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瑶光开始耍赖：“我什么都没干。” 再这样与他纠结下去也是无果，尹澄头痛的侧头道：“在这儿好好想清楚，不肯交代就不要离开。” 说完便大步走出三清殿。 瑶光追着他辩白，却差点被沉重关上的殿门磕到鼻子。 始终跟在旁边的天枢见掌门出来，赶快迎上来道：“师父，瑶光不会是贼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尹澄轻声说：“我知道，但九霄笛灵力通天，可招仙作法，流落凡间贻害无穷，我尽快出去将它寻回，你看好瑶光，暂且不要让他四处走动，关在三清殿总好过面对悠悠众口。” 天枢持剑拱手：“是。” 却说跟个小火球一样的瑶光开始疯狂的砸门，拼命的喊道：“师父，我不会偷宝物的，我只偷过水果而已，你怎么能怀疑我！放我出去！” 可惜外面根本毫无动静。 瑶光想到平时尹澄那么好那么温柔，刚才又那么无情，难过地红了眼眶，颓然跌坐在地上，本来就没多精明的小脑袋更是乱糟糟的发愁。 他正啜泣的时候，近来时常溜到灵虚山的小朗，竟然毫无遮拦的出现在三清殿内，眨眨大眼睛疑惑的问：“破道观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瑶光看到熟悉的朋友，立即更委屈的流眼泪：“师父、师父的九霄笛不见了，他们都说是我拿的，我没拿，他们都不相信我……” “这群臭道士，不要脸。”小朗眼底露出鄙夷和危险之色，摸摸他的头：“别哭了。” 瑶光本就郁闷得想挠墙，被这么一说反而哭的更厉害。 “乖，别哭了。”小朗又说。 瑶光低头揉着眼睛哽咽，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按在头上的手，怎么变得那么沉？ 耳畔这低沉磁性的声音，又是谁发出的？ 他猛的抬起脸，对着面前身材修长而健美的陌生男人一下子就哽住眼泪。 好、好可怕。 这男人浓黑的短发微弯，肤色白皙如玉，五官是说不出的俊俏，可他身上穿的利落黑金战服流光冰寒，手中巨大而锋利的剑雕着逼真的玄蛇，竟带着令人胆寒的血腥味，那双深渊一样的眸子里，尽是邪气。 瑶光发着抖情不自禁的往后挪，最后又瞅见他手腕上那个与其极为不搭的呆傻星光坠，结巴道：“小、小朗……？” 第十九章 浩荡三清殿外，飘飘散散地全都是灵虚高级弟子，蓝天之下的白衣干净到赏心悦目。 虽然出现丢失东西的意外，大家仍旧非常平静，照常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所以谁都没料到，殿堂紧闭的巍峨大门竟会猛的伴着巨响轰然倒塌。 众弟子闻声惊愕不已，面面相觑之后，又都盯向尘烟中走出来的那个高大身影，好半天才有师兄愤怒回神：“你是谁！竟然敢擅闯灵虚山！破坏三清殿！” 说完通通拔剑将其包围。 来者毫不紧张，嘴角还泛起恶劣的笑：“你们不配知道我是谁，只要明白一件事就行。” 他缓慢的抬起重达千斤的玄蛇宝剑，冷声宣布：“要么现在叛门滚走，要么死！” “放肆！”从广场急速飞来的天璇落到他与弟子中间，怒斥道。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瑶光自知要有大麻烦，赶快跑出来慌忙阻拦：“师姐，师姐，这都是误会，他是我朋友！” 天璇顶着男子恐怖的压力，持剑逼近：“他是什么朋友，从哪里来的！天宝所言非虚，你实在是顽劣至极！” 瑶光刚想慌乱解释，就被忽然浮现的红光包围住，飞至高空中远离了各位同门。 “早就听说灵虚迂腐不化，今日一见果然都是些没脑子的废物，你们敢欺负瑶光，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于所有人意料之外出现的陌生男子眯起双眸，忽而用玄蛇剑重重一劈，带起股强烈的狂风，让这些法力高强的道长摔得狼狈不堪。 就连身经百战的天璇也来不及抵抗，只凭着本能闪到旁边，而后回首，吃惊的看着玉阶和广场上赫然出现的巨大裂缝，瞬时明白遇到不知名的强敌。 保护灵虚山的安危是首座弟子的责任，她咬牙朝那男子飞身袭去，结果竟被轻巧避开，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他一脚踹得狠狠跌到地上，硬喷出口鲜血。 “师姐！”瑶光急得大叫，却没谁理睬。 众道士如临大敌，立即设阵做法。 刚送掌门离开的天枢也闻讯飞来，待到看清那不速之客，无意识的惊呼了声：“玄朗！” 始终没把道士们的行动放在眼里的男子慵懒飞起：“哟，这不是尹澄的小狗吗？” 大家原本还义愤填膺，听到大师兄喊出的这个名字，却全都齐齐僵住，面上的怀疑、怯懦和不安复杂涌上，竟让偌大的三清广场鸦雀无声。 就连没脑子的瑶光也完全傻了：小朗……是玄朗？是那个率领众神背叛天庭、占领上清天的真武大帝玄朗？ 他那么幼稚，那么任性，那么喜欢胡来，怎么可能是玄朗…… “尊上和我灵虚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们这些晚辈苦苦相逼？”天枢比师兄妹成熟的多，深知玄朗早年多次为天庭平复西荒、魔域叛乱，在仙庭素有战神之称，大家和他硬碰硬绝对没有好下场，只能拖到师父回来应对。 玄朗把还没出鞘的玄蛇剑轻巧地挂在腰间，摸摸下巴坏笑：“因为你们冤枉我的宝贝瑶光啊。” 天枢皱起眉头瞥了眼那个飞的高远的惹祸精，认真答道：“瑶光最近行迹可疑，确有师弟作证，我们才要公正调查，再说他是灵虚弟子，和尊上并无关系。” 玄朗好像忽然变得很好说话：“是吗？谁作证？” 天枢没回答。 众道士却忍不住纷纷瞅向不远处匆匆跑到的天宝。 天宝吓得脸都白了，立刻往开阳身后躲，可是他的衣襟却好像被空气拉住，整个人犹如纸片一般甩到玄朗面前。 对着那双深不见低的眼睛，天宝很艰难的否认：“我没……” 他话还没讲完，就感觉腹部一凉。 低头，玄朗竟然用灵气化为光剑，毫不犹豫的插入了他的身体里！ “你住手！”天枢大惊，瞪着双目看天宝的尸体跌落三清殿，怒而抽剑迎战。 玄朗明明穿着战甲，速度却快到不可思议，眨眼的功夫便飞至广场中央，抬手飞出玄蛇剑打碎所有雕像与宫殿屋檐的飞禽走兽，用法术召来烈火，遍布四处，浓烟熊熊。 瑶光简直都要急崩溃了，他用力拍着周身坚不可摧的结界，哭着喊道：“小朗！你住手！你是不是疯了！你在做什么！” 但玄朗充耳不闻，仍旧残忍的将所有扑身上来的道士砍落，满身沾满鲜血，血溅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衬着火光宛若燃烧的殷红蔷薇。 瑶光的脑子完全空掉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恶梦，这一切应该是幻想才对。 不知何时，地狱般的悲惨景象被天边忽现的金光照亮。 那金光越来越强盛，以迅雷之速度笼罩住了整个灵虚山。 杀的正痛快的玄朗侧首皱眉，终于拔出巨大的宝剑，生出血雾般的夺目灵气，逼退了刺目的金光。 随即闪烁金光的云端，飘落两位白衣谪仙。 是尹澄带着位明眸皓齿的仙女。 那仙女长发如丝雨，身着七彩羽衣，毫不畏惧的来到玄朗面前，悲声道：“你不可以做这种事。” “是九天玄女！” “玄女娘娘来救我们了！” 灵虚弟子们纷纷高兴的叫嚷。 玄朗没表情的哼道：“关你何事？” “哥！”仙女收起手中的法宝，拉住他的胳膊：“你走吧，你即已拥有上清天，还有什么不满足，他们都是无辜的。” 玄朗不耐烦的推开她：“玄羽，你不愿追随我，就别叫我哥。” 被唤作玄羽的九天玄女苦涩的点了点头：“好，你不肯走，你还想大开杀戒，那你就先杀了我。” “真烦，没空理你们。”玄羽不再多看他们半眼，直接朝瑶光飞去。 幸而始终沉默的尹澄抢先一步打碎了他的结界，将吓得痛哭流涕的瑶光揽在怀里，冷声道：“你不要逼我和你动手。” “尹澄，你一直很聪明的在浑水摸鱼，别功亏一篑啊。”玄朗拖长了声音讥讽，又伸出手来：“瑶光，跟我走，他们那样对你，根本就不值得留恋。” “我不和你走！你疯了，你疯了，你把大家都杀了！”瑶光全身都抖的不成样子，紧紧的抱着尹澄哀求：“师父，我不要被他带走，他好可怕。” 玄朗始终傲慢的表情怔了片刻，竟没再强人所难，哼了声就变成天真的小孩子的模样扬长离开了。 瑶光被师父带到地面，泪眼朦胧的瞅着这生灵涂炭的惨相，深深的明白这全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尹澄缓慢的松开他，没有安慰，反而痛苦的侧头朗声道：“你结交叛神，害死无数同门以至罪无可赦，从此刻起，便不再是我灵虚山的弟子，望以后好自为之。” 闻言瑶光如同晴天霹雳，呆呆的瞅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围全是尸体。 天宝死了，师姐死了，认识不认识的同门都死了。 只有身为始作俑者的他还活着，又能说什么？ 来的时候本就没有行李，走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裹。 瑶光失魂落魄的在床边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听到敲门声才抬起头，见是受了重伤的天枢，便小声叫道：“师兄……” “别恨掌门，你这次闯了弥天大祸。”天枢面色沉重地说：“数百位师弟师妹罹难，不处罚你的话，师父和大家没办法交代，待到事情平息下来再对你另作安排吧，这段日子你先住在灵霄镇，不要乱跑。” 瑶光肿着眼睛点头。 天枢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把两件新衣服塞进他手中，而后吃力的走出门去。 瑶光难过片刻，忽然又把收拾好的包裹打开，拿出青提帮他买的书，匆匆的翻开查看这事既然是因为自己，自己就要负责任，即使拼出性命，也好过苟且偷生。 书上清晰的记录着到地府去摘彼岸花的方法。 而彼岸花开在黄泉两岸，黄泉上定有生死之隔的奈何桥。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也要先拦下鬼差，阻止他们将枉死的无辜同门打入轮回！ 暗色的天空之下，巍峨的宫殿高耸到压抑。 化作小孩儿模样的玄朗却如入无人之境，表情愉悦的飞到寝宫，迎面就碰上了被尹澄打得重伤未愈的廉贞，随口问道：“在我这儿做什么？” “尊上，等您许久了，妖兽那里出现了点问题，又有好几只逃到人间去了。”廉贞容颜憔悴，认真的说道：“破军不让我们去追，恐怕又会惹得生灵涂炭。” 玄朗回复真身，在塌边解开染血的盔甲：“追回来，不用理他。” 廉贞赶快答应道：“是，尊上，您发生了什么？” 玄朗回头坏笑：“杀了几个灵虚的道士。” “啊？”廉贞微怔，想到他最近出入极其频繁，于是了然：“又为了尹澄的小徒弟？” 玄朗坐下说：“可惜他不肯跟我走。” 廉贞不解：“您若喜欢，在下帮您抓来便是。” “何必强人所难。”玄朗眼神狡黠：“反正因他死了那么些同门，尹澄也包庇不了他，等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说。” 廉贞赶快拍马屁：“尊上高明。” 玄朗用仙女端来的清水洗净双手的鲜血，转而又变成较为节省灵力的小孩子，趴到枕头边说：“去吧，我要睡觉。” 廉贞早已习惯这位大神的古怪，赶紧领了命出去办事了。 玄朗翻了个身，摸摸手腕上的星光石，坏笑的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第二十章 魂魄如若被无常捉住，势必要将之带入鬼门关，拉过奈何桥，照见三生石，踏过望乡台。 此后面见十殿阎王，随即重入轮回，忘却前尘过往。 瑶光不晓得自己所有的这本奇书是谁所写，但他修为平平，竟真用上面的咒术冲破阴阳之隔，落在冰冷的黄泉岸边。 四周静的连呼吸都没有，彼岸花似如鲜血滴灌而成，漫无边际。 他来不及多看，来不及害怕，拿着剑便朝极远处的浓黑奔去。 白靴碾碎了花瓣，好像真的染上血般，红的触目惊心。 “天宝！师姐！” 记不得跑了多久，待到瑶光发现幽暗的路边那浩浩荡荡的鬼魂队伍，立即查找到了熟悉的面庞。 他气喘吁吁的冲过去喊道：“留步！” 白无常谢必安缓缓侧首，纸糊似的脸和三尺长的舌头吓得瑶光立即停步。 “大、大人，求您放了我师兄师姐，他们死的好冤枉，该死的是我，您二位将我带走便是。”瑶光硬着头皮哀求。 谢必安面无表情的回答：“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天有天规，岂能如同儿戏。” 瑶光发现大家的魂魄都被绑得神色木然，急道：“可、可是之前您不是放过我吗……” 谢必安翻脸不认账：“胡说！限你立即返回阳界，不然休怪我们无情！” 瑶光哪里是识时务的脾气，拔剑顶撞到：“那你也别怪我不客气！……呜……” 始终不曾言语的黑无常忽然甩出索魂链，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 瑶光顿时连气都上不来，难受的面色发紫，就连指甲都快扣掉了，也不能挣脱丝毫。 他心中的恐惧与沮丧潮水般涌出，想到自己根本无力救大家，更是痛苦万分。 窒息所带来的晕眩，令其渐渐无从抵挡。 与此同时，仙气缥缈的天庭也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尹澄表情严肃的立于御座之下，拱手道：“今日玄朗无缘无故杀我灵虚四百零七名弟子，难道三清还打算不闻不问吗？” 玉皇昊天端坐珠帘后面，沉声回答：“玄朗占据上清天，又打开了西荒妖兽之界的大门，以灵宝天尊之命作为要挟，元始、道德二位天尊必要从长计议，太微，你不是不知情况复杂，怎能逼我只因灵虚一事便鲁莽决定？” “我没逼你攻打上清天，我只求天庭准许我枉死弟子还阳。”尹澄皱眉说道。 昊天拒绝说：“阴阳二气本就要循环往复，其中自有天命，不可擅自更改乾坤，你……月前为徒弟触犯天规，我已是网开一面没有追究，现在……” 尹澄被此事气急，打断道：“如果天规真那么至高无上，怎么会有玄朗叛变！你既让我灵虚遵守天规，就更该保护灵虚弟子不为玄朗所害！如若今日眼睁睁让我门徒过了鬼门关，以后就不要和我讲什么规矩！” 昊天反问：“你是在威胁于我吗？” 早在旁边按捺不住的玄羽上前禀奏：“玉皇哥哥，您就答应了吧。”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8节 如今天官多是从人间修炼而来，自然会纷纷帮腔，七嘴八舌的建议：“若玄朗将那些弟子打得魂飞魄散，确实无话可说，而今他不够毁了仙途们的肉身，尚有一线生机，我们何必遂了玄朗的愿，让他开了屠杀仙徒的先河？” “是啊，之前鹿吴山惨遭灭门已是重创，这回灵虚又蒙受此难，恐怕会让众仙门怨气大涨，玉皇还请三思。” 昊天被他们吵得蹙起了英气的眉头，半晌只得摆摆手：“命丰都速递生死薄来，我要亲自查看在做定夺。” 所谓极乐之地，便是不管外界多么血雨腥风，这里仍旧只充斥着悠闲快乐。 香味悠然的青梅树丛中乐声渺渺，往来的羽衣仙子个个桃羞李让、玉面朱容。 青提微倦的倚在榻上，等待友仙落棋，自己却像是要睡着了一般，眯着水眸心不在焉。 “你为何总拿着这响不了的铃铛？”苍华执着白子，忽然发问。 长思铃只有在对方晃动铃铛或彼此靠近时时才会做声，可青提没回答，又将它带回手腕，掩在长袖之内。 苍华欲言又止，温柔的眉目显得很寂寞。 “帝君！帝君！出事了！” 咋咋呼呼的熊三像小狗一样奔来，变成仙童后，先拿起桌上的玉醸咕咚咕咚喝了半壶，然后才擦了擦嘴巴道：“玄朗竟然出现，杀了几个位灵虚弟子，现在尹澄和昊天正在争吵，真是好不热闹！” 它那表情好像更多的是见到闲事时的欢乐。 “灵虚？”青提睁开眼睛：“为何要杀？” 熊三最爱打听闲事：“据说玄朗是为了个漂亮的小道士打抱不平，哎呀，他以前不就喜欢沉溺美色，四处拈花惹草的，估计老毛病又犯了。” 青提慢慢坐直：“小道士？谁？” 熊三幸灾乐祸的哈哈笑：“就是那个以前打伤我的瑶光，他被逐出师门了，玄朗这回可真做了件大好事啊！” “……把他给我带过来。”青提冷声说。 熊三吓了个屁墩：“啊，啊！玄朗？帝尊，你别坑我了，他不把我做成皮帽子才怪。” 青提沉默半晌，重复：“瑶光。” 熊三尚不解其意，在旁聆听的苍华却忽然起身说：“昊天本就介怀你管得多，这次你还是别掺和此事了，我替你去看看。” 说完，就飞身离开花海，消失不见。 “啊！” 瑶光快要被黑无常勒断脖子之时，也不知为何忽从丹田涌上股诡异的灵气，生生震开了他的索魂链，逼得他一个趔趄。 白无常谢必安大惊：“你身为仙山弟子，修炼了什么妖法！” 瑶光趁势提剑、猛的冲过去借着自己灵力大盛之际砍断了天璇周身的勾魂索，这些半透明的幽魂顿时一个接一个的脱离的束缚，飘得四处都是。 “妖孽！拿命来！”谢必安动了真怒，亮出鬼叉便投向瑶光。 而剑术奇差的瑶光怎会抵挡，竟然傻傻的怕到缩着头闭上了眼睛！ 出乎意料，只听耳畔一声清脆金属鸣声，紧接着他就被拽到空中。 瑶光以为是师父来救自己，不想一睁眼睛却看到了位陌生的神仙。 这神仙银发及靴而朱颜玉貌，眼底尽是温柔悲悯之色，令人一见便忘却所有恐惧烦忧。 他轻拂长袖，收起黑白无常的几样法器，平和说道：“二位之职是运转魂灵，而不是斩妖除魔，更不是无故杀生。” “参见救苦天尊。”谢必安赶快拽着黑无常跪下。 瑶光好奇偷看：他就是凡人百姓所传那位能够拯救世间苦难的仙人？ 都说救苦天尊大圣大慈，大悲大愿，今日必定是听到自己的愿望，所以前来援手。 “天尊有所不知，我们本在尽忠职守，不料这小鬼忽要拦截魂魄，这才无奈与他争夺。”谢必安立刻又说道。 “他法力低微，怎能与二神为敌？”银发的仙人语调优雅而和善：“刚刚玉皇已经下旨，释放灵虚山今日罹难之徒，准许他们借掌门尹澄之力还阳，剩下逃走的鬼魂，还麻烦请将其捉回了。” 谢必安接过救苦天尊扔回的法器，赶快答应：“是。” 而后便带着黑无常消失不见。 瑶光听到那些话，激动地说：“谢谢大仙。” 救苦天尊愣了下，失笑道：“唤我苍华便可。” 瑶光还想感恩戴德，却觉得脖颈湿凉，用手一摸，竟摸到淋漓血迹。 “你被黑无常伤到，恐怕阴气入里，我送你回去吧。”并不想多言的苍华弯起嘴角，用仙术帮他止了血。 瑶光连讲话的机会都没有，便在朦胧的白光中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他早已别了阴间幽色。 守在床边的尹澄好似松口气，轻声问：“还痛吗？” 瑶光有点迷糊，摸着脖颈上缠着的布，摇了摇头，声音嘶哑的问：“大家，都被救回来了吗？” 尹澄颔首。 瑶光虚弱的笑：“太好了……” “怨师父吗？”尹澄握住他的手道。 瑶光不吭声。 尹澄说：“那时已然人心惶惶，不赶你走，就会让大家的话语锋芒全对到你身上，你现在还不懂其中的厉害。” “我不恨师父……”瑶光小声解释：“我又做错了，可我真不知道……那个就是玄朗，他总是变成小孩的模样，骗我讲是天庭偷偷下凡而来的仙童……” 尹澄叹息：“或许命该如此吧。” 两人正说着话，云麓殿外忽传来天枢的禀告声：“掌门，弟子求见。” 尹澄立即放开瑶光的手：“进来。” 结果进来的不止他一人，后面陆陆续续，少说也跟了几十位弟子。 天枢见面便跪于地上：“师父，此次大难虽因瑶光而起，但不知者无罪，何况天庭开恩没有让大家枉死，瑶光又敢于为同门牺牲自己，还望师父不要责怪于他，收回成命。” 这事尹澄似乎早有打算，没等其他弟子再说，便轻声宣布道：“大罪可免，但九霄笛仍旧下落不明，除非瑶光能寻回宝物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难留他在灵虚山修行。” 在旁忐忑不安的瑶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赶快答应：“是，师父，我……” 他讲的太急了，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尹澄拍了拍徒弟清瘦的背，目光若有所思。 第二十一章 来时得过且过，走时却万分不舍。 瑶光因伤歇了几日，待到痊愈之后，才再次打好了包裹等待启程。 他在灵虚这么久，却是头次那么仔细打量这里的一草一木。 对于能不能找到九霄笛，去哪里找，真的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可师父说的对，不可能每位同门都能像天枢和开阳那么支持他，最近去上早晚课的时候，总能听到似有似无的窃窃私语，与其这样被揣测被议论，倒还不如去外面锻炼锻炼的好。 推开云麓宫主殿的大门，尹澄正在柜子前整理着什么东西，闻声回头：“怎么了？” “师父，我打算明早就下山了……”瑶光背着简单的行李小声问：“今晚能不能和你睡？” 尹澄没回答，只伸手说：“过来。” 瑶光赶紧跑到师父身边。 “天要冷了，你总是不好好内修，怎么受得了北方的风寒？”尹澄淡淡的说：“穿上这个。” 他手里拿的是件雪白的薄夹袄，领口和袖口都缝着精灵剔透的雪狐毛，花纹绣工精致，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瑶光惊奇的拿过来：“这不是灵虚的衣服啊。” 尹澄摸了摸他的脑袋：“此衣对为师有特别的意义，你要好好珍惜，别几日便糟蹋坏了。” 瑶光把暖暖的夹袄抱在怀里：“我知道了。” 星辰东升，夜风万里。 辗转的躺了许久的瑶光怎么也睡不着，他忽又翻了个身问道：“师父，那时你为什么去我的小村子？” 尹澄闭着眼眸，就连躺姿也很端庄：“为了寻找致使大旱的妖兽，天庭把平妖除恶的责任推给各仙山，我多做些，总好过弟子们因此牺牲。” 瑶光说：“如果那日你没走那条路，是不是就遇不到我了？” 尹澄浅笑了下：“也许吧。” 瑶光赶快抱住他的胳膊道：“那我就没有师父了。” 尹澄不言不语。 瑶光想到就要好久见不到他，又开始幼稚的腻歪：“师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尹澄回答：“我不会讲。”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瑶光嘿嘿笑。 尹澄不理孩童玩闹，侧身对视上他的眼睛：“出门在外要谨慎小心，玄朗闹出这件事来，让太多眼睛盯着你，等到他们渐渐忘了，师父再去把你带回，九霄笛……可找可不找，你平安就好。” 瑶光保证：“我会找到的！” 尹澄把聆音佩从床前拿过道：“有什么危险，立即来见我，知道吗？” “恩。”瑶光点点头：“师父，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啊，你待别的徒弟都没有这么好。” 尹澄叹息：“因为你最笨啊……” 瑶光哼道：“我不笨，我以后会比天枢师兄还厉害的，我会回来保护师父！” 闻言尹澄微微弯起分明的眸子：“好，等你保护我。” 在这安静的夜里，他们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闲话，竟然彻夜未眠。 讲不清原因，就像初次见面就感到安心那般，瑶光很喜欢待在尹澄身边，不似见到青提的心慌意乱，不似和玄朗争吵的欢乐胡闹，只不过最纯粹的温暖舒服。 就算大家都对掌门又敬又怕，瑶光也没有半刻担心过会真的被师父抛弃。 他毫无头绪的坚信，尹澄永远、永远都会对自己没天理的好下去。 为了避免和大家告别的尴尬，瑶光趁天还没亮就背着尹澄那把被修好的宝剑出发了。 虽然经历了几次坎坷，也是玩心不减。 他在外面晃晃悠悠，很快就把那些糟心事抛之脑后，一个人东走西逛大半个月，倒也挺乐呵。 某日傍晚，穿越过无边密林的瑶光终于找到了个小镇，他又累又渴，只想赶快去客栈洗个澡睡大觉。 此镇似有些年景，界碑被风侵蚀的有些残破，赫然写着“林冥”二字。 瑶光瞅了瞅，便大大咧咧的走进去。 结果太阳尚未落山，这里的街道便已荒无人烟，和繁华的灵霄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疑惑的走过了几条小巷，发现有个木楼外挂着客栈的牌子，就用力拍了拍门。 等过好久，才有位老爷爷颤颤巍巍的开门，眼神充满戒备。 瑶光打着师父的旗号道：“在下是灵虚弟子，长途跋涉路过此镇想要住店，打扰了。” 闻言老爷爷立即眼前一亮：“您、您是道长？” 瑶光撑死不过豆蔻年华，被个老头这样尊称，不禁尴尬道：“不敢当，这镇子怎么如此安静？” 老爷爷让出路放他进来，叹气道：“哎，道长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儿从年初便开始闹鬼，到了晚上谁都不敢出户啊。” “闹鬼？”好事的瑶光摩拳擦掌：“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上忙。” “这几个月，好多人在晚上都见到个穿着白衣的鬼魂在外面游荡，轻的被吓到发烧卧床，重的染上阴气中邪身亡，听说镇长家闹得特别凶，大公子眼瞅着就不行了。”客栈的老头唉声叹气：“来我们镇的生意人越来越少，害得我都没法开张。” 瑶光只学了几样三脚猫的功夫，却天不怕地不怕的请缨道：“不必发愁，快帮我准备点东西，我来做法把鬼捉住！” 修仙的道人无论多少高龄，总是少年人的模样。 多半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客栈老板并不怀疑这位娃娃脸的“大师”，立即乐颠颠的叫醒老婆准备烛台贡品去了。 林冥镇的百姓多半正躲在家里求神拜佛，听闻有道士来驱鬼，竟都陆陆续续的出来到镇口观看，就连镇长也被轿子抬着赶到，拿着黄金丝绸千恩万谢。 瑶光自来都是捣乱被围观，头次受到这般礼遇，不禁得意洋洋的亮出师父的宝剑，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咒贴上，喃喃有词的念出咒语。 偏是让他赶着了。 本以瑶光低端的修为是根本消灭不了阴物的，可祸害林冥镇的这位幽魂，道行奇低，竟被尹澄宝剑的灵光逼来，于空中现出原形。 瑶光猛的抬头，见是个穿着染血白衣的书生，端正的脸因阴气积郁而呈灰色，脖颈处的伤口腐烂生蛆，不禁头皮发麻，往后退了半步。 百姓们也是惊呼不已，顷刻躲得老远。 这鬼虽力薄，却怨气深重，猛的掀开了被印在胸口的符纸，伸出青色的长手便朝瑶光袭来。 瑶光本能地扭头就跑，那鬼更是穷追不舍，最后一掌劈到他的背上，企图掏心！ 不料带着狐裘的夹袄却闪出银光，狠狠的将男鬼弹开，痛的他惨叫连连。 瑶光见状又来了勇气，拿着剑便尾随他的幽绿身子朝丛林中跑没了影。 镇长擦着冷汗的拍拍胸口，喜道：“这位道长真乃神人，看来我儿子有救了。” 黑夜中的森林比白日来的阴沉许多。 握着长剑的瑶光满头冷汗，拨开齐腰的野草大声喊道：“快出来！你逃不了了！不要逼我使出杀手锏！” 其实他也没什么杀手锏，只不过胡乱瞎扯罢了。 谁晓得话音刚落，就从背后传来细细的哭声。 外强中干的瑶光吓得差点撞到树上，猛的回身，发现是位漂亮的姐姐，不由警惕道：“你是何人！” 这姐姐哭着跪在地上：“道长，小女子温桃，求您放过他吧，他没有恶意的……” “胡说，客栈的爷爷说好几个人都因为那鬼作恶而接连去世，你一介凡人，替鬼求什么情？”瑶光追问。 “小桃，何必求他？”树上忽有嘶哑男声传来，而后刚才的厉鬼便浮现在女子旁边，已经掩去戾气，化作正常模样。 温桃哭泣着朝瑶光爬了几步：“道长，他本不是鬼，是我们镇的教书先生陆宜，我二人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可是元宵节灯会我无意招惹了镇长的大儿子杜兴宇，他强迫我爹娘将我嫁进杜家，陆宜不服找他理论，结果却被杜兴宇的几个走狗砍断了脖子，埋尸于此，陆宜放不下我，不肯在世投胎，才流连于此啊……” 瑶光听了大怒：“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太混账了！那……杜兴宇没死，怎么别人死了？” 陆宜哼道：“我未伤害任何人，只是夜半去看望小桃时被邻里撞见，当初杀死我的那几个恶棍做贼心虚，起初吓死了一个，导致其他人心病更重，这两个月接二连三的都去了，这是报应。” 瑶光表情纠结的摸摸下巴。 温桃泪流满面：“现在杜兴宇自作自受，病的只剩下半口气，又怎么能怨陆哥哥？道长，您大人有大量，他是想陪我阳寿殆尽，一同去三生石前再续姻缘啊。” “你们太可怜了……”瑶光扁扁嘴巴，忽然眼前一亮：“对了！” 说着就拿下后背上的小布包，找出妙成山的那本神书，翻到一页给他们看：“我有办法了。” 温桃和陆宜之魂相视片刻，齐齐瞅向他的书页。 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借尸还魂。” 次日，阳光普照。 睡了个好觉的瑶光悠闲的走出客栈，打算继续上路，迎面便遇上镇长和温桃，他们身边还站了个五官方正的男人，笑语向前：“在下杜兴宇，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杜镇长也非常激动：“道长真是法力高强，昨夜说杀了恶鬼，今日我儿便大病痊愈！” “这不算什么，我们灵虚山都这么厉害。”瑶光嘿嘿乐。 杜镇长命小厮送来昨夜他未收的金银：“这小小谢意，您一定要收下。” 瑶光随身拿着尹澄那个奇妙的钱袋，怎么会需要盘缠，立刻后退拒绝：“不不，我不要，我是在替天行道。” 镇长不敢：“道长……” “我真不要，我还有事呢，我们水远山长，有缘再会！”瑶光扔下这句话，慌忙中拔腿就跑。 温桃瞅了瞅占据杜兴宇肉身的陆宜，两人都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诡笑。 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管情况如何，总是件功德。 离开林冥镇的瑶光心情大好，在路边哼着小调，一蹦一跳的踩着深秋的落叶。 正当他完全没有任何提防之际，忽而淡淡馨香飘过，而后瑶光便被抱到空中转了两圈，不由惊得大叫：“啊啊！……额……青提？好久不见……” 在这萧瑟的季节仍旧是一袭薄纱绿衣的神仙面无表情，揽着瑶光的腰问：“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打算找我，是吗？” 双脚悬空虽然不安，可和他贴的这么近才叫瑶光心跳快要停止：“放、放我下去。” 青提的衣角似雾一般虚幻，冷着美脸声音飘飘荡荡：“回答我。” “我……我又做蠢事了，不好意思说……再者说了也没用，让你心烦啊……”瑶光尴尬的低下头。 青提道：“为何没用，你不是要找九霄笛，我陪你找便是，不然你知道笛子在哪里？” 瑶光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惊喜：“陪我？你……有空吗？” 青提终于放松了用力的手臂：“求我，我就有空。” “求你！求你！”瑶光赶快没出息的说道。 青提笑了瞬间，抱着他落到地上。 瑶光炫耀道：“我昨晚做了件大好事！” “我看到了。”青提平静回答。 瑶光摸摸头：“啊？” 青提抬起长长的睫毛：“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去帮助一个恶鬼，真是笨。” “他不是恶鬼啊，他们、他们……”瑶光一时间解释不清。 青提说：“他们在骗你，那温桃本就是杜公子的夫人，因杜公子常去花巷寻欢，寂寞之时便与教书先生通奸，被发现后杜公子才命人杀了教书先生，你稍加询问就能得知真相，却如此鲁莽听信谗言。” 瑶光听得目瞪口呆：“那……” “林冥镇林子阴气过重，滋养诸多妖鬼，教书先生便是其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死当初杀害他的帮凶，你却让他还阳。”青提摇头。 比起两个陌生人，瑶光当然更相信青提，急道：“哎呀，他们怎么能这么骗我，现在该怎么办，我……” 青提轻弹了下他的额头：“你就是爱什么都信以为真，才总是惹祸，只是那书中的借尸还魂之法只适合刚去世的魂魄，教书先生阴气过重，很快就会随着肉身的枯竭而烟消云散，温桃与他有私情，但凡两人交合之后，便会感染尸毒、暴毙而亡，这是他们的命。” 瑶光茫然：“交什么合？” 青提沉默，目光幽幽的瞅着他。 片刻之后瑶光才猜出个大概，大窘的红着脸摆手：“我我我……” 青提轻笑了声，侧头不语。 瑶光擦掉冷汗，又忍不住说道：“你头一次和我讲这么多的话。” “我若总是不理你，你是不是就和别人走了？”青提回答。 瑶光不敢猜测这句话的意思，傻傻的哼唧了声。 青提沉默的握住他的手，难得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第二十二章 这天下本是盛世繁华，全因是几年前的天庭之乱、西荒大开，才风雨飘摇了起来。 瑶光在路上所遇的大多村镇都已经废弃了，平日找不到借宿的地方，只能在潦草的地方凑活，好在青提也没抱怨什么，依然纤尘不染，举止之优雅仿佛让他站哪里，哪里便蓬荜生辉。 这日，他们朝东北行走了大半天之后，终于发现了个简陋的小村。 瑶光累得够呛，赶快扑到村口的茶摊要了壶茶水，胡乱喝进肚子，然后问道：“你不喝吗？” 青提轻抿了下这难以下咽的东西，侧首掩过眉间印痕。 瑶光嘿嘿乐：“你怎么和大姑娘似的？” 青提冷视他片刻，打击道：“你若想这样寻找九霄笛，恐怕真要废个十年二十年。” “那怎么找啊，我又不知谁拿的。”瑶光也很苦闷。 青提问：“九霄笛是做什么的，你好好想想。” 瑶光茫然摇头。 青提沉默半晌道：“尹澄是让你出来玩的吧？” “不是，我身怀重要任务！”瑶光厚着脸皮强调，然后追问：“那笛子是做什么的？” “是个玩具。”青提说：“尹澄生辰时玉皇赠给他的，可以用来召唤天庭小仙为之做事。” “你还真是好打听事儿，什么都知道。”瑶光笑，转念想了想：“啊，那要是妖怪拿到，岂不是也能召唤神仙？” 青提恩了声。 瑶光慌张的站起来：“那那、我们快找啊！” 青提抬眸。 瑶光已经非常识时务，赶快绕过桌子狗腿地拉住他的衣角道：“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做。” 青提佛开他：“如有谁想盗这东西，必然是想用它作乱，九霄笛所能召唤的小仙无非六十元辰、四值功曹之流，你把他们叫来一问便知。” 瑶光迟疑：“我……” “不会？”青提问。 瑶光立即点点头。 青提直言：“你是尹澄最差的徒弟。” “……不教算了！”瑶光的厚脸皮也终于也挂不住，拿起长剑和包裹说：“找地方睡觉去。” 不料青提却忽然说：“改拜我为师。” “这怎么行，不能无视伦常！”瑶光脱口而出。 青提不解地看他：“什么意思？” 瑶光慌张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去借宿吧。” 即使嘴上刁难，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青提还是讲解了做法招仙之术。 瑶光生怕做不好丢人，听得很是认真。 而后等到他们所在的农家睡了，才悄悄地在后院准备好案台符纸。 “我可是第一次，胜败乃……”瑶光在施法之前忍不住重复。 青提平静的说：“看你造化。” 说完就无情的关上了卧房的门，约是休息去了。 瑶光撇撇嘴，开始专注念出咒语。 青提果真有些做师父的天分，淡淡的光晕从他亲手所写的灵符上闪过，很快就有个小姑娘模样的仙女出现在空中，笑的很甜：“瑶光。”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瑶光惊奇道。 小仙女眨眨眼睛：“我是丑未，是你的生辰神啊。” 六十年元辰由六十位小仙子守护，虽在天庭显得无足轻重，却也必不可少。 瑶光赶快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九霄笛的下落” 丑未回答：“笛子虽没见过，可有好几位仙臣不知去向，传说都被召唤到不周山去了，很有可能是因为笛子的缘故。” “不周山？”瑶光想了想道：“好，那我就前去一看。” “还要万事小心，哎，瑶光……你命格并不算好，此生必定多灾多难，可要多多保护自己。”丑未认真道。 瑶光未到会信命的年纪，只不过哈哈一笑：“谢谢，我知道啦，没有别的事打扰你，你也该休息了。” 丑未可爱的脸上浮现忧愁，捂着胸口微微叹息，没办法地消失在符光之中。 打探到消息的瑶光分外激动，推开门：“青……” 可惜青提已经躺着睡着了。 瑶光无趣的摸了摸脑袋，索性趁这功夫躲到屏风后沐浴，他可不像师父于青提，总还是会沾染上尘埃的。 借宿的人家不很热情，收了银子便烧了满满的热水。 虽然耽误了一阵子，可等着瑶光坐进去的时候，仍然带着温气。 他压在心头的事有了转机，自然愉悦不已，趴在木桶边开心的哼着歌，摆弄着屋子主人给的几个柑橘。 “问到了？”青提的声音忽然响起。 瑶光吓得一下跌坐水中，让水没过下巴：“你怎么醒了？” “你一直在唱歌，好吵。”青提只穿着薄薄的白色睡袍，绕过木桶，轻轻用手指划过他的脊背：“好凉，不冷么？” 瑶光颤抖的感觉皮肤酥麻，不知道是不是水忽然变热的缘故，脸红得好像深春的海棠。 他紧张地蹲在桶里抱着腿说：“我不唱了，你快去睡。” 青提似是故意留下，拿起旁边的水舀道：“头发都没洗到。” 说着便盛起水，拨开他软趴趴的刘海，慢慢的顺着长发浇了下去。 微凉的指尖轻碰着他的额头，几乎吸引去了瑶光全部的注意力，瑟瑟地发着颤，一动也不敢动。 待到青提的手顺着脖颈往下滑时，才终于崩溃大喊道：“我会自己洗，出去，出去！睡你的觉去！” 细不可闻的一声笑，美得太过分的神仙终于放开他，转身款款离开。 夜深静。 这个陋村里状况最好的那户人家终于熄灭了灯火。 院内的老树上忽的扔下个酒壶，紧接着飘下来位卷发的可爱小男孩，正是好久没现身的玄朗。 他不满意的哼道：“吃春药了吧，连小笨蛋都不放过。” 说着便将手里的酒杯往木门上砸去。 杯子碰到强大的结界，瞬时又被弹了回来。 其实玄朗本就明白此刻面对的不是灵虚的小道士们，轻举妄动绝不理智，只得郁闷的诅咒了几声，悄悄的隐去身形。 被逗到心惊肉跳的瑶光好不容易变冷静，擦干身体溜到宁静的卧房，随意打了个简单的地铺就缩起来睡了。 他总好像要把青提供起来似的，把什么好的都留给他。 白天走路太累，不管怎么心潮起伏，最后还是渐渐沉睡了过去。 听到瑶光微弱的呼吸声，青提忽然起身出去，推开了门。 院子中间的石板路上除了月光，还有个剔透的玉杯。 他抬手将杯子飞过来，见到上面玄蛇雕纹，立即沉下眼色，面部无情的将其捏碎，化成一把青砂散在空中转而重重的摔上门。 瑶光被吵的皱皱眉头，不安的翻了个身。 青提在床前点好安眠的香料，然后才将被地上湿气冻的全身发冷的瑶光抱起来。 迷糊的瑶光靠在他的怀里，喃喃的说了句梦话：“青提……” 青提动作一僵。 不知为何瑶光面色红得很不正常，满脸是汗，不安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衣襟，在香气中睡的更深了。 不自禁的吻忽然落到他的唇上，又亲昵过他的脖颈。 快要融化在温柔里的瑶光全身发烫，秀眉微蹙，淡粉的嘴无意识的浅张着，竟然露出了野兽彩绘有的獠牙。 他似乎变得非常痛苦，双手开始在空气中乱抓，最后终于找到青提的手腕，用力握着，留下了苦闷的泪水。 “唔……好难受”瑶光失神地张开湿哒哒的大眼睛，痛苦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尖牙刺进皮肤，顷刻见血。 青提张大美眸，发现这孩子被撩乱的黑发间，慢慢探出了长着银色绒毛的尖耳朵，那在空气中摇摇晃晃的，是小狐狸的长尾巴。 怀里的瑶光似乎还在变化。 青提毫不犹豫的吻上他沾满鲜血的嘴唇，将于神仙最重要的内丹度到他的体内。 瑶光这才终于安静，蓦然昏迷。 青提松了口气，发现果然没有算错时日，到了这家伙第一次成型的阶段，还是要陪在身边稍才放心，毕竟某些机会，把握不住便再也没有了。 好累。一点力气都没有。 次日醒来已是中午，瑶光头晕晕的，不晓得怎么会这样。 他揉了揉眼睛，忽被自己惨白的手吓到，冷汗又出。 幸好青提忽然披着温暖的阳光走进卧房，轻声解释道：“你着凉发烧了。” 瑶光吃力的坐起来：“恩……？睡觉时还好好的。” “以后不要在地上睡，铺了被子也不行。”青提把手里的汤碗递给他：“里面有草药，对你有好处。” 瑶光看到碗里自己最爱的鸡肉和蘑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师父知道会生气。” “生病了可以吃。”青提像摸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9节 瑶光实在受不住这美食的折磨，赶快端过来道：“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青提垂眸，看他狼吞虎咽、无忧无虑的表情，心里满是说不清的古怪滋味。 “对了，昨晚我招来一位元辰，她说有好几位小仙消失在不周山，我们去看看吧。”瑶光咬着鸡翅膀含糊不清道。 青提用手捏捏他的脸蛋，心不在焉的说：“恩。” 瑶光实在是沉不住气，忽然道：“你知道吗，师父告诉我，不修成仙身就不能娶媳妇！” “与我何干？”青提淡漠回答。 瑶光吃了个憋，不敢再吭声。 青提冷视他“你想娶谁？” 瑶光摇头：“没有，没有谁，我大概配不上人家。” 青提非常肯定的说：“那些仙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小小年纪，就那么喜欢变成少女的老太太？” 心怀鬼胎的瑶光一下子被汤呛着，狼狈地咳嗽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巍峨山巅，阴冷的雾气弥漫。 隐藏在山体内的幽暗洞穴里面，更是冰寒到了极致。 猛然响起的惨叫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在洞穴最深处，一个穿着大红色长裙的美丽少女持鞭，狠狠地抽打了下面前被妖术困住的仙童：“说！他们把阿碧关在什么地方！” 仙童血痕斑斑，痛的满地打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臭妖怪！你杀了我吧！” 少女左脸印着巴掌大的花样胎记，殷红殷红，说不出是恐怖还是好看，她急得红了眼眶：“你告诉我，我就让你走。” 仙童气道：“我告诉了你，回去也是一死！” “好……那你现在就死吧！”少女怒而抬鞭，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用上十成妖力。 小仙童的脸立即就泛起了乌紫。 在这生死忧关的时刻，洞穴内竟闯进股夹着碧色花瓣的大风，风中卷着至纯的灵力，来的比闪电还快，一下子就击到少女的后背上，生生将她打出口血来。 仙童吓呆了，因为深知这妖兽道行高深，就是神仙也奈何不得，完全猜不到是谁救了自己。 他本就因惊愕张大的眼睛，在瞥见飞身而至的来者时，简直差点就掉出来：“帝……” 青提落地淡淡瞅了他一眼，示意噤声。 小仙童大气都不敢出，赶快缩到了角落里。 少女摔得头晕眼花，刚努力爬起半个身子，又呕出鲜红的血液。 脚程完全赶不上青提的瑶光这才将将跑到，累的大喘气：“妖、妖怪，是你偷了我师父的笛子，还绑架仙人，意欲何为？” “你们是什么人？”少女扶着石壁站起，惨烈的模样十分吓人。 “我是灵虚弟子瑶光，他是……是我手下！”瑶光大言不惭地说。 少女似乎非常想反抗，但没想只那一下就差点要了自己半条命，心思百般纠结之时，竟然无助的大哭了起来。 这下瑶光慌了，躲到青提身后劝道：“你别哭啊……” “身为散福神兽，本应为人间带去欢乐，你独自躲在深山里绑架仙童，不是流两滴眼泪就能解决的。”青提不为所动，淡淡的说。 少女眼神决绝，哽咽道：“尊驾好眼力，没错，我是一只腓兽，本名玫影，原本居于西荒之中，十四年前因西荒玄门被玄朗所迫，为躲避动乱才来至此地，本也无欲无求，愿意替人排忧解难……可我，可我爱上了位飞仙，他叫青碧，我们的事被其他仙人识破，现在青碧被关了起来，我不能置之不理。” 青提轻声道：“缘聚缘散本是常事，你活了千万年，还不懂这个道理吗？天命难为四个字，不是儿戏。” 玫影又留下了绝望的泪：“我懂，可我……可我怀了他的孩子！仙妖结合本就逆了伦常，生下孩子后我的能力和容貌就会变得比凡人还不如，腓兽奇珍，众妖都想食其魂丹，不救青碧，到时候谁来保护我们的孩子？” 心软的瑶光听的非常难过，拉着青提的手腕说：“我们想办法救他们吧。” 青提回答：“他们犯的是天尊的大忌，如若把事捅开，就算仙人能受到包庇，这妖也活不成，现在她能在这里苟且偷生，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妖怪好可怜，他们两情相悦有什么错！我要救他们！我去找我师父！”瑶光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拿下腰上的聆音佩立即要走。 青提无奈，拉回他的手，问那看得瞠目结舌的小仙童道：“青碧在什么地方？” 小仙童赶快跪下回答：“在西王母那里。” 青提看向玫影：“和我们走。” 玫影虽猜不透他的来历，也晓得自己有救，赶快交出九霄笛，恢复成原形跳进瑶光怀里。 瑶光好奇的摸了摸她，发现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腓腓有点像狐狸，脖子上厚实的白色长毛柔软极了。 只是玫影的毛上沾满血迹，很快便无精打采的闭上眼睛不再动弹。 瑶光非常心疼，忽然抬脚踩了青提一下，怒道：“她怀了小宝宝，你差点把她打死！” 青提沉默。 仙童把本就贴在地上的脑袋缩得更用力，生怕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而被日后发配西荒。 昆仑瑶池是仙界要地，每年西王母生辰时的盛宴，甚至在人间都被津津乐道。 瑶光打定了注意要救玫影，但很快便要到达目的地时，终于还是紧张了起来，拉着青提小声问：“我们这么冒失闯来，王母会不会生气？” 青提悠然飞在云朵之间，淡淡的说：“若是怕她，不如现在就拿着笛子回灵虚。” “不要，我要去替她把相公找回来。”瑶光抱紧了怀里的小兽。 青提看他：“找什么？” “相公！”瑶光重复。 青提还瞅着他。 瑶光解释道“他们连小宝宝都有了，当然就是夫妇了。” 青提没什么表情，反手拉过他便冲下云端，落入有着万年积雪的昆仑。 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半点寒冷的感觉。 瑶光降到个宫殿旁，呆呆的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瑶池仙水，好半天才叹道：“哇，昆仑山真好看。” 青提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走。” 话毕，就很自然而然的进了宫殿。 这昆仑之上虽罕有仙人的身影，可浩荡的景观仍旧令瑶光心生敬畏，紧张不已。 始终闭着眸子的玫影忽然道：“你真傻，他刚刚在占你便宜。” 瑶光愣：“啊？” 可是没等玫影再回答，忽有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呵斥道：“你是谁！” 瑶光立即回首，抬眼就看到位眉目如画的女神立于金光之中，她身上的羽衣说不出的曼妙，简直让后面跟着的几位仙子黯然失色。 “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女神面露厌恶，质问侍仙：“难道没有守卫了吗？” 瑶光见她个字比自己还高，又气势恐怖，不禁后退了几步结巴道：“我……我是……” “我带他来的。”青提已经从宫殿出来，平静回答。 风化无限的女神表情顿时茫然：“哥？” 那几位侍仙慌张跪地：“参见帝君。” 本来就魂不守舍的瑶光彻底傻了：他本猜想这女神必定是昆仑的主人西王母，而能让西王母唤作哥哥，又被其他众仙尊称帝君的，还能有谁？ 青提走到瑶光身边说：“婉妗，你是不是关了位叫做青碧的飞仙？” 已经从讶异中回过神来的西王母道：“奇怪，蟠桃宴都请不来你，今天吹了什么风？” 青提瞥她：“我在问你话。” 婉妗贵为女仙之首，岂能不聪明绝伦？ 她早就看到了瑶光抱着的那只腓腓，再听东华君这么问，立即会意：“确有此事，青碧本是我的书官，不过现在想放他是不可能了，处置他是母上落下的话。” 心里记挂着情人的玫影恢复人形，狼狈的趴在地上说：“求元君开恩！求元君开恩！” “孽畜！天庭没有将你抓回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你切勿得寸进尺！”婉妗甩了下长长的裙袖，震到耳坠摇摇晃晃。 玫影哭泣着说：“我愿用我的命换青碧的命，求求您……给他留条活路吧……” “他们既然真心彼此喜欢，为何不让他们在一起！”瑶光看的着急，忍不住追问。 婉妗冷笑：“仙不可与人苟合，更不能和妖纠缠不清，这是天规！” 瑶光顶撞道：“什么狗屁天规，都是谁规定的？谁规定什么是妖，什么是仙，谁规定谁和谁可以再一起，谁和谁不可以在一起，难道神仙的职责就是多管闲事吗？”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禁僵住：西王母的地位有目共睹，她被顶撞，简直是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 婉妗美丽的脸蒙上层冰寒，可怒火尚未发出，青提却平静的将瑶光拉到身后：“别闹。” 接着又吩咐说：“去把青碧带上来。” 几位仙子神情纠结一番，终于还是讪讪的去了。 婉妗皱眉：“哥，你这样害母上怪罪，我是不会无辜为之担待的。” 青提很平静：“我自有打算。” 东华帝君在天庭素以淡泊出名，他虽坐拥东海十洲三岛，却从不参与任何琐碎之争，现在忽然关心起青碧与玫影的着落，实在可疑。 婉妗大打量几眼瑶光，可任自己道行如何高深，也没看出他的特殊之处。 仙子很快将虚弱的青碧绑了上来。 玫影一见，立即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青提干脆的问道：“你是无论如何，都愿意和她相守吗？” “帝君明鉴，小臣只求她们母子平安，绝无非分只想。”青碧跪地叩首。 青提问：“如果可以有非分之想呢？” 青碧本已报了必死的决心，闻言忙道：“请帝君明示。” 青提淡淡的说：“既然仙妖不能执手，你若舍得，就废去仙身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青碧却使劲磕头：“小臣愿意。” “不要！不可以！不！”重伤的玫影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憔悴，声嘶力竭的拒绝。 可她怎么喊，都比不得青提一句话：“那就带他去弑仙台吧。” 话音落下，青碧便拽带离了眼前。 不明所以的瑶光满头雾水。 青提淡声说：“我有点事，你等我片刻，就在这里玩。” 婉妗看到兄长的示意，立即随他去了大殿之内。 瑶光瞅着地上玫影留下的血迹，迟疑的问：“什么是弑仙台啊？” 端来蟠桃的仙女回答：“既是惩罚重罪仙人的刑台，上过弑仙台便不能入六界轮回，不能再吸天地之精华修炼，虽留的长生之身，但法力全无，全然废了。” “能带我……去看看吗？”瑶光听的难过，小声问道。 斑驳玉石所堆砌的高台被时不时闪过的电火照亮，高台之上横七竖八的插着许多巨剑，剑锋通通朝向朗朗三清天。 跟着过来的瑶光找到台下泣不成声的玫影，弱弱地安慰：“你别哭了。” “多少凡人梦寐以求的仙身，怎么能因为我就这样毁了，上了弑仙台，就什么都没了啊……”玫影哽咽着摇头。 瑶光说：“可他愿意，说明他就算一无所有也想和你在一起，难道不好吗？你们能在一起了啊。” 玫影失神道：“是啊……能在一起了，而他为了做神仙所遭受的一切，原来都是一场空。” 瑶光虽然并没有追求什么位列仙班，可灵虚山上所充斥的那种修仙问道的狂热，和仙界的浮华美丽，仍旧令他稍许理解了青碧所放弃的东西是多么令人艳羡。 玫影说的并不无道理。 其实这宽恕并不公平，青碧得到仙身是因为曾经修炼的辛苦付出，而所有得付出，又都敌不过三清的一个道义。 这是不是……就叫做残忍？ 身着白色羽衣的仙子将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青碧拉到弑仙台上，大声宣布：“昆仑书官青碧与妖兽通奸，无视轮常，今灭其仙身，毁其修行，是为给各位仙友郑重警告，绝对不可肆意妄为！” 青碧慢慢抬起头，似绝望到了平静，只淡淡的瞅了三清天半晌，便忽然间推开仙子，毫无留恋的向下坠去！ 周围惊呼顿起。 瑶光怕得要命，却在眼见血肉横飞之时，忽而被捂住双眼。 鼻息间，又是那令他痴迷的馨香。 青提在他耳畔低声道：“别看。” 温热的气息却令瑶光心寒，他小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来你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如梦如幻。 就连最普通的仙人，都令一事无成的瑶光感觉自己难以与之相配，更何况群仙之首？ 在青提身份被识破之前，那些还懵懂的感觉，已经呼之欲出。 瑶光很清楚，自己喜欢他，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的不得了，如今，更是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 只可惜这些感情在青提的高贵面前，恐怕真的不名一文。 青碧的身首要在弑仙台暴晒三日，残缺的魂魄方可离去。 瑶光没有勇气再看这惨相，只留得玫影独自趴在台下哭泣，沉默不语的随着青碧回了灵虚山。 山门仍旧是那个山门，却看起来却显得沉重不已。 “我走了。”瑶光远远地瞅见灵虚弟子，小声道。 青提说：“我本就名为青提，只是不被直呼，你为何觉得我骗你？” “你这么了不起，总是值得讲的事吧？可你从来没提过，原来拜师日那天赐我道号的就是你，害我师父废去五百年修为的也是你，怪不得你不见我招来的小仙！你是怕被认出来！”瑶光完全憋不住心事，索性一股脑的都讲了出来。 青提淡然道：“那又如何？” 瑶光语结。 “这个药你每日服一粒。”青提把从西王母那里擅自拿出的仙丹塞给他，嘱咐道。 瑶光拒绝：“我吃药干吗，我不发烧了！” 青提按住他的肩：“听话。” 瑶光说：“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唇上湿软的触觉，竟是亲吻。 青提垂着羽睫，缓缓吸出内丹，又重重的咬了他一下，什么都没说就不见了。 “喂！你回来啦？”有位相识的师兄瞧见这里的小师弟，远远的御剑飞回来。 瑶光呆傻：“恩……” 师兄奇怪道：“你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吗？” 第二十四章 东华殿的早课比往常来的都要安静许多。 拿着九霄笛的尹澄将瑶光带到神像下的贡台前，目光平静的说：“之前所发生的盗窃事件，现在已经水落石出，偷盗宝物的是妖兽玫影，而非大家所怀疑的瑶光，而且瑶光已经凭一己之力将笛子追回，希望此后各位能安心修习，切勿再伺机攻伐同门。” 有位弟子举手问道：“掌门，妖兽怎么能进的了灵虚山，真的没有内奸吗？” 瑶光偷偷瞥了眼发抖的天宝，半晌才违心说道：“玫影自西荒逃出，法力高强，破的了仙山结界也不是不可能的……” 尹澄扶住他的肩膀：“好，大家继续念早课，瑶光随我来。” 闻言瑶光赶快跟着他走了，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撒谎，还真是难受的事。 “师父，天宝也是受了玫影威胁才放她进来，您还是饶他一马吧。”刚进云麓宫，瑶光就立刻求情，他晓得天宝和自己不同，把求仙问道看的很重，若是因这事被逐出师门，恐怕真会寻了短见。 尹澄抬手用袖风重重的关上殿门，回身看他：“九霄笛是你寻到的，这些琐事也可以由你决定，为师要说的不是这个。” 瑶光低下头：“那说什么啊？” 尹澄不易察觉的蹙眉：“你什么时候认识东华君的？” 瑶光沉默。 尹澄变得很严肃：“不可以不回答，不可以乱讲。” 瑶光小声说：“我刚进山的时候，那次犯错误您将我关到禁闭室，他就从那屋子里的画中出来了，我不知道他是谁，还以为是画中的小仙……” 青提带瑶光到昆仑放了青碧的事，在仙界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尹澄自然听到许多似是而非的传闻，他强迫抬起小徒弟的脸：“你们是什么关系？” 瑶光立刻窘迫：“没、没关系，他偶尔会来看看我，没见过几次，不熟。” 尹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以后不许再和他讲话。” 瑶光不情愿道：“啊……他还是挺好的……” “为师不想多问，只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东华是仙界至尊元始天尊唯一的儿子，他的地位就连普通神仙也高攀不起，出了问题错的永远是别人而不是他；第二，东华之前与一个男妖精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后来事情败露，那妖精就被他亲手杀了，所以他没你想的那么好。”尹澄一字一句的说道：“能接近东华的必须是元始天尊和太元圣母所肯定的仙子，别的……全是错，你离他太近，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这些犹如晴天霹雳的话，瑶光眼眶都红了，半晌没讲出半个字来。 尹澄轻轻地拥住他，慈爱的拍拍他的背：“你不用心修行师父不会骂你，你整日调皮捣蛋，师父也可以忍受，唯独你不能结交东华帝君，因为师父不想失去你，懂吗？” “恩……”瑶光闷闷的答应了声，搂着师父的腰就哽咽了起来。 对于毫不知底细的青提他实在是有过太多幻想，大概幻想太空洞太美好，简直像是没有基底的空中楼阁。 如今忽然听到毫无遮掩的真相，所有的想象都像是被最尖锐的刀刺破了。 普天之下生灵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会认识自己？ 既然有的东西是最严重的禁忌，离开时他又为什么敢留下那个吻呢？ 师父是不会说谎的，那么原来和青提在一起的妖精是谁，他为什么舍得杀死对方，杀死了就可以真的遗忘吗？ 离开云麓宫，习惯性溜达到湖边的瑶光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他便没来由的难过，待到回神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太希望青提是个小小的画中仙，在这天地之中只有自己认得他，平凡的相识，然后平凡的相守，而不似现在奇异而又残忍的事实，压得自己完全喘不过气来。 “瑶光！”身后恍然响起呼唤。 胡乱的擦了把脸，瑶光赶快站起来回身：“啊？” 天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面色尴尬，欲言又止的想说又不敢说。 瑶光心里面真是百感交集，摸摸头道：“玫影告诉我了，是她答应传你法力，你就替她拿出了九霄笛，真不明白当时你为什么冤枉我。” 天宝着急的辩解说：“我……我当时太害怕，想到掌门不会把你怎么样，就……” “够了！你骗我一次就够了！”瑶光打断他，皱眉道：“我再也不会把你当朋友，这事只有我和师父知道，没告诉大家就是给你好自为之的机会！” 天宝眼泪潸然欲下：“瑶光，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瑶光推开他：“你就是个骗子，就算你以后修得仙身，也只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神仙，从今天起离我远点，不然我揍你！” 说完他就撞开天宝急匆匆的跑掉。 天宝顷刻变得表情阴暗，低头一看，发现湖边落下个串成手镯的铃铛，立即弯腰捡在手里，发现铃铛灵气逼人，不禁目露疑惑。 “小老虎，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不然他不会亲我的……”烦得要命的瑶光纠结到半夜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玩着青提给的那个小礼物，喃喃自语。 布老虎啊呜了一声，抖抖胡须。 瑶光翻了个身，愁云惨淡张着眼睛发呆。 结果莫名其妙忽地出现了只大手，将布老虎一把夺走扔到墙角。 瑶光慌张坐起来，看到玄朗慵懒地浮在床边，还拿着个玉壶，满身酒气，不由的伸手就给了他一拳：“你你……你竟然还敢来灵虚！” 可惜没变作小孩儿的玄朗巍然不动，哼道：“为什么不敢来？” 瑶光抓起床边的剑，光着脚丫站起来指着他：“你杀了我的师兄师姐！” 玄朗满脸的无所谓：“现在他们不活的好好的？我若是真想动手，怎么会留他们魂魄在世？你可真是没情调。” “什么情调啊！这叫什么情调啊！”瑶光抽出剑来，小脸气的扭曲：“你滚走！不然我喊我师父来了！” 玄朗抬起长腿一拌他的脚腕，就害瑶光狼狈的摔在床上，而后欺身上去问：“怎么，勾搭上青提就想赶我走？” 瑶光根本推不动他：“你少胡说八道！” 玄朗坏笑了下，落下轻吻：“还好你身体奇差，泻不得阳气，大家都看得到吃不了。” 瑶光被酒味呛得满面通红，伸手就照着他的脸揍去。 玄朗竟然又猛的变成小男孩的模样，趴在他胸前委屈兮兮的说：“你还这么凶。” 瑶光把他拎开不耐烦的用被子盖住头：“啊啊，不要再骗我了！” 玄朗盘着腿坐在枕头边上，沉默半晌，忽然用童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些神仙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不是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很可耻？” 瑶光猛的露出脸来：“……不觉得，神仙也很自私，在我眼里人妖仙鬼本就没什么不同。” 玄朗怔了半晌，忽而笑着搂住他的胳膊：“宝贝瑶光，我真喜欢你。” 瑶光打着寒战推开他：“可你凭什么杀我同门！” 玄朗眨眨大眼睛：“他们冤枉你，我气不过，只是吓吓他们嘛。” 瑶光沉默。 玄朗眼神狡黠：“我要真用玄蛇剑宰了他们，保证魂飞魄散，一个不留，不信你去问问你师父上清天那群渣滓们是怎么死的？” “不要……不要再欺负无辜的人了，你想争权夺利是你的事，和我灵虚有什么关系？”瑶光无奈的说。 玄朗拖长声音：“好……那你别不理我。” 瑶光立即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 玄朗挤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故意撒娇：“一起一起。” 瑶光饭烦闷地把他推到床角，光着脚丫跑下地把布老虎捡回来，将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团便不再动了。 郁闷的玄朗在那儿瞅了半晌，又悄无声息的恢复原形，用最轻的动作摸了摸瑶光柔软的发丝，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中显得无比寂寞。 捡到长思铃的天宝也是胡思乱想到难以入眠，一会儿担心掌门会怎么看自己，一会儿愤恨瑶光不能完全守秘，小心机纠结到百转千回。 辗转至子夜，他又从枕头下拿出那个有着淡淡幽香的铃铛，轻轻的摇了摇，不响，又重重的摇了摇，铃音也微弱的诡异。 “这是不是什么妖法？”天宝自语道。 还未等他想出所以然来，小小的房间就倏尔满是清馨。 而后，一个又清亮又微寒的声音打破寂静：“又怎么了，不是早晨才送你回来？” 天宝目瞪口呆地半坐起来，瞅着莫名奇妙出现在床榻上那绝美的男神，禁不住全然石化。 青提已经休息了，只穿着简单的睡袍，此刻见到这陌生的小道士心里也有些疑惑，忽然便起身笔挺着脊背冷声问：“你是谁？” 天宝脸红心跳，哆里哆嗦的跪下说：“在下、在下……” 他虽然不认识面前这位神仙，可光凭气势也晓得对方绝对地位高贵。 青提瞥见他手里的铃铛，立即用法力收回：“你怎么有这个？” 天宝生怕祸及自己，结巴道：“瑶光扔、扔的，我只是捡起来玩。” “不要对别人提起。”青提飘飘的扔下句话就转身开门离去，只留得那说不出的好闻味道，证明他刚刚是真实存在的。 天宝满头冷汗，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想跟出去偷看却又毫无勇气。 愤怒几乎让青提将铃铛扣进手心细致的皮肤里。 他僵着脸熟门熟路的朝着瑶光的卧房飘去，结果刚往前飞了几步，就敏感的发觉身后有异样的气息。 回首，竟然是衣冠不整地玄朗。 “哎呀，真巧。”玄朗歪着嘴角故意坏笑：“尊驾这是在灵虚梦游呢？” 青提毫不犹豫的幻化出长剑，上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别冲动，我可没力气和您玩这打打杀杀的游戏。”玄朗往后飘，系好腰带啧啧道：“小瑶光真是太可爱了，折腾得我精疲力尽，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话毕连争吵的机会都不留，立即化作红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提呆立原地，几乎及地的优美发丝被风吹起，碎了满山月华。 第二十五章 初冬的朝阳照常升起，似乎岁月静好。 因着天气的寒冷，小道士们都穿上了略厚的夹袄，比起那些已修成仙身、仍旧白衣飘飘的师兄师姐，多了些笨拙与可爱。 瑶光起得很早，先去练了会儿御剑术，而后才拿着新发的经书匆匆赶去上早课。 结果还没走进东华殿，就遇见天枢，他立刻笑道：“师兄！我没迟到！” “恩，最近很努力。”天枢抱着剑瞅他两眼。 瑶光摸摸头：“我进去啦。” 天枢颔首，转而又叫住他：“过几日的试仙会你要参加么？” 瑶光奇怪道：“那是什么？” 天枢说：“每年天下名山都会派弟子来试炼选拔，有合格者就可以拜东华、王母升仙了。” 瑶光尴尬的拒绝：“我怎么能参加呢，我才来了几个月。” “我想也是，你连初试都不过了，可是和你一同来的那个天宝已经报名，就想着也许你也有兴趣。”天枢摆摆手：“那你快进去吧。” 瑶光讪笑：“恩。” 接着便匆匆的跑掉了，跟有火烧他屁股似的。 就连三会日的卷子都能让他紧张的睡不好觉，若要参加这么严肃的活动，不精神崩溃才怪。 “人能守一，一亦守人……” 捧着经书边琢磨边走回了房间，瑶光仍旧在想今天早课的内容，直到迟迟的关上门，才诧异地发现端坐在床上直视自己的意外来客。 他结巴道：“你怎么、怎么……这么早？” 自上次一别，青提已有小半个月没有出现，恍然看到，心里真是半百滋味都浮起。 “不想看到我是吗？”青提没语气地反问道，美丽的眸子里像是结了冰，冻得人手脚发凉。 瑶光傻站在原地说：“我把铃铛弄丢了……” 青提看他：“丢了？” 瑶光点头。 长思铃转瞬就出现在青提修长指间，他淡声道：“过来，手伸出来。” 可是瑶光没有动。 他没忘记青提的身份，也没忘记师父说过的话。 青提抬起的胳膊在空中孤独的僵了半晌，又慢慢地收起。 瑶光嗓子发紧，低头说：“我还是不要了。” 青提沉默。 瑶光脑袋扎的更低：“我们别见面啦。”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像紧绷的弦一样可怕。 瑶光双腿抖的不行，本打算夺门而去，但他竟忽然被一股灵力勒住，直摔到床上，磕的七荤八素。 青提按住他的挣扎，垂眸语气冷漠的问：“谁和你讲了什么，尹澄？玄朗？” 瑶光晕晕乎乎的瞅着他琥珀般明亮的双眼，慌张的词不达意：“没有，我我……我不能和你说话，我不喜欢和你说话，不喜欢看到你，你走吧！“青提依然只是注视，可他的目光便比什么武器都能带来窒息般的寒意。 那淡香的长发就落在耳边，瑶光心乱如麻，用胳膊挡住眼睛喊道：“我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 闻言青提猛的用力拉开他的手，霸道的吻了上去，硬生生的捏住他的下巴，任唇舌缠绵悱恻。 干净的像张白纸似的瑶光哪遇见过这种阵势，他吓得双腿乱踢，却被青提借势分开，跪压在他身上，毫不怜惜的一把扯开他的道服，狠狠的吻咬上那细腻的脖颈。 原本就比青提矮小太多的瑶光，好像被他倾散的华服和缭乱的长发全然笼罩住了，仿佛眼前这个过于炙热和恐怖的小小空间就是整个世界，而其它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所有的意外，都因着突兀而起的拍门声而打破了。 瑶光似从梦中猛的惊醒，吓到面色发白，哽咽的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青提喘息着吻过他的耳垂，身上自然而来的馨香随着体温的变化而浓到诡异。 “瑶光！你在吗？”天宝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 吓到发抖的瑶光一下子哭了，他才十三岁，他以为吃好吃的就是全天下最开心的事，他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要衣衫不整的这个样子。 听见耳边的啜泣，青提深深的喘了口气，低着声音道：“我也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遇见过你，你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 话毕，他就勉强掩上衣衫，瞬间离去。 瑶光赶忙慌乱的擦了擦脸，用被子盖在自己，闷声问：“干吗啊？” “原来你在啊，我要参加试仙会，你能不能把你的剑借我？”天宝推门进来，被铺面而来的那种醉人清香惊住，眼睛转了几转。 瑶光的衣服都被撕碎了，他锁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脑子还是蒙的，背对着门口迟疑：“啊……？” 天宝问：“这是什么味道？” 瑶光慌张扯谎：“师父给我的干花……”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0节 可惜此味天宝早已闻过，他晓得这是那个神秘的男仙留下的，却没有戳破，只借机道：“大白天你躺着干吗，你是不是还在气我，把剑借我啦。” “我起的太早，好困……你拿去吧，就在桌上。”瑶光蒙住脑袋。 天宝一边瞅着落在地上泛着浮光的青丝腰带，一边走过去拿了尹澄的宝剑，什么都没讲，就神色复杂的离开了。 瑶光听见门合上的声音，才茫然的坐起来。 低头看到自己胸前青青红红的痕迹，感觉脖子湿凉，一摸，发现竟然被青提咬出了血。 他没出息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被这样欺负却半点都恨不起来。 试仙会那日，灵虚山前所未有的热闹，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仙门弟子，只能见到漫天流光溢彩，长剑齐飞。 三清殿前除了坐了众仙山的掌门与长老，还有从天庭来的各路神仙，可谓是灵气鼎盛。 本来小弟子是不准上前添乱的，可是谁也抵挡不住他们好奇。 大早晨开阳就拉了瑶光到角落里偷看，指指点点的说：“你看桌子都摆出来了，听说每年王母都会赐仙宴。” 瑶光馋了，哀声道：“当掌门好好啊，我也想当掌门。” 他说完，身后就是淡声轻笑。 瑶光回头见是尹澄，赶快叫道：“师父。” 开阳也彬彬有礼：“掌门。” 尹澄难得身着盛装，更显得温文尔雅，他摸了下瑶光的脑袋：“想去看吗？” 瑶光赶快点头，拉着好友道：“开阳也想看。” 尹澄说：“那随我去吧。” 说着就带着他们飞身落到殿前的主位，款款入座。 瑶光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瞅着广场上小的像蚂蚁似的弟子们，忍不住和开阳切切私语起来。 良时即到，钟声长鸣，抵挡过云雾缥缈的灵虚山。 尹澄早已习惯这每年都要举行的盛事，起身宣布：“试仙会旨在选拔天资不凡之辈，使其位列仙班，造福人间，希望各位都能不辱师长，将平日所学倾尽于此，在座前辈自然能够公正严明，慧眼识珠。” “是，谨遵上仙教诲。”参加大会的道士们跪的整整齐齐，虔诚答道。 尹澄抬袖扬剑，长剑飞入空中带起漫天璀璨光火，而后幻化巨大，插入广场正中，形成坚实的结界，以保证会场中的法术不会干扰旁观。 此后，清空之上金光漫布，无数可爱的小仙女穿着五彩裙衣从云端罗贯而出，端着仙果玉醸，纷纷来到众仙及众掌门桌前设下酒宴。 为首的小仙女童音清脆的禀告：“太微上仙，王母特赐仙宴，望此届试仙会能满载而归，也为我昆仑多选出几位仙子来。” 尹澄淡笑：“谢元君美意，吉时已过，试仙会不妨现在……” “且慢！” 一个仙童意外的飞扑到尹澄脚边，正是那淘气的熊三。 大家见到立即识趣噤声。 “帝君特来观试仙会，还不快设座欢迎？”熊三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闻言瑶光脸都绿了，刚偷偷抱起一堆好吃的，又不知何去何从。 尹澄不动声色，拱手道：“恭迎帝君大驾。” 而后便命弟子让出主座来，重设奢华宴席。 熊三朝昆仑送宴的小仙女做了个鬼脸，然后才轻轻嗓子：“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所有的仙人和道士都纷纷跪地，问候声回荡的震耳欲聋。 只有尹澄还站在原地，瑶光躲在他身后，慌得不知该往哪里去。 依然是拜师日那天巧夺天工的銮驾，依然是羽翼鲜红而气势逼人的凰鸟。 不同的是这次有仙人撩开车帘，青提优雅而出，曳地的淡绿羽衣如添坠萤火，却比那飞扬的墨黑长发暗淡了许多，额间微晃着灿然的绿宝石，宝石闪出的光亮将长而密的睫毛也染得碧透，他垂下眼眸，像从梦中飞出的一抹薄雾，轻轻的落在主座上，平静的说：“开始吧。” 熊三反客为主，喊道：“试仙大会现在开始！” 瑶光赶快给师父让开座，傻呆呆地躲到后面沉默。 与其同时，跪在三清广场的天宝，更是诧异到瞠目结舌。 那个男神竟然是东华？ 也对……他的一切才是神仙该有的样子。 完美无暇，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只是东华和瑶光又是怎么回事？ 大家比试的如火如荼，瑶光看的魂不守舍。 自青提出现，他便没望过任何人一眼，始终优雅的凝座在那里，好像对着团不存在的空气。 瑶光僵立在后面，只能瞅到他流云似的黑发，也讲不清心里的滋味。 此刻的青提就像空中的太阳，而自己就像地上的小草，简直是天差地别，隔了不止万水千山。 好遥远，好陌生。 “瑶光，你怎么不吃啊？”开阳高兴的咬着桃子问。 瑶光猛然回神：“啊，啊……你看吧，我要找个地方坐会儿。” 说完就忙不迭的跑走。 开阳抓抓头：“喂，今天不看就得等明年了！” 可闻声瑶光就跟有鬼追他一样，跑的更快了。 “真怪。”开阳扭过脑袋，惊愕的发现东华正侧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对着那张漂亮到不真实的脸，嘴里的桃子完全不知是该咽还是该吐，顿时哽在那里。 尹澄察觉，不易察觉的瞅向青提，目光复杂。 青提立即恢复常态，半个字都没讲。 却说瑶光溜进森严的三清殿，找了个角落颓然坐下，郁闷的嘟囔：“干吗来，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啊！” 这里能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回声。 瑶光放下一直抱着的食物，拿起个蟠桃咬了一会儿，又拿起银壶灌了一口，好奇地舔舔嘴道：“恩？这是酒？” 说完又仰头继续喝。 瑶池的玉酿味醇无比，浓可醉仙，他头次尝到怎么能抵挡其力，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的着了，任酒壶和仙果倒了满地而全无知觉。 这一睡，竟然睡到天黑。 头晕晕乎乎的瑶光呆滞的睁开眼睛，瞅向殿门外漆黑的夜色和时不时亮起的火光，哼道：“还在打啊……” 说着就扶着柱子站起来说：“青提呢……青提呢……” 他面色酡红，摇摇晃晃的便朝前走去，想必是醉的厉害。 这三清殿偌大无比，藏宝无数，平日绝不许弟子胡乱进入，瑶光更是半点都不熟悉，蹒跚的走错了方向，绕到元始天尊的神像后，疑惑道：“这是哪儿啊……青提你在哪儿？” 说着就看到了面镶在墙上的巨大铜镜，上书“灵光宝鉴。” “恩？”瑶光糊涂的凑过去，伸手一摸：“这是什么？” 谁知手刚触到镜面，竟被雷电般的力量重重弹开，瑶光的脑袋被神像的底座撞的生痛，倒是醒了七八分，气道：“怎么把这么危险……” 他慢慢站起来看到铜镜中的影像，声音戛然而止。 镜中的那个长着狐狸耳朵和尖牙的小男孩是…… 瑶光脑袋轰然一响，往身后怪异的地方摸了摸，竟然摸到个毛绒绒的白色大尾巴，吓得面色发青，跟抽了魂儿似的不敢动弹半分。 “他去哪了啊，把三清殿弄得这么乱。”天宝又阴魂不散的出现。 开阳的声音也响起：“应该就在这里，快点找到，掌门该生气了。” 瑶光后退半步，紧紧贴着身后的石座，没处躲没处藏。 “嘿，在这儿干……啊！”天宝忽然绕过神像露出脸来，看到瑶光怪异的模样吓得惊声尖叫：“妖、妖怪……妖怪！” 开阳也被吓得不轻，却立即捂住他的嘴，手臂哆嗦着问：“你是瑶光？” 瑶光无法回答，在铜镜发出的金光中他渐渐变小，全身都长出白色的绒毛，很快就变成了只小狐狸趴在地上发着抖，乌黑的圆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却根本没办法讲出半个字来。 第二十六章 是开阳最先从震惊中回神，上前一步叫道：“瑶光。” 完全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狐狸的瑶光立即警惕的后退。 开阳朝殿门方向看了看，着急道：“现在神仙这么多，你……你会有危险的！” “他是妖怪，是妖怪！”天宝叫道。 开阳回身就给了他一拳：“住口，你害瑶光害的还不够吗？” 天宝郁闷的捂住脸眨眨眼睛，而后说：“……这灵光宝鉴会让一切妖物现出原形，我没胡说，要是想活命，先逃走吧。” “对，对。”开阳从瑶光跌落在地上的衣物中找到尹澄的聆音佩：“先避过这时候再说，走！” 说着就抱起瑶光，带他在一片白光中到达灵霄镇附近的林子中，而后小心翼翼的放下安慰道：“你别着急，我会回去找找帮你恢复的办法，在这儿等我，我不会让他们知道。” 六神无主的小狐狸呜咽了两声，就团起来不再乱动了。 开阳握紧拳头：“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 说着就着急的拿着聆音佩赶回山上去了。 瑶光咬住陌生的大尾巴，本来就不够用的脑袋已经完全空白。 却说天宝匆匆地收起瑶光的东西，转身就瞅见开阳浮现眼前，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办，包庇他不怕受牵连吗，瑶光不学无术却混的这么好，其中肯定有不简单的缘由。” “我不管什么缘由，你不准多说一个字！”开阳气愤的说。 天宝哼了声，结果未等他再讲什么，本应观看试仙会的尹澄就漫步走来，轻声问：“瑶光呢？” 开阳心虚的垂下脑袋：“没找到。” 天宝局促的团着瑶光的道服，半声不吭。 若是能被两个小破孩子糊弄住，尹澄也白活了这么多年，他抬眸审视片刻，很快便道：“开阳，你随我来。” 话毕，便甩袖离去。 天宝立即扔下道服宣布：“你爱撒什么谎就撒什么谎，和我没关系！” 冬日的夜风要多冷就有多冷，缩成包子状的瑶光冻得不停抖动，连哭都哭不出，正郁闷的时候，一阵磁性的嗓音便随着道红光席卷而来：“哎呀，这是谁家丢的小狗啊？” 闻声瑶光立刻蹦起来炸毛，呲着牙往后退了几步。 玄朗高大的身影悬在他的上空，照旧那种慵懒的姿势：“想咬我吗？” 瑶光心里有太多疑问和恐惧，但此刻他没办法说话，威胁的呜了几声便颓然坐下，不再瞅他。 玄朗落地，将瑶光轻轻抱起问：“是想恢复人形吧？想就摇摇尾巴。” 瑶光满目屈辱，身体僵硬。 玄羽坏笑道：“不想就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瑶光终于还是微弱的抖了抖狐狸尾巴。 玄朗亲了他的脑袋一下：“真乖。” 说着便将纯粹的灵力缓缓导入他的体内。 瑶光长大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的便恍然看到了自己手，修长的四肢，熟悉的身体…… 只是…… “啊啊啊啊？”他回神立即大声惨叫，不知这在荒郊野外赤身裸体该如何是好。 玄朗呵呵的笑了半晌，才扯下披风给他盖好。 瑶光狼狈地蹲下，努力平息满心混乱，急问道：“我怎么、怎么……？” 玄朗随意坐于枯草上，直言回答：“虽然不知你父母是谁，但是你的生命绝对是妖与仙的结合，照理说本该早夭，多亏有股强大的阳气一直在替你续命，替你掩饰妖型，所以……我才不能碰你啊，若是害你将护心阳气泻去，恐怕很快你就会小命不保。” “妖……与仙……？”瑶光没理他的胡言乱语，喃喃自语道，心中似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却又不具备勇气承认。 玄朗摸摸他散下的长发：“为何不问尹澄呢，他执意留你在身边，必然晓得真相。” “不！不问！”瑶光难过的埋下头，小声不甘的问道：“我怎么可能是妖怪，灵虚山是不能收留妖怪的……” 又是东华殿没有门的暗室。 尹澄原地徘徊了几步，才简洁的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如实告诉我，瑶光怎么了？” 开阳梗着脖子，大有死不开口的架势。 尹澄淡声道：“我为什么不问天宝？是因为你与我一样，都是为了瑶光好的，你要相信，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保护瑶光。” “……即使他是只与仙界势不两立的妖怪吗？”开阳皱眉暗想。 在进入三清殿时，尹澄已经看到了那里的凌乱，略微整理思绪之后认真的问：“瑶光……是不是摸了灵光宝鉴？” 开阳面色一惊，哑然了。 尹澄目光悲伤的问：“他是不是……” “掌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瑶光他、他变成了只白狐狸！”开阳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请您饶过他，让他好好地活着吧！” 尹澄无声叹息，慢慢的摸向开阳的头。 微光闪过，开阳即刻失去了意识。 今年参加试仙会的弟子格外多，天色虽已渐晚，三清殿前却仍旧打得如火如荼。 吃饱喝足的熊三舔舔嘴巴，然后才跳到青提的宝座前小声叫唤：“帝君！帝君！别睡了。” 青提恍然睁开分明的眸子。 熊三最喜欢道人长短，忠心的报告道：“尹澄跑下山去了，那小道士也不见了，看来有事发生啊。” “是吗？”青提淡淡回应，摸着掩在长袖下的长思铃，目光微动。 玄朗本是借着试仙会的热闹来闲逛着找点麻烦，没料到瑶光竟然会被宝镜照出原形，觉得既已如此，不由懒洋洋的劝道：“没错，灵虚不会再要你了，和我回去吧，保证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瑶光姿势孤独的蹲在寒风中，虚弱的说：“我要师父。” 玄朗不屑：“尹澄有什么好，你想学什么我教你，我当你师父。” 瑶光打断他的胡话：“你不是，你走吧，青提也到山上去了，他和那班神仙若是遇见你，你会有大麻烦的。” “哟，会担心我啊。”玄朗不以为然：“现在上清天很乱，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立刻去，你要怎么办？” 瑶光摇摇头。 玄朗忽然笑道：“你干嘛跟丧家鬼一样，小狐狸也很可爱嘛，妖怪比神仙自由多了。” 瑶光嫌弃的咬住嘴唇。 看来他并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玄朗也不打算说。 对于这个难得赤子之心的小孩，没有忧愁没有欲望的傻笑才是最适合的事。 其余那些东西，本就与他无关。 正说着话的时候，天空忽然几道惊雷，随后凛冽的剑气便狠狠袭击到这荒林中来。 瑶光没被伤到，却被吓得摔坐在地。 待到他看到尹澄从夜空飘落，也不知为何便裹着斗篷拔腿就跑。 玄朗早就警惕的飞了老高，发现尹澄要追，又冲到他面前持剑道：“喂，你要是不能好好对他，就别跟着了，和别人道貌岸然去好吗？” “我要是你，现在就会聪明的滚开。”尹澄担心瑶光，难得出言不逊。 玄朗歪歪嘴角：“不滚又怎么样？” 尹澄抬手便要使出重招，玄朗赶忙飞了好远，故意大声挑衅：“要不是我，你的狐狸徒弟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恩将仇报！” “闭嘴！”尹澄皱眉。 恰巧匆匆赶来看热闹的熊三在空中发现了白衣的道长，高兴的喊道：“上仙！” 结果等它飞得近了点，瞅清对面那穿着黑金战甲的神仙是何方神圣，立即慌张的大叫：“哎呀我的天！玄朗！帝君！玄朗出现了！玄朗出现了！救命！” 一边胡乱的喊着一边飞快的往回窜。 等被它引来那群救兵还真是难以摆脱，玄朗不满的哼道：“死畜生。” 话音落下，便匆匆离开了。 尹澄再没心思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马上朝着瑶光逃走的方向起身飞去。 林子在冬季格外恐怖，枯枝将暗蓝的天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偶尔还有怪鸟鸣叫，回声不止。 瑶光没有衣服没有鞋子，只狼狈的裹着玄朗的斗篷，跑的磕磕绊绊。 他真的害怕见到尹澄，听见尹澄说：请永远离开灵虚。 娘亲去世后，这座山就是第二个家。 瑶光实在不愿再失去了。 可他纷乱的脚程怎么能比得上总是飘然飞过的仙人。 尹澄很快就寻到徒弟的身影，焦急落下拦住路：“你跑什么？” 瑶光惨白着脸停住，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不要害怕，和为师回去。”尹澄伸出手。 瑶光茫然道：“我……我……” 他猛然低头闭眼：“我是妖怪！” 尹澄平静的说：“我知道，跟我回去。” 瑶光绝望的摇摇头：“妖怪不可以呆在仙山，不可以……师父……我怎么会是恶心的妖怪呢，你不是告诉我，我爹是你的师兄，我是我爹和我娘亲的儿子啊……” “……但凡仙与妖结合，生下后代的那个便要失去所有法力，而后代也都体弱多病，多会夭折……你娘是青丘的九尾狐，她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才有了你，别说自己恶心，别说她恶心，好吗？”尹澄忽然用轻微的声音讲出这么恐怖的内容。 瑶光听得目瞪口呆，抓着披风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尹澄恍然失笑，满目痛苦：“妙君那么勇敢，她牺牲太多，而我竟然连面对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总是逃避、逃避、逃避……可无论我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事还是一件一件的发生了……” 瑶光害怕的后退：“师父，你说什么呢？” “我不是你师父！你爹也不是我师兄！”尹澄难堪侧首，长发在星光中随肩滑落：“我连妙君都保护不好，还撒这种可笑的谎言……和九尾狐在一起的，不是师兄，是我，你身上流着的不是他的血，是我的血！” 瑶光像块石头似的听着，不知不觉已经眼泪淌了满面。 四周太安静，安静到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 他们都被复杂的情绪紧紧的抓住神智，所以都没有发现，在阴暗的树影背后，正躲着位神色恍惚的绿衣神仙。 第二十七章 热闹散去，只剩满地寥落。 瑶光终于还是被师父带回了山上，他现了原形后极度虚弱，幸而被玄朗救治了，才不至于在寒风中丢了性命。 不过独自躺在云麓宫的软榻边，还是疲惫难受得要命。 “别担心，开阳和天宝不会记得这件事，你该如何生活还是如何吧。”尹澄很快便端着草药走进来，关好门坐到床边，轻声道：“来，喝掉。” 瑶光欲言又止：“你真是我的……” 尹澄按住他的嘴唇，摇头说：“还想在这里待着，那个字就不能叫。” 瑶光眼睛都已经哭肿了，默默答应。 尹澄扶他起来，一勺一勺的喂固本凝神的药汤，神情落寞的许诺：“为师永远不会让你出事，不会离开你，别的烦恼，你不要惦念，只需听话就好。” 瑶光又点点脑袋。 尹澄喂完了，放下药碗道：“你现在太虚弱，还是不要废阳神维持这个样子了。” 话毕便摸了摸他的脸。 瑶光在微弱的清光中恢复成了小狐狸的模样。 他很是郁闷，趴在枕头边不肯动换，半点不明白：就算是妖兽也好，怎么还没只狗大，窝窝囊囊的一副倒霉相。 尹澄似是看穿了瑶光的想法，把它抱在怀里浅笑：“九尾狐要历经九百年才能成型，每过一百年，就多长出一条尾巴，待到变为成狐，法力强可通天，你还是个小娃娃啊。” 瑶光被架着两条前腿乱扑腾，毛绒绒的白尾巴在空中摇摇晃晃。 “妙君是青丘道行最深的九尾狐，我从前斗法总是赢不过她。”尹澄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却又转瞬黯然：“只可惜后来……我每年都要偷偷去看你们，为你保命，为她导气，若不是那次我去晚了，你现在一定还与她快乐的生活。” 听到这个，想到娘亲的死状是多么凄惨，瑶光忽然鼻尖发酸，狐狸眼睛眨了眨，就淌出晶莹的泪来。 “生死由命。”尹澄将他放在腿上，缓慢的抚摸：“但你还有我，为师会保护你。” 瑶光呜咽了几声，将眼泪蹭在他雪白的道服上。 尹澄说：“睡吧，明天就好了，明天的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模一样。” 事实证明师父的保证果然应验。 次日清晨瑶光满怀忐忑的跑去上早课，遇见开阳和天宝，他们根本神色无异，照旧说说闹闹的举止并不像装出来的，这样他感觉天塌了似的心才安下一点，跪在蒲团上默默念经。 开阳特意坐在旁边，偷偷碰了碰瑶光：“喂，昨天……” 瑶光脑子轰然一响。 开阳接着说：“你昨天跑到哪儿去了，试仙会可精彩了。” 瑶光结结巴巴：“啊……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开阳疑惑：“不知道啊。” “我……我在别处看啦。”瑶光擦了下冷汗。 开阳还想兴奋的说点什么，便被冲过来的天枢用剑鞘打了脑袋，凶狠的骂道：“肃静！你们两个一会儿留下来给我抄《南华经》！” 说完便瞥向瑶光。 可这家伙没像从前那般讨价还价，竟然点头答应。 天枢觉得诡异，耸了下肩便大步离开。 瑶光恍然抬首望向那巨大高耸的东华神像，难过的想到：我和师父是不是瞒了个弥天大谎呢，这样做对吗？ 如若被发现，师父要怎么解释？ 从众仙钦佩的太微上仙，一下子变成饱受唾弃的伪君子？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心事是全天下最有能力剥夺快乐的东西。 自从晓得自己身世之秘，瑶光就变得郁郁寡欢，很在意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学法术时不敢乱动，修文史时不敢乱讲，那模样看起来非常的垂头丧气。 这日他又关紧了房门，趴在床上拿着镜子照来照去。 结果照着照着，镜子里就出现了一抹绿色丝衣。 瑶光心里大吃一惊，立即把镜子压在枕头下面坐起来叫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提只是随意的靠在旁边，却掩不掉他眸子里的疏远，沉默不语。 瑶光爬下床和他保持了几分距离，低头说：“都要你别来了……” “玫影想见你。”青提自然而然的绕过他的拒绝，淡声说道。 瑶光疑惑：“啊，她不是和青碧走了吗，见我？” 青提回答“自己去问。” 瑶光左顾右盼：“她在哪里啊？” “妖兽入灵霄不易，她在妙成山等你，随我来。”青提飘起身子，挽住他的胳膊便将瑶光带离了小小的房间。 眼前依然是那深深浅浅的紫色树影，浮光时明时灭，美不胜收。 想到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开心无忧，瑶光心下黯然。 可是不等他的小脑袋再有郁闷的机会，一只漂亮的腓腓便从树上悠然而下，正是恢复原形的玫影。 令瑶光惊奇的是，玫影还叼了只更小的腓腓，和老鼠那般大，连眼睛都睁不开，软趴趴的便被放在他的脚边。 “这是、这是……”瑶光蹲下身张大眼睛。 玫影踱开脚步：“是我儿子。” 瑶光小心的把幼兽抱起来，那腓腓果真灵性十足，竟然虚弱的舔了下他的手心，瑶光脸红激动：“好可爱。” 玫影叹息，不舍得的说：“是吗，那你可以帮我照顾它么？” 听到这个，瑶光目瞪口呆：“我？” 玫影说：“我如今法力尽失，青碧也再无仙力，真的很难护它周全，你是个好孩子，灵虚山又法气鼎盛无邪物敢入，所以才想拜托你。” 瑶光脑子犯轴：“可是妖兽进不了灵虚山啊，它这么小，会死的。” 玫影淡淡瞥了一眼：“我儿子有一半的神仙血统。” “哦哦，你要不嫌弃，我会好好待它的！我师父不会说我的！”瑶光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现在抱着小腓腓，立刻拍胸发誓。 玫影的目光很悲哀无奈：“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求每月初一十五，你能带它来这儿见见我和青碧。” 瑶光赶快点头：“恩恩。” 玫影说：“那你就……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起？”瑶光想了想，又看看手里通体雪白、唯有额前留了撮红毛的小妖兽：“《山海经》里说腓腓养之可以已忧，它好可爱，干脆就叫绯绯吧，绯色的绯。” 玫影抖了抖耳朵：“好。” 瑶光依然孩子心性，欢天喜地的瞧着自己的小伙伴，嘻嘻直笑。 玫影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实际上是看中了青提对瑶光的重视，只简单地说：“谢谢，我该回去照看青碧了，十五日之后再来这里相会。” “好，你们俩要好好的，这么不容易才在一起的。”瑶光嘱咐。 玫影哼了声：“用你废话。” 说着就跃上树窜的无影无踪。 始终在不远处沉默的青提这才说：“你可知照顾这东西有多麻烦？” “要你管！”瑶光脱口而出，抱着绯绯不抬头。 青提走过来，慢慢扶起他的脸：“得知我的身份，就这样恨我，是何道理？” 瑶光还没忘记上次被侵犯的事，情不自禁的抖了下，又念及仙妖疏途，难过的讲不出话来。 “可你恨我，我也不恼你。”青提垂首吻过他的额头，吻至他的嘴角，动作温柔细腻，没再那么粗暴到咄咄逼人。 瑶光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表情傻傻的，直到被腓腓细弱的哀叫唤醒，才红着耳边说：“我没恨你，我就是……哎，没什么。” 他了下脚旁的石子，脑袋里面空空如也。 青提用力握住瑶光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又深吻了上去，不再说任何无谓的言语。 瑶光感觉着他的呼吸和触觉，完全恍然，一节一节的败退，最后失力的靠在青提的怀里，完全想不起自己那些振振有词的大道理。 “恩？你怎么吃得这么多？” 回到灵虚山的瑶光偷了贡品来喂绯绯，瞅它啊呜啊呜就吃掉了半个桃子，不禁惊讶问道。 绯绯满意的窝在桃子旁边，模样逗人的叫了声，立即让瑶光无端的开心起来，难怪都讲腓兽解忧。 他正玩得高兴，门忽然被敲了敲，转而便让尹澄擅自推开。 瑶光还没来及把绯绯藏起来，只能讪笑。 尹澄看到，皱眉问：“这哪里来的？” 瑶光赶忙解释：“那个玫影的儿子，她说自己照顾不了，就托我……” “不行，把麻烦还回去。”尹澄破天荒的不讲理，立刻拒绝。 瑶光委屈的把绯绯抱起来：“它爹娘都失去了法力，要是不看好，会被妖怪吃掉的，多可怜。” 尹澄说：“你可知妖兽幼时多么柔弱，它和你一样体虚多病，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你要怎样交代。” “它和我一样，都是多余的！”瑶光失力的坐在床边，语气有些激动。 尹澄沉默片刻，换了和善的声调：“谁说你是多余的。” 瑶光表情潸然：“师父，是不是没有我就好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我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尹澄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不准胡言乱语。” 瑶光咬住嘴唇。 尹澄垂眸说：“有你是我这辈子，所发生的最好的事。” 恍然听到这种肺腑之言，瑶光禁不住感动的红了眼眶：“是、是吗？”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1节 尹澄摸摸他：“恩。” “师父……”瑶光靠在尹澄身上，腻腻歪歪的撒娇：“你就让我养吧，我会好好照顾，不会让它死掉的。” 尹澄感觉烦恼，过了片刻才无奈道：“不可太张扬，知道吗？” 第二十八章 妖力至阴，仙力至阳。 这两种气息在幼小的绯绯体内混合冲撞，难免会令它精神不振，难受万分。 这天瑶光修完法术回来，见绯绯缩着一动不动，便着急的给它度气调息，这才让小家伙重新睁开了眼睛。 “你啊，真没用，看看我多么活蹦乱跳？”瑶光收起阵法，缓和了呼吸，抱起绯绯来笑道。 小兽睁开眼睛，高兴的摇摇尾巴。 瑶光问：“要不要去湖边玩，今天下雪了。” 绯绯虽还不能言语，却听得懂他每一句话，闻言立即兴奋的往他脸上扑。 瑶光嘿嘿笑：“等下，等下，我给你弄件小衣服。” 结果他还尚未起身，便有师兄敲敲门，大声道：“瑶光，掌门找你过去。” “好！知道啦！”他伸着脖子大喊了声，然后抚摸绯绯：“乖，等我一会儿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就跳下床跑了出去。 百无聊赖的小兽打了个哈欠，又在床边团成一团困顿了起来。 日照香炉生紫烟，腾起的是寒冬难得的暖意。 瑶光到了云麓宫主殿，偷瞅了几眼正在作画的师父，然后才进去问：“找我什么事啊？” “快到瑶池的蟠桃宴了，你想不想去？”尹澄随口说，恍然抬头又吃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啊？我没事。”瑶光赶忙摆手，话说的急了却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捂住嘴的袖子上竟溅了几滴鲜血。 尹澄拉过他把脉，轻蹙眉头：“你给那只腓腓度气了？” 瑶光点点脑袋：“它很难受的样子。” “你到底明不明白，玫影分明在利用你……以后不准，把这个给它带上就好。”尹澄摘下脖子上曾被瑶光拒绝的古玉，塞进他手里，然后又去柜子里翻了些灵药和几道符纸，嘱咐说：“晚上睡觉前吃掉，记得恢复原形保存体力，符纸贴在门窗上以防别人闯进去，记住了吗？” 瑶光被逼着学了些妖术，默默点头：“哦。” 转而又高兴：“师父你刚说什么？蟠桃宴？” 尹澄颔首。 “要去，要去！”瑶光果然手舞足蹈：“西王母有好多好吃的。” 尹澄弯了弯嘴角：“那在去之前，都不可以犯错误。” 瑶光拍胸脯保证：“放心吧！” 结果自己用力过猛，又狼狈的猛咳了起来。 夜阑人静。 纯淡的绿光又向往常一样悄无声息的浮现。 可飘至那小小的门前，却意外的被道法猛震了下。 绿光立即飞远了几步，化作美丽的青提，依然长衫曳地、优雅万分。 他皱了皱眉头，伸出修长的手按在门扉，竟然缓缓穿其而入内。 睡得正香的瑶光哪里能察觉，他因着身体虚弱而变成了小狐狸，还幸福的抱着绯绯，用大尾巴给它当做被子盖。 青提见状呆了半晌，而后拎起绯绯残忍的扔到了床角。 怀里忽然失去温暖的瑶光惊醒，慌张的瞅见来者，又慌张的想起自己的模样，立即蹭的一下窜到了桌子底下。 青提漫步过去，垂眸问：“躲什么？地上凉。” 瑶光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是只妖怪的事情。 面对师父的那种自卑，在青提面前好像被放至无限大。 可青提眉宇间没有半分吃惊，竟俯身将他捉到手里，微微叹息：“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吗？” 瑶光抖抖尖耳朵，又禁不住沉浸在那幽深的目光中。 青提帮他变成人形，而后说：“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啊？”瑶光忽然讲出话来，又尴尬的发觉自己裸着身子，赶快抓起青提的纱衣挡住关键部位，小脸通红的说：“放开我。” “不放。”青提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抚摸他光滑的背，又开始深深浅浅的亲吻。 瑶光悸动的心脏都要停跳了，情不自禁的眯着大眼睛，没有半点拒绝的力气。 事已至此，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清心寡欲的修成仙身，他已经在这种全无希望的声色情爱中无法自拔。 抓着纱衣的手不停颤抖，最后完全无意识的转而搂住他的脖颈，全身的骨头都像酥掉了似的，只想与他长相依偎。 幸福之余，瑶光又有点悲伤。 他知道青提和自己不一样，青提生来就是神仙，对什么都唾手可得，而自己生来就是个没出息的妖怪，是高傲的神仙们全都不屑一顾的妖怪。 “不许走神。” 脸忽然被捏的一痛，瑶光闷哼了声，无辜的瞅向青提无暇的脸庞，瞅见他那弧度优美的唇，鬼使神差般猛的轻吻了下。 青提竟然细不可闻的笑了，笑颜顷刻便点亮了这昏暗夜色，他微微歪着头摸着不知第几次拿给瑶光的长思铃：“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找我？” 瑶光不太自在的将揽着他脖颈的手放到他的肩上，又怯怯的缩回，两手交握在胸前说：“……你经常来啊。” 青提瞥过风华无限的眼神：“我没有每天都来。” 瑶光紧张：“你、你想每天都来？” “是你想见我我才来的。”青提竟然这么说。 傻乎乎的瑶光还红着脸附和：“我……我真想每天都见到你的，只是……” “没有只是……”青提忽又深吻了上去。 瑶光被逗弄的微启开薄唇，在炙热的交缠中不自禁的撒娇般的发出细弱的呻吟：“恩……” 青提吻得更加沉醉，抱着他转身将其压在床榻上，始终不老实的手摸上瑶光脆弱的欲望，伸手便拉开自己的腰带。 本就体质奇差的瑶光又羞涩又难受，痛苦的捂住闷闷的胸口摇头：“我……我不行……” 可青提还是执着的吻着他。 瑶光恍然张大已经含着眼泪的双眸，感觉着忽然顺着喉口划入胸腹的内丹，结巴道：“这……呜……” 内丹就是神仙的命，这怎么可以轻易拿出来？ 可双腿间的舒适让瑶光没有多余的神志再去思索，他难耐的咬住嘴唇，才憋住自己控制不了的暧昧声线。 青提的衣衫在缠绵中半遮半裸，他忽然撩起长发别在耳后，带着笑意轻轻的咬住瑶光胸前的淡粉，引得瑶光紧张发颤，禁不住曲起脚趾，用修长的腿磨蹭着他结实的身体。 处历人事的小男孩哪有那么多耐力？ 被舒缓的太温柔，瑶光忽然就于他的手中倾泻了出来，小小的脸上沾满了汗水，湿透了睫毛。 可他遍布身体的绯红很快就退了颜色，甚至比平时更加苍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两下便猛然昏睡过去。 青提似有不甘心，又轻衔住他的嘴唇。 瑶光没有半点反应，手脚发凉。 他无奈的伸手按住这孩子胸口内丹的位置，慢慢轻揉，失力的侧躺在旁边。 谁知两人的长发不知怎么便缠在了一起，被轻拽的微痛。 这也算是结发了吧？ 青提苦笑，心里的往事太多太满，一直笑到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好像要溢出泪来似的。 次日瑶光竟然很早就醒了，而且精神变得奇好。 他察觉到自己身体干净衣冠整洁，立即情不自禁便想起昨晚羞耻的事情，红着脸很不自在，特别是绯绯还一直在旁边好奇的打量。 “哎，怎么搞的？”瑶光讪讪的摸摸脑袋，扭头又见床边留下了信筏。 打开来，字迹优美，虽没署名字，可那熟悉的香味却比名字还明显。 信纸上只写了几个字：三日后瑶池宴，来接你。 瑶光想了想，赶紧穿好靴子出去找师父。 可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宏伟的三清广场，看着那透着神圣气息的殿堂，又满心茫然：自己是不是太自私，究竟还有什么资格，待在这么圣洁的地方？ “师父啊，蟠桃宴我不和你去了。” 见到尹澄的瑶光说的很局促。 尹澄刚睡醒，平静的问：“怎么又不想去？” 瑶光口齿都开始变得不伶俐：“我那个……我和别人去。” 能受邀去瑶池的都不是普通的神仙，尹澄心中微沉，抬眸说：“和谁？” “青提。”瑶光老实回答。 尹澄立刻变了脸色：“不是说不可以和他讲话吗？” 被骂的瑶光心里很难受，嘟囔道：“我……我就要和他一起去，我们是好朋友。” “你懂什么，什么朋友？”尹澄拉住他一字一句的说：“你若再与他结交，就不要叫我师父。” “你好凶！”瑶光顿时老实了，外强中干的吼道：“我跟谁都不去了，好了吧！” 吼完就步履凌乱的跑不见了。 尹澄头痛的坐在床榻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在未经人事时能够遇见一个自己无法拒绝的对象，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被训斥了的瑶光本已盘算好了说辞，可瑶池宴当天看到青提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变得结结巴巴：“那个……那天没说清楚你就走了啊。” 或许是昆仑场面盛大的关系，青提的衣着比往日还要精致，灼灼其华，令人不敢直视，他微微动了下眉毛：“我倒是想说清楚。” 瑶光想起自己丢人的表现，表情更窘迫：“我师父不让我去啦。” 青提平静的说：“他自己都已经前往昆仑，为何要管你？” 瑶光摸摸脑袋道：“本来师父要带我的，后来听说你找我去，就生气了，你还是别来灵虚吧，我不想让师父生气。” “师父重要，还是我重要？”青提淡声问。 瑶光哽住，半晌才说：“不、不一样……” 青提冰冷的脸好像瞬时就要发起怒来似的，可他转而又拉住瑶光的手指，温和的说：“和我去吧。” 带着体香的触觉瞬时让瑶光茫然的灵魂出窍。 他还在犹豫的功夫，就被青提带到云气缥缈的空中，赶快反手拉住他的胳膊以防跌落。 青提连劝都不劝，只垂眸道：“走。” 说完便把他拉进熊三引来的銮驾之内，佛袖安稳坐定。 瑶光在旁边局促的笑笑，心里紧张的砰砰跳。 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想不起尹澄为自己做了多少，而青提又是怎么任性自私。 完全没头没脑的跌进那个温柔的梦中，幻想万事无忧。 神仙神仙瑶池宴。片片。碧桃零落春风晚。 翠云开处，隐隐金舆挽。 诗人所幻想的仙境如此美好，而实景却又远超乎想象。 一对凤凰拉着车掠过云山云海，很快便到达了日月不夜的昆仑，皑皑白雪之上的行宫，竟然暖意盎然繁花如绸。 上次来时完全罕有仙迹，这次却已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瑶光跟着青提到了瑶池边的主位，也不知受了多少拜见和问安，搞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是熊三非常得意，晃晃悠悠地飞来飞去，时不时还甩过一个白眼。 “你老瞪我做什么？”瑶光忍不住问。 熊三当然不会主动提起在东荒被他打伤的丢人事，扭开脖子就走了。 瑶光满头雾水，忽被青提拉住手：“别理它。” “你还是来了。” 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瑶光赶忙回头，害怕的退了几步：“师父……我……”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控制，唯独感情，压抑的太用力只能适得其反。 尹澄岂会不明白，他淡淡的瞅了小徒弟半晌，忽然泄了气似的说：“不许喝酒。” “恩恩。”瑶光赶快答应。 尹澄又看向青提：“我有话和你说。” 青提不易察觉的笑了下，对瑶光嘱咐：“就在这儿等我，不准乱走。” 而后便飞身随着尹澄飘逸离去了。 瑶光瞅着那一绿一白的两个身影消失不见，终于喘出口起来，没心没肺的拿起大桃子就开始咬，馋的肩膀上趴睡的绯绯立即探过头来。 千里桃花，已经过了最灿烂的绽放时节。 数不清的淡粉花瓣被卷在风中，很快便会化成尘土。 青提落在树影中间，扶过个果实沉甸的枝桠，轻声问：“什么事？” “别伤害瑶光，你做什么都好，不准伤害瑶光。”尹澄表情很严肃，甚至透着气愤。 青提勾着嘴角走到他身后：“我怎么会伤害他呢，我喜欢还来不及。” 尹澄侧首直视：“虽然不清楚你做了什么，但事情没那么简单，你除了利用别人，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心。” “太微，你太放肆了。”青提不怒不喜，声音甚至格外平静：“谁都没有资格来评判我！” 尹澄冷笑：“放肆？你若让瑶光难过，我不会放过你。” 青提用美丽的眼眸看了他很久，才说：“你对你儿子，还真好。” 尹澄的表情瞬时僵住。 青提似是遗憾叹息：“要是让今天到场的百仙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知道瑶光是只狐狸精，你猜，会发生什么？” 尹澄说：“你还是这么卑鄙。” 青提抬手折了朵还在绽放的桃花，放在鼻端轻嗅，不再理睬。 那般明艳绝伦的脸，那样深沉残忍的心。 尹澄无奈而尴尬的侧首说：“仙界倾城无数，你还是别碰那孩子了，他会虚弱而死的。” “我发现了，我会有办法的。”青提用端庄的语言讲着无耻的话：“床笫之欢乃夫婿之职，何必劳烦岳父费心呢？” 尹澄被他气得脸都变得惨白：“他才十三岁！” 青提揉碎桃花，哼笑了声，起身便头也不回的朝着瑶池飞去。 依然那般我行我素，时光一点都没有把他变得仁慈。 待到东华帝君和太微上仙就位，被拖延的蟠桃宴才迟迟的开始。 瑶光本就是个顽童，根本不听那些神仙的吹嘘拍马，一直跪在桌边喂绯绯吃着各式仙果。 小兽吸了灵气，变得比平日更有精神，抖毛蹬腿的样子可爱极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瑶光开心的笑，眉眼灿烂。 百无聊赖靠在旁边喝着酒的青提垂眸见了，抬手就抚摸他白皙细致的后颈。 瑶光尴尬的躲开，脸红道：“干吗？” 青提衔着玉杯，眼底有丝笑意，修长的手忽然就滑进了他的衣领。 瑶光还没来得及炸毛，紧张的熊三就拉住他的长袖：“帝君，克制、克制啊，您还想为这种事惹恼太元圣母么？” “我、我去找我师父。”瑶光已然很怕他如此举止，站起来就拎着绯绯飞快跑掉。 青提冷视熊三。 熊三顷刻变成小熊，扭扭屁股，后退、后退、后退，顺着雕栏跟随瑶光溜走。 青提瞬时间更加无聊，忽然扔下酒杯，让玉醸洒了满地。 “每次你来我都没好事。”西王母的声音忽然响起：“上次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金丹？” 青提抬首看向婉妗：“恩。” 西王母怒道：“那是我给母尊准备的，她前日派人来取，害我丢了好大的脸。” “好吵，我困了。”青提支着下巴缓缓闭眼，露出一副睡美人相混淆视听。 西王母有气没处撒，俏脸憋的通红。 青提忽又幻化出了支水蓝色的玉钗递给她：“生辰快乐。” 此乃东海寒玉所致，是女仙所用的至珍法器，见状婉妗果然缓和了脸色，半得意不得意的拿过来：“谢谢。” 这幅表情倒和兄长如出一辙。 很小心的斟满了酒，瑶光缩着脖子坐在尹澄身边，小声道：“师父，你生我气啦？” 尹澄淡声说：“没有。” 瑶光畏惧的解释：“我没有要来，都是青提……” “为何非要和他……”尹澄欲言又止，其实他已明白答案。 瑶光的直率超过了师父的想象，他竟然忽然趴在他耳边道：“我、我喜欢他。” 瞬时间尹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我知道，我们都是男的，我也高攀不上……可我也没什么要求，能偶尔和他讲讲话就很开心了，师父您要骂要打都随便吧，我就是不想骗您，我不告诉谁，也得告诉您。”瑶光越说头越低，紧抓住道服的手，甚至微微的发着抖。 尹澄呆望着不远处的仙影仙踪，好似望穿了这数年岁月，明明似少年般雅致的眉眼，却浮现出了沧桑的味道。 瑶光听不到答案，心虚哽咽：“师父，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保护好自己，师父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你活得开心。”尹澄摸摸他的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师父。”瑶光忽然抱住他的胳膊：“早晨青提问我你们谁比较重要，我没说，其实我觉得师父比较重要，师父是最重要最重要的。” 小孩子不会撒谎的甜言蜜语终于抹平了尹澄眼底的忧愁，晃忽露出笑意。 时光若是凝固多好，快乐若是化成永恒的琥珀多好。 什么都不再改变，那又该有多好、多好。 第三十章 衣服……短了。 冬雪过后，瑶光找出略薄的道服出来穿，套上之后竟然惊讶的如此发现。 他拿着小铜镜东照西照，好半天之后，忽而惊慌失措的跑出小屋，直奔师父的主殿。 正在读书的尹澄听到这消息，摸摸他的头平静道：“你是长高了，去找天枢取两件新衣服便好。” 从小瑶光是很希望长大的，那时他觉得如果自己变成个大男人，就可以好好保护娘亲，可是现在认识了这些永远青春永驻的仙人，心里反而极度恐慌，结结巴巴的问：“我不会……不会长的比师父还老吧？” 尹澄故意吓他：“没准，谁让你平时好吃懒做，不认真修行？” “呜……我这就去修炼。”瑶光脸色刷白，扭头就跑的没了影子。 他好害怕自己慢慢变成个老爷爷，然后大家都还那么年轻美丽，简直、简直太恐怖了！ 比起瑶光大祸临头之感，尹澄反而坐在原处忽而淡笑。 看到小孩子长大这种幸福，有点难以言明。 可恍然，他又意识到自己像个沾沾自喜的小偷，而所有的幸福，都是窃自天命之外，因而舒展的眉宇间，又难免染上了些悲伤。 铃音微弱，可这次青提却来得比哪次都快。 明明躲过日光进了屋内，却又留露出微微缺乏耐心的声音：“又做什么？” 瑶光重新把长思铃系在手腕上，着急的跳到他面前追问：“你有没有长生不老的药啊，帮人得道成仙的药啊？” “怎么？”青提暗想：你都不知吃了多少，却也没点破，转身优雅的坐在床边。 瑶光在他眼前蹦了蹦：“你没觉得我长高了吗？” 青提水亮的眸子总是那么平静：“恩。” 瑶光纠结起小眉头：“要是我越长越大，最后变成老头怎么办？” 闻言青提愕然好一阵子，才说：“你父母并非凡人，你怎会衰老？” “啊，是吗？”瑶光摸摸头：“那我怎么一下子长了这么多？” 青提瞅着他两指间那短的可怜的缝隙，弯起嘴角：“长高也好，总要超过我的肩膀吧？” 瑶光想了想，两个圆眼珠又转了转。 青提猛的倾身贴上他的唇，吓得瑶光赶快后退了好几步，羞涩道：“不要这样，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说话吗？” “说什么？”青提撩开长袖，换成了端正的坐姿。 瑶光却也和他讲不出所以然来。 青提伸手：“过来。” 瑶光赶快乖乖的站到他身边。 “其实修得仙身，也未尝不可。”青提和他十指相握，微侧着头：“如果你能位列仙班，就可以到蓬莱去陪我。” 瑶光眨眨眼睛：“真的吗？” 转而又自卑：“可是……” 青提说：“万物皆有灵性，况且仙位……不过就是个死物罢了。” 能和他生活在一起，是瑶光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他按捺不住激动：“那、那我要怎么做？” 青提握紧这孩子的手，仿佛诚恳至极：“听我的话便好，我教你如何吸天地之精力，自然可以让你日进千里，只是莫要告诉尹澄，他不教你……大概是不想你离开。” 刚才还跌进幻想里的瑶光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他想说自己也并不愿离开师父，可瞅着青提的眼睛，又全然没有这种拒绝的勇气。 琉璃瓶里不知名的液体淌着斑斓的颜色，照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好看。 这天瑶光懒懒的趴在窗前，想到青提嘱咐自己服这灵药修炼的话，心中的小心思便飘来荡去的。 正在发呆之时，开阳朝气蓬勃的走了过来，笑道：“瑶光，你有没有听说降妖伏魔的事？” “没有啊。”瑶光赶快藏起琉璃瓶，直起腰板来追问：“怎么回事？” 开阳道：“自从西荒玄门大开，害那些妖兽跑来人间作乱，平息祸事的责任就一直落在各个仙山头上，好像今早天庭又发来催促，令灵虚速速解决几桩麻烦，掌门应该会派弟子去吧，你想不想去？” 瑶光最捺不住寂寞，立即表态：“要去、要去，我和师父请命去，你等着！” 话毕便拍平道服，急急忙忙出了门。 开阳赶快追着他喊道：“等下，我和你一起。” “是有这件事，但你们修为尚低，怎可担此重任？”尹澄果不其然的拒绝。 瑶光在旁边纠缠道：“那您就让师兄带我们，长长见识也好啊。” 尹澄推开他，想了想才道：“其实近来湘西多有僵尸作怪，让百姓苦不堪言，你若能回家乡看看、尽些善行，也未尝不可。” “回家乡……？”瑶光似是困惑的眨眨眼睛，半晌又拉住他：“那我要把娘亲的遗物都拿回来。” “让我再思量一下，不要没规没距。”尹澄拨开这家伙的手，严肃的看向旁边的开阳。 瑶光半点都不懂人情世故，他自己觉得理所当然的举止，被旁人看到眼睛里，难免会惹来些闲言碎语。 不知是不是禁不住瑶光的骚扰，还是真的想让他去历练一番，在两日后公布的名单里，果然是让天枢带着瑶光与开阳赶往湘西消灭引起尸变的妖物。 站在告示牌前瞅了半天，最后瑶光有些百感交集。 念到苦难的家乡，反而半点都雀跃不起来。 从前被光芒笼罩的上清天，如今已是紫雾弥漫，时而电闪雷鸣。 玄朗打破这乾坤宇宙的平衡，自然有太多随之而来的问题需要处理，总是累的几夜都合不上眼睛。 这日他化作小孩模样，烦心的悬在书柜前翻古籍，忽有侍卫来禀报：“尊上，天庭已发出金碟，派各仙山火速平叛妖兽。” “也好，省得我们费心去抓，不要管。”玄朗不在意的回答。 那些东西本就是弄出来收拾食古不化的神仙，根本不是手无寸铁的凡人所能抗衡的。 侍卫拱手道：“是。” 玄朗忽又眨眨大眼睛：“灵虚的道士要去做什么，谁去啊？” “这……臣下不知。”侍卫回答。 玄朗摆摆小手：“打听清楚再来回报。” 要出去降妖伏魔的同门都有许多要准备的东西，几乎忙的要彻夜不眠。 可瑶光却两手空空，只把自己舍不得的玩具放进了包裹里面，然后就躺下抱着布老虎昏昏欲睡。 但凡青提摸的东西总会沾染着他的味道，令人心安。 结果觉没睡成，竟被一股大力活生生的从被窝里揪出来。 吓得满头冷汗的瑶光叫道：“你干嘛！” 玄朗眯着眼睛讽刺：“就你？不被鬼怪一口吃了。” “松手。”瑶光开始变得半点都不怕他，竟伸爪子掐他的脸。 小绯绯也在旁边叽叽的叫唤，呲牙咧嘴。 “好吧。”玄朗忽然扔下他，害毫无防备的瑶光摔了个大跟头，气得爬起来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玄朗自顾自的倚在床上，慵懒的拖长声音：“你还真是难伺候，怎么样都要骂我。” 瑶光在旁边怀疑的瞅了两眼。 玄朗拿出本薄薄的书册扔给他道：“这里的咒法可助你解决湘西之乱，路上好好记熟。” “《阴符紫文上经》……？”瑶光用陌生的语气读出，然后又靠近床榻问：“你担心我啊？” 没等到回答，反而被玄朗拽住衣领重重的摔到他怀里，然后始作俑者还得意的笑：“是啊，感动吗？” 瑶光甩着两条胳膊胡乱挣扎，最后终于推开这家伙，气喘吁吁的说：“你少动手动脚的就好了。” 玄朗翻了个身，无辜的瞅着他：“我若是真担心你，就该告诉你离青提远点。” 瑶光沉默。 玄朗又笑，露出洁白的牙：“可你是不会听的。” “关你什么事。”瑶光别过脑袋，握紧那本符咒书说：“谢谢你。” 玄朗在一阵微光中变成惯用于骗人的小孩子模样，卷起他的被子说：“困啦，睡觉。” “喂。”瑶光叫他。 玄朗已经闭上眼睛，没了反应。 “喂！”瑶光又不甘心的叫道：“我跟你说，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啊。” 玄朗还是不理他。 瑶光无奈的捏了下这家伙圆鼓鼓的脸，叹息着躺到旁边。 玄朗一动不动，却又转而用不易察觉的动作，捏紧了手腕上已有些陈旧的星光链。 第三十一章 湘西在冬日湿冷的空气中依然那么熟悉，勾起了瑶光内心深处太多的童年记忆。 他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自己会忘记那些，会对娘亲的惨死渐渐释怀。 可惜半点都没有。 忽然间再回到这里，曾经的悲伤和愤怒又变得如此鲜明。 “你生活在这儿吗？”开阳走在荒芜的树林中，忽然这样问道。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2节 既已入灵虚门，前尘往事便不准再被提起，所以他们从未交流过曾经的生活与身份。 瑶光从难过中回神：“再往前走，就到我那个村子了。” 因为尚未平息的大旱，原本应该在冬日也阴翳的树木都枯萎的不成样子，到处都回荡着乌鸦嘶哑的叫声，它们似是在等待着下一个饿殍。 天枢步履急促却轻盈，走在最前面说：“别走神，跟上我。” 因为身上装着师父给的灵符，所以路上并没有僵尸来袭击，不过这里毫无生气的恐怖气氛的确令瑶光心里紧张，他拽住开阳奔至师兄身边，问道：“我们该怎么办，把僵尸杀光吗？” “擒贼先擒王，这里妖鬼横出，就不降雨，意味着有法力高强的妖兽在作怪。” 开阳点头：“恩，不过遇上闹僵尸闹的凶的地方，分发符咒也可解决一时，我连夜写了许多。” “看看人家！”天枢闻言便狠拍了下瑶光的脑袋。 瑶光不满意地跳起来：“打我干什么！我又没做错事！” 天枢说：“你什么都不做，当然不会做错。” “哼，等我们找到妖怪，你们都靠边站。”瑶光翻个大白眼，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天枢暗自松了口气：吵吵闹闹才像这小家伙本人，刚才那种悲愤的表情，还真的不适合他。 离小村不远的荒道旁有些僵尸的断肢，腐烂到散发着恶臭。 他们都不禁掩袖避之，加快脚程。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村口。 早晨还在灵虚，大中午便回到家乡，瑶光的心情不能说不激动。 他忍不住朝着桥边守卫的乡亲跑过去喊道：“大家还好吗？” 忽见白衣飘飘的道士，村民难免吃惊，可仔细瞅了瞅，他们又相视互看：“这、这不是小阮瑶吗，原来他没死。” 瑶光未忘记当初他们的无情无义，哼道：“我当然没死，你们死了我都死不掉。” “不要胡言！”天枢走过来拱手道：“在下灵虚道人，前来查找僵尸出现的缘由，望能借宿一晚。” 瑶光拉他的袖子：“借什么宿啊，去我家得了。” 闻言乡亲结巴着解释：“那个……你家……” 家徒四壁，空荡无物。 走进从前那个最温暖的地方，瑶光被光秃秃的墙壁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铺的孙老头闻讯赶来，叹息着解释：“你走了之后，那贺田就带人来把能拿的全拿了，就连家具都给当柴火烧了。” “那我娘的衣服也都没了？”瑶光恼怒地问。 孙老头无奈颔首：“我们也没办法，一劝他就打人。” “混蛋，我要宰了他！”瑶光拎着剑就往外冲，结果跑到栅栏处却被无形的墙壁撞了个大跟头。 天枢于后冷冰冰的问：“你是在修道，还是在当土匪？” 瑶光小脸拧巴着不回答。 开阳再度充当和事佬，走过去扶起他说：“不能以恶制恶，别闹了。” “哎，贺田也是遭了报应，这几个月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已经病得下不来床，村里的事早就管不了了。”孙老头道。 瑶光忽然想起当初尹澄给贺田中下的三尸神，眨眨眼睛没吭声。 天枢还是惦记着正事，拱手问：“老先生，湘西僵尸遍地，以此地附近闹得最为猖獗，请问大家有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或是什么奇怪的动物？” 孙老头摸摸胡子说：“他们传言离我们村往西七八里地的山洞里，有位蛇神，最近时常有人拿孩子去祭祀，讲是能避免灾祸，哎，可怜了那些孩子。” “恩，你们俩稍作休息。”天枢安排。 瑶光郁闷的坐在仅剩的床头上，无精打采的答应着。 天枢又道：“我去周围看看，不许乱跑。” 瑶光接着答应了声。 天枢这才离去，打算先铲除村子附近的僵尸和妖鬼。 可是被留下的瑶光瞅见就连母亲的梳妆台都不见了，只留下个木梳躺在墙角、布满灰尘，他随即又满腔怒火，拿起剑便道：“我要去找贺田把我娘的东西还给我。” 说完不顾开阳和孙老头的阻挠，直奔村长家去。 “贺田呢！给我出来！” 大力踢开门后，瑶光便扯着脖子大声喊道。 老仆吓得惊慌失措：“贺村长不在、不在家。” “去哪了？他不是要病死了吗？”瑶光追问，以为孙老头在骗自己。 谁知道老仆一下就哭了：“贺村长说自己中了邪，要蛇神保佑，把小少爷和小小姐都给带去……祭那妖怪了！” “什么？”瑶光顷刻睁大眼睛。 他晓得就算虎毒都不食子，全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父亲？ 追来的开阳听到这话，也急了：“那怎么行，妖蛇怎么会庇佑他，这不是白白赔上孩子性命？” 瑶光皱眉说：“我们去把他追回来。” 开阳迟疑：“可是师兄……” “你去找他，我先去追贺田，快！”瑶光好像忘记自己是来取东西的，转身又着急火燎的朝着孙老头说言的地方跑走，他对这里熟悉得很，片刻就没了影踪。 开阳没办法，只好出门提剑寻找天枢。 瑶光笨拙狂奔了几里地，跑至个黑雾弥漫的荒坡，累得已是满头汗水，他喘息不匀的大吼：“贺田！你给我出来！你个王八蛋！害死我娘！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 说着他就皱眉爬上光秃秃的峭石。 却道贺田被家丁抬来，狠心将一双儿女扔进洞穴，然后就气若游丝的趴在石板上烧香哀求：“大神保佑，保佑……” 黑暗的洞穴涌出的凶气他似乎浑然不觉。 瑶光爬的满手是血，终于找见这几个人，见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不由吼道：“贺田！你太可恶了！” 忽然听到这声音，回头发现那个本该已经死掉的小男孩，贺田脸色大变，哆嗦的说：“拦、拦住他！” 瑶光拔剑使出法术，瞬间就将家丁震开，他止不住心里对于贺田的憎恶，扑上去就狠踹了他一脚。 谁知贺田瘦的不剩几两重，竟直直跌入洞穴。 瑶光暗吃一惊，忽闻洞穴里传来莫名的细碎声音，赶快跑开。 瞬时间，便有只全身长满毛刺的巨大蛇怪蠕动而出，它的血盆大口上，还挂着贺田的半截尸身，转而就朝洞外这些活人袭来。 瑶光用灵剑劈出寒光，击到蛇怪身上，它竟巍然不动。 “救命！救命！”两个家丁四下奔逃，可敌不过蛇怪的迅猛，转眼就被吞入腹中。 瑶光被飞溅的血弄脏了道服，他见蛇怪露着獠牙朝自己袭来，毫不犹豫的就拿师父的长剑插入它的口中，蛇怪吃痛，猛的用力一甩，瑶光顿时飞了出去！ 他并不会御剑，眼看坡下都是尖锐的怪石，吓得闭上眼睛。 谁知自己没被摔得粉身碎骨，却落入了个可靠的怀抱。 是恰时赶来的天枢。 他拂袖将这孩子送到安全的石头上，飞剑设下结界，而后就朝大蛇冲去。 “瑶光，你没事吧？”开阳飞快的爬到瑶光身边，担心的问。 瑶光甩甩伤痕遍布的手，想到贺田致死，茫然的说：“没事……” “师兄说这妖蛇很可能是西荒所跑出的长蛇怪，坏了湘西风水，才致使雨水久不出现，它在这儿吃食野兽不饱，又开始袭击村民，被咬到的人多会因为奇毒感染才变成了活死人。”开阳瞅着和蛇怪激斗的天枢，喃喃道：“不知师兄有没有危险。” 刚才瑶光已经体验到了妖兽的蛮力，眼见它已完全出洞，不知身长几丈，悬浮在空中带动的黑雾弥漫，着实恐怖，天枢敏捷的躲过蛇怪的攻击，因着强大的混元气劲把蛇怪打的怒嚎不止，响声震彻山谷。 他呆看了好半天，才恍然想起玄朗给自己的咒符书，忙拉住开阳：“有没有符纸？” 开阳点头拿出。 已经将书中内容背熟的瑶光立即咬破了手指，用淋漓的鲜血在符纸上画出神秘的符号。 吸了血液的黄纸泛出金光，渐渐轻飘飘的飞到空中，隐在了层层乌云里面。 开阳吃惊的问：“这是……？” 瑶光身体的阳气也被符咒吸走许多，虚弱的抬头不语。 片刻之后，一声清脆的长鸣便划破天际，紧接着灿烂的光芒从云缝中倾泻而出。 竟然出现了只美丽非凡的五彩鸢，它羽翼斑斓，振翅生风，在空中盘桓了几圈便朝着凶猛的长蛇直扑过来。 明明长蛇不知比这神鸟大了几倍，却吓得落荒而逃。 五彩鸢岂容它溜走，伸出利爪只抓住长蛇怪的背部，生生把它拎到高空之上。 明光大作。 在这光芒之中，长蛇变成了个眉眼遍布戾气的重伤少年，五彩鸢化做了位容貌冷艳的锦衣男子，淡淡的对天枢说：“此乃在下愚蠢家奴，感谢道长报信，在下这就将他好生处置，还望道长手下留情。” 想必五彩鸢是误会了，以为法力高强的天枢才是将自己召唤而来的神仙。 天枢没解释，拱拱手便送它们走掉。 西荒妖兽无数，实属神秘之地，有些恐怖的对象还是不惹为妙。 空中隐隐的传来雷鸣。 开阳又惊又喜：“难道要下雨了？” 可是瑶光却觉得头晕目眩，眨了眨大眼睛，竟然猛的晕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二章 “小狐狸！醒醒！醒醒！”非常童稚的声音在耳畔朦胧的吵扰。 力竭而虚的瑶光费劲的睁开眼睛，恍惚了好久才看清：青提那个随身小童子竟然趴在云麓宫的榻前。 他想说话，却猛地咳嗽起来。 熊三嘲讽的笑：“太愚蠢了，这么个小法术都控制不好。” “什么小法术……你会么？表演个……我看看……”瑶光努力反驳。 熊三哽住，又使力气摇晃他：“你把那《阴符紫文上经》交出来，我瞬时间就能学会！” 瑶光猜想自己既然回来，随身物品肯定都被师父收好了，便闭上疲倦的眼眸不理睬。 “此等神书竟然被你拿到手了，暴敛天物……”熊三小声骂道，又拍他：“喂！帝君说等你醒来要把这仙丹服下。” 瑶光轻声道：“天枢师兄和开阳都好吧……” “他们好得很，还在清理僵尸，只有你没用。”熊三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粗鲁的把珍贵的丹药塞进他嘴里，拍道：“快咽下去！快！” 守在旁边的绯绯很忠诚，顿时愤怒的咬住熊三的手。 “小怪物！找死！”熊三又露出欺软怕硬的本色。 瑶光很累，揽住绯绯说：“它是灵兽，比你好多了，笨熊。” “什么！”熊三露出兽性，獠牙现形。 瑶光可半点不怕这个只会捣蛋的家伙，终于想起个关键的问题，疑惑问：“您怎么在这儿呢？” “天枢、开阳、瑶光三名弟子收服妖兽、散福人间、功绩斐然，经众仙商议，升天枢为太上真人，开阳、瑶光为灵仙，十日后拜见东王公、西王母，登玉清境受礼，又虑瑶光聪明伶俐，特设为紫简书官，入住东海蓬莱岛。”从天庭前来宣读旨意的仙人读完，便对满脸僵硬的尹澄说：“太微上仙，恭喜恭喜。” 尹澄渐渐皱起眉头：“瑶光年幼无知，恐生事端，不如……” “哎，这种事情不是我等说了算啊。”仙人叹息着劝了句：“既是好事，何不笑纳。” 尹澄垂眸沉默片刻：“那也等他伤势痊愈再说。” “还有一事，玉皇想要问清楚，那召唤西荒神兽的《阴符紫文上经》已经失传多年，不知……”仙人拱手道。 尹澄沉着心情回答：“是 我降伏妖物所得，便赠与瑶光防身。” “原来如此，太微上仙对徒弟真是无所保留。”仙人笑了笑，又道：“时候不早，既然事情已经传达清楚，就告辞了。” 尹澄颔首：“多谢。” 苦涩的药黑兮兮的，荡漾在瓷碗中分外难看。 瑶光忍着可是皱眉喝下，然后便捂住嘴巴抱怨：“呜，恶心。”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轻举妄动的毛病，天枢自有办法制住长蛇，那符咒所耗元气不是你承受的住的。”尹澄在旁边摸摸他的头。 瑶光说：“可是我很担心师兄，也没想那么多……” 尹澄平静道：“为师明白你的好意。” “对了，我的东西呢？”瑶光忽然问道。 尹澄唤来弟子，用托盘将他随身带着的那些小玩意呈上来，又命其离开。 瑶光在乱物中摸出把梳子，低头解释：“这是我娘用的，我想……留个纪念吧。” 说着就塞给了尹澄。 死亡所带走的东西实在难以言清，尹澄心情复杂，握紧那把梳子没有讲话。 瑶光想到贺田的惨死，不敢和师父承认，只是喃喃的道：“从前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不想再回去……” 尹澄轻声道：“那就不回了吧。” 他还没有告诉瑶光天庭传来的消息。 能在一起的时间所剩不多，因而只想留些纯粹的回忆。 多半刻，就是半刻。 过了几天，天枢才带着开阳返回灵虚，自然受到了大家热情的欢迎，但开阳没留恋那些夸奖和称赞，兴冲冲的便跑去找瑶光兴奋道：“真是因祸得福，我还担心你担心的要死，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反而升仙了。” 被蒙在鼓里的瑶光茫然：“升仙？” “对啊，你我升为灵仙，师兄再升为太上真人，只可惜你要去蓬莱，不能和我们一起修道了。”开阳面露遗憾。 “啊？”瑶光更加吃惊。 开阳摸摸脑袋：“你不知道么，你要去蓬莱做书官，为神仙们送信，倒是个轻松活计，可别因此就荒废了修行啊。” 瑶光喃喃道：“蓬莱……” 转而又着急的拉住开阳：“我师父呢？” 开阳摇头：“不知道，掌门今日不在山上。” 独立于梅林中的小楼丹楹刻桷，飘扬的飞纱衬着一道又一道雕刻精细的门扉，美的毫无真实感觉。 熊三监督着仙童们把饰物和灵草都摆放好，才忍不住抱怨道：“帝君，为什么小狐狸可以住这么好看的屋子！” 结果正坐于塌边的青提伸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休得乱语！” 自知失言的熊三吓得哆哆嗦嗦：“我才是狐狸……” “这里是岛上灵气鼎盛之处，对他身体有好处。”青提淡淡的说道，模样优雅的好像刚才发飙的并不是他。 熊三比任何神仙都了解帝君，也晓得他和瑶光的关系，趁机吵闹说：“那我也住这里，我不占地方的。” “好啊。”青提竟然痛快答应补充道：“你就跟着他，一刻都不准离开，否则……” “不不不，没有否则。”熊三满头冷汗，殷勤笑说：“您安排的事我自来都呕心沥血的执行，放心、放心。” 青提用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了它片刻，似是再懒得言语。 熊三还有点迟疑：“您说太微上仙那么护着他徒弟，舍得送走吗？” “当年他没和玄朗离开，现在就由不得他。”青提语气非常平淡，丝毫不带对任何对象的体谅与同情。 没心没肺的熊三还跟着嘿嘿笑起来，盼着瑶光若是到了这里，蓬莱肯定会热闹许多。 主仆正各怀鬼胎的聊着，羽衣仙子便进来禀报：“帝君，太微上仙求见。” “啧，我就说没那么容易，帝君您保重。”熊三闻声，转眼就越窗而逃，生怕他们打起来自己成了被伤及的无辜。 又隔了光影重重的珠帘，又是那种冰冰冷冷的声音。 青提反而像被打扰的感觉，径直问：“若是瑶光之事，你就不要再提了，我心意已定。” 尹澄冷笑：“你是什么心意？” “关你何事？”青提玩着手里的玉器，淡淡的威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该低调点，想来兴师问罪吗？” 尹澄不满侧首，言语讽刺：“帝君的圣意，谁敢问罪？” 青提沉默。 尹澄忽然拔出长剑，猛的砍断了珠帘。 在四下溅落的宝珠中，他直直的看向青提的眼睛：“你若是骗他，就最好永远骗下去，你若是让他伤心，我必然不会让你好过。” 青提冷声问：“也想步玄朗的后尘？” 尹澄冷静的说：“我本是一介凡人，平白得了仙缘，多活千余载，做错做对的事都太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留恋，更没有什么不能失去。” 青提不怒反笑：“除了瑶光。” 尹澄重复：“对，除了他。” “九尾狐死的那么冤枉，你有没有想过，是自己造成的？”青提慵懒的抬起长袖，摸了摸笑意更深的嘴角：“舍不得上仙的地位，不和她在一起，这是你的选择，现在怨谁呢？” 尹澄面色发白。 青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的说：“你自私而不悟，还能怨谁？” 第三十三章 月色笼罩下的湖水，像是飘着细碎的宝石，不停的闪出璀璨的影子。 瑶光坐在岸边心绪起伏，始终摸着手腕的长思铃，好像它是有生命一般，动作那样轻柔而缓慢。 其实自从得知青提的身份之后，他就没敢再存过什么妄想。 所谓长相厮守，大概不是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事情。 可青提为什么还要一直流连不去呢？ 难道自己心底在不停跳动的感情，他同样也有……那么一点点？ 瑶光烦闷的埋下头，想到就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蓬莱，心中的滋味悲喜交加。 真舍得为了渺茫的希望，就离开尹澄吗？ 如果可以选择，宁愿…… “怎么坐在这里？你身体还没好。”师父的声音忽然赶走了寂静。 瑶光听到立刻站起来：“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 尹澄踩着深冬的积雪款款走来，淡笑：“因为做书官的事？” 瑶光点点头。 尹澄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温和的抚平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其实那也很适合你，不用修行，又可以到处跑，是不是比闷在灵虚更好？” “可是我就见不到师父了。”瑶光咬住嘴唇。 尹澄苦笑：“为师会去看你。” 瑶光拉住他的衣角：“我不想去！我不想去蓬莱，师父你让别人去吧。” 人间有帝王家，龙子凰女说的是金口玉言。 而青提身为仙界的王子，他想要的东西又怎么能得到拒绝？ 不管那是一件宝物，还是一条生命。 “你可知登拜三清得了仙身，你就不再用怕自己的妖性败露，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尹澄摸摸他的脸：“况且天庭颁布的旨意是不能更改的。” 瑶光难过到都快哭了，他呆呆的看着尹澄干净的脸庞，想起在家乡的初遇，想起在灵虚的相处，想起他们永远不能说的关系，忽然就抱住师父小声哽咽道：“我不知道青提到底要做什么，我害怕去那里……” 他有种说不出的强烈直觉，自己一旦离开这里，很多事情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尹澄满目为难，轻抚他的背：“知道害怕就得保护自己，不要轻信，不要鲁莽。” 瑶光渐渐明白师父也没办法改变这个决定，只好慢慢点头，却越抱越紧，完全舍不得松手，仿佛松开手，他就会像娘亲一样永远消失掉。 沉浸在离别之绪的师徒两个心情都太沉重，并没有发现在远处探头探脑跟踪瑶光的天宝。 但即使发现又如何，这世间从没有不会透风的墙。 登入天庭那日，瑶光恍恍惚惚的像做了场大梦。 他被套上精致可爱的长衫，跟在美丽的仙子之后踏入云海之上，先是被带着在金光灿烂的大殿中拜见玉皇和众仙，而后又疲惫的走至内殿，跪叩盛装打扮却面无表情的青提与婉妗。 鼻息间混着花香檀香，每样被端上来的仙药都甘美异常。 可重伤未愈的瑶光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在饮王母所赐的玉醸时竟然狼狈的咳嗽起来，引得所有的目光都投了到他身上。 只有青提没反应，坐于高殿轻声道：“既得仙身，就要谨记造福人世之本职，至真至善，体恤万物，切不可涂炭生灵，欺瞒天尊，明白吗？” 天枢扶了慌张的瑶光一下，带着他再度叩首。 青提又道：“天枢，你此次从飞天真人升为太上真人，更要在灵虚用心修行，以准备肩负重任。” 天枢再叩首：“是。” 青提起身对婉妗说：“你带他们去玉清境受身，我就不去了。” 话毕便拂袖带着蹦蹦哒哒的熊三款步离开。 西王母腹诽了兄长几句，优雅站起，声音平和的说：“请。” 临走的前一夜师父告诉瑶光，玉清境既是清微天，由始气化生，创造世间万物的元始天尊便居于彼地，是仙界的至高处。 可瑶光跟随数队金童玉女穿越四梵天界，除了朦胧的云海，什么都看不清。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天枢一直担心这家伙惹祸，立刻皱眉瞥他。 瑶光不舍地回头看，希望师父能来接自己，将自己带回灵虚，仍旧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士。 可是身后除掉空洞的光芒，便只有空空荡荡的虚无。 “太紧张了，还以为会见到天尊和太元圣母的真颜，原来只是隔着那么多珠帘远远一跪。” 终于完成仪式的开阳笑着拍了拍胸脯。 天枢已不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参见，淡声说：“真正的仙颜，你是窥不见的。” 他将两名师弟带至重返人间的玄门附近，站定对瑶光说：“就到这里吧，过会儿就会有蓬莱的仙子接你。” 瑶光茫然点头。 天枢叹息：“师父好像为此很低沉，你要是有机会出来，就去看看他。” 瑶光赶紧又点点头。 天枢拍拍他的肩膀：“小孩子，长大点吧。” 以如此稚嫩的年龄得到登拜三清的机会，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真不知是福是祸。 可是再怎么不放心，最后也不得不走。 瑶光看着熟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中，不禁颓然蹲在无边无际的云朵里，摘下早晨师父送给他的银钗，让柔软的长发散了满肩。 银钗上只镶了枚并不招摇的珠子，却仔细的雕了只抱着珠子的小狐狸，很可爱的模样，看的瑶光眼眶发酸。 他正心思百结之时，忽被人撩起发丝。 瑶光抬头，站起来结巴：“青、青提。” 想起师父的嘱咐，又赶快改口：“帝君……” 青提半垂着水眸静静看他：“为什么不开心？” 瑶光紧张的握紧了银钗：“没有啊。” 谁知青提却猛地用力拉起他的胳膊：“现在你是我的了。” 这么暧昧不明的一句话，让瑶光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应。 青提抽出那只钗子，冷冰冰的说：“你生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给我！”瑶光赶快抢回来，死死地握住，不甘的瞪着他：“我不想给你当送信的！让我回去！” “不送就不送。”青提很平静，反而浅笑：“但是想走是不可能的，你已经入了仙籍。” 说着就扶住他的脸轻吻了一下：“你和熊三一样，都在我的名字底下，再也不能改变。” 瑶光小声道：“我才和它不一样。” 青提故意咬过他软软的脸，浅浅呼吸近在耳畔：“这倒是，它比你聪明的多。” 瑶光拿着银钗的手一直发抖，讲不清的甜冲淡了离开师父的苦，还不谙世事的心，忽上忽下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第三十四章 那么漂亮的屋子，所有的器物都精巧无比，这给了瑶光很大的错觉：好似自己是被珍惜对待的。 他浑浑噩噩的被带回了蓬莱，一进到伫立在山坡花海的小阁，便好奇地东摸西看，最后伸手推开窗扉，迎面的碧梅无边无尽，那优雅的花香，原来正是青提身上挥散不去的味道。 瑶光深深的吸了口气，放下纱帘说：“这里真美。” 青提倚在旁边轻声问道：“喜欢吗？” 瑶光恍然露出笑脸。 他们的发丝在熏风中渐渐轻触，而后手忽的就握在了一起。 青提凝望着瑶光的眸子：“在这里就得听我的话。” 瑶光点点头。 青提又道：“在这里，还得把从前的事情全放下。” “我有什么事啊……”瑶光讪笑。 青提没表情的说：“你和玄朗的关系，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瑶光想说小朗做错多少却掩不住他对自己好，却不敢吱声，眼前的男神虽从不咄咄逼人，却总带着股傲慢的霸道，令他没勇气拒绝。 青提把他的手指握的更紧了些：“不过随你怎么想，你在蓬莱是永远见不到他的，这里可不是大门敞开的灵虚。” “……哦。”瑶光痛的皱起眉头。 青提这才松了力气，动作开始变得温柔，幻化出一条米白的丝带，将瑶光散下的长发略微束好垂在肩边。 瑶光追问：“那要是我想看我师父去怎么办？” 青提说：“我会让他来这里，你不能离开仙界。” 瑶光沉默，半晌又问：“紫简书官是做什么的呀？” 青提对此似是不感兴趣，仍旧沉默的帮他整理着头发。 恰巧熊三突然风风火火的来了：“帝君，太乙天尊求见。” “恩，你以后就陪着瑶光。”青提只淡淡的吩咐了句，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被留下来和熊三大眼瞪小眼的瑶光瞅了他半天，才纠结的说：“以后可能要麻烦你，我有许多不懂的事。” “叫我哥。”熊三仰着圆脸，毫不脸红：“叫我哥我就教你。” 瑶光打量着它悲惨的小身高，目露嫌弃。 熊三怒道：“看什么！老子活了千万年！你连我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你从来没想过长高点么？”瑶光不理它的废话，故意问道。 熊三顿时憋住，然后委屈道：“帝君说我样已经很讨厌了，要是长高一寸他就帮我砍一寸……” “别胡说啦。”瑶光不信，摸摸头问：“那个太乙天尊是救过我的苍华吗？” 熊三说：“是啊。” 瑶光顿时就准备往外走：“我要去和他说声谢谢。” “等下！”熊三拦住这家伙，哼道：“人家可不见得想见你，还是跟着我混吧，拿着，这是你的仙牌，以后送信时便是身份信物。” 话毕便把一个刻着瑶光名字的玉佩扔给他接着说：“不过帝君很少和别人的神仙联系，你摸鱼就好。” “那我不认识路怎么办？”瑶光疑惑。 熊三拍拍胸脯：“不是有我呢吗？以后你生是我的书官，死是我的小鬼。” 瑶光慢慢蹲下直视着它的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青提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你你你……不许直呼帝君名讳！”熊三瞪大眼睛，然后无所谓的摊摊胖手：“还能为什么，他看上你了呗。” 瑶光揪着衣袖，好久不吭声，脸却越憋越红。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3节 最后熊三毛骨悚然的叫嚷：“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恶心死了！” 东海的夜，和白日一样璀璨。 只是星光月光染在山水之上更多几丝静谧。 瑶光躺在软软的榻上，嗅着外面碧梅的花香，睡得很沉稳。 谁知正在做美梦时，却又猛的被沉重压醒。 他睁眼便看到青提分明的眸子，紧张的问道：“你……你还没睡啊。” 青提身上有些酒味，拥着他躺在旁边，轻声说：“不是来睡了？” 瑶光身体僵硬了片刻，不言不语。 “我知道你伤还没好，别怕。”青提莫名的有些话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我从来不考虑你的感受？” 瑶光狐疑的瞅他：“没有啊。” 青提叹息，语气很是痛苦：“有，你恨我。” “……你是不是喝醉了？”瑶光弱弱的问。 卧房死寂了片刻。 青提闭上眼睛：“没有。” 瑶光皱起小眉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过了片刻，青提又重新睁开眸子，神色已经多了几分清明：“瑶光。” “那就别说奇怪的话……”瑶光害怕他这个样子。 青提慵懒的笑了下，拿过他怀里已经被搂的旧掉的布老虎：“还留着？” 瑶光赶快夺回来。 青提说：“别抱它，抱我。” 瑶光表情发愣，感觉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过了很久才怯怯的放下玩具，小心的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只隔了薄薄的睡袍，彼此的体温好像比平时还要炙热。 青提忽而将他用力的搂进怀里，搂的他喘不过气来。 瑶光贴着结实的胸膛，看不到那太惊艳的脸，终于渐渐放下紧张：“……灵虚有好多师兄师姐都比我能干……什么书官，我也不会做……” “是真傻还是装傻？”青提淡淡的说：“只是想每日都见你。” 瑶光只是想听他亲口说这样的话，听到了，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终于大着胆子抱着他用脸蹭了蹭。 青提喘息了一下，忽而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恢复了小九尾狐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还是这样对你的伤势好。” 顿时没办法讲话的瑶光委屈的眨眨眼睛，窝在旁边。 片刻，又舔舔他的手，用大尾巴盖住了小短腿。 躲在暗处偷看热闹的熊三失望叹气，踩着熊掌上的肉垫飞快的溜进了黑暗之中。 明知青提不能知无不言，明知或许从前此后都会有太多难以想象之事。 明知真相也许并不简单，明知自己多半什么也得不到。 可瑶光忽然间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知道心中之念的结局，无论是好坏，无论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天地。 他永远不能否认，在灵虚和蓬莱的那段日子，是自己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的无知无畏，也是他终其一生永远怀念的心境。 第三十五章 日光之下，尽是平安喜乐的日常。 朱红色的药丸，颗颗圆润的躺在透明的琉璃罐里，好像会发光的宝石。 刚从梅林中吐纳回来的瑶光顺手吃了两个，而后便兴冲冲的翻找仙女每日都会送来的点心盒子。 沦为跟班的熊三心怀鬼胎地瞅了片刻，忽然说：“给我也吃个。” “恩？”瑶光把块鲜花酥递到它面前。 熊三心怀鬼胎的瞅向琉璃罐：“我要吃那个。” 瑶光给它拿了枚药丸：“这有什么好？” 根本淡得没有任何味道，若不是青提反复叮嘱每天都要记得服用，他可起不了什么兴趣。 可知晓这仙丹有多么难以练就的熊三却如获至宝，生怕再被抢走似的，赶快握进小手里，瞪着圆眼睛说：“你可别反悔，别告诉帝君。” “不会啦，他又不可能来数，大不了我不吃就是。”瑶光咬着点心笑嘻嘻。 这话吓得熊三赶快把仙丹还回：“别别别，你可别不吃。” 瑶光疑惑接过：“我的伤早就痊愈，为什么还得天天服药呢？” 熊三眼神不舍的解释：“妖与仙的小孩最多活不过一岁，此后年纪越长，就越要依靠其它力量来维系生命，即便你得了仙身，也改变不了天生孱弱的体质。” “我才不孱弱，一脚踢飞你。”瑶光忽然朝它抬了抬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仙丹塞进熊三口中：“想吃就吃吧。” 结果倒霉的熊三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屏风后淡雅的声音传来：“在说什么？” 转而绿衣款款的青提便慢走入眼帘。 熊三吓得呛得猛咳，话都不敢回立即就变成小熊的模样跑掉了。 青提冷视它仓皇的背影，并无意去追，只是说：“你总是被骗，它疏于修炼，整日想着办法投机取巧。” 瑶光放下点心问：“熊三真的和你一样大吗？我怎么看它都是个小孩子。” 青提颔首，握过他的手腕习惯性地把脉。 瑶光赶快宣称：“我今天也吐纳够了两个时辰。” “……累吗？”青提摸了摸他苍白的小脸。 瑶光摇摇脑袋。 到神秘的蓬莱已经十多天了，除却调养身体便是吃吃睡睡，如若不是有些寂寞，当然比规则繁多的灵虚来得轻松。 可是瑶光却安不下心，寻机问道：“为什么还不派我去送信？” “这里又不只你一个书官。”青提松开他，侧头看向窗外雾气缥缈的花树。 瑶光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说：“可是……我觉得好闷，还想看师父！” 青提似是走了神儿，半天不回答。 瑶光毕竟还是小孩子，委屈地闭了嘴巴，表情越来越暗淡。 耳边微弱轻叹，青提抬袖关了窗，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匆匆的写了几个字道：“替我送去给碧霞，近日我会让尹澄找你，早点回来。” 本以为会被拒绝的瑶光顿时高兴的笑了，抢过信赶紧往外跑，跑了半截又转身回来，大着胆子垫脚亲了他一下，才真的喊着熊三准备离开。 “哎，和你出来一点面子都没有。” 被迫带路的熊三却分外不高兴，半天都不肯变回仙童模样，始终趴在飞行的云朵上打着哈欠。 瑶光拿着漂有清淡梅香香的信筏，好奇地往里看了看。 “喂！”熊三警告似的叫了声。 瑶光转而问：“碧霞就是后土娘娘吗？她也像西王母那么凶吗？” 熊三瞪着圆眼睛说：“当面可千万不要直呼娘娘名讳，犯错误少牵连我！不过她倒是很和善，而且正值近期与玉皇大婚之际，心情定然颇好，说不定还会打赏你呢。” 瑶光点点头，很期待的说：“我们要是能看婚礼就好了。” 熊三继续犯困：“有什么好看，无聊！” 瑶光忍不住乐道：“你从来都不想找一只小母熊吗？” 此话气的熊三顿时恶狠狠的咬住他的衣摆。 瑶光惊呼色变，扶住腰带使劲踹它。 熊三跳到旁边讥讽：“你怎么不去找母狐狸！” “要你管！”瑶光立即扭过脖子。 熊三沉默片刻，忽然问：“这话你不会告诉帝君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唯独害怕青提。 瑶光故意道：“那可说不定。” 熊三眨眨眼睛，而后在一片光雾中恢复成玲珑可爱的仙童，握着小手无比温顺的说：“我错了，您就原谅小的年幼无知吧。” 后土娘娘的行宫比起流光四溢的蓬莱可就简朴了许多，只是四处都坠着红红粉粉的薄纱，一看便透着种女子的温婉。 瑶光守在侧殿门口大气都不敢出，等了半晌，递信的仙女才出来道：“多谢为帝君送得喜事来，娘娘有赏。” 还没反应过来，瑶光就被熊三一把推了进去。 于是他只好状着胆子跟在后面，进了内室便跪下问安：“娘娘。” 非常悦耳的声音于头顶响起：“你便是上月青提新招去的书官？起来吧。” 瑶光听话站好，抬眸便看到位凤眼朱唇的女仙，漂亮得顿时让他忘记说些吉祥的话。 婉妗和青提一样，美的太夺目，而碧霞却宛若柔水所成，举手投足尽是温柔。 她笑容浅淡的夸奖：“真是聪明可爱的孩子，多谢你来送信，青提替我寻到了婚衣上所需的宝珠，这个你帮我带给他。” 说着就把个装了几片花瓣的木盒递到他手上盖好。 瑶光答应：“是。” 碧霞又摘掉手腕上一条五彩的链子系到他的腰牌上：“五行石可保你神明气清。” 熊三在旁推了下瑶光，瑶光回神僵硬的说：“谢谢！” ……果然太漂亮的脸总会导致看客精神不集中。 碧霞微笑：“熊三你又调皮，恰巧你来了，不如陪这位小书官替我寻几枚荀草去，我自有谢礼。” “好哇，什么谢礼？”熊三贪婪地问。 碧霞不受它糊弄，呵呵地乐：“那得先把荀草拿来再说。” “她有那么多仙女，为什么还要我们去找什么草啊，耽误我和师父见面！”瑶光有点着急，催促着熊三。 熊三不耐烦的地加快了速度，任大风吹乱了他们的发丝，哼哼道：“因为荀草只生长在青要山，那是帝君的地盘，她当然要求我。” “荀草是做什么的？”瑶光疑惑。 熊三偷笑：“服用可以使容颜美丽，自带清香，女仙们可都很喜欢呢。” 瑶光恍然大悟：“哦，她一定是想大婚时更漂亮一点。” 而后又脸红：“可是后土娘娘已经很漂亮了。” 熊三眼神怪怪的瞅向他，顿时打好了跟帝君告状的草稿。 不知是不是青提待过的地方都是那么山明水秀，被带到一片野花海的瑶光环顾周围草长莺飞的美景，不由说道：“这里好像东荒，真好看。” 听到这个刺耳的地名，熊三抖了下。 瑶光兴奋的回忆：“我去过那里给师姐采草药！还打败过一只大熊怪！比你大多了！” “去采草！哪儿那么多废话！”熊三尖着嗓子大吼道。 瑶光被这家伙惊着：“我怎么会知道荀草长什么样子，你去找啦。” 无奈熊三也懒，正欲推卸责任之时，恍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鹅黄色的淡影，赶快喊道：“喂！过来！” 淡影缓缓飘过，竟是位五官秀气的少年，他笑容可掬：“子荀敬见。” 熊三狐假虎威惯了，打着青提的旗号说：“快献上几株荀草，后土娘娘要用！” 自称子荀的小仙闻言愣了愣：“她……” “娘娘大婚，你不献宝还啰嗦什么？”熊三哼唧。 子荀喃喃道：“她要成婚了啊……” 瑶光见他面色有异，忍不住说：“怎么，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子荀赶快摆摆手：“没、没有，您二位稍等。” 说完就凭空消失不见。 约过半柱香的时间，子荀才又飞回，脸色憔悴的淡笑：“荀草在此，还有几颗美容清体的仙丹，比荀草更为有效，望一并为娘娘呈上。” “算你识相！”熊三粗鲁接过，拽住瑶光的衣袖：“我们快走吧，你师父就快到天庭了。” 瑶光答应了声，却忍不住回头瞅这位仅是初见的小仙。 只因为他脸上那种寂寞的笑，看了很让自己心疼。 第三十六章 想到要见青提的时候，瑶光总是会纠结自己的头发凌不凌乱，衣服整不整洁，表情是不是太傻太痴呆。 可是要看到师父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任何思量，远远的瞅见那个白衫身影，便满心激动地跑过去大喊大叫，像只忠诚的小狗。 “我想死你了，你怎么一整个月都不来看我！”瑶光高兴的拉着尹澄的袖子：“师父，你瘦啦。” 尹澄的眸子仍旧那般清亮，淡笑：“还好你没瘦。” “……师父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胖了？”瑶光讪笑，转而又瞧见他肩上绒毛蓬松的小兽：“绯绯！” 尹澄叹息：“花了好多力气通融，终于可以将它带过玄门，你以后别太招摇。” 瑶光知道绯绯的父亲已经背叛仙界，赶快点头：“恩恩。” 尹澄这才舒展开眉目，摸摸他的头道：“在蓬莱习惯不习惯？” 瑶光诚实的说：“好轻松，又没谁管我，每天只要修炼够两个时辰就不会被骂，要是师父师兄也在，那就完美了。” “……他们也都很想你。”尹澄轻声道。 瑶光乐：“那师父你想不想我？” 尹澄非常平静：“自然是惦念你的，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始终躲在不远处偷看的熊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暗示掌门该回去了。 可那师徒两位无动于衷。 它恼火，瞧见偷看自己的小绯绯，故意露出獠牙，吓炸了它一身绒毛。 琴声悠悠，让香熏似也随之起舞。 青提慵懒的拨动着弦音，察觉到熊三屁颠颠的出现，便问道：“瑶光呢，今天事情做得如何？“他去喝汤药了。”熊三表情殷勤的蹭过来：“帝君，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直夸碧霞漂亮，夸得自己脸都红了，还和尹澄又搂又抱的，半点规矩都没有。” 青提手一抖，弹出声怪调。 熊三不捣乱心里难受，闷笑着添油加醋：“和他出去太现眼，无论遇见哪位仙人他都直勾勾的瞅着人家，帝君，您还是给我换个事儿做吧。” “好，你去炼丹七日，刚好瑶光的药不够吃了。”青提没语气地吩咐道。 正得意的熊三一下子傻了，却又是自己挖的坑，只能支支吾吾的答应。 想到守着那么个大炉子无聊发呆，它脑袋都大了起来。 青提没了抚琴的兴致，忽而站起身来朝外走。 始终插科打诨的熊三忽然闷闷地说了声：“帝君，我真不明白你这是要做什么，他就是个屁都不懂的小孩儿，长得像又有什么用，那都是皮相，你真的变得很多。” 青提驻足沉默。 熊三揪着自己小小的衣角：“要做傻事提前说一声，我可不想陪着你死。” “那你可以现在就滚。”青提依然是用最简洁的话表达心情，讲完便果决的离开了。 熊三转转圆眼睛，变成小熊状跳到琴椅上打了个哈欠，恢复了万事不操心的惬意模样。 又苦又涩的味道，比仙丹难吃了百倍。 皱着眉头把药喝下去的瑶光擦擦嘴巴，瞧见好奇探头的绯绯，不由笑道：“你要吗？” 绯绯舔了下瓷碗，立即打了个喷嚏。 瑶光抚摸它的脑袋：“小傻瓜。” “在说你自己吗？”青提忽然在背后问。 瑶光惊得转身，把碗端到他面前：“我喝光了！” 青提接过，白皙的手指和无暇的碗壁相得益彰，淡声问：“今天过得如何？” 瑶光没像熊三那般胡言乱语，而是认真的说：“我们去帮后土娘娘采荀草，遇见了位黄衣服的神仙，他还送给了后土娘娘一些美容的丹药，只是样子很不开心……” “他叫子荀，是青要山的山神，也是碧霞小时候的朋友。”青提说：“那药是雪肤丸，需消耗他内丹之力才可练成，虽有奇效却减了他的寿命，何必？” 瑶光啊了声：“他对碧霞娘娘可真好。” 青提把碗放到旁边的桌上，轻声说：“神仙也会有许多执念，不懂得放下，才搞的自己不自在。” “执念……”瑶光想想自己的小心思，讪笑：“大家都会有吧。” 而后他又追问：“那我能不能再去青要山看看子荀？” 青提把住瑶光的脉，片刻后道：“早点休息，明天也听话喝药，再谈别的。” 闻言瑶光赶快扑到床上躺好，拉过被子保证：“恩。” 从不在乎旁人那些稍纵即逝的情爱纠葛，也不理解这孩子何必对一面之缘的小仙上心，青提垂下空灵的眸子走了会儿神，才慢慢走到塌边拽起他：“马马虎虎地，也不晓得难受。” 说完，便帮着瑶光脱下外衣，换上睡袍。 瑶光拉住睡袍宽宽的袖子，忍不住说：“你对我真好。” “有尹澄对你好吗？”青提莫名反问。 “不一样……”瑶光小声解释：“师父对我好，总是让我想起我娘……” 青提微微歪着头：“那我对你好呢？” 瑶光想了又想，也没在自己的生命中找出位可以和他并提的存在，于是浅笑：“会让我想起，你是你啊。” 青提扶上他仍旧带着稚气的脸，从大大的黑眼睛，到软软的嘴唇，目光却像透过他看向了很远很远的世界。 瑶光心里发虚：“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个温柔的吻，深深浅浅，然后静静厮磨。 瑶光拽着青提的衣服，忽然推开他问：“你又不像玉皇那般日理万机，是不是可以不做任何事情？” 青提扔握着他的手，亲了下说：“可以。” “那你有没有任何一点可能，不再做这个帝君？”瑶光讲完，心里面就和打鼓一样猛跳。 青提不语。 瑶光害怕的收回了手：“我又在说胡话啦。” 青提无声叹息：“身份逃得开，命运也逃不开，你何不快点长大？自己去领悟这些傻问题。” 所谓喜欢，就会有希望，就会假设让自己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与对方有关。 可惜回归现实，瑶光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期待。 他苦笑，咬咬嘴唇说：“即便我长大，又可以做什么？” 这日的青要山仍旧是天朗气清。 再度前来的瑶光已经分辨的出荀草的气息，忍不住在林间寻了一棵，打算送给青提。 熊三被强拽来带路，想着也总比守着丹炉好，便扯着脖子喊：“荀仙！快出来接驾！本尊来了！”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微微的寂寞风声。 抱着疗伤药的瑶光说：“他用内丹制了那些雪肤丸，一定很不舒服的。” “明明是自己愿意。犯傻”熊三往前蹦跶：“跟我走，我知道那家伙躲在哪里。” 瑶光着急地追上去：“原来你知道，那你昨天不与我说！” 堂堂的山神，竟然只居于简陋的洞内。 留下熊三待在外面睡懒觉后，瑶光小心的走进去问道：“子荀，你在吗……” 洞内的床榻上传来咳嗽的声音，接着才有虚弱问候：“抱歉，我……” 说着他又大咳起来，好像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一团了似的。 瑶光赶快跑过去扶住子荀：“你受伤了，快躺下，昨天我不知道所以才不闻不问。” 荀仙本就清瘦的脸更加憔悴，反倒因咳嗽而泛起些血色。 瑶光把药塞给他，无奈的小声说：“你是不是喜欢碧霞娘娘，她……她和你差的很远，你不应该再……” 谁知听得这话，子荀忽然变了脸色，把药瓶摔在地上：“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些旁的理由！” 瑶光赶快捡起来：“对不起。” 子荀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渐渐收了愤怒不安，神色黯然道：“喜欢就是讲不出理由才可怕，蛾子就是喜欢光亮，才往火上扑，你就算告诉它会被烧死又怎么样呢，见不到那光亮，它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第三十七章 “你就不曾为自己想想吗？”瑶光没料到荀仙会这么快承认，并且态度如此决绝。 子荀沉默了片刻，倒也对这小仙童颇觉得亲切，不禁躺在病榻上苦笑：“想什么，你劝的我都懂，我不曾想要什么结果，只是心里这点念想，任谁也拿不走的。” 瑶光感同身受，难过的握住他的手：“念想可以放进心里，但你牺牲内丹的法力去给她做药，会让你……” 子荀咳嗽了起来，目光狼狈的瞅了瞅贫寒山洞，小声说：“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有，她大婚这么高兴的事，总想……总想替她庆祝啊。” 闻言瑶光心里一紧：“你不嫉妒？” 子荀平静的说：“如果她幸福我都不开心，那这喜欢就不叫真的喜欢。” 从青要山回来的瑶光显得神情有些恍惚，一直躲在自己的桌前发着呆。 他没办法忘记子荀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仿佛魔音绕耳，恒久不去。 熊三在旁调戏了几次均无结果，便悻悻地离开了。 “我……我是一只蛾子吗？”瑶光扪心自问：“火焰摆出欢迎我的姿势，其实是我自己的幻觉？” 他始终不敢追问青提的过往，不敢去问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妖怪是谁。 现在寄人篱下，身居其臣，底气便更是不足。 苦恼的瑶光痛苦叹息了一声，摸住绯绯的脑袋说：“其实不能永远这么下去是不是？” 绯绯“啊呜啊呜”的回答，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天帝大婚这件仙界难得的喜事渐渐传得沸沸扬扬。 玉皇昊天和后土娘娘的平日作为有口皆碑，他们能在一起也是太元圣母授意，祝福自然来得络绎不绝。 性格和善的碧霞的确是很快乐，脾气越发得温良柔和。 从前总以为神仙无欲无求的瑶光对此略感不解，却也只不过随意听听仙女间的闲言碎语罢了，并没有再多加关注。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晓得子荀的事情之后，他便觉得碧霞的幸福有些残忍。 “青提呢？” 这日瑶光和熊三闲逛在亭台楼阁之间，忽忍不住问道。 自从住到蓬莱以后，东华君至少每天都会来看他一次，突有两天不见身影，便吊起了瑶光的心。 熊三咬着一块荷花酥浑浑噩噩，默不作声。 瑶光清了清嗓子，重新问：“请问，帝君尊驾何处？” “他去昆仑找西王母了，可能晚上就回来吧。”熊三终于回神，吃得渣渣直掉。 瑶光摘下朵回廊边的碧色梅花，嘿嘿笑：“那我去等他。” “喂，回你的小屋去，不许进帝君寝宫！”熊三见状赶快拦住他。 其实瑶光只是壮着胆子想看看青提生活的地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自然对阻挠置若罔闻，踩着小靴子便飞快地跑走了。 守卫的仙女们都晓得东华对这小孩儿很好，也未加阻拦，结果一路之上只能听到熊三吵吵闹闹的抱怨。 层层的薄纱，都是淡雅的颜色，被微风卷起了阵阵涟漪，像是世上最柔软的迷宫。 瑶光拨开几层，走进去叹道：“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什么都看不清。” “帝君喜欢。”熊三时常来这里溜达，依然咬着脆脆的点心，漫不经心的嘟囔道：“这里有很多宝物，你别乱碰。” 瑶光边答应边走到塌边，好奇的瞅着架在地毯上的银色水盆问：“怎么洗脸水是绿色的？” 熊三翻白眼：“这不是洗脸水，这叫千里镜，可观人间仙界此时之景。” 瑶光毕竟还有着玩心，闻言高兴的问：“那我可以看看青提吗？” “可以，不过你会被他发现的。”熊三飘起来回答。 瑶光求道：“被发现也不会赖你，教我好不好？” 熊三自己也想玩，加之平时没有胆子，现在有了顶罪的家伙自然说的痛快：“你把手触到水间，想象你要看的地方便好。” 瑶光赶快照做，心中默念：昆仑，昆仑。 碧透的像是流动翡翠的水面立刻泛起了圈圈涟漪。 “你还好意思来？是要我祝贺你吗？” 不料盆中劈头盖面便传来这句怒吼，吓得看热闹的两个傻瓜差点跌倒。 瑶光和熊三面面相觑，低头瞅向愤怒的西王母。 她对面站着的男子并不是青提，锦衣华发，眉眼英挺，极其陌生。 “这是谁？”瑶光不解。 熊三最喜流言蜚语，此时不禁兴奋道：“嘘！是玉皇昊天。” “哦。”瑶光终于看到绯闻主角。 昊天显然情绪非常低落，皱眉说：“为何他们误解我，你也误解我，这婚事完全是太元圣母的意思，仙界哪桩婚事不是她的意思？碧霞对你母亲言听计从，是她监视我的最好人选。” “我了解，不被母尊认可便罪无可赦。”西王母转身坐上鸾座，紧皱秀眉：“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想让我理解的我通通理解，够了吗？” 昊天猛的用力拉起她的手腕：“你不理解！” 婉妗苦笑：“哦，我哪里做的还不够，求玉皇指教。” “从前我对你好，你若即若离，现在我要成婚，你又砸了我的宫殿，闹得帝君和各位天尊都来调解，这算什么？”昊天怒目而视。 婉妗静默片刻，而后微启朱唇：“是嫌我还不够忍气吞声？” 昊天似是颓然了，放开她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答案，如果你心里有我，我明天就退婚。” 婉妗抬起微红的眼眸，表情不似瑶光所熟悉的冷漠淡然，她动了动喉咙，最后才道：“好，你退婚我看看。” 那一瞬间昊天的模样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他原地踱了几步，猛的吻了婉妗一下，而后便匆匆的走了。 被留下的西王母从失神，到哽咽，接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也不晓得她究竟如何。 无意间看到这惊天秘密的瑶光和熊三都瞪大了眼睛，而后很有默契的捂住嘴巴，被心里好奇的小猫抓到全身都痒痒。 “婉妗不过是发发脾气，她会想明白的。”从来都温和的声音又一次安慰着青提的烦恼。 青提抬眸看向苍华，片刻之后摇头：“这是她的劫，我猜事情不会这么结束。” 苍华微笑，银白的长发衬得脸庞如若千年冰雪：“你多虑了。” 青提已经到了走寝宫外，抬手示意他莫要再谈此事，忽然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头。 “帝君，瑶光和熊三在里面等您。”门边的仙女低头禀报。 听了这话青提随即快步走进去，朗声道：“你们何时能学会一点规矩？” 正惊疑不定的瑶光被惊到，猛地直起身子，顷刻带翻了银盆。 哗啦一声，碧水全都泼到锦被之上。 熊三眼见这惨烈景象，毫不犹豫的做了逃兵，跑的比风还快。 没这本事的瑶光满头冷汗的结巴：“我……我……” 他瞅着美丽的青提走到面前，赶快退到了床后：“我不是故意的……” 青提不语。 苍华款步跟上来，换了种更和善的笑：“别生气，我再想法帮你制一个就是。” “把这里打扫干净。”青提冷声吩咐仙女，转而对他道：“小孩子不懂事要教育，今天就不和你下棋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4节 苍华微怔，然后点头：“没关系，改日。” 话毕目光深深的瞅了眼紧张的瑶光，转身便走。 瑶光生怕青提把自己赶开，揪住床幔道：“我赔你，我赔你还不行吗？” 青提始终没理他，等到仙女换好了新的床具，才伸手道：“过来，和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西王母和玉皇吵架，玉皇要退婚……”瑶光垂头丧气的据实以报：“熊三告诉我你在昆仑，我才偷看的，你两日没会来了……” 青提抬眸问：“想我？” 瑶光毫不犹豫地点头表忠心。 青提拉着他坐到自己怀里，抚摸着瑶光柔软的长发说：“那以后出门带着你？” 瑶光摇摇头，拽着自己的衣摆道：“告、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就好，我等你。” 这话僵了青提的动作，他过了几秒才语气悲伤的说：“等待是很寂寞的事。” “我不怕，等你就不寂寞！”瑶光笑道：“我可以想很多开心的东西。” 青提难得笑意泛暖，捏了下他的鼻子，静静地搂着他不再说话。 瑶光心跳的厉害，小声说：“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青提道：“说。” 瑶光满手是汗：“如果有一个小仙，像子荀喜欢碧霞那样喜欢着你，你也会像碧霞那般不在乎，只看得到自己的幸福吗？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被那个小仙感动呢？” 这比喻实在太笨拙，惹得青提勾起嘴角。 瑶光拉住他的衣领：“你笑什么，回答我啊。” “你明白吗，你乖乖的做我的书官，听我话的，就可以这样与我千年万载的过下去，可你若只纠结于些不可能成为事实的问题……”青提没有说下去，而是道：“所以，别问了，别想了。” 瑶光低下头：“好像是我愿意想似的……” 青提本在看着他的睫毛，却忽然抬头瞅向不远处的纱帘。 纱帘泛起了道痕迹。 那痕迹像是会动，从一个帘子跳到另一个帘子，穿越重重叠叠的阻碍，最后落于门口，变成了优雅的苍华。 苍华面色惨淡，不理仙女们探寻的目光，直接佛袖而去。 第三十八章 清明。平和。超然世外。 渐渐熟悉了尹澄所教导的修炼方式，瑶光不再为之坐立难安，反而懂得了如何享受其中的安静。 至少吐纳行气之时，他脆弱的心不再会被烦恼所控。 这日瑶光在梅林间坐的比平时都要久，待到身体终于渐渐回复常态，他才缓慢吐出胸中积郁，轻声叹气。 “不错，这样你的修为会更上层楼。”青提不知何时开始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煮茶，就连夸奖的时候都恰到好处。 瑶光摸摸头笑：“真的吗，那我要多少年才能赶上你？” 青提手里的动作顿了下，实在难以回答。 “又不瞧不起我。”瑶光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青提调着小炉下的火苗，淡淡的说：“赶上我有什么好？” “嘿嘿，可以为所欲为。”瑶光乐了出来。 青提从来不理他这些傻话，仍旧不紧不慢的往茶汤里添着不知名的草药，碧色的梅花纷纷飘落，有几瓣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面，顺势又滑到了地上。 瑶光看的走神，却很快被熊三的大叫打断了绮想。 “帝君！帝君！不好了！” 熊三风风火火的飞过来道：“昊天宣布退婚，惹得太元圣母大怒，把他和西王母都召了过去，恐怕会被狠罚，你得快去救你妹妹。” 青提对此完全不意外，盖好壶盖等了片刻，又给瑶光倒好杯香气扑鼻的茶水，接着才说：“好，我去看看。” 瑶光只隐约听说过太元圣母的厉害，不放心的迈步到他旁边：“我也去。” 青提没答应也没阻拦，面无表情的起身飞走。 熊三为了名正言顺的看热闹，立即带瑶光乘云追到后面，兴奋的眼睛闪闪发亮。 虽说在已经登拜过玉清天，可那时所有的上神都掩在遥远的珠帘之后，未能窥其真容。 只是没想到，这次前来，依然看不到太元圣母的模样。 瑶光一进天庭内殿，便见昊天、婉妗和各位仙子都跪成一片，气氛既紧张又压抑，非常可怕。 所以不过被熊三轻轻地拽了下，他便脚软的趴在门口。 唯独青提依然像平日那般平静淡定，走过去拱手道：“母尊，还请息怒。” 太元圣母在纱帘之后，隐隐可见银发白衣，声音动听却不温暖：“每次都叫我息怒，每次都不知悔改。” 婉妗未料到昊天真敢如此忤逆她，面色惨淡地伏首：“母尊，小女……” “你闭嘴！”太元圣母忽而抬高声调，斥道：“昊天，你向来沉稳大度，知节知理，为何此次胆敢出尔反尔，是想至碧霞于何地？” 昊天握紧双手：“回禀元君，我无意于碧霞成婚，而心在婉妗。” “无意？天尊赐婚时你可没说无意，现在晚了！”太元圣母道：“心，什么是心，这等凡夫俗子所系之物你也深陷其中？一时的心意强烈不足为怪，难道过了千年万年，你的心还在吗！” 昊天叩首：“在，还在，求元君成全。” 太元圣母冷笑：“青提和婉妗，永世不可为婚，这话我早就说过。” “凭什么！”西王母忽然站了起来，怒吼道：“因为你给了我生命，就能为所欲为吗？我生来就是神，可这神还不如一个凡人快活！如果要我选，我情愿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青提拽住她的胳膊：“你说的够多了。” “凡人……朝生夕死，懂得什么是快活，什么又是痛苦？”太元圣母根本不为所动，依旧语意坚决：“玉皇大婚如期举行，耽误不得，至于你，回昆仑反省，三千年内不可踏离瑶池半步，否则谁想要不存在，我都可以成全！” 婉妗后退半步，还想继续争执，却因青提手指掐的用力而闭了嘴。 他们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表情非常压抑。 从来都大大咧咧的瑶光此时也不敢造次，他讲不出理由的害怕纱帘后那位圣光熠熠的神女，无论是嗜血的玄朗还是冷淡的青提，相识的久了，便觉得他们都是有情绪的，而太元圣母则像块冷冰冰的石头，撞上去除了头破血流，根本不可能有别的结果。 “青提，你成熟了很多。”太元圣母转而说出诡异的夸奖。 青提拱手：“谢母尊。” 太元圣母道：“斩除玄朗收回上清天一事不能再拖了，时不待我，你可明白？” 青提颔首答曰：“明白。” 太元圣母好似起了身，走到纱帘之后，隐隐露出张绝美的脸。 她沉重的叹气，转眼就消失不见。 受到沉重打击的婉妗失力的跪倒在青提脚边，表情恍惚，不言不语。 昊天担心的想扶。 谁知青提一把就推开他：“真有勇气就带我妹妹走，退婚表演给谁看？现在非常好，婉妗死了心，你可以高高兴兴的娶碧霞。” “你怎么可以这样恶毒的揣测我？”昊天英俊的脸庞积满愤怒。 青提眉目平静：“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话毕就拉起婉妗，推给旁边的仙子道：“送她回昆仑，三千年不可离开，如有有妄动立刻来告诉我。” “是，帝君。”仙子答到，小心翼翼的扶着婉妗说：“元君，我们走吧。” 熊三跪在旁边看的眉飞色舞，转悠着眼珠子也不晓得在琢磨什么。 亲眼见过这次争执，瑶光一直到了蓬莱都没再吭声。 青提陪他回了梅林间的小屋，悠然坐在塌边道：“切勿出去闲言碎语，母尊最恨长舌之病。” 瑶光点点头，无力的问：“她为什么不让你和西王母成婚啊，你们都是她的孩子……” “不该问的别问。”青提握住瑶光的手，淡淡的说：“天地初始之际，是元始天尊创造万物万神，他即选中母尊为妻，那她讲的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瑶光茫然道：“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大家这么痛苦，好像痛恨每一桩姻缘。” 青提微微的低下头：“你不需要懂，只需听我的话便好，在蓬莱乖乖的做你的书官，安分守己，麻烦就永远不会找上你。” “是没有谁敢反抗太元圣母吗？”瑶光问。 青提眼神复杂：“有，后来都死了，灰飞烟灭。” 瑶光顿时闭了嘴巴。 青提淡声说：“早点休息。” “刚刚她要你打败玄朗？可要怎么才能打败玄朗，你会杀了他吗？”瑶光拉住他的袖子又追问，一半是为了青提，一半是为了小郎。 青提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冰冷：“此事与你无关！” 瑶光是个直肠子：“玄朗并不坏，他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现在在做什么？”青提拽起瑶光的领子，英挺的眉间有几抹阴郁：“我想杀谁便杀谁，何时需要你来说教。” 瑶光被唬住片刻，又不甘心的叫道：“反正玄朗那么厉害，能杀早就杀了，不是吗？” 话音落地，他随即就被狠狠的扔到榻上。 青提立在旁边深深的投来目光：“怎么，多日不见就想他了？听到母尊的话心里急了吧？” “他对我好，帮过我好多次，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瑶光爬起来倔强道。 青提瞅他半晌，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朝三暮四。” 而后就决绝的走掉。 瑶光感觉有点讪讪的，不甘心地嘟囔了句：“越来越凶。” “啧啧，你还真是个小屁孩。”化成原型的熊三偷偷摸摸地从榻边爬了出来，抖抖毛，露出尖牙笑道：“在一个男的面前怎么可以关心其他男的，最悲剧的的是你还说帝君不如他，嘿嘿。” 瑶光纠结着秀气的眉毛：“我没说什么啊。” 不管他到底说了什么，反正青提是不再来看望了。 虽然也是待在蓬莱看书弹琴，却一连几日都不再提起瑶光。 被晾在一边的瑶光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敢再招惹，只好躲起来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 这天他拉着熊三在花园里挖仙药炼制，正蹲在树底下努力刨着，忽然听到头顶兵器砍的叮当作响，赶紧一抬头，只见个鹅黄色的身影被仙女打的重重跌落，摔在碧绿的梅花树上，而后滚跌在地。 “子荀？”瑶光非常惊讶，赶紧跑过去阻拦：“不要打他，他是我的朋友！” “你让开，帝君说过，擅闯蓬莱者格杀勿论！”几位法力高强的仙女持剑逼近。 荀仙想要说话，张嘴却涌出鲜血，咳嗽的惨烈至极。 瑶光害怕的抱住他：“那你们就去和青提报告啊，青提不会杀他的。” 仙女气道：“瑶光，你太不懂事了！快让开。” 瑶光拔出尹澄的宝剑：“我不让！” 眼看就要动起手来，熊三忽然飘过来眨眨大眼睛：“嘿，还是去禀告帝君吧。” 仙女似是很敬重他，拱手报告：“帝君已经说了不想见子荀，再去恐怕……” “那你们就把瑶光弄哭呀，让我晚上看热闹。”熊三高兴的在空中蹦了两圈。 “这……”仙女晓得东华对这小书官非同寻常，想了想便对同伴道：“走。” 瑶光没空管他们争吵，着急的扶住子荀追问：“你伤本来就没好，怎么可以闯到这里，我会去看你的啊……” 小绯绯在旁边着急的舔着子荀手上的鲜血，半点帮不上忙。 子荀嘴唇都是苍白的，苦笑：“来不及了，明日，她就成婚了……” 瑶光摸出身上携带的仙丹，双手哆嗦：“你受伤了，先吃药。” “吃了你都没用，他死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熊三打了个哈欠。 子荀难受的咳嗽，再度从嘴角涌出血来，眼神却非常平静，吃力的拉住瑶光道：“没、没关系，我来只是想……求你件事。” 第三十九章 瑶光眼见着子荀奄奄一息，忙道：“什么事，你说？” 子荀痛苦喘息：“我、我本是株荀草，因得青要山灵气所化，才得仙身，守了那山数万年，如今算是命数已尽，若我死后仍能化成仙草，请将我装、装进这袋子里，送给娘娘……我真想，永远都在她身边。” 说完，就从怀里摸出个染了血的素白锦袋。 瑶光听到难过的哭了：“别乱说，你不会死的，我叫青提来救你。” 而后就着急的朝熊三道：“快把青提找来啊。” “他、不会救，我也不需要……”子荀淡笑着握住瑶光的手腕，气若游丝：“心里能装下她，我这辈子……真好……” 瑶光吃惊的瞅着子荀缓慢的闭上眼睛，倒了一把仙丹往他嘴里塞。 可是刚刚被法力高强的仙女打碎了内丹，子荀再无半点反应，脖子歪到一旁，长发散了满地。 “你喜欢就去和她说啊，死有什么用！”瑶光抹着眼泪喊道。 子荀周身泛起微弱的绿光，很快，他就越变越小，消失在了片柔和之中。 而满地的梅花之上，果然只剩下株小小的荀草。 瑶光流着泪把它拾起来装进锦袋，哭的越发伤心。 “帝君，就在这里！” 刚刚那仙女的声音再度传来，瑶光一听便持剑冲了过去，也不顾得青提在场，怒冲冲的砍向她：“你杀了子荀！他又没做坏事，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仙女身经百战，自然轻巧的躲到旁边。 青提看到瑶光激动的模样，大约也能猜到所发生的事情，拉住他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仙女不想与之纠结，立刻答应：“是。” 青提又看熊三。 熊三咽了下口水，也不情不愿的飞远了。 瑶光对于在仙界所发生的每件事情都不能接受，他愤愤地甩开青提的胳膊，抹着脸不讲话。 “那小仙敢硬闯到这里来，便说明他不愿再活好好着，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为什么非但不尊重，还要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人家？”青提平静的劝慰。 瑶光哽咽：“可是他不过就是喜欢碧霞，他闯到这里又怎样，难道你们不可以劝他走吗？” 青提看着他的眼睛：“也许你觉得世间该没规矩才好，可没了规矩，除了混乱根本没半点好处，子荀喜欢碧霞而不得，她又要成婚，这世间对他而言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死也是种解脱，你要理解他。” 瑶光哭着说：“我不理解，喜欢就去努力啊，干吗要死，死一点都不好！” 青提伸手温柔的擦着他的眼泪：“好了，男孩子不可以这么爱流眼泪。” 瑶光难堪的躲过那双手，把血迹斑斑的锦袋递给青提：“子荀说他想要自己化成的这株仙草，永远都陪着后土娘娘，我去送娘娘不见得稀罕，你替我送给她吧……” 青提接过，用法术掩去那血痕，轻声道：“我替你送，你不准再哭，不然我就把它丢进银河。” 瑶光很想满足子荀的遗愿，赶快点了点头。 只可惜大眼睛长睫毛还湿漉漉的，仍旧没看出坚强的意思。 “笑一下。”青提扶住他的脸。 瑶光笑不出来。 青提问：“是不是我不理你，你就可以永远不理我？” “我……我去偷看你了，可你好半天都不抬头，就在那看书。”瑶光小声道。 青提说：“那你就该上前跟我说话。” 瑶光不吭声，咬咬嘴唇，忽而怪怪地瞅他的眼睛。 青提微怔：“怎么？” “是不是我提起玄朗，你嫉妒啦？”瑶光胆怯地问，然后又给自己壮胆：“熊三告诉我的！” “别听它胡言乱语。”青提语气很淡漠，可讲的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难道你不明白玄朗对你的意思？还是你对他……” 瑶光赶紧打断这恐怖的设想：“我娘说了，我得知恩图报，玄朗救过我，我就不能看着他死啊！” 青提问：“那若我和他敌对，你要选谁？”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就算要了我的命。”瑶光毫不犹豫的说。 青提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继续了那晚没说的解释：“三清天彼此之间灵气平衡互通，方可保世间时光顺延，万事有序，玄朗擅自改变了上清天的风水，如今要靠父尊和道德天尊的力量才可维持从前的平衡，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倘若有哪一日他们维持不住了，恐怕就要阴阳相倒，六界大乱，最脆弱的人类，是首当其中会灭亡的，之前西荒妖兽倾巢而出，就是前奏。” 听到这些可怕的事情，瑶光非常紧张：“那、那……” 青提侧首：“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总之我不会让玄朗任意妄为。” 瑶光握紧拳头：“我也会阻止他的！” 青提冷冷的说道：“你永远不见他就够了。” “……你还是嫉妒吧。”瑶光不死心的求证实。 “那又怎样？”青提没再否认，反而这样理所当然地反问。 瑶光立即脸红：“不怎么样啊……” 青提垂首咬了下他的嘴唇：“你就该只属于我。” 瑶光往后仰着身子躲避，结巴道：“我是……我是……” 青提不再听他吞吞吐吐的废话，直接深吻住他，揽住瑶光的腰用力贴在自己的怀里。 鼻息间的清香，说不清是花的味道，还是青提的味道。 很久没有这样亲密了，瑶光没定力地想起好久之前的那个旖旎的晚上，就连抓着他衣襟的双手都有些发抖，忍不住发出温柔的哼声。 青提索性抱起瑶光，吻过他的脖颈，吻的瑶光满脸绯红。 正在心动之际，熊三又好死不死的飞回来，看似童稚的脸上带了点色迷迷的表情，嘿嘿笑道：“帝君，隔墙有耳，太元圣母还在为西王母的事生气呢。” 瑶光没想被这家伙偷看到，难堪地跳到地上，拾起树旁采药的小篓就跑掉了。 青提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的对熊三说：“你知道隔墙有耳该怎么办吗？” 熊三摇头。 青提说：“就该把偷听的那只耳朵割下来。” 这话吓得熊三赶快捂住自己的脑袋：“帝、帝君，我忙的紧，最紧打算闭关一阵子修身养性，我先走了。” 平日里的仙境本就美不胜收，遇到玉皇大婚，更是奇花异彩争相绽放，各路神仙带着贺礼纷纷涌来，锦衣玉服，把那雪白的云间装点得好不热闹。 作为女主角的碧霞自然是悉心打扮，一直坐在寝宫描眉画唇至正午，才满意的起身。 的确是端庄的仙后之姿，旁边的仙子们纷纷夸赞。 她的礼物多被默默地堆到了别的地方，只有些位高之神仙的心意才会被呈上来，自然也都是稀罕之物。 恰巧这时又有童子端着托盘跑进，声音甜甜的说：“娘娘，东华帝君送香囊一只。” 大家都投来好奇的眼光，想知道这香囊有何特别之处。 碧霞微怔，用纤纤玉手拿起香囊，放在鼻下轻嗅，而后便白了美脸。 她好像走神片刻，又沉默的把香囊系在腰间。 仙女阻止道：“娘娘，您一身大红，挂这个素色锦囊有些不……” “这人间天上有几分真心？衬与不衬……”碧霞深吸了口气道：“都不该被忘记。” 仙女们听不懂她的话，面面相觑。 碧霞微笑：“走吧，吉时已到。” 大家赶快跟随在她的身后，踏出了寝宫。 小仙童大喊：“娘娘起驾，恭送娘娘！” 碧霞款款坐入金銮车内，撩起帘子看向脚下那云山云海，心中感慨万千。 子荀，你我都不是有福之命，却偏都生了那执着之心。 这就是你选择的结局吗？ 你不后悔，我就不替你难过。 现在我要选择我的结局了，我不会后悔的，所以，你也不要替我难过。 第四十章 大婚之夜月朗风清，太元圣母所选的的确是个好日子。 瑶光乖乖地跟在青提旁边，飞过万水千山，忽然问道：“众仙都去参加婚宴了，你怎么不去？” “大家都陪他们开心，谁陪婉妗难过？”青提说。 瑶光笑了下：“他们都说你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关心，可是我感觉你要是把谁放在心上了，就会变得很温柔的。” 青提侧头看他，语气微软：“感觉？怎么感觉的？” 瑶光哽住，半晌又有点尴尬的沉默。 青提不再逼他，淡声问：“怎么不去和熊三赴宴，你不是最喜欢吃好吃的东西？” 瑶光表情正直道：“我总不能为了吃就忘记子荀吧，他那么惨，我才不想祝福这桩婚事！” 青提淡淡地说：“哦，我以为你只要能吃，死都愿意。” 瑶光顿时推他大怒：“你乱讲！” 青提似雾气般飘开。 不会飞行的瑶光只觉得脚下一轻，直直的向下坠去，不禁吓得失声惨叫！ 他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就跌进个温暖的怀抱，而后对视上青提略带戏谑的眼睛，完全从恐慌中缓不过神来。 青提忽而微笑，依然抱着他。 瑶光的心还在怦怦的跳动，他搂上他的脖颈，看着身边美丽如画的璀璨星辰，只想永远都这么飞下去，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帝君，幸而您来了，元君她喝了很多酒，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昆仑的仙女看到他们两位，赶快迎上来禀告。 青提点点头，便朝她指的方向走过去。 果然，西王母拿着酒壶坐在瑶池旁边，就连衣摆入了水都没察觉，神情模糊而悲哀，忽而便扬起脖子使劲往嘴里倒那玉酿仙琼。 “你还有没有一点尊严，他若真至死不渝，也不会屈从圣意，娶不了你大不了一死了之！”青提上前抢过酒壶，结结实实的给了妹妹一巴掌。 婉妗云鬓散乱，没了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嘴角刚刚要弯出笑意，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不会死的，他不肯死……你知道母尊为什么要赐婚吗？因为碧霞有他的孩子，是那种经床笫之私才会有的孩子……他早就背叛我了啊……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假惺惺的难过，假惺惺的退婚，假惺惺的把我关在昆仑三千年！” 青提表情僵硬的说：“那你就忘记他。” 婉妗终于笑出来：“如果说忘就能忘，那可真是……无忧无虑的神仙了。” 闻言青提蹲在她身边，淡淡的劝道：“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把心里的东西拿出来，明白吗？” 婉妗痛苦地点了点头，摸索到他的手说：“哥哥，我若有来世，你要让我做人，做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女人。” “给我时间，不用等到来世。”青提拍了拍她的背。 婉妗低下头，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天庭喜气洋洋，她这里却愁云惨淡。 人家洞房花烛，她却要三千个日夜不出家门。 瑶光远远的瞅着想要去安慰，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只能继续待在那里。 池水粼粼，美的太寂寞。 回到蓬莱已经很晚了，可是瑶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的动作让躺在旁边的青提叹息：“怎么了？” 瑶光坐起来不解：“会不会玉皇和后土娘娘的孩子是意外呢，也许他还是……” 青提冷笑：“神仙和人类不一样，若不是两情相悦太激动太忘我，不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说碧霞自幼崇慕昊天，而昊天最后也背叛了我妹妹，动了真情，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两情相悦的故事吗？” 瑶光并不是很懂这些事，只好哦了一声。 他向来开朗的脸上渐渐因为仙界的悲伤之事而被染上了阴郁，最近垂眸不语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 青提却依然平静，或许已是太习惯。 “那玉皇是在撒谎吗？他退婚害元君禁足三千年是故意的？”瑶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青提侧身道：“有时候感情的事很复杂，有的谎言也是出于无奈。” 瑶光失力的躺回去，小声问：“那你也会撒谎吗？去陷害爱着自己的对象？” 青提没回答。 瑶光赶快从后面抱住他，表情纠结的说：“你永远都不要骗我好不好，不管实话是什么样的，我都想听。” 青提还是不回答。 瑶光仍旧死死地抱着，不甘心的等答案。 可他最后实在累得不行，还是不由的闭上了眼眸。 反倒是青提，仍然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眸，许久未睡。 无边无际的深蓝。 是黑暗的海水。 触觉那么冰冷，广阔而空荡的周围那么令人绝望。 瑶光非常茫然的漂浮在其中，很努力的想要游出去，却越来越累，最后被海流冲到个略微明亮的深渊，无助的缓慢坠落。 光亮来自于时开时闭的贝壳，里面各色的夜明珠闪闪发亮。 “有人吗？”瑶光害怕的喊着，声音却闷闷的传不出去。 最后不知道飘了多久，才见到插满长剑的海底，他四下环顾，恍然看到一缕青丝带，再往前游，竟发现是昏迷的青提被束缚在一把长剑之上，他身体遍布伤痕，血不停地晕染在海水中，弄得周身一片红雾，景象分外恐怖。 “青提！你怎么了！”瑶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到他身边用手指一探，已然探不到鼻息。 “你怎么了，你不可能死的，你醒醒！”他心里又惊又急，哭的分外狼狈。 结果抽噎到快要窒息之时，却被大力推醒。 睁眼，完好无损的青提在身边疑惑的看着他，轻声问：“做噩梦了？” 瑶光赶快扑到他怀里：“我梦见你葬身海底，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真不知你胡思乱想些什么。”青提摸摸他的背。 瑶光满脸眼泪和冷汗，惊魂未定的说：“梦里的感觉好真实，海水好冷。” 青提被这孩子弄得无奈：“那都是假的。” 被自己吓到的瑶光忐忑万分：“说不定我有什么预言的能力，说不定……以后你不要去海边了！” 青提却不放在心上，见他那么担心自己，便微笑道：“傻瓜，别想了，继续睡。” 瑶光抓着他的睡袍，忍不住再次回忆起梦中的场景，奇怪怎么会如此真实。 不料，这同样的噩梦一做就连做三天，每天都是那个海沟，每天都是青提的死状。 瑶光被折磨得生生瘦了大圈，可提起来青提却总是不信。 最后憋得实在发慌，瑶光便向熊三抱怨。 熊三无所谓的说：“你不如喝点安神的药，小脑袋想这么多。” “可是怎么会做一样的梦呢，再说那海底的景象就好像在眼前一样，不像是梦啊。”瑶光坚持握拳。 熊三坐在桌上打了个哈欠：“什么景象？” 瑶光比画：“好长好深的海沟，可是里面有数不清的巨大贝壳，那贝壳有时候打开，有时候闭上，每个里面都有一种颜色的夜明珠，所以周围倒是五光十色的明亮，那海沟里还插了许多巨大的剑，都锈迹斑斑的……” 越听熊三的表情越古怪，最后忍不住问：“你去过东海海底没？” 瑶光摇头。 熊三恩了一声，飞起来疑惑道：“这确实是东海之景，你没去过，怎么会梦见？” “啊！那意思是说青提也会……会……？”瑶光害怕的问。 熊三哈哈笑：“不可能啦。” 瑶光放下经书站起来说：“不行，我要去看看，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说不定我是被托梦的。” “喂……”熊三劝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出去。 看着这小东西是帝君给的任务，没办法，懒惰的小黑熊也只得跟在后面，以免他又胡闹出什么闪失。 第四十一章 想要保护所爱的心情也许和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梦境太可怕，瑶光实在没办法听从熊三的安慰，非要让它带路到东海边打探情况才罢休。 熊三考虑自己闲呆着也是无聊，便驾起祥云随他去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5节 望不到边际的银白海滩过于寂静，除却偶尔有些小鱼小虾爬过，便再无会动的生物。 瑶光从云上落下，踩着小靴子飞奔而至，喘息着凝视有些深暗的海水问：“那个海沟就在这里吗？” 熊三蹲在旁边捡起个螃蟹不停逗弄，随口道：“怎么可能啊，海沟在东海深处，这只是距离蓬莱最近的大陆罢了。” 闻言瑶光哭笑不得，抓住它说：“我要去我梦里的地方！” “小鬼，别闹！”熊三讲这话一点也不嫌自己个子矮，还语重心长地说：“当年玄朗叛乱，东海下的龙宫也趁机脱离了天庭的掌控，水族不足为据，帝君一直没闲心去管他们，你若自投罗网，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要是青提像我梦见的那样……”瑶光很着急。 “帝君不会有危险，你不了解他的力量，怎么可能会被区区水龙绑架。”熊三打了个哈欠：“再说啦，他若真是被谁伤到，以你的法力又能做什么？” 瑶光语结：“我……” 熊三不知怎么变出些柴火，蹲在地上鼓捣着说：“来都来了，我们吃烤蟹吧，你去抓几只肥蟹来。” 瑶光表情迟疑：“啊？” 熊三扭头露出獠牙：“快去！” 本来就是求人嘴短，没了熊三瑶光也不具备真本事钻进茫茫大海，现在只好转身到海边发起了呆。 嘴馋的熊三在后面嘶吼：“不要偷懒！” 瑶光没办法，不情愿地弯腰给它摸螃蟹，谁知摸着摸着，忽然一个巨大的浪迎面袭来，咸涩的海水将他直接拍倒，呛得他眯着眼睛咳嗽个不停。 熊三警觉地飞来，将瑶光拎起甩到岸上，转而变成只健壮的大熊发出威胁的吼声！ 瑶光擦了把脸上的水，怎么看它怎么眼熟。 可惜此时没有啰嗦的功夫，许多全身长满鳞片的怪物从水里争相涌出，拿着鱼叉朝他们发起袭击。 熊三表现得非常残忍，一掌一个挠得它们血肉模糊，眼看个妖怪扑向瑶光，竟然飞身而上咬断了它的脖颈！ 瑶光紧张地拔出剑挡开个鱼怪，说：“我们快走！” 熊三将他拱到自己的背上，离弦般冲向云间。 可是原本晴朗的天忽然打起惊雷，海水波涛汹涌，很快便有只巨大的青龙破浪而出，挡住他们的去路。 “龙五，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做什么？”熊三气道。 那龙个子比熊三大的多，围着他们冷笑：“我早说过，再有不要脸的神仙踏入这海域，来一个我吃一个，来一双我吃一双！” 熊三毛都快竖起来：“小心我回去禀告帝君，明日就铲了你的老巢！” “除了告状你还有别的出息？”青龙语气不善：“滚吧，我只要这小仙。” “他、他……不行！”熊三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竟然结巴起来：“他是刚来的，和你无冤无仇……” 青龙嗤笑：“我管那些，只要他有内丹就好！” “你又在练什么妖法！”熊三质问。 青龙忽然逼近：“少废话，滚！” 熊三吼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留他在这儿！” 它才不勇敢，只是晓得自己弄丢了瑶光，回去的下场肯定比死还难看。 可是青龙已经失去耐性，扬起庞大的尾巴便抽到蠢蠢的熊三身上：“那我就成全你！” 可怜瑶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龙牙残忍的咬住胳膊，于痛呼声中被拖入了黑暗无际的海域之中。 “小弟弟……小弟弟……你还好吗……” 空灵而疏远的声音唤醒了昏迷的瑶光，他茫然的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个透明的宝鼎之中，身上的伤口仍旧不停地往外渗血，已经湿了大半个雪白的外衫。 “你跑到东海岸那种危险的地方做什么呢……” 女声再度响起。 瑶光迷迷糊糊的往宝鼎外的黑暗里瞅，勉强瞅见个秀气的少女，她散着长发，穿着蓝裙，只是裙摆之下飘荡的不是双腿而是鱼尾。 犹豫从未见过鲛人，这模样又实在可怕，令瑶光不禁死死地靠在宝鼎壁上小声问：“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苦笑：“我叫阿宝，这是东海龙宫。” 瑶光用仅会的疗伤术捂住自己撕裂的伤口，警惕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游远了些：“不是我关住你的，龙五他要拿你的内丹炼药……” 内丹就是神仙的命。 闻言瑶光立刻不顾疼痛，使劲拍打宝鼎：“放我出去！你们在弄什么妖法！” “我打不开这个盖子，一会儿龙五来了，你就装睡，我尽量拖住他好吗？”阿宝小心翼翼的问，她眼里除了单纯的难过，还有可贵的善良。 瑶光对视片刻，渐渐冷静下来，顿时没理由地相信她，用力点点头。 阿宝摇首叹息。 果然，他们相视无言了片刻，便有个青发男子拿着灯走进这海底的神秘房间，语气温柔的问：“阿宝，不是不让你来看吗？” 这声音正是打飞熊三的可怕青龙。 瑶光马上闭紧了眼睛，只听阿宝回答：“你不要再伤害这些小神仙了。” 龙五说：“听话，只要再服几颗丹药，你就能获得长生不老之身，永远和我在一起。” 阿宝嗓音发抖：“长生不老……就是这不人不鱼的模样吗？” 龙五无奈：“东海底和你那村子不同，你不变成这样，是不能在这里活下去的。” 阿宝随即沉默。 龙五劝她：“你还很虚弱，去休息吧，我来炼丹。” 听到这话瑶光冷汗都流出来了，他的宝剑已经遗失，完全手无寸铁，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太害怕的时候，忽然想起手腕上的长思铃，忙不管不顾的摇了起来。 龙五听到这细细碎碎的动静，来到宝鼎前冷笑：“你醒了？” 瑶光恐惧得讲不出话。 谁知道正在这时，光线暗淡的房间忽然猛震了下。 阿宝赶忙游到龙五旁边：“怎、怎么了？” 不等他们再商议，石壁就被道夺目的红光劈碎，完全是刹那光景，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从光中冲出，踢翻了宝鼎！ 宝鼎摔的粉碎，瑶光手软脚软的飘出：“玄……” 可是铺天盖地的海水全部呛入他的喉咙，水压瞬间就打击得他眼前发黑。 玄朗赶忙拉过瑶光，用吻给他度气，搂住他以流星般的速度朝千里之外的海面飞去。 “咳咳咳！” 被救出来的瑶光蹲在海边的树下猛烈地咳嗽。 经此一事，他可再不觉得东海里好玩，歇了半天仍然全身瑟瑟发抖。 玄朗蹲在旁边给他治好伤口，把尹澄的剑塞进了他怀里。 瑶光不禁说：谢谢你。” 海水不停地从他们的发丝间流下。 玄朗专注的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你不怪我就好，是我骗你来这里的。” 瑶光不解。 玄朗耸了下肩：“你在蓬莱是不是都把我忘了？幸好我找到个好玩的东西。” 说着就拿出个玲珑小钟，在瑶光眼前晃了晃：“这叫坐忘钟，可令心智不坚定者做恶梦。” 瑶光微怔，然后怒：“啊……我怎么不坚定了！” 玄朗把小宝物扔给他：“送你玩吧，只想骗你出来，没料到你会遇到危险，幸好我来得及时。” 瑶光擦了擦脸上的海水：“那个青龙怎么会拿神仙炼丹？” “他叫龙五，是东海龙宫的五皇子。”玄朗说：“之前龙宫想在我叛天的事里插一脚，被青提灭了满门，搞得龙族就剩下他一个余孽，在这里苟且偷生，后来龙五喜欢上了那个凡女阿宝，为了让她能在龙宫生活，就给她吃服神仙内丹，这附近的山神都被抓没了。” 瑶光想起东海里可怕的景象，握紧宝剑：“可是阿宝长出了鱼尾巴，变成妖怪了啊……” 玄朗认真点头：“我也在想他们要怎么交欢。” “喂！”瑶光忍不住给了玄朗一拳。 玄朗没躲，又静静地看着他，看的瑶光分外不安：“怎么……” “和我回上清天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玄朗讲话的模样并不像开玩笑：“和东华君越陷越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瑶光绝不可能答应，也没有正面响应，反而问：“青提说你改变上清天的风水会毁了六界，是真的吗？” “他愿意让仙界继续一统万生，当然这么说。”玄朗淡定地挑起眉毛：“你信我还是信他？” 瑶光淡笑：“我喜欢他。” 玄朗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 瑶光小声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吧？如果我说我愿意在蓬莱做书官，你也能懂吧？” “我不懂！”玄朗忽然探头重重地吻他的唇，撞得瑶光嘴唇生痛，皱眉躲避。 原本就有些寒冷的海边更显得寂寥。 一滴水珠顺着玄朗高挺的鼻梁慢慢滴下。 他忽然恶毒着语气说：“我不懂青提那个伪君子有什么好，让你执迷不悟搭上未来，今天你和我走，也不需要你选择。” 第四十二章 闯下大祸的熊三十分聪明的没有去青提那里找打，而是匆匆搬来了性格温却法力高强的苍华当救兵，手忙脚乱的催他：“快快，要是瑶光被龙五吃了，我就完蛋了。” 苍华持剑带他穿越云海，朝事发的东海飞去，无奈道：“你们两个本事不大，乱跑什么？” “他非吵着要看看海沟，我心想骗他在海边玩会儿算了，谁知道遇到龙五那疯子。”熊三不顾自己的伤势，吓得面无血色：“帝君已经好久没有动怒，要是瑶光有什么不测，我就先不回蓬莱……” 苍华没听它啰嗦，反而忽然警觉停步，皱眉说：“我感觉这附近有种强大的力量。” “不会连龙五你都摆不平了吧？”熊三疑惑。 苍华拔出剑：“不是他。” 很快，远方的云端便传来声声惨叫回答了苍华的不安。 被玄朗强行带走的瑶光急得的大吼大叫，几乎就要挣扎出他的胳膊：“放开我，我不要去上清天，我不去！师父！青提！救命啊！” “别喊了。”玄朗不耐烦的捂住他的嘴，结果立刻被瑶光狠咬了一口，顿时黑脸：“你……” “放开他！”突如起来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玄朗侧头，见到白发如云雾飘绕的美丽苍华，立刻冷笑：“哟，救苦天尊，好久不见，你又吃饱了撑的来管什么闲事？” “再闲也没有你闲，无事拿个小孩子取乐。”苍华不客气地回敬他。 见到玄朗在此，熊三好似又矮了一大截，窝囊地躲在苍华脚后面小声道：“天尊别冲动，他可不是个善茬儿啊。” 玄朗在神仙中自来以武力超群著称，从前单凡重大的动乱，天庭都会请他摆平，素被敬为战神。 现如今他反之与天庭为敌，自然令众仙自危。 瞅见青提那个吵闹不休的宠物，玄朗表情更不友善：“滚开！” 苍华持剑阻拦：“你放下瑶光，我们绝不久留。” 本已有些绝望的瑶光立刻掰着玄朗的胳膊喊：“救救我！我不要和他走！” 苍华用琥珀色的眸子投来坚定的目光：“听见了？放手。” “哟，够有本事的啊，谁都替你出头，你晓得他是什么狼心狗肺？”玄朗反而看着瑶光轻笑。 经过这些惊险瑶光面色已然非常憔悴，却仍旧不死心的推他。 玄朗不禁渐渐蹙眉。 趁这功夫苍华毫不犹豫的飞身袭来，玄朗立刻用结界将瑶光浮起，抬着玄蛇剑挡开他的攻击。 一时间云端风云大变，四散的灵气照得天地通明。 熊三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赶紧跑到结界旁边化成原型，用熊掌狠拍那红色光球，结果反而被自己的气劲弹开，摔得四仰八叉。 瑶光害怕曾经在灵虚山发生的悲剧再度重演，着急地扶住结界叫道：“玄朗你别伤他，他救过我的命！” 本也没什么杀意的玄朗拔出玄蛇剑逼退苍华，狠狠的踢中他的腹部，然后转身就朝瑶光飞来。 此举吓得熊三立即躲开好几丈远。 瑶光握着长思铃，躲也没处躲，正六神无主的刹那，忽见天边金光浮现。 苍华微侧美脸，忽然眯起眼睛发起了狠，全力使出法术打向玄朗。 玄朗完全是凭借本能闪开，不料那道雷火却直劈瑶光！ 茫然的瑶光只觉的眼前一黑，失力下坠，转而被熊三紧张地叼住，紧接着难挨的疼痛才席卷而来，让他径直呛出口鲜血。 玄朗本不想奈苍华何，见状却改变主意，愤而持剑残忍的插入了苍华心口！ 没料得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的熊三变成小仙童，哆哆嗦嗦地搂着瑶光说：“帝君来了……帝君来了……” 苍华也算是法力通天，本就是半仙半妖的瑶光哪禁得起如此强劲的攻击，已经气若游丝，连半个字都讲不出，便失神的合上了大眼睛。 无数的神仙侍卫已经拿着法器急速逼近，玄朗晓得瑶光必须尽快得到救治，顿时也无心恋战，猛然拔剑骂了句：“卑鄙！” 然后就转头逃开了。 苍华满身是血地跌落下去。 看到全部过程的熊三心烦意乱，恨不得扣瞎自己的眼睛，才能摆脱选择是否保守秘密的烦恼。 在蓬莱无需医者，青提就是最好的医生。 可是他坐在瑶光床边也有些一筹莫展。 熊三在此难中搞得邋里邋遢，于旁低头小声道：“帝君，他没呼吸了……” “我不想看到你。”青提表情有些忧郁，冷冰冰的说完，便摸了摸瑶光苍白的脸庞。 熊三赶快缩到角落里，纠结着该如何熬过这一关。 谁知青提竟然缓慢地俯身吻住瑶光。 熊三瞪大眼睛，瞅着他将内丹导出，紧张道：“这、这怎么行？” 青提本就烦闷，立刻投去威胁的目光。 很识时务的熊三飞快地躲进床下再不敢露出脑袋。 “玄朗、玄朗！” 瑶光忽然从噩梦中惊醒，满嘴血腥味，一下子从踏上坐起来。 周身竟已是蓬莱与世无争的小屋。 守在旁边的仙子淡声道：“你重伤难愈，还不快休息？” 瑶光捂住发闷的胸，渐渐想去之前所发生的事，担心地问：“青提呢？熊三还好吗？” “我没事，最惨的是你……”熊三的声音从身下传出。 瑶光赶紧光着脚丫下了床，蹲下身关心地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熊三满脸愁苦：“等死。” 又因为自己的愚蠢闹成这样的结果，瑶光也很郁闷：“我要去找青提。” 闻言熊三赶快追在后面：“那你帮我跟帝君好好说说，我是如何卖命保护你的。” “哦。”瑶光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声，脑子里却不自觉回味着当时苍华那一下重击，到底是真的想打玄朗，还是…… 熊三鬼头鬼脑，意味深长的说：“苍华天尊可是帝君最好的朋友。” 瑶光表情顿时黯然，没了言语。 夜已深，林更静。 除了花瓣悄然飘落，几乎所有事物都陷入浅眠。 没想到空荡的寝宫却还有说话的声音。 “玄蛇剑品性至阳，你每日服过这药后，还要靠自己调和气息，最近就先多睡些时辰吧。”青提在纱帘深处淡淡的说着，叹息：“他们两个没心没肺，你怎么也跟着搅在一起胡闹？” 苍华浅笑：“没想到玄朗会出现，当时只惦记去龙宫找回瑶光，我知道你在意他。” 瑶光步履非常小心，但走近了还是不小心被察觉到。 他感到周身诡异地安静，只得硬着头皮穿过纱帘说：“对不起……” 苍华赤裸着上身，面容惨淡却仍旧优雅，撩开华美的白发朝青提弯了弯嘴角：“小孩子还没有定性，好在你来的及时，及时得都让我觉得你真会未卜先知。” 说着便扶住了青提的胳膊。 青提面无表情端坐旁边，并没提长思铃的事，只沉声道：“回去。” 瑶光看到他们亲密的模样，心里讲不出如何泛酸，梗着脖子站在旁边说：“我来看看……你们还好不好？” “知道会添麻烦就少去惹事。”青提忽然把那个小小的坐忘钟扔在地上：“就因为这么个东西，而差点丢了性命？” 瑶光并未因此事而恨上玄朗，赶快想要俯身捡起：“这是给我的。” 可是青提却猛然站起，先一步重重的踩在小钟之上，将它压得变形，而后又踹到旁边。 “你干什么啊！讨厌！”瑶光急了，站起来大吼，吼完自己又止不住地咳嗽。 苍华想要下来劝慰，青提却扶住他重新坐下：“别理他。” 没趣的瑶光委屈地都快哭了，转身就往外跑。 熊三哪敢多留半刻？也跟着颠儿出去。 苍华浅笑着去握青提的手：“你怎么会和个小孩子动气？” 青提不著痕迹的躲开，绝美的脸庞染上了丝烦闷，是他甚少流露的情绪。 星星还在苍穹中眨着眼睛，好像在嘲笑着瑶光的蠢笨。 他在花林里越走越难过，最后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下小脸。 熊三在旁边冷嘲热讽的笑：“哎呀，至于的吗？帝君向来讲话都是这个样子。” 瑶光忽然站住，抽抽鼻子：“带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熊三简直快被这话吓死了，后退几步一下撞在树干上：“不行不行不行！别闹了！” “这次不会有危险的……”瑶光回身委屈的瞅着他，眼泪又没出息的啪嗒啪嗒掉下来：“我不开心……” “你太任性了，以后会吃亏的。”熊三憋不住的劝道。 瑶光不吭声，胡乱的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好像遭了多大打击一样。 熊三眨眨眼睛，无奈的问：“大半夜的，去哪儿啊？” 如果是普通的神仙挨了玄朗那么一剑，恐怕早已殒命。 就算苍华修为深厚，也为之伤的不轻。 待到最后一碗汤药煮好，都已至子时之后。 青提看着他把药全部喝掉，才吩咐仙子道：“替天尊更衣，送回去好好休养。” “是，帝君。”仙子答应。 但苍华却倦倦的倚在塌边：“这么晚了，我累了。” “那你就在这里睡吧。”青提平静的回答，说完即往外走。 苍华追问：“你去哪儿？” 青提说：“我看看瑶光如何。” 苍华轻声道：“他肯定已经睡过去。” “我又没要与他讲话。”青提回答，走的头也不回。 留下苍华无力地躺在那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又寂寞地闭上了眼眸。 仙子随着青提走出寝宫，才禀告道：“帝君，瑶光和熊三去往妙成山，有几位仙侍跟着守护，不如您也早些休息。” “……他又哭了？”青提已经太了解瑶光的破脾气。 仙子不敢回答，低头沉默。 青提站在月光中，摸着手腕上的长思铃，神情淡漠但眼神却波涛暗涌的复杂。 紫色的树，紫色的花，紫色的光晕照在脸上是温柔的阴影。 瑶光虽不知自己带着帝君珍贵的内丹，所以才不觉得累，只是心思沉重，一直坐在树下思潮起伏。 可熊三却困得不行，早就变成小熊蜷缩在旁边呼呼大睡了。 想到玄朗、想到苍华、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那残酷无情的仙境，瑶光虽止住了哭，却止不住心中的迷茫和沉重。 他逐渐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错。 又无用又糟糕。 自卑和绝望简直变得千斤重。 可即便是这样，瑶光仍旧坚定的明白一件事，甚至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再改变这件事，忽然间就纠结的将其吼出来：“我好喜欢他！啊啊啊！” 熊三被他吵醒，吧嗒吧嗒嘴：“我知道，别吵……” “青提和苍华是什么关系？”瑶光郁闷的问。 熊三又打起呼噜。 瑶光推推它：“青提是不是喜欢苍华？” 熊三还没来及咬他，树后就传来句平淡的问话：“只因这件无聊事你就躲着不回去？” 瑶光惊讶站起，瞅到青提本尊顿时老实了许多。 “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肯听话？”青提用漂亮的眸子轻轻打量。 “对不起，每次我都搞成这个样子，在灵虚山也是，其实我没有坏心的，也许是我太冲动了，到最后都要大家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瑶光赶忙说出自己深刻反思后的腹稿。 结果青提却又打断他，抬起羽睫问：“去东海，是因为担心我？” 第四十三章 树影在浮光中朦朦胧胧，瑶光睁着大眼睛理所当然的回答：“怎么会不关心？我梦见从未到过的真实地方，万一梦中别的事情也会成真，那该如何是好？” “苍华算是我的朋友，而已。”青提平静的说。 本来睡着的熊三已经被吓起来了，在旁边带瞅着不知进退。 青提淡声吩咐：“你带他们回去。” 熊三很担心他没有内丹护体，瑶光又负伤，犹豫道：“这……还是安全点儿好吧？” 青提瞥它：“有我，要你们做什么？” 熊三这才揉揉酸涩的眼睛，叫上那几位不远处的仙子飞往蓬莱了。 瑶光立在原地讪笑：“这么晚，又把你折腾来了，我叫他们不要说的。” “为什么来这里？”青提只是问。 瑶光又坐到树下，过了会儿才说：“这里我只和你来过，到这里我就会想到你……” 青提没再讲话，却竟坐到旁边淡紫的干树叶上，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瑶光不想再自说自话，小声道：“你困了？我们走吧。” “以后也不许和别人来。”青提揽过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幻化出修好的坐忘钟说：“还你。” 刚刚就是为了这个小东西才争吵的，瑶光胆怯的接过不敢吱声。 “玄朗帮过你也好，救过你也罢，你明知他待你之心特殊，为何还要给他希望？”青提语气微冷。 瑶光哪懂得如何处理感情，茫然道：“我……” 青提不再继续质疑。 瑶光拉住他的袖子：“我真对玄朗没有什么，我和他没有太深的交情，你若那么介意，我以后就避开他好了。” 青提这才态度略微转化，轻抚着瑶光的后背：“恩，听话。” “可是……我有些猜不透你待我之心，我……有什么希望吗？”瑶光紧张的问。 青提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你猜不透，也看的到。” 瑶光不再言语。 青提垂首吻过他的额头，又温柔的亲了亲他的脸颊，叹息：“以后觉得寂寞不安就叫你在灵虚的朋友来玩，不可再让熊三带着你乱跑了，你还小，它又永远长不大。” “真的吗？”瑶光高兴的笑了。 青提玩着他的发丝，心不在焉的确定。 瑶光喜不自禁的咬住嘴唇，却又忽然想起件事来，猛然坐直问：“那个龙宫里的龙五，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青提说：“经过多年前的战役，东海底本就变得一片荒凉，曾经我无心再管，现在他捉神仙炼丹，危害一方，自然必须除去不可。” “别！”瑶光顿时急了。 青提看他：“龙五没什么善心，你何必顾虑？” 瑶光说：“他确实很坏，可那个阿宝是好人啊，不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即可让龙五不记恨你，又能免除东海的祸患。” 闻言青提移开目光：“随便你，明晚我就要铲除龙宫的余孽，他若还在，我也不再留什么情面。” 瑶光听出这话里有丝生机，立刻搂住他的胳膊，嘴唇翘起可爱的弧度。 “怎么总要把其他生灵幻想的那么好呢？”青提无奈的问：“不是你宽容，他们就感恩，不是你不伤害，就可以不受伤害。” 瑶光眨眨眼，思路简单的说：“现在我很幸福，所以不想看到不幸福的事。” “幸福？”青提不解，瞅着他的目光深邃中带着困惑。 瑶光还是笑，接着坚定的点了点头。 从前熊三还挺兴奋这小道士来蓬莱捣乱给自己生活增光添彩的，可如今自来只会折磨大家的它，却渐渐不堪忍受瑶光的折磨，却又没办法逃脱。 次日大早晨，又连觉都没睡醒，就被他摇起来，说要去东海送什么金丹。 熊三再也不想见翻脸奇快的龙五，本是立即拒绝，结果听到这是青提的意思，却又马上灰溜溜的去了。 经过玄朗突如其来的破坏，原本就失修的海底宫殿更加破烂不堪。 心不在此的龙五头痛的指挥着那些虾兵蟹将勉强修葺，却又默默盘算着该如何为阿宝续命，正沉思时，手下又慌里慌张的报告：“五太子！昨天那个狗熊又来了！” 早知惹到麻烦的龙五皱眉：“带了多少神仙？” “这倒没有，它自己，说有东西给你。”鱼精跪地禀报。 龙五想了想：“好，我去看看。” 说着就游至宫殿之外，寻到了恢复成原形的毛绒绒的熊三，恨不得踢上一脚，语气不善的问：“怎么，昨天没挨够揍？” “哼，懒得和你耍嘴皮子。”熊三翻白眼：“我是来通知你的，今天帝君就会来收了这里，你若识相赶紧滚吧。” 龙五冷笑：“我偏不走，如何？” “哎，你从前就是最无心理这些事的龙子，整日就想游遍六界逍遥自在，也因此才活到此刻，现在勉强自己仇恨着天庭不痛苦吗？”熊三忽然变出个玉瓶抛到他面前：“瑶光被你弄伤，还以德报怨，你也该适可而止了，这是蓬莱金丹，足可让那姑娘获长生之身，你带她走吧，若是死赖在这破地方，那姑娘就要和你一同陪葬了。” 仙丹绝非容易得到之物，龙五已为此费尽心机，见状不由吃惊：“他肯给我？他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 熊三咳嗽：“你问得太多了。” 为了阿宝，龙五小心的收好丹药，不再吭声。 熊三个子小，阅历千万载，心思却很深，冷视他道：“你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把那人类姑娘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现如今就该对人家好，别始乱终弃，更别带着她送死，不然白瞎瑶光一片心了。” 话毕它就蹬蹬腿游起来：“我得回蓬莱去补觉，你好自为之。” 龙五仍旧沉默的瞅着它远去的小身影，眼神是讲不出的茫然不解。 内丹不能脱离身体太久，青提将其取回之后，瑶光又虚弱了起来，倒在被子里面全身发冷，难受得要命。 仙子们熬的汤药一碗接一碗，灌得他想吐。 最后实在熬不住，竟然将自己裹成一团，死活不肯露出头来。 正闹腾时，小屋的纱帘忽被掀开，而后传来熟悉的温和声音：“受伤就要认真治，怎么能任性？” 蹲在旁边的绯绯看到尹澄，立刻兴奋的扑过去。 瑶光露出头，瞪大眼睛：“师父，你怎么来了？” 尹澄依然一袭白衣，举止斯文的走到他榻前，伸手摸了摸瑶光的脉，而后叹息：“青提送信说你不慎被打伤，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瑶光亲昵的握住他的手，嘿嘿笑：“我挺好的。” 尹澄俯下身，声音轻盈：“无论苍华有心还是无意，以后切勿与他接触。” 瑶光瞪大眼睛，乖乖的点头。 尹澄这才柔和了眉目，拿出个精致的小木盒：“给你的药……”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6节 “啊？又是药，我都成药罐了。”瑶光表情纠结的要命。 尹澄微笑：“打开看看。” 瑶光揭开盖子，见竟是几枚晶莹的红色果子，立刻拿起个塞进嘴里。 味道实在甘美异常。 尹澄静静的瞅着他吃的欢乐，表情泛起了不自知的满足。 “师父，青提说我可以叫朋友来玩。”瑶光边咬果子边说：“那你叫师兄和开阳来找我好不好？” 尹澄点头，轻声问：“他对你好吗？” “谁？”瑶光没反应过来。 尹澄说：“还能有谁？” 瑶光恍然，不好意思的说：“还行吧。” 他看来还不那么明白感情之事，尹澄只希望，他以后也永远都不要明白。 无知的年纪才是最幸福的时光。 就想白纸不能染黑，懂事后许多快乐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四十四章 由于身份特殊，在蓬莱除了熊三几乎没有谁会主动与瑶光讲话，这样生活自然寂寞。 自从青提随口说可以叫朋友来，瑶光就整天兴奋得不行，不仅亲手给他们做礼物，还寻到了两件新衣服，期待得就差跑到外面守望了。 可谁知道这日清晨睁开眼睛，天枢与开阳没出现，向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提却还半躺在旁边瞅着自己。 瑶光困困的疑惑：“你今天没事情要忙吗？” 他虽不像昊天要处理大小琐务，但与众神仙的往来信件还是足够处理上很久的。 “生辰快乐。”青提平淡的说。 瑶光在仙界早不知今夕何夕，忽听此言愣了愣，而后才笑：“你怎么知道的？” 青提回答：“从前，你召唤出丑未，我后来问过她。” 瑶光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笑得更开心。 青提问：“想要什么礼物？” 瑶光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每年我娘亲都会给我做鸡汤面，你会做吗？” 青提表情凝滞的沉默。 瑶光转而扑哧的乐出来：“开玩笑的，你能记得我就开心了。” “今天陪你，想去哪里？”青提从榻上坐起，长发也随之滑动，带起阵阵清香。 瑶光茫然。 青提说：“想不想回人界看看？” “可、可以吗？”爱热闹的瑶光又激动了。 都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江浙那片土地的确是神洲最富庶的地方。 虽然如今祸难丛生，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西湖畔的柔美风光。 瑶光走过最长的路莫过于从湘西到灵虚，并未来到这里，见了湖畔垂柳桃花竞相如画的景色，眼睛都怕有些不够用了。 青提似是已然习惯，自顾自的拉着他往前走，绰约风姿比这早春更为夺目。 瑶光瞅见卖风筝的爷爷，不自觉的就挣脱开他的束缚，奔过去用师父的钱袋买了个回来，兴奋地说：“我们去放好不好？” “你玩吧，我陪你。”青提勾下被吹到唇边的发丝，淡声道。 瑶光立即跑到不远处开阔的绿地去了。 如果不是有那双特殊的父母，他此生肯定过着最平凡的日子，像现在这样简单又快乐。 青提站在颗柳树旁，这样想到，目光的内涵就更难形容。 折腾了好半天没能放起风筝来的瑶光冲到他面前，奇怪的问：“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你怎么不继续？”青提回神。 “我不会啊。”瑶光摸摸头：“放不起来。” 青提沉默的拉过细线，还未令旁人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那做成老鹰形状的风筝自己慢悠悠的飞了起来。 瑶光大惊失色：“你怎么、怎么……” 青提用手指压住嘴唇，示意噤声。 瑶光顿时像做了坏事一样，接回飞的又高又远的风筝，目露窃喜之意。 “你不是喜欢吃东西，这附近有许多酒楼。”青提自没讨好人的本身，说的非常直白。 瑶光纠结：“别把我讲的像猪……” 青提侧头问：“那你不想吃？” 瑶光没出息的回答：“……想。” 青提微笑，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那就走。” 只是很简单的表情，却暖的瑶光心跳过快，身不由己的傻呆呆点头响应。 他们在杭州闲逛到了天黑，虽玩得意犹未尽，瑶光却还是累了，飞回蓬莱的路上竟然没出息到蹲在云彩上睡着。 青提没办法，拿开那个还被他死死拽住的风筝，把这孩子抱好，度过云山云海，缓缓降落在了梅林的僻静角落。 被抛弃的熊三四处乱跑，嗅到熟悉的味道赶快冒出头来叫道：“帝君，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我！这个纸糊的是什么？” “给你，咬住这线，跑得快它就会飞起来。”青提把老鹰风筝给了熊三。 熊三将信将疑的抱好，目送青提离去，好半晌才略有些感兴趣，拽住线在空中横冲直撞，大半夜惊得淡绿花瓣如雨缤纷。 瑶光所居的屋子灵气奇盛，有助于他护心延命，自然有也助于绯绯的身体。 这小家伙见主人回来，从床上跳开挪了地方。 等着青提把瑶光轻轻放好，又高兴的舔了舔他的脸。 “走开。”青提蹙眉。 绯绯又怕又不甘，咬住瑶光的袖子瞪他。 青提伸手就拎起这小东西，将其放置书柜的高处，而后平静的回来脱下外衣换了睡袍。 听到声响的瑶光朦胧醒了，揉着眼睛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睡吧。”青提一如既往的话少。 瑶光坐起来，小声却认真的说：“谢谢你，生辰没被忘记就是最幸福的事啦。” 青提来到他身边，问说：“那这礼物，你是不收了？” 瑶光疑惑的瞅着他幻化出个崭新的手链，链子上缀着个雕刻精细的银铃和只小狐狸的坠子，漂亮极了。 “它旧了，换新的吧。”青提把长思铃从瑶光腕处取下。 瑶光笑着看他给自己带礼物，忽然扑上去亲了青提，可惜用力过猛，撞得嘴唇都痛。 青提被搞得微怔，扶住唇不语。 瑶光眼睛闪闪发亮：“其实我不想要什么，可看到你为我费心，我好高兴！” 青提表情柔和许多。 “其实，师父给我讲过你以前的事，你一定不想提吧……我只是希望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有我，还是把我当成了谁的影子……”瑶光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像我这么糟糕，你怎么会对我好，我不明白……” “你不糟糕，你很好。”青提拉过他的手捂在自己胸前，轻吻着他说：“你自己觉得这里面，有没有你？” 瑶光脸颊发热，缩在脖子往后躲。 结果片刻之后竟被压在床上。 青提按住他的手腕道：“我想让你永远这么看着我。” 就像看着黑暗里的一道光，就像看着寒冷中的一团火，就像看着一位真正的神。 眼神那么卑微，又那么炙热。 瑶光咬住软软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青提吻着他喘息道：“放松。” 可瑶光却不由自主的更紧张，脑子空空的任他缠绵，完全不知清醒的思绪都躲到了哪里。 青提边掠夺着他的呼吸，边拽开瑶光的腰带，咬着他的脖颈轻声道：“别怕，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瑶光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去，在他的身下发着微微的颤，白皙的脸染上了纯洁又诱人的粉，忽因身体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而惊呼了出来。 第四十五章 从未体验过的痛苦和愉悦令瑶光指尖发颤，当他们的身体在无止无休的亲吻中缓缓结合时，难以忍受的胀痛还是引得他迸泪，无知的推打着青提哭道：“我不要，不要这样，疼！” 再如何有耐力，此刻也没办法抽身而退。 青提一边擦着他的脸，一边用手指抚慰瑶光疲软的欲望，微笑：“乖，一会就不疼了。” 瑶光使劲摇头拒绝，踢着腿乱动。 青提呼吸开始变得凌乱，深吻住他的唇，按着他的手，在十指相交中开始律动。 瑶光不懂要如何面对这种境况，只觉得自己已然全无保留，像是把心都摊在了他面前，又难过又羞耻，还隐约觉得讲不出的快乐，矛盾的哭泣：“我们……我们在做什么……” 闻言青提微怔，胸口起伏着凝视他片刻，弯起嘴角：“你觉得呢？” 瑶光隐约明白了很多，不安到脸颊涨红。 青提将他瘦弱的身体搂紧怀里，轻声道：“就这样，听我的话，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 肌肤相亲的热度让瑶光无法镇定，慌张点头。 青提立刻又吻住他，就连他仅剩的呼吸都霸道占据。 窗棂缝隙里透过的月光，也在这份温柔中碎成一片一片的洁白花瓣，融化在了他们的修长指间，融化在了他们的眼角眉梢。 蓬莱仙境根本就没有什么风，怎么能放得起风筝。 大半夜玩累了的熊三悻悻的朝小屋蹦跶，扯着嗓子抱怨道：“帝君！这玩意根本不会飞，你又骗我！” 结果还没踏进门，它极其灵巧的耳朵就听到了阵阵奇怪的声音。 软软的令骨头都发酥，又压抑，又失控，伴着沉重的喘息，简直让熊三的老脸都扛不住。 它慌张的退回院子，眼神狐疑而担忧，抱着风筝不晓得如何是好。 虽然青提眼里就只有他自己，对仙庭向来说一套做一套，但这次……是不是实在太离谱了？ 熊三满脸纠结：帝君，你还晓得这是在干什么吗？ 因为没胆子闯进又不得不守门，倒霉的熊三只好恢复原形趴在梅树下睡了一宿，结果天刚蒙蒙亮，就被残忍的踢醒。 它吓得毛都炸起来了，结巴道：“怎、怎么了？” 青提随意的套着睡袍，语出惊人：“给我找一只鸡来。” “什么？”熊三怀疑自己没醒。 青提冷着脸重复：“鸡。” 每次他做出这种表情时，熊三也就不敢再多问什么了，赶忙变成小仙童：“好！稍等！” 扭头跑了几步，又忐忑的回来说：“帝君，穿好衣服。” 而后才窜的不见了踪影。 青提静静摸住脖颈下的吻痕，竟然独立许久，似乎想到太多往事，而回不的神。 熊三虽然正事做不好，但绝对是个负责任的狗腿，没出一炷香的功夫，它就擦着汗拎了只活鸡回来找青提：“帝君，要这东西干嘛，你作法吗？” 青提已经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子，站在小屋后的灶台前烧水，淡声吩咐：“杀掉，弄干净给我。” “啊？”熊三傻掉：“弄啥干净。” 青提侧头：“我要煮鸡汤。” 熊三五官像被拧在了一块似的，深深的怀疑帝君是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 可青提已懒得理他，挽起华美的长袖，打开小锅的盖子瞅了瞅，眼神里也并没有多少信心。 被折腾惨了的瑶光睡到大中午才从混乱的梦中醒来，感觉从后背到小腿没有一个地方能动，难受的哼出声，转而就被有力的手扶住。 他睁开眼睛，看到青提的脸，不好意思的说：“额……早、早。” 青提帮着瑶光坐起，让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面，拿过旁边的木梳很认真的帮他梳着有些纠缠的长发。 瑶光不安地缩着脖子，并不晓得自己脸色惨白到可怕。 “这个，吃了。”青提又递过枚流光溢彩的丹药。 瑶光就连呼吸都隐隐的痛，立即听话的咽了下去。 青提这才瞅向做着怪表情的熊三：“把面端来。” “面？”瑶光疑惑。 片刻之后瞅见熊三捧来的白玉小碗里的鸡汤面，惊奇道：“真的有，是……你做的？” 青提结果，亲手用筷子夹起吹凉，送到他嘴边。 瑶光慢腾腾的吃下，而后便更讶异：娘亲煮饭总会加很多奇怪的香草，没想到这汤还真的和她的手艺有七八分的相似。 “好吃么？”青提问。 瑶光赶快点点头。 青提这才继续喂他，淡声道：“天枢明日会来找你，你们不许离开岛上。” “知道啦。”瑶光答应，有些不习惯他此刻的温柔和体贴，不知不觉间又红起脸来。 “吃好了就再睡会儿。”青提舀着汤说。 “唔。”瑶光应声。 熊三在不远处拿着鸡腿大快朵颐，已经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了，眼底大有一种吃一顿少一顿的决绝。 第四十六章 昏昏沉沉的睡到天黑，刚醒又被喂了一碗汤药，这时虚弱的瑶光才微微缓过点劲儿来，却仍旧不太想动，躺在那里发呆。 他未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内心也分外有些不解：是不是自此以后，他和青提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呢？ 可彼此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 也不知道纠结了多久，直至屏风外响起脚步声，才恍然回神。 青提一袭绿衫，款步走来，问道：“好些了吗？” 瑶光恩了声，揪住被角借着幽幽的烛火眨了眨眼睛。 “怎么这么乖？”青提莞尔，转身习以为常的在床前换睡袍，一边说道：“再多睡会儿吧，明早天枢他们来了，你肯定又要累到。” “恩……”瑶光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偷瞄他结实而线条优美的脊背，目光落到劲瘦的腰身，脸瞬时就染上绯红。 青提似是感觉了什么，回首对上他闪亮亮的眼神，摸了下自己背上的伤痕：“还不是你抓的。” “对、对不起。”瑶光赶快道歉。 青提随意套上丝滑的睡袍，欺身过去压住他：“怎么补偿我？” 瑶光对他这种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毫无意识，使劲儿拽着薄被紧张的不吭声。 青提扶住他的下巴，深深浅浅的亲吻上去，吮咬到瑶光的嘴唇微肿，才放开他掀开被子躺在旁边。 瑶光心跳的都快承受不住了，幸而周围光线暗淡，脸上的颜色才没那么明显。 青提搂住他问：“你为何不讲话？” 平日里七嘴八舌的劲儿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瑶光混乱的找了个借口：“我难受……” 闻言青提的唇又对上了他的嘴唇，不过这次是将内丹导入，温暖的力量立即令瑶光舒服了不少。 “睡吧。”青提摸了摸他柔软的长发。 瑶光感动而慌张，背过身去都恩了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青提再次用力的抱住他，轻声道：“在这个屋子所发生的一切，走出去都要像没发生过一样，明白吗？” 瑶光脑子都快成一锅粥了，迷迷糊糊的点头。 青提吻着他的发丝，又低头咬了下他的肩膀：“别这么傻傻的，我不放心。” “知道。”瑶光立即许诺。 青提这才合上眼眸，呼吸渐渐浅淡。 瑶光在梦寐以求的怀抱中，激动地想要跑出去大喊大叫，却又一动也不敢动的，生怕将这美梦惊醒。 其实和灵虚的同门并未有多久没见，却不知怎么就好像隔了沧海桑田。 次日清晨当瑶光在梅林中看到天枢与开阳的白衣，马上高兴的扑过去道：“你们终于来了！哈哈！” “哈什么，怎么一点也没稳重？”天枢依然横眉冷对，把个檀木盒子放进他怀里：“师父给你的。” “师父怎么没来？”瑶光很遗憾，他肩膀的绯绯也呜呜了几声。 开阳照旧笑得开朗：“师父说不要和小孩子混在一起。” 瑶光点点头，这才发现躲在天枢后面的天宝，语气尴尬道：“你也来了啊……” “好久不见。”天宝挤出笑来。 虽然心里仍旧不太接受得了他，可性格大度的瑶光也没如何，转而拽住师兄的衣袖：“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修道之人怎么可以……”天枢的眉毛刚挑起来，瑶光就立刻垂眼：“师兄我错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荒废修行。”天枢瞥他：“怎么，最近身体不好吗？脸色这么差。” 瑶光边带路边说：“没有啊，哎，我事务繁忙，大概被累到了。” “胡扯。”与尹澄毫无隔阂的天枢怎能不晓得他为何在蓬莱，伸手就打。 瑶光捂住脑袋嘿嘿笑，说不出自己有多开心。 许久未见的师兄弟自然有好多事情可以聊，把灵虚的事情打听个遍之后，瑶光便忍不住叹气：“哎，你们真好，我在这整天自己待着，好没趣。” “喂喂喂！还有我呢！”熊三在旁大叫。 瑶光冷视它：“赔我风筝。” 把风筝弄出个大洞来的熊三装傻充愣，捧着仙子送来的花茶滋滋地喝个不停。 开阳笑了笑：“这里也很好啊，风景如画，灵气繁盛又有助于修炼。 熊三呸道：“他？修炼？除了吃就是吃！” “胡扯，我每天打坐两个时辰，你又不是没看见！哼！”瑶不满的的揍了它一拳，转身跑回小屋抱出了几样东西说：“这些送给你们。” 说着就将一把宝剑递给天枢，又将几本珍惜的典籍拿给开阳，为了面子上过的去，也赠了天宝一小瓶灵药。 天枢见手中的长剑寒气咄咄，疑惑说：“这是东海深处精铁所炼，你怎么会有？” 瑶光赶快把龙五和阿宝的事情讲了一遍，而后道：“那龙太子带着阿宝走了，临走前还托了只小乌龟把它送给我，我想自己也用不到，不如给师兄你发挥它的威力。” “难得你能做到宽容处事。”天枢把出剑身，只见蓝光四溢，羡慕的开阳流口水：“师兄，你快用一下看看。” 反正这梅林也僻静，天枢索性飞身而起，潇洒的舞出剑花，惊得梅瓣如雪，又被法力带起飘扬在空中，美不胜收。 他是尹澄最得意的弟子，自然得到真传。 见过大世面的熊三也忍不住称赞：“不错不错，难怪天枢这么得赏识，尹澄要是死了灵虚山就是他的了。” “你去死吧！”瑶光使劲扯它的脸，然后得意道：“哼，我师兄当然厉害，不像某些狗熊，连我都打不过！” 此话刺到熊三脆弱的小心脏，立即窜到空中拿出自己的法器：“要不要比试一下！” 那法器是枚小扇子，只有正常扇子的一半大小，逗得瑶光不怀好意的喷笑，僻静的梅林顿时被这两个家伙搞得热闹非凡。 忽然之间，碧绿的花雨中袭过一个同样柔绿的身影，带着寒光闪过，只听得兵器碰撞几声，天枢随即落到地面后退半步，见是青提，立即拱手：“见过帝君！” 开阳和天宝也赶快行礼。 青提摆摆手，淡声说：“你又有长进。” “谢帝君夸奖，望帝君平日也能多指教瑶光，师父对他很是挂怀。”天枢不卑不亢的说。 青提道：“他能调养好身体就够了。” 瑶光还没那么厚脸皮，依旧局促的问：“你干吗来？” 天宝吃惊的瞅了眼他的出言不逊。 青提过去摘下瑶光发间的梅花，只吩咐熊三说：“设宴。” 清静的蓬莱甚少会有什么活动，熊三马上得令跑了，兴奋的不行。 瑶光摆手：“不用麻烦了……” 青提不理他，转而问道：“早晨的药喝完了？” “恩。”瑶光点头。 有东华在这里，谁也不敢多讲什么，开阳和天宝面面相觑的沉默。 唯有天枢大约晓得内里，眼神悲哀的看着还懵懂的瑶光，真希望他能去到个自由的世界。 青提坐下拿着瑶光的茶杯抿了口：“既然难得来，不妨多住几日，陪陪他吧。” 第四十七章 丝竹声声，神妙舞扬。 看到天仙们如此美好的演出，瑶光连手里的桃子都忘了吃，傻呆呆的于天枢的手侧欣赏。 其实天枢很不喜欢这类扰人清修的活动，可发觉师弟们很开心，又不能拂了帝君美意，便视而不语。 熊三可得到机会醉酒了，若无旁人的拿着玉壶灌个不停。 唯独青提面无表情，坐在主席位好久也没动一下。 “嘿嘿，我也想学乐器，真好听。”瑶光忽然说。 天枢打击道：“以你的毅力能学什么？” 瑶光撇嘴：“等我学了表演给你看！” 天枢冷笑说：“幸好我不会老死，还等的起。” 气的瑶光立即推打他。 青提很忽然的发声：“过来。” 瑶光微怔。 青提直视他的眼睛。 狗腿的瑶光赶快坐到他身旁问道：“什么事？” 青提又不讲话，挪过一碗特意命仙子煮的鸡汤。 瑶光见师兄没注意到，心虚又嘴馋的低头用勺子喝了起来。 青提觉得倦了，半依在座上，漫不经心的弯着他的发梢，此时美丽的眼睛里才流露出了半丝惬意。 有了帝君的示意，灵虚三师兄弟自然得到了最好的招待，不仅笙歌至深夜，还有舒适的住处和成排的礼物。 瑶光自然为此而高兴，陪着他们安顿好，才屁颠颠的离开。 开阳坐在塌边很有规矩的整理随身物品和东西，忽而发现师父给瑶光的信被自己落在身上，没办法的走到外间说：“这个忘记给他了，怎么办？” “明天给？”天宝不在意的说，却转而改了主意：“要不我帮你送去。” 开阳道：“我自己去吧。” 天宝抢过来：“你根本不记得路。” 话毕就急匆匆的跑了。 其实天宝哪有这么好心，只是心中有很多疑惑，又想寻到与这里高级仙子搭话的机会。 谁知道他问了几圈来到瑶光的小屋附近，却远远地看到了青提仍停在此。 瑶光和他在梅树的桌旁待着，认真的说：“谢谢你。” 青提轻轻擦拭个玉萧，闻声抬眸：“谢什么？” 瑶光说：“谢谢你待我同门那么好。” “你即已离开灵虚，就没什么同门，你属于蓬莱。”青提淡声修正。 瑶光听话点头。 青提把萧放在他手里：“送你。” 瑶光疑惑：“啊？” “今天不是说想学乐器吗？我有时间会教你。”青提总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体贴描述的漫不经心。 被关怀总是幸福的，更何况是被所爱的对象关怀，瑶光不自觉的露出好看的笑。 青提很突然的把他搂进怀里，垂首吻了上去。 瑶光意乱情迷的扶着他的肩膀，当那缠绵的吻落在脖颈边，不禁轻哼出声。 在远处偷看的天宝吓坏了，一时间忘记手里的信将其掉在地面，又赶快捡起来。 青提像是感觉到什么，拍了拍瑶光的背：“天晚了，去睡吧，我一会儿也去。” 瑶光觉得很害羞，不太自然地整理好衣襟，点头便进到小屋里面。 天宝很聪明，晓得大事不妙。 可还没来得及跑走半步，青提便像影子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就深邃的眼神，在此刻冷得像冰。 天宝感觉到了隐约的杀意，害怕的跪在地上道：“帝君，我是不会说的，我和瑶光是朋友，我……” 青提忽然按住他的头。 天宝眼前恍然一黑，接着软软的倒在旁边。 这是遗忘的法术，从前他发觉瑶光是九尾狐时，尹澄也对他用过。 青提并不知晓这件事，否则必然追悔莫及：此术重复起来效果短暂，只能骗的了一时。 还被蒙在鼓里的瑶光一点也没有担心，坐在榻上见青提进来，还眉飞色舞的嘘道：“别吵。” 青提带着疑问走近，原来是他拿着坐忘钟在对着睡着的熊三使用。 可怜的熊三趴在床边抽搐个不停，喃喃的叫嚷：“肉，我的肉！……呜……别跑！” “傻瓜。”青提坐在旁边，摸摸他的头：“今天还难受吗？” 瑶光笑：“好啦，给你吃，我师父给我的。” 说完就打开白天天枢给自己的檀木盒子，里面摆满了上次尹澄拿来的鲜红色果实。 “这东西千年一结果，他真是舍得。”青提淡声道。 闻言瑶光有些吃惊，又有点心情复杂：“师父……师父真的对我很好，不知道我不在，他会不会有点寂寞。” “何必把自己想得太重要。”青提合衣躺在旁边，冷冷的说。 瑶光不会被他故作出的样子蒙蔽，推推青提的手：“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吗？会不会像师父一样惦念我？” 青提瞅着他不回答。 瑶光自说自话：“肯定会的。” 而后就拿了枚果子塞到他嘴边。 青提咬住，接着就拉倒他，用吻将果子还回去，轻声道：“这是给你养身体的。” 甘甜的味道蔓延齿舌，也不知是因为仙果，还是因为亲吻。 瑶光捂住嘴狼狈的吞进去，很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眼睛。 青提用修长的手指又拿过一颗，淡笑：“和你的脸一个颜色。” “才没有！”瑶光恼羞成怒的把整个盒子抱过来，转身不敢看他。 青提温柔的拥住他问：“你是喜欢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尹澄在一起？”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7节 “这哪里一样？”瑶光窘迫。 青提执意要听答案：“说。” 瑶光心里好矛盾，半晌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青提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知道三从是什么吗？” “讨厌！”瑶光被逗得快怒了。 青提倒是很享受这个过程，静静的看着他夸张的表情，而后用力咬了下他的唇。 瑶不甘心地回咬，结果被毫无预兆的温柔融化，完全臣服在他的怀里。 没料到正旖旎之际，床边忽然传来个奇怪的声音：“哦？” 是被噩梦吓醒的熊三，正兴致勃勃的瞅着他们。 瑶光大窘，赶快用被子捂住脸，说什么也不肯抬头了。 第四十八章 幸福的时光总显得比平日还要短暂。 天枢带着两个师弟在蓬莱留了整整三天，因门派事务繁忙，因此执意告辞。 瑶光再怎么不舍得也只得挥手相送，念及彼此很难经常见面，特意起了个大早又准备了给师父的礼物，站在仙岛的岸边满脸沮丧难过。 开阳持剑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何像永别一样，有时间去灵虚看看吧。” “恩。”瑶光点头：“你们要保重啊。” “再见。”天枢平淡的说，而后吩咐两个师弟：“走。” 瑶光瞅着他们慢慢起身飞向云海，心里泛起种难以形容的寂寥。 谁知消失了整个早晨的青提却忽然出现在身边，拉过他的手道：“该让绯绯去见它父母了。” “对。”沉闷的瑶光顿时精神起来：“你不提我都忘记了。” 青提只笑了瞬间，明媚之色便驱散了他的难过之情。 瑶光拿下趴在肩膀上的绯绯，高兴道：“要去见你娘亲，开心吗？” 绯绯抖抖毛，打了个喷嚏。 瑶光始终非常思念阮妙君，摸摸它的头说：“等你把身体养好，就可以和她团聚了。” 青提自然而然的揽住他的肩膀，非常满意自己已经把这家伙的注意力从那几个道士身边转移开去。 可是飞在空中的天宝回头看到那亲昵的动作，总觉得脑袋晕晕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玫影和青碧虽已和人间寻常夫妇相差无几，但彼此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在妙成山见到年幼的孩子，自然激动的不行。 瑶光坐在树上的不远处，看着他们搂着小绯绯有说有笑的模样，也能感觉到那份幸福。 他自己待着的时候总是会想，当年娘亲和师父是怎么在一起、又是怎么分开的？ 只不过从不敢问。 似乎大家都有着无法言说的过去。 那些沧海变桑田的漫长时光，终究不是他能随便介入的东西。 正呆呆的走着神时，离开许久的青提终于从小镇回归，手里还拿着个食盒，轻飘飘的便上了树坐到瑶光旁边。 “你去干什么了？还不准我跟去……”瑶光疑惑的问。 青提把木盒放到他怀里。 打开来，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小点心。 瑶光恍然：“哦……你是怕店小二追问你的秘密被我听到，是不是？” “少知道些，就少些烦恼。”青提看向别处。 瑶光瞅着那些美味的食物，微微的难过片刻，接着又打起精神道：“重要的不是以前，是以后。” 青提并不像回应他的这份诺言，沉默以待。 瑶光叹息：“我不想入灵虚，糊里糊涂的入了，也不想成仙，鬼使神差的成了……其实最想做的事，是……像子荀那样，住在美丽的地方，身边还有个、还有个我喜欢的人。” “你可知最简单的却是最难得到的？”青提一直不对视他的眼睛。 瑶光苦笑。 青提握住他的手：“像现在这般，已实属不易。” 被施了遗忘法术的天宝再快到达灵虚时，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混乱的画面，一会儿是瑶光和东华在花间用吻，一会儿是东华用非常可怕的眼神怒视自己。 他感觉心神混乱，猛的停止飞行。 天枢不解的转回来问：“你怎么了？” 天宝是个非常刻苦的人，平日里度过许多奇书，此时此刻扶住发晕的额头，在恍惚间似乎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 极强烈的愤怒和怨气瞬时占据了他的心灵。 “师兄，我想起我师父要我买的画纸我还没去买，你们先走吧。”他微笑。 天枢点头：“好，注意安全。” 而后就带着开阳往山上赶。 天宝留在云间踟蹰了会儿，在烦闷中计上心来，转身飞向天庭。 普通的神仙在出入仙界时要在玄门登记，但若想闯入三清天，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天宝正拿着灵虚的玉牌在玉清境边缘徘徊之时，便被仙子拦下。 她们怒斥道：“你是何人，敢在此流连？” “在下灵虚道士天宝，恳请面见太元圣母！”天宝吓得跪下。 仙子拒绝：“笑话，元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若有要紧的事不妨拜托太微上仙前来。” “在下要禀报的事和帝君有关！如若虚言，甘下地狱！只望姐姐们能通报一声！”天宝不住的磕头。 提起帝君仙子的表情泛起狐疑，彼此对视片刻才道：“好，你在这儿等下，元君若是不见你也不可纠缠。” “谢谢姐姐成全。”天宝眉目间浮现喜色。 他晓得青提在仙界难有束缚，除了他的母尊太元圣母。 而太元圣母是最反感神仙们混乱私情的。 就算青提和个普通仙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都不见得被容忍，更何况瑶光还是男身。 在天宝心里，像瑶光这般靠着下贱的手段求庇护的可耻行为，根本就不值得任何同情与原谅。 正内心复杂的琢磨时，忽有个冰冷的女声响在空中：“你说有东华帝的事禀告？” 天宝抬头茫然寻找，只发现原本明媚的云气变得非常模糊，一个白色的身影掩映其中，银发光彩非凡，他赶忙伏地低头：“是。” “若有一字虚言，你可知道结果？”太元圣母语气根本不带任何情绪。 “在下知道，元君，东华帝被个小仙人迷上，和他、和他……他们做了不耻的事！”天宝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太元圣母淡淡的反问：“哦，你是从何得知？” 天宝抬头道：“那小仙人本是灵虚道人，道号瑶光，我是前天去蓬莱看他，不小心撞见的，当时帝君对我使了咒语，可我还是没忘掉当时之景！” 太元圣母不语。 天宝胆怯着说：“元君，瑶光不思进取，只会出卖自己投机取巧迷惑帝君，您千万不能轻饶他啊！” “是谁对你讲我会管这种事？”太元圣母依然平静：“难道你师傅没告诉你，我生平最恨口舌之嫉，道长短之恶吗？” 天宝哑然，忍不住往后挪了几步。 太元圣母又道：“既然你对善恶这么分明，何不去地狱做个鬼差，惩处那些有罪之魂灵？” 闻言天宝大惊失色，慌忙叩首：“元君赎罪，我句句属实！” “将其送入丰都，永世不可踏出鬼域。”太元圣母摆手，在瞬时间就消失不见。 天宝面色惨白的瞅着浓雾退散，还不敢相信她讲的话都是真的。 表情严肃的仙子们步步逼近，阴影缓慢的罩在了他的脸上。 第四十九章 刚踏上蓬莱的地面，瑶光就被扑面而来的熊三撞了个满怀，吃痛的推开它道：“干吗，又喝醉了吗？” “出事了！刚刚出事了！”熊三那表情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慌：“你那个同门，叫天宝的，冒犯了太元圣母，被送去鬼域做鬼差了！” 闻言瑶光将信将疑：“怎么可能，他不是随师兄回灵虚了吗？” 可是在旁边的青提却面色一沉，没有言语。 熊三打听用不着的新鲜事绝方面对一把好手：“这还有假，只不过搞不清为什么，啧，鬼差可不是好干的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虽说天宝几次三番的糟践彼此的友情，可瑶光仍念当初相识之情，顿时心里着急的拉住青提的袖子道：“你、你替天宝求求情好不好，至少问好缘由，这实在是……” “好。”青提用极诚恳的表情敷衍，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先打坐喝药，母尊的决定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要等合适的时机再去商量。” 三清天之于瑶光始终是个非常遥远虚无的存在，他别无它法，莫名心神不定。 青提再次许诺：“没关系，终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恩。”瑶光并无意为难他，点点头便漫步回了小屋。 熊三眨着大眼睛东瞅西看，也想随其溜掉。 可青提却冷声问：“那小道士找母尊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 “帝君，我不知道。”熊三往后推了半步。 结果刹那间它便失控的被青提抓住，小脖子被掐的生痛。 在识时务方面熊三向来是俊杰，赶忙说：“只是、只是传闻此事关于帝君你，再多谁也不知道，是元君亲自见的他。” 青提顿时有了最坏的想法，却无法相信自己的遗忘咒术会被轻易破解，皱眉思索片刻，扔下了句话：“我要离开几日，看好瑶光吃药。” “他也没必要吃那么多，都成药罐子了……”熊三嘟囔道，发觉青提飞的越来越远，才大喊道：“帝君！你去哪儿？” 空中的云朵寂静，再无回答。 自那以后，足足半月青提都再没有现身。 瑶光自然是非常惦念的，可惜整天问遍蓬莱岛，谁也不晓得他的去往。 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日按时运功、练剑、服药、炼丹……简直比从前在灵虚都要勤奋百倍，寂寞的瑶光却仍旧觉得不够忙，因为但凡闲下来，他的心就跟失去了根系的浮萍般无处依靠，很容易就担心到手脚发凉。 这天又读了些法术书，瑶光持剑终于在花园勉勉强强的浮在空中，顿时兴奋道：“你看、你看，我飞起来了。” “我刚生出来就会了。”熊三在旁边打着哈欠。 “你就会吹牛。”瑶光哼道，转而眉宇间又有些失望：“若是青提在就好了，你说他到底怎么了？” 熊三知道不该讲的话半个字都不能讲，无动于衷：“不晓得，帝君自然是有大事做。” “真希望他平安。”瑶光垂眸。 熊三不喜欢看这个活泼的孩子无精打采，飘飘悠悠的从石桌上起来道：“时间不早，去休息啦，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掉。 瑶光缓慢降落在地面，瞅着自己被夕阳映出的影子，喃喃道：“青提，你可千万不能有意外……“回答他的除了缤纷落英，便只剩微弱风声。 冰寒的山洞里除了岩石上的寒霜，便只有厚不见底的坚冰。 坐在冰水修炼依旧的青提气若游丝，美好的脸只剩疲惫的苍白，尽管如此，细汗还是缓慢凝聚滴落，在空中化为流光。 他忽然紧皱眉头，抬手击碎山洞中央巨大的紫色水晶，在飞石四散的时候，一把夺目的长剑悬浮于空中，刃如蝉翼，却极可想象它的威力。 青提将剑引来握在手中，而后才长出了口气，渐渐松下力气。 武器美到极致，也会夺魂摄魄。 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长剑，像是对待自己最珍视的宝物，隔了许久，才拿过旁边朴素的剑鞘将其装好，重新埋入冰中。 “就差一步了……我此生也不可重来一次，不要让我失败，不要让我真的失去你。”青提轻声对渐渐包围住长剑的冰雪轻声说道，悦耳的声音因为回声而格外空荡，几乎可令闻者心碎。 只可惜，这世间哪有闻者。 水远山高，千世万载。 始终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笼罩住了他的神志，让瑶光向来纯洁的脸露出如此痛苦的模样。 青提终于回到蓬莱，坐在塌边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 也许因那指间的寒冷，瑶光瞬时就睁开眼睛，而后红了眼眶：“……是你吗，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不然还能是谁？”青提淡声反问。 “你去了哪了呀！是不是天宝的事情给你惹麻烦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瑶光猛的抱住他大声抱怨，而后又松开青提，坐起来弱弱的说：“幸好你没事。” “还没时间管他，我好好的。”青提弯起嘴角。 被这么拼命惦念终是件舒服的事。 瑶光彻底没了睡意，擦过头上的冷汗，也傻傻的跟着笑出来。 萤飞梅落，馨香伴着海味，安静中透着寂寥，拥有这些的蓬莱不愧为仙岛之首。 太元圣母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过了，她甚少出玉清境，甚少关心子女子民的事情。 今夜再独自踏上这土地，难免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将刚刚成年的青提从东荒带至此，为其加冕封神，讲过许多动听的词汇。 真是过去太久，那些词半个都想不起。 只记得当时青提动人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温暖，干净的像是无暇的墨玉。 而今天那个无情的帝君，又是怎么变成的？ 太元圣母抬手折了朵梅花，边玩弄着边向梅林深处的小屋走去。 银发在月光中闪耀着圣洁的光辉，白裙过去，尘香浮动。 “对了，我给你看个东西。”躲在青提怀里温存了好半天的瑶光忽然这样笑道。 青提问：“什么？” 瑶光拉着他下了床，要往门外走去。 人间天上无边无际，但只有这屋子对他们而言才是绝对安全的，青提微皱眉头：“别闹。” 瑶光回首：“我是认真的，只是把东西放在院子里了。” 青提不忍打碎他如此幸福的笑意，便沉默的跟出去。 瑶光一路到了梅树的石桌边，拍了拍上面的木盒道：“这个，快打开看看。” 青提不经意的掀开。 谁知突如其来的尖鸣划破夜晚的寂静，竟有数簇烟花腾起到高远的空中，一会儿变成梅花的形状，一会儿又漫天紫光，像极了妙成山的云雾。 夹杂在这些美景中的还有八个由烟花绽放的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措手不及的见到这个“惊喜”，青提难得满目错愕。 瑶光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好不容易做的呢，这本书上有写方法，只是晦涩难懂。” 他抽出压在盒子底下的法术书，正是他们第一次到妙成山的收获。 ……这下，恐怕仙界全都睡不好觉了。 青提半个字都讲不出。 瑶光鼓起勇气大声道：“我喜欢你，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如你，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从前发生了什么，也永远都不会问，只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句，你是不是也有可能喜欢我！” 青提惊愕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怔怔的落在瑶光背后的林间。 太元圣母绝美的身姿浮现在不远处。 她那张世间最完美无缺的脸上，已经挂住最残忍无情的冷酷。 第五十章 时间好像在某个瞬间停止了。 青提的心猛跳了一下，而后非常突然的严厉道：“玩笑开够了么，太离谱了，滚下去。” “我、我没……”瑶光诧异的解释，这才觉得氛围有哪里不对。 他无意识的回头对视上一双深邃的黑眸，惊愕到差点摔倒。 太元圣母很少以真容出现，如今毫无遮掩的慢慢走近，已经足够说明情况危险。 明明那么好看，清秀的脸在银发下像月光如此柔和，可是在她的双眼深处，瑶光却看不到任何善意。 青提用力抓过他道：“下去，我还有事。” 但太元圣母却冷漠的拉住瑶光另一个手腕：“刚刚似乎不是开玩笑，你在说什么？” 瑶光被她凝视的胆寒，晃神半晌又硬着头皮说：“我喜欢青提。” 话音刚出，重重的耳光就抽了上来。 瑶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脱离了青提的相持。 太元圣母接着拔剑对向他冷笑：“帝君可是你能惦记的？身为飞仙不用心修行，整日做非分之想，有违阴阳，以下乱上，今日留你不得！” “我没有、没有……”瑶光冷汗都留出来了，根本无从辩解，因为她讲的都是真的。 太元圣母垂眸道：“你以为你那同门被送去丰都，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在天庭从没谁可以靠这种手段得到什么。” “我不想得到什么！”瑶光恍然明白天宝惹事的缘由，又气又急，爬起来叫道。 结果太元圣母一剑就刺入他的腹部。 血瞬时在白衫上晕染开来，像朵疏忽绽放的玫瑰。 始终沉默的青提拦住母尊的手：“够了，是我的错。” 瑶光痛到五官纠结到一块，不懂他怎么那么平静，也无精力再去猜想。 那宝剑有种天然的冰寒，快要把他的五脏全部冻结。 太元圣母狠狠地拔剑，把他踹倒在梅树之下，溅起阵阵花尘。 她对视青提，声音阴冷的说：“现在只有我在这里，是给你留最后一点颜面，从今以后不可离开我半步，看来给你再多的自由都是徒劳！” 青提表情渐渐浮出怨恨。 血顺着长剑缓慢滴下。 他开口只道：“母尊，不要杀他。” 瑶光连喘气的能力都快丧失，狼狈的缩成一团，脸上粘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 太元圣母忽提高声音：“将瑶光带入丰都，受十殿阎王审判，重入六道轮回，永不可返回仙界！” 几位仙子从黑暗中漫步走来，毫不怜惜的拎起瑶光，也不顾他流了多少血，便飞离开去。 青提沉默到脸色发白，似是大病一场。 太元圣母淡漠问道：“有什么话想说？” 青提半个字没讲，费力的转身要往小屋走去。 谁知太元圣母手中忽然飞出道金锁链，猛的抽在他手腕上缠住，而后才道：“没听到我的话么，此后不可再离开我半步！” 却说被刺伤的瑶光不是第一次见到黑白无常，却是头一次这般清醒的困于他们手中。 白无常谢必安根本似如与瑶光互不相识，告别了玉清境的仙子们，便捆紧他将其带入阴路，飘乎乎的融入了湿冷阴森的薄雾之中。 周身似有无数的鬼魂，也似有无数无常的幻影。 瑶光捂住肚子上的伤，跌跌撞撞的向前，脑子乱的根本无力思考任何事情。 直至虚软的双脚踏上了座孤独狭窄的石桥，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地狱之门，慌张的挣扎道：“我不要去！我……我要找青提！我要找师父！” 因为动作太激烈，径直咳出血来。 谢必安狠狠的勒住勾魂索，冷声道：“这是你的命！” 话毕便将他带过奈何桥，残忍的砸在了块石壁前。 瑶光痛苦抬头，只见石壁上书三个大字：三生石。 可照过去、可见未来。 石壁光滑如镜，但他什么奇景都没看到，唯独能对视上自己狼狈的双眸。 勾魂索又起，谢必安带着黑无常马不停蹄的往黑暗深处走去，似有深意地说：“到了这个地方，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瑶光被扑面而来的冤魂惊到，恐惧的缩着肩膀闭上双眼。 “上去再看一眼你的家乡吧。”谢必安走至个暗淡的高台前，随手将瑶光扔在台阶上。 瑶光虚弱的睁眼，隐约瞅见望乡石台上站着许多哭泣的人们，悲伤不绝于耳。 他心底忽被感染的涌起股冲动，想要去看看湘西。 可爬了几步，就再没力气。 谢必安幽幽地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好像在等待什么。 瑶光像个丧家之犬般躺在那问：“你们、你们要将我如何？” “哼，自然是到阎罗殿清算你的今生来世！”谢必安恶毒的瞪他，声音忽又愉悦起来：“大人，这位就劳烦你了。” “不麻烦。”非常清脆的回话。 瑶光吃惊的睁大眸子，看着一袭黑衣的天宝出现在空中。 天宝用非常陌生的眼光瞥来注视，其间却又有一闪而过的快乐和痛恨。 雕着妖魔鬼怪的石柱高耸至虚空之中，脚步所带来的回声似无停止，也不知道这阴殿到底有多大。 天宝将瑶光撇在地中间，上前禀奏：“有请广秦王。” 瑶光被压抑的气氛吓得六神无主，咳嗽着说：“我没做错事！你要干吗……” “呵呵，广秦王英明神武，自会计算你的功过善恶，若是没做错事，无疑会被接引超生。” “我不相信你们！”瑶光怒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骂道：“天宝你就是个卑鄙小人，若不是你跑去告密，我也不至于会到这里！我真后悔我对你做的一切！” “肃静！”黑暗中传来极具震慑的低沉声音，而后又是哗啦啦的翻纸声，片刻之后，那声音宣布：“瑶光此世作恶多端，十足恶者，遣往第二殿见楚江王审理！” 天宝顿时笑了，拉住瑶光身上的铁索弯着眼眸：“走吧。” 瑶气得的全身哆嗦：“你们、你们都是骗子！” 只可惜黑暗渐浓，除了自己的回声，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夜深到了极致，清静的灵虚山自然更是安宁。 看了许久古籍的尹澄感觉微微疲倦，已经躺在榻上准备休息了。 不料正在闭眼之际，外面忽响起乱七八糟的敲门声：“掌门！上仙！大事不好了！” 尹澄心里不安，走下去拉开门，问熊三道：“这么晚，怎么了？” “帝君和瑶光的事情被太元圣母发现，帝君已经被元君带回玉清境了。”熊三慌里慌张的报告。 尹澄的表情瞬时僵了：“那瑶光呢？” “他……”熊三低头：“他被打进鬼域，遇上那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怕……” 尹澄指间微微颤抖，他又害怕了，又是因为瑶光，又是因为要失去他。 走神只刹那的功夫，尹澄幻化出个玉佩拿在手中：“你带着它到青丘找妖狐落画躲一躲，我去救瑶光。” “上仙……你不担心……有去无回吗？”熊三胆怯的问。 尹澄莫名笑了下：“你是真呆，哪有爹不管儿子的？” 第五十一章 “瑶光！你在灵虚山修行之际不仅常年忤逆尊长，还杀害凡人贺田！理当受刑！”不知是第几殿的小鬼阴森森的宣布道。 被他们整到站都站不起来的瑶光好像泡在血水里，躺在地上的姿势极其难看。 可再难看，他却仍旧鼓起劲儿来骂道：“直接杀了我好了，永世不得超生好了！我是把贺田害死了！杀了我吧！卑鄙无耻！” 始终拖着他在阴间游走的天宝狠狠地踢上去：“放肆！” 脚尖正好戳在太元圣母刺的剑伤处，痛到瑶光缩起来不住痉挛。 阎王在高座处怒斥：“作恶多端不知悔改，还敢怨天尤地！赐他烈火烧舌！” 神智已经迷糊的瑶光艰难喘息，睁开眼眸瞅着幽光中的天宝漫步消失，又渐渐出现，手里还拿着个夹着赤铁的长夹。 他好像听懂了那话里的意思，恐惧地想要后退，却没办法做到。 天宝淡笑，蹲下来掐住瑶光的嘴巴说：“你是咎由自取，知道吗？” 而后便毫不犹豫的将那烧的火红的铁块直塞进他的嘴巴！ 瑶光在瞬时间就闻到股烧焦的味道，而后的剧痛令他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天宝越笑越残忍，猛的抽出赤铁，又烫在他左脸上骂道：“你还有什么！现在你还有什么！” 许久的积怨发泄出来，竟然扭曲至此。 只可惜他想见到的苦苦挣扎却刹那也没看到：重伤叠叠的瑶光已经昏死了过去。 天宝扯得他脸上血肉模糊，遗憾地站起来。 阎王无动于衷的说：“将其唤醒，受完刑法，投入畜生道，不得有误。” 天宝拱手：“是，大人。” 满心交集的尹澄不顾沿途鬼差阻拦，直追到孟婆处，架着那老鬼问道：“瑶光呢，瑶光过了这里没有？” 孟婆把碗里的汤洒在地上，惊得周围鬼魂退避三舍。 她哆嗦道：“上仙饶命，没来，没来过。” 尹澄皱起眉头，扔下她又往来路寻去。 这鬼域地界无限，只有还阳地是必过之处，瑶光既已被太元圣母重打入轮回，肯定要经过孟婆身旁。 果然，没飞出几里地，他就远远的看着个黑衣的鬼差，拽着瑶光的身体在阴森的路上行进。 尹澄心中一痛，想都没想就冲过去，直刺进那鬼差心肺。 天宝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到，在倒地之前还惊愕地说：“掌、掌门……” 尹澄已无心管着无关紧要的纠纷，抱起已经失去了呼吸的瑶光说：“师父来了，你醒醒，坚持住。” 瑶光满脸是血，嘴巴都已烫烂，根本看不出从前可爱的模样。 尹澄回头怒视捂住伤口挣扎着爬起的天宝，竟然一掌拍向他的内丹！ 天宝道行低微，如何禁得起这么一下？ 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周身忽泛起股坚韧的暖流，挡开了尹澄致命的法力。 机警的尹澄将瑶光背在背上，立刻飞了很远。 太元圣母和青提的影子渐渐地在众多仙子的簇拥下出现。 天宝捂着伤口不断跪拜：“谢谢元君、帝君救命之恩，谢……” 他话都没讲完，就被青提的剑刺穿了脖子，眼珠圆瞪，随即便化作抹黑雾烟消云散。 “东华，住手。”太元圣母投来谴责的目光，却并不在意，只是朗声说：“太微，你反了么？这书官罪有应得，无需你多管闲事！” 尹澄握紧剑怒道：“你们还要怎样！” 太元圣母皱眉：“放下他，立刻返回灵虚。” 尹澄冷笑了下，猛然抬剑劈来夺目的金光，那光芒尖锐强劲，惊得仙子们四下逃散，溅到盛开的彼岸花旁，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太元圣母拿着武器迎战，招招不留情面，还颐指气使：“立刻放下瑶光，让其还阳！” “做畜生还是你自己去吧！”尹澄被她逼的节节败退，忽背着瑶光转身冲向奈何桥，扬袖带起惊雷，瞬时将那桥生生劈断！ 充满怨气的鬼魂四下飘散，哭泣声奸笑声不绝于耳。 太元圣母浮在空中，用金锁拉过青提：“你速将尹澄处死！你们去将幽魂抓回，一个都不准逃！” 仙子们应声，赶紧冲向那些会给人间带去大祸的鬼魂们。 瑶光在这巨响中渐渐睁开眸子，嗅到太浅淡的檀香，想说话，却满喉是血。 尹澄搂着他趁乱逃走，心疼的说：“没事，师父不会再让他们折磨你的。”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8节 瑶光的目光仍旧清澈，死死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深深的记在心里。 平时那么平静而强大的尹澄竟忽然擦了下眼睛，虽然情况混乱，他却已摸到瑶光脉门，知晓这孩子命不久矣，即将魂飞魄散，自己根本无力再回天。 不料正在黑暗的空中疾飞之际，青提的声音却带着回响传来：“你逃不走了，何必再挣扎？” 尹澄停住动作冷声道：“原以为你再自私，至少也有点身为男子的担当，现在看来妙君说的对，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像你一样就叫勇敢吗，你以为来送死就叫勇敢吗，死是世间最容易的事。”青提出现在他面前，面色平静的没有看瑶光半眼。 尹澄后退：“你可知有比死更容易的事，就是让别人伤心。” 青提目光微动：“放下他，你能躲到哪里就躲到哪里吧。” 尹澄皱眉：“我是不会将瑶光再交给你的。” 青提看向远方，发现母尊没有追上，而后才道：“这样愚蠢的行径能改变什么？” “你自作聪明，又能改变什么？”尹澄抱紧瑶光。 青提不禁伸手抓住瑶光冰冷的手腕。 此时，周身又响起太元圣母噩梦般的声音：“杀了他，东华，杀了他。” 瑶光惊闻此言，拼了命的想要摇头。 但青提手中的剑却毫不犹豫的刺中尹澄的心脏。 奇怪的是，尹澄没有躲闪，他难得微笑出来，越笑越明显，殷洪的血液从那完美的薄唇见渐渐涌出，令那笑容显得太惨烈：“我终于可以见妙君了……而你会后悔，等你后悔的时候，就再没办法挽回。” 瑶光被师父的血滴的心神俱碎。 他恍惚间感到自己被一股纯洁的光芒包围，随即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出，照亮了地狱的晦暗山川。 【第二部分 鬼域】 第一章 极其微弱的光让这朦胧的世界显得极为清冷，瑶光不知自己用了多久才缓慢的回复神志，脑海中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根本不真实的惨事。 师父……是不是真的被青提杀死了…… 竟然这辈子，都没机会叫他声爹…… 瑶光茫然的想哭，无意识的企图揉眼时，却感觉四肢僵硬，显得无比陌生。 不安让他清醒许多，周身细弱的哀鸣也渐渐入耳。 瑶光奋力的爬开，惊讶的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三四只小白狐狸中间，而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员，身体软绵绵的无力，视线也不十分清楚。 而困住狐狸们的是个锈迹斑斑的大笼子。 “今天真是走运，抓了一窝又在路边捡了一只，等扒皮卖了咱们就有钱了。”有个壮汉用沙哑的声音在旁边说道。 闻言瑶光不禁抖了下。 看来自己是被师父送到了这不知名的地方避难，却不幸又落入贼手。 磨刀的声音霍霍作响。 瑶光小心地退到角落，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原来是个破败的庙宇，快要断掉的梁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不但没有了原本的神圣感，反而阴气森森。 他还来不及做任何事情，笼子就被给壮汉打杂的一个瘦子打开，伸手就拎走了只小狐狸。 残忍的手起刀落，美丽的皮毛就那样被血腥的撕扯了下来。 瑶光看都不敢看半眼，尽管自己非常虚弱，却明白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幸而这些凡人不会想到他是只九尾狐，为了方便也没把笼子锁好。 瑶光深喘了几口气，忽然一跃而气，顶开头顶的小门便疯跑了出去，身后随之而来的呼喊也没心思顾及，只想躲到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养伤。 可惜他实在是太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破庙外面是片野林，四处都是枯黄的草。 瑶光在上面跳跃飞驰，很快就没有了精神，几乎是快咬断了小小的尖牙才没停住脚步。 追赶还是越来越近。 最后他满口血涩，实在是再不能坚持，终于扑通一下瘫倒在灌木下面。 难道师父拼了命让自己从鬼差手里面逃出来，却又要葬身于这些荒野村夫手中？ 瑶光正在绝望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子一轻。 抬眸看去，是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 小男孩露出干净的笑来：“咦，是只狐狸。” 那扒皮的壮汉和瘦子已经追了上来，见状怒吼道：“臭小子，把狐狸还给我！” 小男孩见他们满手是血，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说，忽然就转身像只机敏的猫科动物般窜进荒林。 瑶光气息渐弱，在他怀中不知不觉的昏睡过去。 米粥的清香忽远忽近。 大半天一动不动的瑶光似是被饥饿拉回现实，隐约的感觉面前有个热气腾腾的东西。 救了他的小男孩担心的抚摸着瑶光的头：“你吃点东西吧，你受伤了……我没有肉给你吃，对不起。” 瑶光发现自己躺在狭窄的巷口，那冒着热气的不过是碗清粥。 也许是实在太想吃东西，他狼狈的扎过去狼吞虎咽，伴着血腥的气息，只觉得自己品尝到了全天下最了不得的美味。 小男孩笑道：“慢一点，你怎么像只小狗？” 瑶光吃的太急了，竟然不小心把碗弄翻，被剩下的粥溅了满脸。 “真笨，弄倒了就没的吃了！只能晚上再去碰碰运气！”小男孩用自己的脏袖子替它擦了擦，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略微恢复元气的瑶光这才意识到，他是个乞丐，他大概把好不容易要来的食物让给了自己。 感激之情满怀，无奈无法言语，只能舔舔他的手。 小乞丐抱着它笑了笑，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发起了呆。 元气大伤、只想休息的瑶光困困的闭上眼睛，再度迷失在无穷无尽的梦乡。 这次的觉睡得更长了些，直到夜幕降临，才被周围吵杂的欢笑声吵醒。 好几个乞丐模样的人站在街口，没人还拿着一小袋子粮食，追问道：“阿齐，你怎么没去衙门领赏，去晚了就没了。” 小乞丐很疑惑：“领什么赏？” “文帝即位，大惠天下，咱们这儿的衙门也开仓发粮救济穷人了！”有个络腮胡的男人哈哈大笑。 “是吗，我这就去看看！”小乞丐赶快抱着瑶光，急匆匆的超前跑去。 迷糊的瑶光觉得哪里不对……文帝即位？ 乞丐们所言非虚，衙门外果然贴着大红的告示，乡亲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足可见平日生活艰辛。 多年讨生活的经验让小齐很快就混进人群，抬头瞅着告示笑了笑：“写的啥啊，我不识字。”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的给他解释。 瑶光也看，看的惊愕。 他当然是识字的，他看得懂告示上面的年号。 开成元年。 这是自己出生前的三十年。 文帝在自己七岁的时候已经驾崩了，怎么会刚即位？ 沦落此地，他一直没有勇气去回想在地狱发生的一切，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些是是非非以及师父死亡的可能。 可是，他绝对没有料到，自己在师父临死前的力量保护下，竟然回到了过去。 那么此时此刻的青提、师父、玄朗……还有娘亲，都在做些什么？ 顺利拿到粮食的小齐非常开心，抱着粮食屁颠颠的往回走，笑道：“小狐狸你命真好，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吃。” 瑶光魂不守舍，眼神呆滞。 他一直以为从前的事情自己无从参与也没资格去问，可是现在…… 师父和娘亲会发生不应该有的感情； 玄朗会背叛天庭； 而青提遇见那神秘的所爱最后又痛下杀手，是不是并不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个样子；…… 所有的正确与错误，痛苦与遗憾，自己能否有可能，改变其中的一丝一毫？ 第二章 瑶光不敢也不能说话，因此根本无法得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小齐流落街头，到深夜便和几个行乞的大人凑在一起，准备在深巷里睡了。 受到重伤的瑶光虚弱的趴在周围，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听说老王家的闺女也被那妖怪抱走了，哭着喊着找了好几天，连根头发都没找着。”有个老爷爷叹息着说：“可怜那娃才三岁。” 小齐吓得打了个冷战：“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呢？” “是真的，隔壁林冥镇的好些人的心肝都被掏出来吃了，大清早发现的尸体真是……啧啧。”老爷爷摇摇头。 闻言，瑶光眨了眨眼睛：林冥镇？ 好像他在被师父放出灵虚后独自到达的地方，那里阴气盛多生妖物，害他被妖怪骗的好惨。 后来，青提就来了…… 再后来…… 瑶光没办法继续回忆，他想到师父的血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真的太恨太恨青提。 即便在地府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都不曾恨过，然而所有的信任却被那一剑戳的支离破碎。 心痛到想哭。 小齐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但瑶光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发呆到子时，头顶夜色深邃，天黑如墨。 它舔了舔还粘着血迹的爪子，脑袋里的事情乱到不可救药。 谁知头顶忽然间发出扑啦啦的声响。 瑶光惊讶抬头，只见墙头上不远不近的立着只全身黑羽、眸子通红的大鸟，那鸟瞧见他仿佛十分兴奋，立即长鸣了一声，宛若孩童啼哭。 小齐和那几个乞丐立刻被惊醒了。 身体看起来虚弱至极的老爷爷竟然猛地砸了块石头过去，喊道：“孩子快跑！” 机灵的小齐赶快爬起来飞奔。 当时被救时瑶光就晓得他跑的快，只可惜这次追在后面的是个法术高强的妖怪。 小齐冲到镇口气喘吁吁的说：“小狐狸，那东西大概是来抓我的，你快逃吧。” 瑶光虽不才，却也被师父逼着看过些书，晓得刚才的妖物是传说中的蜀鸟，喜欢掏食心肺，抱养婴儿，当然和所有的妖物一样，更喜欢抢夺内丹它是闻到自己的气味才来的！ 正值慌乱之际，那扑面冲近的蜀鸟竟然猛的撞在个气墙上。 紧接着，清亮的少年声音便划破夜空：“臭鸟，你作恶多端、屡教不改，今天饶你不得！” 蜀鸟在一片紫光中化成人形，和浮现在瑶光头顶的白衣少年打成一团。 小齐吓呆了，抱着瑶光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口大气。 显然，少年的法力比蜀鸟高强许多，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它击落在地，收进个小葫芦里，然后回头在夜色下露出张明媚的脸，笑道：“没事了。” 星眸雪肤，长发似流云倾泻。 瑶光咽了下口水：这家伙满身妖气，比自己更甚。 “谢谢神仙哥哥，谢谢！”回过神来的小齐不住的跪地叩头。 少年走进说：“我才不是神仙呢，我叫落画。” 小齐呆呆点头。 少年修长的美目显得非常亲切，弯着嘴角道：“小弟弟，你从哪里捡到我的狐狸，还给我好吗？” “这、这是你的？”小齐把瑶光抱起来。 落画点了点头。 小齐赶快递过去说：“对不起，我……” “谢谢你啦，这个留着防身，这个就买些好吃的吧。”落画给了它几张符咒和一锭银子。 随后便搂着瑶光，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被强迫俘虏的瑶光很不满意，眼见小齐离自己越来越远，忍不住咬住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 落画哼道：“你身受重伤，如不赶快治疗，恐怕救活不成了，那小乞丐能救你吗？” 瑶光讪讪地松开。 落画摸摸它的头：“算你懂事，跟我混吧，小鬼。” 这种奇怪的口吻让瑶光有了奇怪的想法。 果然，落画弯着眼睛说：“难得你也只是九尾狐，身为同族，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啦，走。” 话毕便凌空飞了起来，衣衫随风飒飒作响。 落画是只法力高强的妖怪。 他把瑶光带到个森林中的僻静小屋，先给他吃了几颗仙丹，又亲自为之作法导气，很快就让瑶光的伤口开始愈合。 只是内伤太惨，要调理好绝非一日之功。 最后落画收了法阵，坐在床边叹息：“好了，你先睡吧。” 瑶光舔了下他的手，就当谢谢。 落画非常爱笑，立刻又满脸愉悦的挤眉弄眼：“嘿嘿，快变成人形让我看看。” 瑶光哪里会变幻之法，傻呆呆地瞅着他不动弹。 “真笨！”落画骂道：“算了算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原本瑶光倒了大霉，哪料到却又在这里遇见这么多好心的人和妖精，他感激的瞅了几眼，有些睡不着觉。 落画非常了解狐狸的本性，抚摸着他柔软的毛说：“快睡吧，听话的孩子明天有鸡吃。” 听到这话瑶光立刻闭上了眼睛。 落画和蜀鸟大战一场也有些累了，换好睡袍便懒散的倒在旁边，翘着腿养神发呆。 好奇的瑶光又忍不住偷看，瞅见他睡袍上绣着的花，讲不出原因，只觉得分外熟悉。 第三章 落画是个四处游历、偶尔行善积德、偶尔偷鸡摸狗的狐狸精。 他等到瑶光的外伤愈合，便带着这小狐狸离开了那片贫困的小镇，行至繁华的城市，整日流连于酒楼饭馆，用变出来的银子胡吃海喝。 瑶光的嗓子因为天宝的残忍行径已经无法发声，只好默默地在旁边跟着。 这天落画又跑到湖边的一家馆子，高高兴兴的点了烤鱼。 可惜那烤鱼刺多，瑶光不小心便卡到嗓子，咳嗽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落画嘻嘻笑：“你真笨！吃都不会。” 瑶光企图咬他，却被灵巧的躲开。 正闹腾时，忽有个开朗悦耳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哇，好可爱！” 瑶光诧异抬头，吓得差点摔到桌子底下。 来者竟然是曾经在灵虚山阻止玄朗行凶的玄羽，她不仅是玄朗的妹妹，更是上元圣母的徒弟，称号九天玄女，在天界女仙的地位中仅次于西王母。 玄羽穿着漂亮的蓝色长裙，笑脸如花：“诶，把这小狐狸送我做宠物吧。” 落画显然是认得这家伙，警惕的抱着瑶光站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没要怎么样。”玄羽摊摊手：“你把它送我，我就放过你，如何？” “做梦！”落画忽然踹翻了桌子，从窗口鱼跃而出，吓得旁人连连惊呼。 玄羽法力高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主。 她紧随其后飞了出去，持剑追在落画身后，行动如风。 落画动作敏捷，很快就逃出了城门。 结果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玄羽更加肆无忌惮，抬掌便狠狠的批出惊雷，大喊：“妖孽，你还敢逃！” 落画翻身躲过，气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一直苦苦相逼！” 玄羽拿着剑笑：“死狐狸，你乖乖做我的宠物，我就对你好啊。” “疯子。”落画似乎并不愿与她动手，转身就想走。 不料玄羽竟然冲过来拿剑便劈。 落画只好扔下瑶光与其纠结，双方在林间打得狂风四起。 瑶光非常明白神仙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担心着急的追在后面，却发不出任何微弱的呼救。 玄羽武力不及百妖之首的九尾狐，手中长剑忽被击落在地，漂亮的脸流露出几丝恼羞成怒的样子，幻化出个流光四溢的法镜怒道：“你敢打我？” 法镜明显对妖怪具有强大的震慑作用，落画面色顿时惨白，飞身想逃。 结果玄羽却拿镜面对准了他。 法镜发出剧烈的明光，顷刻便将落画打倒在地，生生吐出口鲜血。 瑶光赶忙冲至他身边，对玄羽扎着毛发出攻击。 只可惜能力有限，变得小火球还没飞多远就躲到地上熄灭了。 玄羽见落画一动不动的悲惨模样，欲言又止的上前一步。 瑶光毫不犹豫的咬住了她的裙角。 不料正在此时，忽有一抹极美的红影从空中忽然浮出，带着冷冽的剑光袭至玄羽身旁，几招就用兵器架住了她的脖子。 “玄女娘娘怎么对我等小妖大动干戈，还请饶了我弟弟吧。”穿着曼妙红裙的女子笑中透着寒意，冷淡的说道。 玄羽脸上有丝惧怕，结巴道：“你、你放肆。” 女子勾起黑白分明的眼眸：“娘娘若不赶快离开，我这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玄羽说：“好好好，我走，你放开我。” 女子果然如言收了剑。 结果玄羽却转身一掌劈来。 幸而女子反应迅速，竟反之抓住她的手腕道：“怎么，想玩真的？” 玄羽讪讪的抽回胳膊，瞅了眼已经爬起来的落画，什么都没说就消失了。 女子摇头笑了笑：“你就会招蜂引蝶。” 落画擦掉嘴角的血，气道：“是她追着我不放！” “多半是因为她喜欢你吧。”女子替他抚平发丝，柔声道：“只是仙妖疏途，别犯傻了……” “这话说给你自己听！”落画语气不满。 始终像石化掉的瑶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红裙女子，好像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女子察觉，弯腰抱起他笑：“看什么，小家伙？” 她那么美丽，冰肌玉骨，墨黑的发趁着长裙的红，太夺人眼目。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她和娘亲长着一样的脸庞，就连眼神都分毫不差，虽然神采比憔悴的娘亲飞扬了不知多少倍，但瑶光不会看错的。 想到玫影生下绯绯妖颜尽失的模样。瑶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泪水顷刻滑落，濡湿了雪白的绒毛。 女子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哭了，被吓坏了吗？” 前来追回弟弟的阮妙君将他们带往青丘，一路上还教训连连：“都说了不要在外面乱跑，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殊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幸而遇上的是玄羽那种丫头片子，若是……” “姐姐，你烦死了。”落画郁闷的飞在旁边，完全没了打败蜀鸟时得意的神情，他几次试图抱回瑶光，可瑶光都死死的抓着阮妙君的胳膊不放，最后不禁恼火道：“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家伙！” 瑶光可怜巴巴的瞅着阮妙君。 阮妙君笑：“好了，他只是个小孩子。” 话毕又举起来看了看，叹道：“可惜受这么重的伤，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他是个哑巴，不会说啦。”落画打了个哈欠道：“好久没有回青丘了，真想喝你煮的鸡汤。” 听到这话瑶光也着急的摇摇尾巴。 阮妙君弹弟弟的额头：“是我不让你回去的吗？” 被忽略的瑶光爬到了她的肩膀上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阮妙君笑：“看来你捡到了只小馋鬼。” 青丘是九尾狐的家乡，环境优美，四处都游荡着无害的小妖和精灵。 山上花海如云，流水潺潺，比仙境更像仙境。 原来阮妙君即为青丘山主，自然很受尊敬，一路上几乎所有的过客都和她热情地打着招呼，直至走入个幽雅宁静的庭院，才避开了客气奉承。 落画进门后就跑到屋里拿了个桃子，咔嚓咔嚓吃得很欢乐，还催促道：“姐，你快去做饭好不好？” 阮妙君不理他，把可怜兮兮的瑶光放在被子上抚摸了几下，又拿了枚丹药让他服下：“这东西有固本还原之效，你吃了便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瑶光眨眨眼睛，瞅着这对相亲相爱的姐弟先后离开，接着瞄见床口透进的璀璨阳光，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梦境一场，痛苦之余也有幸福，却全都没有丝毫真实的感觉。 第四章 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前世来不及的珍惜的一切，今世竟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伤势稳定的瑶光在青丘什么都不做，每天除了跟着阮妙君就是跟着阮妙君，像个忠诚的小尾巴，气得落画总是冒出头来抱怨，让他们并不大的家总因此显得热闹非凡。 这天阮妙君拿着木盆给瑶光洗澡，忽然轻声问：“你的父母在哪里？为何你还这么年幼，他们就抛弃不管？” 瑶光全身湿哒哒的，瞅着她的目光很忧伤。 阮妙君笑：“没关系，既然来到这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和落画当成自己的亲人。” 瑶光很眷恋的蹭了蹭她的手。 阮妙君用一瓢清水把瑶光冲干净，抱出来边擦边说：“正好替我看着落画那家伙，他整日调皮捣蛋，实在让我受不了。” 从前瑶光从未听说自己有个舅舅，因此想到落画时，心中总是讲不清的忐忑。 正巧发着呆时，开朗的声音忽然就闯了进来：“小狐狸！不要闷在屋子里了，快和我出去玩！” 是落画。 他早晨还干干净净的衣服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子，手机摘了一大捧不知名花，笑道：“好不好看？” “好看。“阮妙君站起身，擦掉他脸上的灰尘：“傻样。” 落画拨开她的手：“姐你别婆婆妈妈的，小狐狸，跟我走。” 说着就抱起瑶光。 阮妙君跟在后面阻拦：“它身体还没好。” “所以我要带它晒晒太阳啊。”落画笑嘻嘻的边飞了出去。 阮妙君无奈的扶住门框，微叹了口气。 头上两三只燕子翩然而过，更衬得暖意盎然。 在青丘所见的动物你千万不要以为它真的是只动物，所见的人你也千万不要以为它是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擦肩而过的生物忽然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幸而瑶光在蓬莱暂居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屁颠颠地跟着落画到了河边软绵绵的草坪上，发现水中的鱼儿差点就扑了进去。 “坐好。”落画忽然眨眨眼睛，从怀里拿出个药瓶来说：“给你个好东西。” 瑶光摇着尾巴很好奇。 落画哼道：“谁让玄羽那个臭丫头总追打我，我把她的金丹偷来了，快吃，这比姐姐的药管用多了。” 瑶光顿时呆住，被他强迫地把丹药塞进嘴巴里，差点被活活噎死。 可仙界的东西都是至珍，果然片刻之后便有暖流穿透心扉，让他全身充满了力气。 落画拉住他小小的爪子道：“有了这个就可以让你化成人形和我讲话了。” 话毕，便使出法力助瑶光导气。 瑶光顿时痛苦难当，从未如此因为变形而饱受折磨。 最后全身肌肉都像快被撕裂了的时候，难捱的痛才随着光芒渐渐散去。 他喘息着低头，看到熟悉的手，而后对视上落画惊愕的表情。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瑶光喉咙难过的发不出半个字，只好爬到湖水边低头看去。 盈盈的水面映出一片雪白。 雪白的长衫、雪白的皮肤和雪白的发丝。 竟然一夜华发，再不如当初精致无暇、粉雕玉琢。 瑶光颤抖的抬手摸到左脸上被天宝烫出的丑陋疤痕，吓得立刻闭上眼睛。 “是、是谁干的？怎么这么残忍！我帮你报仇！”回过神来的落画对于自己刚才的反应很羞愧，转而气愤起身。 瑶光淡淡地摇头，用白发挡住那半边脸，沉默的坐在草地上。 落画小心的打量了下他手背和脖颈上的伤痕，小声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就把从前忘了吧。” 忘记，怎么忘记？ 瑶光心中只要想到师父和青提的名字，就有种难言的压抑刺痛，就连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你别、别哭，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也是被姐姐捡回来的，现在我们不是生活的很好吗？”落画着急地按住他的肩膀。 这个从前素未谋面的舅舅让瑶光感觉到丝丝温暖，他难堪的低头笑了下。 落画好事的说：“知道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瑶光摇头。 落画悄悄道：“因为姐姐的老相好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看她，我们不打扰，好多让他们说说话啊。” 瑶光非常气愤的想追问：什么相好？那师父怎么办！ 可惜他没办法讲话。 落画乐：“小鬼，你的表情怎么如此激动？” 瑶光拉过他的手写了个“谁”字。 落画说：“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流浪的孤儿，快要饿死的时候被姐姐救了一命，后来姐姐把他托付给位道长让他去了仙山修行，他也挺争气的，现在于天庭也算赫赫有名了……” 不等他讲完话，瑶光便猛然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回跑，可惜一个没留神被石头绊倒在地上。 落画拉住他，把他变成小狐狸的模样，摸摸头安慰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不要蹦蹦跳跳。” 瑶光心里很着急，竟然咬开他的手，便像离弦的箭般朝阮妙君的院子飞奔而去。 师父、师父、师父！ 满怀激动的瑶光冲进花园，蹬腿便扑到了那正和阮妙君讲话的白衣男子身上，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抓。 可惜此时的尹澄并没有很耐心的对待小狐狸，反而在惊愕中将瑶光甩到一边。 幸而阮妙君手疾眼快，立刻捧住瑶光讪讪的笑：“不好意思。” 依然那么精致清冷的眉眼，纤尘不染，气质非凡，只不过似乎比印象中更多了几分年轻气盛。 瑶光死死的盯着尹澄，多么希望师父永远都这样安然无恙。 “他是落画带回来的可怜孩子，别和他生气。”阮妙君顺着瑶光的绒毛淡笑：“我给你准备了新茶，要不要尝尝？” “灵虚还有事，我不能久留。”尹澄似乎被这小狐狸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安，语气也显得迟疑。 阮妙君略微失落：“刚来就要走……” 跟在后面跑回来的落画在不远处帮腔：“就是，姐姐成天数着日子盼着你，你倒是来去自如啊。”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9节 “少胡说！”阮妙君瞪着弟弟，而后淡声道：“既然有事就去忙吧，保重。” “……喝过茶再走也好。”尹澄似乎改了主意，重新在树旁的石桌边优雅坐下。 阮妙君温柔一笑，转身便烧水去了。 得到自由的瑶光立刻不死心的跳到石桌上，用爪子碰了碰尹澄的手。 尹澄不自在的收回胳膊，淡声问：“你有何事？” 瑶光摇摇尾巴，不发一声。 树叶间的阳光投下来照在他干净的脸上，好像梦中的某个碎片。 美丽而虚假。 瑶光明知如此一家三口的团聚是如此悲伤，却仍旧快乐的不行。 可惜他在这种愉悦中沉浸不到刹那，又转而想到，若是师父和娘亲这般发展，那么此后的所有结局……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这院子里的生命，大概没有半个能活下去。 第五章 虽然是旧识，尹澄又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来青丘看望阮妙君，但其实他们彼此并未有任何出格的行为，美眉只是谈话聊天而已。 但是瑶光晓得未来会怎样发展，因而无比希望师父和娘亲莫再往来，即便那样自己会变得不存在也无所谓。 可惜他没办法讲话，甚至连多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唯有经常用悲伤的眼神望着他们发呆。 这天尹澄离开后，心思细腻的阮妙君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狐狸，你怎么了？是想说什么吗？” 瑶光已能渐渐恢复人形，用白发自卑的挡住受伤的脸，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手，先写了个“仙”字，又写了个“妖”字，而后摇摇头。 阮妙君是道行高深的白狐，岂不知那些迂腐道理，却不过淡笑：“你多虑了。” 瑶光表情顷刻变得激动，再度情不自禁的想起她死前葬身烈火的惨烈模样，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喘息声。 阮妙君对这小家伙有种纯天然的喜爱，摸摸他的头道：“傻瓜，在怕什么？” 瑶光摆脱不了沉默，半个字都讲不出。 “你可知什么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存在？”阮妙君坐在床塌边问他。 瑶光不解。 阮妙君淡声说：“是人，人既不会如蜉蝣朝生夕死，也不像仙妖寂寞万年，尝尽喜怒哀乐，而后入土为安。” 人人都想长生，为何她偏又羡慕凡人？ 瑶光听得脑子越发的糊涂。 阮妙君弯了弯嘴角：“为何我生而为妖却不能拥有同样的自由，为何非要被那愚蠢的规则束缚遮住眼睛，活着时我事事问心无愧，所以因何而死也毫无畏惧，你想说的道理我都懂，但你现在可懂我的心？”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种难以形容的神采，令瑶光看的移不开眼睛。 阮妙君叹息：“你若心里住着谁的影子，便知一秒的快乐好过永远的寂寞。” 瑶光何尝不曾把青提放在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快乐。 可惜他得到过多少快乐，后来便得到了多少痛苦。 “我昨日翻书，翻到了个可以平复伤疤的方子，只不过要去青要山采一种叫做荀草的仙药，等我姐姐看得不紧时，我去替你采来。”这日落画陪着瑶光在林子里溜达时，忽然高兴的提起。 瑶光不感兴趣的摇首。 他无法忘却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幅模样的，就算治好了又如何？ 落画大大咧咧的拍他的肩：“打起精神来啊，在青丘谁也不会欺负你了，我姐姐很厉害的！即便是神仙也斗不过她。” 瑶光点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落画疑惑的问：“什么？” 瑶光终于忍不住的在他手心勾勒出“东华”二字，勾勒得手指都微微发痛。 “东华？东华帝君？”落画摸摸头。 瑶光颔首。 落画不解：“怎么啦，我没见过他啊，听说他住在东海仙岛，从不过问任何俗事，也和外界没什么接触。” 瑶光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落画刚要追问，竟有个小妖慌慌张张的跑来：“不好啦！玄女娘娘忽然出现，跑到你家要抓你去了！” “啊？”他微怔，而担心怕姐姐受到袭击，立即拔腿就跑。 瑶光赶快吃力的跟在后面。 谁知道他们两个气喘嘘嘘地赶到时，却见玄羽狼狈的被阮妙君用缚仙锁绑在树上，大喊大叫的骂道：“臭妖怪，放开我！你竟敢用这种妖物偷袭我！” 阮妙君悠闲的坐在旁边绣花，哼笑：“这是我的院子，不晓得是谁闯进来便打！” 玄羽此时已见到落画，转移目标吼说：“混蛋，快把仙丹还给我，那是王母要我带给圣母元君的礼物，你想害死我吗？” 落画讪讪道：“吃光了。” 玄羽惊得瞪大眼睛：“吃光了？” 阮妙君并非真的想为难这个孩子心性的仙女，见状便起身拉过瑶光：“走，我给你煮了汤，莫理他们。” 瑶光也知道玄羽本性不坏，还曾阻止玄朗屠杀灵虚，便听话的跟着躲进厨房。 落画站在原地说：“小狐狸受伤要死掉了，我就把药都给他吃了……” “那我怎么办！你敢盗窃仙物！元君生起气来你们还想不想活！”玄羽郁闷的想踢腿踹他。 落画装无辜：“就、就说你自己吃了。” 玄羽说：“凭什么！” 落画歪着头道：“那你就说我吃了，让她来捉我，反正小狐狸什么都不懂。” “你先放开我。”玄羽瞪他。 落画走过去鼓捣了半天才把姐姐的法器收起来，故意认命的站着：“要是交不了差就抓我走吧，不要牵连他们。” 玄羽气鼓鼓地沉默半晌，吃着闷亏说：“算了。” 落画顿时乐出来：“算了还跑到青丘来？是来见我的吗？” 玄羽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抬手打他：“你不撞南墙不死心吗！” 落画挡住脸，巴掌却迟迟没落下。 最后玄羽把脸扭到一边，开始不再理睬。 “我问你件事。”落画想起刚才瑶光奇怪的疑问：“怎么可以见到东华帝君啊？ 玄羽在仙界很受宠，不在意的说：“他？他除了跟苍华关系不错外，不见任何访客的，我已经很多年没瞧到他了，反正东华君很无趣，又不讲话，为何要见他？” 落画道：“小狐狸好像很想见他……” “哼，我倒是有办法，不过凭什么告诉你？”玄羽抱着胳膊冷笑。 落画摊摊手：“那你想怎么样？” 玄羽说：“替我做件事！” 落画问道：“什么事？” 玄羽顿时占了上风：“我还没想好，答不答应？” 落画向来没心没肺：“好啊。” “听说东华每年二月初六生辰时，都会离开东海去往东荒山，到时若是在东海边等他，大概会相遇啦。”玄羽拍了拍被缚仙绳弄乱的裙摆，不经意地讲道。 这位任性的仙女大人磨蹭到天黑才慢腾腾地离开，那副少女模样看得阮妙君一直嘲笑弟弟无情。 幸好落画脸皮厚，不为所动的拿着鸡腿吃的非常愉悦，快吃完的时候才想起东华君的事，随口便说了出来。 瑶光默默点头。 阮妙君在旁很疑惑：“为何提这个？” 落画指指瑶光：“小狐狸今天打听来着，我哪知道有什么事？” 想到青提，瑶光很恍惚，有很多不甘，也有很多困惑，半晌才回神叹息。 阮妙君从来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皱眉道：“这其间有缘故？” 瑶光拿筷子沾了酒，在桌上写过“蜉蝣”，接着写过“神仙，”最后摇了摇头把它们通通划掉，表情复杂的便起身进了小屋。 落画一头雾水的舔舔手指说：“姐，他怎么了？” 阮妙君不知为何跟着揪心，转而也只能露出不解的微笑。 第六章 最初遇见阮妙君时，瑶光很惊喜，而后尹澄出现，他已开始忐忑。 当那些熟悉的存在一个一个闯入视线，瑶光终于绝望的醒悟：该发生的事必然会发生，他活在过去的结果也许只是在等待悲剧重演。 等待太绝望，想要躲在青丘做恬梦也太奢侈。 既然阻止不了时光流逝，他至少该阻止心中所系做太多错事。 不明白青提为什么那么没心没肺，为什么要听从太元圣母的命令刺中师父那致命的一剑，可每每纠结到内心深处，瑶光都无法相信大家的断言，他知道青提的眼睛里有很多回忆和痛苦，或许这天上地下也只有他知道。 从悲伤中渐渐缓过神来的瑶光在阮妙君的话中惊醒：自己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平安无事，暴风雨即要来临，傻傻的蒙住眼睛又有何用？ 蜉蝣微茫毫无存在感，神仙永生却用尽伪善残忍。 他还是遵从本心的好。 即使没有娘亲口中那一秒的快乐，也要找到刹那间地痛快淋漓。 即便受到了那么多伤害，瑶光依然无比的相信，在众多装腔作势的神仙之上，还存在真正的天意。 他能来到此时此刻必有理由，而绝非要坐以待毙。 “干吗这么突然又要离开呢？”落画发现了瑶光的决定，急得团团转，忙不迭的阻止道：“你身体这么差，九尾狐的内丹又那么珍贵，在外颠沛流离会遇到很多危险的。” 瑶光默默地坐在床边摇头。 反倒是阮妙君更尊重他的意愿，抱过个包袱说：“我知你不愿让小狐狸离开，但别强他所难。” 落画顿时讪讪的哼声。 “这里面有两件新衣和一些盘缠，还有我所写的咒术书，你无事时看看记记，也好防身。”阮妙君将包袱交给瑶光。 瑶光咬住嘴唇，想抱她又怕显得太突兀。 落画不甘的追问：“喂，你真要走啊？” 瑶光颔首。 “我这里有个法宝，可载你日行千里，免得路途劳顿了。”落画把个银色的叶子扔给瑶光，不舍的说：“小狐狸，总算相识一场，你总该告诉我们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吧？” 瑶光终于使嘴角微微弯起个弧度，结果却是摇头。 落画无奈：“好啦，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但有需要帮忙的事，随时来找我们啊。” 瑶光拉住他的手，认真的写下了珍重二字。 神奇的银叶子可在风中化作扁舟，载着瑶光往前飞行，果真轻松不少。 这等稀奇之物，恐怕又是在哪里偷来的。 瑶光离开青丘后便非常想念落画与娘亲，特别是在独自蜷缩在野外的夜里，然而来路不可追，除了朝茫茫东海赶去寻找答案和转机，他已经想不出其他的选择。 此时玄朗还没有叛乱，龙宫也还平安繁荣，可是仙雾弥漫的岸边却仍旧安静到死寂。 除了海声风声，再没有其他响动。 瑶光终于寻至蓬莱仙门时，离青提生辰时日尚早。 他只好凭自己之力搭了个简陋的木屋，每天除了捕鱼填饱肚子，便是翻着阮妙君的咒术书，大部分时光，都是盯着茫茫大海在凝神中度过的。 记忆中好像和谁说过，等待是件幸福的事。 但希冀再幸福，心中也仍有寂寞。 搞不清楚究竟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瑶光只晓得青提出现的那天，海边下了很大的雪，千里冰封，寒冷至极。 他哆哆嗦嗦的坐在木屋外面，忽察觉苍茫的海天之间灵气大动，随后隐约出现个缥缈的身影，立即鲁莽的冲过去拦路。 只不料，此时的青提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青提，甚至奇怪得像个陌生人。 因为动作不稳，瑶光狼狈踩塌了冰面，掉进冷到刺骨的海水里面，又慌忙浮出抬起头来，紧张的看着记忆中那张冷淡而完美的脸。 但本应性格刻薄的青提却表现非常平静，像是神殿里没有生命的雕塑，用黑白分明的双眸淡淡的扫过湿哒哒的丑妖怪，没有丝毫怒气，也不感任何兴趣。 他甚至没有穿着最爱的淡绿衣衫，只是身着最简单朴素的白衣，华发倾泻，不带任何装饰。 瑶光发不出声，赶忙掏出早就准备好却被水透到的纸条递过去，上面没头没脑的写着：“我等你很久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被拒绝被揍的结果瑶光全都能接受，不料正待他缩着脖子等结果时，青提却轻身一闪，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瑶光急的四处乱飘寻找，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立即垂头丧气的落在积雪的沙滩上，难过得打了个寒战。 真不该太大意，堂堂的九尾狐竟然被冻病了。 发烧的瑶光异常虚弱，只能恢复了原形趴在小屋的窗边满身晦气。 迷迷糊糊地瞅着银装素裹的东海岸，眼睛都快要累花。 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过完生辰的青提又十分古怪的独自回归，从空中落下准备踏进蓬莱仙门。 说时迟那时快，瑶光也顾不得通体虚弱，冲过去便在他面前摇摇尾巴。 青提依然没反应，轻巧绕开准备消失。 瑶光晓得浪费机会又要等上一年，竟然忽然蹦起来啊呜一口咬住他的衣衫。 谁知好死不死，咬到的不是长摆，而是腰带。 举止非常优雅的青提猛然按住自己差点在风中大开的外衫，终于发出磁性的嗓音：“滚。” 瑶光悲惨地吊在半空中眨着黑圆眼。 青提用剑鞘毫不犹豫的把这个残疾的狐狸打开，抬脚就入了仙门。 瑶光想要追上，结果顿时被仙气所伤，重重地跌进东海，将又苦又咸的海水呛满了肚子。 第七章 时间对于普通的人类而言，几乎是最珍贵的事物，他们相信一寸光阴一寸金。 可是之于拥有永恒寿命的神仙，匆匆流淌的岁月却又成了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蓬莱完全静止的生活，令青提从来就什么都曾不在乎。 他很快便把生辰那日遇见的奇怪狐妖抛之脑后，每天都和从前的千载万载一样，弹琴作画，读书炼丹，一开始修行便数月闭关，整颗心波澜不惊。 所以到了次年离开仙岛的日子，当青提在海边又遭遇了那个只露着半张脸的白发瑶光时，差不多已然完全不再认识。 这三百多天里瑶光只回过青丘探望过妙君和师父两次，剩下的日子全都无聊地吹着海风度过。 他伤势渐渐康复，激动地拿出了个比上次大了许多的字条，写的还是：我等了你许久，我有话想和你说。 青提平静的看着这矮小的家伙，沉默了片刻终于想起去年之事，微微疑惑狐狸的执着耐心，因而难得开口：“什么话？” 或许因为身份高贵的缘故，妖怪他是很少遇见的，就算遇见也总是那些叫屈喊冤吵吵闹闹的小东西，又或者便是自不量力想要袭击他的井底之蛙。 不料瑶光再度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希望你宅心仁厚，不要轻易杀戮。” 青提完全满头雾水，他自小就不问天上人间的纷繁琐事，以清心寡欲著称，虽未散播福祉，但何谈杀戮与否？ 瑶光竟然又幻化出毛笔，想要继续写点什么疯话。 可惜青提的耐心已然耗尽，不留下任何回应便起身飞到空中。 身体恢复了许多的瑶光苦练了法术，企图跟在后面，不料刚刚浮起便又蠢笨的跌落下去，在沙滩上都摔出了沉闷的声响。 青提在犹豫中慢慢飘回来，恍然瞅见他在慌乱中于发丝里露出的另外半张丑陋的脸，不禁感到微微厌恶，因此头也不回地就消失在了茫茫晴空之中。 拿着白纸的瑶光很是沮丧，他真不知那些事情从何说起，更何况根本没谁想听。 难道真要看着所有悲惨的事情重新上演？ 瑶光爬起来拍掉衣服上的沙子，咬了咬牙，拿出落画给自己的银叶扁舟朝记忆中的东荒飞去。 虽然那里仙气太盛，现在满身妖力入之无门。 但守在外面徘徊，总可以多一次见面的机会。 其实青提在生辰日躲进山里面，仅仅是不想面对到那些前来拍马送礼的众多神仙。 这辈子度过的岁月已经久到记不清了，他当然不会给自己庆祝，也不晓得生命的存在为何值得庆祝。 因而在少年时住的小宅子内睡了一觉，次日大早便穿戴好衣物，打算回去蓬莱继续看着那炉尚未练成的丹药。 谁知道刚刚离开东荒山的地界，周围平静的水域竟猛然炸起数丈高的薄雾，大群的鱼妖腾空而起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拿着法器大叫：“东华！快把我族的精钢交出来！你这个无耻的强盗！” 东海深处的寒铁所炼制的精钢是制作神仙武器的最佳材料，龙宫每年都会将之献宝，青提身为受惠者不惊不忙地淡声说：“让开，饶你们一命。” 鱼妖大笑：“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多厉害，有本事就灭了我族，让全天下看看你的暴行！整日横征暴敛，害我们无以为生！天庭根本就是个大贼窝！” 没办法闯入东荒的瑶光早就躺在叶子变成的飞舟上睡着了，他在迷迷糊糊中忽听几声巨响，慌忙做起来揉揉眼睛，朝着声音的发源地飘去想要查看情况。 谁知道刚刚飞近，就看到几百个妖怪围着孤单的青提，根根兵器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冷光。 他们不知争吵何事，妖怪群最前面的鱼精忽然大怒，持着妖火四溅的长叉便朝青提袭击而去！ 保护青提似乎是种本能，瑶光根本就是想都没想，便立即朝它冲过去打算阻挡，结果鱼叉一下子戳坏了突如其来的大叶子，打在这脆弱不堪的狐妖身上。 瑶光只觉得瞬间周身变得极烫，紧接着胸口剧痛，顷刻便喷出口血来。 青提衣摆飘飘，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跌进海中，半晌才朝着鱼妖抬起了深邃的眼眸。 好熟悉好熟悉的梅花香，嗅在鼻息间令人痛彻心扉。 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青提从画中飘出来的唯美模样，一会儿又是他在妙成山摘下发钗倾泻华发；一会儿叠满他惊鸿的微笑，一会儿却成满脸鲜血的残忍无情。 头昏脑胀的瑶光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受着煎熬，难受得不知如何摆脱才好。 把鱼妖们击退的青提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再度回到东荒山，沉默地坐在塌边瞅着这又难看又没用的九尾狐，实在不明白他干吗替自己挡剑，从他身上搜出来写满废话的字条，全是劝说自己不要作恶的废话，真古怪到了一定的程度。 狐狸好像做着噩梦，始终不安颤抖。 青提无聊地拾起他柔软的白发，挡住那片伤疤，然后才发现这家伙完好无损的半边脸还挺可爱的，睫毛长长好像栖息在花间的黑色蝴蝶。 瑶光猛的动了下，好像想说什么，但他发不出声音，惨淡的薄唇微张微合。 青提诧异的看着，看着他那口型竟然唤得是自己无人记得的名字。 眼泪不知何时从狐狸的眼角流下。 那么安静，又透着压抑的悲伤。 青提慢慢松开瑶光的白发，猛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虽然不懂情绪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他也丝毫不想看到这不愉快的一幕。 从伤痛中渐渐复苏醒来，已是两日之后。 瑶光疲惫中感觉满嘴血腥，渴得厉害，不禁狼狈的咳嗽了起来。 这声响惊动到在屏风后看书的青提。 他片刻之后优雅踱步走来，瞅着坐起来的狐妖不言不语。 瑶光当然也讲不出话，只是本能的想找那些写好字的纸，谁知正在身上乱摸着，青提便道：“你到底有什么误会，我从未伤害过一草一木，为何污蔑我杀死你的至亲？即自觉我们有此不共戴天之仇，又为何自不量力的救我？” 第八章 用还没发生的事情去责怪青提，除了被当做疯子还会怎样？ 更何况瑶光也不敢肆意胡来，让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只能皱眉沉默。 青提绝非好糊弄的孩童，见状硬生生的把瑶光揪起来质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瑶光慌乱摇头，仓促的挡着自己的脸。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不想在他面前如此毫无遮掩的丑陋狼狈。 青提又把瑶光扔回床榻上，淡声说：“你放心，我会查清楚你的来历。” 过猛的动作令瑶光全身剧痛，加之刚刚被鱼精所伤，不由得颤抖着缩成一团。 青提怎么会照顾谁，虽然见状不舒服，却也完全没有反应。 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叫喊声：“帝君！帝君你在这里吗？” 竟是矮小的熊三。 它蹦跶进屋，抬眼便瞅见衣衫染血的瑶光，好奇道：“帝君，你抓了妖怪炼丹？怎么没有回东海啊？” “不是。”青提后退一步：“我在救他。” 熊三爬上床摸了摸瑶光的脉搏，疑惑的说：“可是他就要死了。” 青提投来毫无感情的目光。 熊三顿时打了个寒颤，找来水扶着瑶光服药，又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听话的站在一旁。 蓬莱的金丹瑶光已经吃的很习惯，记忆中的温暖力量再度笼罩住了四肢，尽管心中还有重重烦恼，却也忍不住合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 青提这才款款走出卧房，到花园里继续读他的书。 天地或许在不停的变化，但无聊的熊三亘古永恒，他对闲事的兴趣简直是无穷大。 可惜这家伙翻遍了瑶光的东西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最后实在憋不住，便颠颠的跑去追问：“帝君，你什么时候回蓬莱，为何要抓那小狐妖？”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东荒周围的迷谷花都亮起了柔美的光辉。 青提合上书页：“几时需要你管这么多？” 熊三无趣的噤声。 青提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瑶光在梦中默念自己名字的痛苦表情，沉默片刻便吩咐道：“立刻把狐狸的底细查清楚，再来这里回报。” 熊三没有推脱的胆子，只好答应道：“是。” 青提瞥他：“还不去？” 熊三忍着睡意变成肥胖的小熊，不情不愿的转身朝远处飞跑。 一张毁容的脸，无名无姓，毫无凭证。 天晓得要去哪里查问。 幼年时期青提是在东荒独居的，身边除了服侍的熊三，再无其他神仙，因此这在美丽山林中的小屋也仅有一个居室。 到了满天星辰的时候，他踟蹰的回到房内，瞅着唯一的床榻上那病恹恹的狐狸精不知该如何是好。 瑶光半昏迷的睡着，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青提皱眉把他单手抱起来放到地上，坐了会儿又觉得不妥，再度抱起来撇在床边，自己合衣躺在另一边。 本想要凑活着休息，散不去的血腥味却一直往鼻子里面跑。 过了很久，爱干净的青提实在忍无可忍，郁闷地拽起迷迷糊糊的瑶光，又找了件干净长衫披在身上，径直走到午后透亮的小湖旁将其扔了进去。 忽然浸到凉水的瑶光惊恐的睁开眼睛，半晌才察觉自己拼命拽着的是青提的手腕。 青提蹙起英挺的眉：“洗干净。” 瑶光冻得瑟瑟颤抖，明白他是嫌弃自己，赶忙恢复了原形躲到湖边的树下。 这逃避的姿势令青提觉得更加不快，大步走过去垂眸问：“你怕什么？” 瑶光银白色的毛都湿透了，耷拉着尾巴一动也不敢动。 “你认识我对不对？”青提揪住他用法力将其变成人形，咄咄地讲出心底难以压抑住的疑惑：“我也见过你对吗？” 瑶光情不自禁的点头又慌乱的摇头，有些紧张，有些厌恶。 青提强迫性的抬起他自卑的脸：“以后不许这么看着我，我不欠你的。” 瑶光立刻逃避性的闭上眼睛。 心中完全没有原因的一阵不痛快接着一阵不痛快，青提沉默片刻，再次毫不留情的将他扔进湖中。 瑶光晓得除了顺从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游得远了些，脱下早就没有半点干燥的衣服忍着痛洗下身体上的血迹，他忽然发觉自己所希望的事情有些异想天开，似乎此刻的青提不仅与爹娘没有半点瓜葛，甚至根本不问世事，何谈叫他不要伤害他们？ 青提平静的生活被这个傻乎乎的狐狸无端打破，好像心也跟着起了全无理由的涟漪。 瑶光瘦削的脊背在月光中非常柔美，可无暇的肌肤上却硬生生的横着几道猩红疤痕，格外惨不忍睹。 青提瞥了半眼便不愿再看，只待他洗完把干净衣服扔给他，淡声道：“回去睡吧。” 这世上情人彼此的误会有很多都可以消除，可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却是最不可饶恕的惨剧。 鲁莽闯来的瑶光仍旧不晓得该怎么面对，更不愿再与他同床共枕，便静坐门外整夜发呆。 心性极高的青提也找不到理由再叫他进来，只不过辗转反侧之间，也休息得并不安稳。 这种尴尬的僵持直到熊三风风火火的出现才被打破。 这家伙整夜没睡，把能找到的小仙都盘问了一遍，得到答案却极茫然：“帝君，我没问到他的家乡，也没问到他的父母，更没问到他的名字，两年之前这世上跟本没有他的存在啊。” 青提醒得很早，坐在桌旁走神了会儿，却也没发难，只是摆摆手道：“给他找点吃的去。” 熊三立刻听话的跑了。 青提皱眉打开书，把里面夹着的从瑶光怀里搜出的纸条全部铺开。 里面除了些没头没脑的善言，还有一张格外刺目。 上面赫然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似是练过很多很多遍，字迹都比其它的更美些。 青提用优美的手将其拿起，看着纸片后面自己的名字，目光复杂。 他虽然性格凉薄，但活了这么多年总有些倾心的对象前来表白，拒绝的多了，便习以为常了。 可是尽管如此，忽然被个互不相识的妖怪纠结的深爱着，却仍旧不得不算得上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 那九尾狐非常干净的双眸里，与其说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不如说藏着段难以提及的过往，总是让青提有种错觉：好似有什么东西曾经深深的存在过，而自己却又一无所知。 第九章 “咦？”熊三幻化成小仙童的模样，端着鸡汤好奇的瞅着坐在门口的瑶光。 瑶光别扭地低下头，不打算看它。 熊三再度伸脸过去：“诶？” 瑶光目露无奈之情。 熊三把香气扑鼻的碗往他鼻子底下递：“饿吗？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我就给你吃？” 瑶光的肚子传出不争气的叫唤声，可他却倔强的摇了摇头。 熊三立刻把碗藏在身后：“那算了。” 青提听到这家伙刁难的声音，走到门口平静的问：“好玩吗？” 熊三可是怕他怕的要命，赶快把碗往瑶光身上送：“给你吃啦，给你吃啦。” 结果他太紧张没拿稳，竟然把滚烫的汤全洒在他的衣服上。 瑶光被烫得惊起，于此同时，青提竟然抬靴便把熊三踢飞了出去。 这残忍的举动吓坏了瑶光，他顾不得自己，跑去拉起摔得鼻青脸肿的小熊三，纠结的皱着眉头。 青提被看得很不自在，沉默不语。 熊三机灵地站起来哈哈笑：“我没事，我没事，你快把衣服换好，汤还有剩。” 话毕便使着小仙法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满地狼藉。 东华君的衣衫着实太大了。 瑶光瘦到没个样子，挽好袖子更显得空空荡荡。 他在阳光下慢腾腾的吃着东西，嗅着鼻息间那么熟悉又那么留恋的味道，瞬间有着幸福的错觉。 当然，也不过瞬间而已。 青提的性格里没有半点鲁莽，他再度坐好读完了手里的书，才吩咐道：“一会儿回蓬莱。”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0节 熊三听话的答应着。 瑶光闻声抬头，放下碗拿着毛笔匆匆的写下“告辞”二字，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他现才明白自己的计划有多蠢，实在该回去陪陪师父和娘亲，而非在此漫无边际的试图改变一位没心肝的神仙。 可青提看都没看就把纸扔在地上，声音冷淡地说：“你本不该来，但既然来了，讲不清楚你就不准走。” 瑶光满脸恐惧地后退。 见青提或许只需要些勇气，可回到有太元圣母的仙界，却是他永远都没办法做到的恐怖事情。 自从被打入地狱的那个刹那起，瑶光就已然决定此生即使做畜生，也不要做神仙。 青提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想离开，就把隐瞒的事都告诉我。” 瑶光摇头拒绝。 青提不自觉的紧了拳头。 眼看氛围这么僵，熊三赶快打圆场：“帝君、帝君，你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千万别冲动啊！” 如若青提能超然到没有好奇心，他便不会在乎这奇怪的狐妖在搞什么鬼。 可惜他有，因此绝不可能就让瑶光这么扬长而去。 “罢了，就在东荒多住上几日，正好把东海底那些水族的事情解决掉。”高高在上的帝君转而发话。 熊三尽忠职守的说：“明白啦。” 或许大家都觉得青提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可它却清楚得很：看起来不放在心上仅仅因为没扯上关系，谁若让青提有一分的不痛快，那就得准备好一万分来偿。 已起退缩之意的瑶光试图逃跑了一次，结果紧接着便被用法术禁锢在屋内，连门都出不去。 青提脾气冷淡，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过了三天，才很突兀的把发着烧的狐狸从床上拽起来：“我要把你的嗓子治好，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做这么多不可理解的事，为什么那么恨我又要不顾一切的救我，你到底哪来那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 瑶光茫然的瞅了他半晌，忽然拉过青提的手，认真的写着：“你若向我保证此后不伤任何人，我就把什么都对你说。” 青提甩开他：“我为何要向你保证？你算什么东西？” 瑶光虚弱的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的眼神略显失望。 “干吗这么看着我，为何强加我这么多无端的要求，你我本就互不相识。”青提失言骂道。 瑶光默默点头。 青提把他那个纸条拿出来，追问：“既然互不相识，你写我的名字，写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瑶光缩着脖子尴尬不已。 青提转身拿来笔墨纸砚，按住他的后背说：“写！写清楚，你到底是谁，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瑶光被他弄得很痛，半晌才动笔，非常难过的留下行字：“在下只是个倾慕帝君的小妖，多年前偶然得见，胡言乱语罢了，帝君见多识广，何必在意？” “撒谎！”青提猛得把墨汁打翻在他身上。 瑶光狼狈且愕然。 青提皱眉：“你充其量不朝过十八岁，这十八年来我除了东荒哪里都没去过，你何时见过我？” 瑶光哪里是撒谎的料，被追问得不知所措。 青提抢过毛笔砸在脚边：“别这么看我，好像我毁了你的一切。” 瑶光低下脑袋，漆黑的墨汁滴滴答答的流的四处都是。 “你以为我不知天命吗，你以为我是个好糊弄的凡夫俗子吗，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青提一字一句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小屋。 瑶光不明白他哪里来的怒气，无措的擦了把脸，好半天才顺利的喘出气来。 小小的狐妖当然不明白，一个可通万物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神仙，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无暇对付那些扑面而来的七情六欲，那心里到底会有多么忐忑不安。 熊三偷偷窥见了帝君近日的反常，趁着他佛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赶快出谋划策：“我又打听了许多，只听青丘的小妖说狐狸是两年前来的，在往前就没消息了，看来您想得没错，此事大有蹊跷。” 青提平复下陌生的激动，侧头道：“逼问个哑巴，真是对牛弹琴。” 熊三眨眨大眼睛，坏笑说：“帝君，你不要太凶了，你看狐狸那么小又很单纯，还是换个方式比较好。” 青提皱眉。 熊三拍马屁：“以帝君风流惊艳之姿，还料理不了个小妖怪吗？” 青提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下作。” 熊三立刻闭起嘴巴。 青提沉思着坐到院子中的石桌旁：“我只是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其余倒也不怕什么阴谋。” 熊三忍不住道：“原来帝君也有喜欢和不喜欢，这倒稀奇了。” 瑶光的身体状况起起落落，简直如同秋风中的枯草。 这天白日被青提折磨了一番，到傍晚又开始了非常严重的咳嗽。 就算在屋外听到，无论是谁都替他感觉难受不已。 “怎么不吃东西？”青提款款踏进屋子，之前的浮躁和恼怒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梦境。 瑶光虚弱地摇头。 关心这个词对青提而言也是陌生的，他过了很久才问：“要不要出去散散心？你三日没出房门了。” 瑶光还是摇头。 青提诡异的泛出耐心：“难道就没有想吃的食物，没有想去的地方？” 瑶光弱弱地看向他美丽的眼睛，迷失在了那很久很久没见过的半丝温柔当中。 青提坐在塌边：“好好想想。” 瑶光忽然在他手心勾勒出个毕生难忘的地名：妙成山。 青提疑惑不已：“这是哪里？” 瑶光又写：“浮游界。” 青提可以算得上博闻强识之最，却摇头不止。 天上地下六界繁华，他早已见遍，可狐狸提起的地方，就和狐狸本人一样，根本就不曾存在。 第十章 “浮游界是凡人的梦所组成的世界，浮游界的妙成山美梦云集，四处光影斑斓，宛若仙境。” 熊三呆呆地拿着瑶光的字体瞅了好半天，不解的抬头：“帝君，世上哪有这么个地方？” 它虽看起来年幼，实际也已活了千万余载，这天下怎么可能存在闻所未闻之处？ 青提站在树荫下沉思片刻，忽然决定道：“去把貘族的长老叫来。” 貘是食人梦境的灵兽，总是于深夜发出摇篮曲般的叫声，把沉睡的人们的梦境一个一个吞噬，向来性情温良，从不与外界交往。 熊三问：“是要向他们打听吗？” 青提平静的说：“你听话便是。” 闻言熊三赶快屁颠颠的跑走了。 青提伸手拾起桌上的落花，静静的看着，心里渐渐泛出个奇异的想法。 他一成不变的生活，好像终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参见帝君。”貘族长老阿莲紧张的跪在地上，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她和属下都是儿童模样，个个老实地几近单纯。 青提淡声道：“起来吧。” 阿莲赶快听命，小声问：“不知帝君找我们所为何事？” 她甚少见到仙人，更何况仙人们的神，所以禁不住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从前貘族不是说想要块封地？”青提反问。 阿莲点头：“是、是的，我们族人颠沛流离至今，又不好争斗，受了许多辛苦。” 她表面这么说，心里却更忐忑：要封地的事已经过了数百年，仙庭从没有谁搭理过，今天忽然被提起来必然没那么简单。 青提道：“本尊明白你们的苦处，可与其占据块灵地被其它妖兽觊觎，不如在六界之外再为你们开辟住所，严守入口，岂不一劳永逸？” 阿莲又惊又喜：“真、真的吗？这小的们怎么担当得起？” 青提径直道：“我自然还有任务交给你们去办，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必要在三日之内悄悄搬入。” “是，全听帝君吩咐。”阿莲再度跪下叩首，一方面她为族人有了着落而开心，一方面也明白东华君的要求由不得自己选择，倒不如顺从的好。 青提微微蹙起眉头：“此界名为浮游界，你们的居所就叫妙成山，只记得把人类美梦的灵气散布其间便好，其余的事情无需你管，若无我的信物，绝不可让任何神仙妖物闯入，明白吗？” 阿莲使劲点头：“明白了。” 青提摆摆手：“我会尽快塑界，待到仙子们将灵界巩固之后，便带她去吧。” “是，跟我来。”熊三一边答应一边使眼色。 阿莲赶快带着属下跟着它快步离开。 青提静坐原处，表情平静，似乎与世无争。 原本开拓新界之事不易，但巴掌大的地方，却废不得他多少灵气。 毕竟作为元始天尊仅剩的儿子，他的力量，远不是那些可怜的貘族所能想象的。 全然被蒙在鼓里的瑶光仍旧被困在小屋中。 每日除了被送饭送药，便是独自瞅着空荡荡的墙壁，既不能说话，也听不到什么多余声响，讲不清是不安多一些还是孤独多一些。 直到某个傍晚，消失的青提忽然又回到了妙成山，漫步进屋道：“我问清你讲得地方了，还想去吗？” 瑶光很清楚现在的他并不认得自己，而自己又变得很丑陋吓人，因此有些惊讶向来冷漠的青提会如此费心，呆了片刻才缓缓颔首。 不知道是否再也不理他才对得起师父，可瑶光没办法全然把发生过的事情当做不存在。 回忆和留恋掺杂起来，最叫人受不了。 他恨伤害尹澄的青提，却爱带着自己去妙成山的青提。 这么纠结，是不是太坏太卑鄙？ 闯过结界映入眼帘的仍旧是那片云雾般深深浅浅的紫树。 病弱的瑶光见了忍不住朝前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脚步，弯腰捡起片闪着微光的树叶。 青提在后面淡声问：“是这里吗？” 瑶光回首，看着他完美到虚假的脸，什么都没表示便再度迈开了步子。 这片森林很大也很荒芜，狐狸却能准确地朝着貘兽们居住的小镇走去，实在是不可思议。 青提心潮起伏，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小镇被仙子们建设的非常漂亮，幻化成众生百态的貘兽们都带着开心幸福的笑容，发现他们前来便立刻投过好奇的目光。 瑶光忍不住走向摆放着神奇货物的小摊，看着看着却有些伤感。 “小兄弟，要买点什么？”卖东西的貘热情地问。 瑶光茫然摇头。 貘兽们收集的小东西都是凡人梦中的奇思妙想，青提自然也没见过，他随意拿起个开着绿色梅花的链子，指间轻轻一碰，一朵梅花的花瓣就落了，转而另一朵花又缓缓绽开。 瑶光还记得这里买东西的规律，虽然奇怪这时的青提为何全身朴素到只有件白色衣衫，却又立刻拿下落画送给自己的玉佩交给小贩。 青提拦住他问道：“多少钱？” 瑶光摇了摇头。 小贩道：“这位贵客，我们是不收钱的，你若是真想要，就得拿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来换啊。” 瑶光立即把玉佩塞进他手里。 小贩道：“成交。” 瑶光叹了口气，扭头又往前走。 青提压不住疑惑跟着问：“你知道规矩？” 瑶光诧异看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 也许这也算是故地重游。 幸好成了哑巴，不然真不知要讲什么才好。 并不长的街，竟然游逛到深夜才走到尾巴。 四处都燃起了可爱的花灯。 瑶光本就没力气，最后疲乏地打算回去时，竟又看到那个有着神奇镜子的算命先生。 青提对于这只狐狸的好奇心大过于周围的所有，他发现瑶光古怪的眼神之后便朝摊位走去。 算命先生笑着迎接：“贵客，算一卦吧？” 青提问：“你有我算的准吗？” 算命先生不起不恼：“您没听过句话，叫旁观者清吗？” 青提顿时沉默。 “不算的话买点东西吧，这叫做无色镜，可观您心中之愿。”算命先生立即推销宝贝。 只可惜青提照了半晌镜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算命先生讪笑：“您可真是无欲无求，颇有境界。” 瑶光很恐惧这东西，根本不敢靠近。 可青提却忽然抬眸，用法术把他抓来，瑶光只瞅了半眼就忍不住闭目低头。 镜中的他面庞完好无损，镜中的青提绿衫飘飘，他们站在妙成山宁静的林间，时而相视而笑，时而忘情轻吻，和任何相爱的恋人别无二致。 青提皱眉：“你真放肆。” 瑶光伸手就慌乱的把镜子打到地上，任它碎成了千片万片。 谁知算命先生却笑着伸手，让那些刺目的碎片回归原样，收回手中道：“小兄弟，执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消灭呢，你说是不是？” 瑶光在毫无感情的青提面前很自卑，心情又被堵得难受，没处躲没处藏，唯有蹲在地上握紧双手。 他的白发也因此散落，更衬得那脊背瘦弱不堪。 青提叹息说道：“我又没有怪你，起来吧。” 瑶光埋首摇头。 没耐心的青提一下子就强迫性的把他拉起来，不料总是满脸忧郁的狐狸竟然哭了，五官扭曲的和小孩子一样，丑得全无心机。 第十一章 哭泣就像堤坝被洪水冲垮，一旦开始便很难再停下。 青提并不会哄人，呆看了他半晌才问：“你饿了吗？” 在他的印象里，这只狐狸吃饭时的神情总是很愉悦的。 不料瑶光闻言立刻后退了半步，想到这里酒楼那苛刻的条件便使劲摇头。 他的秘密通通都是不能说的，他已经不能像最初那般自如了。 青提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话毕便款款走进不远处香气四溢的酒楼，又很快拎着食盒款款而出。 真是风水轮流转，瑶光充满秘密，东华君倒变得坦荡。 瑶光被带到小镇石桥的台阶边，拿着青提塞过来的点心，好半天咽不下去。 他瘦弱的身体好像随时会在夜空中散去似的。 青提拿着酒壶淡声问：“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 瑶光摇了摇头，忽然很厌恶自己哀怨的模样，强打精神深吸了口气，抬袖把脸擦干净。 青提说：“东海鱼妖的问题已经平息了，我要回到蓬莱去，你既来东海边找我，怎么不和我走？” 瑶光刚咬了口酥饼，停住动作，好半天才沾了点杯中的酒在台阶写道：“仙境即地狱。” “你哪里去过地狱？”青提深知那里的残忍黑暗，无意叹说。 瑶光抬眸瞅他，目光却很平静。 他的愤怒早在这两年平息了，但虽不想责怪谁，却也不愿再与那些神仙扯上关系。 此刻的氛围很安宁，安宁到青提莫名的不愿破坏，他终于松口道：“你若不喜欢去蓬莱，就在东荒养伤。” 瑶光仍旧拒绝，侧过脸去不再有反应，肩膀却微微僵硬，好像在提防暴徒。 青提软了语气：“随你的便。” 离开海边木屋的时间不足半月，再踏进去恍如隔世。 瑶光走到床边坐下歇了会儿，然后才怒视东摸西摸的熊三。 青提虽然走掉，却把这家伙留在他身边监视，真不知是怎么打算的。 “哎呀，你这个穷光蛋。”熊三检阅完毕，拍拍小手评价道。 瑶光对它倒是没有成见的，只是精神不足的恩了声，倒在床上再不动弹。 熊三爬到他枕头边，笑嘻嘻的说：“小狐狸，你把帝君搞得心神不宁倒是蛮有本事，可你到底为了什么就偷偷告诉我吧，我是不会乱讲的。” 瑶光怎会信他，斜目怒视。 熊三锲而不舍的摇晃瑶光的肩膀：“告诉我、告诉我！” “蠢熊！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呐喊把熊三吓个机灵，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劈下，几乎把它打飞出去。 熊三气到呲牙咧嘴，化成巨熊的模样打算反击。 没想到瑶光却惊喜的坐起来，看着来者表情激动。 竟是拎着鱼篓的落画。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上前：“你到哪里去了，我等了你好几日，这是什么东西？” “放屁，老子是帝君的侍卫，你是什么东西！”熊三抬手想抓他，却被落画用法术困住，急的满头大汗。 瑶光见到不禁失笑，到是难得有了高兴的样子。 落画摸摸脑袋问：“你见到东华君了？” 瑶光虚弱点头。 落画一摸他的脉又吃惊：“你又受伤了，是他打了你？” “喂喂！别乱讲，明明是这个狐狸不知死活的替帝君挡刀，被鱼妖所伤，咎由自取好吗？”熊三用力拍着法术的结界。 瑶光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闹，而后起身拉住被放开的熊三，微声叹气。 熊三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法力高深的九尾狐，外强中干的嘟囔：“我是帝君派来保护狐狸的，不和你一般见识。” 落画不搭理他，只是对瑶光说：“虽然不知道你和东华君发生了什么，但别委屈自己，还有我呢。” 瑶光感激的点头。 落画立刻露出笑脸：“小狐狸，我给你做烤鱼吃。” 熊三欢快的跟在旁边：“我也要，我也要！” 落画讨厌她：“走开，有你什么事！” 熊三大言不惭的回答：“为了狐狸的安全，他吃的东西我要先尝一尝。” 落画乐的不行：“专有一种凡人是做这个事的，叫太监，你听过没？” 此话又引得熊三阵阵怒吼。 瑶光呆呆的坐下来听着他们已经蔓延到屋外的争吵声，忽觉得这种时刻也是种幸福。 生命里让他痛苦的存在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每一个开心的瞬间，都应该好好记住才对。 到达蓬莱的青提自然而然又回到了他早已习惯的生活。 但读书画画的时候，却又不时的淡淡的走神，经常一发呆时间就过了，也不晓得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 这天他正在花园认真的雕刻着什么东西，仙子忽来报告：“帝君，救苦天尊请见。” 青提头也不抬的答道：“恩。” 衣着华美的苍华转瞬就出现在了碧绿的梅林之中。 他弯着优雅的嘴角问：“在做什么？” 青提收起雕了一半的银铃：“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你不说要去东荒熬过生辰，这么久没回来，怕是有什么事。”苍华目光专注的看着他。 青提自来都很直接，也没有不直接的理由：“只是遇见个傻头傻脑的小狐妖。” 这种多少带了点暧昧的词汇让苍华表情僵了下：“狐妖……你还是离那种魅惑众生不安好心的鬼东西远一点吧，九尾狐乃百妖之首，何时傻头傻脑了？” 青提想了想瑶光纯朴的样子，摇摇头不置可否。 苍华与他向来没有间隙，回忆到刚来时青提专注的神情，便抬手打开了他关上的木盒，拿起没做好的铃铛问：“这是什么？” 青提立刻夺回：“给狐狸的。” 话毕便装好木盒起了身：“生辰时婉妗送来了些陈酿，要不要尝尝。” 苍华立刻掩去面上的不快：“好。” 青提道：“我先把东西放好，设宴。” 苍华瞅着他顿时隐去的背影，吩咐随身的小仙道：“去查查熊三在哪里，它身边应该有只漂亮的狐狸，解决掉。” 第十二章 “哦，你问我姐姐啊，她好得很。”落画坐在床边半天才搞明白瑶光的意思，嘻嘻哈哈的说：“那小道士要在青丘待几天，所以我才能跑出来的。” 瑶光放心地点头，表情也变得呆呆的。 落画推了他一下道：“别总这么不高兴，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未等瑶光有反应，熊三那家伙就在屋外鬼叫：“哇哇哇，我烤的扇贝太好吃了！” 四处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落画起身站在窗口骂：“滚开，讨厌的东西！” 熊三捧着个大扇贝激动万分的品尝，根本不理睬他。 落画嫌弃的瞅了眼，关上窗户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带了米来，可以给你煮粥啊。” 服食了青提留下的金丹，瑶光伤情稳定了许多，忙摆手拒绝。 落画又道：“你这桌子都坏了，我去找木头修修，天黑了，你先睡吧。” 瑶光感激的看看他，又低头瞅向手里的书。 萍水相逢能够这样照顾自己，只能说落画的心地无比善良。 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能让他彻底消失不见。 瑶光清楚自己并不能预知，也无法轻易改变，但只要他能做的他都会去做，只要能保护这些对他好的可爱生灵，自己是根本不会计较代价。 熊三正美滋滋的吃着烧烤，见落画拿着斧子出来不禁紧张问道：“你干吗？” 落画说：“砍树修桌子。” 熊三兴奋地说：“我也去，林子里有好吃的果子。” 落画怀疑的问道：“帝君真的派你保护狐狸？”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有帝君的腰牌！”熊三雄纠纠气昂昂。 落画顿时了然：“哦，狐假虎威。” “什么，你才是狐狸，我不是！”熊三吵吵嚷嚷地跟在他后面抱怨。 多年的养尊处优让熊三像个窝囊废一样什么都不会干。 他摘了些野果填饱肚子，很快就忍不住抱怨：“你好了没，这林子好冷，又好黑。” 落画周身飞着淡蓝色的阴火，弯腰修着刚弄倒的树，头也不抬的说：“那你先回去。” 熊三瞅了瞅黑黝黝的身后光景，立即摇头。 落画鄙夷地哼了声。 熊三靠在旁边百无聊赖，谁知黑暗中忽然伸出只手来，轻轻拍了它一下，就让他失去知觉。 仍在埋首忙碌的落画并没有察觉。 几张灵符在空中犹如有生命般转了两圈，忽然间各自粘在树上。 突兀出现的气场顿时灵光大作。 落画立即站直身体叫道：“谁！” “妖怪，你真是不知深浅，竟然做出如此有伪天伦之事。”躲在暗处的冰冷女声恶狠狠地骂着。 落画完全不明所以，扔下斧头握紧腰上的佩剑：“你是谁，你少胡言乱语！” 女声哼道：“你不配知道我是谁，只需明白，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话毕，刺目的金光划破了树林的宁静。 落画飞身躲开，朝着袭击的方向勇敢的冲去。 一位美丽的白衣仙子被迫现身，和他激烈的厮打在半空之中。 落画毕竟是千年狐妖，法力不容小窥。 仙子见自己难以速战速决，竟又掏出宝物，毫不犹豫的使在他的身上。 落画只见得三个银环出现在面前，而后准准的套住自己，蓦然缩紧，竟然逼得他喷出口血来！ 仙子瞅见狐妖跌落，不禁轻蔑冷笑，飘飘的落在他的面前。 却说瑶光在屋子里面看书，等过很久都没等到他们回来，不由得心下不安。 所以尽管没多少力气，还是努力起身慢腾腾的朝外寻去。 好在落画那银叶扁舟已经被青提修好了，滑行在夜色弥漫的海边倒也轻快。 他无法叫喊，唯有穿梭林中左右徘徊。 谁知未见其身，却忽闻落画的怒吼：“放你的狗屁，谁勾引神仙了，你以为你们神仙是什么好东西！” 而后便是陌生的女人回答：“闭嘴！不知悔改，看来留你不得！” 瑶光惊得一头冷汗，想都没想便飞了过去，差点便撞在那仙子身上。 仙子侧身浮起，皱眉看着这毁了容了小狐狸道：“哼，还有跟班，那就用来给你陪葬吧！” 瑶光顾不得如何，扑到地上连滚带爬的便要帮落画松绑。 落画拼命往后退：“别碰，别碰这环！它能灼妖！” 瑶光身上的妖血再度引得银环闪闪发光，双手所触之处，即刻烫的血肉模糊。 但他仍旧皱着眉头用尽全力帮着落画脱险。 落画见女仙持剑越走越近，表情不怀好意，想到姐姐平日所教，也提起气来想把这银环撑开。 可惜苍华的法宝淬炼精致，仅仅被他俩撑出半寸缝隙，便又再度缩紧。 瑶光咬牙拾起落画掉落的宝剑，回身便刺向女仙。 女仙巍然不动的瞅着他，眼神木然，已知自己不消一掌便可把他打死，没想到刹那间她又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很突然的隐身消失了。 瑶光紧张的满头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后他也听到了并不清晰的讲话声：“帝君，好像就在这附近，狐狸带着我的香囊呢……” 被银环苦苦折磨的落画怒喊：“死狗熊，快滚过来！” 熊三飞扑而至。 随着熊三一起飞来的还有表情平静的青提。 他仍旧是极简单的衣衫，见瑶光满手是血的样子不禁一愣，而后问：“你还好吧？” 瑶光摇摇头，着急的看向落画。 熊三唯唯诺诺的结巴道：“帝君，这环好像是……” 青提淡漠的看了它一眼，而后随手帮落画挣脱束缚，又用仙术愈合好瑶光的伤口，轻声道：“先回去吧。” 经过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劫，已经到了后半夜。 瑶光和熊三照顾好落画睡下，而后又独自走到小屋外的木台上，朝青提拱拱手算作感谢。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1节 青提抬起胳膊道：“过来。” 瑶光听话过去。 青提叹息：“为何非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可知与我扯上关系，就永无宁日。” 瑶光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青提拉住他的手，在他手腕上系了个东西，而后道：“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但若有危险，就摇晃它来呼唤我。” 瑶光全身像被雷击到一样，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不用看也深知青提给自己的是什么。 是抚摸过千遍万遍，丢了又回、回了又丢，永远离不开身边的长思铃。 难道……它从一开始就是属于自己的吗？ 第十三章 染着夜色的海风一阵又一阵的吹拂着瑶光的发丝，他猛得回神，拉住青提的手写道：“名字？” “你说这铃铛？我做的，没有名字。”青提回答。 瑶光犹豫了会儿，又在他手上写：“长思。” 青提颔首。 尽管深知自己的愚蠢，瑶光却再没办法忍住内心激动，竟突兀的踮起脚拥抱住他。 青提周身一僵，随后便将这狐狸推开。 可瑶光脸上却没半点伤怀与尴尬，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 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遮住丑陋的伤痕，转身便往屋子里面走去。 在见到长思铃的那刻，瑶光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青提之间也许存在着匪夷所思的缘分，也许曾经的嫉妒与不安，都像笑话般全无必要。 回到过去的感觉，终于变得无比强烈的真实。 “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早些休息，门外有仙子替你们守夜，我要和帝君回仙界查明到底是谁下的毒手。”熊三灵巧的给落画盖好被子，而后拍拍手嘱咐道。 瑶光始终在旁边走神，闻言便变成了小狐狸跳到被子上，乖乖的摇了摇尾巴。 于是熊三便屁颠颠的出了屋子，跟着等待已久的青提朝大海深处飞去。 不知名的仙女所用的法宝非常眼熟。 待到周身安静，熊三忍不住打听主人的意思：“帝君，那东西……和救苦天尊的有点像啊……” “不是像，根本就是。”青提不经意的回答。 苍华和三清天的关系匪浅，熊三不敢妄下断言：“那该怎么办？” 青提语调平静：“等。” 熊三疑惑：“等什么？” 青提不再言语，只是摸着手腕上的小铃铛，听着它在茫茫的东海发出一阵又一阵细微的脆响，神色不知不觉便暖了许多。 次日清晨，蓬莱仙岛刚刚开始了一天的序曲，身着锦衣的苍华便匆匆赶到。 青提并不嗜睡，早已站在桌案前焚香祭祀，待到把手里的事情都慢条斯理的完成，才抬眸问道：“出什么事了？” 苍华皱眉说：“我的缚妖环丢了些日子，一直在暗暗查找，听闻它昨夜出现在东海岸，所以……” 青提挑了挑香炉里的灰烬：“你消息真灵通。” “这是太元圣母的礼物，不能任它流落不明之地啊。”苍华俊秀的脸上堆满真诚：“虽然妖物不值一提，但因此害谁丧命总归不好。” 青提动作停了下，而后叹息：“不值一提……真不像你说的话，伟大的救苦天尊难道不觉众生平等？” 苍华陷入沉默。 失手的属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苟活了，可东华君到底知道多少，介意多少，真的难以揣测。 “给你，以后要好好保管。”青提忽然把那个法力强大的银环拿了出来，放在他手里。 物极必反。 他越是不讲什么，苍华心里越是不安，反而脱口而出：“没有……害了什么妖怪吧？” 青提点燃新的香料，随口道：“没有。” 房间再度安静。 苍华感觉自己好像把拳头挥在了棉花上，只深深的看他两眼，便微笑道：“那就好，我还有事，告辞了。” 等到他离开，青提的眼底才露出转瞬即逝的不适，他淡淡的哼了声，转身便进到内室。 落画显然比瑶光要强壮很多，只在床上躺了两天便又开始活蹦乱跳。 他们两只狐狸要么捕些海味，要么在附近东游西逛，倒也很开心。 这日落画帮瑶光加固了房子，然后拍拍手道：“我该走啦，我姐姐昨日送信来让我快点回青丘。” 瑶光已经猜到他不会久留，却仍旧不舍的叹了口气。 落画笑：“我没事儿还会来的，要不你跟我去青丘，大家都很想你。” 瑶光顿时瞅向东海。 落画捕捉到他神情中的一丝留恋，弯起嘴角：“没关系，反正你什么时候想去我们都欢迎你。” 瑶光点了点头。 落画问：“你喜欢东华？” 瑶光怔住。 落画歪着头：“你可只仙妖疏途？” ……怎么会不知道，瑶光已经听得太多。 落画忽然又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我是不信这种鬼话，我也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觉得此时此刻能让自己开心的想法就是对的。” 瑶光百感交集的握紧双手。 “反正要开心。”落画笑得露出漂亮的牙齿。 瑶光颔首。 这下落画连再见都没说，摆摆手便起身飞到空中。 瑶光抬头瞅着他越变越小，许久才露出苦笑。 不料身后却幽地响起了清脆而舒缓的声音：“如果你不是哑巴，你会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瑶光大吃一惊，猛然回首对视上青提的眼睛。 青提抱着剑靠在门边，也不晓得是何时出现的。 海风从他们中间涤荡而过，吹得长袍飒飒作响。 瑶光回复沉闷的表情，只想低头进屋。 不料擦肩而过之际，青提忽然拉住他的手腕，而后带着瑶光浮到海面上，轻声道：“带你去个地方。” 第十四章 瑶光已经不是情窦未开的少年了，他晓得即便是此刻的青提，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的。 因此他有些害怕，怕青提要治好他的嗓子，医好他的伤疤，让他原形毕露。 幸而这两件事都没发生。 青提只是带着瑶光飞到了冰天雪地的极寒之所，落在茫茫的雪地上道：“这是求如山，有没有来过？” 瑶光冷得哆哆嗦嗦，狼狈摇头。 青提将他变成狐狸状，搂在怀里说：“我也很久没来了，求如山气候严苛，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说不出的暖意顺着他的手臂流遍了瑶光全身。 他安静地把小脑袋搭在青提的胳膊上，抖了抖耳朵。 青提踏着厚厚的白雪走到片被掩埋的乱石前，抬手化去石壁上的冰晶，使之露出已经斑驳的复杂符咒。 雪花降落在他的睫毛和发丝间，融化成细小的水滴。 瑶光正在左看又看之际，眼前忽然闪过流光，而后便赫然出现个山洞。 青提动作奇快，闪身进入，洞口合上后又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瑶光心里面充满了困惑。 青提用法术变出浮动的火光，淡声道：“别担心，只是带你来看望我一个亲人。” 瑶光更是不解，他的亲人除了元始天尊和上元圣母，还不就是西王母？ 青提垂下眼睫毛：“今天是他的忌日。” 瑶光惊讶的合不上嘴巴。 青提安静的走进山洞深处，而后点燃这里的烛火，把瑶光放在冰面上道：“不要乱跑，这里到处都是结界。” 瑶光根本没有乱跑的功夫，他呆呆的瞅着冰面变得晶莹剔透，而后露出里面长眠的身形：一位眉目如画的男子。 青提道：“他是我哥哥。” 瑶光停住了摇晃的长尾巴。 青提慢慢坐下，向来不起涟漪的脸庞流露出几丝悲哀：“我不知道你是谁，竟然也没办法查出你是谁，所以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世界。” 瑶光垂下尖耳朵。 青提问：“小狐狸，你是不是喜欢我？” 瑶光简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僵硬。 青提抚摸着覆盖着哥哥的刺骨寒冰：“不管你是恨我也好，喜欢也好，这些感情都是不属于我的，神是不能有感情的，否则我的下场就和我哥哥一样，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想要娶个妖精，母尊不允许，他就拼死反抗，结果他真的死了，除了仙名废了仙身，就像不存在一样。” 眼前的东华君没有记忆中淡定的不可一世，反而显得有些脆弱与忧郁，瑶光控制不住的心疼他，蹦起来对上元圣母的残忍非常不满的瞪圆了眼睛。 青提失笑：“不清楚你为什么坚持讲我伤害了大家，虽然我是不会伤害谁的，但接近我总归会受伤，原因你不可能不懂，所以、别离我太近。” 明明就打算保持距离的，明明就想别重蹈覆辙的，可瞅着陌生的青提说出这些毫无自信又异常真诚的话，瑶光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猛然恢复原形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被冻到毫无温度的皮肤碰在一起并没有变得温热，鲁莽的亲吻也远远让激动大于激情，但青提并未推开这只奇异的狐狸，他张大了黑白分明的水眸，直到瑶光紧张的退开，仍旧一动不动。 瑶光变得有千万句话想说，无奈喉咙却痛得厉害。 他颤抖的在青提的手心里认真的写道：“别怕。” 青提倏忽见握住这两个并不存在的字，声音平静的说：“你的态度总是让我糊涂。” 瑶光苦笑。 青提看着他的眼睛：“可我并不讨厌你，也不觉得你在骗我，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 瑶光着急的点了点头。 青提还想继续说什么，不料他们周身却剧烈的震撼了一下。 细碎的冰晶落在头发上面，瑶光大惊失色。 青提立刻站起来掩去哥哥的遗体，朝四周看了看，而后皱眉：“他们总是盯着我，这么多年都不死心。” 瑶光猜想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东华君极大的秘密。 “你拿着，等到半夜自己离开，去找青丘的那个落画。”青提把佩剑放进瑶光怀抱里，随即便要出去。 瑶光担心的拉住他的衣袖。 青提回首，意外的淡笑了下：“小狐狸，我没什么可怕的，你也不要害怕。” 不知道外面的冰原纠结发生什么事情，瑶光紧张的躲了好几个时辰，再摸索到洞口借着宝剑的力量爬出去之后，周围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漆黑的夜里，大风卷着大雪，呼啸不停。 青提法力不是普通的高强，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经历了这么多事后瑶光反而怕自己惹麻烦，因此立刻拿出银叶扁舟腾入空中逃之夭夭。 刺骨的寒意不断地袭击在脸上。 瑶光咬住嘴唇，一点也不畏惧，他莫名的找回了些刚刚喜欢上青提时的动力，他莫名的又多了些希望。 自己以为的结局不过就是青提的开始。 既然刚刚开始，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被完全蒙在鼓里接受悲惨结局的痛苦，完全不想再让它重蹈覆辙了。 一路疲惫的飞到青丘时，天色已经微微的亮了。 瑶光跌落在阮妙君的院子门口，意外的被结界阻隔住。 他用力敲了敲，压根没有回应。 而后再往周围看去，才发现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花儿都已经被破坏的枯萎凋谢，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不会出事吧？ 瑶光拼命砸门，太想把那声娘亲叫出口。 院子内依然死寂。 “你找山主？她带着弟弟避难去了。”树上瞅了瑶光好半天的乌鸦突然开了口。 瑶光着急的抬头看它。 乌鸦啄啄自己的羽毛：“有个仙女一直找他们麻烦，山主不肯应战，就连夜走了。” 难道是玄羽？瑶光皱眉。 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而后盘旋飞起来，消失在了熹微晨光之中。 第十五章 神仙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凌驾于万物之上，永远无比傲慢。 瑶光相信阮妙君带着落画离开是有理由的，肯定遇见了什么麻烦，否则绝不会抛弃他们的家，所以他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话讲不出来便写小纸条，没有高强的法力就多问多跑，最后总算是查清了方向，日夜兼程的赶到个并不繁华的没落小镇。 镇上唯一的客栈同样萧条，掌柜正趴在橱柜上昏昏欲睡。 瑶光疲惫的走进去拍了拍他，拿出阮妙君和落画的人像，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掌柜先是被眼前奇怪的年轻男人吓到，见了银子才露出笑：“小哥，有什么要帮忙的？” 瑶光使劲点了点画上的狐妖，却忘记他们最擅长易容。 掌柜摇头：“真对不住，在下没见过。” 瑶光顿时满脸失望，摆了摆手，连银子都不记得要回便转身朝外走去。 谁知魂不守舍之际，刚刚迈出大门便撞到个人的身上。 “是你！”清脆的年轻女声先声夺人。 瑶光惊讶的呆视玄羽，进而企图逃跑。 可是玄羽动作利落，伸手就用力揪住了他的手腕：“想跑？快说，落画到哪里去了？” 此时乌鸦说的话又响在耳边。 瑶光认定玄羽就是那个为难娘亲的仙女，面色愤怒的用力挣扎。 玄羽柳眉倒竖：“不讲实话哪儿也不准去！” 瑶光深知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好在青提留下的那把剑足以护身，因此忽而便使出曾在灵虚学过的最简单的御剑术，使得挣脱出剑鞘的长剑猛的打开了玄羽。 玄羽完全措手不及，后退两步皱眉：“你敢偷仙器？” 瑶光哪还会陪她废话，趁这功夫立即召唤出了银叶扁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东边逃命开去。 飞行是仙族的本能，尽管扁舟飞到让风都快刮伤了自己的脸，瑶光还是很怕玄羽会追上来倘若自己落在她的手里，无非是给娘亲和落画添乱罢了。 谁知祸不单行。 片刻之后，身后就传来了玄羽的喊声：“哥，帮我抓住他！” “玄羽的哥哥……”瑶光禁不住走了下神，待到再反应过来，身下的法宝已经被大力掀翻，害的他不住的朝地面飞快跌去。 就在要撞到头的刹那，又横生出道红光将其接住。 而后，英气逼人的玄朗就浮现在头晕目眩的瑶光面前，吹了下眉心间的黑色发丝问道：“他拿了你什么东西？” 玄羽跟过来轻咳了两声：“不是、不是我的，你看他的剑！” 玄朗伸手便夺过了瑶光死死抱着的长剑，皱眉说：“这是东华的。” “对！”玄羽拍掌。 谁知玄朗又把剑仍回到瑶光身上：“我不觉得他有本事偷东华的剑，你让我追他是因为他是条九尾狐，怎么，和你相中的那条有什么关系？” “什么这条那条的！”玄羽气的脸红，转而又瞪向呆呆的瑶光：“落画呢？说出来饶你一命。” “哼，他是个哑巴，怎么说？”玄朗讥笑。 瑶光紧张地爬起来往后退，使劲儿摇头。 玄羽拉住哥哥急道：“哥，再找不到他就来不及了啊。” 玄朗甩开她的手：“我不管，你愿意和这丑八怪纠缠就继续吧，我走了。” 话毕果真头都不回的消失，仍旧是由始至终的干脆。 瑶光不禁有些晃神儿。 “哎，你快告诉我吧，我也不瞒你了，我时常来找落画的事情被上元圣母知道，她气的要杀了他，派了极厉害的仙子来，我要保护他啊。”玄羽蹲在瑶光面前苦口婆心。 瑶光见她的眼神并不像撒谎，这才渐渐卸下了防备，把身上揣着的字条都拿了出来。 玄羽读后晓得这小狐狸也在寻找九尾狐，不禁失落的叹息，转而又道：“那你和我走吧，我拽了我哥哥来，绝对不会让落画和他姐姐受伤的！” 瑶光岂能不知玄朗的本事，只是极度怀疑他根本就不可能白白做这种好事。 “修行是要靠自身灵力吸收万物精华，你怎么能天天吃东西呢？” 傍晚玄羽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无奈地摇摇头，她放出去能寻找气味的萤火虫一只都没有回来，周围只有客栈楼下微弱的灯笼光芒。 闻言瑶光顿时停了喝粥的动作。 习惯性变成小孩子的玄朗在旁边斜视道：“你瞅这家伙也是没多大出息的样子，何谈修行？” 瑶光不怒，反而淡淡地笑了笑，继续低头吃自己的晚饭。 玄朗夸张的捂住自己的眼睛：“难看死了，不要做那种丑陋的表情！” 瑶光态度之所以很友好，是因为忘不了，在自己难过的时候这家伙的耐心陪伴。 可如今的玄朗毕竟不算记忆里那个，他还没背叛仙界，他还不知道灵虚山上小小的道士瑶光。 所以听了这话，他便把勺子放在碗里面，费力的飞下去进了二楼的窗户躲了起来。 玄羽禁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哥，伤人家自尊心你就这么开心？狐妖千变万化，他能坦诚的展露自己的本貌我倒觉得佩服！” 玄朗抬起小腿踢了她一脚：“竟敢教训老子！别忘了老子是来帮你的！” 娘亲，落画，还有青提……你们都还好吗？ 见不到他们，瑶光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忧。 可他已经不会再怨天尤人的郁闷，反而非常平静的用最后的灵力写了好些张祈福的符咒用蜡烛静静地烧掉，打算一会儿便休息，以便早些起来继续打听娘亲的下落。 正在认真的使着这小小的法术之际，挑衅的童音又响起在这个房间里：“干吗做无用功，那狐狸敢勾引我妹妹，触了上元圣母的霉头，肯定会付出代价的，我妹妹可是上元圣母唯一的弟子。” 瑶光回身，凝视着浮在空中的玄朗，半晌后又虔诚的继续焚烧符咒。 玄朗飞到他旁边，狡猾的打听：“你怎么会有东华君的剑，你们是什么关系？” 瑶光露出种“你很无聊”的眼神。 玄朗又道：“那你晓不晓得，这两天东华君受伤快死了。” 话音刚刚落下，他的胳膊就被瑶光用力的揪住。 又丑又瘦的狐狸精大大的眼睛里面几乎是快要燃烧起来的焦灼。 玄朗顿时像发现什么新鲜事似的嘿嘿笑，推开他飞远了些说：“我骗你的，看来那个万年大木头终于要逢春……” 结果不等他废话完，瑶光竟然一个拳揍到玄朗的脸上。 玄朗猝不及防，气愤的捂住自己微红的细嫩皮肉：“你找死！” “哥，我找到落画了，快来！”玄羽的声音从房顶飘进窗户。 玄朗仍旧死死地瞅着不高兴的瑶光。 玄羽很急：“赶紧跟我走，不然你求我的事我也不会做！” “哼！你给我等着！死狐狸！”玄朗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转而就蹭的一下飞入到了外面的夜色当中。 第十六章 有了娘亲的消息瑶光自然要拼命跟去，待到他追在玄朗兄妹的屁股后面赶到时，落画正和一位锦衣仙女打的激烈。 幸而玄朗行动干脆利落，冲上去便将仙女击开。 美丽的仙女大怒：“尊上，你不要和你妹妹一起胡来，我是奉太元圣母之命行事！”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本事赶紧滚蛋。”玄朗拿着寒光凛冽的宝剑哼道。 仙女皱了愁眉，阴森森的瞅了他们一眼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当中。 瑶光赶快着急跑近。 落画刚刚要伸出手迎接他，哪知却见这小狐狸激动的抱住了自己的姐姐，不禁气得大叫：“喂，松开！谁允许你动手动脚！” 瑶光松开虚弱的阮妙君，见她仍旧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阮妙君失笑：“是你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瑶光只跟着傻笑，没办法回答。 他这几天总是梦见娘亲被愚蠢的村民烧死的情景，一虽然点也不后悔曾经害死贺田报仇雪恨，却完全没办法因这个结果而释然。 如果有机会，自己情愿付出一切代价让娘亲好好活着。 而眼前神奇的回到了过去，不正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混乱之际玄羽帮着落画给阮妙君服了伤药，看看四周道：“我们快走，太元圣母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很快就会有更危险的处境。” 而后又转身对玄朗说：“哥，谢谢你，既然找到了他们我就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快走吧。” “知道会拖累我就不该叫我来，现在我骑虎难下。”玄朗变成小孩子模样，满脸不高兴的抱怨：“少罗嗦了，随我来。” 而后又狡黠的瞅了瞅那白发小狐妖，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狡兔三窟。 玄朗不仅在仙界有着巍峨的行宫，在人间也四处散布了自己的宅院。 他很快便恢复了好心情，蹦蹦哒哒的带着大家来到了个山谷中的隐蔽院落，设下结界后道：“累了就早点睡吧，我的地方绝对安全。” 玄羽愧疚于自己惹出来的大麻烦，在旁边讨好：“恩，你们快休息，我去给妙君熬药。” 谁知落画说：“我帮你。” 瑶光见状只得扶着苦笑的娘亲走进右边的厢房。 院落中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玄朗飞到门口，仅只用手指打出微弱火光，便有位神仙现身眼前，正是北斗七星君的贪狼。 贪狼披肩的黑发显得桀骜不驯，拱手道：“尊上，有何吩咐？” “放出消息，就说太元圣母在教训玄羽时伤了只丑陋狐妖，青提必定会自己送上门来找我。”玄朗眨眨眼睛愉悦地说。 贪狼不信：“这……东华君很难为闲事动心，再说他也是有意避开我们。” 玄朗不客气的伸手拍他：“我要你做你就做，怀疑我吗！” 贪狼无奈：“不敢。” “那就赶紧去。”玄朗白了他一眼，扭头摇摇晃晃的飞回了院子，各个小屋轮番偷听完毕，才落在房檐上摸出酒壶滋滋的喝了起来。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天不亮的功夫，玄羽便煮好了新的汤药送到狐妖姐弟门口，小声问：“她有没有好点？” 落画摸摸头接过来：“好多了，我姐姐道行高深，无需太过担心。” “真对不起，我不想给你们带来灾难的。”玄羽沮丧低头。 “我们对不起姐姐，但是你没有对不起我。”落画只是这样讲。 玄羽吃惊的抬起眼睛。 落画笑了笑：“我不后悔啊。” “哎哟哟，天还没亮就谈情说爱，好肉麻。”正在房檐上打盹的玄朗翻了个身。 玄羽这才发现他的存在，气急败坏的叫道：“讨厌，你是猴子吗！躲在这里干什么！” 玄朗枕着小胖手哼哼：“保护你们啊，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帮着打水回来的瑶光见他们又在斗嘴，不禁无声微笑。 落画赶快要帮忙：“你身体不好就别干这种活啦，我来。” 说着就抢过水桶用法术带着它们朝厨房走去。 玄羽进门送药后，院里只剩下和玄朗大眼瞪小眼的瑶光。 玄朗弯起嘴角：“看什么，被我的风姿所倾倒？” 瑶光瞅着他被压红的胖脸，露出鄙夷的眼神。 玄朗立刻回复原形飞了下来，朝他步步逼近：“干吗这样看我，你倾慕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高大的身体几乎把瑶光笼罩在了阴影当中，可瑶光仍旧没有半点害怕，眼神就如同瞅着个任性的孩子。 玄朗摸摸下巴忽然把脸凑的极近：“你真有趣。” 瑶光纠结起眉头，尚没来的及打他，就被鼓大力拉着往后趔趄了两步，跌进个带着梅香的怀中。 他惊喜回首，瞅见晨光中青提那恬静而唯美的脸庞，马上高兴的让喜悦堆满眼眸。 青提摸了摸瑶光的头，看着玄朗道：“离他远点。” “怎么？他归你所有了？”玄朗照旧厚脸皮。 可青提竟认真回答：“是的。” 瑶光一下子就紧张到脸红，飞快的低下了脑袋。 玄朗调戏不成，抱着手踱了两步：“跑到麻烦堆中来，不像你明哲保身的做派啊，不怕你那尊贵的母上追究吗？” “让玄羽跟我回去，保证再不见那狐妖，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青提说的斩钉截铁。 玄朗啧了声：“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呢，又说这种话蠢话，感情这东西要是能随便放下，就不会轻易地被拿起来。” 青提好像真少了那根七情六欲的筋，仍旧淡定道：“不是轻易放下，这样也能保住狐妖一命，是最好的办法。” 玄朗不耐烦的打断：“好了好了，我不要和你讲那些呆话，我有正经事和你谈！” “可我不想和你谈。”青提拉住瑶光的手，转而就飞到了空中，消失于一片绿光之内。 玄朗追了半步，又气愤的抱起手来，簇紧眉头喊道：“你和你妈真是绝配！” 第十七章 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点缀着柔和的晨曦。 青提轻巧落地，却没有松开瑶光细瘦的手。 瑶光的表情依旧带着诧异，不晓得他为何会忽然出现淌这种浑水。 似乎能意会狐狸的不解，青提淡淡的说：“听闻你受伤了，虽知道是玄朗在撒谎，却仍想亲眼看看才放心。” 瑶光松了口气，弯起嘴角。 青提又道：“那日被母尊的手下寻到行迹，很不容易才避开，我不能让他们发现墓地，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况且此刻玄羽惹了大麻烦，我无法久留。” 瑶光用力点头表示理解，虽然他很想恳求青提救救落画，却又忍不住暗笑自己幼稚无用。 在天庭有很多雷区都是不能碰的，太元圣母的霸道就是其一。 不料青提却主动说：“那狐妖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待事情平息之后你就随他们回青丘去，那里还算安全。” 这体贴实在不像冷漠自私的东华君。 瑶光本打算对将来未发生的种种事情闭口不提，听了这话一时感动，竟拉过青提的手写道：“朗、叛变。” 而后还用力摇头，示意青提与他保持距离。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2节 青提平静的脸上随即闪过丝震惊，用力握住瑶光的手腕：“你从何得知！” 瑶光吃痛皱眉。 青提仍旧不松力：“这事切勿再与谁提，除非你是活够了，懂吗？” 瑶光温软下眉眼，好像并不放在心上。 “不要卷进不属于你是非当中，你本就不快乐，怎么能再增烦恼？”青提无奈解释。 瑶光忍不住伸手拥抱住他。 这算不算少了伤疤忘了疼？明明被他伤的那么惨，如今却又没出息地一步一步走上回头路。 尽管大家都说青提不好，尽管就连瑶光自己也曾深深质疑，但眼前的这个有点表面木讷的神仙，那一双剔透的双眸通通都是真诚的：他没有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瑶光贴着青提的胸口，眷恋的闭上眼睛。 青提身体很僵，却只是拍拍他的后背，而没再抗拒推开。 三清天之上不存在黑夜，缭绕的云雾间包裹的永远是最温暖的光。 返回仙界的青提悄然飞过，指尖却越变越冷。 太元圣母早已坐在宫殿中等他，如烟的纱帘后面，是倾泻及地的银发。 “母尊，近来可好？”青提走近问候，彬彬有礼的模样。 太元圣母的声音永远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好。” 青提果断表明来意：“九天玄女的事让母尊费心了，只是她心智未定，何必赶尽杀绝？母尊向来是疼她的。” “她受妖狐魅惑、败坏仙规，实在令我痛心！如今又拉上玄朗企图与三清作对，怎么能轻易宽恕？”太元圣母果然不满，当然，任何神仙不在她的示意下有了自己的感情，都能轻而易举的挑起她的怒火。 青提似笑非笑：“玄羽一时糊涂也是有的，玄朗不过为了稳住她才伴其左右，怎会真的卷入这等儿女情长之中？今晨我终于寻到他们，玄朗肯求能将玄羽带回交由您严加看管，再不去凡间胡闹。” 太元圣母冷声说：“这是当然，不过那青丘狐妖实在猖狂，留之不得。” “此事已在妖界传得沸沸扬扬，何不趁机表现仙庭的宅心仁厚，省得小妖们连年抱怨，流言可畏。”青提道。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逐渐沉重而安静。 太元圣母忽然起身，撩开纱帘直视他的眼睛：“你平日清心寡欲，怎么忽然生出众多废话？” “旁的事或可不管，玄羽毕竟是您唯一的弟子，只愿平息事态，不想母尊为之伤心伤神罢了，杀了狐妖容易，但玄羽若因之做出更大的蠢事来，实在不值。”青提平静答道。 这话不知太元圣母信了几成，她轻哼了声，不再言语。 青提慢慢试探：“儿臣多年未见父尊，不知他今日是否……” “元始天尊身体不适，你不要打扰他了，退下吧。”上元圣母在转身的刹那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青提唯有应声：“是。” “慢着，你速将玄羽带去昆仑交给婉妗，命玄朗速来见我！”上元圣母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她果然还是发现了仙班中潜藏多年的异样。 与天斗，根本不会其乐无穷。 当晚还饱含希望的玄羽便被突然而至的天兵天将押到瑶池。 阮妙君懂得世态人情，听话地绑着弟弟回去家乡。 瑶光表现平静，更平静的是玄朗，甚至于他飞进玉清境行宫时还哼着歌。 “堂堂玄武大帝，举止轻狂，形容邋遢，成何体统？”太元圣母瞅见他那孩童模样，果然生气。 玄朗在纱帘外飘来飘去的笑：“哎呀，我为了您老人家南征北战受过那么多伤，至今都没痊愈，如此比较节省体力嘛。” “是吗，你很虚弱？虚弱到随手打伤我的护法？”太元圣母向来受不了他，却又不得不在战乱中依赖他，因此讲话阴阳怪气。 玄朗抱着小手：“谁让她先打我妹妹，我可是很冲动的！” “放肆！”太元圣母怒道：“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不仅不来朝拜三清，还整日与武将聚会，特别是北斗七星君，实在是没有将元始天尊放在眼里！” “哎呀您老人家误会我了，我倒是想将天尊放在眼里，可您不让见啊。”玄朗嬉皮笑脸。 “闭嘴！”太元圣母握紧纤纤玉手。 玄朗乖乖沉默。 太元圣母瞪着他说：“玄武天尊目无天庭，屡次触犯仙规，即刻撤下仙职，禁足反省！没收玄蛇剑，不得会见任何神仙！” “好哇。”玄朗竟然不辩驳，只是全身上下乱摸一通：“剑我忘带了，您跟我去取？” “滚！如若让我知道你踏出家门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上元圣母强压住动手的气愤吼道。 “哦哦，不用送了。”玄朗转身便朝外飞去，又哼起来时唱着的歌。 天真的童音回荡在空洞的宫殿里，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忙着搭乘银叶扁舟赶夜路的瑶光并不知道头上青天的波涛暗涌，他只想安慰阮妙君和打回原形的落画，嘴角始终挂着苦笑。 落画摇着九条银光熠熠的尾巴，一脸随时打算逃走的愤怒。 “知足吧，天庭为这种事流的血还少么，难道真要害死自己害死玄羽你才开心？”阮妙君坐在扁舟边缘叹息，她的红裙被风吹得不停飞舞。 落画修炼成熟，即便是兽形也能发声：“这话说给你自己听吧，有本事不要见那小道士。” “我们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阮妙君皱眉。 落画哼哼：“心里也没有非分之想吗？” 阮妙君不语。 落画抱怨：“如果那些变态老神仙死光就好……呜呜！” 瑶光用力捏住他的狐狸嘴。 在地狱所遭受的惩罚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愿怀有赤子之心的落画经历那种折磨。 阮妙君抚摸弟弟：“傻瓜，别说了。” 黑暗的天空变得那么寂静，三只狐狸各怀心事，没有一个快乐。 忽然几声铃音。 瑶光惊讶的按住手腕上的长思铃，过了半晌，也轻轻的摇了摇。 他知道青提在安慰自己，即便不能相见，即便不能相语。 第十八章 美丽的青丘恢复了往昔的安静，安静到之前的骚乱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 被烧焦的土地，也开始长出了稚嫩的鲜草。 不知何时瑶光已经不睡懒觉，甚至于不再贪吃贪玩，他总是起得很早，把院子打扫完后，就在窗边读书修炼。 如果不晓得这家伙以前的顽皮，还真令看客觉得是只温柔内向的小狐狸。 这天落画再度跑丢了整天都没回来，阮妙君出去寻找，便留瑶光看家。 瑶光听话地坐在院子里，等着那些总是有无数争端来寻山主的小妖怪。 结果妖怪没等来，却等来位白衣翩翩的道长。 见到师父瑶光很高兴，忙给他端茶倒水，比比划划的想表明娘亲去向。 尹澄对着这激动的小狐狸不禁轻笑，摆手道：“我师兄还在外面等我，我是来给妙君送东西的。” 瑶光接过来，竟只是两盒子蜜饯。 再也不是不知感情的年纪，他已明白一个男人能千里迢迢来送这根本无关紧要的礼物，多半是心里有爱。 “怎么在发呆？”尹澄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瑶光赶忙回神，跑回屋子里拿了个自己做的护身符递给他，满脸傻笑。 尹澄友善的说：“谢谢，那我告辞了。” 瑶光看着他离开，心里掺着的是复杂的幸福和悲伤，那是每个孩子瞅见父母的背影时都会有的心情。 “妙君真的很幸运，让我相信好心有好报。”在下山的路上，尹澄忽然对师兄灵飞说道。 灵飞星眉剑目，比他少了几分斯文，多了几分潇洒，淡笑：“为什么这样讲？” 尹澄道：“她收养的每个孩子都那么善良，落画是，现在那没有名字的小狐狸也是，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有种没理由的亲切。” 灵飞反问：“那你也是吗？” 尹澄沉默片刻：“我可不是她的孩子。” 灵飞晓得这个师弟那种隐秘而大胆的想法，皱眉道：“除了这样，还能算怎样？” 尹澄不回答，快步走到他前面：“赶快走吧，被那些长舌的仙子们看到我们在这里，又该说三道四。” 灵飞身为灵虚山的掌门，任重道远，叹了口气道：“恐怕现在也没谁会来管你的闲事。” 尹澄不解。 灵飞抬头瞅了瞅，若有所指的说：“要变天了。” 烛火微亮。 阮妙君端了鸡汤面到屋子里来说：“最近怎么不吃东西了，这个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好熟悉的香气，瑶光眼眶一热，却又摇了摇手里道家讲解修行的书籍。 不料阮妙君却把它抢走，将筷子塞进小狐狸手中：“何必管这么许多，活得开心最重要，吃吧，吃了早点睡。” 被阮妙君打回原形的落画于地上跳来跳去。 “老实点，再离开我视线看看！”阮妙君一拉拴着他的绳子，落画便开始沮丧的不动弹。 瑶光瞅得好笑，目送这对姐弟离去后，才开始垂首吃饭。 那些食物的酸甜苦辣，终于也在时光中变成了对于往事的记忆。 吃着吃着，他便忍不住想起儿时和娘亲相依为命的种种，满目浅笑。 头忽被谁温柔的摸了下。 瑶光回神，瞧见青提站到身边，不禁有些发愣。 “吃东西还在胡思乱想。”青提坐到旁边，拿起他看的书瞥了眼又放下。 瑶光拿起毛笔来写道：“鸡汤面我最喜欢。” 青提无奈的眨了下美丽的眼睛：“真不知你是怎么长大的，这对修炼毫无益处。” 瑶光模仿娘亲的话，又写：“开心。” “你会开心吗，你从来都没开心过。”青提说道，声音柔柔的令人心痒痒。 瑶光点点头，舀起一勺鸡汤递到他唇边。 青提蹙眉躲过。 瑶光却坚持。 片刻之后，青提只好勉强入口。 瑶光随即就笑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片触目惊心的伤疤，他是很适合这样孩子气的笑的，即温暖又纯洁。 “你逼我做了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青提掩着嘴巴郁闷道。 瑶光仍旧带笑看他，目光专注。 青提忽然放下手，倾身吻到了他的唇。 烛火随之跳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瑶光的心慢慢的堆积起难言的感触，他知道这是自己深深的爱着他的感觉。 浅淡的吻很快结束。 可就在青提要腰身的瞬间，瑶光却又猛然揽住他的脖颈，深情地延续了这个亲吻。 呼吸越发凌乱，就连目光都湿润了起来。 青提自来高高在上，从未与谁这般衣衫凌乱的纠缠，小狐狸纤细的指尖所触到的每寸肌肤都像被火燃过，无法控制的欲望太舒服也太可怕。 “够了，不要这样。”青提猛的悬崖勒马，推开瑶光。 这瞬间幻觉像泡沫一样碎了。 瑶光刚刚还绯红的脸立即变得惨白，慌张的用长发挡住脸，颤抖着整理着已经滑落肩头的衣服。 他曾经太习惯与青提肌肤相亲，所以忘了此刻的青提是个不能玷污的神仙。 果然，青提站起身远离了他，轻声说：“抱歉，我做不到。” 流云般的长发也微乱，表情却毫无困难的恢复端庄。 瑶光不敢去看，奇快的点点头。 青提瞅着垂头坐在书桌前手足无措的狐狸，能感觉到他的尴尬，也无法继续掩饰自己的尴尬，转身就化作光影飞走了。 真不明白，只是想来看看这小家伙身体如何，结果话讲了两句竟然搞成这样。 难道九尾狐那魅惑心灵的法力，就连神仙也逃不过？ 被太元圣母禁足的玄朗丝毫不郁闷，整日坐在奢华的宫殿里喝酒玩乐，好像在过什么节日一样。 负责盯梢的仙子们简直觉得不堪入目，躲得远远不敢招惹。 这晚玄朗又开心的叫了好多眉清目秀的男仙跳舞，自己坐在锦榻上抱着酒罐不停饮。 “尊上，请品尝仙果。”一个可爱的小仙童跪在他手边。 玄朗哼了声，拿起个桃子在手里玩。 “青提还是不肯来相见，接下来怎么办还请指示。”仙童低声道。 玄朗衔着酒杯面不改色：“把青丘白狐狸骗来即可，上次我太疏忽了，青提就是缺乏刺激。” 仙童没再啰嗦，端着玉盘转身就混入了侍从当中。 第十九章 青提再度消失了，这次瑶光很清楚原因，他甚至有些鄙夷自己的意志力，暗嘲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深陷进那段毫无希望的爱意当中。 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不去理睬，只埋首于书卷里寻找有用的法术符咒。 此间长夜亦然无眠。 瑶光疲倦的翻过古老的纸页，揉了揉酸痛的眉骨。 正专心时，窗外忽然响起阵阵细小的敲打声。 他茫然转身过去，打开才见是位满脸天真的小仙童，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好……” 瑶光投去疑惑的目光。 小仙童道：“是真武大帝派我来的，他被太元圣母囚禁起来，九天玄女娘娘也被困于瑶池，现在情况危在旦夕，还请您施以援手。” 瑶光怎能不知玄朗诡计多端，才不信他在束手无策之际会朝陌生的小妖求救，更何况他对仙界早有不轨之心，迟早会变成麻烦的源头。 思量片刻，窗户被无情关上。 谁知小仙童却啜泣起来：“其实、其实是贪狼星君派我前来，求您让东华君救救真武大帝，如果我请不到您，就不能活着回去了……” 瑶光皱起眉头，匆匆写了个纸条扔还给小仙童，便再不理睬。 “事关天下苍生，还望回头是岸……”玄朗轻声念了出来，而后扶着下巴微笑：“这个狐狸果然不简单，难怪会与青提混在一起，既然如此，我亲自去会会他。” 办事的仙童皱眉：“尊上，上元圣母盯得正紧，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玄朗从榻上起身道：“我自会小心，既然事情已经回不了头了，就该果断的往前走。” 夜仍在继续，本以为打发走了玄朗的手下就能唤得几时清静，谁知那家伙却没完没了。 “献祭……”瑶光昏昏欲睡的精神在看到这个毒咒时不禁为之一振，正待仔细参悟时，微弱的烛火瞬时全部熄灭了。 一股大力掐上他的脖子，而后温热的气息就扑散在耳边：“妖精都是没心肝的吗，朋友有难都不肯相救？” 瑶光识出是玄朗的声音，立即激烈挣扎，混乱间忍不住用尖牙咬住他的手。 玄朗生气，狠狠地把他摔在地上：“找死吗你？” 瑶光摸黑抓住床边青提的长剑，皱眉瞪着他。 玄朗在手间燃起火光，冷笑道：“给你台阶你不下，那我只能不客气了，明天中午之前要么青提来见我，要么你死！” 话毕，他便飞速碎了瑶光并不牢固的结界，拎起他便破窗而出。 一声惊响顿时吓醒了沉睡的阮妙君。 上清宫的密室里寂静而昏暗。 仙童打着幽绿的灯笼，照在关住瑶光的笼子上问道：“尊上，这东西是不是死了？” 已经被打回原形的瑶光横躺在那，耷拉着尾巴一动不动。 玄朗在旁徘徊，回答说：“装。” 说完竟狠砸了那笼子一下。 瑶光依旧没反应，是觉得尴尬。 那晚的不愉快之后，他已经没有脸去面对青提。 仙童趁机拍马屁道：九尾狐一定是畏惧尊上的威严，只是东华君向来我行我素，果真会被我们请来？” 玄朗垂下眼眸：“迟早的事。” 蓬莱仙岛千百年来不曾散去的云雾让隐藏在其间的宫楼殿宇忽隐忽现。 几位侍者小心谨慎的端来精巧的笔墨纸砚，生怕面色阴沉的青提会迁怒自己。 一贯平和优雅的东华君不知为何，在某夜匆匆而归后便始终周身压抑，不晓得遭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熊三更是会看脸色，连篇的废话也不见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无奈这天偏有不长眼的来找麻烦。 被众仙推出去的熊三硬着头皮禀告：“帝君，青丘阮妙君求见。” 青提在誊写经书，闻言动作顿了半晌，回道：“让她过来。” 闻言熊三立刻飞速跑走。 阮妙君似乎很焦急的样子，转眼红色的身影便跪在梅林间说：“帝君，夜里小狐狸不见了，只在房里找到这个东西，还望帝君救他一命。” 说着同事递上了枚玄蛇腰佩和玄朗的手信：“请东王午时前来相见，否则后果自负。” 毫无波澜的眼神停住片刻，青提淡声道：“这是何道理，倘若大家都这么做事，我岂不忙死，玉佩是谁的，你便找谁去吧。” 阮妙君心高气傲，但无奈担心瑶光安危，皱眉道：“可这求的是帝君前往，再说帝君与小狐狸素来……”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青提放下毛笔，连半句话都不再多留，便扭头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阮妙君咬着嘴唇跪在原地，妩媚的脸上阴云笼罩。 熊三讪讪地靠近说：“青丘山主，您还是请回吧，真武大帝的事我们帝君不方便掺和。” 阮妙君起身大骂：“我早知道神仙无情无义，他不救我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小狐狸枉死的！” 睡了个好觉的玄朗更加精神，充满自信的在密室里等待着青提大驾。 整夜无眠的瑶光却显得半死不活，不管他在旁边如何废话也没有反应。 “臭狐狸，既来之则安之，快吃东西。”玄朗把一碟仙酿往狐狸嘴边推近，狐狸烦闷的藏起了脑袋。 玄朗皱眉，结果还没来得及训斥，小仙童就跑进来报告：“尊上！青提不肯来，可那青丘的九尾狐仙来闹事了，已经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侍卫，吵着要这狐狸回去，万一闹大了惊动上元圣母，可如何是好？” “放肆！她活腻歪了！”玄朗大怒。 没想更激动的反而是笼子里的瑶光。 自从到了这里他就没有任何反抗，谁知听到此话却像遭到雷劈，竟猛然跳起来用尖牙疯狂的啃咬笼子，被挂到纱幔旁的金笼在激烈的摇晃中摔了下去，恰巧磕开小门，满嘴是血的白狐狸趁机钻出，一溜烟的就顺着墙角跑远了。 玄朗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把那畜生抓住！快！” 紧接着他也变成小孩急速飞了出去。 阮妙君法术高强，无奈抵挡不住玄武宫潮水般的守卫。 她寡不敌众地被团团包围，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疯狂冲向吵闹处的瑶光恰巧看到这一幕，赶快顺着众仙脚边的缝隙冲到娘亲身边，凶狠的露出獠牙。 他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欺负过，绝不肯再让那种事情重复出现。 “小狐狸，你没事就好。”阮妙君持剑护身，皱眉瞅着随时会扑上来的仙女们。 瑶光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可尚未等他调好气息恢复原形，大殿周围的金门却在刹那间轰然落下，让这宏大的空间顿时变得一片黑暗。 “在这里的，一个都不准走。”清亮动听的声音莫名的透出些陌生的冷酷。 瑶光惊讶回首，看到青提出现在瞬时燃起的烛火当中。 随之赶到这里的玄朗见状哈哈笑：“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大家不要紧张。” 青提淡声道：“什么误会，无缘无故绑架我的狐狸？” “我只是请他来玩几日嘛，东王殿下言重了。”玄朗露着天真的笑脸飘过来：“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一会儿，喝两杯。” 青提看了他两眼，走过去捡起小白狐狸，便率先朝内殿迈步。 玄朗赶紧跟上，摆手吩咐道：“快招待好妙君，我们可是好朋友呐。” 阮妙君松了口气，仍旧非常不安。 更不安的是瑶光。 他晓得玄朗是会叛天的，那青提和他搅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第二十章 密室里依旧阴暗无光。 玄朗用法力封住门，转身借着灯笼的幽火微笑道：“要见你还真不容易。” 青提抱着受伤的瑶光，淡淡的说：“见我又有何用，我是不会参与你的计划的。” 玄朗不急不慌：“你连我的计划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说不参加吗？” 青提无语，抚摸着瑶光毛绒绒的耳朵。 “你兄长是怎么死的？这么多年天庭大大小小的惨案都是怎么发生的？难道就因三清天上的那个疯婆子，大家就要平白无故的遭受这种虐待吗？什么是仙，什么是妖，我们应该怎样生活，不需要她来教。”玄朗难得露出了正经的表情：“更何况天庭欺压六界，做威做福，那是有目共睹，谁会对我多加阻拦。” 青提道：“你为何要管这些，本也没碍到你。” “不是任何人都是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的！我认为我狂妄也好，我只是有我的理想。”玄朗说：“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喜欢上谁了，想过什么日子了，却要三清对我说不行。” 瑶光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前他看到叛天后的惨景，始终无法认同玄朗的做法，可而今他说的道理，自己却又用眼泪和鲜血亲身见证过。 或许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所谓的对错，都只是我们的选择。 “且不说三清戒备森严，有数十万神仙守卫，就算是只有三位天尊也不容易对付，这是持久的战争，没有领地、没有后援你真愿意为之牺牲？”青提抬眸质疑，眼神似是已有答案。 “帝君不要忘了禁地西荒……”玄朗笑：“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求在事发之时你能控制住灵宝天尊，那上清天便可落入囊中，三清的力量彼此制衡，到时你那伟大的母尊再想轻举妄动也就难了。” 青提沉默了片刻：“你让我考虑一下，我只能尽力而为。” 玄朗耸了耸肩。 青提道：“此地不便久留，先告辞了，关在宫中的眼线，一个也不可放掉。” “这你就放心好了。”玄朗摸着下巴打量他：“我的话全让这狐狸听到了，你若不留他在身边，我就只能杀了他。” 青提低头看紧张的瑶光，破天荒的露出浅浅的笑来。 疼。 药膏擦在受伤的嘴角，痛的小狐狸眼泪汪汪。 因为咬笼子太用力，不禁细嫩的皮肉被划破，就连牙齿都松动了。 将瑶光带回青丘的青提叹道：“为何要与那混世魔王硬碰硬呢？” 瑶光唯有苦着脸傻笑。 青提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唇：“几乎一念之差我就不来了，那样你会不会恨我？” 瑶光摇了摇头。 青提说：“虽知玄朗不会拿你如何，我却害怕。” 上次难言的尴尬还历历在目，瑶光低下头用长发挡住脸，没办法再这样暧昧下去。 “我……”青提刚要讲话，阮妙君就端着汤药进屋，笑着打断道：“快把这药吃了，小心变成缺牙的小狐狸。” 瑶光推开青提，随即便起身过去接住。 阮妙君瞅着把山上小妖都吓退的东华君，皱眉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而后又摸摸瑶光的头：“在这里把药喝了，乖。” “山主大人有何指教？” 离开了瑶光的青提又端庄冷漠起来，甚至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阮妙君抱着手站在院子的角落：“你到底把小狐狸当成什么？求你救你不救，又想不开自己跑来，何必呢？若是不把他当回事，索性就不要出现了。” 青提反问：“关你何事？” “我既然收留他，就会保护他！”阮妙君并没有畏惧他神的地位，认真道：“你看得出，他只是个孩子，却受了很多苦，甚至连名字都不愿说，整日郁郁寡欢，玩弄小狐狸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青提立刻反驳：“我没有玩弄他，是他来招惹我，他说……” 阮妙君追问：“说什么？” 青提露出傲慢的眼神：“在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他就爱我爱的要死。” 轻浮又不堪的话让阮妙君气结：“既然你是这种恶心的态度，那我会帮他改变想法，你以后不要来青丘了，这里不欢迎你。” “我也不想再来，我要带他走。”青提说：“反正蓬莱已经有熊三了，不嫌再多。”小狐狸和熊三不一样！“阮妙君瞪着漂亮的杏眼。 青提冷冰冰的说：“你太放肆，管的太宽。” 阮妙君唰的一下子抽出剑来：“是吗，如果你承认你喜欢他，愿意照顾他，随便你们去哪里，若你还是这种腔调，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欺负他。” “你们狐狸……都可以这么随意就把命交出来吗？”青提有些无奈。 阮妙君道：“回答我！” 好不容易脱险的瑶光很担心娘亲再与青提起争执，端着汤碗在窗口胆战心惊的偷看。 谁知他们俩回来时的表情却一个比一个平静。 阮妙君微笑：“喝完了？” 瑶光点头。 阮妙君走到他身边道：“出了这种事，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不如你就和东华君到蓬莱去吧，这对大家都好。” 恐怕曾在那里受到的惊吓这辈子都难摆脱，瑶光的脸顷刻变得惨白，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 本已胸有成竹的青提意外，脱口道：“为何，跟着我我不好吗？” 瑶光表情很为难。 阮妙君叹了口气便走了。 “那晚的事是我不对，我只是……不习惯。”青提放轻了声音：“想带你走不是因为任何原因，只是想每天看看你。” 他抬起瑶光的胳膊，摇摇那铃铛：“你很少会想见见我。” 不是不想见，是怕越见陷得越深。 瑶光矛盾的挣扎，却被他猛地抱住。 青提低声道：“和我走吧，我不习惯的事，都可以为你学。” 瑶光大窘，尴尬的满脸通红。 青提在这天第二次微笑：“我是说，学一学怎么才叫喜欢。” 第二十一章 不染尘埃的仙岛，如同东海上璀璨的明珠。 凡人都认为这里是世间极乐，瑶光却早已明白，蓬莱究竟有多冷清寂寞。 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懵懵懂懂，挥别了师父，还以为会遇见新的幸福。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3节 多难忘却的回忆。 “帝君！你怎么又去找那狐狸……诶？”奔跑过来的熊三看到青提身后瘦弱的瑶光，结巴道：“小妖、妖怪怎么能进到这里来？” 仙岛灵气鼎盛，若是被寻常妖物闯进，即便头顶灿烂的光芒都能让它们灰飞烟灭。 青提道：“与你何干？去给他准备些衣食。” 身携青提内丹的瑶光瞅着表情丰富的狗熊，觉得万分熟悉，忽然笑了笑。 熊三只转了转眼珠子，便识趣的消失在薄雾之中了。 “你就先住在我这里，我会想办法帮你度气以得仙身，以免受六界穿梭之苦。”青提带着瑶光落在寝宫外的花园里，几树青梅在微风中簌簌飘落着叶瓣，却并不显得凋零。 瑶光点了点头，拿下朵挂在白发上的小花，也讲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平日里的琐事让熊三替你做就好，若是有什么要求，随时告诉我。”青提又道：“我这里……从来只有我自己，或许你会觉得不便。” 其实瑶光到蓬莱也不是没所求的，他已经把阮妙君的书翻得七七八八，也想到一个收藏更为丰富的地方寻找自己正在惦记的答案，因此立刻对对青提做出了个翻书的动作。 青提幻化出了古旧的木牌，递给他道：“书院里的你都可以看，包括藏经殿的典籍，只是不要拿出来给别的仙人。” 瑶光感激的点了点头。 瞅他如此客气，青提有些不悦：“只把蓬莱当作家便好，我也会像阮妙君那样照顾你。” 瑶光沉默。 恐怕青提此生都不会明白骨肉亲情，即便阮妙君此刻并不晓得自己是谁，他们之间的感觉，也不会随着任何关系的改变而消失。 熊三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在仙界一直作威作福下去，所以他很怕青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害自己受牵连。 明明不久前的帝君还非常稳重，近来却不知怎么，越来越情绪化，甚至还把那妖精带了回来。 若是此事传出去，恐怕难免会被上元圣母怪罪。 因此趁着青提去处理信件的功夫，熊三赶快溜过去小声问：“帝君，那狐狸并未位列仙班，照规矩是不能待在东海的，这样妥吗？” “东海是我的，我说可以就可以。”青提淡然回答。 熊三开始扭捏：“话是这么说，可……” 青提说：“你怕谁知道，就尽量不要让谁知道，明白？” 熊三郁闷点头。 青提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弄好了么？” “衣服在做了，可您从不进食，仙子们也不晓得该如何烹饪，只能试着弄一弄……”熊三摸着脑袋回答。 青提瞥了他一眼：“你平时不是馋嘴馋舌，你负责给小狐狸做饭。” 熊三多半都是溜出去偷吃，现在忽然变得光明正大，立刻跃跃欲试起来：“好，您就放心吧。” 好恶心…… 瑶光从书院抱了几本法术书出来，进到寝宫内室就看到桌上可疑的烤鸡。 熊三得意扬扬的说：“快吃，我真是天赋异禀。” 瑶光的伤没好，瞅见盘子里面又糊又油的东西便一阵不适，赶快摆摆手打开窗户让那怪味飘散出去。 熊三急了，端着盘子飞到他面前：“快吃啊，为什么是嫌弃的表情？” 瑶光挣扎躲避，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青提款款进来问道：“熊三，你为何吵闹不休？” 熊三委屈的冲到他面前：“帝君，狐狸挑三拣四。” 青提看了眼他的盘子，皱眉说：“滚出去。” 熊三不服气的拿起烤鸡，咬了一口扬长而去。 瑶光听到它随即发出呸呸的声音，不禁似笑非笑，捂着肚子摇了摇头，示意青提自己可以不吃东西。 青提什么都没讲，转身便离开了。 却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的阮妙君正躲在房间染指甲，莫名听到敲门声。 谁这么胆大跑进了院子？ 阮妙君疑惑开门，竟是不久前刚刚带着狐狸消失的东华君，不禁满头雾水：“你还要怎么样？” 青提犹豫半晌，迟疑的问：“你那个鸡汤面，是怎么做的？” 高贵神秘的东王公正在洗手做羹汤，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阮妙君靠在厨房门口看的想笑，忍不住说：“你教他修仙，他便可以不再吃五谷杂粮。” “何必要修仙？他说吃东西会开心，那就让他开心。”青提平静的回答。 阮妙君呵呵地乐。 青提皱眉：“怎么了” “虽然你很自私，但你确实很喜欢他。”阮妙君欣赏着自己刚刚染红的指甲，随口道。 “他值得。”青提只是这样道。 阮妙君说：“是啊，小狐狸虽然没有美丽的外表，又是个哑巴，却总让我觉得可爱，看到他笑，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你说奇怪不奇怪？” 青提重重的盖上瓦罐的盖子，回身道：“你敢打他的主意？” 阮妙君施以白眼，自觉话不投机的走掉：“再煮半柱香的时间便可，记得快点端回去，放久了就没办法吃了。” “祭祀咒，在西南深山的妖怪之间一度盛行，作法方式甚多，多半是以自身之魂魄寄以宿主之身，替宿主挡去血光之灾，随着年代越发久远，世上多剩传说……” 瑶光摸着下巴认真读着，心中想要救师父和娘亲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心思正在沉重之际，消失了好半天的青提又忽然回来。 瑶光条件反射，一下子把书合上。 青提因为端着托盘而没在意，把还冒着热气的面放到他面前道：“你还没吃晚饭。” 从青丘到蓬莱，这恐怕是世界上走的最远的一碗面了。 瑶光吃惊的瞪圆了眼睛，闻着面里熟悉的香料味，想问又问不出声。 “快吃吧，你不是最喜欢这个？”青提说。 瑶光慢慢地拿起筷子吃了口，尝出并不是娘亲做的，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青提有过肌肤之亲后，他也是做了一碗这样的面。 那时还奇怪，青提怎么会晓得已经死去的阮妙君的手艺。 结果原来如此。 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爱的究竟是谁，他到底晓不晓得灵虚山上的小道士，就是东海边上的白狐狸？ 那时他为不谙世事的瑶光端上一碗面，究竟是什么心情？ “你怎么了？”青提摸了摸瑶光湿润的眼角。 瑶光赶快摇摇脑袋，用袖子擦了下脸，而后伸手抱住了他。 青提站在桌旁有些僵硬，接着放缓了态度，慢慢的摸了摸狐狸柔软的发，说：“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做，只要你高兴。” 第二十二章 书一定是可以承载时间的事物，每每瑶光翻开散发着墨香的纸页时，都能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小时候觉得读书是最痛苦的任务，反而到了现在，能独自安安静静的翻动纸张，也成了种幸福。 只不过他此刻所读的东西，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而是已然在这世间失传的奇蛊异术，页页惊悚离奇。 “怎么又躲在这里？”青提的声音打断了瑶光的思绪。 瑶光回首，努力微笑了下。 青提问：“在看什么？” 瑶光怕他质疑太多，只好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绿色梅花放在他的手心里。 青提微怔，然后拾起他柔软的长发，轻巧的摘下自己的钗子替他挽上发髻，又配上那朵花。 白的发，绿的梅，清新自然。 瑶光很尴尬的捂住露出伤疤的脸。 青提轻声道：“不觉得你哪里怪，若你自己不喜欢，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改变。” 瑶光深吸了口气，而后平静下情绪。 “想去哪里玩吗，今天我可以陪你。”青提又问。 瑶光摇头，握紧手上的书。 青提无奈的转身。 瑶光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他还不太清楚该怎么处理这段错乱的感情，不晓得到底怎样才算公平。 没有了小狐狸的青丘照旧安然恬淡，似乎外界风雨与这里毫无关系。 阮妙君将仔细绣了好久的衣服交在尹澄手中，微笑道：“这回可仔细点穿。” 记不得多少年了，尹澄每次都来去匆匆的，有时带些小礼物，有时带走点妙君置备的东西，已经约定俗成的行为，没有任何目的。 他淡淡弯起嘴角，又看向门口表情不耐烦的师兄。 灵飞说：“该走了吧。” 阮妙君抱着胳膊道：“我这里是虎穴吗，每次脚不沾地的就要走。” 灵飞不吭声。 尹澄说：“既然来了，就喝杯茶。” 灵飞还是没表态。 阮妙君只自顾自的回屋泡茶去了。 趁着这功夫，李灵飞走进院子里道：“你怎么想的，你和这九尾狐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救过我的命，我可以为她死。”尹澄清秀的脸上满是坦诚。 李灵飞皱眉：“我看你可以为她死，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救过你的命。” 尹澄刚要说些什么，阮妙君忽然拎着个绳子走出来道：“看见落画了吗？” 尹澄摇头。 阮妙君气道：“又被他跑了。” 此时此刻的落画正随着伤痕累累的玄羽飞过山丘，他们落在个安全的地方，忙着互相对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搞的？”落画拉起她染血的羽衣。 玄羽道：“她们把我关在瑶池，我三番几次逃跑，惹怒了西王母。” 落画用力拉住她的胳膊：“保护好自己知道吗，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玄羽甩开他大声道：“我喜欢你！” 落画呆住。 玄羽说：“我就要和你在一起，谁阻拦都不行，我一定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她话音未落，就进了落画温暖的怀抱。 落画难过的说：“你可知你是九天玄女，而我只是个普通的狐妖。” “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玄羽。”她拼命憋住眼泪，扶着落画的肩膀说：“我今天终于逃出来，就是要去见元始天尊，小时候他最疼我了，他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 落画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安。 玄羽道：“你信不信我？” 落画点头。 玄羽说：“那两天后你就在这里等我，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会带你走。” 落画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答应：“好。” 玄羽顿时露出释然的微笑。 落画擦掉她脸上的灰尘：“知道吗，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生命，所以别急，我们等得起。” “我说了，不要来吵我。” 平躺在床榻上的青提听到脚步便冷声道。 可是脚步声并没有停止，而是越走越近，最后来到他身边。 是抱着画卷的瑶光。 青提看了他片刻，无奈道：“小狐狸，我从未对谁示好，偏你总是不领我的情。” 瑶光摇了摇头。 青提握住他的手，问道：“这是什么？” 瑶光在他手心里写下“对不起，”然后将画卷展开来，上面一袭绿衣的青提背立在梅树之中，那样优美宁静。 青提说：“这是我吗？” 瑶光点了点头，脑海中那灵虚密室中的花已经模糊了，他全凭着心意画的，却又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曾经、此后，青提就是从这幅画卷中飞出，飞进了自己的生命。 “我只穿白色的衣服。”青提半支起身子蹙眉。 瑶光淡笑，写道：“绿的好看，就像你。” 青提反问：“我好看吗？” 瑶光点头。 青提说：“那你为何总是离我那么远，永远不肯靠近？” 瑶光没有办法的叹了口气，跪在榻前慢慢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青提倏忽间变得很温柔，抚摸着他的发丝说：“我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我也知道你很害怕，但我不会让你害怕的事情发生。” 以后会发生什么，瑶光比谁都清楚，可他仍旧近乎愚蠢的点了点头。 青提道：“可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瑶光不吭声。 青提已经为此泄气，又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瑶光在他手心划下答案：“之后吧。” 青提淡声道：“我爱看瑶池泛起的微光，你让我想起那种景象……” 瑶光忽然抬头用吻堵住他想讲的话。 青提有些迟疑，却仍旧拥住了小狐狸瘦弱的身子。 正在缠绵的时候，熊三却冒冒失失的奔进来道：“帝君，救苦天尊求见。” 青提不高兴的松开瑶光：“不见。” 熊三紧张道：“您必须得见，他说……说……” 青提疑惑。 “他说发现玄朗出入禁地西荒，要拉您一起去禀告三清呢。”熊三擦了把冷汗。 闻言瑶光立刻变成狐狸跳到一边，飞速地躲了出去。 玄朗这个笨蛋，是真以为自己改变得了这个世道，还是改变得了那些早就被污染的心。 第二十三章 平白活了千万年，无尽头重复的日子常常令青提怀疑自己所经受的历练，但他此刻有要保护的对象，就算拼了命，也要去做那些不知道做不做得到的事情。 苍华走进内殿时，青提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他慢慢把瑶光的画卷起，置身事外一般：“又闹什么，越发爱管闲事。” 苍华皱眉道：“我确实发现玄朗在西荒的异动，他明明已经被被太元圣母囚禁，现在鬼鬼祟祟肯定没有什么好心，你又不是不知西荒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当年三清花了多大力气才将其封闭……” “好了。”青提微蹙英眉，抬手示意他停止啰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苍华道：“不是我说教，你身为东王怎么可以对六界安危置之不理，万一玄朗搞出什么有违天规的动乱又该如何收场，难道你不明白他多么叛逆冲动？” “我和他不熟。”青提只是这样回答。 苍华有些恼怒：“算了，我自己去三清，本想近来太元圣母对你有些微词，还可以帮帮你。” 听到这个青提忽然抬头：“微词？” 苍华欲言又止的回答：“你不会觉得……你一点变化也没有吧？” 尽管很小心，可毕竟曾经太多年像游魂似的在东海离群索居，想来天庭眼线重多已经发现了几丝令母尊不安的蛛丝马迹，青提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心里却陷入沉思。 苍华得不到回应，只好抱手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慢着，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两杯，我独自休息也是无聊。”青提阻止，他要让熊三有充分的时间去给玄朗报信。 看来苍华尚未察觉小狐狸的妖气，很单纯地无奈：“好，但不能待得太晚，不然再见太元圣母就不方便了。” 此时的三清天上并没有想象中平静。 太元圣母本在仙池喂着鱼，打发着她无尽的光阴，不料向来退避三舍的仙女却鲁莽的飞来禀告：“元君，出乱子了。” “不是讲过有事留到明日吗？”太元圣母仍旧伸出纤纤玉手，把昂贵的仙丹捏碎洒进鱼群。 明明她的五官还像少女般美好，眼神却已尽是空洞沧桑。 仙女紧张的低头：“是玄女娘娘从昆仑逃出来，现在拿着剑要见元始天尊，已经闯进宫里了。” 太元圣母停滞了动作：“拦下，不用留她面子。” 仙女目露苦恼：“玄女娘娘法力高强，似已真的恼怒，我等无力阻拦。” “真是反了，我去看看。”太元圣母起身便翩然飞进云海之中，银发白衣仿佛与无暇的云朵融为一体，这大概正是神仙该有的样子。 相较而言玄羽就狼狈许多。 她拔出剑对着面前跪倒一片的仙童怒道：“滚开，没看到她们的下场吗？” “玄女姐姐，您就放过我们吧，元君吩咐谁都不可以打扰天尊，若是让您进去，我们就没命了。”带头的仙童哭的凄凄惨惨。 玄羽和兄长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只和天尊说两句话。” “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玄羽回首见是太元圣母，立刻挥剑砍开仙童们，一个飞身直接进了寝殿，不料冲进纱帐一看，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莫说元始天尊，根本连个活物都没有。 安静下来的耳畔，冰冷的话语越显得清晰：“玄羽，枉费我倾心教导你多年，你竟已变得执迷不悟。” 玄羽愤怒回神：“师父，是你逼得我太惨！” 上元圣母看着她的眼睛，不喜不怒。 “天尊呢，你把天尊藏到哪里去了？”玄羽又四顾而后质问。 “有心思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先想想自己的问题吧。”太元圣母微弯薄唇，很突然的抬掌挥出凌厉法气，玄羽警觉的退后躲避，却仍旧被打的几个趔趄，她自知此日难以成事，转念便要往外逃，结果飞到门口却被毫无破绽的结界拦下，任是怎么攻击也无法离开半步。 太元圣母垂眸道：“你与元始天尊有什么话讲，尽可以告诉我。” “哦？苍华这厮竟敢多管闲事？”玄朗听到满头大汗的熊三报告情况后，摸着下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始终与玄朗密谋叛乱的贪狼道：“尊上，这该如何是好，太元圣母找到发威的借口，只会对您不利。” 熊三嘟嘟囔囔：“总之不要害了我家帝君，我该走了……贪狼！他是不许见客的！快和我离开！” 玄朗坐在宽大的榻上翘着二郎腿：“怕什么？” 熊三瞪大了眼睛：“你这不是废话？” 玄朗哼道：“苍华呢？” 熊三说：“应该在和帝君喝酒，你可要快点想出对策。” 玄朗起身道：“那就让他喝吧，我已经想好了。” 熊三追问：“怎么办？” 玄朗坏笑：“我讨厌瞻前顾后，既然已经被察觉了，不如就让他的废话失去作用。” 贪狼也很吃惊：“您的意思是？” 玄朗放沉了声音：“今晚就按计划行动。” 熊三结巴：“啊、啊？” 玄朗低头冷眼看它：“只希望东华能做到自己答应的事，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到了星空中间。 瑶光化身狐狸无聊的趴在草丛里，看着不远处喝酒的那两个神仙，不满意地耷拉着尾巴。 虽然青提掩去了自己妖气，情况很安全，可瞅到他们那么亲密，瑶光心里仍旧不太是滋味的满是郁闷。 令它毫无预兆的的是，正发呆时，大地忽然猛烈一震，紧接着就是汹涌的海水气息。 瑶光吓得毛都竖了起来。 端着酒杯的苍华也第一时间站起来，抬头看向灵气冲天的西方，大惊道：“不好！” 青提眼眸微动，竟然笑：“看来你说的没错，玄朗果然打了西荒的主意。” “怎么办？”苍华下意识的想听从他的安排。 青提道：“你去找母尊，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悉听安排。” 苍华赶快点头：“好。” 话毕就急匆匆的飞走了。 青提待到他的身影消失掉，赶快寻至瑶光的藏身地，把紧张的它抱起来道：“别怕。” 瑶光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尾巴。 没想到青提又说：“现在你要帮忙做一件事，拖住苍华，我必须赶到三清阻止他们发兵。” 阻止三清！ 瑶光瞪圆小狐狸眼。 青提摸着它的头说：“我要试一试，你也要试一试，好吗？” 瑶光点了点头。 青提不舍得吻了吻他的头：“不愿让你犯险，可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 第二十四章 茫茫天际已尽是夜的凉薄。 曾经的瑶光从未想象过，玄朗的背叛会有青提的一份，也会有自己的一份。 可是此时此刻，他仍旧毫不犹豫的架着银叶扁舟直追苍华的步伐，用尽全力给青提留下可以争取的时间。 离开了东海，比过去明显许多的妖气很快就被法力高强的苍华感知到，所以本正朝三清的方向飞着，也忽然便停了下来，回头寻至瑶光，冷冰冰的说：“是你？” 被三番几次的伤害，瑶光自然不再信他美好的外表，立刻往后挪了些，握紧青提的宝剑。 在这样一个波涛暗涌的夜晚，遇见谁都不可能是全然的巧合，但苍华却妒忌之心顿起：“你为何偷盗东华的法器？” 瑶光暗皱眉头，出其不意的使出个刚学不久的妖咒，趁苍华退避三舍的时候转身就逃。 苍华气得立即跟上，势要将其抓入手掌心不可。 却说匆匆赶到三清的青提并没有遇见玄羽，一切也都恢复了平静。 唯独与往常不同的是，母尊与灵宝、道德两位天尊齐聚玉清境大殿，神情严肃。 “你来的正是时候，玄朗率天兵天将与北斗七星君等叛天，为了成事竟然打破西荒结界，现在无数妖兽涌入六界，实乃大乱，我们必须做出对策。”太元圣母颐指气使的发话。 青提拱手道：“且不说玄朗身为战神甚难降伏，那西荒之地神秘，妖兽众多也颇难对付，该如何行事还请母尊示意。” 太元圣母道：“恐怕玄朗会堕入魔道，你与灵宝天尊去带众仙阻止玄朗离开天界，我与道德天尊设法补救西荒之乱，速战速决。” 道德天尊平日便超然世外，此刻也只是摸着下巴淡笑：“天道悠悠，何必强求？” 太元圣母皱眉：“走！” 青提目光略微复杂的瞅着他们带着侍从离开大殿，而后瞅向衣着华丽的灵宝天尊道：“事发突然，我们如何才能战胜玄朗，不如请父尊出来……” “元始天尊身体不适不能打扰，区区一个玄朗不足挂齿，你且随我回上清境集合三十万仙人，加之征召各仙山弟子，必能将其捕获。”灵宝天尊摆摆手。 青提心微沉，用深色的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几番。 “此次竟有半数神仙追随玄朗的脚步，您如何看待这种情况？” 在快要到玉清境之时，青提忽然开口问道。 灵宝天尊长长的袍子在身后微微晃动，哼道：“都是些急功近利之徒罢了。” 青提说：“难道天界真的没有任何不妥？” 灵宝天尊敏感的停步：“哦，你觉得有何不妥？” 青提抬着头语气平淡的说：“仙族长期压制他族壮大，年年要六界呈上他们无法承受的贡品，自尊自大，上位者又总是对众生残忍以待，毫无自由可言。” 灵宝天尊未料到他会这样讲话，傲慢的问道：“东华君怎么会有如此谬见？” 青提问：“为什么神仙就不可以有感情？我不知道从何年何月开始，仙族变得贪婪又狠毒，很久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灵宝天尊皱眉：“通常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你已经陷入了一段愚蠢的关系当中。” “这个……”青提弯起嘴角，很突然的使劲全力狠狠打在他的胸口：“你没有机会知道了！” 灵宝天尊毫无防备，猛然摔倒之际随之喷出口鲜血。 青提骨子里的干脆果决不允许他产生任何犹豫，立刻又用内丹幻化成一把利剑，结结实实的刺入他的胸口。 周身云海茫茫。 瞅着蜷缩在脚下的那高贵的神，青提握紧了拳头。 三清之主并不存在形体。 灵宝天尊渐渐地变成光的碎片消失在眼前。 青提警觉的四下环顾，已经做好了他会袭击上来的准备。 谁知就在灵宝天尊蓄力突发之际，一抹金影忽然冲入他们之中，在刺耳的兵器碰撞声中，西王母翩然现身，护住青提质问：“哥，你怎么……” “呵，看来想造反的不止玄朗一个。”灵宝天尊抹掉嘴角的血丝，他的长袍已经被染得通红，却浮在空中巍然不动。 青提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西王母欲言又止：“众仙山听闻事变，已经赶来三清支援。” 随后，尹澄便随着师兄灵飞现身，表情纠结的瞅着眼前已经反目的神仙。 灵宝天尊命令这两位灵虚的上仙道：“捉住他们！” “被当做蝼蚁还要卖命吗！”青提抬高声音。 李灵飞看了尹澄一眼，没有行动。 尹澄只是道：“天尊，在下觉得东华君刚才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话毕，灵宝天尊周身的四位如同心有灵犀，在同一时间便朝他奋力袭去。 大地仍旧在不停地剧烈颤动着。 居住多年的房子已经随着小妖们的家一起坍塌了，阮妙君拉着落画躲在青丘的高处，痛心的看着周身的烈火与狼藉，担忧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西荒会出乱子？看来仙界有情况了。” 落画很担心玄羽，却没办法说。 阮妙君叹息：“希望尹澄和小狐狸都好好的，不要掺和在其中便好。” 正说着话，头顶暗黑的青天又忽然翻出诡异的紫光，衬得星辰黯然失色。 落画吃惊的问：“这是怎么了？” 阮妙君严肃回道：“三清……三清变了。” 与此同时看到这诡异天象的还有追逐瑶光的苍华。 拿着青提的法宝，瑶光在人界东多西窜溜了他很久，苍华自然怒不可遏，忽出此情况，才回味起事情轻重，停步朝着黑压压的林子喊道：“妖孽，你且等着。” 话毕便忙不迭的返回仙界。 蹲在黑暗之中的瑶光担忧的望着天空。 他晓得那是有神的陨落才会出现的景象，他晓得青提不会死，但还是很怕他受伤。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4节 心急如焚的苍华赶到玉清境边界，远远就看到东华君全身是血的倒在云彩之上，他身上插着玄蛇剑，惨白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青提，青提！”苍华慌了，立刻帮他度气，感受到他极其虚弱的灵力，不禁咬牙切齿：“玄朗……” 躲在远处的西王母与灵飞、尹澄二仙假意靠近，掩去又恐惧又担忧的内心，震惊道：“这、这是怎么？” 苍华扶着青提气道：“玄朗实在心狠手辣，但以他之力不能敌得过东华与灵宝天君，相信天尊很快就会将其缉拿。” 尹澄面色苍白：“快送帝君回蓬莱养伤，这玄蛇剑非同小可。” 西王母偷偷看了尹澄一眼，藏住自己受伤的手臂。 玉清境与上清境的交界处，缓缓地腾起黑紫的烟云，雷电交加。 第二十五章 自古以来，西荒都是妖兽横行的异界，莫要说脆弱的人类，就算是神通广大的神仙，也很难驰骋其中，那里生活着数不清的强大生灵，稍有不安分，便会闯出作乱。 为了将这个恐怖之地封彻底印住，仙庭曾多次集结大军前往，牺牲无数，而玄朗正是将那些奇异猛兽驱逐回家的战神领袖，也因此得到了许多仙友的推崇和敬慕。 说来可笑，设下西荒巨门的是他，如今，毁坏封印之门的同样是他。 这到底是一早久设计好的阴谋，还是可笑的天命？ 在天河色变、山崩海啸的危急时刻，瑶光不管不顾地乘着银叶扁舟赶回东海，原本宁静的海岸和玲珑的木屋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咆哮的汪洋之中。 冰冷的水打在他的脸上，却浇不息他心急如焚。 原来看似自私的青提，竟然为了自由和幸福，选择背叛了仙族和他的至亲。 神仙丧命，星辰即会陨落。 望着红云翻滚的天边一颗又一颗消失的流星，瑶光忧心至极，已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死死地扶着薄薄的银叶子，让它朝三清的方向冲去。 “小狐狸！” 模糊的声音隐约出现在风中。 瑶光头晕目眩，吃力地四下环顾。 几抹明光在凄风苦雨的海面上格外明亮。 原来是努力撑着结界的熊三慌里慌张地奔来，靠近之后立刻用法力罩住了他，大喊道：“这附近是龙族领地，多危险，你在这儿干什么？” 瑶光急得嗓子里发出丝丝的怪声，抓住他小小的肩膀，使劲摇晃长丝铃。 熊三眼神闪烁：“帝君被玄蛇剑刺中，内丹受损，现在玄朗那家伙已经挟持了灵宝天尊，攻占上青天，前线交火十分危急，苍华把他送回蓬莱后。又去支援太元圣母助阵，仙子们正在帮助帝君疗伤呢。”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闲逛？！ 瑶光真想质问他。 熊三摸摸头：“是帝君叫我来寻你，命我把你带去妙成山，暂时躲避战事。” 听了这话，瑶光立刻拼命的摇起脑袋，拉住他的小手胡乱写字。 “你要去见帝君？”熊三很犹豫：“不行，他会跟我生气的。” 玄朗那把血气深重的剑曾斩杀过无数神仙妖鬼，所缠绕怨气深重，加之由火晶锻造，阳气极烈，其力量非同小可。 瑶光已不想再跟没肺的熊三废话，瞬间眼眶泛红，推开他又要控制着银叶扁舟往蓬莱方向去。 熊三急忙跟着：“喂喂！我又没说不行，你可别自己乱跑了！” 淡淡地血腥，和比平时都要浓郁的梅香，从层层叠叠的纱帘中飘散出来。 这是青提灵力正在外泄消亡的表现。 瑶光匆匆而至，双脚刚落到寝宫地面上，便立刻跌撞着狂奔而入。 果然，青提正血迹斑斑地昏倒在床边，面色暗淡，周身都被颜色奇异的绒光所笼罩着，仿佛变成了个幻影，随便触碰一下，便会烟消云散。 瑶光焦急着试图靠近，却被仙侍拦下：“请不要打扰帝君疗伤，稍有不慎，他便会内息错乱，雪上加霜。” 熊三自来在这些仙女面前都跟小大人儿似的，背着手严肃道：“情况怎么样？” 瑶光的大眼睛里也满是关心。 “帝君神力通天，即便被玄朗伤到要害，如果悉心调整，几月也便可恢复如初。”负责诊治的仙女回答道：“只是那玄蛇剑乃玄武帝之法器，阳气极重，灼热之气渗入帝君体内，与他原本的神力难以调合，如不想出对策，恐有后患。” 在熊三眼里青提法术高强，绝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出事后一直都显得胸有成竹，现在听了真话，立刻失去淡定模样，抓耳挠腮地问道：“那怎么办？三清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恐怕太元圣母一时顾不到蓬莱。” 把青提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瑶光，此刻已不想再纠结什么前世今生，只要让他好好活着，后面的事情才有希望，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出救助之法。 这般决定后，他便挣脱开仙侍的控制，走到桌前试图拿起玄蛇剑研究。 没想到那重达千斤的法器，似乎有感知，立刻发出血红的光，猛地将瑶光弹开。 熊三慌张地扶住他骂道：“你这个小狐狸怎么如此不知轻重，玄武帝的东西岂是妖怪能碰的？” 瑶光露出无措的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玄朗没了武器，恐怕难敌众仙，没准一觉醒来就听到他伏诛的消息了，速速将这法器收好，看护起来。”熊三黑眼珠乱转，显得非常狡猾：“反正帝君的伤也不急于一时，你们该守夜的守夜，该休息的休息，不要一副大难临头的可笑模样。” “是。”众仙女自来都听从帝君的心腹使唤。 熊三瞅着她们给青提喂完丹药，施予治愈之法，又换了干净的衣衫，才拽着瑶光出门，嘱咐道：“你不要轻举妄动，身为狐妖能够在蓬莱出入，全靠帝君之前的面子，现在他顾不得你死活，你就要懂得安分守己。” 瑶光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熊三还稍微有点良心：“我要去三清瞧一瞧，看看哪位大神能够对这玄蛇剑之伤指点一二，你歇着吧。” 瑶光茫然点头，看着他踩着祥云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又难过的回首看向青提的卧房。 蓬莱仙岛上奇珍无数，古书典籍自然也少不得，有许些六界早就失传的书目都被东华君收于此处，普通仙人想要翻阅纵览，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现在主人蒙难，这些场所自然变得看守不严，加之不久前青提还下过命令，可叫狐狸来去自如，所以瑶光才踏着星光，成功的混进了藏经殿。 他记得书柜中有很多关于神仙法器的记载，或许玄蛇剑的阳气，藏有可解之法。 只是浩瀚书海，持烛焦急翻阅，实在是个苦差事。 窗外本该皎洁的月光，因为巨变的青天而显出通红的异色，加之后半夜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下，更显的气氛凄清恐怖。 也不知道熊三那小东西混到战场里，能不能安然无恙？ 瑶光揉着酸痛的眉头，眯住眼睛，一行一行地翻阅着黄脆的书页。 直至午时，他才忽地找到了《玄蛇剑篇》，立即颤抖着早就冻得僵硬的十指，逐字读起。 果然，这神剑与玄朗同寿，是元始天尊亲手所铸，凝结了天地间至刚至阳之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妖鬼根本无法触碰，若不是青提得天独厚的神明之体，恐怕被其刺穿内丹，当场就会魂飞魄散。 瑶光看得害怕到直掉眼泪，直至看清篇后又记：东海龙宫有一明珠唤做海灵，蕴藏着大洋阴柔之气，可与玄蛇剑的阳力中和，与其乾坤相应，这才大喜过望的站起身来。 龙宫？ 小狐狸还没忘记曾在那里遇见了变态又痴情的龙五，虽明知水族不好对付，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抬袖擦了擦脸，便又乘着银叶，坚决地顺着窗棂冲进了风雨中。 浓云翻滚的天空，猛地响过闪电与惊雷。 照得天地通明。 第二十六章 自从被尹澄的灵力打破时空、送回三十年前的世界之后，瑶光就没有过什么像样的日子。 他总在无尽的伤痛中煎熬着分分秒秒，过得久了，对苦楚坎坷倒也开始渐渐习以为常。 沉入深不可测的东海，于身体孱弱的瑶光而言不是易事。 他拼命撑起隔绝海水的屏障，越飘越深，越来越累，最后终而还是失力地现了原形，蜷缩在气泡里，无助陷进深海的无尽黑暗之中。 幸而龙族自来奢华铺张，那宫殿光华璀璨，宛若明灯般指引着这神秘水域中唯一的方向。 待到瑶光终于落在宫墙外，已不知是多久后的事了。 两个穿着精钢铠甲、长着鱼鳞的侍卫看到此景好奇靠进。 化成小狐狸的他很紧张地盯着他们，柔软的白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哥哥，这里有只狗？” “你傻啊，这是狐狸！” “狐狸怎么会掉到海底来？”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见识的弟弟？这是九尾狐的幼崽，恐怕是因为陆上的战事才出现在这里。” “九尾狐？！是青丘生活的那种吗？” 瑶光听着他们谈论自己，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摇了摇尾巴。 “天哪，好可爱！” “闭嘴，狐狸精向来狡猾多变，你可别被迷了心窍，我们还是把它交给队长定夺吧。” 闻言，瑶光赶快努力幻化出在岸边写好的字条，飘飘乎乎的递到他们面前。 其中那个比较聪明的鱼侍卫接住后，小眼睛转了几转：“它写自己是从蓬莱来的，想管我们龙宫借宝贝。” “蓬莱？借？神仙不是都喜欢明抢吗？” “少说几句你吃不了亏！”那个鱼侍卫朝同伙投去警示的目光，倒是瞬间彬彬有礼：“不知狐仙大人有何信物为证？” 瑶光没有能力再化作人形，只得交出仙岛的腰牌用法术递送了过去。 “大人稍等片刻，待我前去通报。”鱼侍卫接到手里瞅了瞅，立刻诚惶诚恐的转身游回了宫墙之中。 大约是那腰牌的确无法复刻、难得一见，没过多久，就有龙宫里的权贵接见了瑶光。 可怜的小狐狸被带到了金碧辉煌的别院之中，望着高堂上端坐的金衣男子，怯怯地强迫自己保持淡定气势。 “在下太子龙帛，阁下所递送的确实是蓬莱仙岛的信物，不知东华君想来借什么宝物？”那男子很客气，倒也提出了合理的质疑：“说起来岛上仙子仙童众多，为何要派阁下前来，恕龙帛直言，阁下不能言语、尚有内伤，实在不适合在东海深处久留。” 瑶光在他的助力下恢复了人形。 众水族本对九尾狐的美貌期待满满，忽的见到他被毁坏的侧脸，都吓得后退了半步。 倒是龙帛有见识，面不改色，命鲛美人送来凡间笔墨。 瑶光接了，匆匆写道：“玄朗背叛三清，挑起战事，相信各位已经得知，东华君被其玄蛇剑所伤，内伤虽易解，但玄蛇剑之阳力却无法调和，故而冒昧求借东海至宝海灵珠，如若帝君痊愈，必有重谢。” 龙帛仔细读过，狡猾的拒绝道：“虽然阁下所呈信物千真万确，但海灵乃是我族力量之源泉，移动它的位置，恐怕方圆千里的海域都会受到影响，绝非普通宝物可随意交借，还请见谅。” 瑶光早预备到他会拒绝，又写道：“东华君乃天尊与圣母唯一的儿子，其性命之珍贵非比寻常，太子何必不与东华交好，而要与圣母交恶？相信只要龙族愿意借出海灵，天庭自有办法维系东海稳定。” “这个道理在下也是明白的。”龙帛假模假样的对着狐妖恭恭敬敬，诡笑道：“不过此事重大，还需与父王商议，阁下不妨先在此休息片刻，以愈旅途劳顿。” 三清天的混乱似乎与这片宁静的海域没有任何关系，看着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心念青提的瑶光十分焦急，但也只好点头。 “招待好……”龙帛语塞，又拱手道：“还未请教大名？” 瑶光来到此年此景后，从未与任何对象讲过自己的名字，他呆滞片刻，忽然写出了个已经快被遗忘的俗号：“阮瑶。” 龙帛见后笑了：“阮瑶大人。” 望着他的金衣消失在屏风之后，瑶光忍不住叹了口气。 很快，便有鲛美人鱼贯而入端来美食佳酿，笑语嫣然地陪伴他。 可惜事已至此，瑶光早已无孩子心性。 他见杯子端到面前，便只是摇头，似已忘记曾经那个见到好吃的便走不动路的、天真烂漫的自己。 如若上苍有灵，天尊在世，就保佑青提快点好起来，保佑他寻到守护父母性命之法。 而其他情爱喜恨，早已在这噩梦中，又美好又绝望的消散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那龙帛才又得意归来。 正发呆等待的瑶光赶快飘过去，焦急而又紧张的望着他，急于知道结果。 “父王听闻东华君受伤，自是十分忧心。”龙帛微笑：“但海灵之重要在下方才已经解释过了，所以要借不是不行，不过……” 瑶光张大眼睛。 “需要另一样宝贝交换才行。”龙帛道出条件：“海灵至阴，玄蛇至阳，既然东华君被玄蛇剑所伤，需要海灵珠治疗，那么……” 瑶光听懂了他的意思，犹豫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低头写道：“待我回蓬莱商议，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 “有劳了。”龙帛弯起嘴角：“龙宫到往蓬莱路途遥远，阮瑶大人身体不适，在下就派护卫送大人到岸边吧。” 瑶光自认已无可失去，痛快点头。 “还不快去？”龙帛显然对玄蛇剑也急于得到，马上瞪向身后鱼侍卫。 只待了半日，瑶光这便在群虾兵蟹将的簇拥下向海面漂浮了。 约是因为隶属灵宝天尊的上清境被玄朗占据，这日光明并未降临世间。 当瑶光爬上岸滩时，抬眼就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乌云，和时不时闪过的红色雷电。 气泡破灭，磅礴的雨毫不吝啬地从苍穹坠下，把他瞬间淋个湿透。 “你这个小狐狸，不是不叫你乱跑吗？去哪儿了？”熊三的身影瞬间从雨中冲过来，头上还带了个荷叶挡水，看起来分外可笑。 瑶光激动地扶住他，双手比划个不停。 “哎呀，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玄朗大捷，仙族死伤无数，已经退守玉清境。”熊三说：“太元圣母这才稍有空闲，准备来看看帝君伤势，你可得先躲起来，倘若被她撞到最讨厌的妖怪，你就惨了。” 瑶光对那位残忍的女神已无惧怕，反正都在她剑下死过一回了，再糟又能如何？ 他反倒揪心青提状况，胡乱的把那本《玄蛇剑篇》和在龙宫写过的字条拿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迹。 可惜大雨无歇，瞬间又湿了他的面颊。 很有小聪明的熊三匆匆读过，便明白个大概，问道：“你是看到海灵珠能帮帝君摆脱玄蛇之苦，便跑到龙宫去了吗？那些水族残忍狡诈，能平安回来真是命大。” 瑶光点点头，指了指被雨浇透的书页，又指了指身后的沧海，比划了个珠子的形状。 “你是说，水族要玄蛇剑来换海灵？”熊三眨眼。 瑶光高兴肯定。 “不可能啦，那玄蛇剑恐怕是仙族能够平叛玄朗的唯一机会。”熊三压低声音道：“圣母与其说是来看帝君，不如说是来取剑的，玄朗本就是元始天尊一手塑造的战神，至今天尊不肯出面，战神又岂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神仙能够打得过的？只不过现在他失去法器，才稍显力弱，如果我们失去玄蛇剑……别说上清天，恐怕三清都……” 瑶光根本不关心三清如何，他的愿望很简单，甚至很自私，所以听了这话，一直不甘的摇首。 “不过帝君也极受太元圣母重视，我会把情况如实禀报的。”熊三急道：“至于你，快躲去妙成山，再留于此处，就不可收拾了！” 第二十七章 这次仙族内乱，玄朗虽发动的突然，实则蓄谋已久，愿意跟随他的都是那些平定过西荒、性格又极不安分的战将，所以一旦开战，自然把养尊处优的同族们打得措手不及。 面对武力超群的敌人，就连在众神中法力无双的太元圣母也显得焦头烂额，举手投足都失去了平常的淡定。 这日她走进青提寝宫时，周身所带的低气压，叫熊三紧张地咽下口水，不敢吭声。 “帝君现在伤势如何？”太元圣母从来都异常空洞的眸子里，并未有任何一丝属于母亲的脆弱和关怀。 负责治疗青提的仙女小心描述了下东华君现在的状况。 太元圣母听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款款走到床前，撩开了纱帘，轻柔地抚摸过了儿子惨淡而平静的睡颜，表态道：“东华君为了阻止玄朗掳走灵宝天尊，已是尽了力了。” “那是当然，只怪玄朗太可恶！”熊三趁机插嘴。 太元圣母立刻对这小畜生投去厌烦的目光。 熊三梗住脖子，顶着压力说：“那个……帝君的伤并非无解，古籍上有记载，只要得到海灵珠，自然可中和玄蛇剑之阳气，只是那水族刁钻，说是宝物自然要用宝物来换。” “他们……想要玄蛇剑？”太元圣母眯起眼眸。 熊三点点头，怂恿道：“帝君乃万金之躯，反正仙族也无可驾驭此剑的勇士，不如暂且把它赏给龙宫也未尝不可……” “开什么玩笑！”太元圣母怒道。 熊三瞬间闭嘴。 “我仙庭的稳固比任何神仙的性命都重要，玄蛇剑交出，你怎么可以保证水族不会叛变，转而讨好玄朗？”太元圣母拂过水袖：“总而言之，本尊绝不可能放虎归山。” “可是帝君……”熊三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人就这么挂掉。 “三清还有重要战事需要处理，你们先好生看护东华吧。”太元圣母决意道：“我会派西王母来替他度气。” “是……”熊三并不意外这个残酷的回答，偷看到床上帝君已经悄然睁眼，便闭了嘴巴。 待到太元圣母带着众仙子离开，它才忠心地说道：“帝君，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废话……”青提的伤势的确是不容乐观，吃痛地皱了皱眉，费力问道：“小狐狸呢……” “放心，我已经把他藏到了妙成山安顿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熊三拍拍胸脯。 青提咳嗽了起来，又有鲜血渗出嘴角。 熊三吓得原地蹦起来：“帝君、帝君！” 青提擦去血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现在受到致命重伤，是他唯一能够解释为何灵宝天尊被虏的的理由，也是他不去参与战事的最好借口，失去左膀右臂的三清，或许就能因此被玄朗一举拿下也说不定。 浮游界依然像记忆中那么安恬美好。 生活在此处的美梦精灵们，没有受到战争一丝一毫的打扰，仍旧天真又悠闲地消磨着无尽的时光。 独自走过长街的瑶光，没再被那些奇珍异宝吸引到目光，他满心都是青提的安危，一边嘲笑自己即便重活了一次仍旧重蹈覆辙，一边忍不住深深地叹息。 待到熊三那家伙再度归来，递送消息时，已到了午夜时分。 它显得鬼鬼祟祟，忽然出现在树林里，把瓶九转金丹递过来说：“帝君嘱咐，不管怎样，你的药还是要吃的。” 他醒了？ 瑶光露出惊喜的神色。 “醒了片刻，只是仍旧半死不活的。”熊三摸摸头：“海灵的事我已经跟太元圣母禀告了，她不同意，并且已经把玄蛇剑带去了玉清境。” 希望的光火，在瑶光的脸上一点点熄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也不会拿仙族的命运开玩笑，如果那玄蛇剑重新落回玄朗手中就不堪设想……”鬼聪明如熊三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最后显得气急败坏：“哎呀，你瞪着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小仙！” 瑶光实在不明白：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太元圣母怎么可以弃青提的死活于不顾？ 他失落了片刻，又拉起熊三的小手，在它的手心里写道：“我们，去盗，海灵……” 看明白后，熊三吓得往后滚了一圈，变成胖熊状，拒绝道：“你疯了？龙宫乃是水族的圣地，龙族的老巢，不是那么好惹的。” 瑶光沉默片刻，站起身子拿出了银叶扁舟。 看样子，他是打算独自前往了。 熊三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狐狸哪里来的勇气，所以故意在他面前劈下道雷：“喂，帝君命令你不许离开浮游界！” 瑶光脸色平静，已经坐上了扁舟。 “你就是欺负我不敢打你！”熊三本就不是个靠谱的家伙，此时被他的坚决搞得丧了气：“好吧，我就陪你走这一趟，反正帝君不在了，三清灭了，我也活不成。” 瑶光摸了摸它的头，轻轻微笑，似是在保证他的安全。 “放尊重点，你这个小狐崽子！”熊三气急败坏。 这回有了熊三的协助，再潜到龙宫附近就容易了许多。 瑶光浮在水里面，瞧着荧光闪闪的宫殿，显然不知如何下手。 “哼，刚才的气势呢？现在还不是得靠我！”熊三摸出了个碧绿水滑的斗篷：“还好我有帝君送我的九千年生辰礼物。” ……你这么老？ 瑶光吃惊。 “我长得嫩就好！”熊三不满意的露出獠牙，恢复了仙童的模样，然后把瑶光变回九尾狐的原形抱在怀里，披上了斗篷：“这凭虚罩可是个好东西，只要盖住身体，任谁也不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瑶光兴奋地摇摇尾巴。 “走了，再拖延下去，恐怕帝君又要吃些苦头了。”熊三轻巧地飘进了龙宫的结界之中，落在了珊瑚丛装饰的后花园内。 海灵远比这些水族们的存在要古老得多，它所散发的阴柔之气极其强大，还是很容易被感知到的。 熊三抱着瑶光，一路上躲避了无数的鱼侍卫和鲛美人，在亭台楼阁中绕得头晕目眩，抱怨道：“这些愚蠢的龙虾，把屋子修这么大干什么！” 生怕暴露的瑶光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我知道了，快到了。”熊三一路小跑，在长长的走廊处拐了个弯，然后藏进两簇珊瑚之中：“你看前面就是珍物阁了，这附近灵气大盛，想必海灵珠就藏在其中，只是大门紧闭，靠潜入是不行的。” 瑶光点点头。 熊三摩拳擦掌：“我负责搞定那些侍卫，帮你把门砸开，你趁乱冲进去把宝珠叼出来，记得要快，我可撑不了多一会儿啊！” 此地可是凶残龙族的大本营，瑶光知道这小神仙也是押上了自己的全部，所以再度认真点头。 熊三猛地收起披风，大吼了句：“冲啊！” 然后就恢复真身，变成了只庞然的巨熊，朝那些正在打瞌睡的龙宫侍卫们袭了过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水波急动。 瑶光只听到珍物阁的门一声巨响，而后立刻便在浮尘中溜进满是宝物的屋子，迎着那股宁柔的灵气四腿飞奔。 有了！ 他的速度极快，在进到最里面的小屋时，立刻就发现了被供奉在灵台上的蓝色宝珠。 宝珠如同有着生命，悬浮在水里，发着幽幽的蓝光。 瑶光大喜过望，根本没经过任何思考就扑了上去。 不料此珠和玄蛇剑一样，对妖怪有着特殊的排异反应。 毫无防备的小狐狸被股大力打到一边，当场就喷出血来。 它耷拉下耳朵，隐隐听到外面熊三的吼叫，知道再无第二次机会，便又不管不顾的顶上宝珠结界，狠狠的咬住了它。 那柔和的蓝光带给他的灼伤感，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瑶光尝到了自己的血气，拼了命的往门口跑。 幸而抵挡不住的熊三已经迎了过来，叫嚷道：“不行了，不行了！龙太子来了！” 瑶光把珠子抛给他，然后甩甩尾巴，示意他开溜。 眼睛看着龙帛已经带着鱼侍卫尾随其后，熊三慌了神。 ……我来拖延！ 瑶光露出带血的尖牙，朝他发出极其微弱难听的吼叫，然后便迎着水族跑了过去。 “你小心啊！”熊三可不是什么忠义之辈，此刻自身难保，又拿到了海灵，自然顾不得九尾狐如何，立刻披上凭虚罩，慌不择路地消失了踪影。 却说龙帛气急败坏的追着那只黑熊，忽见到只小白狐狸跳到面前，果然停下了步伐：“是你？” 瑶光警惕地拱起身子，慢慢朝后退。 “给我拿下！”龙帛大手一挥，便用金光击中了并无抵抗能力的小妖怪。 第二十八章 虽然西王母日日前来协助东华君度气，但未有任何好转迹象的青提，仍让原本悠然的蓬莱染上了丝哀愁的氛围，加上自从战事发生后便没有停止下来的细雨，把这片无忧的仙岛淋得潮湿而无精打采。 目前太元圣母一心只想拿下玄朗，对东华君不闻不问，仙女们也没什么多余的办法，只能在照顾他之余，沉闷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所以当熊三连滚带爬、像个疯子似的忽然出现时，自然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帝君！帝君！”熊三顾不上那么许多，招呼都不打便窜到床边。 青提的伤势难以缓和，他正坐在那里闭目度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家伙的吵闹。 熊三知道此刻关键，打扰不得，便闭上嘴，把泛着幽光的海灵珠捧了出来。 这上古之物果然特别。 只见它轻盈地漂浮到了青提面前，犹如血色的红光从他的身体中缓缓腾起，与那柔和的蓝色旋转交融，正是玄蛇剑见血之后泄入青提体内的至阳之气。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开始悄然融合，正如乾与坤、天与地，终而合一。 从龙宫没命逃出、此刻仍旧紧张到手脚哆嗦的熊三松了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转念但想到多半没了好下场的小狐狸，又忍不住有些心虚。 事实上瑶光被龙帛捉住后，实在无法撑过海灵珠带给他的内伤，昏迷在了被丢往大牢的路上。 再醒来后，眼前只剩下精钢铁栏和鲸脂冷烛。 看来龙族留他一命尚有用处，否则也不会“好心”地给他提供隔绝海水的屏障，因为只要打破这个没用的气泡，已如残烛落叶的小狐狸恐怕来不及挣扎，便会在水压中变成孤魂。 瑶光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到血腥味，稍微支撑起身体，就蜷缩在牢笼的角落动弹不得。 正守在外面的鱼侍卫察觉小狐狸微微的动静，满是鳞片的怪脸上浮现惊喜之色，指挥同伙道：“快！禀报太子，这妖孽活了过来。” 由于熊三没有被关押于身边，料想那鬼精灵似的家伙是成功溜掉了。 只要救命的宝物能交到青提手中，别的并不重要。 瑶光走神想道：不知道战事发展到了哪一步，娘亲和师父都还好吗…… 他发着呆的片刻功夫，龙帛带着护卫气势汹汹地赶来，打开牢门冷笑道：“看来阁下信誉全无，带不来玄蛇剑，竟然明抢我龙宫珍物阁。” 犯下此错，瑶光怎能不知，反正他也无力抵抗，在做出决定时便有了搭上性命的觉悟，现在任其处置，也算是赔罪了。 龙帛见狐妖拒绝反应，竟然挥手用气力将他抽到墙上！ 瑶光本就内伤累积深重，这么猛地一下四处翻滚，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被撞碎了，滚烫的鲜血又从口中涌出，染湿了无瑕的白毛。 “太子殿下，这东西弱不可视，竟然带着东华君的黑熊前来盗宝，其中必有蹊跷。”有个看起来很聪明的龟仙摸着胡子说道：“现在妄杀反倒浪费了。” “有道理，我先拿住这家伙问问东华也未尝不可。”龙帛冷声道：“不过追回玄蛇剑之事不宜再迟，否则我族难与玄武帝交好。” 头晕到冒金星的瑶光努力张开眼眸，听到他们的谈话，便知水族似也准备背叛仙庭，投奔玄朗。 “你最好能活到东华君爬起来那天，不然交出个尸体，我也是深感愧疚啊，哈哈哈哈哈。”龙帛完全抛弃了前几日的客气，在狂笑中不屑的踢了瑶光一脚，便带着侍从们离开了。 瑶光已亲身体会到了仙庭之腐朽，但自认能力有限，极难成就大事，所以对玄朗的行径从无谴责之心。 只是这次青提明明相助叛乱却以受伤收场，到底是他们计划破裂，还是故意为之的苦肉计？ 小狐狸完全想不明白，他缓缓地合上沉重的眼皮，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阴影，而自己所能做的，也为实不多了。 仙庭将士因为玄朗而变得四分五裂之后，天下各路仙山教徒就成了太元圣母对抗叛徒的主力，其中以灵虚山为首，灵虚掌门李灵飞与师弟尹澄自然责任重大，必须身先士卒，经过一天一夜的恶战，节节败退之后，教徒们已然死伤无数。 “废物！妄为上仙，仙庭自来待你们不薄，关键时刻又能指望你们做什么？”上元圣母坐在原本属于元始天尊的宝座上，于玉清殿内勃然大怒，毫无犒劳安慰之情。 尹澄与众仙同跪，和师兄偷偷对视片刻，很快掩去情绪，恢复了平静如常的脸。 恐怕那些在勇敢的迎战中魂飞魄散的弟子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值得尊敬的师长竟然正是背后插了灵宝天尊一剑、把他交由玄朗处置的叛徒。 “罢了，上清境被玄朗那等逆徒占领，无论如何都是天大的笑话，三日内集结六界之力，必须速速收回！”太元圣母精致秀气的脸上满是愤怒：“不计代价。” “好一句不计代价，但玄朗也可能选择玉石俱焚，杀了灵宝天尊，毁了上清境。”道德天尊淡淡地笑着：“三清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恐怕大乱即至，脆弱的人类首当其中会遭遇灭顶之灾，到时鬼域无力承载怨气和魂魄，势必要牵连仙庭。” “那你有何高见？”太元圣母的眉头自从出事后便未曾松下。 “劝降。”道德天尊向来随遇而安：“玄朗气盛，他想要什么，给他什么便是。” 太元圣母反问：“如若给不起呢？” “你有什么舍不得吗？”道德天尊反问。 太元圣母陷入了沉默。 李灵飞见状，忽然拱手问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敢问尊上，为何事已至此，元始天尊还不现身主持大局？” “你的意思是，以我之力平息不了这场麻烦？”上元圣母冷笑起身：“灵虚掌门李灵飞除乱不力，致使仙徒损失惨重，即刻起废去掌门之职，闭关反省！” 向来尊敬师兄的尹澄欲言又止，最后被李灵飞按住手背，才没有当场再求责难。 道德天尊的话不无道理，仙境尚且血流成河，雷霆千里，人间更不会好到哪去，恐怕这几日地震、洪水和暴雨已搞得生灵涂炭，加之西荒之门破碎，许多妖兽已经踏入六界，即将带来永无止境的血雨腥风。 神仙们在突如其来的战争中被打得溃不成军，需要休息整顿，趁此机会，尹澄也陪着师兄回了灵虚山，待他安排完琐事后，小心翼翼地禀告道：“我担心青丘有什么变故，想去探望妙君一趟，速去速回。” 已然失势的李灵飞仍是平常心，笑着摘下腰间的铃音佩：“这宝贝可带你瞬时前往人间所念之地，收好吧。” “师兄……”尹澄很是感动，又略有些不安：“我们……真的没有做错？” “世间绝大多数的事情，是没有对错之分的。”李灵飞静坐下来，淡淡地说：“我求我心中道义，你求你情爱自由，都无可厚非，重要的是，做过了就不要后悔。” “我……”尹澄自小孤苦，他对阮妙君的感情，或许从被那美丽的狐妖拯救的刹那起，就深埋在了心里，只是天规苛刻，自己从不想为她带去什么灾祸，真心话才一直藏着不说。 如果这次玄朗真能成事，那他…… 希望就像颗容易膨胀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出现，自然会越长越大。 “罢了，你去吧。”李灵飞摆摆手：“我也有些乏了。” “是。”尹澄持剑拱手，立刻不见了踪影。 青丘被九尾狐无私地守护了上千年，在这场仙庭挑起的战乱中，小妖小怪们自然都仰仗着聪明又强大的山主，躲避了灾祸，保全了性命，甚至许多其他地方的精怪也前来投奔求助，累得阮妙君几天都没合过眼。 落画看不下去，站在家里气道：“姐姐，你就不要再管闲事了，先去睡会儿吧。” 正在帮着妖怪们熬药救命的阮妙君笑了下：“没关系。” “神仙有个屁用，他们除了打打杀杀还做了什么好事，行善恐怕还不如姐姐多。”落画愤愤不平。 “我知道你担心玄羽，但她身份高贵，肯定平安着呢。”阮妙君擦了擦额间的汗，起身时身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现了原形。 “姐！” “妙君！”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5节 落画惊叫的同时，尹澄的声音也插了进来。 阮妙君听说仙山教徒全部被派往捉拿玄朗的战场，一直惴惴不安地祈祷着他的平安，此刻见惦念之人安然无恙，情难自控，忽然就抱住了尹澄：“太好了，你还活着。” 落画很识时务，立刻悄悄溜走看门去也。 尹澄从未与她有什么亲昵之举，此刻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扶开她道：“我不会有事的，不然你怎么办。” 阮妙君笑了，拍了他胸口一下：“小道士，口气何时变得这么大，敢在姐姐面前装模作样？” “我……我做了件大逆不道的决定，你听了，千万不要怪我。”尹澄仍旧扶着她的肩膀，认真的说道：“我成了玄朗的同伙，他的行径虽有些狂妄，但在这件事上，我是支持他的。” 第二十九章 虽然岁月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但阮妙君始终都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尹澄时，他又瘦又脏，却眼神明亮的倔强模样。 起初不过因为看这孩子可怜，才救他于水火，给他吃、给他穿，教他写字、教他做人。 最后还把他送到了灵虚仙山，目送他得道成仙。 灵虚同门皆认为尹澄乃是有史以来最有天分的道徒，谁又会晓得，他竟然是个由九尾狐养大的孤儿。 此时此刻，听到灵宝天尊被掳的真相，阮妙君目瞪口呆，在屋内坐了很久才回神问道：“你可知，如果此事败露，等待着你的下场是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尹澄坦白后反而落得一身轻松。 “那你为何……”阮妙君瞪着美丽而明亮的眼睛，充满不解：“三清出此变故，无论谁胜谁负，置身事外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尹澄握紧了剑，而后又松了松：“难道你不明白？” 阮妙君皱眉。 “我等了你五百年。”尹澄苦笑：“我还可以再等你五百年，又一个五百年……可是那又如何呢，我永远都等不到你，因为苍天在上，仙妖疏途，你不会伤害我，也不会陪我走错的路，对吗？” “这个话题，为什么又要提起？”阮妙君觉得心很痛，并不想再回答。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才不在乎要不要当什么神仙，而你也喜欢我，如果你真那么狠心，就不会每个初一十五都等着我来看你。”尹澄似是找到了勇气，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道：“现在事实未破，但仙庭很快又会派我出战，虽然我帮了玄朗，但他心意难测，也许我随时都会死，实话告诉你，只是想死也要死个明白。” 阮妙君摇头：“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尹澄苦笑：“这恐怕由不得你我。”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不怪你，只要你以后肯听我的话。”阮妙君微笑。 “我当然听你的。”平日淡定的尹澄立刻表态。 他这模样，和当年在九尾狐姐姐面前急着长高、急着证明自己的小道士没有任何区别。 阮妙君心一痛，再度伸手拥抱住他，优美的嘴角勾起了又苦涩、又满足的笑容。 青提本就道法高深，即便此次内丹险些被玄蛇剑插碎，但借助了海灵珠的力量，仅过去一夜，他就重新消化了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阳气，内息逐渐归于平静。 装模作样守在旁边的熊三，过了后半夜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晨曦临近，正做着美梦的时候忽然被大力推醒，吓得他差点轱辘到地上去。 “这东西从何而来，小狐狸呢？”青提衣冠楚楚地立在床边，再没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熊三瞬间清醒，坦白道：“从龙宫抢来的。” 青提伸手把他拎起来：“我在问你，狐狸呢？” 熊三紧张地眨眨眼睛，不敢有丝毫的隐瞒，马上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青提越听越皱眉头：“所以，你明知道他会被龙帛捉住，还是忙不择路地跑回来，在这里睡大觉？” “帝君，当时情急，我要是管他，别说海灵珠拿不回来，我俩都得死在那里，你的伤也没了希望。”熊三振振有词：“本来我是想去救他的，可是太元圣母把玄蛇剑和得力的女仙都带走了，现在蓬莱岛上荒芜得很，你又……我也不能太自不量力不是？” “滚开！”青提不但没有感谢他夺珠之恩，反倒用力把他丢在一边，持剑便朝外飞去。 “帝君！你不能去龙宫！”熊三跟在后面阻拦。 “小小水族，能奈我何？”青提反问。 “你的伤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痊愈，况且就算能敌过他们，现在三清动乱，太元圣母正在气头上，你身体不便不去帮忙便罢了，倘若为了个狐妖再招惹龙族，恐怕……”熊三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最近很多仙族都被她迁怒，夺了手中权利，废了仙身……” 青提冷冷地问：“所以我就该像你一样，为了自己安然无恙，就不管小狐狸的死活，对吗？” 熊三语塞，但心中却哼道：你不始终都是如此吗？ 青提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什么都没说，便仍旧照着刚才的方向，朝茫茫大海飞了过去。 曾经的海底也和人间一样，没有神仙之力介入，水族们自由自在地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可是贪得无厌的仙庭发现此处精钢十分适合制造武器之后，便给了龙宫一点虚无的名号，每年都要横征暴敛许多原料。 倍受奴役和欺凌的日子，谁也不会喜欢过。 此次玄朗叛天，对于龙宫而言是个夺回自由的再好不过的机会，只可惜那玄武帝对于法力微薄的他们并不看重，龙族虽然三番五次提起结盟，却都无疾而终。 身为掌事太子，龙帛对这件事苦恼不已。 所以那时瑶光带着玄蛇剑的消息忽然前来，的确给了他们希望：如果能帮助玄武帝将法器夺回，那么水族在叛军之中的地位，可就今非昔比了。 这日龙帛正在书房仔细研究着战局形势，忽听属下惊恐万分的来报：“太、太子殿下，东华君到访！” 作为男仙之首，东华的实力绝不可小觑，龙宫多年来在他的海域都相安无事，此刻也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 龙帛合上地图，换好了伪善的面孔，急急地跟着侍卫迎了出去。 青提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坐在太子殿的主坐上也面不改色，碧绿的衣衫于水里飘摇摇，他那幅悠然自傲的神情，仿佛在说自己才是这儿的主人。 “不知帝君前来，有失远迎。”龙帛恭恭敬敬地行礼。 “我的狐狸呢？”青提不可能拐弯抹角。 “是这样。”龙帛抖了抖纯金色的衣衫，凑得进了些：“那狐妖出尔反尔，又不分青红皂白的闯入我龙宫珍物阁，帝君也知道刀剑无眼……” “他若死了，你们都要陪葬。”青提没什么表情。 龙帛见东华君独自前来，恐怕伤势也没有痊愈，口气便大了些：“帝君言重了，我水族向来是诚信为本，虽然海灵珠已被拿走，但只要您遵守狐妖的诺言，放他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你想要玄蛇剑？”青提反问。 “正是。”龙帛坦然承认。 “水族没有可以驾驭那把神剑的勇士，你是想拿来向玄朗邀功？”青提挑起眉毛。 “冤枉！龙宫对仙庭忠心天地可表！”龙帛立刻跪在地上：“只不过快到家父生辰，想找个好宝贝叫他开心而已。” “如果说，我把这东西还你呢？”青提幻化出海灵珠，就像捏着个不值钱的琉璃球。 龙帛眼神跟着自家的法宝，咽了咽口水，决意道：“说实话，那狐妖已被我送往了别处，如果帝君不愿信守诺言，那便留不得他了。” “可笑，玄蛇剑事关战局成败，岂容你当做儿戏？”青提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我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龙帛见他要走，忍不住挡了半步。 青提觉得很新鲜，反问道：“你敢拦我？” 龙族从未有任何兵士与东华君交过手，龙帛有些害怕，转而讪笑说：“不敢。” 青提这才头也不回的抽身而去。 等在龙宫不远处的熊三看到帝君安然无恙的出来，摸摸头追着问：“他们是不是拿着小狐狸当威胁，管你要玄蛇剑。” “嗯。”青提朝海面游去。 “真是痴人说梦，现在那剑除了太元圣母，恐怕谁也摸不得。”熊三蹬着短腿哼道。 “我没办法答应他。”青提回答：“但阮妙君可以。” “嗯？”熊三不解。 “你把这信送去青丘，记得避人耳目。”青提抬手，便有张白色的信笺出现在手里，奇异的是它没有被海水所浸染，依然光洁硬挺。 “帝君……”熊三小心翼翼地问：“水族有可能把玄蛇剑还给玄朗，这你是知道的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青提说：“我只知道，我要小狐狸安然无恙。” 第三十章 轻悠悠的铃声，在昏暗的监牢里不停地回荡着。 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奄奄一息的瑶光，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身在何处了。 但他总隐约能听到那个奇妙的声音，吃力睁眼，才明白是长思铃在作响。 看来青提……是恢复了呢…… 瑶光觉得松口气，抖抖耳朵，有些回光返照的起了精神。 铃声同时也被看守牢笼的鱼侍卫察觉，他皱眉靠近，怎么观察也没发现这只狐狸是哪里发出的响动，因而恶声恶气地骂道：“少在这里作妖！此牢笼有龙王的结界保护，除了拿到开门铭牌，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闯不出去！” 此话不假，不仅闯不出去，也闯不进来。 瑶光抬眼便看到一抹青绿之光浮现在空中，但图它转瞬便激起了刺目的白光，如同闪电在眼前炸裂，瞬时间又归于黑暗。 “啊，我的眼睛！”鱼侍卫差点被刺瞎，捂着脸就哭天喊地的往外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瑶光无奈，呆望着归于沉寂的海牢，听着铃声轻响，忍不住念着：青提，是你吗……你可不要硬来……再受了伤，我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此时此刻的蓬莱仙岛也不得安宁。 熊三紧张地扶住被海底结界打回来的东华君，苦口婆心：“帝君，你安然无恙时倒可一试，想那龙宫结界也不过尔尔，但现在可冲动不得啊。” “滚！”青提一把拂开他，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越来越不着调了……”熊三嘟囔。 青提皱眉：“你说什么？” “我、我说您交代我的事我都办好了，只要阮妙君成功，小狐狸就会被放出来的。”熊三捂住头回答：“您还是去玄蛇剑那里探探情况的好。” 青提没再跟他发脾气，静静地握着长思铃，脸上是连他自己都感觉陌生的焦灼。 玉清境的宫殿之内，并没有因为战争的发生而变得萧条。 当青提走过奢靡华贵的内室，到达母尊面前时，已然恢复了从前的冷淡模样：“这几日辛苦了，没有保护好灵宝天尊是我的过失。” “幸而你运气好，那玄蛇剑再偏半寸，你的命也便无力回天。”太元圣母撩开曳地的银发，转身打量了几番儿子，又道：“三清危机，本想叫你再坚持些时日，没料到你竟这么快拿到了海灵珠。” “多亏观棋足智多谋，将那宝物抢回了蓬莱。”青提也是迟了片刻，才道出熊三险些被自己忘记的大名。 “水族实在不识抬举，你对它们太仁慈了。”太元圣母看待异类，永远如同看待蝼蚁。 “此事我自会处理。”青提回答。 “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夺回上清境，处死玄朗。”太元圣母皱眉说着，完美的脸庞都扭曲了起来。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父尊……”青提已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元始天尊了。 果然，太元圣母只是不耐烦的搪塞回答：“他身体不好，我们能够处理的事情，就不要拿去打扰他。” 青提沉默。 “亏你有心前来，现在玄蛇剑由婉妗亲自守护，仙军也在有条不紊地集结，相信平复叛乱指日可待。”太元圣母说：“你且回蓬莱养伤吧，现在仙庭没有多余力量支持你与水族之纷争，有些事忍过一时再动手也不迟。” “明白，我能去看看婉妗吗？她有没有受伤？”青提问道。 上元圣母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因为陪着哥哥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叛举，西王母近日来也颇有彷徨，但她情绪不会写在脸上，见到青提安然无恙地出现，自是单纯惊喜：“你的伤怎样了？我一连三日替你度气，都不见好转。” “已经无碍。”青提回答：“辛苦你了。” “辛苦的是那些要去上清天卖命的仙友。”婉妗说：“我只需在这里看守玄蛇剑便罢，想那玄朗也没本事冲到玉清境明抢。” 青提看了眼内室中被法术封印着的宝剑，淡淡一笑。 “你还是回去歇息，到了时辰，我再去帮你疗伤。”婉妗摸了摸他的手脉。 青提观察过这里的情况，只觉得身边人多口杂，没再与妹妹多言，只寒暄了几句，便坐着凤鸾车腾云驾雾的返回了蓬莱岛。 事已至此，他不仅要想办法救出小狐狸，而且无论如何都要玄朗拿回法器。 作为三清之一的灵宝天尊有不死之身，如若此次叛变失败，那么自己的行径，根本不可能隐瞒得住。 龙帛简直参不透东华君与神秘的九尾狐到底有什么瓜葛，刚捉住一只，又来了一只。 只不过站在自己面前的狐妖修为深厚，美艳不可方物，与监牢里那个丑八怪不可同语。 他笑了笑，拱手问道：“狐仙大人方才说有玄蛇剑的消息，不知究竟如何？” “我知道玄蛇剑在哪里，并且能够帮你们得到它。”阮妙君挑起眼角：“只要你放了那小狐狸。” “这是自然。”龙帛笑了：“那剑现在何处？” “小狐狸现在何处？”阮妙君不放心。 龙帛一挥手，深邃的海水中就浮现了一面水镜，里面晃动的景象，正是缩在监牢沉睡的瑶光。 阮妙君看得心疼不已：“他只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冤枉！”龙帛信口开河：“这狐狸受伤纯粹因为擅动了海灵珠，被其灼烧，我可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碰到。” “哼，事不宜迟，派几个得力手下随我走吧。”阮妙君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亲自与大人前往。”龙帛自知这事已经赌上了龙族的前途，自然要慎重以待。 阮妙君弯起嘴角：“请。” 玄朗深知同族弱点，已经把前来捉拿自己的神仙们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靠上元圣母和几位上仙苦撑着，恐怕现在沦陷的就非上清一境了，倘若拿回法器，他自然会如虎添翼。 由于忌惮玄朗的武力，仙庭才派西王母亲自守护玄蛇剑。 西王母也算是尽职尽责，除了每日固定时辰会去蓬莱为青提疗伤外，其余所有时间，都在剑旁待命。 自从战事发生后，她便没在回过瑶池。 这日恰逢西王母前往蓬莱，被留下的仙女们个个警惕异常，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被圣母怪罪。 可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原本刚刚放晴的玉清境，忽又阴暗下来。 仙女吃惊地望着晦淡的窗口，逐渐听到水声。 “又下雨了吗？”其中一个忍不住朝外看去，而后瞬时间惊愕的瞪大眼睛：“洪、洪水！” 她们自幼都在阳光灿烂的仙境长大，何时见过这等阵势？ 虽然即刻间就撑起法术屏障保护住自己，却没法阻止屋子里的家具被倾灌而入的水冲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一只庞大的巨龙顺水而入，如屏风般可怕的尾巴狠狠扫过屋梁，在房子分崩离析的时刻，飞速扑向玄蛇剑，企图用嘴衔起。 无奈这宝器被上元圣母亲手封印，立刻将现了原形的龙帛弹开。 眼瞅着他带来的水族将士都与反应过来的神仙们厮杀在一起，趁乱混入的阮妙君便没再迟疑，用熊三给自己的凭虚罩将剑与自己同时挡住。 发现玄蛇之光不见了的仙女们大惊失色：“玄武宝器丢了！快找！” 龙帛知道其实剑仍在原处，赶快奋力阻止住她们靠近。 阮妙君紧张地拿出青提亲手所写的符咒，果然破开了封印之锁，只可惜她一届妖身，刚碰到剑鞘，就被狠狠的打了出去。 见到失去封印的玄蛇剑再度现身，龙帛想都没想就把它咬住，而后抛弃了阮妙君和那些水族们，乘云破浪而去。 阮妙君在水中生生咳出口血来，倒霉地被仙女们放出的金网缠住。 幸而她道行极深，立刻妖化成薄雾，跌跌撞撞地逃出了被洪水冲得天翻地覆的玉清境内。 第三十一章 “太子殿下，那女妖狐又来了，气势汹汹地叫您快把小狐狸还给他。”侍卫急急忙忙冲进龙宫太子殿，跪地禀告。 已然达到目的，大喜过望的龙帛根本顾不得这些妖怪，厌烦地挥手：“赶她走！” “可……她说您要是不信守诺言，她就不客气了。”鱼侍卫显然是吃了亏，发着抖回答。 正在给玄朗写信的龙帛皱起眉头，全然不再把九尾狐放在眼里，又想起那只小狐狸背信弃义的可恶行径，自己也不打算说到做到，愤而抬头：“把小狐狸带过来。” “是！”鱼侍卫以为太子终于开恩，赶快照做。 可怜的是受了重伤的瑶光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身体冰冷，满身是血，倒在托盘上像是个小小的尸体，若不是鼻息间尚有一丝气息，恐怕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活物。 实为真龙的龙帛非常鄙夷妖怪，之前若不是为了玄蛇剑也不会委曲求全，现在大功告成，自然没什么怜悯之心，伸手把狐狸拿起来用力捏住冷笑，片刻又狠狠地摔回去：“还给她吧，是死是活可怨不得我。” 鱼侍卫不敢出声，眼瞅着小九尾狐连呼吸起伏都没有了，也只得硬着头皮托了出去。 青提醒来后，蓬莱岛也神奇的恢复了阳光普照。 熊三压根不关心战局，只要东华君好好的，他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躺在床榻上吃吃喝喝。 “葡萄真美味，是时候多种几颗了。” 他在那里喃喃自语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一阵吵闹：“大胆妖狐，竟敢擅闯蓬莱！” 最近熊三对狐狸两个字过敏，听到后赶忙手脚并用地跑过去，发现竟是狼狈不堪的阮妙君。她身上的红衣湿哒哒的，拖在地上的痕迹，带着股股浓重的血腥味。 “都滚开，谁敢出去多嘴多舌，就是活腻歪了！”熊三凶巴巴地吼道。 “是。”仙侍们立刻散开。 熊三已经看到阮妙君抱着的小狐狸，慌里慌张地跑去把正在度气青提找来，紧张报告道：“帝君！不好了，那狐狸好像死了！” “我照你所言，协助龙帛夺到玄蛇剑，结果呢！”阮妙君又气又急，抱着瑶光已经发冷的小尸体说道：“为什么要跟水族做交易，为什么不去直接把他救出来，难道堂堂的蓬莱仙岛，还惧怕那龙宫不成？” 青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慢慢地接过瑶光，在他鼻息间碰了下，然后发着抖移开修长的手指。 “帝君受伤了！再说现在仙庭哪顾得上这里，不可能发兵攻打龙宫的！”熊三忍不住辩解。 阮妙君本就冰雪聪明，加上早已得知玄朗叛天的真相，因而冷冷说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帝君也急于让玄蛇剑物归原主？否则玄武败了，帝君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你你！胡说八道！”熊三炸毛。 “别吵了。”青提淡声说道：“我这就去地府寻到他的魂魄，稍安勿躁。” 阮妙君因触碰玄蛇剑而受伤不轻，眼看着小狐狸还有一线生机，才扶着腰松下力气。 “你带她去拿些金丹。”青提吩咐。 “不必了，只希望你别和那龙族一样残忍无情。”阮妙君立刻拒绝：“恐怕小狐狸这辈子没有过什么好日子，现在又因为救你而悲惨至此，你若抛弃他，就当他从未存在过吧。” 青提这一生，虽说过得很漫长，却从未遭受过任何挫折。 当他从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中惊醒，下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原本是信心满满。 可是现在抱住了小狐狸的尸体，才明白心不可测的道理。 由于战火在不断蔓延，阴冷的地府比几时都要混乱，冤魂四散，妖魔横行，平日那些作威作福的鬼差全然应接不暇，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美好得如同幻影的神仙出现此处。 青提蹙眉望着数不清的魂魄，根本找不见小狐狸，他忍不住对着他的尸体轻叹：你怎么这么傻，我既然敢做出背叛之举，就定然想好后路，如果不受致命伤，上元圣母又怎么可能相信与我在一起的灵宝天尊被掳走的事实？ 可是单纯的小狐狸啊……一定看到血就慌了，根本没想清楚前因后果，就没头没脑的往龙宫里闯。 念及那些可恶的水族，青提眉头紧簇。 但现在不是与他们计较的时候。 既然靠自己寻不到瑶光，便去探探生死薄吧。 尽管此刻的行为说不定会触怒母尊，但必须救活小狐狸的青提心意已决，立刻就朝着阎罗殿飞去。 “帝君，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秦广王几乎快被数量激增的冤魂烦死，焦头烂额地，瞅到他来了却也不得不讪讪行礼。 “我来找一个刚刚到达地狱的魂魄。”青提径直开口。 虽然天道有轮回，但东华君提要求，秦广王也没再固执规矩，只得擦擦冷汗问道：“哦？不知是人是妖，姓谁名甚，最近您也知道的，魂魄太多，我这就叫鬼差查清楚提过来。” “是只九尾灵狐，至于名字……”青提低头望向小狐狸的尸体，摇了摇头。 “这……”秦广王不知如何是好。 “把十二个时辰内死掉的所有九尾狐都带过来。”青提毫不客气，冷冰冰地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秦广王无奈，郁闷地吩咐鬼差照办，又考虑到此举不妥，多少留了个心眼，叫属下立刻前往玉清境送信。 幸而九尾狐本就是珍稀的妖兽，从来都数量不多，近来丧了命的更是稀少。 鬼差们为了完成东华帝君得吩咐的任务，已经竭尽所能了，最后却只抓来了两个狐魂。 青提稍微看了眼，便知道不是他要找的小狐狸。 既已被这大神缠上，秦广王便自认倒霉，亲自查了生死薄之后道：“帝君，经过核对，确实没有其他妖狐的魂魄来过地狱了。” 青提一直轻轻地抚摸着小狐狸再也不会动的尸体，沉默片刻才问：“那他去哪儿了呢？” 秦广王无语。 他也看得出那狐狸死得透透的，但是把鬼差仔细得盘问个遍，并没有谁见过它的魂灵，这世上自来除了生就是死，难道还有半死不活吗？现在这个问题别说是他，就算是元始天尊来了恐怕也回答不了。 “帝君，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如果真锁住了这狐狸的魂，在下定然是会交给你的。”秦广王最后哀求道：“您见识广博，也许……也许它还活着，也许它根本就不属于六界……” “是啊，也许它根本就不属于这里。”青提忽然站起来，犹如一团烟雾般飞了出去。 鬼差们面面相觑，不知这闹得是哪一出。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难道还嫌这里不够乱吗！”秦广王发着怒，又趴回案前整理乱七八糟的卷宗去了。 小狐狸真的死了吗？他去了哪儿？ 其实瑶光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本来被那龙帛用力一摔，他的身体已经全然咽了气，可没多久却睁开了眼眸，再也感觉不到那折磨灵魂的伤痛，呆坐在一片纯白色的云海里不知何去何从。 “有人么？” 心里的疑惑太大，竟然喊出了声。 已经好几年没有讲过话的瑶光愣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 “娘！” “师父！” 他左蹦蹦右跳跳，最后摔在软绵绵的云朵上面，完全想不出该何去何从。 “小东西，只会找爹娘。” 忽然有个陌生的男音响在耳边。 瑶光吓了一跳，回首四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需记得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什么事？”瑶光茫然。 “魂灭而复生之法，就藏在上清天的宫殿深处，你若想得到，就寻机前往，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否则就是给他们带去灾难……”那个男声轻轻说道。 “什么，我不要什么死而复生，我不会叫我爹娘死的！”瑶光惊疑道。 “已经发生的，就绝不可能再改变，你已经被过去的光景迷乱了心智，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恐怕就连未来也没什么希望了。” 男声说完后，四周便归于沉寂。 “喂！”瑶光叫了下，并没有得到回答。 很快，白色的云朵和纯粹的光明也消失了，熟悉的黑暗，又一次笼罩住了他的眼眸。 第三十二章 妙成山上的树林永远都那么安宁、茂盛，像是世间最恬美的梦，不会因为任何缘由改变而消散。 青提呆坐在淡紫色的阴翳下，仍旧抱着瑶光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小身体，回想起第一次在东海边见到他的情景，心像是被陌生的东西搅着，失了所有分寸。 小狐狸究竟有怎样的过去？从哪里来？又在执着于什么？ 这些问题，自己一个都没搞清楚，就不知不觉地在他纯洁的眼神里面渐渐沦陷。 东华君源自元始天尊与太原圣母之力，化于天地之间，本有着无尽头的生命，因此他从不性急，全当自己还有漫长的未来去慢慢了解小狐狸，没想到阴差阳错…… 泪水在无意识间滑落了下去，打在了瑶光柔软的白毛上面。 对此青提深感诧异，抬袖轻拂过脸庞，神情虽立即恢复属于东华君的镇定，情绪却变得越来越糟糕。 正在这时，忽有湿润的触觉碰到他的手背。 青提低下头，看到刚刚还毫无反应的小狐狸竟然睁开了眼睛，怯怯地跟自己对视片刻，又舔了舔自己的手，像是在表达安慰。 “你……” 明明已经去地府查过生死薄的青提有些不敢相信，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用法术帮他化为人形，果然，还是那个银白头发、黑色眼睛、很丑又很美的小狐妖。 瑶光多么想对他说句话啊，可是离开那个奇怪的地方，嗓子再度被打回原形，生涩而干痛。 他观察到青提安然无恙，立刻高兴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你这傻瓜，我的伤我自己了解，怎可以为了我去冒那种险？”青提轻声问。 瑶光松开胳膊，望向他的眸子，半晌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青提刚刚还当自己彻底失去了这个小妖怪，现在心潮起伏，想都没想，便握住了小狐狸依然冰冷的手，吻上他的唇。 瑶光微微后退，却顷刻被抱的更紧。 直至不自觉的吞下东华君的内丹，如梦般的感觉才瞬间清醒。 “你需要灵气。”青提说：“他可以帮你维持生命。” 被玄蛇剑伤过的内丹虽未完全复原，但之于小狐狸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没了它的保护，青提将变得不堪一击。 瑶光不放心的摇头。 “你保护我就好。”青提一直搂着他不松开，只用手指放出个银色的鸽子幻影，看它消失在紫色的树林间，解释道：“阮妙君很担心你，我把好消息告诉她。” 看到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东华君竟然懂得顾惜他人的感受，瑶光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青提终于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在地府找到你，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瑶光回忆起那个满是白光的奇怪世界，又想起神秘男子对自己的警告，犹豫片刻，只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把秘密告诉我呢？”青提叹息。 年少时，瑶光觉得爱就是全无保留。 但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他才恍然明白，如果不能给对方带去幸福，坦白是毫无意义的。 但即便话不能言，心还是真的。 瑶光拿起青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悲伤而坚定地笑着。 自己的存在非常微不足道这个事实，已经无需谁提醒了。 不过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会拼了命的保护青提、保护爹娘，不叫他们互相伤害。 这样想，是不是很蠢呢？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不会再叫你受伤。”青提忽然许诺道。 瑶光有种与他心有灵犀的错觉和幸福。 与自己最心爱的神仙拥坐在美梦的世界里，已经不可能再美好了。 真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会醒。 一边是温言软语，一边却是狂风暴雨。 得知失去了玄蛇剑的太元圣母震怒不已，先是狠狠责备了西王母和其他负责此事的仙女，而后又飞快的集结了神兵之君，准备给予不知死活的水族以痛击。 距离龙宫最近的仙境就是蓬莱。 当黑压压的大军陆续登岛时，正指挥着仙侍们干活的熊三吓得没了魂儿，赶快溜到上元圣母面前请安：“拜见圣母！” 女神依然露出高贵而不可侵犯的神情，不满地问道：“东王呢？” “他……他去地府了……”熊三吭哧瘪肚的回答。 “去地府做什么？”太元圣母的眉头皱得更深。 “帝君最近养的狐狸死了……那个……他很不开心……”熊三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处决，冷汗流了满脸。 “地府的秦广王的确有通报，说帝君正在寻找只年幼九尾狐的魂魄。”圣母旁的女仙说道。 “玩物丧志！速速把他找回来！”太元圣母怒道：“难道要等着水族把玄蛇剑献给玄朗不成？” “是！我这就去！”熊三见自己终于不用面对他，立刻飞起来跑得无影无踪。 上元圣母暂无心思考虑其他，挥袖道：“整军，申时一到，立刻前往龙宫！” 在林间休息一夜后，瑶光精神了许多，看来内丹之功超乎想象。 他本想着现在形势动荡，提议东华君速回蓬莱蛰居，但青提却不肯离开，拉着手陪在他小镇上闲逛了整个早晨，又大大方方地进了酒楼。 这个只收真话当饭钱的地方，瑶光记忆犹新。 “两位客官，来点儿什么？”店小二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6节 “鸡汤面。”青提似乎只对这么一种食物有印象。 “好嘞。”店小二磨磨手掌：“我们这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你想问什么问题？”青提显得很坦然。 “敢问您现在最希望的事是什么？”店小二是活在人梦里的貘，从来都那些似是而非的感情有兴趣。 青提看了眼瑶光，回答道：“我想与小狐狸长厢厮守。” 店小二没再多言，立刻去端面了。 惊呆的瑶光好久都没任何反应，只是凝望着青提俊美不可方物的脸，回忆起自己还是个小道士时，第一次与他来这里，他的闪烁其词，没出息的眼泪就忽地掉了下来。 不管青提喜欢的到底是谁，不管最后他变了多少，至少在这一刻，他讲的是真话，他真的想和自己这个蠢狐狸永远在一起。 “你别哭，怎么这么傻？”青提伸手抹掉他的眼泪。 正在这时，熊三慌不择路的闯了进来：“帝君，您还在逍遥，圣母元君已经到了蓬莱，正在找您，她准备扫荡龙宫，夺回玄蛇剑了！” 青提本只想哄瑶光开心，此刻唯有起身：“看来这面，得下次再吃了。” 说着便让瑶光变回小狐狸的模样，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瑶光自然害怕见到太元圣母。 “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她不会察觉内丹之事。”青提显得很淡定。 熊三偷听到，瞪圆了熊眼睛：“帝君，你不会把……” “闭上你的嘴，别让我知道你与母尊废了什么话！”青提骂了句，又摸了摸瑶光的头：“你睡会儿吧，到了蓬莱便留在岛上休息便好。” 熊三不满意地嘟囔：“熊可以比狐狸高级多了，凭什么……” 第三十三章 原本昏暗幽深的海水因为神仙的到访而变得百里通明，作为仙庭首领的圣母元君亲自出战，几乎没费吹毫之力，便将龙宫法术屏障击个粉碎这不足为怪，倘若水族有力量反抗，也不会被奴役千年而无法自救。 龙王已然老朽，太子龙帛带着几位弟弟迎战出来，骂道：“无耻仙军，贪得无厌、恃强凌弱，至使我水族无以为生，今日就算是同归于尽，本太子也绝不会再率水族屈服！” 太元圣母本无意与他们纠结，唯因寻剑心切，冷笑道：“你也配于本尊同归于尽？” 已经赶来助阵的青提平静提议：“母尊无需与他多言，既然龙族已背叛仙庭，还留有何用？” 他说这话不无目的，由于小狐狸在龙宫来来去去露出了不少破绽，倘若再多问几句，自己的行为难免会被怀疑，更何况龙帛残忍暴戾，将狐狸折磨成那个样子，现在死无葬身之地，也是咎由自取。 “东华君！你强夺我龙族至宝海灵珠，还有脸在此口出恶言？”龙帛彻底翻脸，翻滚水波，化为数十米的真龙原身，横在大军之前。 青提不想让太元圣母看到小狐狸，便将他留在蓬莱、收回内丹，此刻自然无惧，宽大的衣摆如图莲花般飘到了龙帛的巨口之前，淡声问说：“难道我不曾与你商议，归还水灵可好？是你咄咄相逼非换那玄蛇剑，讨要不成，又到玉清境巧取豪夺，怎么本末倒置呢？” 龙帛受够了仙族的诡辩，却没勇气开战，正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笑声，竟是此次祸乱的的罪魁祸首玄朗。 他不仅独自前来，还保持着幼年模样，得意洋洋地乐个不停：“哎呦喂！为了我一把破剑，竟然如此兴师动众，真叫本尊不好意思！” 已经因为他吃足苦头的神仙们立刻面面相觑、紧张了起来。 “真武圣君，您的宝剑我已经夺回来了！”龙帛赶快命手下去取玄蛇剑。 谁知玄朗并不领情，竟然回答：“你的信我收到了，但我并未委托你帮我做任何事，你自己造下的孽，难道想让我替你承担？听说你杀了东华的小狐狸，哎呀呀，这是何苦呢？” 他这样讲完，就灵巧飘远了些。 闻言，龙帛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 太元圣母自来心高气傲，对此已经忍无可忍，忽然出声道：“玄朗，你不要再故作姿态！既然不在乎玄蛇剑，来干什么？来找死吗？” “手下败将！就算我找死你这个老太婆也满足不了！”玄朗在水里不停晃动，笑得更欢：“剑再破，也是我师父元始天尊所赠，无论如何我都得拿回家供奉啊！东华君，怎么样，你老爹的剑滋味不错吧？” 青提静静地看着这家伙装疯卖傻，没半点反应。 一会儿唇枪舌剑的功夫，龙帛的手下已将玄蛇剑托举而来。 太元圣母知晓此事夜长梦多，即刻下令：“立即夺回宝剑，无论是玄朗还是水族，一个不留！” 她在仙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没有背叛仙庭的天兵天将当然莫敢不从。 故而冰冷的话音刚落，仙军便倾巢出动，袭向了璀璨龙宫。 瞬时间水流急转，刺目的法术强光让茫茫的深海如同白昼。 青提望向玄朗，对视片刻，玄朗忽地恢复真身，毫不犹豫的朝他袭来。 太元圣母终究还是在乎亲儿性命，一个法障护住了青提，勇敢持剑激战。 但玄朗只为得回法器，志不在与她纠结，故而接了几招法术，竟然转身逃离。 只见那玄蛇剑仿佛有灵动感知般，发出了耀眼的红光，飘回了主人身边。 玄朗一把接住宝剑，躲开太元圣母的攻击，哈哈大笑道：“物归原主，叫你们费心了！” 话毕，便隐去了小身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指望玄武帝能够拯救自己的水族们见大势已去，很快便丢盔弃甲，成了仙族们的刀下亡魂。 原本比夜明珠更美丽的龙宫，像是被阴影吞没，在死亡中一点点暗淡无光。 青提借着伤痛，越退越远，望着那泛滥数十里血红的海水，难以忍受的闭上了深邃的眼睛。 夜的降临似是抚平了战争的伤疤，只是微凉的风中总是飘散着死灵的阴气。 熊三好奇地跑去看龙尸，发现碧海上血沫沉浮腥臭无比，又吓得翻滚了回来，连晚饭都没胃口再吃。 倒是对此事尚不知情的瑶光睡得安稳，蜷缩在青提的枕边，只有团扇那么一小点，乍看上去真和宠物无疑，难怪太元圣母未有微词。 “把丹药服下。”青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瑶光在一片温暖之中成了人形，睁开沉重的眼皮，而后虚弱地笑了，摆摆手表示没有用。 “我一定会让你的身子好起来。”青提说。 瑶光爬坐起来，拉过他的手写道：“仙、妖。” 然后指了指自己。 “你的父母一是神仙，一是妖物？”青提会意之后，皱起眉头。 瑶光颔首，想必智慧如他，已明白自己姓名的脆弱和短暂。 “难怪……玄蛇剑和海灵珠都没有要了你的命……”青提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感受到微弱的脉搏之后，将小狐狸心疼地拥在怀里。 瑶光颤抖地闭上眼睛，非常眷恋此刻的温暖。 在他的印象里，高岭之花般的东华君永远都那么骄傲而遥远。 可是现在，却真实到像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类。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青提抚摸着他雪白而柔软的长发：“我可与你分享我的生命。” 说着，就抬起瑶光的下巴，在轻吻中将内丹过度给他。 极具安全感的灵气包裹住了小狐狸的身体。 青提搂着他躺在床塌：“睡吧，休息好了，我教你修行之法，你啊，一定没有好好练过内息。” 瑶光想起自己游手好闲的少年岁月，弯起嘴角。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安静又温柔的狐狸呢……”青提似是有点乏了，喃喃说道。 安静？温柔？ 瑶光微怔，觉得自己离这些词有万里之遥。 但他讲不出任何话，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青提眯着眼睛：“你老看我做什么？乖乖养伤，不要想做坏事。” 瑶光顷刻脸红着摇头，在他手心里写：“故事。” “要我讲故事？”青提觉得很好笑：“讲什么？” 瑶光只是非常喜欢他干净透彻的声音，并不挑拣，茫然片刻，写道：“小时候。”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记不得了……”青提闭上眼睛，轻声描述：“我自灵化于玉清境后，便在父尊身边成长，与我一同出现的，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父尊教我读书和修习，带我参观他创造的六界神气之景，还把永远长不大的熊三送给我当书童，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充实的时光……可是后来啊……哥哥犯了错，上了斩仙台，魂灭无痕，父尊就变了个模样，经常独处、走神，还把我送去了东荒山……再以后，我见到他的次数渐渐少了，只有母尊会偶尔来访，到蓬莱封帝之后，就再没……和父尊相聚过了……” 瑶光静静地听着，感觉青提的身体因为离开内丹而变得越发寒冷，于是赶忙抱住他，想把内丹还回去。 可青提不知怎么就那么安心，竟然说得睡着了。 瑶光郁闷地放弃，只能贴住他不放手。 从前东华君带给他的除了怦然心动，还有无尽的心碎，没想到时光倒流之后，自己竟然得到毫无保留的真心做补偿。 此时此刻的瑶光，什么都不再害怕，包括死亡。 只是昨日在那云朵之上听到的魂灭复生之法，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被玄朗占据的上清境，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四章 又是一声几乎要撕裂宇宙万物的惊雷。 落画衣衫簌簌，站在玄门的不远处，像樽没有生气的雕像，再没了从前的活泼生气。 仙境如此美丽的地方，他从前也偷偷靠近过。 记得那时满目都是雪白的云朵，还能隐隐听到仙歌声乐。 而眼前这份荒芜恐怖，却毁了所有愉快的记忆。 “落画，这是玄女娘娘给你的手信。”一位女仙偷偷地出现，把个白色的信封塞到他手里，便要急忙离开。 似乎早就知道等不到玄羽回来，落画的担心更大于失望，他拉住她问：“玄羽怎么样？” “你看了信就明白了，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实在无法久留。”女仙如同惊弓之鸟。 落画放下手：“多谢。” 女仙立刻变化作光雾，飞回了玄门。 因为阮妙君帮助龙帛偷盗玄蛇剑之事，本就不受仙族欢迎的九尾狐，更成了被他们杀之而后快的妖物，落画也不敢再多待此处，只好带着信回到人间，寻了处安全的地方，才忐忑地打开来看。 玄羽应该写得很急，字迹潦草：“元始天尊消失于玉清，我被圣母元君抓获，关在天牢深处，现战事紧急，她无心顾我，待到稍有空闲，即便不将我送到斩仙台，也会夺去我关于你的所有记忆，如有来世，愿能重逢，如已忘怀，切勿伤心，珍重。” 她自来都骄傲又坚强，即便是诀别之意，也说得洒脱。 但落画却看红了眼，抬头望向那高到没有尽头的浩渺苍穹，许久都没有再动弹。 三日之后，玉清境再次发动了意在浇灭玄朗叛军的战争，几乎举全部仙庭之力围攻了上清境。 无法去战场打探情况的瑶光趴在青提的寝宫里，望着外面再度开始的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几乎一生颠沛流离，非常不喜欢生离死别。 无论是染血的东海，还是伏尸的云端。 都实在太过惨烈和残忍了。 “这场劫难，是终究要来的。”青提不知何时出现，似乎知晓他心意，摸了摸狐狸的头：“天尊创世之初，无天无地，一无所有，后来他开辟了六界，孕育了生灵，寻到了大自在的平衡，喜乐和哀痛总是相伴相生的，此次叛乱胜也好，败也罢，都是本来的命运使然。” 瑶光听不懂东华君的意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是说，你得学会遵循自己的心，然后坦然接受所有的结局。”青提把小狐狸抱起来，转身款款走向门口。 又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了天空，将蓬莱照映得十分诡异。 瑶光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害怕了？”青提问。 瑶光晃晃脑袋。 “担心你青丘认识的朋友们？”青提又问。 瑶光张圆眼睛。 “阮妙君因参与盗窃了玄蛇剑，已经带着青丘的小妖怪们逃之夭夭了，现在那里只剩下被仙族破坏的一片焦土。”青提说：“李灵飞在玉清殿当众质疑母尊，被夺去了掌门之位，现在代他出征的是师弟尹澄，想必此刻正在厮杀。” 闻言，小狐狸又望了望头顶密布的乌云，为师父祈祷起来。 青提说：“玄朗准备多年，胸有成竹，仙庭如不祭出神器，收复之战怕是难以取胜，只是维持上清一境的平衡就会耗去玄朗全部的精力，他不可能再有力量进攻，这恐怕是个难解的僵局。” 话毕他便把瑶光举到面前，亲了亲他毛绒绒的小脑袋：“看你的傻样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东华君预言没错，在这次纷争中，仙庭很快又败下阵来。 出征的天兵天将死的死、伤得伤，惨淡的结局让这个生来高傲又享尽荣华的种族一时间变得萎靡不振，几乎动摇了信仰的根基。 战后修养多日，上清天的电闪雷鸣终于稳定下来，阴雨连绵多日的仙境也开始长时间的放晴。 这意味着玄朗真正控制住了灵宝天尊的力量。 故而头顶持久的光明，实在叫众仙心里慌张不已，支持道德天尊与玄朗讲和者也越来越多。 已经吃了两次闷亏，又被三清之一阻挠，太元圣母自然无法一意孤行的继续开战，只得假意写了招降书，而后在玉清大殿上问道：“我与道德天尊商议多日，实知大家疲于应战，招降玄武未尝不是一个维持仙族稳定的方法，只是玄朗拒不接信，现在谁愿亲自前往上清境，作为招降使节呢？” 众仙沉默不语。 自己本就是败军，却要装模作样的去招降，这种惭愧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再者上一个跑去上清天给玄朗送信的仙童因为出言不逊，已经被他挂在了边境的天门上，到现在还没摘下来，没有谁希望自己成为新的笑柄。 正在尴尬之际，西王母瞅了瞅立于男仙中卓尔不凡的昊天，向他示了个眼色。 昊天弯起嘴角，欣然出列：“我愿为使。” “好。”太元圣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玄朗肯释放灵宝天尊，归还上清境，本尊即刻设天帝一职于他，处理六界大小事宜，受各族朝奉，永享圣光。” 此话一出，大家皆忍不住窃窃私语。 原本这些权利都由太元圣母掌握，难道她甘愿交权？ 果真如此，也算是待玄朗不薄了。 装病这招青提虽是头一次用，成效却着实不错。 虽然繁忙的太元圣母没有再来看过他的身体，但对于东华君俨然事外的态度并没有多加苛责。 在这动荡的时期，难得是偷得了浮生半日闲。 这日青提在内室悉心指点瑶光度气修行之法后，便静坐在旁边翻阅书籍，守护着小狐狸调息。 “西南妖物的祭祀咒……你勿要看这些杂七杂八，入了邪道。”他瞅清小狐狸每日拿在手里的册子，不由劝告。 瑶光正在打坐，闭目不答。 青提有些欲言又止的担忧，无奈他不愿找麻烦，麻烦却偏要自己出现。 熊三的吵闹忽在外响起：“西王母，帝君说了谁都不准打扰，您等我进去通报。” “几天不见你就这么了不得了？”动听的女声带着不屑之意。 片刻间，聘婷身影就进入寝宫之中。 青提皱眉挡住正在修炼的瑶光，低声道：“婉妗，你闹什么？” “哥哥，为何你还在跟这狐狸厮混，倘若某天被外人撞见……”西王母忍不住说道。 此时瑶光已经睁开眼睛，不安地起身。 “无需你操心，找我何事？”青提挥退熊三，低声问道。 “昨日母尊派昊天去与玄朗谈和，可是玄朗表示他要见元始天尊，把包括昊天的一行众仙全都囚禁了起来，搞得现在仙庭乱作一团，我是想要你出面去将他救回来。”西王母面露愧色地讲明情况。 “哼，他出发当刻我便知道是这个结局。”青提拂袖坐回原处：“糊涂！别人分不清事态也便罢了，你……” “哥哥，我全是听你安排，他们谁胜谁败，你当我真的关心吗？”西王母光彩照人的脸庞显出焦灼，忙解释道：“可是昊天从来不受母尊看重，我想着只要他愿意为仙族做事，即便那玄朗不答应讲和，也是功劳一件。” 青提冷笑：“如果玄朗答应了呢？灵宝天尊被放出来，你我又当如何？” 西王母陷入沉默。 青提说：“现在上清境与仙庭是势均力敌之态，谁也没力气更近一步了，除非……” 西王母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父尊或其神器现世，或者……我们再帮他一次。”青提平静回答。 “这几千年来，谁见过父尊身影？如若不是也盼着他能露面主持正义，我又哪来的勇气陪你犯下这大逆不道之错？”西王母痛苦地摇了摇头：“继续帮？怎么办，难道要替玄朗把母尊和道德天尊也……” 青提垂着深邃的眸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瑶光胆怯地靠近，拉了拉东华君的袖子，指指西王母。 “你叫我先去救昊天？”青提问。 瑶光微笑点头。 “可以。”青提说道：“但是婉妗，我劝你坚强点，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要总是挂在嘴边，你只需记住，我们的行为被太元圣母知道半点，她不会在乎本就微薄的亲缘！” 西王母咬住嘴唇，点头答应。 青提说：“大乱过后，你就与昊天便好生相处，莫再过问俗事了，替他在仙庭搏了功名又有何用？这些本就是迷乱心智的凡俗泡影。” “我自是不在乎，可他……”西王母叹息，最后颔首说：“妹妹知道了。” 第三十五章 烛火重重的山洞里，飘散着药香于血气相混合的奇怪味道。 几个炉子煎着苦涩的仙草，看起来便不怎么好喝。 阮妙君听信熊三的话救出了小狐狸，却连累得青丘遭难，虽然一路也算带着那些小妖们逃过了仙族追杀，可人间动荡、死伤难免。 她有颗善良而又乐助的心，自然担起了救治的责任。 “你该歇歇了，我来吧。”尹澄出现在简陋的洞内，俯下身将她扶起。 “不行，你的伤也没好呢。”妙君急到。 “并无大碍，比起那些没活过战事的同门，我算是幸运的了。”尹澄苦笑：“是我欺骗和背叛了他们，就算因此死了，又有什么委屈？” “你啊……”阮妙君温婉下眉眼，一时无言。 尹澄把幸福的希望全押在了玄朗叛变之事上，自然不怎么为仙庭尽力，到了上清天故意被法术击伤，便很快便退下阵来。 反正最近世道纷乱，谁也顾不得谁，此举不可能惹来注意。 “青丘这些孩子们，自小就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那里，从来没做过坏事……现在却要遭此劫难，连家都没了……”阮妙君忽然低头擦了下眼角：“我情愿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不，我不愿意！”尹澄忽然拉住她的的手腕，毫无预兆的吻上了她的唇。 阮妙君吓得后退好几步，若不是被小道士拽住，恐怕非得摔倒才行。 “我不想苟且的活着，我不想因为只是要娶你为妻，就得被仙庭处决，我不想……不想过那种日子……”尹澄低下头，漆黑的长发挡住了英俊的脸，却挡不住他发抖的声音。 “傻瓜……”阮妙君比他经历过更长的岁月，与更多的悲欢离合，现在望见小道士的失态，心不禁软了许多：“你已经努力过了，我懂了你的心，世事难料，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你了，你也不准难过。” 尹澄用力地抱着她，轻轻地亲吻着她的脸，似乎在坚决地否认着这种可能。 三千童子，十列金鸾，珍宝载了无数，染得纯洁的云边都沾上了宝气珠华。 青提主动向太元圣母请缨摆平此事，很快带随着第二趟求和的仪仗出发。 他盛装华服坐于凤车中，抚摸着保持狐形的瑶光问：“明明战事未休，元气大伤，却偏要摆这等排场，你说可笑不可笑？” 瑶光越了解仙族，便越知他们光鲜完美的外表下藏着多么复杂的心灵。 此刻太元圣母做出这等安排，也着实不足为怪。 青提的表情哀伤，让瑶光很想问他，究竟喜不喜欢做神仙。 可惜言语不能，许多话都只好藏在心里。 “你又在发什么呆，担心我吗？”青提把小狐狸举起来，微微露出笑意：“玄朗很聪明，暂时不会拿我如何。” 瑶光是因为在那白色的幻境遇到了神秘男子，又在他的话里听到了上清天这个词，才死乞白赖地要跟着，去探探毫无头绪的魂灭复生之法。 现在听到东华君的这样说，便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你真可爱。”青提认真地称赞完，就要亲他。 瑶光没想到东华君连狐狸都不放过，赶快用爪子推他的脸。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青提的笑意变得更明显，无瑕的面庞映着额间宝石的光亮，明彩夺目。 “帝君，到了。”驾车的熊三忽在外干巴巴地报告。 比起积极的瑶光，他可是要多不想见到玄朗，就有多不想。 那个武力超群而脾气古怪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 青提闻言，淡定地把小狐狸重新收回怀里，待到凤鸾车停稳，便在仙童仙女们的簇拥下走了出去。 在三清三位天尊之中，灵宝平日的生活最为奢华考究。 上清天的大殿巍峨于云海之上，由纯美的鎏金包裹，阳光一照，光亮显得实在壮观夺目。 可惜经过近来这两场战役的洗涤，原本恬然的仙境难免透着肃杀的气氛。 东华君缓缓地飞在招降队伍的最前列，看到保持小孩子一行的玄朗正和那些好战的神仙们带着诡笑等在外殿内，便轻身过去、飘然落地，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久违。” “不久不久，前些天在龙宫打过照面。”玄朗得意洋洋地说：“不愧是东华君，不仅自己伤都好了，被龙太子宰了的宠物也活了。” 瑶光从来都觉得他胡言乱语不靠谱，此刻闻言，立刻扭头无视。 玄朗对着狐妖吹了吹额间的发稍，笑容更甚。 “闲话少提，日前你囚禁了前来谈和的昊天一行仙族，是何意图？”青提语气始终平静：“看来灵宝天尊还不够让你废心是吗？” “我与昊天向来话不投机。”玄朗翘起小腿：“东华君你就不一样了，我可是一直很仰慕你的。” 青提不理他，抬手命仙童把圣母元君重新写过的招降书和礼单送上。 玄朗看过忍不住啧啧道：“这老太婆，我以为已经打过她的脸，她就能学聪明点儿，敢问这书信和昊天带来的有什么不同？” “一模一样。”青提回答。 玄朗跳到地上，恢复了真身，瞬间如同尖锐的幻影般冲到他面前，平视着青提的深邃眼眸问：“那东华君是认为，我会愿意交回上清境，去做那白痴天帝？” 瑶光瞬间便嗅到了微微的血腥味。 青提没太明显的反应，抚摸着小狐狸回答：“我不这么想。” “那你又怎么想？”玄朗问。 青提说：“维持现状，休兵。” “这个嘛，我可要考虑看看了。”玄朗托住下巴，他每动一下，身上的黑金铠甲就发出恐怖的轻响。 “你没得考虑。”青提说：“我亲自来，是想见灵宝天尊一面，母尊有话带给他。” “他啊……”玄朗摸摸下巴：“这倒也未尝不可。” 闻言，青提转身对跟随着自己的神仙们说：“在此候着。” “帝君，你不可与这家伙独处，他会害了你的！”熊三抗拒地拉住青提的衣摆。 青提冷淡回视。 熊三又讪讪地松了手。 青提这才抱着小狐狸，跟随大摇大摆的玄朗往内殿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神仙们在玄朗手下的虎视眈眈中逐渐不安：难道即昊天之后，东华君也会被困于此处吗？ 好庞然的金像，这耗费了多少神仙的多少年经历，才得此奇观》瑶光一路上东瞅西看，发现内殿与外殿之间隔着个广场，广场立着金色的灵宝天尊之像，大到他在一个脚趾甲上都能跑圈。 “这是母尊送给灵宝天尊的礼物。”青提解释道：“他们很喜欢这种无聊的事情。” 本在带路的玄朗忽然回头：“你待这狐狸如此之好，太元圣母可知道？” 青提虽和他上了一条“贼船”，但态度仍旧毫无热情：“与你无关。” “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可以替你告诉她。”玄朗笑得好不得意：“她儿子为了只蠢狐狸，就要跟着我翻天了！” “我若是你，此刻可笑不出来。”青提问：“敢问你还能困住灵宝天尊几时？” 玄朗哼了声：“这都被你知道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缘由，你以为我会愿意来上清境吗？”青提讥讽道：“连这个问题都没有解决之法，就敢决意叛乱，你还真是令我佩服。” 第三十六章 与看起来平安无事的外殿相比，上清天内殿的氛围便恐怖了许多。 瑶光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极其可怕的压力，它本就是只没什么道行的小妖，身体因压力而蜷缩起来的动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在这里等我。”青提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附身把狐狸放在地上。 三清，是创造了世间万物的神明所在，他们是万物的来源，也是力量的终极，年少的瑶光直至活到此刻，因着那几乎叫自己感觉窒息的空袭，才终于产生了敬畏之心。 他摇了摇尾巴，目送青提和玄朗走进了内殿深处，本想也跟着去瞧瞧状况，可稍微走了两步，便被强大的气场顶住了身体，半寸也靠近不得。 重重锁链围住了内殿的大堂，上面贴着数不清的恐怖符咒，闪烁着幽光。 然而殿内中心并未有灵宝天尊的形体所在，只剩下一团被法术困住的白色火焰，精纯而强大，令周围空气散发着灼热的味道。 “这就是造世神的真身吗？真奇妙。”玄朗走到旁边弯着眸子围观，眼神里恶劣的笑意宛若孩童，仿佛做出此等忤逆之举的并不是他似的。 “不，三位天尊真身各有不同，灵宝为火，道德为光，原始为气，这个父尊曾对我解释过。”青提说这，便腾空而起。 那白色火焰果然有着智慧与意志，立刻朝他的方向凶残袭去。 只可惜符咒暂时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屏障，让它的攻击打在看不见的墙上。 早料到状况的青提不为所动，绿衫飘飘，淡声说：“灵宝天尊，事已至此，你怪我们也好，不怪也罢，一切都不可能再逆转了。” 火焰的内核依旧疯狂地燃烧着，产生的力量无穷无尽。 “自从那日将天尊锁到这里，他就在不停的苏醒与恢复，恐怕不出十日，即可冲破法阵逃脱而去。”玄朗不慌不忙地玩着千斤重的玄蛇剑，说道：“等到了那时，你我就可以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任何生命都会消亡，但三清神不会，我自可将他封印百年，但百年后灵宝天尊仍可逍遥离开。”青提说道：“谁也无法让他永远成为阶下囚。” “一百年不长，但是够了。”玄朗打了哈欠：“足够我想办法卸去太元圣母的左膀右臂，毁掉这个疯狂的老太婆。” 青提回以冷酷眼神。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这样说了你娘亲。”玄朗露出白牙。 “我本不过是父尊与母尊通气所化的生命，自她毫不犹豫的诛杀了我兄长，就早已不是母亲了，兄长的尸身被我藏匿，她心内怀疑，命仙徒跟踪监视了我数千年，只为赶尽杀绝。”青提难得说了句真心话：“我会寻办法做我想做之事，不受她半点影响。” 玄朗早已冷眼看惯太元圣母的所作所为，只等着这位神之子与自己结盟，故而没在多说劝什么，只是问：“你要如何封印灵宝天尊？” 青提来此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枚戒指：“这是父尊贴身之物，蕴藏着三清至纯之力，是施法的最好载体，现在世上恐怕只有我和婉妗之血能够触发，封印术仅能使用这一次，从即刻起，望你珍惜每分每秒，否则便再不可能有别的机会了。” 灵魂，是万事万物存活的唯一证据。 魂灭，就是生命存在的彻底消亡。 自古以来，无论是妖是仙，只要魂飞破灭，便是永远不见了。 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浅显易懂，故而从未有谁提起过什么魂灭而复生之法。 无论是因产下瑶光而修为俱毁的阮妙君，还是被青提狠狠刺碎内胆的尹澄，都已在这茫茫宇宙中死去。 难道除了阻止惨剧的发生，还真有什么办法，叫他们回到自己身边？ 在等待的东华君的过程中，瑶光呆想着这些事情，又忆起那个神秘的男声告知自己秘密就藏在上清境内，不由地有些蠢蠢欲动。 结果只是不经意地回首望向广场，竟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堪比山石的巨大雕像彻底没了。 他吓了一跳，赶快飞跑出去打探。 没有了最显眼的东西，这广场立刻显得单调而空荡了起来。 瑶光越过花丛，跳到原本放置雕像地点的中央，发现了个小巧玲珑的宝盒。 他抬起狐狸爪子，轻轻拍了拍，只见一枚乳白色的玉石从中飞出，通体光滑，尚不知是何神物，就跑到了瑶光身上。 瑶光紧张地用法术收起它，小心脏砰砰直跳。 作为小妖，只要是神器就会灼伤他的妖气，可这东西…… 可惜还未等他细细思索，青提就重新飞身出现了。 “着急了吗？”他落到瑶光身后，俯身抱起手掌大的小狐狸。 瑶光转而担忧起东华看起来憔悴许多的面容。 “我必须帮玄朗把灵宝天尊封印住。”青提没有隐瞒实情：“否则这场叛乱，很快就要无疾而终了，这雕像与灵宝天尊同在，恐怕直到他重新突破封印，才会再出现在这宫殿之中了。” 瑶光从前未想到自私的东华君会有如此选择，现在眼看着他在背叛仙庭的路上越走越远，也说不清心中的滋味。 只不过，不公的事与充满凌压的时代本就该被改变。 小狐狸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如有需要，即便是要自己做出牺牲，那也未尝不可。 此时此刻的瑶光，更疑惑要不要把石头的事讲出来，也搞不清在白色幻境内与自己讲话的到底是谁。 青提封印灵宝天尊，雕像消失，玄朗为了避人耳目而驱散所有内殿侍卫，而叫自己捡到了宝难道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那神秘男子早就料到的？ 原本这次出行上清境，仙庭各位都很替东华君忧心忡忡，没想到次日后他便带着昊天和一种仙族带着玄朗的回信款款归来，威信力着实值得佩服。 太元圣母比谁都急于知道结果，立刻召见儿子问道：“那逆徒怎么说？” 反正身边没有闲杂，青提便直说：“玄朗同意休战，但他不愿再回仙庭，也不愿放弃上清境。” “开什么玩笑，三清怎可分裂而治？他到底视天道为何物？”太元圣母气得从宝座上起身，甩开层层叠叠的水袖长裙，一副又要发兵的震怒模样。 “母尊，我明白您的心情。”青提平静地说：“但玄朗敢提这个要求，就说明他已找到方式压制住了灵宝天尊的力量。因为惧怕我们与他同归于尽，保持现状就成了叛军最迫切的愿望，也算是仙庭当前最好的选择，毕竟三清决定了世间一切事物的存在与平衡，无论是玄朗还是我们，都不希望这个轮回遭到破坏，否则后果，谁也不清楚会怎样。”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7节 “我即招降于他，封他做统管仙庭的天帝，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太元圣母咬着朱唇问道：“难道这不比做个叛军首领体面？” 青提故意欲言又止。 “你想吞吐什么？”太元圣母皱眉。 “他说……他要见父尊，只要父尊出面，一切都好商量。”青提回答后，便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眼眸。 太元圣母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可以，天尊正在修炼，打扰不得。” “总之消息我已带到，一切皆有母尊定夺。”青提拱手。 陷入沉思的太元圣母没再注意于他，只摆摆手，便叫东华君离开了。 “休战！休战是最好的了。”熊三高兴的吃着烤鸡腿，一副要指点江山的模样：“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非要打什么打？” 青提在桌前轻着正在闷头喝鸡汤的小狐狸，并不理他。 瑶光喝了会儿也就饱了，抖抖毛走到个有阳光的桌角趴下，银光闪闪得像个小灯笼。 “帝君，苍华求见。”今日守门的仙侍走来报告。 “不见了，就说我在休息。”青提摆摆手。 熊三眼珠子一转：“自从出了这场战乱，他倒是有日子没来了。” 想到苍华对自己从未停止的监视，青提没有讲话，忽然抱起瑶光准备离开。 熊三急着追过去：“帝君你去哪儿？” 青提回答：“妙成山，你在这里守着，不管谁来，只说在我闭关就好。” “哦……”熊三已习惯了自己被抛弃的命运，无趣的答应。 谁知青提前脚刚刚消失，苍华后脚便闯了进来，他仍是那副银发朱颜的美丽模样，只不过眼神里多少藏了些不安。 “帝君要调息身体，无法见客，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熊三换了个姿势继续守着自己的鲜美烤鸡，擦了擦油亮的嘴巴。 苍华瞅向空荡的寝宫，流露怀疑之色。 食梦貘一族本就温良无害的小精怪，此次因受了东华君的恩惠而躲在浮游界，躲去了六界大乱的灭顶之灾，看起来便更显得快乐安恬。 青提熟门熟路地到了它们所居的小镇，落在一处碧瓦屋顶，坐下来搂着小狐狸叹息：“昨夜我做梦了，神仙本不该有梦，是不是来这里的次数太多，受了影响？” 瑶光抬起头，好奇的望着他。 相处得越久，便越能轻易的知晓对方心意。 青提回答道：“我梦到小时候，父尊还未隐退，哥哥也在身边，我们在玉清境读书，聊了很多琐碎的话。” 瑶光回忆起了那具被封在冰川里的仙尸，很想安慰他的悲伤。 得不到任何回应，青提微微觉得疲累，叹息后很久都没有再开口，只是亲过小狐狸的额头，而后露出了恍惚的笑意。 第三十七章 自从那日到达妙成山，青提便没有再带着小狐狸回去蓬莱，他们在无尽的美梦中一连消磨了许多天的时光，几乎忘却了外界的动荡烦忧。 某个清晨，鸟鸣忽地惊醒沉睡的瑶光。 近来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可以更长久地维持着人形而不感觉疲惫，故而舒服地伸了伸胳膊。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再睡会儿吧。” 瑶光这才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扭头瞧见了青提那张如梦似幻的脸庞。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摸了一下。 温柔的亲吻立刻落下。 瑶光总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当初期盼了那么久的爱，却在这个残破不堪的时候得到了。 他明知如此沉沦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望见青提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便会忘记一切烦忧。 呼吸灼热，衣衫轻解。 瑶光被青提托住腰，难耐地侧过头，挡住了自己难堪的半边脸。 “不要躲藏，看着我。”青提忽然扶正他的下巴。 瑶光回视，眼睛渐渐积满了泪水。 望见未来的滋味，其实一点都不好过。 “我在疼你啊，为什么又哭了。”青提无奈地用手指抹过他湿答答的脸，亲上去低声道：“小东西。” 近在咫尺的气息，叫瑶光满脸通红。 “书里讲，九尾狐性善诱惑，我本是不信的。”青提支起身子说：“修炼九百年才能成形的妖究竟有多漂亮，就算仙庭也没几个神仙知道，后来哥哥替我寻了一只过来，美虽美，但也便没有旁的特别了……如果他还活着，知道我喜欢上了个只有一条尾巴的小狐仔，他一定会笑我的。” 本已动情的瑶光听到这个称呼，立刻气鼓鼓的要跑。 可惜青提反应极快，伸手便把他压在床榻上，吻着他光洁的脊背说：“我想要你，等你长大的过程太折磨了。” 瑶光全身发着颤，想变回原形躲过，可惜那变形之术对他而言太难了，只幻化出两只毛绒绒的狐耳，便没了下文。 青提轻笑出声：“你是在诱惑我吗？” 瑶光郁闷回头，耷拉下耳朵。 “乖乖听话，今日是人间的上元节。”青提抱起他来：“如果此刻让我满意，我便带你去看灯好不好？” 听到这轻佻的要求，瑶光本想咬他，可是去逛灯会这件事，对于天性贪玩的小妖怪而言，又充满了诱惑力，故而黑亮的眼睛眨了又眨，满是纠结。 “小狐狸，你好可爱。”青提垂下眼眸，弯起嘴角。 瞧着那魅惑的表情，瑶光真有些搞不明白，纠结谁才是酒狐狸。 人类或许才是六界最坚强的种族。 即便他们生命短暂，仍在经历着数不清的灾祸，却仍有力气过着热闹的节、点燃精致的灯，摩肩接踵，聚得街上人山人海。 当夜，说到做到的青提果然把瑶光带到苏州的灯会，而后道：“我们必须装出寻常模样，才能混入其中。” 瑶光点了点头。 小小的易容术对东华君而言太简单。 微光闪过的刹那，他们身上属于仙境的羽衣就变成了普通布料，瑶光白发转而乌黑，脸上那在地府受刑而得的疤痕也不见了踪影。 他不适地捂住面颊，躲过了青提的视线。 但青提却只是笑：“你怎样都很美。” 说着就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入了熙攘的人群。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仍像原来一样吗？” “那么三十多年后，当他看到年少的我时，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后来……他为什么不再爱我了呢……” 瑶光心里纠结着这些始终太过复杂的问题，眉头深锁。 青提似是有所察觉，回头问：“走不动吗？” 瑶光摸了摸被他折磨得酸痛的后腰，委屈回视。 青提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小狐妖，轻声问：“如果此生没有得偿所愿，来世我们做人类，好不好？” 瑶光望向身边那些脆弱、单纯而又快乐的生命，许久过后，才轻轻点头。 青提瞬间笑了，明灯映在他的脸上，妆点成了幅温暖而倾城的画。 有欲念究竟是不是件好事情，或许东华君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他拥有了蓬莱仙岛后，便一直过着毫无所求的神仙日子，或许这是圣母元君最满意与最期望的状态，但那漫长的岁月单调得千篇一律，无论怎么回忆，所拥有的喜怒哀乐都不及遇见小狐狸这短短的几年多。 或许瑶光的出现，才终于叫青提明白，为什么他能够大逆不道坚持保护着哥哥的仙尸，为什么他总是对太元圣母的“关爱”若即若离。 因为他不愿意受摆布，不愿意失去，不愿意忘记。 伟大的东华君，并非对这世界，没有任何希望。 温柔的触觉出现在手心，原来是小狐狸在碰他的手。 青提回神：“怎么了？” 瑶光指了指围绕着苏州的清流，和在水中飘动的莲花灯。 青提读过很多书，对人间之事很是了解：“你想许愿？” 瑶光点点头。 青提摘下身上的玉佩，赠与了河岸边看船的老人，然后朝小狐狸伸出了手。 最近与东华君的相处，让时光总像是做梦一样充满了幸福的颜色，瑶光赶快走上去，扶着他坐了下来。 七拐八拐的水路，零零星星飘着很多莲花灯，有的仍旧在燃烧着，有的已经熄灭了，就像这世间绝大多的愿望，总归会有它的归宿。 瑶光接过青提召唤出的毛笔，很认真的写下两个字，然后偷偷叠好。 青提静静地坐在对面：“写得什么？” 瑶光不肯给他看，赶快把水灯点燃，放了下去。 “以你的性格，多半写了平安之类的傻话吧？”青提说道：“你总是那么懂事，却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被猜中的瑶光讪讪地玩着发稍，想起曾经淘气又自私的那几年，觉得此刻的东华君对自己误解太深。 “人间的节日，也颇有些意思。”青提抬头望向灿烂的星空，想到如同牢笼一般罩在上面的仙庭，心中有些怅惘。 他已经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却仍觉得不够。 瑶光见青提不是很开心，拉了拉他的衣袖，把盏水灯递到他面前。 “我没什么愿望，只希望年年都能与你看到此情此景。”青提坦然回答，目光真诚。 已经发生的事，是真的不能改变吗？ 想到后面的相聚又分别，瑶光眼中有水汽闪过，仓皇低下了头。 “你怎么又如此了？”青提不解的扶起他的脸庞，倾身吻了下：“不要哭。” 就在这个刹那，船忽然随着水面剧烈的摇晃起来，头顶青瓦与碎石滚落，岸边响起了阵阵惊呼。 是地震吗！ 瑶光小时后在湘西见识过这番景象，故而紧张起来。 青提反应很快，马上抱着他飞到了半空中，低头只看到原本和乐美好的苏州城很快在巨大的震动中变成了凌乱的废墟，不禁紧皱眉头说道：“是大地的气场本身发生了变化，看来三清再度有劫。” 第三十八章 东华君说得没错，就在所有仙族都以为即将谈和之时，玄朗三度发兵。 此刻大部分神仙正在休息，轮值的天兵天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青提护着小狐狸赶到玉清境的之后，目及凄烈之景，不亚于此刻的人间惨剧。 瑶光望着美丽的神仙们彼此厮杀耳后坠落云端，紧张地缩在了青提怀中。 “东华君来了！” “是东华君！” 被叛军吊打的天兵天将们仿佛有了依靠，立刻朝着青提靠近过来。 两面三刀的事瑶光从没有做过，他搞不明白青提怎么会表现的那么镇定、甚至充满了敌意，猛地撑起法术屏障，狠狠击落了玄朗大军中打头阵的贪狼星。 见状仙族们稍微心安：看来通过海灵珠的疗愈，东华君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怎么，帝君也准备参战了吗？不好好在蓬莱待着，非要淌这个混水？”贪狼很快便捂着胸口飞了回来，示意属下们停手。 青提面不改色：“玄朗已经提出了谈和条件，我们尚未做出回应，他便背信弃义，这样以后也没有什么信誉可以言了。” 贪狼哈哈大笑：“信誉？你讲话真是冠冕堂皇！” “东华，休要与他废话，玄武欺我太甚，本尊也无需一忍再忍。”冷酷的女声带着飘渺的回音，涤荡天边。 青提转而一掌打飞贪狼，飞到缓缓献身的太元圣母身边。 只见一袭银裙的女神站立云端，抬手幻化出霞光万丈的巨旗，照耀着玉清境至臻致幻的云海。 青提微微色变：“这是父尊的证道法器……” 太元圣母傲慢回答：“没错，原始天尊痛心逆徒玄朗无端杀戮之罪，特派我铲除罪孽，净化三清！” 与其他神明不同，元始天尊是所有仙族的至高信仰，也是他们的来由和去往。 此宝器一出，自然引得万众跪拜，叛军大乱。 “母尊不可，此幡有撕裂混沌，粉碎时空之力！擅自动用，恐怕你我无法收场！”青提从未丧失理智，立刻阻拦。 但玄朗的行为已经完全超越了太元圣母的容忍范围，她正在盛怒之中，抬手便挥出宝幡，释放了它震慑寰宇之力。 已经吓傻了的瑶光只觉得自己即刻被青提护在怀里。 一时间天地倒转，心痛耳鸣，眼冒金星，根本分辨不出清前状况。 待到所有混乱平息，他再挣扎着探出头时，刚刚气势汹汹的真武帝大军，已经完全消失了。 此刻的静，静到瑶光心慌。 被盘古幡灵气逼退的青提持着剑漂浮起来，先是打量了下东倒西歪的同族，而后才惊道：“母尊！” 开启了宝器之威的太元圣母扶着旗帜跪倒在原处，脸色煞白，猛地喷出口血来。 青提忙带着瑶光飞回去，皱眉道：“母尊，你被它的灵气反噬，还不收起，恐怕……” 太元圣母的性格极其扭曲，她并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仙军，只是抬袖擦掉血迹，冷笑道：“这回，玄朗是明白代价了？” 青提无言。 “速通知道德天尊派兵前来救助，这法器极难控制，恐怕我军也受损不轻。”太元圣母吩咐后，目光移到他身上的那只小小白狐，眯起了深邃的眸子：“九尾狐乃不详之物，扔掉！” 瑶光离她这么近，回想起当初被刺得那无情一剑，顿时心跳如雷。 青提的手有那么刹那握紧了武器，而后又慢慢松开：“我先送您回殿内休息吧。” 之仙庭所以在开战之处没有使用创世之法器，是因为这东西除了真神之外，级难控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已是算好结果。 虽然此次玄朗派来玉清境内的叛仙全军覆没，但太元圣母自己和她的天兵天将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日六界之内但凡叫得出名头的仙女们全部被召集而来，只为替她度气保命，身为女仙之首、圣母元君的嫡女西王母自然也不例外。 她因着自己对灵宝天尊的所作所为而惴惴不安，完成任务后，立刻走到了兄长面前，若有深意地问：“现在战况如何？想必玄朗在上清天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吧？” 青提已经料理完散乱军事，回答道：“除了贪狼和少数几个侍从逃回去以外，其他的叛仙都已经魂飞魄散，化为元神，重归三清了，盘古幡如此之恐怖，想必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那便好，我仙族向来和乐，早已被这战事搞得难以聊生，悲剧实在不应再继续了。”婉妗明白改朝换代的大势已去，回答显得魂不守舍。 相反，青提却异常淡定：“这就全凭母尊定夺。” 太元圣母虚弱地躺在床上，幽幽地回答：“本尊妄动了神器，你父尊自会责罚于我，仙庭接下来的事情，暂由你们与道德天尊商议处理了。” “我与婉妗自然愿意效命，只是我们久不在三清活动，对大小规矩难免生疏，不如挑选一心细如毫、处事有方的同族代理。”青提拱手回答。 太元圣母沉思片刻，招过辅佐自己的仙女：“封昊天为天帝，从三清阶下，掌管仙庭众事，受六界敬顺，不得有为。” 婉妗自幼倾心于昊天，闻此消息，自然微扫心内忐忑，有微喜之色。 但太元圣母转而又不容商量地吩咐：“西王母依旧护佑众生婚姻与生育之喜，莫再参与军事，以免沾染戾气，即日起返回昆仑，如无本尊召唤，不可踏出瑶池仙宫。” “母尊，我……”婉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没听清吗？”太元圣母闭目皱眉，银色的发丝丝缕缕的垂下床边，发出的幽光忽明忽暗。 婉妗不敢顶撞，只得低头：“是。” 青提已趁乱叫熊三接了小狐狸回蓬莱，此刻见到这形势，生怕太元圣母再管到自己头上，忙拱手道：“母尊好好歇息，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妥当，今日我族受盘古幡法力之伤者甚众，如不尽快安抚，恐生事端。” “你去吧。”太元圣母没了精神，声音越发微弱。 青提朝婉妗使了眼色，立刻把愁眉不展的妹妹带出了寝宫。 月朗星稀，又是良夜。 瑶光站在蓬莱岛呆望着天上凌云，等到子时过去，才看到那驾熟悉的凤鸾车。 他兴奋地跑了过去，立刻就被款款而出的青提抱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熊三呢？” 那家伙正在宫殿里睡得香甜，要不然瑶光也没机会跑出门。 得不到回答青提无奈叹息，一路抱着他去了藏经殿内，挥退仙侍，轻声道：“没想到母尊竟然得到了盘古幡，看来元始天尊的确已经不在玉清境了。” 瑶光不解的摇摇尾巴：那他去了哪里？难道他不要妻儿了吗？ “不要用平凡的亲缘关系思考我们。”青提知道他想问什么：“元始天尊创造了乾坤万物，所有神仙都是由他点化而成灵的生命，母尊与他更似灵魂伴侣，而我们三兄妹的诞生……” 他笑了笑：“并非阴阳交合之果，都言我是通气所化，那只不过法术而已，明白吗？” 瑶光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道士，他惊讶地思考片刻，才觉得圣母元君的行为合情合理。 只是无谁关爱的东华君，便更可怜了。 “父尊去了哪里都有可能，你若见过他，就会明白的。”青提把小狐狸放在桌上，抬手点燃烛火。 自从吃过亏后，瑶光便苦练了变幻之法，他努力凝神片刻，靠着自己化为人形，伸手抱住了东华君。 “怎么了？”青提摸摸他柔顺的白发：“我也很想陪你，但现在急需寻找对抗盘古幡的办法，否则玄朗危急，我们也便无路可退，这里藏着很多父尊留下的奇书，或有记载也说不定。” 瑶光点点头，端起烛台老实地跟在旁边，比起淘气的熊三，跟像个乖巧的小书童。 第三十九章 纯白的云朵，和无瑕的天空，构成了最符合仙境的美景。 瑶光失神地坐在云上，好半天后才想起要左顾右盼。 “是你吗？”他试着发出声音。 果然，那个在他死时出现过的男声又响了起来：“盘古幡切不可擅动，否则天地将倾，万物归于原点。” “那是太元圣母为了击退玄朗想出来的臭办法，她已经付出代价了。”瑶光急道：“可是如果玄朗再发兵，以圣母的脾气，她还是会不计后果的把宝器拿出来。” 男声叹息：“她总放不下执着。” “盘古幡有什么对抗之法？如果……如果玄朗胜了，对六界而言未尝不是好事。”瑶光趁机讲出真心话：“仙庭无道，不仅残害他族，就连神仙自己都无自由可言……难道这种日子，要永远的继续下去吗？” “气乃万物之核，仙、妖、人、鬼、兽、灵……本就是由不同的气构成，如果强行结合，气彼此排斥，便会酿出祸端，仙妖诞下子嗣，则生育者必会失去法力、生命短促，便是其中一例。”男声非常平静地解释道：“仙庭的规矩，原本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岁月更迭，才变了初衷而已。” 想道灰飞烟灭的阮妙君，瑶光恍然大悟，不再振振有词。 男声又道：“盘古幡乃法证圣物，并无破解之道，况且就算玄朗夺得三清又有何用？他仅有纵武之功，却无治世之德……” “我与玄朗尚有些渊源，以我的了解，他多半是不满太元圣母的霸道无情，并想借此举逼出消失已久的元始天尊吧。”瑶光小心说道，又问：“你究竟是谁，上次嘱托我的事是什么意思，我拿到了一块白色的石头。” 男声在空荡的阳光中回响：“天机无可告解，命运即已注定，答案就该你自己去寻……” 瑶光满头雾水：“可是……” “盘古幡虽威力难挡，但上清境却也有一法器，可与其相对，起威慑之威。”男声提点道。 瑶光还想多问些问题，可是嘴巴张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他猛地动了下，睁眸便对视上青提关切的眼睛：“说了不让你陪我阅书，回去睡吧。” 瑶光从桌上直起腰身，自知方才是堕入梦境之中，于是微笑摇头。 “我翻遍群书，都未见克制盘古幡之记载。”青提无奈地合上手中书页：“这也难怪，六界之内若有能制住父尊法器的办法，那倒稀奇了。” 瑶光不想他失望，渐渐回忆起梦境中被告知的话语，正琢磨着该怎么讲述，就发现自己胳膊底下还压着本书：《上清礼札》。 ……明明睡着之前，还在读关于青丘的野史，难道自己记错了吗？ 他茫然翻开，发现目录中有玉晨如意一篇，忙递到青提面前。 “我怎么忘了这件事？”青提即刻恍然：“上清境内定藏有灵宝天尊的法器，法器如意得其真灵，虽不如盘古幡可怕，但也足以让玉清境翻地覆了，若玄朗得到此物，便会和母尊呈一时对峙之态，解当前燃眉之急。” 瑶光高兴地点头。 “小狐狸，你真聪明。”青提没有吝惜自己的夸奖，摸了摸他的头，耳后说道：“只可惜这法器也有太长时间没有现世了，不知玄朗能不能及时找到它，无论如何，我都该给他报个信才对。” 银光熠熠的信鸽幻影出现在了床前，扑腾两下，变成了封普通信函。 阮妙君睁开眼睛，疲惫地接过，耳后推醒旁边的尹澄：“东华君的消息。” 尹澄半坐起来，接过细看，叹息道：“他让我协助玄朗寻找灵宝天尊的玉晨如意？现在前往上清境，岂不是会被无数只眼睛看见？” “东华君已经不是第一次利用我们了。”阮妙君苦笑：“无奈每次又偏偏心甘情愿地去帮他。” “罢了，上次盘古幡出现，已经酿成大祸，如果能够阻止太元圣母再次动用神器，未尝不是件好事。”尹澄伸手轻轻地帮她抚平及腰的长发：“我去看看。” 阮妙君因玄蛇剑所受得的伤还没有痊愈，她拉住他的手说：“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明白。”尹澄点头，然后便利落地起身，化成光影飞出了狐妖暂居的洞穴。 阮妙君坐于原处，忍不住扶着额头，忧心起这一件件、一桩桩的怪事。 如果可以选择，她仍愿意过从前平淡逍遥的日子。 但所有的一切，却已因为这场叛乱而变了模样，再无法回头了。 神仙由天地之间的清气所化，对容纳更多的气的追求几乎源自本能，故而除了熊三这等不成事的小仙，修行对于他们而言，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青提总是不安小狐狸的年幼脆弱，每每坐忘调息前，都会把瑶光唤来一同度气。 经过些日子的练习，瑶光的内伤果真渐渐痊愈了起来。 这天青提平稳了呼吸，伸手摸了下小狐狸苍白的面庞：“成仙艰难，成妖也不易，你若想成为阮妙君那等狐妖，也得花费多过千年的时光。” 虽然大家都说娘亲如何厉害，但在瑶光的记忆中，她仍是那个陪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弱质女流，阮妙君的坚强并非源自于她的道行，而是因为她是位母亲。 “怎么了，一脸难过？”青提温声问道。 瑶光摇摇头，趴到他怀里充满留恋地抱住他。 青提安慰道：“还在担心盘古幡之事吗？你放心，尹澄已经……” 话说到了半截，他忽然停了下来。 而后便是熊三的吵闹盖过所有动静：“救苦天尊！帝君真的在修习度气，你这样打扰他……” 转眼间，苍华高挑的身影便闯了进来，看到床榻上的不堪之景，气道：“是吗，这就是所谓修炼？” 熊三讪讪地站住了脚，不知何去何从。 趁这功夫，青提已经把瑶光恢复原型，捧在怀里站起身来：“你有何事？” “天庭正值危难之时，你不心系我族也便罢了，竟然还和此等妖物厮混，小心被迷了心智，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来！”苍华气道。 青提知道他是太元圣母的心腹，自来待他不薄，现在却发了责难：“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瑶光早已看清了苍华品性，再不会把他当作善良又厉害的神仙对待，现在又被指手画脚，自然心生敌意，偷偷地露出尖牙。 青提低头看到，不禁失笑：“小模样，你想吓唬谁呢？” 苍华本就愤愤不平，见他极端陌生的行为举止，更是震惊。 但青提的性子可算不得太好，虽然平日里眉眼不动的，真若把他惹急了，他可便不好伺候了。 想到这里，苍华强压住了内心不快，说道：“三日后玉帝即位，太元圣母内伤未愈，无法出席，命你代她主持大典。” “知道了。”青提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又吩咐熊三道：“此后谁再不等通报，擅闯此处，不用留什么情面。” “是……”熊三假装乖巧，偷看了眼苍华快要气炸了的样子，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日后安危。 第四十章 自从青提亲手封印了灵宝天尊之后，玄朗便省心了不少，开始分出精神去关注战事。 那日如染发兵，他本打算出其不意地给太元圣母些沉重的打击。 没想到那疯婆子竟敢发动盘古幡，用损人利已的变态方式惨烈得胜。 眼看着落败而归的贪狼变得心有余悸，动摇了其他属下的信心，玄朗自然急于寻找克制之法。 道士尹澄所送来的关于玉晨如意的消息，的确让他眼前一亮，故而立刻下令，就算把领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神物寻到。 正当上清境为此忙碌之时，玉清境却显得萧条而冷清。 因为使用过盘古幡，太元圣母的身体变得有些一蹶不振，只能避了战事、在寝宫内疗伤。 主战者不在，谈和之意便开始在仙族里泛滥开来。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舒服日子，总是要赌上性命的打打杀杀，实在显得不合时宜。 但凡事总有特例，想铤而走险、借机获利者也并非不存在。 玉清宫深处虽然光明夺目，却总是静得可怕。 苍华与昊天一前一后进入殿内，等待着仙侍通报后，才彬彬有礼的靠近了太元圣母的宝座。 这位总是光彩夺目的女神面色不佳，显然还未恢复精力，她皱眉道：“现在情况如何，玄朗有乖乖等着我们的谈和的决定吗？” 昊天虽然法力修为不及其他尊神，但从来都会把事情办得妥帖，他拱手回答：“有内应报告说，玄朗似乎接见了位仙山教徒，耳后便在上清境内四处寻找灵宝天尊的如意法宝，大概是想与仙庭拼死一战。” “哼。”太元圣母冷笑出声：“此难一出，背叛我仙庭者不在少数，本尊还意外为何众仙山如此忠诚，原来是做了玄朗的奸细，传我之命，即刻肃清仙山，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定要把那个与玄朗勾结者揪出来送上斩仙台！” “是。”昊天拱手答应。 苍华优雅地弯起嘴角：“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剿灭叛徒是迟早的事，圣母可不要因小失大，忽略了身边的异状。” “什么意思？”太元圣母睁开眸子。 “我与东华君自小交情匪浅，实在不忍心看他走上邪路。”苍华说道：“自从他不知从哪得到了只妖狐，便开始沉迷妖道，不仅与那邪恶精怪日日相伴，还做出了有违伦常之事，恐怕邪气入体是迟早的问题，无奈我言轻无用，劝告无果。” 太元圣母早就注意到那只小九尾狐，只因军事烦心，且当那不过是只尚未成形的幼崽，才没有为其分神。 现在听到苍华所言，不禁心生厌烦之意，皱眉骂道：“早就教训过他，竟然不知悔改，派天兵天将把那妖物捉住，就地处决！此后仙境贵土，绝不准异类踏入半步！” 苍华抑制住得意之感，彬彬有礼的看向身边的侍从：“听到没有？还不照办？” 盈盈烁烁的水灯飘荡在泉水里面，亮着法术的微光，整夜都没有熄灭。 水中的倒影像是妙成山的梦，那般无暇美好。 化成小狐狸的瑶光开心地飘在旁边，瞧着那些光影发呆。 “我们的上元节被他们毁了，不过我可以叫熊三把蓬莱岛挂满灯笼，这样每天都可以像人间的节日。”青提赤裸着身体浸在仙泉中，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伸手：“过来。” 狐狸在水面上飘飘悠悠，半天也划不动位置。 “最近你总是躲着我。”青提替他幻化成人身，耳后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怀里面：“你怕我碰你吗？” 瑶光的衣服顿时湿透，红着脸飞快点头。 青提眯起美丽的眸子：“真的怕？” 这回瑶光又没做什么表情，只是搂住他的脖颈，把脸藏到他的肩膀上。 青提顿时被逗笑，换了个姿势轻吻他孩子一样纯洁的嘴唇。 虽然瑶光明知道自己不该再这样下去了，但却总是忍不住沦陷在抑制不住的爱意里面。 现在的青提，不是那位冷酷薄情，杀害了尹澄的凶手啊。 他甚至还在为了彼此的自由铤而走险。 瑶光不知道该如何改变那些必将在未来发生的悲剧，他茫然失措，在迷乱的情爱中流出了泪水，深知就算自己果真有一天还是会因东华而死，却也不剩半丝恐惧。 牺牲，是愚蠢的狐狸，唯一能做的选择。 “看着我，我喜欢你的眼睛。”青提抬起他的下巴。 瑶光哽咽地吸了口气，忽然把用那块神秘石头穿成的从脖颈上摘下来，给青提带上，而后深深地望着他那般诚挚的神情，泣不成声。 本想和小狐狸甜蜜半刻的青提很无奈，抹着他的泪水说：“这是给我的礼物吗？你怎么这么爱哭，你是水做的？” 瑶光羞愧地挡住脸。 在青提还来不及再说话调戏的时候，熊三跟疯了似的跌跌撞撞地冲到泉边：“帝君！快跑！太元圣母派天兵天将来杀小狐狸了。” “什么？”青提怎么也没想到半死不活的母尊会忽然管起这等闲事，怔愣之时，只见几位身穿金铠的武将已凭空浮现，冷冷地望着这个刚才还春光旖旎的蓬莱一角。 “东华帝君，在下奉圣母之命，前来铲除妖物，请不要让在下为难。”带队的上仙拱手说道。 瑶光面色惨白，但早已没有上一次被杀的惊慌。 倒是青提忽地冷下脸，什么都没说，随手披了件衣服，便抱着小狐狸越水而出，化成绿光隐去身影。 这些法术高强的武将帮助太元圣母执行暗杀多年，对此见怪不怪，只听为首上仙摆手吩咐：“追！” 而后便气势汹汹地尾随其后，离开了遗世独立的蓬莱岛。 没想到玄朗弄出了这么大的危机，还没有占据太元圣母的所有精力，自觉失策的青提心中愤懑，在冲入浮游界甩掉追兵的同时，终于明白了从来都儒雅从容的兄长，为何在死前会露出那般刺目的恨意这种喜怒皆受制于仙庭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奔波过后，瑶光有些茫然，落地之后趔趄了下，才察觉自己四肢正在微微发抖。 青提已用法术去除彼此身上的水汽，安慰道：“妙成山暂时安全，你放心，我不会叫他们碰你分毫的。” 瑶光点了点头。 “帝君，帝君。”熊三那家伙不知怎的也跟来了，还狗腿的捧着衣物：“快穿好。” 青提皱眉接过外衫，骂道：“你随着添什么乱？” “是太元圣母要抓小狐狸！你要是跑了，他们一定会严刑拷打我的！”熊三很激动：“我我我……我可禁不住逼问……”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8节 “闭上嘴，你保护他先歇息，我去看看情况。”青提吩咐。 “是。”熊三点头。 可是瑶光却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离开。 “没关系，母尊仍在重伤之中，道德天尊又自来不管闲事，他们抓不住我的。”青提安慰道。 考虑到现在仙境饱受重创而凋零的现状，瑶光才勉为其难地松了力气。 青提摸了下他的头：“我会保护你。” 话毕，便隐了身子消失无踪。 没有丝毫乐观的熊三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 瑶光移过目光。 “许多年前，帝君的哥哥也是这般出事，开始与仙庭天兵天将相抗衡，元始天尊本不予理睬，但圣母质疑维护天规，后来把他抓住，处以了极刑，灰飞烟灭了。”熊三回忆起多年的惨剧，呆滞道：“帝君是不是要重蹈覆辙……” 瑶光愣了愣，想起那冰封深处的仙尸，和青提对兄长难以磨灭的思念之情，无法描述心内滋味。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这可真是多事之秋。”熊三叹气：“看来我游手好闲到六界末日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第四十一章 尽管青提抗旨不尊、带着小狐狸跑路惹得太元圣母愤怒不已，但她非常在乎仙庭的尊贵颜面，只命天兵无声地封锁了蓬莱仙岛，而后暗中搜寻东华君踪迹。 青提当夜回去远远地一看，便悄然躲开了。 他不是玄朗，不曾参与过杀伐争斗，遗世独立地存活过一生，也并没有很多信徒。 想要靠暴力去改变现实，实在是太艰难。 所以之前没有暴露自己的本心，以后也不可能加入叛军。 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小狐狸，是对万事漠不关心的青提仅愿意做的唯一。 他趁着现在的机会，又悄悄去了趟冰天雪地的求如山，取来了被封印在冰中的属于哥哥的太极宝剑，接着很快地回归浮游界，找到躲在林间的小狐狸，淡声安抚道：“为何在这里趴着？还不去镇上找家客栈睡觉？” 瑶光心事重重，立刻恢复人形，欲言却无声。 “没关系，母尊一时找不到我们，待我们看看战乱形势，再做打算，这把剑你带好，如果我出了意外，它至少也能护你一时。”青提微笑地拉住他的手：“走吧，山上有风，睡不安稳。” 六界虽大，但哪又地方可以躲过仙庭的耳目呢？ 就算化作尘土，都会被那些法术高强的神仙找到，更何况，身边的跟随着的，还是如晨星般耀眼的青提。 瑶光泛起微妙的悲伤，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顿时也心下了然。 夜深之处。 “倘若玄朗再进一步，母尊无法一手遮天，她也便管不了我们。”青提搂着瑶光消瘦的肩膀分析说：“倘若玄朗被擒获，我的行为随之败露，到时就带你去西荒，在那里，即便最厉害的神将也无法横行，她找不到我，也碰不到你。” 昏昏欲睡的瑶光听到这句话，慌张地抬眸：西荒？恐怖的妖兽数不胜数，怎么活下去？ “相信我。”青提用修长的手指，玩弄着他雪色的长发，并没有因为今晚的变故而大惊失色。 他的从容和优雅，正是叫瑶光常为之神往的美。 因此，小狐狸逐渐平复过情绪，拉住青提的手写道：无悔。 “我也是。”青提回答，然后轻吻过他的脸庞：“只不过离开仙境，再想见到婉妗，就难了。” 他是从三清中最纯粹的灵气中诞生的神明，比起消失的父亲与无情的母亲，或许与他同时出现的妹妹更为重要。 瑶光不是不理解东华的心。 但未来已经告诉了自己真实的答案。 青提即没有继续帮助玄朗对抗仙庭，也没有到往危机重重的西荒。 也许他会杀了自己，然后继续做着至高无上的东华君。 想到这里，小狐狸苦涩地微笑起来：来到这个时空的那股疯狂的恨意，已经消失殆尽了。 这些年他想得很明白：一生所爱，永无转移。 即便结果，与美好从无半点关系。 青提大概是刚刚奔波得疲惫，失眠的瑶光很快听到了细不可闻的平静呼吸声。 他悄悄望了眼已经入梦的东华君，灵活地起身飘到桌前，拿起毛笔沾过墨，不知要写些什么，才能给这两世之缘画下个没有遗憾的句点。 比起蓬莱群岛的隐秘麻烦，天下仙山被神兵神将重重封锁、遭受严刑拷问，才是吸引了各界目光的爆发事件。 仙徒里有奸细与玄朗勾结，背叛仙庭，这简直叫同门又气又恨。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明明外忧未解，为何要在此刻制造内患。 尹澄与阮妙君相会多日，回到灵虚时，正巧撞见这混乱的场面，稍加打听，才搞清楚状况。 ……难道是自己去上清天送信被发现了？ 尹澄心下一沉，自然要去见无话不谈的灵飞师兄。 可是本就被剥夺走掌门一职的李灵飞，已经被严密地看守了起来。 门口的天将天将阻拦道：“此刻正在审问李灵飞之时，上仙见谅。” 真是可笑，被太元圣母无故排挤之后，他们叫起师兄来就连仙号都省了。 “我有急事。”尹澄没有控制住情绪，摸下剑来冷声说道。 比起李灵飞，他是以更加超群的天赋与高深的法力而著称的上仙，以至于守卫们马上便警惕起来。 幸而高台上忽然微光一闪，竟是苍华出现。 救苦天尊之名，令尹澄不敢随意造次。 苍华依旧微微笑着，说道：“太微上仙，此是乃圣母旨意，难道你不愿遵从？” 尹澄说：“可是……” “仙山众徒，无一例外，就连上仙您也需经过调查，方能证明清白。”苍华朝天兵天将拱手：“审讯一事不如就让我代劳吧。” 来自神仙的盘问，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尹澄被带到个清净的厢房，苍华立即命手下摆了面铜镜在彼此之间的桌上，自信说道：“此乃仙庭法宝观心镜，能辩一切真言伪语，是避免冤假错案最好的证物，圣母元君体恤众仙山领袖，特派我请出此物。” 尹澄虽然面不改色，内里已然翻江倒海。 他即敢行那叛逆之事，就不会怕最糟糕的结果。 只是阮妙君……想到这个名字，尹澄的心变得很软，心态却坚强起来，回道：“难道教徒们就无需证明清白与否吗？” “玉帝的书童亲眼看到有仙徒输入上清境，既已掌握了时间之证，又怎会难查？元君已经下令，但凡有言辞闪烁、形迹可疑者，斩立决。”苍华像是在说着件无关痛痒的闲事，转而看向尹澄的眼睛：“太微上仙，休管他人瓦上霜，不妨先跟我说说，三日之前的申时三刻，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吧？” 观心镜淡淡地发出了幽光。 尹澄在这个瞬间已经做出了玉石俱焚的决定，他沉默了片刻，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腰间的长剑。 谁知与此同时，门扉却猛地被疯狂的拍响：“救苦天尊！大事不好！李灵飞忽然发难，杀伤了审问他的上仙，现在已经逃出了灵虚山！” “什么？”尹澄比苍华还要震惊。 苍华怒道：“那还等什么！聚集天兵天将，速速将其缉拿！” 说着他就飞身追赶了出去。 尹澄明知师兄自从被太元圣母禁足后，便没离开过门派，他怎么可能对于这种愚蠢的审问心虚？ 除了要自己顶罪，根本不可能有旁的理由。 碧梅随风纷落，仙岛上仍是一派风和日丽的良辰美景。 但被缚在梅林间的女仙们却个个面色哀愁，更有甚者已经痛哭了起来。 “你们日日与东华君相处，难道不清楚他此刻会逃到哪里？”昊天身着金色帝袍，带着同样坚甲夺目的天兵天将她们团团围住，背着手冷酷说道：“圣母元君已经下令，如果三天内寻不到东华君，仙岛众侍，半个不留。” 这下子，那群本就被吓坏了的女仙更是害怕，忍不住彼此靠近，瑟瑟发起抖来。 重责之中，难免会有背叛主人的求生者。 昊天对于能否打听出青提去往，是非常有信心的。 果然，没多久就有个女仙惭愧地出了声：“帝君平日出入蓬莱，从不叫我们跟着，但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东荒山，毕竟他是在那里长大的……” 昊天走到她面前，说道：“现已查明，东荒山并无东华身影。” 女仙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皱紧了眉头，又绞尽脑汁说道：“之前帝君有命我们为貘族开辟一个生界，名为浮游，留给那些精怪居住，地方虽小，却也足够他躲藏。” “哦？貘族？食梦兽？东华何时喜欢管这等闲事了？”昊天顿时起了兴趣，英俊的脸也浮出了微笑。 第四十二章 自从尹澄入门派起，便与师兄灵飞形影不离。 两人一起修炼成仙、斩妖除魔、光大灵虚……数百年的相处所积累的深情厚谊如同手足，的确叫师兄此刻的牺牲之意变得理所当然。 但尹澄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自己答应了青提去送信，又怎可叫李灵飞代而受死？ 等到那些逼问道徒的兵将们随着苍华一离开，他便悄然尾随，很快便凭借着对师兄的了解而找到了他的所在，着急地落到灵虚附近罕有人迹的林地间，拉住他的胳膊说：“你这是干什么！快跟我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普天之下还有仙族寻不到的地方吗？”灵飞倒是很平静，还伸手摘了片刚刚绽放的小花，拿在手里把玩。 “事情是我做的！”尹澄很少失态，此刻却是真的急了，因为不管最后真相是否会被天庭挖掘出来，已经伤了同族、违抗圣母之命的师兄，是在劫难逃了。 李灵飞用了个小小的法术，让手中的花重新飞上枝头，轻声道：“师父在西荒战死前，我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你。” “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孩子了。”尹澄摇头。 “在我眼里，你仍旧是当初的你啊。”李灵飞拿过他手里的宝剑，边抚摸边说道：“师兄在这世间了无牵怪，只是见惯了天庭的不平事，总想有些改变，才与你一同帮助了东华君……灵宝天尊贵为三清之一，平日也未见行恶，却因你我遭此劫难，我们又怎能不遭到惩罚？天命当头，从容面对便是。” 尹澄无法接受悲剧，拉着灵飞说：“我们去西荒！” “那狐妖怎么办呢？她盗取玄蛇剑已经犯了天条，注定要一生流离了，你这一走，后果不堪设想。”李灵飞摇摇头，拍住师弟的肩膀：“坚强些，做你该做之事，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此后灵虚山就要靠你守护了。” 一股强大的灵气正在逼近，尹澄已经感受到追兵将至，想必灵飞亦然。 这位总是笑看云起云落的闲淡道长，忽地拔出师弟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内丹之中！ 被溅了满身血的尹澄瞠目结舌，用力握住他的手：“师兄！” 李灵飞悲伤地摇了摇头，瞥见苍华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又变了副神情，用仇恨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师弟：“你为了仙庭走狗……竟然、竟然弃同门之谊于不顾……” “救苦天尊，他们在这里！”身后响起了陌生的叫喊。 尹澄知道师兄已然濒死，呆滞地拔出剑，失力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苍华气势汹汹，落地便骂：“李灵飞，原来是你与玄朗勾结！” “太元圣母……夺我掌门之位……不得好死……”李灵飞在说话的空当，口涌鲜血，而后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苍华挥手：“速把他带回仙庭！先别断了这口气！” 尹澄全身的力气，几乎都用在了握剑的手上。 “太微上仙大义灭亲，实在佩服。”苍华朝他拱手微笑：“方才还欲审讯上仙，实在是鲁莽了。” 尹澄垂下头，任墨色长发挡住清秀面庞，终于哑着声音开口：“李灵飞背叛天庭，背叛灵虚，我虽痛心疾首，但绝不会熟视无睹。” “上仙凛然之气，本尊自会向圣母元君禀告。”苍华挑眉回答。 幽紫色的树林中间，弥漫着少见的诡异雾气。 瑶光孤坐在一个法阵中间，由于耗力过多，额间已经沁出了细薄的汗水。 几簇绿莹莹的妖火在周围烧得热烈。 待到他割破自己的手腕，祭出了灵狐之血，妖火便染上赤红之色。 这个失传已久的祭祀咒，小狐狸在蓬莱仙岛的藏经殿偶然翻得。 当他发现只要献出自己的灵魂，就可以帮助宿主挡去血光之灾时，便觉得这是保护师父和娘亲的下下策。 研究了这些时日，走到了这个田地。 下下策也已经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如此也好。 反正自己活着也只会拖累青提被他母尊折磨。 既然已经被命运之神送到了这三十年前的世界，看到那些早已逝去的亲人仍旧活生生的存在，那么用自己百无一用的生命为他们施下保命之咒，未尝不是件幸事。 吉时已到，瑶光猛地睁开眼睛，双臂舒展，缓缓地释放出身体中所有的灵气。 正在这关键的时刻，去镇上为他买糕点的青提拿着栏子恰好回到山上。 他远远地看到这已成型的咒术，忙大惊失色的飞身过来，冲破屏障抱住了小狐狸：“傻瓜！你在干什么！” 灵力散尽，瑶光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了。 他因被打扰而气血混乱，虚弱地倒在青提怀里面，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突然要使用邪术？熊三呢？他怎么没守着你？”青提摸了下瑶光微弱的鼻息，正准备把内丹过度给他，谁知总是恬美安宁的浮游界，却开始剧烈地晃动这是结界被打破的反应！ 青提搂着小狐狸飞到空中，果然看到梦幻的苍穹之上缓缓地降临了群衣衫如云的神仙，为首的正是给太元圣母指路的昊天。 他同时间也发现了东华君的所在，立刻靠进道：“圣母元君，帝君与妖狐正在此处！” 太元圣母大伤未愈，脸色异常冰冷而憔悴。 她愤怒地现身到儿子面前，伸手就要抢夺瑶光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尸体。 青提警惕后退，皱起眉头。 太元圣母冷笑：“怎么，也想造反？你乃本尊与元始天尊灵气所化，是不可能奈我何的！” “他只是个年幼的小妖，你一定要苦苦相逼吗？”青提握住手中的剑，自然不愿与面前这些神仙低头，只打算带着狐狸逃之夭夭。 闻言，太元圣母立刻勃然大怒：“我苦苦相逼？之前你私自养下这妖物，我本便耐住性子容忍了，谁知你却不知轻重，敢与九尾狐沉迷淫道！如果我不阻止，被妖气入体反噬，是迟早的结果！” “就算我因为狐狸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情！”青提本决意一战，却忽然感到怀里的重量一轻，原是本就使用了禁咒而受伤的小东西，已经彻底没了生气。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谁知道这次狐狸会不会死而复生？ 于是青提毫不犹豫地飞出了很远，把内丹过度给了瑶光。 微微的暖意，似乎重回了小狐狸的身体。 立刻追踪而来的昊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帝君！你怎么可以……” 青提仍想抱着狐狸继续躲避，但是失去内丹的他，实在很难抵抗昊天的法术。 只见一道金光从玉帝手中飞出，毫不留情的打到了他的背上！ 小狐狸跌落在云端，朦胧睁眼，看到昊天持着神剑朝青提越走越近，几乎是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昊天回首，厌恶的瞅向这只丑陋妖物，抬手就把他插在剑上，逼出瑶光的原形，而后狠狠的甩了出去！ “小狐狸！”青提捂住发闷的胸口，眼眶通红！ 可惜太元圣母已经飞近，命首先仙女马上困住了无力反抗的东华君，冷笑道：“事已至此，你还想如何？” 昊天十分懂事，拱手道：“圣母元君明鉴，帝君自知有错，已经亲手解决了这九尾狐，还望您从轻发落。” 他这番瞎话，叫太元圣母在众仙侍面前挽回了几分颜面，于是用法术轻轻托起彻底死掉的狐尸，将青提的内丹导出放在手心，呆望了刹那才道：“帝君累了，扶他去玉清境的内殿歇息。” 青提愣愣地望着小狐狸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体，宛若行尸走肉般，毫无抵抗的便被押离了浮游之界。 第四十三章 如果不是东华君出了事端，太元圣母绝不可能打断自己的疗伤进程。 她去了浮游界一趟，回到寝宫立即疲惫地入定调息，再睁眼后，已不知何夕。 时时刻刻守在旁边的女仙赶快为她披好轻盈的外衫。 “青提呢？”太元圣母皱眉问道。 “已经按您的旨意，安排帝君在隔壁住下了，门口有四十八位天将守卫，他哪儿都去不了。”仙侍回答。 太元圣母起了身：“我去看看。” “小心。”仙侍试图相扶。 “无妨。”太元圣母摆摆手，便独自出了寝宫。 她当然什么好担忧的，青提的内丹还在自己手里面，就算他气不过想要闹，也不可能有力气。 守卫们看到高贵的女神出现，立即打开了紧锁的房门。 屋内的蜡烛全都熄灭了，封闭的空间暗淡无光。 太元圣母用法术浮起光球，这才发现青提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像个雕塑似的，也不知呆滞多久。 她冷笑了下：“那妖狐已经魂飞魄散，你再耍脾气也没有用。” 青提没反应，就连披散下来的长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本尊以为你很聪明，分得清是非曲直。”太元圣母冷声说：“与妖怪厮混的神仙是什么下场，难道还要我重新教你？” “不用。”青提忽地开了口，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泊无欲，抬起来的眼里是片无喜无怒的纯黑。 太元圣母的衣裙扫过地板，并没有因此打算对东华君有太深重的责难，只是说：“没有内丹的滋味不好受吧？只要你保证日后再不接触妖物，就回蓬莱去过你的日子，我会好好瞧着的，从前对你不闻不问，是本尊的不对。” 青提问：“为什么不像杀了哥哥那样，也杀掉我？” 他话音落下，立即被扇了耳光。 太元圣母气道：“为了个刚刚出生的小狐崽求死，你就这点出息？” 青提也分不清自己内心那种黑暗到窒息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但不再有知觉，对他而言的确是个解脱。 “我知道，你是因为过去的事对本尊有怨恨，故意做出这种行为想惹我气恼，但天道伦常如果不被维护，那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太元圣母疲惫的闭目：“有消息来，玄朗已经找到了玉晨如意，现在只能暂时与他谈和了。” 青提表情仍旧波澜不惊，没了小狐狸，上清天究竟怎样对他而言已经意义全无。 “想必灵宝天尊受创不轻，但作为三清神，他终究会重新获得力量，生命无尽，我等得起。”太元圣母淡声道：“现在，你且收收你的性子，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处理。” 青提沉默。 “玄朗已经送来书信，要你代表仙庭与其签订谈和契约。”太元圣母的仁慈原来是事出有因：“道德天尊不欲插手此事，本尊仍需疗伤，现在仙庭最有威信的便是你了。” 她的这些话，青提恍恍惚惚地根本就没听进入，如果不是没拿回内丹，恐怕…… “元君，观棋上仙已被从东海上的孤岛寻到。”忽有仙侍进来汇报：“说是被那狐狸暗算，丢出浮游界的。” “带来。”太元圣母回答。 很快，被缚仙锁五花大绑的熊三就被拎了进屋。 战事到了最危险的关键时刻，太元圣母急于利用青提，故而显出了难得地怜悯之心，说道：“熊三，你好好劝劝东华君，回头是岸。” “好、好的。”熊三吓得哆哆嗦嗦。 太元圣母的气色因为这番谈话又露出了疲态，抬手轻咳，转而便往自己的寝宫飞了回去。 又恢复清净的古老殿阁内，只剩下一大一小互相望着的主仆。 熊三把青提对狐妖的感情都看在心里，紧张地小声解释道：“那天早晨，他故意说要吃点心，叫您去买，之后我就被他用这青丘法宝缚仙锁捆了起来，来不及呼救……想必小狐狸是蓄谋已久……帝君，太元圣母究竟派了何方高人捉拿你，怎么会这样……” 青提想起狐狸死前使用的邪咒，至今都很茫然，更多的是心痛难挡。 “对了。”熊三在身上乱摸一通，掏出长思铃、太极剑和一封信来：“这些都是狐狸强行塞在我身上的，信上面写着帝君您的名字，大概是叫我都交给您。” 青提原本了无生趣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丝神采，立刻接过，颤抖地打开。 果真是小狐狸那越来越俊秀的笔迹。 “东华、青提……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多半已经成功地启动祭祀咒而死去了。 你千万不要难过、更不要冲动地做蠢事。 能用这个咒术保护挚爱的亲人，对我而言，是件天大的喜事，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关于我是谁、从何处来，又为何不愿与你长相厮守，你一定有无数的困惑。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记住世间有过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妖怪，深深地爱着你，并且希望你永存善念，就够了。 东华帝君本就是拥有无尽生命的神明，而我，总归是要在你之前消亡的。 这大概就是不可改变的天命。 只可惜此生带给你的快乐太少，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纪念。 上次那枚白色的石头，就算是唯一一个吧。 死在龙宫后，我恍惚间到了空荡的白色仙境，有个不肯露面的神仙告诉我，这枚藏在灵宝天尊金像下的石头，是魂灭而复生之法的关键，也是那位神仙，送我重回到你身边。 记得你兄长的悲剧，是你千年万载都放不下遗憾，所以这份尚未被探明的希望，我留了下来，祝福你得偿所愿。” 青提一字一句地读了很多遍，然后怔愣地摸住脖颈上的项链，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他当然珍惜小狐狸的礼物。 但这项链上的石头，并无明显的仙力，所以只被当成了人间平凡玉石。 难道其间……真的藏有玄机？ 白色仙境、不肯露面的神仙，灵宝天尊的金像…… 看起来…… 熊三鬼鬼祟祟地盯着青提，见他没有要为小狐狸的惨剧而责罚自己，便故作轻松地笑：“别担心了，上次那狐妖不是也死而复生了吗？没准这次也……” “不可能的。”青提的语气没有任何失态与激动，反而徒生出气力：“但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诶？”熊三摸了摸头。 青提摘下项链，用力地握在手心里。 如果他没有猜错，能让小狐狸死而复生的必是三清神之一，而这块石头，则是远古时期女娲补天所用的五彩石此物没有仙妖之别，不具有攻杀之力，但对于六界任何生命而言，都是至高无上的灵力之源。 魂灭而复生？ 他想到这里，忽然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熊三看到本该难过不已的帝君表情如此奇怪，不由得汗毛倒立，再也不敢用任何废话打扰。 第四十四章 三清天停战谈和的那日，恰好是尹澄被仙庭选为灵虚山新任掌门之时。 他面无表情，身着纯白无暇的华美道服，飞过有无数白鹤与灵鸳所徘徊的天空，落在了大殿前，受着数千名道徒和其他各路仙山代表的朝拜。 娓娓动听的《三清胜境》在飘渺的奏乐声中唱起。 尹澄想起许多年前师父死后、师兄继位当日，仿佛也是这般光景，故而心内一片哀伤与茫然。 “师父，该受冠了。”向来懂事的徒弟天枢在旁轻声提醒。 尹澄回神，缓慢地走到等候多时的苍华君面前轻低下头，让他把仙庭特赐的掌门珠冠为自己带上。 苍华君优雅地完成使命，露出美丽而疏离的笑容：“尹掌门在铲除叛徒、维护仙山与天庭清誉方面功劳不浅，圣母甚是赏识，日后灵虚一派的光耀之职，便落在你的身上了。” 尹澄拱手抬剑，毫无感情的说：“定当不辱天命。” 同是这个时候，终于被归还内丹、放出玉清境的青提二度造访玄朗。 他们先是举行了装模作样的谈和仪式，约定双方三十年内再不发兵，而后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内殿把酒相谈。 玄朗现在持占着玉晨如意，虽不会胡乱使用，但也不再惧盘古幡之威，不无讽刺的说：“东华君真是大丈夫，听说你奸情败露、当机立断，就把小狐妖杀了？” “与你无关。”青提表情冷淡。 玄朗啪一下变回了小孩子，声音也开始尖尖地：“不说我多嘴，苍华做太元圣母的眼线，盯着你已经很多年了……而且他对你的想法，可不一般啊。” 听到这家伙的怪声怪调，青提皱眉：“我与苍华是君子之交，他即为小人，我也不会再以礼相待，仅此而已。” 玄朗虽然没有一鼓作气达成夙愿，但是现在成功地盘踞在上清天内，变得更加雄心勃勃了起来，反正他勇力非其他神仙可比，也无后顾之忧，只是担心着许久未见的妹妹，摸摸脸说：“现在玄羽如何了？我几次派兵去救她，都没成功。” “她被关在瑶池，由婉妗亲自看管。”青提说：“而且已被母尊施以遗忘之咒，许多前尘往事，都已不再记得。” “忘掉也好，跟狐狸产生感情，本来就不会有好下场。”玄朗嘲弄道。 青提不语。 “帮我好好照顾她，她可是一派天真。”玄朗说道。 “凭什么？”青提反问。 玄朗扑到他面前：“难道你就不怕我道出你做的好事？” 青提很麻木，打开他说：“我已经无所谓了，而且我们本就不熟，你再如此没有分寸，休怪我翻脸。” “好好好，算我求你，别再让我那个傻妹妹受伤害！”玄朗摸摸自己的小卷毛。 “可以，但有一个条件。”青提说：“将灵宝天尊的藏书都赠与蓬莱。” “你还真是个书呆子，你爹的书你看完了？”玄朗在原地飞了个圈：“好吧，你自己带仙侍去搬，搬完就可以滚了。”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本《阴符紫文上经》，又道：“不过有几本关于西荒妖兽的符咒我要留个拓本。” “你想训练妖兽作战？”青提反问。 “哎呀，知我者你也。”玄朗笑嘻嘻的用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真不打算跟我交个朋友？太可惜了。” 青提厌烦地再度把他推开。 “切，没了个狐狸，就又恢复一副僵尸脸。”玄朗不屑地说道：“狐狸玩起来那么带劲吗，我也去找只……” 他不干不静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青提用剑砸到地上。 恰巧整顿完队伍的熊三跑了进来，看到此幕，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跪下去磕头：“帝君、真武大帝，不要激动！刚刚约好停战啊！” 青提冷漠转身：“去将灵宝天尊书阁之藏物搬去蓬莱，不要耽搁了返回玉清境的时辰。” 终于完成了掌门受冠之礼，送走贵客的尹澄感觉到了说不出的疲惫。 他强迫自己冷静地对徒子徒孙们训话完毕，很快便回了云麓宫，紧闭大门，拿下腰间的聆音佩。 转瞬之间，便已身处阮妙君藏身的神秘妖洞之中。 她正在油灯下绣着美丽的衣衫，看到尹澄修长华贵的身影，立刻起身问道：“怎么穿得如此隆重？” “这是天庭赐给掌门专属的礼物，我师兄当年也如此过。”尹澄轻声道。 “想不到灵飞如此……”阮妙君叹了口气，难过地擦了下微湿的眼角。 “别哭。”尹澄拉着她坐到床边：“师兄之恩我永生不会忘怀，但他既然已经选择如此，我就不会辜负他，守护好灵虚山、守护好你，是我……” “你自己能好好的，我便知足。”阮妙君打断他的誓言，忽然伸手抱住他，低声道：“落画今天离开我，坚持要出门闯荡了，玄羽的事也许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我想着叫他散散心也是好的，只不过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他是我的弟弟，也像我的孩子啊……还有那可怜的小狐狸，听闻被东华君亲手杀了，我、我就不该把小狐狸交给残忍的神仙……” “叫你不要哭了，却越哭越厉害。”尹澄心疼地抚摸过她泪湿的脸：“月亮尚有阴晴圆缺，更何况命运呢？为了他们，你已经尽力了，怎可如此为难自己。” 阮妙君难过：“青丘毁了，身边的亲人也一个一个离开，如果哪天你也……我都不知自己该如何活着。” “我不会离开你的。”尹澄吻过她的唇：“世间除了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 “傻瓜。”阮妙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自己亲手送上山的小道士，竟然成了灵虚的掌门，因此忍不住劝道：“如今你今非昔比，更不要随便跑来找我，小心再被仙庭的探子发现异常，这回可没有师兄能够救你。” “我知道，只是想起师兄，我心绪难平，今日若不见一见你，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尹澄叹息：“这掌门，我暂时当着，如果时机成熟，我再带你离开。” 阮妙君没有回答。 “相信我好不好，这辈子，我一定要做你夫君，给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尹澄大胆的说出从小就藏在心里的秘密，眼睛里，根本毫无犹豫之色。 第四十五章 神仙，是最忠于安定，最善于遗忘的种族。 他们生活富足、永享生命，本就不喜欢玉石俱焚的惨烈、和百无一用的牺牲。 所以谈和过后的几年内，战争所带来的恐惧和伤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即便失去了上清天又如何呢？ 光明依然普照着其余的仙境。 消失的灵力在渐渐回归，痛苦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很多黑暗的记忆，都被仙族选择性的遗忘掉了。 有了昊天忠诚的辅佐，太元圣母比从前有了更多的精力去管束着子民，她无需再为繁琐之事操心，盯着几个子女与徒弟与否听话便成了日常。 好在成功完成了谈和任务的青提又归隐回蓬莱，除了读书就是饮酒作画。 除了每年生辰时仍旧会去东荒山躲避祝寿的来者之外，完全是关门谢客，更没有再寻什么妖物自找麻烦。 久而久之，苍华也开始劝说：帝君那几个月不过玩心忽起，后来想清楚了，企图破坏规矩的性子也便淡了。 太元圣母并无表示，她究竟在想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过了段的安生日子后，熊三显得更加圆润了起来。 这天他吃够了烧鸡，便在梅树底下打了个盹儿，睁开眼睛发现青提仍旧坐在原处一丝不苟的翻着古籍，不由劝道：“帝君，您每日每夜的看这些密密麻麻的书，眼睛会瞎的。” “总比你做个睁眼瞎要好。”青提失去了狐狸，脾气不知怎么就变得刻薄起来，眼皮都不抬地随口嘲讽。 “我也是为您好，天气如此晴朗，我们去东荒山走走如何？”熊三提议。 青提仍无理睬之意。 熊三没趣地在树下打了滚儿，变成了小仙童的模样，屁颠颠地跑开。 青提哪能不感到疲倦呢？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29节 他忽然放了手中的书，实在是一无所获。 除了小狐狸留下的信函和五彩石，实在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去探究那魂灭复生之法，没有前辈可以询问，就只能在那浩如烟海的藏书里找答案，可是一连找了不知几个岁岁年年，都没有半点结果。 他茫然地望向晴空，想舒缓下酸痛的眸子，但遥远的白白的云朵，又叫他想起小狐狸无瑕的长发。 原来心里酸涩的滋味，并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被治愈，反而越变越糟糕。 青提手里总是把玩着长思铃，抚摸的次数多了，铃铛上的雕痕都快看不见了。 他正走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细细的脚步声。 青提立刻掩去铃铛，面无表情地抬眸。 来者是苍华，他越发在仙庭混得如鱼得水，不仅圣母元君喜欢，其他神仙也会交口称赞。 “这么好的天气，还在这里发呆？”苍华问。 青提说：“蓬莱从没有坏天气，除非玄朗又动杀机。” “你们既已滴血盟誓休战，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苍华笑了下。 青提没再说话，轻轻地在阳光下闭上眸子，白皙的面庞几乎融在了那暖意之中，衫随风动，眉宇之间的忧色，让这位看似完美的神明，显得有些脆弱。 苍华鬼使神差地伸出修长的手，想要碰一下他的脸，却在快被触到的那刻被青提握住手腕。 “你干什么？”青提问。 “有片梅夹在了你的发间。”苍华回答。 青提甩开他，起身抖落了满身的碧绿缤纷。 “你还在怨我吗，不让你与妖物厮混，是为了你好。”苍华忍不住说道。 “他只是个小玩意罢了，用不着你们兴师动众。”青提从不知小狐狸的名字，倒也觉得这是份仁慈，否则世间又会多了个叫他想起便心痛难挡的词汇。 重复单调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 这夜，已不知是几个孤身苦熬的漫漫长夜了。 青提独自在藏经殿的桌前一本一本翻阅那比自己还要古老的书籍，不知怎么，忽然倦意重来，令他不自觉便支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并不安稳的梦中，断断续续地有铃铛隐约的声响。 青提不安皱眉，最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自己把两个长思铃叠在了一起，它们相互感知，自发而鸣。 “小狐狸，你把我害惨了。”青提苦笑摇头，伸手把那再无用处的法宝收起。 结果长袖却勾得旁边一叠书噼里啪啦跌落在地。 青提用了个小法术，让它们自动地乖乖飞回桌子一本挨一本的码好。 谁知就在此时，半页金箔纸从某本书的封套里掉了出来。 青提疑惑地拿起，发现竟是父尊字迹。 他垂着眼阅读，越看眉头越紧，最后忽地起身，焦急地飞了出去。 可怜熊三正在寝宫的床角安享好梦，却被青提猛的抓起，睡眼朦胧地擦擦口水：“帝君，怎么啦？” 青提低声说：“你快去给我寻几个仙妖之子。” “什么东西？”熊三不懂。 “神仙与妖怪生的孩子。”青提回答。 “啊？那不是很快就会死掉的小东西吗，再说这是犯了天条的，我去哪里找呀？”熊三申辩道。 “需要我教你吗？”青提反问。 眼看着他脸色变得可怕，熊三赶忙搓搓小手：“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青提这才把蠢家伙丢在地上，等着他跑出去，又拿出那张元始天尊亲手所写的金箔纸发呆。 小狐狸果然对自己真诚相待，仙境中从未流传过的魂灭而复生之法，确有其事。 可惜过程十分繁琐，而且…… 只有一次机会。 青提拿出那块失传已久的五彩石，叹了口气。 按照父尊所言，宇宙万物皆为气所化，魂灭不过是那股气回归伊始。 如若想要把它寻来，则需找到与其相似的气源，用仙术疏导二十余年，同时佐以五彩石的生力，用气之主人生前最后使用的东西当作载体，将其召回即可。 但且不说小狐狸作为狐妖与神仙的孩子，与他相似的气源本就不好找，更何况五彩石根本就只有这一块，如果失败…… 青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有点忐忑。 虽然小狐狸把得来不易的五彩石送给自己，是要自己了解兄长离世的遗憾。 但他…… 他竟然不想要哥哥，而只想要那莫名其妙出现在东海边的，丑陋又可爱的小妖怪。 第四十六章 熊三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哆哆嗦嗦地把一个婴儿的尸体丢进了炼丹炉里，吓得脸都白了。 而坐在内室认真炼丹的青提却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帝君……”熊三溜到他脚边：“这个小东西又死掉了，我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神仙与妖怪的后代了，而且每次他们父母都哭哭啼啼地追杀我，我这不是造孽吗……” 青提说：“这些孩子本来也活不过两岁，除非他们父母之中没有失去力量的那个，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延续孩子的生命，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哎呀，我不管这些麻烦事了。”熊三委屈地蹲在地上：“我是在强调，我找不到更多了！” 青提把丹药的配方按照计量配好，然后说：“找不到也要找，敢与谁多嘴一句，我一定会叫你后悔。” “帝君，你找这些半死不活的孩子干什么嘛……”熊三踢了下椅子腿：“这么想要，自己生个好了。” 可怜他话音刚落，就被青提一掌抽出了丹房。 熊三在守门女仙好奇的注视下尴尬起身，咳嗽了两声，故作淡定地背着小手离了开去。 现在太元圣母总紧盯着帝君，他出入蓬莱的确不方便。 看来这神秘的责任，终究要落到自己身上。 重新开了火的青提只待这炉丹药炼成，一时闲暇，不由摇头叹息。 婴孩弱小毋庸置疑，身体里又同时蕴藏着妖气与仙气，这份痛苦的折磨，会让他们活得十分短促。 加之熊三寻来的都是些小妖小仙的后代，通常还没抱到面前，就已经咽了气，更不要说叫青提调养二十余年了。 难道真要自己去找个女妖…… 青提被这可怕的念头弄得手脚发凉，赶快打消。 去哪里寻求法术高强的神仙和道行极深的妖怪生下的孩子呢？就算有，他们也一定不会愿意交出来，一旦反抗，岂不是不好对付？ 青提转了个身，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而后便露出冷淡的笑容。 后来，阮妙君一直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新皇帝即位、崇熙元年的时候怀上小瑶的。 那天她刚采了许多春花想要妆点栖身的山洞，结果嗅到浓郁的花香，却忽然间阵阵反胃。 精通医术的九尾狐很了解身体的奥妙。 她讶异地摸住小腹，并没有感到半丝恐惧，愣了好一阵子，反而眉眼间满是十分喜悦。 只可惜近些年来妖兽横行，搞得民不聊生，尹澄身为灵虚掌门要担起在人间斩妖除魔的重任，每个月能来这里探望一次便是十分难得了。 这个消息虽重要，却不能第一时间要他知道。 待到他们再见面，已是半月之后。 尹澄又在除妖的任务中受了伤，英俊的脸清减不少，进了山洞后，不自觉便浮出微笑：“你怎么老是在这里待着，出去走走也好。” “万一碰到仙庭的爪牙该怎么办？我现在可是受不得伤呢。”阮妙君故意靠在榻边微笑。 “你什么时候也受不得伤，我早已在附近设下了结界，无需太过担心。”尹澄放下剑，拥着她坐下。 “你这个傻瓜，怎么听不出我玄外之音？”阮妙君无奈。 尹澄茫然。 阮妙君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因为有了要好好守护的对象，才不允许自己有什么闪失啊。” 尹澄渐渐领悟，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涌起的情绪格外复杂。 有喜有悲，五味杂陈。 “你要做爹了。”阮妙君露出酒窝。 “不，不行！”尹澄忽然起身：“生了孩子，你会失去自己所有的灵力，千年道行岂不就……” “那又怎样呢？”阮妙君摸着下巴说：“难道你没想过会有这个结果，就敢和我在一起吗？” 尹澄沉默。 他想过，但他压不住自己的感情，耐不住煎熬的寂寞。 “从前这些年啊，我是为了青丘活，以后的日子呢，我要为了我们一家活。”阮妙君笑容温暖：“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人类，如今有机会有个孩子，即便因他而凋零，也觉得很满足。你呀，能不能不要臭着张脸，叫宝宝知道自己被爹爹嫌弃，他会伤心的。” “我不是嫌弃，只是……”尹澄明白阮妙君的选择不容动摇，又念及有个属于彼此的小生命出现在她的身体里，终于垂下眉眼，温柔的扶着她重新坐好：“我会好好保护你们。” 阮妙君的眉眼间充满了幸福，已经透露出母性的光芒：“你说，宝宝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得让我好好思考。”尹澄摸住她的肚子，试图俯身偷听。 阮妙君失笑：“这才多久啊，你听得到什么？” “我听得到，宝宝说他有个世间最美的娘亲，一定会好好孝敬她。”尹澄回答。 “这可不敢指望，宝宝像你似的，能照顾好自己，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阮妙君靠在他身上笑得温柔，似乎正在想象着以后大手拉小手的幸福。 夜风吹拂着纱帘，带着院落中碧梅的清香。 这本是良辰，但心思太重的青提却根本无法入睡。 只要闭上眼眸，他就会想起小狐狸临死前的样子，还不如望着虚无熬到天明。 正神游之际，熊三忽然间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喊道：“帝君，有好消息！” “吵什么？”青提冷淡皱眉。 熊三爬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叫我监视着阮妙君这么久，她终于有身孕了！” “果真如此？”青提感兴趣地支起身子。 这一个千年狐妖，一个是仙庭的后起之秀。 他们修为都非常深厚，所诞下的孩子，肯定有着更加顽强的生命力。 熊三十分害怕的问道：“帝君，你干吗不吭声啊，不会叫我去把这个宝宝抢回来吧？我可打不过他们……” “不，不抢，而且我要帮她好好养。”青提弯起嘴角。 熊三怯怯地打听：“帝君，能告诉我您到底想要干什么吗……” 青提当然不会回答。 他摸着从不离手的五行石，陷入了沉思。 第四十七章 生养一个孩子，哪怕于普通人类而言也不是简单的事，更何况对于阮妙君这样的狐妖而言。 她自从怀孕之后，就把日后的生活考虑的很清楚：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牺牲，都绝不会叫仙庭捕捉到踪迹，也不会给身为掌门的尹澄惹上怀疑。 但尹澄却不这样想，他匆匆一别了两天，很快又回到了山洞中，还带上简便的行囊：“妙君，我要带你走。” 正在榻边给宝宝缝衣服的阮妙君吓了一跳：“走去哪里？” “我不会再在灵虚自欺欺人了，我要做你夫君，我要做孩子的爹。”尹澄似乎心意已决。 阮妙君回神过后，面色发白：“你是忘了灵飞师兄的死了吗？如果擅自抛却掌门之位，一定会惹怒太元圣母，到时候她若发现你我的私情，我们……” “可是我要陪在你身边，你生下宝宝，恐怕连普通凡人都不如了，我不保护你，你怎么在这乱世生存？”尹澄拉住她的手说：“我们去西荒。” 阮妙君轻轻摇头：“难道为母则强的道理，你不明白吗？西荒固然没有仙庭管束，那是因为妖兽比仙庭更加凶残，你我或许可以在那里苟活，我们的孩子呢？” 尹澄失言，握剑握地骨节都开始发白。 “不要胡思乱想了，宝宝一定会平安的。”阮妙君微笑着摸摸他的脸。 玄朗没有一鼓作气取得胜利，此刻的尴尬的状况尹澄已经预料到了，但他还是没有控制住感情，和九尾狐走到了这步，恐怕是命运使然、挣扎徒劳。 正当不知是哀伤还是温柔的氛围包围住这个山洞时，忽有一片绿影悄然出现在门口，玉树临风、仙姿卓绝，竟是退隐已久的东华。 尹澄虽与他同谋，但自来都没好感，立刻持剑挡住阮妙君：“不知有何贵干？” 青提淡笑地瞧着他们：“何必紧张，我夜观星象，察觉此处紫吉之气鼎盛，前来一看，竟是如此。” 阮妙君捂住肚子，沉默不语。 “仙与妖想要留下后代，是十分艰难的事情，这个孩子恐怕会活得非常痛苦。”青提轻声道：“不如倒时把他送到蓬莱，我自可帮你们……” “不必了，多谢东华君好意。”尹澄顷刻拒绝。 青提摸了摸下巴：“我理解你们此刻如惊弓之鸟，但我也是好意啊，况且是小狐狸临死前嘱托我，一定要多多照顾他青丘的朋友，我定然会完成他这个夙愿。” “你有脸说！”阮妙君愤怒起来：“是你答应过我，会喜欢他、爱护他，我才把小狐狸交给你，可是你杀了他！” 青提神色一滞，垂下眼眸：“那又如何？” 恨着对方又打不过对方的无力感，只有悲愤可以形容，阮妙君红了眼睛：“滚！” 青提把个精致的木盒放在桌上：“如果孩子体内的仙妖之气无法共存，他就太可怜了，这是上古时代女娲神留下的五彩石，如有需要，便用掉吧。” 说着，他就化成道绿色的柔光消失了。 尹澄半信半疑地打开一看，果然是枚力量柔和、晶莹剔透的玉石。 他与阮妙君对视片刻，都有些疑惑：东华君是否真对小狐狸无法忘情，才看在他的面子上如此大方。 怀孕的阮妙君生活不易，整日披着凭虚罩偷窥她的熊三过得也好不到哪去。 只不过东华君有令：绝不可叫九尾狐有任何闪失，可怜的熊三就只好吃不得、睡不得地守卫在旁边，生怕这妖怪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何不测。 十月怀胎的时光，让小胖子足足累瘦了一圈。 某天他忽然发现阮妙君吃痛地捂住肚子爬回了床上，立刻吓得屁滚尿流，飞速跑回了蓬莱与东华君报告。 仍旧痴迷于烧炼九转金丹的青提抬眸：“你确定？” “可能是吧！我又没生过孩子！”熊三摸摸头。 青提又好几个月没有离开过仙岛，此刻定然随着心急他能让小狐狸复生的希望，多半还是要寄托在阮妙君和尹澄的孩子身上了。 至于那个被当作工具的孩子是否可怜，习惯了只为自己考虑的青提，是真的没有思索过。 事实上熊三猜的没错，九尾狐的确已经临盆，并且因为孩子内含的仙气而变得痛不欲生。 从青丘就开始追随阮妙君的小女妖帮着接生，眼看她血崩难产，在床前吓得大哭：“山主、山主！你坚持一下啊！” 妖力四泄，阮妙君就连嘴唇都已经是纯白的淡色了。 她在漫长的生命里，当然听说过同自已一样无视伦常的妖怪们，是怎么在这种时候死掉的，但想到孩子可能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便又咬牙说道：“把桌上那盒子……拿过来……” 小女妖慌张照做。 只见盒盖一开，蕴藏着女娲之力的五彩石就轻轻地浮到半空，像是有意志般，寻到玄妙君的位置，便化作道白光消失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难以言喻的温暖，渐渐地扩散到了九尾狐的四肢末梢。 “生了！生了！”小女妖喜出望外：“山主，这宝物好神奇！” 阮妙君太过疲惫，失神地闭上了眼睛。 陪着青提站在洞外的熊三恨无语，小声问：“帝君，我们是不是变态？” 比阮妙君还要紧张的青提立刻一脚把它踢开。 熊三滚了好几圈，正要抱怨，忽然隐隐预约地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立刻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他可是暗地里帮了九尾狐不少忙，这个小孩子，怎么说也得认他做个干爹才是。 始终不吭声的青提，渐渐地松开了紧握的手，面色也好看许多。 小女妖替阮妙君收拾好，又把小妖狐稳稳地安顿在了床边的摇篮里，才偷偷摸摸地躲回了树林。 此时此刻，仍被仙山之务缠身的尹澄是不可能赶来的。 青提施了个隐身之法，轻松地路过了替山主守门的妖怪们，穿入了清冷的山洞之中。 和所有叛逆的母亲一样，阮妙君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道行，变得形容枯槁，再没了九尾狐灵动魅惑的神采，可是她在睡梦中带着的那抹笑意，却美丽至极。 青提静静地走到摇篮边，低头望去，果然看到个极其可爱的小男婴。 他比仙庭的小童们还要天真稚嫩上几分，而且似有奇异灵性，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吵不闹地望着青提的方向。 青提觉得诧异：难道已经隐形的自己，能被孩子看到吗？ 由此，他便小心的伸出食指试探。 果不其然，小孩子一下就笑嘻嘻地握住。 那柔软稚嫩到不行的触觉，叫青提闪电般地收回了胳膊。 他不想对工具心软。 阮妙君仍旧沉睡在床边，那个装着五彩石的盒子空空地倒在地上，只剩下了个小小的铭牌，上书一字。 瑶。 这是青提很喜欢的名字，可惜小狐狸不情愿要。 在阮瑶出生的时候，他真心的希望自己能够利用他完成咒术的灵引，把挚爱的小狐狸找回来。 而纵观沧海桑田、时光变幻，这份造化，又岂止是弄人呢？ 【第三部分 人间】 第一章 世间任何一件事经历得次数多了，都会使心灵反应麻木，包括死亡。 瑶光每次以为自己将要陷入沉寂、永堕黑暗后，却都能够在某时某地重新恢复知觉，睁眼看到微弱的光明。 这就是他的命运吗？ 这命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再度茫然地恢复了视觉的小狐狸，呆望了头顶的纱幔很久，都想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张容貌清丽少年面庞小心地出现，然后眼底满是惊讶与惊喜，边喊边跑的消失掉：“尊上！尊上！他醒了！” ……这称呼是在叫谁？ 反正仙界的每个神仙都那么高贵，而自己却低到了尘埃里去。 瑶光苦笑过后，适才发觉身体僵痛得根本无法动弹。 很快，他的耳畔就隐约响起了极有规律的金属碰撞之声。 这声音瑶光曾听过，是套坚冷的黑金战甲所发出的。 果不其然，玄朗那总是带着嘲讽的腔调由远及近：“哎呀，宝贝瑶光终于活了过来。” 小狐狸被这鲁莽的家伙坐到床边用双手扶起，全身的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痛得他不禁皱眉。 “尊上，瑶光这身子骨可禁不得折腾啊。”那个清丽的少年赶忙劝阻。 “我知道了。”玄朗朝他挥挥手。 少年拱手告退。 瑶光看着玄朗依然英俊的面庞，根本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他眼神茫然，已被废掉的嗓子也出不了声。 “真怕稍微一用力，你就坏掉了。”总是自信满满的玄朗竟然深叹了口气，帮着他靠到软软的床榻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 瑶光着急地拉住他冰冷的铠甲，却把自己冻了个哆嗦。 玄朗似是能明白他的意思，气愤地变成小孩子的模样，骂道：“白痴瑶光，非要跟青提那个祸害混在一起！还把你爹害死！要不是老子深明大义跑去地府把你的残胳膊断腿夺了回来，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提到尹澄，瑶光神色立即黯然，又思及自己此刻还活着，那祭祀咒大概是没有发挥作用，立刻失望地红了眼圈。 “哭个头啊！不许哭！老子照顾了你好几年！快夸我！”玄朗用小靴子踢他。 此刻，瑶光已经明白自己回到了正常的时空中。 但想起在地府受刑、尹澄来救，又被青提诛杀的经历，又觉得恍如隔世了。 在他发呆的这会儿功夫，玄朗已经坐到旁边抱住他的腰，用那张可恶的包子脸卖萌：“你怎么啦？小瑶光？” 瑶光早已识破这家伙的鬼心眼，试图把他拎开。 但玄朗纹丝不动，还用大大的眼睛无辜地望向他：“不过把你救回来之后，我发现了件奇妙的事情。” 瑶光微怔，而后从他瞳仁的倒影中看到自己丑陋的半张脸，和雪白的长发，吓得立刻缩了一下。 “你明明才十几岁啊，宝贝，为什么我在三十年前就见过你呢？”玄朗见这迟钝的狐妖终于发自己现露馅了，笑得十分开心：“时空之律从不会为任何力量所改变，你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本身性格恶劣外，玄朗其他的所作所为，瑶光从前没有质疑更多，此刻看透仙庭残酷，反感之意更是全无。 所以他在犹豫之后，还是通过纸笔，把这几年的奇妙经历简单地告知于他，只是隐去了五彩石的秘密，以免为青提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玄朗大约了解状况，不满意地抱着手扭头哼道：“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啊，可惜我把你救走后，东华便又躲回了蓬莱岛，逍遥快活去了。” 瑶光呆坐在床上，苦笑回视。 “无论如何，他还是杀了尹澄。”玄朗又道。 这下子，瑶光连笑意都不剩。 玄朗扑住他卖萌说：“我的意思是我才是简简单单的好男神！” 虽不该被皮相欺骗，但是瑶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可爱小孩儿，怎么都没办法凶起来，只能无奈的望着他，在他手心写道：“为什么，要变身？” “我高兴。”玄朗傲娇的一哼，忽然毫无预兆的恢复原型。 他高大健壮的身体完全把瘦小的瑶光笼罩在床榻的角落里，脸上笑容邪气：“再说这样，你真的不怕我吗？” 杀戮到底算不算罪恶，恐怕没有人会说不是。 可作为慈悲造物神的元始天尊，却偏培养出了这么个满身血腥的战神，替仙庭赢得了那么多尸骨如山的战胜利。 瑶光感受到了黑金战甲所传来的寒意，全身都发起抖来。 “我会治好你，你身体的伤，还有心里的伤。”玄朗大力摸了摸他一夜而白的长发，收起了笑意：“刚刚恢复意识很容易疲惫，喝了这凝神酿，再睡会儿吧。” 瑶光接过他变幻出来的瓷瓶，恍惚记得很久之前，也从玄朗这儿得到过一瓶，然后偷偷喂给了师父…… 往事苦涩，小狐狸红着眼圈喝完后，就侧过身不再动弹。 祭祀咒明明已经完成了，为什么却不能帮爹娘躲过血光之灾，为什么活着的还是自己？ 瑶光不明白，难道已经发生的现实真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改变吗？ 正发着呆的功夫，玄朗已经拿着玄蛇剑出了寝宫。 他本是兴冲冲来的，但看到废了自己万般心力才终于醒来的小狐妖像换了个灵魂似的，不仅不再活泼可爱，而且无精打采地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心情就变得很不好。 暗紫色的诡异之气依旧笼罩着上清境，但生活在这里的神仙们的举止，反而不如别处那般拘谨压抑，即便是玄朗带着手下们极具气势的路过，仙侍们也都会落落大方地笑着请安。 “尊上，近来妖兽们脱离控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驾驭它们上战场的日子指日可待。”廉贞星君邀功道：“为了训练，我可是绞尽脑汁。” 玄朗挑着眉抬首望向被沉重锁链束缚住的烛九阴。 庞然的烛龙似乎感到自己受到侮辱，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低头甩尾朝玄朗嘶吼。 玄朗面无表情地与其回视，片刻之后才夸奖道：“不错。” 廉贞星君朝着兄弟们得意一笑。 事实上，背叛仙庭这个选择，对于上清天的一众神仙而言，最坏不过就是个“死”字。 他们本就对太元圣母的统治不满，有欲望又不缺乏勇气，才敢于随着玄朗犯上。 经过这三十年的休生养息，变得比以往更近蠢蠢欲动，完全不足为怪。 玄朗与大家仔细商议过妖兽接下来的驯化进程后，见时辰已晚，便道：“老子走了，你们忙吧。” 廉贞星君故意打探：“听说，那只狐狸没有辜负尊上苦心，救活了过来？” “嗯……”玄朗得意地拖长声音，忽然变成小孩子状，飞到他面骂道：“关你屁事！” 寝宫飘绕的罗纱遮挡住了外面诡谲的紫光。 似梦似真的回忆，叫瑶光睡得极不安稳，总在稍有微风进堂的时刻，悄然醒来。 他虽在决意牺牲之时便打算让青提回归本属于他的日子，但此刻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他的身影，思索着他过得好不好。 想必，荏苒的时光已叫青提放下微薄的情意。 无论是一往情深的小狐狸，还是天真烂漫的瑶光，都是他无尽生命中的短暂过客，怎么可能刻下永恒的痕迹？ 正胡思乱想着，玄朗忽然飞进来，把包子脸凑到他脸边：“我就知道你睡不着，走，带你去逛逛。” 虚弱的瑶光被他硬拽起来，目露疑惑。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灵虚山遇到你吗，因我喜欢喝灵霄镇的酒，所以常在那晃荡。”玄朗笑嘻嘻：“而你喜欢吃那里的烧鸡，绝配。” 听到难忘的地名，瑶光神志恍惚，在他手心轻轻写下：“过了多久？” “你啊……”玄朗带他乘上朵浮云，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你可废了老子十年光阴，夜夜度气，如今才爬起来呢。” 说着他又不伦不类地飞了个媚眼：“都快把老子榨干了。” 瑶光哭笑不得，又对这漫长的时间感到心下茫然。 第二章 温柔的夜色笼罩着灵霄镇的一砖一瓦。 这里受着仙山的庇佑，数百年来总能在乱世中求得安稳和生机。 但尹澄死后，教派没落，镇上的光景也必然不如往日繁华了。 瑶光跌跌撞撞地被变小的玄朗拉着进了酒楼，发现所有的客人都好奇又惊恐的看向丑陋的自己，立刻低下脑袋。 可玄朗却没有半丝不自在，飞上柜台就大大咧咧的说：“来两壶酒，两只烧鸡！” “小孩子怎么可以喝酒？”掌柜见惯了教徒们的法术，不以为然的拒绝。 玄朗多年前就常被如此对待，许久没来了，却也晓得人世间的规矩，立刻从腰间掏出锭银子，哼哼道：“你说什么，我小吗？” “老爷稍等，小的立刻帮你打包。”掌柜笑逐颜开地答应起来。 瑶光因此被大家的目光看得更加局促难安，忍不住用长发遮住那半边脸。 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叫玄朗觉得很可怜，他还没忘小道士在这里谈笑风生、大吃大喝的天真模样，实在生气仙庭又毁了个灵动的生命，但内心的诸多不满，根本无法表达，只得吹了下额间落下的曲卷短发，恶声恶气地骂道：“看屁啊！” 可惜他现在的模样实在什么震慑力。 甚至有客人说道：“这谁家孩子，怎么说话呢，也没大人管管。” 瑶光忍不住弯了嘴角，又怕玄朗狗脾气上来又闯祸，立刻扶住他的胳膊。 玄朗哼道：“终于肯笑啦？” 瑶光摸了摸他的头。 玄朗不满意地扭过脖子，却并没有发作。 映着星辰光芒的河流安宁地流淌过与世无争的小镇，岸边绿草青青，空气间馥郁芬芳。 玄朗恢复了真实模样，硬拉着小瑶光坐在岸边陪自己喝酒，说道；“我再也不变小了，你就是因为忽略了我帅气的脸，才被青提那傻蛋骗走的。” 瑶光本来很害怕真武大帝那满身煞气的战甲，可是听到这不靠谱的话，又觉得这家伙仍旧是自己熟悉的小朗，于是抱着膝盖淡笑。 “它坏了，你帮我修好。”玄朗忽然从身上摸出个东西。 瑶光拿过来一看，发现是个红绳已经断掉的星光坠。 没想到十多年了还没被玄朗抛弃。 他忽然感动，点点头认真地收了起来。 玄朗仰头咕咚咕咚把醇美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伸手捏他的脸：“你怎么不吃呀，以前你不是见到食物走不动路的吗？” 瑶光怎么可能有心情吃东西，他偷偷看着黑夜里朦胧的仙山，想到师父已经不在那里了，就难过到要命。 “本想带你出来透透气，开心一下的。”玄朗烦恼的揉乱短发：“你这样叫我觉得自己很傻。” 瑶光瞅着他微笑。 “你想说我本来就很傻对不对？”玄朗问。 瑶光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玄朗倒在草地上，望向头顶灿烂的星河：“把你的尸体从黄泉边上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浸满了鲜血，死透了，但是那些小鬼都说看到你的灵魂飞出了地府，我就想着你肯定会回来，所以每天都为你导气，守护着你的身体……然后奇迹般地，你开始重新有了温度，伤口结痂了，头发也变白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等着你醒来成了我的习惯，每天没有瞧见你，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瑶光不是没有得到过爱，但是爱他的人，都已离开。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0节 如今有玄朗在身边，这带着任性的温暖和诚恳的感情，似乎成了他最渴望、最需要的良药。 瑶光内心感慨片刻，忽然摇了摇他的胳膊，给他比划了个“绯”字。 “那个小灵兽？”玄朗摇头：“不知道，你出事后，它就没出现过，多半已经死了吧！” 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气得瑶光立刻用手揍他。 “好好，我叫他们去找就是了。”玄朗没有闪躲，反而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宝贝瑶光啊，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吧你当朋友在等，你明白的吧？” 瑶光挣扎不过。 “之前太轻易地就叫你被青提骗走，只想着你吃了亏，肯定会哭着找我求助，毕竟能与太元圣母对峙的也没有别人。”玄朗说：“结果后来出事，我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让自己后悔的事，我是绝不会干第二次，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你做好准备便是。” 瑶光呆呆地回视，由于心里没有太多执着，便也不太懂他的执着。 和小狐狸发过誓的玄朗还真是要说到做到，睡前他便找熟识的仙女问好了方法，溜达回寝宫道：“听说青要山上曾生长着荀草，可以腐骨生肌、雪肤养颜，只不过这些年绝迹了，明天去奈何镇去逛逛，说不定会有发现。” 想起因为碧霞与昊天大婚而伤心至死的子荀，瑶光忍不住有些走神，但他片刻之后还是摆手示意拒绝，反正自己丑什么样子，多少已有些不在乎了。 “听我的，不是任何伤痕都有必要留着，那并不是你的勋章。”玄朗换了件睡袍回来，坐到床边说：“你父母给你生命，难道是叫你得过且过的活着吗？你少垂头丧气了！” 瑶光被他推了下脑袋，立刻就退到床榻里面，躲得更远。 “怕什么，我知道你内伤未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玄朗挑挑眉毛，猛地一把将他捞到怀里：“睡吧。” 他的身体非常温热，而且像铜墙铁壁似的叫瑶光完全动弹不得。 或许妖怪天生就有臣服于强大力量的本能，当意识到玄朗只是在保护自己的时候，原本的恐惧，就渐渐地变成了安全感。 一股倦意不察觉的袭了上来。 瑶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似又梦到了那个淡绿色的如同烟云般飘渺的身影，没有提防的心忍不住酸涩，甚至在不知情地情况下，就喃喃动了动嘴唇，发出无声的呼唤：“青提……” “喂！”玄朗忽然不满意地把他晃醒：“我好赖抱着你睡了十年，你终于有点知觉，就这么对我！” 瑶光茫然地半睁开眸子，原本明亮地眼睛困得朦朦胧胧。 “死狐狸。”玄朗忽然又心软，忍不住骂道：“我要是有机会穿越时空，一定把那些兔崽子们一个一个都杀了，叫他们压根没机会造孽。” ……这个真武大帝，和当初认识的那个得意洋洋的小朗，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 瑶光这样朦胧地琢磨着，嘴角微弯，但终究还是睡着了。 玄朗并不习惯这么早休息，但他躺得很安分，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瑶光瘦弱不堪的脊背，思索着该怎么把小狐狸变成最初时那副阳光可爱、没心没肺的模样。 第三章 所谓的奈何镇，是阴阳交接处的一个魂鬼聚集的小地方，它之所以会出名，完全是因为镇上那个肆无忌惮地贩卖着六界奇珍异物的黑市，由于平时就连神仙都会在这里出没，故而不被仙庭约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玄朗一早处理完军务，便换了件低调的长衫，又找了面纱给瑶光遮脸，带着他腾云前往。 瑶光显得不安，一方面怕玄朗被认出来而搞出麻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很奇怪，定然会再度招来异样的眼光。 事实证明，至少第二个忧虑，小狐狸是完全想多了。 当他跟到达奈何镇外的时候，很快就看到摩肩接踵的各种奇怪生物在面前穿梭而过，透明魂魄有之，半兽半人有之，花妖狐媚有之，反倒是玄朗这种高大威猛、眉眼英挺的神仙比较瞩目。 不过他从来没神经，自顾自地拉着瑶光熟门熟路地走到混乱的集市深处，走进了家飘散着奇香的草药店铺。 柜台前的掌柜是只未成型的蛇精，它正一边飞快地用双手打着算盘，一边用几尺长的尾巴从后面的柜子里勾取草药，对着面前的方子念念有词。 幸好瑶光曾在青丘住过不短的时间，才不至于被这奇怪的生物吓到。 “喂！”玄朗可不讲什么礼貌，猛地把剑拍到了桌子上。 蛇精倒有些见识，先是被玄蛇剑的仙气逼得后退了几步，定睛看清来者，忍不住结巴道：“玄、玄……” “玄什么！”玄朗不耐烦的问：“有没有荀草？” 蛇精搓搓手：“上个月寻到一株，马上就被女妖买走了，荀草早已经绝种，这年头结婚不给新娘置备点，怎么有面子？” “哦？谁买的？”玄朗抱起手。 “鹿吴山附近的鹿圆娘子，不过听说她已经用掉了，嘿嘿。”蛇精发现了玄朗身后的小狐妖，看不到他面纱下的疤痕，只看到那双纯洁中透着狐媚的眸子，若有深意地笑道：“妖精嘛，都是爱美的。” 玄朗失望地啧了声，又不讲道理的吩咐：“三日内替本尊找来十株，定然重重有赏，否则……” 蛇精慌张的蠕动着长尾滑到他面前哀求：“这这这……青要山的荀草十年前就死绝了，偶尔在别处碰到一株也得看运气，十株……小的去哪儿找啊，不如将这玉芙蓉拿走，沐浴时泡上几枚，不比那荀草差。” 玄朗瞧了瞧他递过来的木盒里娇柔清透的花瓣，不客气的接到手里说：“少跟我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的确是没法打保票的事儿。”蛇精眨了眨眼睛，只有一条细线的瞳仁里忽然冒出光来：“小的听说，那荀仙死后，本体化作草叶，被后土元君出嫁时带去了……那几片草叶的功效，可是非比寻常，不要说玉容美肌，就算是医死人、肉白骨，都是不在话下。” “后土，碧霞？”玄朗摸摸下巴。 “正是。”蛇精点头。 玄朗若有所思，随手抛下些金子，就当是玉芙蓉的费用，转身拉着瑶光出了门。 其实关于子荀的故事，瑶光比他们都更清楚，故而不愿强求，更担心玄朗又去玉清境搞出新的事端，所以赶快拍拍他的手臂，摇头示意。 “哼，上清境他们尚且都能拱手相送，一点草药不在话下。”玄朗鄙夷地说道，而后弹了下他的额头：“你不要操心了。” 和青提在一起的时候，瑶光并不觉得不能说话是多么痛苦的事，毕竟青提的性子本就淡泊安宁，即便开心难过也都是优雅而稳重的。 但玄朗不同，他这家伙稍微被放松警惕，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小狐狸即郁闷又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劝告，才能让玄朗放弃医治自己的念头。 相反玄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很愉悦的拉着他的手在黑市里闲逛：“反正来都来了，就随便买些什么吧，你从前不是最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傻乎乎的。” 瑶光不服气的晃脑袋，只怒不能言。 玄朗自顾自地笑，并不管他想申辩什么。 比起安于现状的玉清境，叛军们在励精图治方面可要努力地多。 待到与小狐狸在奈何镇逛了大半天的玄朗回到上清天，立刻就被等候多时的贪狼君拦住：“尊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稍等。”玄朗带着瑶光平安落到殿内，勾勾手指示意门口的女仙过来：“送瑶光回去休息，东西拿好。” 说着就把他在奈何镇乱买的杂七杂八都丢到她怀里。 瑶光早就觉得累了，又不喜欢贪狼上下打量的目光，立刻化成小狐狸的原形朝着寝宫奔跑过去。 玄朗望着瑶光完全消失后，才扭头问道：“什么事？” “我终于买通了玉清宫的仙侍，听说太元圣母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贪狼低声道。 “已经如此之久还未复原，看来当年青提果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才……”玄朗满意点起头来：“如若元始天尊果真出了事，这也算是他老人家保佑我。” 贪狼吃过盘古幡之亏，总是跃跃欲试想证明自己：“所以发兵指日可待！” “你指挥我还是我指挥你？”玄朗皱眉反问。 贪狼立刻低头拱手：“属下不敢自作主张。” “时机到了我绝不会犹豫，你也不要心急了。”玄朗伸了个懒腰，悠闲地打算离开。 “尊上，属下刚得到几坛上好的玉竹酿。不如……”贪狼像往常一样邀他喝酒打发漫漫长夜。 “不了，我还有事。”玄朗竟然拒绝。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贪狼忍不住说道：“尊上已经为那狐妖废了很多心力，还望适可而止，不要耽误了自己。” 玄朗平时不可一世，但对质疑表现得从来都很大度：“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贪狼无奈，只得望着他飞身消失在云海之上。 任何一个神仙，只要不是性格过于乖僻，都会把自己生活的地方打造成一片乐土，更何况贵为天后的碧霞？自从她诞下孩子后，便更显的贤良淑德，除了协助婉妗打理人间婚配生育之职，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自己的宫殿中。 这晚，她正牵着小儿子在花园中欣赏那些灿烂无比的奇珍异草，忽被大地的震颤猛地晃动了一下。 “鸿儿！”碧霞顷刻护住儿子，抬首呼叫仙侍：“这是怎么了？！” 美丽的空中花园仍旧在不停地天摇地转，护卫们大惊失色的说：“天后娘娘，结界被破坏了！” 他们头顶碧蓝的天空中出现了道红色的裂缝，而后极可怕的力量就从中像风一般倾泻了出来。 参加过大战、稍有见识的仙侍们吓做一团：“这是真武大帝的法气！” “什么？”碧霞不敢相信，她也知道仙境不太平，却怎么也没想到噩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昊天仍旧在外繁忙，现在除了自保，完全别无选择。 “哎呀，紧张什么？我只是来讨要点东西。”玄朗高挑健美的身躯很快便从裂缝中愉悦而出，并且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碧霞，几年不见，你都做了天后，真是今非昔比啊。” “你想怎样？鸿儿是无辜的。”碧霞赶快把儿子往身后藏。 “谁要你儿子。”玄朗切了声：“听说你出嫁时得了荀仙的灵体？” 闻言，碧霞下意识的护住腰间香袋，不知这个曾经的战神是不是疯了，竟要抢这女仙的小东西。 “往日我待你不薄，怎么，现在这点忙都不愿意帮？”玄朗挑眉。 “不……不行，这是子荀留给我的遗物。”碧霞急红了眼眶。 “什么遗物？说得好听，那是他的尸体！”玄朗朝她越走越近：“既然已经嫁给了昊天这个伪君子，还惦记着别的男仙，这不好吧？” “你无耻！”碧霞秀美的脸被愤怒弄得扭曲。 玄朗把玩着手里的玄蛇剑：“少废话，给，还是不给？” 第四章 在奈何镇花费的精力，对于刚刚恢复神智的瑶光而言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跑到寝宫的床榻上玩了没多久刚买的新鲜东西，就用尾巴盖着自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再醒来时，空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微弱的烛火，和隐隐的血气。 不知道狐狸的鼻子是不是特别灵敏，瑶光揉揉眼睛，很不安的像朵云彩似的落到地上，找见了那个守在门口的清丽少年，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要找尊上吗？他受伤了，正在华容池疗伤。”少年用手指了指。 这家伙，怎么一会儿看不见就跪了？ 瑶光觉得那股血气的味道越发明显，立刻屁颠颠地朝着那方向跑去瞧看。 华容池原是灵宝天尊修炼的灵场，凌空的温泉瀑布借助着神力倾泻在云上，每逢夜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漫天星河。 从前瑶光只在书中读到过关于它的奇景，虽有心理准备，但畅通无阻的跑到跟前，还是瞬间被那壮丽的美惊呆了。 它抬着小脑袋，看着银河中璀璨的星星倒映在清澈的池水里，一时间灿然的分不清真实与幻影。 “宝贝瑶光，你是来看我的吗？”玄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瑶光这才回神，跳到他面前摇了摇尾巴。 玄朗果然面色不佳，赤着身子泡在水中，发达而结实的肌肉上有好几道还渗着血的新伤。 ……这是怎么搞的呀？！ 瑶光目瞪口呆。 “没什么，出门打了一架。”玄朗露齿而笑：“华容池有疗伤之功，估计过些日子就好了。” 瑶光怎么可能拿真武大帝有办法，他对着面前惊心动魄地璀璨，有点心虚地把自己睡前修好的星光链幻化出来，推到池子旁边。 那片小小的星光，在银河的映衬下，完全不足挂齿。 天知道玄朗喜欢它什么，见状马上高兴地带在手腕上，然后坏心眼的猛地把小狐狸捉住浸在温热的池水中，拿出白日那蛇精兜售的玉芙蓉，全都倒了出来，说道：“帮你好好洗洗，不要浪费。” 瑶光水性不佳，被呛得咳嗽起来，眼泪汪汪的，鼻尖上还顶了片花瓣。 玄朗忍不住哈哈大笑。 瑶光气不过，甩甩毛猛地用尖牙咬住了他的手。 可是玄朗毫无反应，只是帮他回复人形。 全身湿透的瑶光不好意思地松开嘴巴，立刻往后飘了半尺距离。 “哼，看我给你找到什么了？竟然还咬我。”玄朗保持着真身还语气那么傲娇，实在是有点毛骨悚然。 瑶光讪笑，发现他从池边的衣堆里翻出了几片发着绒光的小草，不禁表情呆住。 “过来。”玄朗拉住他的手臂，将那荀仙的灵体彻底摧毁，化作了一股馨香之气，飘向了小狐狸的身体。 瑶光很紧张。 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那些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反而被温暖包裹。 特别是被天宝用地狱的刑器烫毁的脸，热得简直要发起烧来。 小狐狸不自在的抬手一摸，竟然摸到一片玉润光滑。 玄朗静静地凝望着瑶光，用很轻的动作帮他把被水粘在皮肤上的发丝勾下，说道：“我从前不理解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有什么价值，原来师父说得对，世间的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瑶光发现就连手背上残留的小伤口都不见了踪影，忙不安的捂住面庞，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结果还没等他回过神，玄朗便拉过他重重吻上。 灼热的气息和恐怖的力量，让瑶光瞬间吓瘫了，简直成了巨兽爪下的小动物，连跑的力气都不剩。 的确，身为个没出息的狐崽，不可能在生来就是要斩妖除魔的真武本尊面前有什么气焰。 “哎，干吗像我要杀了你似的，傻得要命。”玄朗忽然松开力气，报复似的咬了下他的鼻子。 瑶光趁机挣脱开来，躲得稍远了些。 “你这样对我，是还对青提有幻想吗？还以为可以跟他双宿双飞？”玄朗不满意地嘲讽。 瑶光摇摇头，反正也说不了话，正好闷不吭声。 “那你矜持什么呀，这十年来，你以为我真的没有碰过你的身体？”玄朗坏心眼的问。 瑶光瞠目结舌，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他半晌，马上恢复原型，跳到池边想溜。 只可惜爪子上湿漉漉，没跑几步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玄朗又开始乐不可支，那坏心眼的笑声，打碎了华容池的浪漫和宁静，也掩盖住了瑶光心底的执念与慌张。 他当然没指望和青提还有什么未来，不然也不会做出了不争的选择。 但刻骨铭心的感情，又岂是说忘就忘的儿戏？ 虽然得到了荀草，治好了伤疤，但想要瑶光的身体真正好起来，还需要悉心调养。 玄朗知道这小狐狸命不好，在坎坷中吃尽了苦头，便决意叫他不再受外界打扰，真正回复成一只快乐的妖怪应该有得模样。 “瑶光，你叫我燕然吧。”那个常守在寝宫的少年一大早便捧来了换洗衣物，笑着说道：“我本是在人间游历的小医仙，是尊上见我八字与你相和，特意找我来照顾你的。” 瑶光困顿地坐在床边，任他用灵巧的手帮自己套上外袍、梳理长发，听到此言又觉得好笑：为何治个伤，还要计较起八字来？ “尊上平日非常忙，要回来只得到晚上了。”燕然温柔地帮他扎上发带：“我先帮你导气疗伤，而后你想玩些什么、做些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除了离开上清境。” 离开？ 瑶光现在心里总装着些庄周梦蝶的困惑，也多少懂得了一切皆为虚幻的感慨。 既然师父和娘亲已经辞世，青提又重回蓬莱。 似乎外面也没有值得惦念的东西了。 “呀，瑶光，你真好看。”燕然忽然惊叹。 瑶光这才想起昨夜之事，傻傻地一笑。 “你瞧，这脸上的疤好了以后，漂亮地我都移不开眼啦。”燕然的把镜子递了过来，他性格很亲和，语调中透着发自肺腑的快乐：“尊上为了你去劫了后土娘娘的行宫，如此也算值了。” 瑶光微怔，望着镜中那个明眸皓齿，冰肌雪肤的青年，觉得很陌生，又格外熟悉。 这模样，真和阮妙君没有因为生下自己而妖气散尽之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然他怎么会受伤呢？仙庭的后花园都由法力高强的上仙守卫，也只有尊上能来去自如。”燕然以为他还在疑惑，便崇拜地解释道。 想起玄朗身体上的血痕，瑶光又呆了片刻，然后很感兴趣地在他手上写：“你喜欢朗？” 燕然被吓了一跳，而后哈哈大笑：“当然不是啦，我都已经成亲了，我娘子是尊上座下的月乌。” 瑶光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咬住嘴巴憋红了脸。 燕然想忍住表情，看到他像孩子似的无措表情，又顷刻间噗嗤出声。 给瑶光找得这个大夫和玩伴，玄朗也算是为之煞费苦心。 他既不愿小狐狸沾染心思复杂之辈，也不想让那些可怜兮兮的家伙再给小狐狸添烦恼，思来想去，就只有新婚幸福、又整天穷开心的燕然最适合。 这晚他忙完军务，匆匆行至大殿内，看到燕然正捧着医书守夜，便道：“辛苦了，明日我休息，你也回去陪月乌吧。” “真的吗？那尊上多休息几天！”燕然立刻抬头笑。 “得寸进尺，愿意享福就别跟着我干。”玄朗哼道。 “随便说说嘛。”燕然屁颠颠地报告：“我就随便替尊上讲了几句好话，瑶光竟然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太可爱了。” 玄朗挑眉：“真的吗？活见鬼，我还以为他半点都不在乎老子。” “毕竟守了他十年的是尊上，不是东华君。”燕然说道。 思及小狐狸描述的魂魄穿越时空之事，玄朗怅然而笑：“可这十年，对瑶光而言什么都不是啊。” 第五章 对于普通的狐狸而言，想要变成人除了要有灵气天分，还得修炼多年。 度过天劫、吃尽苦头、方能如愿。 而瑶光继承了半仙半妖的力量，虽注定要一生痛苦，但也因此从小就有如同人类的孩童的可爱模样。 直至经历过所有痛苦，又失去了父母之后，他才更加喜欢保持着简单的小狐狸外形，让自己看起来看起来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动物似的。 这晚玄朗换了睡袍，坏心眼地把床榻边的九尾狐举起来说：“宝贝瑶光，我回来了。” 瑶光迷糊的睁开黑亮的眼睛，露出尖牙以示不满。 “听说你都睡过大半天了，快陪我玩一会儿。”玄朗摇晃他。 瑶光气得张嘴便咬，而后跳脱开并不用力的束缚，坐在床踏上恢复人形，郁闷凌乱地回视这个仙境最不靠谱的上神。 “瞧你那不满意的眼神儿。”玄朗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榻上：“本来还想给你说说腓兽的消息。” 闻言，总是改不掉善意的瑶光赶忙凑到他身边，摇摇他的胳膊。 “十年前你被太元圣母刺杀在蓬莱岛，堕入地狱之后，那个腓兽便被送到了昆仑山。”玄朗打了个哈欠：“不过很快就被它逃掉了，这等小东西，本就不会有谁在意，西王母没寻到也便作罢。” 瑶光露出担心又失望的眼神。 “不过我抓来了几个土地公打探，听说那腓兽被一位云游四海的道士捡走，现在长大了些，过得很不错。”玄朗说：“如果你身体好些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它，还是你想把它讨要回来？” 绯绯和自己一样，都是独立的生命，瑶光当然不会有这么霸道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辜负了绯绯父母所托才分外担心，现在听闻现在它的近况，不禁叹息。 “为什么……”玄朗哀怨侧身：“为什么对谁的关心都比我多，你就那么讨厌老子？” 瑶光愣了下，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讨厌。 玄朗坏笑：“你心里还是在乎我的吧？否则干什么追问燕然是不是喜欢我，你吃醋了？” 听到这无稽之谈，瑶光忍不住想翻白眼。 可惜九尾狐天生魅力非凡，原本不友好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却显出了些活泼俏皮。 玄朗伸手就把他搂到怀里哼道：“我知道，你就是对谁都好，不过老子可不稀罕你这愚蠢的劲头儿，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比东华对你而言更重要。” 瑶光当然吭不了声。 玄朗玩着他的发梢说：“我大概搞清楚什么东西才能治好你的嗓子，明天带你去找找。” 不会是去抢劫吧…… 瑶光腹诽，又不解他哪来的精力。 “等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我一早做到也很容易。”玄朗说：“但我就是要等到你醒来，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好，只有伤疤在眼皮底下愈合了，你才能学会坚强。” 瑶光本来还在胡思乱想，忽听他这么说，猛然间很感动。 “如果东华是注定要一点点摧毁你的。”玄朗捏了下他的鼻子：“我就注定要一点点治愈你。” 虽然玄朗对小狐狸的情谊有违他一贯的洒脱，但这件事对于此刻的上清天而言完全无足轻重，毕竟每个叛离了自己命运的神仙，都希望在这场战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建立一个理想中过的自由仙境，所以努力起来也无需激励与催促。 相反，日复一日安享着旧生活的玉清境，却禁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苍华难得打扰了多年来深居简出的太元圣母，隔着纱帘禀报道：“元君，日前玄朗忽闯我仙域，在昊天与碧霞府上犯下的血案，实在丧心病狂，他安生了那么多年，现在毫无预兆的如此猖獗，恐怕是心怀不轨啊。” 太元圣母的声音好半天才幽幽地传了过来：“谁不知他当初谈和，不过是权宜之计。” “所以我们当该有所行动。”苍华皱眉。 “这件事我听说了，血案也好，猖獗也罢，总该有个原由。”太元圣母说道：“与其讲这些空话，不如去探探他意欲何为来的实在。” “我已派仙侍监视于他了，只不过上清境难以靠近，并没有发现什么……”苍华苦恼。 没料到太元圣母却忽然发了难：“所以你是叫本尊帮你做事吗？！” 近些年苍华很少见到她，此刻完全不敢多言，立刻住嘴。 “你去查清楚了再向我汇报！玄朗看似疯疯癫癫，又几时做过多余之事？”太元圣母说完，敬轻声咳嗽起来。 苍华低头：“是。” 比起仙庭上位者的惴惴不安，被十分在意的玄朗却活得潇洒。 他一大早便守着瑶光，摆了满桌人间才有的各式茶点，又鄙夷又殷切地说：“真不知道你怎么如此没修为，竟然连辟谷都做不到，吃吧吃吧。” 瑶光本想拒绝，可喜欢鸡的味道貌似是狐狸的天性，当他咬了口鸡丝馅儿的汤包后，立刻便放下了忧郁和矜持，吃得连满怀心事都抛之在后。 “没出息啊。”玄朗在旁无语，他和其他上神一样，不要说啖食五谷，就连美味仙果都不愿触碰，平日里唯独喜欢喝上两杯，醉醺醺地在人间溜达。 瑶光不好意思地把包子咽了，舔舔嘴巴，丢掉了筷子。 瞧见小狐狸这可爱的模样，玄朗又乐：“我又没不叫你吃，反正你不吃，仙境也不会有谁稀罕这些东西的。” 说着他又站起来，疑惑的拿着瑶光的发带说：“诶，燕然那小子，是怎么给你梳的头发？我记得十分好看。” 瑶光只觉得发丝被粗鲁的拉扯，疼得差点迸泪，立刻就捂住脑袋跑到一旁，气呼呼地等着他。 玄朗坏笑：“是不是很想骂我？” 废话…… 瑶光继续生气。 “走，我们找找叫你能骂我的方子去。”玄朗忽然把拉起他的胳膊，大摇大摆的出了寝宫。 呆坐在云上，跟着玄朗飞越山川千里之后，瑶光仍旧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能在大风中拉住他的衣摆，生怕碰到那散发着血气的玄蛇剑而被击飞出去。 “这宝器我必须随身携带，谁知道太元圣母几时就会发难。”玄朗摸了下瑶光的头：“活了这么久，它只离开过我一次。” 那一次，瑶光记得比谁都清楚。 若不是剑插在了青提的内丹上，搞得他需要海灵珠来救命，自己后来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说起来，东华君对自己还真狠，那时他制住了灵宝天尊，又不愿随我叛天，为了避免被怀疑，竟然自己夺过我的剑戳了下去。”玄朗回忆往事，啧啧道：“你说他如此热爱属于他的名利地位，又怎么可能为了你，有任何改变呢？” 听到这话，瑶光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太多反应。 就像自己对青提保留了很多秘密一样，青提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其实曾有那彼此真心实意的时刻就够了，感情比任何东西，都禁不起强求。 况且如果自己只能带给他不幸的遭遇，那连被想起，都没有太多必要。 第六章 “我曾跟一位偶遇的散仙的喝过酒，无意中听他解释：鲛人天生歌声动听，泪水会化为玉石药材，服之可治疗咽喉之疾，从前有个与你同样受到地府之刑的小妖，便是服了这鲛泪才恢复声音的。”玄朗一路把瑶光带到不知名的海岛之上，解释道：“只可惜当年水族被仙军剿灭的七七八八，现在除非去深海慢慢寻觅，否则很难遇到鲛人了。” 瑶光跟在后面，态度并不显得积极。 在玄朗的鼓励之下，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得过且过、放弃一切的心态不好，但不能讲话这种事，多少早就习惯了。 “发什么呆，打起精神来。”玄朗拍了下小狐狸的头，然后笑着走进前面看起来有些荒芜的村落。 瑶光发现这里住的都是凡人，他们未必能察觉出来客的特异之处，却还是忍不住对着身着铠甲的高大男子和他身后的白发美人侧目相视。 玄朗完全不在意，找见个晒着许多海草和鱼干的茅屋，大咧咧地破门而入。 一个年轻渔民正在埋头补网，闻声大惊失色，丢掉手里的东西后退了几步路。 “这是你要的，足够买艘乘纳几十人的渔船了。”玄朗把个沉甸甸的钱袋丢到她怀里。 带着蓑帽遮阳的青年面露难色：“可、可是……” “上次是你答应我，只要给你百两黄金，你就愿意把宝物卖给我，怎么？想坐地起价了？”玄朗挑眉发出疑问。 “不、不敢。”青年并不知玄朗是什么来头，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拥有一个能引来鲛人的铃铛，故而惧怕之意更甚。 打开袋子，瞧瞧金子确实是货真价实，足够改变自己贫困的人生。 故而青年犹豫之后，还是进屋把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铃铛拿出来，小心地递过去。 瑶光接到手里，轻轻地晃了晃，却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等到离开了渔民的小院，玄朗才解释道：“这本是我妹妹小时候的玩物，放在海水中就会发出声响，吸引鲛人游来歌唱，之前老子寻来寻去，发现它不知怎么竟落在了那凡人手中。” 玄羽的宝物？ 瑶光低头瞅了瞅，想起那个任性的仙女和不知何去的落画，心中惘然。 玄朗说：“本来夺过来也绝非难事，不过人类那么脆弱，还是别吓坏他的好，正巧那小子明码标价，我就跟他约定，有朝一日带着黄金来换铃铛。” 在瑶光的印象里，玄朗是从不讲道理、说杀就杀绝不含糊，没想到他竟然…… “你什么眼神啊？打不过老子的仙族都是活该，我干吗要碰人类这种脆弱的小东西！”玄朗气着大声说道。 路边的渔民们本来就对他觉得好奇，现在更是惊愕不已。 瑶光觉得丢脸，忙拉着他要走。 只见白光猛地一闪，刚刚还走在路上的两个奇怪的来客，就消失无踪。 “是神仙啊，是神仙进了小五的家。” “位置我早就说过，那小子命定不凡！” 渔民们忍不住议论纷纷，定要像对待其他奇闻异事一样，把这个小插曲越传越神了。 温柔的夜色轻抚在碧波之上，让原本清透的海水变得神秘难言。 瑶光与玄朗坐在小舟里闲逗打闹，等到了鲛人最活跃的时辰，才安静下来。 “你试试看吧。”玄朗示意瑶光把铃铛放进水里。 瑶光眨眨眼睛，拉过他的手写道：“不可杀戮。” “知道了，真麻烦。”玄朗趁机握住他纤细的手指，怎么样也不松开。 挣扎不过的瑶光只好用另外一只手伸进海面，摇动宝铃。 果然，悦耳的清脆声立刻传了出来。 瑶光重新坐好，对恢复平稳的海平面感觉困惑。 “你仔细听。”玄朗低声道。 瑶光动了动继承了九尾狐血统的灵敏耳朵，还真的隐隐听到了模糊地浅唱低吟。 那歌儿变得越来越明显，直到完全清晰，彻底把这个孤独的小舟温柔包裹。 这时玄朗意外地松开瑶光，猛地跳入海里。 瑶光紧张地扒住船边儿，瞪大眼睛寻找他的踪迹。 没过片刻，身手利落的玄朗就破水而出，还把个美丽的鲛人丢到船里。 对女性的了解仅限于娘亲的瑶光望见她赤裸的上身，吓得赶忙捂住了脸。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在深海自在惯了的鲛人更加害怕，离开水后，不仅呼吸变得困难，就连声音也奇怪了起来。 玄朗歪了歪嘴角，用玄蛇剑对着她道：“你不必知道我们是谁，只须知道我们找你何事便可。” 鲛人气恼道：“这个铃铛，不是你们的。” “很不巧，铃铛是我亲手所制，每夜用它骗你出来的男人才是小偷。”玄朗呵呵笑：“不过只用了点金子作交换，现在便物归原主了。” 鲛人痛苦得不行，想要逃回水中，无奈却被玄朗用仙术困住，只能在船中苦苦挣扎。 瑶光于心不忍，拉了拉玄朗的衣角，叫他不要造孽。 但玄朗不为所动，继续道：“那男人再也不会来了，你也找不到他的，对他来说，沉甸甸的金子可比半人半鱼的怪物重要得多呢，怪只怪你不安分地在海底生活，偏要接触居心叵测异类，还对两条腿的人抱有幻想。” 鲛人见他拔出了寒光四溢的剑，虽无见识地不知玄朗是何来路，却也被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吓得全身战栗。 就要这么死了吗？ 他说的话对吧…… 族长早就讲过，不要接触贪婪的人类…… 为什么自己只因那青年的单纯温柔，就不再相信古老的智慧，夜夜等着他摇响铃铛呢…… 恐惧和悔恨一同袭击上了鲛人的心头，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流出了眼泪。 啪嗒，啪嗒。 泪水一脱离她的身体，接触到空气，便化作了乳白色的小石子，落在了船上。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别再离开大海了。”玄朗一把揪住鲛人海藻般的长发，把她重新丢进了水中。 已经紧张到不行的瑶光惊魂未定，却也终于喘上了口气。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1节 玄朗这么粗枝大叶的性格，竟然蹲下身小心的拾起那些鲛泪用丝绸包着揣入怀中，然后才小嘲笑他：“至于吗，脸这么红，不就是大胸而已。” 听到这粗俗的话，瑶光愤愤不平。 “我觉得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更好看呢。”玄朗倾身毫无预兆的亲了他一下，然后才拉起他的手飞向了夜晚的晴空，只留下那叶小小的扁舟漂泊在平静的海面上。 第七章 “我从小就讨厌做这种娘们的事。”玄朗穿着睡袍坐在床前的小药炉前打着哈欠，因为不放心火候而寸步不离。 瑶光早就困了，化成小狐狸趴在他肩膀上打瞌睡。 虽然嘴上在抱怨，玄朗为了避免曲折得来的鲛泪有什么闪失，还是亲自把它们磨成粉末，配上其他有润喉疗伤之功效的药材，小心煎煮。 “从前每次师父教我们采百草金石炼丹，我就在旁偷懒，从来都是青提那家伙被表扬。”玄朗自鸣得意地说：“其实我只是懒得做这等闲事罢了，又不是不会。” 听见熟悉的名字，瑶光睁开眼眸。 玄朗哼道：“怎么，想让我讲关于他的事？我偏不。” 瑶光忍不住用柔软的大尾巴打了下这家伙的脸。 “你个小混蛋，不看看对你好的是谁？”玄朗故作委屈。 瑶光被吵得也没了睡意，跃到地上恢复了人形，然后坐到他旁边叹了口气。 玄朗拖着下巴抱怨：“是谁教你变身时要带着衣服的，好生无趣。” 瑶光想起还是灵虚山的小道士时，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原形，又被玄朗赤身裸体地变回来的往事，忍不住伸手揍他。 “就是这样，活泼点才好嘛。”玄朗拦住他的手腕：“别跟你爹一样，半死不活地假正经。” 听到他骂尹澄，瑶光更气。 玄朗忽地熄灭了药炉的火，把乳白的药汁倒在瓷碗里，然后慢慢地降低了它的温度，这才说：“好了，快喝掉，别浪费我一片苦心。” 瑶光小心地闻了闻，发现只有点花草之气，这才吃了一勺。 玄朗立刻又盛一勺，递到他的嘴边。 瑶光被喂得不耐烦，忽地抢过碗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玄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瑶光只觉得一股尖锐的撕裂之痛从喉间冒出，疼得他立刻湿了眼眶，那感觉不亚于当初被天宝施刑之苦。 “我忘了告诉你，腐肉生肌，难免会有点难受。”玄朗露出笑来。 有、点、难、受？！ 瑶光双手卡住脖子倒在床上，抖得根本没力气跟他计较。 “好了，好了，熬过今晚你又可以叽叽喳喳了。”玄朗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用着最小的力气抚摸着他的后背，然后亲上瑶光的额头：“我倒真的很怀念，总想听听，你想怎么骂我呢。” 瑶光眼泪汪汪地流着冷汗，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觉得稍微能够承受这痛感，脱力地昏迷了过去。 诱人的鸡肉香总是在往鼻孔里钻。 本在沉睡的瑶光受到吸引，皱了皱眉头，努力睁开眼睛。 原来天早就亮了。 玄朗已经穿好他威风凛凛的黑金铠甲，悠闲地坐在床边拿着拖盘说：“想不想吃呀？蠢狐狸？” 瑶光逐渐回忆起喝掉汤药所受的罪，摸了下仍旧感觉火辣辣的喉咙，立刻就用枕头砸他。 玄朗反应极快，忙把粥和烧鸡用法术浮起来说：“宝贝，别弄洒了，我可是起个大早，特意跑去灵霄镇买的。” “宝贝你个头啊，恶心不恶心！”瑶光时常腹诽的话忽然间脱口而出。 而后他就摸着嘴巴，彻底愣在原处。 这虽然有点沙哑，有点成熟，但仍旧熟悉的声音…… 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呢？ 玄朗显得非常开心，伸手就捏他的脸：“我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来。” “我……”瑶光早已经习惯沉默，更不知要跟他讲什么，故而语塞。 “快吃吧，吃完了把这药喝掉，你的喉咙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两天少讲话为妙。”玄朗让飞起的饭菜重新乖乖落在托盘上。 瑶光低着头喝了口白粥，果然尝到了灵虚山特有的香气。 玄朗扶剑在旁边瞧着，难得安静地很。 “谢谢……”瑶光小声道。 其实他明白，如果不是玄朗不离不弃，即便自己没有被仙族彻底斩杀，也要流落成地府的孤魂野鬼。 “哎呀，干吗说这种没用的话，真要感动的话，晚上就打扮的漂亮点儿等我回来。”玄朗坏笑着起身后退几步：“我还有事要忙，你要听燕然的话。” 说完，他就愉快地转身走掉了。 瑶光哭笑不得地发了会儿呆，看到烧鸡下垫的荷叶，仍旧是少年时熟悉的那种色泽，又忆起因为自己贪嘴而叫尹澄苦恼不已的往日，不禁吸了下鼻子。 “师父……”他忍不住轻声说道。 原来总是要追在尹澄屁股后面叫个不停，等着他回头又气又无奈的表情。 那时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得到回应变成了如此艰难的事。 “这里原本是灵宝天尊的宫殿，当初他战败后，所有的仙侍死的死，逃的逃，自然变得空空如野。”燕然得知瑶光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十分高兴，对他的问题也是对答如流：“平日除了尊上和一些侍卫外，就没有谁住在殿内了，我是特意来陪你的呀。” “你娘子……也要去打仗吗？”瑶光很困惑。 “当然，月乌原本就是尊上座下最得力的仙女。”燕然似乎很骄傲。 论起本事来，阮妙君同样强上尹澄许多，所以瑶光想了想也便接受了这对夫妻的存在，只是不解：“那你不担心她吗……” “她有自己的理想我当然要支持了，受伤了我来治，别的就不好指手画脚。”燕然笑嘻嘻：“月乌愿意嫁给我，我已经很幸福啦。” 瑶光哦了声，坐在塌边任由他兴致盎然地帮自己打理长发。 “你是在担心尊上吗？”燕然探头问。 “担心他？”瑶光咋舌：“我还不如担心被他杀的倒霉鬼。” 燕然又笑：“看来你对尊上很有信心呢，他的确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大概瑶光自认识玄朗以来，就一直把他当做亲切的朋友，即便后来因为他的真实身份和强大的力量而偶感恐惧，但怎么也生不来崇慕之心，此刻见燕然如此称赞，不由失语。 “我去瞧瞧药好了没，你的嗓子刚恢复，还是不要让它过度操劳的好。”燕然是个医仙，起身之后又弯起眸子道：“想说话，等尊上忙完回来，再跟他说吧。” 瑶光默默地瞧着燕然跑出去，不由的心情怪异。 无论玄朗从前如何胡闹，这次自己落了难，也的确只有他在对自己好。 只是…… 小狐狸很苦恼地低下头，十分明白自己内心记挂的所在，从开始，到以后，都只有唯一的一个，而且再不可能改变了。 第八章 “西荒是个什么地方？”玄朗背着头躺在床榻上，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挑眉。 瑶光坐在旁边点头。 他不止听过一次大家讲过，早年间玄朗为仙庭远征至西荒，荡尽妖魔，最后立下法门将那个世界彻底封印的故事。 “西荒并不荒，甚至很多地方山明水秀，有着人间与天庭都没有的奇风异景，我在那里扎营过很多年，现在想来倒有点怀念。”玄朗回答说：“只不过遍布着你想都想不出的妖兽，全都怪力通天，实在不适合久居。” 瑶光忍不住问：“妖？像我一样吗？” 玄狼微怔，然后失笑：“像你这点道行，就不用我出马了。” 瑶光立刻不满意地闭上嘴巴。 “他们和人间的精怪不同，说起来你不是见过吗？”玄朗说：“当初你去湘西所见的长蛇怪和鸾兽，就是西荒比较常见的生物。” “真可怕。”瑶光忍不住评价。 “可怕还不是被老子打得屁滚尿流，如果你有机会到西荒，只要提起我的名字，我保证……”玄朗故意停顿了一下，笑道：“保证你立刻就要被他们撕成碎片。” “我才不想去。”瑶光小声嘟囔。 “嗯，你这么笨，还是待在我身边吧。”玄朗轻轻地支起身子，大手抚摸上他可爱的面庞，呆望片刻才吻了上去。 瑶光的脊背，忍不住僵硬起来，当察觉到这个吻越变越深、甚至开始煽情的时候，终于还是冲破恐惧推搡他的胸膛。 就算不论法术，只讲力量，都不可能有谁能撼动玄朗分毫，但狐狸这点动静，却还是逼得他放了手。 瑶光得到自由后，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控制欲望，对于上神而言不算困难的事，毕竟肉身只是幻术。 但玄朗却不满地哼了声。 “我……我不要这样……”瑶光满面通红的低下头。 “算了，睡觉。”玄朗一把拉过他搂住，然后重新躺好。 瑶光没勇气再动弹分毫。 “你最好记住，此刻得到你对我而言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但我没有。”玄朗显然有点生气，语气都失去惯有的笑意。 瑶光抿住嘴唇。 “难道你还想回到青提身边吗？”玄朗追问。 瑶光立刻摇了摇头。 玄朗实在不明白：“那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呢？” 瑶光小声说：“我不知道……想到感情我觉得很心累……” “那就别跟我讲你愚蠢又纠结的感情，只是试着简简单的喜欢，就像当初你的你一样。”玄朗说放低了声音说：“稍微喜欢我一下，你又不会少什么……” 瑶光偷偷抬头想看他的表情，却被玄朗按回了怀里，因而无奈苦笑。 之所以问到西荒，是因为想起那时青提要带自己逃到那里去长相厮守。 听起来真是……天真而疯狂。 西荒那么苦，叫原本该闲淡的东华君日日活在危险中，瑶光可能永远无法忍心。 或许如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就让青提在蓬莱安安静静、岁岁年年吧。 瑶光再也不想去没心没肺地打扰了。 这般想着，他就回抱住玄朗的腰，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大殿深邃得像是巨兽的眼睛，悄然无风。 死亡是永久持续的沉寂，但活着总需要些新的刺激。 在瑶光因着这些年的经历多少变得成熟，但也还是做不到像青提那么清心寡欲，面对总是在重复的日子，他仍旧渐渐产生了不适。 “想在上清天里逛逛？可以是可以，但你当年下地府时被除了仙籍，身上妖气太重。”燕然听到小狐狸的请求时，忍不住劝阻：“若去了热闹的地方，会被神仙们围观的，这里毕竟是仙境，我怕你难免会有闪失，到时候尊上一定会揍死我。” 瑶光失望地垂下眼，实在不知道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做什么才好。 除了吃和睡，就连几本能打发时间的书都找不到。 “哎，灵宝天尊的藏书都被尊上赠与东华君了，不过你要是想看什么，我马上替你寻来，医书要不要？”燕然笑嘻嘻地建议。 瑶光不感兴趣地摇头，又问：“玄朗说他养了很多妖兽，我能去瞧瞧吗？” “嗯……尊上只是嘱咐不要你离开上清境，所以应该是可以的吧。”燕然答应道：“来，把这外衫穿上，我带你去。” 瑶光终于露出了微笑：“好呀。” 不知道青提所下的封印还能维持多久，上清境的云层总是被诡异的紫气覆盖，不时便有可怕的能量像闪电一样掠过空中，那是灵宝天尊外泄的灵气所致。 瑶光很快便跟着燕然到了妖兽们所在的炼妖场。 瞬间觉得附近戾气奇众，不由地抬手望向沉重的天空。 “没关系的，那些怪物都被死死锁着，不可能伤害你。”燕然倒显得很兴奋，给守在门口的仙侍看了腰牌，便拉着他往里走。 话虽如此，但瑶光亲眼看到了即将作为武器杀向上清境的西荒之妖们，才明白玄朗所言句句属实：那地方，真的是可怕至极。 一只最显眼的烛九阴盘横在炼妖场中央，人面蛇身，獠牙尖利，扎实的肌肉仿佛随时都要冲破缚仙锁，连毛都没长全的小狐狸，呆站在这数丈高的庞然大物面前，立刻被震慑地动弹不得。 “别怕，没看到东海精钢所制的链子吗？”燕然似乎经常来此，非常淡定的拽着他走过兽牢。 可是瑶光的腿变得千斤重，面如死灰，十分后悔自己多事。 若不是他还有几分顾及颜面，恐怕此刻已经朝着寝宫往回溜了。 “相公，你怎么在这里？”忽然而至的甜美嗓音带来几分安慰。 瑶光侧头，发现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仙飘然而落，一手握着宝剑，一手亲昵的挽住燕然的胳膊。 “瑶光闷得发慌，说要来看看热闹。”燕然转身介绍：“这就是我娘子月乌。” “你、你好……”瑶光并不想在姑娘面前显得窝囊，无奈周围全是蠢蠢欲动的怪物，他简直恨不得缩成一团，用尾巴盖住眼睛才觉得安全。 月乌性格爽朗，毫不客气地拍了下瑶光的肩膀：“小狐狸，吓坏了吧！要不要骑上去试一下？” 瑶光差点炸毛，又觉得这态度很意外。 仙界不嫌弃妖怪的仙女是很少见的，即便当初在蓬莱岛因着青提的面子养尊处优，也没得到那些仙侍半点好脸色。 “知道他害怕就别吓唬他。”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瑶光回首，见玄朗带着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仙大步走了过来，其中之一就是曾经因为屠了鹿吴山而被师父打上的廉贞星君，便觉得万分尴尬，干脆默不作声。 “是我疏忽了，明天多找些有趣的神仙陪你。”玄朗靠近后对瑶光说道。 瑶光摇摇头：“我要走了。” “刚巧我无事，带你出去玩玩。”玄朗把玄蛇剑挂在腰间，大咧咧地对属下们说道：“告辞。” “什么？说好要一起去狩猎的，见色忘义啊。”月乌哼道。 “老子乐意。”玄朗不为所动，拦着瑶光的肩膀，便带他飞离了恐怖异常的炼妖场。 瑶光在云上察觉到妖兽所带来的压力渐行渐远，惨白的脸上这才平添了几丝颜色。 第九章 在人间，只有京城这种大都市，入夜后才仍旧会热热闹闹地开着酒街与市集。 用妖术掩盖了白发的瑶光好奇地左顾右盼，莫名地对身边的玄朗说：“你和我娘亲好像。” “什么？！”玄朗险些精神崩溃。 “我是说，你们都很喜欢人类……”瑶光小声解释。 “我觉得人很坚强，能用有限的生命去做无限的事情。”玄朗大方承认：“他们懂得传承，而不像神仙那般自私自利的只顾着自己。” “嗯……也许我活到你这个年岁，也会有这种想法吧？”瑶光笑了下。 “你在说我老？”玄朗不敢相信。 “老也有老的好，比如什么都看得透。”瑶光回答，而后就被卖糖酥的小贩吸引走了目光。 “你真的说我老！”玄朗追在后面愤愤不平：“年轻有什么了不起？” “嗯？”瑶光趁这会儿功夫，已经买了糖塞进了嘴巴里。 玄朗丧气地看他的呆滞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现在的小狐狸，可比刚醒的时候精神多了。 “真好吃，以前娘也给我买过。”瑶光完全沉迷在发现新食物的喜悦里。 “走啦，陪老子喝酒去。”玄朗习惯性坏心眼，转身就把他拽进了这条街最热闹的青楼里。 瑶光在阮妙君死后也曾独自在人间晃荡过，但那时他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懂得风月之事？现在懂了，才知道对着舞娘的媚眼不好意思。 “下去下去。”玄朗很快就看烦了，随手丢下银子把她们驱逐走。 原本他是打算接机嘲笑瑶光的，可狐狸就是狐狸，人类姑娘哪抵挡得了九尾狐天生的魅力，竟然通通对着看起来已经是青年的小妖怪软了腰，真讨厌。 “神仙也会喝醉吗？”瑶光对此倒是浑然不觉，扭头好奇地问道。 他记得青提也喜欢喝酒，常对着月亮，仰头喝下一杯又一杯。 “怎么叫醉呢？”玄朗反问。 “就是脑子变得慢吞吞地，把平日的烦恼通通都忘掉了。”瑶光说。 玄朗勾着嘴角，忽然凑得离他很近：“那我每次见到你，岂不是都醉了？” “诶……”瑶光对着情话呆滞片刻，不太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哎，不解风情的狐狸，真傻。”玄朗给他也倒上杯酒。 “我喝多了会变回灵体的。”瑶光拒绝。 “那又如何？你什么样老子没见过。”玄朗哼道。 瑶光想想也是，自己成天化成狐狸在他身上跑来跑去，有何可矜持？ 于是就跟小大人似的，跟这家伙对饮起来。 他们不知喝了多久，只是后来催着结账的姑娘推门进来，只看到满是空荡的房间，桌上除了没碰的菜、空了的酒，还有锭金子，除此之外，那两个又帅又美的客人，却不翼而飞。 “唔……烧鸡好吃……”被抱回上清天的瑶光迷迷糊糊，趴在床上像个傻瓜似的嘟嘟囔囔，还在梦中舔嘴巴。 玄朗觉得逗乐，便深出手指凑过去。 谁知道这家伙醉大了，还真是张嘴就咬。 幸而玄朗反应奇快，否则还肯定要被他已经现了原形的獠牙咬个正着。 “不要走……”瑶光落空后又开始哼哼。 他先冒出了耳朵，又冒出了尾巴，恐怕再多灌几杯，真的要成了狐狸跳进酒缸里。 玄朗以为瑶光在叨念烧鸡，便躺到旁边打了个哈欠道：“太晚了，明天再吃。” “青提，不要走……”瑶光却委屈地又说了句。 玄朗皱眉侧头，差点大发脾气。 可是瑶光却趴在枕头上难过的哭了起来。 说着不在乎了，其实还是很在乎吧…… 玄朗帮他擦拭过眼泪，轻声道：“求求你看清身边到底是谁好不好？” 瑶光睁开醉朦朦的眼睛看了他半天：“小朗……” 玄朗郁闷：“你醉了，睡吧。” “我不想失去你，可是我做不到忘记，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瑶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过了很久，真的在哭泣中睡着了。 “那也没什么啊。”玄朗无奈说道，然后对着空气问：“你不是说醉了就把烦恼都忘了吗，为何你反倒全想起来了呢？” 玉清宫的花园，虽然仍旧争奇斗艳，被照料得却不如往年那么经心，因为太元圣母很久都没有离开冰冷的寝宫，到光明下赏花了。 持有出入腰牌的苍华飘然落在花簇之外，不等通报，便急匆匆的闯进去说道：“圣母元君，不好了，那瑶光还活着！探子亲眼所见他与玄朗出入人间京城，四处逍遥快活。” 太元圣母的榻前隔着层层薄纱，好半晌才低声反问：“一只小妖，活着便活着，十年前玄朗把他救走，难道还让他死了不成？” “可是……他毕竟是尹澄和阮妙君的孩子，一旦修炼成型后果不堪设想，况且玄朗最近奇怪的行为，都是因为他……“苍华逐渐从得到消息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 太元圣母冷笑了声：“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他跟东华君有过一段苟且？” 苍华这才闭嘴。 “罢了，不足为惧。”太元圣母冷淡地选择了无视：“东华君再也不会跟他有任何接触了。” “那……”苍华问：“我可去蓬莱探望吗……” 说起来，因为这段错误，青提已被关在蓬莱如此之久。 不要说哪个神仙妖怪，就算是一只蝴蝶，都没办法在那仙岛进出。 “我讲过，关他一千年紧闭，一刻都不能少。”太元圣母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千年，足够人活十几辈子了，任何忘不掉的记忆，都终将被他抛之脑后。” 苍华无力反驳，只好颔首：“是。” “上清天饲养妖兽的事，进展如何？”太元圣母提起自己真正关心的话题。 “尚不得知。”苍华回答。 “那你还有闲心关注那有的没的？！”太元圣母立即愤怒的抬高音调，接着又咳嗽了起来。 “但是我发现，他们近来出入西荒狩猎的次数越来越勤了。”苍华赶快说：“应该是大有进展。”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敢无视天道伦常，去触碰那些灾祸之源。”太元圣母冷声说道：“是时候给他们一点警告了。” “明白。”苍华拱手答应，而后露出微微地笑意。 比起目标专一，他更喜欢一箭双雕。 倘若能满足元君的吩咐，又能除去自己的眼中钉，何乐而不为？ 第十章 自从那夜喝醉后，玄朗就腾出了更多的时间陪在瑶光身边，即便有军务要办，也会带着他伴于左右，并无避讳之心。 如此的改变，让瑶光很害怕是自己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傻话。 可是小心翼翼的提问，玄朗又只会打哈哈。 瑶光别无他法，只得接受了这番好意，至少故作忙碌东奔西走的，便不再那般无聊了。 “大家都说，仙妖之后代因为两气无法调和，是无法长久存活，并且一生痛苦的。”玄朗这日很悠闲，拉着瑶光在大到没边的的宫殿里闲逛：“但你是个特例。” “为什么？”瑶光不明白。 “这个老子也不清楚，照理说尹澄是个法力高强的上仙、阮妙君是妖术通天的九尾狐，过于强大的仙力和妖力几乎会把你撕裂成两半。”玄朗边走边说：“但是没有，至少在入灵虚之前，你活得比谁都轻松，甚至没有察觉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 瑶光与玄朗皆不知道五彩石之事，听他说起，自然也是困惑不已。 玄朗道：“不管怎么说，这反倒是种幸运，如果有更强大的气能够凌驾于你父母所给的能力之上，你会变得很强。” 瑶光失笑：“我不想变强，不想去伤害谁，即便是我的仇人。” “变强不是为了伤害。”玄朗回头看向他：“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瑶光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半晌才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的更强大的气是什么，是要我去努力修炼的吗？” “跟我来。”玄朗勾勾手指，拐到一条死路上，朝着挡道的墙壁伸出修长的大手。 只见几圈金光随着他的手扩散开来，然后正面墙都变成了虚无的气场。 瑶光惊讶发呆的功夫，就被玄朗一把拽了进去。 好温暖。 这是小狐狸的第一感觉。 他张大眼睛，看到满是金晕的室内中央，浮着一个通体莹白的如意，如意上雕刻着三清神在祭祀大典上恩泽众仙的场景，精致的手艺简直鬼斧神工，更可贵的是，这个宝物所蕴藏的力量，是那么温柔而不露锋芒。 玄朗将法门闭上，走近后毫不客气的把如意拿了起来：“这是灵宝天尊的法证之物，玉晨如意，当年就是你爹给我送的消息，帮我找到它，震慑住了滥用盘古幡的老太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用它，才能帮你用最快的速度治愈积沉已久的内伤，并且获得控制住你天生便有的两种完全不同的气。” “不、不行。”瑶光吓得后退两步：“我怎么可以玷污三清神，况且没了它，太元圣母再拿出盘古幡，你该怎么办？” 听到这话，玄朗的神情凝固片刻，像是在看着虚无缥缈的地方，然后才回答：“在我眼里只有我师父元始天尊，你以为盘古幡是我师父最重要的武器吗？” 瑶光茫然回视。 “不，他最重要的武器，就站在你面前。”玄朗邪气一笑：“老太婆有本事再用盘古幡，我倒要瞧瞧后果，况且这玉晨如意我本就没打算碰过。” 他将这无价之物随手一颠：“它摆在这里，只是个虚无的威胁，它消失了，也还是个虚无的威胁。” “可……”瑶光迟疑。 “不要再纠结了，我心意已定。”玄朗一把将他拉到胸口：“你只要答应我，如果日后再遇到对你自己不公之事，不可以随随便便接受不反抗，这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瑶光侧头，轻轻地摸上玉晨如意，不仅没有被它的力量弹开，反而立刻就被异常舒服的暖意包围，他这辈子不曾贪婪过，可就在这一刻，却动摇了原本淡薄的心意。 “过来。”玄朗托起他的腰，把他放在安置如意的台子上面，然后扣住他的手说：“不要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瑶光点点头。 玄朗这才用法力升起玉晨如意，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不等瑶光再多问什么，一股异常充沛的神力就从这荧光熠熠的法宝中冲了出来，在室内平白带起强风，吹得小狐狸的白发都飘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完全包围，起初是融融地温暖，然后越来越灼热，热到好像要融化了似的。 瑶光张大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变得透明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化作了空气，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玄朗才猛地睁开眼睛，竟喷出口血来。 他擦着嘴角后退半步，满意地望着面前浮动着的神光，轻声道：“宝贝瑶光，你以后，可别再叫老子失望了。” 对于瑶光而言，与玉晨如意的力量融合只是一瞬的光景。 可是对于玄朗而言，却守在这间密室足足等了七日。 当小狐狸终于适应了身体里新的气，他暂时消失的肉身也渐渐重新成形。 再睁开眼眸，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如和轻盈之感，让小狐狸瞬间就从台子上坐了起来，像朵云似的落在地方。 玄朗大概等得无聊，正盘腿坐在地上，抱着玄蛇剑悠闲地打瞌睡。 “小朗。”瑶光推了推他，却被自己格外清亮的声音惊到，他讶异地摸住脖颈，又发现原本及腰的长发已经拖到了脚踝，那有些悲伤的纯白，透出了种不知是金还是银的柔光，显得高贵而又美丽。 这一定是神迹吧…… 比起惊喜，瑶光的内心更多的是不安。 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狡猾的强盗，把属于灵宝天尊的东西据为了已有。 这个怔愣的功夫，玄朗已经醒了过来，放平剑打量了他片刻，露出坏笑：“变漂亮了嘛。” 瑶光惊慌地低下头，伸出更加纤细而修长的双手，结巴道：“我、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这些都不是我的……” “胡思乱想什么，只是神器过于强大，让你提前成年了而已，否则要九百年后，小狐狸才会成为这幅样子。”玄朗倾身吻过他的脸：“如此我也安心，至少那些混蛋，不是那么容易地伤害你了。” 说着，就把瑶光化为原形，轻轻地抚摸他的头。 瑶光惊讶的原地跳了一圈，发现自己再不是那巴掌大的小狐狸，反而变得高佻又精神，再诧异的回头呆望，竟看到九条妖异的大尾巴，全部泛出了和刚刚的长发同样美丽的光。 第十一章 “哇……”燕然瞪圆了眼睛，惊喜地望着消失了好多天的瑶光，半晌再度发出无意义的感慨：“哇哇哇哇！” 瑶光紧张地靠到玄朗身后，皱起眉头。 燕然自知失态，却仍旧很高兴的说：“尊上，你带瑶光去哪里了？他怎么修得的妖身？竟然这么快就拥有了九尾？” 玄朗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稍微透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燕然撇撇嘴，然后又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瑶光瞧：“九尾狐养大了真是漂亮，我也要养一只。” “那你去问问月乌的意见，看看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玄朗挥手：“这里不需要你了，回家吧。” “可是我不介意再待一会儿。”燕然已经伸手摸住瑶光的长发。 “我介意，再会。”玄朗伸手把这家伙推出大殿，然后关门转身：“他没什么脑筋的。” 瑶光静静地站在原处，小声问：“神仙会想养一只妖怪，就像人类会养一条狗吗？” 玄朗嗤笑了声，绕到他面前回答：“你在怀疑我什么？” 瑶光因为燕然的反应产生了困惑，皱起秀气的眉头：“你帮了我很多，可是……也改变了我很多，搞得我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你说的没错，人类会养狗，但没人会想睡那只狗。”玄朗低下头朝他坏笑：“可是我超想睡你的，你猜我把你当成什么呀？” 瑶光瞬间就揍了他肚子一拳，可惜手打在铠甲上，只是让自己疼罢了。 “少胡思乱想了。”玄朗说：“我是为了你好，难道这妖身你不愿意接受吗？” 瑶光往寝宫深处走去，发自内心地说：“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你之前又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天哪，你的狐性彻底觉醒了吗？”玄朗跟在后面，忽然把他拦腰抱起：“已经会得了便宜卖乖？” 瑶光微怔，才发现自己的性格的确发生了某种程度的错乱。 毕竟需要九百年的变化，而他只用了七天。 柔滑的发丝从玄朗的手指间垂下，带着温凉的触觉。 与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对视得稍微久了，的确会有种忘记周身所有的感觉。 “放我下来。”瑶光被他看得不安，忍不住挣扎。 玄朗这才回神，飞到床榻边将他放下：“你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然后……” 他摸了摸狐狸的脸庞：“就好好享受全新的自己吧。” 瑶光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伴随着黑暗而来的，还有安眠的法术。 一股倦意袭上，瑶光禁不住就忘记困扰自己的所有烦恼，陷入了安恬的梦乡。 黑暗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如不是那隐隐的波动，简直与地狱的死寂无异。 对于大部分生物而言，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似乎是生而具备的本能。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2节 不知漂流了多久，当微光终于在眼前出现时，却带来了比暗更多的恐怖。 因为那光是由无数插在海底的巨剑所发出，而巨剑的中央，正由坚固的铁链，捆绑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血气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扩散，把那寒水都染红了。 再靠近些，漆黑的发、苍白的脸，全都逐渐清晰。 青提…… 青提！ 瑶光猛地颤抖了身体，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捂住汗湿的脸，浑浑噩噩地就哭了起来。 睡在旁边的玄朗感受到异样，带着倦意问道：“你怎么了？” 瑶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所梦都是无稽之谈。 想那恐怖的景象，和当初玄朗用坐忘钟叫他梦见的一模一样，定然是当初心底存了阴影，才莫名其妙的想了起来。 “别哭了，做噩梦了吗？”玄朗支起身子，拉下他的胳膊，帮他抹掉脸上的泪水：“妖精和人都会做梦，真是有趣。” “哪里有趣了？！全都怪你！”瑶光瞪眼睛。 平白被骂的玄朗不怒反笑，瞧着他被沾湿的长睫毛和泛红的鼻尖，觉得好生可爱，吻上他的唇低着声音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扩散在鼻息间的暧昧气息叫瑶光忍不住往后躲避，却又被玄朗大力拽回怀里。 “长大的坏处，看来你并不了解啊。”玄朗咬着他的耳朵说：“九尾狐可是最会诱惑、又最禁不住诱惑的妖精了，宝贝瑶光，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小时候有什么不同呢？” 瑶光的皮肤变得很烫，呼吸也渐渐急促，又抗拒又没用的揪着他的睡袍，因为被触碰的酥麻而魂不守舍。 “你说你不会回头了，那就专注此刻吧，好不好？”玄朗把他推倒在床榻上，解开他的腰带，在深吻中煽情地抚摸着他光滑纤柔的身体，而后轻咬着他的脖颈，亲遍了所有裸露的皮肤。 “不要……我不要做……”瑶光快疯掉了，他觉得羞耻而不甘，却没本事控制住诚实的欲望，扶住玄朗解释的肩膀用力推他。 可是当最柔软的地方被坏心眼的含住时，妖性本淫的狐狸彻底崩溃了神智，用修长的腿夹住玄朗，就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眼前一片花白。 即便是曾与青提云雨过几次，但东华君的禁欲和小狐狸的生涩，都让他所拥有的情爱经验极少，以至于很快就在混乱中倾泻出来。 瑶光彻底失去力气，咬着食指失神的合上眸子，激动地呼吸也渐渐平静。 “你叫得我都受不了了。”玄朗笑着擦着嘴角，再度欺身上来。 可是瑶光这没心没肺的，竟然在身体的满足中再度睡了过去。 玄朗微怔，不甘心的呼唤了声：“喂……” 瑶光还是睡着，要不是几许凌乱的发丝还沾着汗湿的粉脸上，简直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有没有良心啊……”玄朗郁闷地趴倒在旁边，只好习惯性的平复心情。 可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心魔已起，还是受到过于强大的妖气引诱，他躺了好半天，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啊啊啊，讨厌死了！”玄朗最后崩溃的跳下床榻，衣冠不整地往华荣池冲了过去。 ……我这么做，是不是背叛了青提呢？ 次日一早，恢复精神的瑶光便对着梳妆镜发起了呆。 他抬手触摸了下镜中美丽不可方物的狐妖，忍不住苦笑：早就不在一起、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谈什么背叛？ 这辈子跟玄朗也算有缘，他也待自己很好，像现在这样陪着他，日后胜了就好好活，败了就同时死，不是非常快乐洒脱吗？ 大概觉得背叛，是因为根本没有忘记。 他拿起梳子，垂着眼眸慢慢的梳着微光熠熠的长发，深深叹气：赶紧忘记吧，别再去打扰东华君的平静了……毕竟当初青提刺中尹澄那一剑，就已经割断了情爱，自不量力的自己即便穿越时空，也没改变事实，所以也就这样算了吧。 可是……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越来越熟悉的铠甲碰撞之声响在身后。 果然是玄朗靠近了过来，他先是弹了下样的额头：“负心汉，你终于醒了啊。” “你乱叫什么？”瑶光吃痛地气道。 “难道不是吗，你要补偿我。”玄朗哼哼。 瑶光想起昨夜旖旎的光景，脸色羞赧：“是你强迫我的……” “强迫你就答应吗，那我现在想强迫你，好吗？“玄朗手支在地上，帅脸离他近在咫尺。 “不、不好。”瑶光紧张起来。 “切。”玄朗拉起他的手：“走。” “去哪里啊？”瑶光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教你如何适应身体中的力量，跟我狩猎去。”玄朗把剑扛在脖颈上，笑着回答。 “狩猎？”瑶光张大眼睛。 第十二章 西荒，这个在仙族的世界里代表着失序和恐怖的地方，对于玄朗而言，却已经是熟悉到骨子里的异世界，他在不断出入这里的数千年里，已经绘制好了绝大部分的地图，所以带着小瑶光找到个片稍微安全的区域，并非难事。 但是首次到达西荒的瑶光却看什么都新鲜，他跟在玄朗身后，落在一片火红的树林里，对着完全陌生的植物们感叹：“好神奇啊，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树叶。” “别碰，有毒。”玄朗握住他快要伸过去的手。 瑶光不好意思地哦了声。 “拿着，这是你爹的剑。”玄朗忽然幻化出了尹澄的遗物：“我救不了他，只能拿回这个。” 瑶光想都没想就抓了过来，指尖都有些发颤。 他这些年，都不敢回忆那残忍的一幕，但此刻又非常想知道在自己穿越时间之后，地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故而问道：“师父当场就……” 玄朗沉默了一会儿，淡定的回答：“问讯赶到的时候，仙军还在四处巡逻，我是从黄泉边的浅滩上把你找到的，离出事的地方非常远，至于尹澄，当场就被青提打得魂飞魄散了。” 瑶光记得，尹澄用最后的法术保护了自己，如非如此，恐怕仙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别想这些了，别忘了今天带你来这儿的目的。”玄朗笑了笑：“替我抓一只重明鸟吧。 “我？”瑶光惊慌。 “喂，自信点好不好？怕你压力大，我已经没叫属下跟着了。”玄朗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血红的树林深处：“那边有条溪流，重明鸟一会儿就就去喝水了，机灵点，我在这儿等你。” “好吧……”瑶光握住师父的剑，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寻找玄朗的踪影，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之前燕然有解释过仙族是如何狩猎的，只要将那些凶残的猛兽打到虚弱，再用上特制的仙锁，就可以顺利地将它们捕捉到上清天了，较之之前没有法宝的时候，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瑶光缓步走在林间，才发现就连自己的听力都提升了不少。 风声、水声、还有悠远的鸣叫，都变得格外清晰。 重明鸟算是西荒妖兽中比较温顺而美丽的种族，但当毫无经验的瑶光猛地靠近水边，把它们惊飞时，还是被那裂开的大嘴里露出的獠牙吓了一跳。 西荒的妖对人间的妖，向来没有好感。 它们扑腾腾的乱飞了一通，很快就朝着瑶光凶残袭来。 瑶光赶忙浮到空中，抬手打出剑波。 没想到那剑波速度奇快，切威力惊人，一路过去打得重明鸟慌不择路，漫天都是抖落的缤纷羽毛。 “诶？”瑶光惊喜的看向自己的手。 正在此时，一只重明鸟趁机又带着妖风靠近。 瑶光立刻隐去身体，又在几丈外轻轻现身，毫不犹豫地击中了它的后背，然后丢出了仙锁。 那重明鸟挣扎不开，像个石头似的跌落到水里，砸出了巨大的水花。 其余的重明鸟看到这属于玄朗大军的可怕武器，又察觉大势已去，边纷纷冲向碧绿的苍穹，四下散了开去。 “哼，不是很轻松吗，太瞧不起我啦。”瑶光高兴地下水去捞那只重明鸟。 谁知道他刚刚放松之际，竟有两个雪亮的圆环从天而降，吓得他抬剑便挡，而后往后趔趄了两步，狼地的摔在了溪水之中。 “苍华……”小狐狸还认得那法器，当年就是它把落画捆住，险些要了他性命的。 “没想到你竟然活着，还变成了这幅恶心模样。”苍华带着伏击已久的神兵神将在空中现身，厌恶地瞪向妖娆而美丽的瑶光，当然猜不到他就是四十年前青提身边那个丑陋的狐狸。 “我恶心，也总比你一对死鱼眼要强。”瑶光实在看透这位救苦天尊的品性，也明白他对青提那点龌龊心思，于是抖落身上的水珠，重新飞了起来，握着尹澄的剑毫无惧色。 柔光四溢的长发，和雍容华贵的长袍，在风中像是蝴蝶的翅膀般美丽夺目。 苍华感受到了瑶光平稳深厚的灵力，皱眉问道：“你究竟练了什么妖术？” “怎么啦？你想学吗？叫我声爸爸，我可以考虑教你。”瑶光故意一笑，瞬间朝他们打出法术，转身就溜。 “把这妖孽给我拿下！”苍华气得立刻挥手，率领天兵天将追了上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面异常灼热的赤红屏障徒生在空中，但凡不小心触碰到的神仙，都被狠狠地弹了出去，然后手忙脚乱的飞到苍华周围报告：“是玄朗，这是玄朗的盾墙！” “哼，既然还认得老子，那你们追杀我的宝贝瑶光是什么意思？”玄朗这才抱着玄蛇剑在瑶光身边悠闲出现：“苍华，你这是要毁掉谈和之约，与我开战了？” “不知是谁无视约定，在此捕捉这些危险的妖兽。”苍华警惕地瞪着他。 “哦？敢问当初合约内哪一条有写，我不能在西荒活动了？喜欢抓、喜欢杀，什么时候需要你来评论？”玄朗忽然越过盾墙，闪身到苍华跟前，露出可怕的笑：“瑶光，你说我要不要宰了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叫太元圣母打起点精神？” 苍华身边的神仙，已经忍不住纷纷后退。 “……我们走吧。”瑶光刚才的好心情，已经彻底消失，但他想起上次玄朗去抢荀草时受的伤，并不愿他再跟苍华硬碰硬了。 “好吧。”玄朗转身飞回瑶光身边，又挥手拿剑指向苍华的队伍：“再靠近老子一步，可就别怪老子改变主意。” 这次偷袭没有讨到便宜，那些惜命的神仙很快就离开了西荒。 瑶光与玄朗四处转了一圈儿，而后才回到那溪水旁，把自己抓到的重明鸟拖了出来。 重明鸟原本还有些不服气，但一靠近玄朗，立刻就蔫头蔫脑的不懂动弹了。 当初这些妖兽进犯仙境，正是被这位真武大帝杀的片甲不留。 “哈哈，我狐假虎威啦。”瑶光笑着在水边洗了洗手指上被坚羽划出的小伤口，然后笑了起来。 “你现在还是挺厉害的嘛。”玄朗悠闲地坐在旁边，忽然说：“把它吃了吧，感觉味道应该与鸡差不多。” 原本已经没反应的重明鸟吓得又开始扑腾扑腾地挣扎。 “你好残忍。”瑶光皱眉。 “不要这么虚伪，杀鸡的时候就不觉得残忍吗？”玄朗失笑。 “……”瑶光诚实地说：“觉得，可我很想吃。” “所以啊，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善恶。”玄朗说：“当你满足了一种善，就会造就一种恶，这个过程是没有休止的，别企图当个圣人来折磨自己，遵从心里的愿望，然后努力去争取，就没什么遗憾了。” “嗯。”瑶光颔首，望着自己在水里梦幻地倒影，渐渐明白了玄朗为何要坚持帮自己治好伤痕。 美丽和力量，都是可以带来自信的。 如果今日面对苍华的还是那个毁了容又病怏怏的小狐妖，那瑶光绝没勇气去嘲讽他。 玄朗捡起手边的石子，扔出去打碎束缚着重明鸟的仙锁。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重明鸟有些不敢置信，当发现真的自由了，立刻慌不择路的飞跑。 “你猜，它以后到这里喝水的时候，会不会变得小心呢？看到狐妖，还敢不敢往前冲呢？”玄朗望着头顶的碧空问道。 瑶光像小孩子似的乖乖回答：“会小心，不敢了。” 玄朗哼了声：“你看，就连它都会长记性，你呢？” 瑶光低下头不吱声。 “回去吧，日后你若失喜欢来西荒，就随我们一起来，不喜欢也就罢了。”玄朗站起身来说道。 瑶光失望：“什么，不多玩一会儿吗？” “你想在这里过夜啊？西荒的夜和白天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玄朗摸摸他的头：“快走。” “夜晚怎么了？”瑶光很感兴趣的追着问。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玄朗说。 “……”瑶光垂头丧气。 “你要是陪我睡一晚，我把西荒的地图送你。”玄朗抛出更有吸引力的条件。 瑶光的狐狸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却只能憋闷着不说话。 玄朗说：“什么都不愿意，那就免谈。” 瑶光忽然停住脚步，不想再开玩笑，问道：“如果我心里装着的不是你，却什么都答应，你愿意吗？” 这下子，沉默的立刻就变成玄朗。 第十三章 “元始天尊后来有没有后悔，在创造神仙时给了你们无尽的生命？”瑶光夜里闲来无事，练了会儿长箫，又支着下巴对着窗外尽在咫尺的星辰问道。 玄朗反问：“为什么要后悔？” “太元圣母骂过，人类都是蝼蚁。”瑶光幽幽地说：“可是蝼蚁啊，却最快乐。” 玄朗持酒沉默。 瑶光弯起嘴角：“从前我总觉得，神仙多么了不起，想要体验什么、就体验什么，简直可以挥霍一切，但是后来青提让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子的……”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就像你们不会饿，所以永远都不会明白，食物有多么好吃。” “真的吗？”玄朗问：“那为什么我发现你要死掉的时候，心里面会有点寂寞。” 瑶光讪笑。 “胃不会饿，心却学会饿了。”玄朗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你既然不是神，就不会真的明白做一个神是什么感觉。” “怎么，我大言不惭，你生气啦？”瑶光嬉笑，小时候他犯了错误要被阮妙君惩罚，也都是用两个甜甜的酒窝蒙混过关。 玄朗瞧着小狐狸恢复了生动的表情，终于感到一丝安慰，却忍不住骂道：“在仙境大家都说我没心没肺，认识你我才真是甘拜下风。” “你教我的事，我都明白了，你对我的好，我一定会永远都记住的！”瑶光忽然离开窗棂，爬上他闲坐的软榻，认真地说：“不管是仙是妖，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用我的全部能力去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玄朗傲娇地转过头。 “我才不管你需不需要。”瑶光弯起嘴角。 玄朗忽然就吻上他美丽的笑容。 玉竹酿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叫瑶光感觉有点心酸。 其实他明白，玄朗无非是想要一点点感情的回应。 但正是因为被如此认真对待了，才不能随随便便欺骗他。 此刻胡乱说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哪天这喜欢不长久了，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答应。 “我，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瑶光感觉玄朗拉开了自己的腰带，忙紧张地按住他的胳膊。 玄朗皱眉：“嗯？” “你帮我找找我舅舅在哪里，他叫落画……你应该很熟悉吧……”瑶光讪讪地说：“就是玄羽喜欢的那个……” “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玄朗想起被太元圣母折磨得分外古怪的玄羽就气不打一出来，冷声道：“落画又不是你亲舅舅，找他干吗？” “我就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瑶光小声道：“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出门自己找也好。” “算了，你等消息吧。”玄朗拒绝。 瑶光马上笑着点头：“谢谢你。” 玄朗说：“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瑶光立刻按住自己的衣服，蓄意准备躲藏。 “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玄朗勾勾手指说：“至少我为你做的事，你也该为我做一次吧？” 瑶光想起那夜的荒唐，忍不住涨红了脸炸了毛：“你、你变态！我做不来！” 其实玄朗也没有打算强人所难，但看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边倒酒边说道：“为什么人家纯情书生都是被九尾狐教会了风月，我却每天要对着一只假正经的狐狸啊……” “……”瑶光想回击的话题太多，瞬间反倒不知从何讲起。 玄朗自顾自地笑个不停，正瞧着酒杯时，忽感脸上被温柔一吻，再抬眸时，瑶光已经飞快的躺倒在旁边，气呼呼的说：“我要睡啦，你不要吵。” 玄朗的笑意始终未退。 他做别的事情，从来都雷厉风行，可是对待瑶光却不太愿意心急。 反正已经等了十年，再等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总有一天，天真的狐狸会忘记过去的执念，变得离不开自己的。 此时的玄朗未曾想到，自己的算盘打得很好，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却从不会被任何对象、哪怕是神明握在手中。 半个月后的某日，玄朗又带着属下去西荒捕猎了。 这次他们瞄准的是夜晚出没的应龙，那家伙十分烈性危险，故而虽舍不得，却还是把瑶光留在了寝宫里。 这下瑶光反倒落得清静，闲看了会儿书，就自己捧着崭新的睡袍去到华容池泡澡数星星。 结果他还没把长发浸湿，就忽见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星河瀑布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沉到水底。 怕自然是有点怕的，但瑶光很快便拿起长剑沉了下去一探究竟。 这一探不要紧，真相差点把他活活吓死：那黑东西不是别的，竟是昏迷的熊三。 “喂，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瑶光手忙脚乱地把他捞了起来，又是度气又是喂药，折腾了半天，熊三才睁开小圆眼睛，望了面前美丽的狐妖好一会儿，确定这真的是小狐狸之后，立刻号啕大哭：“瑶光！瑶光！你个没良心的！在这里过好日子，却不肯去救救帝君！” “你在说什么……我也是这两个月，才恢复的神志。”瑶光赶忙嘘了声：“别吵，你不要命了？” “我已经潜伏多时……趁着今天玄朗不在……才出来的……”熊三抽抽嗒嗒地异常委屈。 “你刚说青提怎么了？”瑶光追问。 “玄朗心机太重，只顾着骗你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告诉你……”熊三抹着眼睛说：“十年前，你在地府被伤成那个样子，帝君看到你脸上的伤，才明白他从头到尾都错了……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闻所未闻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瑶光很着急。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回到了过去，是不是遇到了三十年前的帝君，那个白头发的不会讲话的狐妖，就是你吧？”熊三变成小仙童的模样，振作了起来。 瑶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说寻死就寻死！”熊三各种拍打他：“好多事我也是在帝君出事前，才听他讲过，你曾在三十年前，留了个五彩石给帝君，要他想办法复活哥哥？” 瑶光又点头。 “白痴！可是帝君舍不得你，他想复活的是你啊……那复活之法，是于与玄朗谈和之后，在获赠的灵宝天尊的书堆里找到的，高深莫测的法术除了需要五彩石这等神物，还需要个与死者体质相仿的灵引啊……你连个名字都不留，帝君只晓得你是仙人和狐妖的后代，他选来选去，最后当然选中了尹澄和阮妙君的孩子！”熊三气得全身发抖：“瑶光、瑶光！真是天大的笑话，帝君之前怎么会知道，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道士，就是他思念了几十年的混蛋！” 瑶光从来没想过，向来自私的青提会做这么傻的事，所以呆呆地听到后，眼泪已经不自觉地便落到地上。 “等帝君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你死了，玄朗把你的尸体捡了回去，又有什么用……帝君已经把五彩石用在了你身上，所有的希望都没了，所以他一怒之下想要弑母报仇！”熊三也哭得稀里哗啦：“可是太元圣母与帝君灵气相通，帝君虽差点杀了她，自己也受到反噬奄奄一息，现在还被镇锁在东海海底，半死不活地受着苦刑，只是太元圣母也好不到哪去，估计现在同样苟延残喘，才好多年没现身造孽了……” “海底……他不是回蓬莱了吗……”瑶光问道。 “那都是太元圣母为了稳定仙庭局势说的谎言，现在的蓬莱里别说神仙，连根草都没了。”熊三很生气：“还好我机智地逃到人间，最近有传言你复活了，所以才……” 瑶光被他说得心乱如麻，却也大概明白了原委，所以想都不想便答应：“好，我去救他。” “真、真的吗……”熊三呆滞，它方才也不过虚张声势，说是小狐狸害惨了青提，但是狐狸自己又何曾好过呢？ 现在在上清天被当成宝一样供着，总比之前受得那些苦日子要强得多。 “是的，现在就走。”瑶光仍旧没有多少犹豫，认真地点头答应。 第十四章 柔和的晨光悄悄笼罩了上清天，让这里的紫云也显出了温柔的色泽。 姗姗而归的玄朗心情大好，愉悦地跟着属下们谈天说地。 “没想到今天这条应龙如此难抓，如果驯化成功，肯定会给玉清境点苦头尝尝。”月乌虽受了点轻伤，却比平时更兴高采烈：“明天我要叫瑶光瞧瞧。” “他那个胆小鬼，非得当场吓哭了不成。”玄朗鄙夷地哼了声，远远看到上清宫的影子，立刻说道：“老子走啦。” 贪狼看到尊上一眨眼的功夫就飞了出去，不禁无语：“嘴上嫌弃，腿跑得比谁都快。” “哈哈哈哈，这叫什么？枯木逢春？”月乌觉得乐不可支。 玄朗才没心情搭理他们的七嘴八舌，落进空荡地寝宫里就喊道：“宝贝瑶光，想我了没？” 可惜全然没有回应。 “去哪里玩了。”玄朗抱怨了句，未料到走到床边，却发现那里静躺着尹澄的剑和一张信纸等待自己。 信纸上的墨早就干了，的确是瑶光秀气的字迹，只简单地留下二十个字：“东华有难，怎可无睹？再造之恩，今生必报，盟誓珍重，当如此剑。” 玄朗皱起眉头，被种很难说明的复杂情绪冲击得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欺瞒已久的事实是怎么被瑶光得知的，也不知道上清天重重封锁，那小狐狸是用何种办法离开的。 且不说孰是孰非，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他找回来。 那东华君被镇压的海沟，现在可不是什么能够开玩笑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风雪吹得熊三眼睛都睁不开。 多亏了他有一身厚厚的毛，才抵御住求如山上刺骨的寒冷。 熊三实在是不明白，只穿着单薄长袍的瑶光为何能飞得那么淡定：“玄朗教你练了什么仙术，你现在……今非昔比嘛。” 瑶光听到它酸溜溜的语气，回头笑了下：“不告诉你。” 玄朗的毫无保留，让瑶光不敢掉以轻心。 玉晨如意没有了的事情，就算是青提站在面前，他也不能随便说。 “得意什么，小狐狸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熊三很气愤。 “那我还来这里做什么？”瑶光反问。 “哼，帝君出事前特意把那太极剑藏回了此处，果然是明智之举。”熊三盘着腿疲惫地坐在云上：“当初把它给你，你还不珍惜，岂知太极剑也是元始天尊亲手所造，并不比玄蛇剑差。” “我不是不珍惜，我只是……”瑶光说不清楚。 “只是什么只是，帝君一世明哲保身，偏栽到你手里，还是两次！”熊三没了主人，非常郁闷。 “别急了，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会救他出来。”瑶光认真地回应道。 “你的命有什么稀罕？”熊三还是气鼓鼓。 瑶光苦笑：“没什么稀罕。” 熊三讪讪地说：“哼，算了，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不然帝君也不会想活的了的，他就是以为你彻底死了，才自杀一样去跟太元圣母同归于尽的。” “他真傻。”瑶光喃喃道。 “你才傻呢。”熊三又说：“你可不要恨帝君，那日他也是手下留情，尹澄并没有死，可惜后来还是被太元圣母抓回了仙庭，上了轼仙台当众斩首，此后灵虚一派算是彻底没落了。” 想到同门的师兄弟们的悲惨境遇，瑶光再度叹了口气，而后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你看，那山洞到了。” “小心，是有结界的。”熊三跳下祥云，拿出一个青色腰牌，只见洞口周围灵光微闪，才回头说道：“好了。” 瑶光狐疑地打量这家伙。 熊三摸摸头说：“那个……我看大事不好时就逃出了蓬莱，怎么也要顺便带走点有用的东西嘛……” “你啊。”瑶光叹气，小心地往布满寒冰的洞内走去。 青提曾带他来过这里，用兄长的尸首警告自己，不要对神仙有感情。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世间所有都可以用章法约束，唯独感情，是没什么经验与道理可讲的。 “天哪。”熊三看到冰层下的尸体，吓得住了步子。 “紧张什么，你不认得吗？”瑶光看到太极剑就被封在尸身上方，便试着把手附上去，默念起了融冰的法咒。 “当然认得，只是没想到帝君这么……变态。”熊三擦了擦冷汗。 瑶光不理他，待到冰层消退，终于摸到那把沉甸甸的神剑，才问道：“为何青提与太元圣母命脉相通，彼此制约，而这位……却可以被处死？” “他叫齐朔，那是因为帝君主阴，继承太元圣母的能力更多些，齐朔主阳，继承元始天尊的能力更多些，西王母为二神余气所化，法力比不得两位哥哥。”熊三对这些仙族旧事还是很清楚的。 “那齐朔死了，天尊会怎样呢？”瑶光又问。 熊三紧张地说：“我、我怎么会知道？” 虽然神器在手，但是想要靠自己冲进被仙族重重封锁的海沟，仍旧是痴人说梦。 为了不让东华君逃脱，太元圣母不仅使用了重达千斤的缚仙锁，而且在他脚下埋有上古法宝阴阳凝波盘，只要有水所在，就会困住立于其上的仙族，这海沟距离海面上万丈之深，简直就是天然的牢笼。 瑶光听到熊三解释过后，小心地进到海里探了一探，果然仅水下几里内便有金光灿灿的法术结界，而且游荡着许多凶残的水兽守护在外，稍一大意便会引来它们的注意。 “之前我也试着闯过几次，都失败了。”熊三连夜奔波过后疲惫地昏昏入睡，在岸边郁闷道：“看来太元圣母是一定要帝君这么半死不活的被折磨下去。” “肯定会有办法的。”瑶光安慰道。 “你想找什么办法？之前我对你讲的话，简直是对牛谈琴。”空气中毫无防备地响起玄朗的声音。 熊三可是怕他怕的紧，立刻原地跳了起来，没命似的逃之夭夭了。 被独自丟在沙滩上的瑶光静默片刻，看到玄朗现了身，才回答道：“不是的，只是我一定要救他。” 玄朗找了这狐狸大半天，想他也是会来这里，才选择守株待兔，现在虽然心内火气平息了大半，却仍旧讲不出好听的话：“你还真是痴情啊，口口声声说要放下他了，现在又跑到东海想做什么？” “是你骗我青提在蓬莱好好的，我才决定不打扰他的生活，可是青提是被锁在海底受刑，我怎么能安心？”瑶光说：“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定然是明白的，否则你就不会一直跟我撒谎了。” “我不明白，你跟我回去。”玄朗拉住他的胳膊。 “不要！”瑶光挣扎不过玄朗，只得发出极大声的叫喊：“让我救了他再说好不好？！” “青提被救出来，你就愿意跟我回去吗？”玄朗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苦涩：“只要你答应此生此世都不离开我，我帮你救他。” 多么诱人的条件啊，但是瑶光却选择了沉默。 “都说妖精忘恩负义，我算是终于体会到了。”玄朗等不到答案，终而自嘲地冷笑：“你以后死活老子都不会管了，随你的便吧。” “对不起……”瑶光难过地握住他的手腕，哽咽地小声说：“对不起……” “滚！老子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玄朗一把甩开狐狸，头也不回的就朝着上清天的方向飞走了。 瑶光想到这段日子的相处，心如刀绞，却怎么也舍不得希望渺茫的海东海，而去追随玄朗的脚步。 这个时候，熊三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来，仰头望着哭成泪人的瑶光，小声问道：“你不会真的变心了吧……” “如果能变心，我倒落得轻松。”瑶光难堪的用袖子抹掉眼泪，望向一直蔓延到天边的碧蓝海面，简直一筹莫展。 第十五章 都说东海是风水宝地，不仅风景优美，而且仙气鼎盛，又有强大的龙族出没。 否则当初东华君的受封之境也不会选于此处。 可是在海中徘徊多日的瑶光，却根本找不到它一点好，反而觉得那深不见底的水就想怪兽的巨口，把青提吞了下去，尸骨无存。 “哎，看来靠蛮力是救不了帝君的，而且我们都留的太久了，一旦被仙庭察觉，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熊三坐在气泡里苦恼不已。 瑶光比他还要心急如焚，擦掉额上的冷汗，手持太极剑正要发力，却见不远的地方游来两个鲛人，一大一小，甚是美丽。 “瑶光……你是瑶光吗？”稍大的那个有张年轻姑娘的面孔，游在不远处小心问道。 “正是，姑娘好生面善。”瑶光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我叫阿宝，当年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后来被东华君赐了金丹，方才能在水中永生。”鲛人露出幸福的笑：“这是我女儿龙柔。” 那小鲛人眨着双大眼睛，对头一次见到的九尾狐妖好奇不已。 经她提醒后，瑶光方想起当年自己被龙五捉住险些被练了内丹的事，不由失笑：“好久不见了。” “你在这里……是为了……”她回身看向天庭在海底设下的巨大结界。 “我要救东华君出来，只可惜，能力有限。”瑶光苦笑。 阿宝生活在附近，对情况比狐狸更为熟悉。 她犹豫片刻，试探道：“其实我或许有一法子，不过要跟我相公商量一下。” “真的吗？快快引路，日后必有重谢！”熊三即刻精神起来，摩拳擦掌地许诺道。 “东华君给了我金丹，让我能与相公长厢厮守，我便满足了。”阿宝露出酒窝，示意他们随自己潜入深海。 “娘，什么叫长厢厮守呀？”龙柔马上问道。 “就是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啊。”阿宝温柔的解释。 “那我也要和娘长厢厮守。”龙柔摇摇尾巴。 阿宝被女儿的天真逗得轻笑不止，答应说：“好啊，那柔柔以后就不要出嫁。” 瑶光望着这对母女，忍不住想起阮妙君，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心里，更是难过至极。 经过多年前的一役，龙宫这个势力已经彻底没落了。 龙五作为残存的东海水龙，过得自然不如往昔排场奢华。 但他在珊瑚院内看到妻女玩耍归来，英俊的脸上却满是幸福，再也没有当年喊打喊杀的戾气。 “相公，我寻到位故人。”阿宝拉住他的手道：“这就是曾经以德报怨的瑶光，若不是他与东华君求情，恐怕我早就受不得那成鱼之苦了。” 龙五警惕地看看九尾狐，发现他没有恶意，方才拱手：“多谢。” “没、没什么的。”瑶光反倒觉得忐忑，毕竟那金丹在蓬莱并非什么稀罕物，青提几乎每天都要逼着自己吃，谁晓得会对他们有如此之大的意义。 “你也知道，东华君被关押在海沟里好多年了。”阿宝哀求道：“如今能遇到恩人，我们就帮帮他吧。” 龙五似乎听懂了妻子的言下之意：“可是……恐酿成大祸啊。” 阿宝陷入沉默，又看了眼满怀期待的瑶光，似乎下定决心：“如果事成，我们就搬离这里，仙庭是不会有精力来管你我的。” “喂喂喂，你们在一唱一和的说什么？”熊三听的满头雾水。 阿宝苦笑：“实不相瞒，就在东华君出事前，他亲自把原来龙宫的旧宝海灵珠还给了我相公，又跟讲遗言似的为水族的劫难道了歉，结果没多久，我们就偷看到大批仙军押着东华君进了海沟深处，然后再也没出来过。” “可不是遗言么……”熊三悲切地小声道。 “其实海灵珠的威力，远不止仙界传闻的那般简单，但只有真龙一脉方能用它来翻云覆雨。”龙五背着手说：“如果你们想救东华君出狱，我倒可一助，不过……”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3节 “不过什么，你要什么好处？”熊三可比瑶光明白这打交道的门路。 “我与阿宝的女儿龙柔，因为混有人类之血，天生对这海底风水不适应，每逢初一十五，都要阿宝带她去岸边呼吸度气，如果东华君得救，再送一颗九转金丹的话，我便愿意出手相助。”龙五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要求。 “好，就这么说定了。”瑶光不愿猜想这对夫妇是真心想要帮忙，还是为了金丹蓄谋已久，总之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却没发现熊三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概世间所有的种族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当龙五恢复庞大的真龙之身，吐出消失已久的海灵珠时，瑶光瞬时间就感受到波流产生了不可抗拒的引力，他为自己和熊三强撑住结界，拔出了齐朔的太极剑，奋力挥出剑气。 仙庭上线所设下的结界果然开始波动了。 “抓紧时间！如此一来我们已经暴露，等到天兵天将赶到就什么都完了！”熊三被晃的七荤八素，拼了命的叫喊。 “我知道。”瑶光凝神聚气，再度调动了身体内属于玉晨如意的灵力，不管不顾地砍向结界之壁。 龙五大盖是护女心切，竟然调转龙身，狠狠的撞上那金光流淌仙力屏障。 一时间海水开始疯狂摇动，传来了隐约地轰鸣。 “有缺口了，从那里进！”熊三指挥道：“这些拦路的水怪交给我来解决。” 瑶光此时也顾不得这小东西的安全，什么都没想就游进结界破损的深洞，朝着暗黑海水中盈盈远光的使起了移形之法，很快就靠近了折磨着东华君的牢狱几十把生了锈的巨剑横七竖八地插在海底，被一人多粗的缚仙锁重重缠绕，而缚仙锁的正中央，正困着那个小狐狸朝思暮想的修长身影。 “青提！青提！”瑶光手脚几乎不听使唤，游过去扶助他的肩膀喊了两声，才发现东华君早已不成模样，几乎所有被铁链触到的地方，全部都皮开肉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那原本如墨的美丽长发散在水中，让他根本不再像个神仙，反倒像个孤魂野鬼。 小狐狸是没办法见到他有一点点不好的，故而此刻没出息的大哭出来：“青提，你这是怎么了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可惜东华君垂着头没有任何意识，全身所有的微动，都来自于水流经过。 瑶光用太极剑猛砍了那些坚实的锁链，锁链根本不为所动。 “不行的，帝君脚下的海底埋着阴阳盘，它会吸引水的力量，让所有海水都成为困住帝君的牢笼。”熊三已经手忙脚乱的赶了过来，急道：“否则这么久了，帝君早就自己逃出来了！” 瑶光沉吟片刻，大喊道：“龙五！龙五！” 那只本以为自己已然功成身退的巨龙又在水中渐渐现形。 “你用海灵珠协助我，替我分开这海水！”瑶光两眼发红。 “你疯了吗？如此大的动作会引起洪水泛滥。”龙五用低沉的声音警告说。 “我不管，我要救他！”瑶光果真像是疯了：“如果阿宝被困在这里，你也不会犹豫的！” “好吧，记住你答应我的事。”龙五本就是水族，又怎么会关心岸边生灵涂炭，他说完话，又张开巨口吐出了海灵珠，而后在珠下召唤起了法阵。 瑶光双手紧握太极剑，倾斜了全身的灵力，一时间白光大作，吹得他发丝与衣袂胡乱地舞动，越来越庞大的漩涡渐渐在脚底现形。 熊三都快被这狐狸的疯狂吓死了，死命的抓住了青提的身体，才没被海水的巨流冲跑。 “啊！！！”瑶光无法承受如此的痛苦，竟然伴着大喊喷出口血来。 但漩涡已见底，海水渐渐朝四周涌去，在这几万丈的海沟里造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镂空之地。 “抓住机会。”龙五的声音又传来。 瑶光顾不得自己了，抬剑就朝缚仙锁砍去。 这次，那坚不可摧的锁链在空气中化为了无数闪亮的碎片，放掉了青提的身体。 “帝君！我带帝君走啦！”熊三马上机敏的拖住青提的身体，腾起云雾咻的一下消失在了头顶。 瑶光扶住闷痛的胸口：“大恩不言谢，金丹我五日后带到海边，绝不反悔。” 说完，他也顾不得这片狼籍，追着熊三的步伐去了。 第十六章 四处都是汪洋。 从东海倾灌而出的水淹没了绵延的海岸，让瑶光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风水异动、暴雨狂风。 他追上磕磕绊绊的熊三，一把搂过青提毫无反应的身体，拼了命地朝前飞去。 直至深夜，他们两个才终于寻到处干燥而空旷的荒野，在个破败的庙中安置下了东华君。 经历过这些紧张的事情，瑶光紧张得全身抖个不停，努力帮青提烘干早就破烂的外衣，对着他骨肉模糊的四肢直掉眼泪：“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是死了吗？” “没死也差不多了，当年我可就在旁边。”熊三抹着小脸上的雨水说：“帝君一剑刺中了太元圣母的心口，然后立刻就被灵力反伤，当场摔到了地上，内丹全碎了……太元圣母也好不到哪去，强行撑住最后一口气，叫仙军秘密镇压了帝君之后，好几年都没离开过寝宫，要不是怕帝君身亡让自己受到影响，恐怕早就……” 瑶光轻抚着青提的面庞，使劲儿用着法术，却于事无补。 “这样是不行的。”熊三摸摸头：“你把内丹给他。” 瑶光微怔。 “怎么啦，你难受时帝君可没有吝啬过，现在轮到自己就舍不得啦？”熊三气恼道：“要不是我修为太低，我早就……” “那你可要守护好这里的安全。”瑶光淡淡地打断他的话，然后俯身吻上青提的唇，将自己的内丹缓缓的度入他的体内。 不知是不是玉晨如意的灵力太强，青提那些骇人的伤口，竟然立刻开始缓慢愈合。 用力过度的瑶光本就非常疲惫，现在失去内丹更是虚弱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呆望了片刻，就在力竭中倒在青提的胸口，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熊三很担心的朝外面瞅了瞅，又吭哧吭哧抱了些枯枝当柴火，在旁边烧了起来。 这辈子，恐怕是过不好了吧…… 但无论自己如何，比什么都完美的青提，都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瑶光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才不计后果的冲到了东海海底，做出了那等有伪天伦之事。 现在太元圣母定然在盛怒之中四处抓捕，那些被洪水害死的人类，统统成了还不清的罪孽…… 这些忧心之事叫小狐狸睡得很不安稳，直到他的脸庞，触碰到了极温柔的抚摸。 瑶光朦胧地睁开眸子，毫无预兆地与青提对视上，立即像小时候那样变得呆呆傻傻地，完全讲不出任何话来。 青提的脸色还是很憔悴，但是支离破碎的身体似乎在这夜长眠中被治愈了。 他费力地支起身子，扶住瑶光的脸：“我……又做梦了吗？” 瑶光咬住嘴唇咬了摇头。 青提慢慢地把他的长发拨开，认真凝望着他的眉眼，好久之后才说出四个字：“我好想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就当我不存在，好好地在蓬莱生活不可以吗……”瑶光又红了眼眶，哽咽道：“根本就不值得……”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青提的声音有点哑。 瑶光没办法回答。 青提拥抱住他，用修长的手指按住他闪烁着微光的长发，几乎用尽了自己剩余的全部力气。 “你在发抖，你不舒服吗？”瑶光很担心，想抬头打量，结果刚动下了的脑袋又被青提按了回去。 虽然东华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小狐狸还是感到了脖颈上的湿凉。 他微微张大眼睛：“你哭了……” “不会再离开你，一刻都不会。”青提哑着声音说道。 已经在旁边偷窥了好半天地熊三忍不住开口：“哼，帝君不想离开有什么用，看不出小狐狸已经飞上枝头，另结新欢了吗？” “你、你胡说什么呀！”瑶光满腔的感动即刻消失，朝它大喊。 “你敢说自己和玄朗什么都没有！”熊三煽风点火地笑。 瑶光顷刻语结，而后根本不敢多看青提半眼，拿起剑就飞下床说：“不用你管，我到附近看看情况。” 熊三瞧这小狐狸被气跑，而后朝冷着脸的青提眨眨眼睛：“我就是随便乱讲的，谁知道好像还真有什么似的……” 青提不想跟熊三啰嗦这些，只是问：“我不是叫你走吗，你还找我干什么。” 熊三拍拍胸脯：“我怎么可能那么忘恩负义！只可惜帝君你仙缘太差，到头来，只有瑶光肯救你。” “我在东海……多久了？”青提又问。 “十年了。”熊三打了个哈欠：“不过瑶光也是最近才醒来的，不知玄朗教了他什么仙术，狐狸一下子变得好生厉害。” 青提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个温热的、不断散发着灵力的内丹。 除了妖气、仙气……竟还有这强烈的属于神的气息。 他意识到了些什么，故而原本就不曾松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瑶光风尘仆仆地归来。 他把手里的包裹放下，发现熊三不在，只剩青提独自在破败的神像下打坐度气，忙轻了动作。 但青提仍旧闻声收神，伸出手来。 瑶光疑惑地靠近，一下子就被他拽到怀里，深吻了上去。 好温柔，好幸福，好舒服。 被亲的晕头转向的瑶光感觉自己的妖性又被勾了起来，身体酥酥麻麻地没有半分力气，全靠搂着青提脖颈的手，才不至于倒下。 可是…… “你、你的伤还没好呢。”瑶光忽然推开他。 “那你保护我。”青提又贴上他的嘴唇，把狐狸的内丹缓缓地还了回去：“不可以离开它太久，” 瑶光始终对东华君的法力没有太多概念，见他这一天一夜竟已气色好转，喜悦之余，也猜到了多少是玉晨如意的功劳。 幸好青提没有多问，只是道：“你去哪了？” “啊，我飞去城镇给你买了身衣服，虽然比不上仙庭的，但也还说的过去。”瑶光转身捧来套绣工精致清雅的绸衫，又四下看看：“熊三呢？我给它带了好吃的。” “它去仙岛采药了。”青提回答。 “哦。”瑶光讪讪颔首，对这刻的宁静感到丝忐忑，毕竟自己和青提之间存在了太多问题。 “我那时，没想杀尹澄，更没想杀你，只是如果我不出手，你们会被真的置于死地。”青提似有读心之术，认真解释道。 “熊三有跟我说，师父最后被太元圣母送上斩仙台了。”瑶光很难过。 青提陷入了沉默。 “你以后，可不能再糟蹋自己了……”瑶光又揉了揉眼睛。 青提没有回答，当他以为自己彻底失去小狐狸时，全然一心赴死。 可是现在瑶光活生生地就坐在眼前，又真的很想好好活着。 第十七章 神仙从来都不染尘埃。 当瑶光帮青提换好衣衫，梳好长发，便觉得他和记忆中没有半分差别。 可是那微弱的气息……却在时时刻刻提醒小狐狸，东华君这些年到底在海底吃了多少苦。 “现在该何去何从？仙军一定会四处追查我们，人间到处都是眼线，实在是很难躲藏。”瑶光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必须先治好伤。”青提回答。 正蹲在旁边熬仙草的熊三吸了吸鼻子：“哪儿那么容易啊，没了蓬莱岛的灵丹妙药，帝君你且要吃苦头了。” “对、对了！”瑶光一下子想起来：“我还答应了龙五，要送他颗九转金丹。” “当时我就想说……没有啊！”熊三苦恼的抓头发：“你这傻狐狸，可知道九转金丹需要多少种名贵的原料才能炼制，别的不讲，且说那道德天尊亲赐的炉鼎，我们现在就没有，如果真的很容易得到，龙五也不会为你卖命了。” “可当时那种情况，不管有没有我都要答应他。”瑶光立刻抱住青提。 青提事不关己的笑了下。 “所以现在怎么办？龙五若发现你骗了他，肯定会报复的。”熊三看到东华君诡异的表情，觉得眼睛疼。 瑶光回答不出，从前他唯一能求助的就是玄朗了，现在……完全走投无路。 “无事，药自然会送来。”青提态度平静地结束了这段谈话：“先休息吧。” 深夜，火烧得噼啪作响，偶有寒风灌进门窗，让他们暂时藏身的破庙显得那么不堪。 可是瑶光缩在青提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总是萦绕的梅香，却睡得比什么时候都安稳。 相反，青提却清醒异常，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瑶光的背，脑海中不停思索着以后的对策。 “帝君、帝君。”熊三忽然跳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外面又个女仙，说要见你。” 青提很小心地把瑶光扶开，而后轻整衣衫，若无其事地款款而出。 来者竟是西王母的贴身女侍容儿。 她很紧张地把一个乾坤袋拿了出来：“帝君，这是王母娘娘托我交给你的，她知你有难却无法现身支援，还望你能珍重。” “多谢。”青提淡淡接过，似早知这一幕，把白日就准备好的信函交给她：“告诉婉妗，明哲保身。” “是。”容儿点头答应。 “此处危险，你速速回了吧，以后不要来了。”青提摆了摆手。 容儿大概也紧张得不行，什么都没再说，就化为烟雾消失在半空中。 熊三很开心的跑过来：“帝君，西王母给你带了什么。” 青提打开乾坤袋瞧了瞧，发现大部分都是他急需的灵药，便拿出放着九转金丹的瓶子倒出一颗：“你去想办法送给龙五。” “什么，为什么不叫瑶光去！东海边肯定都被封锁起来了。”熊三不乐意。 “我不想使唤他，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吗？”青提反问它。 受伤了的东华君还是东华君，他的声音一低下来，熊三便赶忙答应：“好好好，我走啦。” 青提望着它不太靠得住的背影，微微叹息。 这个书童，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平日又馋又懒，但关键时刻没有抛弃自己，仍旧忠心耿耿，倒也是难得了。 “怎么啦？”瑶光的耳朵很灵敏，听到屋外的动静，很快就醒了过来。 “婉妗送了些东西来，不用担心。”青提拿着乾坤袋走到他面前坐下，把一个小小的八卦坠子带到了他的脖颈上，顷刻间，美艳可爱的狐妖立刻就变成了再正常不过的凡人。 “这东西，能叫仙军察觉不到你的气息。”青提摸了摸他的头。 “不行，我又不会怎样，还是给你……”瑶光急着要摘下。 青提微笑：“我自会避气之术。” 瑶光迟疑：“真的吗？” 青提轻轻颔首。 瑶光这才安静下来，呆看了他半晌，又搂住青提的胳膊：“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青提心中感慨万千，眉眼却总是平静的：“如果是做梦，你会怎么样？” 瑶光忽然就亲了他一下：“会这样。” 青提问：“还有吗？” 瑶光眨眨水亮的眸子，脸忽然憋的通红。 “傻瓜。”青提笑了起来，却觉得胸口处一阵抽痛，忍不住咳嗽。 “不要多说话了，你老是装没事，快躺下休息。”瑶光把青提按在干燥的茅草堆上，不管不顾地把内丹给了他，然后又缩进他的臂弯：“我会照顾你好起来的。” 青提想问“然后呢”，但他走神的刹那却没有再说出口。 现在的瑶光，变了很多，又似乎仍旧和从前一样。 至于他是怎么想自己的，大概也只有小狐狸心里才清楚。 大雨过后的天，还带着低沉的青色。 街道上的大水还没有退下，许多被淹死的人所留下的尸体还横在路边，散发出了恶臭。 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更多的是种死亡后的沉寂。 青提稍微恢复了些气力之后，便随着瑶光到东海边遭难的地方查看灾情。 大部分时候都很心软的小狐狸变得无精打采，一直在泥泞的路上走着，什么都没有说。 “害怕了吗，后悔了吗，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这种罪过。”青提淡声问道。 “害怕……但我害怕的是，即使再让我选择，我还是会这样做。”瑶光抬起悲伤的眸子：“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彻底不是个人类了，就连对人的同情，也变得有限度。” 青提握住他冰冷的手，陷入沉默。 “也许我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瑶光皱起眉头。 正在这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了哭声。 瑶光看到是个落单的孩子，刚要过去救他，却有一抹淡蓝的身影悄然飞到了孩子旁边，竟是个道士打扮的妖物。 “是他。”青提面无表情。 瑶光不解，直到妖道士抱起孩子静静转身，露出张熟悉的俊脸来，他才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落画！” “你是……”落画显得很诧异，不明白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会认得自己。 “舅舅！我叫瑶光！”小狐狸按住了脖子上的八卦坠。 落画愣愣地瞧了瞧他，又看到不远处掩去仙气的青提，这才恍然明白八分，有点激动又有点生疏地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到时，还是个小娃娃。” 瑶光晓得他是识不得自己就是那个穿越到前世的丑陋狐狸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谈及，所以只是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东海发了大水，遍地灾民，我问讯便来帮帮他们了。”落画的性格变得天翻地覆，讲起话来并没有几十年前的活泼劲儿：“你怎么会认得我？” “我……”瑶光结巴：“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十八章 当初落画心灰意冷离开阮妙君出门游历后，也曾有过一段醉生梦死的时光。 直到遇见了人间一位颇有境界的道长，受到点拨，才随着他入了观。 道长至死不知落画为狐妖，临终还把小道观传给了他，落画失去玄羽后也再无他想，就留下来帮助周围村镇的人们，善举繁多，倒是和阮妙君如出一辙。 这天他把在外逃避仙军的侄子和青提带了回去，听完这一生三世的故事后，不禁唏嘘，得知姐姐和姐夫的惨死，更是红了眼睛，对着因瑶光而落魄至此的东华君，倒是少了几分敌意。 “这都是命运吧。”瑶光傻笑。 落画凝望着他，忍不住道：“这样说来，你笑的模样……还真的和疤脸的小狐狸一模一样，我怎么竟没看出来呢？” 瑶光说：“小时候你来探我，我才几岁？估计长得和包子一样。” 青提始终陪在旁边，没多说话。 倒是熊三边吃排骨边哼哼：“你看不出来不足为奇，帝君没看出来，才真是……” 不等它废完话，青提便一脚把这家伙踹了老远。 “哎，你们早些休息吧。”落画站起身来：“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瑶光抱着剑说。 落画摸了下他的头：“小孩子。” 而后便慢慢地走出了道观的偏厢房，转身关上门。 “为什么他变成了这幅样子，没有半点精神，是因为玄羽吗？”瑶光担心地喃喃自语。 “废话，太元圣母让玄羽忘了前尘旧事，就算面对面擦肩而过，她都认不得落画了。”熊三擦擦嘴巴。 “你去外面守着，没事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青提挺着脊背坐在椅子上，忽然冷冰冰地开口。 “哦。”熊三发现，即使自己为救帝君立下大功，待遇也没有丝毫的提升，只好听话地溜出房间。 瑶光讪笑：“它挺关心你的，别对它那么凶嘛。” 青提拉住瑶光的手问，一字一句：“之前没有回答你该怎么办……四十年前你没有答应我，现在，你愿意跟我去西荒吗？” 瑶光垂眸不语。 青提又缓缓地松开了修长的手指：“如果不愿，我也理解，我亏欠你太多。” “你不欠我的，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看待我。”瑶光小声道：“什么也不懂的小道士，和那个不会说话的丑狐狸，你究竟喜欢过哪一个？” “是我愚钝。”青提的眼底有淡淡地痛苦：“我居心叵测，所以才望不清真相，之前每一次觉得你那么像我思念的狐妖时，都自欺地告诉自己，那不过胡思乱想的错觉，我不敢心动、害怕背叛曾经，难以忍受所有的努力都变成笑话……如果当真聪明一点，就绝不会害你下地狱，平白受了那么多罪……” “总说我傻，你才傻呀……”瑶光笑了笑说：“如果我没下地狱，你又怎会在四十年前就认得我呢？” 青提显然已经被这件事折磨得惨了，东海底的十年酷刑，都没消除掉他的心魔。 “过去的事，孰是孰非根本就讲不清，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又有运气活到什么时候呢？”瑶光对这世间的幸福已经没有任何幻想，却仍旧轻轻地摸住他的肩膀：“但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再离开你，西荒躲不了一世，我也要和你一直努力活到自己的最后一天。” 青提伸手将他抱住，然后很久很久，都没再言语。 “堂堂的东华君，怎么这么没出息。”瑶光弯起嘴角。 “我不可能再回蓬莱。”青提低声道：“我不再是东华，我只是……” “是我娘子！”瑶光抢着高兴回答。 青提抬起头，露出半笑不笑的表情。 “嘻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瑶光习惯性地低头把内丹借给他，然后转身去铺床铺说：“睡觉啦，落画明天一定会给我做好吃的！” 这座有了年头的小道观，坐落在黄山的半腰上。 从馆内最高处的凉亭朝外望去，可见层峦叠翠，云涛云海。 青提度气微乏，就靠在凉亭柱上，拿着本房间里随便寻到的人间画本闲读。 画本里的蛇妖为了拯救被困在金牛寺的相公，也曾水漫杭州，致使无数生灵丧命，妖物的痴傻，实在是如出一辙。 这里当然没有仙境的金碧辉煌，但东华君卓然之姿，云袖飞舞，仍叫周身美道堪比画卷。 和落画待了许久的瑶光跑过来，几乎看呆了片刻，然后才笑嘻嘻的靠近：“你好点了没？” 青提因为刺杀太元圣母而受到的反蚀之伤危及性命，他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维持表象的平静，只是不想叫小狐狸太担心，因而淡淡点头，若无其事。 “可是熊三说，起码要好好修养一年呢。”瑶光挽住青提的胳膊：“不要在这里被风吹坏了。” “我本是灵气所化，皮骨皆为表象，何谈坏与不坏？”青提反问。 “哦。”瑶光讪讪回答，又恶声恶气：“我担心你嘛。” 他的性格开朗许多，加之变得漂亮又强大，不知比从前完美了多少倍。 这叫青提觉得庆幸而心酸：“我总是让你受苦，没了我，你好像从来都过的很好。” 瑶光怔了怔，低下头：“我感激玄朗为我做的所有事，可我却记得更深，你说过不在乎我什么样子，就只是喜欢我，我那么丑，也是最好看的。” 青提没讲话。 瑶光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感觉到了吗，我的心跳，只有你能让它变得这么快……” 话音都还没落下，青提便低头吻住了他。 唇齿间的温柔炙热，和耳畔清凉的山风，简直叫瑶光快乐到快要变回原型，可惜天公不作美，落画忽然出现在不远处，轻咳了声。 瑶光害羞地推开青提，故作淡定地躲到一边。 “你不是说要跟我去救助灾民吗？”落画问。 “对对，要出发了吗？”瑶光侧头看青提：“乖乖等我回来，叫熊三保护你。” “昨晚不是发誓再也不会离开我身边？”青提从不懂不好意思，当面质问。 “可是我们不能暴露身份，要像人类一样干活，又累又脏……”瑶光搓搓手，期待的问：“你要跟我去吗？” 青提收起书卷很自信：“我的医术，可比你高明许多。” 飞至灾区之后，落画依旧扮演着自己救死扶伤的道长角色，忙忙碌碌的为受伤的灾民包扎疗伤，无奈自己带着的一妖一仙实在是半斤八两，什么粗话都干不好。 “你不是说你的医术很高明吗？为什么一直袖手旁观？”瑶光小声咬牙切齿。 青提面无表情：“既然不让我使用仙术，我也别无他法。” 瑶光说：“去帮忙包扎啊。” 青提拒绝：“不要。” 人类在处理老天爷所带来的灾难时，最困难的问题便是粮与药的运送。 落画实在忍受不了他们在这里浑水摸鱼，便气呼呼地叫瑶光带着可怕的跟班去隔壁的小镇去买药了。 日行千里这种事，对于人来而言无法企及，可对神仙妖物却是家常便饭。 没花一炷香的时间，小狐狸便搞到了舅舅指名的的凡人草药，拉着青提想寻个没人的街道赶回去。 谁知他刚从药店一出来，便因为路边玩耍的小女孩而看直了眼。 始终神游的青提顺着目光瞧过去，也发现了意外之处。 那女孩儿虽然年纪不大，可俊俏的五官实在很像阮妙君。 瑶光鬼使神差地就往前走了一步，却被青提拉住阻止：“她是个凡人。” “可……”瑶光欲言又止。 这时候，小女孩已经捡起地上的沙包，飞快地朝另外一个街巷跑去了。 第十九章 “小茗弟弟，出来跟我玩好不好呀？”那小女孩儿最后停在在个学堂门口，对着院子里正在读书的朋友喊道。 很快，便有个年龄比她更小的男孩笑嘻嘻地走出来。 躲在暗处的瑶光看到他的眉眼，实在是忍不住，颤抖地追问青提：“难道、难道我那祭祀咒误打误撞的……” 青提从来都很冷静：“即便是又怎样，前尘往事他们已经不记得了，根本不该再打扰他们，选择离开是你最仁慈的做法。” “我明白，可……”瑶光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拉住小女孩问道：“妹妹，你几岁啦？” 小女孩弯起又大又明亮的凤眼，声音甜甜地回答：“十二岁。” “别跟不认识的人讲话。”那小男孩显得很机警，伸手拦在他们两个中间：“你是谁？” “我……我只是游至此地，见到你们好生可爱，没有别的意思。”瑶光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孩子，眼睛有点泛红。 “小茗，这位大哥哥一看就不是坏人呀。”小女孩仿佛很喜欢瑶光。 “坏人哪是能看出来的，你真傻。”小男孩很不高兴。 “嘻嘻。”小女孩儿却不恼，还拉住他的手摇了摇，一副青梅竹马的甜蜜模样。 瑶光在这个瞬间，也明白了青提的意思。 远离他们，叫他们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是最好的选择。 做人类，与师父白头到老，大概也是娘亲的愿望吧。 “大哥哥，你怎么哭啦？”小女孩伸出娇嫩的手，摸了摸瑶光的脸。 瑶光忙狼狈地抬袖擦拭：“没什么，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亲人，来，这个送给你们，它可以保佑你们平安喜乐。” 说着，就把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 这玉佩是燕然给瑶光带上的，合起来是个太极图，分开又变成了两条锦鲤。 “哇，真好看。”小女孩对亮晶晶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我该走了，朋友还在等我，天黑了要早点回家。”瑶光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又想摸小男孩，却被他倔强地躲开。 “再会。”瑶光失笑转身。 “小茗，他是不是神仙呀，你看他的衣服会发光。” “傻瓜呀，那叫丝绸，我爹娘也穿的。” “嗷。” “你喜欢，我、我也可以送你一件。” …… 瑶光听到他们在身后的窃窃私语，又寻到青提拉住他的胳膊：“走吧，落画肯定等得很着急。” “爱哭的小狐狸。”青提抹了下他眼睛残留的湿润，然后便随着瑶光做那些傻事去了。 这六界虽大，活至此刻，却也念想不多。 能陪在瑶光的身边，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东华君，余生唯一想怀抱的残梦。 “以前啊，我总是问姐姐，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摆脱痛苦呢？我姐从来不回答我。”落画回到道观后，禁不止闹腾地为瑶光做了几样好吃的小菜，而后闲聊：“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人的命运本就有他的定数，地府的生死薄里写得清清楚楚。”青提靠在窗棂边，淡淡地瞧着瑶光在榻上的小桌边吃鸡丝面。 “那为何我却不能知道自己的命呢？”落画垂下眼。 “妖也有妖的注定的一生，只不过唯有父尊才看得清了。”青提抬眸望向天边的明月，大概是在追忆往昔。 落画长叹了口气：“我去誊抄经书，你们早点歇息。” “还是娘煮的面好吃。”瑶光头也不抬地说道。 “有得吃就不错了！”落画气哼哼地拿着拂尘，装模作样地走了出去。 青提嗤笑：“为什么不把白天的事告诉他，也好叫他有个念想。” “以落画的性格，一定会忍不住去看我爹娘转世，就算惹不出麻烦，人活着的长度也不过匆匆数十年，又能陪他多久呢？”瑶光放下筷子，又拿起手边的水蜜桃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 “如果你是人，只有数十年的生命，会想做点什么？”青提问道。 “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当厨子！”瑶光理科回答。 青提哑然。 “那你呢？”瑶光侧头问道。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4节 青提摇摇头，恐怕想不出答案。 他的几十年，就像人类的一刹那，说过就过去了。 “好甜。”瑶光把桃子剥好，递到他的嘴边。 吃东西这件事，对任何正经的神仙而言，都是很难接受的。 西王母的蟠桃倒可以尝尝，但这凡俗之物，青提着实难以下咽。 “哼……”瑶光引诱不成，失望地缩回了手。 青提淡笑着拉过他的衣襟，低头吻上去，轻咬着他的薄唇厮磨片刻，又用舌尖一舔，温声道：“恩，很甜。” 瑶光的脸都被逗得红了，手里的桃子也滚落到床榻下面，沾到尘土。 他心疼地想要回头去捡，却被青提趁机按到，然后一把将那八卦坠摘了下来。 闪着微光的雪色长发，立刻奢华的散了满塌。 瑶光趴在那儿，摸住他解自己腰带的手：“现原型……会、会被发现……” “只要一直碰着我，便不会有事。”青提微笑。 “可是……啊……”瑶光被他吻上弧度优美的光裸脊背，立刻发出了声惊叫。 青提搂着他，慢慢贴合了他的身体，在小狐狸肩边说：“所有的事都……对不起。” 瑶光地喘息本已凌乱，听到这种语气，又觉得心酸：“没有对不起，说好的，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我不可能再放开你，除非你自己要走。”青提吻着他的耳朵问：“所以你告诉我，你心里都有谁。” 瑶光微弱地颤抖，快要支撑不住了似的，一下子趴倒在榻上，小声回答：“如果除了你还有别的，我为什么会去东海……喂，干吗要忽然责怪我？” “不是责怪，是我嫉妒。”青提淡笑。 连情绪都很少有的东华君，会讲出这种话，实在叫小狐狸觉得意外：“你什么时候学会嫉妒了……” “从遇见你开始。”青提依然眷恋的拥着他，闭上眸子：“我还会失落，会兴奋，会痛苦，会想念……你把妖怪的坏习惯都传染给我，却丢下我自己走掉，叫我怎么活？” 瑶光没有讲话，只是挣扎着转过来看向青提的脸，而后羞涩的吻上。 青提嘴角的弧度忽然变得很愉悦：“给我生个小狐狸吧。” “什、什么……我的公的、呸，我的男的！”瑶光被吓的一下子软掉，缩起肩膀。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可以呢？”青提边吻着边抬起他的腿，缓慢而又深入的占有了瑶光。 他们柔软的发丝在床上纠葛得难舍难分，就像摇曳而暧昧的夜。 如此，也算是结发今生。 第二十章 眼下道观的安宁不过是暂时的假象，瑶光出们帮助布道行善时已经发现了四处搜索的仙兵，明白再在人间待下去，且不论会不会被抓住，也定然要给安宁惯了的落画添麻烦。 这晚入夜后，他忍不住建议道：“我们去西荒吧，暂时找个稍微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怕我舅舅他被拖累……” 青提的伤虽然恢复缓慢，但痛苦他从不说，只是温柔地抚把玩着小狐狸的发梢：“好。” “西荒那个地方……我只去过一次，待了短短几个时辰，生活下去话需要克服怎样的困难还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瑶光躺在他怀里，小声问：“临走前，我想到妙成山去看看，好不好？” 那个地方自当年地府之乱后，便被仙庭严密的监视起来，这么想来，也有十年没有踏足。 青提虽明白危险，却不想拂了小狐狸的好意：“恩。” “如果遇到仙兵，我们就快跑。”瑶光笑着露出洁白的小牙：“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好自己便够了。”青提轻捏住他的脸如此说，心情却并不轻松，因为自己一日一日的恢复，也意味着太元圣母的伤在好转，这种母子连命的博弈，着实难熬。 然而从没有太大理想抱负的瑶光却很开心，翻了个身满足地抱住他说：“那明早就跟落画道别。” “什么，西荒？！”听到这打算的落画果然瞪圆狐眼：“那里的妖兽，可比仙军要难对付的多啊！你们疯了吗？” “但至少我们自由。”瑶光悲伤地说：“留在这里，除了加入叛军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出路，可……” “那一定要注意安全。”落画从怀里拿出个闪着浮光的信封：“这是我在外游历时寻到的古物，你若需要联系我，把信塞进去，我自会收到。” “恩。”瑶光颔首。 “走吧，时候不早了。”青提说：“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西荒，否则会危险难测。” 瑶光这才挥别落画，依依不舍的拉住东华君的手，双双消失在了光雾之中。 六界总是变幻不停，但愿本不该存在的妙成山，却活在时间之外。 再度进到浮游界的瑶光瞬间就感到了种难以描述的安宁，再到小镇上找到那些食梦貘，它们仍是当年模样。 “这里真的是你因为我的几句傻话而建造出来的吗？”他走过热闹的小街，有些不敢相信。 “傻的是我，其实那刻我就该意识到关于你的真相。”青提回答。 “现在明白也不晚。”瑶光露出美丽的笑容：“总比仍旧错过了好。” 青提摸了摸他的头，依然握着他的手不放开。 瑶光又走到算命先生的摊位前，竟然主动问道：“能不能给我们算一卦？” 那算命先生见自己没机会炫耀无色镜，只得摸着胡子问：“算什么？” “姻缘。”瑶光回答。 算命先生把宣纸和毛笔推过来：“那就写两个字吧。” 瑶光想都没想就写了个“青”，青提只当这是哄着瑶光玩闹，便垂眸写下了“瑶”。 算命先生呵呵一笑：“二位既然心诚已至，又何忧前路惘思？” 瑶光正欲讲话，却被青提猛地一拉。 “小小貘族，也敢在东华君面前招摇撞骗，真是稀奇。”伴着这句嘲笑，苍华道身影渐渐浮现在不远处：“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妙成山，为了区区一个情字而自投罗网，真是感人肺腑。” 瑶光已受够了太元圣母的这个爪牙，立刻反驳：“区区？恐怕你连有都不曾有过吧？” “你！”苍华眯起琥珀色的眸子，抬袖一挥：“把这妖孽抓住，将东华君送往玉清境！” “做梦！”瑶光已经扶剑多时，立刻在拽着青提远离的同时，抬手放出剑波。 “仙军势众，无需恋战，走。”青提并没有顾惜伤势，强撑起结界，与瑶光往浮游界的入口飞去。 苍华自然紧追不舍，一个法术召集了附近的数千天兵天将，将他们团团围住。 瑶光知晓对方不会手下留情，立刻拽下脖子上的八卦坠扔了出去，释放了全部妖性，瞬间银光数丈，逼得他们立刻退散开来。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一抹灼眼的红色将青提的屏障缓慢的包围笼罩，那股灵气，几乎是玉清境神仙们的噩梦。 “哎呀，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救苦天尊你还是那么卑鄙。”玄朗果然抱着剑现身在苍华面前，咧嘴笑着的同时，毫不犹豫的地拔出武器，朝他狠狠砸去。 苍华本能的用法环阻挡，但又怎敌真武天尊的气场？ 两人交手不出几招，便胜负分明！ 玄朗依然带着那么得意的笑，把手指放到嘴边，发出了嘹亮的哨声。 巨大的阴影很快笼罩了浮游界的天空。 “龙！” “这是什么龙？！” “是西荒妖物！小心！” 苍华带领的仙军乱作一团，在应龙俯身喷出的火焰中东奔西窜，一时间各色屏障星光四溅，大有丢兵弃甲之势。 连挡苍华数个法术的玄朗扭头朝瑶光喊：“你傻了吧？还不快走！” 瑶光一直怔愣的神情这才消散，看了眼替自己苦撑屏障的青提，唯有拉住他的手，窜离了浮游界逃之夭夭。 经过这番耽搁，时辰已经不早了。 瑶光和青提头也不回的飞过慢慢云海，到达西荒被毁的法门遗际处，才疲惫的停下。 星辰，在暗蓝的苍穹中变得璀璨不已。 “对不起，都怪我任性，明知道会这样，还是想去瞧瞧。”瑶光摸了摸青提苍白的脸，垂下眉眼。 青提微笑，掩去所有情绪。 瑶光着急的望向一片漆黑的西荒，咽了下口水：“现在进去恐怕我们应付不了，想必苍华是不会再追来了吧……” 云雾间红光一闪，身着黑金战甲的玄朗便猛然出现，嗤笑道：“他当然没命追了。” 说着，就把满身是血的苍华丢到了地上。 第二十一章 走到现在这个份上，瑶光实在也没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了，但是辜负过的玄朗的恩情，却时刻叫他耿耿于怀。 上次东海边谈崩之后，他们还未再见过面。 现在青提就在旁边，更是无限尴尬。 玄朗用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望向小狐狸，好半晌才问：“我带给你什么，他又带给你什么，你分得清吧？” 瑶光把青提挡在身后，只是回答：“抱歉。” “还记得那只重明鸟吗？它受伤了都是懂得疼，不会再重蹈覆辙的。”玄朗又道。 “但世上有比痛更可怕的事，我不想青提过得不好。”瑶光立刻脱口而出。 “好，情深意重。”玄朗颔首：“以后你再有什么事，也不要指望老子，你记住了。” 瑶光很难过，但他知道自己优柔寡断反而会害玄朗更深，所以低下头：“你给我的所有都可以现在收回去，我的心意不会再改变。” 玄朗笑了：“不是什么东西，都送得出，收得回。” 话毕，他便后退了几步：“反正我要开战，也顾不得你，祝你在西荒活得开心，这麻烦东西就送给你处置了。” 他踹了脚已经陷入昏迷的苍华，转既消失不见。 东华君始终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他们，半个字都没有说。 夜风太寒凉。 瑶光和青提不打算在最可怕的时辰进到西荒冒险，便于法门遗址附近找了篇荒芜的林子休息。 用法术招出的微光盈盈悬浮于身边，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暖意。 受了重伤的苍华被缚仙锁绑了个结实，仍旧在昏迷之中。 青提坐在树下，瑶光靠着青提。 他们两个都睡不着，只在微风中安静地依偎。 瑶光忽然问：“该拿救苦天尊怎么办，我知道你把他当朋友，可是他实在……” “我没朋友。”青提淡声说：“母尊叫他监视于我，我不想招惹麻烦，自然要善待。” 瑶光眨眨大眼睛，仍旧学不会那番虚情假意。 青提道：“苍华心如蛇蝎，杀之而后快是最简单的，但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暂且便留他一命吧。” 瑶光本也不是狠心之辈，立刻点点头。 “活了这千万年，从来没有如今天一般窝囊过。”青提垂着深邃的眸子：“对力量的追寻大概是生而为仙的本能，如今失去了，真是百般滋味都在心头。” “你会好起来的，再说还有我呢。”瑶光认真回答。 “我倒不希望自己好起来。”青提说：“我好了，意味着母尊的伤也会得到天地自然的修复，玄朗韬光养晦几十年，恐怕不会再对玉清境按捺情绪。” 瑶光忽然直起了身子，紧张道：“如果……如果玄朗真的把太元圣母杀了，那你呢？” 青提的眼神显得很飘渺。 “我不要！”瑶光立刻紧抱住他。 青提见小狐狸终于明白此刻进退维谷的境地，便没再多言，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庞：“且当我只是凡人吧，每时每刻都珍贵，然后过好这有限的一生。” 瑶光的眼眶红红地，却努力憋住眼泪。 他恍惚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又靠近他的怀里，半句话都没再多说。 西荒的大部分凶残的妖兽都是昼伏夜出，加之瑶光的记忆力不是很差，次日一早便带着青提找到自己曾去过的红树林，落在其间的空地上。 侧耳倾听，附近似有些隐约的悉索声。 青提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后移形换影到头顶郁郁葱葱的红叶林中，用剑逼下只正在啃食树叶的乘黄兽。 在这养一个世界里，难得有如此温顺的动物。 果然玄朗上次是刻意选了个安全的地点才叫瑶光试试身手。 “饶命，饶命！”乘黄匍匐在地上，瑟瑟地发抖。 它非常幼小，模样与狐狸相似。 “我们没有要伤……”瑶光赶忙俯身安慰。 可怜他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乘黄便腾起利爪朝他袭来。 早已预料到如此的青提一剑将其它刺穿。 星星点点的血溅到地上，染得那些红叶更刺目了。 “这片地方名为封渊，周围红树皆含有剧毒，唯有身体赢弱的乘黄不畏此毒，食叶而生，故而附近旁的兽类不是很多。”青提说：“而能解此毒的东西，就是乘黄的内丹。” 话讲完，他便把化在手中的莹亮灵体递给瑶光：“吃掉。” “还是给你吧。”瑶光拒绝。 “我即继承二神之气，这些植物伤不了我。”青提淡声回答。 瑶光这才把乘黄的内丹服下，好奇地问到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难道曾经……” “父尊曾带我游历过西荒的一些地方，后来他消失后，我便再没来过了。”青提微笑地勾下瑶光被风吹乱的发丝：“南边有个视野甚佳的地方，你在那里看着苍华，等我便好。” “你要去哪？”瑶光立刻紧张。 “即便是要在此界流浪，也不至于餐风露宿。”青提回答道：“我们起码需要间陋室。” “我来就好，我做过这种事。”瑶光赶快主动请缨。 “听话。”青提怕拍他的头，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作为神的孩子，造物本是稀疏平常之举。 但青提现在内伤深重，在瑶光面前苦撑不过是强弩之末，又怎想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一座凭空而出的深院水榭，原本只不过弹指之功，这回却让东华君尝试到傍晚，才方方成功。 他释放掉灵力，让面前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疲惫的深喘了口气。 已经在旁等待多时的熊三溜达过来说道：“帝君，你这又是何苦，要爱惜身体啊。” “你懂什么？”青提反问。 “……”熊三小声道：“我只知道黑夜快来临了。” “去把他找来，将苍华押到院内好生看管起来。”青提挥挥衣袖。 “是。”熊三道是照旧听话，闻声立刻屁颠颠地跑不见了。 青提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多少有些感慨：自己活了这一世，最后能陪在身边的，竟只有这个笨熊还有只痴狐狸。 虽然不多，但是够了。 优雅的气质是在时光变迁中被刻进骨子里的，即便身边万事不如意，却仍能空谷幽兰独自香。 像流落至西荒的东华君，便是此例。 他淡淡地坐在卧房里，望着东瞅西看乱兴奋的瑶光，举止仍旧从容。 “哇，你太厉害，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小狐狸抱起桌上的花瓶又放下，眉开眼笑。 “无就是有，有就是无，你何日能悟到这个道理，便能“无中生有”了。”青提坐到在榻边说道。 瑶光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遥远的嚎叫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瘆人。 熊三本正颐指气使的看着苍华，却立即被吓得屁滚尿流爬进来，结巴道：“帝君，妖兽……妖兽们苏醒的时间……” “无妨，这片宅域已被我隐去形体，若非仙族，是看不到的。”青提难得耐下心来跟他解释。 “可我还是害怕……我能不能在这里睡……”熊三蹭到床角。 青提面无表情的回视。 熊三故作委屈，却也只好低下头悄然出去了。 “为什么他明明活了千万载，却仍旧长不大？”瑶光好奇问道。 “熊三本名观棋，是父尊座下童子，一生都似小孩模样，性格也顽皮。”青提说：“后来因怕我生活寂寞，便送与我做书童了。” “这笨蛋，名字怎么会如此文雅？”瑶光忍不住笑出声。 “所以才唤熊三，因他还有哥哥两位，也在玉清宫做些杂役。”青提又道。 “难得他肯衷心待你，你就少欺负它吧。”瑶光坐到他旁边，认真地劝告：“熊三是你的书童，也是你的朋友。” “……朋友？”青提重复了下这个对他而言太虚伪的词汇，目露深思之色。 瑶光又看了看崭新的我房，小声说：“这里没有仙侍，没有佳酿，没有梅林，也没有古籍……你喜欢的都没有，苦了你了。” “我喜欢的，都在这里，全部。”青提抚摸上他的脸。 瑶光羞涩地说：“别甜言蜜语啦……我只是不想看你受委屈。” “如果你死了，或者你没去救我，我仍旧在东海底浑浑噩噩。”青提垂下眸子与他对视：“现在每一个时辰，对我而言都是奢侈的，委屈什么？” 瑶光咬住嘴唇，好半天才说：“如果不是我去东海边骚扰你，也许你现在，仍旧安然无恙地在蓬莱享福呢。” “傻瓜。”青提勾起嘴角：“现在想来，那真是我生命中最值得庆幸的一天。” 第二十二章 在西荒的那些日子，算是瑶光自别了娘亲后少有的平静。 虽然这个世界危机四伏，多半只能蜗居在院子里与青提朝夕相对，但他所感受到的眷恋和快乐，却是前所未有的。 安然养伤的青提自是同样安然自得，反倒淘气惯了的熊三憋的发慌。 这家伙每天夜里虽会听话地看守着被玄朗打了个半死的苍华，白天却总要偷跑出去玩耍。 此日瑶光练剑完毕后，见青提仍在打坐，便溜溜哒哒的推门走进关着救苦天尊的屋内。 熊三果然不见踪影。 最近苍华已经渐渐苏醒了，虽然气力仍旧微弱，但好歹能断断续续地讲出话来：“怎么……又来耀武扬威吗……” 瑶光已被他害得够惨，但此刻却并无报复之心，只是半眼都懒得多看：“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话毕便欲转身离开。 “我要见……东华君……”苍华叫住他。 “青提想来跟你谈时，自然会来。”瑶光走出门去，回头说道。 苍华咬了咬牙，没办法挣脱被玄朗下了咒的缚仙锁，最后只得骂道：“太元圣母一定会救我的。” “那你就等着她吧。”瑶光一下子就把门关上了。 几乎毫无暖意的光从泛碧的空中慢慢洒下，透过长廊上不知名的藤蔓，在地上留下了几许斑驳。 小狐狸还没来得及踏上那些碎光，就看到青提迎面款款出现的身影。 本有些气哼哼的他立即换上了笑脸：“你好点了吗？” 有了西王母送来的那些仙丹辅助，东华君的内息总算渐渐稳定，但有限的法力仍是大不如前了。 “熊三又失踪，眼看天快黑了都不回来，我出去找找吧。”瑶光挽住青提的胳膊说道。 “我随你一同去。”青提倒没有要放任熊三不管的意思。 “我们都走的话，苍华跑了怎么办？到时候又会有大麻烦。”瑶光安慰说：“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现在的瑶光，的确不再是那个毫无本事的小道士，可他天性单纯，怎叫东华君放心的下？ 青提又道：“既然如此，我去便好。” “你就信任我一下嘛，等你伤好了，叫我去我也不去。”瑶光笑嘻嘻地踮脚吻过他凉薄的唇，而后转身就化作光雾飞出去，转眼便冲破了这座小宅周围的结界。 青提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眼苍华那紧闭的房门，眼底露出了微微厌恶的神色。 他们栖身的封渊算是西荒难得的安全之地，但也仅限于白日。 一旦那些恶兽随着月光而苏醒，即便是玄朗独身遭遇，也未必就能轻松应对。 非常担心熊三的瑶光飞过树林，一连放出了好多束寻觅它的微光。 幸好在暮色将至之际，法术有了反应。 瑶光赶快降落，喊了声：“熊三，你乱跑什么？” “嘘！快过来！”熊三猛地从灌木中露头，把他拽到身边。 “怎么了？”瑶光莫名其妙：“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有仙军。”熊三压低了声音：“肯定是来找苍华的，我刚才险些撞见他们，所以……” 瑶光并不胆怯，但他不愿惹到麻烦让青提担忧，所以摇身变成九尾狐的模样：“没事，你随我走。” 瑶光银白的毛在越来越暗的林子中格外显眼，那些胆小的乘黄见了，纷纷逃之夭夭。 熊三近来认可了他的能力，也对小狐狸和东华君的关系死了心，于是乖乖地跟在狐狸后面，躲进了他的妖气之中。 一熊一狐专注地往前飞奔，谁都没有再讲话。 直至瑶光忽然听到隐约地窃窃私语，才猛然停住脚步：“喂，等我一下。” “你可别冲动。”熊三紧张道。 “嗯。”瑶光随口答应，调动玉晨如意的神力，隐去了自己的形体，探头探脑地躲在树后偷看。 果然是几名衣冠楚楚的神仙，边走边聊天。 …… “玄朗忽然开战，杀了我们措手不及，不全力抵抗便罢，为何还要来此寻找救苦天尊？” “他多半已经灰飞烟灭，就算还活着，被玄朗交给东华君，又岂是我们能对付的？” “罢了，圣母元君既然已经吩咐，我们照做便是。” “明日再来吧，等到天黑了，西荒可就不是现在这番模样了。” …… 他们转瞬提快速度，似成光影，穿梭过诡异的红树林，并没有察觉到狐妖的存在。 瑶光眨了眨眼睛，回味过自己偷听到的消息，而后才匆匆地回去找到熊三，飞快的往家奔去。 青提这辈子都活得漫不经心，直到与小狐狸相识，才渐渐沾染了脆弱的情绪。 比如这个傍晚的提心吊胆，对他来说便是极其陌生的感受，以至于他一直静静地立在门口，望见了在黑暗中越靠越近的柔光，立刻闪身过去。 瑶光恢复人形，气喘吁吁地灿烂一笑：“你看，我都说我肯定没问题的。” “帝君……”熊三戳在旁边讪讪地问好。 青提先是温柔地抬袖拭去瑶光脸上的细汗，而后才冷眼望向他。 “也不怪熊三了，现在仙军跑来西荒四处寻找苍华，它也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才留在原地的。”瑶光好心地帮忙辩解。 “再私自出门，你就不用回来了。”青提哼了声，拉起瑶光的手便进到小院的结界里，不再理会这个贪玩的仙童。 瑶光笑着说：“其实你还是很关心它的嘛，何必这么严厉？” 熊三故作乖巧地跟在后面颔首。 青提英气的眉间闪过半抹忧色，竟然说道：“观棋，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便去找婉妗吧，她无力护我，至少不会亏待于你。” “帝君不会出事的，好不容易得救了，怎么会出事呢？”熊三马上紧张地回答。 青提露出平静的笑意，没有多言。 其实谁都清楚，他们能在西荒活过一时，又怎可能永远如此？ 即便没仙庭被发现行踪，可但凡玄朗要了太元圣母的性命，青提就会受到致命的影响。 所以此刻再度发起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收到好消息。 瑶光对此自有打算，眼瞧见气氛尴尬，便挣脱开青提的手，蹲下身朝熊三微笑：“又有什么关系呢，生离死别，这些人类都能接受的事情，一定难不倒你。” “我不喜欢，我是神仙！”熊三大喊一声，气呼呼地边化作小熊跑掉了。 瑶光叹了口气，支着脸说：“傻瓜，就不会随便讲两句叫我安心的话吗？” 也不知他在说闹脾气的熊三，还是另有所指。 第二十三章 几乎只有邪兽生存的西荒实在是太荒芜了，身边没有半个仙侍伺候的青提，所过的日子和曾经简直天差地别。 但他生性淡薄，倒无抱怨，总是看到瑶光在眼前生气勃勃的傻笑，嘴角的笑意反而比什么时候都多。 这晚他们又躺在床榻上，像寻常夫妻般漫无目的地聊着闲话。 “嘻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瑶光露出酒窝追问。 青提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淡声回答：“四十多年前，东海水族妄图袭击我，你不顾一切的时候冲过来的时候。” “乱讲……”瑶光并不相信：“你是堂堂的东华君，想保护你的神仙，数都数不过来。” “我何必骗你？”青提缓慢地侧过身，用修长的手指碰了碰他翘挺的鼻尖，犹如孩童在触摸自己最心爱的玩偶，带了七分幸福，三分珍惜。 事实上他并没有撒谎，那个时候不知来路的小妖狐见自己有难，连掂量掂量彼此有几分几两都来不及，就火急火燎的替自己挡住伤害的模样，实在是即蠢笨，又可爱。 “我可是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呢。”瑶光怨念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笑起来：“这样真好，想和你说什么，就和你说什么，我觉得好开心。” “这也值得开心？”青提无奈。 “当然了。”瑶光忽然靠到他怀里：“最开始的时候，年纪小，即搞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一直害怕被你讨厌……后来，嗓子受了伤，心里面又难过，能交流的话就更少了……” “抱歉。”青提明白，无论瑶光哪一段悲伤的过往，罪魁祸首都是自作聪明的自己。 “才不用抱歉，我就是遗憾，对你少说了好多句喜欢。”瑶光得意到狐狸尾巴都快露出来了，笑意不止：“我喜欢你，喜欢你，就只喜欢你。” 青提眼里盛满了温柔，轻轻地吻过他的额头，低声道：“如有来世，我会把所有欠你的都补上，就算你嫌我、弃我，我都甘之如饴。”“你最近老像交代遗言似的，怪不得熊三受不了你。”瑶光鼻子发酸，忍不住咬了下他的下巴，又吻上他的唇，轻轻地把自己的内丹度给他，若有深意的说：“谈什么下辈子，你这辈子，会活到永生永世。” 青提不置可否，只是道：“没有你的永生永世，都不如眼前的春宵一刻。” 瑶光在他身边本就心醉神迷，听到这话脸顷刻微红，忍了半天的妖性终于自暴自弃的释放出来，将他原本纯洁的吻，变得诚挚而又煽情。 青提猛地反身将他压住，修长的手指伸进那美丽的长发中，不知不觉便拉下他的发带，系到他的手腕间。 “你、你干吗？”瑶光喘息着质疑。 青提勾起唇角，用仙术困住那发带，把小狐狸被绑住的双手抬到他的头顶，轻声问：“你说呢？” “放开我，我都发过誓不乱摸了。”瑶光可怜巴巴的哀求。 “我不信你。”青提还是淡笑。 此时怪只怪瑶光色欲熏心，平时总是管青提叫娘子占便宜也就算了，昨晚竟然企图付诸实践，虽然最后被东华君悬崖勒马、好好的教训了一顿，但也因此徒生了警醒之心。 瑶光一看到他笑就会心痒痒，立刻弯着狐狸眼说：“哎呀，怪只怪娘子你太美丽，凭我这种道行，怎么忍得住嘛。” 青提哼了声，捏住他的下巴说：“看来我该教教你，对我正确的称呼。” 瑶光从小就没心没肺，此刻更是无所忌惮，嘴里一边叫着娘子，一边又用被捆在一起的手腕勾住他的脖子，笑着深吻了上去。 万种风姿情态，实在是不负他九尾狐的血统。 “不知死活的小妖怪。”青提被闹得不行，忍不住摇头。 瑶光仍旧是那副撩人的表情。 “我知道再有一次轮回，你仍旧会如此选择，没有半分悔改。”青提温柔地拥住他道：“可我却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别再管我的悲喜。” 瑶光渐渐放软了身体，呆滞片刻，失笑说：“不要，我就高兴在乎你。” “你太苦了。”青提用自己的脸贴住他的脸：“妄我徒享仙界至尊之名，却从来没有给过你幸福。” “才不是呢。”瑶光听他这样讲，心里发酸，眼泪瞬间就没出息的滚落眼角：“你给过我幸福，好多好多，多到我都记不清楚。” “喜欢撒谎的狐狸。”青提伸手抹去他的泪水，抱着他半坐起来：“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到底要叫什么？” 瑶光泪痕还没干，又坏笑出来：“娘子啊，我是你相公。” 青提拉下他的衣衫，用手指慢慢探进他的身体，惹得小狐狸一阵急促的呼吸，靠在他肩头哼唧起来。 “你这算哪门子的相公？”青提略带嘲弄。 “嗯……就是你相公……就是的。”瑶光明明已经被妖力控制了神智，眼含春意，却仍旧嘴硬着说：“你是我的。” “看来，还真的要让你给我生只小狐狸了。”青提又说起那个恐怖的话题。 瑶光立刻白了脸，竖起耳朵警告：“你、你可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这个……”青提压倒他说：“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5节 带着绿色晕痕的晨光又一次笼罩了这座位于西荒的小院，让那可怕的黑夜遁于无形。 很早就醒来的青提，始终守在昏睡的瑶光身边，垂眸慢慢地弄着什么东西。 可怜嘴贱又淘气的狐狸，昨夜在床笫间受够了欺负，直到中午才睁开眼眸，倦倦地问：“你在干吗？” 青提将落在衣衫上的木屑拂去，说道：“送给你。” 瑶光接过一看，才发现是雕刻得很精致的香木珠链。 “以前那个铃铛，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可要收好。”青提弹了下他的额头。 “没、没有不喜欢。”瑶光脸红着嘟囔了句，又鼓起勇气说：“你与其送我随叫随到的长思铃，不如就一直留在我身边。” “嗯。”青提轻声答应。 瑶光眨了眨美丽的眼睛。 青提又重复着发誓：“再不离开你，好不好？” 闻言，瑶光立刻扑到他怀里，笑的连狐狸的尊严都不剩了，活像只见到主人的小狗。 青提被逗的也开始笑，笑容柔和而温暖。 瑶光闭上眸子，生怕自己浅淡的心思泄露了深藏的秘密。 第二十四章 阮妙君无疑是一位很迷恋人世的狐妖，作为她的儿子，瑶光非常感激母亲曾给自己的那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并且也正是因为那段经历，让他学会了属于人类的韧性，能够接受相对于永恒而言太过脆弱的无常。 以至于在西荒的生活，或许对青提而言是暂时的辛苦，但在瑶光心中，却已成为足够漫长的幸福。 特别是看着东华君的伤势日复一日的好起来，他脸上消失多年的的笑容，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多。 时间长了，再神秘的地方也会渐渐熟悉。 至少不到半年，瑶光就已对雅居附近的林子了如指掌。 这天他溜达到稍远的地方采了很多果子，屁颠颠地飞回来，抓见熊三便问：“青提呢，怎么没在等我？”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熊三打了个哈欠：“帝君在跟苍华谈话。” 瑶光微怔：“诶……他这么久都没理那家伙，为何今天去了？” “我哪里知道，帝君从来不做多余的事。”熊三翻了个身，开始晒自己的圆屁股。 瑶光沉默半晌，没有再说什么。 他曾对自己发过誓，不会再让青提陷入困境中，其实是不愿意带着苍华的。 但有些事情讲多了，反而会引起东华君的警惕。 “吃醋啦？”熊三哼哼：“苍华对帝君的确是有点非分之想，这在仙庭不是秘密。” “才没有呢，我也是很受欢迎的！”瑶光一甩长发，丢下果子，就拿着太极剑愤愤不平的进屋了。 熊三切了声，很快便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作为与天地同在的上神，苍华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息，被玄朗所打出的内伤自然有了痊愈的迹象，只是那缚仙索之力非常恐怖，仍叫他挣脱不得。 自进屋起，青提就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没有说话，俊美的脸庞上连一丝往日的故作亲近也没剩下。 苍华轻咳了几声：“怎么，终于想通，决定杀我吗？” “我不会杀你的。”青提道：“只是你的伤快好了，我恐怕很难关注你，而你也知道我要什么。” 苍华背靠着墙壁，眼神逐渐空洞：“你不如杀了我。” 青提冷淡地抬起眼眸：“你被藏在西荒，仙庭是知道的，但这个月已经没有仙军来找你了，你明白自己的状况吗？” “玄朗卧薪尝胆，终于再度发起攻势，一定会竭尽全力，仙庭暂时落败、顾不得我，也并不稀奇。”苍华回答：“但他不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终究难于成功。” “为什么？”青提问。 苍华闭上眼睛，勾起嘴角：“明明都已猜到，何必非要我说？玄朗的目的无非逼出元始天尊失踪的真相，殊不知……” 青提说：“他被母尊害了，是吗？” 苍华没有反应。 “我兄长齐朔，真的是因为恋上妖怪，而上了轼仙台吗？”青提忽然起身，看向窗外的薄光：“我记得他生前始终喜欢与六界生灵交往，并不在意对方身份，母尊也从未干涉，反倒是出事前后，齐朔很少离开玉清境。” 苍华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开口：“都过去那么久，就算你知道来龙去脉，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太元圣母为保自己新买，绝不会要你姓性命，况且你不是不关心这一切吗？” “如果真的过去了，我当然不会关心。”青提走到他面前：“仙族从无纷争，是因这天地禁不起破获，战事发展到无解之地，任何一方再动神器，恐怕不堪设定。” “圣母元君为了仙庭大权，的确是趁天尊闭关时做了手脚，齐朔之死，多半与他发现此事端倪有关，具体便不得而知了。”苍华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相信元始天尊会死，生与死对他老人家而言根本不存在，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见过他吗？” 青提陷入沉默。 “东华，你从来都很明智。”苍华说：“这件事，不是仙庭无谁敢议论，而是议论也没用，灵宝天尊出事前，全以太元圣母马首是瞻，道德天尊我行我素，不会参与争权夺势，玄朗都奈三清无法，你又能做些什么？” 青提只是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清楚父尊境况。” 苍华冷笑：“我若是知道，何苦落到这步田地？” 青提还想多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异状，转身开门。 瑶光似是刚刚走过来，神情如常：“你在做这儿什么，我回来啦。” “没什么。”青提瞥了眼仍被捆绑着的苍华，拉住瑶光的手，离开那个屋子，用袖气把门关上。 瑶光跟着他走两步，忍不住问：“我们这样囚着他，何时是个头？” “你想杀苍华？”青提反问。 瑶光没有那么残忍，也从不锱铢必较。 青提忽然停住了脚步，一下子把他拉到怀里，认真的说：“其实你也明白的，我们没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瑶光轻轻的笑出来：“嗯。” “我想保护你，但靠我自己着实无可奈何。”青提闭眸：“找到父尊是唯一的出路。” “嗯，不管是战争还是矛盾，只有元始天尊能够解决，我明白。”瑶光点头。 “苍华是母尊的心腹，如果他不清楚，恐怕就……”青提解释说。 “我又没怀疑你。“瑶光还是露着酒窝。 这小家伙，从前恨不得把什么情绪都写到脸上，如今却总是笑嘻嘻的，着实奇怪。 青提叹息：“你在外面逛了很久，做什么了？” “随意逛了逛，给熊三找了点好吃的，还有这个，是给你的。”瑶光抬起手，幻化出在山谷里拾到的一枚白色的野花，那娇柔的花瓣犹如有着生命，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忽然就飞了起来，而后又像倦鸟归巢，重新长回了花枝。 青提接过这在西荒难得可爱的生灵，深邃的眸子也染上了淡淡的光。 “娘子，我好像知道，世间一切让你开心的办法。”瑶光立刻又抱住他。 青提没说话，他想起瑶光小的时候，第一次去东荒，也是采来了迷谷花送给自己。 只是那时的自己，对这孩子怀着冷酷的目的，丝毫不懂珍惜。 “想什么呢？”瑶光露出酒窝。 青提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安宁的大地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颤，与此同时，雅居外的结界也遭到了重创。 “我去看看。”青提立刻把瑶光拉到身后。 “一起去。”瑶光拿下腰间宝剑，随着他飞到了空中。 第二十五章 封渊作为仙族在西荒仅知的平安之地，这日仍在日光大盛的时刻，便天雷大作，实在非比寻常。 瑶光跟着青提到外面一看，才发现是头不知名的巨龙凌空飞舞，遮天蔽日。 巨龙的周围，很多神仙持着法器，对其纠结不休。 “是玄朗的手下。”瑶光认出了熟悉的身影，依然照着自己善良的本心，持剑朝前冲去。 “笨蛋。”青提暗自叹气，却也只能陪在身边。 果然，是月乌率领的叛军，在手持缚仙索，试图将那恶兽收复。 无奈他们实力有限，反而在惊雷中节节败退。 瑶光飞近后，感觉到了巨龙惊人的压迫感，大喊道：“住手，你们捉不到它的！” 月乌也发现了这狐狸，却一扫从前的友善，抬手便使出法术：“滚开，别碍老娘的事！” 此刻青提已经把瑶光护到身后：“既然如此，我们走。” “可是……”瑶光眼见着一个神仙被惊雷劈中，跌落云端，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正在此时，那巨龙已经瞄准了为首伤害自己的月乌，扭头直撞而来！ 完全是在瞬间的功夫，青提毫不犹豫地撑起屏障将众仙护住，那龙未料得此处存在上神，巨大的龙头在触到屏障的刹那，立刻收到了法术的灼烧，流血而去。 只是它力气奇大，并没有恢复如常的东华君在于此同时，还是被撞出去几尺，生生吐出口血来。 “青提！”瑶光再也顾不得其他，马上抱住他，而后骂道：“你们喜欢送死就去吧，我也只是好心而已！” 月乌脸上浮现讪讪地表情，见那巨龙吃痛的甩开身上的缚仙索朝远方奔去，这才摆摆手道：“算了。” “这次开战，已经有好几月了，你们躲在西荒，完全想象不到仙境变成了什么样子。”月乌落地后，才说起叛军的近况：“我们起先驾驭着西荒妖兽，是压倒性的胜利，谁知前不久本该奄奄一息的太元圣母，却出现在了战场，再次启用了盘古幡，尊上为了保护大家而受了重伤，到现在还生死未卜，我们的妖兽也折损过半，如果再不捕捉新的，恐怕……” 她疲惫的低下头，接着小声道：“燕然死了。” 瑶光正在边听边为青提疗伤，此刻不禁愕然。 “你认得的许多神仙，都死了。”月乌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开始做了这个决定，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坚强和觉悟，都已被这位仙女刻进了骨子里，叫小狐狸也找不到话来劝。 月乌充满提防地看了眼青提：“我又是何必跟你讲这么多，你离开了尊上，就永远躲在这鬼地方，不要出去了，我们走。” “喂。”瑶光叫了她一声，看她并无回首之意，便朝青提苦笑：“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走，我先回家帮你疗伤吧。” 青提紧握住小狐狸的手：“不要管，和你无关。” “那是当然的了，再说就算我想管，又哪有那个本事呢？”瑶光看向他的眸子，说得诚挚无比。 东华君刚刚稍好的身子，又在这次意外中受了伤。 待到瑶光帮他度好气，守着他睡下，已经到了最恐怖的深夜。 熊三一直都惴惴不安的守在门外，见护理出来才小声问：“怎么样？” “没关系。”瑶光微笑，晃到酒窖里盛了瓶东华君无事时酿的酒，飞上了屋檐，望向血红的月亮，对一直断断续续传来的妖兽吼叫无动于衷。 熊三到了这个地方一直都很寂寞，于是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往旁边一倒。 “世事无常。”瑶光喝着酒，喃喃道：“我娘以前总唠叨这四个字，那时我太小，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熊三打着哈欠：“我也不明白。” “长大是挺痛苦的事，不过，我不后悔自己长大了。”瑶光侧头看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长大，能体会到属于大人的酸甜苦辣。” 熊三纠结着眉眼，显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瑶光又叹气：“我还希望，我爹娘好好活着，相亲相爱，别再为他们根本没做错的事赎罪。” 熊三跳起来说：“臭狐狸，你可别又开始胡思乱想，帝君因为你、已经很惨了！” “我知道……我会保护他的。”瑶光颔首。 熊三半信不信的哼了声：“总觉得你奇奇怪怪的，跟小时候不一样。” “我都说我长大了啊。”瑶光敷衍它。 平日就十分慵懒的熊三，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几句，就倒在旁边昏睡了。 瑶光叹息，有些不知道如何跟他们交代，因为自己，是真的隐瞒了一些事情。 大约是两个月前，当青提的伤和彼此的生活都渐渐稳定之后，小狐狸又开始做那奇怪的梦了。 起初，是寂静无声的纯白仙境。 后来，便渐渐地唤出了那个男声。 再往后，云端已然有模糊的影子出现。 瑶光追问过很多问题。 比如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为什么要指引自己去找五彩石，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对方都含糊其辞。 最后，小狐狸忍不住道：“你莫非是元始天尊？” 那男声当时忍不住轻笑，只回答了四个字：“我是齐朔。” 瑶光非常震惊，自然满头雾水。 “小妖怪，你何德何能，会活到今天这一步呢？是的，青提没有做错，你就是仙族死而复生之术最好的灵引，只是他不知道，你应该去复活的，是我。” “我与父尊灵气相通，除了我，没有谁能够救他于困境。” “如果再迟一些，你、我、万物，一切，恐怕都会随着惨烈的战争，化为一片虚无。” 齐朔如此说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瑶光不敢告诉青提，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这道对于他都已是两难的问题，对青提来说，正反而言，都是刺入他心灵的尖刀啊。 第二十六章 青提在东海底受了十年的苦，如今刚刚稍许恢复，又被那格外恐怖的妖龙撞了下，故而今夜睡得很沉。 瑶光喝得微微有些微醺，走到床榻边蹲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的侧脸，回忆起第一次看到他从画中走出来的样子，心变得格外柔软，甚至不争气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娘子，我好喜欢你啊，没什么理由的，那么喜欢。”他轻声告白，然后倾身无比留恋的吻过他的唇：“在西荒这些日子，就好像跟你过了一辈子，老夫老妻，我知足了。” 说完，小狐狸便站起身，持着剑走出卧房。 这个时间，苍华没料到自己会被理睬。 他照常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着想要冲破缚仙索的束缚，却没料到门忽然被推开。 瑶光逆着月影站在外面，瞪了他半晌。 “你想干什么？”苍华警惕的往后挣扎。 瑶光冷着表情，走到他面，缓缓拔出了太极剑。 苍华一直忧心他们会对自己动手，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时候，他有些惊慌：“我白天可没和东华君说什么，你何必这么意气用事！” “别吵！”瑶光猛地抬手一剑劈下。 苍华咽了下口水，惊愕的看到困了自己如此之久的缚仙索竟然就这么断了。 “你很在乎青提吧，他受伤了，替我保住他的命。”瑶光平静地说：“就算你带他回仙庭也没关系，反正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苍华扶着墙站起来，抿起嘴角：“你这么冲动，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你不舍得杀他。”瑶光重新把剑插回去：“也打不过我的。” 苍华皱起眉头。 “我想，现在的境况，你也受够了。”瑶光奇怪地笑了笑，立即使了移魂之法，化成光雾消失在了房间里。 苍华立刻便拾起缚仙索，簇起眉头，任是再怎么琢磨，也不晓得这只狐狸到底要去做什么。 上清境的宫殿里，总是那么空荡寂寞。 虽然玄朗在那里住了几十年，却永远保持着过客的心态，从不会把它当成家。 当瑶光连夜从恐怖的西荒逃出，再次踏入这冷清之所，怎么能不觉得恍如隔世？ 他嗅着隐约的血腥，一路寻到寝宫深处的床边，惊醒了守夜的小神仙。 “是、是你？”那小仙认得曾被玄朗捧在手心里的狐妖。 瑶光嘘了声，微笑：“我来看看他。” 小仙疑神疑鬼片刻，终于还是退到了不远处。 玄朗非常警觉，听到这细碎的声音，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他被盘古幡伤得很重，觉得柔光中的狐妖很模糊：“我……在做梦吗……” “没有啊，小朗，是我。”瑶光坐在床边，轻触上他苍白的脸：“别再气我了好吗，我想见你一面，最后一面。” 月乌所言非虚，玄朗的确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他为了使自己的仙军不被盘古幡所伤，已经倾尽了全力。 “我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我都没跟你在一起，你很恼我……可感情不就是这回事嘛？我没办法把你当情人，也仍旧觉得你很重要。”瑶光温声道：“你为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忘的，我答应要帮助你、保护你，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玄朗吃力的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抬起挂着星光链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面对应当属于我的责任。”瑶光弯起嘴角：“然后实现你的愿望。” “我就希望你……好好的。”玄朗回答。 “你不是想见你师父吗，都这么不顾一切了。”瑶光还是在笑：“我觉得，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玄朗慢慢张大眼睛，却没抵住忽然而至的睡意，又渐渐失去了神智。 瑶光施完昏睡咒，才抽出被他拽得生疼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求如山的风雪，大概从天地伊始便没有停过。 清晨的微光在寒冷的包裹下，也变得坚硬了起来。 已经奔波了整夜的小狐狸顶着风雪一路朝山顶飞去，全靠着握住青提送给他的手链，才能在心里感觉到一丝温暖。 他不知道别的妖怪赴死时是什么心情，但至少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勇敢、那么大无畏，甚至还有点退缩，觉得此刻此刻能躲在东华君的怀里温存就好了。 但……别无选择，不能退缩。 终于抵达目的地的瑶光摸出了从熊三那里偷来的腰牌，顺利的进入了藏着齐朔尸体的洞窟。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趴倒在冰上，对着冰层中封冻住的陌生男子的脸，缓缓地喘出口气来：“为了要实现你的目的，下了这么一盘棋，我可真佩服你啊。” 现实中的齐朔，当然不可能回应他。 瑶光缓缓地拔出太极剑，按照熊三不经意时告诉自己的死而复生之法，忍痛割破了脉搏。 鲜红的血，伴着他体内混合着仙、妖与神明的灵气，不断地喷洒在裸露的冰层上。 瑶光用沾了血的手，在面前画起符咒，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无悔意地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泻了出来。 寒冰承受不住这份灼热的冲击，渐渐的开始融化，和鲜血融为一体。 瑶光能够清醒的感觉到，生命在缓缓的离开自己的身体。 恍惚之中，他又看到了梅林、画卷和妙成山的薄雾，看到青提在虚无的尽头缓缓地转身，露出了一个特别美丽、特别温柔的微笑。 一滴泪水像是破碎的记忆，猛地砸到了血水之上。 瑶光轰然倒地，变成璀璨的光芒，彻底消失不见了踪影。 随着他消失的，还有那满冰的狼藉。 不知多久之后，山洞里才恢复了平静。 一双洁白的靴子踏在干净的冰面上，停驻片刻。 靴子的主人，好像注意到了旁边孤零零的木珠手链，用法术将它优雅拾起，挂在了太极剑的剑柄上。 珠链摇摇晃晃，犹如梦幻泡影。 第二十七章 神仙对于体面的追求，几乎成了一种执病。 否则在战事如此惨烈的时候，玉清宫里也不会这般辉煌而壮丽了。 苍华的行径并没有超出瑶光的预料，他再把青提当成绮梦，也仍会选择投靠太元圣母。 被玄朗的缚仙索困住的东华君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慌与愤怒，他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被押送到母尊面前，也仍是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太元圣母已经在这些年里琢磨透了使用盘古幡的奥秘，她的身体状况，并非当年那般糟糕，甚至因为东华的好转而变得神采奕奕。 “圣母元君，我回来迟了。”苍华微笑行礼。 “好。”她从尊贵的宝座上飞身下来，语气里的冷意又多了几分：“先退下吧，我明日自会召见你。” “是。”苍华拱手消失。 青提屏气凝神，用仙力试探玄朗的法宝，试图找出挣脱的方式。 不料太元圣母却猛地抽了他一个耳光：“觉得开心了？在东海受了十年苦刑，最后得到这几个月的荒诞，还满意吗？” 青提僵着脸全无反应。 “有探子来报，瑶光夜里出现在了上清天，你猜他去干什么？”太元圣母有些幸灾乐祸的态度，嗤笑：“可惜玄朗气数已尽，他选了错误的时机。” “不要侮辱他。”青提认真的回应。 “你说什么？！”太元圣母瞬间皱起眉头。 “我说，不要侮辱瑶光，他善良、单纯、忠诚，比你高贵太多。”青提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你……看来是全无悔意啊。”太元圣母咬牙说道。 “我想杀你，只是差了那么一点。”青提深吸了口气：“难道你相信我会改变主意？你只是害怕我跟你同归于尽罢了！” 太元圣母在某个刹那愤怒到了极点，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都说母子连心，我们可是连着命呢，你说的没错，我不会叫你死，我只会叫你生不如死，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收回上清境，让你认清，万物之主到底是谁！” 青提渐渐皱起眉头，在元始天尊的三个孩子中，他是最能知天命的一个。 此时此刻，某种异样的感觉不停地在他的心头扩散，逼得他忽然抬头望向高远的大殿。 那感觉模糊又强烈，就好像有什么消失已久的东西，趁夜回来了。 万里浮云之上，无数仙军对峙而立。 除了月乌所牵引的庞大烛龙在不停的嘶吼外，几乎只有旗帜在风中飒飒作响的动静。 得回青提的太元圣母显得更加得意，手持盘古幡径直飞于阵列之前，傲慢的说道：“怎么，这场战争是玄朗所起，他现在却没有勇气面对我了吗？” 上次她启动宝器，如果不是真武大帝抵抗住了盘古幡之位，守护住了大家的性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月乌气愤难挡：“教训你们，无需尊上亲自动手！” “残兵败寇，还敢如此嘴硬？”太元圣母弯起嘴角：“我体恤你们同为仙族子民，只要今日玄朗愿意现身认罪，随我回玉清境受罚，我自会从轻发落。”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叛军的不满。 月乌抬手吹响仙笛，指引着烛龙为已方打头阵。 没想到已被完全驯化的妖兽，却犹犹豫豫，止步不前。 月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忽然暗下的天色完全吸引了。 刚刚还明光鼎盛的仙境竟然在须臾之间，就被纯粹的黑完全笼罩。 此刻在场的所有神仙，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太元圣母觉察出了异状，想要腾起法球照亮天空，可她的气却被更炙热的力量遏制住，完全提不起半分。 这力量……好熟悉…… “没想到，本尊仅仅离去万年，仙族就已沦落至此，与妖鬼无异。”一个非常清明的声音在周身响起，好像离神仙们很近，又离他们很远。 不少有见识的仙族们已经跪地俯首，颤抖地说：“是天尊，是元始天尊！” “九光，这浩劫因你而起，你可知罪？”那声音又缓缓而起，唤出太元圣母的名讳：“当初你趁本尊闭关之时，用禁术将我神气逼回太元，又以阴谋处死了唯一能牵引本尊返回仙境的齐朔，就是为了今天的凋敝败坏的仙族吗？” 他话音落下，遥远的云边便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明亮，在这浓郁的黑暗中格外瞩目。 那明亮像是融进了空气里，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扩散到了周围的所有角落。 太元圣母面色惨白的站于两军之间，根本想不到天尊怎么可能毫无痕迹的便回归于此。 但事实就是事实。 两个高挑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极光最盛之处，那股混元之力，正是元始天尊与齐朔所发出的。 半刻前还剑拔弩张的仙族们，全部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如梦初醒的青提仍然呆立原处，直到忽然被父尊忽然结了仙锁，才恍然回神，朝他们飞去。 “尊上，你怎么来了？！”月乌忽然看到面色如纸的玄朗出现在队伍的末尾。 他身着黑金战甲，用玄蛇剑支撑着破败的身体，一点一点朝前挪动。 “玄朗。”元始天尊轻唤了声。 “师父，徒儿知错。”玄朗有些颤抖，却一直仰着头回视。 元始天尊凝望了这个犯下无尽杀伐之罪的孩子，缓缓抬手，将他用法力召唤至自己面前。 玄朗吃力的单膝跪下，闭眸说道：“请天尊责罚。” 元始天尊抚上他的头，将纯阳的灵气源源不断的灌注入他的身体之内，治愈着盘古幡所导致的重伤，而后又把玄朗变成小孩子的模样，牵至自己身旁，犹如千万年前那样慈祥而从容。 “本尊虽开辟这天地，但天地又自有它的规则，阴阳已开，万物丛生，或许九光之错，也是本尊之错。”元始天尊微微眯起清亮而深邃的眼眸，吩咐道：“青提，你且去释放灵宝，齐朔，速将道德请来，我们这三清，也是很久未见了。” “是。”青提垂首答应。 在父尊面前，他无需解释任何事，因为父尊无所不知。 可内心，却再也找不到当初孩童般的纯然与平静了。 他的脑海、他的心，都仍旧被个渺小而美丽的影子所占据，逼得他快要发疯，根本不愿直视兄长的面庞。 这样卑微的感觉，并不像个神仙应当具备的。 “孩子，你心魔难解，办妥了事，便先回蓬莱好好思过吧。”元始天尊摇了摇头，瞬间就看破了东华的纠结心思。 第二十八章 被玄朗挑起的、前后几十年的战争，因为元始天尊的回归，而悄然结束了。 毕竟敢于参战的仙族，多少都以为创世神有了不测。 现在看到他的确安然无恙，自然便安生下来，俯首甘作子民。 只不过其间的纠葛背叛、功过得失，实在是很难算清了。 烟云浩渺的神殿之上，终于又端坐着那个高贵无以方物的万物之主。 灵宝、道德两位立于侧面，刚刚检讨了自己的失责。 “罢了。”元始天尊知这两位老友本就各有志向，并不想强迫他们卷入这仙族权利的漩涡，忽然伸出修长的手，示意守在旁边的齐朔：“唤玄朗来。” “是。”齐朔自来温文尔雅，拱手退后，转瞬便消失在光明中。 于殿内守候的众仙，全都静默相待，内心惶恐。 毕竟如何处置真武大帝玄朗，关系到了叛军们之后的命运。 被天尊治愈好伤处、又经过几日调养，玄朗已经恢复了那幅得意洋洋的神采。 他大步穿越长殿，最后走到宝座面前单膝跪下：“师父。” “玄朗，你可有反思自己？”元始天尊问道。 玄朗垂首说：“我摧毁西荒封印，陷六界于危急之中，此为一错，引诱群仙随我叛乱、分裂仙族，此为二错，囚禁灵宝天尊、滥用如意法器，此为三措。” 元始天尊实在了解自己一手创造的真武之神，淡淡的说：“你虽知错，但并无悔意。” 玄朗以沉默代替回答。 “自你诞生于天地，本尊便赐你高于众神的力量，只盼你能维护六界安危。”元始天尊摇头说道：“但物极必反，强大的力量也带来了膨胀的信心，叫你误入歧途，喜用这神力解决所有事端。” “事已至此，全凭师父处置。”玄朗闭眸。 元始天尊说：“从即日起，本尊要收回玄蛇剑，封印你的力量，直到你将所有逃入人间的妖兽送回西荒，重铸西荒之门，方可恢复真身。” “是。”玄朗又道：“可妖兽力大无穷，如果我没有力量击败他们，又怎么可能……” “这就要靠你自己思索了。”元始天尊将一个旋转的八卦法盘浮到他面前：“这法器，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玄朗知道眼前明摆着的难题，正是对自己的惩罚，那些妖兽数不胜数，生性狡猾，恐怕即便不眠不休，也要花上千万载的时光。 不过承担错误，这点勇气他自是有的。 “师父，徒儿定当不辱使命，只是……”玄朗索性说道：“瑶光生性纯良、又为拯救齐朔与六界苍生牺牲自己，还望师父能还他一条活路。” 听到这话，站在元始天尊旁边的齐朔露出笑意：“这恐怕就不是真武大帝应当操心的事了。” “死既魂灭，元神回归天地，命运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元始天尊问道。 “那齐朔为何可以强求？”玄朗自来不驯，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戴罪之身，争辩道：“难道只因他们一个高贵、一个卑微，就……” “玄朗。”元始天尊再度打断他，语气虽不激烈，态度却很严厉。 玄朗掩去内心的不满，皱眉不语。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36节 “关于九尾妖狐的从前种种，本尊无需听从吵闹，自有定夺。”元始天尊吩咐道：“齐朔，你即刻前往蓬莱，颁布对青提刺袭灵宝天尊之责罚，至于他的心魔，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是。”齐朔答应。 元始天尊用法力唤来玄蛇剑握在手中：“玄朗，你且去吧，在西荒真正平定之前，本尊不会再见于你。” 碧梅开了又落，仿佛浩浩荡荡的时光，在它们面前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细雨和微风。 被释放回到蓬莱的熊三超级开心，每天都在岛上四处玩耍，没心没肺的德性，和从前一模一样。 这日他正吃着鸡腿晒肚皮，远远看到齐朔飘然而落的仙踪，吓得赶忙藏了起来。 青提的这位兄长，看起来温和，其实相当严厉。 齐朔早就察觉到熊三那家伙的鬼祟行径，只不过有要事在身，懒得与他计较，故而祥装平静的走到内室，找到了坐在榻前发呆的东华君，轻声问道：“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 青提回神，对视的目光里，沾染了复杂的情绪。 他从前非常思念齐朔和父尊，可想到齐朔的命是瑶光换来的，心情就难以形容。 “七情六欲，都是没有太多意义的事情，时间可以拂去它们所有痕迹，我以为你早就将这些看透，殊不知你还像个孩子一样，单纯的沉溺其中。”齐朔淡笑着走到青提面前：“因为狐妖之死，而不想看到我，是吗？” 青提似是非常艰难，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惊人的话：“瑶光……有了我的孩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齐朔微怔：“你！……仙妖殊途，何必如此……” “我爱他。”青提对着兄长的眼睛渐渐变得冷漠：“宁愿你不存在，也不希望他消失。” 齐朔失笑：“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他的。” 青提侧头不再言语。 “怀孕的妖狐。”齐朔忽然拿出了那串木珠链：“难怪法术已成，却还留下了这个。” 青提诧异一看，那珠链竟然包裹着微弱的魂气，盈盈恍恍地如此熟悉。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起身抢夺。 齐朔早有防备，闪身后退数丈：“青提，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不管我做错了什么，瑶光都是无辜的！”青提握住了腰间的剑，极其少见的发出了很激动地声调。 “没错，他是无辜的，所以应该付出代价的是你，你以为当初刺杀灵宝天尊、妄图颠覆三清的罪过可以一笔带过，就这么算了吗？”齐朔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青提，为兄自来都视你为至亲，不想你因为任何原因痛恨于我，关于瑶光我也已经向父尊尽力恳求了。” 青提努力压下自己的冲动：“他怎么说？” “这要看你怎么选，父尊吩咐，如果你愿抛却前尘往事，这茫茫东海，无数仙岛，都仍是你的乐土，如果你执念前缘，那就要放弃东华君的神位，堕入六道轮回，为人、为畜生、为恶鬼、为修罗，体会六界百苦，受刑千年，可换与瑶光一世相逢，一世过去，你与他便灰飞烟灭，重归太元了。”齐朔皱眉说：“难道你还妄想父尊开恩，许你与妖物长相厮守？” 听了这话，青提苦涩的失笑，沉默半晌后点头：“可以。” “什么可以？”齐朔反问。 “我愿意放弃一切，换那一世相守。”青提淡淡地说。 齐朔露出复杂神色：“如千年苦刑之内，你有反悔之意，我定然会向父尊求情……” “你走吧。”青提转身：“明日一早，我会准时去轼仙台领罚。” 话毕，他就朝着后院的梅林走去，似是再无回首的打算。 齐朔无语的看向手中珠链，忽然失笑：“讲什么都吓不住他，我这弟弟还真是痴情呢，小狐狸，你就祈祷他能受得了这一世又一世的粉身碎骨吧。” 【第四部分 轮回】 尾声 公元2016年1月1日，我们所在的这颗蔚蓝的星球又在茫茫宇宙中，围绕着它灼热的向往，绕了完整的一圈。 冬雪缤纷，乙未将逝。 在新兴的节日来临之际，热闹的京城变得以往更加拥挤。 只有最中心那从古时留下的金瓦红墙，仍旧残留着被时光遗忘的寂静。 雪不停的下落，簌簌缤纷。 直到一阵毫无规则的脚步声从窄巷传来，打破此刻的安恬。 走在前面的男孩儿有张青春无敌的可爱面庞，染着栗色的柔软短发，被牛仔裤包裹的双腿修长又笔直，步伐轻盈，动作随意，是个活在当下的年轻人。 他很好奇的东瞅西看了半天，跟后面的同伴说：“我还是头一回来故宫呢，给我拍张照片吧。” “可是我们已经迟到，要是害艺术展之后的宴席被延误，师父要骂人的。”他的同伴看起来老老实实，语气紧张。 “没关系啦。”男孩儿眉眼间流露出调皮的神采：“就说迷路。” “不、不行。”同伴坚持拒绝。 “切，那我自己去拍，你可别出卖我。”男孩儿丢下这话，就朝着前方小跑而去，根本无视标着“禁止通行”的立牌。 “胡瑶！你别惹祸！”同伴忍不住喊了声，可惜转眼间，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这次在故宫里举行的清代的雕塑展是个文化部筹划很久的活动，许多文物专家和在此工作的技师辛苦修复了大半年，才让那些染上了历史尘埃的古物焕发了新的光辉。 胡瑶所在的馨月饭店主厨特意被请来为国外贵宾做宴席，他作为刚入职的小助手，是来帮厨的。 只可惜这家伙才十八岁，虽然手巧又聪明，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贪玩的习性，很快就兴致勃勃的钻进还未开始的展览厅里瞧起了热闹。 和绝大多数同龄人没区别，胡瑶也没多少艺术细胞，走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完全走马观花。 结果正在张望之际，外面忽而一阵吵杂人声。 胡瑶害怕自己被发现，慌不择路的从侧门出去，想投奔大厨师父开始干活。 谁晓得他那个乌鸦嘴偏偏发挥功力，绕了几圈还真迷路了。 “妈蛋……”胡瑶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落雪，打算拿出手机求救。 好死不死的，这地方又没信号。 他一下子好生后悔自己的鲁莽，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打算找个面善的长辈求救。 就像《桃花源记》中写到的，从山洞中出而豁然开朗那般，胡瑶晃了十来分钟，忽然走到个开了几树梅花的小院。 那粉云般的花瓣在白雪中，实在好生可爱。 胡瑶张大眼睛，半晌才发现干净的窗内站着个男人，不知是在打量自己、还是赏梅。 他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迈进并未封着门槛，：“那个……” 那男人微微侧头，用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回视。 ……卧槽好美。 胡瑶看清他的五官，心里面瞬间就铺满这四个字。 的确，男人眉如远山，目如寒水，英挺的鼻梁下，是紧闭的优美薄唇，大概是模样太精致唯美的缘故，叫人一时间完全忽视他的性别，只剩下可空空荡荡、飘飘悠悠的心。 “你是谁？”他几秒后才开口，放下手里的刻刀。 清亮却并不友好的声音把胡瑶的神智拉回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个，我是馨月饭店的厨师，我来给今天的客人做饭，可是我迷路了。” “厨师？”男人轻声重复，走到了他面前。 随着清幽的香气同时而来的，还有巨大压迫感。 这是胡瑶才意识到对方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的惊人海拔，讪笑：“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男人没回答，竟然伸手拉起他的胳膊。 胡瑶犯楞，发现他的注意力在自己带着那串木珠链上。 “这是谁的作品？”男人问道。 “什、什么作品啊……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乱带着的，可能是我妈从景点随便买的吧？”胡瑶继续懵逼。 “是吗？”男人又问：“既然如此，卖给我如何？” 胡瑶觉得他认真的模样很好看，忽然把手背到身后：“不行。” 男人露出瞬间失去兴趣的冷漠。 “不过，你要是送我去厨房，我倒可以考虑考虑送给你。”胡瑶又动动眉毛。 大概男人真的很喜欢那小手链，沉默片刻颔首：“好。” 话毕，就转身拿起风衣外套，优雅的穿好便先一步走进了雪中。 胡瑶意识到自己终于得救了，马上屁颠颠的跟在后面。 “诶，纪老师，干嘛去？” 湿滑的雪地上，竟还有个姑娘大大咧咧的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 只肯带路，始终没讲话的男人终于开了口：“送个朋友。” “下午来帮我看看那木雕！”姑娘继续喊了声，渐行渐远。 跟在旁边的胡瑶挺不好意思：“谢谢你啊，我是不是进了不该去的地方？” “嗯。”男人颔首。 “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会被主厨赶走的。”胡瑶马上蹬鼻子上脸的嘱咐。 “有监控，都拍下来了。”男人回答。 胡瑶哑然。 男人这才垂眸看了眼他充满着胶原蛋白的小脸：“就当你是来找我的吧。” 胡瑶的心性特别简单，立刻把那手链摘来来：“大哥你是好人，送你啦。” 接过那串精致的链子后，男人仔细的看了好半天，然后才说：“你不怕我不带路了吗？” “啊……啊！不会吧？”胡瑶完全摸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看到这小男孩蠢萌的表情，男人嘴角竟然勾起淡笑。 “哇，大哥你笑起来好好看啊。”胡瑶口无遮拦的称赞。 男人并不理睬，也没有责怪他的鲁莽，依然款步向前，直到把他带出了故宫的禁区，才指向不远出后来修建的水泥平房：“那冒着烟的，就是平时做菜的地方。” “谢谢！”胡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你帮我照张相呗。” “照什么？”男人疑惑。 胡瑶把手机塞给他，赶忙跑到红墙下，摆出傻兮兮的剪刀手，满脸的到此一游。 男人愣了愣，倒是真的满足了他的愿望。 等到这小孩儿过来接回手机后，转身便离开。 “谢谢，再见！”胡瑶茫然的喊过两声，而后才发现手机下叠着张干净的名片，不由满头雾水的阅读：“纪东南，雕刻家？啥玩意？” 他瞧了瞧上面的公司地址和手机号，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随手就放进了牛仔裤兜，朝着厨房飞奔而去。 殊不知那张散发着梅香的名片根本就没有被插好，随便一跑就跌落在雪水上，被染得湿透。 “师父，我来了！”胡瑶吵吵嚷嚷的开始自己卖萌免罚大计，惊得头顶喜鹊一阵乱飞。 雪花仍旧从苍穹中飞舞而下，他留在路面上横七竖八的脚印，也不知何时，便被掩埋得不见了踪影。 【——三清完——】 作者有话要说： bl方面明天开始更亲爱的人花辰篇，然后开一个现耽《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去我专栏先收藏这两个 言情还在日更《查无此人》 多谢支持哦?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