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翳翳》 正文 第1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翳翳》作者:禅狐【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情愫萌生,恐惧亦随之滋长。 ?现代灵幻耽美。 ?作者情报:网站x噗浪。 ※在此故事人物、团体组织、情节设定皆为架空。 第1章 壹 刚升上高一的新生,齐槐丰,每天清晨六点都骑自行车从旧社区巷弄绕出来,停在转角等红绿灯。左前方的便利商店骑楼下,一名少年的背影不知何时开始吸引他目光。 不是因为那第一志愿的白衬衫制服和深蓝长裤,阳光下那头短发特别黑亮柔顺的服贴在耳际跟颈背上,自斜後方看去,那人有双修长的腿,但吸引齐槐丰的仍不仅如此。那种特别的感觉,说是因为清新的印象,但又有点不同。无论外面柏油路多热或天气如何,那道身影周围给人感觉都是低温而封闭的。 齐槐丰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时候开始留意起那个陌生人,只知道每天上学前经过便利商店那儿,六点的时候一定能看到对方骑着黑色脚踏车,把刚喝完的饮料扔进一旁垃圾桶,绿灯一亮就如飞鸟般滑出骑楼绕进圆环。 齐槐丰还是个高一新生,靠着甄试上第二志愿,为了能工读多赚点学费而放弃再拼联考的机会。对他而言求学只是过程,在哪里经过并不重要。只是偶尔他也会不经意浮现一些想像和憧憬,想像自己也能穿上和那少年一样俐落的制服。 清早六点遇到那陌生少年并不是个巧合,齐槐丰每天五点起床,他跟母亲相依为命住在老社区里一间屋龄三十几年的老屋,从来不晓得父亲是谁,他也没问过关於父亲的事,好像一切都很理所当然的生活着。 如果用一种天气来形容他目前的人生,他会认为是阴天,或许气压还偏低,有些闷,可是不至於晒得人无处可逃,也不会被雨打得无处可躲,日子过得去就好。 而那少年的背影不知不觉间成了齐槐丰早起的动力之一,只要想着能见到那人的背影一眼,他就能抱着一点期待睡去,并在次日醒来时打起精神。这会让他觉得日子是安稳的,世界是仁慈的,精神上是有点余裕去留意课业及生活之外的小事。 他从不曾绕到前方看对方的样貌,尽管好奇却认为没有必要。对他来说那像个放松的时间,仅以目光去依赖、跟随一个陌生人,想像自己有个伙伴,催眠自己并不孤单。 那个人从来不缺席,清晨六点便利超商外的骑楼下,总是坐在黑色脚踏车上喝完一瓶果汁再出发,书包跟衣着、发型同样乾净,一点累赘的挂饰或杂物都没有。齐槐丰不禁希望对方跟自己一样是高一生,但是奢想凝望对方三年也未免有些太执着吧。 自己到底有多脆弱,需要这样靠一个陌生人来转移对现实的压力?想到这里,齐槐丰认为自己挺可笑悲哀,不过实在没有理由需要戒掉这个小秘密。 学期不知不觉过了一半,这段期间齐槐丰依然不曾去探究对方的真面目,而那个人也从来不会转头看一眼,他们之间的交集仅止於他的注视和那少年的沉默背对。他本以为这场无声的交集有天会无疾而终,以他的遗忘和少年不再出现告终,但现实的转折令人意外。 从前考上第一志愿的几个同学兼好友邀齐槐丰去校庆园游会玩,那间学校不仅历史悠久,学生也很多,尽管如此齐槐丰仍怀抱一丝期待。 其中一个朋友带他们去向自己直系学长打招呼,那学长是个幽默风趣又很英俊的人,今年高三,名字是吕恒。齐槐丰对吕恒印象深刻,那大概是他至今在现实生活遇过最抢眼的家伙,并不是指外貌抢眼,当然好看是很好看,不过那人天生有种魅力会吸引人关注,只要吕恒开口,所以人都会聆听。 除此之外个性也很有趣,开玩笑或耍宝都很大方,而且很会照顾人,一会儿分配、指挥工作,一会儿又招呼客人,八面玲珑。朋友说吕恒学长家里好像是地方望族,并非空壳,而是有背景、财力的大家族,用一句话讲就是人生胜利组吧。 齐槐丰的朋友没回自己班上忙,反而在高三班级逗留,他自然也就挑了个座位跟朋友们聊开,吕恒班上除了布置在教室的游戏之外,还租了台机器卖冰淇淋,然後另一个营业项目是烤土司披萨。就在大家闹哄哄聊天的同时,吕恒跑来招待他们免费玩一次游戏,这时齐槐丰却被烤土司那区的一个人影吸走目光。 那是他再眼熟不过的背影,那人默默撒起司条,再将土司送入烤箱,反覆进行略嫌乏味的作业。齐槐丰很意外,望着那身影心跳逐渐加快,如果是那个早晨六点的少年……一定是的,那身形和感觉不会错的,明明是这麽闷热的季节,他却觉得那人周围的温度偏低温,有种说不出的平静气场。 吕恒留意到齐槐丰分神,笑着问他说:「嘿,少年,你认识端端?」 端端?齐槐丰看了看吕恒,又看向那默默做事的家伙,尴尬笑了下说:「我认得背影。每天上学经过的便利商店都会看到那位,没想到他是高三学生了啊。」 「哈哈哈,听说端端都是我们班第一个到教室的。」吕恒笑容爽朗的说着,就撇下那几个玩游戏的後辈,拉齐槐丰的手走去跟他口中的「端端」勾肩搭背道:「端端,这边有个小弟认出你啦。你们是住同一区吧,这麽有缘,你请他吃一份披萨土司吧。」 那是齐槐丰第一次跟背影少年打照面,他心跳得又快又急,少年转头看向他,目光淡漠盯了半晌,吕恒在一旁介绍道:「刚才介绍过我叫吕恒,他呢,他叫罗咸端。咸菜没有卤字旁,端是端正的端。」 「你好。」少年面无表情打招呼,平静询问:「吃吗?」他把一片抹好鲔鱼玉米的土司拿起来,准备撒起司条。 齐槐丰傻愣愣注视罗咸端,吕恒拍拍他的肩背说:「你就别客气,端端请客。嗳,端端,我忙一早上招呼客人,你也请我一份吧。」 「不要。」罗咸端果断回绝吕恒,把土司送进烤箱後又回头跟齐槐丰说:「等我几分钟。」 陆陆续续又送来几位客人点单,罗咸端默默忙碌,齐槐丰内心激动,以至於表面看起来反而没什麽情绪起伏。吕恒兴味盎然旁观齐槐丰的反应,阳光爽朗的笑容忽然变得有点暧昧,他压低嗓音说:「你每天早上都这麽看端端?」 齐槐丰瞪大眼瞅向吕恒,一时答不出话,整张脸慢慢泛红,吕恒讶道:「哇,你脸红得真快。我学弟的朋友脸皮这麽薄?」被点到的学弟跑来抗议,说得好像自己脸皮太厚似的。 齐槐丰绷着脸解释:「因为天气热啦。学长你不要闹我。」 「哈哈,我又不是你学校的,喊什麽学长。叫我吕恒就好。」 罗咸端打断他们,插话对吕恒说:「别摸鱼,去忙你的。」赶人的同时把土司盛好,一手自然贴在齐槐丰背心说:「来,坐着吃。」 齐槐丰受宠若惊,客气道:「不好意思要你请。谢谢你。我、我姓齐,齐槐丰。槐树的槐,丰是──」 「笔画很少的那个丰,丰采的丰,对不对?」 「你知道?」 「猜的。」罗咸端好像若有似无笑了下,拿起刚送来的点单继续工作。坐在不远客座的齐槐丰边吃边盯着罗咸端的侧影良久,脸上逐渐浮现笑意。 炎炎夏日,热到令人脑袋发昏,齐槐丰不禁想着,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吧?他竟然有机会跟自己秘密里的主角有交集,真不可思议。 後来吕恒轮到休息时间,他赶着去做社团表演,直系学弟自然带一群朋友到场边捧场加油,齐槐丰自然是其中之一。吕恒参加的社团是直排轮社,他们帅气登场,不停变换队型表演,这是个三十多人的大社团,而吕恒在其中是最亮眼的一个。 齐槐丰不由得羡慕朋友,虽然二年级学长听说休学了,却有个这麽有趣的三年级学长。比起他好得多了,两个直系学长彻底神隐,一次都没出现过。 本来觉得没有也没怎样,但今天有了对照组,齐槐丰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寂寞。思绪被眼前一束小花打断,他蓦地抬头发现是吕恒递来一束精致的花束。 「给你。」 「谢、谢谢。」齐槐丰反射性点头道谢,吕恒说了句「你真呆。」就笑着滑步进了表演阵内。 花束不大却很漂亮,就算花材很多都不知道名字,齐槐丰也感觉它们很贵。後来才听朋友说那是和花艺社合作,花束会在表演时随机送观众,花材都是进口货。 绿康乃馨、蕨类、紫蓟和白绣球花做的小花束,即使男生拿着也不会太突兀。只不过这是齐槐丰人生第一次收到花束,内心感动得乱七八糟,虽然不是针对他的,他还是相当开心。就算这是一束超级粉红的花束他也不介意。 不过旁边朋友斜眼看了下,有点吃醋道:「奇怪,我才是吕恒学弟吧。」 齐槐丰尴尬把花递过去,但朋友却鼻腔哼了声说:「我不要啦。男生收什麽花,你没看到那些收花束的都是女人跟小孩吗?」 齐槐丰听着有些尴尬,场地那头的吕恒随队型绕圈,扬起一手打招呼,好像对他笑得无比灿烂,然後朋友又开口说了:「学长又笑得那麽风骚了。马的,到底是想勾引多少人啊。」 听了这话,齐槐丰睁大眼睛瞥了眼朋友,默默想着:「听说男校也不乏会有男男情侣,该不会……」 不久之後轮到齐槐丰的学校校庆,运动会及园游会在同一周末连续举办。齐槐丰这次邀了之前那几个第一志愿的朋友,但这次朋友们不怎麽捧场,各自都有理由,说是补习啦、家庭旅游啦,一个都没来,反倒是吕恒拉了罗咸端无预警的出现在齐槐丰班上的摊位。 这对齐槐丰而言无疑是个惊喜,他带他们买了几摊饮食就往学校有名的大花园移动,花园中央有座喷水池,几个男生围在池边吃吃喝喝,其他小情侣都觉得颇煞风景,吕恒他们却笑得很开心。 那次他们三个交换联络方式,吕恒揉乱齐槐丰松软的头发说:「你跟端端住同一社区,以後多多关照了。有好玩的别忘记约我。」罗咸端轻叹,齐槐丰笑出来,觉得这两人一冷一热恰好互补。 如此一来一往,齐槐丰和他们有了交集互动,好像还混得比以前那几个国中同学还熟稔。他觉得主要是托吕恒的福吧,吕恒交友广阔,擅於交际,又爱尝试新鲜事物,热情而积极,是校园风云人物。 只不过这样的吕恒也存在少为人知的一面,齐槐丰不只一次看到吕恒和一些社会人士同时出现在外头,似乎有相当复杂的交友关系。曾经试探性的询问吕恒,吕恒坦言自己喜欢交朋友,感觉对了就试着交往,对象有男有女,而且也不乏社会人士。 罗咸端对此无感,齐槐丰认为自己更插不上话,所以这话题就这样带过去。有次齐槐丰又看到一个女孩在路边跟吕恒发脾气,拿了包包就往吕恒身上扔,嘴里骂着:「你为什麽对大家都那麽好,那我有什麽不一样,你很可恶!」 吕恒没说话,随那女孩发泄出气,女孩打了他几下就拎起包包跑了。齐槐丰不晓得该不该过去,吕恒却转头看到他,并笑得若无其事走过来。 「嗨。周末自修课出来觅食啊?」吕恒一派轻松的打招呼,好像前几秒发生的事是齐槐丰的幻觉,又或者对吕恒自身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才高一哪有自修课,我是留下来帮学艺股长布置教室後面的布告栏。你刚才跟朋友吵架?」 吕恒皱眉苦笑:「你看到啦?是啊。不过我没欺负她,你别误会。」 齐槐丰皱眉失笑道:「我有什麽好误会。我是局外人啊。」 「唉,这种说法好像在排挤我,真让我伤心寂寞。」吕恒凑近他,跟他勾肩搭背说:「为什麽对他们温柔,他们都要发火?」 齐槐丰稍微挣动了下,歪头斜睇,他猜测道:「因为你太一视同仁吧。」 「我没有啊。」吕恒心虚补充:「应该没有吧。」 「没有吗?」齐槐丰笑叹,随口道:「我看你对每个人都很好。」 「真的吗?可是他们常常骂我很痞很无赖,还很下流轻浮讨人厌。」 「还很色。」齐槐丰坏笑补充。 「哈哈哈哈,对啊。」吕恒无所谓的大笑,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麽。「既然认为我烂,老是骂得那麽难听,结果每次又都跑来跟我讲心事,那是什麽心态?他们喜欢接近烂人,我偶尔表现正常一点就又骂我为什麽对他们好。好像我本来就该贯彻我是个烂咖、我必须符合他们的印象一样,真是……」 齐槐丰闻言又是一阵无声苦笑,他喝着手里的手摇饮料,思考了下说:「大概是你那些缺点让人觉得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吧。其实我也觉得有一点像,不过我认为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只是你特地强化那一面,用来防卫。至於心口不一,一边骂你一边又依赖你,也许是他们觉得你够成熟可靠,所以想依赖你。他们想挖掘你好的一面,然後让自己变得特别,是因为他们也用特别的眼光在看待你。」 「哦,分析得不错。你再说说他们为什麽这样?」 「因为他们都喜欢你啊。」齐槐丰不关己事的补充道:「而且还不分男女,你这家伙才高三啊,可怕的魔性男人。」 吕恒看着齐槐丰浅浅微笑,若有所思低吟:「可是你就不一样,所以你不喜欢我?」 「啊?」齐槐丰汗颜,连忙告诉他说:「我干嘛要喜欢你。你可不要觉得我这种人有什麽好挑战的,被我喜欢会倒楣的。」 「我倒觉得被你喜欢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嗤、没凭没据的。我又穷又无趣还很普通。平凡中的平凡。」 「很好啊。」 齐槐丰斜睨他说:「从你嘴里讲出来怎麽有种讽刺的感觉。」 「不,我是打从心里觉得很好,平凡很难得耶。」 「真的听起来好刺耳……」 「哈哈哈哈,你不要排挤我啊。」吕恒又勾紧齐槐丰的脖子大笑,硬是赖在他身上,怎麽甩都甩不开。 齐槐丰沿校园围墙走,困扰道:「吕恒,很热耶。」 「哈哈哈,谁让你排挤我。热死你、热死你。」 「唉。真是的、是怎样啊。因为我不会喜欢你,所以你觉得很安全就这样故意一直闹我吗?」 「也不是这样,逗你很好玩啊。」 「啧。我要跟你讲个秘密,你不要吓死。」 「说吧,说啊。吓我看看,我是被吓大的。」 「你的直系学弟喜欢你。」 吕恒仍笑笑的应了声,他低应:「嗯。我晓得。」 「咦,什麽嘛,原来你……」 「前天他跟我告白,我拒绝,现在都不理我了。我真是个差劲的学长啊。喜欢我的都不高兴,我是人渣吗?」 「嗳,别这样想啦。」齐槐丰忽然有点心疼吕恒,那种自暴自弃的发言听着怪难受。就在他心软的当下,吕恒蓦地凑到他耳边低语:「你喜欢他。我知道。」 吕恒口中的「他」,指的是罗咸端。那语气很轻,却无情戳破了齐槐丰心中那点秘密。吕恒在唇间竖食指,笑得有点俏皮,他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齐槐丰感觉背脊一冷,感觉自己全部都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穿。他不知所措的停下脚步,吕恒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挥别。 他握着喝空的饮料杯站在交叉的巷口发愣,如果吕恒不说的话,他会继续自欺欺人多久?也许又要和当初凝望那道背影而不敢有太多奢想一样,默默暗恋,然後无疾而终吧? 在今年夏季奇异的邂逅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喜欢女孩子,也曾暗恋过班上女同学,然後又低调失恋,不是她们喜欢其他更活泼出风头的学生,就是乾脆喜欢上帅气的同性,无论如何不会多看他这个平凡低调的人一眼。 会失恋也是自然的,他从没努力争取过,国中那时也会跟朋友交流成人刊物,和青春期的男孩一样会对性感刺激的影音起生理反应,朋友间的友谊有一部分就是互塞a漫或影片建立起来。 那是无关情爱,单纯只有欲望的兴起与发泄。这正是他们这年纪最常有的情况,容易被撩拨而急於排解的欲望、本能,有时也以为这与爱情有关而憧憬、幻想。 可是真正谈及爱恋,却又单纯得不可思议,至少齐槐丰认为自己实在太嫩了,过往贫乏的经验让他小心翼翼。 这跟过去的心情都不一样,於是在被吕恒点破心中秘密後,齐槐丰认清自己,心想:「这大概是初恋吧。」虽然还是单恋的状态。 他并不认为喜欢上同性是奇怪的事情,因为在意识到这种世俗观念以前,他只是先意识到自己恋爱了的事实。然而基於可悲的惯性,本来是放任它默默发生,也想由它悄然随青春流逝的,初恋本来就不太有机会发展出好结果,再说同性相恋再现实遇到的阻碍多,他们又是应该以学业为重的学生…… 「噢。去你的以课业为重。」齐槐丰与自己对话,自问自答,自然晓得那什麽课业啦、现实啦,都是种藉口。他只是个胆小鬼,只要能跟喜欢的人有多一点互动他都能开心回味很久,光这样就够了啊。因此他的喜欢是怯懦而消极的,想想都有点羡慕朋友向吕恒告白的那股干劲跟冲劲了,多猛啊。 也许有人会说他这样是半吊子,但这就是他啊。本以为隐藏得很好,哪料到会被吕恒一语揭破,所以他才吓呆了。他忽然又有个奇怪的联想:「吕恒怎麽察觉的?因为他很留意端端的事?该不会吕恒喜欢端端?」 想到这点,他脑海自动补上平日那两个高三生同进同出、冷热互补的互动画面,又是同班同学,近水楼台啊,而且吕恒还说要和端端考同一所大学,越想脸越黑、心越沉,他拖着无力步伐回学校,笼罩他的是失落、挫败。 明明都该习惯无声战败与失恋了,齐槐丰还是有点想哭,丧气想着:「啊,介入不了那两个人啊。」 他灵光乍现,想道:「该不会吕恒想让我知难而退,所以故意说给我听的?」 胸口很闷,他希望是自己多虑,在他印象中的吕恒虽然的确有轻浮、下流、色胚的一面,但同时也是那个随和幽默、大方温柔的人。擅自把吕恒想得那麽腹黑,他觉得有点愧疚。 当晚睡觉时,齐槐丰都在後悔自己随便猜想。耳边彷佛回荡着吕恒那淡然轻浅的喃语──「你喜欢他。我知道。」 这句话意外的狠狠扰乱齐槐丰,期末考成绩吊了车尾,所幸还不到要寒假辅导的地步。然後真正进入寒假,齐槐丰开始打工,希望藉由忙碌暂忘感情烦恼。因为期末的阴影创伤,吕恒约他几次都被他拒绝,用的理由还是:「你们都高三了,好好准备大考吧。」 只不过对象换作罗咸端的话,齐槐丰倒是一口答应,完全差别待遇。齐槐丰却没想到罗咸端还约了吕恒,三人在ktv一楼大厅集合时,他就接收到吕恒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调侃,讪讪笑了笑。 吕恒还开口道:「我运气真不如端端,每次约你都没空,端端一约你恰好都有空。」 齐槐丰皱眉苦笑,睨了吕恒一眼。他们在自助吧弄不少饮料食物,吕恒抓着麦克风一首接一首唱着,唱功令人惊艳,齐槐丰不禁羡慕妒嫉,有时觉得这家伙是该受点小挫折,不然占尽好事之後是要多嚣张啊? 罗咸端坐着翻歌本负责点歌,齐槐丰则埋首猛吃,偶尔抬头拍手鼓掌。三小时接近尾声,罗咸端来了一通电话就先离开。夜晚八点多结束欢唱时间,吕恒跟齐槐丰顺邻近公园步道走去牵脚踏车,公园草丛里有怪声,齐槐丰以为是幼猫,吕恒忽然拉着他往公园步道外围走,後者古怪瞄他一眼,慢慢听明白那并不是幼猫在叫,而是猫发春? 齐槐丰诧异睁大眼,随即又恢复冷静,暧昧的朝吕恒笑说:「奇怪,原来你也会因为那个变得慌张?平常不是会拿来开玩笑吗?不像你哦。」 吕恒抿一边嘴角,哼笑道:「笨蛋,我是保护幼苗纯净不被残害。」 「什麽幼不幼苗的。你学弟以前国中还借我看过不少a片跟a漫,我就不信你在我这年纪都没看过。这年头的小孩哪可能连那种事都不懂,你很好笑耶。」 吕恒挑眉,又是一声不以为然的轻哼,他拉着齐槐丰的手边晃边说:「不管,我不喜欢你看那种事。你也少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真的有需要可以跟我讨论啊。」 「吭啊?讨论什麽?」齐槐丰瞄了眼被吕恒拉住的手,心里怪怪的。 「讨论怎麽撸管比较爽啊,或是哪个牌子的内裤很透气之类的。我保证会用健康正面的态度教育你。」 一向好色轻浮又欠揍的吕恒突然转变作风成了保护者,齐槐丰忍不住大笑。与此同时,身後在草丛里的男女也越做越大声,吕恒眼神一瞬沉冷,在面对齐槐丰时又立刻恢复轻松的微笑。 他们抵达停车处,吕恒板起脸来严肃说:「不管怎样,这种事还是由前辈来引导比较好。你还未成年知道吗?」 「你也未成年啊。」 「等我中榜之日就是我成年之时。」 「哈哈哈,演哪出啦。笨蛋。」 齐槐丰甩甩手,吕恒松开手,气氛有点微妙,只是吕恒的态度太过大方自然,以至於齐槐丰根本没感到一丝尴尬古怪。 「夜晚乱象多,骑车骑好,眼睛放亮。」吕恒念了几句就目送齐槐丰骑走,然後回到方才公园,对灌木丛里低冷斥道:「好一双风流鬼,要做滚进土里做,下次再让我遇到我就拆了你们的骨头。」 「唉呀、原来是吕家的、少爷饶命。」两道缥缈的声线及一双交错纠缠的白骨影子随晚风淡去。剩下来的就只有一直被忽略的蝉鸣而已。 *** 若说第一志愿高中的特色之一是设备先进,校舍摩登漂亮,那麽齐槐丰就读的学校就是出了名的树木花草多,校舍一半以上都是古蹟,也是历史久远的名校。 比起漂亮的花园及喷水池,早期受欢迎的其实是某栋校舍楼顶的温室。可惜後来被荒废了,因为是位在偏僻的实验大楼楼顶,长年遭闲置不管。直到去年来了一位生物老师,在该老师的努力下才申请到一笔经费加上她自费添购植物、器材,重新让温室运作起来。一来提供教学,二来是该生物老师的个人兴趣。 不管怎麽说,齐槐丰都很高兴温室再启用,这是因为他向老师毛遂自荐,成了管理温室的工读生之一。这打工是份额外收入,并不太辛苦,即使进入寒假依然持续着,而且假期只剩他一个人负责温室,薪水领得比学期间丰厚,所以他很高兴。 於是某个冬季傍晚齐槐丰难耐寂寞,主动约罗咸端夜晚到温室聊天赏花。他们约在学校後门见面,罗咸端骑黑色自行车出现,齐槐丰早买好两人的饮料等候,罗咸端看了眼饮料淡淡说:「破费了。」 「不会啦。之前你也请过我。」 罗咸端想了下会意过来那是指园游会的事,浅笑说:「都多久的事了。走吧,到顶楼乘凉看星星。」 其实齐槐丰用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烂,但是由罗咸端讲出口怎麽就那麽浪漫呢。他望着罗咸端傻笑,好像在确定这不是梦,然後带路到那栋有实验室的校舍,边走边介绍道:「我打工的温室就在实验大楼,现在寒假只有我帮老师照顾花草。冬天的星空特别美,而且没太多人会过去。我们可以聊天到九点多,因为学校十点就不开放了。」 罗咸端静静聆听,并跟上齐槐丰。该栋建物的电梯在维修,於是他们只好走楼梯上楼顶,结果两人一身汗。齐槐丰尴尬得拼命想找话题聊,飙的汗更多了,一到顶楼吹来晚风,稍微缓和了他的紧张状态。 这高度稍微远离光害,天上星星更加明亮,罗咸端走到矮墙旁边说:「不错的地方。」 齐槐丰松了口气,又是开心傻笑,他把饮料递上,两人边喝饮料边仰望星空放空。他看罗咸端含住吸管不停喝饮料,偷偷瞄了眼罗咸端看起来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於是他也放松心情喝饮料看星星。 饮料一下子就要喝光了,齐槐丰问:「要不要进温室看看,老师喜欢养些少见的厚肉跟食虫植物,很有意思。」 「也好。」罗咸端等他开锁,从外头看就知道温室比在平地看还要大,远观几乎透出各种植物深浅不一的绿色,出入口是前後两道门,中央有用石砖铺砌流水,帮浦是老师自己设置的,而且水流里有小鱼小虾。 植物按照它们各自的特性归类分区,不同区之间有屏幕相隔,隔间上也全都是绿化植物。可以想像那名生物老师对植物的热爱而投注不少心血。花草生长得相当茂盛,像置身在一座小丛林,无法一目了然。 齐槐丰发现罗咸端一双眼不停往里面打量,当下得意道:「端端,这里很好吧。」 「嗯,蛮好的。」 「里面有休息的地方,有时我会跑来这里吃便当或是写作业,老师那套桌椅坐起来很舒服,抬头应该也能看到星星。门开了,我们进去。」 两人甫入温室就听到不寻常又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和喘息声,那是一男一女混杂的声音,忽高忽低、压抑而又短促,女声忽然拔高尖叫,齐槐丰当即认出那是他生物老师的声音,当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他印象里年轻貌美的生物老师也是很受欢迎的女性……只是齐槐丰没想到老师那麽大胆狂野,不过他都能想到将这里当约会场所,老师直接把温室当炮房也好像不那麽意外了。 这情况简直是耻度破表,齐槐丰僵着脸想提议撤退,但当他转头看去发现罗咸端那张万年木然的脸好像带着一丝意味深远的笑。那是在笑?他愣怔,两三秒後罗咸端才转动眼珠迎视他,两人手背、手指轻碰,罗咸端拉住他的手退出温室,还细心把门锁上,拿过他喝空的饮料杯说:「走吧。」 「嗯。好。」齐槐丰声音乾涩,并没留意下楼时罗咸端把饮料杯随手搁在某一阶的楼梯上,彷佛是想昭示在温室做爱的两人有别人上来过一样,算是恶作剧的心态。 他们下楼走在走廊间,绕过校舍沿操场边缘走,那里除了沙土地还有整排灌木丛,再来才是树木,无论哪个角落都藏了情侣的踪影,这又是男校,因此不乏会瞥见同性情侣在卿卿我我。以前齐槐丰不会在这时间做校园巡礼,把温室的例行工作忙完就走人,所以现在特别尴尬无言,只能催眠自己那都是幻觉。 结果他们各自牵自行车出了校园,在学校旁一条长砖道上并肩而行,那儿有整排树荫,晚上时会有地灯,只是走到後段的路灯坏了不少,而那区又罕有人烟,所以迟迟没人来修理。 罗咸端稍稍领先在前,齐槐丰在後面开口说:「抱歉,其实我很少在学校留那麽晚,我不晓得晚上会是这样……」 罗咸端速度慢下来,低头闷闷哼了声,然後破天荒哈哈大笑。等齐槐丰来到身边,罗咸端忍住笑意看向他说:「你真好笑。哈哈哈……」 得到这种评语,齐槐丰脸都黑了,真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他想起自己心里的小疙瘩,吕恒跟端端说不定更有可能发展成情侣关系,脱口就说:「要是吕恒就能处理得更好吧。」 「我跟他不是同一类人。」罗咸端迅速没了笑容,冷淡地说:「而且,关他什麽事?」 「因为,因、因为他心思细腻。而且你们个性那麽互补。呃,我说错了吗?」 「嗯,他跟每个人都很好。」罗咸端话音清冷,没什麽情绪的附和。 「对啊。下次还是找他一起……」 「所以说。」罗咸端忽地打断他的话,把他们的车都靠墙停,然後双手撑墙困住他。 「关他什麽事呢?」罗咸端面无愠色,却让人无由紧张起来。 气氛开始有些怪异,齐槐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他没见过对方这麽强硬过,而且浑身散发出一种侵略性的气场,充满压迫感,坦白说他面对这人竟然有点腿软了。这一刻齐槐丰才发现自己好像不曾真正认识罗咸端,感觉好陌生。 平常看来就无欲无求、天性冷淡的罗咸端,为什麽忽然性情疋变,齐槐丰回想了下,好像是提到吕恒的时候才起变化,他抖着嗓音问:「你、你们吵架吗?不要生气啊。」 从没想到自己会被罗咸端困在幽暗巷道里,虽然罗咸端的样子不像一般人火大发脾气,可是异常认真、执着的态度也令他很困扰。 「为什麽老是提那个人?」罗咸端放轻语调说:「跟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吕恒。」 「我只是刚好就想起吕恒。抱歉。」齐槐丰都不晓得自己是在抱歉什麽,提吕恒是个禁忌吗?其实他们关系很不好?他都被搞得一头雾水了。 罗咸端半眯眼,慵懒睇着眼前怯生生的小少年,缓慢眨动眼睫低语:「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想着其他人事物。」 「噢……」这家伙是罗咸端?之前还以为是个很随波逐流、没什麽地雷的家伙啊。 「好乖。」罗咸端扬起浅浅笑痕,侧首用唇在齐槐丰耳根擦过一记轻吻。 这若有似无的碰触令齐槐丰整个石化僵住,默默把背贴在墙壁上,巴不得头穿墙而过,逃跑。他内心正歇斯底里狂问:「刚才发生什麽事?他亲我吗?端端亲我吗?还是耳朵有虫飞过?我的错觉吧?哈哈,今晚的错觉真多啊!」 然而接下来落在额际和浏海的吻很快否定他的自我安慰。他猛一回神时已经被罗咸端搂在怀里,蜻蜓点水的亲吻着头发和脸,吻得越来越重,最後明显的碰到他的唇瓣,一次又一次贴合、压覆上来,甚至感觉得到罗咸端的舌尖舔过。 齐槐丰吓傻,身心紧绷,罗咸端退开来望着他微笑,他尾音发虚轻唤:「端、端端?」 接下来的疑问随即被罗咸端以口封住,薄凉却霸道的拥吻令他陌生,慌乱害怕,被喜欢的人这样突袭不是都会害羞兴奋吗?为什麽心里只觉得好恐怖,总觉得想逃跑啊。 「唔嗯。」齐槐丰想推开对方,但他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不晓得是因为害怕而失去力气还是因为对方力气太大,这反抗的举动似乎刺激到罗咸端,於是他被抱得更紧,被吻得更加蛮横用力。 舌头被缠卷住,他有一种灵魂要被吸出去的错觉,甚至脑袋开始发昏,并不是爽到升天那种状态,而是真正晕头转向了。可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内心呼求:「不要了,不要这样,端端,你好可怕。」 齐槐丰四肢发软却没往下滑落,罗咸端把他压在身前,几乎要窒息才被放过,他赶紧仰首喘气,恢复精神挣扎起来。罗咸端却把他按在墙上冷静而低沉着嗓音问:「你不希望我这麽做?」 「你干嘛突然这样,很吓人……」 罗咸端勾起嘴角,笑容一派轻松的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既然都约出来了,难得没有那个碍事的家伙,你不想试一试吗?刚才在温室见识到的那种事。」 齐槐丰愕视那张清秀漂亮的脸,半晌挤不出话来,罗咸端压握住他肩膀的手暧昧而情色的揉了揉,慢慢捏到他锁骨,眼看又要吻上来,他抖着声线说:「我、我们都是男生。而且我们都没成年。不可以……不行啦……」 在这样的冷天,他的衬衫几乎彻底汗湿了,不是热出来的,是被罗咸端吓出来的。诡异的是这条巷道还真的连人跟车都没有,甚至连一只狗都不经过,简直好像方才散步进到了别的空间。 这一刻齐槐丰不禁想起了吕恒,那家伙尽管平常爱开玩笑又有点轻浮,可是紧要关头却最可靠,假使是吕恒的话绝对不会勉强任何人吧。他不由得这麽想了起来,换作吕恒一定不会把他逼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就连那次唱完歌在公园遇到野合的情侣,吕恒都还优先护着他,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尴尬。越是窘迫的时候,他越容易想起吕恒,这种时刻如果吕恒蹦出来解危该多好啊! 但是齐槐丰想起刚才诱发罗咸端变化的情况,还是选择闭嘴不提吕恒,又一次强调:「你不要闹我啦。」 罗咸端却若有似无笑了下,他说:「我们都未成年,所以呢?」 「所以不可以。」 「是吗?所以你没看过a片?没看过裸体?自己洗澡的时候,光着的身体总有看过吧。」罗咸端侧首贴近齐槐丰的耳际低吟,双手再度困住他。 低缓略带磁性的声音彷佛渗入骨髓般蛊惑着小少年,令闻者遍体酥麻。罗咸端引诱道:「小丰,想不想看我的裸体?或是……脱光我的衣服?不光只是看,还能做点舒服快乐的事。你没有那种欲望吗?握住阴茎的时候,会想要多一点不是吗?想不想也让我碰你?」 罗咸端的表情变化不大,声音起伏不高,但露骨的说法和态度却是相当难以抵抗的诱惑,尤其对象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齐槐丰压低脑袋,双手扯着衬衫衣摆努力想遮住裤子胯部,他早已起了反应,却只能难为情夹紧双腿逃避现实。 「不用害羞。」罗咸端改拉住他的手,在他唇间又亲了下说:「跟我来。」 齐槐丰本想牵了车立刻逃跑,再怎麽喜欢对方都觉得事态不对劲,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手脚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跟着罗咸端走。意识反倒越来越混沌,他很害怕,很想大叫,注意力被一股尿意分散,这麽诡异紧张的时刻,竟还能分神想着要找厕所,他感到可悲可笑。 他好像骑车跟着罗咸端到一栋漂亮的房子里,被带到一个房间,接下来的事像梦一样,虽然没有真正像男女般交媾,可是罗咸端好像帮他发泄了欲望,用手和嘴巴,他射精後哭了几声就再没有意识了。 第2章 贰 生理时钟的缘故,一早五点齐槐丰就在自家房间醒来,望着窗口透进来的天光发呆了好一会儿,对比室内的宁静,窗外遮雨棚上的麻雀们跳来跳去,啁啾不停。 他在回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约了罗咸端到学校里的温室约会,然後发生了一点尴尬暧昧的事情,他们喝完饮料就离开顶楼,却发现校园内意外「热闹」,於是又转移阵地到校园外。 再然後……他好像提了吕恒的事而刺激到罗咸端,结果对方忽然性情大变,虽然语气表情还是那样薄凉淡漠,可是眼神和气场都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性,让人害怕。 虽然那情况下心情很混乱,他还是因为想起一些露骨的言词而红了脸,一切都很不真实,只是最後的事竟然毫无印象了。他只记得自己不知道为何跟着罗咸端走,最後究竟发生什麽事?他又是怎麽回到家的? 一切如一场醒来太久的梦,不管再怎麽用力回想都想不起来。 「既然没印象,那应该不重要吧。」齐槐丰低哝了句,趁洗脸刷牙时也冲了澡,感觉不到半点异样,然後又光着身子走出来房间对着衣柜旁的镜子照了下,自嘲道:「啊啊,我真白痴。哪有可能怎样啊。」 一定是他喜欢罗咸端又撞见那些脸红心跳的事,错把梦境跟现实混淆。虽然这令他担心自己脑子是不是有什麽问题,怎麽有办法把前一晚才刚发生的事忘得这麽乾净。不过会产生种种错觉,甚至以为他们差点越界,他不由得扯开一抹苦笑。 「变态的是我吧。居然把妄想当成现实。」他和那两个高三生总是一起行动,寒假时常一起到外头玩,吕恒似乎认识很多有趣的人,偶尔会介绍零工给他,或是和网友网聚,有时他跟罗咸端会被吕恒抓去凑人数。 无论打工或玩乐,还是一起到图书馆看书、写作业,吕恒总是爱跟他开暧昧的玩笑,被起哄的时候他也有点困惑,他问吕恒:「老是说你喜欢我,虽然听得出是玩笑,但还是很不妥吧。而且我喜欢端端,你是想害我吗?」 吕恒说:「我在帮你试探端端啊。要是他不觉得这玩笑讨厌的话,代表他不觉得同性恋很奇怪。还有,你不是说要帮我挡桃花吗?有你在的话,那些人就不会对我想太多。」 「你的理由让我很想吐槽。逻辑不通吧。我怎麽变成你的挡箭牌啊,还有万一端端以为我们在一起怎麽办?」 「那你就跟他告白吧。跟他讲清楚怎样?」 「呃……」 吕恒笑得有点挑衅,他说:「不敢吗?我跟他都高三了哦。一旦升学就不一定会继续在t市。」 齐槐丰斜瞪吕恒,实在拿这家伙没辄。他觉得吕恒不仅言行轻浮,而且整个人从骨子里都很暧昧,会被烂桃花淹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种教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在令人火大的同时又很难不被吸引,忍不住想探究一下这家伙脑子是在想什麽。 「话说你们都高三了。成天这麽打混可以吗?」说来他最不满的还是那两个高三生丝毫没有课业压力或苦闷的样子,这是自卑感作祟吗? 过年的时候吕恒返回老家去过,罗咸端也几乎没出现,打手机也是未接状态。除夕当晚,齐槐丰和妈妈一起吃火锅,虽然开着电视好像屋里很热闹,但其实心里有些寂寞。他不只一次想着妈妈有没有其他亲戚,他们的故乡就在t市吗?他甚至接过几次奇怪的电话,察觉妈妈以前不仅改过名字,还换过姓氏。 小时候被妈妈教训,小孩子总会很戏剧性的以为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长大回想都觉得很丢脸很糗,可是齐槐丰至今依然有这样的疑惑。他觉得他不是母亲所亲生的,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别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像现在这样过着平凡的小日子就好了。 电视节目里的主持人开始倒数跨年:「十、九、八、七、六……」 家里电话忽然响起来,齐槐丰跟母亲对看一眼,他跑去接电话,那头是吕恒的声音夹杂了电视的欢呼:「新年快乐!」 「一!新年快乐!」 他愣了下也回应:「新年快乐。你怎麽打过来啊?你们那里……」 「哦。家族聚会有点闷,我跑出来花园。」 他默默讶异,吕恒的老家居然还有花园!於是他问:「你家在山上吗?乡下吗?国外吗?」 「哈哈哈,什麽跟什麽啊你。我是怕你无聊才打给你耶。」 「阿丰,是哪位?」齐妈妈出声了。齐槐丰回说:「朋友。」 吕恒说:「把话筒递过去,我要跟齐妈妈打招呼。」 於是吕恒在电话里跟长辈寒暄,齐槐丰没想到那家伙会在这种时刻想到自己,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觉得挺温暖。後来他们吃完饭收拾过後,互道晚安就上楼睡觉,他悄悄试着拨手机给罗咸端,对方是关机状态。 他有点失落,虽然前阵子相处得很自在,但自那天温室约会後就没有再独处过,该不会罗咸端察觉他的心意,所以在躲着自己?还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而後悔了? 说起来他并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因为他都还没有正式告白过,而且他根本没想过交往会是怎样的情况。如同吕恒所说的,罗咸端升学後也许会离开t市,到时就算告白成功也不可能常常见面了。 这还真是少年的烦恼,齐槐丰的心情真是晴时多云偶阵雨。新的学期开始,意味着这是高三生全力冲刺课业拼升学的最後阶段,可是吕恒和罗咸端好像还是那副慵懒惬意的调调,不受影响。 周末聚在一起喝茶的时候,齐槐丰跟他们说自己最近发生困扰的事。他开始梦游了。 「我妈半夜下楼喝水,差点没被我吓死。我也差一点被她以为是小偷拿菜刀扔。」齐槐丰描述经过的同时,吕恒很没良心在一旁笑个不停,罗咸端默默喝饮料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你们太没同情心了吧。」他又说梦游几乎是两、三天发作一次,但这周是天天梦游,每晚他都在梦里洗东西,虽然醒来会忘记梦境,但确定现实的他会抓着任何东西放到水龙头底下清洗,於是吕恒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浣熊君」。 最令齐家母子困扰的则是:「你们知道这种梦游有多浪费水吗?一直洗耶……」 吕恒摆出正经的表情提出建议:「那你妈可以把隔天要用的食材先准备好。」 「我去你的。」 玩笑归玩笑,吕恒还是给他介绍了几位医生或诊所去谘询,可是苦无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最後齐妈妈打算带他去庙里给人看看,吕恒又介绍了几间专门办疑难杂症的宫庙,但同样没有所获。 「大概只是压力大吧。」齐槐丰自我安慰,随着课业压力逐渐吃重,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也不得不忧心自己将来升学的问题。家里不可能有钱供他上大学,八成得贷款,找个能一边实习一边念书的学科,生活琐事不停消磨他的耐心,几乎也没心情思考感情问题了。 这时罗咸端向齐槐丰提议道:「你每天赶着回家做饭跟做家事,还得照顾妈妈,也忙不过来吧。我反正是一个人租外面住,乾脆到你家开伙,我帮忙准备晚饭,一起做完功课再回去,你觉得怎样?」 齐槐丰没想太多,确定这不会造成对方负担,母亲也同意之後就开始这样的生活。每天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吃饭,多少能转移压力。罗咸端做功课的速度跟做晚饭的速度都很快,齐槐丰有时都跟母亲一起开玩笑说:「要是你也是我们家的小孩就好了。」 齐妈妈也说:「要是你是阿丰的哥哥就好了。」 罗咸端总是浅笑回应:「那样也不错。」 期中考前一周,罗咸端又提出一个意见,反正也是要付租金住外头,何不乾脆向齐家租个地方?可是齐妈妈说家里空间小,杂物多,他们也只跟房东租了两层楼住,实在清不出一间空房。齐槐丰开玩笑的说:「就是啊。除非你打算跟我挤一起。」 罗咸端却无所谓的答应:「可以。没有问题。我没什麽东西。」 那周末罗咸端还真的只带了一只行李箱搬进齐家,齐槐丰才意识到这人连衣服都很少,平常不上课穿的也都是制服,私服不多,制服倒是比别人多买了两套换穿。 至於睡觉自然也是挤一张双人床,原本齐槐丰床上堆满书跟杂物,平常是空出一个人形睡的,为了新来的房客才把床清乾净。罗咸端坐在床尾往後仰躺,他说:「这就是小丰平常看到的天花板啊。」 齐槐丰站在外面窄阳台收晾乾的衣服,听了回说:「唉唷,你真的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我房间又小又挤。」 「不奇怪。这样就离你更近了。」 「什麽镜?」 「没什麽。」 齐槐丰把衣服收进来,罗咸端转头说:「阳光的味道。」 「哈哈哈,你以为拍广告吗?」 「小丰的衣服有阳光的味道。」 齐槐丰跟他对望,被那染有笑意的眼神挑起已经沉寂一阵子的心情,红了脸转移话题。他要好的朋友不多,下意识又提了吕恒,他说:「最近好像都没见到吕恒。他在忙什麽啊?」 罗咸端本就浅淡的笑容褪尽,一把将齐槐丰拽到床上撑起上身罩住,後者吓一跳整个呆滞不动,他慢慢俯首凑到对方鬓颊边低声説:「你身上的味道好温暖。好像太阳。就算把你藏在乌云里,你还是没怎麽变化。」 「吭?」齐槐丰有些害怕跟这人独处,平常表现得很正常,一旦独处罗咸端好像会冒出令他陌生的一面,表露出比平常更多情绪,说着更令人一头雾水的话语。 这时的吕恒正因为车祸而住院休养,齐槐丰是後来才听国中同学提起才知道的。齐槐丰在电话里抱怨:「为什麽出这种事都不讲,默默搞失踪,这样有比较好吗?」 「让你知道也只是害你担心而已。」吕恒要他别多想,又口头吃豆腐说:「你的语气好认真啊,这麽关心我,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哼,还能开玩笑,看来脑袋是没撞坏嘛。几时能出院?」 「出院就得回去上课,不要啦。」 「少幼稚啦。你都高三了,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哈哈哈,浣熊啊,你有时讲话真是老气横秋。以後你就会知道制度啦、考试啦,那都是应付社会的无奈选择。放心,我会好好利用它们的,但你就让我耍一下任性。」 「呃,你真的很怪耶。社会边缘化了吗?」 「那你接触过什麽是真正的边缘化吗?」 「别扯开话题。还必须住院观察的话,我去看你吧。」 「帮我买布丁!」 「得寸进尺的家伙。」齐槐丰笑着跟吕恒斗嘴,然後挂上电话,兴冲冲跟罗咸端说:「嗳,我们周末找一天去探望吕恒吧。」 罗咸端却提醒他说:「周末我有事。你忘了?」 他一愣赧笑道:「抱歉,一时忘了。」他趴到桌上看罗咸端改着自己的练习讲义,又小声问:「你跟吕恒是不是有吵架?怎麽觉得你们好像越来越疏远……」 罗咸端拿红笔画圈,平淡回应:「没有疏远这回事。」 就在齐槐丰松了口气的同时,罗咸端又道:「我们从没像你想像得那样要好过。吕恒很擅长制造假象。」 齐槐丰愕然注视那红笔良久,他相信自己所接触的事物,也很喜欢吕恒这朋友,所以无法接受有人在背後议论是非或者挑拨什麽。 「你为什麽这麽讲?」齐槐丰望着罗咸端的表情有点受伤,越是亲近这个人就越觉得陌生不安。 「为什麽?」罗咸端重覆他语尾,轻笑了声说:「因为那是事实啊。」 另一头吕恒结束通话,隔壁床的大叔跟他闲聊,大叔取笑他说:「一个男人用那种撒娇的语气讲话,肯定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吧。女朋友?」 「大叔你有够八卦的。」 「哈哈哈。」 吕恒被路边几辆暴冲的车追撞,本来应该会是重伤,但最後只受了点皮肉伤,而且那几辆车并不是普通的暴冲,而是侧向冲向他,无论用什麽理论解释都不合常理。如果不是吕恒闪得快,加上他及早闪避到行道树另一侧,也许命都没了。 这很明显是有人想杀他,经过刚才那通电话,他又想起齐槐丰梦游的症状,虽然具体上没什麽关联,却又直觉有某种联系。 「怪事真多。」吕恒躺回病床闭目养神,病房周围有家人临时做的结界,但仍无法完全杜绝一些无形世界的骚扰,只要往窗外看就能看到天空几乎是阴天,但常人看来就是晴天。形成阴天的不是乌云,而是无形界的杂讯、能量、乱七八糟的东西。 若是离开病房到外面走廊就更精彩了,天花板、墙壁、地板常会有些连人形都不是的东西在爬行或蠕动。 其实这种事也不值得吕恒大惊小怪,就像打翻了水杯,水会流出来,杯子可能会破,凡事都有它依循的轨迹和规律,像他这样能看到很多「东西」的家伙反而才是有违常理的存在。 近午的时候,吕恒的弟弟带水果篮来探望,他挂着温和笑容跟弟弟打招呼,笑意却不及眼底。这弟弟很麻烦啊,尽管他看起来很淡定,实际上他却不太擅长跟弟弟相处。 「难为你特地请假来看我啊,吕泰。」 吕泰还是个国中生,今年国三,也是面临大考的时期,他把水果篮搁在一旁,客气朝隔壁大叔点头致意,同时将帘子拉上,紧接着回头吊着死鱼眼回应:「下任宗主出车祸,妈妈担心到饭都要吃不下,家里人怕她看到你躺在病床会担心到失眠,索性不让她过来。家里很忙,只能派比较有空的我担任代表。」 「你不乐意就不必勉强啊。看到亲哥哥笑也不笑一个。」 「吕恒,我不是来卖笑的,你这次招惹什麽东西了?我刚来的时候觉得很恶心。」吕泰越说越压低声量,仅以吕恒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又想要每年换一所学校,三年搬一次住处吗?妈妈身体差都是因为操心你的事害的。」 吕恒听他抱怨却不愠不火,只是无奈蹙眉说了句抱歉,吕泰一副当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身回一句「自求多福」要离开,吕恒喊住了他。 吕泰一脸不耐烦回头,翘着薄唇催促道:「还有事?虽然这医院很恶心我,那种杂鱼你自己能应付吧。」 「不是。」吕恒指着水果篮说:「帮哥哥削颗苹果再走嘛。」他是不擅长跟弟弟打好关系,但他很擅长惹恼别人。 吕泰厌恶得表情扭曲,他一直讨厌有个会大方撒娇的哥哥,这哥哥真的很不要脸、很厚颜、很烦。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只是单纯妒嫉罢了,得找个理由才能讨厌这个哥哥,而哥哥从来都不负他所望。 吕泰只赏吕恒一记白眼就走了,下午隔壁床的大叔也出院了。吕恒拿了苹果自己削来吃,边削边哼歌,若无其事的跟窗外游离的能量或鬼魂、精怪打照面,最後开电视看一下节目。小时候他也曾被那些一般人肉眼看不见的世界惊吓过,是继母解救他几乎被恐惧占据的心灵。 继母用他喜欢玩的电脑及游戏教他了解那些世界,她说:「小恒,其实你平常看到的幽灵都是一种生命能量的残留现象,呐,就像你喜欢玩的电脑,不是有很多程式吗?祂们每个就像不同魂魄所构成的程式一样,重覆着生前的习惯跟思维,所以不必太害怕的。」 继母在吕家是个特别的存在,因为她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是个很普通的女人,但她爱着他的父亲,被娶回来成为正室之後,对家人付出所有关爱,也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因此吕泰有些吃醋。 吕恒吃完一粒苹果,神情淡定拨了一通电话给一个仲介古董艺品拍卖的朋友。 「周先生。」 那头传来欣然热情的问候:「嗳,是吕少爷,有什麽好生意关照在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2节 「我想问你那里有没有两尊雕像能租我几天。可是得麻烦你送来我这里,我的情况不方便过去拿。」 周先生笑呵呵回应:「没问题,说说要借什麽样雕像,我一找到立刻送去。当然酬金是老规矩,一样汇到那帐户吧。」 「我要租吞妖跟食鬼。这医院太热闹了,你知道低气压容易形成台风,我怕晚点这里也要闹另一种台风,所以需要清一清。」 「了解。」 「再帮我查查最近t市里有没有异能人士出没。」 「这也是凤生堂的业务,酬劳按件计算。」 「直接报价吧。」 交涉结束,吕恒下病床走动,但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个底。出手害他的家伙八成跟邱氏家族有关,那支家族拥有特异能力的遗传,可是幕後还有别人,否则邱氏跟吕氏并无结仇,有什麽好相害的? 「巡房。」一个护士开门,走进来某科主任及年轻医师,他们按惯例巡房察看病人情况。吕恒本身无碍,却用了些关系占病床,可医护人员还是客气询问他身体状况,做个表面工夫。 与主任应答时,吕恒瞅到他旁边那位年轻医师,是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白袍上的名牌印着邱复生。邱?吕恒敏感的多瞄了那人一眼,心想:「有这麽巧吗?」 巡房结束,到了傍晚齐槐丰带着一盒布丁出现了。 「发现浣熊君。哈哈。」吕恒做出开枪手势对准门口,齐槐丰的反应跟吕泰一样,也赏了他一记白眼。 「浣熊买布丁来给你吃了。」 「一盒哦?可是我明天出院耶。」 「你不会带回家吃吗?笨蛋。我把其他冰在冰箱。」 「谢谢啦。破费啦。」吕恒是真的很感动,他只是嘴上说说,纯属撒娇,真没想到一向勤俭的齐槐丰会买他指定的某名店布丁给他吃。 「出院以後,我请你吃牛排。」吕恒笑容灿烂跟他约定。 「你自己说的哦。」齐槐丰被牛排打动了。「反悔的话怎麽办?」 「反悔我就给你做牛做马啊。」 「最好事啦!」 「反悔的话我就废了你双手双腿,养你一辈子吧。」 「拜托,养我也犯不着废了我吧。你有毛病啊,变态!」 两个男孩又开始用斗嘴和吐槽交流情谊,吕恒吃着布丁夸赞:「还是我家浣熊懂我啊,买了巧克力口味。」 「谢主人,赏我什麽?」 「一块方糖。洗洗吧。」 「智障啊你。」 「智障先生的小浣熊,你怎麽来的?」 「回智障主人,搭接驳车。」 「居然懂得搭接驳,太不智障了。失格。」 齐槐丰又翻白眼,失笑道:「是怎样啊,有完没完啦。」 「还会梦游吗?」 他摇摇头回答:「还是会梦游,但是没关系,端端搬来住我家,有他看着我,所以不用担心。」 吕恒有点诧异,望着一旁吃布丁看电视的少年说:「他住你家?」 「是啊。」齐槐丰概略讲了下经过,说着不由自主红了耳朵跟脖子。 吕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边吃东西边抠脚趾,齐槐丰眯眼,一眼不发睨着他。他歪头问:「干嘛这样看我?」 「没有,我只是在想端端那麽孤僻,你怎麽跟他混在一起的。你是不是看到有谁好像要边缘化了就想一直打搅对方,不是会有这种人吗?」 吕恒想了半秒回答:「因为他很神秘啊。你不这样觉得吗?」 「这点你跟他差不多吧。」 「我吗?」吕恒扯开无比爽朗的笑颜,夸张的展开双臂表示:「我一点都不神秘,来吧,有任何问题都问个够。」 齐槐丰表情抽了下,汗颜道:「暂时没有。不过你态度越大方越刻意……有点那个。」 「哪个?」 「像变魔术不是都会混淆观众视听吗?就是那种感觉,障眼法之类的。不过真要说不可思议的话,我跟你们两个混熟才是最奇怪的。」 吕恒大笑,点头认同,又接续话题:「可是你也很奇怪。当初我学弟带你来我们校庆那时,我第一眼就看到你。活了快十八年,头一回见到这麽……特别的普通人。」 齐槐丰咋舌道:「不好意思哦,我真的普通到不行。」 「我的意思是物极必反啦。」 「不用解释啦。」 「你知道自己是绝缘体吗?」 「什麽的绝缘体?」齐槐丰开始收拾布丁盒准备拿去扔,话题顿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吕恒问:「啊?继续啊,掰不出来了吧。什麽绝缘体?」 吕恒余光瞥了眼已经放下窗帘的窗子,又看向他回答:「无形界的。」 「……拜托好不好,超难笑的。」齐槐丰歪头笑了下,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要是真的也不赖啦。我确实从来都不会遇到那些东西,鬼故事听一堆、鬼片看一堆也都没有真实感。」 「我也觉得很棒。不过最近你给我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好像跟一开始不同,所以大概也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吧。」 齐槐丰挑了下眉,把袋子束好抿了下嘴说:「我有点知道端端为什麽对你特别冷淡,而且不太搭理你,你也很奇怪耶。」 吕恒笑了下,等他丢完垃圾回来又接着聊:「刚才你说我很怪,可能还觉得讲那种莫名其妙的话很讨厌吧。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聊一些事,关於我的背景。你可以当故事听,听完就算了。如果听完觉得讨厌跟恶心,变得不想跟我往来,那也只能由你决定。」 齐槐丰晓得吕恒有时也会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他就这样被戏弄了好几次,可是这次总觉得对方特别认真。他笑容有点僵硬的说;「喂,你不要闹啦。什麽要不要继续往来当朋友的,我还想跟你当一辈子的朋友耶。你不要乱开无聊玩笑哦。我接驳车的时间快到了。」 「搭下一班吧。」 「下一半会更晚耶,我要回去吃饭啦。」 「那我帮你打电话跟齐妈妈讲一声,然後我们下楼买义大利面吃。医院後面有卖。」 结果两个人真的买了义大利面回病房解决晚餐,齐槐丰心里有点忐忑,以他对吕恒的认识及观察,也多少推敲得出吕恒的背景或许有些复杂,因此习惯强化一部分的自我当伪装,用轻浮夸张、爱开玩笑的印象混淆他人观感。 忽然要对他卸除防备吗?总觉得不太妙,有点沉重了。可是隐藏太多自我而有所交集的情谊,是真心的吗?他不由得思考起这类的事,默默想像吕恒的情况,投射了自我而替那人寂寞、无奈,最後又认为他太自以为是,对着义大利面长长吁气。 坐在病床同时打开盒盖的吕恒好像看懂他的吐气而轻笑了声,吕恒说:「我们家的人,一出生……不,大概在娘胎里就得面对危险的事情,可以说是有心跳开始就必须跟鬼神打交道了。」 「耶?」 「详细来讲很复杂。」 「那你长话短说。」 「正有此意。」吕恒模仿着像是讲古的口吻,微笑道:「在这世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也有很多局外人甚至连局内人都难以接受、理解的文化。」 「请简短说……」齐槐丰把花椰菜都塞到一边脸颊鼓起,不忘提醒他浓缩内容。 「简单讲就是吕家人的血肉和骨头,对修炼者有非常大的帮助,传说在远古时候还曾经被用来炼制丹药,也有一种讲法是,我们的祖先因为一些原因变成了长生药,然後药性会随血脉被遗传下来。当然,修仙的人由於正派作为,并不会轻易觊觎吕家人的血肉及骨头,但我们一族还是过着被当作灵药追杀的命运。随着代代传承跟演进,我们也练就了自保的能力,搜集许多厉害的应对知识,甚至能将灵兽、鬼神豢养在体内,但那麽做也是有後遗症。因此到了我这一代就禁止再做这样的事情,在这之前几乎每一任宗主或提供躯壳豢养鬼神的族人,往往在衰老虚弱後就会被当养分反噬,运气好的就跟鬼神同化飞升,运气差的堕落,变成更糟糕的东西被驱逐或封印,然後没有一个人能善终。」 齐槐丰拿着叉子卷起一小团面,瞠目结舌看向吕恒,顿了三秒才反应道:「不是让你别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吕恒无奈抿笑。 「不是让你长话短说吗?」 「我长话短说啦。」 「那……为什麽告诉我这个?」 「吃饭总要配点故事。」 「我是为了听你正经讲事情才留下来吃饭的,你本末倒置了吧。啊?讲这麽、这麽危险的东西,什麽意思,因为我是绝缘体,所以认为没关系?」 「不。」吕恒垂眸,心虚低叹了声说:「因为我很自私。我只是想跟你讲,我厌倦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厌倦自己在外头只能用那种样子生活,我不喜欢你只看到一部分的我。」 齐槐丰嘴巴动了动,始终没讲什麽,默默吃着面陷入思考。这时吕恒出声问:「你相信吗?」 「当然不。」齐槐丰摇头,他皱眉闭眼,揪结了几秒说:「我不相信这种事。可是我相信你,你说是这样就是这样。可是,很辛苦吧。就算你还有跟你一样的家人,可是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承受这些,你……」 齐槐丰忽然觉得胸口发疼,他压低脑袋不敢看吕恒,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跟眼神去面对吕恒,他认为吕恒才不是稀罕他的同情才讲这些,而是想要有个伙伴吧。 「以後尽管对我讲吧。你要讲鬼啦、神啦、乱七八糟的东西、飞碟、宇宙爆炸都可以。我都听你讲,虽然我可能不一定全都理解,但是,其实我也觉得那些东西挺有意思,而且这样你就不用闷在心里了吧。」 「嗯。」吕恒因紧张而绷着的脸有些松动,缓缓牵起嘴角笑了下。「谢谢。」 真正令吕恒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齐槐丰竟然就这麽接受他的讲法以及他这个人了。以前他认为父亲能遇到像继母那样的人,是个奇蹟,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也遇见奇蹟。 吕恒还记得小时候在电视看到一个作家说:「有些人日子一不顺遂,就心理影响生理,或是生理再去影响心理,一有事就跑庙。他们那些成天跟鬼神为伍,一天到晚搞宗教、有的没的啦,都是因为身心不健康才会搞到後来真正见鬼神的。观众试着想想,一个身心健康又投入生活及事业的人,哪有心思管什麽灵异界的事情呢?所以说,太常被灵异缠上的人多半都有点问题或缺限。」 当时吕恒认为作家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可是不尽然是对的。不过他当年才国小,也讲不出哪里奇怪,他还问继母:「所以我们跟鬼神打交道是我们的问题,是活该吗?我们跟『祂们』一样麻烦?」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懂得想办法找答案,或是说服自己接受、适应。於是他明白,所有的存在都没有应不应该、必然或偶然,就只是很纯粹的发生了。就像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道理一样,平衡与失衡的状态并非常态,生在吕家,只要做吕家人能做、想做的事就好。 「吕恒。」 甫回神,齐槐丰拿纸笔凑到吕恒身边跟他说:「给我画个护身符吧。」 「什麽?」 齐槐丰腼腆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跟吕恒请求:「那个,虽然我不怎麽信这些东西,但你刚才说你们家的人都有自保的方法,是不是也会做护身符?」 「是可以画啊。你怎麽想要?」 「我想给我妈。她最近身体很差,常常工作到很晚,我想给她放个护身符。」 吕恒接过纸笔微笑说:「其实有专门的符咒师,他们传承严谨,一般画符讲求很多仪式,借法。不过我们家,就像你讲的有自己一套防身的东西。我先画个简单的给你吧。」 吕恒在纸上不靠尺规画了一个勺状,齐槐丰看出是北斗七星,线条周围又标了鬼画符一般的字,那些字乍看是汉字,却在周围加了一两点或几笔,可能是防止外人偷学而擅自变体的自创文字。比如正字的下方画上四点的灬,让人无从精准拆解出其意义跟念法。 吕恒把纸又撕又折弄了一个五角形给齐槐丰说:「放在随身物品,像是皮夹或卡夹里就好了。其他的烧成灰──」 「喝掉?」 「喝屁啦。撒在住家周围就好,防止杂灵出入的。谁叫你喝纸灰的,笨蛋。」 齐槐丰道谢将它仔细收在书包里,一脸满足傻笑道:「好像觉得有点安心了。」 「傻瓜。」吕恒轻哼,浅笑。 「你们家的职业称呼是什麽?好像分得很细啊,刚才听你说什麽符咒师,一般我只听过风水师、降头师、法师天师什麽的。」 「没有特定称呼。知道的就知道,知道的通常就是里界的人。一般人被我们称作表界。里界只要讲到吕氏,一般会晓得是我们。严格讲有点像那啥。」吕恒摸了摸鼻子忖道:「差不多像戏剧里阴阳师那种形象吧。什麽都要会一点。但是实际上差很远,我们是为了保命,所以现实更像人柱力。」 「人柱力?」 「嗯。避雷针。任何祸患或妖魔鬼怪要降临,第一个就是我们这种人遭殃。」 齐槐丰表情复杂注视吕恒良久,颇有感慨的说了句感想:「这样说起来,你们吕家能流存到现代实在是奇蹟……」 吕恒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两人吃完面又聊了一会儿,等着下一班接驳车的时间,齐槐丰看时间快到,拎起背包要走,这时手机响了。是罗咸端打来的,齐槐丰接听後一脸茫然把手机递给吕恒说:「他说要问候你一下。你听吧。」 吕恒接过手机,罗咸端用非常低沉阴冷的语气说:「吕恒吗?」 「是。我是。」 「希望你还看得到明日的太阳。」 吕恒面色波澜不兴,瞅了眼齐槐丰後扬起浅笑,回应说:「谢谢提醒。」 齐槐丰收回手机後问:「他跟你讲什麽?」 「没什麽,问我伤好了没有。」 「哦。」 「真羡慕。」 「啊?」 「不,我有点吃醋了。」吕恒笑着叹息。「为什麽你跟他住一起,还睡同一张床。」 「你怎麽、怎麽知道睡同一张床?」 「我去过你家啊。你房间那麽小,那张双人床就占去一半空间了好不好。」 「不过你吃什麽醋啊,我又不可能对他出手,你是不是喜欢端端?」 吕恒笑意渐淡,忽地好像冷笑了下说:「我对他远远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当初是想亲近你这个特别普通的绝缘体才拉着他一起的。我很狡猾吧。」 齐槐丰摇头,想了下回答:「作法而言是挺奸诈,你算是利用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般而言我会觉得相当下流卑鄙。」 「呃,你还真是毫不留情批判我啊。」 闻言,齐槐丰勾起笑容,表情俏皮的说:「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无法讨厌你啊。」 吕恒哼了声别开脸,提醒他说:「快去搭车吧。晚安。路上小心。然後,也小心一下端端,我觉得他其实是个有点怪的家伙。」 「不要在背後论人是非啦。晚安。」 吕恒独自在病房呆坐良久,刚才看着齐槐丰对他笑得那麽调皮,还讲了那种话,他竟然难得的害羞了。也许,脸也红了吧。 第3章 参 接驳车上的乘客寥寥几人,毕竟已经快九点多,齐槐丰预计到家都快十点了吧。他望向窗外放空心思,但一直无法平静心情,想起吕恒讲的那些事情,虽然内容光怪陆离到难以相信,但他认识的吕恒再怎麽爱开玩笑都不可能拿性命来吓唬人。 为什麽忽然要跟他提起这些?他忽然有了不妙的联想,难道吕恒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谁蓄意而为? 「这是什麽恐怖都市传说啊。」他喃喃自语吐槽,心里却不由得不那样联想。吕恒说他也有点变化,和一开始不太一样,他困惑了:「忘记问他,我是哪里不一样了。没有感觉啊。算了,我还是不问吧,很多事不知道就是福。」 比起吕恒惊悚的家族背景,他似乎更在意道别前的那通电话,虽然罗咸端和吕恒有时关系不太亲近,两个人若即若离的,但有时又好像有种外人难以介入的气氛。想到这里他不免失落,尽管他和罗咸端住一起,可是依然无法更了解那个人。 罗咸端的作息相当规律,而且不管多晚睡,隔天一定比齐家母子还早醒来,所以早餐一般也是由他包办,很多事多一个人关照,好像整个家都明亮不少,连齐妈妈的病情也稳定许多。至於齐槐丰就好像多了一个哥哥兼家教,罗咸端寡言,可是做事周到又细腻,一开始齐槐丰很高兴能跟他一起生活,但时间一久却有点无形压力。 从接驳车停站处走了十分钟的路回家,齐槐丰走进巷子望了眼自家,心想妈妈应该睡了,但楼上自己房间还亮着灯。他找出钥匙对着钥匙孔深呼吸,比起老妈,他觉得面对端端压力更大是怎麽回事呢? 他轻手轻脚上楼,罗咸端果然坐在床上打了盏灯看书,他把房间的灯都打亮,故作轻松的打招呼说:「我回来了。我妈睡了?」 「睡了。」 他点头把东西放下,假装不经意的随口问:「对了,刚才你在手机跟吕恒讲什麽啊?」 「你没问他吗?」 「他老是胡言乱语,我才不问他。」 罗咸端闻言,把蹲在柜子那儿整理背包的少年唤过来:「小丰,过来我这里。」 「有事要讲?」他转身走近床边跟罗咸端互看,明明是受这人吸引才产生情愫,为什麽常常矛盾的感到不安慌张? 「做什麽?」 罗咸端一手撑着上半身斜卧,浅浅一笑拉住少年的手往床上带,少年被拉上床连坐也没坐稳,踉跄跌到他身下。他指尖轻触齐槐丰的脸颊,气氛一下子变得很令人害羞,後者眨了眨眼不敢妄动。 「我,有些吃醋了。因为你对吕恒太在乎,为什麽?只被我吸引,也只喜欢我就好了。吕恒受你吸引是他的事不是吗?」 齐槐丰难得听他讲这麽多关键句,脱口问:「端端喜欢我吗?」 「你希望我喜欢你吗?为什麽?」 「因为我喜欢你。」齐槐丰翻身坐起来,撩着凌乱的浏海,满脸通红低哝:「端端,不要讨厌我。」 「嗯。」 「那你、你愿不愿意喜……」 「喜欢哦。我也喜欢你。所以你是我的,答应我,永远不要再跟吕恒更加亲近了。」 「噫?」他望着罗咸端的眼神有抵触的意味。「我们都是朋友啊。为什麽要这样?」 「因为他是多余的。一开始你注意到我,喜欢上我,而我接受你的心意,也想拥有你。由始至终都不需要他,吕恒却硬是介入我们。」罗咸端语调平冷,一面诉说他的想法,一面不着痕迹的凑近齐槐丰耳边,一字一句清楚道:「吕恒,是多余的。」 「你讨厌吕恒?」 「无关喜恶。小丰,我知道你误会我跟他之前很要好,还吃过醋。你是吃他的醋,或是我的醋呢?」罗咸端的手摸上齐槐丰的脸,欣赏他那旁徨不安的样子,满意道:「别慌。我们都未成年,那就不做得那麽深入了。上次的事你没有印象了吧,今天让你稍微想起来……」 齐槐丰猛地推开他,可是推开人的一瞬间好像就已经用掉全身的力气,全身不知道为何使不出力气而往床头倾倒。罗咸端随後压了上来,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扣子。 「你要干嘛?唔、端端,上次的事是什麽意思?」 罗咸端没回答他的疑问,又转移话题说:「梦游的是令你困扰吧。那其实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等你接受我的那天,你就会习惯了。到时就不会再梦游了。」 「不要脱衣服、别脱裤子,唔呃,端端,你不要闹我,不要……」 「嘘。」罗咸端在他唇间竖食指,表情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他说:「不要再出声。隔音不好,吵醒伯母就不好了。你也不希望她看到我们在做舒服却又很色的事,你会害羞不是吗?」 齐槐丰摇头不停抵抗,但浑身发软无力,就像严重发烧一样,意识也越来越混沌了。他咬着唇里的肉摇头抗拒,罗咸端的抚摸却轻得发痒,他被舔着嘴巴、下巴、颈部,好像被当成糖果般四处被舔舐,手被拉到对方的裤裆碰着鼓起的部位。 「这里因为小丰,所以变得很烫。摸看看吧。」罗咸端抓着他的手放到裤子里磨擦,轻轻笑了几声,然後脱掉他身上的衣物将同样起反应的性器含住,那一刻他无法压抑的哼出声音。 「呼嗯、端,嗯。」 「给我吧。每晚只能守在一旁却不能碰的滋味,实在很难熬。」罗咸端说完埋首在齐槐丰腿间恣意吞吐、挑逗那昂首的欲望。 齐槐丰昏沉沉倒在床上无力抵抗,他从没见过罗咸端流露出那麽贪婪的模样,这一切都很诡异,为什麽他会使不上力气,又为何他越来越想睡了? 「累了就睡吧。」罗咸端愉悦的哄着。 「唔、不。」齐槐丰觉得他不能就这样睡着,不然还不晓得会被怎样。可是他的精神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就在他的欲望又被一手握住以後,很不争气的昏睡了。 *** 吕恒出院前一晚,邱医师恰好轮值大夜班而偷了空档过来他病房。 病房留了厕所灯光,吕恒静静躺在床上,白袍男人一出现就听他开口打招呼道:「邱医师,等你很久了。」 邱复生神色一凛,皮笑肉不笑的走进病房盯住吕恒。吕恒正在吃布丁,他说:「等我一下。」说完仰首把残余的焦糖倒到嘴里吃掉,然後拿手背抹嘴,爽快吁气。 「一开始就察觉是我出手吗?」邱复生狐疑提问。 「毕竟很少有人能直接以有违自然的方式移动车子砸人,现场也没遗留什麽痕迹跟证据,想来想去都只有特异功能之类的情况。我没得罪你吧,邱医师?吕家跟邱家也没过节,所以是有人雇用你,要不就是胁迫你,再不然就是……」 「那确实是我做的。我跟你没有恩怨,想要你死的不是我。」 吕恒把布丁盒搁一边,坐在床边双手交握,提议道:「这样吧。如果对方花钱雇你,我出两倍。如果是胁迫你,我能提供吕家的势力庇护。有其他的问题,我想办法替你解决,请停止这愚昧的交易,相信你不会希望邱家跟吕家真正结仇,对吗?」 邱复生说:「这是我个人行为。」 「啊啊,不能这麽天真啊。你姓邱,就算你改姓了,除非邱家把你彻底从族谱除籍,否则你的作为就代表邱氏家族的作为。」 邱复生并非不懂这道理,他明显动摇了,松口说道:「我并不想演变成这样。一直很照顾我的前辈在深山招惹到邪魔,跟我交易的人提供了一张纸片说能当作护身符,可是必须以你的命作为报酬,否则他就会招来更多邪魔。虽然你说的利益很动听,不过你们吕家也面临危险不是吗?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你们宗主遭自己豢养的妖魔反噬多年,整个家族都在戒备状态,已经有十年以上不曾涉入过里界的事。」 吕恒摸摸鼻子,苦笑回应:「也不能怪你对我们没信心。对了,那家伙给你的纸是什麽?」 「等你能打倒我再说吧。否则我不会考虑你的提议。」说完邱复生皱眉,吕恒立刻从那张病床跳开,那张床以惊人的幅度翻转并朝窗外飞撞,连同窗框都撞坏,发出惊人的声响。倘若吕恒没跳开的话,也许飞出窗子,也许压在床下,总之会被摔或压成肉饼。 可惜邱复生没一击杀死吕恒,他手心发汗,那毕竟是吕家下任继承者,他也不保证自己能杀得了对方,而且又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交战十秒警铃大作,双方身心都处在紧绷状态。 邱复生对吕家人的血肉有所顾忌,听说那血肉对修炼者虽然是补品,同时也是毒品,所以能拿来收伏妖魔鬼怪为己用,曾经最弱势的家族在掌握里界的奥秘後反而成为极有影响力的存在。再他分神的零点零一秒,吕恒手里闪烁寒光,手执刀刃扑跳过来想画破他的颈动脉,结果角度偏了,立刻换手势将刀子插到他肩膀上。 是水果刀。邱复生抽了口凉气急退避开,吕恒同时弹跳开,拉出一段距离冷笑道:「嘿嘿。邱医生,考虑一下吧。你受伤了,我没受伤,我想杀你是易如反掌的事,这医院周围有不少杂灵杂怪能驱使,只要我把自己的血气洒出去……一下子就会被热烈追捧,你挡得住我那千军万马的粉丝吗?」 「你这小子。」邱复生哼笑,不得不承认自己居下风。 吕恒打铁趁热、自我推销说:「对方怪你毁约的话,我可以帮你干掉对方。」 「你不好奇是谁想要你死?」 「想杀我的就是敌人。等你需要我杀他的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医生,我在说话时要专心听,搞小动作是没用的,你晓得我的身手很灵活俐落不是吗?难道你想再试试看?那伤口虽说不致命,血流久也是会死的,停战止血,你再考虑看看怎样?」 「邱家人讲义气,一旦答应过的事,除非是死,否则不会反悔。你必须去死。」邱复生二话不说又用异能攻击吕恒,桌椅乱飞,吕恒掀翻了椅子当屏障,倏地从破窗外头飞射两道细微如针的液体,如水枪般射击进邱复生的额头和胸口,他应声瘫倒,睁大眼睛动弹不得。 吕恒迅速赶到邱复生身旁查看,望了一眼窗外,窗外游离的幽灵和能量都不见,好像畏惧着某种东西而躲得一乾二净,那两剂毒液八成就是敌人射进来的,居然能霸道的射伤这个挺拔如熊的男人。 「邱医生,看来你讲义气,人家不领情,想杀你灭口了。」吕恒把预藏在床底的针筒取来,当医生的面朝自己手臂扎针抽血,手法熟练到令邱复生讶异。 外头出现不少脚步声,吕恒把抽好的那管血注到邱复生的手臂,他说:「刚才你中毒,就当是死过一遍了。我的血能救你,等你得救以後就跟我交易。放心,我是o型血,没有b肝、c肝也没有爱滋或其他性病。」 邱复生瘫在地上盗汗、抽搐,吕恒也不清楚他是否听进自己一番话。也许是听见了,在毒发之前,毒性似乎被吕恒的血压下反应,看来那果然是妖魔的毒,所以才能被吕恒的血压制。 看到邱复生的症状有所减缓,吕恒才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赌对了。在外面的人冲进来之前,邱复生从白袍胸前口袋取了一个小封口袋,袋里有张薄纸,将它交给吕恒。 「不必担心,今晚的事,吕家会有办法压下来。医生你好好修养吧。」吕恒挥汗吐气,抬头望着被波及而遭殃的天花板思考道:「闹成这样,t市暂时不能待了吧。」 他把封口袋里的纸取出来端视,然後踱到窗边对着月光,据说月光能显现出所有妖魔的原形,他拈着那张纸注视几秒,喃喃低语:「这是……蛇螁?」 虽然只是零星一小片蛇螁,却凝聚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妖力。邱复生想救的人招惹了妖魔,於是就用更强大的妖力来压制,是以暴制暴的方式。这种感觉就像野生动物占地盘一样,弱小的动物认得老虎的气味而选择避开,而这蛇螁的效用就像这样。 事後吕家和邱家都暗中动用关系善後,吕恒没有再到学校,与所有师生几乎断绝联络,直到联考才默默应试。若说有什麽比较放心不下的,大概是邻校的浣熊少年了吧。 继吕恒失联之後,罗咸端也在那一晚之後失踪。这恼人的巧合或默契令齐槐丰难以接受,然而日子还是要过,只是已经很难调适回以前的心情,对他而言他们不仅仅是过客。 以前齐槐丰认为毕业即失联,人际关系也不过就是这麽一回事。他一直不是热衷交友、主动经营人脉的个性,其实比起罗咸端那种类型,他自己还要更淡薄冷感也不一定。可是这样的他在认识吕恒和罗咸端以後就逐渐被改变,他第一次希望能一直联系这段情谊,却没想到最後会以吊诡的方式无疾而终。 唯一庆幸的是他不再梦游,後来考上外地大学,虽然担心身体不好的母亲,但母亲反而嫌弃他太黏,用一堆理由把他赶到w市念书。大一课程很满,不过这时期的压力还不是来自课业,多半是因为适应新环境。 新学期一开始,齐槐丰就跟另外三个室友打成一片,必修学科都一样,四人几乎天天一起吃饭、上下学,宿舍生活过得很欢乐有趣,就在学期即将尾声时,他还在思考寒假过年该怎麽跟母亲打发假期,就在校园里遇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前往校车候车亭的斜坡途中,有个身形高瘦修长的男人,颈後紮了小马尾,稍长的浏海打薄层次,穿着素白衬衫和合身深色长裤走过齐槐丰眼前,貌似正要通过候车亭前往另一栋大楼。虽然只匆匆一瞥,对方的打扮也稍有改变,但齐槐丰还是立刻就认出那人。 「吕恒?吕恒!」齐槐丰扬声呼喊,那人蓦地转头看来,讶异了半秒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浣熊君。」 望着吕恒正面走来的模样,齐槐丰心跳有点加快,那个人五官已经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更成熟,也没有从前那麽轻浮调皮的样子。 「还梦游吗?浣熊。」 「浣你个大头。」齐槐丰睨他,质问道:「为什麽忽然搞失踪?太不够意思了吧!」 吕恒苦笑了下,沉吟了声回答:「我有苦衷啊。对不起啦。咦,你长高不少嘛,虽然我还是比你高那麽一点点。」 「最好是啦。胡扯什麽,我没有比你矮。」 两人斗嘴了一会儿,齐槐丰忽然问:「对了,你有端端的消息吗?你失联以後端端也不见了。他当时不是住我家吗?你出院那天,我妈在饭桌上看到一个信封,里面是租金,然後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吕恒笑容变得有怪,态度模糊的试探道:「要是我说他出国,移民,你信吗?」 齐槐丰摇头,只换来吕恒无奈的抿嘴轻叹。他问:「你们这种事倒是很有默契。」 「对不起。」 「我讨厌你道歉,你没有错啊……只是,只是我……想到你们的时候觉得很寂寞。不过严格讲起来,我大概是比较想你,因为端端他……」 吕恒忽然搭他的肩,歉然一笑说:「抱歉,我的课快开始了。约个时间再聊?你住宿吗?」 「我的房号702,有寝电,查一下就知道号码了。你呢?住宿?」 吕恒摇头说:「宿舍太热闹,我在外头租屋。」 「……你指的热闹是?」齐槐丰猛然想起这家伙以前提过那不太寻常的背景。 「嘿嘿。要不要帮你画个符啊?你不需要吧。因为你是绝缘体嘛。」 「哇真是讨厌死了。走开啦你。」他跟吕恒互损几句,笑闹中挥别了。 後来回宿舍时遇到另外两名室友,室友看他看得有点出神,他问他们说:「我脸上有东西吗?」 室友们摇头回答:「你看起来很高兴。恋爱啦?」 「艳遇啊?」另一个室友跟着猜。 「为什麽这样讲?」他不由得好笑。 「因为看起来容光焕发啊。」 「哈哈,我平常也没有很阴沉吧。」 当晚齐槐丰就盼到了吕恒打来的寝电,聊了分开期间的情况,所幸另外三个室友并没有暧昧对象或女友,加上他们还能网路联络朋友,所以并没怪他占着寝电。聊天内容也许听来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无论哪一方都感到无比欢喜,终於又再度有交集,和一直挂在心上在乎的人重拾羁绊。 吕恒说着这两年他和弟弟的关系有所改善,说了些家族趣闻,齐槐丰则聊起打工见闻和近况,吕恒告诉他说:「你知道吗?我今年本来就有想到你应该是这届的考生,假使你没重考、我猜你也不会浪费时间金钱重考,所以就一直在查榜单。还真没有人跟你名字重覆到,所以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我们学校时,我一直就有预感会再遇到。」 「呿,马後炮。」齐槐丰埋怨道:「你可以到系上确认啊,做什麽不来找我?你一声不吭消失,不敢面对我的怒火吗?」 「是啊。」 齐槐丰听了一愣,觉得吕恒还是一贯的态度大方坦然,反而是他自己好像气得有够莫名其妙的,想了想也有点讪讪的说:「其实你想太多,你又没欠我东西,我生什麽气啊。」 「真的吗?那你,你会生罗咸端的气吗?」 「啊?」 「你,还喜欢他吗?」 齐槐丰沉默许久,吕恒在那头听到他的呼吸声,几息後他说:「我其实已经很久没在想这些事情了。他都能撇下我这麽久,有些事也可以随水流了吧。」 不难听出他语气中隐含怨怼,吕恒跟着心虚得闭了嘴,涩声挤出「抱歉」两个字。又过好几秒像是等不到他回应,那头传来疑问的轻唤:「槐丰?」 「嗯、我在。」 「你怎麽、在哭吗?为什麽有哭腔?」 「没有,冷气太强,有点鼻塞。」 「你认为我会信吗?」 「没有啊。」他紧紧握着话筒,手机还在角落充电,听吕恒有些慌张喊他的名字,他觉得有点高兴,所以揉了揉眼低声跟他倾吐道:「没有事啦。你紧张我哦?我哪可能在宿舍哭。」 「槐丰,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联络,真的。可是我担心把你卷进奇怪的事。虽然依你的个性,大概不会在意我讲的东西吧。」 「不在意啊,我是绝缘体。」 「即使你不是绝缘体,八成也不在意吧。但我在意,我把你放心上。」 「说什麽话,我说我不在意的意思也不是不把你放心上啊。」 吕恒在那头好像叹了声,又低道:「没有,我不是这意思。算了。」 「啊?什麽啦,讲清楚啦。」 「可以再像这样跟你说话、见面,我很高兴。真的。槐丰,我好想你……」吕恒的语调忽然又低沉又温柔,听得齐槐丰觉得脸都在发烫。 他拿开话筒瞅了眼,摸摸发烫的耳朵又将它贴到耳边回应道:「没有啦,电话太烫了,所以我拿开冷却一下。」 吕恒发笑,他轻念了句:「笨蛋浣熊。」 「很晚了。明天第一堂我就到最远的大楼上课,晚安啦。」 「晚安。」又是那低柔的语调,齐槐丰有些心悸。不久他们用简讯联络了叙旧的时间地点,就在周末。 上大学後,齐槐丰通勤一般依赖大众运输,短程靠双腿,因此周末在校门口看到吕恒骑了辆机车出现心里乱感动一把,不客气跟吕恒说:「真感动啊,你有车,那我以後就靠你了。」 「又不是名车你感动个屁。」吕恒失笑,拿安全帽帮他戴上,齐槐丰一脸别扭看他,两人相视半晌又笑出来。他们先去超市采买食材,再到吕恒租屋处料理。 吕恒住处是整栋透天厝,租金非常便宜,是三层楼建筑,虽然看来也是屋龄很久的老建筑了,装修得还算古雅漂亮。 吕恒把需要冷藏的东西放冰箱,再指示浣熊君洗菜、将一些食材切丁,接着就放任客人自由参观。齐槐丰没在跟他客气的,从三楼逛下来,三楼基本上是闲置空间,空荡荡的放了几件完全没用到的家具,二楼才是主要生活空间。 二楼隔间不多,自卧室出来就能一目了然看清楚客厅、厨房,客厅一侧接阳台,景观无大楼遮蔽光源,摆了几盆植物绿化环境。一楼则是停车、放鞋柜,闲置空间似乎本来想当店面,後来摆着没用继续空着。 齐槐丰又绕回二楼,吕恒已经忙得一头汗,屋里飘着饭菜香,他拿了手帕走过去说:「咦咦别躲,把汗擦一擦啦。滴进菜里就太咸啦。」 「炒菜没空。」 「所以我帮你擦啊。」齐槐丰也没多想,拿着手帕压吕恒额头、鬓角,气氛好像很温馨愉快,他不觉勾起微笑。余光看着这样的笑容,吕恒心中的情愫发酵得厉害,吸了口气转移心思道:「帮我倒杯水吧。冰箱有柠檬水,刚弄的,你也喝一杯吧。再把冷气调低一度。」 「什麽?还不是酷暑你就这样,北极熊跟你有仇吗?」 「我不开,那些大财团也会开啊。你以为我愿意害北极熊啊?」又斗嘴了。齐槐丰颇乐在其中,他念到爽了才去倒水回客厅,偶然瞥见桌上的菸灰缸问:「你抽菸?」 「嗯?等下,还剩一道菜。」吕恒在烧菜没听清楚。两人端好菜坐定以後,对方又问了一遍,他点头应了单音。「嗯。」 「很伤健康。什麽时候开始抽的,戒掉啦。」 吕恒浅浅微笑,用撒娇口吻说:「你关心我?」 齐槐丰撇嘴回应:「废、话。」 「呵呵呵。」吕恒傻笑着,齐槐丰板起脸跟他讲:「记得戒菸。」 「有点难度。」 「为什麽?喜欢抽菸所以才不戒?」 「也不是因为喜欢。」吕恒深呼吸,长吁气,然後给客人挟了片鱼肉说:「快尝看看。我试了几遍才试出这麽顺口的酱。」 齐槐丰不是个吃货,但闻到香气也有些馋了,抿嘴动筷,被转移话题。 「槐丰。」 「干嘛?」 「再看到你,再遇到你真好。我真的好想你。」 齐槐丰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头发下的耳朵微红,别扭道:「三八什麽。前几天遇到也没觉得你很激动啊。」 「我为人低调。」 「哧。」他喝了口水,冷静心情告诉吕恒说:「我也很关心你的事,在你不要这份关心以前,我是不可能轻易撇下你的。」 吕恒凝望着他,报以浅笑,两人恢复本来轻松愉快的气氛把午餐解决了。不晓得是吕恒够细心敏锐,还是齐槐丰感受性强,从以前他们相处就有种默契,很多事起了一个头,接下来就能晓得对方想表达什麽。 所以许多时候聊天也只讲了一段话,接着他们俩就会互看,做怪表情,笑个不停,那时候的罗咸端会不会是因为这样而讨厌吕恒?这就不得而知,因为那人并没有再出现过,而他们两个似乎也各有原因避而不谈。 齐槐丰对饭菜夸个不停,吕恒笑容温煦的接受他的赞扬,得意的一直勾起嘴角。最後两人躺在沙发上休息,吃撑的客人摸着有点弧度的肚皮感叹:「真饱。妈呀,吕恒你可以嫁人了。」 「嗤。」吕恒扫了眼爱说笑的客人,瞥了眼中岛台下面叠着几本新买的料理杂志,为了这唯一的一位客人,他可是苦练了几天。 由於客人吃太撑,吕恒拉了张小椅子坐到一旁,捞过齐槐丰的手按压穴道,齐槐丰问:「至也是家学之一?」 「这个又不算什麽冷知识。」 「那多讲一点吧。你的事我都不晓得,我的事很简单,三两句就能讲完。」 「想知道哪方面?」 齐槐丰想了下说:「你有没有遇过那种、会有性命危险的时刻?」 吕恒想了想回答:「目前没有。生不如死倒是有几次。」 「啊……」齐槐丰陡然变脸,尴尬道歉:「我抱着好奇的心态问你这些好像不太对。」 「没关系,你会好奇我,表示你对我感兴趣,我很高兴。」 「别老是用这种暧昧的语气讲话,怪不得你惹到一堆桃花债。」齐槐丰替他伤脑筋,撇嘴说:「民俗不是有什麽斩桃花吗?你怎麽不去试试?」 「为什麽要斩?被喜欢是好事啊。何况我那麽容易空虚寂寞觉得冷的男人,斩光了难道你陪我?」 齐槐丰愣住,他不晓得吕恒说的是「陪」还是「赔」,不管哪个字眼都引发联想啊。 吕恒看出他在尴尬,笑着继续捏他的手,然後又收歛放松的表情,忽然正经的告诉他说:「有些事我想应该要告诉你,可是怕你接受不了。而且,还不只一件事。」 齐槐丰闻言抿起浅笑,回应道:「说啦。以前我不就告诉过你,无论是什麽事我都会听你讲?这麽见外干什麽。」 吕恒慎重颔首,启齿道:「首先是关於罗咸端的事。」 「噫?」 「我长话短说。」 吕恒直视齐槐丰的脸,尽量言简意赅陈叙旧事。包括当初车祸意外是罗咸端唆使邱家人所为,以及罗咸端被里界追缉而逃逸的事。 齐槐丰打岔道:「就算那样犯得着追捕他吗?追到能干嘛?私刑是违法的!」 「确实如此,私刑在表界而言是违法的。不过这世界不会仅仅只由一套秩序撑起来,就好像毫无谎言的世界会立刻迈向末日一样。」 「歪理吧。老是讲这种似是而非的……」 「先不讨论这些,我就跟你说说为什麽他被追缉吧。因为他是危险的偷渡者。这个又得扯到你大概不会想听的东西……简单说来,他是妖魔转生的人。虽然转生成人,但并不算是一般人,而是掠夺某个母体的胎儿生机,占为己用。有个名词跟这情况不尽相同,却能让你更好理解,就是夺舍。但是他的情况就更棘手。虽然掌握了一些情报,但无法明确跟你说明什麽,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所以就让我保留一点吧。」 齐槐丰低头,有点恍惚的点了点头,陷入一种不安迷惘的情绪之中。 吕恒一手搭在他肩膀握了握,安抚道:「我知道很难接受。对不起,对不起……」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3节 「你没错。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啊。虽然我很难想像他想杀你,但你也不算有错。为什麽要道歉?因为我之前喜欢他?」 「这个原因也有,而且我瞒了你很久。」吕恒叹了口气说:「我很自私,感觉好像诱拐你讲出愿意倾听我讲任何事的承诺,利用你的关心让自己一吐为快。」 「不要再这样讲自己了。我从来不认为你利用我,就算是利用也是我自愿的。我只是有点、莫名想生气。」 「为什麽?如果气我,让你揍几拳也可以。」 齐槐丰阴沉了脸睨他一眼,双手握拳走到他面前,迟迟没有挥拳,而是低声告诉他说:「端端曾经,曾经对我……」 他尝试想把话讲完,但努力很久始终哽在咽喉,再也吐不出话语。然而他忘了有些话即使不必说完,吕恒都能感受得到,那一刻吕恒好像明白了什麽,起身把他抱在怀里,双臂箍得紧紧的。 「不用再说了。别怕,我在这里。」 「嗯。」齐槐丰手指颤了两下,抬手回拥,安稳靠在这个人的怀抱中。 良久,齐槐丰平抚心情後才涩声说:「不过他没真的那个、我是说,没有进去。只有摸跟亲……应该吧。」 吕恒拉开距离看着他,一脸关心的询问:「你有阴影还敢让我碰?」 「你又不是他。」 吕恒苦笑,两人收拾心情後他才又迟疑的说:「除了端端的事,还有一件事想讲。」 「嗯,说吧。」 「你要不跟我合租这里?当然等你这学期结束再说也可以,这边租金比你缴学校宿舍还便宜很多,要是你想提前搬来我也不介意,而且不会多跟你收钱。」 「这麽好?」齐槐丰精神振奋。 「因为你是绝缘体我才这麽提议的。不过你放心,这里由吕家净化过了。顺便跟你交代一下这屋子的背景,它呢,是栋凶宅。」 「吭?」 齐槐丰心想:「我就想说怪不得便宜啊!怪不得啊!」结果他还是想合租,而且决定提前搬来住,为什麽呢?一来有吕恒这免钱司机,二来有吕恒的免费三餐,三来有吕恒免费家教,四来……总之吕恒罩他,万岁! 「那个背景你再交代清楚一点。」 於是吕恒应听众要求,描述道:「它第一次变成凶宅,只是因为独居的老人死在这屋里,就死在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後来卖给一对年轻夫妻,夫妻住了几年感情失和,妻子忧郁症从三楼跳下来,摔在一楼骑楼爬了一会儿被车辗死。第三次呢,是一个画家买来当工作室,可是住到隔年莫名其妙上吊死了。」 齐槐丰满脸黑线问:「上吊?吊在哪里?」 吕恒抬头往客厅天花板上方看,指着一盏精巧铁黑色的小吊灯说:「差不多就是这个灯的位置。不过你不用紧张,已经请专业人士送他们去更适合的地方了。」 「哦哦哦。」齐槐丰努力洗白刚才那几秒的记忆。 吕恒搭他肩强调:「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啊。知道为什麽我挺喜欢亲近你吗?在你身边都看不到妖魔鬼怪,有你一起同居的话,我想我的生活可以很清闲愉快。」 齐槐丰白他一眼,随即笑了下,他知道吕恒就是这样的家伙。坦率而诚恳,极少为了私心撒谎,犯错会大方承认,和这样的人交往似乎不用担心被算计,也不必保留太多,反而会不知不觉卸下心防。 他蹙眉纳闷想着:「吕恒这麽好吗?是不是我美化过头了?」 吕恒载他逛市区,然後买啤酒回家续摊,并挽留他住一夜。所以他给室友传了讯息要外宿,两人继续喝酒,他跟吕恒说:「虽然我相信你的话,不过很多事不能听片面之词,也许有什麽误会。要是能遇到端端,我希望能听他解释。你会支持我吗?」 「唉。」吕恒不再隐藏态度,摊手表示:「真心不建议你接近危险对象,但有机会的话我倒希望他亲口跟你坦承一切。」 「嗝。」齐槐丰打了酒嗝,低头嘟哝:「我还是会伤心啊。如果听他讲完发现他真的是那样,我就可以彻底死心吧。都相处过一段时间,怎麽可能没感情……」 吕恒有点忧郁地望着他,不发一语的掐着啤酒罐。微醺的青年抬头和吕恒对看,食指微弯指着他说:「你有话要说吗?说吧。」 「我讨厌在背後道人是非,所以也不想断言他是个怎样的家伙。我讲完了。」 齐槐丰凑到吕恒面前揪着衣领,咧嘴笑道:「骗人,还有话吧。我觉得你眼神藏东西啊。」 「又不是古x龙的,最好你能看到我眼睛藏东西。」 「哈哈哈,这个好笑。真的没有?趁我醉的时候说,不然你没机会讲给我听。」 吕恒握住对方揪衣领的手,另一手轻搂住人压低嗓音说:「我讨厌看你为了他难过。我当然希望你亲自跟他确认那些事,但是又矛盾的希望你跟他永远都不要再相见。我比你以为的还想念你,相逢之後也比你以为的还要更开心。」 由於齐槐丰开始打嗝,吕恒搂着他的手改成轻轻拍抚背脊顺气。这时齐槐丰好像消化了那些话里可能藏着的意思,乱了方寸而稍稍别过脸,但是吕恒的唇擦过他的耳朵,他的脸皮一下子就变得烫热,耳朵不用说已经要烧红成石榴色了。 这样看来就像齐槐丰倚偎在吕恒臂怀中,前者挣动了几下对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吕恒看他不再挣扎,就更是牢牢抱住他。 吕恒紧张得话音乾涩,他说:「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并不好过,几乎靠着对一个人的思慕撑下来,每天睁开眼和闭上眼、做任何一件事,都好像在确认那是什麽心情。」 「吕恒?你醉了?」 「我很清醒。」 「那是我醉了?」 「嗯。你继续醉吧。槐丰,我比自己以为的还喜欢你,你为什麽不再多问问关於我的事?把我放在心上好吗?」 齐槐丰抬头望,眼神迷蒙瞅了好几秒,吕恒紧张咽着唾液,好像要凑上温润的唇瓣,他低头闷闷低喃:「我醉了。我醉了。」 第4章 肆 或许是气氛太煽情,吕恒的言语态度不再仅止於暧昧。面对吕恒突如其来的表白,齐槐丰选择藉酒装傻,被吕恒搂着就令他紧张慌乱到脑袋快热得冒烟,这一刻他并不想推开对方,反而还很依恋这个拥抱。 是因为相隔两年的思念跟记挂,让心情发酵转化成另一种感情吗?齐槐丰认为他目前的状态还不足以面对,可是胸口无法控制的随对方的言语、眼神而悸动,哪怕是拉近一点点距离,或感受到对方说话间的吐息,他全身的细胞好像都能有所感知。 吕恒喜欢他,他是知道的,从何时开始晓得的,他却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在重逢当下?不,不对,也许更早吧,是高中时用玩笑去试探他?还是有时在他和端端互动时不经意投来哀怨目光的时候? 吕恒搂着他很久都不说话,似乎打定主意不松手了。而他也就愣愣装死被抱住,他感觉到吕恒摸他的头发,然後凑上来很轻的在他浏海亲了下。 他的心又一次怦然,过去某个片段记忆变得格外清晰,好像烟火般在脑海炸开,他讶异的想着:「难道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一见锺情?」 他猛地抬头看吕恒,後者被瞪得有些莫名,他也越来越觉得尴尬别扭,低声说:「晚安。我睡哪里?」 吕恒温柔浅笑,拉他的手说:「当然睡床,不然睡哪里?床是双人床,够我们挤。你先在床上等我一下,我拿被子。」 「又不冷。」 「半夜设定空调重启,不盖被子你会着凉。」吕恒把东西先收拾到厨房那儿,然後熄了灯回房间拿被子,边忙边问:「我说这里是凶宅你不害怕?」 「怕什麽?我是绝缘体,而且有你在啊。」 「你对别人真是严重缺乏防备心……」 「你又不是别人。」齐槐丰大字躺在床上,说完觉得这话挺暧昧,能有更深的解释,他觉得吕恒可能想深了,或他自己把话想复杂了,结果不敢睁开眼,就这样继续逃避现实。 吕恒把被子拿来盖到他身上,跨过他坐上床说:「其实,在你出现以前我根本和罗咸端不熟。我是发现你一直猛盯着他看,看得很专注,所以才跑去介入你们的。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很在意他,而且喜欢他。当时我有点莫名其妙的……觉得不高兴。」 齐槐丰继续瘫着装睡,吕恒迳自接着说下去。 「我本来就是肤浅的人,但当时更肤浅,我自认一直都是人群焦点,为什麽学弟带来的朋友却不被我吸引,反而老盯着烤箱旁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看。到後来还是不停看着你,那时也纳闷自己为什麽那麽执着你,但原因我一直都晓得。我,喜欢你。会想抱你,亲你,做更多事情的那种喜欢。过去一直不敢讲,我觉得会吓跑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有一点机会可以住到你心里。邀你合租也是基於我的私心,不过你不必害怕,你永远可以拒绝我,但是我对你已经挪不开眼了。」 吕恒说完盯着装睡的後辈瞧,不由得牵起兴味的笑容,因为齐槐丰那张脸已经烫红得不得了,曝露了心情。 他将齐槐丰的浏海撩到一边,用更低柔的声音说:「因为你,我好像也对罗咸端手下留情。不晓得他躲去哪里了,结果家族里有人不认同我现在继任当家。我想,他大概一开始就是盯上我吧。 转生为人的妖魔,目的是为了能长久滞留在人间,因为对人世有某种眷恋的念头,所以无法像一般妖魔那样远离尘俗到别的世界修炼。可是转生的妖魔往往会受到某种限制而变得容易早夭或短命,除非原本就修炼有成或用一些方法维持寿限。但现世法门紧缩,要修仙几乎不可能。所以只能走邪门歪道,延续生命。 就算我跟你讲这些,你也还是愿意听吗?我不希望被你讨厌或害怕,但是更不希望对你隐藏自己。嘿,浣熊君,睡着了?晚安。不要再梦游了。」 隔天就像是为了应验吕恒的玩笑,齐槐丰的梦游症又犯,这次是把凉被拿去浴室搓洗。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吕恒紧紧抱住站在浴室里,两人浑身都被水泼湿,而且他上衣t桖还能隐约见到那两点激突。 「我又梦游吗?」他认为只有这种可能。 吕恒点头,双手环抱对方腰际,下巴很自然的枕在其肩上。 「你干嘛抱我?」 「担心你乱来,一时情急就使出人体固定法。而且这样抱的话你反而能乖乖睡觉,所以我们就这样站了一个小时有吧。」 「怪不得我觉得腿酸。」齐槐丰汗颜,立刻对吕恒心生歉意。「对、对不起。」 「看来为了不吓到你室友,你只能搬来了对吗?」 「可是这样你也──」 「我很乐意看着你。」吕恒松开手臂退开来,暧昧看着他笑了下。 齐槐丰沉吟半晌,点头应话:「好,我找时间搬过来打搅你。但是房间,我看二楼没有别间房间,沙发好像……」 「你很介意跟我睡同一间房?」吕恒耸肩笑道:「那我们一人一条被子就不会互抢了。这间房放的是双人床,而且是kgsize够我们睡的。肯定比你宿舍单人床大很多。」 「啊,嗯、唔……」 「你可以在老家和端端挤一张床,可是不肯跟我将就,你其实讨厌我吧。」吕恒故作可怜,别开脸一副哀怨的样子。 齐槐丰讶道:「哪有。」 「那就一起睡啦。一起睡。看在我那麽关注你的份上。」 齐槐丰接过吕恒递来的毛巾擦脸,眯眼又问:「关注我?既然这样为什麽不跟我联络。」 吕恒叹道:「唉,跟你说吧,其实我家也发生一堆事。而且我家老人过世了。」 他看齐槐丰愣住,耸肩淡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虽然你可能觉得很扯,以前不也提过吕家人就是长生药吗?所以我们家的血肉可以滋养修炼者。另一个意义就是,我们可以被拿去炼药,你懂这意思吗?」 「长生……药……」齐槐丰皱眉,表情有些悚然。他至今仍无法想像吕恒从出生就要面对多大的生存压力,而他只能握紧冒汗的手心倾听。 「所以体育是我的强项,因为逃命是我的强项。」吕恒看他好像吓到,半开玩笑说:「不过我们一族的血肉是药也是毒,所以我们利用这点跟鬼神打交道。以前老一辈的,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而把一些鬼神蓄养在血肉里,藉此役使祂们或做更多事,但人始终会衰老虚弱,祂们就趁这时反噬,有时不是有意识的那麽做,而是一种天地自然的法则。所以吕家的人为了防止家族酿祸成灾,已经全族戒备多年。折腾到前阵子,曾祖及祖父才终於都走了。只不过终究还是屍骨无存的下场。我爸则是为了全族跟那些执念过深的家伙做交易,用身体供养祂们,现在静静的睡在老家地下室的棺材里,听说他是我们家族第四十九个能睡到棺材的人,我继母心情也是很复杂。」 齐槐丰越听越心疼吕恒,那人光说别人的事,描述别人的,替人设想,却从不提自己心里是什麽感受。 「你还好吗?」吕恒忽地端起他的脸轻问,又迅速转移话题说:「你先冲个澡,换洗衣物我等下放那架上,免得着凉。我等你洗完。」 吕恒转身走出浴室前被齐槐丰握住手腕,他回头望,齐槐丰眼眶泛红涩声说:「那个,你要是想说什麽我都会听。不掩饰也没关系。虽然我很没用,光听你刚才讲的就想哭,可是我也想关心你。」 「嗯。」吕恒揉了揉齐槐丰的头发,温柔微笑。「谢谢。」他退出浴室,背靠在门板上吁气,又一次检视自己对里面那人的态度,还有自己的想法。明知道这种事少提比较好,可是他就是会忍不住想依赖齐槐丰,一面对那人就有种冲动想把所有能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巴不得将自己全都摊开来,曝露在清澈温柔的那双眼前。 吕恒自嘲笑了声,喃喃自语:「原来我也有这麽纯情的时候。」 两人轮流洗澡完,吕恒坐在床边撒娇要齐槐丰帮他吹乾头发,於是齐槐丰只好照做,吕恒满足得眯眼微笑,得意的表情像只狡猾的猫。 「你喜欢端端的时候,不会觉得哪里怪怪的?」吕恒忽地没头没脑提问。 齐槐丰面无表情,一手拨着吕恒那头湿气浓重的发丝,心里赞叹这家伙的发质,一面思考道:「当时根本没想那麽多,不过遇到他以前我都以为自己只喜欢女孩子,喜欢一个人不就那样吗?哪有奇不奇怪。就是很想见到对方,很想一直在一起,然後做点……亲密的事之类的。」 「亲密的事啊……」吕恒皱眉。 齐槐丰接着反问:「你呢?觉得喜欢同性奇怪?不然干嘛问我这个,你邀我同居又问这些,是顾虑我的性向还是?」 「纯属好奇。我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没什麽好奇怪的。」 「噢。吕恒,你喜欢怎样的──」 吕恒打断他的问句大喊:「我喜欢大奶妹。最好会乳摇的。」 「下流色胚。」齐槐丰拿吹风机轻敲他的脑袋。 「我是风流。你以前难道就不爱看a片?不爱盯着妹妹的乳沟?不会想着她们的身材自慰啊?」 齐槐丰被呛急了,反呛道:「我是健康男人当然会啊。但是不像你次数那麽多而已。」 「我很少自慰。」吕恒昂首得意道:「我愿意的话,那是一呼百应。嗳呀、干嘛又拿吹风机敲我头?」 齐槐丰面无表情回答:「就是想敲你。你刚才说什麽来着?再讲一遍。」 吕恒嘴角抽了下,抬手防御。心虚道:「没什麽,你说的是,啊哈哈……」他没敢再乱呛,心想浣熊君不愧是野生动物,平常看来可爱温顺,抓狂也挺可怕。不过气氛像打情骂俏,打闹时心里是甜中带涩的,毕竟这算是单方妄想吧。 约定合租以後就由吕恒向房东交涉,由於两人都有课业,齐槐丰则申请到图书馆打工,所以两人花了点时间陆陆续续把东西搬到合租屋,彻底搬完已经又要迎来周末。 傍晚两人骑车双载去了趟大卖场采购,回到住处准备晚餐。饭後在客厅看电视,齐槐丰兴冲冲的问吕恒说:「嗳,这两天有空吗?我们出去走走,我想请你吃饭,表达一下谢意。」 吕恒歉然一笑跟他说:「抱歉,恐怕得改时间了。我周末有事得回去一趟。」 「噢。这样啊。嗯嗯,没关系啊。再约。」齐槐丰虽然脸上在笑,可是表情明显失落。他又关心道:「回家是要处理什麽事吗?虽然我这种普通人应该帮不上忙,但是听你发发牢骚完全没问题。」 「是相亲。」吕恒直白回答,虽然知道对方会吓一跳,但他还是很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齐槐丰一愣,压下失落和不太高兴的情绪,挤出笑容说:「你不是大学还没毕业吗?这麽急啊。」 「算晚的了。我从大一就开始相亲,之前都是在高中就大概会和往来的家族订口头婚约,我的家族背景特殊,一般人、不,即使不是一般人,在了解情况後也不会想进吕家的。所以代代都是依赖媒妁之言,和特定的族群联姻。宗家是这样子,分家就比较没那麽严格,嫁出去的基本上也不会受到太多拘束。但我是将来的宗主,所以说……算是拖了非常久的。」 「这麽说这次压力会更大吧。」 「就当吃顿饭罗。」吕恒语气轻松,好像在聊别人的事。 「没关系吗?」那样敷衍的话? 「当然有关系。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我被撤下资格,而且还有我弟弟。不过在闹成那样之前,他们大概还是极力希望我快点决定婚事。人的寿命是很短的,尤其我们家又那麽麻烦,生物不都是会有危机意识吗?不尽快繁衍後代不行。」 「嗯。」齐槐丰若有似无低应了声,不知该怎麽接话。 「在为我担心吗?」吕恒半开玩笑的用食指的指背轻挠他的脸,他抬眼迎视,主动抓住吕恒的手问:「你打算拖到什麽时候?你会妥协吗?你其实也不喜欢这样不是吗?」 「非常不喜欢又有什麽办法。虽然说人的一生很短,也理解那种赶紧繁衍的危机感,不过就因为人生苦短,我才不想要把人生耗在这种事情上。我在等,等我心里的人肯面对我,走到我的生命里。」 齐槐丰脱口问:「你喜欢什麽类型?」 吕恒凝眸注视他,他被盯得脸发烫而飘开视线,听到吕恒凑近颊边说:「我喜欢像浣熊一样看起来很可爱无辜,傻傻呆呆的,但防御跟攻击力意外高强的生物。」 齐槐丰拿洗碗当藉口溜走,吕恒则到阳台抽菸,他晓得齐槐丰讨厌菸,把落地窗关得很紧密。但没多久齐槐丰还是「磅!」一声贴在玻璃门上瞪他,无声抗议。吕恒笑得很欠揍,挥手跟他打招呼,最後耸肩把菸拈熄。这时门铃响了起来,齐槐丰先跑下楼开门,结果铁栅门外一个浑身酒气的女孩子叫嚣道:「你是谁?是男人还勾引男人,恶心!」 她一看吕恒从後面楼梯走下来更恼了,越过人对吕恒怒叫:「你不是从不带人回家?你居然还带男的,我哪里比不上,你为什麽躲我,我就不能主动追求吗?」 齐槐丰回头看到吕恒一脸木然,连无奈的情绪都麻痹了,看来又是一千零一朵烂桃花。吕恒走过来把他护在身後,平静劝离:「我帮你叫车吧。」 女孩抓着铁门哭喊:「我不走,我不要走。我都为你喝得这麽醉,呜呜。」 「害你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对你来说我不是个好对象。」 於是在门口上演起狗血剧码,齐槐丰看吕恒极有耐心的跟女孩交涉,但对方醉得厉害又苦劝不听,不知怎的越看越有火气。吕恒回头跟他说:「你也上楼吧。我的事我会处理的。乖,上楼。」 女孩一看吕恒对室友的态度特别温柔就妒嫉到疯了,朝齐槐丰骂道:「你凭什麽跟他在一起,明明是男的,你恶不恶心啊。要不是吕恒容易心软哪可能看你一眼,你凭什麽──」 齐槐丰本来已经转身上楼,听到她乱骂就沉了脸色踱回门口,推开吕恒对她沉冷道:「闭嘴。疯、婆、子。你看看自己的德性再来讲我,什麽叫我凭什麽?我凭什麽?告诉你,就凭我跟吕恒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冤亲债主!」咦,好像有怪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女孩被骂傻了,连吕恒也愣在一旁,头一回看齐槐丰这麽霸气。谁都不能阻止这只野生动物狂性大发了,他接着吼道:「就是因为吕恒修养好,太温柔太多情,所以你们才会得寸进尺。你可能不晓得,但我可是一路看过来的,他不晓得为了你们这种疯子砍了多少游戏帐号、删多少论坛id,现实里还一直转学跟搬家,老是遇到变态跟踪狂,你们这种只想着自己爽的人哪可能替他设想,因为他很温柔所以活该被你们讨债?」 女孩愣愣道:「你自己还不是、说什麽冤亲债主……」 「对。因为我对他是特别的,他对我也是特别的。至少我没逼过他,他也没逼过我。」 吕恒汗颜,拉着他的手肘想把人拉开,但他偏不退让,拨开吕恒的手说:「我还没讲完,真是看不下去。」 「啊啊啊你不要太嚣张!」女子尖叫。 「你才不要太有病,有病得治!」齐槐丰就这样一来一往,没多久把对方骂跑了,对方恨恨的边走开边咒骂,他一回头就看到吕恒黑了脸睨他,瞬间他就心虚低头了。 「你知道得罪太执着的人有多麻烦吗?」吕恒话音低冷。 「对、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刚才的气势呢?」 「对不起。」 「你这是在自找麻烦。」 「唉,对不起。」 吕恒下命令句:「门关好。」 齐槐丰彻底没了底气,关好门甫转身,吕恒一拳打在他头顶的门板上非常不高兴的说:「我不想把你卷进麻烦里面。万一她回家途中遇到危险,或是醉了跑去干傻事,你想像一下偏执的灵魂会怎样纠缠怨恨的对象好了。」 齐槐丰这下真的吓得脸色难看,垂头丧气,吕恒心软了,温声低语:「抱歉,我不是要凶你,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你这麽情义相挺,我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对你做些过份的事。就像你刚才讲的,觉得你太温柔,我也会想得寸进尺啊。」 「唔,我的温柔很有条件限制,刚才对那个女的就很不绅士,还讲了很糟糕的话。」 「浣熊,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喝醉酒我跟你说的话?」 「啊?」 「算了。」吕恒有些退怯。他知道对方在为他心疼,他很想利用这情绪,利用一切、不择手段的进驻到齐槐丰心中,真的很渴望如此,他多的是掠夺的策略,但并不想那麽做。他还是希望齐槐丰看清楚真实的他,无论最终是否接受他…… 下午他们回学校各忙各的,两人都没参加社团,不过齐槐丰偶尔会跑去朋友的社团打混或是帮忙,该社团这天的例期活动是电影欣赏,他看了半场电影就接到吕恒的手机先走了。吕恒载着他去买咸酥鸡和饮料,租了片子回住处继续只属於他们的电影欣赏活动。 第一部电影是恐怖片,不过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意外的没爆点,齐槐丰忍不住嫌弃:「画面黑成这样,有鬼也看不到。」 「深有同感。浪费钱租它。」 两人看了半小时开始打瞌睡,齐槐丰兴起问说:「之前你提到的妖魔转生成人被当成偷渡者,可以再讲多一点吗?为什麽要对偷渡者赶尽、杀绝?」 「通常那是用了逆天的手段才转生来的家伙,我不是说现世已经不适合修炼吗?过於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常驻,只能藉由其他方式显现,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神打或起乩,或是灵媒那样。这也就是说,能够偷渡的妖魔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绝对有办法把一个国家搞得天翻地覆,或造成严重灾害。因此,里界最有影响力之一的万水会决定将这类存在扼杀於摇篮。 对人间有执着的妖魔并不少,但转生後能顺利活到成年的不多,其中也有被里界组织认可而受到监护,得以延续生命的人。至於其他不被认可的人就是偷渡者,潜藏在人间。目前在这国家所知的偷渡者,就只有罗咸端。这些年他的动作越来越多,所以他的存在才逐渐浮上台面。」 齐槐丰心情有点复杂,缓和气氛半开玩笑说:「这是哪本玄幻的设定啊?」 「你可以不信,这我能理解。但要是遇到他的话,最好立刻逃跑并且通知我。他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样子……」 吕恒讲完看他还是有所迟疑,又说:「对不起,要是我更早察觉他的身份,就不会害你付出那麽多心思。」 「现在讲这些也无济於事。」齐槐丰释怀一笑,他说:「再说他在我的生活圈人间蒸发,我早就打算不再想他的事。只是忍不住心里好奇,谢谢你总是耐心回应我的疑问。我的问题都很蠢吧。」 「犯不着这样说自己,我很高兴你想理解我知道的世界。」 齐槐丰吃着香酥的甜不辣,嚼了嚼跟他说:「我会忍不住对你得寸进尺,越问越多,也会越管越多。」 「我很乐意你对我这样。」 「吕恒。」 「什麽?」 「你看到的天空,还有外面的景色,跟我从来都不一样吧?」 「嗯……」 「寂寞吗?」 吕恒失笑:「怎麽这样问?我的世界比你的世界还要热闹刺激,一般人承受不了的。」 「要是这样热闹刺激又同时感觉寂寞,那不是更难以忍受?」 吕恒暗下目光斜睇他,手缓缓揽住他的颈项低吟:「你这是逼我对你出手吗?为什麽老是在气氛好而我又放松的时候讲这种温柔的话?」 齐槐丰立刻把一大块鸡排塞到他嘴里,嘻笑道:「嘻,吃你的鸡排啦。」 「唉,凑不到条件开启任务,浣熊君,你要当魔法师吗?我可是想解救你耶。」 齐槐丰嗤了一声别开脸,假装专心看那没有爆点的恐怖片,一边嗑着不营养但好吃的咸酥鸡。吕恒从斜後方清楚看到他那双耳朵和後颈都红成一片,绝对是害羞了。 「浣熊,我很喜欢这种日子。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三八什麽。还不错啊。」齐槐丰腼腆笑了笑,握拳轻捶吕恒结实的胸腹,两人有点暧昧的打闹着。 即使是凶宅,有齐槐丰在就是吕恒最好的避风港,虽然有时会因为齐槐丰少根筋的言行而内伤,不过更多时候是甜蜜而酸涩的时光。 期末地狱结束,齐槐丰订好车票回老家陪母亲,吕恒继续待在w市。 他们相安无事度过一学期,双方并非没有默契,互生情愫,日常相处也越来越暧昧。吕恒的暑假在家族安排的锻链与任务中度过,期间仍无法确切掌握到罗咸端的消息,但他祈祷对方永远别出现在齐槐丰面前。 他想向齐槐丰告白,正式的提出交往的请求,就等新学期吧。他一面怀抱雀跃的心情,一面又感到不安,总觉得罗咸端是个棘手的敌人,尤其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人有可能伤害齐槐丰。 他甚至在心里怨愤的想着:「就像当初你希望我去死,我也希望你永远别再出现。」他们只能是敌人,不能共存於世吧。 暑假终於到了尾声,吕恒挤不出一点空档和齐槐丰培养感情,而齐槐丰反而过得还算不错,看到母亲身体安泰而放心的提前回到住处。那是在开学前一周的事情,那日他才回住处不久就有人按门铃,应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青年。 青年剃小平头,染成亚麻绿,五官还有点稚气未脱,双眼戴绿色变色片,两手戴了皮革及金属饰品,上半身是纯白无袖短t,衣服装饰有许多铆钉,裤子是黑灰色七分迷彩裤及黑短靴。五官与吕恒有几分神似,但神韵截然不同,态度意外的正经又客气。 「你好。」青年拉着一个十几寸的行李箱,深黑色外壳贴满一堆符咒,箱子上顶着一缸两栖生态缸,内容乍看是横木及一堆植物。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吕泰,吕恒的弟弟。由於日前和母上吵架,所以过来打搅几天。你是我哥的室友浣熊君吧,请多指教。」 「翘家?」齐槐丰不由得纠正道:「浣熊不是你能喊的,敝姓齐,齐槐丰。你可以喊我齐哥。」 「齐哥你好。可以先帮我开门吗?」 齐槐丰跟吕恒通了电话,吕泰在门外小声咋舌,前者确认了身份跟事实才给吕泰开门,他跟吕泰说:「虽然你说要来打搅,但二楼住满了。三楼很空,可是没什麽东西,不适合住人。」 「不要紧。我曾经在深山野外求生过一个半月,区区空荡荡的三楼,已经很舒适了。也不必从我哥房间搬出来,我跟他死都不可能睡同一张床的,我有带折叠床,请不用费心。」 「你们吕家的家庭教育、是野外求生吗?你们家该不会还有类似大逃杀的生存训练吧?」 吕泰拖进行李箱,抬头朝他戏笑了下说:「齐哥你很幽默啊。我们不会残杀自己人。」 齐槐丰於是带了吕泰上三楼,回二楼时吕恒恰好返回,他跟吕恒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说:「你弟很、嗯,很妙。」 「哦?怎麽说?他干什麽好事了?」 「他态度非常客气有礼貌,但喊我浣熊君好像……就不是那麽一回事。」意思就是很擅长做表面工夫吧。只是他对吕恒也没有明讲,吕恒就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揉揉他头发说:「他就是这样。那臭小子,唉。也没什麽事,因为学校成绩的事和我妈吵架了。」 吕恒口中的妈指的是继母,他上楼跟弟弟稍微大声的「沟通」了一会儿才下来,大口叹气。他对齐槐丰抱歉笑了下说:「不好意思,我弟很任性,暂时收留他几天吧。开学马上让他滚。」 「你们感情到底好不好啊?」 「一言难尽啦。哈哈。」 於是同一屋檐下又暂时性多了一名成员。 这位新成员出现的头一天就开始闹事,吕恒行程满满,暑假比开学还忙,所以念了弟弟一顿就先出门,只剩齐槐丰和吕泰。吕泰把他的宝贝变色龙整缸搬下来二楼放,介绍完缸里七只宠物之後留在客厅看电视。 齐槐丰继续在沙发上看书,偶然听到电视名嘴在话灵异,反射性轻哼了一声。吕泰这时眼尾睇他,转头问「你不相信世上有鬼怪?」 「不知道。因为我还没见识过,所以相不相信什麽的,其实无所谓吧。不过我相信你哥。」 吕泰并没有被他的说法打动,反而若有似无挑了下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美工刀说:「那我让你见识一下鬼怪的存在好了。这世上很多事是无法用人们所知的科学来解释的。」 「吕泰,你冷静点,把刀放下!」齐槐丰不及阻止,只见吕泰拿刀往前臂轻画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晒成蜜色的皮肤渗出小血珠,吕泰用力挤出更多血液,看得他慌张大喊:「笨蛋,搞什麽?干什麽傻事啊!」 「你看,这周围游离的灵都来吸取吕家的血气,所以伤口的血乾涸得很快。」 「那是你血小板多好不好。快把刀放下啦,混帐啊,欠揍吗?」齐槐丰忽然觉得这小子中二得厉害。 吕泰冷哼:「血小板,哼,是吗?」他说完二楼所有大型家具都凌空飘浮起来,包括看起来最重的冰箱,离地少说也有五公分。在看到齐槐丰复杂又慌张的表情之後,他才从口袋拿出绷带草草包紮手臂,家具们又缓缓回到原位。 「我哥他一直不想吓坏你,所以光说不练的,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并不是。」齐槐丰反驳:「他是因为很温柔,因为替我着想才独自面对很多事,最没用的人是连逃避都还要耍中二的你吧。」 吕泰睁大眼看他,他察觉自己讲得太直接,尴尬道:「呃,我也不是要说你没用,只是单纯想反驳你说你哥没用。」 「不,你说得很对。我连那点小事都做不好,妈妈那麽操心也是理所当然,她比较疼哥哥也不奇怪。」 「这不能拿来当藉口吧。」齐槐丰暗恼:「中二吗?恋母情结?吕恒你弟也太棘手了吧!」 吕泰盯着他,虽然没有敌意,但带点挑衅的说:「虽然我跟我哥关系不怎样,但不容许有人看轻吕家。还有,我还没承认你是我未来打扫。」 「是大嫂、不对,你在扯什麽鬼啦!」 「呵呵。」吕泰笑了笑,也没再答腔,但是什麽都不解释更让人烦躁和在意。 午後齐槐丰看完书,转移目标开始观察吕泰的宠物。一共六只变色龙藏身在一尺半大的缸子里,缸子内布置得像迷你丛林,还有灯光和水,以及角落有没吃完的蟋蟀、小虫屍体,有时牠们,用一种可疑的动作缓缓移动,或转动眼睛。 抬脚,转动眼睛,伸脚,踏出一步,再转动眼睛。齐槐丰一直觉得变色龙的动作很有意思,没想到仔细看会这麽可爱。 「你不怕吗?」吕泰忽然出声问。 齐槐丰眼睛追踪变色龙的动作,没有转头看人,只出声应:「怕?不会啊。挺可爱的。」 「我是指我们吕家还有关於里界的事。刚才我做的事根本不算什麽。一旦涉入我们的领域会有更多你想不到的东西,猎奇又恶心,你不怕?」 「吕恒说我是绝缘体。」齐槐丰蹲在缸前,本来轻松愉快的表情慢慢沉下来。 「凡事都可能变质,你现在绝缘,以後就难说了。恕我直言,我这次来的目的之一是希望你跟我哥保持距离,最好尽早分道扬镳,否则我哥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扯後腿害死。」 吕泰字字句句如钉子敲到齐槐丰心里,刺得血肉淋漓。齐槐丰神色有点阴郁,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但下意识会回避不谈,毕竟是他所陌生的事物,如果吕恒不主动引导的话,他也不会贸然闯入那领域。 或许在吕泰看来这作法很自私,算不上是真正的关心跟在乎吧。因为他明知道吕恒会顾虑到他而收歛自己少谈这些东西,无形之中他是在占吕恒的便宜,享受对方的温柔付出。 吕泰又说:「吕家好歹也是做生意的,盈亏也都是因人情。我哥摊上你八成要赔惨了,我妈很关心他,我不希望我妈太操心,所以才多嘴,并不是特别针对你,希望你谅解。齐哥?你说什麽?太小声了,我听不──」 「臭小子,太失礼了吧。明知道我听了会不爽还说个不停。」齐槐丰忽然起身面向吕泰,表情沉冷微有愠色,声音压得很低。他垮着阴沉的脸说:「你知道自己这算什麽吗?这叫白、目。白目哦。看在你喊我一声齐哥,我就跟你讲,跟前辈表达意见时语气要婉转,态度要客气,发自内心的,不是皮笑肉不笑,懂?」 吕泰整个愣住,他还以为齐槐丰是颗软柿子,在见识到之前他展现的超常现象以後再讲几句就会哭着说要搬走了。但现在和他所料想的效果大相迳庭,对方发飙了,而且气势凌人。 「你不怕我?」 「哦?」齐槐丰冷眼睨他说:「怕你在地上打滚叫妈妈来救你这样?本来想看吕恒的面子忍一下,不过不行,因为你是他弟弟我才更无法忍受。没错,我是平凡人,你确实有奇怪的能力,但你的本事以就是自残吓唬我这个平凡人而已。不要以为能看到不同的东西有多了不起,这世界自有一套规律在运作,谁都不可能支手遮天。因为升学压力就翘家的屁孩快回家哭哭,慢走不送。啊,虽然我很想这样讲,可是我大人有大量让你住到开学好了。你要是想告状尽管去吧,敢做就不要怕人说,顺便也交代一下你是怎麽自残吓唬普通老百姓的。」 「齐、齐哥。」吕泰回不了话。以前他随便露几手就把人吓尿了,根本不费口舌工夫,现在吵架战力可说是负值,只得认栽。 「乖,阿泰啊,想喝什麽饮料?我口渴想叫外送。」齐槐丰秒速变脸,恢复平常随和亲切的模样和语气。 「我……那个,柠檬冬瓜好了……」吕泰莫名其妙败阵,诡异的是他连一点火气也没有,竟然还觉得通体舒畅。莫非他是? 第5章 伍 返回住处的吕恒,一进门就讶异看着吕泰跟齐槐丰在客厅对电视做体操,这是什麽情况? 齐槐丰侧弯腰抬手:「右、右、右。啊你回来啦,我们在做睡前体操,你吃饭了吗?」 吕恒摇头又点头,面无表情回房间关上门,然後又开门确认一下那边跟着浣熊做体操的青年是他弟弟。他记得吕泰个性比较闷,而他自己则是闷骚,现在吕泰似乎跟浣熊君处得挺和谐的,发生过什麽事吗? 体操只有三、五分钟就结束,吕泰跟齐槐丰互道晚安就要上楼睡觉,吕恒这时开门喊住弟弟说:「吕泰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讲。」 那是一个哥哥准备继续训话的气势,吕恒是想对吕泰疲劳轰炸直到弟弟回家为止。吕泰默默的走下楼,却躲到齐槐丰身後讷讷喊了声:「齐哥,我哥又来了。」 齐槐丰启动护幼模式,为难笑说:「唉呀,你让他冷静几天,他想清楚就会回家啦。他其实很聪明,聪明的人越容易闹别扭,你等他把牛角尖钻破就会想通透了。」 吕恒还不怎麽肯退让,眼神冷凝应了句:「这是我的家事。」 「齐哥。」吕泰揪住齐槐丰身後的衣服,後者叹气想着:「卖萌可耻你知道吗?都多大人了啊!」但嘴上还是苦劝吕恒。 吕恒摆手放弟弟上楼睡,转移目标朝齐槐丰招手低唤:「过来。」 齐槐丰绷紧表情踱过去,吕恒双手掐他脸颊,不是很用力,虽然是小惩罚的举动,但怎麽有种宠溺的意味。吕恒只捏了下就放手,但齐槐丰的脸一下子烧红,吕恒板起脸来逗弄他说:「我没用力,你的脸怎麽红成这样。」 「我不是有意要干涉你们家务事啦。抱歉。」 「嗯,原谅你。浣熊,你喜不喜欢我?」 「噫?」那问句突袭得太令人措手不及,齐槐丰呆滞注视吕恒,整个人当机。 「我包吃包住包养还包爱护,你愿不愿意喜欢我?」这可是明白到连视障或听障人士都明白的示爱。 「吕恒,你戒完菸改喝酒吗?」 「我没喝。」吕恒摸摸他的头发说:「给你时间整理心情,我希望死也死得明明白白的。」 「哪那麽夸张,不要讲死啦。」 吕恒温柔看他一眼,两人回房洗洗准备就寝。虽然各自有各自的被子,但在吕恒几乎是告白的说完那番话以後,齐槐丰几乎没办法冷静如睡。 他知道吕恒并不想逼他表态,他们两人也都想顺其自然慢慢来,因为像朋友般相处也很好,所以一开始谁也没有积极跨出关键的那一步。齐槐丰想像过许多种可能,甚至在脑海模拟过,他认为告白後他们的相处模式大概不会有太多变化。 可是现实重重把他打醒,光是吕恒的告白就能令他浑身发热得睡不着,室内空调开得那麽强他还能热到无法成眠,这意味着之前只是在自欺欺人吧。他悄悄转头在黑暗里偷瞄对方,吕恒背对他侧卧,呼吸平稳,但他不晓得吕恒也睡不着。 翌日齐槐丰把房间跟客厅收拾打扫过,趁着开学前陆续整理,吕恒什麽话也没说就主动配合,一个扫地一个就负责拖地,一个洗完衣服另一个听了洗衣机运作的声音停止就去晾衣服,拖客厅地板时另一个会帮忙将椅子杂物搬开。 平常他们俩也会像这样什麽交谈都没有,通常各忙各的,偶尔抬头互看一眼,摆些怪表情笑一笑,或偶尔只因其中一人有动作,另一个人就跟着动起来。 下楼的吕泰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他的哥哥无论是独处或在团体中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但他从没见过吕恒能跟谁有这麽和谐的气氛,就好像连呼吸、动作、所以步调都是一致的。吕泰看了几眼,总觉得自己被排挤了,要不是齐槐丰喊他吃水果的话,他大概调头回楼上去吧。 幸好还有几只变色龙陪吕泰,吕泰坐在客厅吃水果,完全不帮忙,因为他根本插不上手,活像个大少爷。近午的时候,那两个房客开始准备午餐,厨房里有两个大男人在忙,吕泰时不时偷瞄几眼,一样是那种第三者无法介入的氛围。 那两个似乎毫无自觉,齐槐丰洗完米加了泡过香菇的水煮饭,顺便切了几朵香菇扔进去炊,吕恒瞄了眼冰箱门上的纸条回头看他一眼,他走来把几样食材拿出来,说了几道菜名,吕恒就开始备料。 除了求生锻链之外绝不下厨的吕泰都晓得,即使同一道料理由不同人主导,那麽步骤、调料等各细节都会不同,味道也是,但那两人却完全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有时吕恒会冒出一句:「咦,这酱油你加了两大匙吗?」 齐槐丰也会脱口讶异的说:「什麽?你先焖这个啊?」 即便作法有出入,可是谁也没介意过。吕泰到後来看得有点出神,哥哥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伴,他真的……很难不羡慕。 吕泰知道吕恒虽然也能配合团体生活,但骨子里是独行侠,讨厌有人碍手碍脚,表面好像重视团体行动和气氛,但那都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拖下水才做出来的表象。他真想告诉齐哥说:「你晓得我哥在外面八面玲珑,只是为了维持正常生活,其实他根本只在乎自己,一点也不温柔吗?」 然而,吕泰又觉得即使当个小人去讲也未必有用。他还记得齐槐丰之前训斥自己的态度,认定这家伙也是个怪人,八成会回他一句:「所以呢?我不在乎。」 是啊。齐哥可以不在乎的,因为他哥吕恒已经把仅有的温柔美好都展现在他面前了。那是对他哥哥而言很特别的人吧,他们兄弟感情算不上很好,却也能明白自己千万别轻易涉入他们之中。他对自己的兄长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无论他再胡闹无礼,吕恒从不曾失控,永远维持一样的态度面对他、以及外界所有人,但他看到吕恒面对齐哥时出现了不一样的眼神跟表情。 不能再接近齐哥,吕泰默默警惕自己。 吃饭时三个人还是有说有笑,吕恒也不在给吕泰脸色看,有时反而是吕泰吐槽哥哥,兄弟相处的气氛比从前好很多。隔天吕恒订了电影票找他们一起去看,不过吕恒在w市代步的工具只有机车,三个人搭了大众运输。吕恒的安排是白天看电影,中午吃点东西就跑去游乐园玩。 齐槐丰提出他的疑虑:「听说电影院很多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两个不要紧?」 这时吕泰盯着电影票亮了一双眼。齐槐丰顾虑得没错,为了避免麻烦,吕家人从小到大都不会到外面的电影院,可是他们家族里就有设备极好的家庭影院,倒是没有因为家族事业而牺牲娱乐。 但毕竟跟一般人的体验不同,吕恒也是看弟弟一脸期待才做这安排,他说:「本来该避免麻烦,可是有你在,我想是没问题。我跟吕泰平常都会做基本结界防身,加上你这个绝缘体,低级灵是无法接近的。」 吕泰为了看电影也附和道:「没错。有齐哥在的话没有鬼怪会想接近啦。」 齐槐丰僵笑了下,怎麽好像有被鬼怪嫌弃的感觉。 看完电影吕泰开心得一直想找人讨论剧情,乐得像个孩子,一到游乐园就嚷嚷要搭云霄飞车,齐槐丰连忙拒绝说:「太刺激的我不行。」 「什麽嘛,齐哥你这样不行啦。」 「没办法啦,我怕死。」 结果吕恒陪弟弟去玩云霄飞车,齐槐丰在不远处搭旋转木马。後来吕泰又拉吕恒去坐大怒神,这回吕恒也拒绝了,他说:「垂直的我不行。你自己去。」 说完就跟他心爱的浣熊君去搭摩天轮了。吕泰呿了声就跑去排队,走开一段距离回头时看到那两人公然手拉手,受了不小的冲击,心道:「我认识的吕恒可不是这样啊,齐哥真行。」 齐槐丰没什麽表情被吕恒拉着手,其实头发下的耳朵早已热得像两朵红花贴着。搭上摩天轮冉冉往高处攀升,视野逐渐开阔,但他们两人都心不在焉的,没多久把收回的视线落到对方身上。气氛轻松又有些令人害羞,连一向潇洒浪荡的吕恒都变得斯文含蓄。齐槐丰留意到吕恒的脸有些红,少根筋的脱口问:「你很热吗?」 吕恒抿笑,故作淡定摇头,齐槐丰才会意过来是什麽原因,暧昧又紧张的安静了许久,他们已经快升至最高处,前後都快看不到别人的车厢,这时齐槐丰短促吸了口气喊他:「吕恒。」 「嗯,你说。」 「我、我就是要告诉你──」齐槐丰表情镇定,可是仔细瞧就会发现他双手搁在膝上抓挠裤子,相当紧张。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不顺了,调整呼吸後目光又飘了下,满头大汗的开口说:「我们、你,请你跟我在一起。」 他这辈子连跟女生告白、甚至连跟人认真告白的经验都没有,却已经想像过无数次被拒绝的情况。当然,也想像过吕恒会拒绝,有时双方有好感和是否答应交往是两码子事,他们都有太多顾虑。 他努力不结巴继续说:「我知道你会有很多麻烦,我可能也是。但是,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目前所有能想像过的困难和顾虑,我很努力想过,回老家的那段期间也一直思考我跟你的事,我是认真的。」 告白的同时,他脑海快速闪掠许多记忆,他还清楚记得一开始对吕恒是有点困扰的,这人也并非他初次憧憬的对象,第一印象甚至不是很好,太过热情的吕恒让他有点招架不来。可是随着一次又一次交集和观察,吕恒的存在已经渗透到他的生活中,就连不经意发呆也会浮现吕恒的事。 那时他很清楚这种特殊的感觉,那是在意上了、喜欢上了。 吕恒定定凝视他,眼睛瞬也不瞬,好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告白,而且说了那麽多令人感动的话,所以一时无法反应。 齐槐丰耐不住这样的沉默,低头继续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啊。现在就连、打手枪都是想着你。」 本想用吕恒的风格继续攻略,但齐槐丰的羞耻心已经要崩溃,车厢门一开就逃跑似的拔腿奔,吕恒立刻追上来拉住他的手,结果他慌张求饶:「拜托不要讲,如果是拒绝的话不要告诉我,当我没讲过,我会搬走消失的,抱歉!」 「不是。我们交往,槐丰,我要跟你在一起。」吕恒不顾旁人眼光,把人拽回怀里死死按住。齐槐丰愣怔几秒,在消化完对方的回答以後放声哭起来。 这时吕泰正挑战完大怒神,买了支冰淇淋爽爽的从游乐园一隅晃到方才跟哥哥他们分别的广场,广场上有些人围成一小区旁观热闹,被旁观的是他眼熟的两人,他哥吕恒正紧紧抱住哭得乱七八糟的齐哥。 吕泰当即想歪,心道:「哇,搞什麽啊?吕恒你这个畜牲,把齐哥弄哭了?」 他舔了几口冰淇淋混入人群围观,下一刻吕恒把齐槐丰的下巴抬起来吻上去,他彻底石化了,冰淇淋融个不停,感觉比坐一百遍大怒神惊悚。为了不被闪瞎或变成电灯泡,吕泰隔天乖乖收拾行李回家了。 吕恒载弟弟去车站,临别前吕泰眼神复杂看着哥哥说:「我忽然想起以前班上的女同学讲过,她说『不是同性怎麽相爱。』虽然无法体会,但好像能理解,同样是男生会比较了解需求也比较懂得怎样相处。那个、有空你给个电话给妈吧,你跟齐哥的事我没意见了。」 吕恒点头微笑,其实心里有些旁徨,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反而有点不真实。 那天从游乐园回住处後,吕恒发现齐槐丰整个人都还处在恍惚状态,晚上就寝前他问齐槐丰:「你是不是後悔?」 「不是。只是有点怕。」 「怕?」 齐槐丰咽了下口水,紧张得不敢看吕恒的脸,他还坐在桌边摸东摸西,想了下跟吕恒说:「交往这件事不就代表会做很多事吗?包括那种事啊。不瞒你说,之前放假那时,我在家做了不少功课,一方面是试探自己,所以想着你打手枪的事就是这样来的。除了抓影片还上网找相关的文章,听说也有情侣都不做的,跟你讲这些真的很不好意思,万一你觉得恶心,但是……总之虽然今天正式在一起,也亲过,可是没什麽真实感,但一想到我们要开始交往我就觉得很不知所措。」 「槐丰。你语无伦次了。」吕恒盯着那个男人几乎要瑟瑟发抖的背影,不由得发笑。实际上对方由男性或女性的角度看都是个外貌不错的家伙,只是在他眼中特别迷人可爱,忍不住把对方萌化了。 「过来这里。」吕恒喊他,招了招手。齐槐丰关掉电脑坐到床上,吕恒留了盏小灯将大灯关掉,一手轻轻揽过他的肩背说:「不要怕。你紧张,我也是,但我更高兴,因为我们互相喜欢。」 「嗯。我也觉得久了会习惯,但是今天的气氛特别不一样,到现在我整个人都还是很热,有种发烧的错觉。」 「真的吗?」吕恒把手伸到齐槐丰的被子里,改而握住对方的手,确实有些抖。他把那只手抓到面前亲了亲手背、指背及虎口,爱惜不已的放在颊边磨蹭。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4节 「这样会害我更睡不着啊。」 「那,要不要做点色色的事?」 「你这时机点实在……」 「没心情吗?」 「不是。」 「我可是努力压抑才没有勃起,今天一整天光想到你害羞的样子都要不行了。」 「吕恒你讲得太直接了吧。」 「是你希望我不要老是那麽暧昧。直接也不行?」 两人就这样聊了一会儿,有些害羞,但满腔情念都要随骚动的溢出来,於是他们开始抚摸彼此的身体,把上衣撩起来,然後亲吻、拥抱,他们兴奋得不停颤抖,断断续续低喃对方的名字。 「硬了。」吕恒摸摸齐槐丰的胯部,也拉过对方的手到自己裤子里,两人互相抚慰腿间勃发的情欲,然後双双坐起来,在幽暗的房间内亲吻。 齐槐丰把吕恒刺激自己的手拉开,慌张道:「不要,先等一下。」 「怎麽了?」 「我先帮你。」齐槐丰藉着黯淡光线压下羞耻心,一手搭在吕恒肩上,一手握住那根比本尊形象还健硕的性器开始抚摸套弄,手指腹磨挲蕈头,轻挠肉冠和细沟,吕恒舒服得不停低哼,凑上来亲他的脸颊和嘴巴。 「好舒服。」吕恒大方开口鼓励,齐槐丰自己同样器官也硬到不行,但仍认真想让对方快乐,没多久吕恒射出来洒了齐槐丰一脸,已经赤裸的上身也是,隐约能看到晶莹的几点白液。 吕恒往床头抽了几张卫生纸帮齐槐丰擦,後者主动亲上来,模糊低吟:「吕恒,我也要。」 这样主动的要求让吕恒欣喜如狂,一下子把人压到床上,双手很快摸到齐槐丰的大腿,齐槐丰急忙往後退坐到枕头那里叫道:「还不要、不要,没有准备,所以不能从後面……」 吕恒歉然一笑,过来摸摸他的脸说:「对不起,我太急了。我不做後面。」他说完抱住齐槐丰的身体开始亲吻,温柔点啄鼻梁、嘴巴,感觉到齐槐丰放松下来才往下漫延,舌尖勾绕着突起的乳粒,或在肚脐周围逗留,然後往下腹。 吕恒一手握住那根昂扬的肉根并亲吻腹部,他感觉到齐槐丰下腹忽地绷紧,舔了几下想缓和对方情绪,对方又开始不安份的想躲,他张口把已经湿透的阳具含到嘴里吞吐,双手伸到对方後头牢牢抓揉臀肉。 「啊……吕恒、吕恒……不要用、嘴,很……很羞耻啦。不行啦,万一……唔嗯嗯……」齐槐丰一下子被卷进快感中,语言破碎凌乱,最後连口水也没能好好吞咽,扭头低吟,激动得射在吕恒嘴里,一时失神。 吕恒抬头将嘴里的东西吞下,看到失神的情人嘴角挂着唾液,粗喘了下压上前缠吻。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缠在两条夏被里打滚,缠绵到双双都有困意才停下来。 吕恒抱着他说:「都是你的味道哦。」 「也有你的。」 「下次再做到最後吧?」 「嗯。」 「睡得着了吗?」 齐槐丰没吭声,而是往吕恒怀里蹭动,用动作取代回应。 *** 新的学期,齐槐丰刚走出图书馆,就在附近餐厅买了份轻食坐在附近一个小水塘用餐,周围有许多法国梧桐,他喜欢听它们迎风时发出的沙沙声,此外树荫下有供人歇脚的长椅,水塘里有不少金钱草、纸莎草和一些不知名的水生植物,一切都令他感到惬意。 咬下一口夹料丰盛的土司,思绪从眼前风景飘到不久前他和吕恒告白的情景,还有之前相处的记忆。那些点点滴滴的温馨,和日常里小小的感动,早已渗透他整颗心,并在确认彼此心意後如海啸般回涌。 那天在摩天轮的自己非常冲动,但面对那份感情,他永远也不可能冷却下来吧。他知道吕恒比自己还要积极,承受了更多压力,吕恒一直努力表达心意,他就是被这样的吕恒所触动,已经不仅仅满足於朋友间的关系和互动,他们都想要更前进一步。 「呵。」齐槐丰笑了声,过去的他可是常常忙着操心钱跟生活还有母亲的身体健康,现在满脑子跟吕恒谈恋爱,有种奢侈感。 吕恒好像特别会抓时机来电话,齐槐丰已经解决午餐在喝饮料,他在电话里不说嗨只是傻笑着,齐槐丰也跟着笑说:「你怎样?以为不说话我就能知道?你还没忙完吧,背景声音听起来挺热闹。」 「嗯,还没结束,但是忽然想听你的声音。槐丰,我们晚点去买东西吧。」 「买什麽?你缺什麽?」 「缺你啊。」吕恒语气充满期待。「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虽然是旁人不一定听懂的问句,但齐槐丰秒速了解了这人想买的是套子跟润滑液。 「可。」像盖章一样,齐槐丰害羞的给了一个字。 吕恒喜孜孜的,几乎在在公众场合跳舞了。他关心道:「你在做什麽?」 「刚刚吃完午餐。」 「你可以跟我一起吃啊。」 「笨蛋,你不是没空吗?」 「虽然我没空,但如果你还是来邀我,我就会很高兴。就像你没空我还是会想找你,热恋就是这样吧。」 「吕恒你好黏人。」齐槐丰笑着念他,心里其实很快乐,很甜蜜。他取笑说:「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啊,你意外的很肉麻。」 「哼哼嗯,那今晚让你更了解我。对了,晚上我们来重演游乐园告白的事吧。」 「为什麽?」 「我想录下来收藏一辈子。你晓得光用脑袋记是不够的,人要是老了各方面都会衰退。」 「笨蛋……」吕恒想笑又有点想哭,他的吕恒为什麽这麽可爱? 「你的意思是要缠着我到老吗?」 吕恒问:「不好吗?」 「我先提醒你,要是你没做到,会换成我去缠住你。」 「乐意之至。」吕恒笑着结束通话,满心期待稍候的约会,却不晓得有个危险份子完全被他抛诸脑後了。 *** 齐槐丰把垃圾收在纸袋里,抓着饮料猛吸,一手抓纸袋走到水塘赏鱼,里面很肥的鲤鱼悠然游动,知道这人没有饲料所以一点都不想近岸。此时他余光瞄到附近有人走来,下意识转头望过去。 那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阳光穿透枝叶的光束镁打亮那人侧影。第一眼齐槐丰只是草草看过,那人一身铁灰色合身牛仔裤、纯白短袖t桖和腕上深黑色的腕表,打扮和气质有点雅痞,由於背光而没能立刻看清对方的模样,直到对方转身走来,拉近距离,齐槐丰愣住。 「噗咳、咳呕──唔呃、咳咳咳……」齐槐丰被饮料呛着,咳得眼眶泛泪,视野模糊,以至於无法看仔细那人的样子。那人走来帮他拍背,力道适中的打在背上,帮他把气拍顺,他揉了下眼睛抬头看,低哑唤道:「端端?」 「是我。好久不见。」罗咸端的长相大致没变得太多,就和吕恒一样都成熟了,五官线条更阳刚,身形也更挺拔,变得结实健壮,再没有当初街角下的骑楼那副单薄纤瘦的少年姿态。 齐槐丰当下没想太多,与故友重逢而开心微笑,他说:「你长高蛮多的嘛。说不定比吕恒高了。」说完他自己顿住,罗咸端脸上出现几不可察的轻蔑冷笑。 「跟我走吧。」罗咸端朝人伸手。 「走?」齐槐丰歪头疑问:「到哪里?」他这时才想起吕恒之前提过端端是妖魔转生者的事,还有端端曾经说过梦游症起因是自己的缘故。 「端端,我最近又开始梦游了。这样讲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不过,这是因为你吗?还有吕恒说、你的身份很特殊。你有没有……要跟我解释一下?」齐槐丰说话有许多停顿,罗咸端出现得太突然,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整理语言和对方交谈,太多的疑问想搞清楚,太多事想当面跟端端确认了。 「哦。」罗咸端只是无所谓的浅笑了声就回答:「那不重要吧。」 「吕恒他说你是……妖魔转生者。他说你想杀他,真的吗?至少我想搞清楚你是不是想杀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 「一厢情愿的希望呢。如果我说,吕恒才是最有问题的人,他一直编造一些荒唐的事对你洗脑,又想陷害我,你相信吗?你信他,还是信我?」 齐槐丰当然相信吕恒,凭他跟吕恒的相处和长期观察,如果真的被骗,那他也认了。可是必须先搞清楚之前的疑问,想定了这些他又将问题还给对方,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齐槐丰的心跳得很快,但已经跟往昔被罗咸端吸引进而迷恋的悸动不同,他是紧张而旁徨的,假使得到很令人难过的回答,他有办法处理得好吗?这并不是对一个朋友的态度,好像预设端端做了不好的事,对对方并不公平,想到这点他又有些愧疚的垂眼避开目光交错。 「你也在这间学校就读?」 罗咸端凝视他几秒,回答道:「不是。我是顺便来谈生意的。主要还是想见你,我来接你的。跟我走吧,以後你想要什麽,我都会帮你弄来。」 齐槐丰僵硬扯出不安的笑容问他说:「你这是什麽意思?我为什麽要跟你走?我必须完成学业啊。」 「小丰跟其他人一样愚昧啊。不过因为是你,所以很可爱。呵呵呵。」罗咸端轻笑道:「完成学业,然後呢?你想学习,回头我帮你找优秀的老师吧。你想要钱,地位,权力,财势,我都可以帮你弄来。」 齐槐丰往後退,疑惧道:「你说吕恒讲的事情荒唐,可是你现在讲的更夸张。」 罗咸端看到他在躲自己,不悦眯起眼说:「已经……不那麽喜欢我了?唉,果然要打铁趁热啊。便宜吕恒了吧。你跟他做过了?」 纸袋已经被齐槐丰抓得皱到不能再皱,对方的言语充满恶意,他明知要防备,但还是被刺伤了。毕竟曾经那样愉快相处过,这个人陪他走过一段路,当时他什麽也不晓得,果然无知是最幸福的,但那样的幸福成了现在最好的攻击。 「我跟吕恒在一起,我们互相喜欢,我相信他,但我不打算跟别人交代我对他是怎样的心情跟想法。端端,我对你还是有感情,不过是一般朋友的感情。以前我确实对你有过很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实在无法想像要跟你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当年我们都太小了。唉……」齐槐丰抓了抓头发,烦乱吁气。 这一刻他有种自己成了负心汉的错觉,特别是被罗咸端那样埋怨的盯住,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承诺,也没有确实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吧。 在他对感情还懵懂的年少时期,只是傻傻追逐罗咸端的影子,偶尔对方回头撩拨他的心情,忽然又无预警消失在他生命里,让他觉得一切像一场短暂美好的梦,怅然若失,却不觉得特别伤心,因为梦总是会醒的。 「总之我确实跟吕恒在一起,如果你生气就冲着我来吧。朋友一场,不要闹成这样,有什麽事约出来说清楚。」 「说清楚?你可以吗?」罗咸端万年漠然的脸露出极浅的笑意,那是齐槐丰很难读出的情绪,也许是轻挑、邪气、不以为然,令对方望而生寒。他的语调比年少时还要低沉很多,像野兽的低鸣。 「你到底想要什麽?端端。」 「你。」罗咸端直视他,眼神有一种执着。「本来你是我做的饵,就像那家伙讲的,我前生是妖魔,很贪心的妖魔。所以就算是饵,我也舍不得让鱼吃下肚。要是那只鱼吃了我的饵,我会把它剖开,把饵取回来。然後,把鱼烹煮来吃。」 罗咸端一面说着一面朝齐槐丰逼近。齐槐丰对罗咸端总有种难以言明的害怕,再这样下去好像会被一口吞掉,於是他把纸袋朝对方身上一扔,拔腿就跑。不过罗咸端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一下子扯住他的手肘把人往一旁树干上拽,齐槐丰的背摔在树干上,弯腰吃痛得叫了声,然後看到一双黑亮的鞋尖出现在眼前。 齐槐丰猛地抬头,慌张道:「对、对不起。」 「为什麽?」 「不要这样。我不走。」齐槐丰想伸手推开他,却在伸手一瞬间看不清眼前景物,失去意识昏过去。 人一晕就被罗咸端顺势抱住,好像树下相倚着两个情状暧昧的男人。罗咸端轻抚齐槐丰的背,然後摸上对方後颈轻轻捏揉,阴沉道:「该死的吕恒。」 第6章 陆 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西式建筑,一个七岁男孩站在椅子上靠着栏杆观望不远处花园里的景象,那里有群人在喝茶吃点心,还有几个孩子在那片草皮奔跑玩乐。他的继母是个好客热情的人,总喜欢跟人往来,无论是邻居、社团同好、网路上的朋友,他猜想父亲就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了吧。 身为吕家人要生存有太多禁忌跟顾虑,所以羡慕那些普通人,就像有些幽魂妒嫉生者能自由行走於世间,他偶尔也会羡极而妒。他不只一次思考继母为何肯嫁进吕家,对父亲而言,就像把天上飞的鸟儿关在身边一样,自己能获得一些陪伴与安慰,那麽那只鸟是怎样的心情呢? 继母真得开心吗?真的愿意留下来当他的母亲吗? 继母好像远远瞄到他靠在阳台,拨了电话让管家出来把他赶进屋里,没多久管家婆婆就走出来抬头朝上面跟他喊说:「少爷,请不要攀爬高处,或是倚靠栏杆。很危险。即使在吕家也仍然聚居许多伺机想吸食您血气的东西,在您将防身的功课做到跟呼吸一样自然以前,都请不要尝试这样的冒险行为。」 他余光瞅了眼黏在脚上的雾状物,那是一些居家会出现的精怪,趁他离开房间结界时黏上来的,而且越聚越多,他无奈道:「婆婆,你们太夸张了。好、好,我进去。」 吕恒一脸无趣走回房,身上沾的东西也自然被挡在结界外头。过了一会儿管家婆婆带了一个孩子上楼来,他听到她跟那孩子说:「你陪哥哥玩,我先下楼。」 「好。」那是个清脆爽朗的童音,又过了一会儿始终没见门外的孩子进来,吕恒忍不住去开门,一个比自己矮小的孩子踉跄扑到自己身上,慌张得不知所措。 「怎麽了?」吕恒问他。 「我开不起来。」男童一副快哭的样子解释:「我摸到门把,可是转不开啦。」 吕恒彷佛能想见那孩子在门外惦脚想抓门把的窘样,难得哈哈大笑。他把门关好,拉着那孩子进房间玩。他问:「你住附近吗?」 男童用力点点头回答:「对。搬来一下子。」 「是一阵子吧。」 「对,一阵子。哥哥,他们说你身体不好,连幼稚园都没去上,真的吗?」 「是啊。不过比起身体不好,还有更多讨厌的麻烦。」 男童听不懂,也无从问起,所以转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哥哥叫什麽名字?」 「吕恒。你呢?」 「我妈叫我齐齐。我爸叫我丰丰。我叫我自己坏坏。」 「哈哈哈,好多称呼。那我该叫你什麽?」吕恒像是把小男童问倒,男童呆在当场不知该怎麽反应了。因为太认真思考吕恒的问题而呆滞不动,吕恒看着又笑起来。 吕恒又挑起别的话题把那孩子拉回神,然後齐齐问他说:「哥哥看的东西跟我们不太一样,那是生病吗?」 「也不算是病,嗯,不知道该怎麽讲。你知道吗?我在书上看到的,不同人种的虹膜不同,看的颜色也不太一样。」 「哇,哥哥原来是外国人啊。红魔是什麽?一种魔术?」 吕恒摇头,不觉宠溺笑着告诉他说:「那是眼睛里的一种构造,但我的原因更复杂。比如现在你们看的天空是淡蓝色很漂亮,我猜想的,但我看到的是……噫?」 吕恒说话间转头往窗外看,错愕愣住。他问那孩子说:「现在的天空是晴朗的蓝天白云吗?」 男童用力点头回答:「对,对,有白云,天空很亮很亮。哥哥看到的是什麽颜色的天空?」 「一样……一样的。」吕恒诧异,慢慢感到心情雀跃、欣喜,他回头注视男童,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有些特别。他起身朝男童伸手邀道:「你跟哥哥来一下好吗?」 「好。」 他拉着男童往阳台走,阳台「乾净」无比,任何一点鬼魂精怪都没出现或透露出存在的迹象,甚至在屋子周围也都乾净无比,他又向男童确认几项讯息,稍早他在阳台那时男童还在过来吕家的途中,可是男童一出现,吕家变得非常「普通」。 但这个孩子看起来很普通,吕恒盯着他陷入思考。男童晃了晃吕恒的手喊:「哥哥,我们在这边要玩什麽?」 吕恒还在惊喜中,以前往外望去的世界是蒙胧的,那些常人肉眼接收不到的能量讯息,会以许多型态出现在他眼前。 有时像覆罩薄纱,搞得他连景物的模样都看不清楚,有时则像贴了玻璃纸或各种效果特殊的滤片。晴天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也可能是灰蒙蒙的,但台风天的话,看到的画面说不定意外缤纷。 吕恒带那孩子下楼跟管家说:「我想去花园另一头散步。跟这孩子一起。」 管家了然为他们开门,彷佛事先被吩咐过了。吕恒拉着那孩子的小手恣意走在花园里,不必担心暗处随时想袭击自己的东西,在吕家这种生长过程都是锻链,但他实在受够了。现在托这孩子的福,他觉得散步是真正惬意的活动,没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他跟男童说:「只要有你在,我看到的天空就跟你一样颜色。」 「喔。」男童不懂这个小哥哥为什麽那麽开心,歪头说:「这是好事吗?」 「嗯,超棒的。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男童单纯接收到赞许,开心微笑:「我也喜欢哥哥。」他扑到吕恒身上撒娇。 「我喜欢你,真好啊。哈哈哈。」 「哈哈,好痒哦。」 「真希望你一直当我的邻居。」 「好想跟哥哥一起上学哦。幼稚园老师很漂亮,点心好好吃。」 「我也希望一直跟你在一起啊。」 两个小孩各自童言童语,吕恒把那些精怪的东西编成故事,那孩子很爱听,他说每扇门窗、每道隙缝都藏了另一个世界,说着虽然有人类但也有更多奇怪事物的世界,故事被悬在一个令人在意的片段。 吕恒说:「这故事很长,讲不完啊。要是你常来也许就能听完了。」 男童一离开吕家,吕恒的世界又恢复他所知的那个古怪吊诡的色调和状态。然後他的继母上楼来关心他,他问:「那个孩子是你特地邀来我们家的吗?」 继母报以复杂的微笑,而且略带歉意告诉他说:「并没有。是万水会正在内斗,有一派为了拉拢你父亲而想从周边势力下手。所以找了那家子搬来吕家附近,自认为我们会领受好意。不过我和你父亲讨论过,那一家人并不知情,要是被卷进奇怪的事就不好了。所以会找机会让他们再搬离。」 「为什麽?如果有他们在……」 继母难得板起严肃的脸孔告诉吕恒说:「所以,你是希望把那个无辜的小弟弟永远留在身边,你把他当作工具了吗?他可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小哥哥的。喜欢一个人,会为对方设想,他是特别的孩子,但不代表他该为了任何人,做任何他不愿意或不知情的付出。吕恒,我也希望你能像普通的孩子快乐的生活,但你还小,等将来你更懂事就会明白……我跟你父亲这麽做是为了你将来好。很多事要等你长大慢慢明白啊,我可怜的孩子……」 「你是继母。」 「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吕恒,我想当你母亲。一开始是因为你父亲,现在是为了你。」 「为什麽?」 「因为我们相处过,有感情了。」 吕恒困惑疑道:「我对你没有特别的感觉。」 「没关系。」 「没关系吗?」 「因为妈妈也是真心喜欢你的。而且我知道,很多时候感情深浅和付出都不一定是对等的,也不会一直是平衡的。唉,好难解释,我得想想再跟你聊这个。」 吕恒看着继母每次都认真回应自己的疑问,有时觉得很想笑,这个继母的个性简直和那孩子差不多,都对他不经意的话语太认真了。为什麽这麽单纯的人要接近吕家?因为太单纯吗? 「你为什麽想嫁我爸?明明知道我们家是这样子的。」 她没有思考太多,莞尔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爱你父亲啊。」 「你会牺牲掉原本所有的东西。你会後悔。」 她摇头又笑得更幸福的样子,她说:「我乐意为他付出,就像他回应我的那样。我不认为那是牺牲,也许旁人是这样想的吧,但是……这又该怎麽解释呢,嗯、啊,有了。」 「唔?」 「就像玩火车轨道一样,你不是能花很多时间拿刷子仔细温柔的刷铁轨,只为了让列车能顺利在上面跑吗?为了喜爱的对象做任何事都不会觉得是亏损,那是一种成就。」 「我爸、是列车啊……」吕恒似懂非懂的扯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但他还是想要那孩子的陪伴,即便这愿望很自私。 後来男童又到吕家几次,吕恒都跟他玩得很开心,三个月後他听男童说要搬到邻县,因为工作的缘故,吕恒心里可惜,但并没有再说什麽。然而再後来他听说男童一家在搬迁途中遇到车祸,父母当场死亡,男童却不可思议的只有轻伤。 吕恒知情後不断央求父母能领养那孩子,可是都被拒绝了。甚至还被父亲严厉斥责,继母也说:「唯独吕家不能收养那孩子。对别人来说那是好事,但对吕家而言不是。」 当年吕恒自己也只有七岁,他对大人哭吼、哀求,然後因为失望而愤怒、难过,他天真无知的喊着:「我会保护他,我会变得很厉害,你们要我学什麽我都会认真学,我会让他很快乐。」 然後又因求不得而怒吼:「你们以为我想当吕家的小孩吗?凭什麽我必须忍受这样的世界,我不当吕家人!我恨你们──」 一道略嫌刺耳的手机铃声将吕恒从梦境拉回现实,他从轿车後座蓦地醒来,驾驶座戴黑皮革手套开车的男人留了头长发,是个名叫周歌岸的情报贩,表面职业是在做古董字画拍卖仲介的生意。 周歌岸连瞄都不必瞄照後镜就晓得後座客人的状态,他拥有极为敏锐的灵感,事实上他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山海经里描述过的灵兽,风生兽。他噙笑说:「做恶梦?吕家人竟会在外头睡着,当真有趣。」 吕恒摸了摸生出一点胡渣的下巴回嘴道:「你不趁机占点便宜,是不是很可惜?」 「呵,不敢。您是客人啊。而且,我不需要靠什麽长生药才能长生。我自己本身就是相似的存在。」他将车驶入郊区别墅群。 「那倒是。古来能服食而延寿长生的东西也不是只有人鱼肉、王母仙丹,还有风生兽。」 「唉。」周歌岸叹了口气将车子开出较大的山道,逐渐远离那些别墅豪宅。他说:「对方跑得很快,人已经不在那边。而且相当狡猾,做了傀儡伪装成自己跟你情人,诱我们跑来,如果进去会中埋伏。」 「确定人不在里头?」 「当然。吕先生,你这是不信任我的专业?我可是风的灵兽。要不晚点我再遣属下镰鼬进去查探,但我们还是加紧脚步追上去吧。他们要离境了。」 「离境……知道去哪里吗?」 「嗯、嗯,等下。」周歌岸把车停在路旁,闭眼追踪。一道疾风以轿车为源头扫过山坡,树冠宛如涌浪般枝叶摇曳,半晌他回答:「查到哪班飞机了。我的风会一路护送那飞机直到落地,你的人会没事,他们要去日本。」 「好。」吕恒立刻拿出手机,他要动用他所有资源把人救回来。 那个梦,是他封存已久的记忆,好像还有不少事是他没查清楚的,但起码他已经想起童年和齐槐丰可能有过的交集。那时他无知得可怕,天真得愚蠢,可是现在他想再跟齐槐丰确认一遍,如果那人愿意给自己机会,他一定不惜一切去守护。 好像有点明白当初继母和父亲的心情了。喜爱的事物不见得必须拥有,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望着、想着、追着,念念不忘…… *** 熟睡中的青年平躺在一张圆形大床中央,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更换过数回,他醒来的时候盯着那一片瓷白发亮的天花板,那是整面的六角形马赛克砖所拼贴而成的,每个六等分都是立体的,嵌在上头的灯光让棱角更清楚,部分的六角形中央是浮雕的雪花,整面延伸至四周墙壁。 除了白雪贴砖之外,入目所及的墙面就是镜子,映出了他和这房间的情况,他穿着一套开襟立领的白上衣,衣料很薄,裤子是休闲深紫色热裤,两条腿被画满了像文字的东西,深黑色的笔迹看得他发毛。 「靠、这什麽鬼啊。」他徒手去擦拭,结果发现双手也是被写满看不懂的小字符文,一直到手指背都有,但掌心没有,手腕则是横写了三圈,他虽然状况外,但本能的感到毛骨悚然。 环视这个空间,他猜测是有点像主题otel之类的地方,或是某些会馆,看起来东西都很高级,但又有些奇怪的气氛,不远处能看到一区透明帷幕是浴室,浴厕分离,像是触控隔间。 他跑过去打开水龙头,双手在水流下搓洗,那些符文稍微用力就能搓掉,他张望环境确定没有什麽摄影机之类的装置,虽然顾虑针孔,但还是迫切想把身上的字洗掉,所以胡乱按了那触控墙把隔间变成非透明状态,脱光衣服在里头冲洗身体。 「变态死了。」他边洗边骂,因为浑身上下就连脖子都被写满符字,就只有脸没遭殃。他浑身都被自己搓红了,在架上拿了抹身的毛巾不停擦背後,洗到手酸,最後洗下身,洗到剩一脚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思考:「万一有人这时候冲进来该怎麽办。先洗重点部位好了。」 於是他抓住腿间那块小肉开始搓,无奈它太敏感,弄没几下居然起了反应,他暗骂把自己打晕的人,一面想着吕恒而感到寂寞。不知道是恐惧不安成了刺激的因素还怎的,弄了一会儿就射了出来,他猛地回神赶紧把自己身体冲乾净,还剩一脚没洗,却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外头的人轻唤:「小丰,醒了吗?」 齐槐丰赶紧穿回衣服裤子,走出浴室怒瞪罗咸端,他问:「你到底想做什麽?这里是哪里?」 「这是某个大人物借我用的高级会馆其中一小区。吕恒帮手意外的多,想把你藏起来还挺费工夫的。」罗咸端的口吻就是在话家常,他提了一个白色购物袋坐到沙发区,打开电视,然後招手喊:「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被这麽一讲,齐槐丰感觉自己实在饿得厉害,但醒来当下太紧张就忽略了。罗咸端提的袋子一直飘出很诱人的香味,购物袋里的保温袋是只外带的手扒鸡,其他还有饮料和沙拉,以及别家店买的炸天妇罗。 「坐。」罗咸端出声示意,自己则戴好手套把鸡倒在餐盘里,拿起刀子片肉,动作优雅而熟稔,如果将皮肉切割开来、把骨肉刮乾净,都如呼吸般轻松。鸡肉的味道令齐槐丰的肠胃鼓噪起来,但他看罗咸端的动作有点悚然。 「先吃吧。」一盘盛好的鸡肉片递来眼前,齐槐丰闭眼深呼吸,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思考,他的理智快被饥饿感撕裂烧尽了。这辈子他好像还没这麽饿过,而且又嘴馋,不顾旁人就开始狼吞虎咽。 罗咸端见状无声微笑,把鸡彻底肢解得骨肉分离以後脱了手套,拿起外带的饮料喝了一口就开始欣赏对方进食的样子。 「咕嗯,嗯。」齐槐丰捶胸轻咳,嘴巴忙着咀嚼,嘴唇都是油光,看起来格外饱满丰润,刚沐浴过的关系,颈背发梢还带了湿气,皮肤也有点泛红,整个人都不自觉散发着诱人兽欲的气息。 罗咸端默默压抑气息,深缓吐呐,然後伸手轻轻抚摸齐槐丰的颈背说:「慢慢吃。」 「唔、咳。」齐槐丰差点噎住,他被对方的碰触吓一跳,罗咸端边拍他的背边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我很可怕吗?」罗咸端的问话声相当温柔轻和。 齐槐丰充满戒备的斜眼睇他,然後回说:「撇开你是不是妖魔转生还什麽转生,你做的事是犯罪,不怕的人才有问题。我的背包放哪里了?」 「我只把你接走,其他的不管。」他说着将电视转至美食旅游节目,又道:「以前你最喜欢看这类的节目了。」 齐槐丰喜欢看这种节目幻想自己带上母亲四处游玩,让她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罗咸端还记得,可是这人八成不了解他心里想的事情吧。 「伯母还好吗?」 「不关你的事。」 「呵,你很紧张她啊,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提。但是你不记得了?还是真的不知道?」 「什麽……什麽事?」 「很多事,比方说伯母跟你一点都不相像。你不好奇自己的父亲吗?其实你都有察觉,只是自欺欺人,完全不敢多问。」 齐槐丰呼吸微乱,罗咸端拿起纸巾凑过来帮他压嘴角,垂眼盯住他的唇瓣低语:「不问我为什麽好像知道你很多事?」 「为什麽?」 「因为我就是吕恒讲的,他们都称呼我们这样的存在为偷渡者。我们也想当人,只是想以这个方式活着,为什麽要剥夺我们的存在?你不认为我们很委屈?」 「可是你们用了很多不好的手段,而且为了延长寿命也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哦,所以吕家没做过坏事?吕恒认识的人各个都身家清白?就算是神也会犯错,你就当我偶尔犯错了,不能稍微同情我吗?」 罗咸端说话间的吐息都喷到齐槐丰耳边,齐槐丰僵坐着不敢妄动,他还记得之前被打晕的事,压迫感笼罩下来,他不平稳的呼吸着,挤出声音回话道:「就当我偏心好了。我也不想矫情的帮哪一方洗白说话,你说的也许是真的,吕家可能也做过不好的事,可是我认识的吕恒,他至少不像你这麽为所欲为。吕恒会为别人设想,但是你只想着自己,你想当人,所以你转生,你想活得长久,所以你不择手段,还想杀人。我从前喜欢的也只是自己以为的憧憬,但我从来不了解也不认识真正的你。 你抓我来到底想做什麽?」 「因为你是饵啊。」罗咸端听了那番话已经没有笑容,看得出有些不高兴,但语气还是平和的。他像是为了打击齐槐丰而故意表明:「我需要一个能诱吕家嫡子上钩的饵。」 「饵?」 「虽然实在不想承认,但是我斗不过吕恒。你知道吧,他们的躯壳能豢养鬼神,那是何等凶残的存在,虽然吃了能够长生,却必须要冒着被毒死或彻底成为俘虏的危险。」罗咸端浅笑了声又接着讲:「我那麽厌恶吕家的人,怎麽可能甘心成为吕恒那小子的俘虏或被他毒死。所以,我需要一个媒介啊。」 齐槐丰想起身上被画的东西,强作镇定的问:「你在我身上画一堆有的没的东西也是把我当饵的步骤之一?」 罗咸端低吟思考道:「嗯……算是为了束缚你吧。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不要,我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感情。」齐槐丰整个人从沙发站起来躲开,他不断告诉自己会没事的,他感觉不到有异样,说不定是罗咸端在吓唬他继而达到某种目的。不是有很多犯罪都是从精神层面下手吗? 「放我出去。我不想彻底打从心底讨厌你,罗咸端,放我走。」 罗咸端又拿起饮料喝,然後神情惬意的靠在沙发上,双膝交叠,迳自聊道:「你已经摆脱不了我了。每当你梦游,都是因为你心里有我啊。」 「什麽意思?」 「我说过你梦游的原因是我,不是吗?虽然想帮你解决这困扰,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麽!」齐槐丰惧怕到了极点而变得愤怒,於是朝对方吼起来。 罗咸端仍旧是那副神态自若的样子,顺话尾解释道:「你幼年经历过严重车祸,虽然奇蹟生还只受轻伤,可是心灵却受到创伤。那对妖魔鬼怪来说是很好的养分,祂们喜欢在人的心志脆弱时乘虚而入。也就是说那次事故以後你就有破绽,不过比起一般人还是很难下手,於是我选择蛰伏等待。到了你高中那时,因为感受到你变得脆弱,所以我出现了。」 听到这番话,齐槐丰对於心里曾有过的憧憬及想像有所幻灭,这个人跟他所知道的端端截然不同,落差太大了,以前的端端虽然沉默寡言,但总会默默用目光陪伴他们不是吗? 他们是好朋友,他们曾经很要好,在那段日子里度过许多事,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过一段谁都不寂寞的路。原来那都只是他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只有他而已,美梦是虚幻的,这才是真实的……好残忍的真实,罗咸端亲自将他人心中的自我给扼杀了。 「不是,不对,你不是罗咸端。你不是……」 「怎麽不是,你可以过来确认啊。还是你问我几个只有端端知道的事。」 齐槐丰抱头跪下来,怒吼道:「闭嘴!你不是、不是他。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然而罗咸端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他走过去接着讲:「我无法进到你心中,却可以为它蒙上阴影。当那阴影笼罩已久的地方开始败坏,我能感受得到你的变化,於是我出现了,要来采收期盼已久的果实。你可是我处心积虑所设的饵,因为付出不少心力,所以觉得有点喜欢上你了。但你要是不听话,还是得吃点苦头的。」 齐槐丰的颈子覆上一股凉意,是他的体温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偏高,所以显得罗咸端的手温较低吗?他僵着身体,紧张得慢慢抬头对上那双如同蛇蠍的眼,轻捏在後颈的手提醒了之前这人的暴力行为。 「你知道打那里会死吗?」齐槐丰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安心。我很熟练,绝对不会伤到你。我暂时对坏掉的小丰没兴趣。以前你很乖顺,禁不起一点点逗弄,很可爱。现在的你脾气大了,懂得发脾气了,也会反抗啊。呵呵呵,算了,这样也很有情趣。」 齐槐丰觉得越来越听不清楚他的声音,脑袋越来越昏,竟然一下子瘫软倒地。他被罗咸端抱回床上,全身衣物都被脱掉,然後被盖上被子。他不敢睡着,努力想保有意识,但睡意很猛烈,眼睛已经闭上,快要沉沦梦乡。 就在这时罗咸端回来并拿了毛笔在他身上写画,他很痒、很难受,可是无法躲避,罗咸端边做这件事边说:「小丰。你连灵魂都该属於我。你先喜欢上的是我,就一直这样喜欢我不好吗?那时候我们挤在你的小房间,每天清早你都会偷看我穿制服,不管做什麽你都会偷偷观察我的反应,连看电视也会偷看我感不感兴趣。」 罗咸端说得自己胸口微微发热,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不知不觉间起诉上齐槐丰的凝视,那目光就像一种信仰,让他充满力量。 「才过了两年而已,小丰变得更有趣了。」只可惜什麽都不同了,这样的齐槐丰再也不追逐他,再也不看他了,这让他感到愤怒、妒恨。「吕恒也变得更该死了。唉,人总是善变啊。」 齐槐丰低哑呻吟,罗咸端用手封住他嘴巴,恶劣地笑说:「别出声。我听了会受不了。现在还不能抱你,等我把你彻底变成自己的,到那时……」 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睡了。 罗咸端才刚写完之前的符字就听见好像有枪声,他迅速将人用被子裹起来扛在肩上,回头冷哼:「哼,消息真灵通,又得换地方了。」 第7章 柒 数不清是第几遍醒过来了。每次醒来都被喂食,他拒绝的话会被灌食,然後再弄晕,罗咸端後来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闲扯,他感觉到罗咸端变得越来越暴躁,这对他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那意味着吕恒很快能找到他们,罗咸端被逼急了。 这次齐槐丰醒来的房间较为昏暗,不同於之前那些明亮到令人不太自在的环境,天花板悬挂了许多紫色布条,灯源来自更上面,於是光线变得更加蒙胧。周围墙壁是灰色水泥材,像毛胚屋一样,家具清一色是深黑漆亮的表面,浮雕花纹,场景好像在拍v? 他坐起来还视四周,自己所在的床是黑铁架构,床垫偏硬,床被枕头都是深紫色,很单薄。至於他自身的情况越来越猥琐了,之前醒来都还有衣服穿,现在只有许多布条裹在身上,取代衣物蔽体的功能。 罗咸端不停在他身上写符文,洗了又写、洗了又写,他始终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後来他察觉到一件事,就是他的体质也许真的是绝缘体,所有大多数的咒力影响不到他。有此猜测後,他就对罗咸端试探道:「你一直尝试邪门歪道把我变成你的东西,不过试这麽多遍我都无感,其实是因为咒力根本无法渗透我。失败很多遍还真不死心啊,罗咸端?」 齐槐丰带着嘲讽的笑,一语切中事实,他果然看到罗咸端被惹恼,眼神藏有愠色,而这代表他猜对了。但罗咸端的执念比他想得还强烈,依然不停的对他下咒。就好像是透过仪式的追求而想拥有他,却始终被那颗心拒绝。 那次交谈惹罗咸端不快,齐槐丰被弄晕过去。这回被搞得连一件衣服都没得穿,说真的他还真是害怕,毕竟衣服有时就像一种防卫屏障,有比没有好。现在换成裹一身布条,搞得像木乃伊,模样很滑稽,但他可笑不出来。 这房间三面是墙,有一面是铁栅栏,除了床跟设置角落的洗手台和清洗的水槽以外,别的什麽也没有,说白了是监狱。 齐槐丰颓然失笑,然後罗咸端没多久出现了,打开牢门走进来,眼下阴影略深,若说之前相逢还觉得这家伙雅痞带点斯文气质,现在就像个披了人皮的危险野兽,浑身透出随时会攻击人的气势。 由於察觉了齐槐丰疑惧退怯的眼神,罗咸端收歛自己那股凌厉煞气,很快放柔神情看着他说:「饿了吧。上次对不起,我心情有些乱,对你下手重了。」 罗咸端带了一个大袋子,他把床侧的小几翻过来,将袋里外带分装的食物摆上来,虽然是外带的东西,但每一样都精致可口,是日式料理。茶碗蒸、炸物、渍物及各种配菜,还有一盒撒满香松调料的米饭。 齐槐丰斜瞟他,接过饭盒埋首进食。他很气自己摆脱不了对方,也为了自己看错罗咸端而难过,只是不管心情再复杂、低落,他都认清自己还是要活下去的事实。他没有错,所以他要活得好好的,这顿饭就在罗咸端若有所思的注目下解决了。 吃过东西,齐槐丰摸了摸肚子吁气,那些东西每一个看起来份量都不多,可是全进肚里就能吃撑人,尤其这段期间齐槐丰三餐作息完全不正常,精神上受到不小的压迫,整个人憔悴不少。 不过他斜眼偷瞅罗咸端,显然那人没比自己好多少,气色比一开始差很多,他不由得揶揄道:「怎麽了?又要被发现了吗?你带着我也是累赘吧。之所以不肯放走我,只是想把我当成打不过吕恒的藉口。」 「为什麽老是要提起他呢。」罗咸端怨怼的看着他说:「我几乎要放弃让你去当吕恒的诱饵了。我那麽喜欢你……」 「你喜欢我,不代表我就得喜欢你。」 罗咸端垂眼一想,点头道:「这倒是。虽然我试了几次都无法蛊惑你,不过再花一点时间就行了。」 齐槐丰默默抽气问他:「什麽意思?所以你把我裹成这样当木乃伊?」 「我为你制造的阴影都让吕恒破坏了,我才无法得手,不过换个方式让他直接成为你的阴霾,呵,那样会更顺利吧。」 「哈哈哈。不可能。吕恒不像你,他跟你不一样。」 罗咸端扬眉展露悦色,附和道:「我跟他确实不一样。」他讨厌吕恒,因此被齐槐丰那样讲反而感到高兴。 「你想怎样?」 「具体的还没想到。」 「喂。这里是监狱吧?」齐槐丰忍不住嫌弃道:「没有更好的地方了吗?」 「会挑剔了啊。这里是我之前常客的游乐场所,我去借来的。」 「你的、常客是指怎样的客人?你到底在做什麽生意?」齐槐丰直觉不要问比较好,但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让他脱口问了。。 「我的业务范围很广。最常有的生意就是,贩卖奴隶吧。说好听是宠物。不过不是人口,而是比我低级的精怪们。除此之外,也有想增加寿命的客人,增寿的方法有很多,有的很阴损,一旦做了,将来轮回自己也不得翻身。不过通常客人试一次就会一直试下去,既然死了没好下场,那麽不死就行了。再者,虽然有人说轮回是反应现在修炼者及现世环境报应的一种必要机制,但我觉得那只是个陷阱,或是可利用的管道。」 罗咸端说到这里顿了下,朝齐槐丰抛了个魅惑的眼色说:「我不就是个钻漏洞的家伙嘛。呵嗯。」 似乎是齐槐丰的好奇和配合,让罗咸端又开了话匣子,这点倒和吕恒有点相像,不过说话者不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端端,这让齐槐丰再没兴趣去关切和深入了解,会想听只是希望从中获得对自己和吕恒有利的情报而已。 「看来你听腻了。」罗咸端打住话题,收拾那些餐後的东西搁在一旁角落,回头轻轻将人按回床上说:「睡一会儿吧。」 齐槐丰为免挨揍,倒是很顺从的躺好,但他睁着一双眼紧盯罗咸端,生怕这人又在搞什麽把戏。罗咸端苦笑:「看来你对我很有阴影啊。我也只是稍微欺负了你一下,有点反应过度罢了。」 「反应过度。哼。」浑身裹满布条的伪木乃伊青年冷笑说:「那你激动起来一定很可怕。我想起有部电影叫追杀比尔,比尔也是跟女主角说他是反应有些过度而已。」 罗咸端不应他的话,迳自走出牢狱。齐槐丰忍住想哭的情绪闭上眼睛休息,他告诉自己要保持体力以利随时应对能逃脱的机会。 又不晓得睡了多久,齐槐丰的时间感已经完全模糊,甚至不晓得外头是白昼或黑夜,有时觉得被绑架的日子好漫长,好像过几个月了,有时又觉得前几天才刚被抓来一样,恐惧的感觉如此锋利的画过他心灵。 除了吃就是睡,还有发呆,齐槐丰也只能藉此逃避罗咸端那充满威胁的追求。不过还算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对方八成在顾虑什麽,迟迟没有真正的侵犯他。 才在浅浅睡梦里这麽想,齐槐丰就被吻醒了。 刚开始是感觉嘴巴被触摸,那很明显是人的手指,但後来被湿软的东西取而代之,他立刻惊醒,讶异得来不及紧闭牙关,罗咸端捧着他的脸将舌头伸到口腔里狂乱刮扫,後脑被有力的手掌扣牢,他无法将嘴巴合拢也无法顺利吞咽口水。 和吕恒的亲吻不同,齐槐丰早已习惯吕恒的吻,尽管戒菸了,都好像还能从对方身上嗅到微凉略甜的菸草味。那或许是种既定的印象,烙在脑海之中,即使相隔两地他也能随时记忆起来,吕恒的一切他都记得。 可是罗咸端对他来说始终陌生得令他惶惑不安,太捉摸不定,若即若离,而且喜怒无常,最後被提纯的感觉只剩下害怕。 这个掠夺的吻没有味道,只有恶心的触感,齐槐丰不由得作呕,罗咸端把他压在床上阴沉注视了几秒说:「就这样讨厌吗?那这里呢?你真的以为我绝对不会碰你?」 罗咸端说话当下伸手去撸弄齐槐丰的性器,隔着裹身的布条磨擦抓捋着,其他手指不时磨擦会阴,胯下的布条逐渐被液体濡湿,齐槐丰抡拳捶打他,他并不闪避。那看似削瘦的身形其实意外的精壮结实,齐槐丰觉得好像挥拳在打轮胎。 抵抗一会儿齐槐丰不动了,只是大口喘气,罗咸端摸不清他的想法,但仍继续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双手抓住齐槐丰腰侧隔着布料亲吻对方,然後拨开布料露出些许皮肤,也将乳头露出来,齐槐丰又扭身想躲,最後都被他抓回来。 「唔嗯。」齐槐丰皱紧眉心,用沉默和毫无反应当作消极的抵抗,他清楚自己打不过这变态家伙,因此也只能这样应对。只不过内心承受不住即将可能发生的事,因而不由自主发抖,抖得连罗咸端都明显察觉。 「不要怕我。」罗咸端伸舌舔着他的肚脐,调情爱抚只让他抖得更厉害,乾脆直攻重点,挑开胯部的布条让他的性器曝露出来,并张口含住。 然而那团肉块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齐槐丰吓得起不了任何反应,不管罗咸端再有技巧的挑逗或取悦他都没用,脑子里的念头就只有恶心、恐怖。同时他也害怕罗咸端一气之下会咬掉那里,一时间充斥各种猎奇惊悚的想像。 罗咸端撑起上半身望着紧闭双眸的青年,他知道再这麽恶搞下去,齐槐丰会被他给吓死,只好罢手。 「你……」罗咸端低喃:「不愧是饵啊。我好像也要上钩了。」 齐槐丰迅速爬起来抓起被单遮身体,罗咸端噙笑咋舌道:「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熬鹰啊、驯兽了。小丰的脾气原来这麽倔,唉。」 齐槐丰不打算对讨厌的事物多回应一个字,他喘气揪被单把自己包住,罗咸端在他瞪视下咬破食指,那举动作让他错愕。电视常把一些夸张的事情演得很简单,小时候他也无知模仿过咬破手指这种事,还没咬破就痛个半死,但那个变态居然还真的像电视演的一样办到了。 下一秒罗咸端捉住齐槐丰的脚踝,用血在他脚上又开始写画。 「做什麽!」齐槐丰惊吼,努力想把脚抽回来,他挣扎得像条离水的鱼,两脚不停踢蹬,罗咸端面无表情上前往他肚子揍了一拳,他痛到无法动弹,低哑吼叫。 「王八蛋。」齐槐丰骂道。「叛徒!」 罗咸端动作顿了下,狐疑重覆对方的话:「什麽叛徒?」 齐槐丰的泪珠不受控制滚落,哭骂着:「就算对你已经不是那种感情,也还是把你当朋友。我本来还是喜欢你,你也给过我很多很好的回忆。可是你为什麽要摧毁它们,你不稀罕的友情,不代表我就不珍惜。你这个叛徒!」 罗咸端心软了,懵懵的注视哭泣的青年,这时走廊深处传来打斗声,他松手开牢门去看了眼,倏地听到齐槐丰跑下床的动静,一回身就被狠狠踹了肚子。一瞬间他听见齐槐丰怒斥:「这一脚还你。」 齐槐丰冲出牢笼,罗咸端快手抓住他血迹未乾的脚,紧紧掐握,前者痛叫怒吼,罗咸端咬牙狠笑:「呵、呵呵咯咯……」 那声声怪笑听得人胆寒,齐槐丰飙出一身冷汗,终於抽腿奔跑,朝打斗声来源逃。不过他被左脚被抓得太痛,已经跛了。走廊虽然没有障碍,但他觉得自己好像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屏障,那种感觉或许是一种被称为结界的东西? 这果然就是座牢狱,他逃到看起来像是监管犯人的空间,那儿有座小房间,里面有很多监视萤幕,其他方向还有许多廊道,通往不同牢房,这座牢狱是放射状的。监控室的後方是电梯和楼梯,他跑向楼梯按上楼,焦急踱步:「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没多久从他逃来的方向传来罗咸端的叫喊与打斗声。有另一个男人笑道:「你打不到风的。」 罗咸端怒问:「你是什麽东西?」 齐槐丰回想刚才逃过来时并没和谁错身而过,看来是非人的东西在拦阻罗咸端? 叮。 电梯声音引他转头,门一开就是吕恒在里面,吕恒立刻把他拉进电梯里抱住,一刹那迸出几个因静电而起的火花,两人吓一跳,吕恒只是将他抱得更紧。电梯升至地面上,一出电梯吕恒就拉他的手跑了一段,回头发现齐槐丰左脚跛了,二话不说把人用自己外套披上、横抱起来带到外头。 走出走廊後是很普通的电玩游乐场,不过触目所及都是日文,听到的都是日语,这已经不是齐槐丰所熟悉的地方。吕恒把齐槐丰抱紧,快步往外走,似乎还在市区,吕恒的车停在路边,他把人抱进副驾驶座,对惊魂未定的情人亲了下脸颊。 「没事了。」吕恒温柔告诉他。「罗咸端不会追来,有帮手替我拦住他。」吕恒一直不喜欢里世界,也认为槐丰不必知道太多,现在却有点矛盾。被了解是开心的,可是要是对方会有风险又该怎麽办? 车里播着一首轻快的曲子,即使他们都无心细听外文歌词也能知道它是有名的经典老歌。虽然齐槐丰从没听进歌曲唱了什麽,现在也没心情搞清楚,但音乐能纾缓他紧绷的身心。 「吕恒。真的是你吧?」齐槐丰侧首凝望驾驶座的男人,把手伸过去,吕恒停了一个红灯回握住他的手答道:「是我。」 「谁的车?」 「跟亲戚借的。」 「你在这里也有亲戚啊?」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5节 「嗯。亲戚在这边有点势力,所以请他们帮忙。现在我们要到亲戚经营的旅馆,等下就能好好休息了。」 「你的亲戚……」齐槐丰想起自己正搭在百万黑头轿车上,联想猜测道:「是黑道吗?」 「呵。」吕恒笑道:「虽然有点像,但并不是黑道。槐丰,你要不要先睡一下?你看起来很累。」 「嗯。好。」齐槐丰揪着吕恒的衬衫衣摆,闭眼休息。「抱歉,给你添那麽多麻烦。」 「那就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了。」 「好……」 「你失踪的一个半月,我快疯了。」 「原来我只离开一个半月。不对,学校怎麽办?」 吕恒苦笑:「这种时候还担心那个。唉,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又是一个红灯,吕恒横过身来亲吻齐槐丰,齐槐丰勾起微笑,睁眼却看到吕恒神情悲伤低诉:「对不起,没能立刻把你救出来。」 「吕恒。绿灯了。」 吕恒被後方车辆按了几声喇叭,他揉了揉眼坐回驾驶座继续行驶。齐槐丰摸摸方才贴在脸上的触感,转头睇向吕恒,看来那人为了自己连胡子都没好好刮,本来偏长的头发又更长了,浏海也是。 途中吕恒开车到卖场挑了套衣服裤子给齐槐丰换上,那些布条太麻烦了,只好暂时忽略它们的存在。抵达旅馆後吕恒停好车,多望了几眼身旁青年的睡容,这是齐槐丰彻底信赖他的表现,总是能让他感到莫大的成就感。 他把人叫醒,下车时齐槐丰小声发出赞叹。 那是座古色古香的日式庭园建筑,停好车以後有位老先生负责带路,感觉是历史悠久的旅馆。这里任何东西看起来都赔不起,齐槐丰是让吕恒抱着移动,也不至於自己没走好碰坏什麽。他们被带到一间与池塘相邻的和室,因为公主抱太丢脸,齐槐丰索性把脸埋藏到吕恒怀里。 吕恒把人放下来,齐槐丰压低着脑袋喝茶。 负责给客人带路的老先生对吕恒说了些话,齐槐丰听不懂,吕恒跟对方点头回应几句,老先生离开。吕恒才跟齐槐丰说:「先吃点东西再去泡澡。」 「这种地方你来过?」 「小时候常来。」 「你很有钱?」 「不,我欠债很多。」吕恒始终挂着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不厌其烦回应。他很享受被这人提问,甚至希望齐槐丰能多问一点,他想被喜欢的人了解,被看着、关心着、被需要、被渴望。 四下皆无旁人,吕恒直视他说:「脚怎麽了?我看看。」 齐槐丰望着吕恒凑过来轻轻抓起他的脚看,他顺道瞧个仔细,自己的左脚踝有一大片瘀伤,而且还有个手印特别刺目。吕恒轻掐并询问:「痛吗?」 他摇头,吕恒又抓着他的左脚又摸又捏,提问:「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好吧,其实蛮痛的。罗咸端把指甲都掐进肉里了你怎麽会认为我不痛。」 「你刚才自己说不痛……」 「因为不希望你担心啊。」 「怎麽可能不担心。照实说啦,傻瓜。」吕恒笑斥他,把他左脚抓起来轻啃几口,齐槐丰因为很痒而笑出来,两手以肘向後撑住身体,在吕恒的骚扰下毫无形象笑起来。 拉门外传来女仲居的声音,她们滑开拉门将餐点一一呈上来,两个男客人尴尬的以原姿态僵在那里,吕恒很快恢复过来,松开齐槐丰的脚回说辛苦了,两名女仲居点头就退下了。 「训练有素啊。看到两个耍蠢的笨蛋也没笑出来。」 吕恒轻哼道:「她们早就习惯一堆奇怪的客人了吧。」 「吃饭啦。我饿死了。」 气氛彷佛回到什麽意外都还没发生以前那样轻松愉快。对齐槐丰而言,只要吕恒在身边,他都能重拾笑容。而对吕恒来说也是一样的。 「谢谢你救我。」齐槐丰拿了一个淡绿瓷瓶要帮他斟酒。 吕恒点头回说:「谢谢你撑到现在。还有浣熊啊,那是加在锅里的高汤不是酒啊。」 「咦?为什麽不早讲啊。」 「哈哈哈,真呆。」 齐槐丰红了脸别过头看窗外,表情宁定,吕恒开玩笑的问:「怎样?看到水鬼吗?」 「不是。你看,是萤火虫。这里居然有。」 「没有才奇怪吧。环境好的地方,什麽好看的风景都不奇怪。」 齐槐丰点点头,觉得吕恒有时说话特别有深意,他万分认同,却挤不出话附和,於是点头微笑。「可是你对萤火虫反应真淡耶。」 「看腻了啦。牠们不发光的话也只是普通的虫子不是吗?」 「呃。」 「发不发光对大自然来说都是一样的,没差别。」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禅意。」 「你想太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吃吧。」吕恒给他挟菜,劝道:「多吃些。感觉瘦了一大圈啊。」 「彼此彼此。」他耸肩扭了下身体,有点不自在的样子,吕恒看出他是巴不得快点洗澡,於是哄他说:「先吃点东西再洗澡吧。我担心你没体力。」 「哈。你知道我刚才多用力踹罗咸端吗?」 「不想知道。」吕恒挑眉,又挟肉到对方碗里。 吕恒也没敢让齐槐丰吃太撑,一面留意他没有暴饮暴食、一面跟他聊天。他说:「这一呃半月他带着你不停换地方躲,换个好几个国家,明明你从来没出国过,也没办护照。哼,不愧是偷渡者。」 「咦,说到这点,那我要怎麽回国?」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只不过证件还没那麽快准备好。你就先跟我在这里观光几天吧。」 「可是学校──」 「都一个半月了不差这几天啦。」吕恒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自恋的想把对方迷醉,蓦地又歛起笑意说:「我一直不喜欢里世界就是这样。」 「唉。喝酒吧,喝酒。」齐槐丰这回真的帮他倒了酒喝,用实际行动来安慰,就是劝酒。 吕恒喝乾一杯酒後朝他浅笑,眼里满是柔暖深情。他本就认为齐槐丰不需要知道太多,甚至也不必看到他所看过的事物,但又矛盾的想将对方拉到自己的世界里。 「浣熊,你会不会後悔认识我?我的世界不是你能承受的。」 齐槐丰把食物咽下,有点激动的回说:「讲到这个,我记起来了。你对我没印象对吗?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我记得你住在很大很大的别墅里,你小时候是不是常生病受伤,而且身体不好?」 吕恒有些愣怔,诧异道:「你……记得我吗?」 「咦,这麽说你也记得我?可是之前都、啊,你跟我一样是最近想起来的吗?」 吕恒点头,他说:「在找你的时候,有次在朋友车上睡着,就在梦里想起来了。」 「我们小时候就见过,真不可思议。」 「後来的事你还记得吗?」 齐槐丰笑容僵住,他说:「後来我跟爸妈出了严重车祸,爸妈都走了。然後我被领养。罗咸端也知道,他好像说要把我当饵,用来对你不利。虽然不太清楚他在讲什麽,可是我的存在也确实造成你的麻烦。」 「不准这麽想。」吕恒眯眼沉下脸来,他说:「不要受他影响。遇见你,跟你在一起,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最快乐的事之一。」 「之一?」 「嗯。没有之二。」 「好冷啊。」齐槐丰害羞的笑了。 吕恒猜想那车祸跟罗咸端有关,齐槐丰想必也有所联想,可是两个人都还没有足够的精面对这些事,所以互有默契的打住这个话题。默默喝了会儿热汤,齐槐丰说:「罗咸端会被抓吗?」 「嗯。」 「被警察抓?」 吕恒摇头,他说:「万水会的分支。不过不一定是交给他们处置,也可能直接在这边就遭到处份。不管是哪边的境管都会对偷渡者消除前生记忆,可能施打综合忘魂汤或强效符水,务必确认他们遗忘前生才会视情况释放。」 除了那些事,部分力量过强大的存在也会无法遗忘前生,除了终生封印监禁之外,威胁过大的有可能直接让他们消失。总之多的是在表界所无法公开的事情。这些吕恒本想保留不说,他一个字都不想提,但还是逼自己交代出来。 「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虽然很害怕你会因此讨厌我……但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只要能让你安稳活在阳光底下,我愿意,做任何事。」 只要让他珍视的人获得安稳幸福,他乐意走入无尽黑暗之中。 吕恒跪坐着挪到齐槐丰身旁,齐槐丰也转身面向他,他握住齐槐丰双手说:「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是单纯因为我、或是你而造成的。不要把任何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要想得太多。」 「我没有啊。」 「这是以防万一啦。」吕恒揉了揉他的手,加重语气强调着:「因为你很容易钻牛角尖,我得先提醒你。」 「噢、哼嗯……」齐槐丰用鼻音低哼,好像早就想得太多了,所以在装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麻烦?是不是认为即使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好好的?不准怕我,也不准离开我知道吗?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不会让你离开。」 「唔,嗯,知道了。」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努力让你喜欢我。」 「噗。哈哈哈。吕恒你很紧张对吧?比我还紧张。」 吕恒见他大笑,稍微松了口气。他勾过齐槐丰的脖子将额头相抵在一起磨了磨,闭眼低语:「我可是认真的。别忘了。」 「我知道。」 他们吃过东西以後就要去洗澡,在之前预约的时间走出和室後,那位带路的老先生已经在走廊尽头等候,带他们到浴室去沐浴。 老先生带他们抵达浴室,里面的木造浴池才刚请专门的师父来清洗过,吕恒他们将衣物脱下来放在门左侧角落的置物柜上,左方有四组淋浴的莲蓬头和水龙头可以先洗过身体。 齐槐丰脱掉外衣,浑身还裹了布条,吕恒帮他把布条解开,浑身都是糊掉的符文,有股诡异的气味明显飘散出来,吕恒说:「这些符文都失效了。等下过去洗掉吧。」 「嗯。」 吕恒看齐槐丰一跛一跛的走过去坐在小椅子上,拿肥皂搓洗身体,他也走过去坐另一张椅子说:「等下洗完我帮你看看脚怎样。」 「好。」齐槐丰忙着搓出泡沫,抹遍全身。吕恒也一样拿了肥皂抹身体,他洗得比齐槐丰快些,转头就看到齐槐丰的身躯在氤氲水气和泡泡间若隐若现,很引人遐想,立时就挪开眼冷静,但呼吸却比刚才还浊重了些。 齐槐丰拿起莲蓬头试水温冲洗身体,忽地转头摸吕恒後颈,撩了几搓头发说:「你头发变长了。」 「是啊。不喜欢?」 「都喜欢。都好看。但留长发不危险吗?」 「放心,敌人想近我的身还有点难度。」原来是关心,吕恒默默感动了。他勾过齐槐丰的脖子浅浅亲了下嘴,两人甜蜜的微笑,随即又害羞的退回原来的距离。 齐槐丰先到浴池边,就坐在和地面差不多高的池畔等吕恒,只把小腿泡在烫热的水里。吕恒过了会儿才洗完走过来,腿间的东西在雾气间好像稍稍有了点反应,不过两人都没特别说开,气氛有些害羞。 他们并肩坐着,吕恒说:「我看看你的脚。」他让齐槐丰挪坐姿面向自己,把左脚抬起来搁在自己大腿。被写过符文的痕迹都洗净了,只剩一个掐出来的瘀痕,感觉得出罗咸端的意念强烈附在上面。 「是诅咒吗?」齐槐丰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看得开。「是吗?」 吕恒迟疑了下,摇头後又点头说:「不算是,只是他很执着你,所以你的脚也许得跛上好一阵子,等这股意念散掉。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齐槐丰点点头把脚放回水里,慢慢往浴池里坐,吕恒很自然的靠过来他背後,手臂环在他胸前,两人亲昵的贴靠在一起,吕恒亲着他的耳朵、脸颊,他有些害羞,但也转头回应,眯着眼让唇瓣分分离离几回。 两人的脸都变得更红热,齐槐丰转身过来抱住吕恒,整个人借助水的浮力坐到他身上说:「我们回房间、回房间做吧。」 「可是你不累吗?」 「我想要你。吕恒,我想要你,而且我、我想忘掉那个人对我做的事。」 吕恒胸口痛了下,紧张道:「他怎样虐待你的?」 「他只有关着我而已。不过、因为我一直激怒他,挑衅他,所以吃了点苦头。」 「伤到哪里了?」吕恒摸着他的脸再三确认:「告诉我,别怕。还有哪里受伤了?」 齐槐丰看到吕恒这麽紧张自己的样子,有种想哭的冲动,在这个人面前可以全然放松,真的很奢侈、很幸福,他很害怕这不是现实。 「他……」齐槐丰咽了下口水低哝:「他亲了我。当然也早就摸过我的身体。不过我完全没回应他,他下咒时我也没意识,所以不晓得他还做了什麽。没有哪里受伤,只是我觉得被他猥亵很恶心,我不想记得。」 「对不起,要是我能早点──」 「不是说这并不是哪一方的责任吗?别这样。」他又紧紧抱住吕恒低哝:「我只想记得你啊,想用全身记住你的感觉。所以,抱我……想要吕恒……」 第8章 捌 夜空清朗无云,竟能看见夏季大三角。吕恒他们两个人不好意思在人家旅馆浴池做太亲密的事,泡澡完实在受不了骚动不已的欲念,早早就穿好衣服回到房间。吕恒拿了皮夹说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让齐槐丰先在铺好的寝间等待。 齐槐丰喊住他,欲言又止,半晌低哝:「套子不必买。」他觉得吕恒的话就没关系,却不晓得这话让吕恒险些流鼻血了。 当吕恒回来时,齐槐丰正好坐在檐廊躺椅上欣赏庭园风景,隔着透明拉门,月色淡辉落在他惬意而慵懒的身姿,吕恒在门口驻足凝望,舍不得打搅。 椅子上的男人微有倦容,他从透明拉门的反射瞥见吕恒,回头投以微笑。吕恒关好门踱来说:「看星星?」 「夏季大三角。其实我看不太懂,反正就满天星星吧。」 吕恒指着天空一方说:「那边是天琴座,像平行四边行的琴弦那个看见了吗?像织女织布的台子。然後那边是天鹰座,最好辨认的就是它两侧各有一个小星,排成一线,是牛郎跟他两个孩子。最亮的天津四星呢,在天鹅座,就那颗。」 「哇,你是天文社吗?」 「高中是啊。後来才转直排轮社的。」吕恒趁机亲他嘴角,齐槐丰叹息似的说:「这一个半月里,你一天抽几包菸啊?答应戒掉了,菸味还是这麽重。」 「你不在我身边就戒不掉,只好抽了。」 「抽菸有害健康,又浪费钱,还没有意义。」 「必须靠这麽没意义的事来填补我内心空虚啊。不过有你的话就不需要任何别的,就要你。」 齐槐丰低头腼腆笑了下,吕恒牵起他的手回房里,一迳走到寝间把门关好。他知道之前那段期间吕恒肯定为了自己的事焦头烂额,所以菸味越浓,心疼和甜蜜就越多。 寝间只留了床头两侧的灯,素雅灯罩透出蒙胧黄晕,两人的床并在一起,吕恒将西装外套挂好,把购物袋先搁一边。他们面对面而坐,先是抚摸彼此的脸庞,齐槐丰的手在吕恒有点胡渣的下巴和脸颊摩挲,然後小口小口的亲嘬。吕恒忙着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弄开几个以後又去把对方宽松的t桖衣领拉扯下来,齐槐丰露出半边肩膀。 「我真的想你想得快疯了。」吕恒喘了口气说道:「我怕我会失控,你确定真的要吗?」 「没关系。」齐槐丰又凑上前亲他嘴,蜻蜓点水的啄了下。「我也很想要,如果不是想着你,我大概要崩溃了。」 吕恒握住他肩头也回亲了两三下,然後歪头亲他肩颈,细密啃吻一直来到喉结,舌尖在突起处画圈,齐槐丰被惹得发笑,他隔了上衣爱抚齐槐丰,没多久将手伸到衣服里再无阻隔的揉拈每寸皮肉。 「呼嗯……嗯,吕恒,我怕痒。」 「那就笑吧。我喜欢听。」 「呵。真的很痒。不要揉那里、嗯,哈哈哈。求你、够了。」 吕恒被感染笑意,他环臂搂住齐槐丰嬉笑、调情,试图放松齐槐丰的身心,他们都处於兴奋状态,神情都有几分陶醉。 「嗯、呼唔。槐丰,你的皮肤真好摸。」 「三八,你才是吧。」两人小声调笑对方,眯眼轻哼,齐槐丰爱怜的抚玩吕恒的头发,指尖绕了一搓到唇间亲吻,吕恒的吻也在他身上蔓延下来,同时将他的衣服脱掉扔一边,也抛开自己身上已经解脱的衬衫。 吕恒把手贴在齐槐丰腿间,往裤里探入,摸到早已湿了一片的内裤。他一面抚慰齐槐丰已勃发的部位,一面搂着人拥吻,亲得不停发出令人脸红的水声,吕恒含着他饱满下唇喃喃:「你的味道好甜。」 齐槐丰的神态也像微醺般眯眼回应:「甜的是你的菸味吧。」 「真的没关系吗?」吕恒稍微用力抓拢他敏感脆弱的器官:「我大概会失控,可能会做得过火。」 「没关系。我已经、想很久了啊。之前放假偷看影片都把里面的角色代入成、呼……你。」 吕恒上身压下来,顺势让齐槐丰躺在身下,他说:「我忍不住了。想快点跟你结合。」 齐槐丰抚摸吕恒的脑袋,手摸到他後颈,这男人毫无防备给他背部,他微笑轻应了声:「嗯。」 明明才告白不久,又因意外非开了一个月以上,似乎压缩热恋的浓度,双方迫不及待的确认彼此的存在和温度,至此已无法再忍耐一分一秒,他们渴望地凝视对方,怀抱同样的感受和想法。两副身体焦灼黏在一起无法完全分开。 吕恒吻得很温柔,缓慢是因为仔细品尝每一个回应,舌头执着的缠着齐槐丰的舌,嘴边无法舔舐乾净的唾液分不清是哪一方的。齐槐丰剩条内裤,吕恒的状态亦然,内裤里热血澎湃的器物形状无比,裤子布料明显因湿气而湿了大片范围,手指给对方挑了裤头挑逗,冒头的部分不停流出体液,尤其齐槐丰的性器彷佛漏水般弄得吕恒一手湿滑。 「看来我润滑买得太大罐了。你这麽会流。」吕恒说笑逗人,结果齐槐丰一脸窘迫羞耻得抬不起脸,吕恒端起他下巴相视说道:「这样很好哦。我喜欢你这样,光想着我就能湿成这样,我会很高兴。」 「你讲这种话为什麽都不会害羞?」 「我其实害羞得要命。」他们又抱在一起,最後都回复到初生的状态,两人赤裸抱在一起深吻着。想起齐槐丰的左脚还跛着,所以架起他左脚膝窝从膝盖开始亲吻,又往脚背嘬着,最後含住圆润的脚趾。 「不要含脚,不乾净啦。」 「刚才洗过啦。」 「我怕不乾净。」 「没关系。」吕恒笑了下,故意含舔出啵啵的声音,然後又一路亲回去,小腿肚和大腿也没放过,齐槐丰喘得有些急促,好像脚比自己所想的还敏感。 齐槐丰用手摀住腿间的部位,吕恒挠画他的手指问:「遮什麽?」 「忽然觉得被你看光,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一样。你尽量看。我想让你看个够。」吕恒抿了嘴唇,他说:「浣熊,你等下可以尽量洗我的棒子哦。」 「笨蛋。」齐槐丰被他逗笑,明明是很色的话,但他还是笑出来,又红着脸不知所措。吕恒把枕头垫到他腰下,他稍微放开态度也去抚摸吕恒身体,吕恒很舒服的低吟并凝视他,然後将胯部贴在一起磨擦,那两根火热的东西也搅打在一块儿。 吕恒夸道:「你真的好可爱。你知道自己很迷人吗?还有这里,红通通的,跟这两点一样。」他用手玩弄齐槐丰那双乳尖,齐槐丰侧首吮吻他的唇、颈侧和锁骨。性器握在一起套弄了会儿,他们一起呻吟起来,然後齐槐丰带哭腔央求。 「吕恒,快点。」 「好。」吕恒伸长手把袋子里的润滑液取来,急切粗暴的拆了包装倒了一些在掌心抓了抓,他让齐槐丰躺回去,齐槐丰屈起双腿张开,私处曝露在他面前。 「呼嗯。」吕恒深呼吸,他手指压揉齐槐丰臀间小穴,轻声道:「好小。这里看起来好脆弱。」 「唔嗯。」 吕恒将那瓶润滑液细椎状的嘴塞到小穴里,挤压瓶身,他说:「一开始会觉得凉凉的,可能会不太舒服。」 「啊、有点痒……好凉。好凉、会不会太多了……嗯、呃嗯,好了吗?」齐槐丰的性器绷弹了下,小腹湿了一滩水光,紧接着吕恒伸入一根手指进来。「啊啊嗯。」 「很快的。得先准备好才行,要不然、呼……会伤到你。」 「好痒、嗯不,真的好怪。里面、呼呃,呃,恒……吕恒……」齐槐丰抖了起来,腿根不住得绷紧肌肉,穴肉紧紧绞着吕恒手指,吕恒转动手指搅了一会儿又伸进第二根,两人都冒了一身热汗。 「好温暖。光用手指都这麽、好。」吕恒亲他的脚,又俯身亲他嘴巴、身体,扩张了好一会儿再伸进第三指,齐槐丰抱住吕恒的脑袋拼命摇头哼喊:「我想……嗯、啊,好奇怪,吕恒、怎麽办……」 吕恒忽地撤出手指,分开他双腿将自己胀到不行的器官插入湿润张缩的小穴。 「哈啊啊啊、啊、呃嗯、唔嗯。」 「好紧。」吕恒长吁气。「好舒服,槐丰,槐丰,对不起,真的……忍不住。」他酥爽得尾音轻颤,抓起齐槐丰双腿折到身侧开始动起腰臀,两人紧紧结合在一起,本来强烈排斥异物的小穴开始用力将它绞住、吸附进去。 「烫。」齐槐丰蹙眉闭紧眼,低哼:「烫、好烫。好粗。」 吕恒拉回一丝理智,用手按揉、抚摸结合的穴口肌肉,齐槐丰被按得从会阴衍生出一种酥麻的痒,舒服得直发颤,大腿根有点抽搐。 心中涌上来一种既羞涩又甜蜜的情感,他感动,并从吕恒投注而来的眼神里见到同样的悸动。他知道吕恒很喜欢,而他也喜欢跟心爱的人做这件事,他们就像随处可见的平凡情侣,温馨而美好的腻在一起。 他们面对面抱在一起动了起来,齐槐丰也不时扭腰迎合,直弄得吕恒激动低吼:「别乱扭,我真的会发疯。槐丰。」 「我想要你舒服。」 「嗯、呼,一起吧。」吕恒卯足力重重的抽插起来,齐槐丰短促低喊,不由得将腿展得更开,两人的呼吸和呻吟都低浊沉重的混杂在一起。 「里面哈啊、啊,好热,麻麻的……唔呃嗯嗯……」 吕恒闷吼抱紧他不动,绷紧浑身肌肉将人扣住,然後他稍微松卸力道去撬开情人的唇齿,与之缠绵,湿软的两片舌头情色缠卷,没多久胶着结合的股间随细微动作挤出浊白体液。 「嗳嗯。嗯嗯、哼嗯。」齐槐丰感觉到被留了东西在体内,收紧双臂向吕恒撒娇。对他们而言都是初次与同性交欢,却彷佛有种天生的默契,交付彼此的身心。 一个吻总能成为导火线,越吻越饥渴,齐槐丰觉得吕恒的表情看来格外迷人,两人胯间湿稠滑腻,齐槐丰也早已发泄出来,那根泄过的肉棒仍不停流出透明液体,随身躯磨蹭、款摆而更为稠滑,甚至冒泡。 「好棒。」吕恒不停用色情下流的言语逗他:「想一直在里面取暖。」 「现在夏天啦,笨蛋。」嘴上调侃,但还是渴望交换体液,吕恒也卖力撩拨他的欲望。 「喜欢我变态吗?」 「喜欢。喜欢吕恒你。」 「亲我吧。槐丰,亲稳。」他笑得风流而又魅惑,每个眼神、声调、动作都是为了齐槐丰而有变化,都为了取悦怀里这个可爱迷人的青年。 他们又做了一回,呻吟、狂热,表情双双扭曲,几乎要抱在一起哭起来。吕恒失控的压着齐槐丰猛烈驰骋,巴不得要把那双肉囊都撞进他体内,皮肉被撞出一片艳丽湿润的殷红。齐槐丰双手挠着吕恒背脊无助哭喊,甬道受到刺激而剧烈挤压肉棒,直到连高潮时的发声都带着颤栗的尾音。 宛如要燃尽生命的情事告一段落,两人大口喘气,吕恒趴在齐槐丰身上休息,汗水淋漓,空气里有腥腻的味道,但谁都舍不得挪开身体,只想静静相拥,让双方的世界重叠在一起,直到相融。 「我,爱你。」齐槐丰轻细喃语。 「我爱你。」吕恒的回应,如回音般。「很爱你。槐丰,我爱你。」他又收紧手臂,好像呼吸跟心跳都趋於同步,幸福得太不真实,伴随那不安的脉动,令人莫名鼻酸。 齐槐丰的指腹温柔抚摸吕恒眼下的皮肤,微笑道:「吕恒,我想跟你看到一样的天空,一样的景色。」 *** 有一回,齐槐丰记得他跟吕恒去看电影时说了一句感想,他记不起来当时到底看了什麽片子,只记得那句话。他跟吕恒说:「我认为容易逃避的人,几乎有可能把一生多数的时间都蹉跎掉。跟片子里发生的事一样。」 当时他没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为此蹉跎八年之久。现在他住在一个还算宁静的小社区,离火车站不远有栋旧工厂改建的公寓,他在三楼租了一个小套房,他东西很少,独居也不是很挤。 刚租的时候只有一个简陋床架和门边的小冰箱,床是在右侧最里,门与窗相对,进门往右就是浴厕,因此他将後来添购的桌椅柜子摆在左侧靠墙。窗是落地窗,有个狭窄的阳台能晒衣物,往外望去是人家隔壁的铺瓦屋顶,偶尔能看到猫咪散步过去。 他的东西实在很少,心理状态也差不多是如此,过去那几年他独自生活,时间无声无息流逝,尘封的记忆依然悄悄掏空他的心。 毕业那年他原本想直接在w市找工作,但母亲骤逝,他赶回t市奔丧後就丢了w市的工作。跛着的左脚已不见外伤,也检查不出内部问题,但它就一直跛着,而这也影响他找工作,一路走来都不是很顺遂,但也还不到彻底过不下去的地步。 生活开始紧迫的时候,总会有贵人出现,有时是老同学,或从前打工的同事,靠着以往的人情找到事情做,不过一直没有稳定的正职,搞得身心俱疲。 今年他二十八岁,年纪或样貌一点都不老,但也离年轻越来越有距离,处在一个不生涩又不够老练的矛盾地带。还好他本来就习惯自己心里的起伏落差,偶尔必须天真怀抱希望,但有时又会沧桑莫名。 就在这年初夏他又失业,正准备乱枪打鸟投履历就接到一通电话请他去面试。他想可能是某间人力公司的履历表忘了设定关闭,留了资料约好时间就过去拜访。 那是一间叫凤生堂的店,主要业务内容是仲介拍卖,店铺里也提供品茗、点香、插花等艺文活动,以及不定期的展览。而凤生堂希望齐槐丰去做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柜台总机的工作。他对工作内容基本上不挑,何况他又是个跛脚的,先能有稳定生活就行了。 面试他的就是老板本人,一个叫作周歌岸的男人,长得年轻英俊,完全看不出会经营这样的店铺,而且留了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也不穿西装,而是穿一身黑皮衣、皮裤及抢眼的靴子,打扮得很招摇。 周歌岸告诉他说,这凤生堂其实已将主要经营权让渡他人,自己则当个挂名老板,但也留有投注资金,所以是投资者兼股东。虽然打扮跟外貌都略带侵略性,但态度意外大方随和,谈话是轻松愉快的。 齐槐丰不懂区区一个总机的工作怎麽会需要让老板亲自面试,而且福利比他所接触过、听闻过的都还好,连薪水也比外面行情高,他有什麽理由拒绝?当然心里怀疑跟不安还是有的,比如他猜想这老板也许有暗地进行什麽危险的勾当,但这就纯属猜想了。 工作内容对齐槐丰来讲不是太困难,而且柜台那儿还有个大姐负责带他,大姐叫邱梓,留着耳下短发,戴红框眼镜,笑起来像颗苹果,样子很讨喜,个性也相当热心。虽然只是坐在柜台做事,门面好看就好,但她对自己的工作很骄傲,她跟他说:「总机其实也不轻松,每天有可能都要面对一堆牛鬼蛇神。」 齐槐丰心想:「这麽有文艺气息的店会冒出牛鬼蛇神?肯定是有在做黑的吧?」 邱梓又说:「当然跟其他工作比起来,我们也是相对轻松一点啦。至少体能上没有太多要求,不过心脏要够有力,还有适时补充b群。来,给你一颗b群。这个吃了很有效,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买,揪团买更划算。」 「邱姐,你是在做直销吗?」 「不是啦。哈哈哈,里面店员也有人买啊,不信你去问。老板也知道。」她跟齐槐丰聊了会儿,知道他也许不安於当个「区区的总机」,又跟他讲:「其实当总机最好啦。其他工作虽然赚更多,但真的是有点吃力不讨好,而且压力大容易掉发。我不是说你不行哦,但是我觉得你还年轻何必搞成那样,不过你以後要是想挑战转职可以先找人事的许先生给他评估一下,安排职训什麽的。你放心,我们这里的人都很nice啦,绝对不会有无故推诿责任、工作乱扔给菜鸟、乱扣奖金薪水的事情,要是做了这些反而会被罚钱。员工手册会寄到你信箱,很短的,看一看吧。福利跟规定全都仔细列在上头了。」 邱梓边说边使用电脑,余光不时留意门口,一手随时接起电话,一心多用。齐槐丰听完微笑带过,暂时没有别的想法。他本就是得过且过的人,不常主动积极争取什麽,除非他真的很想要。然而就在八年前,他非但没争取,还主动放弃了这辈子最不想放弃的人。 他跟吕恒当时都年轻,认为相爱就能一同面对问题,却没想过爱也能成为主要的症结。爱恋的心情逐渐病态,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如果相恋无法让两个人都变得更好,那就没意思了。 他知道吕恒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所以他先提出分手,他说:「我快撑不下去了。你也是吧。分手吧,不然先毁掉的不知道是你,还是我。这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吕恒问:「你不爱我了吗?」 当然,是爱着的。只是在那一刻齐槐丰摇头,什麽也不说。他是爱吕恒的,至今也没改变过。只不过那样过於纯粹浓烈的感情,反而充满太多不稳定因素,就像酸性熔岩随时可能喷发出来,具有毁灭性。 齐槐丰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比那时更美好的时光了。只是一切都成过去,现实再跌跌撞撞他还是得往前走。这次应徵上的工作真的很不错,他希望能做久一点,等试用期过了就能成为正式员工。 凤生堂是全天候营业,只是不同时段主要服务项目不同,但凡是到店里消费或参加活动的客人都会到柜台签到,而齐槐丰就负责九点至下午五点的时段。他发现三点过後开始出现的客人比较特别,那些客人奇装异服,或举止怪异,但无论如何引他注目,一旁的邱梓都能笑容不改的请他们签到後进店。 而这类特别的客人签到簿是另一种,有的人还会自备毛笔,当然也有客人来只是取了信件就离开的,邱梓跟他说:「这是周老板的私人业务,刚才拿信那个是跟老板收买情报的。」 「情、情报?老板是特务吗?」 邱梓哈哈笑道:「是的话还让你知道吗?你真够天马行空的。」 不过齐槐丰还是认为现实永远比故事离谱,虽然邱姐那麽跟他讲,他还是无法停止各种联想。但多想也只是打发时间,由於他还是菜鸟,某些时候客人不多,空闲时他会把图书馆借来的书摆在柜台底下阅读。 都是些古董赏玩类的书籍,他以前虽没深入接触,而且总机的工作也不管店里的生意,但他觉得多看一点书总是好的。其实更多时候是想忽略掉一些事实,比如现在是四点了,从外面走进来一对孪生姐妹,他一眼就看出她们很不一样,穿着白色古装、衣领袖摆绣了水蓝花草图样,邱梓按例请她们签到,而他好奇拿过簿子浏览,未乾的墨迹写了四字:「重台并蒂。」 邱梓问他说:「怎麽了?」 他半开玩笑的回话:「你看不出她们不是人吗?」 「那她们是什麽?」邱梓没大惊小怪,一样态度轻松的回问。 「就跟她们写的签到一样,是双生莲花啊。是花精。」 她耸肩,笑笑的说:「我没有特殊体质,不知道呢。只晓得她们不是人。」 他很自然的套出一个事实,这间店的客人不尽然都是人。即使是人,也都不是普通人,恐怕这也包括老板在内吧。只不过大家都聪明的不多问,原则就是少问多做事吧? 倘若是八年多前还是灵异绝缘体的他,肯定会以为那些不寻常的客人是来店里借景外拍的。现在就算知道这些,齐槐丰也不打算离职走人,虽然很多非人的存在出入凤生堂,可是他很少感到不适。 而他之所以不再是绝缘体,还得从八前前的事说起──他跟吕恒施行秘术,交换了一只眼睛。 「这不是一般那种阴阳眼,会看到更多奇怪的东西。」吕恒描述许多自身遭遇,非但没能劝退齐槐丰,反而令对方心疼,想为他分担什麽。而他也迷惘了,如果灵魂的一部分能交换,他们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 那是多动听的情话,又多令人悚然。 吕恒受不了这种诱惑,能以秘术的方式结合,尽管理智上也觉得危险,也许太冲动而且自私,可是他们无法冷静,诱人的事物总是伴随莫大的风险。 施行秘术自然要隐密进行,吕恒将他们同居的地方设下结界,然後从老家带来许多护身法器作为结界支撑的梁柱,吕恒告诉他说:「每种秘术都需要驱动特定的神灵或力量。这个秘术是源於某个时空里一对相爱的恋人,召出的古神,或者说是运作它的力量,是混沌。」 「混沌?」 「是啊。在里界有个很久远的传说,混沌生出一个古神,这个主宰混沌的古神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开辟了一个清明的地方作为茶坊,除了喝茶,也可以在那里交易梦境。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等价交换吗?炼金术师?」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齐槐丰半开玩笑回应。 为了实现关於「交换彼此部分灵魂」的秘术,所以需要混沌的力量。但这其实是禁术,吕恒之所以晓得,是从小将吕家秘籍翻到没得看了,目标转移到仓库的禁书。 「就我所知,千年以上都没人试过这种秘术了。我也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但我会保护你。」 「我不怕。」齐槐丰跟吕恒面对面坐在画成的咒阵之中,吕恒亲吻他的左眼念念有词,然後两人相倚,又抱在一起。仪式进行了一整天,双双在阵内睡着。当他们再醒来後,所看到的世界逐渐有了一点不同。 刚开始是欢喜的,吕恒跟齐槐丰所看到的世界乍看没有太多不同,却又好像稍有转变,他们相视而笑,吕恒的灵感变得有点迟钝了,齐槐丰反而变得较为敏感,当时只觉得有趣。然而那只是一开始…… 「要是吕家的人觉得你能力不够,不让你当宗主怎麽办?」 吕恒哼气道:「那就不当啊。」他确实有想过逃避家族责任,也厌倦了。 当时他们太天真,太自私自利,太愚昧。所以,很快就遭报应了。他们忘了有些东西是无恐不入的,谁也无法顾另一人周全。而吕恒的工作是稍有迟疑就会丢了性命,结果被吕家查出缘由,吕恒被严罚,吕泰则气得跑去学校找齐槐丰麻烦。 他被吕泰痛揍一顿,他们都哭了,吕泰哭吼着:「我哥因为你废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吧!」 齐槐丰鼻青脸肿瘫在原地仰望天空,一只眼看到天空飞舞着许多漂亮的东西,半透明像花精似的小人,祂们在笑,是讥笑吗? 「愚昧的凡人呢。」好像都这麽取笑着。 吕恒曾说秘术所交换的眼,并不是肉体实质的眼睛,而是灵魂的一部分。好像是这原因,所以当他极为悲伤的时候,吕恒也感受得到,反之亦然。所以最後他们分手了。 *** 小阳台放了烟灰缸,边缘凹槽架着一支菸,燃出微凉甘甜的菸味。这是吕恒爱抽的牌子,却出现在齐槐丰住处的阳台。 那根菸就这样点着,外面好像有人搬迁进来的动静,他没多理,心想三楼大概来了新房客,有机会再跟邻居打声招呼吧。思绪又陷入浓浓阴郁之中。 齐槐丰不抽菸,只是寂寞时会像这样点一根菸,温习那人身上有过的味道,然後再让它们散逸到空气里,把寂寞都烧尽,耗掉一些思念,空出一点位置给自己喘口气。 他已经很少再想起吕恒或那段过去,因为现实生活压得他没有余力。现在稍微能喘口气,一松懈下来,回忆就汹涌卷上心头,呛得他又陷入一阵无声的慌乱中。 他和吕恒给对方都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影响,但他不後悔。後悔什麽?他只想继续往前走,至今他也许还无法确定某些时期做的决定是好是坏,快不快乐、幸或不幸,都很难当下就弄得清楚。为了知道答案,他必须继续迈步走得更远,直到有天他懂了为止。 他无法停滞不前,淹上来的记忆会将他吞没,会否定他,所以他只能前行。特别是现在,他还是寂寞得好像一用力呼吸眼泪就会掉下来,但也只能像个没事的人一样靠在阳台上透透气,吹吹风,等那根菸烧尽。 还好现在的职场是个快乐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些怪,包括他自己,但每天都会发生一点新鲜事,告诉他这日子不算是一成不变的,让他对工作和生活生出一点期望。 「呼……」齐槐丰把菸拈熄,回房盥洗准备睡觉。今天的夜空很无趣,据说有锋面挟雨势而来,云翳无光。 深夜三点他莫名其妙醒来,听说有些人血糖太低也会这样,他恍惚想起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发现了窗帘没拉好,於是下床过去瞅了几眼窗外。 「恐怖片的话,通常也是这时有东西从窗户、阳台蹦出来。」他止不住胡思乱想的念头:「坏人也是。」 「喵呜。」在只有猫会经过的隔壁屋顶传来猫叫。 「哦,是猫啊。」齐槐丰没仔细看,而是将视线拉开,惊喜道:「咦,云都散开了,月亮还真大啊,比路灯还亮了。」 话一说完他余光瞄到一个人,然後正眼盯着眼前屋顶上的中年男子,对方不高,但比例很好而显得身形修长,穿了身黑西装又戴墨镜,不停摸身上或翻口袋像在找东西,最後又跳跃起来,下一秒落在他眼前阳台轻敲玻璃。 「哇!」齐槐丰吓得往後大退一步,中年男人的行动超乎常人,那跳跃力明显就非人。 「别那麽惊讶嘛。你不是里界的人吗?对了,之前你点过菸吧?在这阳台,我有闻到余味呢。借支菸吧?喵。」 「喵?」齐槐丰心想你一个大男人的喵什麽喵啊!还有夜里戴什麽墨镜? 「抱歉抱歉,我菸瘾犯了。希望没吓到你。拜托给根菸吧,不会无偿接受的。」中年男人央求着,似乎很想抽菸,手掌跟脸都几乎贴在玻璃上了。虽然打扮正经,做的事却相当滑稽。 齐槐丰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等一下。」 他将抽屉那包菸都取来,开了一小道缝把菸递出去,疑似黑猫变化的中年男子讪讪笑着接手,又问:「谢谢你的菸。我呢,可以帮忙传话或是运送包裹,你想要我做哪一件啊?阳间都能送到,阴间的话不是地狱也可以送到。但是为数过大的就不是我一只猫能办得到的了,过量得找伙伴,那就得再多收报酬了。」 「黑猫、哈哈。」齐槐丰想起某宅配公司,不由得笑出来。 「对了,虽说阳间都可以,特殊地点恐怕还是不行。比如圣母峰顶啦、崑仑山。海里也不行,但我知道有只猴子可以,你只要给牠水果的话,呵呵呵呵,嗳,聊远了,我怎麽开始拉业务了呢。」 黑猫拍头咋舌,又喵了一声说:「好啦。想运包裹还是传话,请告诉我吧。」 齐槐丰半信半疑,但是听来没什麽损失,再古怪的事情八年来也不是没遇到,都没有这次有趣,於是他说:「那帮我告诉一个叫吕恒的人,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要紧,我有办法查得出来。吕恒啊,不就是吕家宗主嘛。喵喵。」 「他还是宗主啊?」 「咦,你不晓得吗?」 「你能说说他的事吗?」 中年男子双手比在胸前打叉,微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不能多说,这不在我答应的交易范围。请问传言内容就只有这样吗?」 「嗯。」 「署名呢?」 「……浣熊君。」 「啊哈哈哈哈、浣、浣熊啊。浣熊君,快下雨了,我先告辞。喵呜、麻烦呐,啧啧,臭雨云。」 齐槐丰望着那中年男子跳到另一栋建物的屋顶,跑远後身影在月光下变回一只黑猫。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拿菸跟黑猫做交易,也许对方耍他也不一定。这件事他隔天睡醒就淡忘了。 隔天周休,有个王先生过来敲门,听说是新房客。两人客套寒暄几句,王先生很健谈,一、二楼都各有两名房客,现在他住进来刚好平衡一下。王先生高高瘦瘦像根竹竿,额头很高,长相特徵很好认,好像是做业务的。 王先生笑说:「唉呀,我们做业务多少喜欢东扯西扯,你不要嫌我话多啊。」 这人确实热情,有次王先生看见他上下楼的走姿关心了下左脚,一听说他左脚跛了就介绍推拿老师、复健科给他,热情得他有点招架不来。不过每天上下班若相遇都会问候几句,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齐槐丰认为有邻居照应也不错,虽然他喜欢目前职场的同事们,可是回到租屋处觉得那层楼不再空荡荡的也是好事。只不过王先生的朋友似乎很多,每一天都会带朋友回来热闹,有时笑闹的声音令人困扰,他也忍不住闷在被窝抱怨几句:「三更半夜了,还开趴啊?拜托,天天这样,怎麽睡啦。」 这也是齐槐丰纳闷的一点,王先生都不累吗?白天跑业务、晚上开趴?但他还是看在王先生曾听他房间闹钟响叫他起床一次,还有他重感冒时帮他买过一次粥,所以继续忍耐。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的气色越来越差,邱梓在休息时间吃饭时都忍不住关心道:「你最近气色不好哦。没睡好啊?」 「啊。」齐槐丰点头苦笑。「是啊。来了一个热心又好相处的邻居,本来觉得还不错,但我没想到他天天晚上开趴,跟朋友玩,有够吵的。王先生是都不用睡觉吗?白天工作晚上玩……」 「哦,听起来很猛啊。」邱梓挑了挑眉,又建议说:「既然你说他好相处,不然你跟他提看看,沟通一下,或是跟房东反应一下。」 「就是啊,我正有这个打算。谢谢你听我发牢骚啊,邱姐。」饭後他还没等下班就趁空档拨手机给房东谈这事。 可是房东却在手机那头听完描述,发出疑惑:「咦?什麽新房客?」 房东奇怪道:「不对啊。你讲什麽我怎麽都听不懂?我根本没租给姓王的男人,你那层楼只有你一个房客哦。你是在讲什麽?有什麽问题吗?我人在外地,一下子没办法赶过去看情况,出什麽事吗?」 听到房东的疑问,齐槐丰全身鸡皮疙瘩立起来,有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 第9章 玖 中午凤生堂休息时间,老板和店员通常就在店里吃饭,除了两位柜台人员外,常驻店员还有六位,加上今早来店里上花艺课的老师,还有提早来的一位茶道老师,便将二楼大圆桌坐满了。 常驻店内的年轻监定师方先生则是天天回家吃饭,方先生的伴侣跟他是同性,两人感情非常好,齐槐丰也见过几次,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每到休息时间,常常是老板和员工轮流烧菜,还有其他想吃的就自己去外面买,饮料也是店里茶水间就有,可以随时补冲,当然没空或发懒也会请店家外送。这对齐槐丰是个大福音,他租屋处没有厨房,解决三餐是个麻烦,而凤生堂的伙食一点都不随便,老板跟店员的厨艺水准颇高,因此午饭成了他一天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这天却由於他打电话向房东询问王先生的事而坏了心情,跟他每天都会见面的王先生不就同住三楼吗?可是房东竟然果断告诉他三楼根本没有租给王先生,依旧只有他一个房客,这是怎麽回事? 齐槐丰坐在一楼柜台一脸错愕,吓得不知道该怎麽办。他开始找寻各种解释,房东说没有新房客、没有王先生,这意味着什麽? 他默默分析起来,一种可能是王先生非法潜入民居占住三楼空房,但问题就在他怎样拿到钥匙?那栋老屋每层楼的楼梯间都有道门,虽然不一定会锁住,但房客会有一楼大门、楼梯门及自己房门的钥匙。不过他马上又想到老屋未出租的空房是不会上锁的,因此也有可能是非法入侵了。 第二种情况发生机率更低,王先生其实是房东认识的人,来借住时忘记跟房东告知一声而误会,不过假使这情况成立,王先生应该第一时间就会交代出来吧。 至於他所能猜想到的第三种情况是他最不想面对的──王先生恐怕不是人,而王先生的朋友也极可能都不是人。 思绪打结,齐槐丰趴在桌上叹气,有只手冷不防拍在他背上吓了他一大跳,他猛一转头看,原来是周歌岸。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6节 周歌岸不好意思笑道:「唉呀,抱歉抱歉,我有喊你,可能我喊太小声了。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听邱梓说你遇到一点麻烦啊?需要帮忙吗?有什麽事可以跟我商量商量,我不收谘询费用。」 齐槐丰望着周老板那亲切包容的笑颜,有点感动和鼻酸,谁说一个人在外打拼就该独立坚强,他自认没有那麽强大,只是不得不苦撑着而已。不过吕恒以前说得不错,他就是爱钻牛角尖又别扭,喜欢胡思乱想,所以被主动关心以後反而担心给对方添麻烦,当下就摇头婉拒了。 他无比感激老板和同事的包容和好意,在这都市讨生活那麽久,都不晓得多久没有感受过来自他人的关怀了。 「也不确定情况,我想等今天回住处再看看。谢谢你啊,老板。」 「这又没什麽。一个人独居的员工我们都会特别留意人身安危的,员工手册有我的联络方式,万一遇到事情就联络我吧。」 「是,我知道了。」那附录的通讯资料让齐槐丰笑得有点复杂,因为不仅附有联络方式,连老板的各种业务收费也一并标注,周老板的「帮忙」还是需要一点「代价」啦。 当日齐槐丰回住处时,一楼的上班族似乎还没下班,二楼两个在职学生正在共用客厅闲聊,他向学生们问了些话,比如深夜有无听到喧闹声,他们一概摇头,完全没有感觉到吵闹,看来被王先生「骚扰」的只有他一个。 他一回房间就拉出床底下的行李箱,里面放的是非日用品的纪念物,比如母亲的相片、各种证书等等,或是尚未整理的少量杂物。其中有个密封袋封存的簿子,其书皮是精致有暗纹的黑色织布,封面以银线绣上一个花形图腾,图案中有个吕字,内页则如挂轴般能展开,每一页都有不同笔迹留下的神社、寺院名字及日期,并盖有红章。 那是当年他跟吕恒滞留日本时参访神社或寺院,请神职或僧侣所留的御朱印,古时是人们抄写经文供献给寺院的证明,类似收据的东西,亦如同神佛之分身。当然这东西意义与一般纪念章不同,更不可随意当作书签或随意搁置,而是放在神龛供奉。之前齐槐丰都有妥善安置,但这阵子刚搬到这里,一时也没想到再好好供奉它,现在真的是临时抱佛脚了。 他把御朱印帐取出来立在电脑桌上,倒了三杯下班回家途中买的清酒,点了临时充数的薰香,合掌拜道:「我知道我最近没有好好供奉你,而且这里又离日本那麽远,不过神佛之力是无远弗届的,要是这次度过关卡一定会诚心诚意对待的。」 现在想来他也不懂当时怎麽会留着这东西,这御朱印帐分明是吕恒的,分手搬离才发现它在自家出现。後来也没联络上吕恒,於是就一直这麽带着它。 从前还是绝缘体的他根本不可能做这些事,但这些年来已经对求神拜佛很习惯,也没有什麽别扭。 拜完以後他就去洗澡,跛着左脚进浴室,淋浴时又想起当年跟吕恒参拜寺院的玩笑。他问吕恒留朱印做什麽?吕恒说那叫未雨绸缪。不知怎的好像还真给那乌鸦嘴说中了,八年来这本朱印帐或许也庇护他好几次,但这次真的是最吊诡的一回,因为他竟然都没发现王先生有可能不是人。 头发被打湿,他稍微放空杂念搓洗头发,但早在内心沉积已久的感触无声扬起。人在脆弱的时候会先想起什麽?最思慕的人?最需要的人?最执着的人?还是都有呢? 不管基於哪种原因,齐槐丰心中好像永远只有一种答案会立刻浮现,是一个叫吕恒的男人。这成了他的常性,不光是危急时刻,有时开心得想和人分享,却发现吕恒不在,脑海却深深烙着吕恒那略微轻浮不羁的笑容,眼神是那麽温柔的映着自己。 分手时他故意说得很无情,甚至觉得被埋怨也好,他很爱吕恒,却无法眼睁睁看自己如何毁了吕恒。吕恒挽留了几回,齐槐丰就讲得越难听,他跟吕恒说:「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毁了。」 吕恒很难被逼走,不依不挠追上他。於是他开始漠视吕恒,最後吕恒受不了,也许是死心了,所以办转学走了。 站在莲蓬头下淋着不算热的水,他闭起眼哑声低喃:「就算再见面,也已经不可能了吧。」忽然後悔让黑猫传话了,他是吕恒的污点,不该再去打搅对方啊。希望黑猫只是在耍他,吕恒能安稳度日就好。但另一方面心里又矛盾的想传递思慕,就算该死心了,但他仍无可救药的想着吕恒的事。 洗澡完出浴室,穿着凉爽无袖短t坐在床边发呆,过了会儿他拿吹风机吹头发,在头发差不多乾了的时候,他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他的听力一向不错,所以立刻关了吹风机跟所有电器,包括灯,然後假装自己不在房间。 过了不久有人敲门,外面是王先生的声音:「齐先生,你在吗?」 王先生喊了几遍都没得到回应就安静下来了。齐槐丰轻手轻脚躲在床底,跟行李箱挤一个空间,这时他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脉动。 「喂。你明明在嘛。」王先生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客气,而且说的是肯定句。「快出来。你发现了吧?别撒谎啊,你不出来我要进去罗。」 齐槐丰记得他有锁门窗,但听到那句威胁还是很害怕。就在此时门竟然打开了,下一秒灯也亮了,他内心狂爆粗口,却吓得发不声。王先生拖着脚步踱近床边,咯咯笑说:「玩什麽?那里不挤吗?你看清楚我啊。」 语毕一颗头掉落滚过来,是王先生扭曲的笑脸。 「干!」齐槐丰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冒了一头冷汗,他抹脸恍惚了几秒才发现刚才都是做梦,他居然吹头发吹到睡着?他立刻确认门窗的锁确实锁好,然後将电脑等电器都关掉,包括冰箱,接着他就听到外面有上楼的脚步声。 他直觉梦要重演了,合掌朝御朱印帐拜了拜就关灯躲到床底,默念吕恒从前教过的护身咒。事情发展一如梦境,但有了不同的变化,王先生进不来,而且在门口发出疑惑:「咦?」 门把忽快忽慢被转动,由於锁住了而打不开。然後三楼再度变得一片死寂,数秒後王先生在外面疑道:「奇怪,跟刚刚不一样。」 这时齐槐丰感激神佛显灵保佑,但王先生并没就此死心。不仅王先生,王先生的「朋友」也是,门外忽然出现其他脚步声,好像在房门外聚来越来越多「人」,他们都异口同声叫起来:「快打开啊。喂,齐先生,快开门啊。」 「不开门我们还是能进去。啊,试试排水孔吧。」 「呵呵呵,听到你的心跳了。跳得很急哦。」 「啊,闻到你的味道了。」 「闻到吕家人的气味了。虽然很淡,可是很不错呢。」 「喂!快开门听见没有?就说不要调查他了吧,被他察觉了,吃不到了。」 「齐先生,死心吧。我们不怕天亮,绝对不会离开的。」 僵局维持了一小时多,里外持续对峙。齐槐丰被恐怖气氛压迫过度,反而逐渐恢复冷静,在黑暗中往电脑桌的方向摸索,拿了充电的手机开机。此时落地窗玻璃被用力拍了下,一个黑压压的掌印贴在玻璃上,「砰!」又是一掌。他吓得心脏发疼。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拍击声密集而猛烈得让他觉得玻璃会破裂,他抓着手机缩回床底下,没胆去看窗帘缝,他立刻拿出手机找出今天才新增的资讯,拨给周歌岸求救。 「周、周周周、周……怎麽找不到,啊,有了,粥董!」他发誓再也不乱取通讯录的名字。拨通号码响起的铃声是重金属乐,歌词疯狂且迅速重覆fuck,好像这首歌就只有这个字一样。 「快接啊。」 干谯的铃声停止,取而代之是周歌岸那令人如沐春风的问候:「晚安。小齐,吃饱没啊?十一点多了,你消夜吃了没?」 「老板。老板我遇到麻烦……」 「哦。我听到了。你那里异常热闹啊。感觉好像开票前的竞选总部,呵呵呵。」 「呵呵。」齐槐丰挤了两声乾笑,听周歌岸指示将手机开扩音,他猜想是不是要用扩音念咒或佛经驱邪,那样他就能得救了吧?想像至此,眼前似乎出现曙光。看来周老板不是一般人啊! 「扩音吗?」 「开好了。老板,拜托你了。」 「嗯。」手机播出周歌岸用暴怒而浑厚的吼声斥道:「fuck──你他马的大半夜敢骚扰我的员工,等下你们死定了!」 ……齐槐丰还在等待,门窗外邪物的叫嚣在静止两秒後更加热烈了。 周歌岸说:「我已经帮你骂过他们了。」 「就这样?你是在帮我公然挑衅吧……」没有曙光,齐槐丰觉得他死定了。就在濒临绝望之际,周歌岸又说:「别丧气啦。他们进不来的,暂时。我明天一早去接你,你睡一觉吧。」 「哪睡得着啊!」他忍不住低吼。 「唉。好吧,我找个人去帮你,因为我现在走不开。你耐心等候,对方是专家。我会请那个人拨你手机,他会跟你约好暗号。」 「会很久吗?」 「晚安。」周歌岸挂断了。 齐槐丰焦躁低吼:「对方没钥匙怎麽进来救我啊?老板、老板!」他立刻回拨,但周歌岸居然他妈的关机。 绝望。绝望啦!齐槐丰闷吼,爬出来坐回床上努力调整呼吸,这次情况真的很夸张,他也实在害怕,从邪物的叫嚣他能猜到是为了他身上曾沾染过吕家人的气息而来,还有他跟吕恒曾换过一只眼睛。 不知怎的,他的心情投射到了吕恒身上,温柔低喃:「你,也是这麽过来的吧。你小时候,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吧。」 一想到吕恒打从出生就必须面对这些事,他就心疼得快要发狂,甚至後悔那样离开对方。不管多特殊、多强大的人,都还是会有年幼无助的时期,吕恒究竟是怎样走过来的?他压下这些想哭的情绪,把重要的东西先放进行李箱,稍微收拾了下。 假使救兵不出现,那麽天一亮他就拉着行李冲撞出去? 这时外面的声音又停下来,王先生用诡异的语调说:「找谁来都没用哦。」 「啊,谁都没用。不过多了一个可以下手的目标。」 「你撑不到天亮的。」 「绝对。」 齐槐丰把那些话语当成一般霸凌,他说服自己,比起小时候遭遇过的霸凌,这种言语上的威吓才不算什麽,就因为他们进不来才会不停说话吓唬他罢了。 收拾好行李箱,齐槐丰抱着朱印帐坐在床边,那些家伙不再开口讲人话,而是出现很多怪异的风声,还有听起来像指甲在刮挠物体的怪音,相当令人不舒服。可能是吓过头的缘故,齐槐丰非但冷静不少,而且还相当火大。他把手机接上音箱,将音乐开大声压过外头怪声,不过还是稍有稍歛,免得吵醒楼下房客害他们被卷入。 但是音乐播了两首开始有杂音,齐槐丰猜测是外面的东西在干扰,於是又把音乐关了,自己哼唱起来。人声就无法干扰了吧!他这麽想着,唱起了军歌。 唱到第四、五遍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他立刻接听,那头是周歌岸慵懒的嗓音:「喂?小齐啊。」 「老板?呃,我还坐困围城中。你刚才居然关机……」 「那个啊,他大概快到了。只是途中有点塞住。」 「附近塞车?」 「嗯,算是吧。听过百鬼夜行吗?听过鬼娶妻吗?类似那种热闹无比的状态,所以有点塞。」 听到这里,齐槐丰深呼吸,询问道:「老板看待这种事怎麽那麽冷静?」 「你晓得做我们这种买卖的,古怪的事常有听闻,有时还会撞见,没什麽啦。我刚忙完一个段落,想说你可能等着无聊,所以打过去跟你闲聊一下。」 「唉,谢谢你的贴心。」齐槐丰居然笑了,他认为自己的恐惧或其他感觉已经开始有点麻痹。 「聊聊你的体质吧?」周歌岸浅笑。 「我是後天的。年轻时太天真,做了些傻事。」 「唉呀,年少轻狂嘛。呵呵呵,不是有很多小鬼喜欢亲身试验网路恐怖传说吗?像是玩笔仙碟仙啦,跑去灵异地点探险什麽的。」 「唔……」齐槐丰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好玩的心态,但又不好对不相关的人说什麽,所以只是模糊应几声。 「不过这种事通常都要找些伙伴,你应该也不是一个人做傻事吧。」 「确实是有个伴。」 「唉呀,年轻人啊。啧啧。後悔了吧。」 「……不後悔。」齐槐丰不晓得该怎麽说心里的感受,这并非倔强,他晓得自己很傻很天真,人又蠢,可是让他选的话,他大概还是不会後悔跟吕恒做那种事。 「咦?不後悔吗?」周歌岸语气讶异。 「嗯。因为我有很在乎的人跟事,不试看看的话不知道会怎样。」他知道大概再重来无数回,自己都还是会选择做出同样的决定。他想跟吕恒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看到同样的世界,他想冲破隔阂。尽管他能接受吕恒的一切,但他对吕恒有着出乎常理得执着,执着到很想再更接近对方。 周歌岸问:「所以说,这是你自找的?」 「是的。有这样的人生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埋怨任何人。」 「看不出平常你那麽斯文温和的人,骨子里却还蛮刚强冷硬嘛。呵。」 「我看起来很弱吗?」 「嗯嗯,不是很弱的意思,而是……嘶、该怎麽讲呢。乍看你好像逆来顺受,脾气太好太随和,容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对了,就是看来像滥好人啦。但是意外的有原则嘛,也有自己的想法,本来觉得你挺好操作,但实际上你是绝对不允许被摆布的吧。」 齐槐丰皱眉嘟哝:「这到底是称赞还是……」 「呵,别想那麽多。月亮再美也有永远一面照不到光亮,你说是吧?再说了,为了别人的意识跟评价而活着,虽然可能过得不错,但这样子成就的人生并不属於自己。像你这样不顾落魄但坚持自我的活着,其实也挺潇洒。」 「老板,原来在你看来我很落魄啊。」 「相对性啦。相对性。你站着不动都很ok的。」 「因为我跛脚吗?」 「一般人都有差别心,我只是用世俗眼光来讲。你受伤了吗?」 「没有。」齐槐丰笑出声,他说:「我习惯了。」 齐槐丰自认不够聪明,不够干练,但他还不至於迟钝到感觉不出他人的好意或善意,而他感受得到周老板是毫无恶意聊这些东西,并没有要让他难堪的意思。 「其实凤生堂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故事跟特别的地方,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很懂玄奇的东西,可是也不会有太多成见。小齐啊,你不用觉得到哪里都格格不入,你是凤生堂的一员啊。」 「老板……」真令人感动的话! 「希望你见得到明天的阳光哦。我困了,先说晚安。bye!」 「……喂?喂喂?老板你又挂我电话!」 齐槐丰内心呐喊:「把我的感动还来啊!刚才那通电话单纯是因为你无聊在找消遣对不对?我好傻好天真──」 此时手机又震动了,齐槐丰立即接听,开口就道:「老板你可以再无聊一点没关系。刚才那句玩笑话听起来很不妙啊,我是说真的。」 岂知对方沉默半晌不语,出声说:「我不是周歌岸。」 齐槐丰确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才尴尬道:「抱歉,你是来接我的那位?」 「是。我敲三下门,你就开门跟我走。」 齐槐丰纳闷蹙眉,怎觉得声音很耳熟。但现在没空琢磨,他赶紧关掉所有电器和灯源,提行李来到浴厕旁的走道等待,门被敲三下,齐槐丰握住门把又开始多疑了。门外真的是救星?刚才的电话应该没问题? 门外又是那耳熟的话音说道:「我暂时把他们逼出去了。要走趁现在,先跟我走吧。我的车在楼下。」 齐槐丰慢慢转动门把,心跳得又急又快,不是因为他紧张害怕,而是这声音跟他认识的某人简直一模一样,还有正经时说话的语调都那麽平稳,给人可靠安心的感觉。但这应该不可能才对,那人绝不会再在跟他人生有任何交集才对。 门锁开启,被推开一道缝,外头的人静静驻足等候,窗边路灯散射进室内的微光慢慢打亮来者的轮廓。齐槐丰做了一个深呼吸,只发出一个单音。 「你……」 是吕恒。 做梦都不敢再妄想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成为延续他生命的曙光。 第10章 拾 一瞬间清晰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让齐槐丰以为是幻觉,这些年做梦都只是梦到对方离去的背影,所以这不是梦吧? 「你……」他艰涩发出一个单音,脑袋混沌。身体凭本能往外迈步,下一秒吕恒握住他的手说:「跟我走。东西我拿。」 吕恒扫了眼他揣着的朱印帐,接过那个行李箱,另一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吕恒没忘记他还跛着脚,并没有走得很急,他不停凝视吕恒的背影思考着:「你为什麽会来?怎麽会是你?你知道要来搭救的人是我吗?知道的话还肯过来,是因为有点在意,还是因为都无所谓了?」 就算齐槐丰跛脚,在被吕恒拉着走的情况下也觉得很快就走完了。一串悠扬的音乐把他拉回现实,他已经坐在吕恒开来的车上,东西搁後车箱,因为不知所措,他随口提问:「这车你的?」 「嗯。二手的,随便开开。」 齐槐丰心道:「就算是二手,但还是百万车款啊。果然人比人会气死。」 吕恒见他恍惚,凑过来帮他拉安全带系好,他道谢,气氛相当微妙。吕恒转头看他一眼,不知是怎样的情绪哼叹一口气,然後跟他说:「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喔。好。」齐槐丰没问他要到哪里去,他相信吕恒再怎样都不会把自己载去卖了。 车上播的是ters的经典曲,《closetoyou》。当年从罗咸端那里逃出来时,在车上听的是同一首曲子,真是巧合。齐槐丰阖眼欣赏歌曲,这首歌的旋律、歌词都给他纯粹的感觉,「简单」也是有难度的,那歌声彷佛带他看到飞舞的鸟儿,夜空的星光,那单纯的恋慕令人喜欢得心疼。 吕恒找了间便利商店,他们进去买了些东西,吕恒挑了蜂蜜柠檬水给他,说道:「喝点这个,等下找间汽车旅馆先睡一晚。」 齐槐丰想回应,这才发现他喉咙乾涩得无法顺利讲话,最後还是点头应了声:「嗯。」 结帐时齐槐丰盯着两包零食,心想吕恒从不吃零食,因而狐疑看了眼吕恒,吕恒接收到他眼里的疑问,回答说:「这是买给你的。营养又健康的东西,对身体好却不见得对心情好。这种没萤养又不健康的东西,最适合拿来缓和情绪。」 齐槐丰要笑不笑的抿了抿嘴巴,蹙眉点头,心想这人又来了,老爱讲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他们到一间旅馆入住,拿了钥匙就搭电梯上楼,房间还算宽敞乾净,吕恒把西装外套挂好,扯松衬衫领带坐到床尾的沙发,指了浴厕说:「你先去洗把脸?」 齐槐丰盯着吕恒侧颜半晌,深吸口气跟他道谢:「谢谢。这次又给你添麻烦。」 吕恒喝了口酒,听到道谢顿了下转头看去,齐槐丰已经躲进浴厕洗脸,他盯着那扇门眼神忧郁的吁气。齐槐丰向他道谢?他不能接受齐槐丰对他这麽见外,他们分手头一、两年他也努力试过要放弃,但是办不到。 吕恒从袋子里取出一包菸,犹豫几秒又扔回去,开第二罐啤酒喝。尽管隔了这麽久,他们面对这种尴尬还是不得要领,对彼此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却又不晓得该怎样拿捏态度才叫默契,又或者自以为是? 洗脸不需要这麽久吗?齐槐丰在浴室里没动静,这让吕恒觉得对方在躲自己。吕恒烦闷把酒灌完,心想:「他妈的我比鬼可怕吗?」 他很想冲进去告诉齐槐丰那一切都不重要,有没有默契、契合与否、命运注定了什麽、谁的反对或支持,全都不重要,他根本不在乎全宇宙变得怎样,只是在乎齐槐丰一个人。 思念、等候与压抑使情感变质,变得更加狂化。如果这是偏执,吕恒认为自己要病一辈子。他认为很好,他希望齐槐丰不要那麽轻易放过自己,因为是他把人卷进来这样的世界。 「我洗完脸了。」齐槐丰走出来,鬓颊浏海还有湿气,下巴脸庞有些水珠,他拿毛巾胡乱抹了抹脸,看起来已经比刚才镇定很多,并走到床尾同一张沙发坐下。 「给你。」吕恒说:「吃点东西再睡。」 「谢谢。」两人都千头万绪,言语根本表达不出这种诡异的气氛。齐槐丰瞄到袋子里的菸,涩声问:「你不是戒菸了吗?」 「我需要更不健康的东西才能缓和情绪。」 「……对不起。」 「为了什麽?」 「全部。」 吕恒斜睨他一眼,低声道:「你欠揍吗?」 「嗯。如果你痛快,揍我也没关系。」 「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 齐槐丰打开一包零食,抬头朝他笑得有点自暴自弃,然後轻声说:「是我对不起你。」 吕恒气得脑子发热,为免冲动後悔,他选择沉默坐在原位冷静。齐槐丰把那瓶蜂蜜柠檬水打开来喝,怯怯的斜瞄他一眼,问说:「你认识我的老板?」 吕恒脱口回答:「都老交情了。」 「是吗?」 吕恒听出他有所疑惑,握着酒罐转身别开脸,语调有点僵冷的说:「他是里界有名的情报贩。吕家不少生意也是他介绍的,如果你在他店里公司应该会发现有些客人比较特别,那就是他的私人业务对象。」 「嗯,怪不得啊。」齐槐丰若有所思点头,没再多说什麽。 吕恒打开电视调静音,开到转播球赛的频道,他说:「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麽事明天再讲。」 齐槐丰被赶到床上去睡,他盯着吕恒的背影只感受到寂寥落寞,比起过往吕恒变得很少笑了,胸口很难受,好像有什麽毒物在腐蚀。与其说是愧疚,倒不如说是心疼,因为他还是爱着这个人,虽然就在眼前了,但他没有勇气再有什麽表示。 他们都太自不量力,以为凭着对对方的感情就能突破什麽屏障,但其实只是在增加隔阂罢了。球赛无声转播,看得很没劲,实际上吕恒也无心关注赛事,他蓦然回头发现那家伙果然还没睡,脸上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笑意,他问:「睡不着吗?」 齐槐丰点头,然後坐起来跟吕恒提议:「要不然,聊点什麽吧。」 「也行。」吕恒把电视的声音调得稍弱,充当背景音,然後整个人侧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超出了沙发的椅臂。「想聊什麽?」 「唔……你说我租屋处的那个究竟是什麽?周老板有跟你提吗?上个月我那层楼搬来一位做业务的王先生,一开始我觉得他很热心,想说会是个不错的邻居。几乎每天都会打照面,然後聊个几句。他还帮我买过粥,总之就是很普通的一位大哥。结果,因为他晚上实在闹得太吵,我打电话跟房东反应,房东居然告诉我由始至终没有新房客。而且我明明已经习惯分辨人跟、不是人的家伙,竟然都没发现王先生有古怪。你说他到底,到底是什麽?」齐槐丰说得有些结巴,一想到这阵子的事还是很不安。 「那个啊。」吕恒像是回想起什麽而扬起复杂的浅笑,他说:「我小时候听说亲戚遇过,不过比这次的更夸张。他们是搬家,搬到一个全部是那个的社区。」 「噫?那个是指?」见到那意味深远的笑容,齐槐丰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越来越多。 「在讲那个之前,我跟你讲个小故事。」 「故事?」 「马可福音里提过鬼魂军团的故事,有人直呼他们『群』,也有人称污鬼军团,总之是那样的存在,因为他们很多。那是关於耶稣驱逐污鬼,使鬼入猪群的故事。」 故事大略是提到有人被某种东西控制言行,那是一群污鬼,他们自知赢不了高神之子,因而请耶诞放过他们,让他们附到猪群身上离开。最後猪群坠落而亡,而污鬼则是离开。但失去猪群的人吓跑了。 当时的人认为生病是因污鬼附着,并控制人的言行与神隔绝,害己害人,污鬼们弱小时请求他人怜悯,却不怜悯他人,只求当下自在快活,而不设想未来,而且心口不一。而失去猪群逃跑的人则因未知与恐惧,还有只知衡量眼前利益而错过了体悟更多事物的机会。 吕恒把这故事里的诸多隐喻简略提了一下,打趣的讲:「虽然人们都说未知才是最令人害怕的,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只从未知看见恐惧。历史中许多厉害的人物则能从未知里发掘智慧,和勇气。不过真的只是少数人,我想我们都还是一般人吧。」 齐槐丰沉吟,默默点头,感觉好像被上了一课,有点收获。他知道吕恒除了兴趣是阅读,也必须涉猎各种宗教或文化研究的书籍,因为那是工作需要。虽然不可能全盘精通,但能判定各种情况,假使遇到的麻烦不是吕家的方式所能解决的,就会把生意转给其他人处理。 「所以我遇到的就是那种军团?」 「差不多的存在。只不过这批是明显有目的而来,所以才观察你将近一个月。」 「目的……」 吕恒轻点头说:「因为你身上有我的一部分。」 齐槐丰摸摸鼻子装傻,试图掩饰心里奇怪的感觉,一面腹诽:「吕恒,你为什麽还没改掉说话暧昧的习惯?」 见对方了然而装傻逃避,吕恒也不继续深入聊这些,改话题说:「那里不安全了。你得搬家,往後就住员工宿舍吧。」 齐槐丰立刻苦哈哈的告诉他说:「凤生堂没有员工宿舍。」 「我知道。今天还没有,明天也还没有,但最晚後天会有的。周歌岸早就想弄员工宿舍,屋子也都找好、装潢完毕。所以暂时别回你租的地方住了,我会帮你收拾行李,明天再跟你拿钥匙。」 「噢。谢谢你。」齐槐丰没留意吕恒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和愁苦,他问:「对了,既然那里不安全,那我是不是要提醒其他房客?不过这好像又挡了房东财路,但是人命关天──」 「你啊。」吕恒表情抽了下,他喊道:「浣熊!冷静啦。」 「是。」齐槐丰愣愣眨眼,呆望着吕恒。 「只有你不能住,其他人不会有影响,那些毕竟是被你吸引过来的,你不在的话,他们没多久就会散了。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就是这样。」 吕恒说完走去掏外套口袋,取了一小管精油过来,细长深褐的管身印了白色外文,他旋开白色小盖子露出滚珠,踱回床边捏着齐槐丰下巴让他仰首,轻轻在人中滚了几下。 鼻尖散发一股木质香气,清爽微凉,齐槐丰仰望吕恒走神了几秒,话音缥缈道:「晚安。」 吕恒满意他那傻气温顺的模样,温柔道:「嗯,晚安。」 其实再不久就要天亮,但没人去在乎时间流速。齐槐丰听见吕恒在同一个空间里刻意放轻的动作,那人帮他收拾零食、饮料,关了电视不坐沙发而改坐在床边,没多久又移得更近了,也许整个人都坐过来旁边的位置。 他觉得吕恒在看自己,但没有勇气睁开眼面对或是确认什麽。 额上的浏海被轻轻拂开,吕恒用极轻的语调喃喃:「晚安。睡吧。」 被子有两件,吕恒拿了一件来盖,为免齐槐丰害怕,所以灯并没有关,他侧卧在齐槐丰身边舍不得闭上眼休息,过了很久齐槐丰模糊哼了一声,吕恒也同样用气音回应。 「你睡了?」齐槐丰轻声问。 「还没。」 「我之前有请一只黑猫传话给你。」 「我有收到。」 「原来那是真的啊。」齐槐丰不由得莞尔。 「那是里界有名的飞脚屋。」 「飞脚屋?」 「就是古早帮人传话递信送包裹之类的工作。」 就在这时,吕恒的手伸到齐槐丰的被子里,准确无误握住他的手说:「我很想你。但我过得很不好。」 「对不……」 「别再抱歉了。永远不要再抱歉了。我也不可能这样回应你。谁都没有错,没必要这样。收到黑猫传来的讯息我很开心,也知道不管你过得怎样都只会跟我说你很好,因为你很温柔,可是更残忍,你不给我任何机会再接近你,或是关怀你。 不用感到抱歉或认为以前做错了事,那会让我觉得你在否定我们的过去。虽然你可能真的是这麽想的,可是对我来说,真的没关系……错再多遍我都不想放手。如果我说我过得很不好,你还会心疼吗?我喜欢你关心我,可是想不出什麽更好的办法。」 齐槐丰睁开眼,转头睨视吕恒窘笑道:「你真会挑时机谈这些。但是我的脑袋现在很不清楚啊。」 「这个我知道。我故意的。」吕恒笑得有点邪气,又有些俏皮。「我不想你防备我。这样你就错失机会拒绝我。」 吕恒又把他的手紧紧握了下说道:「快睡啦。不然天真的要亮了。」 「嗯。」齐槐丰困顿闭眼,鼻尖都是精油香,黄桧、雪松、花梨木和橙花……是吕恒喜欢的味道,令人安心、平和而朴质,又难以忽略的香气。 身体逐渐陷入睡眠,可是思绪不停的跳跃,许多问句纠结成一团团,像夏日紫阳花那样绚烂得令人眼花,最後每个角落都只充斥着一个单纯的讯息──吕恒。 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 这名字宛如一道守护咒,有它在,谁也无法侵入齐槐丰的心灵。 *** 早上九点,齐槐丰被吕恒叫醒,他抓着乱翘的头发打呵欠说:「还很早啊。呵啊。」 「吃早餐吧。一般人睡觉周期是九十分钟,现在叫醒你刚好。」 「呃。」齐槐丰傻眼,他都忘了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轻浮散漫,其实默默严守一套原则跟生活规范的,而且吕恒就是有办法牵着别人的鼻子走,让人心甘情愿上勾。 齐槐丰洗了把脸,走出浴室看到吕恒的侧後方身影被晨曦笼罩,整个人就是个发光体,他呆望良久直到吕恒看来,两人整理完仪容就出去吃早餐。吕恒带他去附近一间早餐店排队,他纳闷问:「买早餐要排半小时以上,怎麽不去别家?」 「这间听说很好吃,之前我就一直想试试。陪我吧。」 齐槐丰看他一眼,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笑意。他说:「也好,有人一起排队才不无聊。」 他们外带早餐,吕恒买的那份早餐,是全麦土司,夹料是照烧鸡排、生菜、欧姆蛋和玉米粒。而他多买的那份薯泥起司蛋饼被齐槐丰干掉了,齐槐丰喝着奶茶夸赞道:「天啊,真的好好吃!融化的起司真是万恶,嗳,这间早餐店真不赖嘛。」 吕恒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的第二份早餐被嗑光,吐槽道:「你很夸张,早餐店该请你拍广告了。」 吃过早餐,他们开了电视放空了会儿,吕恒打几通电话联络工作事宜,又拿出平板电脑滑了会儿,接着转身面对齐槐丰。齐槐丰知道他有事要说,把电视音量降低当成背景音,点头道:「有什麽要讲的,说吧。」 吕恒点头道:「我一直想跟你更清楚解释你现在的体质变化,让你更了解自己的事。」 齐槐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气微笑。 最初吕恒给的比喻是渗透压,他和齐槐丰就像是两种浓度不同的溶液正在变成等渗状态,要把彼此浓度达到平衡,所以两人体质就会有所影响。 後来他看齐槐丰似懂非懂,於是换了讲法,他拿了张纸写上数字,两旁画上两竖直线说:「你原本是零的绝对值,不管怎样都是零。一般人则是正或负,而像我或其他里界的人就是数字极大的正,或另一个极端的负数。」 齐槐丰明确点头表示理解,他道:「原来是这样,不过绝对值在里界的意思是指绝缘体?」 吕恒点头继续说:「绝缘体是不会变质的。可是能够做点破坏,或是加工。本来一般人摇是接触太多灵场,也就是灵异地点,或修行人跑灵山,都会影响原本体质,不过绝缘体不受这些事影响。有些人就连遇到太多灵异事件也会产生质变,不是吸收就是释放,甚至转化或产生别的影响,比如中邪、撞煞等情况。懂吗?」 「这个讲法比较好懂。」 「而绝对值用来比喻你,就是因为你不受影响,也不影响别人。原本是这样……直到我们进行被禁止的秘术。那秘术不像其他咒术会有直接的性命危险,但是会改变你的体质。就像是把你的绝对值性质去掉,再加上我这个极端的负数。」吕恒说到这儿顿了下,调整呼吸跟心情接着讲:「简单讲,你再也不能过以前那种与神鬼无缘的日子。还有这几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齐槐丰看吕恒垂头丧气,伸手轻拍他的脸颊说:「不要同情我。你不需要我的抱歉,我也不想要你的同情。就像你讲的,无论那些过去是对是错都是我们的选择而已,没有否定的必要。」 「可是你一直过得很辛苦。」 「嗯,那倒是真的。一个人面对那麽陌生又诡异的世界,有时真的好像被霸凌一样。虽然是这样,可是我还是照常吃饭睡觉,发生好事也会爽到笑个不停,受到委屈也会找地方发泄。我没有因此麻木的过日子,你知道这是为什麽吗?吕恒。」 吕恒抬头迷惘注视着他,他被看得莫名腼腆微笑,讷讷说:「因为这是你给我的一部分,让我能看到更多不同的东西。因为是你给的,所以就算有时觉得困扰也不想嫌弃它,我没有真正否定过,相反的我想珍惜下去,直到有天我完全接受这一切。」 吕恒有些诧异,凝眸注视齐槐丰,齐槐丰被看得一张脸越来越红,压低视线盯住吕恒的锁骨说:「而且你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那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压力。所以里界混这行的才会以家族或组织为单位延续宿命。很少有人当独行侠,因为再厉害终究是人,有人的常性和心灵,一个人的内心能承受的黑暗也是有限,除非彻底崩坏。面对非人的世界有难以想像的压力,也许有人真的厉害到独来独往,但至少我没听说过。当然,偷渡者就另当别论。」 齐槐丰听完消化了这番话,歪头思考道:「所以我很强大?」 「傻瓜。」吕恒指着他说:「你是傻浣熊,不一样。」 「喂。」 「傻浣熊。」两人开始无意义的争了起来,语气像在打情骂俏。 「唉。」吕恒忽然叹气,他说:「你不後悔吗?你将来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了。」 「嗯,我知道。」 「算了,今天先一起搬过去员工宿舍吧。」 「一起?什麽意思?」 吕恒挑眉,反问:「我没有告诉你,周歌岸聘我当顾问,所以我也算是凤生堂员工,要一起搬进宿舍吗?」 齐槐丰睁大眼叫道:「最好你有讲过。」 後来吕恒又告诉他说旧租屋处的违约金已经联络上房东,在他睡觉期间先汇过去了,房东也没有异议。齐槐丰又提了不少问题,吕恒都能应对如流。尽管分开八年之久,并没生活在一起,可是才相处了几小时又好像找回从前相处的模式和气氛。 退房离开旅馆,要到员工宿舍的途中,吕恒跟他说:「你的左脚我会想办法。」 齐槐丰轻笑,他说:「能治好早就治好了。再说也无所谓,都习惯了。又不是会死人的诅咒。」话讲得轻松,其实他心中不是没有阴影,只有那里是罗咸端曾经用自己的血画过咒的,於是它变得好像不属於自己,他不敢想像要是被画满全身,那自己是不是会成为废人。罗咸端所指的拥有他,就是把他变作废人吗? 吕恒听了不太高兴,闹了别扭说:「你把他做的事当诅咒,那我呢?」 「你在生气?」 「不是。只是想知道。」 「昨天我都跟你说了,你自己回想吧。」齐槐丰有点不爽,他明明说得很清楚了吧?结果对方没听进去吗?那种话只能在自己混乱的状态才讲得出来,光天化日的,哪有羞耻心再讲第二遍啊! 吕恒停了一个红灯,眼尾睇去,发现齐槐丰正别开脸看窗外,头发下的耳朵红得不得了。他忽地恍然大悟,心情一下子又愉悦了。他的浣熊君还是在乎他的,他感觉得到。 绿灯一亮,齐槐丰回头感叹着:「要是王先生不是邪灵该有多好。」 「好什麽?」 「本来觉得他是个不错的邻居啊。」 「哼。王先生可不是『一个人』组成,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被一时好意迷惑是会招来危险跟不幸的。」 齐槐丰没有跟他争论,只是一双眼直直瞅着他,半晌他强调:「我对你就不是一时的。」 「啊?」齐槐丰猜想吕恒是不是还相当在意自己,他这麽想算不算自恋? 「反正多观察、多思考就没错,但你不要胡思乱想。那些东西接近你对你好,是因为别有居心。不过人往往都有个罩门,一旦中了想摆脱就难了。就像有些被家暴的妇女,明明都要被打死了还是不肯离开,如果去了解的话,就会发现有时困住她们的只是个单纯到不可思议的点,哪怕後来恨得要死,一谈起往事美好,还是会不由自主陷进去。我就问过一个阿姨,她丈夫对她很糟糕,她现在也不理那个软烂男人,但提到他们怎麽认识的,她一定会说起以前工厂联谊的事,然後表情变得害羞可爱。」 齐槐丰吁气,他说:「每个女人内心都有个小女孩嘛。」 「那是铭印现象啦。」 「什麽明印?」 「雏鸟情节啦。」他们聊开了,吕恒把车开进一个漂亮幽静的社区,接着讲:「我们印象里糖果就直觉是甜的,今天万一尝到一颗非常酸或辣的糖果,也只会吓一跳,但很少有人决定这辈子不再吃糖果吧?被家暴不就是一直记着糖果的甜,但实际上不一定能吃到吗?我想说的就是这回事。鬼话听听就算了,所以你别再想王先生有多好了。」 「唔嗯。」齐槐丰低吟道:「虽然是个怪比喻,不过谢谢你大费周章解释。其实不解释我也懂啦,所以我想问……」 「什麽?」 「你应该不是在吃王先生的醋吧?」 吕恒表面淡定,冷漠回答:「怎麽可能。」 齐槐丰无声挑了下单边的眉,一副狐疑的样子。车内沉默了几秒,他想着刚才的举例说:「一直怀抱希望,也不知道是好或不好。」 吕恒想了下回应道:「有时对着没有尽头的事抱希望,也是件悲哀的事。」 「呃。」齐槐丰古怪看向他,汗颜想着:「吕恒你文青了?不是,你这是哪里坏掉了,真忧郁,以前明明不是这样。」 就在他觉得吕恒好阴暗的时候,吕恒把车开到某栋建物底下的骑楼,然後转头朝他微笑道:「槐丰,虽然别人看来可能是悲哀的事,但自己怎麽想就怎麽做吧。一辈子能有一个能沉溺的人或事物,其实也是难得的幸福。」 齐槐丰傻愣愣点头附和:「是啊,不危害他人及社会的情况下,自己高兴就好。」 他见吕恒垂眸吐息,又抬眼直视他说:「我,真的没有办法不去想跟你有关的事,昨晚你开门看到我是不是吓一跳,觉得没真实感?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真实感,不晓得究竟是觉得现在我们这样相处是幻觉,还是之前分开的八年是幻觉。黑猫告诉我说,你过得很好,我连那只黑猫都妒嫉,妒嫉他能亲眼看到你。」 吕恒的样子看起来是冷静的,但眼神跟言语却是灼热逼人,面对这样的吕恒,齐槐丰不由自主感到紧张、心悸,他已经退到车门边僵笑着劝道:「嘿,你冷静点。」 「我,只是这样望着你,都还不够冷静吗?」 齐槐丰低头长长吁气,吐出来的是热气,他觉得脸很烫,浑身都发热,不知道该怎麽办。究竟这人是想怎样啊? 於是他打开车门逃下车了。 第11章 拾壹 员工宿舍离凤生堂仅五分钟车程,是位在巷里的独栋长型建物,一楼是停车空间,可以停两、三辆车和数辆机车,电梯及楼梯靠近後门,屋子两侧有空地,一边种了些观赏植物,另一边则被开辟成菜圃。 菜圃有一区用木牌标了种植的作物及栽种者的名字,上头写邱复生、小蕃茄。屋後则是邻近社区公园。吕恒向齐槐丰介绍邱复生,齐槐丰还有印象这人就是害吕恒车祸的家伙,原本是医生,後来不知怎的被周歌岸挖角过来担任宿舍保全。 邱复生住二楼,吕恒及齐槐丰住三楼。四楼是仓库,再往上就是水塔、太阳能。电梯搭上来就会见到墙上挂了一个仿太阳系的机械钟,不仅有各种材质做成的行星,还能展现不同季节的星象,边缘对应天干地支。 吕恒介绍道:「这层楼的挂钟对应东方系统。楼下的钟对应西方,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此外,面东有一整排的大窗采光,窗台上放了厚肉盆栽,窗台下内凹的空间是置物空间,而面东的整排则是书柜墙,前面有个可滑动的架子固定了一台液晶萤幕,中央空间是餐桌、沙发区,还有厨房和中岛台。 房间及浴室配置在屋子前半部,越过浴室後就是寝室,每层楼两个房间是相邻的,吕恒一一带齐槐丰看完格局,再各自挑了房间进去。 天空黯淡,太阳被云层掩蔽,气压很低,空气很闷,齐槐丰在房里整理东西飙出一身热汗。吕恒拿饮料走到房门口,敲敲房门说:「先喝点东西。下午装冷气的师父才会过来,邱复生在这里就交给他,我们去卖场买点东西。」 齐槐丰接过饮料卯起来补充水分,喝完看了看吕恒也是一身汗,回头拿手帕递过来给他说:「擦一擦。」 吕恒愣了下,齐槐丰拿叠好的手帕轻压他额头,然後摆到他头上再噗哧笑出来。吕恒拿下它翻面叠好,拿它抹齐槐丰的脸,本来是互相擦汗,结果变成在打闹。 「臭死了。」齐槐丰抢过手帕扔开,吕恒也拿着自己的饮料笑起来,齐槐丰问:「几时出门?」 吕恒摊手回答:「随时可以。」 「不洗个澡?」 「不了。等回来有冷气了再洗。」 於是两人跟住楼下邱先生说了声就出门去了。 车上齐槐丰问:「听说除灵这类的工作收费很高。」 「是啊。毕竟这都要拼了性命去做,能不多收点钱吗?」 「你……能不能分期啊。」 吕恒斜眼瞟他,懒得回话,心里却在骂:「你这笨蛋,就是要跟我算个清楚是不是?」 齐槐丰一时不懂那记眼刀,慌张道:「不能分期?那看在老板介绍的面子上打个折啦。」 吕恒冷哼一声说:「你要我看在别的男人的面子上给你打折扣?休想。」 「怎麽话被你重新诠释一遍听起都那麽暧昧……」 「暧昧?是你心虚吧。人家高富帅,你就没有动摇过吗?」 「想太多了吧。我又不喜欢那麽招摇的类型,光他那头长发就够抢眼了好嘛。」 「不喜欢长发?我以前也留过长发啊。」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7节 「我们在讲周老板,又不是在说你。」车内冷气开很强,但齐槐丰还是被搞得一头汗。「唉,我说你该不会又再吃醋吧。」 吕恒沉下脸不应声,但车子行驶依然平稳。 齐槐丰自嘲苦笑道:「算了,就当我想太多,其实你也不太可能吃我的醋。我们都分手那麽久了。」 「分手?这就是你想讲的吗?」吕恒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了。 齐槐丰不晓得这人在气什麽,只是纳闷吕恒何时成了一个性情古怪别扭的家伙,他无奈轻哼道:「我有讲错吗?说起来,抱歉,你来救我,还帮我这麽多忙,我都没关心过你一句。你……成家了吗?」 这句话几乎要点燃吕恒的怒气。吕恒握紧方向盘,简直含了一口血在嘴里没呕出来,他气闷。虽然日常互动还有其他事情上他们默契依旧,可是唯独在谈论感情的事,他知道齐槐丰就是会关掉开关。 齐槐丰没得到回应,盯着车窗外迳自聊道:「因为你之前不是就有在相亲吗?听说家族都着急得不得了,所以现在成亲也不是很奇怪,不是吗?」 「如果我回答是,你有什麽感觉?」 「看在你未出世的儿女份上……打折吧。给我打折啦,打折积功德,吕恒,打八折怎样?」 吕恒没能忍住,屈起指节在齐槐丰的脑袋瓜狠狠敲了下。齐槐丰摸头痛叫:「干什麽发脾气啦!」 「我怎麽可能结婚生子,我告诉过你这些日子根本没忘记过你,怎麽可能……有办法结婚生子,你当是谁都能让我硬吗?」吕恒说到後来几乎低吼起来。 齐槐丰愣怔看着他,话音发虚的说:「好啦,我也是跟你开玩笑,你这麽认真还生气,有点可怕。」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对你是认真的,所以我认真的时候你少开玩笑,不然後果自负。」 听完那微妙的威胁,齐槐丰觉得胸口莫名泛着甜蜜,他替自己善变的心情感到羞耻,别过脸叹气。吕恒这时瞅来一眼,发现那人颈子都红成一片了。 「吕恒,我现在不想谈感情。我就跟你直说吧,我还没办法冷静思考,对不起。」 过了十几秒,吕恒情绪恢复平静了,他说:「没关系。我等你。」 「不要等我。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光凭一个背影我就能单恋端端,我这样肤浅的家伙,还老是扯你後腿,你到底还期望什麽?而且我不但跛脚,本质也没变,你还没看清楚我吗?小时候还能凭自己是绝缘体,赖在你身边不走,现在我什麽都不是啊。」 「你错了。什麽都不是的人,是我。」吕恒语气落寞。「我跟罗咸端是一样的,很多时候不择手段。我也会算计,也会做很多你大概无法苟同的事。唯一不同的,就只有你的心在我这里,而不是他。如果没有你……」 吕恒欲言又止,压抑心情又开了一段路,他知道不应该逼得太紧,但他实在难以按捺满腔思念与爱欲,想拥抱的人在眼前,但他无法触及,只有慢慢煎熬。喜欢上一个人以後,任何情绪都不再是自己的,随时因为对方一个笑容或一个皱眉,就默默在心里风起云涌、翻江倒海。 他们买了些食材和日用品就回宿舍准备晚餐,邱复生刚送安装冷气的人回去,站在一楼跟他们打招呼。三人洗完澡开始做饭,邱复生是个料理白痴,而且厨房挤不下三个大男人,所以被赶回楼下,等饭菜好了再上来。 吃饭时吕恒又重新介绍他们,他说:「这位是浣熊君,这位是邱复生。」 齐槐丰和邱复生同时开口:「为什麽我是浣熊?」 「哦,你就是浣熊君。」 齐、邱互看一眼又同时对吕恒开口:「你都跟别人这样讲我?」 「阿恒,我也叫他浣熊可以吗?」 吕恒细嚼慢咽後把食物咽下,启唇答道:「你本来就是浣熊啊。邱老,你还是想别的称呼吧。别人喊他浣熊我会吃醋。」 邱复生点头:「好吧。小齐,阿恒有跟你讲过我们邱家了吧?」 齐槐丰喝了口水说:「你们家就是会遗传到异能的家族,你的能力是隔空移物之类的,没记错吧?」 三人就在饭桌上联络感情,熟悉一下房客,虽说吕齐两个是熟到不能再熟了。隔天吕恒开车载齐槐丰去凤生堂上班,吕恒直接向邱梓报到,签完名就上楼找周歌岸。邱梓等人一走远,立刻撞齐槐丰的肘,八卦道:「嗳,吕顾问是你男友?」 齐槐丰正在喝水,险些被呛到,邱梓帮他抽了面纸擦嘴,他黑了脸睨她说:「你不要在人家吃喝的时候丢炸弹啦。」 「咦,不是吗?可是大家都谣传──啊,我是说,刚才你们一起走进来的感觉很不错啊。」 「那是因为我跟他都住宿舍啦。你说大家的谣传是怎麽回事?」齐槐丰立刻猜到最有可能把诽闻扩散的家伙──周歌岸。 邱梓虽然没套出什麽确切的八卦消息,可是只要提及吕顾问的事就能逗得齐槐丰害羞,相当有趣,所以後来有一阵子都故意联合其他店员一起拿吕先生作梗「调戏」齐槐丰。 这时店里来了一位气质出众的女性,看起来三十出头,一头乌亮直滑的长发,一袭粉白套装,双手戴蕾丝手套,从配饰到衣着无一不是品味。她是常客,店里人都称她levi,凤生堂的人都喜欢她的优雅亲切,还有她每次都会带来的点心或饮料。齐槐丰认为levi偏低带点磁性的嗓音很特别,给人温柔沉稳的印象。 今天她出现时,邱梓恰好闹肚子不在柜台,刚开店还没什麽客人,她是头一位。这次果然也带了点心,她朝齐槐丰笑得很灿烂,闲聊道:「早啊。今天是伯爵茶戚风蛋糕。听周老板说店里进了很不错的花草茶,恰好可以搭配。邱姐呢?」 他苦笑:「她肚子痛。」 「希望她保重。」她惋惜道:「向来自称治癒系的女子闹肚疼,虽然觉得可怜又有点可爱呢。」 「哈哈,你这是在取笑她吧。」 「呵。」 他也喜欢跟levi聊天,听着她的声音,心情很平静,就好像上班前看了晨间剧一样,很快能获得元气。有时levi会比约定的时间提早来,就会像这样跟柜台的人闲聊,以前邱梓也开过玩笑说:「levi你该不会是想追我们家小齐吧。」 levi带着妩媚的笑容说:「你应该说我是在给他机会。而且小齐不是你家的吧。」 听起来像争风吃醋,实际上只是跟凤生堂有关的女人爱拿齐槐丰当消遣罢了。今天的levi有点不一样,可是齐槐丰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她一样跟他谈笑风生不是吗? 齐槐丰想事情想得出神,levi喊回他的注意力,微微扬起笑弧跟他说:「这是上回你帮我找到钢笔的回礼。」 levi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袋交给齐槐丰,纸袋上印有青柳图样,她赧笑说:「这是我做的幸运符。请收在皮夹或随身的包包里就行了。当你需要运气的时候,它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levi笑容神秘的上二楼,开店不久邱复生也出现了。齐槐丰听说他是来搬一些藏品到宿舍四楼仓库的,便问他说:「邱大哥,你的车停附近吗?要不要帮忙?」 「我的车?我的车停门口而已。」他回头指着门口一辆小五十机车,令齐槐丰傻眼。 「贵重物品要用那辆车载?」 「当然不是,怎麽可能。」邱复生的话让齐槐丰松了口气。「白天要先做清点,东西太多了,因为密度太高,所以老板让我过来搬一部分过去宿舍。所以白天只是过来列册清点,晚上再搬。」 「晚上?」 邱复生点头:「是啊。你忘记我的能力吗?为了避免一些意外,深夜再搬。」 齐槐丰恍然大悟,却觉得不妥,担心道:「真的没问题吗?东西那麽多,你怎麽搬啊?」 「别担心。累是累了点,可是有为数可观的加班费。不当医生转行当保全,你以为我图的是什麽?哼哼。」 说完那个熊一般高大健壮的男人也上楼去,这时邱梓回来岗位问齐槐丰说:「咦,我堂弟来啦?」 「你堂弟?」齐槐丰想了三秒,惊呼:「原来邱复生是你堂弟?」 邱梓眨眨眼,推了下红色镜框笑说:「是啊。做什麽这麽惊讶啊。小齐老是大惊小怪的,真有趣。啊,对了,听老板说还想再招聘一位保全呢。毕竟我堂弟是很强,可是顾不了两边。」 後面邱梓又讲了什麽,齐槐丰没有全听进去,他把levi给的小纸袋收进自己的长夹,觉得这世上的巧合真多,那也许是叫做缘份的东西吧。虽然没认真想过什麽命中注定那类的事,但他很自然又想起了吕恒。 他们之间也算一种缘份了吧。童年邂逅、分离,求学时又那样,直至今日又相逢,好像从未断过思念。 凤生堂一楼是活动空间与展区,二楼以上是包厢和办公室,周歌岸也住楼上,这天一整日都没看到吕恒或邱复生下楼,吃饭时也是让店员买便当送上去,而不是一块儿吃。而且这天齐槐丰还被邱梓和其他人说他心不在焉,他感到心虚,因为和吕恒也不过是几小时没见面,但满脑袋都是那个人的事情,他这是怎麽了? 於是下午他打起精神应对客人,关店的时候还跑去帮忙收拾花艺课的东西,一个女店员过来喊他说:「阿齐,吕先生在等你回家哦。啊不,是回宿舍。」那同事笑得非常暧昧,齐槐丰睁大眼无法反驳他眼里的别有深意。 「知道了。谢啦。」齐槐丰手脚僵硬走出去,当然还是跛着左脚的,吕恒面带笑容在门口等他,一看到他出现就彷佛是只大狗竖耳摇尾的,形象温柔深情。 「槐丰,走吧。」 「喔。」齐槐丰不敢回头看邱姐他们的表情笑得有多机车欠揍,手被吕恒拉着往店外走,羞窘得忘记闪躲。 吕恒跟他并肩走到停车处才放手,上了车齐槐丰才跟他抱怨:「你为什麽当他们的面拉我的手啦。」 「可是你没甩开,所以我以为你愿意啊。」 齐槐丰满脸通红大喊:「当时我反应不过来,而且你为什麽要拉我的手?」 吕恒蹙眉苦笑,回答说:「问我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想跟你手拉手啊。」 「你、吼。」齐槐丰完败,对方太大方、太自然、太强大了。 「呵呵呵。」吕恒发动引擎,有点压抑的别过头低声笑,齐槐丰打他手臂发泄,他笑得更厉害了。他转头跟齐槐丰讲:「嗳,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我真的会受不了。」 「什麽怎样?你是在受不了什麽?」齐槐丰继续大小声,但很明显是恼羞成怒。 「可不可以别这麽可爱,你害羞的样子真是……我怕我克制不住。」 齐槐丰倒抽口气,憋红了脸讲不出话。几秒的缓冲之後,他用额头去撞吕恒的脑袋,以示抗议。 吕恒收歛笑声把车开上路,他说:「浣熊,虽然我刚才笑成那样,但你一定很难想像我之前是怎麽过日子的。不过都没关系,现在跟你这样相处,我很高兴。」 「不要以为装感性就能转移火力,哼。」 吕恒脸上洋溢幸福,他原以为自己过去那些揪结、矛盾,还有许多越来越阴暗的问题需要时间解决,可是当他面对齐槐丰以後,絮烦杂乱的东西全都不复存在,他的悲愁苦楚像蒲公英种子随风飞走了。 他更加确定自己始终在乎齐槐丰,那份情意不减反增,这样就够了。 斗嘴告一段落,吕恒主动跟他聊起今天他们办公的情况,然後他发现齐槐丰对里界的事物还有点状况外,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换了话题跟齐槐丰说:「我觉得关於里界,还有我们周围的一些概况,好像有必要跟你交代一下,免得你被吓到。」 齐槐丰听出他的意思,顽皮回嘴道:「你是想说我大惊小怪是不是?」 吕恒抿笑敷衍过去。他说:「我先讲一下为什麽有里界、表界之分好了。其实这在久远的古代还没分得这样清楚,界限很模糊。你长这麽大也接触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不难想像我所讲的妖魔鬼怪啦,或山海经里有记载、描述的众生其实可能真实存在过,当时他们各自的世界是重叠的。然後,你再想像看宇宙爆炸,不停膨胀的感觉。人的世界、和其他众生的世界,各个奇异的空间逐渐分离,当然我提宇宙爆炸是帮助你想像,影响的因素很多,也无法简单说明。 因为这层缘故,一些国家、种族被认为灭绝或无缘无故消失,其实有可能还存在在别的空间。现代不是流行什麽穿越剧吗?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其他的空间发展出不一样但又相似的世界了。而里界,指的就是与表界相对,所有不被表界所承认,但又确实存在的……我们。」 说到这里,吕恒见他陷入思考,於是停顿一会儿让他吸收那些东西,又接着道:「因此现今这世界已经不适合修炼者修行,或是以他们本来的状态存在。力量过强又高层次的存在并不适合常久驻留在这里,除非透过别的方式。被里界所共同认可的,就是担任某某信仰的神明,透过媒介与这世界互动,藉以循环。这有些复杂,我说的媒介──」 齐槐丰抢话道:「就是灵媒、起乩那类的概念?」 吕恒点头,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夸他理解得好。 「对。就像租车吧,人的躯壳就是灵魂的载体,一种交通工具。至於符咒也是这类的概念,差别在人有肉身,是活体。回到刚才讲的,不被里界认可的情况之一,就是偷渡者。」 「唔。」那词勾起齐槐丰不算好的回忆,吕恒打住没再多谈,而改口说:「最後是我想讲的,你知道周歌岸不是人吗?」 「咦、他不是吗?怪不得、原来如此,我就觉得他不像人。」 吕恒反倒有点诧异道:「你有察觉?」 「啊,因为他长得太完美啦,又什麽事都懂,很多表现也都不太像人。我讲不出个所以然啦,就觉得老板很没有……人性?咳,我讲的是指人的常性哦,不是在损人。」 「我知道。那我接着告诉你他的事好了。」 「好啊,你说。」 「他是一种叫风生兽的灵兽。」 「慢着。」齐槐丰失笑喊停:「这离人也差太远了吧。灵兽,灵兽哦?你以为在玩网游吗?」 「但确实是这样。」 「你刚才不是说强大的存在很难停留在这世间?」 「所以啦,他必须依附这世间的某个系统来运作,来达到他存在、修炼的目的。每个地方的文化背景不同,可是都会有一个信仰的核心系统。还记得我用电脑网路跟你举过例吧,道教有道教的系统,佛教有佛教的,总之他们存在是因为被人们需要。而神位也需要传承和交接,以那个名义继续存在。这也是为什麽神像里的不一定是本尊,可能是弟子,可能是代班的。」 吕恒说完瞄了眼旁边青年眯眼抿嘴的表情,果然齐槐丰呼出一口气吐槽道:「这听起来就像什麽设定。」 「唉,如果把这世界当做游戏,这麽想也没错。端看自己是怎样认定的。不过你可以相信周歌岸,目前这一区归他管辖,在这里修炼的精怪都得跟他报到,所以凤生堂一天到晚会有些奇怪的客人,就是这原因。」 「怪不得啊。」 「但你还是得跟周歌岸保持距离。他没节操的,还很色,很风流,而且性癖古怪,总之……」 齐槐丰望着吕恒,吕恒被看得有点心虚,齐槐丰挑眉眯眼问他说:「吕恒,你一路上跟我闲扯这麽多,其实是担心我跟周老板怎样吧?你真的在吃醋?」 吕恒正色回答:「你误会我用心良苦了。」吃醋是顺便的,真的只是他顺便的。 齐槐丰一提问,正在某间中医诊所搭讪中医师的周歌岸狠狠打了个喷嚏,周歌岸装可怜倚在中医师身上撒娇道:「棠医师你看你看,我竟然打喷嚏,一定是感染风邪,你帮我号号脉看是哪里要补补啊。」 被唤作棠医师的男人冷眼睇向周歌岸,那医师也是里界的一员,他吐槽道:「你本身就是风邪了吧。」 「呵、你讨厌。又取笑在下。」 「讲话就讲话,可不可以别这麽不男不女的。」 *** 宿舍的沙发上瘫着一个脸色难看的男人,一手抚额痛苦呻吟:「啊,快撑死了。」 吕恒换好居家服走出来,坐在沙发旁的小椅子上取笑道:「谁叫你晚餐吃面还喝那麽多汤汤水水的,不撑死才怪。」 「就只会讲风凉话,怎麽那时没阻止我啊。」 吕恒笑着没应话,拉下他摀额的手说:「我帮你揉揉肚子,舒服一点。」 「你不要乱搞,小心我吐到你身上。」 「不会的。」吕恒一手贴在他吃撑的腹部小力画圆、推揉,齐槐丰太难受了,放空瞪着天花板不说话,吕恒说:「以前你很会吃辣的。」 「我很久不吃这麽辣了。没想到那个面辣成这样害我狂灌水。」 「你小腹有点肉。」 「是啊。怎样?男人的小腹就要有点肉才好。」齐槐丰在逞强,他不像吕恒会锻链身体,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普通,但是被讲了还是会不好意思。 「我也觉得你这样很好。有点软肉,摸起来触感很好。」吕恒动作一直没改变,就是很正经的在纾缓对方不适,可是言语及态度改变了气氛,他一心喜欢这个男人,所以很难不带私心的跟这人互动。 齐槐丰眼尾睨他,问说:「你在吃我豆腐吗?」 「我表现得这麽明显?」 「很明显。」 「没有打动你?」 齐槐丰拨开肚子上那只手坐起来,抓乱了头发说:「我、要回房间了。晚安。」 吕恒把他拉回来,他踉跄跌坐回沙发,他皱眉质问:「要是我就一直这样,你打算跟我耗多久?」 「不会很久。」吕恒目光深沉注视他,认真的锁定了这个人。他答:「人的一辈子很短,所以也不是很久。」 「你被我这种人喜欢有什麽好?你要家世有家世,要背景有背景,你什麽都有。我呢,我什麽都没有,只求平凡安稳的过下去。你没有我不会怎样,反过来我也是,为什麽就这样死心眼,你知道你自己比我还死心眼吗?吕恒。」 吕恒还在那张小椅子上,因为腿长而显得画面有些滑稽,他牢牢握住齐槐丰的手不想放开,另一手则按住对方的膝盖。他垂眼回想起一些事,跟齐槐丰说:「我还记得那天很热,直系学弟说要带朋友来玩,当你们出现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见你,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好像很喜欢注意你。那天你离开我们班上,我才发现周围的游魂精怪都不见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开始是贪图那种轻松的感觉,有你在的地方,我能稍微喘口气。第一天遇见你,从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是被罗咸端吸引来的,为了能亲近你,所以我利用罗咸端。後来我车祸又发生不少事,跟你断绝联络,没有你的时间里,我开始不习惯孤独和寂寞,以前理所当然的事情全都变得越来越难接受。 然後我惊觉自己这种背景的人,竟然也能喜欢上一个普通人。你知道里界的人就算喜欢上普通人,绝大多数是要隐藏里界的身份到死吗?我只知道我继母是个例外,我继母是表界的普通人,她很单纯善良,但不是笨蛋,我爸很自私,把她娶进吕家。从事她的生活不再平静、平凡,小时候我不懂她是为什麽要委屈自己忍受那些事物,可是她说她很乐意这样。」 齐槐丰无法打断陷入回忆的吕恒,他不忍心,而且也越听越难以自拔。从以前就是如此,他喜欢听吕恒说话,无论吕恒说什麽他都会不由自主听进去,哪怕是再老梗的笑话或故事,不尽然是说话内容吸引人,而是吕恒吸引着他。 吕恒说:「我们家族通常只跟里界的特定几个家族或某些背景的人联姻,一旦跟表界的人交往、结婚,就会慢慢疏远家族核心,甚至只过着表界的生活。不过那是分家的人才有的自由。继承者也是这样,先定下亲事,日後有喜欢的人再当情人。也许你会认为这种事很下流……以前我也被这样教育,有过几段交往关系,不过都不是深入的往来,而且全部无疾而终,因为没办法投入。後来看了一个作家的书才恍然大悟,恋爱并非去谈,而是去陷入。」 齐槐丰突然想歪了重点,插话道:「你是在炫耀自己有不少恋爱经验吗?」 「别这麽想。」吕恒握住他双手说:「你可以拒绝、无视我,就跟以前你说要分手时那样。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追上来了,就在这里等你。」 「你是?」齐槐丰沉下脸色,相当无奈疲惫。「不难受啊?」 「没办法,我只对你有感觉。我相信你对我不是毫无感觉,但你很擅长自欺欺人,很擅长逃避。」 齐槐丰盯住自己被另一双大手包覆起来的手,从耳朵红到脖子,压下满腔羞耻心榨出他的忧虑:「可是,历史总是会以惊人相似的情况重演。我觉得我们都很难再承受太多打击跟分离。」 「我没有要你成就历史。」吕恒低唤:「槐丰。我只要你面对自己跟我,就这样。」 齐槐丰挤不出话语,僵硬点头,他觉得心脏快受不住了,怦怦乱跳,胸口又酸又闷又疼,却又很感动,本来就难以整理的心情又被吕恒搅得乱七八糟。 「吕恒,我想回房间了。晚安。」他试图抽手,吕恒握得很牢,後者微笑应了声,冷不防凑上来亲他脸颊回应:「晚安,我的浣熊。」 那句晚安有够肉麻又欠打,冠上所有词更是白烂,齐槐丰内心出现矛盾,一边嫌弃又一边享受那种白烂肉麻的话语,即使跛脚也被逼得高速逃回房间了。 吕恒在看到对方走掉以後淡淡笑了下,他有把握追回齐槐丰。或许应该说,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进到齐槐丰心里特别的地方。他尝过单恋的滋味,思念、等待、煎熬、隐忍、失望和受伤,但他并不认为那是损失或付出,这全部都只能证明他有多喜爱这个男人,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尽管不少人都说齐槐丰会是他的弱点,但他认定齐槐丰是他的脑回路,是他的核心,而且他乐意如此。别人的以为和眼光,从来不是他优先考量的事。 当晚齐槐丰以为有地震,吓得醒来,他感觉楼上有动静,虽然警报器没响,但他还是下床拉开窗帘查看情况。地震好像还没结束,他看到窗外夜空有个长物在飞腾,一个像长龙的物体。他立刻开门跑出房间,同时吕恒也开门出来跟他说:「别慌。是邱老搬东西回仓库。」 「邱先生?」齐槐丰睁大眼,下一秒往楼上跑。他要见识一下邱先生是怎麽五鬼搬运的,一跑上楼就看到所有窗子大开,邱复生站在一张毯子上飘进屋里,其他古董字画全都有秩序的往仓库入口的方向飘移。 「晚安啊,两位。」邱复生朝他们打招呼,吁气笑了,好像施展异能很累的样子。他发牢骚说:「老板很精打细算嘛。这样就不必请专人搬运,也省很多麻烦。虽然还真希望他照人间的规矩来,唉。」 吕恒走到齐槐丰身边与之并肩,接腔说:「可是没办法,有些东西不好处理。」 邱复生点头:「也是啦。受祝福的东西多摸几下还好,被诅咒的物品只要没安置好就会万劫不复啊。」 齐槐丰抓到关键字,疑问:「呃、你们是在讨论虚宝吗?」 「哈哈哈。不是游戏的东西啦,是凤生堂的宝物。」邱复生大笑道:「不过守护宿舍及这边的仓库是我的工作,而且那仓库其实没有那麽简单进去。放心吧,小齐。」 「被、被、被诅咒……」齐槐丰紧张咽下唾沫,反射性转头注视吕恒,随即安心下来。 「是啊。」吕恒看出齐槐丰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反应,不禁微微一笑,这个人还是全心信赖他的,就是别扭了点、胆怯了些,不过这也是他认为齐槐丰可爱的地方。 邱复生安抚房客说:「安心啦。不会有事的。每一件物品都按照预先设计的位置摆放,自成一个强而有力的结界,八门五卦一个不漏的精算好,所以彼此的力量也不会碰出不妙的火花。这可不是只有周老板挂保证,连幕後老板也这麽讲。」 邱复生的搬运工作还需要一点时间结束,吕恒跟齐槐丰先下楼休息,走廊间互道晚安,齐槐丰喊住他说:「吕恒,我有事想问……」 「仓库的事?不必担心,邱老也说没事了。」 齐槐丰看起来已经淡定了,他摇头说:「不是这件事,是另一件我一直在想的问题。刚才邱复生提到另一个幕後老板时不经意多看了你几眼,你其实就是凤生堂真正的老板吧?」 吕恒抿笑,上唇微翘,他回答:「我是凤生堂的顾问。」 「你的职称是顾问,实际的位置是幕後老板。」齐槐丰指着自己的唇瓣跟他提醒:「每次你想瞒混过关的时候就会翘上唇笑,想唬拢我啊,当我们才刚认识头一天吗?」 「唉。」吕恒拉开嘴角,笑得更加无辜,眼神飘到一旁。因为一切都如齐槐丰所料。 第12章 拾贰 如果每次分离都当做一个句号,齐槐丰好奇自己这篇文章有多少错,而他反覆检视也改不掉那些失误。 以前他会揪结很久,现在他看开了,过去是没什麽好抓着不放,坦然接受就好,这大概是他受到吕恒的影响吧。怕就只怕重蹈覆辙,却又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发展。他还年轻,可是心态却不怎麽阳光健康,觉得自己其实都老大不了了,面对吕恒的时候却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被逗弄几下就小鹿乱撞,气氛一暧昧就脸红慌张。齐槐丰开始检讨过去那几年的自己,他不是没机会跟别人搞暧昧、发展感情,只是提不起劲,无法投入。对,就跟吕恒剖析自己的经验一样。 「唉。」齐槐丰暗叹,心想:「我有什麽好的,你到底有多自虐才追我。」 家具卖场内,齐槐丰无心物色目标,一双眼下意识就追逐吕恒颀长英挺的背影,脑中盘桓无解又杂乱的念头。 吕恒蓦地回头,对他灿然一笑说:「你是不是开始迷恋我的背影?一直用那种眼神看过来,我会很不好意思。」 齐槐丰抿嘴皱眉,走到他身边问:「看到满意的吗?」 「再看看。这张椅子你坐看看舒不舒服。」 齐槐丰瞟他说:「为什麽要我坐?」 「你喜欢的我才考虑啊。」 「咋。你无聊啊。」他已经懒得跟吕恒斗嘴瞎扯了。 吕恒笑得幸福洋溢,招手让齐槐丰试坐,在一旁介绍的店员都感受到莫名粉红闪亮的气场逼走自己,於是简短招呼道:「那,两位如果还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尽量向店员询问。我就不打搅你们了,这区都欢迎试坐。有需要请随时让我们为您服务。」 女店员说完双颊微红走开,齐槐丰表情别扭瞪着吕恒说:「她看我们两个的样子怪怪的。」 「怎样怪怪的?我们有做什麽吗?」吕恒伸手轻轻掐椅子上那青年紧实的脸颊,笑得相当愉快。动作是亲昵的,眼神充满十足电力。 「气氛吧。她觉得我们是一对?」 「那很好啊,哪里怪了。我们的相处模式又没变,只除了比较亲密的那些事没做。」 齐槐丰闻言深呼吸瘫靠在椅背上,大口吐气说:「我什麽都还没想好,整个状态很乱,坦白跟你说,之前被生活追着跑,过了八年单身的日子,早就习惯一个人了。」齐槐丰以为寂寞是不会习惯的,应该说他已经习惯思念吕恒,没想到那个人突然冒出来,反而令人乱了方寸。 店里的音乐是轻柔的法语歌曲,温暖的女声好像在低喃情话,微黄的灯光更加烘托出舒服惬意的气氛。在吕恒深情注视和浅笑下,齐槐丰感到气氛很煽情,吕恒丝毫没有被打击,他说:「没关系,我等你再一次习惯我。」 齐槐丰困惑仰望他说:「可是我真的没心理准备。」 吕恒好笑道:「谁说谈恋爱还要心理准备?你以为这种事跟怀孕一样还能算日子吗?」 齐槐丰无语,他现在觉得人生充斥泛滥的删节号。 这天是休假,吕恒邀他逛街选购家具,然後跑去看展览,中午就在外头解决午餐。他们挑了间义式餐酒馆,吕恒帮他倒柠檬水,歉然一笑说:「抱歉,拉着你跑一整天。」 齐槐丰耸肩:「这又没什麽。反正有空。」 「你八年来都是这样过?」 「什麽意思?」 「没跟女孩子或男人出去约会?」 齐槐丰眯眼瞪他,撇嘴说:「你认为可能吗?」 「没有不可能的事啊。假使过去那些年你遇到想认真交往的对象,却又跟我重逢……」 「那样的话你就会死心?」 吕恒摇头,他浅浅微笑说:「我要死心了,你会很伤心。我怎麽舍得你伤心。」 「唉。」齐槐丰听得头皮发麻,他说:「你把话说得很软,但是态度却很强势。」 「大概是我的思念很暴力,必须以暴制暴才能压下来。」 「又来了。你不写都可惜,不对,当编剧吧。那些对白肉麻死我了。」 「故意的。要是我不开玩笑,摆出火力全开的攻略的姿态,你会逃走啊。」吕恒又笑了。他目光宠溺的注视对面的男子,他说:「现在我只求你尽量别离开我的视线。光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齐槐丰喝了口水,傻眼吐槽道:「你这还不叫火力全开,那你火力全开是不是往我脸上贴符啊?」 「哦,你扮殭屍一定很可爱。那就变成浣熊小跳跳了。」吕恒不厌其烦为心爱的人取肉麻当有趣的绰号,齐槐丰满脸黑线瞪着他,他乐此不疲笑着。 忽地,齐槐丰想起什麽,他抿起浅笑反过来调侃:「你该不会已经在宿舍放针孔了吧?」 「针孔?不错的主意,不过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齐槐丰凛然瞪眼:「该不会有什麽法术能像针孔一样偷窥吧?」 「有也不能用,任何法术都很耗法力,人的躯壳一般很难蓄积那种纯粹的力量,必须借法,借了得还,你晓得吗?虽然吕家人的体质较为特异──」 「好啦,不要聊这个,你会没完没了的。」齐槐丰喊停,问他说:「下午你有别的事吗?」 「怎样?你想约我做什麽?」 「我们去看电影。最近有出电影很有意思,我等上映等很久了。」 吕恒笑得眉眼弯弯,答应说:「可以啊。今天一整天我都是你的。」 「你正常点讲话,我不想再接收到服务生的白眼。」齐槐丰表情抽了下,耳根悄悄红了。 他们去看了一场娱乐性十足的商业爽片,结束时开车离开影城经过夜市,吕恒说:「以前你挺喜欢逛夜市。」 「现在也喜欢啊。可是我脚不方便。」 「想吃什麽?我去给你买?」 「不用麻烦啦。」 吕恒伸手轻揉齐槐丰的耳垂,指腹搓呀搓的低吟:「一点都不麻烦。你不知道给你做这些事我会有多高兴……」 「臭、臭豆腐。」齐槐丰拉开骚扰耳朵的手,板着脸说:「帮我买臭豆腐。麻烦你了。」 「综合,蒜头辣椒都要,口味没变对吧?」 齐槐丰用力点头,然後头就一直压低,但仍藏不住已经泛红的耳朵脖子。吕恒找到车位停好车就去执行甜蜜任务,车门一关,齐槐丰立刻抬头深呼吸,又双手摀住脸低喊:「天啊我到底在干什麽啦!」 仅仅是被吕恒碰了耳朵,还有在车内的狭隘空间,气氛煽情得令他无法负荷,又无处可躲。他低骂:「吕恒你这尾电鳗。小心被烤来吃!」 最後臭豆腐是两个人在宿舍嗑掉的,从那晚吕恒如救世主般出现在齐槐丰的旧租屋处开始,吕恒的表现一直还算规矩,就是爱开玩笑或稍微吃点豆腐,但就如吕恒自己所讲,他们两个的相处基本上跟以前交往没有太大差别,这就成了齐槐丰最大的矛盾。 吃完臭豆腐,齐槐丰故意拿牙线在吕恒面前剔牙,吕恒根本不在意这种事,他又在吕恒面前抠脚,吕恒竟还关心他说:「你脚痒吗?还是脚酸不酸?我帮你弄热水泡脚?」 齐槐丰心虚得快哭出来,在吕恒圣光笼罩下完败。他挫败,垂头丧气道:「嗳,你到底喜欢我什麽,这我真的不懂啊。以前年纪轻不懂事,谈个小情小爱都觉得那就是全世界。现在我变得有点现实,看待一些事也变得不那麽天真浪漫,所以你这样对我,我有点不安啊。像我这样跛了一脚又没战斗力还老是扯後腿的男人,还有点小肚子,哪一点好啊?你是被过去影响还是因为同情?我虽然不怎样,可是也他妈的会挑剔,你要是敢同情我,我也是会不爽啊。」 「你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但是不好回答。」吕恒想了下回说:「就算我现在讲了,你恐怕也不能接受。等有天你心理能接受我了,就算我什麽都不讲你也会明白的。」 「你是指我练成他心通的那天吗?」齐槐丰黑着脸吐槽他。 齐槐丰虽然身为一个男人,但也渴望被关怀爱护,他知道吕恒向来心思细腻,能给他所想要的,但他希望在这段关系中是对等而互相交流的,并不想要一味接受对方的温暖及照顾。 「吕恒,我觉得心理不平衡。」 「唉。」吕恒凝望他的眼神难得有了一丝挫折。他说:「真希望你明白,不是非要变成另一个人才代表关系对等,或者是状态平衡。有时,只是两个人有一样的心情就能在一起了。」 齐槐丰似懂非懂的看向吕恒,吕恒把碗盘放在洗碗槽里,走来跟他说:「明天再洗盘子吧。你早点休息,夜深了。」 齐槐丰洗澡完摸了会儿电脑,到了睡觉时间,但他没有睡意,再阳台发现邱先生在一楼菜圃,於是下来跟邱先生闲聊。邱先生跟他聊起邱梓送他的种籽,讲得很兴起,然後发现他好像听得有点心不在焉,於是换话题说:「对了。之前吕恒常跟我提你的事情。」 齐槐丰眯眼,尴尬道:「他到底都跟你讲我什麽?」 「太多了,很难说清楚。不过感觉就像我刚才在跟你介绍我种的作物一样,比那个样子更热切、更投入、更专注吧。虽然之前你们分开了,可是每次听他谈到你,我都觉得你们根本没有分开过。我知道我一个局外人不方便多管闲事,但你让我讲几句吧。」邱复生朝他友善微笑,双手插腰望着星空说:「我觉得你们两个天生一对。但如果真的不行,请你们好聚好散吧。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接受吕恒,这虽然是你的自由,但请你务必做到让他死心。否则,你晓得他有多执着吧。」 齐槐丰仰视身旁高大男人的侧影和笑容,不知怎的感觉晚风微凉,背脊有点发冷。令他发冷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所有与吕恒相关的他都有点怯怕,因为他就是这样患得患失,他无法原谅伤吕恒心的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该怎麽办?那种眼睁睁的看对方伤心痛苦,自己却只是因为旁徨就在一旁观望的感觉,真的很渣啊。他认为吕恒值得更好的,可是他无法想像吕恒跟别人好。 「我。」齐槐丰吞咽口水,涩声问:「我到底该怎麽做,真的只是像以前那样跟他在一起,万一又错了怎麽办?我只剩自己一个,所以我怎样也就算了。可是我不敢拉他到局里一起赌。」 邱复生像是听腻他的说词,也不太喜欢他这种态度,抿嘴轻叹道:「小齐,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傻。非要把简单的东西搞得那麽复杂。」 「嗯,我太钻牛角尖。抱歉。」 「算啦。就连你这样他也还是拼命说你可爱,我真不懂你有什麽好犹豫。不过有过阴影的人小心翼翼是难免的啦。别想太多。我也不觉得吕恒是包容你,他根本就接受你这样子了。啊,很晚了,我上楼去了。晚安。」 邱复生没想到自己临阵脱逃的话,反倒加强了齐槐丰的怨力,齐槐丰被他的话打击而想着:「连邱先生都受不了我,吕恒到底怎麽受得了我啊?」 每个人都会有恐惧,但不是每一种恐惧都需要克服。人本来就是这样,毫无恐惧的真的就是勇者吗?那样的话,勇者是人吗? 齐槐丰与自己对话,他不是不相信吕恒,而是不相信自己。不过他好像慢慢找到感觉去处理自己的问题,这也多亏了邱复生这局外人的提醒。 虽然高中那时,罗咸端给了他一个憧憬和一场美梦,但吕恒才是照亮他生命的人,是他所需要的光亮,而这需要随情愫滋长变成了想要,发自内容的想要吕恒。 凌晨四点,齐槐丰严重失眠,他带着浓重困意在床上低喃:「吕恒,不要难过。我会这样也是因为……」 因为爱着你啊。 「吕恒……」 他知道他完全能拒绝吕恒再次走进自己的人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他们谁少了谁都还是能够活得下去,日子照过。然而他也终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不管是否在身边都不影响生活,只是心里的感情跟思念会如影随形一辈子。与其孤独面对黯淡无光的未来,何不就这样在一起。 他喜欢吕恒,喜欢得不想再逃避。 *** 自从吕恒担任凤生堂的顾问以後,周老板明显变得清闲不少,成天就想往附近某间中医诊所跑。凤生堂的大事或决策一律去问吕恒,因为他是顾问,亦是幕後老板,虽然後面的原因没有证实过,但是大家都从周歌岸的态度取得共识和默契。 吕恒英俊、能干、可靠,又风趣,是继风骚周老板和某驻店年轻监定师之後最受欢迎的镇店美男子,至於齐槐丰则直接被当作吉祥物看待。 吃饭时间,某店小姐说:「定期来打扫的清洁人员都说吕先生好帅好想倒贴他。我叫他别跟我抢啊。而且我近水楼台呢。」 另一个同事也抢话道:「拜托,说到倒贴吕先生我可是领第一号号码牌的。」 「不要这样闹,吕先生跟小齐都没讲话,你们吵什麽啊。」一位约聘的监定师喊完却说:「况且吕先生喜欢男的,吕先生考虑也是先考虑我这个魅力大叔啦。」 「什麽魅力大叔啊你个欧吉桑。」 大家欢乐的吵起来,齐槐丰坐在吕恒斜对面,挟菜时用余光偷瞅,吕恒只是淡淡的微笑带过,不随他们起哄。然後隔壁绑马尾的女同事倏地转头跟他说:「嗳,阿丰,你如果不要吕先生了记得通知我,我马上去抢。」 「你当他是什麽热门限定商品啊。」齐槐丰差点被饭菜噎住,同事们又开起玩笑,吵吵闹闹的,他盛了碗汤喝,小声嘀咕:「怎麽可能让给你们。他是我的啊。」 说完齐槐丰朝斜对面的吕恒偷觑,吕恒的眼神焦灼而且露骨的直盯住他,就好像是听到他刚才小小声的喃喃自语了。 「不会吧,耳朵这麽灵哦。」齐槐丰心里想着,低着头喝汤,害羞时的症状一一浮现。 下午的时候,levi小姐来店里,一如既往找柜台两人闲聊几句,不久那个马尾女店员跑来跟齐槐丰说吕顾问找他,他就上楼到办公室去。一进去吕恒就请他先坐在一旁等,然後低头处理手边的事,等了十几分钟吕恒抬头跟他说:「嗯,你可以回柜台忙了。」 齐槐丰疑道:「你不是有事找我?」 「是啊。现在没事了。」 齐槐丰把自己被找上来的时机前後推敲了下,他说:「你该不会是又在吃醋吧。」 「听说那位叫levi很喜欢你。我希望客人不要跟员工有太深的交集,当然私下我是不干涉,可是工作时间还是要避免搞暧昧。」 「吕先生,你这叫公器私用。」 「可以这麽说。」吕恒笑得挺无赖。 齐槐丰小声碎碎念:「我又不会跟levi有什麽发展。」 吕恒说:「我知道你不会看中她,她未必对你也是认真的,不过,我就是忍不住会吃醋。要不然你稍微安抚我一下好了。」 「什麽啊?」齐槐丰见他走出办公桌到自己面前,伸手轻推他说:「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知道。你抱我一下就好了,一下下就能安抚我的心情。」 「吕恒。」齐槐丰双手被捉住手腕,他慌张道:「不要职场性骚扰啦。」嘴上这般警告,心里却只觉得吕恒在厚着脸皮撒娇,实在莫可奈何,最後还是松开双臂抱住吕恒。 两个人搂抱在一块儿,齐槐丰压低了嗓子发牢骚:「我他妈的到底在干什麽鬼。」 「安抚员工啊。」 「那我也这样去安抚别的员工。」 「不行,你是我专属的。」 「你个幼稚爱吃醋的风流鬼。」齐槐丰脑袋有些晕,这对心脏太有负担了,他松手退开来,抹了抹脸躲着吕恒说:「我、我需要冷静一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呼,我会很快回应你的。所以你今天不用接我下班,我自己回去。那个、晚餐各自吃。」 「槐丰。」 他转身说:「现在情绪有些激动,我看到你就会失去冷静。你先让我喘口气啦。」 吕恒看到他烧红的两只耳朵,忍住伸手去摸的冲动,浅笑道:「好。我等你。」 事情就这麽说巧不巧的发生了。下班时齐槐丰遇到吕泰,他原是有点尴尬而又不及回避的,吕泰样子打扮变了不少,现在把脑袋两侧剃掉,理了很短的头发,显得很清爽,穿着一套合身西装,套着皮鞋,提一个笔电跟他打招呼说:「齐哥,好久不见啊。我在附近房产公司工作,听说你在这里做就过来找你,抱歉没有先跟你约,方不方便吃个饭聊?」 吕泰还是笑得那麽阳光爽朗,不过气质多了些世故,说话也圆融不少,饭桌间聊天时没有上次见面时那种煞气与仇怨。只是齐槐丰还是很在意,心情不太明朗,吕泰看他这样就笑说:「唉呀,过去的就过去啦。我哥不是也还好好的嘛。该不会齐哥你还在记恨我打你的事?」 「没有。」齐槐丰态度保留,想聊也不知该说些什麽,跟吕泰本来就不那麽熟,後来又闹得很难看,多少觉得有疙瘩。 吕泰不以为意,跟他讲了不少工作趣事,还有他的前辈发生了什麽灵异故事,晚餐吃到甜点的时候,齐槐丰也很自然跟他有说有笑,这时吕恒拍大腿惊呼了声:「嗳呀,糟糕了。」 「怎麽了?」 「我跟人约好拿资料,可是等下还要带一组客人去另一区看房,时间上赶不及。被知道会被钉死,有个前辈看我不顺眼老是想找我麻烦。」 「那怎麽办?」 「完了,这时间公司那里没多余的人手帮我,而且我是菜鸟,肯定不理我的。等着被骂好了……被骂就算了还要扣钱咧。」 「唔。」齐槐丰基於爱乌及屋的心理,加上他把吕泰当弟弟,觉得不该见死不救,他问:「只是拿资料的话,我有空可以帮你过去拿,但你要给我地址跟对方的姓名,到时我打你的电话请两边都确认一下,你觉得可行吗?啊,有了,你给我一张名片吧。」 「太感谢你了,齐哥!」 於是齐槐丰就拿了吕泰的名片,根据名片背後写的地址骑车找过去。途中有点迷路,他拿了手机定位,找到一个小社区,那一带外围是眷村改建过的公寓,但更往里还有不少老房子,巷弄非常狭窄,有的只能车辆单行。 他绕了十多分钟终於找到地址写的巷子,不知为何路灯虽然很亮,但光线似乎照不开周围的事物,灯下连一只飞虫也没有。骑车入巷时他看到巷头、巷尾各有一个约三楼高的巨人挡路,祂们身体半透明,腰部以上很模糊不清,但他直觉祂们在阻挡什麽。 是在挡他吗?他不清楚,以前也有看过这种巨人,祂们的存在并不影响任何人,就像棵大树一样,曾在网路看过一些讨论,联想到祂们或许是地基主或当地的守护神之类的存在,又或许是久远以前这里的居民也不一定。 齐槐丰放慢速度从祂们脚下通过,一越过以後车子立刻熄火,他感觉自己进到一个很不舒服的氛围里,无形有股压迫感,吸不到什麽氧气似的,一瞬间脑袋昏腾腾,他甩头打起精神把车停在路旁,拿名片找到一间两层楼的老屋。 外墙及门柱是古早红砖、水泥砌成的,门牌斑驳不堪,隐约看出刻了李氏,墙不高能看到屋子上半部,门是退色的红漆木门,进去才是主屋的大门。阳台植物都枯死了,或剩下空盆,感觉不出有人住这儿。木门是虚掩的,齐槐丰迟疑了会儿才推开门进去,墙上只有爬墙虎的叶子饱满漂亮,感觉整栋屋子的气都被植物吸走一样。 这屋子好像没安装门铃,连投信箱都收锈,他敲了敲门扬声喊:「不好意思有人在吗?我是来帮吕先生取资料的。请问屋主在吗?」 他听到门里「喀」了一声,那扇门好像被风吸进去,门自己往里敞开一道缝,里面好像有光透出来,可是从外面看窗子却看不见灯光。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先是往後退开一步,然後又捏着名片憋气喊:「不好意思,打搅了。」 他硬着头皮踩上阶,推开门正要跨进门槛,抬起的那脚就定在半空,下一秒他缩脚往後急退,那是一种诡异的第六感,刚才的光源像是错觉,外头的光线也照不进屋里,室内被黑闇占据。 尽管看不见东西,他还是觉得黑暗里有什麽人在那里,於是拿手机把之前无聊载的手电筒软体打开,强光打亮了眼前的景象,他抓紧手机和名片与悬吊於梁上的女人互瞪。女人的舌头伸得很长,地上都是她的排泄物,她身上被缠了一条条红绳跟符纸,许是空气流通了,风吹得她轻晃,绳索勒得横梁发出吱嘎的声音,彷佛她喉间的哀鸣。 他吓得好像漏了两滴尿,往後跌坐在地又迅速爬起来往外冲,不远传来垃圾车的广播和音乐,附近是出来等垃圾车的太太们在闲聊。一见到齐槐丰冲出来路上都傻眼,而且下一刻他就晕倒在路面。 停止聊天的居民都纷纷搁下或提着垃圾袋围过来关心。 「年轻人,你醒醒啊。嗳,他晕倒啦,快叫救护车。」 「唉哟,这是怎麽回事啦。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他从这屋子里冲出来?」 「这屋子很多年没人住了啦,是怎麽进去的。」 「是个英俊的先生耶。」 「花痴哦,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啦!」 她们几个各自拿出手机给帅哥拍照,嚷着要报警的那个也正在拍照,这时有个人打破她们的围观及讨论,是个相貌特别出众,又特别英俊挺拔的西装男。 帅得像模特儿的男人穿过她们围起来的圈圈,把齐槐丰横抱起来说:「不好意思,我来接我朋友。他迷路找错地方了。」 太太们都疑惑盯着他,问道:「这是你朋友?嗨哟、唉哟。」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8节 一个中年妇人怪叫起来,劝道:「我跟你们讲,他走错哪间都不要紧,就是不能进这屋子。这屋子有那个那个,你快带你朋友去宫庙看看有没有出事啦。」 「是啊,轻人不要贪玩,出事就惨了。」 他们在热心居民苦劝下道谢离开,齐槐丰被抱上一辆箱型车,车子开到附近一座小公园。男人将齐槐丰抱到公园走道旁的长椅上,夕阳早已西沉,余晖仍烧红了天空,他弯下腰来在齐槐丰沉睡的脸庞亲了一口,又在嘴角浅浅印上一吻,带着笑意轻哼:「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但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掌心。小丰,再等我一些时候,那时我会来接你的。」 夜晚降临,公园陆陆续续出现散步、慢跑或聊天的人,看到长椅上轻鼾的青年都没人多管闲事,直到齐槐丰被自己不断震动的手机给扰醒。他皱眉呻吟,抓着手机醒来,也不知道它震动了多久,电力耗到剩19%。看通讯纪录,未接上百通几乎是凤生堂员工轮流接力打来的,怪不得会没电,而且一半以上是吕恒打来的。 他回拨给吕恒,余光看到民众在蹓狗、散步,不远的球场还有学生在练投篮。空气中飘着淡淡桂花香,铃声连一句词都没唱完就接通,吕恒紧张问道:「你在哪里?」 那语气有些可怕,听起来十分着急,刚睡醒的齐槐丰挠了挠眉心说:「我不知道,我问一下。」 他找了一个人问地址,回答吕恒说:「这里好像叫金雨公园。」话才说完,昏睡前的记忆一下子浮上眼前,他与吊死的女人四目相对,那个女人他认识…… 「吕恒,快来找我,我好怕。」齐槐丰抓紧手机不住的发抖,他勉强维持正常的坐姿待在长椅上,却精神痿蘼的垂首颤抖。他气音央求:「不要挂电话好不好?」 「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吕恒回头跟其他人交代一声,一路上保持通话赶到公园接人。然而他没料到齐槐丰的手机要没电力了,途中就失去联系。 齐槐丰呆望着全黑的手机萤幕,无助的发不出声音,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认识的人死在眼前,他真的快崩溃了。 「快来……快来啊。」他已经害怕得感受不到一点桂花芬芳,也感觉不到晚风吹拂,恐惧麻痹他的感官知觉,抽离他的理智,吞噬他的冷静,不厌其烦为他的心灵蒙上阴影。 恐惧的源头总会找到他,那是近似於爱恋成瘾的贪婪。 第13章 拾参 不管如何闭紧双眼,那女人凄惨骇人的死相都还是历历在目,那双眼爆突,表情扭曲狰狞,颈子破皮,流出的血染红那段绳索,她原本优雅美好的一切都被摧毁,那不是人们印象中的levi了。 当吕恒赶到公园时,他看到齐槐丰还抓着手机在念念有词,吕恒立刻跑到他那儿,齐槐丰低头把手机贴在颊边用乾涩而压抑的哭腔在呼唤他。 「吕恒,赶快过来。我们不能让levi一个人在那里,我们要把她放下来。吕恒,levi看起来好难受。吕恒……你还要多久到我这边?吕恒……」 吕恒深吸一口气,他被齐槐丰的样子吓一跳,伸手去碰齐槐丰的肩想关心,结果齐槐丰异常大力的挥开他的手吼道:「滚开!」 齐槐丰有些错乱,他看清楚吕恒错愕的样子,手脚虚软的坐回长椅上。吕恒上前把他扶起来,放轻语调问:「还能走吗?」 齐槐丰点头,费了些力气才跟吕恒回到车上。他哑声念了一个他们都耳熟的名字:「levi她……柳、柳小姐她还在那屋子,我们必须回去救她!吕恒,快开车到……名片呢,名片。」 吕恒看他手忙脚乱摸身上口袋找名片,果然在衬衫口袋找出一张发皱的名片,报了一个地址让吕恒找过去。当他们开车到巷口时,看见巷子里停了警车,附近居民在围观,吕恒直接把车开走了。 「吕恒!」 吕恒缓了口气跟他解释:「现在有警方处理,我们不方便贸然过去,何况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会再调查的,你先跟我回宿舍。」 有了吕恒的存在和安抚,齐槐丰一路上都恍恍惚惚,一回宿舍房间就累得睡了。他梦见自己在洗一袋肢离破碎的屍骨,他没有全副武装,只袋了很阳春的手套,将那些屍骸挑拣出来边洗边陈列在台子上,等着拼凑。 然後他在水槽里捧起一颗头骨,空洞的窟窿已经没有那美丽的眼眸,苍白而凄楚的黑暗与他相望。他喃喃轻唤:「柳小姐,我把你的脑袋洗乾净了。你可以说话了。」 那骷髅没有舌头而无法讲话,他落寞的把它摆好,继续洗屍骸。梦里他默默持续这工作,那都是被蒙上阴影的亡者,他所能做的只有不断为他们清洗屍体,藉以净化生前被污染的心灵。 「levi,你告诉我,是谁这麽残忍?」 齐槐丰睁开眼醒来发现房间很暗,脸上是湿的,他害怕得冲出房间撞上墙壁。 「咚!」这撞击声把吕恒和邱复生引来,他们两个正在前面谈事情,吕恒一下子就把齐槐丰抱到怀里,背对着人说:「邱老,你先去联络。这边有我照顾他。」 邱复生知道吕恒对齐槐丰的占有欲向来极强,挑眉看着吕恒的护食行为吁气,点头道:「那好吧。有事再说,随时保持联系。我先走。」 吕恒目送邱复生下楼,齐槐丰嗫嚅低语,话说得不清不楚,他也跟着低头问:「你说什麽?做恶梦?」他把人带到前面沙发区坐着,冲了杯蜂蜜牛奶给齐槐丰喝。 齐槐丰默默喝完那杯饮料,看起来是冷静许多,他握着空杯说:「我不敢一个人睡。」 吕恒拿拭手巾擦手,闻言挑了下眉,齐槐丰把杯子还他又讲了一遍:「吕恒,我不敢一个人睡。你来我房间好不好?」 「我也是个危险人物,你忘了吗?」吕恒别有深意对他微笑。 「……嗯。」齐槐丰顿了下,抬头看着他说:「来我房间,陪我。」 吕恒深沉的呼出一口气,目光沉暗,藏歛起太过锐利的眼神。他洗了杯子往走廊移动,他说:「我先回去洗个澡再过去。」 齐槐丰紧紧跟上来,慌张道:「我跟你回去。」 吕恒见他好像真的离不开自己半步,复杂的看他一眼,回房间说:「我拿几件衣服就过去。」 「吕恒。」 「怎麽了?」 「一起洗。」 「嗯?」吕恒以为他幻听,偏着头凑近对方面前。 「我想跟你一起洗。」话音渐弱,但这次吕恒听清楚了。两人各自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期间齐槐丰一直拉着吕恒的衣摆没松手。 进到浴室後,吕恒看了眼被揪皱的衣摆,轻轻蹙眉笑说:「这不像你。」 「不能跟你……撒娇?」 「嗯?」吕恒又以为是幻听了。「你再说一遍。」 齐槐丰微微摇头,脸虽然没有红,却越来越烫,他松手背对吕恒把衣物都脱光扔洗衣篮里,听见吕恒也在脱衣裤的窸窣声,回头吕恒早就脱个精光,他汗颜:「脱好快啊。」 「脱得快才能用眼睛吃你豆腐。」吕恒刻意嘻皮笑脸逗他,却没得到预想中的吐槽或轻斥,齐槐丰迳自走到淋浴间拿莲蓬头开水试温度,然後不安的看向他,一脸无辜的吸引吕恒过过去。 吕恒轻哼着歌凑近齐槐丰,拿起肥皂搓泡泡,两人互相擦背,他藉着滑腻的触感抚摸齐槐丰的身体,对方并不排斥或反抗,於是他更加大胆的搂住那过於窄瘦的腰肢,那使齐槐丰稍微有肉的腹部更明显,也更加性感可爱。 吕恒站到他身後,环腰的手往上移,另一手轻推他的小肚子,齐槐丰双手撑在前方墙壁轻喘,吕恒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那根火热的性器就抵在他的臀间。 「我乘虚而入,你不生气?」 齐槐丰也摸着肚子上那只作乱的手,轻缓喃喃:「不会啊。我想明白了。就这样……呼,不想逃避了。我逃了这麽多年,都是我不好,但不能、嗯,再错下去。我舍不得你。」 话说完就被吕恒扳过脸吻住,吕恒的手没停,忙着帮人搓洗身体,然後用对方的身体给自己磨擦出泡沫。齐槐丰转过身来也接过肥皂帮他洗澡,吕恒这才想到:「忘记洗头了。」 齐槐丰赧颜微笑:「现在洗啊。」 这间浴室基本是水泥材,风格极点俐落,淋浴的地方有个矮阶能坐,两人坐在阶上洗头,不过是互相帮对方洗,一面亲吻。齐槐丰环着吕恒的颈,吕恒则双手托住他的脑袋小力按揉、推拿穴道,然後唇舌兜在一起,偶尔伸舌舔起来,不小心尝到洗发精而舌尖发涩。 齐槐丰忽然停止接吻,垂眼换了口气跟他说:「我的状态不好,表达能力又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这样?」 吕恒轻笑,反问:「你总不会为了转移害怕的心情跟别人也这样吧。」 「不会。」 「尽管利用我,尽管压榨我、依赖我。我巴不得你没有我会死,你知道吗?」 齐槐丰低头,怯赧笑了下,他嗓音有点低哑回说:「嗯。我也是……心里有你,所以你这样根本不算乘虚而入。你本来就在我心里。就算我克服不了恐惧,就算之後说不定变得更麻烦,我也已经不打算离开你了。」 这间浴室还算宽敞,但淋浴间同时挤了两人还是有点狭小,但谁都没有转移阵地去泡澡,继续坐在阶上冲洗头发,然後吕恒握住他的手放到胯间,让那手抚摸自己澎湃的欲望。齐槐丰抚摸几下就蹲下来,拿了肥皂替它搓泡沫,吕恒喉头滚动、仰首轻吟,一副相当享受的样子。 齐槐丰仔细搓洗,那地方有浓密的毛发,一下子就起泡,他拿莲蓬头冲乾净,然後张口将他含住,吕恒低哼一声,双手伸到他发间抚摸。 那东西无法整个进到口腔,顶端戳到喉咙深处,齐槐丰急忙松口咳嗽,眼眶盈满生理的泪水,吕恒深呼吸,他道:「继续好吗?」吕恒话音慵懒而性感。 齐槐丰的呼吸变得沉浊,他也深吸口气再度含住那家伙,它又硬又烫,他只能尽量张大嘴巴并用唇瓣包覆齿列不去刮疼它,其实他很少这麽取悦吕恒,并非讨厌,而是很害羞。现在却很想一直含着它,让它弄到身体里面,两人身上的一部分结合在一起就让他感到安慰和幸福。 他需要光明,需要安抚,需要温柔和关爱,也需要自己的付出被接受,不,他所需要的只有吕恒…… 因为即使吕恒後悔了,不再光明、温柔,撤回一切,他也只能这麽凝望这个人,心早就交付给对方了。 「槐丰、我的小浣熊。」吕恒手捧他的脸庞,手指勾他下巴说:「我快出来了,可以了。」 他把吕恒的手拨开,抱住吕恒的下身卖力含吮吸舔,吕恒粗喘闷哼,将体液射在他嘴里,他的嘴一下子盛接不了、摀嘴憋红了脸。 吕恒赶紧从舒服後的余韵找回理智,蹲下来关心他说:「别傻了。你吐出来啊。」他拉着齐槐丰的手让他把东西吐掉,再用水漱口。 「咳、咳咳。」齐槐丰羞耻得连身体都泛红,整片胸口皮肤变成诱人的颜色,吕恒不住抱紧他微笑道:「为什麽你这麽可爱。」吕恒不停亲他的脸和嘴巴,他轻吟、喘息,性器硬得不得了。 吕恒逗他说:「只是接吻就硬到不行了?」 「嗯。可能太久没有……」 「你不自慰吗?」 「哪有时间跟精力。」齐槐丰低头挤出回应,他之前工作回来累个半死,想自己来也顶多是洗澡时草草了事,很久没有这麽尽情发泄过了。 吕恒看他羞成这样没再继续追问,很多感情无法仅以言语传达,有时这样也好,顺其自然吧。然後吕恒让他坐在石阶上,把他双腿分开,一样用嘴帮他达到美妙的境界,他弓身低叫,没多久吕恒感觉嘴里的东西激昂弹动,齐槐丰用手推他额头失声喊:「不行了。快出来、呃嗯。」 吕恒不退开,反而学他用力吸吮那孔隙,浓稠的精液洒在他嘴里,他不仅将它们尽数咽下,还拨着稍微软下但还极度敏感的器官,然後伸舌舔它。这惹得齐槐丰声音颤,吕恒眼尾余光欣赏情人惑人的风情,弄了一会儿才舍得停止欺负他。 吕恒又拿莲蓬头把两人都冲洗过一遍,然後要拉齐槐丰出去,齐槐丰拉住他手腕有点欲言又止,他耐心等对方说完,齐槐丰用力握他的手站起来,往他嘴巴亲了一下才走出淋浴间。两人拿大浴巾给对方擦乾身体,然後吹乾了头发,吕恒找毯子铺在床上,他看齐槐丰抿嘴看自己,噙笑说:「你想做,对吗?」 「嗯。」 吕恒就知道他刚才想讲的是什麽,所以开心不已,他让齐槐丰坐到床上,然後跟他说:「你等我一下。」 吕恒冲回房间拿润滑液和套子,回来时发现齐槐丰瑟缩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直盯门口盼着他回来,他立刻心疼回到床上安抚道:「抱歉,我不该丢下你一个。」 「不要套子。」 吕恒犹豫了下,他知道劝也没用,暂时把套子搁一旁,齐槐丰又强调一遍:「想要你,所以不要套子。我想让……」 「嗯?什麽?」 「想让你射在里面。」 吕恒愣怔,瞪大眼睛看他,觉得自己要被齐槐丰逼疯了。他想把人狠狠做到死掉,做到他们都坏了为止。因为内心太激动,以至於吕恒表面反应不出来,乍看还是相当冷静的。 齐槐丰抬眼看他,讷讷低喊:「吕恒?」 「你饿不饿?」 「不饿。你饿了吗?」齐槐丰的眼神有点失望。然而吕恒怎麽可能让他失望,当下确定门窗关好,就把齐槐丰裹住自己的棉被拉开,抱住他拥吻起来,双手揉捏乳头,几乎想用手把他身上每个部位都温习过一遍。 齐槐丰有点怕痒,几次都扭着身体失笑,憋红了脸,然後他背对着吕恒被按在床上,主动抬起臀部回首盯着吕恒动作。吕恒用手指拨开他臀肉,手指压着小穴玩弄。 「啊……嗯、呼嗯,嗯。」齐槐丰轻轻哼声,他听见吕恒开了润滑液,把那细长锥形的开口塞到小穴里,挤压瓶身将凉凉的液体灌进去。「好痒、哈嗯。」 「再一点点就好,多弄一些才不会受伤。」吕恒抓揉那弹性的臀部,掐着腿根,一面温柔诱哄,然後伸手指进穴里翻搅,跪立起来搂住他又亲又蹭,手指推弄拓软了穴口细嫩的肌肉,手口并用的爱抚他。 仅仅是用手指插弄没多久,齐槐丰的性器又要充血,汁水流个不停,股间也一片水光,吕恒将他翻身面对自己,抓起两腿说:「抱歉,这是极限了,真的忍不住了。」 吕恒握起胀疼的粗长肉棒插入,齐槐丰绷紧身体低声喊叫,才刚洗澡过的两人很快又是一身汗水淋漓。吕恒小力顶动腰臀,粗壮有力的大腿带动着身体,逐渐加重力道,他把齐槐丰双脚压折在身侧抽送得越来越畅快,说话声音因快感而发抖,他说:「你知道吗?我不管怎样发泄都只能、呼,像这样想着你,现在终於能……呼,这样真好,槐丰,好感动。」吕恒兴奋得不得了,齐槐丰的呻吟越来越破碎,从尾椎窜起一波又一波酥麻的爽快。 肉穴很快被插得殷红湿软,不时有液体被硕长的巨物挟带出来,紧实的肉囊随动作拍打胯部,水声响亮,在交合处拍打出能牵丝的浊白稠液。 「唔呃、嗯啊……嗯、恒……吕恒,喜欢、爱,唔、你……」齐槐丰努力想说话,勾过吕恒的颈项深吻。吕恒像是要藉此榨乾他的精力,让他无暇再去想那些负面的东西,抽送得急切而猛烈。 「喜欢,那麽、全都给你。」吕恒啃着他的唇瓣回应,然後长吁气并发泄在甬道里,肉壁剧烈绞住他最为敏感的器官,他绷紧浑身肌肉享受这份刺激,他说:「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 「吕恒。」齐槐丰气音低哝:「我爱你。」 吕恒轻笑,蓦地把即将退出来的性器狠狠堵回去,用下体不停磨擦辗压着人,爱这个字乍听可笑,却因为是出於这个人之口而挑断了他的理智。无法不温柔珍惜,也无法不残暴占有,他想要,渴望,被转移注意力的那方其实是他吧…… 「槐丰。我的,是我的。槐丰。」 「呜嗯嗯。好、呜嗯。」 情事过後,吕恒终於找回几分理智而逐渐冷静,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这麽失控过,以至於他在检视齐槐丰遍体都是自己留的吻痕时也吓了跳。还真是体无完肤的杰作,里里外外连同几乎要被贯穿的那处都有他做的记号,至於人倒是直接累瘫昏睡了。 「唉。」吕恒心疼叹了口气,这床根本不是铺了张毯子就能了事的,得换件床单了。於是他只好把人擦过身体再抱回自己房间睡。 他心满意足抱着人睡觉,睡前回电给周歌岸,交代道:「这里有邱老守着。你帮我逮到吕泰就好。对了,顺便查一下谁把槐丰移到公园的。」 *** 隔天吕恒神清气爽的来凤生堂上班,齐槐丰也没请假,就是气色差了一点。凤生堂的人擅自认定他们是一对,所以看待这两人的眼光和态度没什麽改变。 吕恒打室内电话让齐槐丰上楼,齐槐丰来到周歌岸的办公室就看到吕恒、邱复生坐在一边的沙发,吕恒则坐在另一侧的单椅,周歌岸坐在办公桌那儿。而吕泰脸色惨白站在中央,齐槐丰进来环视一周,再听他们几个交谈,大致掌握情况。 昨天周歌岸他们逮到吕泰,吕泰被关在这里反省一整晚,身上还穿着昨天下班穿的西装制服。吕泰一见齐槐丰出现,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愧疚道:「齐、齐哥,我真的没想过会那样。」 齐槐丰持保留态度扫了吕泰一眼,默默移到吕恒身边,周歌岸还是维持一贯生意人的灿烂笑意出声说:「唉,小齐,你也不必全怪到他头上。你上来之前我们几个早就轮流对他疲劳轰炸过了,还有我昨晚查出了一些情报,可以证明吕泰这死小子只是想对你恶作剧而已,没想过你会撞见柳小姐。」 齐槐丰听完看向吕泰,吕泰朝他猛点头。吕恒温柔斜睇情人一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视线在触及吕泰後骤变,他说:「不管怎样还是该罚。这种事要是传回老家……」 吕泰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邱复生看着有些心软,劝道:「他好歹是你弟弟。」 「我弟弟最会演戏。」 吕泰很快收起泪光,憋屈辩称:「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稍微吓唬齐哥。」 「为什麽?」齐槐丰问:「因为你觉得我配不上吕恒?」 「……我不想再看到历史重演啊。我们家已经够乱了。你不知道我哥为了稳住他宗主的位置付出多少努力,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不属於我们的世界,为什麽还要跟我哥纠缠。」 吕恒启唇想说什麽,齐槐丰按住他的肩劝道:「我自己跟他说。」 齐槐丰看来相当冷静,连他自身都讶异,也许是前一晚都跟吕恒互通心意吧,已经没有什麽好迷惘了。就算不知道将来的路怎麽走,起码他有个方向。他跟吕泰说:「我确实是普通人。但没有什麽配不配的问题,不要把你或是吕家的想法强加再吕恒身上。对他来说,我是他甘愿接受的,吕家那套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有感情、有心,什麽事都不成问题,反过来讲,无心,消磨光了感情,什麽都会是问题。不管你懂不懂,接不接受,我把我现在想到所能表达的事讲完了。你哥会认同我的。」 吕恒握住齐槐丰的手,这一幕看在吕泰眼里,吕泰垮下肩相当泄气。因为吕泰也明白吕恒是怎麽撑过来的,甚至吕恒是为了不让弟弟重蹈自己的覆辙,所以硬是夺回宗主之位,否则下个人柱力就是他吕泰了吧。 在这种诡异的里界家族,每个生命都只是耗材。不想出事就只能苦撑,因为无处可逃,谁都一样。所以吕恒才会说自己跟罗咸端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他获得了爱慕之人的心。 「对不起。」吕泰声音哽咽,好像有东西卡在喉咙灼烧。他闭眼忍泪,双手成拳大喊:「哥,齐哥,对不起!」 後来吕泰被周歌岸顺势挖角成了凤生堂的另一位保全,搬到员工宿舍由邱复生监督观察,这次风波暂时平息。处置完吕泰,办公室只剩下周歌岸、吕恒和齐槐丰三人,周歌岸见气氛还很僵,安抚他们说:「小孩子不懂事嘛。虽然他也才比小齐小个两、三岁,但他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以後我多多磨练他。而且我觉得吕泰也挺喜欢小齐,只是为了哥哥的事才有矛盾,你们都别放心上啊。」 吕恒冷淡回他一句:「只有我能喜欢槐丰。」 「喂,暂时收歛一下你的占有欲。」周歌岸好笑的看见吕恒捉住齐槐丰的手不想放,後者别扭的挣扎几下就放弃了。 公然放闪啊。周歌岸挑了下眉,清了清嗓又说:「只有小齐还不清楚levi的背景吧。因为她一直隐藏得不错,但你应该察觉得出她是里界的人。她是被谋害的,那件事已经压下来了,没有任何媒体会播,不过她不会是第一个或最後一个受害者。」 齐槐丰想起之前的怪梦,不安的回握吕恒的手。周歌岸继续说:「唉。她的魂魄被取走了。」 齐槐丰讶异瞠目,吕恒则是皱眉低哼:「果然。」 「这是在我所管辖境内的第二起案子。凶手很熟悉邪门的道术,一般吊死的人,那股黑气会往地下沉,所以事先布置了环境引魂,这事挺复杂,对方能做得如此熟练,有几种可能性,我猜测最有可能的一种是要延寿。人的魂魄,一般称三魂七魄,实际上并不是那麽算的,不过这个概念说起来小齐比较好理解,你就想像一下身躯是灵魂的载体,载体一毁,那内部的东西自然要分门别类的回收,轮回就属於其中一个回收系统。」 「轮回是回收系统、呃。」齐槐丰表情古怪,但还是点头请周歌岸继续讲。 周歌岸接着道:「讲回收好理解。众生投胎後都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举例说吧,每个众生都像个小宇宙,甲投胎时把他宇宙里一部分星系投往a处,一部分跟乙的星系结合投往b处。灵魂多半是这麽拼凑来的,所以说甲想起的前世,有可能是乙的前世片段,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的。希望保留越多的自我,就看自己从何时开始修炼,不然最终就会变成别人的一部分。当然啦,你一下子恐怕很难接受我讲的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抽离魂魄做别的事情不是没可能,那说穿了就是个极好的能量体,差别在它有自我意志,是活的。」 周歌岸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咂咂嘴,叹了口气说:「杀害levi的人或组织恐怕是老手,但一般只听说在偏远战乱的地区,没想到这次会盯上柳家的人。我会继续查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毕竟,小齐撞见了那一幕,昨天吕恒送你回宿舍时在你身上发现一部分levi的魂魄,已经将她送走了。你别太伤心。」 齐槐丰懵懵疑问:「我身上有她的魂魄?」 吕恒终於开口解释:「不知道是什麽缘故,对方这次好像没顺利引魂成功,有一部分沾附在你身上藏起来。」 谈完这些事,齐槐丰回岗位工作,下班又开始搭吕恒的车走。吕恒跟他说:「经过昨天那件事差点把我心脏急坏,我决定可以的话,永远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齐槐丰立刻吐槽:「今天不就离开了好几个小时吗?难道你看到的是我的离魂?」 「我会改进的。」 「改进你的脑袋正常点啦。」齐槐丰笑着轻捶他肩膀,在吕恒的玩笑下,心中阴霾稍霁,难得露出开朗的笑容。 车上广播正放送一首轻摇滚外文歌,停红灯时一旁显示还有三十秒换灯号,吕恒倾身凑过来亲齐槐丰的脖子,抬头相视一眼,齐槐丰转头跟他嘴对嘴亲吻,好像连呼吸都染上舒服愉悦的笑意,暂忘烦心的事情。 齐槐丰好像有点明白过来,有些时候路只是比较难走,但不是不能走,一旦视之为问题,那麽就会令它形成障壁,退怯的那一步会弱化自己,强大敌人。他渴望成为吕恒的力量,在吕恒需要的时候握住对方的手往前走,就像现在吕恒所做的一样。 这不是报偿,而是他真心想为吕恒做的事。 两人一路这样调情,返回宿舍一下车才又恢复平常的样子,跟正在给作物浇水的邱老打过招呼後就上楼去了。吕恒趁齐槐丰走进走廊时跑上前从後方抱住他,将人压在门上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才不要。」齐槐丰笑着拒绝,吕恒不依不挠缠着他,两人停在门口打情骂俏,最後齐槐丰说:「我们需要各自的空间。我是想这麽讲,但主要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控制不了状态,很难休息吧。」 吕恒被赶回自己那间房,晚上两人上网聊天,又开了视讯,齐槐丰好笑道:「我们真够无聊,明明就在隔壁而已。」 「因为你不让我过去啦。」 「不行啦。」 「又不会怎样,晚点我过去找你吧。」 「真会见缝插针。」 「我不会插针,我只插你。」 「……我要下线了。」齐槐丰关掉视讯,吕恒在视窗上扮了鬼脸,互道晚安才各自就寝。生活好像一下子美满幸福了。可惜他们并不是真正遗忘白天才讨论过的事情,有太多隐患未除,谁都不能高枕无忧。 凌晨三点四十分,齐槐丰把厨房的水龙头关紧,睡眼怔忪望进了笼罩前方客厅的一片黑暗。足足有三分钟他都在发呆,回想他是怎麽来到厨房的,墙上挂着的天文机械钟发出难以察觉的齿轮声,悄然运作,他握着被洗坏的遥控器颓然叹息。 他又梦游了。 外头有狗在吹狗螺,听起来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从远方逐渐传来附近,好像在传递讯息一样。这让齐槐丰想起那只黑猫。 「咚。咚。咚咚。咚。」有东西在撞击窗玻璃,齐槐丰把遥控器放下,走去拉起窗帘查看,外面的月色明亮,将一颗颗正在冲撞玻璃的狗头照得一清二楚。那些犬首毛发有的被血染湿,有的双目眦裂。 齐槐丰吓僵了,连怎麽呼吸都忘记,这时从後方伸来一只大掌覆盖他双眼,背部贴上一堵厚实可靠的温度。「别看。」是吕恒的声音。 「邱复生呢?」齐槐丰问。 「不知道。」吕恒也才刚被惊动而赶来。 此时的邱复生正躺在屋後小公园的血泊之中。 第14章 拾肆 窗外犬首越聚越多,一时半刻好像还攻不进来,有的甚至撞到脑袋炸开来消失不见,齐槐丰才发现牠们原来没有实体。吕恒把齐槐丰拉到怀里,他说:「那是犬神。类似炼蛊的东西。」 他带齐槐丰上四楼又道:「仓库有东西能吓退。」 「可是钥匙在邱复生那里。」 「你忘了吗?谁是凤生堂真正的老板。」 「啊。」 吕恒把腕表正面对准仓库的门锁装置感应了下,第一道门开启,走进去之後再对第二扇门旁边的萤幕拿起触控笔写了一堆鬼画符。齐槐丰站一旁看着,觉得这还真不是一般小偷能潜进来的地方。 吕恒说:「仓库里的阵法有限制,一般取出任何一件物品要看时辰,否则触到了陷阱会被箒咒杀而死。但现在没时间了,只要在一刻钟以内将东西归位就好。」 他说完就让齐槐丰先待在两扇门之间的小空间等候,自己进仓库取物,那仓库内部看起来好像比这层楼区隔的空间还宽阔。从外头直视的那整面墙都是宛如药柜一般有许多抽屉,左侧的墙则是没有抽屉的格架,东西非常多,中央也有许多较大的木箱堆叠起来。 吕恒的身影消失在仓库里十几秒,接着匆匆走出来抓着齐槐丰就往外走,四楼的窗户也聚满了犬首,数以百计、不对,是数以千计了。 齐槐丰铁青着脸瞪视,吕恒让他转头别看,又命令他摀好耳朵,他看吕恒手里拿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木盒,漆涂成黑色,上头有金漆写了优雅跳跃的一个文字。 「摀好耳朵了?」 齐槐丰见他的嘴型会意点头,吕恒拿高黑色木盒念了几个字之後把它摆到窗台,吕恒也赶紧摀耳,下一秒那盒子发出前所未闻的声音,尖锐、凄厉,而且几乎要贯破耳膜。他们两个死命压住双耳,皱眉忍耐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上百头恶龙毒蛇和凶猛的禽鸟在激昂嘶吼。 吕恒松手吁气,犬首已经被那东西的声音震走,他赶紧将那黑盒归位,出来以後齐槐丰问:「那到底是什麽东西?」 「也是类似蛊的东西。有句话说以蛊制蛊,不过那盒子厉害得很,刚才不过是里面那东西的鼾声而已。我施了术诱它发声,若惊醒了也是麻烦。」 齐槐丰默默吞口水,心想:「平常我就是跟这种能让我死一万倍还不够的危险物品住一起?」 吕恒他们跑遍宿舍都没瞧见邱复生人影,拨了手机也没人接听,就在此时吕恒的手机响了,是周歌岸来电。齐槐丰担心的看他讲手机,不晓得对方讲了什麽,吕恒倏地睁大眼看他,跟他说:「快到後面公园,他生命垂危。」 「叫救护车!」齐槐丰不停冒冷汗,今晚究竟是怎麽回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他们在公园发现了邱复生,吕恒跟着上救护车,并让齐槐丰在宿舍别出门。 吕恒说宿舍是安全的,晚点周歌岸会再找帮手过去宿舍,暂时别出门上班了。天一亮门铃又响了,来的帮手是吕泰。吕泰顺便搬了行李过来住,两人打过招呼也没多话,默默搬家整理东西,齐槐丰在二楼对着吕泰那缸变色龙叙旧,吕泰把行李放好就走出来看情况。 「齐哥,对不起。」 「不用抱歉。」齐槐丰这话让吕泰更愧疚了。「反正我不会原谅你。」 「咦。」 「记好轻率的後果,对你是好的。我没怪过你,又何来原谅。」 吕泰这才露出深切反省的表情,握紧了拳头说:「我一定替我哥保护好你。」 齐槐丰没睡好,脸上有点倦意的问说:「你知道是发生什麽事吗?我还有点状况外,一觉醒来邱复生被咬成重伤,希望他没事。」 「邱先生他、会没事的。邱梓已经去看他了。」吕泰语带保留,他还不太习惯跟原本是表界的人相处,不晓得言谈间能透露到什麽地步,传言邱家有个女人拥有几乎是起死回生的治癒能力。虽然也只是传言而已,一直都没有真实的事蹟。 齐槐丰做了早餐跟吕泰一起吃,吃完他回房间补眠,吕泰则回去整理房间。大约十点多吕泰听见楼上有怪声,上楼发现齐槐丰一直在捶四楼通往阳台的金属门,而且闭着眼睛打门,好像在梦游。 吕泰打了电话联络吕恒,吕恒让他先在原地守着,近午吕恒赶回来和弟弟合力把齐槐丰手脚绑起来,带到吕恒的床上。他跟吕泰说:「他梦游症发作了。这恐怕是那个偷渡者又回来的徵兆,不过你别跟槐丰聊这些,他容易胡思乱想。看来他不跟我一起睡也是不行了,必须有人看着他。」 吕泰听完冷冷吐槽:「哥,你是公器私用吧。」 「哼。」吕恒挑眉,他就是,怎样? 吕泰不跟他辩,人情世故上关心一句:「邱先生情况还好吧?」 「唉。伤得不轻,他被人打断肋骨,骨头刺破内脏,浑身还有被狗群嘶咬的伤口,很惨……猎山猪都没那麽残忍。幸好发现时还有口气。」 「哥,邱家那女人真的有治癒能力?」 吕恒神色沉冷,低平回应三字:「不可说。」 随着吕泰的恶作剧勾出一连串棘手的问题,周歌岸、吕恒分头调查,然而事态非旦没有明朗化,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而且有种被谁牵着鼻子走的厌恶感。 十二点多他们把齐槐丰叫醒,由於气氛沉重,三个人决定到外面吃午餐,怎样都比在宿舍热闹。吃完饭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吕泰继续在二楼忙,吕恒在三楼客厅办公,让齐槐丰自己打发时间,齐槐丰就看书听音乐,消磨了整天,晚饭一样又出去觅食,不过这次是外带回宿舍吃。 「真的不能去医院?」齐槐丰还是担心邱复生的情况。他说:「邱梓不是也在那里,我想去陪她。」 「不行。」吕恒一口回绝,吕泰帮腔说:「齐哥,你也不是不晓得对方可能是冲着你来,你四处走动不安全。」 「难道我要一直被关在这里?」 「就这一天。」吕恒允诺他说:「我保证。还有吕泰说错了,对方是冲着吕家来的。」 「啊。」 「所以吕泰也不安全。你们两个暂时少乱跑,明天吕泰护送槐丰去上班就待在凤生堂不要回宿舍,以免落单。」 吕恒交代完以後,齐槐丰吃完饭就垮着脸回房上网。吕泰咬着筷子尾端问:「老哥,齐哥他会不会讨厌我们?」 「就算他讨厌你也不会讨厌我。」吕恒自信满满的回答,看到吕泰好像被排挤似的有些无辜,安慰说:「你放心,他总是先检讨自己一百遍才开始反思别人。他刚才不是在生我们的气,肯定是在气自己没帮上忙。让他冷静一会儿就好,晚点我再过去安慰他。」 「喔。」吕泰应得有点不以为然,他觉得哥哥口中的安慰肯定又是别有私心了。虽然他对於吕恒这麽黏着情人感到意外,不过谈恋爱本来就会显露出连自己都不熟悉的一面吧。 齐槐丰房门一直没关,顶多虚掩着,吕恒洗完澡就过来找他,他正在看恐怖片,吕恒轻手轻脚走进他房间、摸到床上坐在他身後,下巴枕在他肩上。吕恒一手越过他握住滑鼠看了下播放清单,整排的悬疑惊悚片,各国作品都有,吕恒说:「你现在是夏季惊悚片马拉松?」 「我想说、先麻痹一下对这类东西的感觉,免得每次遇到什麽事都反应不过来。」 「傻瓜。」 「你不喜欢看这些吗?」 「我都当搞笑片看。演得太夸张了啦,而且很多不符事实。还有演员的反应很爆笑,我推荐泰国鬼片,连男生都吓得又哭又叫,很有趣。」 齐槐丰歪头斜睨一眼,他说:「吕恒,你心眼挺坏的。」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吕恒环住他的腰说:「但无论我多坏,都只对你最好。」 齐槐丰腼腆微笑,他摸摸腰上吕恒的手臂,回忆道:「以前你说自己跟端端是一样的,但我不这麽认为。你会替人着想,虽然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可是我能接受。如果有天我不能接受了,我会把你拉回来。我不是很会表达……之前自己钻牛角尖也是一样,太多盲点了。 其实两个人互相吸引,一开始可能都不是太单纯的动机或原因,只有那种悸动是纯粹的。我一开始是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外显的表现,相处之後,情感才变得深、更单纯。就像你解释过什麽绝对值啦、渗透压的,我觉得我们的生活也在渗透,相融。如有哪天我要轮回,每个部分都会有你跟我吧。想到这个就觉得不是那麽难以接受这世界的真相。我还想知道更多,这是我仅能做的、能让你感到不孤单寂寞的方式。」 齐槐丰话音低沉温厚,他心情宁定说完这番话却久久没得到回应,回头看才发现吕恒红了脸、双眼湿润,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吕恒……」 「嗯。」吕恒被感动,他找不到言语回应,就这麽注视对方。齐槐丰把影片暂停,将笔电搁到桌上,然後坐回床上揉他的脸取笑道:「唉呀,吕大少爷被我感动啦。」 吕恒失笑,忽地抓住齐槐丰的肩膀把人按到床上,低头亲吻额头,嗓音磁哑:「我很想要。槐丰,给我好吗?」他急切而热情的抚摸情人的身体,见齐槐丰点头就将那碍事的上衣往上卷,再拉下齐槐丰的休闲裤、内裤,上衣顺势缚着双手压在头上。 「吕、哼嗯……」齐槐丰低喃吕恒的名字,抿唇低吟,吕恒舔他胸膛,他犹豫道:「还是不要了,这种时候还是不……不好吧。」 「我不想停。」吕恒埋首不停亲他的脸、颈子、身体,不停挑逗欲望,想拉着他一起沉沦。「好吧,别慌,我不进去。你乖。」 「可是这样、啊啊。」齐槐丰被咬着乳珠,情色的吻四处燎烧欲火,更在光滑的腋下恣意钻弄,齐槐丰皱眉扭动挣扎,吕恒又转攻胸前,舌尖撩拨乳头、卷住包覆,双手则不断刺激他的性器。 半晌吕恒挺起上身迅速脱了衣物,弯身欺压上来。 「不要闹、了啊……啊嗯……」断断续续的求饶都是无助的颤音,这更刺激吕恒加速动作,并把他双脚并拢搭在肩上,大腿内侧夹着吕恒那硕长滚烫的阴茎。 「夹紧我。」吕恒说完就在齐槐丰两腿间抽送,胯部不停顶撞那双大腿根部和臀肉,两人的性器不时磨擦在一起,被吕恒大手握住使劲磨擦着,两人低沉呻吟、喊叫,他低头吻住齐槐丰的嘴,两人牢密抱在一起,忽地浑身绷紧肌肉,胸腹被浓稠的精液溅湿。 齐槐丰半阖眼大口喘气,吕恒仍贪恋不已的舔走他皮肤上的体液,他被挑逗得不时低吟,没多久又被吕恒抱起来,他双手环住吕恒的脖子互望,吕恒把手指伸到他嘴里,他自然吸吮起来,彷佛在吃美味的食物那样陶醉闭眼。 「这是我的手。好吃吗?」 「嗯。咕嗯嗯……呼呃……」 「多少妖魔想要吕家的血肉及骨髓,但连一根头发我也不会给他们。」 齐槐丰迷蒙睁眼,松口换气,他直视吕恒,吕恒像在许誓言一般告诉他说:「如果你开口的话,我的骨头和血肉,连同灵魂都给你。」 「啊。」齐槐丰叹息似的短吁了声。 「不要吗?」 齐槐丰双眸泛着一层水光,他低喃:「说出口觉得很沉重。」 「所以不想要?」 「强迫推销?」 吕恒半眯眼俏皮笑了下:「是啊。强迫推销。」 当晚齐槐丰被吕恒安抚入睡,吕恒整夜浅眠守着他。天蒙蒙亮的时候,落地窗外的栏杆上飞来两只鸟,吕恒敏锐得醒过来盯着牠们。窗帘外能看见栖停在栏杆上的两只鸟移动了几步,那影子看起来比斑鸠还大一点,大概和乌鸦差不多,能看到牠们的鸟喙开合。 「吕氏宗家的人。」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鸟发出来的,因为其中一只鸟的鸟喙正配合那话音开合着:「我们是这座城的北区城管。」 另一只鸟的嘴也开合并发出更低沉的嗓音附和:「工作之一是负责勾魂。」 「有事问你们。」 「问你们。」 「必须据实以告。」 「据实以告。」 「请配合。」 「配合。」两只鸟的问话方式好像有回音似的,总有一只重覆着语尾。 吕恒声音低平沉稳的应了句:「问吧。」 「柳氏宗家嫡子死了。吊死的。该区的土地说你跟你旁边那个人到过那附近,你旁边的人还进过屋子。他知不知道魂魄被谁取了?」 「被谁取了?」 「快招来。」 「招来。」 吕恒交代道:「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失去意识倒在公园,他什麽也不知情,是碰巧撞见而已。因为我弟的捉弄才害他看到那样的事情,所以此事与他无关。不过我怀疑把他弄晕的人极有可能涉案,你们可以往其他方向调查。另外,我也有事问你们。」 窗外的鸟张嘴道:「快问。天要亮啦。」 「要亮啦。」 「我们绝不加班。」 「不加班!」 吕恒蹙眉抿嘴,觉得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标准的公务员,他问:「你们刚才说柳氏宗家嫡子,可是死的却是个女人,新闻报导也是这麽说的。」 「笨蛋。他还没成年就在境外变性了。」 「变性了。」 「要说是柳氏宗家嫡女也成。」 「也成。」 吕恒挑眉,原来周歌岸的老顾客是个变性人,但是那个柳氏也是个颇神秘的家族,和吕家没有太深的交集,怪不得他印象柳氏这一代生的分明是独子,一时没能将levi跟柳氏作联想。 鸟儿道:「死了。可惜啊。柳氏的能力罕有。」 「可惜啊。罕有。」 「本来能勾来我们这里利用一阵子的。可惜。」 「可惜。」 「被抢先一步。」 「一步。」 吕恒受不了那两只鸟说话的方式,不耐烦抿嘴说:「最後一个问题。魂魄是怎麽被取走的?还有,这是个案吗?如果不是,这是第几件案子了?」 两只鸟沉默良久,其中一只开口道:「透露这个没好处。」 「好处。」 吕恒眯眼说:「要好处是吧。你知道跟吕家人讨好处,胆子要够肥才行。其实我已经从别的管道知道一些事,只是想跟你们对证,做个确认罢了。如果你们所知道的跟我有出入,那就表示有修正情报的必要,如果是一致的,你们就能继续往这条线查下去。」 两只鸟这回只安静两秒,很没种的透露所知的事,他们说:「封魂术。这起是第三十九件了。单单我们管区三十九件,外面更多。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只得亲自来查案。」 「三十九件……」吕恒有种预感,很难不把身边熟睡的家伙卷进去,吕泰的恶作剧只是促成这些事更快发生罢了。他心里浮现了一个讨厌鬼,连名字都不愿记起来的家伙。 窗外的鸟儿展开翅膀好像在清理羽毛,半晌道:「天亮了。下班。」 「下班。」 「两位慢走。」 晨曦初现,栏杆上的鸟儿不再吐出人话,而是发出一般鸟叫声,没多久振翅飞走。 吕恒没回头,语气明显放轻说:「吵醒你啦?」 齐槐丰坐起来趴到吕恒背上侧脸靠着,模糊哼了几声,然後低声道:「是不是端端?」 「还记得我曾提过的太极门万水会吗?」 他想了下迟疑回答:「就是以前你好像大略提过的民间组织,但有部分成员是修炼者,而且前生是仙人或精怪,但选择滞留在人界修行,并且维持平衡的一帮人?」 吕恒点头继续说:「当初罗咸端被周歌岸逮到,就请万水会的会长童阎亲自把他妖魔的能力封印起来,我们并没有迫害他,只是封锁他那些力量,让他彻底当个普通人而已。後来他也没有再出现,听说去了海外。在西方或其他更偏远的领域也有类似万水会的组织跟势力,而且互有往来,所以即使他摆脱我们,也会有人追踪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那他不就没什麽嫌疑了?」 吕恒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交易。你忘了有组织的地方就能藏污纳垢吗?」 「他……贿赂、收买别人?」 「有这可能。」 吕恒拍拍他的肩,下床穿好衣服说:「你再睡一下没关系,晚点叫你出来吃早餐。」 齐槐丰笑着摇头说他睡不着,两人就在厨房一起准备早点,又拨了室内电话叫吕泰上楼吃,吕泰上楼差点没被他们闪瞎眼,吕恒跟他们说:「这两天我有事出公差。你们两个好好照顾自己。」 「去哪里?」齐槐丰帮他在水波蛋上面撒胡椒。 吕恒看他嘴边沾了东西,拿纸巾帮他压嘴角,一边回答:「隔壁县。」 吕泰面无表情咀嚼食物,东西是好吃,可是心里有点空虚,真想找个女朋友摆脱被闪的生活。 吕恒又说:「我让周歌岸介绍一个医师帮你看梦游症的情况,也是万水会的人。」 「啊、嗯。谢谢。你不用担心我啦。」 吕泰补枪说:「可是上回你梦游好像跑去顶楼,万一淹死在水塔怎麽办?」 三人一同沉默下来,吕恒为了缓和气氛而转移话题说:「你们知道大家都忽然莫名其妙安静下来是为什麽吗?」 吕泰心虚问:「为什麽?」 「因为天空有女巫飞过。」 吕泰翻白眼,齐槐丰眯眼笑着睨他,表情好像在说:「别把我们当小孩戏弄啦。」 那天齐槐丰上班并没有跟邱梓在柜台,邱梓也还在医院,柜台坐着一对双生姐姐花,他看着有点似曾相识,蓦然想起她们不就是以前来店里的莲花精,重台并蒂吗?她们两个有模有样的给他和邱梓代班,他则被周老板开车载去看中医。 一路上周歌岸不停夸那叫棠初晴的中医师,但一概都是让人想吐槽的描述,又说棠医师一天只看两百个病患,有人凌晨三点就特地在外头排队。 「我们不用排队都是靠着我跟棠医师特别的关系才成的,这说明不管在哪里混,人脉还是很重要啊。」 齐槐丰有些白目,直问:「你跟棠医师是怎样特别的关系?」 周歌岸扬起笑容非常暧昧的笑了两声,然後没头没脑的回答:「想被他杀一万遍、万万遍的关系。」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9节 「听起来棠医师很讨厌你?」 「你不懂。打是情、杀是爱。」 「好重口味……」 「偶尔我们会来点清淡的。」 听了周歌岸的胡言乱语,齐槐丰已经大概晓得是怎样的关系,同时也对自己的梦游症不抱什麽期待。 周歌岸把车停诊所门口先让齐槐丰进去,自己去找车位,齐槐丰进诊所就见一个眼神犀利的男人投来注目,那是个和周歌岸一样留长发的男人,不过是直发,而且戴了副眼镜,穿着白衬衫和针织背心。 「我是棠初晴。周呢?」 「他去停车。」 棠初晴只挑了下眉毛,转身道:「过来吧。」 棠医师的形象跟齐槐丰想得不一样,说话语气跟态度都是平和的,但不知怎的有些令人紧张,也许是那副皮相生得太好的关系,在他低头写字的时候,颊边会落下几搓发丝,俊秀的五官若隐若现,竟比周歌岸平常那招摇的姿态还要令人脸红。 齐槐丰能理解为什麽周歌岸提起这个人会一整个有失形象的发花痴了。棠初晴一旁虽然有电脑纪录病历,但实际上好像还是习惯拿了杆小楷先写再簿子上,有点像古代医生开方子。看诊间右边有个屏风,另一侧是病床,左侧有个出入口通往刚才的柜台和配药室,不过现在并没有人在那边工作,如周歌岸所言,诊所看完两百个病人就休息。 刚开始棠初晴给他号脉,然後看了看气色,跟他说了些需要调养的毛病,他说:「最近比较操劳吧。还有气血有些亏损。你手脚易冷。嗯,顺便开个药让你吃。」 後来又闲聊几句,说了冬病夏治什麽的,又提醒他注意肠胃健康,齐槐丰心想这不是跟一般中医师会念的差不多吗?结果棠初晴停下来盯住他双眼打量了会儿,有点冷冷轻哼道:「唉,年轻人啊。」 「嗯?是。」齐槐丰应得莫名其妙,心想棠医师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多少,怎麽这种老者的口吻。 「有些事不能做,但是你做了。」棠初晴微微偏头,指了指自己一眼噙笑道:「这个。不过也因为这样,你身上有吕家人的气息,常常小感冒是不是?这个呢,多跟另一个家伙调和就好了。」 「……吭?」 「调和。听不懂啊?akelove,やらないか。」棠初晴半开玩笑逗他,恰好周歌岸走来听见,立刻沉下脸走到他身後说:「やりたい。今、すぐ!」 棠初晴表情微微抽了下,抬头跟周歌岸说:「你先一旁等我。我去抓药。」 周歌岸用充满怨念的目光注视棠初晴,後者叹了口气说:「我把他的情况交代完再讲。你去楼上等我,晚点……再好好招待你。」 周歌岸瞬间变了表情,抿嘴微笑,点头应好,乖顺的跑出看诊间了。当下齐槐丰觉得自己只是周老板来找棠医师的一个理由? 棠初晴写完药方以後转了椅子面向齐槐丰,他说:「你的梦游症跟你治不好的左脚,我感觉得出是同一人所为,只是我也莫可奈何。那个人是用自己的血气和极为强烈的意志对你下咒的,他在你心灵上留了阴霾,深深蛊惑住你。所幸对方似乎不打算取你性命,你必须想办法壮大自己,我是指精神意志。虽然一般人大概会逐渐成为傀儡,但既然你身上有吕氏的力量,说不定有机会自己突破。」 齐槐丰蹙眉,面有难色的问:「靠我自己?怎麽做?」 「这只能问你自己。要是找不到任何方向,束手无策的时候,试着想想心里无论怎样都不想割舍的东西。也许那不一定是最快乐或最好的时候,但有人心中最强的执着吧。」 齐槐丰想起了什麽,复杂的扯开嘴角笑了下说:「以蛊制蛊,以暴制暴?」 棠初晴没说什麽,回头拿了张非常单薄的浅色纸张问:「想看看脚上的黑气是怎样缠住你的吗?」 「能看到?」 「可以。」棠初晴在纸上写画,每个字都如小虫般渺小的围成一圈又一圈,乍看像画了圆形花边的纸,他把纸拿起来让齐槐丰脱掉左脚的鞋袜,拉起裤管,把纸拍在那脚踝上用力一握,纸与皮肤贴合的地方好像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嘶嘶沙沙的怪响,接着他收手看着它变化。 嗡── 齐槐丰的脚踝荡出一圈黑色浊气。 那不是世间的人所会说的语言,好像有东西藏在风里絮语,几秒後那些墨水啪嘶──迸出小串火花和声响,这一刻齐槐丰只觉得很漂亮、不可思议,好像在变魔术,但接下来他就傻住了。 符文烧出的那圈怪烟烟越来越浓,看起来像是从皮肉里冒出某种东西穿透纸跑出来,火光飘离纸张凝成一小团光再化作指头大小的小人形,浓黑的烟彷佛有意志般的凝成浪涛卷住火光小人将它吞没。 齐槐丰直觉小人是棠医师用法术写下的字符,像诱饵,黑烟则是蛊、是咒、是怨。 特效般的现象进行约四、五秒,齐槐丰正想问那是什麽,一抬眼竟然一片漆黑,整个世界被深浓黑闇笼罩,他试着喊叫,但无论多努力大叫都没声音。并不是发不出声音,而是连声音都消失在这黑闇之中。 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多久,好像快要在这片浓黑中失去自我,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张口吐起来。 光亮打破黑暗,所有景物轮廓瞬间被打亮,而他正躺在病床上翻过上半身不停吐出深色不明物,那滩东西没什麽味道,一触到空气和光不久就化作黑烟飘出去,好像是要逃出这间诊所一样。 周歌岸松了口气讲说:「万幸。你要是出事吕恒还不抓狂?呼。」 旁边棠初晴冷静跟他解释:「你刚才吐的是很久之前偷渡者想尽办法要渗透到你心里的咒术,一般人大概会无意识变成傀儡,看来对方没渗透成功,反而只能像个包袱一样被搁置。用我们的话来讲,是类似沉痾之类的东西,也能说是邪气的一类,沾上就会蒙上阴影,逐渐失去自我。跟蛊的概念有点类似,只不过它不需要拿蛊粉当媒介。」 齐槐丰接过周歌岸递来的卫生纸擦掉生理逼出的眼泪和口水,狼狈喘气。棠初晴依旧平淡的表示说:「很遗憾,虽然稍微减缓你的症状,却只是治标。几天之後你的左脚还是会跛,梦游症还是会发作。刚才的治疗即使不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也不想再来活受罪才是。请到外头等候,我去抓药,然後付完钱就回去吧。」 齐槐丰吞咽口水,轻咳几声点头道:「谢谢。麻烦你了。」 「不会。不麻烦。忘了提醒你,我这里是没有健保的,可能会有些贵。嗯……可以刷卡就是了。但个人比较想收现金。」 「好。」齐槐丰不知怎的笑了出来,拖着暂时轻松的步伐到外面等候取药。 刚才跑下楼关切的周歌岸陪他出去,他跟周歌岸说:「老板,谢谢你带我来找棠医生。他好像什麽都知道。」 「哼,偷渡者的把戏还能瞒过我们的法眼嘛。棠医师可不是一般人,他前生虽然也是妖魔,但也当过神,他可是主宰过混沌的家伙。」 「喔。」齐槐丰一句也听不懂,冷淡敷衍。 「咦,我说他代理过古神的位置啦。」 「嗯。」 「算了,不跟你讲了。」周歌岸没有吕恒那种耐性跟他解释,甩手跑掉了。齐槐丰看他又跑进看诊间,以为又要跑去缠着棠医师,可是过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再露面。 齐槐丰於是问:「医生,你知道周老板去哪里了吗?」 「他啊……」棠初晴默默深吸气,呼吸有些加重,一会儿捣药一会儿秤重,双颊好像比刚才还红润了些。 不过齐槐丰没观察得太仔细,被棠初晴一句「管他的」给打发了。只有最後付现金时,他看棠初晴眉开眼笑的样子才起了点鸡皮疙瘩。 付完帐,周歌岸才突然从抓药的台面冒出来,齐槐丰讶道:「老板你刚才在干嘛?」 周歌岸抿嘴舔了舔下唇,睁眼说瞎话:「捡东西啊。我有事跟医师谈,你自己搭公车走吧。」 「噢……好。」猜出这两人有暧昧关系的齐槐丰不由得蹦出一些联想,红着耳朵点头要走,棠初晴又喊住他说:「对了。你提到梦游会不停的洗东西,我想是你本能想摆脱邪气而有的举动,因为不想被邪气蒙蔽、侵害,所以想『洗掉』它。凡事必有因,得找到影响你的源头才可能有解。」 周歌岸补充道:「既然对方蛊惑你失败,一定会再尝试的。妖魔虽然不稀罕裸虫的世界,可是选择转生的偷渡者例外也不一定,别小看妖魔的执念。」 「裸虫?」 棠初晴跟周歌岸一搭一唱的回答:「就是指人类。」 话题无疾而终,齐槐丰被草草打发走了。回宿舍途中买了个煎药壶,因为棠医师给他的不是药粉,他这一煎把整个宿舍都弥漫药味,吕泰急匆匆跑上来看情况,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宠物变色龙被薰出毛病来。 齐槐丰苦笑说:「不好意思啊。不过你门都关上了,也没听说蜥蝪闻了这个味道会中毒,应该还好吧?」 吕泰耸肩,他也不晓得,齐槐丰问他吕恒几时回来,他又耸肩表示不清楚,然後想起什麽跟他提道:「今天去了趟凤生堂听重台和并蒂说柳家那位,她的兄长好像打算过了头七也不肯把屍体火化。」 齐槐丰疑道:「levi不是独子吗?哪来什麽兄长?」 「同母异父啦。他母亲前夫的儿子,并不是柳家的人,不过往生那位一直视为兄长。」 「哦,原来是这样。吕泰你真八卦。」 「我这叫搜集情报好吗?」吕泰咋舌,又跟他讲:「我越想越觉得不单纯。你知道柳家的人有什麽样的能力吗?」 齐槐丰摇头,看着炉火,一边等着吕泰继续讲来。吕泰抿嘴哼气,接着说:「他们家有预知能力。不过与其说是预知,倒不如说是情报接收器。谁也没办法肯定时间流向是直线往前的,那麽假设未来的资讯能被接收,柳家的人多半就是这种接收体,当然同时也接收过去就是了。 没有训练过的柳家人,如果做梦会从梦话泄露天机,如果写字会下意识写或画出预言,他们在预言当下多半是没意识的行为,所以不轻易在外头拿笔写字。而且也不接触手机跟键盘,一旦失控也是不妙。」 齐槐丰插话反驳:「但是她每次都拿笔签到。这怎麽说?」 「那肯定是特殊的笔吧。做过某些处理,能以法术吸收言灵或平稳他们的状态,避免失常。她除了特定的笔,其他的笔一概不碰对吧?」 「嗯……这倒是跟你讲的一样。」 「所以我觉得她说不定有预感自己会发生什麽事,才有一部分魂魄藏在你身上。而且说不定也知道凶手是谁,我那次恶作剧所找的屋子想想应该也不是巧合,当时确实有人传来邮件要我去看那间房子,帮忙估价什麽的,公司那些老鸟觉得那一带没什麽赚头,理所当然扔给我处理,我查了一下才发现那间屋子是凶宅,不过曾经有高人去处理过,光是误闯进去基本上也不会出什麽事。本来真的只是想吓唬你而已。後来找朋友想追踪邮件来源,结果那个帐号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我收到的邮件也凭空消失,接着电脑死当,整个就死无对证了。」 齐槐丰听完眉心起结,吐了两个字:「邪门。」 「唉。」 「你哥是去查之前那些飞狗头的事吧。还有这一连串的事情。」 吕泰表情有些怪,算是默认了。 当晚齐槐丰喝了药睡下,做了一个怪梦。 第15章 拾伍 和以往混沌的状态不同,意识不再那麽蒙胧,齐槐丰清楚知道自己正在梦里,周围是荒山野岭,天色很暗,偶尔能从云隙间看到月色。他走出林子来到一片空旷草地,那里像是一间寺院後方的广场。 「山里的寺院?」他心里疑问,眨眼自己已经在後院走廊间的一座洗手台,他抓着一团肉在清洗,它已经不新鲜,血水不时渗出来,偶尔得把碎骨挑掉,他拿起洗手台上一把短刀剖开它,刀刃轻画,肉里现出的不是森森白骨,而是一段黑亮镶金边的笔盖,他立即认出那是谁的东西,把笔抽出来。 「这是levi的……」他惊诧瞪着那支钢笔,余光瞥见自己下半身穿着套装裙子和高跟鞋,连脚也不是他的,不仅如此,他发现执笔的也是双女人的手,涂了颜色饱满的红踯躅色指甲。 然後前方那栋建物有个人从门里走出来,提了一个水桶,这时草地传出此起彼落的犬吠,吸引了齐槐丰的注意。他发现原来草地间埋了几十只狗,那人从水桶里挟出食物摆在牠们面前,让看到看得见却吃不着,全都饥渴得瞪突了双眼。 齐槐丰紧张了起来,那些肉看不出是什麽肉,他握紧钢笔转身想逃,结果对上了後方墙上的一面镜子,镜中的人不是现实的他,而是柳小姐。 levi的模样和生前一样优雅而貌美,她温和朝他微笑,跟他说:「不用怕。即使是已注定的事,也得要自己走过才晓得。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灵魂都被禁锢。」 齐槐丰把钢笔递向她,她摇头说:「不,我已经不需要了。那个你留着作纪念吧。」 「levi,对不起,我没能救到你,要是我当时再早一点发现你的话……」 「你已经帮了我了。现在,你要帮你自己,还有你认定的那人。他迫切需要你,而你拥有自己也不晓得的……」她的声音变得若断若续:「相信自……则就只、能沉沦。」 镜子无端出现裂痕,好像有无形重拳将它砸出蜘蛛网纹,镜子应声破裂,柳小姐不在了。齐槐丰发现自己的样子恢复成他本人,那群狗又更加惨烈的哭号起来。本来挟肉的黑衣短发男手执长刀,在深夜月色里对狗群进行斩首。 那动作迅速而且俐落,好像在采收什麽一般,还没被砍的狗都吓疯了,齐槐丰同样惊骇,余光看到洗手台旁边有两个桶子,一个装了血水,一个则装了脏器,他想也不想提起两个桶子跑向那人怒吼:「你个禽兽不如的变态!」 同时将血水什麽的都往那人身上泼洒,黑衣男脚滑摔倒,浑身都在冒黑烟,下一刻他冲上来扑倒齐槐丰紧紧扼住他的脖子,咬牙骂:「去死!」 齐槐丰感觉这个梦好真实,他能闻到腥臭味,也感受得到痛楚,就在他被掐得意识模糊那刹那,他彷佛能抽离自我看到男人正在掐自己的脖子,那个被压制的自己好像是个虚壳,忽地飒──整个人变成一堆钴蓝色的蝴蝶飞开来。 「休想逃!」那人仰天咆哮,紧接着从他身上飞出许多犬首,但怎样也追咬不到他。 齐槐丰越飘越高,他直觉那是柳小姐曾经写给他的幸运符救了他一把,同时她也能够顺利升天吧。他默祷柳小姐能获得安息,并希望恶梦尽早消失。 「le……vi……」 *** 「呼──」齐槐丰睁眼抽气,重物压胸的窒闷感很快散去,他从地板铺的蔺草地垫上坐起,发现这是三楼客厅,闷热的夏夜有几丝冷空气流动,他想起是房间的冷气溢出来,回房关了冷气再开灯检视客厅。 中岛台被泼了一滩水,有张湿透的纸,正是柳小姐写的那张幸运符,不过墨迹已经晕开,乍看还有点像蝴蝶,而旁边就是那支钢笔。 正此时房间手机在响,齐槐丰跑回去接听,是吕恒打来的,一接通吕恒直接问:「你刚才为什麽出现在道成寺?那是你吗?」 吕恒话音很急很慌,齐槐丰想起方才的梦顿了两秒回答:「可能是吧。」 「你梦游了对不对?」 齐槐丰走回客厅扫视自己梦游後的杰作,心虚应了声:「嗯。」 「这已经不是梦游的程度了。你先别睡,我现在立刻赶回去,记住,先别睡。」 「好。」齐槐丰为难浮现苦笑,他其实还有点困,还没睡饱啊。现在却要跟睡魔死斗了吗?他想起了西游记里的故事了,有一段也是说到唐僧他们遇到睡魔。 通话里吕恒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齐槐丰知道那人是在担心自己,明明是这种时刻他却因此而有点甜蜜。天还没大亮,齐槐丰乾脆在厨房做早餐,将厚面土司切了几刀放进烤箱烤,再将中央烤到微缩的四方型拿奶油刀顺便挖起来,接着倒了点牛奶和蛋液混在一起,加了胡椒盐和鲔鱼玉米的罐头一起拌炒,将滑蛋当土司凹洞的填料。 东摸西摸没多久,做了三人份的早餐,一边下楼要叫吕泰吃早餐,一面琢磨晚点打邱梓的手机关心一下邱复生的情况。门铃这时响了,齐槐丰没多想直接跑去一楼要开门,吕泰随後冲下楼喊住他:「别开门,那不是我哥!」 「呃?」齐槐丰正握住门锁,差一步就把锁转开了。不过外面铁卷门已经被他开起来,宿舍的大门玻璃是毛玻璃,雾雾的那种,他透过门缝窥见了对方的样子,长得和柳小姐一样。 「是我啊。」她开口的声音却是个混浊低沉的男音。 齐槐丰说什麽都不相信她是柳小姐,急忙往後退,门外的东西手握口红敲在门上并开始涂画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吃光你们。吃光你们。吃光,吃光,吃光,吃光,全都吃光。」 「咚咚咚咚叽──叽──吱、咚!咚!」她边敲打玻璃门边发出怪声,令人担心那门就要被敲破。 齐槐丰吓出一身汗,吕泰跑来他面前把他护在身後,这时好像有人从她背後攻击,她惨叫一声消失了。不久门外出现一道他们都眼熟的身影,是吕恒,他轻敲门说:「开门啦。我把杂鱼赶走了。」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困顿,但还算中气有力,吕泰这才开门让吕恒进来,玻璃门上全是口红涂画的痕迹。吕恒说:「这个晚点再洗。先上楼。」 吕恒二话不说上前搭住齐槐丰的肩仔细看了看,然後靠上前紧紧抱住人,在颈间深吸一口气低语:「幸好你没事。」 「嗯。我没事。」齐槐丰回拥,拍拍吕恒的背,三人搭了电梯上去吃早餐。虽然开了电视看比较轻松的节目,但屋里仍是一股低气压,三人默默进食,吕家兄弟再饿都还是举止优雅的吃着东西,不过吕恒下巴脸颊又明显冒出胡渣,感觉这两天过得很狼狈。 吕恒快速解决早餐跟他们说:「我联络上在海外的表哥了。」 「哪个表哥?」吕泰问。 「鬼柳。」吕恒拿搅拌棒搅着柠檬茶说:「那边的秘密政府让他带了些东西过来帮忙,顺便实验那些器材的功效。不过他们有不少疑虑,目前还不会正面干涉。不过本来那帮家伙就是不沾锅,也没什麽好意外的,如果抓到偷渡者会想买来做研究吧。这些天我就是跟鬼柳带了设备去猎捕他们,循线索找到了道成寺,有专门炼犬神的术士在那里制造犬神。不过由於槐丰透过梦境破坏那个术士的工作,所以对方才会气急败坏跑来宿舍想修理你们。」 吕恒简略交代了经过,又接着对齐槐丰解释关於犬神的事情。虽说是神,但其实是一种类似炼蛊、养鬼的概念,总之也是邪门歪道。 犬神,有一说是源於中国古代的蛊术,据说也有些家族还流传着这种诅咒的禁术,利用生灵死前的怨恨来作恶。也会让犬神看守、保护自己及重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齐槐丰想通了一些事,了然击掌:「他们想让犬神看住盗窃来的魂魄?」 吕泰也跟着恍然大悟,他惊愕说道:「这麽说来之前那间凶宅其实是被当来吸取魂魄的道具之一。直接把整间屋子当成暂存容器了。」 吕恒点头接着讲:「真正封魂的东西,八成是玉之类的物品。虽然也请周歌岸查,但八成成不出什麽能用的消息。倒是有风声说罗咸端出现在日本,所以我要带你一起去拜访鬼柳家。」 这话是对齐槐丰讲的。吕泰深深觉得老哥撇下自己,有点不是滋味的指自己问:「那我呢?」 「你在这里还有工作。乖乖待着吧。况且,连邱老都被打成重伤,脾气又毛躁,你还没邱老那麽大的本领,跟去也是添乱。」 「可是哥──」 齐槐丰紧接着劝说:「阿泰,想想你的变色龙们。」 「啊。」吕泰一秒被说服,他还有很多「小朋友」要照顾的。 齐槐丰转头问吕恒说:「现在怎麽办?」 吕恒戏谑道:「不怎麽办。吃饭、睡觉,打端端。」他尽量幽默暗示齐槐丰要面对的事了,齐槐丰只是轻叹。 饭後吕泰洗了餐具就下楼,吕恒回头把齐槐丰压在沙发上一阵亲吻,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松口,他才道:「要不是有你朝那居士泼水,我跟鬼柳差点就要跟那些狗一样下场了。他拿的刀是妖刀。看来端端也有不少帮手。恐怕是个专门盗魂贩卖的集团。当时我们看他莫名回头在掐一团雾气,那团雾忽然散开飞出许多蝴蝶,我见到蝴蝶飞到空中浮现出levi的身影,她头也不回就走了。我想她已经自由,你不用再挂心她了。」 「可是除了她以外,还有很多受害者吧。」 吕恒不讳言的说:「是啊。听了心情很差,但你还是想知道吧。」 齐槐丰涩然一笑,点头应了声。「什麽都不晓得,当然能过得比较安稳。可是我宁可知道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偶尔我要是大惊小怪,你也不要嫌我烦,我只是没有麻痹而已。」 「我怎麽会嫌,我会庆幸你没有麻木不仁。看到这样的你,我就觉得能继续面对将来。」吕恒亲他眉心,又跟他说:「柳小姐那支笔大概有护身的作用,与其说是护身,更像是保护灵魂的东西。躯壳断气那一刻触发了机制,所以她另一部分的魂魄才收进笔里面,最後你发现了她,解放了她。这也许是为何她的兄长迟迟不火化屍体的原因,之後她兄长会再改变主意吧。 柳家人丁凋零,家道中落很久,不像我们吕家、邱家这样还有一定的势力,还不至於被盯上。不过很多无辜的人都被他们猎杀了,有的人甚至还没开发潜能,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结果死得莫名其妙。最小的受害者……才四岁。我觉得他很早就可能盯上你,也联络老家的人,结果我妈说当初你遇车祸以後,是她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将你领养走,还是我爸交代的。可惜我爸死了,问不出什麽东西。」 吕恒边说边抚摸齐槐丰的身体,用温和沉厚的嗓音跟他讲:「柳家人除了预知能力以外,还能给有缘人做幸运符。不过何时才有作用也不清楚,里界的人戏称是一次幸运的符咒。你没事这次真是自己的造化。我看到居士朝那团雾挥刀时都快疯了……你知道吗?理智上觉得你应该会没事,但还是要吓疯了。」 齐槐丰不好意思笑了下,背靠着沙发背,吕恒压在身上撒娇,他双手捧起吕恒的脸安抚道:「我没事,贵人相助,有惊无险。」 「我不能放心,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事吧。」吕恒说完把齐槐丰的上衣t桖往上卷,後者压住他的手瞋笑瞪视,他眷恋沉迷的环抱住齐槐丰的身躯,不停亲吻、抚摸。 「吕恒……你该好好睡一觉……」 「做完再说。」吕恒眯眼在他胸口绵密的嘬吻,指腹按揉乳粒,他低喘提醒:「窗、窗户没关,窗帘没拉。」 吕恒起身跑去拉下窗帘,没几秒又压在齐槐丰身上,风不时吹起窗帘,从屋里能若隐若现看到外面的天空和远处高楼建物。 「不回房间?」 吕恒挑眉道:「等不及。」他迅速解开牛仔裤皮带和裤头,拉下拉链和深蓝格纹内裤,底裤已经因为体液而稍微晕开一小片深蓝。冒头的性器湿润光滑,蕈头红润漂亮的怒挺,根部两团结实肉囊也兴奋得绷紧,腿间毛发一如既往的浓密而狂野,那气势张狂嚣张,搭上吕恒满脸胡渣更是狂野。 齐槐丰劝不住他,自己也动情了,害羞抿了抿嘴把居家休闲裤脱到膝盖,扯下内裤跟吕恒两人互相磨擦身体,吕恒把他翻过身趴靠沙发椅背,他手拨开臀肉跟吕恒说:「快点。」 「嗯。等我几秒。」吕恒冲去拿润滑液来,熟练帮情人上好润滑液,手指伸到穴里搅动起来,惹得齐槐丰趴在沙发上呻吟粗喘,前端更像失禁般流个不停。还好这沙发套能换洗,两人就做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吕恒觉得拓软得差不多,也在自己性器涂抹润滑液,再双手爱抚对方的腰臀,一手挪到前方抓拢情人湿透的阳物给予刺激。齐槐丰扭腰,臀部不停蹭着吕恒的胯部和那滚烫的欲望,吕恒搂着他漫舞般的扭摆起来,他回首跟吕恒索吻,然後吕恒重新将他按倒,把自己不断叫嚣的欲望送进湿滑的小穴里。 「哈啊啊……」齐槐丰低哑长吟,他感觉自己被吕恒拥抱、爱护着,吕恒同时也感受到除了快感之外的满足,胸口胀满幸福,眼眶微微发酸。 这一刻吕恒觉得自己像个普通人,有情人的宠溺关爱,再平淡的细节也都会成为他珍惜的事物。他抱紧齐槐丰愉悦快乐的说:「你咬得好紧。真好。」 「啊啊……啊呃、嗯。」 吕恒咬牙低喃:「我怎麽有办法忍受那麽久不碰你。」 齐槐丰蹙眉失笑,尽量放松身体让那东西嵌至深处,他背脊已经全是细汗,风扇吹着他们,空调也还开着,但丝毫不能降低两副身躯的热度,尤其交合的地方烫得快烧起来一样。 「吕恒。」浏海都汗湿贴在额头鬓颊的青年轻哼,他说:「好烫。麻麻的。」 吕恒微笑抱着他,没多久肉体碰撞声越来越响,夹杂水声,期间没有交谈,他们都专注感受、回应对方,那是仅以言语无法乘载的快感。吕恒胯部不断撞击齐槐丰的下体,那里一片湿腻水光,将体液和润滑液打成稠滑牵丝的白液。 齐槐丰失声低叫了几声,颤音低哝:「啊、啊,不行……屁股里面,好烫……好麻,唔呃──嗯啊、嗯。」 齐槐丰整个人从椅背滑落,趴在沙发上粗喘,勃发多时的器官恣情发泄在沙发上头,身後仍承受碰撞,没多久吕恒也绷紧浑身肌肉,在深处倾注出来。热流激射着,吕恒收紧双臂用胯部顶着齐槐丰,两人都闷吼、呻吟了一会儿才停歇。 做完一遍两人又漫长拥吻才合力把沙发套卸下,然後各自回浴室清洗。由於齐槐丰梦游症的缘故,他洗完澡就去敲吕恒房门报到,吕恒把他拉进自己房里,两人抱在一张床上补眠。 睡前吕恒问:「现在你连梦游都不梦游,简直要搞时空穿越了。怕不怕?」 「还好。我梦里没跛脚耶。可是现实……」 「我一定会找到罗咸端解决一切事情。」 「嗯。」 听着齐槐丰的反应,吕恒满心痛惜。他们已经不再是懵懂少年,光是轻浮的玩笑再也麻痹不了现实,所幸能握着对方的手面对,就算要逃也还是能一起逃的。 「吕恒。我想去灵骨塔拜我妈。」 「好。」 「你知道我亲生父母安置在哪里吗?我想去拜他们。」 「好。」 沉默良久,齐槐丰用浓重困意的声音低喃:「吕恒,我还记得车祸那时。我在车上睡得好好的,不知为什麽突然翻覆,车灯照着一个小男孩,跟当时的你差不多大,他的视线好像望进车里在看我,表情好像很愉快。」 「……」 「就算我想对端端心软也不可能了。」 齐槐丰回想间,眼前掠过破碎却鲜明的片段,在这之前他没再想起过当时情景,也许是太深的阴影和伤痛让他把记忆尘封了。 「他杀了我父母啊。」齐槐丰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实是因为那过於强烈的感情无法一下子爆发,身心会承受不了,所以只能这样平淡的说着。 吕恒吸了口气,抱住他道:「对不起。」 「为什麽?」 「他那样处心积虑,是想吃我。他制造车祸让你成为孤儿,是想把你弄成他的傀儡,利用你接近我吧。为了延寿,他必须找长生药吃,然而吕家的血脉越纯粹,药力越明显,毒发的风险就越高,所以他想长期侵蚀的是我,而不是已经在血肉之躯中栖身其他东西的长辈们。」 齐槐丰闭着眼没反应,吕恒知道他还没睡熟,又道:「你会不会恨吕家,後悔跟我在一起?」 齐槐丰还是没出声,吕恒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心念一动就侧身压过来吻住他,他无力回应,只能被动承接吕恒略嫌粗暴而火辣的吻,舌头被勾缠到舌根发酸,口水几乎咽不下,被这样亲了又亲。 吕恒终於停下来,指腹轻轻摸过他眉骨,齐槐丰眯着眼跟他说:「吕恒。我想重蹈覆辙的,就只有爱着你。不用慌张。」 齐槐丰反过来哄吕恒入睡,这次两人都一夜无梦,隔天一早他天没亮就醒了,生理时钟依旧准时,刚掀开被子就被吕恒拉回被窝。吕恒嘟哝着:「现在开始放你假。睡觉。」 齐槐丰汗颜说:「就算你是幕後老板,这样也不好吧。」 吕恒慵懒睁开眼看他,跟他说:「我已经跟我表哥约了,中午吃饭。他会提前回去老家,先介绍你们认识。我跟周歌岸说好让你出差半个月了。还是说,你有什麽事非做不可,我们再调整行程?」 「你明知道我现在的重心在你身上吧。」齐槐丰眯眼睨他。倒不是说他没有兴趣或其他事,而是那些事情不会因为配合吕恒就中断。况且他知道吕恒急着解决罗咸端的事,他也一样。 当天中午他们两个来到一间烧烤火锅店,鬼柳还没有出现,吕恒给齐槐丰介绍他的表哥,他说:「我表哥叫鬼柳寿紫,是我大姑的儿子。大姑嫁去日本k市已经有五十年了,表哥大我五、六岁,也快四十了。他有个超漂亮的模特儿女友,女友算是半个艺人吧。他的名字念起来是hisashi,我们小时候都叫他寿司君。」 齐槐丰皱眉笑说:「你真的很爱帮人家乱取绰号啊。」 「有什麽关系,感情好的第一步就是互取绰号。」 「可是你没什麽绰号啊。」他开玩笑说:「你没朋友啊。」 「我有你就够了。」 齐槐丰默默闭嘴低头喝茶,藏起害羞的表情,他忽然紧张问:「你哥会讲中文吗?」 「完全不会。」吕恒看到他吓呆的样子笑了起来,揉他头发改口说:「会一点啦。不过英文倒是完全不行。英文的话他会看会讲,可是非常讨厌英文。我有跟他提过你的事,他很好相处,放轻松。」 「我又没紧张。」齐槐丰撇嘴,然後就听吕恒说:「他来了。哥,这里。」他朝吕恒的视线望去,鬼柳寿紫还真的是个「瘦子」啊!特别高瘦,肩膀很宽,腰非常窄,有点配合旁人而稍微驼背走路的感觉,很像某动漫里杀人笔记本里的死神形象,头发也张扬的往一边拨,穿的是有铆钉装饰肩线的素白长板t桖,裤子一边有片相当华丽的刺绣。 「真不愧是鬼柳瘦子。」齐槐丰几乎无法挪开注目,形象很符合鬼柳这姓氏给他的感觉,名字也很符合这个人的模样。 吕恒笑着介绍两人,鬼柳跟齐槐丰互点头致意,鬼柳即使坐下来也比他们高一点,五官意外的深邃,是浓颜,正对着他们俩亲切笑着。吕恒用手肘轻撞齐槐丰说:「我哥很帅吧?」 「是长得很英俊啦,不过严格说有点压迫感,很有威严的长相……」他心想笑着都这样,不笑大概更可怕吧。 「我。」鬼柳寿紫指自己又介绍一遍:「鬼溜售纸。」 「噗。」齐槐丰冷不防被口水呛到,吕恒没良心大笑,三个男人的相聚场面有点混乱。 三个大男人各自用中、日文鸡同鸭讲的在家庭餐厅聊起来,边聊边大口吃咖哩,偶尔夹杂了破中文或破英文,鬼柳寿紫不愧是个「高」人,人高大连牙齿也比较大颗,笑起来咧出整排白牙,笑声宏亮,令人印象深刻。 鬼柳用手机秀出一张照片,指着萤幕跟齐槐丰他们得意道:「窝,铝盆友。」 「女朋友啊,真的很正耶。」齐槐丰瞧着眼熟,低声惊呼:「啊啊,这不是xx杂志专属模特儿吗?邱姐常看的杂志中文版很常看到她啊!」 「嘿嘿。」鬼柳很得意,吕恒勾过齐槐丰的颈子故意炫耀道:「我男朋友。」 「窝铝盆友,胸部这样,大。」鬼柳两手在胸前比画。 吕恒不甘示弱,也开始幼稚的举起两手抓了抓说:「我男朋友屁股又翘又弹。」 齐槐丰斜睨他一眼咬牙道:「你说什麽啊,两个下流鬼。」他朝鬼柳比了暂停手势,鬼柳却回敬一个超人力霸王的攻击手势,同桌三个大男人开始玩起比手画脚的游戏,藉由幼稚的言行交流感情。 隔天鬼柳寿紫就先搭机返回老家了。听说老家有重要的祭典,所以必须回去一趟。 *** 正是炎夏时节,吕恒他们两人也继鬼柳寿紫之後来到k市。夏至已过,但天气丝毫没有一点凉意,哪怕是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国家也一样,这时正好碰上k市举行大型祭典,不过吕恒他们避开了那场过份热闹的活动,在喧嚣过後於市内观光。 吕恒排行程,齐槐丰在一旁吃点心出意见,边吃边问:「我们这样观光休闲,迟迟不去鬼柳家可以吗?」 「无所谓,鬼柳家也还没忙完。」 「不是说他们有祭典?」 「那不是外人随随便便能窥探的。」吕恒抬头想起了什麽,问说:「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鬼柳家的渊源?」 「啊。」齐槐丰垮下脸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说:「你什麽都没讲哦。什麽渊源?」 「虽然网路或政府都查得到什麽姓氏的源头啦、登录在册的族谱啦,但实际上我表兄他们家倒不是那个鬼柳,而是借了那个姓氏潜伏在世上的特殊族群,虽然是人,但混了鬼的血脉。」 齐槐丰静止五秒说:「……这又是哪一部漫画的设定?」 吕恒又露出那种想瞒混过去的苦笑,结果被齐槐丰掐住下巴说:「少用笑容掩饰啦。我们这次来到底要干嘛?观光是幌子,实际上是做什麽?」 「诛杀偷渡者。」吕恒压低声音说:「罗咸端有同伙,记得我提过妖魔转生如果想获得更长的寿命跟力量,就会透过各种禁忌的方式吧。一种是长生药,但吕家根源在宫庙佛寺和便利超商一样密集的地方,偷渡者难以出手,所以他们可能换个方式,就是之前说过类似夺舍的方式。」 「怎样的人会被盯上?鬼柳家?」 「不,正常而言,鬼柳家的人是不太容易被夺取躯体,毕竟那是鬼的血脉。但k市还有不少特殊的家族,在日本会被称作○○筋,筋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一个体系或家族传承了某种血脉、能力之类的,比如犬神筋,就是役使犬神的家族或组织。 最常有的就是类似吕家这样的人柱力,相当於避雷针。秘密政府有相关的档案,有些地区容易发生祸患跟动乱,就会调遣有力的人柱力去镇压,偶尔也会有非族系传承的人柱力,没有自觉也不知道为什麽就被房仲或一些原因推到某个地方住,成了比避雷针还惨的消耗品。」 「怎麽会这样,太差劲了!」齐槐丰脱口骂道。 吕恒垂眸低叹:「这就是里界的法则。不过在表界也是一样的,被牺牲的永远是弱势和基层不是吗?明知道那样不行,也想改变,但是渺小的作为只会被洪流吞噬。」 「唔嗯……」齐槐丰收歛自己方才太过锋利的目光和愤世嫉俗,跟着叹气说:「唉,我本来就不是那种热血青年,就算没有现实消磨热情,也就是得过且过的人。抱歉,我刚才不是要对你抱怨,但是当下听了会有情绪。你继续说。」 「不要紧,这样才是你。」吕恒滑着平板搜寻资料,跟他说:「在日本的鬼和我们认知的鬼不同,我们的鬼指幽灵,日本的鬼则是远古神明的分支。所以,亦是神。寿紫他同时有鬼和吕家的血缘,以下任宗主的身份主持仪式,趁这机会要将抓到的两个偷渡者施刑,将他们送往宗祠去,到时妖魔的灵魂会被他们祖先收拾掉。失去完整灵魂的偷渡者再也不能为恶,将被送到偏远的深山疗养院度过一生。我知道你大概无法理解跟接受,但是一旦放任偷渡者的话,那真的有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事,说是祸国殃民也不夸张。」 「还真是有够、沉重啊。」 说完齐槐丰低头久久不语,吕恒犹豫的跟他说:「抓到的那两个不是罗咸端。」 齐槐丰蓦地缩了下瞳孔,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回说:「我不是还没做好觉悟,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有点想哭。刚才是在整理心情而已。」 吕恒歉疚扯动嘴角,齐槐丰反过来拍他肩安慰说:「我们先观光吧。在怎麽说,在见识地狱前也要先享受一下天堂才甘心。」 於是他们达成共识,不在鬼柳家祭典时去拜访,两个人在预订的旅馆下榻,然後买了车票开始观光。跑了几个景点和老店,买了要给朋友同事和家人的名产,前往鬼柳家的那天起了一个大早就出门。 他们搭的公车恰恰停在神泉苑门口,吕恒说:「等下就要去鬼柳家,时间还早,先到这里走走。」 「哦,这地方以前来过一回,但没进来过。你说这里供奉龙王,可以许愿,不过一生只能许一个愿让龙王帮忙实现,我那时觉得先不要太早许愿,没想到预感成真,果然又来这里。旧地重游啊。」 「这回我要许愿。」吕恒转头望着他笑问:「因为我有非常强烈的心愿,你呢?」 「那还用讲,跟你一样。」 两人并肩走进鸟居,参拜神泉苑,也不忘跟右手边的弁才天打招呼,一面听吕恒讲起它的故事。与旁边雄伟的二条城似乎是截然不同的气氛,彷佛走入了另一个时空之中,清晨这里也没什麽人烟。 它的规模已不堪与往昔相比,自鸟居便能将其一目了然。於是流传了一个说法,说是武家为展现实权而刻意削减皇室的神泉苑,建立城池压缩它的空间。不过与游客众多的景点相比,这倒是个幽静之处。它是东寺真言宗的寺院,有不少传说。 平安京乃咒阵之都,立城时选在四神相应地点,而神泉苑的主神恰好是古时为祈雨而由高僧请来的印度善女龙王,因此灵气旺盛。千年多前曾为驱逐瘟疫而举行过御灵会,当时因位居鬼门轴而成为举行仪式的重要场所。 其中有座朱红色的法成桥,与法成就池以名相呼应,取佛法无边,成就众生之意。据说默许一个心愿渡桥,龙王会实现那个心愿,一生仅此一次。 渡桥参拜完,吕恒握住齐槐丰的手说:「你知道吗?传说在雪白的冬季里走过法成桥,会进入平安时的神泉苑,到初夏新绿时才能再出来。」 「穿越啊?」 「呵,听起来是这样。」他浅笑,牢牢攒紧齐槐丰的手又道:「那麽,在这里一片翠绿的风景里走进神泉苑,我们是不是能够永留仙境?」 「那不就升天了嘛。」齐槐丰不浪漫的吐槽,惹得吕恒发笑。 「不必升天,我只要能永远跟你在一起就好。」 「咦,愿望可以讲出来吗?」 「也没规定不能讲出来吧。以防龙王没听清楚,所以讲出来比较好。」 「那我……」齐槐丰注视他,脸皮慢慢染上绯红。「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吕恒狡黠扬起笑痕,余光留意周围没旁人,迅速捧起他的脸亲了下嘴巴。 「你怎麽能在这麽神圣的地方……」 「立誓仪式啊。就跟结婚一样,互许誓言就可以亲吻盖印章。」吕恒一副理所当然又欣喜的解释。 「嗳,真的会实现吧。」 吕恒点头说:「正在实现不是吗?」 齐槐丰笑了下,认同道:「也是呢。」 第16章 拾陆 鬼柳家严格说来并不在k市,而是介於三县之间未标示於地图上的空白地带,若是从网路查询或看地图也只会以为那里是山区,实际上却是鬼柳家的范围,知情者都称作s市。 与其他地方一样往下也有町村单位的行政区,乍看与别处没太大分别,有学校、医院等设施,所有的地址和地名则依附在邻近的城乡,在这个范围内不管是叫作i县或n县,实质上都是鬼柳家的境内。 在表界的制度和运作之外,还有另一个系统,而这里也只住了鬼柳家或与里界相关的人士,绝不与普通人混居。因为从久远开始就历经过多次重大驱逐妖魔或除厄等事件,s市周围充斥许多怪谈,那类恐怖传说也逐渐成为s市的一种屏障。 对於耳闻过s市那些怪谈的人而言无疑是个恐怖的地方,尽管他们没听过s市。但是对里界的人来说,或许是个保护所,是安乐的秘境。 鬼柳本家的管家之一,在八朔日过後,开车前来吕恒他们下榻的旅馆迎接。八朔日是这里夏季的小过年,艺妓、舞妓们前往授艺恩师及茶屋拜年的日子,於是花街上能见到她们美丽的身影。 吕恒坐在车上打呵欠,齐槐丰端坐在一旁显得有些紧张,管家是个长得像花生米的矮小光头阿伯,他说他叫八月一日乐,念作hoduiraku,将日期的异称作为姓氏了。 齐槐丰不懂日文,吕恒充当翻译,车子越开越往偏僻的的荒郊野外,最後驶入山林间,没多久还看到眼前有个隧道。齐槐丰不安的问吕恒说:「喂,那不要紧吧?隧道感觉太暗了吧。」明明是大白天,但光线一丝都照不进去。 吕恒有些漫不经心回答:「嗯,大概没问题吧。」 「什麽?你不是来过吗?」 吕恒朝他苦笑了下说:「我上次不是走这条路。」 齐槐丰听着有点害怕,吕恒握住他的手浅笑点了下头,他才平抚心情,接着车子要驶入隧道前八月一日管家说了句话,吕恒翻译道:「他叫我们放空不要思考。」 「啊?」 一瞬间他们的感官都被黑暗蒙蔽,虽说是在黑暗中,齐槐丰却觉得周围很挤,充满了很多诡异的气息,就好像瞬间车内跟车顶还有每个隙缝都塞满了某些古灵精怪的家伙们。 「嘻。」好像有人这样笑。 「嘿。」 「哈。」 怪声很微弱,却接连不断,齐槐丰握紧吕恒的手,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握紧的不是人,而是浑身毛皮的怪物,他开始甩手惊叫,却怎样也甩不开,那东西突然扑过来把他抱紧,他吓得不停踢腿挣扎。 光明刺破黑暗,齐槐丰还在错乱吼叫,他半个人已经掉到椅子跟前座的空间,吕恒浏海微乱的抓紧他,把他拉出来坐好,他尴尬问:「刚才是?」 「你胡思乱想了对吧。」吕恒是肯定句。 「嗯。抱歉。」 「好像是隧道里躲着不少喜欢捉弄人的精魅,不过那些东西认得鬼柳家的人和车,所以只是小小恶作剧。如果放空心思多半会没事,你刚才忽然踹了我两下,痛死了。」吕恒有些牢骚,齐槐丰愧疚赧笑,除了抱歉不晓得该说什麽。 吕恒提醒他说:「s市周围很多这类的灵场,在表界被当成怪谈或恐怖传说,基本上已经形成天然屏障了。每次我来都是自己找路进来,在s市出入的人都有习惯的捷径,不过由鬼柳家的人带路是最安全的。还记得我国中那时来,走错了路,当时天已经黑了,我跟同行的堂兄弟看到山中有村子,所以我被派下去问路。那边的草长得比我还高,我就循着火光找过去,结果发现围着篝火跳舞的是一大群狐狸啦、狸猫的,吓得赶紧跑回车上。」 「哇,那一般人怎麽送信到这里,要是不小心误闯想走怎麽办?」 「市里有专门的巡逻员警送他们走,总之s市都存在这麽久,早就有一套跟外界维持平衡的运作方式了。」 头一天他们被招待住在鬼柳家待客用的别苑,是重视实用简练的武家造建筑,漆黑的外墙和入口给人朴实沉稳的印象,鬼柳家的人和管事者也会在这里议事,目前负责这边的人就是八月一日。 八月一日带他们到下榻的房间,绕了房子一大圈,来到一个能看到青绿草地铺满庭院的檐廊,那周围正盛开各色紫阳花,角落栽植了黑松等树木。 八月一日恭敬有礼的退下了,吕恒跟齐槐丰把行李放到屋里,吕恒说:「本来客人都是要住进鬼柳家的,但那里大得像皇宫、嗯,实际上跟皇宫差不多了,我怕你太拘束,所以就说要跟管家他们住。你想去参观一下鬼柳本家吗?」 齐槐丰一听是皇宫就本能退怯了,摇头婉拒。「虽然很好奇,不过还是算了。谁知道那麽大的地方有没有藏什麽危险。」 「说得也是。」 「啊,我不是要冒犯你跟你的亲戚啦。」齐槐丰单手插腰,抓了抓头发苦笑:「到别人的地盘还是安份点比较好。」 「这个是无所谓。寿司的奶奶挺讨厌我的,我当时也很安份,可是她却说我是没教养的孩子。哼,不过啊,还好当家的是寿司的曾祖母,现在当家的是寿司的父亲。」 「你一直喊寿司寿司的,整个鬼柳家在我脑海都要变成不同寿司了。」 吕恒听了大笑,把行李放好之後,拉着他到街上蹓躂。虽然住的是古蹟般的老房子,周围建物也有一定年份的样子,但隔没几条街就是现代建物,也有便利商店跟超市,好像穿越时空一样。 吕恒在书店拿了免费导览地图给他看,他问:「这种东西是给观光客看的,可是不是一般人都会被弄走吗?」 「很多里界的人会来朝圣一下啦。」 「哇。」齐槐丰把地图翻背面,是另一种只标记神社寺院的地图,看起来星罗棋布。他向吕恒投以疑问的眼光,吕恒主动解释:「这边几乎什麽宗教跟神明都能来卡位,先抢先赢,所以你会发现很多大大小小的寺庙或鸟居。s市外围虽然是极阴的地,充满阴煞鬼怪,但是内部这里反而是极阳之地,所以天地精气流转。这里算是第二个众神渡假的地方了,不过也不光只有神而已。负责镇住s市就是鬼柳家的责任跟宿命了。」 「原来是这样。」齐槐丰笑了下,又说:「虽然我说原来如此,但其实我听得似懂非懂。」 「不要紧啦。」吕恒拉着他在许多祭典後的摊贩逛,然後在一个专卖玉石的小摊子买了两块鸽子蛋大小的圆石,用织布袋裹着挂在脖子,一人一个。 齐槐丰手指勾了勾袋子的束袋问说:「人家送钻石,你送我石头?」 「唉,先别酸我,你听我解释。」吕恒顺势牵住他的手说:「这石头是被瀑布冲刷过的石头,可以用来稳定心神。要是有东西想吓你,也不至於把你吓得魂飞魄散啦。」 「听起来很扯。」齐槐丰握着石头失笑:「不过现在觉得好像很实用。谢谢你啊。」 两人走走逛逛,好像很惬意,齐槐丰却觉得吕恒还有什麽事没跟他说,心里着实是害怕的。所谓的恐惧就是这样,你知道它一定会发生,随时随地都可能,但却不晓得它何时何地会让自己遇上。捉摸不定,解释不清。 「其实,罗咸端可能潜进s市了。」吕恒收紧交握的那手跟他说:「所以在逮到他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听到这里,齐槐丰问:「洗澡什麽的让你跟就算了,万一我想大便怎麽办?」 「嗯……那你要大快一点。」 「你这样会害我便秘好不好。」齐槐丰抗议,反过来又说:「而且实际被盯上的是你吧。他想吃的是你,可不是我。」 「你是配菜啊。」 「配你个头!」 他们感情好到斗嘴的那一幕落在一只黑猫的眼睛里,黑猫悠然自得踱在路边,然後跳到矮墙树荫里漫步,走着不是人会走的道路来到一堵几乎没有尽头的墙,设法翻进墙里潜入那宫殿般的建物里,正是鬼柳本家。 黑猫一进墙里就找到了一处花园,那儿有个颇大的水池,池中有座岛,岛上建了凉亭。牠渡过小桥来到岛上,跳到亭子边的坐椅上。亭子里有个年轻女子,她穿着缤纷夏物,上头有石竹、牵牛花和金鱼的图样,领子是蕾丝立领,脚上则是双深蓝色漆皮高跟鞋,打扮得很时髦抢眼。 她见到黑猫兴味一笑,说:「唉呀,这不是茂贺大人的猫,後来被收作神使的黑虎吗?」 黑猫坐着舔前脚,再用前脚洗脸,洗完脸不悦哼了一声,口吐人言说道:「哼,小姑娘口气真大。你跟那个妖魔转生者是同伙吧,他呢?」 「你既然能找到我,应该也能找到他才是啊。伟大的神使,黑虎大人。」她语气挑衅。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10节 「你不说,我就把你的真面目说给这户人家听。」 「找他有何事?」 「欠他一个人情,想快点还。」 「人情?」女子讶异道:「他居然会做好事帮助人?噢,不是,你不是人。你确定要找他,以他的个性,我敢肯定他是利用你。」 「无所谓。现在敢利用我的家伙也少有了。」黑猫发出古怪的笑声,带着气音。「快说吧。睦子。」 「你真是个多嘴的男人。好吧,不过我也不确定就是了。」她把黑猫抱起来,凑进牠的一只耳朵拱手悄悄说:「他在东南方的……」 黑猫听完道了声谢就跑走,一到外面就变成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叫了车往那女人讲的地址找过去。听说罗咸端在s市东南区的繁华地带,伪装成外第来的观光客,住在一间小旅馆里边打工边游乐。 黑猫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旅馆门口洒水,这间旅馆的营业时间似乎较晚。罗咸端一见到中年男人默默注视几秒,然後认出来对方就微笑道:「是你啊。」 中年男人点头走近,罗咸端说:「你也来观光吗?」 「差不多。我是要还你恩情的。」 罗咸端温煦浅笑:「恩情说得严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要是没有你帮我把侵蚀右眼的瘴气吃掉,我恐怕右眼就废了。」 「那时是因为,那瘴气看起来可口。」 「不管怎麽说都欠你一次。」黑猫变化的中年男人本想告诉他,关於他想见的那个人已经跟吕家的人出现在s市,可是他和那人有过一次接触,心生好感,所以心里还犹豫要不要出卖刚才见到的情报。现在想到刚才惹他不快的女人,恰好给他另一个机会偿清人情。他说:「你不是有个属下叫睦子的嘛。就是那个专害美人的恶劣妖魔。」 「是,算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她倒不算是我的属下,也不算伙伴。」罗咸端眼神冷淡,习惯跟那些乌合之众撇清关系。他姿态孤傲,从不屑跟那些蠢材被相提并论,之前自作主张的犬神也是麻烦,他一气之下乾脆把那家伙当成狗一样炼掉了。如今犬神由他所掌管,但这些事他不会对一只黑猫透露。 「她想背叛你。」 「哦?怎麽说呢?」 中年男人说:「刚才我找她问你的所在,她正在看书。她在看鬼柳家的藏书,研究穴道,妖兽的穴道,和……你这种存在的穴道。」 「这样啊。」罗咸端看不出有何情绪起伏。 「据我所知,你们得手的魂魄除了卖给独裁者跟一些政经界的大老,多半都拿来喂那女的了吧。你身体这麽虚弱却不使用祂们,为什麽?」 「当然是因为滋味太普通了。」罗咸端轻咳,好像身体真的不太好,他往店里看了眼,确定没留意这边才回说:「你的忠告我收到了。多谢。」 中年男人点头回应:「多保重。」 男人转身走开,拐进不远的巷子里变回黑猫的姿态。拿着洒水工具回店里的罗咸端摀嘴咳嗽,咳完长吁口气,冷哼一声心道:「那种低劣的延寿方式,我才不屑。我要的只有那个……等我成为他……」 罗咸端又弯腰咳了起来,店里的人跑过来关切,他藉机请了半天假,尾随黑猫的气息跟踪过去。不出他所料,黑猫去的是鬼柳家的别苑,当他抵达时黑猫已经从那里走出来,维持着男人的模样,手上拿了根烟斗恣意享受起来,半晌才往小巷散步,好像是为了抽菸而故意维持人形。 黑猫走了一小段路,回头看到罗咸端出现而面色诧异,僵了下表情说:「咦,你怎麽过来啦?来找人?」 「找你的。」罗咸端走到他面前问:「因为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啊啊,是这样啊。我叫黑虎。」 「黑虎?记得以前有个有名的大人物,他的座骑就叫黑虎。」 「哈,正是在下。」 罗咸端的脸离黑虎越来越近,好像在嗅菸草香,距离近得暧昧,他低吟:「这味道真不错,黑虎。」 「是、是啊……」黑虎很心虚,他才刚跑去向齐槐丰他们透露了这人的消息。本来是因为不情愿被利用才那麽做的,加上他对那两人有好感,而且他也晓得眼前的男人相当危险,可是就是无法克制自己被吸引。 「我也能尝尝看吗?」 黑虎默默深吸口气,拿烟斗的手抬了下说:「请便。」 说完罗咸端竟不是接手烟斗,而是把嘴覆上来吻住他。 「唔嗯……嗯、唔哈,请自重,罗、罗先生。」黑虎推开他,慌忙道:「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男人的!」 罗咸端用鼻音轻哼了声,笑意轻挑,再度压住黑虎吻上去。这次黑虎感到肢体发软,没什麽意志去抵抗这个深吻,罗咸端的舌头很快侵略进口腔狂扫,然後迅速卷住他的舌头不停吸吮、索取,缠得他无法逃脱,舌根被扯得很酸。黑虎已经被吻得满脸通红,这时他瞪大眼猛力推开罗咸端,但还是无法摆脱,他的表情也从陶醉沉迷变得惊恐痛苦。 「唔嗯嗯嗯!唔、咕呃呃……」 下一刻罗咸端退後,嘴里好像咀嚼着什麽,他满口是血,噙着笑容看黑虎张口痛苦吼叫,但已经讲不出话了,因为在那染红的口腔中没有舌头。 「呸。」罗咸端将咬下的舌头吐在地上,用手背抹嘴,神色自若的说:「黑虎,下次别再多嘴了。要不然我会有点困扰的。」 黑虎趴在地上找舌头,头上传来罗咸端淡漠的问候:「那麽你自己保重了。我先告辞。那滋味还不错,不愧是神使大人,谢谢招待。」 话音方落,趴跪在地的男人变回一只普通黑猫,并失去了牠的舌头。 *** 来访s市的头一晚,吕恒和齐槐丰吃过晚饭就坐在檐廊下纳凉,入境随俗换了浴衣,吕恒坐姿随意,隐约看到里面的四角裤,齐槐丰拿脚轻踢他的膝盖提醒,吕恒勾起嘴角,用一双电力十足的眼瞅来。 齐槐丰被看得心头一热,坐过去亲他脸颊,然後互睇了一眼再亲了下嘴角,吕恒问他说:「你想不想试试在上面?」 「你想换?」 「我无所谓,看你好不好奇干男人是什麽感觉。」 听到吕恒那麽露骨的话,齐槐丰立刻像是耳朵被烧到一样,僵住表情低骂:「什、什麽跟什麽啦。」 吕恒看他那麽害羞窘迫得样子,开心得哈哈大笑,然後又环住他的颈项压低嗓音诱惑着:「所以都随你,你喜欢当哪边都好。反正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嗯。」齐槐丰亲了他嘴巴一下,腼腆微笑道:「我没关系。其实、维持原来就好。」 「是吗?」 「嗯。」 「因为我弄得你很舒服?」 「……嗯。」齐槐丰的脑袋压得越来越低,吕恒这时靠过来亲他额头,然後把手伸到他腿间说:「好像有反应啊。你果然禁不起我这样说话吧。浣熊君,你其实很爱洗我的棒子吧。」 齐槐丰低头噗哧笑出来,两人抱在一起亲来亲去,不远处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似乎是顾虑到他们的关系而可能会有的情况,脚步声还没绕过转角就停住了。 「两位贵宾,少爷来了。」是八月一日亲自来通报。吕恒他们两个迅速帮对方把仪容整理好,站起来回应:「好,麻烦你带路。」 他们跟鬼柳寿紫见面,将黑猫说的消息告知对方,鬼柳立刻走到室外召来一只乌鸦通缉罗咸端。吕恒跟齐槐丰讲:「s市真正的巡逻者就是那些乌鸦。」 三人又有点鸡同鸭讲聊了半个小时,原以为很快就会有消息回传,但得到的消息却是罗咸端好像逃逸无踪。 鬼柳寿紫跟吕恒他们说:「不用烦恼。这里是我家的范围,就算进来容易,出去也不简单,他逃不出这张天罗地网。敢在我们的地盘闹事就要有所觉悟。」 谈完以後鬼柳就先走了,吕恒拿出笔电在看资料,齐槐丰没事可做,於是也坐到一旁凑热闹,吕恒跟他说:「这几页是我之前拍的资料。就是我们换眼的秘术。」 「啊啊!」 「然後这个资料夹里,是寿司刚才拿来的,他复制了鬼柳家跟这秘术相关的书籍。你知道吗?这个秘术一开始就是鬼柳家传下来的东西,也是最原始的内容。吕家只收藏了一部分,换眼。鬼柳家的部分是……嗯,想知道吗?」 齐槐丰盯着那些明明都是汉字却完全不解的内容,摇头又点头回答:「啊、好,你说吧。」 「这是掠夺一个人身心的秘术,从灵魂到躯壳,每个部分都被冠上另一者的所有权。也就是说,就算死了也不会获得自由。」 「唔……」 「反过来讲,施术者会拥有那个被施术者,永远。甩也甩不掉,不过可以尽情使唤。」 「要是这个秘术被罗、被端端知道的话,不就糟糕了吗?」 「是啊。而且这个只能施展一次。寿司他也是偷偷弄了一份给我的,冒着要受严厉家法处置的危险。所以看完以後我必须把它删除,彻底得删除。」 齐槐丰望着他,狐疑道:「你为什麽这时还能一副轻松的样子,我都要替你紧张死了。」 「就是因为有你替我紧张啊。别担心,我已经把内容背下来,这个其实很简单,我偷偷说给你听。」吕恒把手拱在齐槐丰耳边,细声倾吐秘密,说完在他耳朵亲舔了一下,继续调情。 即使在外头,吕恒对齐槐丰还是相当有兴致的,简直就是到了一个新地点都跃跃欲试,不过他也知道齐槐丰很容易害羞,个性有点神经质,所以也只是把铺好的床并在一起搂搂抱抱而已。 齐槐锋这晚意外的早睡,吕恒侧卧在他身边支起脑袋,手执团扇轻轻给他搧风,低吟自创的曲子,眷恋不已凝视那怎麽也看不腻的睡容。「拉着你跑一整天,累了吧。晚安。」 齐槐丰睡得很熟,因为有吕恒在身边,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被一股力量吸引着。当他有意识的时候,自己正牵着一辆自行车走在校园操场边,端端穿着他学校的制服,拿了把伞站在树下。 「端端。」他想也没想就跑过去,一切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他跑近了才发现罗咸端拿着雨伞在戳一棵树的树干,他问:「你在干嘛?」 少年面无表情回答:「你看了也知道吧。」 他看到端端用雨伞在戳死树上的蝉,牠们在土里蛰伏多年终於爬出来,却在见光的瞬间被杀死。齐槐丰吓得抽了口气抓住罗咸端的手,阻止道:「不要再弄了。牠们很可怜。」 「可怜?为什麽觉得可怜?」 「他们没必要被你杀死啊。」 「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这就是牠们的生命,在土里睡很多年,然後出来交配,几天以後交配完就结束一生。牠们生命这麽短,你却把牠们杀掉,你又没有理由牠们。」 少年朝齐槐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後把雨伞交给他说:「你可怜这些蝉,为什麽就不稍微可怜我?我也蛰伏了好多年,一直在等……你却跟别人联手想杀我。」 齐槐丰往後退了一步,茫然盯住罗咸端。 「小丰变得好残忍。跟吕恒在一起之後,你一点都不快乐对吧。他总是逼你听那些可怕又莫名其妙的事,把他的情绪扔给你,你跟他每次在一起都不会有什麽好事发生。」 「不是这样的。」齐槐丰想反驳,但他觉得思考事情变得有点吃力,连开口也是。「你在讲什麽啊。」 「我没说错,你原本能享受的平静美好的人生都因为他被打乱了。他,是你恐惧和悲伤的源头。他承诺的事从来没做好,他不是要保护你吗?可是在你紧要关头,他在哪里?你总是让你独自面对……他只是在利用你,他能为你牺牲什麽?」 「你不懂。你不懂。」 罗咸端拉住他的手说:「但是我可以,我可以放弃我原先想做的事,只要你跟我一起,我会让你忘记所有痛苦的事,不会再有泪水和烦恼,我们会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保证。」 齐槐丰起先还有些心软,毕竟他还没有憎恨一个人到希望对方去死的地步,哪怕对方是仇人,他也只是愤怒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真的想将这个人痛揍一顿再说,但夺取性命的事还是无法想像。 然而现在他瞪着被握住的手有点反胃,打从心里发寒,他僵硬的定在原地不动,想将手抽回来。他排斥道:「放手。我不要。」 「你想继续痛苦下去吗?只要跟吕恒在一起,你的人生都是受到诅咒的。」 「我……可以。」齐槐丰用力把少年的手甩开,场地蓦地变化,他站在一个大水槽边,後面墙边堆了许多黑色大袋子,他立刻能察觉那些袋子里装满了各种亡者的屍骸。 这回出现的是已经成年的罗咸端,他在水槽的另一边微笑望着他说:「每次你梦游都在帮助祂们,因为祂们的灵魂和躯壳一起被打坏了,必须透过你的清洗才能重新净化过。连你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有这样的潜能吧?小丰,你知道祂们是怎麽来的吗?」 齐槐丰双手抱胸,然後两手互抓手臂不由自主发抖,这个密室存在於某个时空,听了罗咸端的话他才知道自己梦游时会出现在这里洗那些屍体。然而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不是那些屍体,而是眼前挂着温和笑意问他话的男人。 「你知道,这边的屍骨都是怎麽来的吗?」罗咸端的笑容很愉悦,看起来很得意。 这一刻齐槐丰看明白了那个笑容,因为这是罗咸端的作为。他答:「是你,全都是你做的。」 罗咸端换了一个无辜的神情,无奈道:「其实这都是逼不得已的事。不那麽做的话,我很难生存。只因为我是偷渡者,所以就必须被剥夺生存的权利,这规则究竟是谁订的?如果没有人压迫我的话,我会很乐意当个普通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就算没办法活到老也没关系。」 「你为什麽要害死我爸妈?」 罗咸端歪头,佯装不解的看着他。 「你是想透过我杀死吕恒。你想把我当傀儡,不是吗?」 「原来他连这都跟你讲,嗤。」罗咸端脸色骤变,眯起眼冷冷说:「不只你亲生父母哦。」 齐槐丰瞪大眼等他的下文,他说:「还有你养母也是我害死的。不过竟然没人发现,小丰,你真迟钝。」 「你王八蛋!」齐槐丰气愤垂打水槽边缘的砖面,怒吼在这空间发出回音,好像骂了对方无数遍。水槽内的液体随其怒气波荡,他这才留意到里面不是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好像有白色的骨头在里面若隐若现,然後有个容貌非常艳丽的女人从里头浮上来,血珠没能在她细白滑嫩的皮肤停留,她扬起笑容跟他打招呼说:「你好。我叫睦子。」她说的是日文,但不知为何齐槐丰却听得懂,也许是因为这不是现实的缘故。 自称睦子的女人在长型的水槽游泳,罗咸端对她招手,睦子轻笑几声游了过去。齐槐丰注视她游开的身影,半晌讶叫:「你、你不是那个模特儿吗?鬼柳寿紫的,的女朋友?」 「呵。」她只是敷衍笑了声,没否认也没肯定。 罗咸端接话说:「多数你净化过的魂魄,都被睦子吃掉了。虽然她叫睦子,不过已经不是原本的睦子,原本那女人也被现在的睦子取代了。这些魂魄,都是她的粮食,仅有少数卖给付得出代价的人类。小丰你看,她是人鱼。很久以前,她喜欢过一个贵族──」 睦子赶紧抢白道:「这我自己讲。」她趴在罗咸端那方向的水槽边忆起往事。 「很久以前,呵呵嗯,大概是那个咒阵之都都还没立城之前吧。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他是贵族。为了他,我辛苦扮成凡人女子跟着他返回他的故乡,可是他後来一发现我不是人,又听说人鱼肉能使人长寿,竟然想把我瓜分给他和他想巴结的皇族吃掉。我什麽也不知道,他命令术士把我困住,先把我的鳞刮掉。好痛啊……真的很痛……他眼睁睁看着,而我也失去生存的意志,奄奄一息,依然想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可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从我心口割了块肉吃掉。」 听到这里,齐槐丰不禁皱眉,虽然提醒自己无论听到什麽都要冷静,但还是为睦子诉说的往事感到难过与恐怖,被最心爱的人……呃,吃生鱼片吗? 虽然恐怖,脑筋突然歪到奇怪的方向,齐槐丰紧抿嘴巴很怕自己笑出来。他竟然想笑,这样的自己也很惊人。难道是对这些猎奇的事有点麻痹? 睦子的眼神从回忆里抽离,褪去感情,冷若冰霜的凝视齐槐丰说:「可惜他不懂,伤心的人鱼肉,都是剧毒。他背叛我,他该死。呵哈哈哈哈!」她笑得越来越狰狞,美貌不复存在。 「唉。」睦子叹气道:「从那以後我就不再是人鱼了。我成了怪物,为了维持美貌和寿命,必须像这样……」 睦子游近罗咸端,罗咸端拿了一个漂亮的织布束口袋,取了一颗红宝石般漂亮的糖果出来,那里头有某种生物的魂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别的东西。睦子张口让罗咸端喂食糖果,含着一颗糖笑得像个小女孩。 「好吃吗?」罗咸端摸摸她的头发轻问。 「嗯。」 「睦子。」 「嗯?」 「如果你真心爱着一个人,为什麽不会想把自己的血肉给他吃,让对方变得跟自己一样长生不老?」 睦子有些不解的看向罗咸端,後者说:「只有相爱的人吃了会没事。你怕会毒死对方,是吗?其实你在害怕那个考验吧。」 「不是的。他根本不爱我啊!」 「不要紧的。」罗咸端捞起她湿润的一搓头发把玩,兴味盎然的说:「现在你又有机会了。鬼柳寿紫是真心爱你的,然後,你也跟原本的睦子一样爱上他了不是吗?」 「不,我不爱他。」 罗咸端挑眉反问:「真的?那麽,这表示我可以占据他的躯壳对不对?」 睦子像是吓傻,她呆在那儿仰望罗咸端,旁观的齐槐丰也错愕得发不出声音来。 「我怕我撑不到目的达成,现在的我很虚弱,需要一个强健的躯壳。拥有鬼的血脉的躯壳,无疑是个非常棒的容器,而且又同时流了吕家的血脉。」 睦子立刻抱住罗咸端的前臂哀求:「不要这麽做,他不适合,而且他要是发现你,你会被他消灭。你忘了他很危险吗?求你打消念头吧!」 罗咸端一把抓住她整束头发,边拖行边用聊天语气讲:「如果他是你爱的人,我会勉强考虑一下。」 「他是、我爱他,我承认,请你放过、啊呃……」睦子被揪住长发,半身都裸露出来,只能狼狈在水槽里游动、挣扎。她被罗咸端抓着头发提起来,几乎整个身体都悬出三分之二了,疼得出泪。 「你要证明给我看啊。」罗咸端的口吻平静温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证明一下吧。你把肉给那个人吃,去吧。我会遣帮手帮你的。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抱歉了。」 睦子无声落泪,罗咸端伸舌舔掉她的泪珠,泪珠成了珍珠般的宝石被他咽下,他不带感情的安慰道:「别哭了。这是好事,你能让他长生不死,你们都会远离死亡,永远在一起。」 「罗、咸端,我……」睦子咬牙低语:「真的很……恨你。」 「不要紧的。把恨留给我,把爱,留给那个人。去吧。」 望着眼前的景象,齐槐丰好像明白了那是怎麽一回事,他好像眼睁睁的看着罗咸端在诅咒对方,而睦子她无力抵抗,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他发自内心的朝睦子喊道:「你不要、你会後悔的!不行!」 齐槐丰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隐约听见罗咸端浅笑的声音,好像还说了什麽。 「你还是没变啊。会为了陌生人心软,却对我狠心。唉。」 第17章 拾柒 清早六点,天已经大亮,吕恒拍齐槐丰脸颊把人叫醒,齐槐丰脸都被打红了,这才皱眉睁开眼醒来,刚想开口问他怎麽打这样用力就觉得嘴里有东西,伸手接在嘴边吐了一粒像梅子糖的红色糖果。 他跟吕恒对看了眼,吕恒说:「你又梦游了,一直想往外头那个水池跑,我一把你拉住你就瘫软下来,接着我怎麽叫你都不醒,按穴道什麽的都没用,只好用力打你巴掌……抱歉。你吐这是什麽?」 「糖果。」齐槐丰自觉讲了废话,然後猛地想起梦见的内容,他转头跟吕恒说:「快让八月一日先生通知你表哥,他女友是罗咸端的同伙,而且他们都有危险了。这糖果是他们拿来炼藏魂魄的一个手段,我刚才在梦里看到的。」 吕恒拿起那颗还湿湿黏黏的糖果,放到自己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後像吹气那样吁出一缕缕白烟,白边飘散到空中散逸,隐约好像见到一头大白狼载着一个幼童往天空跑,然後消失。 齐槐丰揉了揉眼睛问:「刚才那就是被封在糖果里的魂魄?小孩跟、动物?」 吕恒没回答,而是皱紧眉心做了一个要从唇间拈出鱼刺的手势,但拈在指间的是一根极细短的针。他拿了针垂眼低吟:「真危险,差点中招了。」 「针?」齐槐丰愕视。 「糖只有外面那层是硬壳,化开以後藏了一根针在里面,想释放那些魂魄会被种下降头,很快会遭横祸死去。这种针,通常是藏在幼儿或有灵性的活体之内炼其精魄而成。吸乾他们的寿元和怨气以後,取出最初和最後的针来使用,其余陆续埋入的针则可弃置。算是相当阴毒的手段,因为被下针的对象往往也死得不明不白。」吕恒看向他松了口气,浅笑道:「不过还好是我,所以没事。如果你傻傻含着糖果不吐出来……」 「呃。」齐槐丰脸色难看。他这已经超越梦游症,随时会招来危险的事情,往後要是没吕恒在身边他怎麽睡得着啊。 吕恒又一脸认真起了话头说:「不过这糖果……」 「怎样?」 「原以为没味道,居然是葡萄口味的。」 齐槐丰给了吕恒一个大白眼,然後就去请八月一日联络鬼柳寿紫。电话接通後,吕恒就关心道:「寿司你没事吗?」 「怎麽了?」那头是鬼柳很平常的说话语气。「一大早的,我还想多睡一下。」 「我们等下过去拜访。」 「咦?这麽早?」 「有紧急的事。另外,你要留意神取小姐,她可能有点问题。」 「睦子?」 「是。现在没空解释这麽多,我们立刻赶过去。」 「喂喂,这话实在是很令人困扰,你突然这麽讲……唉。」 吕恒说完挂了电话,跟齐槐丰换回自己平常的便服就请八月一日开车载他们前往鬼柳本家。途中齐槐丰把那梦境描述一遍给吕恒听,又问他说:「如果神取小姐有问题,鬼柳家的人怎麽没察觉她有异样?」 「这个嘛。虽然你会这样认为也是很合理啦,不过。」吕恒叹了口气,推论道:「就算先祖是鬼神,或者是像我们这种习惯跟鬼神打交道的家伙,但正因为这个缘故,反而对反常的事物感觉到理所当然了。反而还没有一般稍有敏感体质的来得敏锐也不一定,也就是说,虽然虫子会吸血很烦,但夏天就是难免会有蚊子,一巴掌打发掉也就罢了。换作是需要付出受伤甚至丧命那种风险跟代价,我们才会提起精神应对。这也是……一种傲慢吧。」 「傲慢,你举这例子,其实一般人多少也都会有这种自大的心态,不过好像可以理解。」 吕恒点头又讲:「更何况事态要是你说的那样,睦子、不对,那个东西早就已经擅长隐藏自己有千年以上了,伪装成某人混居的手法肯定高明,那就不是普通狐狸或狸猫那种小妖怪能比得上了。」 八月一日将车子开进鬼柳家,齐槐丰第一次看到在「家」里还需要以车代步的寝殿式建筑,吕恒告诉他说:「我有事先和大姑知会过一声,但没有讲来意,她可能以为我们是来观光而已。」 「这样好吗?万一……」 「先过去看看情况就知道了。」吕恒等管家把车停好,他和有点交情的管家说:「阿乐,你如果没有急事也一起来吧。光是我们两个外人在这里行动也不太方便。」 八月一日点头答应:「是,那麽就由在下带路并随行。请二位跟我来。」 这天风很大,云絮好像被吹得像巨大的羽毛,天空虽然很蓝,却一时看不见太阳在哪里。齐槐丰心情沉闷,吕恒轻推他背後催促他跟上。管家带他们在长廊间绕来绕去,由於那一带都被漂亮的庭园所环绕而无法开车移动,只能加快脚步,因为管家说了在鬼柳家最好不要奔跑。 三人都走得又急又快,其实和小跑步的速度差不多了。八月一日带着他们绕过一座池湖,扬声提醒:「过了前面的转角就会抵达少爷的住所,神取小姐也在那里。请问吕先生,我也要跟过去吗?」 吕恒应了声说:「当然。请一起过来吧。」 三人越过无数道门,来到建物之间连接的一条长廊,吕恒他们看到鬼柳寿紫正侧对他们跟神取睦子有说有笑,鬼柳寿紫他望着女友的样子深情款款,而神取睦子则斜对着门口在泡茶,他们赶到时她正把茶碗递给鬼柳。 八月一日就停在离那门口不远处,吕恒走近门口,齐槐丰仔细确认屋里的两人都无事,吕恒松了口气说:「还好我们来得早。看来你的梦纯属恶梦。」 齐槐丰放心的大口吐气,抹了下额际的汗珠微喘道:「太好了。没事就……唔!」他看到了某个景象而及时抓住吕恒的手肘,把人拽回身边。 屋里鬼柳寿紫好像还没发现外面的访客,他一双眼正胶着在女友身上说:「睦子,这下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睦子什麽都没回答,只是淡笑点了下头,然後神情哀凄的回看着他。吕恒这时也觉得那两人气氛古怪,回头用眼神问齐槐丰做什麽拉住自己,齐槐丰指了睦子的方向说:「她坐着的地方……」 八月一日这时也循客人的话看过去,脸色惨白:「啊啊。神取小姐……」 谁都不敢贸然闯进去,他们三个为了看清楚鬼柳寿紫的情况而慢慢移动到另一侧,结果反而看到了神取睦子的背後不仅衣服破了个大洞,背部的皮肉全都不见了,整个脊骨、脏器都裸露出来,而她的长发则高高挽起,自正面看的话是个漂亮年轻的女人,但她的背面却好像一只扁鱼被吃掉一面的状态,更诡异的是脏器还在活动,就连肠子也好像还在蠕动。 至於鬼柳寿紫的嘴边则沾了点血迹,任谁都能明白过来这情况是怎麽回事。这时神取睦子仍凝望着鬼柳寿紫,出声跟外头的人说:「忍受千年孤寂,能得此归宿,亦是可遇不可求的……咳呃。」 她的肢体动作很吊诡,血大部分都流乾了,而她整个人反而显得非常苍白,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後悔,还撑着一口气想将鬼柳寿紫看清楚,眼尾嘴角都带着柔情笑意。 「永远,记住我吧。寿紫。」她气音轻喃:「记住我好看的样子。」 齐槐丰听不懂她在说什麽,但好像听得出她在喊鬼柳寿紫,他看鬼柳目光有点涣散,想喊吕恒,吕恒朝他点了下头靠过去察看。鬼柳寿紫这时眼冒精光跳起来,吕恒急退,鬼柳的样子产生变化,本来就已经够高大了,他的体形又变得更高、更壮,个子超过横梁了,幸而这屋子挑高,一时还没有被他撞垮的顾虑。 鬼柳不仅体形变得庞大魁梧,皮肤也变成深赭色,头发一下子长长及地,手脚指甲都尖利得跟爪子一样,衣物随他的变化被撑爆成了破布,连同腿间的东西也像巨杵般尺寸骇人。 神取睦子倒不害怕,只是轻讶一声,仰望着屋顶。外面三人一样抬头,却根本看不见鬼柳寿紫的样子,几乎胸以上都被阴影掩蔽了。吕恒这时警觉道:「阿乐,快去请寿紫的母亲过来。」 八月一日立刻跑掉,吕恒不着痕迹护在齐槐丰面前,压低嗓音提醒齐槐丰说:「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恐怕是被唤醒鬼的那一面了。」 「啊啊。」神取睦子被鬼柳一把抓起来,能清楚听到骨头跟其他部分挤压、磨擦的声音,她痛苦得呻吟,并用发抖的嗓音说:「寿紫……你爱我吧,是吧。呵呵呵……」 「爱?你在说什麽,我只是好奇人鱼肉的滋味。不过你充其量也只是个偷人躯壳的怪物罢了。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未染尘俗的人鱼,可笑。」 「噫、你讲什麽,你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寿紫吗?」 「我是啊。我是鬼,是鬼柳寿紫的另一面。你以为你能操控我,哼,别小看鬼的血脉。」 「你变回来!」睦子哭喊:「我不要这样的你,不要!」 「哦,你不是说爱吗?」鬼柳寿紫抓着睦子进到屏障内,然後传来睦子的惨叫和鬼恣情做着某事的喘气声与低吼。 齐槐丰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想插手的样子,吕恒以防万一拉住他的手肘把人带远,并且严厉警告道:「不准你再接近他们了。趁现在他的注意力在那女人身上,我们快逃。」 「可是他们究竟──」 「先逃再说。没空跟你解释。」吕恒握紧他的手先退开这里,逃跑途中遇见匆匆赶来的鬼柳家的人,一个穿黑和服的大姐带领十多名年轻男女,约半数手持长弓,另一半则佩刀剑。吕恒一见到那名大姐即称呼她一声「大姑」。齐槐丰傻眼,不是说吕恒的大姑嫁来五十多年吗?为何看起来跟三十近四十的女人差不多! 「听说是盯上吕氏的妖魔干的好事吧。家主让我见机行事,所以我调了他们来帮忙,不过我婆婆特别讨厌你,你还是先离开鬼柳家吧。不,离开s市吧。我们会尽全力将那东西驱逐出s市的,所以你们已经没必要留在这里了。至於其他的事,我们暂时不便插手,你好自为之吧,小恒。」 「可是寿紫他──」 「放心好了。他到底是我儿子,不会杀死他的。」 吕恒表情凝重,最後还是拉着齐槐丰疾步离开,八月一日跟上来说:「请让我开车送你们吧。这是夫人交代的。」 离开s市很匆忙,八月一日载他们回住所拿了行李才走,一路上齐槐丰都止不住打冷颤,吕恒没松开他的手,一直紧紧相倚坐在後座。 「你大姑刚才说、不会杀你表哥,事态已经那麽严重了吗?」 「嗯。因为鬼柳家的背景虽然是那样,但是已经有好几百年都没有人狂化成鬼的记录了。不过你先别慌,他们一定也有记载该怎样让我表哥恢复的方法,而且你的梦如果描述没错的话,睦子的血肉并不会因为被人鱼变成的妖物掠夺就改变,那依然是普通人的躯壳而已。只是因为被邪物入侵才会那样……」 「那麽,那个睦子的下场会怎样?」 吕恒沉吟半晌,推测道:「也许被拆吃入腹,对她来说才是最痛快的。虽然寿紫狂化为鬼的状态,但我相信他只是失去人性,脑袋跟记忆都还清楚得很,一定也把那个女人认定是杀害睦子的家伙,继而进行报复。只是因为他现在没有人性了,报复的手段实在是……抱歉,要是我更警觉的话,说不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不,不是谁的错。」齐槐丰已经不抖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冷静和阴沉的表情。他在愤怒,他想起让事情演变成这样的家伙,还有一直无能为力的自己。 「寿紫能恢复吗?」 吕恒看着齐槐丰哀伤的样子,实在难以迎视那双充满怜悯的目光,他看向窗外回答:「谁都不能保证。不过对他来说,要是恢复了,必须面对自己生食情人的事实,说不定会发疯。也可能会顾虑到人类的自己难以承受这种打击而一直选择当鬼也不一定,但这麽一来会被鬼柳家强行封印在魔神院内,从此不能以人的身份存在於世上,更严重的话会被族谱、除籍也不一定。」 「什麽?」齐槐丰立刻往前拍打驾驶座和後座之间的隔板,八月一日回瞅一眼,他大喊:「八月一日先生,请调头,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寿紫。」 「不行,夫人没有命令。」 「她也没有说不能调头吧。快调头!」 吕恒把人按回身边座位,朝驾驶大喊:「别听他的,继续开走。」 「吕恒,你要丢下你表哥吗?」 「没有办法,我或你都没办法,拜托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吕恒沉痛低喊,埋首在他胸前央求:「槐丰,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啊。」 听见吕恒无助的语气,齐槐丰心口泛起一阵酸楚和痛惜,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不再那麽意气用事了。 「当然,我不会离开你的。」齐槐丰抱住吕恒,吕恒在他怀里喘息,身体有些发烫,他感受得到吕恒为了他承受多少压力和恐惧,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并不是孤单的。并非只有他害怕、恐惧着,有吕恒在,所以他一直不是在黑暗中独行。 「对不起。」齐槐丰捧起吕恒的脸轻轻在他额头和唇间亲了一口,不再顾忌旁人的目光,当然驾驶座的那位训练有速,绝对不会有什麽反应出现。 吕恒被他的亲吻安抚了,渐渐冷静许多。直到出了s市以前,两人都只是紧握彼此的手,没有任何交谈。即使经过似乎有许多幽魂的桥,齐槐丰再也不为所动,他心里正生出一个念头,透过鬼柳寿紫那些事而慢慢成熟的想法。 八月一日将他们送回k市的市区,离车站并不远,他知道这两人的旅途还未结束,於是离开前他也用自己的母语跟他们说:「请吕先生你们多多保重了。阿乐只能送你们到这里,那麽,再此别过。」 吕恒点头,齐槐丰也跟八月一日挥别。等车子开远以後,吕恒看向身旁的青年,齐槐丰也回望并跟他说:「走吧。陪我去个地方。」 吕恒有默契的微笑,说了一个地方:「神泉苑?」 齐槐丰跟他心有灵犀的相视,点了下头。天色尚早,他们搭了公车前往。吕恒问:「你该不会是想,进行关於我之前提过的,最原始版本的那个秘术?」 齐槐丰斜睇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不害怕?不後悔?」 「你会吗?那是永恒的咒誓,你比我更清楚它是怎麽回事。怕吗?」 吕恒垂眸沉默几秒,涩声回应:「嗯。坦白说,我害怕。」 齐槐丰认为他还没讲完,等着下文,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下了车就直接在目的地的入口处,有零星游客和当地人在附近,但他们关注的只有彼此。 「我。」吕恒捞住齐槐丰往前迈步的手,後者回首觑他一眼,他说:「我只怕你後悔。」 齐槐丰闻言释然一笑,轻扯吕恒的手说:「跟我走。在你後悔之前,我不後悔,在你放手以前,我不放手。所以,在你离开以前,我也不会离开。」 「你之前也讲过类似的话吧。」吕恒苦笑,顺便酸他。 齐槐丰面上没有被调侃的赧然和窘态,反而是通透明悟的样子,他淡笑回应:「嗯。那时候的我,唉。现在的我也是自私的,可是经过刚才那些事,我有些懂了。如果爱不能改变什麽,那麽恨也不能,什麽都不能,可是唯独信念可以成为支柱。当感情变成信念,或许会有什麽变得不一样吧。」 「你也是懵懵懂懂的嘛。」吕恒又一句吐槽,但神情轻松,再没有之前的肃杀沉重。 法成就池上倒映着法成桥,他们又旧地重游,只为了请龙王见证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吕恒又一次向他确认道:「你想清楚了?」 齐槐丰轻捏吕恒的耳垂说:「你不是说,只要我想要,身体或灵魂全部都给我吗?」 「但这次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那麽简单,而且你也……一旦後悔,你可是永远摆脱不了我的。」 「求之不得。」 秘术需要配合施术者本身的资料推算出适合的时辰,细节也需要相应变化,所以还是由熟悉这些事的吕恒负责这部分,齐槐丰则跟着他去准备了需要的物品。是夜,明月当空,他们透过一些秘密管道出现在法成桥上,仪式一切从简,双双在苑内许下咒誓。 最後回到旅馆睡觉时,两人只是在被子底下手握着手睡,吕恒跟他说:「不晓得成功了没有。」 「不知道。但是我们做了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如果又历史重演的话……」 齐槐丰这回反过来跟吕恒说:「别担心。我会看好你的。」 吕恒莞尔,阖眼默念:「是啊,重蹈覆辙的事,一直都只有那件事而已。」 那秘术只能使甲方归属乙方,同样的禁术无法再进行一次,也无法解除,所以吕恒自愿将一切都献给齐槐丰。虽然做了会遭到许多非议的事,将来势必会承受不少压力,可是他们都同样有种达成愿望的感动。 「呐,吕恒。」 「什麽?」 「万一秘术其实失败了怎麽办?」 「你认为?」 「我们就再试一次好了。」 吕恒失笑答应:「嗯,好啊。」 「我们这样好像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才能一生精彩嘛。」 「又来了。又在讲似是而非的歪理。」 「晚安。我心爱的主人。」 「晚安了。」 「唉。」 齐槐丰听他叹气,疑道:「怎麽了?」 吕恒说:「我刚刚想到,我的主人竟然是只浣熊。」 「……」 *** 黑暗中,被生食到仅剩半副身躯的女人睁眼望着无尽的深渊,她感受得到鬼在周围,对方并没有碰她,可是她也已经被凌虐得残破不堪,此时她的骨髓还勉强连接着脑袋和身体,但这样还是无法摆脱痛苦。 那个叫罗咸端的男人用咒把她本来漂泊无依的魂魄,牢牢钉在这个肉体上了。 「你不是一直很渴望有个归属,厌倦了像浮萍断根的状态吗?」罗咸端说完就施咒让她与这身体牢密结合为一体。明明是顺从她愿望而做的事,实际上却充满了那个男人的恶意,只因为她有背叛他的意图。 「妖怪。」鬼在说她。「你还有话说吗?」 她感觉到鬼在逼近,鬼的气息就在旁边,浓重的杀意笼罩着她,她几乎绝望,但还怀抱着一丝泡影般的希望,她说:「你还记得自己是、人类时的记忆,记得、我吗?」 「我记得睦子。很美好的女孩子。」鬼说:「知道吕恒跟那个男人的事以後,身为人类时的我也憧憬想和他们一样,跟睦子一起生活。虽然还是得瞒着她,然後过平常人的生活。只不过……」 「还来得及啊。只要你息怒,我、我的身体会很快恢复过来的,我们会一起长生不老。」 「哼呵。」 鬼冷哼了一声。他说:「不。睦子死了。这一切都毁了。除了那些废话,你没有别的要说了?」 「说……什麽?」 「求饶或道歉。」 她终於明白过来,这家伙爱的确实是睦子,从来不是她这个夺去睦子性命的妖邪,这鬼只是想玩弄她罢了。尽管她是以睦子的身份爱上这个人,但身为鬼的寿紫远比还是人类的他更清楚她的真面目。 这千余年她所追逐的,都是一场梦幻泡影罢了。她已经失去令人长生不老的能力,失去原本的自己,只是一缕怨魂所化成的妖物罢了。 她感到恐怖,她说:「要是恳求饶恕或道歉,你、是否愿意──」 「喀吱。」一个短促的声音连同女人的话语被沉重的威压所吞没。鬼将女人的脑袋踩成烂泥,他自言自语道:「算了。没耐心再跟你玩。」 鬼柳寿紫移动到门口,鬼柳家能作为战力的人来了不少,越聚越多,约有三、四十人了。他们把门都拉开,但室内还是弥漫了黑闇。 「母亲大人。」 「寿紫,适可而止。」 「我并没有失控。」 「那麽,你现在的样子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为了报仇才获得的力量。一旦我怨恨消除就会回来了。」 「你以为我和族人能轻信吗?」 鬼柳寿紫在黑暗里沉默良久,所有鬼柳家的人都相当紧张的盯着那深渊般无尽的黑闇。然後他们听到压抑而吊诡的喘息和低鸣,地面似乎在震动,那怪声听起来很哀伤,鬼柳寿紫说:「我把脏器留在此处,倘若七日不归就任凭处置。」 说完室内浓黑色的部分好像被什麽给吸收、浓缩成一颗手球大小的圆,骤然飞逝。明亮的屋里留了一个竹衣笼,但他们都晓得那里面装的并不是衣物,众人噤默,好似听它传出了某种不属於人的脉动。 极其沉缓的,鬼的脉动。怦。怦。怦。 第18章 拾捌 凌晨,k市下了一场小雨,蜗牛在紫阳花的叶子上爬行,花叶颜色变得更为鲜艳饱满。吕恒出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夏季景色,尽管在枝叶幽暗处仍能察觉有某些东西在活动,大概是栖息在角落的渺小精怪,但比起以前动不动就看到更冲击心灵的东西被吸引过来要好多了。 他知道这是齐槐丰的影响力,无形中庇护了他。但相同的,他却会替那个人带来一些不平静的生活。离开旅馆前他又望了一眼水边漂亮的紫阳花丛,难掩内心的感动,他跟齐槐丰看到的是相同的世界,相同的天空,还有一样缤纷的花色。 旅馆的人在玄关处招呼他出门,由於这间旅馆还是鬼柳家所经营的,因此能打听到一点消息,他从大姑那里知道寿紫跑走的消息,但在处理这件事的同时,神取睦子也是个名气不小的公众人物,鬼柳家正为了如何处理她的事情而忙碌。 八成会用别的事件盖过吧,关於如何抹煞或使一个人消失,对他们而言已经相当习以为常,对这世界也是一样的。吕恒虽然也了解必须如此处理,但心里并不好受。 「姑姑,很抱歉。」吕恒拿着手机,能说的只有表达歉意的句子。「如果我能应付得更好的话……」 「不怪你。吕家的人本就多灾多难,特别是宗主。这边的事我会处理,你尽快跟族人会合,去诛杀那个偷渡者吧。也算是替我解恨。」 「是。那麽我出发了。」 「你的朋友,我已经吩咐人让他在旅馆待着,那片土地下的守护神会眷顾他的。」 「谢谢你,姑姑。」他听见大姑姑在那边叹气,结束了通话。 吕恒不禁想像过自己要是罗咸端的话,他该怎麽办,他想怎样、而实际上又会做些什麽。一开始只是想延长生命,但後来好像对某个人产生的情感,被一种古怪的感觉所牵动。如果是那样的话,拥有感情的罗咸端是不是也算是个人,而不仅仅是个披着人皮的偷渡者了? 「如果我是罗咸端。」吕恒想像着:「会因为爱上槐丰而产生各种矛盾吧。既不想见到槐丰伤心痛苦,却又认定只有自己才能伤害这个人,类似这样的矛盾会一直变得强烈。然後撕裂自己。」 於是吕恒好像捉到一丝灵感,敌人的弱点和自己是相同的。贪婪的想要什麽都抓在手里,想对珍惜的事物放手又万分不舍。 *** 齐槐丰醒来的时候,本该是吕恒的位置空荡荡的,还有点陌生的和室房间里已经没有对方存在的气息。不知为何他完全不感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 既然吕恒有必须独自去面对的事,那麽他也有自己得面对的事情,比如耐心等待,还有面对这样的短暂分别。 前一天鬼柳家发生剧变,他们逃离s市,这时回想都还让他心有余悸,假使没有吕恒的话,他会想一睡不醒,继续逃避这个世界。想到自己这毛病,就不由得投射到吕恒身上想像了一遍,过去吕恒是怎样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事…… 齐槐丰自认不是个坚强的男人,偏偏又容易投射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到不同人身上。他也曾假设过自己是罗咸端的话,吕恒肯定会乐意被他吃掉的,就像睦子甘愿被心爱的人吃掉,但睦子却已经不是原来的睦子,她盼来的是一场恶梦。 他醒来刷牙洗脸吃早饭,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几个关键字还是懂的。吃过东西以後,旅馆的人过来告诉他说有访客,他听懂客人的单字,歪头诧异道:「访客吗?」 那位面熟的女仲居冷静点头,又迳自说了几句话,然後发现齐槐丰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歉然一笑就退出去把门关上。齐槐丰一头雾水,回寝室整理完仪容才出来房间,走道上是负责给客人带路的老先生,他做了一个手势请他随行。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11节 齐槐丰被带到旅馆一楼的会客间,果然那人就坐在窗边喝茶,阳光从格窗木条间的薄纸透进室内,打亮对方的侧影,罗咸端的样子就像天上来的使者,美好得连发梢都绕了浅金色阳光。 「太好了。我以为你不肯见我。」罗咸端表情温和,投来温煦目光和笑容,比起高中时期的他还要有人的温度,对於齐槐丰而言,即使已经没有过去的情愫和情怀,仍不免感到一瞬间眩目耀眼。 「睡得好吗?」罗咸端比了一个手势招呼齐槐丰过来座席间,这是旅馆一楼离门口不远的一个和室房间,他背後的窗子能看见街上的情景,与外面走廊的世界仅隔那单薄的障子。 齐槐丰坐下来,带路的人早已退出房间,他给自己倒茶,表面镇定如常,心里却忐忑难安。他发自内心惧怕这人,明明做了那麽多冷血而且超乎常理的事情,即使他没看到也有耳闻不少,这人却还能以这种优雅惬意的姿态跑来找他喝茶闲聊? 「我跟你,大概没什麽可说的。」齐槐丰说完觉得喉咙很乾涩,抿了一口热茶才又说:「但是你想说什麽就请讲吧。不过,讲完以後你恐怕也不会这麽轻松能离开。」 这话说完罗咸端就发出一串轻笑,他点了点头好笑的说:「你啊,真的是太过温柔了。不,是太心软了。我知道这里有什麽在保护你,一旦我有什麽侵害你的举动,大概外面的家伙全都不会袖手旁观。就是这样的情形,所以我才认为你有可能见我。」 「嗯。毕竟你前科累累。」齐槐丰想起自己所知的那些惨事就感到悲哀和愤怒,不禁握紧了搁在膝上的拳头咬牙道:「邱复生、levi,还有寿紫,我认识的人一个个都遇到不幸的事,还有更多我不认识的受害者。就连夺取睦子身体的……你自己的同伙,你也没放过吧。」 罗咸端态度依旧从容,他回答:「我帮她完成愿望啊。她想要什麽,我都满足她。不过,看来她也跟人一样,在幸福面前会感到退怯,所以自己放弃了。」 「你只是给她假象,那根本都是海市蜃楼!」 罗咸端直视他那双愤怒到极点反而显得生气勃勃,变得更加动人心神的眼眸,回答道:「有时候,不把泡影戳破也就没事了。你可是连一个假象都不施舍我的。」 齐槐丰快气炸了,脸变得越来越红,他站起来低吼:「你、你这个该……」 因为站起来的角度不同,加上罗咸端一直坐着,所以齐槐丰从刚才就一直没发现罗咸端的脚有点古怪。同时,齐槐丰意识到自己的左脚好像不跛了,他试着走出座席踱了几步,左脚丝毫没有不便的配合右脚行动,他又再看了看罗咸端左脚裤管与鞋子间曝露出的那一小截脚踝有金属光芒。 这时罗咸端把左脚裤管拉起来跟他微笑道:「发现啦?我去装了义肢,里界的黑市弄来的,跟真的脚一样活动自如,很好看吧?」 罗咸端的左脚小腿整个被金属义肢替代了,深铁灰色的主体镀了银白精细的符文,那一串常人无法解读的符文有部分镂刻,隐含着连齐槐丰都能感受到的能量,即使是义肢都让人觉得很危险。 「你的脚怎麽了?」 罗咸端又朝他招手,请他坐回去,接着才说:「之前对你做了不太好的事,害你受苦很久吧。包括在你左脚用血所下的咒。」 齐槐丰睨了他一眼别开脸,罗咸端忽地咳得很厉害,连咳了几声都不停,还弯腰一手撑在桌沿,齐槐丰看不过去帮他把茶水倒满,铁壶里还烫口的茶水,和着凉掉的茶水变成适合入口的温度。 「嗳,你也会感冒?」齐槐丰把茶递过去,伸手想叫他喝茶,那手被罗咸端蓦地握住,他紧张瞪大眼,两人四目相视。 「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很想念你而已……我身体越来越不好,其实偷渡者能活到二十出头都算勉强了。像我这样苦撑也是极限了。」 齐槐丰试着抽手,但被捉得很紧,他抿嘴不耐烦的酸他说:「你不是掠夺别人的魂魄吗?那个人鱼吃了那麽多,你也吃了吧。」 「我没有。原先也想,乾脆就学她把鬼柳家少主的身体抢过来算了。可是这麽做就不是你认得的我了。你喜欢过我,要是我从来没离开过你,你会爱上我对吗?」 这问题听似真诚,实际上却令齐槐丰越想越荒唐,因此他先是愣了下,用一种为难、古怪的表情皱眉、歪头,思考道:「这我不知道。根本没发生的事,将来也不会发生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而且你害死我父母跟养母,我不可能原谅你。」 「换作是吕恒的话,你会原谅吗?」 「吕恒才不会那麽做。」 「哦。」罗咸端挑眉,无论如何都不想松手。他说:「我真妒嫉他。」 「虽然我也曾经假设过把角色对调之後的发展,但是,那只是我接受不了你是伤害我的人这件事,我曾经很喜欢你,回忆依旧在那个时空里很美好,闪闪发光变得很刺眼。对不起,我从来都没为你做过任何事,但是再这样忍耐放任,就是我的错了。」 齐槐丰掰开罗咸端的手,後者松手放了他,跟他说:「小丰,你的温柔真残酷。」 「你的脚变成那样,是为了解开之前我左脚的血咒?」 罗咸端点头,他说:「小丰。」 「干嘛?」齐槐丰整个背靠在椅背,下意识拉开距离。 「我爱你。」 「唉。」 「我爱你……」 齐槐丰不做回应,他当然能生气拒绝,说许多难听话,顺便发泄情绪,可是心里总还记得高中那时他们三个人常常一起玩的情景,一起去新开的店上网咖,一起买饮料四处蹓躂。虽然很多事都是虚假的,但那时的一切心情都是真的。 「如果我有能耐夺吕家的胎,生为吕家的人就好了。那样我就会变成吕恒跟你一直在一起了。」罗咸端平静诉说他的想法,语气认真得令人发毛。 「还在讲这种话。」齐槐丰快听不下去,他频频望着房门口,回应道:「你不打算逃吗?」 「吕恒正在外面追逐我的影子,还不会那麽快赶回来。我收买了爱恶作剧的妖怪去阻挡他们联系了。」 齐槐丰精神一凛,防备问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罗咸端勾起嘴角笑了下,神情诡异,他说:「你以为我察觉不出来吗?你跟吕恒施行了禁术,比上次还要严重的禁术。」 提到这个反而让齐槐丰稍稍安心,但他并不打算多解释什麽。 「吕恒的血肉、他的一切都是你的。真可惜啊,要是我不解除之前施在你身上的咒,就能把你彻底当成傀儡,杀死吕恒了。」 「这是什麽意思?」 「我说过,要治好你的梦游。你以後都不会梦游了。」 听了罗咸端的话,齐槐丰想起刚才一见面的问候,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罗咸端会这麽做,齐槐丰吃过亏,也不是单纯高中生了,一下子心里充满疑惑,他问:「要是真的不会再让我梦游,左脚也不跛的话,我固然是会高兴,但你还有别的原因吧。就连我都感觉得出你完全处於下风,你要是不怕吕家人或这里的势力对你造成的威胁,又何必找那麽多帮手。你到底在想什麽?」 「不管我做什麽,都是因为我很爱你。」 齐槐丰摇头反驳:「我不认为你懂。虽然每个人对事物和感情的定义都不同,可是,如果你做的事表示你爱我,至少那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小丰变得大胆了。」罗咸端微微一笑跟他说:「你跟我独处在这个空间,却敢拒绝我。」 「呃……」 「因为我看起来很冷静的关系吗?」 齐槐丰郁闷、紧张,眉头紧锁注视对方。 「还是因为你仗着我对你有感情?」罗咸端自己说完笑出了声,他说:「确实。我还不明白爱是什麽感觉吧。刚才只是演练一下,我一直觉得很有趣,你无法让我延寿,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就是个拿来钓吕恒的饵。而且还是个相当失败的饵,吕恒是钓上了,可是猎物咬饵跑了。」 齐槐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榻榻米,默默吁气、汗颜,心想这家伙的思维逻辑完全不是人类,思考的角度相当自我啊。 罗咸端的食指轻点椅臂,他道:「尽管是这样的你,毕竟也让我付出不少心血。」这话让齐槐丰想拿刀砍他了,那所谓的心血都是令人非死即伤的事情。 「吕恒对你做的,或你对吕恒做的事,我也想要。看到你对吕恒露出的表情,有时会跟着被感染情绪。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羡慕他。後来好几次想杀你,把你弄成惨烈的样子逗吕恒,但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下手。这样可怕的心情……如果不是你们讲的爱,又会是什麽呢?我觉得很可笑啊,所以当犬神筋和其他家伙说想教训你的时候,我故意放任了。甚至觉得你快去死好了,这样我也轻松。但是你没有死,你获救了,後来当我再看到犬神筋他们,一想到他们曾欺负过你,心里又乱又愤怒。也许是各种烦恼和迁怒吧,我就杀了他们发泄。」 「你……」齐槐丰忍不住站起来骂道:「你不是因为眷恋人类世界才转生偷渡的吗?你不是想当人吗?是人的话,会产生感情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像你这样不停否定感情又反反覆覆的……算什麽!」 「小丰?」罗咸端被吼得一愣。 「没有任何一个生命该为了你想活久一点而牺牲。你的世界只有自己。」齐槐丰既愤怒又悲哀,他控制不住眼眶泛红,明明已经为了这家伙难过了好几次,现在还是无法压抑过於激动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记忆里的罗咸端的死亡是进行式,每次当他被现在这人伤害,记忆里的罗咸端就会被抹煞一遍又一遍。 「知道未来的命运又怎样?知道这一生的终点在哪里又怎样?获得长生又怎样?光是害怕这些,你的眼里,你心中又怎麽可能容得下真正美好的东西。端端,我才不管你是什麽偷渡者,原本的你对我来说也只是个普通人啊。可是像你现在这样,根本不算真正活过。」 罗咸端凝望着齐槐丰悲愤得红了眼眶,胸口也觉得有点温热,平静冷淡的眼眸有一瞬间闪过异样的情绪。 「嗯。我也觉得好像错过什麽,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不过後悔也无济於事。小丰,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一样是人,我什麽都抓不住,那些对你们来说千真万确存在的情感和事物,还有信仰,我都抓不住。用这状态追逐你,爱慕你,还真是疲累啊。人类的感情始终阻碍我。明明那样折磨你,你也变得脆弱,但还是死抓着痛苦的事不放,你真古怪。」 「那是因为你不够贪。」齐槐丰揉了揉憋泪而发酸烫热的双眼,带着鼻音回呛:「只要是我珍惜的对象,不管是讨厌、困扰、痛苦的事情,都是我们的,跨越那些悲伤矛盾的时刻,等我跟他们一起走到未来,回头看的时候,还是能够一起笑着聊那些蠢事。当下很痛苦没错,可是只要坚持下去,还会有更多机会改变。」 就像他对吕恒说的,那些感情会成为信仰。 「你是想着吕恒说的吧。」罗咸端眼神沉冷。「我一刻也无法忍受那种妒恨的心情。我有多喜欢你,就有多憎恶他。」 齐槐丰对他仅存的一丝情感都被他那执着与恶意所泯没了,目光变得淡然无波。齐槐丰觉得自己真够傻的,事到如此还跟对方讲这麽多,到头来也都是白费唇舌而已。 「你说的憎恶,那也是人跟有感情的生物会有的心情。虽然是这麽说的,但我还是不认为你说的喜欢跟爱,和我是一样的。或许从你想杀吕恒那一刻、不对,从你害我家庭破灭开始,我就不可能对你产生那种感情。怪不得……」 齐槐丰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低喃:「我总是本能对你感到害怕。就算把记忆封存起来,身体也会记得发生过的事。」 在齐槐丰喃喃低语的同时,罗咸端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看起来已经不想多说,他起身的同时齐槐丰察觉到危险而拔腿想跑出去,罗咸端一个箭步拦截去路,并且一刹那压低重心出拳揍到齐槐丰腹部。 「噗咳。」齐槐丰脸色惨白,整张脸扭曲,痛苦不堪,但他没来得及哀号或呼救,罗咸端抓住他头发把脑袋往後扯,将他压到榻榻米上侵犯,宛如野兽般啃咬他的唇瓣,而且用膝盖分开他双腿往胯部顶。 前一刻还很冷静的家伙眨眼间暴走失控,外头的人察觉怪异的声响随即拉开门要进来分开他们,但他们一踏进来全都被暗藏在榻榻米里的细针扎得脸色大变,惊恐痛呼起来。那些针是罗咸端在方才谈话期间暗中布下的阴损陷阱。 另一方向有东西破窗而入,是肉眼难以捕捉的黑影,影子一落定才从阴影里跃出一个英姿凛然的西装男人,正是藉了天狗的影子赶回旅馆的吕恒。他一出现就拿了天狗之杖射向罗咸端,对方这才从齐槐丰身上跳开,权杖深深刺进房间地板,随他登场的漫天黑羽飘飞在空中许久,它们虽然不是实体却也具备了神力,在罗咸端想逃跑的当下,黑羽上的光泽反射出极细的光线,罗咸端一触及光线就被割伤皮肤。 吕恒迅速把齐槐丰拉到自己的羽翼下护住,怒极反笑:「哼,说到底你现在不过是个血肉之躯。」 黑色的羽毛就好像某种特效一样不停飞扬、反射能伤敌的光线,罗咸端舔舐手背渗出的血珠沉默盯住他们,外头陆续赶来了吕家的帮手,旅馆的人及乌鸦们试图阻挡有人在这巷弄间往来。 齐槐丰庆幸吕恒及时赶回来了,但他察觉吕恒两手都有绷带跟纱布包紮起来,着急道:「你受伤了?」 「没事。为了多借一点力量,必须付点代价。」吕恒朝他安抚笑了下,抬头看向罗咸端又变回了充满敌意的样子,尽管生气却又冷静得可怕。吕恒说:「不是想要我的血跟肉吗?」 吕恒从口袋摸出一叠黄纸抛向罗咸端说:「回敬你的。」 黄纸上有吕恒的血所写的咒,黄纸被撒出去之後好像有意志的飞射向敌人,一贴上罗咸端的皮肤就自动灼烧起来,罗咸端无法恣意闪躲被烧伤了好几处,吕恒冷冷注视他说:「因为你无法生食我,所以千方百计想弄死我,然後吃我的心脏跟肝脏。只要我活着,你就无法动我半根毫毛。」 外面骤然下起倾盆大雨,而且一直打雷闪电,旅馆内的电一下子都断掉,雷光闪得每个人都面色惊诧惶恐,吕恒继续对罗咸端放话道:「哦。追你的东西来了。」 罗咸端脸色难看,吕恒挑眉冷眼旁观,又说:「看来你已经虚弱到无法侵占寿紫的躯壳,就算压得下人类的他也操控不了鬼,不过,束手就擒不像你啊。你在……打什麽主意?」 罗咸端不言不语,天花板的复古吊灯微微晃动,随雷声渐近,它摆荡的幅度越来越大,一只骇人的鬼爪从变黑的天花板伸出来抓住罗咸端的脑袋,齐槐丰惊喊:「不能杀他!」 那鬼手似乎迟疑了下,没有拧断齐槐丰的脑袋,只听到肩膀或哪里的骨头好像被挤压出声,当鬼手消失後罗咸端闭眼瘫倒下来,一只黑猫跳进来察看,回头报告道:「他死了。灵体被鬼抓走。」 齐槐丰见到牠想起以前遇到的那只黑猫大叔,可是这只黑猫说的人话比较不那麽清楚,他又多看了几眼,发现黑猫开口时本该是舌头的地方缠着符纸。 这场风波总算在罗咸端死後告一段落,由於还有不少後续的事要收拾,吕恒麻烦族人帮忙,另外帮齐槐丰订了别间旅馆,吕恒跟他说:「等我这两天忙完再见面吧。」 那是间临川而立的旅馆,每逢烟火大会都会住满客人,由於也是鬼柳家所属的产业,很容易就安排了房间给他们,所以吕恒就跟他约定後天烟火大会一定去找他。 这两天齐槐丰都自己打发时间,除了早餐以外都在外头解决,像一个人在外地自助旅行,不过这城市太多曲折的坡道与巷弄,尽管拿了导览手册和地图,仍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迷路。 他知道立刻回国工作也不见得能抽离心情,而且又不想留吕恒一人在这里,心中仍有点不安定的感觉。 到了烟火大会这天,齐槐丰回旅馆就收到吕恒送来的浴衣,还找了人帮他穿上,让他到旅馆外的河岸去赴约。河岸上早就聚集了一堆来看烟火的民众和摊贩,某一区还搭起舞台请了歌手表演,似乎还有地方电视台及网路节目的转播。而他独自漫无目的闲晃,停在了最热闹的一个摊贩前。 还以为庙会才有这麽多摊贩,在这里有的专卖凉饮跟酒,有的卖小吃,齐槐丰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一个河童面具,最後驻足在捞鱼摊子前面观战。金鱼摊的老板是个年轻男子,他正指导几个活泼的孩子捞鱼技巧,有个女孩子一连捞了五十尾小金鱼,旁边老板的帮手也是个年轻人赶紧摇铃拉彩球庆祝,那女孩似乎是纯挑战性质的,捞完的鱼又还给老板了。 挑战者越来越多,一旁的孩子们也不甘示弱,齐槐丰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虽然都听不懂,看着也是过瘾,暂时忘了那些纷乱的事情。然後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余光看到一只手,回头看到一个戴俏皮狸猫面具的男人站在人群外围,那人留了一头过肩长发,一见发型就知道是吕恒。 齐槐丰转身钻出人群,他的手一下子就跟吕恒握在一起,丝毫不避讳周围是否有人会看见。他看吕恒不摘下面具,也把自己的河童面具戴起来,两者相望了半晌,都从面具後发出笑声。 吕恒说:「我一忙完立刻就过来了。没空好好洗澡,不晓得有没有汗臭味。」 这话讲完齐槐丰就凑过去嗅了嗅说:「没闻到。」 「我知道不把事情交代完,你就没办法放松心情欣赏烟火,所以……」 「你饿不饿?」 「还好。先听我说完吧。」 「好。」 「寿司他回家了。而且他把罗咸端的魂魄又塞回屍体,让端端还魂。」 「咦?」齐槐丰讶异低呼。 「我想你心里八成也有个直觉吧。当时你不是喊了寿司,让他不要杀端端?虽然那时情况混乱,不过据我姑姑告诉我的情况,她说……罗咸端似乎有意放弃人类的姿态,恢复妖魔的样子,目的就是要一直对你作祟。抱歉,我这样直接说出来,你、很不舒服吧。」 齐槐丰确实吓一大跳,但这就说明他那时想阻止罗咸端被杀的心情是怎麽回事了,除了本能的怜悯之外,就是预见某些可能性而产生的恐惧感。 「我没关系,你继续。」 戴狸猫面具的男人点头接着讲:「抓着罗咸端真身的寿紫他,本意就是想狠狠报复,所以在听见罗咸端的叫嚣之後,居然又折回来抢了罗咸端的屍体,利用本身鬼的力量强行让罗咸端还魂了。」 「这样是哪门子的报复啊……」 「因为,血肉之躯对那样的罗咸端而言,本身就已经是个禁锢了。比起凌虐折磨,可能让罗咸端失去所有希望直到生命尽头才是最好的报复吧。做了那些事以後,我大姑姑说寿紫已经变回人类的样子了。不过,性情似乎不像以往那样开朗,整个人都沉默寡言,成了一个相当沉郁阴暗的男人。唉。」 说到这里,河岸依旧热闹,舞台那里好像正在提醒大家还有多少时间进行烟火施放,而他们两个莫名停下脚步对看了下,天空飘来乌云盖住了月亮,大家开始担心要下雨,周围都是不安的紧张气氛。 齐槐丰问:「是不是要下雨啦?」 「那可就扫兴了。明明气象说是晴天,而且难得的烟火……」 说完天空居然打雷闪电,齐槐丰想起前天的混乱场面,不由得掌心冒汗,紧张了起来。天空闪过白炽雷光,天空有一刹那成了蓝紫色,他转头看向吕恒,那可爱俏皮的面具有一瞬间好像变成罗咸端的侧脸。 「啊!」齐槐丰吓得叫出声,吕恒转头看他,关心道:「你怎麽了?」 「吕恒。」齐槐丰说完把吕恒的面具往上掀,神情认真的打量,还伸手掐了吕恒的脸颊:「太好了,是正牌的。」 吕恒失笑:「干嘛?把我认成别的家伙,我会吃醋的。」他握紧齐槐丰的手,他知道这人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是他会一直在这人身旁,成为驱逐阴影的光。 河岸上风越刮越强,不过云好像也被吹散了,月亮再度露脸,没多久天上已经没有云翳,舞台那里又是一曲唱毕宣布要开始施放烟火,听懂的吕恒指着天空一个方向叫齐槐丰看:「你往那边看。」 一个金色光点优雅飞上高空,拉出一道金线,然後它倏然炸开来,迸发出一团团圆形的烟火,好像一朵蒲公英。 齐槐丰惊叹了声,看向吕恒笑容灿烂的侧颜,心想,不管什麽时候,只要能像这样和这个人相守在一起,像这样并肩同行,他的烦恼忧愁都会像眼前的烟火一样成为绚烂的回忆吧。 「对了。」吕恒问他说:「听说罗咸端暂时被鬼柳家管收。而且,似乎没有以前的记忆了。看来鬼之力也把他……关於对你的爱意和执念封印住了。你会想去看一看他吗?」 齐槐丰斜睇他,抿嘴蹙眉,表情古怪的跟他说:「不了。还是别再节外生枝比较好。况且,我认识的端端,他……早就不在了啊。」 吕恒无奈浅笑了下说:「其实我本来以为我也很讨厌他。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高中那时,我们三个相处的时候,真的很逍遥自在。这两天也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要是他原本就是个普通人的话,但事实是没有『如果』,我要戒掉用这个词开头了。」 「戒掉?」 「嗯。因为每个『如果』都是个遗憾。」 齐槐丰哑口无言望着他,吕恒回看他并哈哈大笑道:「你怎麽还能一直戴着河童面具啊。真是滑稽死了。」 吕恒也把他的河童面具摘下来,趁着烟火光亮消逝的短暂间隙,温柔捧着他的脸在唇间轻吻。 第19章 番外 木精 春天木棉新叶发出前开了美丽的橙红花朵,结了果实,随着天气回暖而成熟果裂,洁白松软的棉絮随风飞散。 在齐槐丰的住处和周歌岸的店之间,有条大道和公园种了特别多木棉树,花季一到就会引来民众拍照或伫足欣赏。这天齐槐丰独自步行前往公司,为了减掉他在新年吃下的热量和体重,这麽做已经维持了一个礼拜,而吕恒则在年假过完就赴海外出差了。 木棉花不仅漂亮,花果及棉絮都很可爱,齐槐丰经过这路段时都会放慢速度欣赏。这天的风有点大,棉絮飞得漫天都是,他一方面觉得打扫的人应该很辛苦,另一方面又觉得美好的事物也是要伴随一些麻烦或代价吧。 他调整呼吸,看见有团特别大的棉絮从前方天空飘落,自然伸手就去接住,轻拢在手心,但这触感跟他印象不太一样,棉花团里好像夹杂了什麽,难道是虫子? 这麽一想,齐槐丰就满脸黑线把手心摊开看,看到一团肉色人形的东西本来在挥舞像手脚的四肢,但一见光就抱头缩脚躲回棉絮里不动。乍看很像是没有画上嘴脸的姜饼人,只不过更立体,更诡异,连头发也没有。 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毫不犹豫把它抛开,当作是幻觉,可是跟吕恒生活久了,已经对这种无法解释的事司空见惯,这麽一看甚至觉得手掌心上的小肉团有点可爱,於是拿了条手帕把这人形肉团包起来放进西装外套口袋内,若无其事走掉。 一进上班的店里,同事立刻凑上来告诉他说:「周老板叫你上楼找他。」 齐槐丰眨了眨眼说:「知道了。谢谢。」他想周歌岸向来是消息灵通,大概也知道他捡了什麽东西吧。一上楼转进周老板那间办公室,周歌岸正握着一把麦克风,边角的那台伴唱机开着。 「老板,一大早就唱歌?」 周歌岸一手食指往办公桌面敲了敲示意他将东西交出来,握着麦克风说:「我在练唱情歌。周末报名了歌唱比赛,拉了棠初晴跟我一起去。」 齐槐丰瞪大眼讶异道:「医生要跟你去?」 「他没讲,但是我已经帮他报名了。」周歌岸笑得很愉快,心里头想得美美的。 齐槐丰扯了下嘴角乾笑,心想这人就爱先斩後奏,还不晓得会被棠医生如何修理。不过以他们「非常?人」及「非?常人」的情况,算是很融入凡人生活了。 「快交上来吧。那个东西。」周歌岸催促着,整间办公室回荡他的声音。 齐槐丰把口袋里的小家伙掏出来摆桌上,那东西从摊开的手帕里滚出来,一样抱头缩脚像个刚成形的胎儿,不一样的是它的四肢比刚才还要具体成形,不仅手脚有明显的关节,也有清楚的手指跟脚趾。而且,生出稀疏的头发了。 齐槐丰自己走到沙发区那儿,给自己倒了杯茶问:「老板,这是什麽?」 「这是木精,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某棵树下埋了宝物。」周歌岸捏起小人打量,自言自语说:「怎麽能随手一捞就是这种东西,如果找到宝物不晓得能卖多少。」 齐槐丰一听就搁下茶杯,走去把木精拿回手里护住,他说:「这个不是老板的,非卖品。而且你也不缺钱到要打他主意吧。」 周歌岸手持麦克风讲:「说说而已,你干什麽紧张成这样,那东西也不是你的。」 「可是是我捡到的,我有暂时监护权。」 周歌岸嗤之以鼻冷笑了下,提醒他说:「我也不清楚那东西会怎样,总之先留在店里养一阵子观察看看吧。」 「连老板你都不晓得他会怎样?」 「木精每个习性都不同,我哪晓得他会怎样。先养着吧。万一不乖就吃掉他。」 齐槐丰汗颜,又请教道:「可是这怎麽养?」 「树怎样种就怎麽养。」周歌岸说:「先弄个花盆给他,浇水,然後施肥。好了,我要练歌,你退下吧。」 还退下咧。齐槐丰心里好笑,带着木精出办公室,木精用双手对没有五官的脸揉揉拍拍,好像希望自己快点有五官,他觉得木精的举动相当可爱,默默将木精定位成萌宠来养。他在店里拿了一只蓝盏天目釉的敞口碗,注了一些凉掉的茶水在里面让木精泡着,木精趴在碗口两脚踢水,好像在玩耍。 「呵。」齐槐丰将木精摆在柜台里,客人看不到的角落,身边同事也好奇的看过来,而且把黑色纸胶带修剪成两条长方形贴在木精脸上,成了粗眉毛。两人哈哈大笑,一有人经过又立刻恢复专业的笑脸,一整天都多了一只萌物陪伴。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围在柜台看木精,其中一人问齐槐丰说:「要不要给他取名字?」 齐槐丰相较慎重许多,顾虑道:「可是取名字不就会加深关联了吗?虽然是我捡到的,但我还没想好该怎麽处理,想等吕恒回来再讨论。今天发了几通讯息跟信箱,可是他没回我,大概是工作太忙了。」 有个讲话直爽的同事又说:「既然不想沾上关系,为什麽要捡它?扔开就好了嘛。」 「因为……」齐槐丰苦笑,看着木精沿碗缘移动玩水的画面,他说:「觉得丢着不管好像不太好。」 「有够爱心泛滥。这可不是流浪猫狗。」 「老板也没说什麽嘛?」 「他只说木精每个性情都不同,不晓得会怎样,也没交代什麽,只说先养着。」 这时周歌岸下楼来,看到店里员工都还没走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他走到前头跟齐槐丰说:「这东西就留在店里吧。人会因为一些事物表现得像人而心生怜爱,但也会因为太像人而心生恐惧。你带回去的话,要是有什麽变化也不好应变,所以把木精留在店里好了。」 就这样,木精被留下来了。员工们各自下班离开,齐槐丰也收拾好公事包要走,临走时看了眼柜台里的木精,木精揉着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好像终於玩累了。他跟周歌岸说:「他头发好像又生长了。」 「这没什麽。好了,你快走吧。他有我看着,不会让他作怪的。」 「作怪也不至於吧,那麽小的东西。」齐槐丰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木精的脸颊,轻声说:「那我走了。乖乖的。」 齐槐丰一个人步行回家,得走上一段路,不过先前过年时太多应酬,除了和吕恒的家人吃饭,还有公司同事们的聚餐,然後是各时期老同学们的餐叙,後来虽然改成吃下午茶,但一回家又被吕恒喂得跟猪一样,两个人一有空就腻在家里哪里都不想走动,不长肥肉才怪。 想到这里,他一手伸进西装外套摸了摸肚子,以前还算硬实的肌肉被一层薄油肉保护住,就算太爱肌肉也不是这种保护法吧。他暗暗自嘲,回到家以後换装去社区的健身房跑了至少半小时才回来,冲完澡就上网逛起各种健身雕塑的分享文。 其实以前他没这麽勤奋爱美,但最近觉得年纪有了,等将来身材走样、代谢变差再努力就来不及了。吕恒虽然不介意,但齐槐丰自己很介意。变老是自然的事,这点没什麽好烦恼,但是万一胖到要重买衣服,那是一笔本来能避免的开销啊! 「过了一个年而已,居然觉得衣服裤子有些合身。」齐槐丰站在衣柜门上的镜前,打量自己的体态,吸气、吐气,「哇啊啊,肚子这麽大。」再吸气,他看着肚子那圈肉的眼神充满敌意,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深深打击他。 「要是再小一点就好了。」齐槐丰想起木精的事,不觉微笑说:「像那只木精的话,就算胖也能胖得很可爱吧。唉,吕恒为什麽不回讯息,快回来啊。难道是被妖魔鬼怪勾引走了……」 他自言自语说到这里一阵好笑,但又忽然收声,沉着脸思考这种事的可能性。虽然对吕恒不太好意思,但是比起吕恒被妖孽迷走这件事,他还宁可吕恒是太忙了无法回讯。 就这麽胡思乱想的,齐槐丰关了电脑再上个厕所就去就寝了。一觉醒来,他觉得有点冷,房间暗得不见五指,还有他处的地方不像是自己的床,周遭氛围也不像是自家。 以他身经百怪的经验来猜,这肯定是不太妙的情况。他知道自己正在一个坚硬的容器里待着,但不晓得容器外的情况怎样,他不敢妄动,静候良久外面有微光透进来,他才看出附近的景象。电话、电脑、笔、资料夹、文件簿……他一眼认出这是他自己工作的地方,而他正待在那个古董碗里,可是没看到那只木精。 「我缩小了?还是说……」齐槐丰心里这麽说,有种糟糕的联想,手摸上脸,又软又肉像麻糬一样的触感,再摸身体,一样是软得跟棉花糖一样。他变成木精了。或者说,他的意识在木精这里,真希望这是场恶梦,但他怎样捏脸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天刚亮没多久,齐槐丰木精就听见楼上有那台伴唱歌的麦克风传出的声音,而且还叽──了一声,这栋楼连两楼都很宽敞,如果不是在隔音好的包厢,就算是没关好门的情况,大声讲话也能传出回音来。 这时楼上又安静片刻,然後开始有男人忽高忽低的叫喊,听起来有点像惨叫,但情况又挺微妙,因为凭周歌岸的本事还有谁能让他惨叫的? 「啊啊……啊──求你……还要、还要啊!」周歌岸抖着声音央求,齐槐丰一脸黑线,因为他猜到周歌岸是怎麽了,八成是和那位棠医生一边练唱一边做些快乐的事吧。棠医生会到这店里来,真是齐槐丰没听过也难想像的事。 但是过了很久都没再听见他们的声音,齐槐丰捏着自己手脚陷入苦思,比起楼上他还更关心自己该怎麽恢复,等天已经亮透了,他听见周歌岸下楼的声音,周歌岸将棠医师送走之後,他赶紧跳出碗把笔抓举起来敲碗,弄出一些声响。 这举动果然引来周歌岸留意,周歌岸穿着一件极短的皮裤过来,身上有许多被抓挠啃咬出来的痕迹,虽然因妖怪的体质而逐渐淡去,可是对一般人的视觉还是强烈冲击。 齐槐丰吓得噗的一声,来不及摀嘴,周歌岸垂眼睥睨他,一手撩动长发浑身骚劲的说:「哼,抵挡不住本大爷的魅力麽?小东西。乖乖待碗里,别乱跑。要不然──」 周歌岸将他拎为碗里,猛然凑近碗边舔过唇瓣说:「我偷偷吃掉你,再跟姓齐的说你跑掉了,他也不会怀疑吧。」 齐槐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从没看过周歌岸这种态度跟嘴脸,好像真把他当成零食还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样,他感觉到弱小精怪的无奈了。弱肉强食这种事真令他难受,不过他想开口也无法出声,虽然想跳出碗拿笔写东西,但也办不到,因为周歌岸看他的眼神很恐怖,那是居高临下不容忤逆的威严和霸气,是强大妖怪对一个连豆渣都不如的杂鱼精怪的态度。 周歌岸用看死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随即挑眉转身走掉,只要他的手脚伸出碗缘之外就会被风刃画破皮,虽然不流血也不痛,但就是会害怕周歌岸制妖的手段。齐槐丰束手无策,暗骂:「你不是什麽风声都知道吗?怎麽没发现我不是昨天那个木精啊!」 事态很遭,但还能比当事人想的更遭,要不然也不会有「意外」这个词出现了。早上员工们陆续来上班,同坐柜台的小姐拿了一个小陶壶过来,喜孜孜的跟他说:「哇,木精好乖哦,坐在碗里看我们工作,来,为了奖励你,今天是温暖的樱花茶哦。」 说完就把樱花茶往木精身上淋,齐槐丰用的是木精的身体,确实感受到惬意和舒服,但樱花茶那种微涩微酸的气味现在反而让他很想哭。 有个短发的女店员出现,跟柜台小姐打过招呼後拉了门外的男人进来,柜台小姐疑道:「今天你们两个难得一起上班,槐丰不是一向很早出现吗?」 短发店员笑说:「我刚才看到他一直站在公园树下就把他拉来了。不知道在发什麽呆。」 碗里的齐槐丰一听知道大事不妙,他占了木精的身体,那谁在他身体里?他想爬出碗,刻意在碗里跳动引起柜台小姐注意,果然被充满母爱的店小姐捧在手心举起,她说:「你看,他一早就急着想见你。五官都长出来了,跟槐丰很像对吧?」 另一个小姐见状一比对也是哈哈大笑,掌上齐槐丰看到自己有好好穿着正式衣装来上班松了口气,不过那套衣服分明是前一天换下来的,怎麽没人来吐槽一下啊! 疑似站住齐槐丰肉身的木精本来有点无神,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讲话,目光对上了被高捧在掌心的齐槐丰就眼神一亮,露出一抹诡异微笑,碰也不碰他就说:「一点也不像啊。我好看多了。」 「没想到阿丰这麽自恋。」 「被老板影响的啦。哈哈。」 齐槐丰想扑上自己的脸把魂魄交换回来,但是那个顶着自己皮囊的家伙闪很快,甚至把他连同碗挪到店内员工专用厕所门外正对的空间,一个摆着盆花不起眼的角落。 虽然店员都奇怪为什麽今天这个「齐槐丰」对木精的态度相当冷淡,可是大家忙着自己的工作也都没有多想。至於周歌岸那个挂名老板又出去应酬,显然也没察觉店里的异状。 过午时分,大家都吃过午饭,齐槐丰又被淋了一次凉茶,心灰意冷发呆。他发现别人抱他出碗是不会被风刃攻击,但他自己擅自离碗就会被攻击,平常他会说周歌岸设想周到,所以这家店才没被乱七八糟的东西闹开,可是现在却让他很伤脑筋。 「吕先生,你怎麽来啦?」听到女店员这样喊,齐槐丰本尊喜出望外,再听他们交谈发现来的是吕泰,他又颓然坐回碗内。吕泰说是要去机场载兄长,顺道绕过来看看,听说齐槐丰捡了一只木精也凑到员工厕所前来看,吕泰对着碗里的齐槐丰笑说:「五官都长好了,怎麽没穿衣服?怎麽走路都能捡到这种东西啊。」 吕泰取笑冒牌齐槐丰,冒牌那个淡淡微笑说:「是啊,很伤脑筋,现在觉得麻烦了,不知道该丢哪里。」 刚从厕所出来的短发店员一听见他们对话,皱眉道:「阿丰你昨天不是才说不能丢着这个小东西不管吗?今天就想扔掉?也太善变了吧。」 冒牌齐槐丰苦笑说:「大概我是一时心软吧。」 吕泰向店员讨了一条手帕,将碗里的木精抓起来用手帕缠裹身体系好,然後笑了起来,他说:「虽然应该是个男孩子,不过弄得像的女孩。不过算啦,总比全身光溜溜好。」 齐槐丰努力抱住吕泰的手不想被放回碗里,却被那个冒牌的家伙说:「看来他很黏你,该不会是想跟你走吧。」 吕泰抓了抓头困扰道:「可是我得走了。先去接我哥再过来看你吧。」 冒牌齐槐丰不解说:「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 吕泰也不知该怎麽接话,他觉得今天齐槐丰怪怪的,又看了眼木精,然後听齐槐丰说:「听说吕家人擅长处理这些东西,不如把他交给你吧。拿去喂使者也没关系。」 吕泰印象里齐槐丰很少这样说话,更不是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心里起疑,但不忙着立刻戳破,他随便跟齐槐丰说了几句就将木精收下,碗没带,只带着裹着手帕的木精离开。 车上,吕泰拿了张符把木精黏在车玻璃上,开口就说:「你别乱动,我觉得你可能不是个好东西,把齐哥变得怪怪的。晚点我让我哥查你,看你到底是什麽鬼东西。」 就这样,困在木精体内的齐槐丰像只吊饰布偶一样黏在车玻璃上,无奈的随吕泰的车去接机了。 机场一隅的超商有座位,吕泰就在位置上喝着咖啡等人,远远就看到吕恒穿着黑风衣像个黑道杀手一样疾步走来,开口就跟吕泰说:「你车停哪里?」 吕泰被吕恒阴沉不爽的气势震慑,抿了下嘴上的奶泡回答:「没停多远,外头停车场而已。怎样?」 「快走。」 兄弟俩很快到了停车的地方,一上车吕恒就把黏住木精的符撕了,吕泰傻眼坐到驾驶座,看到吕恒在後座小心翼翼把木精捧手里问:「没事吧?」 吕泰从没看过哥哥那麽温柔对精怪讲话,惊愕瞪着照後镜。吕恒抬头才跟他解释:「这是齐槐丰,他被木精调换身体了。」 「什麽?」 吕恒吁了口气命令道:「开车吧。」 「噢。」吕泰倒是很认份的当驾驶,一路上也不敢乱瞄,只听到木精咿咿呀呀好像在抱怨,吕恒不时轻声回应并安抚齐槐丰。 因为齐槐丰和吕恒曾经在龙王那里立誓,相许终生,所以不仅是透过换眼秘术,之间更有无比深刻的感应和羁绊存在。 吕泰停好车,由吕恒带着伪木精的齐槐丰返回职场,躲在吕恒口袋里的齐槐丰目睹事件发生不过十几秒。 吕恒一进店就冷冷笑说:「太好了,恰好挑到都没客人的时间。」 柜台小姐一脸疑惑招呼道:「吕先生有事吗?槐丰?」 店内的冒牌齐槐丰一见到吕恒那气势就本能起身想藉口离开,结果吕恒一手横在他面前,挡住了出路。柜台小姐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忽然讶异叫道:「哇、壁咚!」 吕恒略嫌粗暴揪住冒牌货的衣领,冒牌的齐槐丰始终敌不过弱者的本性,遇到强敌时那种瑟缩胆怯的个性不受控制增幅,吕恒不知哪时摘的一片树叶压在冒牌齐槐丰眉心,霸道压制後速念咒语,口袋里的齐槐丰趁这机会扑到自己身上,被吕恒施展壁咚的齐槐丰忽然腿软往下滑,吕恒及时架住他。 齐槐丰慢慢睁开眼,还有些脑袋昏昏的,吕恒关心道:「还清醒吗?」 「嗯。」他背靠着门墙站起来,吕恒伸手帮他揉太阳穴,只留下一干店员不解的看他们两个放闪光。吕恒才简短跟他们解释说:「他被木精夺去身体,胡闹了一整天。刚刚我已经把他们两个换回来了。」 「原来如此。」大家恍然大悟,短发店员指着吕恒脚边喊:「啊,木精要溜掉了。」 众人聚焦在逃窜的木精身上,就见他被一只穿黑靴的脚踩住,来人正是周歌岸,这人还一脸无觉的迎视他们问:「干嘛大家都一脸吃惊?」 周歌岸看他们的表情再低头挪开脚,地上有个压扁的小人和一条手帕,小人的五官有些扭曲,好是哭得脸都糊掉了。 吕恒又简短说明:「木精把齐槐丰跟自己的魂魄互换了。闹了一天。」 周歌岸睁大眼,捏起那个小人眯眼阴森森说:「好啊,敢在我地盘惹事,把你吃了。」 齐槐丰却出声阻止,他说:「还是别吃他了。把他放回原本的地方就好。周老板不是说会生出这种东西是因为那一带的地里埋了宝物吗?」 「是啊。」周歌岸冷冷附和,又问:「为什麽不能吃他?」 齐槐丰心有余悸了回想了一下凌晨的事,叹气说:「因为弱小就已经够可怜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不择手段想摆脱弱势状态的心理,而且实际上我也没有太大损失。」 吕恒却插话补刀说:「要是我没发现,今天要被周歌岸吃掉的就是你了。」 不管怎样总算结束一场混乱,周歌岸亲自带着木精回那座开有许多木棉花树的公园,挖宝算是他的强项,他坐在公园椅子上暗中感应这一带地气流动有无特别之处,一层层往地下深处搜寻,地底下充满各种动物的骨骼、树根、腐败的花叶土壤石头,以及都市埋在地下的管线,或是蚁穴蜘蛛巢,他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曾经被埋了一件东西,可能是信,可能是符,亦可能是书画,总之是纸一类会随时间分解的东西,但那上头的力量却还在此境余波荡漾。 这在法术里是一种化有形为无形的概念,周歌岸再也查不出更多东西来,他只知道在这片土地曾经有人留下了很好的记忆,创造了很美的时光,那深刻的思念令这片土地每每逢春都会跟着作一场梦,宛如醉春。 这下咒者,恐怕也不是人吧。周歌岸有一种亲切感,同时又觉得可惜,因为这样的宝物是谁都挖掘不走的。他把木精放了,木精一跑开来就消失了眉眼和手脚,渐渐失去人的形体,跑进草丛里藏身。 附近应该还有其他木精,他们弱小,但是只有在这土地醉春时会冒出来玩耍。即使冒着被修炼者吃掉的风险,依旧乐此不疲。他们是这土地的生气之一,无善无恶。 周歌岸向吕恒回报这件事,吕恒让齐槐丰请一天假回家休息,吕泰载他们回家就迳自走了,这事就算告一段落。 晚上吕恒买了水饺回来一起吃,齐槐丰默默吃着,忽然笑出声,吕恒瞥他一眼,他才讲说:「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这类的事不管经历几遍都还是挺不可思议,今天也多亏有你跟吕泰。」 吕恒则是抿嘴哼了声,伸手过来掐捏他的肩膀跟颈子,跟他说:「我今天又被你吓到一次。下次别乱捡东西知道没有?」 「好啦。」 「真的知道了?」吕恒加重手劲,弄得齐槐又痒又疼,好像是在按着穴位。 「知道啦。」齐槐丰边笑边缩起肩膀躲他的手。解决晚餐,齐槐丰收拾过後,吕恒拉着齐槐丰坐到地毯上,接着双手撑在沙发椅上把他固定在面前。 齐槐丰要笑不笑的推吕恒胸膛说:「干什麽啦?」 「我还没饱。」 「忍耐。」 「你说,会不会觉得变成这种麻烦的体质很讨厌?」 「不会啊。有你在。」 「一辈子都不会厌倦我吗?」吕恒问得很认真,似乎不时在想这个问题。 「那你会厌倦我?」 「不会。」 齐槐丰挑起一边眉头回应说:「所以我的答案跟你一样啊。有什麽好担心的。」 「但是听说你最近很勤劳的锻链身体……」 「啊?」 「听说有这种行为,可能是有别的对象。就算没有,也是很可疑啊。」 「白痴什麽。」齐槐丰轻捶他胸口笑骂:「神经病啦!我是因为过年被你喂太胖,我不想变胖啊!」 吕恒听了才无辜解释:「我觉得你胖也很好看。胖一点没关系。」 「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打什麽主意,你觉得我胖了就没有桃花劫了吧。太天真了,我最大颗桃花劫就是你啊。」 两人一本正经的抬杠,说到最後双双笑起来,抱在一起直接在地毯上打滚。 第20章 番外 木精(限) 滚是滚过了,但吕恒和齐槐丰并没有更进一步做什麽,抱在一块儿亲了亲就起身去准备洗澡,拿了乾净衣物後,齐槐丰先进浴室。浴室门没锁,齐槐丰已经在淋浴间把身体打湿,隔着雾玻璃能看见他赤裸身躯,吕恒不久进到浴室放好衣物,打开淋浴间走进和齐槐丰又勾搂颈肩吻了起来,齐槐丰拿莲蓬头洒他水,互相帮对方洗头。 这种日常互动已经熟悉到不需要任何言语交谈,如果有,那必然是调情游戏居多。 「槐丰这边洗得很乾净嘛。」吕恒抓起齐槐丰的手嗅他腋窝,齐槐丰笑骂他变态,转过身让吕恒帮自己擦背。 就这样轮流洗了一会儿,齐槐丰拿温热的水冲吕恒的後颈一面按揉,开玩笑问说:「先生,还有没有哪里要加强的?」 「背。」 「好的。」 「尾椎。」 「没问题。这样呢?这样捏?」 「那是屁股。」 齐槐丰大笑,吕恒把水关了,抢过莲蓬头把它旋开拆下,将水管先放一旁,抱住齐槐丰并用双手掐了掐对方屁股。 「干嘛啦。」齐槐丰害羞的凶他一句,自己勃起的器官却已经抵在对方腹肌上,对方同样是热血澎湃的状态。吕恒低声哼笑,把手指伸到他股间戳弄起来,跟他说:「这里有点太紧,你自己都不玩?」 「下流嗳。我为什麽要、自己玩……嗯、哼嗯。」 「真想你。下次不出差那麽多天了。」 「工作顺利吗?」 吕恒吃醋道:「不要谈工作。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能谈我跟你。」 「好、好。啊、嗳嗯。」齐槐丰被吕恒的手指弄得越喘越乱,没多久那小穴被弄软了不少,吕恒跑出去拿润滑,又拿了水管帮齐槐丰清理後面,弄得齐槐丰很不好意思。 齐槐丰坐在马桶上拉着帘子,不时出声提醒:「你不准偷看。呃,先出去啦。」 「有什麽关系,上次吃麻辣锅我拉肚子,你不是也直接开门拿药给我。」 「那次我、我怎麽知道你真的没锁门。你这是、真爱记仇。」 吕恒笑着只裹好浴巾先去外面等,过了一会儿敲门回来,又拉着齐槐丰回淋浴间刷洗,然後迫不及待就拉着人坐进浴缸里,两人握住对方性器磨擦玩闹着,那两条像香肠般的东西越肿越粗大,齐槐丰用手指描着对方蕈头的模样,赞道:「好看得像假的。」 「你才是。」吕恒也玩起他的,开玩笑说:「这是根小水龙头,流这麽多骚水。」 「唔、嗯啊……你再摸啊。」 「喜欢我欺负它?」 「喜欢。」齐槐丰张开双腿,呈字对着吕恒,吕恒一面玩他的宝贝器官一面把他按倒在浴室斜滑的一端躺下,低头将它含到嘴里又舔又吸。齐槐丰闭眼闷喊,咬牙嘶声吐息,忽地连忙想推开吕恒的脑袋,又揪住吕恒头发呻吟:「啊、啊,哈啊啊……」 吕恒弄得齐槐丰泄出来,齐槐丰表情有点可怜,失神的望着浴室天花板,然後一回神坐起来瞪人,接着也低头去含弄吕恒的东西。那东西在他嘴里很亢奋,他听到吕恒短促呼吸声,好像还听到喉头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就连腿根肌肉抽动都能察觉,他用手捧着卵囊磨蹭轻揉,一张唇舌灵活贪婪的撩火,那根肉棒在他嘴里有点激动弹了弹,好像压抑着,吕恒忍不住抱着他的脑袋给自己咬着大肉肠,半晌也射了他一嘴,喷溅上头脸。 齐槐丰有些喘,涨红着脸,吕恒很享受,正处在魂飞天外的状态,两人休息片刻,吕恒才想起主菜还没吃,又抓起浴缸外的润滑液把人给按好,让齐槐丰趴在浴缸斜滑面抬起屁股,将细椎状的挤嘴插到那饥渴开合的小穴里掐着瓶身,挤入不少润滑液。 「啊、啊嗯嗯。」齐槐丰不由得扭着屁股想抗拒股间又凉又痒的怪异感,但还是渴望被吕恒快点充满,於是又主动撅高臀部抖着嗓音哼唤:「吕恒,快、插进来。好痒,很痒。」 吕恒轻拍他的臀部,温柔道:「好,我也巴不得一直放在里面。」 「哈啊啊──」齐槐丰高声叫喊,空虚的肉穴一下子就被粗长的肉棒撑饱,彷佛还有余力能往更深的地方挺入,他觉得肉囊不时撞在股间,灼热感漫延至会阴,吕恒又从後方环抱住他,全身都陷在吕恒的温度和拥抱里,心里也觉得很幸福。 「干我。把这阵子没回我的……讯息都、嗯,干进来。」 「对不起。」吕恒亲着他的耳朵,一面动起腰臀,轻声呢喃:「下次不会让你寂寞。都是我不好。」 「吕恒……吕恒……」 「啊、真舒服。我怕一接你电话,会立刻……丢下工作不管,所以才。」吕恒勉强维持一点理智解释,身下的人似乎也懂了,他失控忘我的冲刺起来,捣弄很久,齐槐丰一直闷闷哼吟,他猛一回神还以为弄疼对方,没想到一停下来齐槐丰就努力要把屁股蹭来,与他胯间磨擦起来,肉棒根丛那浓密的毛发也掩不住被插到红肿漂亮的肉穴,还有刚刚才注入的爱液。 「不要停。」齐槐丰一手拨着自己淫水流不停的器官,一手捏揉自己乳尖,脑袋枕在浴缸平台上发骚呻吟:「吕恒,别停,再狠狠操我。」 「我喜欢你。」吕恒微笑,扣住他臀部又继续下一轮热战,大方告白道:「也爱操你。今天就把你小穴操开。」 「啊、好厉害……那麽快又……」 恍惚间,齐槐丰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放荡了。说不定哪天会超越周老板啊。但这都是因为吕恒让他卸下防备跟矜持的关系。其实变得这麽色,也是活力充沛的关系?似乎没什麽不好。 後来齐槐丰没再去健身房,偶尔徒步去上班也都有吕恒的陪伴。 他从来不後悔和吕恒交往并经历这些事,也许他已经爱慕吕恒到了心里栖住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也不一定。不管是什麽,灌溉他内心的都是他对吕恒的爱意,和吕恒回应他的温柔。 如果没有命里注定,就自己造化吧。 第21章 番外 记忆1(鬼罗)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翳翳 作者:禅狐 第12节 春天的时候,这町的一座公寓搬来了一个外国人,叫作罗咸端。 自从公寓四楼发生一名ol的坠楼事故後,又陆续发生公寓住户在进电梯时踩空摔死、猫狗及乌鸦屍体异常出现在社区的垃圾集中区等怪事。灾祸好像病毒扩散一般,漫延了整个町,周围新兴的建案也由於一些状况而停摆。 这是在繁华大都市边陲的新开发区,算是近郊,可是密集而频繁的怪事吓得居民搬的搬,逃的逃,就连仲介也劝阻了罗咸端数次,可是罗咸端跟房仲表示:「我是无神论者。何况这里很便宜不是吗?放心吧,签好约也不会後悔的。」 虽然是暖意融融的春天,这公寓又沐浴在阳光下,但它就像一台大冰箱,外观漂亮却释放冷气,罗咸端只带了轻便的随身物品就搬进来,屋里没有什麽家具,他在附近超市找到一份打工,是晚班的工作。 就这样在这个町住了一个礼拜,晚上和同事下班喝了几杯酒回到公寓已经十一点多,他开门脱鞋时看到一双比自己尺寸大一号的黑皮鞋,走上玄关看到客厅灯着也不感意外,把拎着的包包往一旁矮柜放。 屋里的不速之客坐在沙发上喝着小冰箱里的啤酒,开口说:「连电视都没有,至少也该放个杂志架吧。你在屋里什麽消遣也没有吗?」 来的人是鬼柳寿紫。罗咸端坐到沙发另一侧吐气,揶揄道:「你的言行真不像k市本地人。我到这里是奉你命令作饵不是吗?一个饵还需要哪门子的消遣。」 「不但日文越发流利,也学会怎样回嘴了嘛。」鬼柳的打扮就是个普通上班族的打扮,西装笔挺,梳着旁分浏海,一早打好的领带到现在也没歪,但是看着罗咸端的眼神相当具威胁性,因为他对罗咸端有着绝对的主宰权。 「是不是觉得死了也好?」鬼柳寿紫的语调优雅轻慢,却像刀刃上的光芒一样让人望而发寒。 罗咸端收歛态度,立刻改变语气并跪在地上朝鬼柳道歉:「是我失言了。请您不要这样。」 已经算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仇怨了,也许十年前,也许十四、十五年前?总之过了很多年,罗咸端的身份是妖魔转生人胎的一个偷渡者,他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年少时期的朋友,而且也和其他偷渡者在世上各个角落从事悖逆德理的勾当。为了能获得寿长,他们吞吃活人的魂魄,改造活人的血肉,总之恶事做尽。而这些事也将鬼柳寿紫心爱的女人卷入,害其惨死。 後来罗咸端遭吕氏及鬼柳氏的夹击而败,想求死恢复妖魔的力量,却被鬼柳以鬼之力重新以血肉之躯作为禁锢,苟活至今。现在罗咸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时常需要鬼柳以血肉豢养他。 鬼柳见他臣服之姿,稍微消了气,冷淡道:「吃的在冰箱里。」 「谢谢鬼柳大人。」 见罗咸端起身要去开冰箱,鬼柳一掌拍着沙发臂不悦道:「吃比什麽都重要?」 罗咸端又退回来,跪在地板上报告这几天调查的事态,比如负责这一带建案的财团也在查那些怪象的事因,从地方上的文史库找到了很久以前的古地图,当时地域划分的情形和风水设置似乎和这件事有关,但并没感受到有特定的妖魔鬼怪在作祟。 说到这里,罗咸端想了下又接着说:「不过根据我对附近居民的访问,在町内神社西南边有座公园,那里的植物和周边行道树时常枯死,几乎不到半年就又要重新植栽,後来也换过更好生长的物种都养不活。」 讲到这里,罗咸端走去阳台把落地窗滑开,取了一盆风信子过来,他跟鬼柳说:「之前也养过黄金葛那类非常好照顾的花草,但不管养什麽都会像这样。」 鬼柳调整坐姿往前倾,察看了那盆风信子,竟在盆内周边全长满不名蕈类。罗咸端说:「那个阳台是这物件风水蛮好的地方,光照也充足,但还是长成这样了。阴性、阳性植物都被大量蕈类占住。还有我住进来这几天,虽然没有怪事,可是每个晚上都无法熟睡。」 鬼柳听完像挥蚊蝇一样摆手,示意罗咸端可以去进食了。然後他从自己带来的公事包里拿了些文件阅读,那都是他透过一些管道取来的资料,自从他暂时从本家脱出之後,依然会接受来自秘密政府的委托工作。执行工作时,偶尔他会觉得自己身在复杂的阴谋里,像好几重蜘蛛网一样网罗着他所处的这个时空。 主要的工作还是调查各意异象,如果查出与妖魔或非人之物有关,不需要呈报上面就能立刻施予裁决。而裁决多半是鬼柳寿紫变成鬼的模样将祂们吃掉。调查的地点却不是荒郊野外,而是都市甚至闹区,因为近几年有不少天灾,各区域的人柱或结界都松动不少,才有了鬼柳所接受的这类工作。 一旦脱离本籍的鬼怪妖魔,往往很难在返回原地,到了新的地方若无法和当地神灵结合就是弱势的消失,但也可能强势并吞,并开始作祟。总之,为了避免这种事像漩涡一样出现并产生不良影响,直接吃掉是最省事的作法。 而罗咸端是短命的偷渡者,之所以能活得这麽长久,全赖鬼柳以亲身血肉豢养。冰箱里那一包包真空包装的都是鬼柳身上的血肉,他将那些袋子取出来,然後以一般料理的程序把肉腌过再煎烤,盛盘,简单调味後端到客厅的小桌上坐在地毯上食用,桌上还倒了一罐啤酒。 鬼柳每次看到罗咸端做这些事都又气又好笑,但他表面还是冷冷的睨视道:「为了吃我,你也真是大费周章啊。许多年前你打过我这副躯壳的主意,为了就是想长生,现在换另一种方式实现,不知道你有没有很满意?」 罗咸端切着肉排,谦逊回应说:「没什麽好再奢求的了。多谢款待。」 他们都清楚这对彼此都是折磨,鬼柳是想报复罗咸端杀害心爱女人以及害他觉醒成为鬼的事,而罗咸端同样痛恨鬼柳所做的一切,可是谁也没有先示弱的意思,尽管罗咸端表现得无比恭顺有礼,甚至必要时也会卑微恳求,可是他认为自己内心的憎恨只是与日俱增。 谁都不会让谁好过的,一辈子就这样折磨下去吧。如果是在地狱的话,另一个家伙也绝对不能先脱身。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好吃吗?」鬼柳也挪了位置,坐到罗咸端对面的桌边,两人都盘腿坐在地毯上,鬼柳还拿着文件翻阅。 罗咸端点头,将嚼烂的那一口微微带血的肉咽下,对面的男人能听见他喉间滚动的咕嘟声。他问:「那也是背景资料?」 「嗯。这地方明显有问题,但麻烦在揪不出实际的目标来。」 「大概是我这个饵不够诱惑吧。」 「在来这里之前我也已经去过你讲的那座神社。里头的主神早就逃之夭夭了。」 罗咸端喝了一口酒,挑眉附和:「是吗?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你会不清楚?」 「这几天饿过头了。所有感识都迟钝很多。」 鬼柳冷睨他说:「这是怪我来得晚?」 「不敢。是我失言了。像我这样的渣,就算变成弃子也是活该,因为我太弱了。」 鬼柳轻哼也没说什麽,罗咸端虽然压低姿态说了些自责的话,但也看起来不痛不痒,总之不管罗咸端说了什麽都是活该、罪有应得。 盘中的血肉已经吃得差不多,罗咸端不顾矜持的拿起盘子舔乾净,一只脚伸到桌底下,往鬼柳的脚上碰触,然後搭在其腿上,再暧昧的挪到胯部,大胆用脚磨蹭鬼柳的重要部位。 鬼柳轻蔑看着他笑说:「饱暖思淫欲。这是讨好还是央求?」 「都有。虽然你痛恨我,不过你还是很怀念睦子不是吗?这是你帮我接上的,睦子的左腿啊。虽然只有这个部分……你最爱的人,和你最厌恶的人,成为一体。这让你很矛盾吧?」 罗咸端轻笑,话语说得很浅淡温和,内容却是挑衅。鬼柳忽然就把整张桌子都掀了,盘子破碎,其他杯子跟餐具也撒了一地,弄脏了地毯。罗咸端似有似无的拧眉,垂眼平音说:「虽然一屋子都是廉价品,但制造太大声响会吵到邻居啊。」 「你左右两间的人早都死光或搬走了。」 「还有上下楼的邻居。」罗咸端面带微笑提醒。鬼柳并不理他,一手就掐住他脖子,他整个人被提起,勉强站起来还是觉得难受,鬼柳很高大,他得惦起脚才能减轻痛苦。 这次罗咸端没有求饶,因为鬼柳从来不会就这麽放过他。他整张脸涨红,开始咳嗽,鬼柳把他往沙发上拽,粗暴的扯掉他的窄管裤,他假意挣扎就被鬼柳掴了一巴掌,一边脸颊马上红肿,口腔里好像有血的味道。他下身很快被脱光,内裤也被扯掉,鬼柳只用手指在後穴戳弄一会儿就直接握住性器冲撞进去,两人都痛号呻吟,难受得喘气、冒汗。 鬼柳的粗暴好像要置之於死地一般。罗咸端嘶哑怪喊,满脑子都在想他从前也有一个执着迷恋的人,他很想得到那个人的一切,可是这麽久以来他还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称得上爱。他只是很想要,愿意付出超乎他想像的代价去掠夺、占有。 因为求之不得,所以罗咸端一直不甘心,他试图模仿凡人为爱做出的等候、牺牲与付出,可是对方不屑一顾。他给了那麽多,一点点回报也没有,甚至对方可能已经不记得他了。 鬼柳当初要吕恒骗那人说,他已经失去所有记忆,变成普通人了。可是他并没有失忆,他记得一切,所以他恨!恨这个世界,恨鬼柳,也渐渐恨起那个人。 不过今时今日,他已经开始记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齐槐丰的模样……他只记得齐槐丰望着自己时有着疑惧的眼神,少年时一同念书玩乐的样子已经太蒙胧不清了。 「拜托……」罗咸端瘫在沙发上被鬼柳压着施暴,又一次生理上被逼出了泪光,央求着:「杀了我。」 鬼柳同样沉溺在苦痛的回忆里,他俯身捧住罗咸端满头是汗的脑袋和脸颊,喘道:「会的。我会如你所愿,就这样、慢慢杀你一辈子。我不死,你就不可能死。你永远不会自由。」 罗咸端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诅咒,他听了许多年了。好像最後能拥抱的,只剩仇恨。身体明明被这样凌辱,却还是感受到无比的快感,罗咸端擅长苦中作乐,何况这身体变得如此痛快,他也大方爽快的浪叫起来。 鬼柳咬着他的肩膀,而他紧紧绞住鬼柳的性器,并肢体缠勒着对方,好像一对恩爱无比的同性爱侣般,想做到双双气绝为止。 一个半小时过後,战事方休,罗咸端整个人瘫睡在快被摇坏的沙发上,一室凌乱。鬼柳没有帮忙整理的意思,只是一双疲惫的眼静静凝望沙发上熟睡的男人的脚,那只他以鬼之力接上的左腿是女人的腿,只为了羞辱罗咸端才这麽做的。 虽然声称是睦子的一部分,但当时他才刚觉醒为鬼不久,有些记忆是混乱的,也许那根本不是睦子,而是某具新鲜女屍的腿而已。确实比起男人的腿来得纤细,白皙,但是罗咸端本身也是个皮肤白的人,骨架也算轻细,加上这麽多年了,两条腿也逐渐变得分不清差异。 如今看来好像也没什麽不一样,一样结实没有赘肉,一样光滑白净。鬼柳感到一阵悲哀,他其实已经不记得睦子的腿是什麽样了,就连睦子的模样……他记得,却有些陌生,特别是看着睦子的照片时,真觉得陌生啊。 最熟悉的,竟是眼前这个仇人。 鬼柳视线落到罗咸端脸上,自嘲的勾起嘴角,心想这些年不是没有後悔过让这家伙留下,绑在身边做这些事,甚至也在肉欲上一同沉沦。他有些厌腻了,可是不敢停止这一切,如果不这样怀抱仇恨的话,不这样死死绑住这人,那麽最後他还剩下什麽? 甫回神来,鬼柳诧异的看着自己正在抚摸罗咸端的睡颜。就这麽好死不死,罗咸端睁开眼注视他,那双眼与妖魔、偷渡者或任何负面事物沾不上边,那样清澈温润,明亮而平静。 罗咸端也只是看着鬼柳,两人一时没动静,他开始有些疑惑,鬼柳初时也是茫然,後来乾脆什麽都不想张口就吻上去。 做过这麽多次,就连含弄对方性器那类过份亲蜜淫秽的事也干过,就是没有嘴对嘴接吻过。罗咸端先是错愕,但也只是默默的惊吓,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因为吓傻了。鬼柳其实也差不多是这种心理状态,满脑子都在自问:「我在做什麽?为什麽要这样?余生都要让这家伙吃尽苦头的……吃尽苦头……该死的、该死的罗咸端,该死的自己,全都该死!」 「唔!」罗咸端吃痛的摀嘴,鬼柳正在热吻时突然咬他舌头,弄得他一脸莫名其妙又生气。 鬼柳开始穿回自己的衣服裤子,若无其事收拾仪容,一面说:「等猎物咬饵还是太慢,明天我会用鬼的姿态回到这里搜捕目标。反正这间公寓已经变成部分日租,退租也没什麽问题。工作因为是打工性质,自己看着办吧。」 罗咸端光着身子坐起来,腿间还有已经凝固的体液,似乎还因猛然动作而略感不适,但他还是莫名着急:「请再给我一周,一周内一定会让那东西上勾的。」 「我为什麽要浪费时间等你?」鬼柳斜眼睥睨他,穿好衣服就走去玄关穿鞋走了,一点都不留给他任何提出异议的余地。 罗咸端在屋里喃喃自语:「疯了不成……长期以血肉喂养我,以那种状态持续多年,现在再变成鬼会对那身体造成多大的负担。难道不怕我反噬?」 他们长期相处下来,对彼此的弱点算是相当了解的,鬼柳因为有鬼的血统,又曾经觉醒为鬼,就算被打断手脚,只要在觉醒的状态就能立刻恢复,小伤的话不必以鬼的状态也能迅速复原。而且鬼柳吃要吞食力量够大的妖魔或神灵,就会将对方的力量吸收。可是鬼柳寿紫毕竟不是纯种的鬼,而是鬼和人的混种,近年吃再多妖怪也是吸收有限,而且现世中哪有这麽多大妖怪四处走动,多半还是会安份潜伏着,所以不仅没有找碴的理由,也没有机会猎食。 也因此已有四、五年,鬼柳只有在猎捕到值得一吃的猎物前才会恢复鬼的状态。频率从一旬一次,到半年一次,这次难道是等不及了?即使变作鬼也不见得成功,还得考虑猎物脱逃或力量过弱不值得吃的情况,毕竟弱者擅长的也是躲藏。而且罗咸端可感觉不到这里藏着什麽令他眼睛一亮的大妖怪。 「八成是想死吧。」罗咸端诡谲笑了声,缓缓起身准备洗澡,似乎不急着收拾屋里。他猜想鬼柳寿紫一定是活腻了吧,这种日子以他一个妖魔偷渡者都觉得厌倦,鬼柳比他还要有过更正常的人类生活,自然是会先感到疲乏。 等鬼柳露出破绽。罗咸端脑海闪过这麽一个灵感,不觉带着笑容进淋浴间。 「等你撑不住,到那一刻……真期待啊,终於要结束了吗?」罗咸端一手试着水温,愉悦想着,他毕竟也是数度在地狱打滚过的,怎麽可能输给鬼柳寿紫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人鬼混种呢。 第22章 番外 记忆2(鬼罗) 虽说是春天,白天里阳光那麽灿烂,但实际上气温还是低到让人得添衣保暖。或许就像回忆一样,过去也有过快乐的时光,以为是烙在心口令人眷恋的温度,一回头却发现那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觉得一切都是诈欺。 白天时罗咸端去打工的店外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打消了辞职的念头,转头回家收拾打扫屋内,将破碎污损的东西分类扔了,一直忙到中午,因为困了也懒得解决午餐,倒头就在换过沙发套的沙发上睡觉。 下午一点多,有人按着门铃,罗咸端睁开眼却不走去开门,结果门外的人竟然拿了备份钥匙直接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便当不爽道:「故意不开门,好大的胆子。」 罗咸端转头睐向玄关,来的人是鬼柳,他并不意外,却很意外对方这种时间过来,他坐起来问:「现在是白天。一早就要收拾这边的秽气?」 鬼柳睨他一眼,把便当放在还没被弄坏的桌子上说:「先吃便当。」 罗咸端歪头存疑,还是决定拿起便当吃。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交谈,也没有电视、音乐那样的影音作背景,气氛有点微妙。 「鱼……」罗咸端看着一块味噌烤鱼发呆,鬼柳把筷子伸过来将它挟走,咬了一块还对他讲:「不吃就少罗嗦。」 其实罗咸端并不喜欢吃鱼,也不爱味噌,所以鬼柳这麽做让他松了口气。而且鬼柳把芝麻凉拌的小菜都倒过来给他,恰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虽然鬼柳态度依然那麽霸道不善,可是刚才一瞬间他有种被善待的错觉。 妖魔对於洞察人心弱点都是很敏锐的,尤其是锁定的目标一旦有什麽动静或转变也会感应到,这点哪怕是转生为人的罗咸端也一样,虽然不比从前,但还是隐约觉得鬼柳在变化。不过也许是鬼柳的陷阱或恶意消遣也不一定,鬼都是残暴恶劣的,至少在罗咸端的认知上是如此。 况且鬼柳也是个反覆无常之人,罗咸端仍谨记那无数次的前例,安静吃着手上的便当。像这样明明痛恨到巴不得无止尽的凌辱彼此,却和平的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吃饭,真是何等荒唐可笑的事。 虽说是这样的关系,偶尔他们都有种人生被对方霸占的错觉。对於仇人,他们都有莫名的独占欲和支配欲,尽管意识到这一点也打死都不会承认。 「五点半叫醒我。」鬼罗交代完就擅自走进罗咸端的房间睡觉。罗咸端应了声,仔细嚼咽食物,他是个举止优雅容貌端正的男人,就连一个普通的便当也被他吃得好像什麽美食一样。 也许他会庆幸鬼柳是名门之後,霸凌他的方法不会是叫他吃地上的狗屎还是什麽垃圾东西,也不会把他剥光扔去街上。不过真要这麽做也无法打击到罗咸端,他甚至主动表示:「就算你找人轮暴我,做尽恶事,我也不会觉得难堪。我没有羞耻心,也没有人该有的那些反应。就算你在小丰面前上我,我也不会觉得不高兴。只要我的存在能让你不开心,这就够了。呵呵呵,很温柔的报复吧?」 鬼柳确实试了很多方式虐待他,像是曾在自家电影院的萤幕前,一面侵犯他一面播放,虽然那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却是另一种羞辱和示威,也曾经连续一个月都逼他和自己打斗、比武,一天只睡四小时,搞到筋疲力竭。或者是刻意告诉他关於齐槐丰的消息,包括他心爱的人是如何和另一个仇人安排约会假期的。 鬼柳不只一次告诉他说:「他们都当你已经没有记忆了。但其实你还记着一切。以後我也会常常跟你分享他们相爱的过程的。你只要记住,你是被抛下的那个人,被遗忘的那个,就算你找到办法让自己失忆,我也一定会再让你想起全部的事。对你来说,记忆就是最痛苦的东西,也是我报复你最好的手段之一。」 罗咸端回说:「用这种方式报复妖魔,真窝囊啊。」 「就算你装作不在乎,心里还是会因为得不到那个人的感情而痛苦,虽然你前生是妖魔,但再怎样现在也是个人,多少也怀有一点人的感情。这点跟你相处後我更加确信。」 「明明是鬼却说相信人心,太好笑了。」 从前他们还很热衷於这种针锋相对的辩答。比起愤怒的咒骂和混乱的口头羞辱,他们都更喜欢攻击对方的价值观,看谁更扭曲病态。 有时候罗咸端望着鬼柳那憎恶自己的嘴脸和恶意,彷佛也看见另一个自己,他开始觉得鬼柳不仅仅是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自己。如果说他并不想遗忘,也不想被遗忘,那麽对鬼柳而言也会是一样的,但这真的是件相当矛盾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渐渐记不起齐槐丰对自己开怀大笑时是什麽时候的事了。看着鬼柳传给他的几个影片里,齐槐丰的模样也有点不太一样,发型变了,容貌也有些微变化,而他感到有些陌生。 「这是我一直想拥有的人?」罗咸端有时会这样问自己。就连对自己的事情都会有些许的陌生跟疑惑。他猜想鬼柳也是如此,耽溺在仇恨与报复心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就连身陷迷惘也迟钝懵懂。 看来仇恨是最大的赢家。 而他们两个,什麽也不是,就只是两只该死的臭虫子。 分针一次又一次与时针错过,到了五点半,罗咸端走进自己的房间,鬼柳已经自己醒来坐在床尾低头盯着他的拖鞋,两人沉默半晌,鬼柳把他拉上床脱了裤子,先是抓起左腿开始亲吻,一面呢喃着睦子这个名字。 难得的温柔亲吻和拥抱,在晦暗的小房间里,两个大男人压得床发出一些怪声,罗咸端也闭起眼享受起来,记忆是他最好的抵抗,他想像正在拥吻自己的人是心爱的齐槐丰。只不过他不会蠢到喊着对方的名字而招来鬼柳残暴的虐待。 他们就像热恋中的同性情侣,快速将衣物剥光,用肢体交流取暖,鬼柳又恢复沉默,两人只剩温热低沉的喘息声,罗咸端前一天才被弄过的地方这次也顺利的接纳了鬼柳那尺寸夸张的性器,疼得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过并没有受伤。 没有多久就只有满足肉欲,什麽温暖的记忆全都是巴不得快抛开的阻碍。罗咸端死死勒住鬼柳的宽大的肩背,鬼柳也凶狠的操弄着他,想咬死彼此、撕裂对方,记忆让他们都很痛苦,但唯独这件事能在痛苦中挖掘出一点使人酣醉的快感来。 如果这个人是块肥美的肉,鬼柳忽然闪过这念头,也许他会叼着跑到天涯海角一个没有活物的地方独自享用。他对睦子是爱,在某段时空里是这样的,但睦子不在了,他的重心全都在罗咸端身上了。虽说是仇恨,但恨到了极点,已经有些麻木不仁? 要是松懈而被罗咸端反噬杀死,鬼柳认为他也已经不会再伺机反制或报复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心再那麽做了。报复罗咸端或许不是为了睦子,而是为了自己吧。从前的鬼柳寿紫,早就死了。 同於此时,罗咸端脑海浮现的也并非是齐槐丰,他实在无法再想像出那人的事情,是鬼柳在对他做这种事,包括从前种种糟糕的互动他都记得很清楚,但忽然有种悲哀心酸的感触,他觉得鬼柳比自己可怜太多了。鬼柳这麽做,说不定就跟撒娇一样…… 情事过後两人躺在床上休息,罗咸端心想:「要是我忽然消失了,鬼柳寿紫会倒下吧。支撑他的不是仇恨,而是我才对。」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惹来鬼柳疑怒的嗔视,他倏地起身,鬼柳也不防他,应该是谅他也干不出什麽具威胁的事情来,但是鬼柳错了。 罗咸端一手撑起上身坐起,然後转身俯首在鬼柳的嘴上亲了一口。 鬼柳脸色很难看,他说:「你不知道自己的嘴跟甲虫幼虫一样恶心?」 罗咸端挑眉,一派轻松的摸自己唇瓣回嘴:「但是昨天你好像想吃甲虫的幼虫。」 鬼柳厉色瞥他一眼,起身着衣,丢了句:「接下来没有你的事了。我走了。」 「你要一个人去?」 「不然让你跟来找机会偷袭?」 「我没有这麽阴险啦。」罗咸端说着笑,却没有跟出门,放任鬼柳出去搜捕此地的秽物解决掉。 罗咸端好像真正置身事外了,翻出在店里买的花茶茶包,冲了一杯坐在沙发上喝,然後将平板电脑立在桌上看戏剧,看的是那种全家大小都能收看的长青家庭剧。边看边哭,这是他在看剧练习情绪,是其兴趣之一。 後来有整整一个月,鬼柳都没有再跟他联络,而他还继续维持原本的打工,这个町的气氛慢慢转好,养在阳台的植物也都不再冒出蕈类,笼罩这地方的阴暗妖气已经不存在了。罗咸端知道是鬼柳做的好事,但这还是头一回隔了这麽久都没有交集。又过了一个礼拜,天气还是偶尔会转冷,不过到处都开满了樱花,罗咸端等到了一封讯息。 和超商同事躲在仓库吃饭时,罗咸端的平板响了一声,讯息是鬼柳传来的。 鬼柳:『就连憎恨的价值也没有,所以已经不需要你了。自生自灭吧。』 有点八卦的同事忽然蹭过来瞥了眼平板萤幕,讶异叫道:「哇,罗君,这是女孩子传给你的吗?你女友?女孩子跟你告白?好恐怖的诅咒。」 罗咸端淡笑了下敷衍说:「就当是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罗咸端心里想的是鬼柳已经敌不过这种耗损人心的生活了吧。终将是他的胜利,平常的鬼柳毕竟也不是真正的鬼,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 「我自由了?终於自由了?」罗咸端有点恍惚,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当着同事的面轻轻叹息,像个忧郁的俊美青年,就连同性的同事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找了理由出去做事。 他也草草解决一餐,然後跟上大家工作的步调。日子没有任何改变,好像他初来这个小町时一样。因为鬼柳的缘故,他跟过去那些妖魔还有下流勾当算是彻底斩断关联,现在也没有要重拾旧业的意思。 就这麽随波逐流,到底会变得怎样?罗咸端对这样的选择有些好奇,这是和齐槐丰分开以後,他第一次尝试着想过看看「人」的生活。在这地方,一个普通人应该会有的生活。 就像鬼柳在讯息里说的,任他自生自灭,他认为鬼柳这讯息说不定对自身也是一样的意思。鬼柳逃掉了,而他还在这里,他果然是被抛弃的那个人,被回忆抛弃,也被仇人抛弃,但是这样勉强也算一种自由吧? 不必小心翼翼、有所顾虑的走每一步了,不必费尽心思抽剥他人语意里更深的想法,也不用仰人鼻息,就算没有鬼柳的血肉喂养他会早死,但是照这个状态,只要避开煞气重跟一些磁场极端的地方,多活个几年应该不是问题吧? 深夜,他和同事去吃了关东煮,喝了点酒才背着背包独自散步回家。途中,整排的樱花还在不停纷落花瓣,经过的小桥往下看,水面全都是花瓣,在月光及路灯下闪烁微光,形成迷幻的光景。 罗咸端在桥上稍作停留,喃喃自语:「明明是为了当人,不择手段转生,为什麽现在才有机会好好过人的日子?看来妖魔的执着也是愚昧而虚无的啊。不过这样活几年,还是太短,早知道……多留一些他的血肉就好了。有的腌起来存放,如果我能更强大的话,也把你圈养起来,这样就能吃你的血肉一辈子了……虽然鬼的滋味和吕氏不太相同。」 思绪飘到食物的问题上,罗咸端忽地回神,提醒自己人的食物不会是人,他应该早点把那些事忘了。再怎麽嘴馋也已经吃不到了。 「唉。」罗咸端吁了口气转身要走回公寓,桥的彼端,也就十步之距蹲着一个小男童,男童的手往桥外构,好像在抓什麽东西一样,他本能的观察,只感应到那是个普通男童,於是往前走了几步喊话问:「小孩,你在那边做什麽?这时间还不回家,不担心被坏人抓吗?」 那个男童刚才一直没发现罗咸端,这时间确实没什麽人会经过这座小桥,男童转头看向罗咸端,他脸色发白,而且表情很难看,似乎惊吓过头有些恍惚,望着罗咸端才回过神来喊:「叔叔!」 他似乎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一只手抵在桥边的栏杆,另一只手仍往桥底下摸索。罗咸端感觉到往下的那只手染上不寻常的死气,迅速走过去瞥了眼,夜太黑加上水波反射,反而让人看不清情况,他乾脆揪住男童的後领喃喃念咒保护男童的手不会在他接下来的动作断掉。 「起来!」罗咸端将男童拽离桥边,有个东西死抓着男童一手不放,就在刚才被拖出来的一瞬间像个虚影藏匿於花月光影间溜走了。 男童愣愣站在罗咸端斜後方,腿软要滑下来,罗咸端及时扯起他,替他拍拍身上灰尘,蹲到他面前问:「还好吗?手脚都没断,已经没事了。以後不要一个人在月色太美,樱花盛开的时候,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玩。你喜欢玩,有些东西也喜欢玩,你爱赏花,那些东西也爱赏花。」 「谢……」男童眼眶泛红,还控制不住的发抖,一方面也是因为刚才那种为难的状态不知道维持多久,浑身抖得厉害。「谢谢叔叔呜啊啊啊──」 男童谢完边哭边跑走了。罗咸端跟着他後头走,到了邻近的一间派出所请警察送孩子回家。这事告一段落,罗咸端摀嘴打了一个呵欠折回原路,只要再拐个弯就能回公寓,可是在那条路上有个矮子站在那儿挡路。 之所以说是矮子,是因为那东西像是一只猫站起来的高度,很矮,浑身毛绒绒的,徒有个人形却一定不是人,应该是头部的位置有道光,看起来是眼睛。 罗咸端知道这大概是救了小孩之後惹到的麻烦,他失笑,因为上一刻才想尝试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是哪一个普通人一天到晚遇见这些妖魔鬼怪? 那东西说了一连串不是日文也不是中文的话,硬要说连本地方言都沾不上边,後来又安静下来,罗咸端也没回应什麽,就是把背在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扔到路边,也脱下外套,卷起衬衫长袖应对。 「飒、嗖沙。」那东西一下子遁进柏油路里,在底下快速移动,柏油路有块突起朝罗咸端冲来,但是柏油路面竟然一点都没有被破坏,所经之处又恢复平坦,是不合自然的现象。一般人可能会瞠目结舌,反应不及,但这却是罗咸端所熟悉的事物,他一抬手就挡下对方往眉心的突刺,用的是刻有咒纹亦能当吊饰的扳手。 那只毛绒绒的魔物身体似乎能变形,接下来连续击杀的手段也很骇人,变形的招式相当阴损,有时是连续突刺,有时是想伸长像触角般的手偷袭罗咸端死角,但遭到攻击又会变成软软的身体抵消力量。 罗咸端後空翻抓起包包就往魔物头顶掼了两下,魔物当场趴地,他一脚踩在那东西身上扭转几下,那东西的身影逐渐淡去,他才回神惊叫:「啊、我的平板!」 沙沙沙。路面淡去的魔物身影突然蹦出来并且变成无数尖刺扎向罗咸端身上,他倒退不及被扎中胸腹,浅色衬衫开始渗出一点一点的红艳血花来。 魔物恢复原本大小,滚来滚去很开心的样子,接着滚到倒地的罗咸端身边隔空吸取他的血气,每吸一口身形就长大一点,连吸了四、五口,再来又亢奋的扑到罗咸端胸口准备要吃肉,魔物朝他张大了嘴,整个口腔布满白色尖利的牙齿,一排又一排满满的,好像是保鲜膜切口的锯齿绕了一圈又一圈。 罗咸端本来能很快起身,但他没料到这个小东西吸血速度之快,让他晕眩得无法回力,等他稍微缓过气时看到的就是那张满满锯齿的嘴巴,再下一秒魔物被一只漆皮靛蓝色的中长靴给踹飞撞上一边的矮墙,接下来只听到靴子好像狂踩水洼的声音,以及魔物的惨叫很快变弱消失的动静。 「啐。」靴子的主人朝墙角吐口水咋舌,嘀咕着:「也不想想我喂得多辛苦,怎麽可能便宜你这种杂鱼魔怪。」 「啊……」罗咸端闭眼莞尔,那是鬼柳吧。是鬼柳的声音。他以为鬼柳会走过来嘲讽他,可是街道仍旧安静,他睁开眼坐起来,身上的衣服留有鬼柳的气味,是鬼柳滴了血救他一命,这麽一想再摸摸身体确认,伤口已经复原了。可是鬼柳呢? 罗咸端匆忙捡回包包,拿起手机拨鬼柳的电话,可是电话号码已经无人使用。信箱也是。他和鬼柳失联了,鬼柳确实想跟他撇清关系吧?但是为什麽要这样冒出来救他? 「难道……」罗咸端走到矮墙端详,深呼吸,嗅到一股湿冷的腥味,是之前这片土地状态还很遭的那种气息。他笑了,猜测道:「原来是因为来斩草除根。唉。我真是走运。」 鬼柳怎麽可能救他,鬼柳是要将这里的污秽赶尽杀绝而已,是想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受罪而已。 「呵、哼,呵呵……」罗咸端回到公寓,拿出啤酒直接喝,坐在冰箱前的地板上傻笑。他一直都觉得无所谓,得不到那个人,这世界或他变得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为什麽现在却有一种难以招架和压抑的感觉,一种比寂寞还凶狠的情绪。 很失落,怅惘寂寥,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余的,被抛弃的,他以为是他抛弃的一切,但是并不是这样子,从一开始他就什麽都没有拥有过啊。所以是相反的,他被遗落了。 「连憎恨的价值……都没有啊。唉。」罗咸端一手靠在长腿上,一身狼藉的喝着啤酒,因为是仅存的一罐啤酒,所以喝得不乾不脆,这点让他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个人吧。但实际上他也无法过正常的日子,比如刚才那种事,将来也有可能不时会遇到。 他是一时疏忽才变成这副鸟样,但不得不说,之前都是因为鬼柳在,所以他相信鬼柳不会让别的妖魔占他太多便宜。以至於他的身手和各方面求生技能都比从前弱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依附鬼柳了吗? 耻辱,真正的奇耻大辱啊! 「该死的,该死的鬼柳寿紫。」罗咸端咬牙切齿,啤酒罐也被他捏得发出刺耳声音。 第23章 番外 记忆3 商业圈街道上满满都是灯光布置,各种造型和颜色,弄得像藤花花穗一样绚烂夺目,也是这文明都市才有的一种光害,反而教人看不清天空的星星。 以往鬼柳寿紫对这些景象司空见惯,和睦子交往的时候也常爱到这样的地方散步,他坐在街边供行人休息的椅子上想起这件事,才惊觉这些灯饰都是因为情人节的缘故。怪不得,他觉得气氛让他很不舒服,难以忍受。 自从失去睦子之後他就再也没有认真思考过感情的事情,以鬼的後裔自居,抛弃了人心。但正如罗咸端讲的,他一个鬼还谈什麽人心?偏偏在他做回人的时候,又往往面临各种非常人的问题,他身上充满了矛盾。 然而他并没办法像堂兄弟吕恒那样,在矛盾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因为吕恒有相倚的伴侣,而他始终孤独。 孤独……好像也不尽然如此,因为他心中有憎恨的对象。在遇到那个家伙之前,他原本还可以有美好的未来。即使流有鬼的血液,可是他们鬼柳家族一直低调安份,要不是他骤然觉醒,鬼柳家也不会忽然多出许多麻烦,好像被人当成随时豹变的不安份子。於是他淡出了鬼柳家,接受了秘密政府的管收,暗地做着各种他自己都想笑的无聊工作,泰半都是为了消耗他的鬼之力而已。 只要他不再变成鬼,也是可以活得很正常,每一次变成鬼他都会久久无法平复心中情绪,还好牺牲血肉换养偷渡者能稍微减缓他这种毛病。不过,近来他实在受不了跟罗咸端相处了。 有句话说爱极生恨,有些情绪到极端时是不分爱恨的。他们之间确实有无数次肉体关系,可是从来都没有温情存在,每次都是示威、欺负性质。最近却越来越狠不下心,看到罗咸端一时疏忽要遭遇危险的时候,好像心脏被狠狠掐了下悬到空中。 鬼柳寿紫最近一次出手救罗咸端,是上个月底的事,还是在外县市一个小町,当时开满了樱花,他知道那地方还没真正清理乾净,所以假装离开,挑了时间折返。然後就看到罗咸端被那个脏东西缠上,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旁观了。 罗咸端似乎心不在焉,居然一时大意被偷袭,其实那种情况罗咸端也不会轻易死掉,但是当鬼柳回过神时已经出手解决污秽了。 之後,鬼柳几乎是逃离现场,不想再面对罗咸端。 他拿着一杯热拿铁,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大掌将过长的浏海梳往脑後,显得颓废忧郁。他知道仇恨会一直削弱自己,尽管力量变强,精神却相当耗弱,他脆弱了,明明心爱的女人被那样惨烈的害死,不过十多年的光阴就冲淡了。 他很害怕,这样的弱点要是被罗咸端逮住,一定万劫不复吧。 「呵。」鬼柳握着杯子怅惘失笑,他并不晓得自己这麽高大魁梧的人,带着这种负面情绪独饮,加上外表其实阳刚有型,有点神秘的气质,容易吸引别人好奇、欣赏的目光。 不远有两个女孩子拿了手机偷拍他,他故意假装喝饮料挡了下,心里奇怪为什麽这次的工作要他在这个地点等猎物出现,这地方往来人车这麽多,就算有东西也不会贸然现身吧。 这是那组织给鬼柳的最後一份工作,之後鬼柳申请到国境最北边过简单的日子,他有点意外那个秘密政府这麽容易放手,也觉得这工作古怪,但就算满腔猜疑,他还是决定先来看看。反正想太多也没有用,大不了直接变成鬼,反正不是他自愿要把场面闹得那麽难看。 因此鬼柳寿紫就坐在这繁华闹区的某条道旁,忍受情侣一对一对从他面前经过,还有三不五时怪人与白目来搭讪,甚至还有问他做不做牛郎的。说起来,这一刻他觉得人类比妖魔鬼怪还讨厌烦人。 「这位高大的帅哥,请问你能不能帮忙填个问卷?」有个戴着工作证的青年客气走来,拿了不知什麽问卷想请他帮忙填写,他抬头冷睨,那青年吓一跳就被他给瞪走了。 过了十分钟,发传单的过来了。照样被鬼柳冷眼看跑,时间越晚,这条街怎麽好像人越来越多,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禁开始怀疑这地方究竟会出什麽事情。 人们依旧说说笑笑的,已近深夜时分,周围闹哄哄的,鬼柳开始觉得自己是被整了。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呼唤。 「寿紫。」 那声音让他吓一跳,左右张望,但不像是附近有人喊他,更像是从脑海响起。那是睦子的声音。可是其实他也不确定,只是有这样的直觉而已。 「你看。」又是那个女人声音,鬼柳不知为何就想抬头,在他斜前方的大楼有一个渺小的人影在顶楼,下一秒人影往下跃,地面有人察觉後开始惊叫,人群都被吓傻一样慢慢无声。人影坠地,就摔在不远的一座广场,那麽高摔下来必死无疑,鬼柳却不急着去看究竟,他感觉到有古怪的气场流动,一种悲哀绝望的气氛像雾一样变浓、笼罩周围。 没多久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可是同一个顶楼又冒出一个人影,一样渺小,鬼柳这次眨眼一看,看见跳楼的陌生人面无表情,又是毫不犹豫的往下跳。但他隐约看到有团气流在这一带冉冉流动,全汇到那栋大楼里。他趁有人进出大楼时混入,从逃生梯已非人的极速赶往顶楼,迅捷如电,顶楼居然已经聚集了约二十几个人在排队等着跳楼,每个人都面无表情,也没有人对他的出现做任何反应。 鬼柳看到他们身上发出幽微的银芒,心疑:「是线?」循着线的反射往源头看,那些线竟然深深的没入夜幕之中,他稍微施展鬼力将那些线揽在手中扯断,二十多人当场倒下失去意识,但并没有死掉,他将那些线用力扯,虚空中被他拽下了一个身穿紫黑色茶花和服的女人,一头长卷发,翩然落到他面前十几步之距。 那模样跟睦子一模一样,把鬼柳看呆了。 明知道不可能是睦子,是妖魔恶劣的把戏,但鬼柳一时还是无法有动作,那个睦子朝他俏皮微笑,用他印象中甜美的笑容跟有点撒娇口吻询问:「寿紫,这样穿好看吗?你等很久了吧?为了精心打扮一下,不小心花太多时间。」 「跳下去的人是怎麽回事?」 「咦,幻影啦。幻影。」睦子拿出一台摄影机,把镜头对准他说:「为了给你惊喜。你看,广场其实没人,也没发生什麽。刚才那些人都是假人偶,跳下去的是幻影。我跟他们串通好,跟你开玩笑。你没生气吧?」 鬼柳看似沉定走上前,一手摸摸她染成浅奶油色的头发,她笑容无比清新美好,却在鬼柳狠扯她发丝的当下变得扭曲,鬼柳怒将她一撮头发扯下,朝她的肚子出拳怒吼:「不准假冒她!」 冒牌睦子好像脱了一层人皮一样,背部皮肉绽裂,从那个裂口脱出一只白皮白发的人形妖怪叫道:「本来还想让你死在美好的回忆里,真不识好歹。」 鬼柳立刻了解状况,几乎是用肯定语气猜测道:「所以你是那帮脑满肥肠、伪善的家伙们派来的吧。根本不是需要收拾的妖怪,是负责清理想脱离组织的杀手。」 白发妖怪一手折在身前往前躬身,打招呼说:「幸会、幸会,在下白──噗!」 鬼柳一拳打在妖怪後脑,那东西直接穿破顶楼摔到楼下,鬼柳冷冷睥睨底下黑闇代言:「我知道你。你个白痴。找死。」说完也往破洞往下跳,这时整栋大楼警铃大响,他们斗了一层又一层楼,这大楼不到五分钟就被他们打坏十层楼的墙或地板,但是鬼柳没料到来的杀手不是一个,而是暗中埋伏了四十多个敌人。 就算真的是鬼,一次对付四十个各有异能的敌人也有点吃力,更何况是鬼柳这个混血的半吊子,到後来他只能跑给他们追,所有的精力都耗在逃跑上。乘着风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悚然,追着星月的光芒也没有半点浪漫,只想着如何甩开杀机求生。 「其实这样活着又算什麽?」逃亡途中,这念头不只一次冒出来,而已越发强烈,鬼是不可能自找死路的,是人性作祟吧。人的心,真的很奇妙,可以成就神灵,也能让鬼栖生。 因为人是矛盾的吧。这是活着的乐趣,也是生死的挣扎。 追兵在後,鬼柳因为这些杂念分心,结果被弄得伤痕累累。结果还是被一张奇怪的网子捕住,被机具吊起来。视线被血水模糊,但他还是感受得到敌人陆续追过来围在下方,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会说什麽?把鬼杀死带回去做实验吧。他们一直很想针对鬼做实验,但是野鬼太难弄到,鬼柳家又有一定势力,这是个好机会,瞒着鬼柳家把他带回去为所欲为,折磨至死? 那样比死还惨,鬼柳寿紫忽然後悔没有自裁了。现在自裁只怕会被那四十多个家伙阻止,他心灰意冷,不知怎的脑海却浮现了罗咸端斜眼笑睨他的嘴脸,竟然觉得有点……遗憾跟温暖。 温暖,真是陌生,离他太遥远的感受了。 十几秒过去,捕获鬼柳的奇怪网子被收掉,他一下子从两层楼高摔下来,瘫在地上懒得动。他闭起眼静候处置,却茫茫然感应不到那四十多人的气息,再睁开眼时,是罗咸端那张充满恶意和嘲讽的笑颜。 「嗨。」罗咸端咧嘴微笑,喊他道:「鬼柳君,啧啧啧,为什麽躺在这里?看星星?」 鬼柳嗓音乾涩低哑,挑眉一脸疑惑瞪着罗咸端。不等他发问,罗咸端就直起身,单手插腰解释:「作为一个专业诱饵,为了自保,不是也会做出能随机抛开的咒阵之类的东西吗?」 「咒阵……」就是咬饵後的反制手段吧。鬼柳失笑,这回是他自己变成饵了啊。 「在你们跑来的预测路线,我画了一条像是终点线的东西,在你之後布开,一旦跨越後,只要我发动咒阵,呵呵。」 「他们呢?」 「不知道。这是研究中的咒阵,我也不知道那个黑暗把他们吸去哪里。无所谓。」罗咸端把鬼柳扶起来,鬼柳不怎麽领情的把他手甩开,他挑眉说:「你有办法恨我一辈子,却不见得会爱一个女人一辈子不是吗?人的感情,也有这种悲哀的地方。」 「我还没恨你一辈子。」鬼柳反驳他的讲法,用眼角不悦睨他说:「你犯贱吗?」 罗咸端扯了下右嘴角,露出怪异微笑,接着亮出一把刀身细窄的小刀,「深情款款」注视着鬼柳说:「当我犯贱吧。请主人赐我一点血肉吧……虽然也考虑过一下饮食清淡的日子,但那实在无法一蹴可及。」 「你有能力反噬我。装什麽客气。」 罗咸端拉起鬼柳一手,割出一道血痕,俯首温柔的舔去血珠,停顿了一下回说:「我是个礼仪周到的人,先礼後兵。何况,我也讨厌你,我的存在让你很难受不是吗?既然是这样,当然得无时无刻缠着你。」 鬼柳面无表情看着罗咸端在喝自己的血,甚至嚼食皮肉,但他体质的缘故,虽然痛却不像常人想像的那样剧疼,而是像被蚊子叮咬一样,比起来稍早遭受的攻击因为带着咒力还比较令他难受。 一般都是弄好了血肉,打包给罗咸端吃,很少直接这样「互动」,鬼柳忽然觉得这气氛温馨得可笑诡异,但是他伸手轻轻抚摸罗咸端的头发,就好像在安抚一头养了许久的野兽。 罗咸端眼睫颤动,抬头一脸懵懂望着鬼柳,鬼柳无奈叹了口气,瞟他一眼说:「走吧。」 话说完就迳自抽手转身走掉,伤口迅速的癒合,罗咸端自在的跟在他斜後方询问:「去哪里?」 「国境最北方。」 「那麽偏僻?」 「你大可以走。」 罗咸端站定,偏头望着鬼柳远去的背景半晌,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罗咸端,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好过。」 「彼此彼此。」 「真渣啊你。」鬼柳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他知道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谈情说爱了。永远都过不上什麽温馨和平的日子,也许还得担心追随而来的偷渡者哪天一时兴起的暗算。不过这一刻都觉得没关系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随它莫名其妙的发展好了。 也许有一天,他们死在彼此之手,也算愿望达成。 罗咸端不知道鬼柳心中转着哪些想法,但他自己也琢磨很久。当鬼柳召来一朵乌云把他也抓上去时,他冷得缩在鬼柳怀里,毕竟是血肉之躯,虽然不是人间的状态乘云,还是阴冷得让他受不了。 他一边发抖一边说:「鬼柳……你真的,让我很後悔出手救你。」 「是吗?」鬼柳大笑,相当欢喜的笑起来,身上正在复原的伤口因为他的情绪而流着血,罗咸端被逼到受不住诱惑,神情贪婪的趴在他怀里吸吮胸腔的血,宛如勾引。 夜半两人暂时藏匿到野外,像禽兽般野合,一面做爱,一面吃食血肉,画面猎奇骇异,但无论是鬼柳或罗咸端都异常亢奋,彷佛这时要是被敌人发现杀死也无所谓。 也许是真的无所谓吧。他们并不後悔,除了悔恨之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受正在填补心中的空隙。 看到对方为自己皱眉,面露不悦,甚至口出恶言,自己心情就会感到舒服愉悦,他们都是如此病态的追求彼此,用一种自己都意外的方式。 罗咸端揪扯鬼柳的头发,眼色阴冷的告诉他说:「虽然没有你这麽强大,但是你不能比我先抽身啊。」 「这麽希望我折磨你?」 「是我不罢休。你逃跑不是吗?」 「我是给你机会逃。是你自己蠢,放弃机会。罗咸端,一辈子都被我钉死吧。」 罗咸端皱眉低哼,扯动嘴角笑了下,心想就这样吧。他们反正不是由爱生恨,但是好像从恨意扭曲出另一番趣味来了。 很久以後,他们才偶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深深扎在心口的人事物,比如齐槐丰、吕恒,比如鬼柳家的一切或睦子。消磨得只剩彼此,眼中只剩彼此。然後罗咸端会问鬼柳:「你还恨我吗?」 鬼柳从来都不加思索,立刻回答:「恨你入骨。」 「很好。我也一样。」 虽是恨,却很不可思议的维持平衡,似乎取代了另一个相对於恨容易被联想的字眼。 记忆像是被一次又一次精粹过,更为执着而简单的凭依在彼此身心上,是诅咒,亦如誓约。 《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