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宫故梦》 正文 第1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文案 前世薄缘,爱人成为兄长的王后。苦等三十年轮回,爱人竟变成男子,成为了他的徒弟…… 一心想把爱人的轮回男体变成女人,却白白伤了百年相恋的情分。负了前世情、断了今世义,还口口声声说那永不离弃,荒唐! 前世薄缘,男宠献媚将我屠戮。苦等百年重生,男宠竟变为我的师傅,我竟成了他的徒弟…… 一心想要把我变成女人,却白白伤了千年以前相守的情分。血染来生缘,缘断今世义,还信口雌黄说那不离不弃,可笑! 若还爱,便抓紧我的手,若不爱,请割舍放我走!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强强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故梦楚杀,顾梦一尘 ┃ 配角:顾梦无尘,顾梦纤尘,顾梦炫岚,顾梦玄影,七彩琉星,七彩李姬,蝶梦徐芳,碧玺彩莲,黑羽墨轩,黑羽墨风,桐辉蒲葵,夕赤夕颜,松本政之助,风火赤文,黑风,西风,赤焰狼王 ┃ 其它:耽美情缘,灵魂转换,三观不正,灵异神怪,相爱相杀,恐怖灵异 ================== ☆、孽缘初始 犹记那年妖界,楚宫,一万三千九百五十六年。 秋风瑟瑟,雁过留声;曼珠沙华报香折枝,毒根斑鸠菊恣睢怒放。当值深夜微寒,冷白雾气缭绕,赤红炭火哔啵。银白冷月当空,凄冷月光透过漏花窗投进赤色的宝殿内,为朱砂红的地砖镀上一层惨淡的白。 楚杀王侧卧在红木雕花的床榻上,掂着镜难谈俗映樽叛蹋蛴袼柚瞥傻牡诱辶诵┬砹揖啤i驮滦酥抡ǎ辞谱糯巴獍自轮枞槐浜欤疑难淘迫狙幌曛尤菩耐罚偈彼简荆醪幌辍? “血月,必见血光!” 喃喃自语,突然阵阵清脆入耳,却也凌乱得噼里啪啦乱窜。楚杀王稍有愠色,将烧焦的烟草灰烬扣在身旁的红木扶手椅上。沉闷的咣当一声,墙角的那个人不由得随声瑟缩了一下,瞧着烟草灰烬还带着些许热气,一缕惨淡白烟袅袅升空。 阵阵娇弱的啜泣与急促的呼吸声传来,楚杀王顿时恼怒,将镜难谈俗尤恿顺鋈ィ芭尽钡匾簧纬闪浇兀赖赜猩v探鸬难套齑狱木烟杆子上松动下来,在平整的赤色木地板上辘辘滚滚。 “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作死么?” 楚杀王怒目,绝世容颜挂满幽怨,炯炯有神的棕色眸子如夜空深邃,杀气尽显。他瞧着角落里满是裂纹的碧玺屏风碎裂在地,屏风扇叶上的十几位美人容颜尽毁,自是怒火中烧。辛苦了数月才将众妃及男宠绘制在屏风上,这清脆一声响倒也毁得干脆。如今碎裂满地,当真是所有功夫都付之东流。这次第,怎一个心伤了得。 “奴婢无心之失……殿下恕罪……” 楚杀王轻快地坐起,正襟盘坐,指间抚弄着柔软如绢的乌黑青丝。他眉宇略紧,双目低垂,一抹冷笑如凄冷弯刀,仿佛随时会割断猎物的喉咙。 “无心之失?”楚杀王冷笑,跪在屏风一旁的女婢瑟瑟发抖,噤若寒蝉,“无心之人无情,自是可以原谅!” “……谢殿下开恩……” “哼,”楚杀王一声冷哼,女婢脸上的喜色顿时消逝,沉重的神色尴尬地挂在脸上,“那便剖开你的身子,我倒要瞧瞧你是否真的无心!” “殿下……奴婢还有幼子需要照料,求殿下开恩……” 那女婢冷汗急如雨下,梨花带雨,连忙磕头谢罪,几个响头下去,额头血肉模糊,流血不止。她声泪俱下,苦苦哀求,可那阴郁的男子却不以为意,阵阵啼哭反倒令他更为心烦。 “墨轩!” “臣在!” “还不动手……” 女婢瑟缩成一团,余光四处打量,赤玉殿奢华空荡,赤色纱帘轻薄倒也遮不住视线。可殿内除了她与楚杀王并无他人,并不知楚杀王在与何人讲话。正狐疑着,突然一阵冷气袭身,只见大殿上空盘旋着一团墨色妖气。妖气渐渐下落,依稀人影魑魅,终是显现出一个邪魅男子的身影。这男子黑发柔亮,眼角纹着黑紫色的符文,紫色的眸子如辰星深邃,墨色华服上的银色刺绣行云流水。女婢大惊,近日宫内流言称楚杀王得了新宠,如今瞧见,倒是应征了流言蜚语。只不过纵使真相大白,于她这个将死之人又有何用。 “……不要……求殿下开恩,奴婢还有……” 话未讲完,墨轩锋利的指爪已经刺入女婢的心房。她还未死,徒睁双眼,嘴角溢出两行污血,瞧见墨轩如玉容颜露出一抹邪笑。 “看来你并不是无心之失,当真是罪无可恕了!” 赤色宝殿霎时鲜血四溅,浓郁腥气泛滥,粘稠鲜血吧嗒吧嗒滴落在地。墨轩将女婢砰砰跳动的心脏挖出,舔舐掉溅在嘴角的滚烫血珠。 “殿下万安,不知这颗心该作何处理,扔了倒也可惜!” “既然是新鲜的,那便送给楚惠后吧,她是一宫之主,你当与她和睦共处!” “臣,遵旨!” 血色满月变残,浓雾并不消散,当真是不详。楚杀王漫步于庭,秋风过耳,枯叶簌簌下落,落叶知秋。妖界深秋凄冷,却也不料这般冷寂。如今寒蝉凄切,冷风满楼,当真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今日为芳贵妃的生辰,按例楚杀王应在留宿于芳贵妃处,不料路途之中听闻阵阵喧哗,似是争执吵闹。楚杀王向来喜好清净,怎能容得杂碎在他的地盘撒野喧闹。 “何人造次?” 楚杀王走近,人群即刻散开,恭敬行礼。一股血腥腐臭入鼻,肮脏的木车上有一具尸体,尸体上覆盖着破烂的草席。一阵哇哇啼哭入耳,一个浑圆肥胖的少年趴在木车上嚎啕大哭,这少年不满十岁,个子矮小,不时用油腻的袖子擦拭眼泪鼻涕。 “殿下恕罪,宫中新死了个婢女,这小胖子是她的儿子,本是御膳房学徒,如今……” 楚杀王掀开破旧的草席,草席烂旧,尘土飞扬,却也瞧见了狰狞面目的女子狠睁着遍布血丝的双眼,她脸上的血液粘稠发黑,正是打碎碧玺屏风的那个女婢。楚杀王将草席狠狠盖下,草席抽打到女婢惨白的脸,发出啪的一声。 “楚杀,我要你血债血偿!” 少年一声怒吼,脑袋朝着楚杀王的腹部撞了过去。楚杀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提拉起来,仅一个不留神,左手便被狠狠咬住,十指连心,果真痛入心肺。楚杀王怒火中烧,一个耳光将少年扇倒在地,怒指怒视。 “这小子是个疯狗么!” 血色浓雾散去,血月逐渐恢复惨白冷光。丝丝白光拂过面庞,添上一丝凄凉。楚杀王左手火辣辣地疼,小指险些被咬断,皮肉绽开,鲜血淋漓。 “给本王宰了这小子,剁碎了喂蛇!” “遵命!” “殿下……且慢……” 一声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楚杀王放纵的怒气,总管顾梦雅彦搀扶着老臣顾梦清明而来。顾梦清明是顾梦雅彦的父亲,辅佐楚杀六千多年。他活了一万多岁,虽是比楚杀王年少近两千岁,却已是颠毛种种、发秃齿豁。如今这般风前残烛、老态龙钟,随时可能死去。 “老臣……求殿下开恩……” “这小杂碎见罪于本王,怎能轻易放过!” “今日为芳贵妃生辰,不宜见血光,还望殿下法外开恩!” 顾梦雅彦是妖宫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楚杀王虽是心有不悦,却也不得不给他个面子。 “既然总管和清明大人求情,本王便放了这小子!” “谢殿下开恩!” 楚杀王的小指流血不住,顾梦雅彦双手奉上素白的帕子,楚杀却权当做没有瞧见。可顾梦雅彦执念驱使,依旧恭敬地将双手停滞在半空,楚杀王再佯装不见反倒虚假做作了。 “臣请为殿下包扎伤口!” 楚杀王本已接过那帕子,可顾梦雅彦得寸进尺,信步上拈住他的手腕,五指下意识地抚摸他的手背,片刻后才将素白的帕子系在他的小指上。楚杀王哭笑不得,这个奸臣对他有意,如今竟这般明目张胆吃他的豆腐,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何况论上年纪,他要比顾梦雅彦年长数千岁,不料这个龟孙儿却对他怀了这等龌龊心思,当真令他咋舌。 “总管大人有心!”楚杀王似是冷笑,“大人正值盛年,奈何还不娶亲,倒让清明大人干着急,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大王见笑,臣粗俗鄙人,当真没有姑娘瞧得上!” “哦~,既然如此,本王赐大人一桩婚事可好?” “这……” “本王的王妹慈安如今还未婚嫁,许配给大人如何?” “殿下……” “谢殿下美意……老臣改日……定当叫我儿……前来提亲……” 顾梦清明及时打断顾梦雅彦的推辞,他知道儿子对楚杀王有意,这种腌臜龌龊的思想还是扼杀掉为好。何况慈安是楚杀王的亲妹妹,尊贵的公主,与顾梦一族联姻便可使顾梦一族与楚杀王亲上加亲,当真是一举两得。 “还不向殿下……谢恩……” 顾梦清明三两字一喘息,仿佛随时会断气一般。顾梦雅彦向来不敢违背他的意愿,既然他已经做主,顾梦雅彦也不好反驳些什么,只得听命。 “谢殿下赐婚!” 楚杀王一抹得意,总算甩掉顾梦雅彦这个缠人的家伙。今日是芳贵妃的生辰,他自是要前去探望,至于留宿在哪儿他倒是颇为犹豫。妻妾男宠甚多,乱花渐欲迷人眼,果真是新鲜的好,自是惦念着新宠墨轩。墨轩是楚杀王一手带大,对楚杀王百依百顺,绝对是个可信之人。只不过墨轩与王后的关系僵滞,倒是真令楚杀王头痛万分。 “墨轩,拜见楚惠后!” 楚惠后是魔鬼界的恶鬼,本名桐辉蒲葵,蒲苇韧如丝,日葵心向阳,故名蒲葵。桐辉一族为尸鬼一族,乃是魔鬼界大族,与妖界的顾梦一族地位相当。尸鬼同常人无异,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会慢慢尸变,身体逐渐僵硬,而后尸斑显露,最终被尸斑侵蚀消亡。 “这么晚,找本宫有何事?” “殿下惦念王后,特为王后献上一道晚膳!” 墨轩将那女婢的心脏切片,整齐地码在骨瓷的盘子里,甜腥诱人,楚惠后果真大喜。 “殿下今日可是去了金鳞那里?” “回王后,殿下去探望了芳贵妃!” “怎得又是徐芳那贱人?” 楚惠后拍案而怒,愠色显露。她与楚杀王本是鹣鲽情深,当真是恨毒了那些勾引她夫君的蹄子们。 “王后宽心,今日是芳贵妃生辰,殿下陪他也是情理。” 楚惠后国色天香,身着七彩纱衣,浅紫色的发丝灵动。她呷上一口肝脏浓汤,粉嫩的双唇微微上扬。 “墨轩,你如今算是男宠之首了!” “楚惠后谬赞,墨轩不敢当!” “哈哈哈……”楚惠后掩面窃笑,手腕上的金银滚珠窸窣作响,“可是我掐指一算啊,你这男宠之首的位子,并不长远!” 楚惠后言语嘲讽,尖锐刺耳。墨轩心底冷笑,他是楚杀王一手带大,除了他,谁还能担当得起这男宠之首? ☆、孽缘初生 十年光阴,急匆似箭。转眼已是妖界,楚宫,一万三千九百六十六年。 墨轩从未这般惶恐过,与楚杀王也算是相爱相知,可终是相拥再紧也无法融为一体。无法知其心,不能解其意,亦不可止其步,唯愿风雨来,与卿共婵娟。 楚杀王似是溜出了宫,墨轩一连五日寻不到他的踪迹,心急如焚。楚杀王神神秘秘,每每下了早便销声匿迹,墨轩有时刻意围堵,居然连楚杀王的半点影子都未寻到,唯有朝服凌乱在赤玉殿的地砖上。墨轩暗生惶恐,战战兢兢过了十年,当真是把楚惠后的话烙印在了心里,生怕他男宠之首的位子被他人取代。此话已然成了伤疤,轻轻触碰便会生疼。如今楚杀王行迹诡秘,倒真叫墨轩万分惶恐。回首往昔,只觉如梦似幻,空叹流年暗逝,悲叹人心易改。 “你在算什么?” 墨轩质问七彩短发的少年,此少年名为炫岚,是楚杀王宠了近乎百年的男宠。他娇小体态惹人心怜,却也是一身的流氓痞子习性,是被楚杀王从市井之地拾回来的。 “灵都近些日子一直举办烟花灯会,殿下莫不是去了灵都?” “灵都……”墨轩忖度片刻,拾起楚杀王的衣裳抱在怀里,心下也将时日校准了一通,恍然大悟,“那便是了……” 妖界有都城名为灵都,灵都为花海之都,一年四季樱花盛开,且花瓣颜色随季节更替,奇妙缤纷。春为浅粉羞涩,夏为淡紫迷恋,秋为乳白典雅,冬为赤红庄正,各有不同,各有特色。 妖界三月为春,春回大地,本就是纷红骇绿、柳绿花红,灵都莺歌燕舞,浅粉樱花盛开成巨大花球,沿途有商人酿制樱花酒,盐渍樱花茶。如今又缝烟火灯会,花灯彻夜通明,烟火七彩绚烂,街市热闹繁华。游人只是草草路过,便会随手买上许多精巧物件,图个吉祥罢了。灵都此番的烟火灯会空前盛世,大致会持续半月有余,这下可有得热闹了。 楚杀王,的确来到了灵都。 楚杀王好饮酒,无酒不欢,自是每到一处必要寻得酒家。路边沿路酿制樱花酒,随手讨上一碗,甚佳。确是独饮无趣,终是寻了居酒屋而去。居酒屋为灵都酒家的统称,不知为何也似是惯例,每家居酒屋的隔壁皆是规模不同的水茶屋或者是阴间茶社。同是妓院,只不过水茶屋以女妓为主,阴间茶社以男妓为重,不过不论男女皆是一身技艺,卖艺卖身。 对月独酌,赏月赏樱花。近日灯会,居酒屋里间满客,嬉闹喧哗,嘈杂人声入耳。楚杀王喜好清净,要了几碟小菜,赏了店家一大笔钱,独坐在街头的石椅上饮酒作乐。 “这位爷~可有兴致去隔壁一叙?” 隔壁阴间茶社的男妓蹑手蹑脚前来搭话,瞧着楚杀王的眉宇间满是风情。楚杀王投去目光,只见眼前男子的整张脸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依旧羞涩泛红,他忸怩做作,虽是面貌出挑却也令人作呕。楚杀王淡定摇头,那人即刻面红耳赤,掩面逃脱,心碎一地。 舞乐声响起,三味线铮铮,这乐曲撩人心弦,酔入人心,余光不由得被夺了去。阴间茶社的正门右侧被稀疏的木栅栏封住,有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妓侧卧在床榻上。他的四周被木栅栏拦住去路,依旧高傲地昂首抽烟,指节摩擦着紫檀木的烟杆子。他仿佛是个观赏物,绝美的面庞如尸惨白,低垂的眉目烟熏淡淡,紧闭的双唇深紫口脂,纤巧的指甲墨黑妖娆;他深紫色的直筒美服尾端绘制着银色的曼珠沙华,胸部往下膝盖往上裹着鹅黄色的方巾,金棕色的竹叶装饰其中。 楚杀王一连五日皆来观赏这个美人,美人是阴间茶社的招牌,楚杀王却从未见过他招待客人,只是偶尔能目睹他弹三味线如行云流水,美人却是紧闭双唇从不言语。楚杀王虽是垂涎美人美貌,却也不敢轻易招惹,美人虽是风尘男子,却也心高气傲,从不拿正眼去看任何一位客人,令人望而生畏。 楚杀王微醉,撂下酒坛子欲走。美人秀色可餐,真叫楚杀王饱腹,喉咙却愈发干渴。今儿个见着美人倒也心满意足,万事不可过于贪恋,只待明日再来。已然入夜,太晚回宫也是不好。方饮了酒,身子微暖,挽起赤红相间的袖口,手臂着了风,不由得略微发红。他路过阴间茶社,总算瞧上美人最后一眼,倒也满足。 “这么快便要走么~” 深沉妩媚声音入耳,楚杀王的骨头酥麻,回过身去,瞧着美人清澈的眸子一直注视于他。美人一抹媚笑,楚杀本以为他的脂粉厚重,离近一瞧发现居然是美人的皮肤本色,如死尸泛白,却也极尽妖娆。 “美人是在同我讲话么?” 楚杀王的手伸进稀疏的木栅栏里,抬起美人尖尖的下巴,美人皮肤清凉如玉,叫人欲罢不能。瞧见楚杀王这般,阴间茶社的老鸨和众男妓不由大惊,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一臣……他居然……”老鸨惊呼,大拍额头,“他可是从不讲话的,还以为是个哑巴,怎得如今……” 楚杀王媚笑盎然,终于得知美人名字。一臣的纤纤玉指搭在楚杀王的手腕上,顺着他的手肘朝上攀爬,终于把玉手伸进楚杀王的袖子里,居然将他的袖子扯了下来。 “你要断我的袖?” 楚杀王浑身酥软,砰地一声巨响之后,只见木栅栏被他生生扯断,即刻将一臣拽拉出来揽在怀中。 一臣的五指抚摸着楚杀王的胸膛,终是在他的脖颈上一吻,深紫色的口脂沾染在楚杀王的脖子上,覆盖住淡淡的吻痕。众人瞠目哆口,瞧见栅栏窗子断裂,碎木凌乱一地。老鸨不敢怒亦不敢言,这般容易便扯烂这红木栅栏,想必眼前之人定是贵族大妖,万万不可得罪,哪怕要搭上她的招牌宠儿。 “这位公子要一尘陪同明说即可,奈何毁了小人的门面,这……” 楚杀王取下腰间的蛇血美玉,丢给唯唯诺诺的老鸨。老鸨大喜,这美玉为尊宝,能换数十个同等的店面,自当是万分欣喜,即刻叩拜谢恩。 “谢公子!” “东西可不是白给的,”楚杀王抚摸一臣的下巴,紧紧抚着他的腰肢,“人,我可是要带走的!” “好说好说!” 老鸨卑躬屈膝,一抬头便不见了楚杀王和一臣。楚杀王揽着一臣遁入凌霄,降落在狱流瀑的草原之上,急不可耐,怎能待到回宫。 “殿下竟这般心急?” 楚杀王略惊,用手抹去一臣深紫色的口脂,淡淡粉唇显露出来。 “你怎得知我是楚杀王?” “殿下的赤蝶眼纹并未完全被发丝遮住,一臣想不知道都难!” “呵,这倒是本王疏忽了!” 白月明亮,却也被一丝烟云笼罩,骤然昏暗。纵使狱流瀑草原行人匆匆,谁又能瞧见没过膝盖的草丛里有两人斑斓缱绻。孽缘暗生,当真是一念之间。 楚杀王的后宫又多了一位男宠,楚杀王纳新向来是一个接一个,一位新人得宠便意味着一批故人失宠。如今一臣华服入宫,意味着墨轩的男宠之首彻底做到了头儿,终是应征了楚惠后所言。 “殿下……” 墨轩不顾阻拦冲进赤玉殿,正撞见楚杀王与一臣缠绵悱恻。墨轩大惊,楚杀王枕边男子皮肤苍白如死尸,却也是绝世容颜,美貌倒能与楚杀王相较,竟令墨轩霎时自愧不如。 “你要一起么?” 一臣冷语嘲讽墨轩,楚杀王即刻倒在床上哈哈大笑。不料墨轩恼羞成怒,即刻把一尘拽拉下地。楚杀王恼怒,疾言厉色。 “墨轩,放肆!” 墨轩死死抓着一臣的的手腕,惨白纤细的腕子嘎巴嘎巴作响,稍一用力便会断掉。 “还不松手!” 瞧见楚杀王恼怒,墨轩只得松开一臣,不料一臣邪魅一笑,冰冷的手掌给了墨轩响亮的一记耳光。 “你……” 墨轩怒火中烧,他年方二十又四,冲动气傲,怎能受得了这般屈辱。怒气驱使,即刻抓住一臣的衣襟,手掌却骤然一阵灼热,楚杀王用手背将墨轩扯着一臣的手打飞。墨轩的手背发肿,灼烫万分。 “闹够了没有,给本王滚出去!” 墨轩失意颓然,阴郁之气凝结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表情万分神伤。他狼狈地退出赤玉殿,依稀听闻一臣的阵阵窃笑。 往昔如梦似幻,活在过去终是无用,倒不如计划眼前。楚杀王不相信这世上有长情之人,万般柔情皆抵不过流年匆匆。时间易老,人心终是会变,所以楚杀王不会专情任何一人,定期更换宠儿是他向来的习惯。 墨轩对楚杀王长情不改,他如今年幼,无法令楚杀王见证他的长情,既然当下不能,那便等上千年万年,终是要让楚杀王明白他的心意。 ☆、男宠屠戮 楚宫五月即为盛夏,暑热颇为难解,令人心烦气躁,万般都提不起兴致。可闲坐在大殿瞧着窗外金黄烈阳铺满大地、听闻啁啁蝉鸣萦绕于庭,倒也独有一番韵味。 楚杀王是这妖界第一美男,他气韵独特,天下美男在他面前终是俗物,一抔黄土罢了。这世间垂涎他的权贵万千,而他楚杀王只爱自己,可却是不经意瞧见了那张绝美如尸的脸,令他一眼便陷入温柔乡中不能自拔。那诡情如泥泞沼泽,愈发深陷便愈发挣脱不出。 宫人皆知一臣是楚宫新来的琴师,楚杀王的新宠。本是风尘之地出身,楚杀王于灵都赏烟花灯会时痴醉于他,便欣然将他带回了宫。如今一想,楚杀王当时果真是夹杂了一丝污秽的念头在里面,竟这般急于纳了一臣为男宠。楚惠后好不容易赶走了炫岚,本是意欲集中精力对付墨轩,如今却又来了一位琴师,真是令她应接不暇。可楚杀王的兴致正浓,楚惠后也不好出言相劝,只待楚杀王感情倦怠那一日。 琴声宛转悠扬,自从楚杀王带了一臣回来之后,赤玉殿便添上了阵阵靡靡之音。楚杀王整日浸泡在温柔如水的醉梦里,后妃们早已多有不满,楚宫里也流言四起。 “殿下,这琴音可动听?” “甚好,本王也学过些许,只是琴技不精,远远不及你行云流水!” “既然如此,殿下便做我徒弟吧,我来授殿下琴技!” 楚杀王淡然一笑,心想这小子真是愈发放肆,居然敢做自己的师傅。他心中暗笑,怎得他后宫的妃嫔男宠都这般没大没小,胡乱和他打趣。 “你入宫多日,本王还不知你的全名。” “小人无姓,名为一臣!” “无姓……”楚杀王眉头一紧,遮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只觉这话颇有歧义,“你是姓无还是没有姓氏?” “小人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故没有姓氏!” “原来如此……” 一臣抱起古琴,衣袂翩翩朝着楚杀王走去。楚杀王端起碟子意欲饮酒,忖度片刻又放下。今日已是第三坛,再喝下去,他定会被楚惠后责骂。 “本王也是无父无母,自拟姓氏,你不妨随了本王的姓,称故梦如何?” “故梦……”一臣思量,往昔入梦,故梦难寻。只觉甚好,媚笑大喜,“故梦一臣谢殿下赐姓!” 一臣收起楚杀王的酒坛子,将古琴置于黑漆案几上,走到楚杀王身后坐下,怀抱住楚杀王意欲鼓弄琴瑟。这般堂而皇之地吃豆腐,当真是愈发放肆,不过楚杀王就是喜欢他的这股轻狂劲儿。 “楚杀殿,顾梦老族长拜访!” 透过糊了明纸的漏花门,楚杀王瞧见领班太监的脑袋在门外摇晃着,许是颇为踌躇,不知是否该过来打搅。楚杀王自是不悦,才有了感觉,还没有发作出来,真是扫兴。一臣瞧见楚杀王双目颦蹙,突然在楚杀王的脖子上狠嘬了一口,顿时惊现一个深色的吻痕。 楚杀抚摸一臣的下巴,手背在他的脸颊上摩擦,示意他退到一旁。他也倒听话,抱着古琴踱去了偏殿。 “快把老族长请进来!” 楚杀王下令传召,顾梦雅彦便搀扶着顾梦清明走进赤玉殿来。 “老臣……顾梦清明……给楚杀殿请安,楚杀王……” “不必多礼,赐座!” “谢楚杀殿!” 楚杀王呷上一口茶,取下两个麻核桃在手掌把玩,瞧着故梦清明不时阵阵咳嗽。 “清明的身子似是大不如前了!” “老臣羞愧……恐怕不能……继续辅佐楚杀王……万年基业!” “你这老东西还康健着呢,怎能死在本王前面?” “老臣……惶恐……” 顾梦雅彦的视线从方才就不离楚杀王,楚杀王暗暗狐疑,这才发现顾梦雅彦一直盯着他的脖子看。一臣那家伙将楚杀王的脖子嘬出一个深色的吻痕,如今堂而皇之地显露着,当真令楚杀王羞愧难当。 或者一切都是一场暗算,从顾梦雅彦接近楚杀王开始。 楚杀王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楚宫一万三千九百六十六年的五月二十二日,他的生辰,他的祭礼。楚杀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终是败于男色之上,悔不当初! 暑夏燥热,空气都是热腾腾的,洗了热水澡之后也不免大汗淋漓。楚杀王批阅奏折之后已是午夜在即,本是燥热难耐,楚杀王却只觉身子寒气萦绕,脖颈开始麻痹起来。他摸着脖子上的吻痕,突然触到一股黑血,大惊失色,竟是魔毒。本欲运功解毒,顾梦雅彦却骤然出现,楚杀王的头部受了重击,片刻后便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深夜,汗流浃背。微微睁眼无奈视线模糊,只觉浑身粘稠伴着剧痛,空气中血的腐臭腥气灌入肺里,令人作呕。楚杀王的注意力慢慢集中,视线越发清晰,可剧痛之感也愈发剜心,痛楚彻骨的剧痛令他吼天喊地、生不如死。 楚杀王染血的素白寝衣凌乱,手筋脚筋全被挑断,锁骨被巨大的铁钉穿透,钉死在床榻上,鲜血四溢。血液在燥热的夏夜里粘稠腐败,楚杀王还未死,却已然阵阵尸臭袭人。他剧痛难忍,死命挣扎却挣脱不得。 沉滞的脚步声响起,楚杀王瞧见一臣的脸上遍布鲜血,他的手中拿着十几寸长的铁钉,一只手死死按住楚杀王的脚。 “你这贱人,居然敢暗算本王!” 一臣双手发抖,拿了铁钉对准他的膝盖,他料到一尘会做些什么,无奈身子沉重挣脱不得,只得任由那铁钉穿透他的膝盖骨,骨头在血肉里碎裂成渣。 “殿下可还受得住剧痛?” 顾梦雅彦在楚杀王身边踱来踱去,手指朝着楚杀王的脸颊靠近。 “你要做什么?” “殿下奈何对我的情义视而不见,难不成这眼睛是装饰之物,既然如此,倒不如取下来!” 说事实那时快,顾梦雅彦麻利地将楚杀王的左眼挖出。楚杀王被疼得全身冷汗,汗液渍入伤口里更加疼痛入心,即刻昏死过去。 亦不知过了多久,楚杀王被一阵寒气逼醒,他的床榻被拆卸,连着床板被放入了妖寒宫地底的冰棺之中,手心、脚踝、膝盖骨乃至喉咙,皆被黑色的铁钉活活钉死在板子上。 “殿下……” 故梦一臣趴在楚杀王的胸膛痛哭,眼泪流进他的伤口中,无疑是往伤口上撒盐,徒添痛楚。 “贱人!” 楚杀王口干舌燥,喉咙里咔拉咔拉作响。楚杀王堂堂七尺男儿,如今这般狼狈残喘,真愿就此坠入地狱,永生永世纠缠他们。 一臣的眼泪簌簌下落,却依旧面无表情,高傲冷漠。他抚摸着楚杀王已经失了血色的面庞,哀哀欲绝。 “殿下可知道我是谁……” “不过是顾梦一族的走狗罢了!” “殿下可还记得咬伤您手指的那个少年?” 楚杀王只觉凄寒入骨,不由得瑟瑟发抖,却因为关节尽被钉在木板上所以连发抖都不能。他的确吃惊,万般没有料到一臣居然就是十年前的那个胖小子。十年前一臣的母亲打碎了碧玺屏风被楚杀王处死,十年后一臣来到宫中复仇,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楚杀王身中魔毒无法运功,四肢又被束缚。他双目紧闭,哀叹一口气,不去狡辩亦不想乞怜,不过一死罢了。 “你杀了我吧!” 楚杀王的嘴唇触到一丝冰凉,一臣捧住他沾血的脸颊,死死吻住,片刻后才缓缓离开。楚杀王神色不动摇,心中却暗暗冷笑。 “我这般潦倒还不够,临死之前还要将我羞辱一番?” 一臣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却依旧从腰间拔出一把赫然发亮的匕首。 “殿下是我杀母仇人,为尽孝道,此生定是不能和殿下在一起,所以……” “所以?” 楚杀王眉头轻蔑地挑起,声音略带笑腔。心想杀便杀吧,解释这么多有何用。可一臣却爬进了冰棺之中,在楚杀王的身边侧卧,随手盖上了棺盖。 楚杀王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臣果真拿了匕首朝着他的心脏狠戳,顿时鲜血喷溅。楚杀王依旧冷笑,已是剧痛难忍,再痛上加痛也是无妨。眼见白刃变红刃,从他的身体中拔出,带着一缕黏连的新鲜血液,喷溅在棺盖上。 “所以,今世无缘,殿下定要与我来生再续!” 楚杀王并没有死,只是虚弱得连话都讲不出。只觉他的鲜血铺满冰棺底部,血液越来越凉,最终凝结成冰。忽然一阵灼热的泉流袭来,楚杀王虽动弹不得,却也猜得个大致,余光瞧见一臣自刎,割断了喉管,血液喷溅,顿时断了气。 今世无缘,定要来生再续? 楚杀王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一连数月,不解伤成这般模样为何不死,只觉诡异。而他身侧的一臣早已结冰,一双眉目幽怨,令他夜不能寐。妖寒宫地底似是积存着团团黑气,萦绕在他的头顶不肯离去,定是一臣的魂魄无法超生,亦或要留在原地苦苦纠缠他。 楚杀王怎能甘心,他迟早会重现于世,只待他屠了顾梦蛇族满门,他依旧是这妖界不死的王。 ☆、轮回转世 “楚王后陷害萧丽人小产,打入妖寒宫!” 阴沉的一声传令响彻整个妖宫,穿透燥热沉滞的空气。妖宫暑气熏蒸,炎炎烈日将白玉地砖炽烤得滚烫。赤色华服的楚王后跪在殿下,白皙的皮肤被晒出斑斑红疹。她流汗不止,汗液模糊视线,却依旧端庄跪坐,半丝动摇也没有。 “王兄三思,皇嫂无心之失,还望王兄宽恕!” 跪地苦苦哀求之人是如今妖宫总管顾梦一尘,妖王顾梦无尘同父异母的弟弟。楚王后本名荆楚儿,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此生唯爱之人。只愿今世缘薄,只能眼见她成为王兄的女人。已然被拆散一次,怎得再忍心见她被囚困于凄冷彻骨的妖寒宫。 “无心之失?那便剖开她的身子,我倒要看看她是否无心!” 妖王顾梦无尘怒目怒斥,绝美的面庞充斥着怒气,剑眉紧锁,深黑的眸子寒光毕露,一丝情义都不留。 “王兄……” “你不必替我哀求……”荆楚儿心死,万念俱灰,早已无泪,“何苦这般奴颜婢膝地下作?” 荆楚儿斥责顾梦一尘,男儿膝下有黄金,她是将死之人,命数已定。瞧着荆楚儿眉宇低垂,面露死色,顾梦一尘心中万分绞痛,无语凝噎。 珍珠玉环清脆窸窣,荆楚儿毅然起身,卸下凤簪金饰,青丝随风凌乱,英姿飒爽。她脱下赤色牡丹披风,随手丢在地上,视若粪土。 “楚儿……”顾梦一尘膝盖瘫软、耳目晕眩,目送荆楚儿朝着妖寒宫的方向行去,愈发心急,焦躁肆意在脸上。“王兄,今日是皇爷爷的祭礼,奈何要废后?” 妖王无尘顿首,被怒气冲昏头脑,这才想起皇高祖顾梦雅彦和皇高后孝慈安的牌位正在被毒辣的阳光炽烤。突然一声爆裂哔啵,烈日将红木灵牌烤干,孝慈安的灵牌炸开一丝裂纹,不详之气显露。 妖王无尘和总管一尘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一惊,即刻命人将灵牌抬回祠堂,祈愿之礼只得延时进行。 “王兄,皇祖母显灵,荆氏楚儿不可废后!” 顾梦一尘心高气傲从不向人低头,如今却是奴颜婢膝,几个响头下去,额头早已血肉模糊,暗红鲜血在他惨白的面庞肆意流淌。 “荆楚儿无德无能,自当废黜!” “王兄……” “够了!”无尘恼怒,怒视一尘,“本王命你马上拟旨,立萧丽人为王后!” 妖王无尘怒挥衣袖,全然不管一尘的哀求,欣然朝着太后的永生宫走去。萧丽人小产,楚王后被废,太后耳目灵光,想必定会将无尘训斥一番。 恩怨纠缠何时了,奈何时光依旧,三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适逢妖界与魔界开战,妖王无尘与总管一尘亲自上阵,历经二十余年才将魔界贼寇逼出妖界。经此大战,妖界边城受损严重,无尘命令一尘戍守妖界边疆十余载。如今归来,顾梦一尘本是欣喜,不料却问得了此生最爱的死讯。 就在顾梦一尘班师回朝的前一天,妖宫出了大乱子。 妖寒宫凄冷,阵阵寒气侵蚀外加三十年光阴的摧残,荆楚儿不由得发丝尽白、瘦骨嶙峋。她蜷缩在妖寒宫一角,念着一尘,恨着无尘,日日以泪洗面,夜夜咬牙切齿。 黑云罩月,忽然满月发红,如充血人眼。乌云被染血,血色雾气弥散开来,空气中仿佛滞留者血的腥气。嘶嘶作响,似是妖魔涌动。 “血月……必见血光……” 地底有微弱声音传来,空荡荡地回旋,细细入耳。荆楚儿不由得大惊,双手环抱住手肘,四处打量。妖寒宫烛光浑浊,曳曳烛火仿佛有鬼影潜伏。她将脸颊贴近地面,果真声音愈发真切,当真是从地底传来。 “是谁……” “我不就是你么……”地底之人哈哈大笑,疯癫魑魅,“荆楚儿,有人来杀你了……” 楚王后瑟缩一下,果真一个人影踱进殿内。此人高大威武,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却隐隐夹杂着风流气韵,似有痞子习性。他的头发为彩虹色的中短发,遮住右眼,有一缕红发及腰垂在身前左侧。身上穿的衣服是白底猩红碎花,上面绣着七彩的团扇和纸气球。 “七彩琉星,你来做什么?” “臣奉妖王之命,前来血祭楚王后!” 还未来的及发问,荆楚儿的喉管便被一把利刃割断。她的眼睛失了神色,即刻倒在血泊里,不料片刻后居然化作了一滩烂泥。七彩琉星朝着荆楚儿的“尸体”念了一通咒符,终是默默退出了妖寒宫,竟没有注意到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墨色妖气。 地底之人骤然邪笑,那团黑色妖气在妖寒宫四处游荡,一丝人影显现,高大威武。 “你来了!” 墨色妖气停滞在地,妖气尽散,墨轩的身影屹立在殿内正中。冷风袭来,墨色发丝随风轻舞,茉莉花香清淡雅致。他嘴角一丝媚笑,欣喜之情爬上眉梢。 “恭喜殿下即将重生!” “荆楚儿成功轮回,自然是喜事!” 楚杀王阵阵邪笑,他恨毒了一臣将他屠戮,可一臣美貌令他痴醉,终是不能轻易放下。楚杀王心狠,毅然决然将对一臣的爱恋情义抽出灵魂,这情义附身于泥人之上获得了新生。不料荆楚儿居然成功轮回,当真是意外之喜。如若能得了崭新的肉体容器,楚杀王倒也不必寄存在这被钉死了的身体里,出世之日指日可待。 “本王嘱托你之事可办成?” “殿下放心,”墨轩从怀中取出一颗猩红色的球形美玉,“这美玉取自双子蜘蛛的左眼,定能成为您的暂居之地!” “甚好,”地底的楚杀王意念传声,“本王命你伺机潜入顾梦一尘的府邸,三十年之内,你我定当再续!” “臣,随时恭候殿下!” 一团墨色妖气冲出妖寒宫。妖寒宫地底没了声音,墨轩携带者一颗猩红色的球形美玉离开妖宫,阴谋暗生。 天蒙蒙亮,阳光还未穿透云层却骤然乌云压阵,瓢泼大雨急下。空气中泥土腥气泛滥成灾,妖宫内外素白银裹。荆楚儿虽是被废,却也曾是妖王心尖上的人,理当风光大葬。可怜冷雨无情,纸钱被打翻在地,终是被暴雨穿透,烂成纸浆。 顾梦一尘悲痛欲绝,放踏入妖宫便问得爱人死讯,真想趴在荆楚儿的棺椁上嚎啕大哭。可他是总管,她是王后,身份差距悬殊,竟连抱尸痛哭得资格都没有。如今他跪在灵前默哀,唯愿就此失去知觉,倒也不必这般哀哀欲绝。 “王兄为何要逮捕琉星大人?” 顾梦一尘的眼睛肿得像杏核一般,脑子里尽是与荆楚儿的斑斑记忆,本是沉醉于依稀故梦,却被一声尖锐刺耳的争吵声唤醒,将他从缠绵如水的记忆之中抽离。这声音他自是知晓,三王爷顾梦纤尘的声音他怎会忘记。纤尘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七彩琉星是蜘蛛族的二当家,纤尘与七彩琉星情定斑斓(妖界称断袖为斑斓,有典故可依)被妖王无尘知晓,无尘意欲赐死七彩琉星,因此纤尘与无尘的兄弟之情并不愉快。 “本王并未下令逮捕他!” “不是王兄作梗,星爷怎得会平白失踪?” 清脆的一声响,众人噤若寒蝉。妖王无尘狠狠扇了三王爷纤尘一记耳光,纤尘眼中含泪,羞愧难当,即刻遮面而逃。 殿内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面面相贴乱嚼舌根。顾梦一尘黯然神伤,厌极了周遭这些人胡言乱语,死者为大,怎能于死者灵前这般失仪。 “再嚼舌根,信不信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众人哑口无言,低头不敢做声。唯有雨声淅淅沥沥,暴雨急下,闷雷轰顶。 暴雨狂虐,豆大的雨点砸进细润的泥土里,令道路泥泞难行。妖界湿漉漉成灾,山地泥石流滑坡,受灾的不止是为楚后举办葬礼的宫人。 墨色妖气盘旋于空,眼见泥泞小路上侧翻着一辆平民马车,马车帘子上沾染斑斑血迹。不远处的竹林中中有歇脚楼阁。已然入夜,冷雨依旧暴虐,竹林深处传来一声战战兢兢的哀嚎。墨轩降落于地,瞧着一个满手是血的产婆慌张潜逃,一个不小心摔倒在泥地里。 “阿婆,出了何事?” “怪……怪胎……” 产婆面无血色,两片嘴唇直打哆嗦,瞧见双手沾满污血,即刻在洼地里捧了一抔泥水,慌乱按搓起来,似是要将那污血洗掉。 “是何怪胎?”墨轩发问。 “连体……头发……” 产婆骤然失色,精神错乱。手上的污血依旧猩红,她死命揪着头发,龇牙咧唇,大喊大叫着狼狈窜逃。 墨轩灵机一动,即刻冲进竹林深处的古屋内。推门而入,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雌雄背部连体的两个婴儿哇哇大哭,婴儿身上被浓密的白发困成蚕蛹状。浑身是血的产妇晕死过去,她的丈夫坐在一旁,呆如木鸡。 “妖民诞下怪胎可能涉及邪功和毒品,可是要受牢狱之灾的!” 墨轩冷笑,那男人即刻发疯似的拿了匕首割开杂乱的白发,将两个婴孩连体的背部剖开,瞬间鲜血淋漓。墨轩冷眼,这才发现两个婴孩共用一颗心脏,心脏长在男婴体内,那女婴很快便夭折。罢了罢了,他只要带走男婴即可,定要助楚杀王重新出世。 “男婴我且带走,你二人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青楼故梦 “三十年为期,再与殿下共叙!” 墨轩将猩红色的美玉放入男婴的襁褓,在男婴的脸颊轻轻一吻。他瞧着清澈的死灵之湖倒映冷白满月,踌躇片刻,依旧将男婴置于死灵湖,目送他一点一点下沉。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2节 “待殿下重新出世,您依旧是不死的王!” 流落人间,不被恶鬼纷扰,倒也干净。 男婴降落于人间海岸,呱呱啼哭不止。恰逢七彩琉星潜逃人间,闻海岸男婴啼哭,于心不忍便将他收养。瞧见男婴襁褓里有一颗猩红色的球形美玉,上面刻有一个楚字。忽然海岸边的渔船里宛转悠扬的萧声,如泣如诉;不远处有万木葱茏的树林,苍翠欲滴,故赐其名为“林萧楚”。 “从今日起,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可好!” 好景不长,林萧楚七岁某夜,七彩琉星终于暴露。妖宫总管顾梦一尘驾临人间掳走七彩琉星,林萧楚寻不到七彩老爹,一失足误上了贼船,最终被卖到了青楼做苦力。 人间光阴如梦似箭,流落人间已是一十六年,屈身青楼竟也长达九年。人间凄苦,人心不纯,妖落凡尘被人欺。 最讨厌的,他的十六岁!昔日恩爱却反遭仇杀,如今相聚,究竟是的缘分的开始,亦或是孽情的开端。 犹忆那天,夏日的炎热把风鼓噪成了一股热气流,混杂着新翻的泥塘中腐朽生物的腥臭味儿,让人恶心到想吐。十六岁的林萧楚半夜醒来,拿了把满是油泥的旧扇子坐在青楼后院的枣树下。他抚摸着枣树干瘦的躯干,竟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枣树干枯地立在原地,像一把干皮髅骷的骨头,仿佛轻轻一按便会粉身碎骨。 夏季暑热难耐,热腾腾的空气沉滞着,难以流通成风。青楼厨房的剩饭剩菜已经发了酸,泔水积存的后院空气腐烂浑浊,夹杂着茅厕散发出的阵阵尿骚。 林萧楚夜不能寐,心情阴郁导致嗅觉暂时失灵。他颇为关注地死盯着那颗枣树,枣树周围的泥土松动泛白,蚂蚁连成一线在枣树下建了窝,各种蚊蝇飞虫围绕着那棵树不肯离去。苍蝇不停餐食着死亡虫蚁的尸体,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枣树从去年就开始就生不出叶子了,树皮渐渐从树干上剥离,缝隙间爬满了细小的虫子。只有林萧楚知道,死亡的树下埋着死亡的人。 林萧楚没有前世荆楚儿的记忆,亦没有楚杀王的思想,因此落魄人间十余载,却全然不知自己是妖。可由于继承妖族的血脉,面容姣好的他令老鸨动了歪心思。他深知青楼不乏口味独特的客人,所以随着年龄渐长,在青楼那种风尘地方打杂就愈发成为了他提心吊胆的噩梦。虽然不是什么高贵出身,却也不想平白在这风尘之地糟蹋了自己。可试图逃跑多次却从未成功,反而招致一顿暴打,这逃跑的心思便也渐渐被浇灭。 林萧楚天性纯良,年龄甚小受尽了欺负。老鸨本就不拿下人当看,下人们不得志更是往死里作践他。所以他穿的永远是破衣烂衫,做着最肮脏繁重的粗活、手指上的老茧掉了一层又附上一层,永无休止。 年十五时,林萧楚被同寝的杂役欺负,被窝里被泼别人的了洗脚水,饭菜里被吐了口水。同是社会底层的可怜人,却总想找出个比自己更可怜的家伙来欺负,这些人也算是恶毒。林萧楚虽然性子纯良,却也不是吃素的,发起飙来拿了菜刀就要砍人,可被发现后通常是被老鸨吊起来打,同屋的杂役们对他的欺辱便愈演愈烈。 “好汉不知吃眼前亏,来日必有你们好看!” 正值天气闷热的暑夏,林萧楚穿着连补丁都开了线的旧麻布衣裳,踏着不跟脚的鞋子,拎着只有小半根儿蜡烛的纸灯笼走到后院儿。屋子里是回不去了,索性在院子里待上一夜。他晚饭颗粒未进,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他紧裤腰带,猛地一抬头,却瞧见一个女人坐在井边,她披散着头发,穿着黑色素服,双腿埋在井里。 林萧楚吓得瘫软在地,以为见了鬼。他双腿瑟瑟发抖,怛然失色,刚要呼救,却发现女子正是青楼里的紫玉姑娘。紫玉姑娘虽是风尘女子,但是对他颇为照顾,一瞬间以为紫玉要轻生,便要速速过去劝阻她。刚迈开两步,便想起紫玉已失踪数日,以为寻得了好男儿私奔,怎得突然又回到了这是非之地。 林萧楚一时愣了神儿,嘴巴半张着合不拢,双腿半曲着,不知该上前还是停住。正想着,只见紫玉姑娘把头僵直地转过来,她的眼睛无神,眼球布满血丝,面色惨白。 紫玉姑娘挑起僵硬的眼皮,用力翻动眼珠才勉强把视线定格在林萧楚身上。虽然有点瘆人,可她并没有厉鬼的邪恶姿态。她举起惨白如纸的手,指甲发黑,僵直地指着后院里的枣树。 “我在那底下……” 林萧楚缓缓站直,感觉凉气在顺着他的脊椎一截一截攀爬,终于打了个冷战。瞥了枣树一眼,见枣树的叶子散落一地。他颤颤巍巍地朝紫玉走去,发现她全身濡湿。下意识往井里瞥了一眼,那紫玉姑娘没有脚,下身是类似蛇尾和鱼尾的形态,浸泡在井水中。 林萧楚吓得拔腿就跑,气喘吁吁地跑回寝室,却被其他人冷嘲热讽,最后被他们硬生生推了出去锁在了门外。 “真是脑子进水了,胆子这么小!” “真是的,准是见鬼了,不然怎么能吓成这样。” 里面的人讥笑着,嘲讽着,胡言乱语着。林萧楚的本就烦躁地心如今更加焦躁难抑,他仰头看天,把视线埋入深邃的夜空中,两行热泪涌出,滴落在粗麻布的衣裳上。 次日清晨,林萧楚偷偷靠近井边,他迈小步轻轻蹭过去。颇为迟疑地朝井里一瞥,只可惜,他没有看见变成“濡女”的紫玉姑娘,只瞧见了自己的脸倒映在井水中。 没有倾国倾城之貌,没有高大威武之身。他生着一副鹅蛋脸,眼睛大而有神;嘴唇颜色略重,棱角分明,薄厚适中;发髻生得很高,发色很深,发量较少。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这美毫不轻浮,不似凡品。他身上的这种沉稳与傲气又带着年轻气盛的焦躁,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双”。 青楼里的厨娘说林萧楚鼻子“有肉”,是有福之相;手指肚上没有“斗”,是聪明之人;但是脚背上有痣却是受苦之相。每每听到这话,林萧楚都要躲得远远的,本就招人记恨,万一被人听了去,恐怕又要招惹是非。 战战兢兢个地成长到了十六岁,那一年,他杀了人。厌恶极了,他的十六岁。 十六岁暑夏的某一深夜,林萧楚不小心撞见青楼里的名角和她的相好在后院的枯井边拉拉扯扯、窃窃私语。女的叫戚晶,是青楼里和紫玉不相上下的名角。男的叫一尘,据说是一个风流到家的花花公子。 “顾梦一尘大人,我已经把自己贡献了给你,可你并没有达成我的心愿!”戚晶对一尘说。 “我给了你咒符,你不是如愿溺死了紫玉吗?” 林萧楚本能地躲了起来,他蹲在霉味泛滥的仓库里偷听,他是个颇有小聪明的人,只要他打算藏起来,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可是紫玉变成了濡女,她活着时就一直跟我争,死了还要来妨碍我……” 戚晶像泼妇一般发着牢骚,那个叫一尘的男子却懒洋洋地遮面打了个哈欠,不为所动。林萧楚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却被一尘突然从仓库抓了出来。 戚晶瞪目哆口,下巴都要脱掉了。那一尘力气甚大,仅用一只手抓着林萧楚身后地腰带,便将他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一不做二不休,这小子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他也没有必要活着了。” 一尘并不说话,他的眼睛被屋檐投下的阴影埋了起来。林萧楚的双手耷拉着四处乱抓,既够不着地,又抓不到一尘,挣脱不得。他看不见一尘的脸,仅能隐隐瞥见他华美的衣服和鞋子。 那戚晶拔下发簪朝他刺过来时,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背。一尘的手失去了控制他的力量,似乎在故意放纵他。林萧楚头脑发热,视线变得模糊,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咬在了戚晶的喉咙上,没想到,这么一咬,直接咬断了戚晶的喉管,鲜血四处喷溅。 “果然……”一尘从阴影中走出来,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林萧楚,“面貌太过相像,一定是有古怪!” “我……我杀了人……”林萧楚瞪着大眼睛看着地上戚晶的尸体,几乎吓得晕眩。他僵直地转过头看着一尘,那个冰冷邪魅的奇男子。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杀你。” 顾梦一尘的声音浑厚又带着几分轻佻。说罢,他的头发华丽地散开,及腰的黑发生长至脚踝;指甲也开始伸长,光亮如漆透着黑紫色;手背上长出了些许蛇的鳞片,鳞片在月光下竟然泛着点点金光。他的衣服变也成了黑色紫边缀金花的长袍,上面装饰着宝蓝色的细碎宝石,散发出一股清淡的茶香。 无言以对,舌滞语塞。林萧楚虽然是妖,不过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小杂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完了,完了,见鬼了,林萧楚这般想着。他是个有骨气的,可是哪里有人不怕鬼,于是立即跪在地上求饶。 “狐仙大人,小人就是一介杂役,皮糙肉厚长得又丑一定不好吃,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 “哈哈哈!” 一尘大笑了几声,他并没有听见林萧楚说了什么,只觉得欣喜若狂,以至于难以抑制自己兴奋的神情。他的舌头抵着上牙床吸着冷气,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 “楚儿的转世居然是个吸血的蜘蛛精,看来赋予你血肉的双亲也不那么简单嘛!” 林萧楚依旧看不清他的脸。由于过度惊吓导致头昏脑涨双眼充血,他只感觉视线模糊,想逃走都看不清路。 他根本听不懂一尘在说什么,一尘也因太过惊喜所以道出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话。可林萧楚却觉得一尘的语气一点也不令人讨厌,反而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梦一尘缓缓蹲下身来,青筋暴起、惨白如丧尸的手托住了林萧楚的半张脸。他把林萧楚搂在怀里,下巴抵在林萧楚的头上,用冰冷得手抚摸着他的背。林萧楚小心地喘着气,死盯着他那惨白的胸膛。这个男人的身体没有温度,冰冷如死尸,唯有心跳能证明这男人是个“活物”。 “好孩子……”一尘没有表情,他五官绝美但面如死尸,整张脸似乎只有那双“蛇眼”能动。“你想活吗?” 林萧楚机械地点头,他俨然被吓得痴傻了! “后天戌时提着灯去后山,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一尘把林萧楚松开,遮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如果有人和你说话,提灯示之!” 林萧楚点头,然后一尘松开了手,当他打算看清一尘的面貌时,领头的杂役掀开了他的被子。 “快起开,别磨蹭!”杂役中的头儿向他吼着。 林萧楚打量四周,大脑像生了锈的机器。 “我昨晚……有没有做恶梦叫出声?”林萧楚躺在床上,侧脸问道。 “你小子昨晚睡得可好了,快去干活!” 林萧楚惊魂未定,全身酸疼。难道是梦?如果是梦,怎么他好像一宿没睡的样子。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赶快起床去干活,他会被老鸨骂死的。 “来人啊,死……死人了……” ☆、头鬼夜行 “死人了……有人死了……” 天空灰蒙蒙的,雾气昭昭。空气潮湿燥热,掺杂着血腥与腐臭。泥土味硬生生灌入嘴巴里,火光透过红灯笼似血雾一般弥散开来, 林萧楚猛地坐起,火速朝后院跑去,躲在枣树后面探头观看,竟然抓掉了一块烂木树皮,树皮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蛀虫,甚是恶心。 那戚晶的尸首倒在废井旁,她眼睛睁得老大,嘴里的鲜血发黑。青砖地上的血液粘稠,爬满了苍蝇。已是大早,可是天空渐暗,土腥味儿泛滥,似要下雨。官府的人很快便赶来,但见风雨欲来,便搓足顿手,似要早早结案。 林萧楚心虚冒汗,猛然想那妖怪一尘的嘱托:“明天戌时,提灯,去后山!” “此女是被猛兽袭击致死,可以结案!” 林萧楚大惊,方才跳到嗓子眼的心却瞬间平静了下来。他颇为迟疑,既然戚晶的死不会牵连到他,那么到底要不要听了那一尘的话明日提灯去后山。可为何要去后山,去了后山,一尘那妖怪会不会吃了他。 他不敢去后山,听信一个妖怪的话实在是荒谬至极。可他又有一丝恐惧,怕一尘那妖怪杀回找他,于是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半夜,林萧楚心烦意乱,夜不能寐。拿了把满是油泥的旧折扇坐在枣树下,想起了化作濡女的紫玉姑娘一直僵直地指着那枣树的场面。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瞧见所有生物都围在这一颗已枯死的树下,便明白了其中含义:死亡的树下埋着死亡的人。 濡女,即溺死在海水中的女子。戚晶向顾梦一尘求了“溺之咒符”和“冢葬咒符”,将溺之咒符烧成灰放进酒水里哄骗紫玉喝下,酒水便变成了流动的海水,从喉咙逆流回鼻腔,遏制住咽喉,仅喝上一口便能将人活活溺死;“冢葬”源于妖界对死者进行的“冢葬之术”,可以不动土木对死者进行埋葬,为顾梦蛇族的独术。将冢葬咒符埋于枣树下,紫玉的死尸便自动隔空遁入了泥土里,在黑暗的地下慢慢腐败。所以紫玉虽然入土,但由于被海水溺死,所以成为了濡女,也称溺之女。 “害你的人已死,安息吧!” 林萧楚朝着枣树膜拜,阿弥陀佛,希望能助紫玉早日轮回。突然听见鞋子蹭地慢行的脚步声,断断续续,有些阴森。只见青楼一风尘女子踉踉跄跄朝着泛着腐酸的厨房走去,他隐隐看见,该女脖颈后似有一口,张着大口,似在索要食物。 林萧楚心惊肉跳,这次可真是活见了鬼。他听见厨房里面传来了“吧唧吧唧”的声音,有狼吞虎咽之势。林萧楚忆起那姑娘十分不检点,经常撞见她在后院儿随地大小便,许是被脏东西附身。他已经见到了一个妖怪一只鬼,如今这鬼他奈何不得,蹑手蹑脚地逃离了现场。 次日清晨,林萧楚从厨娘那里得知昨夜剩的馊饭剩菜全部不见,连泔水都不翼而飞。出了怪事,人心惶惶,客流减半。到了晌午有一个姑娘死在仓库里,据说她后颈长有一口,顿时流言四起,青楼不得不暂歇一日。 已经快到戌时,顾梦一尘与他今日戌时有约。林萧楚还没拿定主意,整日心不在焉,打碎了许多碗碟,可是老鸨一反常态,居然没有骂他。 “林萧楚,过来!”老鸨扭着万年爆粗的水桶腰,用一条粉色的帕子擦汗。 “虽然我不信什么鬼儿啊神儿的,但是一连死了俩人,你快去后山的寺庙请几道符来,快去快回。” “后……后……山……” “怎么,不愿意去?” “没有……我去……” 老鸨拉着他的手塞给了他许多钱,示意他拿上墙角的红灯笼。灯笼里的一根白蜡的火光只能保林萧楚走到寺庙,老鸨笃定胆小的他不敢在黑暗中潜逃,自己的算盘十分精明。 可谁也不是傻子,他林萧楚自然也不是。本来他已经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可老鸨这样隐晦的手段反而让他的这股心思死灰复燃了。 他虽然不知道一尘要他去后山有何意图,不过他想,只走到山脚下的寺庙去看看应该无妨。寺庙有神灵庇佑,他一尘再怎么“妖力无边”,也不能硬是把他拐上山去。况且,去了寺庙还能讨顿斋饭吃,等天亮了绕过后山逃跑也不迟。 天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但是夕阳还在,所以用不着点灯。火红的夕阳如血,烧红了半边天,将残月染上一丝血红。日月同辉,残月染血,血月,必见血光! 林萧楚若有所思地朝着后山走去,忽然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呼救。 “孩子……孩子……” 林萧楚停下脚步,他探索着声音的来源。一尘嘱咐他不能说话,如果有人叫他,以灯示之。于是他二话不说,麻利地掏出火石点上灯笼,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走到声源处,见一个老婆婆瘫坐在地上。 “孩子,快来扶我一把……” 林萧楚把灯笼凑近老婆婆,照着她的脸,等待着“鬼现形”见光逃跑的一刻。 “孩子,快来扶我一把……” “如果是鬼也该现行了,鬼应该怕火才对!” “鬼你个头!”那老婆婆气得没法,她翻了个身,用力想要爬起来。 林萧楚羞愧,面红耳赤。他立刻扶起婆婆,并向婆婆赔礼道歉。陪着婆婆闲聊几句。把自己的姓名年龄身世告知,婆婆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糟了,过早地点了蜡烛!” 林萧楚下意识地捂住嘴巴,这才意识到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燃烧得只剩下一半儿了。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黑咕隆咚瞧不见光,而去寺庙的路程还好远。 残月洒下来灰蒙蒙的的冷光,让燥热的暑夏之夜多了一丝凉意。月影婆娑,空洞的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摇摇欲坠的疏星。林萧双腿发软,挤脚的鞋子把脚踝磨出了水泡,蚊子一直跟着灯笼的亮光走却不敢下口咬他,只是在他的皮肤上逗留一下便仓皇而逃。 通往寺庙的路空旷得可怕,他只得沿着人们踩出的光滑小路行走。去寺庙大概要两个时辰,而一根蜡烛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林萧楚过早点了蜡烛,空旷寂静的山路令他心生恐惧,不得不加速朝寺庙前行。 林萧楚虽然有着妖精的身子,但是毕竟有着凡人的心。他已经见识过了鬼怪,殊不知这里会不会冒出什么脏东西来。他一路小跑,无奈被小石子“绊倒”,摔了个“狗□□”。却有幸发现了一个旧灯笼,灯笼里有半根脏兮兮油乎乎的蜡烛,他喜出望外,立即拔下来应急用。 他终于隐隐可以看见寺庙的火光,无奈,这时蜡烛突然燃尽。他把手伸进怀里去摸索方才捡到的半根蜡烛,隐隐听见有女子正在用娇滴滴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楚儿……楚儿……” 林萧楚回头,看见一个女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此女子身着大翠绿的衣裳,浑身包裹严实,木屐嗒嗒作响。她的头发披散着,很长,其余的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楚儿,过来……”女子唤他。 林萧楚不敢再说话,但是他不知那女子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青楼里的某位姑娘。虽然有些恐惧,可还是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对了,点灯。林萧楚把脏兮兮的半根蜡固定在灯笼上,掏出火石准备点灯。那女人见此,突然急了起来。 “萧楚,快过来……” 林萧楚点亮灯笼,二话不说,拎着灯笼朝那女人走去。他走到她面前,提起灯笼,想看清她是人是鬼。 果真,这个女人没有身体,衣服里充斥着头发和数不清的人头。他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女鬼高兴至极,咧着大嘴“嘿嘿嘿”笑了起来,脸上的皮肉开始松弛、牙齿稀疏泛黄。 “我找了你好久……终于等到你……” 此女鬼是就是那年追随林萧楚跳海的头鬼,她只有一颗头颅,喜欢食人肉体并收藏其头颅,人称“头鬼”。 夜中行走如有人唤汝名姓,则万不可答之,否则将会被鬼发纠缠。方才的老婆婆已经在数日前丧命,头鬼割下她的头,取代她做头颅,以她的人皮做面具,用头发操纵她的身体,借以打探走夜路之人的姓名。林萧楚无疑是她晚餐的不二人选。 头鬼用头发纠缠住林萧楚,张开满是稀疏黄牙的大嘴朝林萧楚的脸咬去,可这么一咬,女鬼的牙齿却全部被硌掉。林萧楚的皮肉被咬破,可他的骨头要比凡人坚硬得多。头鬼的牙龈冒血,她用头发操纵林萧楚的灯笼,开始“满地找牙”。 林萧楚吓得直哆嗦,他见这鬼并不怕光,有些手足无措。此时这鬼还飘在半空“找牙”,林萧楚够不着灯笼,他情急之下把头鬼的头甩在地上,脱了一只鞋朝她的头一通猛砸,不一会儿便血肉模糊。可女鬼的头发勒住了他的脖子,越来越紧,令他顿时双眼充血。他伸手去抢灯笼,可女鬼的头发并不“撒手”。他情急之下用力抓破了灯笼,拔出蜡烛点燃了女鬼的头发,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散发着阵阵烧焦的糊味儿,女鬼陷入了哀嚎之中。 缠绕在林萧楚脖子上的头发虽然被烧断,可是也烧焦在了他的脖子上,和他的血肉粘黏,惨不忍睹。林萧楚手持蜡烛拔腿就跑,竟然跑得飞快,快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只是一瞬便逃到了山脚下的寺庙里。 寺庙里灯火通明,据守门的小和尚说,寺庙里来了一位仙人,正和住持在长谈。 林萧楚走进寺庙,坐在石阶上,想等住持出来请求借宿一晚。他感觉有些轻微的头疼,可并不要紧。他相信寺庙里有神灵庇佑,所以安下了心,心情舒畅。他虽然是妖,可寺庙里的神灵并没有抗拒他,只因体内有些许妖气,在圣地里气行不通的缘故而有些头晕。 林萧楚借着大殿内的火光,拾起一根枯败下来的小树枝数着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他回头看了看殿内的佛像,金光闪闪的。心生敬畏,不由得走了进去,跪在垫子上虔诚地磕了两个头。 不一会儿,只见住持和一个身穿白衣的白胡子老头出现在他面前。那个老头一定就是小和尚口中的仙人,本想去参拜一下,可仙人却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了一通咒语。 林萧楚心想这个仙人怎么凶巴巴的,出于礼貌点了个头便去询问住持能否借宿一宿。没想到住持却表现出尴尬费解的表情,弄得林萧楚心里没底。 仙人见自己的法术行不通,更是费解,他可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的人,居然收拾不了一个小妖精。这时住持踱到仙人身边,小声说道:“是不是上仙您搞错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此妖的妖气甚微,不易察觉!”说罢,仙人撩起了林萧楚的头发,露出了林萧楚的耳朵“此为妖精之耳!”,他又抓起了林萧楚的手,“此妖的感情线发黑,姻缘红线染血,是万年不遇的邪恶大妖,必须除之!” “你说什么呢,”林萧楚气得都眼圈发红,眼中噙着泪水,“不想留我明说便可,却也不必这般羞辱!” 林萧楚甩开仙人,抹着眼泪要走。 “施主且慢!”住持叫住他,“你为何只穿了一只鞋?” “方才遇见了一个全身都是头发的鬼,我用来砸她了!” “许是因为遇上鬼怪而沾染妖气也说不定!”住持对仙人说。 林萧楚依旧气得不行,直僵僵地便要走,住持命人拦下他要给他找双鞋子,可他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跑掉了,边跑边哭。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林萧楚问一尘:“为什么我当时以灯示头鬼,头鬼却不逃?” 一尘却偷笑起来,笑得像朵牡丹花儿一样。 “让你以灯示之,是为了让你发现有鬼后快逃,没想到你却把头鬼打了一顿!” 林萧楚愕然,心想一尘果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你不说明白,怪我喽?” ☆、拜师礼成 林萧楚的眼睛略微发肿,他只身一人走在荒凉的后山林子里,只觉乏累。未穿鞋的右脚满是灰尘,脚趾甲里渍了泥,偶尔踩到带壳的不明生物,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甚至有一只癞□□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脚背上撒了泡尿。 林萧楚最怕虫子和这些软趴趴的“无毛”生物,他的身体如被电击一般地抖动了一番,才成功甩掉了脚上的癞□□,却又一脚揣进黏糊糊的泥巴里。 四周寂静得可怕,和上乌鸦的惨叫便更显凄冷,偶尔有蝙蝠“嘻嘻嘻”的阵阵笑声传来,似乎在嘲笑他这只落入人间的小妖。 他没有目的地行走着,绝望、失落与无助似利箭一般穿透他的胸膛,令他接近窒息。 突然,一只巨蛇用尾巴把林萧楚给缠绕了起来,直接把他吊到半空,差点将他弹飞出去。林萧楚的后背险些被杂乱的树枝枝杈给刺穿,粗麻布的衣服被划破,皮肉上先是出现了不起眼的划痕,不一会儿便开始滋滋冒血。 巨蛇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一瞬间咬碎林萧楚的脑壳,它把林萧楚抛起来又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多次。 林萧楚被吓得发不出声来,恐惧的电流在他的血液里横冲直撞,打通他的所有神经。他拼命地想要挣脱那只巨蛇,无奈被缠得越来越紧,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他头晕目眩,胃里杂物翻腾,险些呕吐出来。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 顾梦一尘驾着青黑色的云缓缓落下,那巨蛇低头向他讨好。他抚摸着巨蛇的头,吐出蛇形分叉的舌头来舔舐巨蛇头上不起眼的小伤口。 “狐仙大人……救我……” “我可不是什么狐仙!” 一尘掩面嗤笑,瞬间化作人身蛇尾的蛇妖,他下半身的每个鳞片皆是由紫到黑的渐变,在月光下却闪着点点金光。 “我们是蛇族,妖界贵族之一,粘着你的这孩子是我远亲,名叫徐芳!” 林萧楚云里雾里,却又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词,妖界,妖界,莫不是妖精的老巢? 一尘邪魅一笑,变成死人面的人形。他的皮肤苍白,但是五官绝美,风流才子,清新俊逸,醉玉颓山。镶金花的袍子随风轻舞,拇指般大的银耳环缀银珠一粒,熠熠生辉;右手拇指上戴一翡翠刻诗扳指,色泽圆润,苍翠欲滴;脖子上挂着银色骷髅珠排串,霸气十足。 巨蛇松开林萧楚,化成一条金色的小蛇缠在一尘的脖子上。林萧楚没了支撑他的物件儿,“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你叫我来后山是何意?” “自然是要带你回妖界!” “妖界?” 顾梦一尘眼睛微眯,笃定面前之人为妖宫“玄圣娘娘”转世。玄圣娘娘本是一尘的青梅竹马,却阴差阳错成为了妖王顾梦无尘的皇后。前世不能在一起,今生,自然是要带他回去的。 “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妖?” 林萧楚呆若木鸡,忽然想起寺庙里那个白胡子仙人曾说:“此妖感情线发黑,姻缘红线染血,如若不除,后患无穷!” “我是……妖?” “你,是妖界亘古未有的双子蜘蛛,血统尊贵,岂能埋没在这肮脏杂乱的人间!” 一尘的声音邪魅,虽然面貌绝美,但表情却十分僵硬,像是死尸僵化的脸,堆不出什么表情来。 “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是死在这儿,二是跟我走!” 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凝滞起来,冰冷中掺杂着腥气,林萧楚扫视四周,竟发现有一千万双眼睛在死盯着他。那些东西都有着狰狞的面目、怪异的四肢、腐烂的皮肤,方才的那只头鬼也在。它们奸笑着,算计着,窃窃私语着…… “一是死在这儿,二是跟我走!”林萧楚把一尘的话在心里默念一遍,这句话,他似乎听谁对他说过。突然觉得一尘这个人似曾相识,仿佛封锁在记忆深处。然而,他却想不起来。 林萧楚思索片刻,留在人间不过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他虽不知道一尘带他去所谓的妖界有何意图,不过与其堕落地活着,倒不如去一探究竟,或许还能谋得一条生路,也不算辜负了自己。 “我跟你走!” 顾梦一尘修长的手在空气中妖娆地一挥,脚下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漩涡里面遍布金色悬浮的咒符。顾梦一尘抓住林萧楚的手腕,往漩涡里面纵身一跃,投入了白色的无底洞中。 千奇百怪的狰狞恶鬼尾随着他们,林萧楚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压,只觉浸泡在水中喘不过气来。他死死抓着顾梦一尘的衣襟,瞧见头顶上越来越亮。方才一直在无底洞中下沉坠落,眼下又似浮在水中,慢慢上浮,最终浮出水面。 林萧楚从湖中探头出来,眼前景象令他瞠目结舌。吃惊之余,却被一尘一把拽了上了岸。岸边有一块青色灵石,灵石上雕刻缠枝牡丹,四角为富贵如意雕纹,底座为荷花塔基、云纹影壁壁柱基座。灵石上用和了金粉的白漆写着“死灵湖”三字。 “死灵湖……” 林萧楚惊诧,果真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本以为妖界必然恐怖无疑,可此番一见,倒比人间绘制的仙境要好上百倍。 眼前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似有亭台楼阁,不远处有刻有鸳鸯戏荷纹样的石碑,石碑上题字“清幽馆”。微微起雾,林萧楚放眼望去,两座高山屹立在妖界正中,高山上尽是建造精致的殿宇楼阁,尽显华贵。 顾梦一尘脖子上的小蛇好奇地探头盯着澄澈的死灵湖。林萧楚瞥去,那死灵湖中聚集着千百只恶鬼,原本澄澈的死灵湖中顿时充斥着黑压压的一团妖气。林萧楚大惊,可那些鬼怪只能在湖里挣扎,像是无法冲破水面的样子。他朝着顾梦一尘望去,只见那风流公子却神情哀怨地瞧着那清幽馆的石碑,似有心事。 “林萧楚!” 顾梦一尘唤他,他立即“恩”了一声,走到一尘身边。 “你觉得这清幽馆怎样?” “恩……很好!” “很好?” 顾梦一尘眉宇间似有不悦,林萧楚以为自己的回答是顺人心意的,不料一尘却双目颦蹙,若有所思。 “这清幽馆是什么地方?” 林萧楚自然好奇,顾梦一尘舒展了眉头,调整了自己阴抑的情绪。 “这是玄圣娘娘歇脚所用之地,玄圣娘娘是妖王的先王后,也称楚王后。” “先王后?莫非……” 微微停顿,昂首看天,略有所思。 “楚后已经仙逝……” 看着林萧楚,抚了抚他的头发。停顿了片刻,气氛胶着了好一会儿才张口打破寂静。 “你拜我为师吧!” 顾梦一尘用一辆华丽丽的红色马车将林萧楚接回了妖宫,这马车堪称奇物,无须车夫驾马,安安心心地坐在车里睡大觉即可。马车的帘子为火红色的兽皮,上面用血黑色的线绣着形形□□的蛇,马车上皆是鎏金烫花,有镂空牡丹雕纹的环形金圈镶嵌在马车两侧,此为“顾梦”蛇族的标志,以彰显王族高贵威严。 下了马车,一个黑色的“开”形大门立在山脚,此为蛇宫“止门”,大概三十米高,未经邀请的客人要在此止步等候通报,故名“止门”,门的形状类似于日本的红色“鸟居”。迈过止门,要走过九九八十一个台阶才能到达顾梦一尘蛇宫的正门。林萧楚光着脚,这石阶透明如晶,沁凉如玉,却被他踩出了许多泥脚印来,顿时羞红了脸。 “不必介意,慢行即可!” 林萧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暗暗感激一尘的温柔。终于到达正门,这八十一级台阶爬起来果然费力。妖宫贵族殿宇皆有止门,止门之后的台阶越多身份越显赫,高高的台阶立起,象征王权高不可攀,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意。正门为两扇二十米高的棕红色石门,推门而入,为透明灵石而制成的水晶桥,桥下即为巨大的荷花池,荷花池一直通往二百米开外的蛇宫藏书阁。藏书阁正后方三百米为鸟语花香的蛇宫花园,花园里同有荷花池,顾梦一尘的远亲和徒弟居住在蛇宫花园左右分布的“客居”和“暂居”。蛇宫花园之后为蛇宫的果园,果园之后才是一尘的寝宫来生殿。 顾梦一尘把林萧楚带到“暂居”的一间,虽是给徒儿们居住的,可是殿宇依旧灿烂辉煌,宛若仙境。暂居三三格子之间想通,师兄弟间可以相互照应。暂居分前后两排,男女弟子隔开居住,前男后女。客居在暂居的对面,相隔二百米。林萧楚瞧见一个红头发的家伙大老远地赶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绫罗绸缎不说,一个男人却浑身挂满了珠宝,傲慢地走进林萧楚的格子屋。 顾梦一尘眼皮低垂着,瞥了一眼那红头发的家伙,似有不悦。 “赤文?你来干什么?” “徒儿听闻蛇宫来了前所未有的双子蜘蛛,特来一见!” 名叫赤文的家伙轻蔑地瞧了林萧楚一眼,破衣烂衫、头发蓬乱,还光着一只脚,脚上尽是污泥。林萧楚很是尴尬,却出于礼貌想出言问好,可那赤文却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林萧楚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紧接着便是恼怒。 “没事儿便下去吧!” “是,师傅!” 林萧楚的火气已经到了头,心想那赤文说了两句便走开,显然是过来羞辱自己的,于是在心里对他一顿咒骂,这咒骂的分量足以让赤文打上一天的喷嚏。 “师傅,这就是新来的师弟?” 又一个大个子的家伙走进来,只不过这家伙看起来和善得多,竟直接把手臂搭在了林萧楚的肩上。 “他叫萧楚,墨轩,把衣服给他!” 顾梦一尘退出了格子屋。墨轩给了林萧楚一套黑白相间的衣裳,腰带上镶嵌着刻着蜘蛛纹样的黑玉。黑色的袖口用白色的绷带扎紧,每匝一圈便季上一个活扣,这是妖界拜师的规矩。此外,还要将头发向后梳通,披散在背后,还要用和了草木灰的羊奶盥洗。忙完种种,墨轩带领林萧楚去了蛇宫的祭坛,祭坛位于蛇宫花园的正中央。 林萧楚梳洗了一番,竟也十分清爽潇洒,透露着一种沉稳的阴郁之气,又隐隐带着一股唯我独尊的傲劲儿,的确很美,虽然美得矛盾。 顾梦一尘站在圣坛中央,墨轩把死灵湖之水泼在台阶上,林萧楚踏着台阶上了祭坛。 “你需向我行拜师礼!”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林萧楚在一尘面前跪地,双手交叠放在地上,额头贴向手背。这是墨轩教他的,要连磕三个,身子不能歪,头发不能乱。 “礼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 ☆、蛇宫杂陈 林萧楚拜了顾梦一尘为师,顾梦一尘是如今妖界贵高权威的大妖,妖法仅次于妖王无尘。妖界每三十年收一批弟子,顾梦一尘便是宗师。林萧楚、墨轩、赤文、徐芳等人是最新的一批,不过间期未满,若要学习妖法,还要等上三年。 徐芳那小蛇对林萧楚暗生情愫,渐渐对林萧楚横生了一种独占欲,每每见到他与别的师妹在一起,便会恨得她咬牙切齿。这不,林萧楚才成为了鱼族金鳞小姐的陪读书童,徐芳竟躲在藏书阁中伺机咬了金鳞的手背。林萧楚待徐芳一向温柔,此番为了维护她谎称金鳞是被书虫(形状与蛇类似,喜欢食墨渍)所咬,不过却被赤文冷嘲热讽了一通。林萧楚虽气,可为了保住徐芳不被一尘责罚,便也没有反驳赤文,随他而去。 午夜,林萧楚被一声门窗的碰撞声和一丝刺骨的凉意惊醒。他从红木床榻上起身,提着一盏发着紫光的“萤舞流烛(妖宫贵族的灯具,金银制成的镂空骨架外面罩着镂空的绫罗绸缎,里面放有可以发光的妖虫、妖蝶或妖草)”朝着冷风的源头踱去。 门虚掩着,冷风一个劲儿地想要打开它。林萧楚听了一尘的嘱托,每晚入睡前在门口洒上红砖粉,可以防止别族妖怪入侵。红砖粉没有动静,许是他多心。俨然没了睡意,索性出去走走。 他披上一件黑色紫边绣蓝色夕颜花的披风,这披风是妖宫绣娘用阴阳蚕丝绣成。阴阳蚕丝为将死之蚕吐出的蚕丝,用此蚕丝绣花可使花样在衣裳上无规律地流动,这蚕丝稀少,所以极其珍贵。顾梦一尘是妖界的皇宫总管,自然会得许多珍贵物件儿,此番得了四件披风,便拣了三件赠与了他的三个徒弟。那赤文说夕颜是短命之花,便硬生生换下了本属于林萧楚的曼珠沙华。林萧楚但觉无关紧要,只觉这深紫色的夕颜花甚是素净,倒也大气得很。 林萧楚从书夹中复活三只颜色不同的妖蝶标本,把妖蝶放入金丝框子的萤舞流烛灯里,握着窘鹈倍氖直直厦嫦底挪噬乃肯撸羧钗宕叛丈饕斓拇椤? 残月当空,弯月如尖刀,微微泛红,似是血月。血月,必见血光! “楚师弟!” 墨轩唤他,瞧去,见那赤文也在。 赤文生性狂傲、高大英 俊,赤焰短发鎏金蛇眸,虽是大师兄,却因为傲慢嘴毒而尽失人心;而墨轩虽不如赤文英俊,可五官极正,鼻子秀美挺拔、嘴唇轻薄,及腰青丝和眼角的蛇形纹身令他显露阵阵邪魅之气。 “楚师弟,师父召见!” 墨轩的胳膊肘搭着赤文的肩,半轻蔑半调侃地歪了下头,半挑起眼皮半扬嘴角半邪魅地笑着。他终于混入顾梦一尘的妖宫,成为了顾梦一尘的侄儿,却是费劲心机暗杀暗算,不知这身份还能维持多久。 赤文背对着林萧楚,微微侧头怒目,甩开墨轩径直走掉了。 墨轩半尴尬半有趣味地笑着,他把手搭在林萧楚的头上,像长辈一样轻轻抚摸林萧楚的头发。 “火鸡!” 林萧楚喃喃地骂道,气不打一处来。墨轩心里偷笑,嘴角依旧只上扬一半。他在林萧楚耳边弹了一个响指,继续抚摸他的头。 林萧楚仰视着墨轩,看着墨轩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竟然不由得看呆,脸颊微红。 “你看什么呢,小东西?” “我觉得你好像一个人……” 墨轩的笑意顿时不见了,半扬的嘴角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抚摸林萧楚头发的手也停滞在了半空。 “走吧……别让师傅等急了。” “恩。” 墨轩的背影很有安全感,林萧楚只觉似曾相似却又思索不出。墨轩看林萧楚的眼神总是充满怜悯与哀怨,似乎还带有一丝愧疚,令人捉摸不透。 终于来到一尘的寝宫,映入眼帘的殿宇怎一个华丽了得。殿堂建在湖水之上,通往寝宫的路由水晶制成,人行桥上可欣赏湖里发光的妖鱼与妖虫。湖水之中生长着颜色各异的睡莲,睡莲的莲心发出五彩斑斓的奇光。淡蓝色的光晕从湖中升起,似蒲公英一般四处飘散开来,极美!正殿的匾额为黑曜灵石所制,上面镶嵌用整块赤色玉石雕刻成的“来生殿”三字连笔字样。屋脊上饰有花草拐子蛇,殿内殿外的红木柱子皆镶有金制的牡丹花和顾梦蛇族的标志,内殿的地板由光洁如镜的棕红色灵石制成。每一块灵石都呈正规的四方形,灵石与灵石的衔接处都镶着金边,正殿的墙上挂有松、竹、梅组成的岁寒三友壁画,尽显精致华美! 林萧楚随墨轩走进来生殿的大堂,脱下披风正襟跪坐在猩红色的狐狸皮垫子上,两手交叠自然放在膝盖上,这是妖宫来访者对主人行的“登堂之礼”。 来生殿的大堂很空旷,有蓝色和紫色的妖蝶在飞舞着,这些妖蝶的翅膀皆为镂空,既然镂空便不能借风,那么妖蝶是如何飞起的,林萧楚不由得一通狐疑。不过想想也是了,毕竟是妖界,自然是无奇不有。 来生殿的殿堂四周悬浮着数十个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微型萤舞流烛,每个萤舞流烛里面饲养着一只能发出白光的萤火虫。墨轩闭目静坐,像个闷骚的小老头儿。可他身边的林萧楚则半张着嘴仰头观察着飞舞的蝶,视线随它们游走,心思也被带走了。 “墨轩!” 赤文突然从偏门走进,看都不看林萧楚一眼。他的头微微扬起,显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林萧楚可以清楚的看见赤文鼻孔里面杂七杂八的秽物,真想薅两根葱蘸上大酱□□他的鼻孔里。 赤文垂着眼皮,歪了下头,示意墨轩觐见一尘。 墨轩起身进殿,林萧楚回过神儿来,立刻跟在墨轩后面,两人走到偏门门口,赤文却伸臂拦住了林萧楚的去路。 “一尘大人现在只宣我和墨轩觐见,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冰冷、生硬、傲慢,赤文这家伙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个从人间来的穷酸小妖。他对林萧楚向来是不理不睬,偶尔流露出鄙视与厌恶的神情。当林萧楚初来妖宫时,赤文便刻意用一身绫罗绸缎金银珠玉狠狠地羞辱了这个穿着粗布麻衣和一只破旧鞋子的林萧楚,用他王室贵族的身份狠狠践踏了这个小妖的尊严。 “师傅不是叫我们三人一起吗?” 墨轩颇为疑虑,但是却得到了赤文更加傲慢的回应。 “不过是一个卑贱杂种罢了,怎配与我们平起平坐,看见他就心烦。” 赤文甩头要进殿,墨轩一人略感尴尬地用余光打量林萧楚。只见林萧楚随手抄起身边略微发烫的金制香炉,狠狠朝赤文砸去,这一砸,直接将赤文的额头砸出一个窟窿来,霎时鲜血四溅。 在人间受了那么多年的屈辱,来到蛇宫又一直谨言慎行,最厌恶别人作践他。甚至回到妖界之后还暗自发誓,谁要敢作践他便要他狗命! “去你大爷的吧,不想见到我就去死吧!” 墨轩见势不好迅速用手臂锁住了林萧楚的脖子,忽然感觉手心一热,一滴滚烫的血泪落在他的手上,这泪似血般暗红,灼烫如火。 赤文捂着哗哗冒血的额头,英俊的面庞上挤出痛苦的神情,狼狈得很。 “林萧楚,你……” 赤文倒地翻滚,墨轩却冷眼看着狼狈的赤文,心里倒有一丝痛快。 林萧楚依旧气得发抖,他的眼睛被愤怒染红。如不是墨轩一直拦着他,这份冲动没有抑制下来,他很可能会就地宰了赤文。 墨轩忆起了楚王后死前的场景,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只感觉脊椎的凉气在一节一节向上攀爬,耳根却火辣辣地疼,往昔的某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让他的心一时难以平静。 赤文爬起来要和林萧楚大打一架,墨轩见势便迅速拦住了赤文,并把怒气之下的林萧楚给硬生生推出了来生殿。 林萧楚在殿前呆呆地站了一会,仰头眨眨眼,想要把那不争气的泪控回去,无奈眼泪越来越多。他的泪是暗红如血的血泪,带着一丝血腥,他拭去眼角的泪水,袖口被染红,手背上尽是血痕。他心烦意乱,早已没了心思,索性回到了自己的静幽馆,蒙头睡大觉。 “妖王驾到!” 这一声传唤响彻了整个蛇宫,当今妖王顾梦无尘深夜造访真是杀得一尘措手不及,万幸的是林萧楚不在来生殿,否则不知无尘见了他会作何感想。 顾梦无尘是一尘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如今妖宫的皇帝,楚王后的夫君。赤文和墨轩分别是无尘和一尘的外甥,顾梦蛇族是妖宫最高权利贵族。 “妖宫总管顾梦一尘拜见王兄!” 一尘,墨轩以及众多蛇宫小妖纷纷向无尘行跪拜大礼,赤文被墨轩打发到了医馆,没能来参拜妖王。 “起来吧,你我兄弟不必行此大礼!” “谢王兄!” 无尘这些年里清瘦了不少,楚王后死后不久妖宫便与魔都开战,无尘亲自上阵,虽然打了胜仗不过却身中魔毒。虽得解药,不过这么些年也没能完全调养过来。 无尘和一尘的相貌一点也不相像,无尘身高近两米,面庞坚毅却又带着妖娆。剑眉怒目朱砂唇,鼻子菱角分明、威武有力,每只精灵耳的耳骨上各带着三个细小的金环,倒和墨轩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比墨轩美上十倍百倍。妖宫有“蛇族出美男,蜘蛛出媚男,兽族出妖男,情义莫斑斓”的民间诗句,还附有“最美不过皇室三尘”,此三尘即为妖王无尘、总管一尘还有三王爷纤尘,所以自然是极美的,令天下美男望尘莫及。 无尘是大皇子,是嫡子。一尘母妃早逝,所以承欢无尘母妃——贤妃的膝下,与无尘一同长大。妖王一度认为无尘戾气太重,贤妃提议立次子一尘为太子,不料却遭到众大臣“嫡庶尊卑之论”的反对,故此作罢。 一尘把无尘请进来生殿,屏退左右,两人于红木案几旁席地而坐。 “太后多年不见你,对你记挂的很,你也该进宫瞧瞧。” “是臣弟的过错,改天定当去向太后请罪!” 一尘向无尘敬酒,无尘一饮而尽。他深知无尘是个性情阴鸷又生性多疑之人,无尘抢了他的女人,他又曾被先帝议储,所以表面上二人兄弟之情甚好实则早已暗生嫌隙,所以减少去妖宫的次数也是为了避嫌。况且,楚王后在世时,妖宫对他来说便是一块伤心地,如今楚王后含怨而死,这妖宫便更是多了一种阴郁之气,尤其是每每经过楚王后仙逝的妖寒宫都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王兄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怎么,我没有事情就不能来了吗?” “怎会,王兄赐我来生殿正是为了叙兄弟情谊,臣弟感恩戴德!” 无尘没有说话,一尘的心思在别处,两人沉默不语,来生殿里寂静了好一会儿。 “那个女人……” 无尘欲言又止,一尘则挑起了妖媚的眼皮。无尘对楚王后的感情是矛盾的,楚王后死后,无尘一直称她为“那个女人”。 “王兄说的莫非是……” “啊……是萧王后……”无尘岔开话题,“她的生辰快到了,吵着要办得隆重些。” “王后的生辰自然是要隆重的,先前的楚……” 一尘用袖子遮住嘴,用余光打量无尘。他知道无尘提起楚后便会头疼,不过无尘越是头疼,一尘便越是想借此恶心他,一定要往他的伤口上猛戳才过瘾。 “臣弟多嘴,请王兄见谅!” “无妨!” 虽说无妨,可是无尘的表情却带着苦涩。一尘又何尝不是呢,楚王后原名荆楚儿,是“狱流瀑”大王的养女,一尘的青梅竹马,不料却阴差阳错做了王兄的王后,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玄圣娘娘。 一炷香后,无尘从来生殿独自走出,没有让一尘相送。他未从大路回宫,擅自在一尘的庭院里散步怡情。见湖水很美,湖中的妖鱼和妖草发着绚烂的光,便踏上一艘荷叶轻舟,朝荷花深处行去。 顾梦一尘心情烦闷,想起往昔只觉痛心疾首。抹掉眼角的一滴泪,披上阴阳蚕丝制成的黑色披风,披风上用金色的蚕丝绣着银杏叶,叶片在他的衣服上舞动着着。 去暂居的静幽馆瞧瞧林萧楚。 顾梦一尘轻推开林萧楚的房门,裙边不小心沾上了洒在门前的红砖粉,他竟也会这般冒失。林萧楚侧卧在床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状。顾梦一尘瞧着林萧楚的脸,用手背在他的脸上摩擦。如果林萧楚是女孩,或许一尘会去亲吻她的额头,可他无法对一个男人“下口”,即便这个男人是爱人的转世。 不过一尘对林萧楚的感情再怎么矛盾,毕竟是荆楚儿的转世,倒也会护他一生周全。可这种简单的念头,却在次日的一个小小的契机中彻底变了质。 次日,一尘带领墨轩和赤文进了妖宫,无尘前些日子深夜造访,除了萧王后的生辰,还托附了一尘为妖寒宫驱邪。自从楚王后死在妖寒宫后,妖寒宫的厉鬼之说不断,人心惶惶。顾梦一尘是妖界最高地位的法师,自然要由他亲自执行。 妖寒宫在妖宫最偏僻的地方,明明离后门很近,却从没有妖怪能活着从妖寒宫逃出去。这妖寒宫由极其坚硬的寒石雕成,通体是不透明的白色。妖寒宫不同于冷宫,冷宫为囚禁废妃之地,进了冷宫倒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但妖寒宫为囚禁犯下滔天大罪的罪人,只要踏入妖寒宫,便要日日受极度冰冻寒冷之苦,生不如死。 荆楚儿已死几十年,她是妖宫历史上唯一被打入妖寒宫的妃子,也是近些年妖寒宫最后一位犯人。这妖寒宫虽美,确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死亡之牢。楚王后据说于妖寒宫自刎,宫人仅将她的尸首抬出去,却一直没有清理死亡现场。反正是一座牢笼,何必收拾地那么干净。 一尘叫赤文和墨轩守在后门,遣散了守卫,只身一人走进妖寒宫。他的心里在打颤,不知道进去后会遇到什么场景。 妖寒宫的确寒冷,可一尘此时更是心寒,几十年了,还要他再次目睹那伤心地,实在是一种折磨。 走进正门,穿过庭院,最后步入空旷的正宫。他掩上门,面前飘着些许白绫,每条白绫上都粘着血渍,由于时间已久,上面的点点血渍已经发黑。一尘撩开眼前的白绫,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怵目惊心。 眼前的地板上墙上布满黑血写的字样,不过看来看去却只有重复的两个字,“楚”字和“杀”字。这些字凌乱地分布在正宫的各个地方,顾梦一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可不像是荆楚儿活着的时候写上去的。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3节 一尘要在这里燃烧灵石粉末做法祛除怨念,可是却怎么也点,火石碰撞的一瞬竟碎成渣渣,供奉亡魂的檀香也突然熄灭。虽然诡异,可也算是意料中的事。死在妖寒宫里的冤魂不计其数,想要驱散怨念,只有尊贵血统的王族大妖才能搞定。不过提起妖寒宫,所有亲王都避之不及,一尘是妖宫总管,对于这种事他责无旁贷。 对于一尘来说,祛除妖寒宫的邪念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心中总有那么一丝迟疑。他知道远古残本有记载坠入恶鬼道的冤魂复活之典故,那么荆楚儿的怨念若在,自己是不是就能通过修炼邪功助她活过来。他要的是荆楚儿,不是楚王妃,更不是林萧楚。 “如果以活人之躯血祭……” 顾梦一尘开始自言自语,妖寒宫里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似是滴血。 含怨而死的妖怪,或是对世间有极度的留恋,便会留守在死亡之地不肯离去,即使轮回,也会留得一丝怨念。这怨念与鬼魂不同,怨念即为恨或留恋,极为偏执,怨念极度便可以杀人。远古残本记载,可借助怨念抽取其轮回之后的灵魂,为妖宫邪术。 “或许,可以助楚儿复活……” 地上,墙上和白绫上的的黑血变成了流动的鲜血,它们汇聚在地上,不一会儿鲜血开始沸腾,咕咚咕咚的冒出血泡,妖寒宫的正宫里充斥着醉人的血腥味。 顾梦一尘甚微惊讶,又惊喜万分,一瞬似乎瞧见了荆楚儿在妖寒宫翩然起舞。 “楚儿,到我这儿来吧,今生,要永远相伴!” 顾梦一尘闭目碎碎念着,说的尽是晦涩难懂的话,不时开始疯癫地邪笑,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正常。他开始坐在地上,在手心上划了一道伤口。只见地上的血开始浓缩凝固成一团,变成一堆肉乎乎的血虫子。一尘把手心伸向它们,血虫子便呈一条直线爬一尘的伤口里,钻入他的血肉中,最后和他融为一体。此为妖宫禁术,让怨灵寄宿在活人身体里,饲主以血喂养它,血虫子养成之后,可以利用它进行人工轮回。 “楚儿,我一定会让你复活,我要你见证我亲手杀掉无尘,血刃萧后!” 顾梦一尘在妖寒宫里待了好一会儿,难以言喻的情感令他失去知觉,忘记了寒冷和疼痛。等到一尘从妖寒宫走出来时,墨轩却从一尘的脸上读出了一丝诡异的愉悦之情。 “师傅,您出来了!” “恩!” “徒儿方才听宫里的人说,林佳氏刚刚为妖王产下一子。” 墨轩欣喜地说,一尘用余光撇了他一眼。 “那便是六皇子了,改天要向王兄道喜才行!” 一尘朝后门走去,墨轩和赤文紧跟着,突然一尘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宫里的蓝天。 “去永生宫吧,我去瞧一瞧太后!” 一尘转身向内宫走去,留得赤文和墨轩两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王后萧氏 梅妃用红黄两色糊起了纸气球,朝着一端吹了口气,扁塌塌的纸片便成了圆鼓鼓的气球,甚是好看。瞧见丫鬟翠儿站在凉亭外,踮着脚朝南边观望着。 “翠儿,你在看什么?” “回娘娘,听闻总管一尘去妖寒宫驱邪了!” “一尘……”梅妃走了心,木刺扎进了手指。“总管大人多年不进宫了……” “前些日子翠儿还瞧见总管了呢,总管还是那么俊美,他还和林佳氏见了面!” “林佳氏?” 梅妃表情微忧,若有所思,手指间摆弄着红色的糊纸,却因手心儿出汗沾染了一抹血红。 “呦,梅姐姐在呢~” 静姬和岚丽人拿了蝙蝠扇半遮面走来,瞧着梅妃坐在亭子里,便要和梅妃套套近乎。 妖宫后妃位分最高为王后,王后之下便是贵妃,妃、杰人、美人、丽人、姬、末等是佳人。但是各都各城皆有王后,于是宫外人称妖宫的后妃都要冠上“妖宫”二字。如外人提起楚后和萧后一般都是用“妖宫楚后”、妖宫“萧后”,如王后有封号,则在妖宫后加上封号,似“妖宫玄圣娘娘”之称。其他妃嫔也是如此,冠上妖宫之名即为至高无上的皇室。 “暑热难耐,两位妹妹快请坐!” “谢姐姐!” 静姬和岚丽人位分不高,不得恩宠,静姬巴结了如妃,可如妃刁钻,良妃和蓉妃虽贵为妃位,可恩宠似是到了头儿。四妃当中如今只有梅妃最得恩宠,于是便成了巴结的对象。 “姐姐可听说总管大人今日去了妖寒宫?” “方才听丫鬟说了,真是吓了一跳。” “可不嘛,楚王后死得那样惨,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呢。” 静姬瞧了一眼梅妃,梅妃略皱眉头,似有不解。 “姐姐入宫尚晚可能不知,六十几年前,楚后害得萧后小产被妖王打入了妖寒宫,最后在妖寒宫中自尽,据说头颅都被割断了!” “居然有这等事……” 梅妃皱眉,十分震惊,那荆楚儿她是认得的,绝不是这等狠毒之辈。 “萧后手段颇毒,谁知道真相究竟怎样!” “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 “太后,一尘大人来了!” 孝娴淑太后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 孝娴淑太后是个平民王后,寿命比不上一般的大妖有数千年的寿命,嫁给先王时她已一百三十岁,一百四十五岁时产下无尘,如今已有二百五十五岁了。 妖界所有妖类均是在所剩寿命不足全部寿命的四分之一时开始衰老,看这孝娴淑太后渐老的容颜,大概能推测出她所剩的寿命不过五十年。不过孝娴淑太后保养得还算是不错,看这风韵犹存的模样,想必年轻时必是一位绝色佳人。 “儿臣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哀家?” “我本奉王兄之命为妖寒宫祛除怨念,后得知林佳氏产下六皇子,特地来向母后道喜!” 太后多年不见一尘,印象中一尘是个顽劣不堪的坏小子,如今变得如此端庄自持,反倒有些担心。这人呐,活着就是要有悲有喜,有哭有笑;这生活也必是酸甜苦辣咸样样不可少,生活的态度体现在心里,相又由心生,所以当一个人的表情变得麻木地时候,这人的心也就将近麻木了。 “那怨念……祛除得怎么样了?” “太后放心,儿子办事自然稳妥!” 一尘没有表情,但是体内的血虫子仿佛在吸食一尘的鲜血,令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哀家知道你心里苦,怪就怪哀家,当初为了和狱流瀑结盟,答应让狱流瀑王的干女儿做王后,所以才乱点了鸳鸯。” 一尘苦笑,心里却砰砰直跳。荆楚儿的怨念正在他体内的血液里横冲直撞,仿佛要撕裂一尘的身体一般。一尘毕竟是个妖功深厚的大妖,这点折磨对他来说并算不上什么,依旧面不改色而地同太后闲聊。 “不干母后的事,如若当初不与狱流瀑结盟,估计我与王兄和母后早已成为反臣的刀下亡魂了。” “其实哀家当初的确想立你为太子才……” “母后无须自责!” 一尘打断太后的话,这件事他已不想再提。命中注定也好,阴差阳错也罢,荆楚儿今世只能是他的,与无尘再无瓜葛。 “你王兄身上戾气太重,先前楚王后在世时还能劝他一劝,可是萧王后却是个只懂享乐的蠢货,前些日子还怂恿大王将黎妃……哎……可惜黎妃当时已怀有身孕……” 太后长叹一口气,说道伤心处又咳嗽了几声。一尘轻拍太后的背,从兰姑姑手中接过药汤,伺候太后服下。 “既然太后明白,儿臣就不得不多说一句。” 一尘把药碗放在一旁,拿了帕子给太后擦拭了下嘴角。 “萧王后跋扈,林佳氏身份低微又性格软弱,还望太后能顾着皇子的面子多加庇佑。”一尘垂着眼皮,面无表情,“这宫里的冤魂太多,不是祛除怨念就能解决的!”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萧王后无德难以母仪天下,倘若生下皇子则后患无穷!”太后拉起一尘的手,顺着一尘手上鳞片的纹路抚摸。 “不过一尘,你毕竟是无尘的弟弟,这宫中哀家信得过的人不多,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还请你看在母后的份儿上多帮衬无尘!” “儿子明白!” 若有所思地走出永生殿,恰巧遇到萧王后。这女人是蛇族本家的小姐,年轻时有倾国倾城之貌,如今却因肥胖使五官彻底走了样。 萧后如今并不好看,身材虽然丰腴善但是总是摆出一副要狐媚男人的样子,走起路来故作姿态搔首弄姿,无尘看了她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看腻。这女人膀大腰圆,穿的少露的多,在一尘眼里不过是一头剥了皮的母猪罢了。 “妖宫总管顾梦一尘拜见王后!” “一尘大人快快请起,许久不见大~人~~” 萧王后开始摆弄她头上的大红牡丹花,扭动那如肥肠一样的粗腰和如聚宝盆一般的肥臀。声音娇嫩,甚甜,甜到掉牙。 “鲜花果然要配美人,正红色要配正室,王后母仪天下就如这牡丹,真是让天下的胭脂俗粉们望尘莫及。” “一尘大人果真不会说假话呢~” 萧王后的声音尖锐刺耳,故作温柔。一尘虽然厌恶面前这个妇人,也不得不做做样子。 “王后是来向太后请安?” “本宫是来请母后去看戏的。” “哦~不知是何戏?” “不知一尘大人可听说过《暗芝居》?” 萧王后的眉宇间挤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她用扇子得意地扇扇风,撩了撩挡在大脸前面的头发。由于身材太胖极易出汗,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 “臣弟曾舞弄过匣子戏,知灵都称戏为“芝居”,这暗芝居莫不是鬼怪作祟之类的戏?” “真不愧是一尘大人~” 萧后所说似乎合乎礼仪,可语气却十分阴阳怪气。她记恨顾梦一尘帮衬楚王后与她作对,楚王后死后一尘又处于半隐退状态不肯与她联手。 一尘体内的鲜血开始躁动,脸上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对于他这个在世俗争斗中跌打滚爬这么多年的大妖来说,萧后的这点挑衅根本算不上什么。 “臣弟也有一出戏打算献给萧后!” “哦~什么戏?” “您很快就会看到的,这名为‘密’的戏。” “密?那我就等着您的‘密芝居’,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自然,臣弟还有事要办,先行告退!” 顾梦一尘走了,可火药味儿却并没有消散。萧后没有占尽上风,有些气急败坏。 “王后,那顾梦一尘该不会在密谋什么吧,马上可就到王后的生辰了,奴才怕……” “怕什么,他还敢当众害我不成!” 萧王后心烦意乱,早已没了请安的心思,索性摆驾回宫。路过书雨阁,本想去给妖王请安,可偏巧妖王去了林佳氏那里,萧后更是恼怒得抓狂。 “林佳氏那贱人,居然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了!”萧王后怒视了女婢一眼,狠狠删了她一耳光,“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馨儿知错!”女婢跪地求饶,她浑身发抖,低头等待责罚。 “娘娘!”萧王后的随身太监贵喜劝阻她。“回娘娘,奴才从伺候林佳氏的侍女那儿得知,顾梦一尘总管赠与了林佳氏斑斓蛇纹的食器……” “斑斓蛇纹?” 萧王后眯眼咬唇,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又是顾梦一尘,那个奸臣成日里与我作对,斑斓蛇纹乃蛇族神器,能吸收百毒,中和食物相克,遇毒出现斑斓色彩的蛇纹!” “是奴才失职,请王后恕罪!” “看来是我太小瞧了林佳氏那个贱人和顾梦一尘那个狗贼!”萧王后在书雨阁中来来回回走着,暗自下咒,“这密芝居的确是场好戏,顾梦一尘,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三爷纤尘 妖宫旧历三月八日为萧王后的生辰,恰逢蛇年,妖宫以“顾梦”蛇族为尊,蛇年更是喜上加喜,所以无尘特意在晋江行宫的语梦台为王后庆生,请上所有藩王和诸贵族一聚。 妖宫建造于妖界最高的妖灵山上,在妖界,住得越高地位越显赫。整座山的形状刻意被削成五层阶梯状,统称为妖宫,每层阶梯上都建造着精巧别致的宫殿,阶梯坐北朝南,象征王权。 妖灵山占地面积约五百万平方公里,建筑面积约一百三十六万平方公里,现有建筑七千六百八十九座。最顶层为妖王和后妃的住处,称为“一居”;顶层往下正数第二层为皇帝议政早朝的地方,称“政居”;第三层是处理宫中内务的地方,称“内居”;第四层是宗庙祠堂,举办节日祭礼的地方,称“礼居”。第五层朝上面四层拉开了些许距离,距地面只有五十米,是军队重地,为“兵居”。 晋江行宫建在第四层的礼居,语梦台在行宫的正中央,面积并不大,只能容下不到两千人。不过没有妖法的人想登上位于第四层的语梦台却必须乘坐会飞的灵兽,否则硬是爬上去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语梦台的四周被荷花池环绕,这里空气清新,常各色妖蝶游戏于湖面上。语梦台曾为萧王后举行封后册封礼的地方,本就奢华,经过一番装饰之后便更显热闹华贵。 众后妃和皇子、妖宫总管一尘、三王爷纤尘等诸亲王,蜘蛛族、鱼族、羽族等诸妖族长老,还有魔都、灵都、魂都、狱流瀑等妖城的藩王今天都在语梦台齐聚一堂。国母生辰,可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 语梦台里布置得富丽堂皇,所有装饰的主体颜色均以红色和金色为主,因为萧后认为红色代表正宫,金子代表权利,所以每缝生辰均是这样安排。棕红色灵石的地板上铺着正红色绣金色合欢花的地毯,地毯边角为金色的悬鱼惹草纹样;红木桌子上铺着同款的桌布,所有宴会所用器皿皆由金制,富丽堂皇;屋顶正中彩绘着双凤福寿,四角雕刻如意多子,大有寓意。 “真不知是寿宴还是婚宴,搞不好还是冥婚宴呢!” 一尘下了马车,才落脚,便听到这样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朝着声音发来的方向瞧去,见三王爷纤尘站在荷花池旁望着一公里开外的语梦台。 “三弟怎得来得这般早,却好像提不起兴致似的!” 纤尘带着怒气转过身,露出大大的眼白。他身材不高,体型消瘦。单眼皮,丹凤眼,薄嘴唇,锥子脸。由于有很严重的洁癖总是用袖口遮住口鼻,双手藏在长得都要垂地的袖子里,银白的头发由于经常清洗变得有些干枯毛躁,但仍梳得一丝不苟的样子。极致的相貌和多病的身子让他不像是一个男人。 “是二爷呀!” 一尘的脑子里闪过青楼女子招客的场景,被别人叫做二爷二爷的,听着甚是别扭,更何况是被一个男人称做二爷。 “三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让你大老远来为一头母猪庆生你会高兴吗?” 纤尘说话带着气儿,声音尖锐透露着不屑。他略皱眉头,换用另一只袖子捂住口鼻。 “三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把一头母猪留在身边这么多年,无尘他也的确够骚!” 一尘听了这话一惊,觉得这话可笑,可是又隐隐觉得纤尘的神智似乎不太正常,总觉得他有些疯癫,像是中了邪。 “从生下来开始……”纤尘开始自说自话,一尘半吃惊地看着他,“他是无尘,名字就注定了他干净得像花儿一样,而你我都是腌臜之徒,只能活的像爬了蛆的屎一样……” 爬了蛆的屎?顾梦一尘心想这是个什么比喻法,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一时竟想发笑。他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肯定是个疯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难不成是过度洁癖所致?他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纤尘一直说着疯言疯语,心想自己半隐居的这些年里许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一尘和纤尘并没有什么兄弟亲情,一尘小时候是个顽劣的,纤尘性子乖张,两人不太合得来。一尘犹记得年幼时无意撞了纤尘一下,纤尘却一个不稳栽进了荷花池里,结果招惹纤尘的母妃在先王那里又哭又闹的。想起往事,一尘只觉得头疼。纤尘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是特别好奇。 蛇是冷的,心是冷的,妖宫里更是充斥着数不尽的冷漠,人人之间不相信任,相互揣度,冷漠得令人窒息。 忽然对面有船行来,是小巧轻便的一艘荷叶轻舟。这荷叶轻舟为绿色的灵木所制,边缘有些许圆润的花边,形状似荷叶。一尘上了船,本想撇下纤尘这个疯子,却发现纤尘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语梦台,可瞧去并无端倪,不知那纤尘所盯的是何物。 只见纤尘仿佛受了惊吓似的瞬间瘫软在地,然后惊慌失措地爬上荷叶轻舟,视线却一直死盯着语梦台中的什么东西。一尘虽觉奇怪,却也不想搭理纤尘,一个王爷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明明都是可以飞天遁地的大妖,却还要乘船!” 划船的老奴打趣,他是看着一尘长大的,是最早那批宫人中的一个领班,也是这宫中的老人儿了,和王爷们关系熟络,总喜欢和他们打趣。 “偶尔体会一下凡尘的生活也是一番乐趣呢!” 天气晴朗,荷花池里的鱼虫虽能发光,和阳光相较却并不明显,但是依然有淡如烟丝的光晕和光点从湖面上缓缓升起,偶尔浮出彩色的气泡,随风慢摇,甚是好看。 “这语梦台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老奴心旷神怡,悠闲自在地划船。余光瞧了纤尘一眼,叹了口气,“三王爷的疯病又犯了!” 一尘好奇。 “疯病?从何说起?” 老奴示意一尘附耳,一尘半弯下身,柔顺黑亮的头发垂下肩头,带有一丝茶香。脖子上的骷髅珠排串晃晃悠悠,反射着光晕的七彩斑斓。 “您可还记得七彩蜘蛛入狱之事,七彩蜘蛛擅入人间被抓入狱之事……” 七彩蜘蛛算是一尘的老友,一尘顽劣不堪的那几年曾离家出走,在灵都结识了七彩蜘蛛,两人的交情甚笃。后来七彩蜘蛛入狱后便没了音信,一尘与他才断了往来。说到底那七彩蜘蛛是被一尘交给了狱审内府,他对其与纤尘的斑斓之情并不知会,只当他擅入人间定罪,本以为关了几天便放了出来,谁料竟足足扣了他三十余年。 “这与王爷的疯病有何干系?” “七彩蜘蛛与王爷……”老奴把声音压得更低,轻咳,“……情意斑斓(男男相恋)……” 一尘大惊,眼神游走了一番。他本对纤尘的事情不感兴趣,可一听这话不由得令他的好奇心一股脑儿涌出来,他瞥了纤尘一眼,继续听老奴嚼舌根。 “妖王怕家丑外传下令诛杀七彩蜘蛛,吓得七彩蜘蛛逃到人间去了,躲藏了几年后就被抓回来了。本来是要杀头的,可王爷得知要诛杀七彩蜘蛛便给吓疯了,疯病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那七彩蜘蛛……” “见三王爷疯了,妖王也不好再下手,便将七彩蜘蛛以擅入人间之名判罪入狱,至今未被释放,不知狱审内府还要扣他几年。” 一尘心想自己身为妖宫总管却连这种已经烂了大街的事情都不知晓,也算是他的失职,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也怪他自己,一心想要避宫隐居,没问缘由便活捉了七彩蜘蛛,好在他顾及与七彩蜘蛛的交情没有亲自露面,否则那七彩蜘蛛肯定会恨毒了他。 “情意斑斓?”一尘小声碎碎念着,声音很轻,即刻被老奴划船激起的水浪声吞没,“两个男人?” 纤尘不再捂住口鼻,一尘却用食指关节轻点嘴唇,只觉想吐。他活这么久,知道有情意斑斓之说,却一直以为不过是神话传说罢了,却不料确有其人,还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况且他与七彩蜘蛛也算是在一个屋檐下同住过多年的好友,想到自己身边的好弟兄居然喜好男色,不由得越想越恶心。 终于登上了语梦台,一尘踏上沁凉清透的白玉砖,将神智癫狂的纤尘拉上来,示意老奴退下。一尘也算是个“好事主”,他假意扶纤尘坐下,向侍女要了一杯醒神儿的薄荷茶伺候他服下,他坏得出奇,总想从纤尘口中套出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他们来得实在是太早,语梦台除了忙里忙外的宫人和几个晚辈,还没有像他们两个这样高贵的大人物登台。 纤尘喝了薄荷茶,休息片刻闭目养神,神智好了许多,竟然又正常了起来。他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下巴略微抬高,眼皮低垂,装出一副高贵相,依旧用袖子遮住口鼻,殊不知方才自己的举动有多狼狈。 “二爷,你为何总是看着人家?” 一尘故作镇定地呷了一口茶,想起了老奴所说三王爷与七彩蜘蛛斑斓之情,竟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同是蛇族大妖,一尘却觉得纤尘是个异类,不过依旧十分好奇。他想起了林萧楚,想到自己若何林萧楚义结斑斓会怎样,只不过没有经历便思索不出,只觉恶心。 “三弟方才在船上一直盯着这语梦台,不知在看些什么,为兄很是好奇。” 纤尘瞪大了眼看他,机械地眨眨眼,仿佛听不懂一尘说的话。 “二爷你说什么呢,小爷我可听不懂!” ☆、怒恶之华 “二爷你说什么呢,小爷我可听不懂!” “你方才……” 一尘本想与他辩论一番,余光却瞥见了林佳氏走进殿来。林佳氏是位分最低的佳人,本是母凭子贵,却全然没有慈母得子的喜悦之情,反倒是神色凝重,忧愁满腹,心事重重。 一尘赠与了林佳氏蛇族神器,助她平安产下皇子。本应感恩戴德,可林佳氏瞧见一尘,却有些避目不及,似有心事。她令女婢把六皇子抱去座位,慢步踱到一尘面前道谢。 “暑热难耐,佳人为何来得这般早,还把未出月的皇子带来?” 林佳氏低眉顺眼,愁绪满怀。 “妾身在宫中人微言轻,凡事都应当小心谨慎,不可怠慢了贵人!” “即便如此,佳人也不必非要带皇子出席!” 林佳氏似有难言之隐,低眉顺手,惶恐不安。她是萧王后的陪嫁女婢,为“林佳”蛇族庶女。她姿色一般,又生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怯懦模样,在宫中并不得宠。萧王后当权,更是让林佳氏不得不日日看萧后的脸色度日,实在是辛苦得很。 一尘的眼神朝斜下方仅那么一闪,正瞧见,林佳氏的右手一直紧握拳头,似有古怪。 “这等奴婢都能诞下皇子,无尘真是脑子被烧了!” 纤尘说话一向阴阳怪气,只因那无尘要杀七彩蜘蛛,所以无尘身边的东西他都看不顺眼,言语带刺,非要刺得别人鲜血淋漓才可罢休。 一尘万般无奈,用责备的眼光怒视纤尘,可纤尘却一直捂着口鼻,身子后仰,对林佳氏避之不及,仿佛那林佳氏是世间最脏的东西。 林佳氏惝恍迷离,惘然若失。尴尬地向一尘行礼,默默退去,神色凝重。 一尘只觉那林佳氏神色异常,见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萧王后的位子前,一直紧握拳头的右手谨慎地拈起一个酒杯。林佳氏注意到一尘,便有些慌张又故作镇静地把杯子放下。 “王后用的金器果真精致!” 林佳氏赞那金酒杯,一尘觉察出有古怪,却佯装不知,转向纤尘责备他。 “三弟,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纤尘正坐,瞪大了眼,没有侧头,只把眼球生硬地转向一尘。依旧用袖子遮住口鼻,不过却轻咳了几下。 “我就是瞧不过眼他身边的东西!说到底无尘就是个克亲之人,他身边的人也都带着邪气,同他们染上瓜葛早晚会出乱子!” “不可理喻!”一尘白了纤尘一眼,小声碎念着。 “既然避之不及,你为何又来出席宴会?” “我来自有我来的理由,二爷,你又何尝不是?” 一尘只觉纤尘话中带话,却实在是不想理会他,话不投机半句多,跟这种人多说无益。一个王爷总是疯言疯语,成何体统! “谁不知道你顾梦一尘虽只是一尘,可如果能借风,便能卷起一场沙尘暴呢!” 一尘不理会他,疯子说的话是不必理会的。 几个月前一尘进宫赠送了林佳氏斑斓蛇纹,可巧去太医院取安神香时,偶然瞧见林佳氏的婢女向妖医讨要剧毒,说是为了除虫蚁。妖宫虫蚁怕蛇纹玫瑰,蛇纹玫瑰遍布妖宫,取些花瓣放在墙角即可,何必这般麻烦,必有蹊跷。 一尘是毒蛇,能洞察人心。他知道林佳氏与萧后不合,心想这下宫中定要有好戏上演,所以上次见到萧后时才语出“有一出密芝居要上演”,不知这密谋的戏是不是要在今天开演,这好戏到底合不合萧后的胃口。 宴会的座位呈圆形摆置,妖王和王后的座位在坐北朝南的主位,显示出至高无上的王权。主位正对面留了两米的空隙供歌舞杂技和宫人出入,各后妃和亲王离主位最近,各藩王和族长则离得主位稍远,晚辈们均坐在最远处。 一尘坐在从无尘的位子开始算的第四位,第一位是良妃,然后是梅妃,在一尘左边;一尘右边是纤尘和四王爷、五王爷这样类推。与良妃对称的对面位子上是蓉妃、如妃和以静姬为首的六姬和岚丽人为首三丽人,然后才是林佳氏等佳人。林佳氏之后是各藩王,然后是晚辈们。 无尘的后宫除了萧后便只有四妃、六姬、三丽人和几个像林佳氏一般连封号都没有的佳人(能伺候妖王的宫女,类似清宫的官女子),也倒算得上清净。不过女人群居的地方总会出乱子,三个女人一台戏,说是清净,都是唬人的。 “难得一尘总管和三王爷均来出席宫宴!” 梅妃朝一尘微微侧身,小声相诉。梅妃是一尘在灵都的旧相识,一尘在灵都野漂的日子里,梅妃对他和七彩蜘蛛颇为照应。 一尘朝梅妃侧身,两人窃窃私语起来,梅妃左侧的兔子精良妃立即竖起耳朵,无奈什么也听不见。 “怎么三王爷也不常出席宫宴吗?” “三王爷自从和七彩琉星传出谣言后,便甚少出席宫宴,何况是大王亲眼见证谣言,他们兄弟之间倒多出些许嫌隙来!” 梅妃端庄贤淑、与世无争。一尘对后宫女子印象不佳,唯有梅妃性情恬淡,与他能说上几句话。他多年不入宫,与旧人相见闲话自然多了点,一时话闸没拉住,碎碎叨叨起来。 不一会儿,妖王无尘便携着王后萧氏登上语梦台。无尘高大俊美,及膝的青丝随风灵动飘逸,一登台来便把众后妃的眼神夺了去。 萧王后今天的装束倒是素净了不少,她穿着一身红色绣金色牡丹的阔袖口长袍。编了一条长马尾,在后脑右下侧盘绕在一起,上面插着一朵鲜艳的大红牡丹,倒也简单别致。耳朵上佩戴水滴形金耳坠,指甲上染着淡淡的橘色。不知是否为了寿宴特节食的缘故,总觉得萧王后今天比以往好看了些,倒也能看出一点她六十几年前的风采。 无尘牵着萧王后的手穿过由众人围起的圆形空地,走到主位入座。众人起身行礼,恭贺王后生辰。 “众卿不必多礼,赐座!” “谢大王!” 纤尘的眉头紧蹙,一直左顾右盼着,仿佛在找什么人。 无尘第一眼就瞥见了纤尘,头脑里浮现出了许多不愉快的往事来。打量了全场贵宾,见蜘蛛族的老族长端坐在席,并无那七彩蜘蛛,便也安下了心。 无尘冷眼看纤尘,纤尘也回报一双杀人的目光。两双蛇眼相对,仿佛将空气中的水分都榨干了一般。 气氛凝重了好一会儿。一尘劝了纤尘饮茶,才把纤尘的杀人目光收回。无尘的心里颇有无奈,本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却招致了纤尘的记恨,看来他们之间的嫌隙可不小呢。 “大王~请~” 萧王后一直在给无尘斟蜜酒、剥水果,眼里尽是柔情,惹得后妃们一顿不自在,瞬间这寿宴里醋味弥漫。 “倒真能装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来!” “是呢,如果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还真的就被蒙蔽了呢,是不是啊,林佳氏?” 静姬和岚丽人嚼舌根之余还不忘奚落林佳氏,这帮没子嗣的女人不得恩宠,总想找个好欺负的人耍耍威风。 林佳氏低头不语,她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六皇子醒来啼哭不止,女婢抱哄他不住。 “林佳氏!” “奴婢在。” “皇子未出月,你为何还将他带来?” 萧王后推搡无尘,向他撒娇,“是臣妾~臣妾想让六皇子沾沾喜气,所以才~” “王后有心,只不过皇子年幼,这样一直啼哭,只会影响了本王的兴致!” 无尘说起话里沉着有力带有磁性,可对萧王后却透着一丝温柔。 “大王,臣妾有法子让皇子止住啼哭!” “哦?王后有何法?” 萧王后妩媚一笑,起身下殿,走到林佳氏面前。假意温柔地从林佳氏怀里接过六皇子,这慈母的样,装得倒也真像。 “来人,把本宫为皇子准备的灵汁拿来!” 萧王后摸着六皇子的脸蛋假意温柔,不一会儿贵喜便端了一碗米白色的灵汁过来。萧王后找了个稳妥的位子,正好背对着顾梦一尘,仿佛酝酿了什么阴谋。 “林佳氏,你把灵汁喂予皇子喝吧!” 萧王后装得的确有够端庄,她和蔼可亲地笑着,表情倒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可林佳氏却有些古怪,宫中女子用汤匙要用兰花指,可林佳氏却战战兢兢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汤匙,另外三个手指头却紧紧地握着。 “这灵汁罕见,从百年才得一天绽放的灵花花蜜上提取,皇子喝了一定会止住啼哭的!” “是,王后!” 林佳氏的手有些发抖,她谨慎地喂皇子喝下灵汁,那三个手指紧握着,仿佛怕什么东西掉进盛放灵汁的碗里。 六皇子喝了一勺灵汁后的确止住了啼哭,妖王对萧后的举动甚是赞赏。可三勺下肚后,却呕出了一口黑血,吓得一旁的静姬和岚丽人大叫了一声。 “毒……有毒!” 林佳氏惊慌失措,汤匙掉在了地上,大叫着抢过皇子。萧王后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妖王。 “大王,有人下毒!”萧后可怜巴巴地恶人先告状。 “把皇子抱下去,传妖医!” 语梦台一片哗然,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一尘也觉得甚是古怪,难不成是林佳氏为了打压萧后要毒死自己的亲骨肉?一尘和坐在他左边的梅妃窃窃私语了起来,谈起了后宫的这些事。 良妃依旧竖着耳朵,不过依旧什么都听不到。 无尘恼怒,眉头紧锁,林佳氏跪在地上大哭,萧后见势也跪在地上哀声抽泣。本来林佳氏在指甲里藏了剧毒,把□□抹在了萧后的杯口上些许,这□□就如人间的鹤顶红,只需一点,沾唇即死。不知是否被萧后查出异样,或者是宴会刚开始的缘故,萧后斟了一杯酒,却一直没有喝。 “王后,奴婢一项对您恭恭敬敬,您为何要对我皇儿下此毒手啊!” 林佳氏扯着萧后的袖子大哭,萧后向妖王投去委屈的眼神,竟然真的流出了几滴泪来。 “大王,臣妾将六皇子视为己出,断不可下此毒手,何况臣妾真要害人,为何要如此明目张胆惹人怀疑?” 妖王踱步到萧后和林佳氏面前,双目颦蹙。 “大王,萧后毒害皇子,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大王~臣妾冤枉啊~” 无尘在两个女人眼前来回踱了几步,又退回到主位坐下。顾梦一尘长长的指甲磕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梅妃略皱眉头,十分担忧,却瞧见一尘优哉游哉地剥起了灵鸟蛋,一口吞进嘴里。 “先都起来!” 妖王心中烦乱,当着各王爷藩王和各族长面前发生这种事,真是让他丢尽了脸。 “出了这般大事,二爷也不管管,你这总管是干什么吃的?” 纤尘这话虽难听但是并无恶意,更多是拿一尘打趣。 “女人之间的事总是不好插手的!” 一尘嘴角微扬,轻声冷笑,摆明了是要看热闹。他从金丝果篮中摸索出一颗蓝皮的橘子,正要剥皮,却被梅妃夺了去。 “可是此事涉及到皇嗣,大人不闻不问也是不好!”梅妃劝道,一尘是总管,这样看热闹实在是不像话。 “大王,臣弟提议为宴会所有食物验毒!”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当然这话并不是一尘说的,是坐在纤尘右边的五王爷所说,这五王爷生性愚钝,舌笨口吃,经常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总想在人前一出风头。 “五弟所言甚是,请妖医验毒!” 无尘对五王爷的话表示赞同,命妖医拿着斑斓蛇纹验毒针来验毒。这验毒针为银白色,遇毒会显现出五彩斑斓的蛇纹,毒性越强,蛇纹越鲜艳。 妖医们忙活了好一会儿,证明萧后所呈的灵汁的确有毒。突然一个小妖医连忙大惊失色,连忙跪地禀明要事。 “回大王,萧后的酒杯中被人下了毒!” 萧后假意大惊,用帕子拭去眼泪,“大王,有人要害臣妾!” “许是萧后故意在自己的酒杯中下毒来替自己开脱吧!” “就是呢,否则为何萧后不喝那杯酒呢?” 后妃们嚼舌根,想要把萧后拉下马的人数不胜数。只见无尘顿时一怒,掀翻了酒桌,食物杯盏散落一地,后妃们顿时住了口。 一尘心想,这下完了,看来林佳氏想拉萧后下水是不大可能。从无尘的态度明显可以看出,林佳氏即使有皇子,可在无尘心中并不吃香。 “本王相信王后不会做出此事!” “大王,萧后无德,请大王明察……” “接触这器具酒水之人之多,你为何句句剑指萧后。” 一尘这个老油子此刻脑袋里的的念头一直在打转儿,萧后如此得宠,自己与萧后却颇有过节,虽然恨毒了她,但想到林佳氏算是栽了,倒不如卖萧后一个人情。至于他与萧后的恩怨,反正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梅妃从一尘的眼神里觉察出了异样的神情,果真,只见一尘走下座位,在萧后一旁跪下行礼。 “启禀王兄,臣弟有事启奏!” 萧后不知道一尘要搞什么名堂,眼神里带着一丝焦虑,不过依旧故作可怜。而林佳氏却一心以为一尘有意帮自己,眼里流露出一丝翻牌的希望。 “二弟请讲!” “恕臣弟直言,臣弟来宴席甚早,除了摆设器具的侍女,只有林佳人动了萧后的酒杯!” 在座众人大惊,更为吃惊的要论数跪在地上的那两人。心境大逆转,有人欢喜有人忧。 “林佳氏!” “如果臣弟没猜错,证据应该在林佳人的右手中!” 林佳氏闻此慌忙把右手藏进裙摆中,她费劲一切心思想清理干净指甲里的剧毒细粉。 无尘命妖医掰开林佳氏的手,林佳氏的手心全是冷汗,妖医检查了一番发现她的指甲里有些许的糊状物体,用验毒针检测,发现验毒针显现出了鲜艳的斑斓蛇纹,语梦台内一片哗然。 “大胆林佳氏,敢毒害王后,还利用皇子陷害王后!” 众妃方才还剑指萧后,看见风水轮流转立刻弃暗投明,见风使舵之势令人望尘莫及。 “大王,臣妾没有毒害皇子……臣妾怎会毒害自己的骨肉呢?” “那么你是承认自己毒害王后了?” 无尘语气冰冷,林佳氏由于惊吓和方才的一番痛哭头脑有些眩晕,她跪在地上乞怜,可无尘瞧了却觉得厌恶得很。一尘知道林佳氏再无翻牌机会,只需安心等死即可,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臣妾……臣妾……的确对萧后下毒,但是……但是……” 林佳氏喘着粗气仿佛随时要断气一样,她竭尽全力想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一尘跪地半闭目,事情已成定局,他真的不想让林佳氏再这样闹下去,否则会更加难堪。正这样想着,一尘只觉得面前拂过一阵冷风,脸上一阵灼热,身边一阵哗然。 睁开眼时,只见林佳氏倒在血泊里,后脑勺有一个大窟窿在喷着鲜血,鲜血溅在一尘和萧后的脸上。后妃们惊悚地叫着,纤尘站起来退到墙根里,紧紧捂住鼻子,他已经闻到了血的腥气。 就在刚才,林佳氏被妖王重重给了一个耳光,她的头磕在岚丽人桌子的尖角上,顿时鲜血四溅! 一尘以为林佳氏不过是被打入冷宫等死或者拉下去砍头,可林佳氏就这么突然死在他身边,反倒让一尘的心里有些忐忑。不过想想也是了,无尘连身怀有孕的妃子都能五马分尸,何况是这不得宠的奴婢。 可是一尘这样想,其他各组的族长和藩王可未必能理解,无尘戾气这么重,想必各贵族都此番有目共睹,不知各长老们作何感想。 “这样暴怒的人如何能当大王!”有人这样小声抱怨着,只是小声地。 “这下孝娴淑太后估计又要被气病了……”梅妃叹了口气,“罪过呀……” 蛇族的长老齐力运功将六皇子体内的毒逼出去,可算捡回了一条命。可是由于六皇子年龄尚幼,经这么一折腾身体更加虚弱,只能带回妖灵魔山上的圣地调养。六皇子的母亲被妖王亲手打死,萧后便成了他的母后,或许萧后的意图正在于此。 萧后的生辰当然就这样泡汤了,无尘遣散了参加宴会的各个贵族,引得许多年长的家伙发了好一阵牢骚。 此事一出,无尘觉得有愧于萧后,于是立即拟旨赐萧后名号,称“妙圣娘娘”,并许她亲自抚养六皇子。萧后终于有了封号,有了这个封号,她就彻底取代了先前的玄圣娘娘(楚王后)。以后后宫就真的成了她的天下了。 “一尘大人留步~” “恭喜娘娘喜得封号!” “还要多谢一尘大人相助,本宫铭记在心!”萧后得意地笑着,“不过本宫还是很吃惊,大人今日居然会替本宫出头!” 一尘脸上的细胞终于活过来了,他的脸不再僵硬,已经可以摆出各种表情了。这让本来就阴鸷的他更加令捉摸不透。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4节 “王嫂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独揽后宫大权,如今又有了皇嗣……臣弟是良禽,自然要择佳木而栖!” “皇弟能这样想本宫甚是欣慰,本宫在这宫中信得过的人不多,还望皇弟日后能多加照拂!” “那时自然!” 萧后趾高气扬地走了,一尘摆出没有破绽的微笑目送萧后乘船离去,那双蛇眸眯缝成两条弯弯的线,蕴藏了多少杀气可想而知。 “二爷果真是识时务者,这阿谀奉承之态可真叫人学都学不来!” 这语气不必多说,必是纤尘。他不再遮着口鼻,一尘今日还是第一次瞧见他那“纤纤玉手”,虽是男人的手,但是指若削葱根,白净无瑕,指甲上点缀着如烈焰一般的红。一尘不知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显然是听到了自己方才与萧后的那番对话。 纤尘容貌秀美,是出类拔尖儿的美,美得轻浮,不似男子。惨白的下唇泛着几丝血红,更添一种病态。 一尘仰头望天,看着天上的妖云聚聚散散的,不时会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许是云朵上的精灵们也在举办宴会吧。 纤尘轻拉一尘的袖子,示意一尘走到没人的角落里,纤巧的玉手遮面浅笑。 “二爷可还以为我是疯子?” 一尘的确以为纤尘是疯子,可纤尘把话问得这样明白,他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三弟何出此言,叫为兄听得一头雾水……” 纤尘浅浅一笑,只是浅笑,但是却尽显妩媚。 “二爷不是想知道小爷我为何一直盯着语梦台吗!” “哦~三弟终于肯说了吗?” 纤尘抬起右手,作兰花指状,指尖朝下,把右手凑近一尘的眼前。 “二爷请先回答人家,我手上拿了些什么?” 一尘冷笑一声,“三弟是在拿为兄打趣吗,你手上哪里有……”话说了一半儿,一尘仿佛真的从纤尘手指间瞥见了一条三寸长的细丝,这细丝比头发丝儿还细,带着弹性,随着风软绵绵地飘着,像是蛛丝。这蛛丝的颜色是五彩斑斓的,各种颜色流动变换着。 “一条丝线罢了,三弟不要拿为兄开玩笑!” “二爷,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奇物!” 纤尘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一尘一眼,略感惊喜。又掩面窃笑,终于笑出了声,笑声不止。 “二爷,小爷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纤尘笑得一尘心里很乱,头皮发麻。 “三弟请讲!” “二爷的姻缘线前小半段是红线,接一小段红线染血发黑,这后大半段……是五彩斑斓的!” 一尘听得一头雾水,看见纤尘笑个不停,心想这纤尘果真是个疯子。不过他大脑的神经突然跳动了一下,莫非那五彩斑斓是指那“情意斑斓”?真是荒唐,他顾梦一尘今生只爱荆楚儿一人,哪里来的斑斓之情? “真是荒唐!” “二爷可别不信,天命不可违!” 纤尘伸出手抚摸一尘的脸,他的手白净柔嫩,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般。这只手在一尘脸上挑逗着,指尖顺着他的下巴抚摸到耳根。一尘把纤尘的手拿开,在触碰的那一刹那倒真闪过一丝诡异的感觉。 “其实不止是二爷呢,那朵花儿(指无尘,“干净得像花儿一样”)也是一样呢……蛇族出美男,情义莫斑斓!” 纤尘的舌头变成蛇的分叉形,吐出来舔了一下一尘的嘴唇,便遮着面轻笑着离开了。 ☆、冥婚祭 蚁封穴雨,果真是瓢泼大雨的前兆。蛇宫泥土细润,遇水即化,狂暴的雨珠儿直接将残花打入泥土里,瞬间被细润的泥沙吞没。 顾梦一尘头脑发晕,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止。藏书阁空旷,雨声在里面回转,钻进他的耳朵里,更添心烦。翻阅典籍无数仍未找到怨念重生之术,果真是禁术,即使是蛇宫的藏书阁也无从考究,令总管大人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他的确心急,苦等三十余年,只为和心心念念的荆楚儿再续前缘。无奈楚儿转世为男子,抽离林萧楚的灵魂势在必得,定要早早找到复活爱人的法子。 一阵叮当清脆的声音想起,断断续续。有脚步声沉滞拖沓,一步一窸窣,一步一沉滞。 顾梦一尘皱眉,瞧着那脚步身的主人踉踉跄跄行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顾梦一尘盘腿坐在木地板上,合上书简,要瞧瞧来访者究竟有何意图。 只见一只惨白的手从大红袖子中伸出,动作僵硬。手指上遍布尸斑,指甲里渍满黑血,手腕上的金珠链子滑下,优雅生辉、繁华炫目,似是崭新的物件儿。顾梦一尘冷笑,死人何必这般刻意装点,有话直说罢了。 “姑娘可是有何心愿未了?” 没有回应,只有一只僵直的手朝他伸来,递给他一个红色信封。顾梦一尘揉了揉眼睛,似是乏累。满不在乎地接过来,撑开封口却瞧见一打金纸儿的纸钱,不由得匪夷所思。死人发钱则是邀请出席冥婚宴,顾梦一尘与她素不相识,何以要出席她的婚礼。虽然恢诡谲怪,不过依旧要向新人道喜,这是规矩。 “恭祝琴瑟相伴,永结同心!” 窸窣回应,首饰之间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似是心情喜悦。来访者又递给他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桐辉蒲葵三六零七年四月初六丑时。 “桐辉?” 桐辉不是妖界的族名,本以为她是灵魂不肯离开肉体的僵尸,可妖界并无桐辉一族,不由满腹狐疑。他食指朝着藏书阁最高的一层轻轻一勾,一本黑皮书便自动抽出书架,落在他的手上。此为《万户姓》,记载各界姓氏,翻到桐辉那一页,果真应了他的心思。桐辉为魔鬼界大族,死尸一族。名为《梦魇》的诗词中记载,“黄泉夜路,我,死尸装束”即为桐辉一族。生即为死尸,死尸被尸斑彻底侵蚀后“死亡”。 如今是妖宫三八五七年,看来来访者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奈何要给他生辰八字,顾梦一尘顿时脑海里充斥了不详的念头,撑开信封瞧了封口,果真应了他的揣度。只见封口处赫然写着两个名字,桐辉蒲葵、风火赤文(风火是蛇族一族)。 “赤文?” 顾梦一尘瞠目咋舌,赫然而怒。不知赤文是如何招惹上了桐辉的鬼女,这鬼女要与赤文冥婚,此番前来是向顾梦一尘索要赤文的生辰八字。顾梦一尘怒火冲天,定是徒弟们私下举行了降灵仪式,或是做了狐狸狗、银仙之类的通灵游戏才招惹了魔鬼界的鬼女。 魔鬼界虽为众界之一,却和恶鬼道并无两样。恶鬼道为妖魔鬼怪的地狱,各界的恶徒死后囚禁于恶鬼道,永世不得超生。而那魔鬼界中尽是恶鬼,魔鬼界的鬼怪死后必入恶鬼道,反正终有一日会被打入地狱,所以更是变本加厉、无恶不作。 一旦被魔鬼界的鬼怪沾染上,二者的灵魂便会滋生出肉眼不可见的丝状物,称“染血红线”。鬼怪会永远跟随,如若强硬剪断,则双方共死,为同生同死永随之诅咒。 来访者绝非善类,妖界人道魔鬼界的鬼怪来访必有所求,且顺了她的心愿即可。这鬼女要嫁给赤文,已经穿好新娘的绣罗裙,凤冠霞帔,一尘只得同意了这厮。虽然他可以一掌拍死那鬼女,可桐辉为魔鬼界大族,在魔鬼界的地位同顾梦一族在妖界的地位相当,所以不好下手。 鬼女蒙着盖头,盖头侧歪,只遮住半边脸,露出了黑紫色的嘴唇,唇形却十分好看。藏书阁的书架后又走出六个穿人间清装的死尸,顾梦一尘全然不知他们是何时出现的。他们搀扶那鬼女向一尘下跪,僵直的身子向一尘跪拜磕头,脑袋直接耷拉下去,再猛得抬起,僵硬诡异。 一尘抚养赤文长大,赤文待一尘如父。不知那鬼女如何得知,竟找了一尘来为婚事做主,令一尘哭笑不得。 “桐辉小姐请起!” 藏书阁外狂雨乱点,骤然大作;黑云压城、乌云翻滚,屋里瞬间暗了下来,不一会儿电光石火、惊雷轰顶。 顾梦一尘小指一勾,接住一本飞来的红皮书,从书夹中复活数十只发光妖蝶,瞬时各色妖蝶陆离光怪,反倒更添诡异。 既然来行订婚礼,便顺了她即可,反正红线已经染血,推辞不得。顾梦一尘把那包金纸儿的纸钱揣进怀里,拿了钱袋出来,那鬼女立即递了他一张红纸。顾梦一尘哭笑不得,心想这鬼女竟准备得这般齐全,且随了她,把妖界的一沓银票包在红纸里,在红纸背面写上赤文的生辰八字,递给那鬼女,就算是订了婚。 那闺女心满意足,带着六个僵尸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架后,一眨眼便不见了。 顾梦一尘靠在书架上,伸了个懒腰,脖子有些酸痛。拿了典籍在手继续寻求复活荆楚儿的方法,却瞧见妖蝶纷纷落地而死,光亮瞬间不见。 “切,尸毒!” 顾梦一尘心烦意乱,闲愁万种,这些徒弟真是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在他的蛇宫通灵,定要好好训斥他们一番。眼下没了看书的心思,枕着一本书休憩片刻,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就在昨天,顾梦一尘的远亲徐芳修成了人形。 林萧楚据说被埋在了爬山虎落叶堆里三天两夜,墨轩拾了他出来,索性让他宿在了自己的屋里。林萧楚被一股嫩竹的清香唤醒。他缓缓睁开眼,侧歪了下有些酸痛的脖子,见四周无人,便缓缓地坐起来。他只感觉浑身僵硬得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之感。凝神片刻,舒缓了一下绷紧的神经,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墨轩的房中。 “你可算醒了!” 墨轩和一个十分精致的女孩撩开帘纱,满面笑容地向他走来。 “你看看这是谁?” 墨轩把那个女孩拉倒林萧楚面前。这个女孩的脸小巧而精致,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她身材娇小,约人间少女十三四岁时的模样,身着鹅黄色的绣花罗裙,腰带上点缀着细碎的翠玉。头发侧分在一边,宛如仙子。 林萧楚像个傻子一样呆住了说不出话来,却逗笑了墨轩和徐芳。 “芳师妹!” 林萧楚恍然大悟,他开心地笑着说。徐芳终于修成了人形,竟然还生得这么美,林萧楚傻笑了一声,看徐芳的眼神里也多了脉脉柔情。 “你倒还不算傻!” 徐芳笑得很甜,声音也很好听,带着小女孩的羞涩。她的小脸儿有些泛红,两手的食指互相转着圈,娇羞的半低着头。 三人欢声笑语着,与墨轩同住的师弟们在门外蹑手蹑脚的,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十分好奇。墨轩明白,他们的欢笑,与这冷清的蛇宫显得格格不入。 “今儿个是妖界的百鬼节,要点上一天的蜡烛驱鬼的!” 徐芳在墨轩的屋子里点上手臂般粗的白色蜡烛,这蜡烛是用恶鬼的脂油或是尸油所制,名为尸蜡,要经过数十道工序处理,否则燃烧时会有阵阵尸臭。燃烧尸蜡意在向魔鬼示威,祛除邪物。 “听说~在百鬼节点上一百根尸蜡,一边玩狐狸狗一边熄灭蜡烛,将会召唤出不属于妖界的东西来!” 徐芳的眼睛冒着亮光,提起鬼怪便十分有精神的样子。 “狐狸狗?” 林萧楚自然不知妖界的通灵术,对其是禁术也并不知晓。 “狐狸狗就是要在一张尸皮上围绕一圈写上一百个鬼字,正中央画上一只狗,如果狗的鼻子变尖最终变成狐狸,就证明召唤了奇妙的东西。”墨轩说。 “召唤他们出来又何用?” “如果召唤出来的是好东西便能得到新奇的礼物!” 徐芳欢天喜地地说着,这小丫头总是那么有精气神儿。 “如果召唤出坏东西呢?” 徐芳嘟嘴摇头,“不知道,我们就是妖,还会怕脏东西不成?” 徐芳义正词严,林萧楚哭笑不得。他虽然是妖,可是连妖形和人形都不能任意变换,依旧是人类的皮囊,与人类无异,自然会怕脏东西。 “如果召唤出坏东西会怎样?” 林萧楚转向墨轩,每每有不懂得事情他便会向墨轩求助。墨轩在诸弟子中见识最多,林萧楚已经对墨轩产生了些许依赖。 “我也不清楚,反正没有死过人,平时也没出过幺蛾子!” “难不成你们经常……” 林萧楚瞠目哆口,那两个家伙却相视一笑。原来他和徐芳每年百鬼节都会召灵,不过十次有八次都失败罢了。唯一成功的那次有两次却召唤出了同一个精灵界的精灵,得到了精灵界好吃的特产。 “要不要来,狐狸狗?” 徐芳蹲在床边,向林萧楚投去撒娇的眼神。墨轩本是个谨慎的,不料连他也想做这个游戏,林萧楚不得不应了下来。 “哪里来的尸皮呢?” “包裹尸蜡的那块白皮就是了。” 墨轩关上房门,拉上帘子,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徐芳从墨轩床下的木盒子掏出一百根尸蜡来,在屋里摆上一圈儿点上,把那手臂粗的蜡烛熄灭,一定要一百根才行。墨轩拿了那包裹尸蜡的尸皮,用毛笔蘸了红色的墨汁写上一百个鬼字,让林萧楚在鬼阵中央画了一只狗,三人在尸蜡阵里席地而坐。 “这次一定要成功!” “每人说一件经历过的恐怖之事,然后吹灭一根蜡烛!” 林萧楚只觉背后发冷,屋内充斥着阴森之气,试图劝阻那两个家伙停下,可毫无作用,反被嗤笑。无奈,他只好讲了在人间的那些经历,像那头鬼、濡女紫玉、青楼的二口女……然后一一吹灭蜡烛,屋内越来越暗。三人轮流叙述,最后仅剩下两根尸蜡。 “我想想……对了,我记得我蛇族发小儿说过,她的远亲杀了自己的妻儿,然后成日里和死人说话。邻居听见屋子里传来三个人的脚步声,好奇的家伙瞧去,却发现他的妻儿早就成了腐尸……” “等等……”林萧楚额头直冒冷汗,“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徐芳和墨轩面面相觑,一阵狐疑。 “什么声音?” “就是……铃铛……酒杯……总之……” “狐狸!” 徐芳突然大叫,三人向尸皮瞧去,中央的狗变成了面目狰狞的狐狸,惊起了林萧楚一身冷汗。 “怎么会……明明还有两根……” 林萧楚又听见了窸窣的碰撞声,似是酒杯相碰,又似珠宝坠地。定睛瞧去,他身子旁边出现了一条血红色的帕子。有沉滞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紧,一步一窸窣,一步一沉滞。正要去捡那帕子时,赤文却推门而入,外界的阳光刺入屋内,一百根蜡烛像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倒地。 “你们几个,居然敢玩狐狸狗!” 赤文踏入已倒塌的尸蜡阵,捡起林萧楚脚边的帕子。 “用这么鲜艳的帕子真是庸俗!” 他蔑视地瞧了林萧楚一眼,把那帕子扔在地上,摔门而出。 林萧楚听见,那窸窣的声音慢慢远去,不一会儿便销声匿迹。 作者有话要说:  林萧楚为何埋在了爬山虎堆里,有些凌乱,以后再细说 ☆、鬼新娘 “师傅,徒儿有事禀明,那林……” “你过来!” 顾梦一尘刚用了晚膳,见赤文急匆匆地冲进来生殿,颇有几分愠色又不好发作,更添恼怒。他从蓝色的香囊中取出一对麻核桃,在左掌心中把玩着。顾梦一尘面容绝美,但过度苍白使得他面若死尸,可与那桐辉一族的鬼女想较倒显得他的脸上颇有几分血色。 来生殿里点燃着白色的蜡烛,今日天黑甚早,可是殿内的萤舞流烛却闲置在角落。细看,萤舞流烛灯里的妖蝶和萤火虫皆四脚朝天僵挺着,似是死亡。赤文只觉奇怪,停了言语,四下扫视那些僵直的尸体。 “不用瞧了,刚死不久!” 顾梦一尘冷语应答。赤文瞧见一尘塌上的红木案几上放着一包红纸、一个红色的帕子,隐隐觉得那帕子似曾相识,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师傅,林萧楚和徐芳等人私下……” “你过来!” 这是顾梦一尘第二次生硬地打断他,赤文颇为惶恐,察觉出一尘似有愠色,却满腹狐疑,不知何人惹怒了师傅,但觉不妙。 战战兢兢地走到一尘面前,见一尘轻勾食指示意他俯身,麻核桃之间摩擦的声响中似乎夹杂着清脆的碰撞声,似是推杯换盏,又似珠宝坠地。低头俯身,谁料一尘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赤文骨寒毛竖、噤若寒蝉,虽云里雾里,却也即刻跪在了一尘面前。 “师傅,徒儿……徒儿不知做错什么,请师傅明示……” “你没有错,只是为师,单纯想撒气罢了!” “师傅若能解气,徒儿心甘情愿……” 一尘冷哼,赤文顿时毛发倒竖、三魂出窍。 “师傅……” 来生殿里本是昏暗,那蜡烛又突然熄灭,殿里骤然变得漆黑一片,唯有一阵尸臭袭面而来,硬生生钻入肺里。突然火光亮起,只见一团团冥火依稀引燃,一百根红色的蜡烛依次点亮,瞬间屋内灯火辉煌,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一尘本就惨白的脸上,为濒死之相,恐怖万分。 窸窣细碎,沉滞停顿。一百根红色蜡烛移动起来,在来生殿的大堂里围城一圈,蜡泪的痕迹遍布圆阵,散发着蒸蒸热气,有腐朽的灼烧味儿。蜡烛的声音哔啵作响,蜡泪浑浊泛着油光,黑色的灯芯坚硬黑亮,似是乌黑的头发,糊味儿弥散。 一尘从银丝果篮里取出一对并蒂的酸红果,这是妖界订婚的吉祥物,要分开放在新娘新郎的酒杯里。 “你马上去偏殿,把桌上儿的衣服换上!” 赤文只得遵了,即刻去了偏殿,瞧见红木桌子上有一件红黑相间的衣裳,点缀着红黑两色的细碎宝石,饰有风火一族的环形火焰族徽。另有黑色的梧桐叶子绣满衣裳,黑丝线坚硬光亮,梧桐叶肆意流动,黑亮余晖,实则为死人头发所绣。赤文不知是何规制,只听了一尘的话,速速换上。怕惹怒一尘,急忙回了大殿去,却瞧见红蜡烛的圆中天中站立着一名女子,女子新娘装束,却是红黑相间,多有不吉。她蒙着盖头,盖头上用黑色丝线绣着百鬼图,似是人间地狱百鬼乱行,狰狞恐怖。 顾梦一尘端坐在塌上,他示意赤文站进圆中天,不言不语。 “师傅,这是何意……” 突然一百根蜡烛依次熄灭,又依次点燃,只不过方才为昏暗的烛光,现下变成幽幽的蓝火。待一百根蜡烛完全变成蓝火幽幽之后,赤文不由得目瞪舌疆、惊恐万状。只见脚下为黑漆漆的河水,没过脚踝,前后左右皆为河流,一望无际,没有边界。他面前有着一扇黑色的止门,细瞧实为鸟居,鸟居那边浓雾四起,已是地狱门前。不,他已身处地狱,那鬼女在他身侧。 浓雾散去,赤文瞧见顾梦一尘在鸟居的另一边,端坐在一艘黑色木舟上。圆中天突然散开,蜡烛在赤文和鬼女身边摆成两列,蜡烛的一半没在黑色的河水里,似尸油一般的蜡泪落在河中,发出呲呲的声响,河水上飘起泛泛油花儿。 有黑色的荷花灯在河水上流动,灯火为蓝黑色,河面上升起黑蓝色的光晕,这才瞧见河里遍布腐尸,黑泥之中显露阵阵白骨。 “师傅!” 赤文冷汗袭身,瑟瑟发抖,瞧见那鬼女手上遍布尸斑,栗栗危惧。 “师傅!” 赤文朝顾梦一尘跑去,河里的泥巴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脚,寸步难行。 幽蓝火光微微摇曳,只见六个身着红衣黑帽的僵尸抬着痉阶蓝矗阶郎嫌幸欢砸票票镉星寰疲鹘菀豢糯乃岷旃3辔幕腥淮笪颍骨9衫酰绰购傻厍谱殴嗣我怀荆剖乔笾暮г埂? 顾梦一尘并无动容,盘腿正坐,赤文瞧见船下有数十只白骨显露的鬼手扶船,但是船身仍有摇晃。 有红衣的死尸女鬼踉踉跄跄地走来,尸僵关节行动困难,四处歪倒,费了好一番力气走来。她身材略胖,皮肤惨白,眼睛呆滞,嘴上涂着艳红的口脂。走到方桌前,用戏腔高调吟唱。 “黄泉夜路~我~死尸装束~尸面影摇~梦溢残渣~” 赤文惴惴不安,全然听不懂鬼媒人的戏文。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河水里,把蜡泪的油花儿打散。他口干舌质,眼睛睁得老大,布满血丝,似是求助。见赤文这般焦虑,那鬼媒人停了唱腔,有些不悦,顾梦一尘不由得紧随着附和起来。 “薄红乱,夏夜尸梦,蜉蝣恋娇……” 鬼新娘的尸手牵住了赤文,赤文被僵尸仆人按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鬼媒人和顾梦一尘一同道出了最后一句。 “新郎新娘缘聚,饮同生同死永随酒!” 僵尸仆人取了赤文和鬼新娘的头发烧焦在酒杯里,带着糊味儿和尸臭的糊状物悬浮在酒面上。他们拿了杯盏递给二位新人,赤文哪里肯依,咬牙挣扎,死命不肯饮那杯酒。只见鬼新娘僵硬惨白的手一把掐住赤文的脖子,这手甚是有力,赤文不由得干咳起来。那鬼女盖头被冷风掀起,瞧见一双狰狞眉目,双眼黑紫遍布暗红血丝,嘴唇发黑,甚是恐怖。 鬼新娘见赤文张口干咳,即可灌了他那杯酒入吼,赤文只觉吞咽进一口苦涩的烈酒,那酸红果卡在喉咙里,被鬼新娘用遍布尸斑的手指硬塞入喉。赤文方才险些没了气息,眼泪和冷汗混杂,吧嗒吧嗒落入黑色粘稠的河水中。 鬼新娘把包了纸钱的红纸和红色的帕子塞进了赤文的怀中,僵尸仆人松开赤文,他即可跪倒在河水里呕吐起来。 “礼毕,订婚礼成!” 顾梦一尘召了林萧楚去来生殿,他一路上战战兢兢,想必那赤文定是到了一尘那里参了他一本,却正好在半路上与赤文擦肩而过。只见他面色苍白、膝盖发软,半死不活的样子。 走廊空旷,两边有高墙,林萧楚隐隐听见高墙那边有窸窣声响,似是耳熟。赤文狠盯他一眼,却也不敢太过明显挑衅。他总算知晓了林萧楚的心性,也是他欺软怕硬,竟没想到林萧楚敢在他的头上开了个洞,如今虽看他不过,倒也颇有几分忌惮。林萧楚瞧他半死不活、脸色苍白,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又拉又吐导致脱水,便也没放在心上。 林萧楚顿足,知道去了来生殿必会挨训,搞不好还要跪上一天,想到这儿,立即回了静幽馆拿些草纸,路上撞见了墨轩。 “你去哪儿,是不是师傅召你?”墨轩问道。 “回去拿点纸,万一闹个肚子拉个屎……” 墨轩噗嗤一笑,林萧楚给了他一拳,果真拿了许多草纸揣进怀里。 顾梦一尘召见了林萧楚、墨轩、徐芳三人,必要将他们严惩,杀鸡给猴看。他叫三人跪在来生殿外,自己从屋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外,左脚脚踝悠闲地搭在右大腿上。 “你们三个且闲聊吧,三个时辰不许停。如若停下,罚你们两天不准吃饭!” 林萧楚和墨轩瞠目,徐芳却眼前一亮,咯咯咯直笑。 “这还不简单,且开始吧!” 顾梦一尘坐在台阶上瞧着三人,倒真是一言一语都没落下。一个时辰过去,三人依旧津津乐道,谈人生、谈理想、谈哲学……可又一个时辰过去,三人的膝盖酸疼、脖子僵硬、口干舌燥,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且实在找不到闲聊的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萧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墨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萧楚……” 顾梦一尘索性在红木雕花椅上盘腿,见三个徒弟这般,倒有想发笑,顿时气消。 “得了得了,都散了吧!” 顾梦一尘给气笑了,已过午夜,他也乏了,回了来生殿休息。他脸上旧挂着怒色回屋,定要让这三个家伙得了教训才是。 “谢师傅!” 已过午夜,地上的三个小家伙膝盖酸软走不动路,坐在水晶地面上打起瞌睡来,徐芳索性枕着林萧楚的膝盖睡着了。 虽是夏季,可深夜难免有些凄冷,徐芳已经遁入酣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着了风寒总是不好。林萧楚身子弱,实在直不起身来,墨轩一向硬实,只休息一会儿便好了许多。 “墨轩,你能把芳师妹带回去吗?” 墨轩点头,轻轻抱起熟睡的徐芳,两人动作轻缓,生怕吵醒了她。 “你们先走,我在歇一会儿!” “要不要紧?” “不碍事,一会儿便可,出了事师傅在里面,我唤他即可!” “深夜易见百鬼,自己当心!” 墨轩小声叮嘱,林萧楚微微点头,徐芳像猫一般打起来轻鼾,声音细微,更添可爱。瞧着墨轩和徐芳离去,林萧楚盗汗急如雨下,双手死死握住右腿膝盖,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林萧楚在人间青楼伺机逃窜时险些摔断了腿,又曾在严冬被老鸨泡在了腌咸菜的大缸中一夜,受了冰冻严寒侵蚀,伤了的腿部算是落了病根。方才这么一跪早已生疼,见徐芳枕着香甜,便不忍叫醒徐芳,于是一直强忍着,眼下真是痛入骨髓,不由得急喘起来。 顾梦一尘听见窸窣作响,睁眼瞧见桐辉鬼女立在屋内墙角,伸手指着殿外。顾梦一尘披衣起身,掌灯走出来生殿,瞧见林萧楚瘫坐在水晶地上,面色苍白。 “出了何事?” 顾梦一尘素白的寝衣外罩着鹅黄色银杏叶披风,屋内萤舞流烛妖虫妖蝶死于尸毒,如今唯有拿了烛台点上昏黄火光的蜡烛,倒填了一丝温馨之感。 “师傅……我的腿有些……” 顾梦一尘瞧见林萧楚的右腿不自然地频频发抖,犹忆往昔,荆楚儿成为王后之后也时常犯腿疾病。让自己爱人的转世跪上两个时辰,倒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他把烛台递给林萧楚,抱他进了来生殿。 林萧楚的心砰砰直跳,顾梦一尘的头发散落在他的怀里,带有一丝茶香。师傅是这妖界数一数二的美人,女子见了着迷,男子见了发疯。被师傅抱在怀里,羞人答答。他的手抚着一尘的脖子,指尖一阵沁凉,沁凉打通他浑身的神经,竟令他顿时面红耳热,莫非,喜欢上师傅? 顾梦一尘捣烂了妖界的“血丹姬”花的花瓣,这花形似蔷薇,花瓣赤红如火,有驱寒之功效。 顾梦一尘把捣烂的花瓣敷在林萧楚的右腿上,林萧楚只觉如火烧般灼烫,只一会儿便止住了疼痛,但是皮肤略有烧伤。 “皮肤会留有烫疤,十日之后烫疤会消失,不必担心!” “谢师傅……” 顾梦一尘眼皮低垂,矛盾不已。前些日子入妖寒宫驱邪得以与荆楚儿的怨念接触,得知复活荆楚儿有望便对林萧楚骤然冷淡了下来。林萧楚失踪三天两夜他竟不闻不问,害得林萧楚被埋在爬山虎堆里数日。明明心已冷,为何此番又对他这般上心,顾梦一尘点了烟杆子抽烟,吐出自己不熟识的烟雾,烟雾凝重,瞬间坠地。 ☆、蓝颜变 明日即为妖宫旧历四月初六,为“月世界”。月世界为妖宫节日,是继百鬼节之后又一妖界大节,定要张灯结彩、普天同庆。 妖宫的太阳为血阳凤凰,本是凤凰妖鸟,却因见罪上古之王,被处罚只有在每年的四月初六才能得以降落一日,否则将一直在空中飞行,不得停降。由于长久振翅而飞翅膀充血,故名血阳凤凰;妖宫的月亮为千只白月银蝶,可被不详之气染血,遇邪气翅膀腐烂导致翅膀镂空,故名为血月赤蝶。妖间流传“血月,必见血光”,实则是有一定道理。 四月初六整日只有银月当空,颇有朦胧雅致。月世界要在湖边设宴举杯邀月,千人相聚赏湖中银月,在湖中放月牙形的纸船灯,还要佩戴月牙形的物件。由于千只白月银蝶共同合成妖界之月,千只才算圆满,少一只蝶满月即沦为残月,所以妖界的月世界定要千人相聚,意图吉祥。 顾梦一尘最讨厌的节日莫过于月世界,每年月世界皆要入宫赴宴,各色人等齐聚一堂。他是总管,每年皆要由他一手操办,还要合了众人的心意,但觉心烦。今年不同往常,无尘似乎没有举办宫宴的心思,月世界在即,一尘却迟迟未收到无尘的委任,看来今年可以清闲些。 窸窣,沉滞,叮当清脆,跪地有声。桐辉的鬼女每晚皆要站在赤文床头看他入睡,到了清晨便早早地来给一尘请安,虽未过门,却要早早尽了儿媳的职责。 顾梦一尘尴尬万分,今日偷懒起晚,素白寝衣腰带松散,被子大半耷拉在床边,一只脚赫然显露。他睡眼惺忪,眼神略微呆滞,拽了被子遮住身子。 “蒲葵小姐免礼,我的蛇宫没有那么多规矩,请安这等琐事可以免了去!” 鬼女起身,举起惨白的手指着门外,似有人来。 蛇宫外的止门似有人闯进,那人踏上八十一级的水晶阶梯,眼看就来到了蛇宫正门,竟没有敲门翻墙而入。顾梦一尘头脑僵滞,昨夜把晋江行宫的翻修规划了一番,才睡下不久便被窸窣声响吵醒,如今又来了入侵者。 “蒲葵小姐不必介意,是顾梦蛇族的人!” 鬼女点头,从来生殿后门撤出,果真一个七彩头发的少年闯进来生殿,这少年同林萧楚差不多大,身材轻轻,竟穿着鞋蹦到了一尘的床上。 “叔父,我来看你了!” 顾梦一尘一阵犯疑,他已隐居多年,实在不知这个散发着流氓习性的野小子是何人。既然称他为叔父,那么便是他的侄子,到底是哪个王爷的儿子,一时思索不出。但瞧着他的“七彩流星头”倒是像极了七彩琉星,脸蛋儿与纤尘有几番相似,七彩琉星又与三王爷斑斓缱绻,故试探一问。 “贤侄来此怎得不通知一声,倒让叔父准备一番,这样蓬头垢面实在是手忙脚乱……令尊近日可好?” “萧后生辰时,叔父与父亲才见了面,父亲说叔父容光依旧,果真是‘三尘’之首!” 顾梦一尘捋了捋鬓角,把乌黑的发丝放在耳后,耳环上的银珠摇曳,璀璨夺目。他抿嘴一笑,颧骨微微显现,却反倒增添一丝媚娆。 “令尊谬赞,你倒当真!” “侄儿今日一见,叔父当真是妖界第一美男……” 顾梦一尘饮茶清口,他习惯睡醒之后饮一杯金缕梅。 “父亲大人说了,您的模样,男人女人见了都喜欢……” 顾梦一尘闻此,下咽不及,险些被茶水给溺死。他总算知道了这小子是谁,能说出这种话唯有三王爷纤尘,竟把这种东西教给了自己的儿子。说到底那纤尘斑斓情意又生性洁癖,怎得有了这般大的儿子,令人费解。 这小子是三王爷顾梦纤尘的长子顾梦炫岚,模样倒是秀气,傅粉何郎、面如冠玉。可性格和纤尘哪里有一丝相似,反倒像极了七彩琉星那痞子。 “你爹倒是连这般胡言乱语都与你细说!” “侄儿不觉胡言乱语,”炫岚坐在床边,从银丝果篮里摘下一颗黄色的葡萄,骑在一尘的被褥上,“世人皆对斑斓之情咋舌,可侄儿但觉无妨!” 顾梦一尘呷了一口茶,心里窃笑,这小子莫不是在为他的父亲开脱。 “所以叔父,你的姻缘线为斑斓之色也并无可耻,只要……” 顾梦一尘被烫了舌头,终于将一口热茶喷在炫岚的脸上,暗暗咒骂纤尘那混蛋,居然连此事都与人细说,真是令人嚼穿龈血。 “三王爷竟与你这般胡言乱语,竟不怕教坏了你!” 炫岚一身流氓习性,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可惜了秀美的面容。他囫囵吞枣、带皮生吞,眨眼间果篮尽空、杯盏茶尽。最终闲得无聊,干嚼起茶叶来。 “贤侄此番前来,叔父定要多留你几日!” 顾梦炫岚眼睛一亮,眉宇间多些许了风情。顾梦一尘是毒蛇,自然洞察出了他的心思。这小子许是看上了蛇宫的哪位妙龄少女,巴巴地来此献殷勤呢。只不过献殷勤是真的,这少女嘛,倒是有得考究。 “贤侄……不便久留,但求见和墨轩叙旧片刻!” 顾梦一尘嘴唇一抿,似是窃笑。炫岚此语一出,斑斓之意尽显。顾梦一尘趣味极恶,虽知晓墨轩并无心思,却也想得知会出什么乱子,十分好奇。 “你若和墨轩熟识,想和他叙旧,叔父不拦你,随你意!” “谢叔父,明日月世界,请叔父前往父亲府中一聚!” “自然,多谢你们!” 暑夏清净但暑气熏蒸、椅席炙手。湖水散发着热气,荷叶茎干脱水歪倒,妖蝶躲在树荫在休憩,妖鱼潜入水底,湖中少了些许亮光。炫岚被阳光炽烤得皮肤泛红,蛇宫甚大路途甚远,险些中暑,幸好及时来到墨轩门前,用力凿门。 门被打开,炫岚刚要闯入,却瞧见眼前之人并不熟识,几分英气、几分沉稳、几分可爱,身材小小器宇不凡,不似凡品。炫岚有着“斑斓之眼”可以瞧出姻缘线的斑斓之色,发觉墨轩姻缘线五彩斑斓便对其暗生情愫。可眼前之人感情线发黑,姻缘红线染血,夹杂着斑斓细丝,更令他怦然心动。 “你是谁?” 林萧楚瞧见这人不是妖宫子弟,自然要以礼相待,好言回了他。 “在下林萧楚,顾梦总管的徒弟,敢问阁下是……” “顾梦炫岚,三王爷的儿子……也算是总管大人的徒弟,我们也是同门兄弟兄弟!” “师哥莫不是来找墨轩?” 顾梦炫岚瞧着林萧楚,愈发心动,只是不解为何他的红线染血,红线断断续续夹杂斑斓细丝。染血红线如若不是与尸鬼冥婚,那便是有克妻之相,甚是不详。 其实皇室三尘:无尘、一尘乃至其父纤尘红线皆为染血克妻,妻子定是早亡。无尘的楚后、一尘的夫人、炫岚的母亲皆被染血红线所害。他知妖王无尘后宫甚多,妃嫔定当早亡,许是江山动荡也未可知。至于林萧楚则是红线断续,恐怕多妻克妻,更添不详。但林萧楚斑斓丝线断续,可能缘断缘续,或是斑斓之情不止一段、多男宠。 炫岚不由得对林萧楚更加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情缘竟这般混乱! 林萧楚不知所措,他和炫岚并不熟识,却一直被他上下打量着,觉得愈发不妙,眼神开始逃离游走,反倒激起炫岚的独占欲。 炫岚一向风流,痞子习性成恶,曾和墨轩有过短暂的斑斓情缘,却因性格悬殊离散。如今来找老蓝颜续缘,却在其屋内发现了奇男子,早早把墨轩抛到脑后。此番得以同林萧楚一见,只觉缘分,甚想一吻,以示斑斓。 炫岚伸出纤巧白净的手,这手的皮肤白嫩,指甲上缀着烈焰一般的红,灼热的手指轻贴在林萧楚的脸上。 林萧楚不知所措,初来妖界并不知晓斑斓情缘,云里雾里,不晓得炫岚为何意,却瞧见他的脸颊越来越近,一股烟草味儿缓缓袭来。林萧楚砰然心跳,只觉嘴唇一丝凉意,脖子被死死揽住。凝神去瞧,那人眼角有紫色的蛇形纹身,尽显妖娆……他的嘴唇被墨轩封住,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不知墨轩从哪儿冒出来的,仅一瞬间便从炫岚手中把林萧楚夺了去。炫岚到蓝颜同自己的猎物这般,口瞪目呆。 林萧楚本能地推开墨轩,他不知晓男男相恋的斑斓之情。如若真有这般,也定当是属意一尘,至少,不是墨轩。 “你们……” 炫岚瞠目哆口,瞪大了眼,露出大大的眼白,惊愕失色! “好啊,墨轩,你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林萧楚狐疑满腹,似要辩解,却被墨轩揽入怀中。 “新欢算不上,不过,虽然不是我的,至少也不是你的!” “呵,”炫岚冷笑,瞧见墨轩姻缘斑斓丝线甚短,却实则是动了林萧楚的心思。炫岚有着斑斓之眼,瞧见墨轩姻缘线甚短,不详。 “墨轩,你终有一日会为他而死的!” 林萧楚一惊,仰头观望墨轩,墨轩却笃定自若,神色并无动容。 “你们的斑斓姻缘并不合适!” 炫岚并无恶意,只觉可惜。他深知墨轩为长情之人,又对林萧楚这般定情,林萧楚的姻缘之线是墨轩的数倍。如若强行在一起,墨轩将沦为短命之人,不详。 一阵热风鼓噪起来,墨轩的头发微微凌乱,眼神忧愁哀怨,却淡然一笑。 顾梦一尘站在不远处,他趣味甚恶,欣然来瞧热闹。可明明是一场好戏,却实在令他高兴不起来,反倒是心中五味杂陈。 ☆、月世界 昨个儿三爷的儿子顾梦炫岚才来了一尘的蛇宫,本是为了和墨轩续缘,不料墨轩已变心,竟当面强吻了林萧楚。顾梦炫岚无地自容,即刻回了纤尘的蛇宫。 顾梦蛇族本应驻扎天城,纤尘却将他的蛇宫迁到了仙都,与蜘蛛部落仅隔两趟街、一条河,惹得流言纷纷。 已是月世界,血阳凤凰坠落大地,千只白月银蝶齐聚成月。虽是白日,却只有银月当空,虽是满月,淡淡银光洒落大地甚是干净明亮,却也徒增了一丝凄冷。满月晴圆,人却悲离,此事古难全,但愿千里共婵娟。 纤尘独立桥头,瞧着蜘蛛部落的府邸冷冷清清、黄叶堆积、毫无生气。红豆相思成疾,空望旧址,不见七彩琉星,只见黄花随风折茎,抱香枝头共死,徒增哀愁。忽然灯火辉煌,蜘蛛部落门前悬挂七彩蜘蛛纸灯,纸蜘蛛吐丝悬烛,摇摇曳曳,火光影舞。只见穿红着绿的丫头将大门的族徽卸下,镶上七彩鎏金蜘蛛形的装饰,莫不是族徽?七彩纹样的蜘蛛只能代表琉星,莫非,琉星将成为族长并即将出狱? 顾梦炫岚瞧见纤尘匆匆离开,回到王府之后竟瞧见纤尘容光焕发,银白的发丝儿丝滑如娟,滑腻柔软。他换上了银白色的长袍,裙尾拖地,描眉画眼朱砂唇,尽显妖娆。今日月世界,他邀了一尘前往府中一聚。本来顾梦一尘有意带上得意的几个徒弟,却瞧见了墨轩与林萧楚相吻,心中滋味杂乱,只身一人前往纤尘的蛇宫。 得知一尘离了蛇宫,徐芳便挑唆林萧楚和墨轩出宫玩耍,今日为月世界,民间定当热闹,怎能辜负。二人争她不过,只得随了她。 林萧楚昨儿个得知,三个多月后便要和墨轩、徐芳、赤文离开蛇宫前往妖灵山修行,顾梦一尘是宗师,此次收徒大典提前了两年。妖灵魔山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允许前往,林萧楚是双子蜘蛛,顾梦一尘与蜘蛛族的老族长达成了口头协议,将林萧楚划入蜘蛛部落的斑斓一族,唯有这般,他才能得了入妖灵魔山修行的资格。 想到即将离开蛇宫,林萧楚只觉不舍,师傅虽然待人淡淡,但是林萧楚却对他万分倾慕,实在是不忍离去。此番偷偷溜出蛇宫,林萧楚颇为心不在焉,本是无聊之举,不料却得以遇见人间的养父。墨轩和徐芳大惊,原来林萧楚的人间养父竟是那七彩琉星。 本是林萧楚来到蛇宫之后第一次出宫,可巧儿竟然在集市与人间养父相认,倒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七彩琉星高大威武,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却隐隐夹杂着风流气韵,似有痞子习性。他的头发为彩虹色的中短发,遮住右眼,有一缕红发及腰垂在身前左侧。身上穿的衣服是白底猩红碎花,上面绣着七彩的团扇和股气球。 林萧楚本不知养父是妖,他与七彩蜘蛛近十年未见,记忆早已经模糊,甚至忘记他品行如何。没想到偶遇的那一刹那,内心深处的记忆却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七彩蜘蛛本名琉星,也叫七彩琉星,是蜘蛛族族长的次子,三王爷情意斑斓。无尘本是要治他死罪,可是蜘蛛族长老年事已高,长子斑斓琉月又骤然暴毙,琉星一死蜘蛛族便无人承袭。蜘蛛族又是妖宫仅次于蛇族的贵族,自古以来战功赫赫,老族长对顾梦蛇族忠心耿耿,所以无尘只得宽宥了那七彩琉星。 “可是……您的头为何呈现七彩之色?” 琉星笑得爽朗,正坐在客栈的长凳上,双腿岔开。他微微扯开衣服露出胸膛,拿了一把七彩凤凰的羽扇扇风。这羽扇为羽族所制,银制手柄镶嵌碧玺花,尾端系着精致的玉佩,垂着彩色的流苏。 “七彩蜘蛛自然是,只不过去人间前被人拔光了头发。人间缺少灵气,生出来的就变成黑发了,哈哈哈哈……” 琉星爽朗地笑着,许是因为穿得太多,一直在流汗。 “谁这么大胆敢拔您的头发?” “哎,活了这么久总有得罪人的时候,哈哈哈……” 不用多说,自然是三爷,唯有纤尘敢和他这般放肆。 “没想到要归入我们宗室的双子蜘蛛就是萧楚,真是让我既吃惊又欣喜……你索性跟我回蜘蛛族,住在为父那里总比住在别人那儿方便!” 林萧楚一听这话惊了神儿,又想到了自己即将前往妖灵魔山修行。每每想到要离开蛇宫心里就觉得怪怪的,许是舍不得蛇宫的什么人。 “我……” “琉星大人……” 林萧楚的话被一个突然走过来的名叫西风的家伙打断,心想来的正好,方才的问题正不知该作何回答。 “可从去了蛇宫通报?” “回大人,一尘总管去了纤尘大人府中赴宴,赏月世界!” 七彩琉星舔了下嘴唇,淡淡血腥。饮了一杯清酒,拿了羽扇扇风。许是天气炎热又着衣物太多,不停流汗,浸湿衣襟。浅紫色的眸子打量了墨轩又速速离开,只觉与他与无尘太过相像。 月世界白月淡淡,月光皎洁如丝。民间街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千人齐聚湖边放行纸船形的灯笼,红黄蓝绿的灯芯耀目,成群结伴,误入荷花深处。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5节 “不好,师傅回来了!” 徐芳放眼望去,瞧见山上的止门有车马通过,定是一尘。月世界日夜同辉,不分昼夜,很容易令人遗忘时间。瞧着一尘已然回宫,这才意识到出宫甚久,定要速速赶回宫去。 “既然宴会散了,我便去拜访一下一尘总管!” 琉星命西风准备两辆马车,徐芳和墨轩在前带路,西风等三人在后尾随。 林萧楚坐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见七彩老爹迟迟未来,便把帘子掀开一个不起眼的小缝,瞧见琉星在和西风鬼鬼祟祟地窃窃私语着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听不真切。不 “语梦台那次,你可见到了三爷?” “见到了,只不过一尘总管在旁,小人没能和三爷说上话。不过小人装作太监混进去,三爷倒是从荷花池的对面就一直盯着小人看!” “呵,那是因为我曾在你的身上织了一个斑斓蛛网!” “蛛网……小人……小人并未见到什么蛛网……” “这蛛网只有姻缘线中有“斑斓”分支的人才能瞧见,你若瞧不见,说明你的姻缘线为红线,今世不会染指斑斓之情!” 琉星爽朗地笑着,七彩的眼睫毛慢慢挑起,想起纤尘,微微一笑。 “居然有此奇事!” 琉星自嘲地笑了笑,西风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儿。终于上了马车,一同朝着顾梦一尘的蛇宫行去。 顾梦一尘月世界赴宴期间胸口疼痛难忍,速速辞行回了蛇宫。 一个月前,顾梦一尘入妖寒宫驱邪时收集了荆楚儿的怨念,怨念作血虫子寄宿在他的身体里。今日,他再也无法供养它们,必须进行第一轮的血祭仪式。 为了血祭,他把许多未成人形的女妖藏于密室中,每日饮她们的鲜血练功,并以鲜血置于棺材中沐浴,算是为了血祭邪功预热。 来生殿的偏殿正中央有一个血祭符文,符文的形状为咬尾巴的蛇,用一尘的鲜血和上黑曜石粉末和朱砂后画成。此符文为通道符文,符文底下便是密室,是只有一尘才能打开的通道。 密室阴暗漆黑,点着用暗红色的妖精之血凝固制成的蜡烛,发出暗红色的光。密室里有一口精致的黑色石棺,棺材上面雕刻着许多符文和各种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棺材里时刻都会有流动的鲜血,一尘每日在血泊里面沐浴,扶手的地方有些血液已经开始粘稠,有的已经彻底发黑,看来这个棺材用于盛放鲜血已有些许时日。 棺材旁边散落着尸骸,腐烂程度不尽相同,大多已成森森白骨。整个密室充斥着血的腥气和肉体腐烂的尸臭。顾梦一尘为了使荆楚儿复活已经变得走火入魔,不过,第一轮的屠杀似乎能在今天结束了。 顾梦一尘享受鲜血沐浴后走到了密室的墙边,那里的壁橱供奉着一个女婴的尸骸,尸骸下面的橱柜里有一个大木桶,木桶两边为妖骨所制的烛台,点燃着红色的尸蜡。 顾梦一尘打开木桶的盖子,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在木桶里,化作几只蠕动、肥大的血虫子。他在女婴的身上滴上一滴鲜血,把从死灵湖取来的湖水倒入木桶中,木桶里的肉虫子便开始慢慢变大膨胀,最后充满了木桶,它们蠕动着,拥挤着,砰砰跳动着,甚是恶心。 他拿了黑色的灵石把血虫子捣碎捣烂,木桶里瞬间布满肉酱烂泥,鲜血散发着阵阵热气。一滴鲜血溅在了一尘的眼皮上,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令他的眼睛一阵灼痛,好在他及时用死灵湖之水将血清洗掉,否则将会有失明的危险。 这些日子里那些血虫子在顾梦一尘的体内折腾得动静不小,他一直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它们,竟使自己的喉咙也整日干渴起来。所以日日都要喝上几碗妖怪的新鲜血液,否则在血虫子养成之前他很可能会被侵蚀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一遍一遍地做着深呼吸来醒神儿,然后把女婴尸骸泡入肉泥中。拿了人皮制成的鬼符把盖子封上,用自己的血写上冥文咒符,把木桶放回原处继续供奉。 血祭仪式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顾梦一尘洗了个舒服的冷水澡,手臂上的鳞片闪着金光,静下神儿来,却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像是有人来了呢!” 赤文给一尘端上一杯蜜糖薄荷茶,一尘一饮而尽,懒懒地靠在塌上。喉咙里总是觉得干涩,想要饮一些浓郁的东西,像是血液。 “徒儿这就去瞧瞧是谁!” “不用急,我知道是谁!对了,你今天去了何处,怎得像匆忙赶回来的?” 赤文一向狂傲不羁,如今却开始忸忸怩怩起来,眼球“发贼”似的左右乱动着,战战兢兢扫视地面。他的视线随着忐忑的心而闪烁不定,似是在隐瞒什么。 “徒儿……徒儿听说金鳞小姐病了便去探视……” 一尘自己斟了一杯茶,眉宇间似有不悦的神情,但又被压制了下来。他瞧了右边的墙角一眼,再怒视低头紧闭双目的赤文,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你是与鬼妻订下冥婚之人,你的姻缘已定,不应有别的奢望!” 忽然右边墙角传来一阵清脆的碎玉和铃铛只见碰撞的声音,赤文瞬间惊起了一身冷汗。 “徒儿……徒儿知错……” ☆、暗生疑 赤文紧闭着眼,神色慌张,头朝着左侧微转,冷汗如雨。似是在回避着什么,看起来痛苦不堪。 一尘倒是侧卧在塌上抽起了烟,拿起了案几上的一本精致的灵都读本,随便翻到了一页,瞥了赤文一眼后邪魅地一笑。 “坏了的时钟在讲故事呢,坏了的时钟在看着我们呐……好奇怪的诗,你也是这样觉得吧,赤文?” 赤文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尘的那双闪着寒光的蛇眼,顿时寒气席卷全身。一尘把蛇眼瞪得老大,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赤文栗栗危惧,他强行吞咽了一口唾液,双手微微发抖,不停抓挠着衣角。 “徒儿只是觉得,既然坏了,就应该被好生收起来……” 墙角里传出一些首饰和铃铛互相碰撞发出的细碎声音,赤文顿时住了口。一尘的眼睛微眯,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似喜非喜,似忧非忧。 “是啊,自然是被谁弄坏便由谁收拾!” 赤文瞧了墙角一眼,那桐辉的鬼女僵直地挺立,一连数日,那鬼女同他形影不离,似监视一般。赤文扑通一声在一尘面前双膝跪地,露出些许乞怜的神情。而一尘却闭目靠在软鹅毛垫子上,不再理会赤文,似有恼怒。 “贵客都要到大门口了,你也不去迎接!” 一尘把书合起来,重重掷在案几上,赤文顿时打了个冷战。 赤文麻木地站起身,感觉膝盖酸软了一般。他踉踉跄跄的走出来生殿,全身发冷,一直不敢回头。 林萧楚和墨轩徐芳带着琉星来到蛇宫的止门,止步。却发现赤文早早地就站在那儿了,身后是高不可攀的八十一级阶梯。赤文依旧摆出傲慢的神情,下巴微抬。他喜欢俯视别人,不料琉星却比他高上一头,搞得他的脸与脖子的夹角又增添了二十几度。 “来者何人?”赤文把手背在身后,朝着琉星大呼。 “且不说何人,你就是用鼻孔迎接贵客的吗!”徐芳这小丫头片子说话毫不留情面,她知道赤文与她的楚师哥不合,心想真是活该,谁让他欺负她的楚哥哥呢! “你……” 赤文恼羞成怒,把头放正。徐芳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赤文留,琉星见这些孩子们吵架只觉得好笑,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近乎痴傻。 “这是蜘蛛族的琉星大人,前来拜访一尘总管!”西风双手环抱,歪着头回答道,对赤文满是不屑。 “原来是七彩蜘蛛大人,您出狱后就再也没见过您了呢,还以为您又因为哪个男人被抓了呢!”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对琉星大人不敬!” “诶,不必计较!”琉星轻推了西风的胸膛,爽朗地笑着,“既然我来都来了,一尘总管不会据客吧!” “赤文,你是什么东西,敢对蜘蛛族未来的族长放肆,我就不信师傅知道了不会罚你!”徐芳叉着腰白了赤文一眼,这小丫头真是凌厉得很。 “我是什么东西?当今妖王是我姨丈,妙圣娘娘是我姨母!” “哈哈哈……”琉星官方地笑着。 “你吓死我了,我还说我是上古之王的后代呢!总是拿妖王撑腰,只有狗,才会仗人势呢,你懂不懂!” 赤文被徐芳气得无语,林萧楚和墨轩拉了徐芳的袖口,示意她少说两句。 可别看琉星长得人模狗样的、,他笑起来却是个痴傻的。他看着赤文与徐芳的口水战觉得甚是好玩,于是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看赤文一会儿,又晃过身子瞧瞧徐芳,然后歪头注视赤文,徐芳和赤文每说一句琉星便配合着官方地笑上三声。 “哈哈哈~” “你闭嘴!” 徐芳和赤文一齐呵斥琉星,琉星立刻住了口,然后转过身捂嘴偷笑。 来生殿里,一尘嗅到了浓郁的火药味。觉察到那三个偷跑出宫的孩子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其他族的人。 一尘觉得另外两个来访者的气味很熟悉,和林萧楚的气味比对了一下,意识到是蜘蛛族的妖怪。是哪个蜘蛛呢,不像是蜘蛛族的老族长。 “七彩蜘蛛与三王爷情意斑斓”,一尘的脑袋里突然飘过在雨梦台时老奴的那句话,难不成是七彩蜘蛛?顾梦一尘闭目集中注意力感应那不远处的妖气,果然是那七彩琉星。他与七彩琉星年轻时的交情不错,可也有近三十多年年没见面了,倒真有些期待。 “赤文那家伙!” 一尘怒捶了膝盖一下,墙角又出现了首饰和铃铛碰撞的细碎声音,他瞥了墙角一眼,叹了口气。 “唉~赤文这样目中无人早晚会吃亏的,你是他未婚妻,该提点着他!” 一尘嘴角上扬,邪魅地一笑,冲着墙角的什么人使了个眼色。得到了一阵细碎声响的回应 。 “那便去吧!” 细碎的声响又想起,这次持续的时间较长,不过也是一顿一顿的,并且声音离一尘越来越远。等到声音全部消失后,一尘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把一直拿着的精致读物藏在软鹅毛垫子后。 顾梦一尘是个万年老阴,他看似重用墨轩赤文,实则却一直在悄无声息地离间他们的关系。赤文狂傲却头脑简单,便于他控制;而墨轩却是个多心的,顾梦一尘也摸不清他的性子,所以比较重用赤文,并且让赤文和墨轩稍稍保持距离。 赤文也的确惧怕顾梦一尘,一尘对他有恩,又是他的师父。赤文年幼丧父,其母又是庶出,姨母萧氏做了王后不能关照他。所以赤文虽出身王族,却一直备受冷眼,蛇族宗室里,只有一尘愿意收留他,对他严加管教。所以在赤文的心里,顾梦一尘就是严父般的存在。妖宫以孝为先,所以赤文才对一尘如此毕恭毕敬。 不过对于一尘来说,赤文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由于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所以赤文还是一颗便于控制的棋子。当然,他顾梦一尘也自有使赤文对他忠心耿耿的手段,这万年老阴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 徐芳和赤文的口水战依旧没有结束,赤文被徐芳气得耳根通红。突然,林萧楚听见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新娘成婚时的头饰互相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为何有这样的感觉,他自己也不清楚。忽然忆起那日的狐狸狗通灵术,游戏的最后仿佛听见了类似的声音,然后渐渐远去。 赤文突然瞪大了眼,神色怪异。林萧楚见他的手僵直地垂在体侧,紧紧握拳。众人对赤文的反应感到奇怪,林萧楚却竖起了耳朵。他朝着细碎声音发出的地方瞧去,隐隐看见赤文后方有一只惨白的手僵硬地指着来生殿的方向。 “墨轩~”林萧楚盯着那只手,眼神不动,只是小声把墨轩招呼过来。“你看那儿!” “什么?” “就是那儿……” “你让我看什么?” “……” 林萧楚见赤文胆战心惊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回过头来,然后僵硬地让开了道路,示意琉星等人进去。那只手,不见了! 林萧楚心想,莫不是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明明看得那样真切,怎会? “墨轩,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清脆的声音?” “除了芳师妹清脆的骂声什么都没听见……”墨轩朝大门里瞧了一眼,什么也没瞧见。“你是不是看错了?” “……也许吧……” 顾梦一尘对复活荆楚儿颇有把握,所以在逐渐地从失去荆楚儿的伤痛中走出来。面部“脱僵”,稍有血色,如今的他堪称绝美,不再面如死尸。林萧楚知道一尘一向是个难以捉摸的冷血动物,所以为养父的突然来访有些担心,怕他们相处不愉快。没想到一尘却打扮得像多花儿似的,容光焕发。穿着银白色绣粉色满天星的袍子,衣边也是粉红色的,眉心也画了粉红色的火云。顾梦一尘完成了第一轮血祭,心情甚好,加上与七彩琉星是老交情,便想撒开了胡闹一番,可他此举却吓着了他的四个徒弟! “师傅怎么穿的这么骚气……”徐芳此话一出,便招来了赤文,墨轩和林萧楚六只眼睛的怒视。 只见一尘用凤凰彩扇遮面走来,走到琉星面前,合上扇子,轻轻敲了琉星的肩膀一下! “许久不见七彩琉星大人,我得知您很快就要成为族长,提前向您道喜!” “多谢一尘大人!” 顾梦一尘用扇子挨着个儿指了他的四个徒弟,然后拿扇子扇风。 “你们四个,先下去吧,我和七彩蜘蛛大人要叙叙旧!” “是,师傅……” 来生殿里,一尘和七彩蜘蛛举杯共饮,各怀各的心思! “顾梦一尘大人几十年不见风采依旧,果真是蛇族出美人啊,哈哈哈!” 顾梦一尘知道七彩蜘蛛喜好男色,又和自己的三弟情意斑斓,听到此种赞美,反倒不知该做何回答了。 顾梦一尘对男男相爱之事感到恶心,他算是这天下最痴情之人,也是这天下最无聊的人。他平日里有时消停得如死尸,有时却坏的出奇。荆楚儿说一尘的肚子里尽是坏水儿,他自己还一直不相信。 顾梦一尘捋了捋头发,露出一丝娇羞的媚态,故意调侃琉星,拿他涮着玩! “琉星大人真会说笑!” “诶~一尘大人无徐过谦!妖界美男皆出蛇族,最美不过皇室‘三尘’,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大人谬赞了!” 七彩蜘蛛爽朗地笑着,为一尘斟酒,邀他同饮。 “一尘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 “琉星大人但说无妨!” “我知道您已经把双子蜘蛛划入我们宗族,所以我此次想带萧楚回蜘蛛部落!” “萧楚的名字划入蜘蛛宗族,可是蜘蛛族并没有必要接他回去,这只是我与令尊的一个口头协议。只有有了王室贵族的头衔,萧楚才可以入妖灵山修行,琉星大人不必认真!” “实不相瞒,在下就是萧楚人间的养父,抚养了他七年。” “什么?”一尘惊讶得可以用目瞪口呆形容“……即使如此,可是萧楚即将入妖灵山长住,再这么奔波到蜘蛛族,恐怕……” “在下只是想留萧楚小住些时日,然后亲自送他入妖灵山。蜘蛛本家亲自护送他入学,也可免了那些‘王室贵族’之论的纷扰!” 一尘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先先后后不自然地敲打着桌子,手背的鳞片微微张开,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还望一尘大人成全!” 顾梦一尘顿时失去了语言,这么点小要求都不满足琉星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倘若林萧楚去了妖灵山,他是宗师,每天都能见面。可一想到林萧楚要搬到蜘蛛族就感觉心里怪怪的很不是滋味儿,许是怕复活荆楚儿的关键祭品出事,可又不完全是。一尘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 顾梦一尘与七彩蜘蛛算是趣味同恶的患难老友,本来想和他胡闹一番的,却顿时没有心思了!不过一尘还是要继续他们的对话,他在等待着,关于林萧楚与楚后的面貌如出一辙之事,不知七彩琉星会作何感想。 “说实话今日一见萧楚的容貌,在下还真是有些吃惊!” 琉星终于提起此事,一尘微微挑起眼皮,为琉星斟酒。 “你是说他与楚后?” “正是,不知是否是楚后的……” “萧楚的生辰八字未知,不过他的确不是楚后转世!” “一尘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楚后轮回之日,姻缘仙庙的大师曾拾到一个已经夭亡的女婴,虽然早夭,不过的确为楚后转世!” “可是我们蜘蛛族名下的姻缘仙庙?” “正是!” “那么女婴夭亡后,可又曾转世?” “女婴的尸首据说被抛入死灵湖水葬,经过死灵湖洗礼的死灵至少要经过九九八十一年才可轮回,所以楚后再转世,还要等六十多年!” 顾梦一尘的表情十分轻松,神态也十分自然,倒是琉星摆出一脸狐疑,似乎难以置信又挑不出毛病。 “妖宫有轮回之树,树上结有红灯笼一般的果实,在果实上刻上死者的名字,当死者轮回之后果实便会坠落。妖宫已证实楚后的轮回之果为三十二(人间一天为妖宫两天,所以林萧楚十六岁,妖宫却过了三十二年)年前的四月初六坠落,那女婴又在同一天被遗弃在仙庙,自然不会错。” 琉星想了想,不得不认同了。那女婴夭折后入死灵湖水葬,自然是要经过八十一年才能轮回,所以林萧楚绝对不是楚后转世。 可琉星不知道,那女婴不过是一副空壳,和那女婴一起出生的便是男体的林萧楚,猩红之眼里附有荆楚儿生前的部分记忆。可这些事只有一尘才知道,如果不知道实情,那女婴的那套理论合情合理,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唯一的破绽便是女婴背部的刀痕,她与林萧楚是雌雄连体,共用一颗心。那女婴早夭,被妖民父母硬生生分割开,所以女婴无心,背部心口处留有一道六寸长的刀疤。林萧楚的背部自然也是一样,那刀疤与女婴对称。七彩琉星是林萧楚的养父,自然知道林萧楚背部有伤。如果琉星知道了那女婴背后的伤疤,肯定会对此有所怀疑。不过一尘做事一向干脆利落,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发现林萧楚是楚后的转世。 当时一尘在仙庙里见过那女婴,女婴裹在襁褓里,只有少数的仙童见过那女婴一眼,那女婴便被抛入死灵湖水葬了。但是一尘一向心细,他发现女婴背后的刀疤,便确信了还有另一个一同出生的婴儿。 水葬女婴后不久,仙庙便生了一场瘟疫,死了许多人。人人皆道那是女婴的诅咒,实则是一尘精心策划将所有知情之人灭口。所以关于女婴的背部,无人知情,自然不会有人把那女婴和林萧楚联系起来。 七彩琉星为何对楚后的转世如此好奇,一尘与这家伙交情甚笃,但是此番一叙,心底却生出许多疑问来。在世俗中跌打滚爬了这么多年,一尘只觉得,这七彩琉星一定有秘密! ☆、明相诉 ————蜘蛛部落 七彩蜘蛛生性放荡、桀骜不驯,痞子习性成恶。少年时野漂灵都,时常在居酒屋喝得烂醉如泥。醉酒之后便会胡言乱语甚至手舞足蹈,酒馆老板知其习性,通常在他醉得不省人事之后将他扔到大街上。回到仙都自然也是一样,这是老毛病,轻易改不掉。 七彩琉星心中苦闷,焦眉苦脸。本是喝到烂醉,不料醒来却发现躺在舒适的床上而不是冰冷的大街。 琉星躺在红木床榻上,盖着柔软轻薄的蛛丝凉被。屋内焚着安神香,飞舞着光亮柔和的萤舞流烛,烛光昏黄,宁静安详。脖子上隐隐掠过一阵凉丝丝的感觉,睁开眼睛,赫然瞧见鼻尖上探出一个白色的小蛇脑袋,小白蛇的尾巴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纤尘~” 七彩琉星的双眼泛红,已是几十年不见纤尘,个中滋味很难细说。他之所以在牢狱里忍辱负重几十余年只为和眼前之人再度相见、缘聚斑斓。如今一见,记忆里顿时涌出了许多梦一般的碎片。所有往事历历在目,瞬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纤尘化作人形,坐在床边,背对琉星。前些日子萧后生辰,曾在混入语梦台的西风身上瞧见了斑斓蛛丝。月世界时得知七彩琉星出狱,便迫不及待地来到蜘蛛部落造访。七彩琉星费劲周折传意与纤尘,不料纤尘竟将蛇宫迁到灵都,与蜘蛛部落仅隔两条街、一条河。姻缘仙庙夹杂在两人的宅邸之间,有姻缘仙庙的树仙庇佑,定当斑斓缱绻,永生缘聚。 “纤尘~” 琉星坐到纤尘旁边,扶住纤尘的肩,想仔细瞧瞧他魂牵梦萦的小白蛇。不料纤尘的眼睛肿得像杏核一般,脸上挂满泪花儿,纤细的手去不停地拭泪。七彩琉星伸手擦去纤尘的眼泪,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神情一吻。 “你今天去找二爷了?” 七彩琉星才出狱不久,本就落了一身的病痛,又车马劳顿去了一尘的蛇宫,眼下身子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头痛欲裂。他坐在雕着镂空蜘蛛的疽巫由希顺菊驹谒砗螅孟讼傅闹竿啡嗄罅鹦堑奶粞ā1鹂聪顺镜氖终獍阆饲桑故歉隽ζ蟮模裨蛑耙膊换崆嵋捉鹦堑耐贩胃鼍饬恕? “恩,去瞧瞧他如今混的怎样……” “你觉得二爷如今,如何?” 琉星表情稍有无奈,他知道瞒不过纤尘,倒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顾梦一尘了,如今的他……不可信……” 纤尘停止了动作,坐到琉星的对面,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二爷的确不可信,他如今手腕毒辣,这些年做出不少龌龊勾当来!”纤尘不慌不忙地斟上一杯银草蜂蜜薄荷茶,薄唇轻抿,“但是,你和我也是无信之人,二爷变成这般,与你我也脱不了干系!” “可你我只求自保才不得已向无尘透露了楚后是……” “可毕竟是我们有负二爷在先,所以二爷变成什么样,你都不得有怨言!” 琉星嘴里尽是苦涩,眉毛轻佻打量纤尘。他浑身酸痛,剖肝泣血。察觉出纤尘似有愠色,虽然身子不适,却不得不万般以纤尘为先。于是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敢发言,只等纤尘怒气消散才可安心。 “被自己的挚友出卖,不知二爷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我要你答应我,不管日后妖宫出了什么变动,你都不准与二爷为敌!” “可……” “还有……”纤尘打断琉星,不许他说话,一副治家有方的阵势“即使血祭楚后之灵能得万年不老不死,你也绝不能再打那林萧楚的主意!” 琉星这辈子只怕过两个人,一个是兄长斑斓琉月,另一个人便是纤尘。斑斓琉月已死,唯独纤尘是他软肋,他说的话,即使不赞同也不得不言听计从。全然把纤尘当做淘气调皮的小女子,万事且由着他的性子罢了。 纤尘见琉星沉默不语,便把头转向一旁,不理会琉星。半是怄气,半是撒娇。 “好吧!”琉星被纤尘气笑,“真拿你没办法!” 纤尘总算消气,歪倒在他的怀里。 七彩琉星月世界之日曾造访顾梦一尘的蛇宫,这才知晓妖宫今年未邀众臣共度月世界。萧后生辰那日,妖王顾梦无尘打死了林佳氏,在众臣面前颜面扫地。本应借着月世界挽回颜面才对,可无尘迟迟未下诏书给妖宫总管顾梦一尘,因此妖宫月世界便清闲下来。 月世界为祥和之节,孝娴淑太后不解其意,召他觐见,这才知晓无尘偶感风寒,不过他母子二人嫌隙颇多,倒要好好闲叙一番。 “太后,大王来了!” 孝娴淑太后侧卧在床榻上,看书的兴致正浓,不料眉宇间却露出一抹焦虑与神伤。并不说话,依旧翻看那绘了珍奇鬼怪的人间读物,名叫“百鬼夜行抄”。 “儿子给母后请安!” 无尘跪拜行礼,孝娴淑太后却连眼皮都不抬。兰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儿,虽然心疼无尘,却又深知太后的脾气,因此也不好相劝。太后与妖王母子情分深重,但是近些年来却生出许多嫌隙来。 永生殿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一般,每吸一口,都仿佛如铅块一般坠入肺里。香炉中弥散出疑似焚烧松柏木的烟雾,冷吸一口,甚是刺鼻。无尘近几日本就偶感风寒,一闻这味道,不由得咳嗽起来。 “太后……大王他许是病了,不如……” “他确实病得不轻,否则怎会轻易打死人呢!” 孝娴淑太后语气生硬,面色却不改分毫,全然不像上次见一尘的那副慈母模样。她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不过这皮笑肉不笑的,倒显得有几分可怕。 “儿子也是一时失手!” “一时失手?” 孝娴淑太后语气尖锐,吐出的每个字仿佛都是毒刺。她把手中的书卷狠狠掷在无尘的脸上,坚硬的书角边缘瞬间在无尘的右眼角处砸出一道紫红色的血印来。 兰姑姑一惊,顿时用手捂住了嘴,但见太后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终是不好相劝。 “你打死林佳氏是失手,那么黎妃呢?” 无尘藏在耳后的头发垂下肩头,眼角的淤紫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液,这血液顺着无尘几近无瑕的脸颊缓缓流下,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笃定自如。 “黎妃勾结魔界,对于细作,必须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可黎妃有孕在身,你赐她毒酒,赐白绫均可,为何一定要赐她车裂?” “儿子今日所来正是为了此事……”无尘一副理直气壮,大义凌然的样子,“实不相瞒,儿臣从未宠幸过黎妃!” “什么?你说你……没有宠幸过黎妃?” 孝娴淑太后的脸上堆满了疑问与诧异,她坐起身来,用食指的关节揉了揉发紧的眉头。 无尘闭目颔首,端庄地跪在孝娴淑太后面前。一滴鲜血滴落在膝盖上的仙鹤浮世绘上,将仙鹤的翅膀染上一丝艳丽的血红。他身体丝毫不动,眼神自若,完全没有向太后低头的意思。 “儿子本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才没有公开治罪于黎妃!黎妃伤风败俗,又勾结外敌,即使五马分尸也难解儿臣心头之恨!” 孝娴淑太后依旧恼怒,她强压怒火,深吸几口气。兰姑姑端了一碗润肺止咳的川贝枇杷露来,无尘明白了姑姑的良苦用心,立刻把它接过来,小心侍奉太后服下。 孝娴淑太后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虽然责怪无尘,可黎妃这件事也的确怪他不得,这件事暂且作罢,是时候坐下来和无尘好好谈谈了。喝下无尘侍奉她服的川贝枇杷露,就当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大王既然身子不适,便起来吧,兰姑姑,赐座!” “谢母后!” 无尘自从亲自上阵讨伐魔都贼寇之后身体就落下了病根,每每闻到刺鼻的味道或是因事动气,都会引起一番咳嗽。先前去了一尘府上见了那颗白发头颅受了惊吓,前些天萧后生辰又动了那么大气,因此咳嗽又重了些。 “这么久都不见好,怎么你身边的人是吃白饭的吗!” 无尘知道太后此话剑指萧后,太后一向不喜欢萧后,一百多年了也无法改变。太后厌恶萧后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萧后要操劳诸多后宫事宜,实在是……” “哼……”孝娴淑太后冷哼一声,“楚后在世时也要操劳后宫,怎不见你为她有过一丝辩解呢?” 孝娴淑太后知道无尘的伤心处在哪儿,不过就是因为知道在哪儿,她便是越往那儿伤心之地狠戳,一定要弄到他鲜血淋漓才行。往伤口上撒盐必须一次够了分量才能使人彻底长了记性。 “你且告诉我,用心爱女人的命换来的五万年不老不死,你可受用?” 无尘的大脑里神经乱窜,绝美的面庞闪出一丝慌张。无尘嘴角微扬,僵硬地一笑,似乎在掩饰,只是这掩饰并不高明。 “儿子不知母后在说什么……” “不知?哀家老了但是心还未老,自己儿子身上多出了一个人头般大的血祭符文,还指望我这个做娘全然不知,愚蠢!” 无尘的额头直冒冷汗,做出这等荒唐事,太后和蛇族宗亲是有权利废帝拨乱反正的! “历代妖王皆由远古之王妖灵护体,生命数万岁才能保住皇家基业。父王仁德,可因英年早逝,所以我们母子才被卷入了妖宫“无万岁不成王”的祸乱中,儿子……也是不想步入父王后尘!” “你用你最心爱的女人换来了万世基业,你赢了,也输了!” “母后若要废帝……儿子并无怨言……” 孝娴淑太后揉了揉酸胀的眼角,视线停留在无尘身上。 “你是哀家亲生,哀家……”孝娴淑太后叹了口气,“……即使想做到不偏心,也不得不偏心了……” 无尘自然对孝娴淑太后不会废帝之事有把握。他是孝娴淑太后唯一的亲生子,孝娴淑太后自然把所有期望都寄托于无尘。先前说无尘戾气重要立一尘为太子,一方面是哄得先王高兴,另一方面自是相信大臣会引出一番“嫡庶尊卑”的争论。所以孝娴淑太后既是贤妻又是良母,实则不过是这宫中妇人的一种手段罢了。人人道孝娴淑太后深明大义,而只有无尘明白孝娴淑太后的“深明”在何处。 无尘的脸上一丝诡异的愉悦爬上眉梢,嘴角自然地微微上扬。 “既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便要藏好这个秘密,不要被别人抓了把柄!” “儿子这么些年淡漠色相,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这个印记!” “那倒是真难为你了!” “儿子要的是万世的帝王,不是贪图一时的享乐。” “这来自地狱深处的轮回印记只有开了阴阳眼的人才能看见,即使看见了也未必认得,不过谨慎些也是好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孝娴淑太后对无尘的疑虑也放下了,不过他们母子的之间的心结并没有完全解开。 孝娴淑太后早就看清萧后心思阴鸷,无尘却对萧后宠爱有加,反倒使萧后母家的势力日渐增长。如若萧后诞下皇子,估计妖宫又要掀起一番政变之乱了。 “你还是那么宠萧后?” “母后若是确信,也不必来问儿臣。” “哀家就是因为不确信才来问你,哀家本以为你与萧后琴瑟和谐,不过为何萧后所承雨露最多却迟迟没有怀上皇子,哀家倒觉得有些奇怪了。” “母后不必奇怪,是儿臣有意为之。” “哦?” “实不相瞒,儿子已经将萧后怀孕生子的福气剪断,命中所有子嗣之灵祭祀魔鬼界,于魔鬼界重生,于魔鬼界中消亡。黄泉夜路,死尸装束,真夏夜梦,蜉蝣恋娇!” 孝娴淑太后本已静心,听闻此话瞬间急火攻心,几近暴跳如雷。 “你竟狠心到了拿自己的儿女做赌注,不怕惹得怨念上身吗?” “怨念这种东西若真的有用,怎么楚后的灵魂这么久都不来找儿子索命?”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又凝重了起来,兰姑姑大气不敢出。任凭窗外的一只赤红色妖鸟穿过纸窗冲进殿来,将纸窗撞破一个大窟窿,随即一头撞死在了永生殿的墙上,为画在墙上的山水丹青添上了一颗滴血的红日。 “萧后虽不孕,可收养六皇子一样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这点母后请放心,儿子不会让六皇子过早醒来!” “你又要做什么,之前也就罢了,这次哀家的皇孙决不能再出什么闪失!” “自然,儿子也不会让自己的皇子再受危险,只是六皇子实在不必过早醒来。” “你是帝王,你决便好,哀家乏了,大王先回宫吧!” “那儿子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看望母后!” 无尘把所有的秘密全盘托出,心里有一丝放心不下,但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些秘密憋在了心中好久,终于能让它们稍稍露个头儿了。 走出永生殿,并不着急回宫,只是在大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果真里面传出了孝娴淑太后沉重的一声哀叹。 “造孽呀!” 无尘停留了片刻,看见兰姑姑把那只撞死在墙上的红鸟顺着窗户扔了出去。盯着那红鸟僵直的死尸凝视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无尘的寝宫为长生殿,他却偏爱书雨阁。书雨阁于妖宫竹林深处,淡然雅致,竹叶清香袭人,与楚后的清幽馆异曲同工。正步踱进殿,坐于案旁整理书卷,却瞧见萧后翩翩而来。 “大王,喝碗灵草茶醒醒神儿吧~” 萧后踱着碎步,赤红薄纱,裙袂翩然,青翠流苏,耳坠轻摇。 跪坐于无尘身边,白净的肉手做兰花指状故作姿态地端起那米黄色透明的精致茶碗,把豆绿色的灵草茶凑到无尘嘴边。 “大王请用!” “王后有心了!” 无尘与萧后眉目传情,他的眼睛一直注视萧后,饮下凉丝丝的灵草茶,感觉肺里舒服多了。 “大王,灵都的使臣进贡了一批灵鸟蛋,臣妾命膳房煮了些,想让您尝尝鲜!” 萧后端上一碗剥了壳的灵鸟蛋,这蛋处于半透明状态,里面的蛋黄依稀可见,蛋清与蛋黄之间还有些许粘连的血丝。 “这灵鸟蛋要带壳生吞才好吃!” 无尘喃喃自语,萧后听到后却掩面轻笑。 “大王真会开玩笑呢~” 开玩笑,的确,在萧后眼里的确是开玩笑。 无尘记得十几岁时和一尘曾去过狱流瀑的草原,偷了灵鸟蛋来生吃,结果长了满脸的痘痘。后来狱流瀑的荆楚儿进了宫,无尘把一批新鲜的灵鸟送去了她的膳房,却发现楚后偷偷蹲在灶台前生吞了起来…… “大王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无尘拿了一颗看起来弹性十足,捏起来却软趴趴的鸟蛋,心里苦笑。 怎么好端端的又想起她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开始回忆大放送~些许无聊,见谅见谅! ☆、少年梦 流年暗逝去,空留前世情,忆往昔,空叹。 犹记那妖宫3607年,荆楚儿年方六岁,一尘不过八岁,孝娴淑太后还是贤妃。兵销革偃,承平盛世,岁月静好。 妖界各都、各城相接呈环形,妖宫地处妖界的靶心,象征皇权至高无上;妖宫外环为皇家内城,赐名“天城”。天城外围环海,鱼族筑于海内,可抵御外敌。而狱流瀑位于妖界的东北部,地势东高西低,与灵都、若虚接壤;山麓巍峨,草原辽阔,为妖界的天然牧场。妖宫每年均从狱流瀑引进大量动物皮毛和各种乳制品,狱流瀑的豹族成为仅次于蜘蛛部落的大族,地位显赫。 荆楚儿是从若虚国流落到到狱流瀑的孤儿,自幼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在狱流瀑的边城安置下来,屋漏偏逢连夜雨,恰逢狱流瀑爆发旱灾和瘟疫,那时她年方五岁。 狱流瀑豹族王室前去灾区赈灾,瞧见灾民争先恐后抢夺粮食,瞬间将数十个粮车团团围住,老弱妇孺只能满面愁容地站在外围,前去不得。偶见一两个蜂拥而去的老者和妇女,却被拥挤的人群给踩踏在脚下,或者是夹杂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缺氧断气。 衣衫褴褛的荆楚儿甚是愤懑,可怜老者孩童哀哀欲绝,恨那年轻壮丁趋之若鹜。竟顺着外围灾民的身体爬到了峰顶,踩着人头越进粮车。她光脚站在馒头堆里,把白花花的热馒头朝外围扔去,顿时上演了一场馒头大战。本是好心,却使得场面乱上加乱。 狱流瀑大王瞧见一个黑瘦矮小的小身影立于粮车上,虽然衣衫褴褛却带着几分英气,拍手称赞。 “这小子颇有魄力,带回豹宫!” 狱流瀑大王颇为欣赏,可回宫之后才发现荆楚儿是个女子,不由得对这她另眼相看。狱流瀑的王后十分喜爱孩童,恰逢自己的女儿即将出嫁,怕深宫寂寞,便收了荆楚儿为义女作伴。 先妖王仁德,特许妖界各大族的女眷们带领儿女入宫玩耍。虽是这般,可各贵族生怕儿女顽劣冲撞了皇子公主们,便甚少入宫。只有豹族的王后心善慈软、喜爱孩童,又和贤妃是至交,所以时常带着荆楚儿入妖宫玩乐。 荆楚儿本是黑瘦,可在豹族胡吃海塞了一年便又白又胖。不过也倒没有顾梦一尘那么邪乎,一尘自打出生以来就是个胖子,他继承了他母妃家族里的肥胖基因。 年六岁时,荆楚儿入宫玩耍,见全身赤红的蝴蝶飞舞,便一路跟了去。这蝴蝶名为血月赤蝶,通体赤红,翅膀镂空,双翅之上有残月花纹。虽是美丽,却为不详。妖宫民间流传“血月,必见血光”便是由此蝶得来。荆楚儿扑蝶未成,却不小心走丢。穿过假山,瞧见荷花池边有人嬉闹,十分好奇,躲在一旁观看。 假山的空地上有三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三个少年分别是大个子、矮胖子和矮瘦子。除了那三人,还有三四个太监宫女陪同玩乐。众人乐乐陶陶,喜形于色。 荆楚儿躲在假山旁,透过缝隙偷看。从陪同嬉戏的太监宫女那儿得知,那大个子是大皇子无尘,矮胖子是二皇子一尘,矮瘦子是三皇子纤尘。至于那个女孩,相貌十分精致,伶俐可人,似乎是哪个大臣的女儿。奴才们称她为“萧小姐”,无尘戏称她为“小小姐”。 她瞧见顾梦一尘那胖墩儿捧了一抔一抔泥土,在空地上弄了一个土堆儿来,用粗胖的手指头在土堆中抠了个洞。无尘则用荷叶取了些水浇在洞里,那萧小姐拾了木棍小心搅拌。妖宫的泥土细润,沾水即化,黏软细化。 纤尘把双手藏在袖子里,小嘴合不拢,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十分好奇。 “你要不要玩会儿?” 一尘问纤尘,纤尘则摇了摇头,但是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蹲在旁边傻看着。无尘毕竟年长,心思颇为细腻,瞧出了纤尘的心思,便折了个荷叶给他玩。 “三弟,给你这个!” 纤尘用袖子捧过荷叶,小脸蛋泛红,露出一抹笑容,嫣然一笑,笑容甚甜,。 一尘生得太胖,蹲一会儿便脚痛腿酸,“吧唧”一声坐在地上,硕大的屁股落在地上顿时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他用已沾了泥的袖子擦脸,却在鼻子底下抹出了一道黑印。 无尘,纤尘和萧小姐嘲笑一尘,他们三个推了一尘到荷花池边。一尘瞧见自己映在荷花池中的脸,噗嗤笑出声,然后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又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哈哈哈,你现在长得好像灵都的松本君。” “哈哈哈,”无尘朝萧小姐抱拳,摆出一副佩服的表情,调侃一尘,“小小姐所言甚是!” 纤尘不说话,开心地捂嘴笑,不时推搡一尘几下。一尘坏得冒泡,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便随手挖了泥巴抹在了那三人的脸上,四人捧腹大笑起来。荆楚儿躲在假山后面偷笑,心里念着那大个子的皇子生得浓眉大眼甚是俊俏,正想着,却瞧见一个女人满脸怒气走来。那女人发丝银白,面容姣好,可生得虽美却露出一脸怨气,应该是个不得宠妃子, “纤尘,过来!” 四人止住了笑声,萧小姐朝声源瞧去,无尘和一尘立即双双背过身去,挡住方才和弄的泥巴,用脚踩住。原来那个女人是纤尘的母妃,心气儿高气焰大,明明不得恩宠,,却巴巴地等着妖王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呢。 纤尘垂着头走向他的母妃,向呆站在身后的那三人投去无奈的目光。他的母妃见纤尘的脸上涂着泥巴,气儿不打一处来,便硬生生地把纤尘给拽走了。 “哎,每次都是这样,有这样的母妃真恐怖!”一尘擦了擦汗,“那个母老虎差点把我吓尿了!” “他母妃有洁癖,你不该在他脸上涂泥巴的!”萧小姐说。 “我这不是一高兴给忘了嘛!”一尘本来就体胖易出汗,方才这么一吓,他的汗水浸湿了胸前的衣服。 “你们先玩着,我去换身衣服!” “别忘了拿几个玻璃球过来!” 一尘走起路来腿上的肉一抖一抖的,他回头瞧了无尘和萧小姐一眼,脖子上拧出十几个褶皱来。 “放心啦,忘不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6节 一尘小指挖了挖鼻孔,便欢快地跑掉了。 无尘和萧小姐留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有些难为情。萧小姐伸手擦了擦无尘脸上的泥巴,然后娇羞地低下了头,无尘也含羞低头。荆楚儿颇为心悦无尘,瞧见那两人此景,颇为失望。准备离开之时,却不小心摔倒在地。她立即爬起身来,轻拍膝盖上的灰尘。 “什么人在那儿?”萧小姐察觉,朝假山处望去。 荆楚儿本想溜掉,可萧小姐却追了上来。无尘是萧小姐的小跟屁虫,见萧小姐进了假山,自然跟了去。 “小小姐……等等我!” 萧小姐和无尘追上了荆楚儿,荆楚儿见跑不掉,便也就不躲了。 “原来是你啊!” 那萧小姐似乎认识荆楚儿,但是荆楚儿却对她毫无印象,因此颇为奇怪。加上相貌英俊的无尘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小小姐,她是你的朋友吗,要不要一起玩耍?” “才不是呢,我听别人说那家伙玩不起就耍赖,要么就哭着跑掉,咱们不要和她玩儿!” 萧小姐貌美、古灵精怪,连发脾气的样子都跟小人精似的楚楚可人。而荆楚儿却是个肉球,因为吃得太胖,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生气起来原本肉肉的脸蛋便更加鼓囊囊的了。此时,萧小姐和荆楚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尘见此情形,心想还是他的小小姐生得美丽动人,比荆楚儿那个胖丫头强多了。 “那好,咱们不和她玩!” 无尘只知道拍萧小姐的马屁,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哼,我还不想和你们玩呢!” 荆楚儿生了一肚子气,甩头就走。在她背后,萧小姐正叉着腰冲她伸舌头做鬼脸,无尘却在一旁偷笑。 “才没有人会跟你玩呢,小野种,以为自己当了郡主就了不起了吗?” 无尘太宠萧小姐,竟没发觉萧小姐说得过了头。可萧小姐这话实则惹恼儿了荆楚儿,荆楚儿自幼父母双亡,他最讨厌别人以她的身世侮辱她,定要叫那萧小姐好看。 萧小姐拉着无尘转身离去,荆楚儿怎咽的下这口气。她瞧见地上散落着石头,像是过家家留下的“遗址”,于是一怒之下抄了一块半个砖头大小的石头朝萧小姐砸去。可萧小姐似是被石头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歪了下身,由于一直扯着无尘的袖子,所以无尘也朝萧小姐倾倒的那侧歪了去。可巧了,那块石头恰好砸在无尘的后脑上,顿时鲜血直流。 “无尘……无尘……快来人呐……” 萧小姐被吓坏了,眼神却透露算计,嘴角微微扬起。荆楚儿张口结舌,没想到这么一砸居然就砸在无尘脑袋上,不知会不会闹出人命来。如若无尘真的出了什么好歹,那么她可就要倒大霉了。 荆楚儿把无尘的头打出个窟窿来,此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妖宫。狱流瀑王后得知此事即刻拉着荆楚儿向妖王和贤妃磕头谢罪。荆楚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妖王和贤妃反倒安慰起她来了。 “都是罪妇教女无方,请妖王和贤妃责罚!” “大皇子的伤并无大碍,何况是萧儿辱骂楚儿在先,并不能全怪楚儿,豹后快快请起!” 妖王仁德,贤妃深明大义。那萧小姐生性阴鸷,心思诡秘,今日之事倒像是萧小姐故意让那石块砸中了无尘,所以没有追究荆楚儿的责任。 “妖王和贤妃仁厚,臣妾和楚儿感激涕零!” “我们都十分喜爱楚儿,还想有朝一日请楚儿做我们的儿媳呢!” 狱流瀑王后掩面轻笑,用手轻拍从方才就一直大哭的荆楚儿,打趣地说。 “我家楚儿生得这么圆润,怕配不上顾梦的皇子呢!” “无妨,我家也有个圆润的皇子,正好可以与楚儿凑成一对儿!” ☆、童趣记 无尘的后脑被荆楚儿砸了个窟窿来,留下了一块拇指般大的疤痕。疤痕虽小,可留疤的地方却再也生不出头发来,每每提起荆楚儿,无尘就会莫名地头疼。 “哇,到底是谁家的丫头胆子这么大,敢把你的头上砸这么大个洞!” 一尘感到十分好奇又惊喜,一直围着无尘转来转去。无尘是大皇子,未来的太子,谁家的丫头敢这般放肆! “除了狱流瀑的那个野丫头还能有谁,她们豹族都是野蛮人,就应该圈养起来,怎得准她们随意入宫!” 萧小姐一脸的鄙夷与蔑视,张口闭口责骂狱流瀑的那些“蛮人”,唾沫横飞。 “罢了罢了,不要再提此事,想起来就头疼!” 一尘算是彻底记住了那个狱流瀑的野丫头,他只觉十分好奇,得了机会真想与她见上一面,必定合得来。 “对了,我听说小小姐的诗得到了老师的赞赏!” 无尘三句不离他的萧小姐,阿谀奉承之态令人咋舌。 “我,我,我也会作诗!” 一尘激动地说,昨夜摔掉了一颗门牙,如今笑起来黑乎乎一块,甚是好笑。 “你坐哪儿哪儿湿!” 萧小姐戏讽,无尘掩面窃笑。 “你们讨厌!” 之后的几个月,一尘觉察出萧小姐和无尘的关系日益亲密,便有意和他们保持了距离。纤尘被他的母妃管教得严厉,其他皇子总是称一尘为“胖子”或者“矮挫胖”,一尘不愿意和他们亲近,所以白日里便只静坐着发呆,不由得越来越胖。 “蛇族出美人”,的确,无尘、纤尘、萧小姐和其他蛇族的孩子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相貌出挑。而顾梦一尘,体型浑圆,身材墩粗,走起路来身上的肥肉抖动,摇摇欲坠。许多年里他都是所有人议论纷纷的笑柄,所以一尘在妖宫的童年并算不上美好,每每谈到童年表情也不是很好。 幸运的是一尘有一个让他引以为傲的皇祖母,他的皇祖母是孝慈安太后。和其他的贵族老年人不同,且不说是太后身份尊贵,孝慈安太后可是个充满朝气的老奶奶,也是整个妖宫的时尚先驱。一尘的记忆里,在那个思想封建的年代,在那个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年代,孝慈安太后却是一个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并把头□□成彩虹色的老奶奶。每每和皇祖母走在一起,一尘都感觉十分自豪。 一尘八岁半那年孝慈安太后赠送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古琴,名叫“来生”,百年之后一尘的来生殿便是因此得名。与来生同等名贵的还有贤妃的永生箜篌、无尘的长生玉萧,为“三‘生’有幸”,是妖宫极为名贵的三把乐器。来生是一把通体黑色的古琴,琴弦由坚韧的千年蛛丝所制,琴声婉转幽怨,柔情缠绵。至于这琴身,倒是值得细说。 琴身是蜘蛛精与虫草菌怪结合所得,虫草菌怪有一种真菌孢子,这种孢子会钻到蜘蛛幼虫的体内吸取它的的营养。然后蜘蛛的幼虫钻进带有灵气的土壤里,会使虫草菌长出许多丝状物。蜘蛛幼虫随着生长体内的营养物也被一点一点吸收完,最后只能死亡并剩下残留的躯壳。这驱壳由于地势运动被深埋地下,经过妖界灵土的多年掩埋,最终形成了一种非虫非木非化石的晶莹剔透的物体,形成过程类似于人间的冬虫夏草。 这种物体万年难遇,价值连城。孝慈安太后命妖界的巧匠把它制成古琴,最后赠送给了一尘。一尘对这把古琴爱不释手,每天用心练习,投入到了曼妙的音乐世界里,和其他皇子渐渐疏远。 只可惜孝慈安太后在妖宫的3608年骤然薨世,这给一尘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一层难以抹去的阴影。皇祖母仙逝后,一尘沉浸在无尽的阴暗里,直到听说了她。 一尘没有想到王室贵族里居然还有一个胖家伙,得知她就是动手打了一尘的狱流瀑郡主便更为好奇。 那大概是一尘年九岁时,贤妃带领他和无尘去狱流瀑草原练习骑射。虽说妖宫也有马场,可是不及狱流瀑这个天然的大草原宽广辽阔。况且,自从荆楚儿打了一尘之后,狱流瀑除了每年年底的进宫朝贺,便与妖宫少了往来。贤妃怕生出嫌隙,便借此机会到狱流瀑登门造访一下。 无尘此番来到狱流瀑是有千万个不情愿,相比无尘,一尘倒是满怀期待。本来萧小姐执意要跟过来,贤妃却婉拒了她,实则是不想带着那个人精。贤妃并不喜欢萧小姐,她认为萧小姐小小年纪主意太正,一肚子坏水,迟早会带坏了无尘,可无尘偏偏却被萧小姐迷得五迷三道的。 无尘和一尘兄弟俩的感情还算不错,毕竟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一尘四岁丧母,是贤妃向妖王请命抚养一尘,也当是给无尘找了个玩伴。可自从萧小姐开始频繁进宫后,无尘便成了萧小姐最衷心的跟屁虫儿。 起先诸皇子都是在一起玩耍,可是一尘和无尘、纤尘、萧小姐四人比较合得来,渐渐地便脱了队,可自从纤尘退出了他们的“□□”之后,一尘便渐渐察觉出了萧小姐对无尘的心思。起先也没太放在心上,可自发现一尘似乎对萧小姐有意之后,便决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他们的世界,不去打扰他们。三人同行,一个人却被另外两个人当做外人,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不过即使白天不能在一起玩乐,一尘和无尘的兄弟情义也并未有太大的影响。每天用完晚膳后,两人总是会一起读书,在书本上肆意涂鸦。偶尔在寝宫里大闹一场,将被子枕头扔得满地都是,或者是搞一些男孩子常做的恶作剧戏弄宫里的太监宫女们。 前些天两人还在妃嫔们到来之前,在宫中的御用温泉偷偷撒了泡尿。当然这些坏点子都是一尘想的,无尘只不过是个凑热闹的帮凶。虽是帮凶,不过如果被捉也要和一尘一起受罚。 最恶心的一次恶作剧奖果真要颁发给一尘,他简直是这世上最无聊的家伙。每次妖宫的马场都十分难以清理,这都要归功于一尘在每一泡马粪里都放了炮仗,所以马场的马粪通常被炸得稀巴烂。有一次无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观看,可不巧来得不及时,跑得更不及时,顿时花了脸。 “顾梦一尘,我要杀了你!” 一尘轻拍无尘肩膀,平静地一笑。 “没关系,听过那个笑话没?” “什么笑话?” “就是放炮仗前发现了马粪上有两个虾仁,结果你猜?” 无尘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东西,把帕子扔到一尘头上,摇摇头。 “我还吃俩虾仁呢!” “……” 兄弟俩儿时的记忆还是充满欢乐的,不过尽管有一尘陪伴,无尘还是极不情愿来到狱流瀑。 贤妃劝说了无尘好一会儿,甚至赐了他与一尘每人一匹名贵的飞天妖马。这种妖马外观上与寻常马匹无异,但是如若与主人心意相通便可在主人需要时生出翅膀来,或是马蹄上出现可以飞天的祥云。这种妖马也是由狱流瀑进贡到妖宫的,整个妖界可以飞天的妖马不超过二十匹,所以非常名贵。 无尘选了一匹看起来美丽又具有灵性的白马,一尘却挑了一匹矫健耐力的黑马。一尘深知如果这马的体格不过关,一定会被自己压成一匹骆驼。 贤妃是个女中豪杰,性情开朗豪爽,精通骑射,与狱流瀑豹后是至交。此次由她亲自带着两位皇子来狱流瀑草原练习骑马,也是想在狱流瀑叨扰几日与老姐妹叙叙旧。 母子三人在草原上玩了小半日,豹族那边终于派人来接驾了。 豹族的大公主去年刚刚出嫁,恰好来狱流瀑省亲,听闻贤妃到来,便请命去迎接贤妃和皇子。 豹族的建筑和妖宫的建筑大有不同,妖宫的建筑除了妖寒宫是灵石所制,其余皆由木制。而豹族的建筑大多都是石制,奇形怪状的石头拼接交错而成,倒给人以一种独特的美感。一踏入豹族王宫,映入眼帘的是大门口相对的两个峭壁,峭壁上从三十米向上挖了许多整齐的洞,里面摆着精致的木质大盒子。无尘询问贤妃峭壁里面的空洞摆着的是什么,贤妃却示意无尘不要乱讲话,一尘的脑袋里便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那些盒子定是埋葬死人的棺材。 进了豹宫,母子三人受到了盛情款待,但是一尘左瞧又瞧也没有找到荆楚儿。他听说荆楚儿是个胖丫头,应该很块就能占据他的眼球才对,可就是怎么也没有找到。 一连三天,一尘也没有发现荆楚儿。反倒和无尘把豹宫几乎都玩了个遍,骑马,爬树,摘红果……甚至变成蛇形爬到树上,吓跑了栖息在酸果树上几百年的灵鸟,最后两人被贤妃训斥了一番。可是贼心不改的两个小蛇妖居然爬上了狱流瀑的灵山,偷了灵鸟的鸟蛋来生吞,结果因为灵鸟的鸟蛋热量太高两人的脸上起了一堆痘痘,鸟蛋的壳积存在胃里,好几天才随着大便排出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们俩这种人,居然也好意思吸收大气层的氧气?”贤妃偷偷揪了他们两人过去,臭骂一顿。 “我们主要起到一个过滤的作用!” 自然,贤妃的训斥根本起不到作用,只要一尘这个家伙在,总会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小男孩年纪小又生性顽劣,自然会做出许多荒唐事。像是偷鸟蛋,在牛粪里面放炮仗之类的事儿,可男孩儿们相信不会有女孩这么干。不过很不巧,这些东西都是荆楚儿玩剩下的。 “天哪,这个牛粪被炸烂了,肯定会被喷得一身的!” 一尘看着一堆牛粪的遗迹,感叹道。拿了一个木棍戳一戳凉透了的牛粪,将碎渣渣扒拉来扒拉去的。 “这都是我家红玉郡主的杰作!”豹宫的姑姑满脸得意地说。 “红玉郡主?是那个迎我们进宫的大姐姐吗?” “不是,她是豹宫最小的公主,名叫荆楚儿,深得豹王喜爱,豹王把这草原的四分之一都封给她啦!” “那不就是给我头上砸出洞来的野丫头吗!” 提起荆楚儿,无尘有些心烦,又有些好奇。一个女孩儿居然会玩如此邋遢的游戏,这是他那“冰清玉洁”的萧小姐万万做不来的。 “那么郡主在哪儿,怎么没有见过她?” “我家郡主啊,去若虚的冰河里抓鱼去了!” 一尘对这个荆楚儿感到越发好奇,无尘则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在妖宫从未见过,应该是极品! “我也好想在牛粪里放炮仗啊!” 在豹宫住了近十天,妖王甚是思念贤妃,便派人来接贤妃回宫。一尘还没有见到荆楚儿,就这么走了真的是有万般的不舍。 不过在他们坐在马车里沿着原路返回时,路过来时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一尘突然听见了有节奏得马蹄声。掀开帘子一瞧,看见一个胖丫头骑在一匹汗血妖马上,挥舞着小皮鞭,那身影,深深地烙在了一尘的脑海里,令他永生难忘。 ☆、双胖行 “来人,跟我一起捉住那浪蹄子!” 年仅八岁的荆楚儿骑在一匹强壮的汗血宝马上,她挥舞着小巧的鞭子,带领着她的小分队驰骋在狱流瀑的大草原上。 “红玉郡主,请速速下马,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老臣可担待不起啊。” 荆楚儿没有理会蜥蜴老臣的劝告,一意孤行地追赶逃窜的蛇妖,终于将她逼进一个山洞里。 天气炎热异常,狱流瀑的土地升腾着热气,烈阳把青青嫩草炽烤得脱了水分。荆楚儿身着红色的民族长裙,像男子一般露出一只膀子。她的脸蛋通红,似是被烤熟的番茄一般,汗流不止。她从裙子上扯下一个布条,将头发编成麻花辫,下马在山洞前叉腰来回踱步。 “劝你束手就擒,不然我就放火烧了你!” 荆楚儿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雷厉风行。 “还望郡主高抬贵手,放了那蛇女!” 顾梦一尘骑着爱马黑风赶来。蛇族本家的小姐勾引了狱流瀑大公主的夫君,此事被传得火热,令整个蛇族蒙羞。妖王虽仁德,可对于伤风败俗、有损皇室颜面之事却是万万不可放过,于是下令严惩那蛇女,以儆效尤。 一尘那时年方十岁,本是个懒惰的主儿,却欣然请命出使狱流瀑,令妖王颇为赞赏,实则只是为了见到他心心念念的胖楚儿罢了。 “你是谁,凭什么让我放了她?”荆楚儿明知故问,她是见过一尘的,知道他是妖宫的二皇子。 顾梦一尘下马作揖行礼。 “我叫顾梦一尘,是妖宫的二皇子!” “哦~你是皇子?” “正是,还望郡主能放了那蛇女,蛇妖犯法应该由蛇族本家处置,还望郡主见谅!” 一尘的脸呈球形,脸上的肉将单眼皮的眼睛挤成一条缝,荆楚儿愈见发胖,下巴肥肉堆积,脖子和下巴连在一起。两个小胖子的对视持续了好一会儿。 “嗯——”荆楚儿思虑片刻,摸了摸干瘪的肚皮。“你若能帮我摘个果子下来,我就放了她!” “这个简单!” 一尘从腰带上取下弹弓,拿了颗石子瞄准果树,竟打下了一对并蒂的酸红果。 “这个给你,这下可以放了她吗?” 荆楚儿用裙子将果子擦了擦,咬上一口,真是酸得很。 “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是个小女子,何谈君子!” 两个小胖子说话时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甚是可爱。 荆楚儿放了那蛇女,把那并蒂的果子塞给了胖尘一个,胖尘甚是欣喜,殊不知胖楚儿不过是嫌那果子酸罢了。 “我要带那蛇女回妖宫,郡主,你能到妖宫找我玩儿吗?” 荆楚儿想到两年前才把无尘的头砸出个窟窿来,蛇族的萧小姐又那么讨厌,所以并不想进妖宫。 “你还是来找我吧,我知道好多好玩的!” 荆楚儿此话一出,一尘即刻回了妖宫交差。次日便卷着铺盖卷儿独自一人来到了狱流瀑草原,甚至没有告知无尘和贤妃。 一尘是这世上最无聊的家伙,他骑着爱马黑风在狱流瀑草原里疯狂地行进着。累了,便下马吃些从膳房偷来的点心,喝些从贤妃那儿“拿”来的还没有酿成的花蜜酒,这花蜜酒后劲儿甚足,只一会儿便醉了。 一尘的爱马黑风突然凄惨地嚎叫了一声,似乎在告诫他有危险发生。一尘的脑袋晕乎乎、迷瞪瞪的,定睛一看,发现几个露着膀子的彪形大汉迎面向他走来,似乎是要抢劫他。 黑风咬着一尘的衣服,示意他骑马快走。可一尘这家伙却像个猴儿似的跳起舞来,抖动着一身肥肉,玩起飘移来。那几个彪形大汉见一尘风尘仆仆,行囊甚少,神智不正常倒是真的,竟然被他给吓退了。 胖尘在原地手舞足蹈了半个时辰才醒了神儿,却被一股香味把魂儿勾了去。他顺着香味快马飞奔,瞧见一片高地里有人用树枝做了支架烤鸡,烤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荆楚儿。 荆楚儿尴尬地举着树枝,瞪着大眼看着一尘,突然扔下烤鸡拔腿就跑。 “你跑什么呀,你的鸡不要啦……” 一尘捡起绑在树杈上的烤鸡,撒开黑风,撒腿追逐仓皇而逃的荆楚儿。没想到荆楚儿虽然生得胖,但是小腿跑起来可真是快。一尘那胖墩儿哪里追的上,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吃鸡。以一尘当时的吨位,往地上这么“吧唧”一坐,肯定瞬间尘土飞扬。没想到荆楚儿本是跑远了,又突然杀了回来。 “谁让你吃我鸡了?” “你不是不要了吗?” 一尘吃得津津有味,满脸油光,差点噎着。他随手拿了别在胖楚儿腰带上的果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不然非得噎死不可。 “好吃,简直是人间,阿不,妖间美味!” 一尘把整只鸡全部吃光,胖楚儿怏怏不乐,辛苦恣睢只为偷只鸡吃,却被一尘逮了个正着。 “你干嘛来了?” 荆楚儿语气淡淡,一尘那胖子竟然吃了她的鸡,还把果茶喝了个精光,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我当然是找你玩来了,你为什么见了我便逃?” “那只鸡可是从灵都飞来的鸡,灵都颁发了‘生灵怜悯令’,不能乱杀生的!” “哎,我连那几百年的灵鸟蛋都偷吃了,偷吃只灵鸡又怕什么!” “说的简单,被捉住可就惨了!” 两个小胖子走在草原上,荆楚儿把自己的包袱绑在树枝上扛在肩头。一尘则牵着自己与胖楚儿的爱马,无所事事地溜达着。真所谓“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好一副西天取经的美图!只不过这两人并不是怀着虔诚的心去取经,而是带着“贼心烂肠子”去找食物的。 自从灵都颁发了生灵怜悯令之后,灵都的动物们便多得炸了锅,险些吃光了灵都的植物,许多鸟兽都开始向别国迁徙。狱流瀑与灵都接壤,每天都有奇兽从灵都跋山涉水而来,于是荆楚儿一得空就会去鸟兽时常出没的地方埋伏,希望能借此填满自己永不满足的胃。 “你在生什么闷气呀?” “方才你吃了我的鸡,我还饿着呢!” “正好我也没吃饱,咱们再烤点什么吃吧!” 正说着,忽然一只羊闭目昂首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 “这么傻的羊一看就是灵都的,不知道躲!” 灵都限制杀生的数量,所以大多数灵都的生物见了人形的妖怪都不知道躲藏。胖楚儿和胖一尘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嘴里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于是一齐朝那只羊扑了去…… 灵都的这羊好吃是好吃,不过一瞧就是个懒羊,那么肥,咬上一口满嘴流油。不过两个馋坏了的小家伙吃的倒是津津有味儿的。 “美味,美味啊!” 一尘抱着一只大羊腿,一边吃一边吮吸手指。错拿错了辣椒粉撒在羊腿上,所以辣的他眼泪汪汪的,鼻水四溢。他边吃边吮手指边抹鼻水,瞬间袖子被鼻水蹭得“锃亮”。 荆楚儿的爱马赤焰非常聪明,知道两个小家伙吃了多半只羊一定会口渴的,于是带着黑风找到了一片盛开的果蜜花花丛。 果蜜花和人间的石榴花差不多,不过是生长在地上的。果蜜花通体是鲜艳的橘红色,顶端有绽开的花瓣,底端是含着的花蜜的骨朵,有各种水果的味道,因此称之为“果蜜花儿”。每朵果蜜花有半个拳头大,只有狱流瀑的灵兽才寻得到的。 “这个真好喝~” 一尘喝了十几个果蜜花的花蜜,幸福的表情洋溢在脸上,灵魂都要升空了一般。他眯缝着小眼睛,仿佛瞧见了天上的云朵闪着金光,有金色的阶梯缓缓延伸下来,还有带翅膀的漂亮姐姐在天上飞…… 天气炎热,将一尘未抹干净的鼻水烤干在脸上,形成一道亮纹,就像蜗牛爬过的痕迹。荆楚儿噗嗤一笑,将一尘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一尘见荆楚儿终于对他笑了,自己也呲着牙傻乎乎地嘿嘿笑了起来。一尘太喜欢荆楚儿了,同时天涯肥胖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尘听贤妃说过,平民的男女订婚时都要择一对并蒂的果子,泡在酒里喝下才算圆满。他与荆楚儿是吃过一对并蒂的酸红果的,所以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姻缘。荆楚儿是胖了些,可是同为胖子,又这么合得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楚妹妹,我可以叫你楚妹妹吗?” “随你!” “你可以叫我二胖!” “二胖?” “妖宫里只允许母后叫我二胖……你也可以这样叫……” “二胖!” “哎!” 答应得真爽快,荆楚儿立即捂嘴笑起来。这丫头吃的时候像个爷们,笑起来倒挺矜持的。一尘傻呵呵地看着荆楚儿,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越发好笑,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叫我二胖!” 荆楚儿抑制不住想笑的面部肌肉,脸上的酒窝浮现,左浅右深。她朝着一尘大喊一声,声音扫过整个草原。 “二胖!” “好!” 贤妃得知一尘偷偷跑去了狱流瀑气得不行,也担心得要命。一尘是尊贵的皇子,妖王的心头肉,万一出了闪失可怎么办。好在豹后妖鸽传书给妖宫送了信报了平安,不然贤妃非得飞奔到狱流瀑不可。 到了傍晚,豹后收到了贤妃感谢的书信,请求她多照顾一尘。当然,还附有一封责骂一尘的长篇书信,囊括了一尘所做的种种恶作剧,甚至把一尘五岁尿床的事都抖了出来,显然贤妃是被气坏了。 “哈哈哈,我母后总是那么担心我!” 一尘和荆楚儿住在豹后宫殿的不同房间里,但是两人却一直坐在大堂的地上玩耍谁也不肯睡觉。豹后回宫时,发现满地都是碎布头儿,一尘在雕刻木头小人,荆楚儿在给小人缝制衣裳。豹后见此,不免偷笑,心想好一对儿情投意合的胖男胖女。 豹后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哄了两个小家伙去睡觉,可一尘躺下没多久,便拎着裤子不好意思地去敲了荆楚儿的房门。 “怎么了,二胖?” “我……我想拉屎……” 豹宫的茅厕是建在内宫走廊里的,通常是一个种满鲜花的大厅,正中央有一个坐便器,坐便器下面是河水,粪便是直接排进水里的,还可以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 一尘刚刚走进茅厕,便迅速地拎着裤子出来了。 “你们豹宫的茅房为什么都建在屋里?” “你也不习惯在屋里拉屎?” “嗯呐~” 无奈,荆楚儿把一尘带到了庭院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让他在一颗果树底下方便。一尘躲到果树后面,不过那果树哪里遮得住他? “楚妹妹,你走了没?” “没啊,怎么了?” “我……我忘带草纸了……” “…………” 一日用早膳时,一尘突然黏住了豹后。 “豹后娘娘,长大后让楚妹妹嫁给我好不好!” “可我家楚儿像个假小子一样,一尘皇子可要想清楚喽!” “没关系,别说是假小子,就算她真是个小子,我也非她不娶!” 童言不忌,小孩子的话是不必当真的。即使当时是发自肺腑之言,这小小的誓言也难免会随着时间的侵蚀而慢慢变了质。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这所谓的真心还能所剩多少,没人清楚。 一尘也算是在狱流瀑“小住”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由于不习惯豹宫的厕所,便每日在豹宫的庭院里大小便,豹宫的花草多亏了一尘才得以繁茂地生长。他倒真想一直在狱流瀑住下去,熬到成年,直接给豹宫当个上门女婿也不错。不过妖王、贤妃和无尘都很想念一尘,几番书信发过来,豹后也不好再留一尘长住。 荆楚儿执亲自送了一尘回妖宫,她们两人在妖宫撒欢似的跑着,跳着,满地乱爬着,活像两只野猴儿。可不巧,两个小家伙蹦跳着去假山玩的时候,不小心把正在读书的纤尘给撞到了。纤尘那弱不禁风的小身子板儿哪里经得住这两个吨位的碰撞,他身子一歪直接栽进了荷花池里。 一尘心想,糟了,糟了,这下纤尘的母妃又该有的闹了。果不其然,傍晚一尘回宫用膳时,纤尘的母妃还跪在贤妃宫里叨叨个没玩。贤妃不得不把一尘大骂一顿做做样子,一尘也不得不配合着贤妃的情绪哇哇大哭。看见贤妃大发雷霆,纤尘的母妃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荆楚儿和一尘几乎翻遍了假山所有的泥土,如若不知,还以为妖宫御花园要翻新重建呢。糟蹋完了泥土,两人觉得不过瘾,总想整出点别的什么幺蛾子来。于是两个小胖子闲得无聊削起了树皮,可荆楚儿却一不留神把刀子削进了一尘左手食指的肉里,顿时鲜血直流。 那是荆楚儿最后一次出现在妖宫,每次入妖宫她都会惹出一堆祸来。萧小姐对她一通冷嘲热讽,荆楚儿羞愧难当,一气之下,向贤妃和妖王致歉后默默骑着妖马离开了妖宫。 一尘寻荆楚儿寻不着,在宫里又哭又闹的,并不停责怪萧小姐。无尘出面袒护他的萧小姐,却被处在气头上的一尘责骂了一通。 之后的六年,一尘去了狱流瀑好多次,但是荆楚儿却再也没有来过妖宫。一连六年消失在了妖宫众人的视线里,以致无尘渐渐淡忘了她。 ☆、差错悔 之后的六年,一尘去了狱流瀑好多次,但是荆楚儿却再也没有来过妖宫。 无尘生性温婉,这六年一直在妖宫的书雨阁研习学问,由蛇族的宗亲亲自教导。无尘天资聪颖,学得也快,十八岁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名风度翩翩的公子了。妖宫众大臣拥护无尘做太子者众多,想要把女儿家给无尘的家伙也比比皆是。 而一尘呢,顽劣不堪整日无所事事,妖宫的宗亲管教不了他。不肯学习,私立的书院他一家也没有考上。 于是顾梦一尘开始过上了“野飘”的生活,受不了宫中的管教十一岁从妖宫离家出走。由于豹后与贤妃是至交,怕被捉回妖宫也不敢去狱流瀑,于是潜伏在与狱流瀑接壤的灵都,在灵都一漂就是五年年。 漂泊在外,每日都要为饭食发愁,这六年不知偷吃了灵都多少只鸡多少只羊。好在他的皇祖母教给了他许多护理皮肤的妙方,凭借着这些妙方给有钱的妇人研制胭脂水粉什么的倒是能赚上一笔钱,甚至用这笔钱和结识的琴友们开了个匣子戏的戏班。 可顾梦一尘生性就是个顽劣的,没了管教,不学好也是正常的。十六岁的他已经成了一个烟鬼,每日把吃饭的钱拿出一半来买烟叶,不瘦下来才怪。随着逐渐瘦了下来,容貌和五官便逐渐清晰了,可由于消瘦得过头,使他总是带着一种病气。不过这带着病气的美男子倒是独有一番韵味,他也总算是没有辜负“蛇族出美人”的传统。 顾梦一尘的最佳损友便是琉星,蜘蛛族的二少爷,不过也是个不学好离家出走的。两人皆是豪门出身,又同是好玩之人,有共同语言之时又同有着恶俗的兴趣,所以交情甚笃。 “二爷,有你的书信!” 顾梦一尘窝在被窝里懒得动弹,被子的一半耷拉在床边,几乎要垂在地上。潮湿的老木房里霉味很重,木质的家具由于年代久远全都镀上了一层土黄色。夕阳透过纸窗洒在木地板上,书桌上的兰花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琉星拉开障子(木框上糊纸制成的拉门),左右手轮换,分三次才将障子拉开。拉开障子的一瞬,琉星闻到了一股霉味儿和烟味儿,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垃圾满地,无从落脚。 已是黄昏,顾梦一尘还窝在被窝里,被子耷拉在地上,一条巨大的蛇尾巴伸出被窝,不时一摇一摆的。 琉星拉开一尘的被子,上去用干脆地三个巴掌将他打醒。一尘睁开愣登的惺忪睡眼,仅看了琉星一眼,便闭上眼睛继续寻梦。 “你昨天到底睡了多晚?” “昨天和隔壁的松本大叔喝了一夜的酒!” “呶,有你的信!” “肯定是那帮孙子约咱们出去,扔那儿吧!” “是一个姑娘给的,说是一定要马上给你,那姑娘还挺漂亮的。” “切!”一尘觉得无聊,把被子拽上床打了个滚,将自己裹成蚕蛹形。“如果是个丑胖子我会看的!” “对了,她就是让我告诉你,是一个丑胖子给你的!” 一尘从床上爬起来,从琉星手里抢过那封信,慌乱地撕了一通,由于太激动,半天下来却只把信封撕开一个小口。琉星伸手要帮他撕开信封,一尘却死活不肯撒手。 终于撕开了那气人的信封,抽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今日酉时灯会樱花树下相见”,还随意地画了着一坨大便和一串鞭炮。一尘心想这么丑的字儿一定是她家楚儿,五年未见了,不知那胖丫头变成什么样了。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你在牛粪里放过炮仗吗?” “什么?”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无尘注意那个女孩已经很久了,她似乎是哪个贵族的小姐或公主,但是他以前从未见过。无尘敢确定,那个女孩是最近才出现在妖宫的。 那女孩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生者一副鹅蛋脸,脸颊有些肉肉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左浅右深;她的脖子修长,眼睛大而有神,眉毛很密;美得毫不轻浮,更是带着一点年轻气盛的焦躁。行为举止豪放却不失礼仪,看起来没有那种故作矜持的做作却也算得上端庄得体。 无尘真不知该怎样形容她,只感觉这姑娘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总之当他对上她那一双深邃的双眸之后,便深深地陷了进去。只一见,便入了神儿,着了迷。 三天前无尘终于在妖宫的画院与她说上了话。 无尘错把那姑娘临摹的涂鸦之笔当成了名家真迹,于是拿到画院去还。画院里有许多年轻貌美的贵族女子,见无尘进来,各个向他投以脉脉柔情的目光,期待他能多看她们几眼。只有那女孩,依旧坐在那个角落埋头练习。 她每次都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穿着与妖宫的多彩格格不入的青色素裙,那穿着,素静得连一朵绣花都没有。明明画技在同龄人中已是拔尖儿,却还是比任何人都刻苦地在练习书画。和周围的人连别说言语,连眼神上的交流也没有分毫,是个性子怪异的家伙呢。 那姑娘的埋头苦干的侧脸真是好看,不过无尘知道那姑娘的眼睛更是好看。与其说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泉水,倒不如说是一片沼泽,令无尘越陷越深,已经无法自拔。 真想和她说说话。 无尘欲行又止,倒真有些紧张。他还是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孩儿,竟然到了有些害怕的地步,明明近在咫尺,却连和她说话儿的勇气都没有。 怕什么,他是皇子有什么可怕的?一个小丫头能让他怕成这样,传出去成何体统?于是他信步走到荆楚儿身边,却一个紧张,袖子碰到了荆楚儿涮毛笔的竹筒,一罐粘稠的颜料与水的混合液就这样泼洒在无尘的绫罗绸缎上,吓傻了众人。 女孩尴尬地抬头看着无尘,无尘又得以一见那女孩深邃的眸子,越看越入神,不由得小鹿乱撞,心砰砰直跳。 “又是那野丫头,敢冲撞无尘皇子!” 贵族们大多认为狱流瀑豹族都是野蛮人,周围的贵族小姐们对于来自狱流瀑的女孩儿更是不屑,可这女孩个性得很,谁也欺负不了她,这下,贵族小姐们可算能借着皇子好好奚落她一番了。 “无……尘?” 那女孩方才一直紧握的毛笔从手中脱落,险些落在画上,还是无尘手快一把攥住了毛笔,不过却赶巧握住了毛笔的毛刷,沾了一手墨渍。 无尘接住毛笔,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孩儿。 “你是……无尘?” 女孩露出些许惊愕的神情,无尘的魂儿已经有大半儿陷在了她的眼睛里,听不见,也说不出。 “狱流瀑豹王之女荆楚儿见过皇子!” “荆楚儿?” 无尘大惊,从那迷醉的情感中瞬间抽离魂魄。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瘦得有些过了头的姑娘,万万不肯相信她就是那个胖丫头荆楚儿。 “你还不向皇子道歉!” “怎么豹族的人都是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那些小姐们杂七杂八地你一言我一语,活像菜市场过街的鸭子。她们冷言冷语冷眼,其中掺杂着满满的不屑与嫉妒。 无尘一把攥住了荆楚儿的手腕,把她拉出了书院,留得那些小姐们在书院里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无尘把荆楚儿拉到画院隔壁的花房,荆楚儿不知无尘要做什么便只能跟着他走,只见无尘突然握住她的肩,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楚妹妹!” 楚妹妹?荆楚儿的心里飘过一丝狐疑,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明明与自己一向没什么交情却骤然开口称她妹妹,竟有一丝恶心,这世上,他只听得惯一尘一人叫她楚妹妹。 “三天后诸皇子公主要去灵都看灯会,我知道你喜欢玩儿,我想带你一同前去!” 荆楚儿得体地笑着,心想,得了吧,你还是带你的萧小姐去吧。 “皇子,我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无法接受皇子的美意!” 荆楚儿掩饰地笑着,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她是个聪明人,看出了无尘对她的心思来。可她坚信,这世上只有一尘才是他的归属,所以一定要在无尘这种心思萌芽阶段速速与他断了往来才是。 逃离,是最好的选择! “皇子请见谅,小女要回狱流瀑了,先告辞了!” 无尘由于不舍甚至忘了撒开拉住荆楚儿衣袖的手,荆楚儿不得不用了一股冷劲儿才把衣袖从他手中抽离。今天此举是否会冲撞了无尘?她不知道,反正她以后是再也不想来妖宫了。一尘不在,来妖宫真是毫无意思。 多年不见一尘,荆楚儿在狱流瀑的日子单调了不少。可从妖宫回来的第二天,荆楚儿便收到了一封纤尘的来信。 她与纤尘素无往来,却无端收到纤尘的来信,的确有些奇怪。可书信的内容却让荆楚儿欢喜得忘却了一起烦恼。原来纤尘告诉了她一尘就在灵都的某个闹市,至于纤尘是如何得知的,信中没有细说。 不管消息真假,依旧收拾了行囊,立刻奔了灵都去,果真找到了信中所说的“彩虹头的男人”,托他把自己写的密信带给一尘。 荆楚儿为了见一尘刻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她穿上了粉红色的罗裙,裙子上面绣着祥云和仙鹤;束了别致的腰带,腰带带上别着青翠的玉佩和鹅黄色的香囊;脖子上佩戴了一颗小巧的并蒂红果状的项链。她站在灯会最大的樱花树下,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手里拿着要送给一尘的香囊,香囊里面装了一对并蒂的酸红果,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尘。 荆楚儿听见了有少年沉稳的脚步声朝她走来,装作没有听见,想看看一尘会不会蹦过来吓自己一跳。渐渐没了脚步声,荆楚儿心想这家伙肯定在想什么恶作剧,然后就感觉有人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荆楚儿娇羞地侧转过身,却吓得她把灯笼和手里的物件摔在了地上。 “无尘?怎么是你?” 无尘拾起荆楚儿的灯笼,交还给她。无尘以为荆楚儿不好意思同来灵都,所以在最大的樱花树下等自己,于是情不自禁地亲了她的脸颊。荆楚儿这才想起妖宫诸皇子要在今天来赏灯会,看来是自己疏忽了。 “楚妹妹,你是在等我吗?” “我……” 远处有人唤无尘的名字,无尘回头一望,荆楚儿便趁机溜走了,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无尘心里凉了一截,正要责怪唤他的五弟,却在脚下拾得一个精致的香囊。打开香囊,一股玫瑰花香扑面而来,香囊里面还有一对并蒂的酸红果。并蒂红果是民间订婚时所用的吉祥物,无尘的心里小鹿乱撞,难不成那丫头也对自己有意思? ☆、终相遇 一尘去睡过了头,琉星那家伙居然不在,万一误了和荆楚儿见面的时间可怎么办。琉星住在他隔壁那间屋,每每有要事都是琉星唤他起床,琉星就像他的老妈子一样。可是今天老妈子不知去了哪儿,一尘竟然翻了个身就又睡过了头。 他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尘土飞扬。终于抱出了一摞衣服出来,可是衣服上不是霉味就是烟味要么就是馊味儿。挨着个闻了一遍,挑了件味道最小的穿在身上,却是一件十分花哨的衣服。红红绿绿的,艳俗得很,嫌弃了自己一会儿,还是穿着它出门了。 一尘本就貌美,惹人注目是常事,穿上这么一件红红绿绿的衣服便更惹人注意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阴间茶社”的歌伎。可管不了他那么多,撒腿就朝灯市的樱花树处跑去。 久违了的樱花烂漫时节的灯市,灯海之光将那浅色樱花树染成五颜六色的,且灯光随着花瓣的舞动而闪烁。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酒香,吸上一口,甚是甘甜,舌尖上的香甜久久不散,甜入人心。 “一尘!” 荆楚儿见一尘从她身边慌张地跑过,立即扯住了一尘的袖子。拦住他,不让他往樱花树处行进,因为无尘和诸皇子可能还在那边。 “你谁呀!” 一尘甩开拉着自己袖子的“陌生女孩儿”,去寻他那心心念念的荆楚儿。 “二胖!” 荆楚儿唤他的外号,一尘闻此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审视那容貌俊俏的女孩,难不成这花儿一样的姑娘就是他的胖楚儿? “你是胖楚儿?” “不然呢?” 荆楚儿笑他,一尘欣喜若狂,张开双臂要去搂她。她本是要迎过去,可凑近了却问道一股浓郁的怪味儿,于是一把推开了一尘。 “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一个月前刚洗的!” 荆楚儿像赶鸭子上架一般把一尘赶回了住所,拉开障子看见满屋狼藉一片,衣袜满地乱扔,垃圾竟然在屋里堆出一个小山堆儿来,荆楚儿收拾了好一会儿才使屋子有了点样子。 荆楚儿烧了一大盆洗澡水,亲自动手把一尘扔进木桶里,采了许多花瓣儿倒进澡盆里,显然是要把一尘活埋的节奏。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7节 一尘和荆楚儿之间没有丝毫顾忌,尽管已经五年多未见,可两人的情谊不减分毫。两人本就两小无猜,如今又是郎才女貌,更是般配。 荆楚儿没有想到一尘会变得这般俊俏,又生得这般高,实在无法和那个胖得像肉球一样的家伙联系起来。如若不是到一尘的那股“疯猴儿劲儿”,荆楚儿差点就认不出他来了。 她把一尘的衣服拿去洗了好久,可是烟酒味却怎么也去不掉,不由得感慨这些年这家伙到底过得是怎样混沌的日子。 一尘洗了澡,发现手边有一套蓝色的新衣服,看上面的仙鹤绣的栩栩如生,想想便是出自荆楚儿之手。甚是高兴,迫不及待地要换上它,并大声地和坐在庭院里涣洗衣物的荆楚儿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是纤尘告诉我的!” “纤尘?” 一尘听见荆楚儿不停洗衣、倒水、打水的声音,颇有节奏,听起来对洗衣的步骤很是娴熟,心想这野丫头终于有些女孩儿的样子了。 “恩,对了,纤尘的母妃去年殁了!” “诶?” “说是得了绝症,不治而死!” 纤尘的母妃虽不得宠,可就这么突然殁了一尘也颇为吃惊。虽然纤尘的母妃对纤尘管教严厉,可是他们母子也算相依为命,纤尘这一年来一定很不好过吧。一尘叹了一口气,对纤尘颇为同情。 “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殁了呢!” “世事无常啊,你知道吗,魔界的天启魔珠炸裂了,恰好把咱们妖界的魔都圣坛给砸个稀巴烂!” “我知道这事儿,那么大的动静,魔都那边的半边天都红了!” “可明明是魔界的过错,可魔都却认为是妖宫王室的阴谋,魔都的人这几天一直进宫矫情呢!” “有这事儿!” 一尘换上新衣服走到庭院里,在荆楚儿后面蹲下,柔顺乌黑的发丝顺着荆楚儿的肩膀上滑下,荆楚儿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玫瑰花香和淡淡的烟草味儿。一尘从后面抱住荆楚儿,和她一起焕洗那几件难洗的衣服,一尘的下巴还抵在荆楚儿的左肩上。微风轻拂,风铃声清脆,灯火阑珊处,岁月静好时。 纤尘的母妃去世后,纤尘和无尘的关系却越发好了。可是纤尘却也继承了他母妃的轻狂劲儿和一身洁癖,他从前也算是软弱,一直忍气吞声,如今却变得嚣张跋扈起来。不知是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得张扬,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这样的人,没有人清楚。不过,面对同样嚣张气焰的萧小姐,他们明显合不来,无尘夹在中间也很是为难。 纤尘对污秽之物很是敏锐,包括污秽的心思,污秽的人。 纤尘也喜欢美丽的人和事,虽说蛇族出美人,可真正相貌出众的只有皇室的“三尘(无尘、一尘、纤尘)”,其余的即使是美人,也都是俗物。所以纤尘自负美貌,对那些相貌平庸者向来是不屑一顾,因此妖宫中的皇子和公主大多是和他合不来的。几日前他偶然见到一尘,看到一尘的确相貌出众,认定目前只有无尘和一尘才配和他说话,其余的人都不配。直到遇见了他。 本来纤尘无意于灵都灯会,没想到却在灵都发现了如此精致的美人。那人身材高大修长,五彩斑斓的短发如同火焰一般灵动,脸盘精致,五官仿佛是经过精雕细琢雕刻在上面的,美得极致,一刹那,纤尘甚至以为那人是个巧夺天工的木偶。 纤尘得知那人是蜘蛛族的大少爷,人称斑斓琉月。这琉月身着深黑色的高贵的阔袖口礼服,和服上是绘着彩色花瓣的樱花,这衣服上的花瓣居然在舞动。据说用临死的妖蚕吐出的蚕丝绣花在衣服上可使花纹流动,原来真有此事。 “蛇族出美男,蜘蛛产媚男,兽族有妖男,情义莫斑斓!”纤尘的唇轻含着大拇指的烈焰红指甲,小拇指自然地卷翘着,看得入了神。 斑斓琉月端坐在居酒屋里,身子正直,点上两三碟渍物(酱菜、泡菜)下酒。苍劲有力的手拿起尖头的竹筷,夹了一块天妇罗蘸上梅子酱,饶有趣味地举杯邀月。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纤尘瞧得斑斓琉月入了神,本想走进那居酒屋搭讪,眼瞧着那家伙似要离开。 斑斓琉月走出居酒屋,出门便瞧见了纤尘。在这个灯红酒绿的日子里,在花枝招展的人群里,一身银白色装束的纤尘实在是太显眼,他的美丽,他的人,都是那么惹人注目。 只一眼,便双双入了神,着了迷! “鄙人蜘蛛族斑斓琉月,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纤尘头脑里的神经乱窜,望着琉月的眼睛不知所措,眼神颇有闪烁,似想逃避,又想沉沦。 “妖宫蛇族顾梦纤尘~” “你是皇子?” 斑斓琉月大惊,如此精致的面庞居然是男子。有这样精致面貌的人他还是从未见过,若果只是男子便有些可惜。不过尽管是男子,却足以令人着迷。 “果真是蛇族出美男!” 对话似乎已经结束,两人互相望着,深陷在对方的眼神里,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最后也不知谁先开了口,两人一同走进居酒屋对酌。 “居酒,就是要停下来喝酒!” 斑斓琉月要了一份十全茄子,一份竹笋烧鱼,一盘马肉刺身。恰巧都是纤尘的喜爱,相见恨晚之情顿时而生。 “樱花灯会自然要饮樱花酒!” 斑斓琉月为纤尘斟上一碟酒,纤尘瞥了碟子一眼,露出大大的眼白。 “莫非皇子不饮酒?” 纤尘媚笑,眼神儿透露着算计。纤尘以前是个愚钝的,现在却像个人精似的,总觉得这家伙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有时会看得别人心里发毛。 “可曾读过人间的水浒传?” 突然问这么一句究竟是何意,斑斓琉星一阵狐疑。 “不曾通读,大体读过一半。” “那便够了!” 纤尘端起碟子,轻薄的嘴唇凑近杯口,啜饮了一小口,只是沾了一唇。琉星看得入神,纤尘这妖孽连喝酒的姿势都这般妖娆。 纤尘的眼皮邪魅地一挑,把那碟子残酒递予斑斓琉月。纤尘的画外音是:“你若对我有意,便饮下这杯残酒!” 斑斓琉月接过那酒碟子,不忘抚摸纤尘的手。他把纤尘的残酒一饮而尽,两人对视浅笑! “这杯酒,就算是结义斑斓了!” 荆楚儿在简陋的厨房里捏起饭团,手心里还满是盐巴和米饭。一尘则帮忙煮了面线,切碎了酸梅干。两人却听见屋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荆楚儿以为是进了贼。 “应该是琉星!” 果不其然,琉星收拾了大包小裹,一副要逃命的节奏。见一尘和荆楚儿过来,琉星气喘吁吁地拎着包裹向他们道别。 “兄弟啊,哥要走了!” “怎么了,突然要走?” “我被我大哥发现了,他说我再不回族,就让我娶驴族的二少姐……” “你确定是二小姐?” 荆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驴族的大小姐貌美如花,二小姐却是出了名的丑女,已经招亲了二十多年,还没有成功嫁出去。 “啊,我得走了!” ☆、天注定 七彩琉星被斑斓琉月捉回了蜘蛛族,回道族中,长老们对他一顿痛斥,罚他在蜘蛛族闭门思过三天,期间不能喝一滴水,也不能食一口饭,当做是惩罚。至于琉星为何被抓,自然是与纤尘有关。 灵都赏花灯会的前些天纤尘曾偶遇一尘与一个七彩头的小子,于是尾随他们进了闹市。纤尘知道一尘是偷跑出宫的,自己和一尘交情不深却没有大的过节,于是帮了他一把,把他的消息告知了荆楚儿。 本来纤尘对琉星没有什么印象,可与斑斓琉月在居酒屋喝酒时却听闻琉月是来灵都抓人的,于是便想起了那个彩虹头的小子。果不其然,琉月在闹市附近的一家酒馆揪出了琉星,威胁他再不回族便叫他娶驴族的二小姐。 琉星十分惧怕琉月,琉月表面上清雅豪爽,实则性情阴毒。 蜘蛛族不以嫡庶尊卑来传位,一切均是公平竞争。琉星作为琉月的弟弟,自然是生下来便有与琉月争夺族长的使命。可琉月心狠,对族长之位势在必得,常出损招陷害琉星。琉星无意于世俗,于是不学无术自甘堕落,想远离族长之争,可琉月却拿出好哥哥的姿态不肯放纵琉星,在各长老面前拨了贤德的名号。实则琉星一直都在受着琉月的辖制,这些年里过得苦不堪言。无奈琉月天资聪颖,年轻却颇有修为,琉星也奈何不了他,只得对他言听计从。 琉星知道自己此次是栽在了妖宫三皇子的手上,心里对那顾梦纤尘恨之入骨。此次一回族,想逃是再无可能。只能是任凭琉月给自己寻得一门亲事,随便娶上哪家的千金,然后巴巴地等着琉月当上族长,自己将会被派到蜘蛛族最偏远的部落度过余生,想想就觉得悲哀。无奈他就是活的那么窝囊,不是想翻牌就能翻牌的。 “星弟,为兄也是一片苦心,不想让你继续混沌下去!” “还要多谢兄长和三皇子及时带愚弟走出迷途,愚弟想当面向三皇子道谢!” 琉月在花树下摆了一桌简单的宴席,要和琉星赏花饮酒,一叙兄弟之情。 “这倒不难,改天我便请皇子到宫中一聚!” 七彩琉星越是不想招惹斑斓琉月,无奈越是撞见不该撞见的有关琉月的秘密。 七彩琉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人,虽然他自己和琉月都是美人,不过还是被那种病怏怏的美给折服了。不过这美人,雌雄难辨,琉星不知他是男是女。 蜘蛛部落位于仙都,在妖界的西南方。仙都盛产仙草灵药,是妖界的天然药房。仙都有一颗从远古时代流传至今的老树,此树具有灵性,通体红色,树枝如绵延的红线,树叶如摇摇欲坠的水滴;每片叶子皆为半透明,叶脉纹路清晰,人称姻缘树。有许多善男信女来过此处便喜得佳偶,于是也称此树为姻缘树仙。 蜘蛛部落把姻缘树仙保护起来,并建了一个仙庙供奉树仙之灵,每天吸引得众多城内城外的人来参拜求缘。据说把头发放在香囊里供奉在仙树下一天一夜后取出,便可预支一个人的姻缘线长短和其中坎坷。如果供奉在仙树下的香囊黏在了一起,说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七彩琉星恰好撞见来仙树下取香囊的纤尘。 七彩琉星本是来为自己求姻缘的,他生怕斑斓琉月会让他娶了像驴族二小姐一样的女子,不得不为自己打算着。可是来到仙庙的第一天便见到了纤尘,只一见,魂魄便黏在了纤尘身上再也抽不回来。他见纤尘在仙庙里求了两个香囊,分别把一缕银发和一缕七彩的头发放入香囊中,供奉在仙树下。 琉星以为那是求得姻缘得好方法,便也学了纤尘的样子求了香囊,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放在里面,随意供奉在仙树下的一个地方。待纤尘离开,琉星拿了那两个香囊,发现那所缀的名字正是琉月和纤尘。 一个是自己的大哥,另一个是告发了自己的三皇子。他们要干什么,两个大男人一起求姻缘?琉星被搞得五迷三道的。他本是恨得那三皇子入骨,可发现了那三皇子竟然如此貌美之后,恨意便渐渐消散了。是不是有些窝囊呢。 第二天琉星依旧去了仙庙,却发现了纤尘早早地就站在了仙树下面,左手拿着两个香囊,右手拿着两根彩虹色的丝线。他面露春光,欣喜之情洋溢在脸上。 “这位兄弟,你手里的香囊有一个是我的!” 琉星轻拍纤尘的肩膀,纤尘最讨厌别人乱碰他,于是生气地回过头,却发现是那个和一尘混在一起的彩虹头小子。 “你说……什么?”纤尘有些语塞,“是你的?” 琉星把手交叠在身前,微微弯着腰,似乎有点惧怕纤尘。他机械地点着头,算是回答了纤尘的问题。 纤尘翻开香囊上缀名的小木牌,发现署名的确是琉星,而不是琉月。 “不会啊,我放的两个是挨着的……” 纤尘朝树下找去,七找八翻才扒拉出琉月的香囊,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发现只是一截普通的红线,而且非常短。 红线即为男女姻缘,若有分支则感情有裂痕,会有第三者出现。如果是彩色的丝线,则证明有斑斓之情,彩色丝线有分支,证明斑斓之情不止一段。纤尘本以为他和琉月心意相通,不料琉月的姻缘线如此普通,而且很短,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琉月,怎得是普通红线呢?” “那我的香囊……” 琉星向纤尘要那香囊,纤尘想丢给他,无奈却和自己的香囊死死贴在了一起,怎么撕也撕不开。 “哎呀,小少爷,这两个香囊的主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天哪,天哪,果真有粘在一起的香囊,看来传说是真的!” 纤尘瞪大了眼,露出许多眼白来,拿着香囊和丝线的两只手僵硬地停滞在了半空。纤尘连这被吓傻了的样子也十分耐看,琉星不懂得周遭的人七嘴八嘴说着什么,盯着纤尘看了起来便入了神。 “仙树显灵啦!” “显灵你大爷!” 纤尘怒斥一旁嚼舌根的油子们,捂住羞红了的脸,一溜烟儿跑掉了,却不巧一头撞在了仙树上,撞掉了仙树的一条软绵绵的红树藤,树藤恰好落在了琉星的头上,化作软绵绵地红线耷拉在琉星的脑袋上。 荆楚儿隐隐见到了琉星,本想上去和他搭话,却看见琉星也红着脸跑掉了。 一尘去了庙里求了另一种名叫“同心”的香囊,从怀中取出荆楚儿六年前给他的一缕头发,放上一缕自己的,用红线系住放进香囊里,再从地上拾一片亲眼所见落地的仙树叶子放进香囊。据说此法可保爱人永结同心。 荆楚儿偷了一尘的一根头发,昨天偷偷地来过仙庙一回,把香囊供奉在了仙树下。撇下一尘,独自去取香囊,可两人的香囊只是相挨着放着,并没有贴在一起,但是里面的丝线却双双从香囊中穿出来,在外面互相打上一个死结。荆楚儿小心打开香囊,瞧见自己的姻缘红线非常短,而一尘的却很长,开始是红线,有一段分支,分支极短。然后还有发黑的一段,接着就是五彩斑斓的丝线,这段丝线很长。 荆楚儿知道斑斓丝线即为斑斓之情,看来一尘将来会爱上男子。自己的丝线很短,证明自己姻缘浅薄,自己很可能会短命。可是为何这两个丝线在外交缠着,荆楚儿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今生无缘却要藕断丝连? 荆楚儿一时想不透,便去了仙庙里询问仙庙的老管家。 管家是个颇有修为的千年人参精,修行千年得人形,由于即将修成人形的一刹那被濒死之牛的眼泪洗礼过,所以打通了“阴阳眼”,可以看见流落在各界地恶鬼道之灵,是妖界颇有地位的法师。 荆楚儿在仙庙没有目的地走着,她是个路痴,不知道大师在哪儿,只得一点一点询问,可巧了,偏偏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师去了哪儿。于是她在仙庙里溜达了起来,走着走着却发现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明明这里一直很热闹,怎么突然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荆楚儿走到一处仙草空地,这些仙草色彩缤纷,仙草之间还夹杂着几个颜色鲜艳的毒蘑菇,毒蘑菇上面趴着紫色的大号毛毛虫。仙草空地上弥散出一股绿色的烟雾,烟雾渐渐散了去,出现了一座四角方正的红屋子,这屋子在这空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荆楚儿小心走进,打开屋子的门,看见一个大号人参盘腿坐在地上。真不愧是人参精,长得可真像个人参。这位人参大师穿着蓝色的粗麻布衣服,头顶光亮得一根头发也没有,白色的胡子却茂盛地垂在胸前。大师年事已高,皮肤松弛,面色却极好,可见颇有修为。 “能进到这个屋子里的都是有缘人,看来你的心里必有许多疑问!” 既然人参精先开口和她讲话,那么荆楚儿可就不客气了。她走上前去,在大师面前跪地坐下,把两个香囊交给大师。 “这倒新奇,前所未有!” 大师捻着胡子,打量起这对香囊,显然十分有兴趣。 “大师,我就是想知道这两个香囊的主人是否有缘分?” “有,而且缘分很深!” “那么为何……” 这对香囊和丝线的确古怪,荆楚儿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开始问起。 “看来这对佳人千方百计也要在一起呢,不惜……” “不惜……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姑娘不必担心,这对香囊的两个主人互相都是对方的本命,只不过稍有坎坷!” “这坎坷严重吗?” 仙人哈哈大笑。 “乘风破浪去远航,坎坷又何妨!” ☆、斑斓吻 七彩琉星闷在房里傻笑了许多天,他知道了那斑斓丝线的含义。看来自己的姻缘与魂牵梦萦的三皇子为天生注定,姻缘既非红线,就证明他即使终身不娶,却也不用迎娶那驴族的二小姐过门,想想真是痛快得很。 “只要不娶那驴二小姐,让我怎么着都行!” 七彩琉星懒散地倒在走廊上,心爽眉舒、气定神闲。随手折了一根毛毛草,把那草茎叼在嘴里。一条白皙的大腿显露出来接触暖洋洋的阳光,甚是悠哉。 “天注定,天注定……” 七彩琉星被捉回族中之后本是闷闷不乐,可巧儿去了那姻缘仙庙一回便成日里喜笑颜开,眉宇间尽是风情。 “不对……”七彩琉星吐出毛毛草,立刻盘腿坐起来,“不对不对……为什么会有琉月……” “你在说我什么?” 斑斓琉月垂着眼扫视侧卧在地上的琉星,见他一股邋遢劲儿,衣服穿得歪七扭八的,银白色外衣里面似穿着豆绿色的寝衣,一条大腿堂而皇之地显露着。斑斓琉月的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见到此景,真想拿了笤帚像扫垃圾一般把琉星扫地出门。 “没……没说什么……我是说这几天都没见到大哥你……” 琉月眉头微皱,依旧垂着眼,只觉那琉星怎么瞧怎么不顺眼。他自负美貌端庄,对痞子习性的琉星不屑一顾。 “把衣服穿好,别总像只懒狗似的趴着!” “诶,得嘞!” 琉星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跳起来就开始解腰带正衣襟。不过穿好了外衣,里面的寝衣依旧是歪七扭八的。 “大哥,这下可否!” 琉月叹了口气,太阳穴的青筋凸起,忿然作色。这强迫症一犯,再遇到个缺根筋的,果真是难办。 琉星似乎摸着了琉月的弱点,琉月越是嫌弃他、辱骂他,他就越要装成一副哈巴狗的样子。反正他只觉无所谓,恶心的是琉月。 “无药可救!” 琉月怒不可遏,甩袖而走。见琉月如此这般怒火中烧,琉星心满意足地一屁股砸在地上,伸出一条大腿继续晒着太阳。 琉星猜测琉月这家伙的寿命不会太长。从那姻缘线的长短便可看出,身为蜘蛛族未来的族长怎能不是妻妾成群。可琉月的姻缘红线甚短,何况那琉月婚期将近,这么一推敲,琉月很可能是短命之人,说不好哪天就出了什么意外驾鹤西去了呢。 不过想想也不太对,蜘蛛族的女子产下子女之日必死,儿女的生辰便是其祭日。所以倘若琉月娶了流着正宗蜘蛛之血的某位千金,那么那位千金为琉月生下儿女后必死,琉月不再续弦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姻缘线就算是断了。这样想想,姻缘红线短的人不一定短命。 “哎呀,这下可如何是好!” 琉星逃到灵都的那几年里,琉月似乎与哪家的小姐有了婚约。只是不知那小姐是不是蜘蛛族本家的女子,只知道那小姐名叫“泉”。 “可是既然已经有了婚约,为何还与我的三皇子纠缠不清?” 经过姻缘仙庙的那一串事情,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是琉星已经把纤尘默认为是他的人。反正姻缘已注定是要在一起,不过是早是晚罢了。不过琉星只是略微想象了一番,热乎乎的鲜血便从他的两个鼻孔喷喷涌而出,好一会儿才止住。 琉星一连几天都悠哉度过,可今日却悠哉不得。他本正悠闲自在地躺着,却仿佛听到了庭院里有不寻常的动静。虽然听不太清,但隐隐听到了纤尘的声音。 琉星躲在假山后面,瞧见了琉月的未婚妻泉小姐似与纤尘起了争执,琉月一声不吭地站着。 “你既然有未婚妻,为何还要与我结义斑斓?” “呦~皇子说出这话来,也不嫌害臊!” 那泉小姐身着彩虹羽衣,拿了把孔雀扇遮住嘴唇,一遍嘲笑纤尘一边朝琉月行去,头上的碧玺花珠翠摇摇欲坠、璀璨夺目。羽衣碧玺为羽族,看来那泉小姐为羽族千金。羽族和豹族是仅此于蜘蛛部落的大族,地位也是显赫。 “斑斓琉月,你无耻!” 纤尘本想丢下他们离去,谁倒那琉月却突然一巴掌重重打在了纤尘白嫩的脸上,纤尘的皮肉柔内轻薄薄,经这么一下重击,脸上瞬间浮出五道充血的指印来。 “你这家伙,居然敢动手打我!” “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皇子何必说得这么明白,不觉难堪吗?” “难堪?” 纤尘大声质问,他气得发抖,白嫩的双手紧紧攥住拳头,指甲竟掐进了白皙的皮肉里,溢出颜色甚浅的鲜血。 “你现在知道难堪了?” 纤尘瞪大了眼,眼里布满血丝,他咬着下唇强忍着怒火,身子不自然地抖动着,随时要发作一般。 “皇子还是请回吧,否则这样闹下去岂不更加难堪?” 那泉小姐一副小人得志的嚣张模样,她在琉月身边故作姿态、搔首弄姿。竟然走到纤尘面前,伸手要推纤尘的肩膀。 纤尘最讨厌被讨厌的家伙碰触,本就已经怒火中烧,纤纤玉手直接死死抓住那泉小姐的四根手指头,干脆地朝外一撅,只听“嘎巴”一声,直接将泉小姐的手腕掰断。 “啊” 众人大惊,琉月和琉星吓傻了眼。那泉小姐立刻跪地求饶,可纤尘依旧死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向外冷劲儿一扯,泉小姐的胳膊瞬间与肩膀脱节,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哇哇大叫起来,狼狈地倒在地上。 “住手,快放开泉儿!” 琉月上前制止,要扶起倒地的泉小姐,纤尘却一把掐住了琉月的脖子。 “这样纤细的手怎会有这般大的力气……”琉星躲在一旁咬着指甲偷看,竟然没胆儿走向前去。 只见琉月将功力集中在右掌,右手的皮肤变黑变硬,似是长出了坚硬的蜘蛛壳,指甲也变得锋利无比。他朝着纤尘的心房下狠狠一抓,四根手指头直接戳断了纤尘的四根肋骨,手指从纤尘的血肉里拔出的那一刹那,纤尘体内的鲜血喷涌而出。 琉月一掌把纤尘打到墙壁上,手掌中散布一张坚硬的蛛网困住纤尘。他正了衣襟,去扶那疼晕过去的泉小姐。 琉月见纤尘瘦弱的身子被蛛丝困在冰冷的墙上,鲜血将银白色的衣服染红,银色的发丝沾了鲜血粘连在一起,甚是心疼。琉月那家伙居然把他的纤尘伤得这般重,恨得琉星咬牙切齿,一瞬间竟想扑过去把琉月碎尸万段。 琉月的脖子被纤尘掐出一对纤细的手印来,上面还沾着纤尘手心儿里的鲜血。纤尘的血颜色甚浅,就像两个粉红色的花瓣儿印在琉月的脖子上。 琉月的眼睛充血泛红,命下人带走了泉小姐。他遣散了周围的人,带着怒气与杀气走向纤尘,用食指关节抬起纤尘的下巴,用下流的眼神打量着被蛛丝困住动弹不得的美人儿。纤尘此时恨毒了琉月,他最讨厌被讨厌的家伙碰触,可琉月的嘴唇还是死死地贴在了他的唇上,他的眼中瞬间流出两行泪来。 “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这般吗,怎么看起来这样不开心呢?” 琉星真想亲手宰了琉月这个人渣,可平时招惹招惹琉月也就罢了,他倒还真没有公然反抗琉月的胆子。琉月这家伙手腕一向阴毒,琉星几次三番差点死在他的手里。可是怕归怕,难道真的要放任那人渣欺辱他的纤尘?琉星喘着粗气,后背死死贴在假山上,忖度片刻,比起之后被琉月弄死,他更怕看见纤尘毁在那个人渣手里。 “哎呀……哎呀……大哥呀……” 琉星疯癫着朝琉月跑去,故意一个马趴摔在琉月脚下。琉月见琉星坏了他的好事,甚是恼怒。 “大哥呀,我刚才听下人说,泉小姐的胳膊折了……” 琉月垂着眼看着趴在地上的琉星,心想为什么他总是这么蠢,真想赏他一个大耳刮子。琉星装作不知道琉月在干什么,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瞧了一眼怒气中烧的琉月,再瞅一眼满脸泪花儿的纤尘。 “大哥,你把皇子都气哭了,快放人家下来吧,宫里的人还等人家回家呢!” 琉月神色大变,略显慌张,纤尘的眼里也飘过一丝迟疑。 “怎么,宫里的人来了?” “我看见城门口有宫里的马车,肯定是来接皇子的……” 当然,这是假话。这仙都是蜘蛛族的地盘,但是提到妖宫,琉月还是颇为忌惮。琉星深知如若不这般撒谎,不知道那琉月会做出什么事来,杀掉纤尘也不无可能。 琉月不情愿地扯下蛛丝,纤尘没有了力气,直接瘫坐在地上。琉星听见纤尘在小声地啜泣着,每一声啜泣都刺痛着他的心,让他的心里鲜血淋漓。 “皇子回宫该怎么解释,想必不用我来提醒!” 琉月伤了皇子罪过不小,可今日之事毕竟有着不光彩的背景,他笃定纤尘不敢声张出去。 “把心放在你的狗肚子里吧!” 纤尘有气无力地咒骂琉月,今日受了这般奇耻大辱,纤尘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去把皇子送过去,大哥放心,我若是敢逃,就娶驴族二小姐!” 琉月冷哼了一声,给了琉星冰冷的一眼,甩袖而去。 纤尘被伤得不轻,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知道妖宫没有派人来接他,琉星这家伙方才的举动也都是装的,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野小子另眼相看。只不过他现在心如死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死了之。 “皇子,我背你走吧!” 说是背,可又觉得背不太方便,于是便用公主抱把纤尘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琉星管不了那么多,紧紧地抱着纤尘飞快地跑掉了。他要尽快把纤尘送出仙都,否则琉月那家伙很可能会下杀人灭口之类的毒手的。 琉星雇了马车彻夜把纤尘送出仙都,眼看就要到达妖宫内环的“天城”,翻过一座山便到城内。可身子虚弱的纤尘却骤然跳下了马车,找了一个歪脖子树,解下了腰带挂在树枝上。 “皇子你要干嘛?” 纤尘的衣裳松散,被冷风吹乱,琉星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纤尘的纤纤细腰。 “帮我把腰带打个结,弄高一点!” “好!” 琉星麻利地把腰带挂在树枝上,打了个死结。两手撑上一撑,确认很结实。 “皇子,挂好了!” 纤尘张开双臂作拥抱状,琉星心里暗起斑斓,手指开始不自主地乱动。 “把我挂上去吧!” “好!”琉星立即搂住纤尘,闻到一阵蛇纹玫瑰的香气。 “你干嘛呢,把我挂上去!” “那可不行,把皇子吊死我会蹲大牢的!” 纤尘推开琉星,要把自己吊死,可那腰带挂得太高,纤尘够得着却吊上不去,举起的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 “怎么寻个死这么麻烦!” 纤尘把琉星推到一边,打算一头撞死在歪脖子树上。 “皇子!” 琉星箭步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纤尘。 “放开我,让我去死!” 琉星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纤尘的头发凌乱在他的怀里。 “不能死,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死!” 纤尘的脸上满是泪花,他停止了挣扎,转而小声抽泣着。 “你的人?” 琉星闪到纤尘面前,握住他瘦小的肩,深情地注视着他紫色的双眸。 “对,姻缘早就注定了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死!” 纤尘的嘴唇被紧紧地封住,内心深处的阴霾一瞬前全部消散。 ☆、情缘断 一尘与无尘之间的矛盾初始于妖宫3617年,贤妃生辰的那一天。那年荆楚儿年方十六,一尘年方十八。 一尘最终还是被捉回了宫,被迫灌输了妖宫的四书五经,学习礼乐骑射,熬清受淡。对于生性放荡的一尘来说,那段青灯黄卷的日子实在是苦不堪言,总想偷偷溜出宫去。 荆楚儿觉察顾梦无尘对她有意,刻意回避,甚少入宫。即使入宫,也只偷偷见一尘一面,劝了他好好读书便匆匆离去。 “楚儿那混蛋,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 一尘终于按捺不住,想到今夜便要举办贤妃的寿宴,胡闹一天也是无妨,定不会被责怪。他见教书的先生已走,扔了课本便偷溜出去。 惠风和煦、熏风解愠。一尘溜到御花园,正瞧见荆楚儿神色慌张地站在墙根,被一个身穿美服的男子逼到墙角,正是无尘。 “皇子误会了,那个香囊……” 无尘曾在灵都拾了荆楚儿遗落的香囊,香囊里面放有并蒂的酸红果一对,酸红果是订婚时的吉祥物,本是要送给一尘的,却阴差阳错落入了无尘的手中,让无尘这几年里一直误以为荆楚儿对其有意,于是一直满怀希望,差点就求了妖王赐婚。 “莫不是楚妹妹故意遗落给我的?” 荆楚儿有些慌乱,但是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一口回绝的。她的心里唯有一尘,此生唯爱,定不辜负。 “皇子若是喜欢,就当是我送给你和萧小姐的吉祥物!皇子莫怪,楚儿……楚儿已经心有所属!” 荆楚儿婉拒,无尘气涌如山、恼羞成怒。把那香囊死死攥成一团,强劲有力的手一把攥住荆楚儿的手腕,带着怒气的双眼充满杀气,咄咄逼人。 “那人是谁?” 一尘见此,即可走上前去,硬生生掰开无尘的手,将荆楚儿揽在怀里。 “王兄,我和楚儿有约,先走一步!” 一尘揽着荆楚儿要离开,谁料无尘却死抓住一尘的肩。一尘怒不可遏,回头怒视无尘,却吃了狠狠的一个拳头,光洁如玉的脸上顿时出现一片淤紫。 “无尘,你这混蛋!” 一尘自然是不受欺负的家伙,见无尘这般,强压的怒火瞬间爆发,抓住无尘的衣襟还了他一记重拳,两个皇子纠缠厮打起来。 “你们两个,速速停下!” 荆楚儿一个女子哪里拦得住他们,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最终在地上抱成一团,华丽的美服上沾满灰尘,四周也被他们搅得乌烟瘴气、尘土飞扬。 “给我停下!” 荆楚儿一声破天荒的怒吼响彻了妖宫,她把一尘和无尘拉开,气急败坏的她狠狠地踢了他们每人一脚。无尘心里一惊,除了荆楚儿,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子敢动手打他。 “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荆楚儿生气起来才不管你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太子,该打就打,该踹就踹。 一尘的鼻梁骨险些被无尘打断,他的鼻子流血不止,不时用沾满灰尘的手背去擦抹,将鼻血在鼻子下抹出一道儿红印,像极了灵都的松本君。物是人非,往事成灰,从前的美好面目全非。如今兄弟之情尽散,早已没了玩笑的心思。 一尘把荆楚儿揽在怀中,死死抓着着她的肩,荆楚儿不由得因疼痛而瑟缩了一下。顾梦一尘实在是怕失去她,若爱,便要死死抓住绝不放手。 荆楚儿瞥了无尘一眼,无尘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杀气,要吃人一般,甚是恐怖。在此之后,每每想起那眼神,荆楚儿便会觉出一丝凉意。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伴着尴尬度过了十几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无尘知识见广但戾气却越发见长。因为是长子,是嫡子,所以变得目中无人起来,但是依旧是朝臣们拥护的对象。但是妖王也甚是喜爱一尘,一尘虽顽劣,可是天资聪颖,体贴心善,是孝慈安太后最心爱的孙儿。妖王有意在无尘和一尘之间选立太子,可是却招致了朝臣的嫡庶尊卑之论。 为了打倒无尘,一尘十几年内闭门苦学,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学识增长了不说,琴技也达到了行云流水的境界。见他如此好学,妖王送了他去妖灵魔山修行,他果然不负妖王所望,在妖灵魔山成绩优异,虽为皇子却从不骄矜,十分刻苦,实则是动了太子之位的心思。 一尘自从知晓了无尘对荆楚儿怀有心思之后,便日日苦读诗书、修行妖法。虽然知道愤怒会使人变傻,甚至变得痴傻,可是他还是允许那念头占据了他的所有思想:他不甘心,他要打败无尘、击垮无尘、还要将无尘狠狠地踩在脚下。 妖界阴霾笼罩多日,红日染血,残月当空,日月同辉。成群的血月赤蝶将残翅脱落在死灵湖中,没了翅膀的身体坠入映照着日月同辉的死灵湖中,血月,必见血光。 豹宫这几日的氛围不太对劲,焦虑化作皱纹像刀刻一般划在豹王和豹后的脸上,皱纹四起,尽显憔悴。豹宫一直风平浪静,狱流瀑草木繁盛、少有天灾,妖民也都安分守己……荆楚儿实在想不通他们在愁些什么,莫非是前朝出了事。 前朝的确出了事,老臣为妖宫太子之位争论了许久均无定论,无尘和一尘两位皇子皆是封胡羯末、才学兼优,难分伯仲。可世事变化无常,妖王近几年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昨日午夜骤然暴毙,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按理人间的传统,皇帝驾崩自然是太子袭位。可妖宫毕竟不是人间的王宫,历代妖界之王均为上古之神转世,有万年寿命,且万年之内不老不病不死。可当今妖王活了不过三百岁便猝死,这令顾梦蛇族的处境堪忧。 妖宫“无万岁不成王”,一时流言四起,民心涣散。顾梦蛇族如此短命,许多乱臣贼子皆要伺机钻空子,借着拨乱反正的名义造反者比比皆是,情况大为不妙。 狱流瀑的豹族本是反贼的一份子,可豹宫太子愚钝,受了魔界的挑唆,要借魔界之手除掉顾梦蛇族,好让自己成为妖界之王。可豹族太子却在魔界喝酒误事,毁了魔界的宝物天启灵珠,炸毁了妖界魔都的圣坛。豹族思前想后,魔界定会对豹族怀恨在心,与魔界联手无益。此时灭了顾梦王族也是不妙,顾梦蛇族是唯一可以与魔界对抗的大族。一旦顾梦一族倒台,谁当上妖王暂且不说,失去了制衡魔界的力量,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豹族。所以,与妖宫联手抵御反臣贼子才是正事。 “贤妃说,我们若能保住顾梦一族的王位,便算作我们将功折罪,且记一大功!” “父王,为何我们不杀入妖宫,自立为王?” “愚蠢,单凭我们豹族根本杀不进妖宫,如今那群反臣大都勾结了魔界和灵界,把他们送入妖宫就等于自掘坟墓,我豹族还是要与蛇族联手才是!” “可妖宫知道我族勾结过魔界,不知事后会不会对我们下手?” 豹后颇为忧虑,整日里神情倦怠。 “大王,妖宫有密信藏在鱼腹里,从护城河水遁流入!” “拿来我瞧!” 豹王脸上露出一丝呆滞,接着转为惊喜。 “大王可有喜事?” “贤妃密信上说,如果我豹族与顾梦蛇族联手,便叫我家楚儿做妖宫王后!” 的确是喜事,可豹后这个做娘的却高兴不起来。今儿个才昭告天下立无尘为太子,妖王发丧之后登基为王。可荆楚儿与一尘已然定情,强扭的瓜不甜,要把荆楚儿硬嫁给别人,以她对楚儿的了解,那丫头非自尽了不可。 “可……楚儿她未必……” 豹后心软慈善,不想断了楚儿和一尘的姻缘。 “我这些年待她不薄,她也该为妖宫尽一份力!” 荆楚儿此刻正躲在窗外偷听,怛然失色,定要速速告知一尘。怕豹族的人发现信鸽,命自己的妖马赤焰把信鸽衔出豹宫放飞,给一尘传了书信。第二天晚上,一尘便骑着黑风赶到了狱流瀑,偷偷带荆楚儿出了宫。 “一尘,我这样走了,会不会使母后为难?” 一尘把荆楚儿搂在怀里,吻她的头发。 “只要豹族与蛇族联手便不会有事,你不必管那么多,随我离开这妖界,仙界、灵界、爱圣天界任你我驰骋!” “可是一尘……”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死在这儿,二是跟我走!” 一尘是她的天,她是生了翅膀的鸟儿,自然要向着自己的天飞去。 “我跟你走!” 月色朦胧,像是含着泪的眼睛。在这漆黑的夜里,在狱流瀑乱石嶙峋的内城,没有光亮简直寸步难行。眼看就要逃出狱流瀑的城门,却被豹宫的兵马团团维族。 一尘的手腕突然被兽头蜈蚣身的巨怪咬住,直接将他拉下马来,一尘的皮肉在地面上摩擦,绝美的脸颊皮肉绽开,惨不忍睹。荆楚儿立即下马,却被一只白骨嶙峋的巨大的手掌死死抓住,挣脱不得。 一尘的手被蜈蚣怪咬得血肉模糊,名叫夜妖的巨型鬼怪口中喷出一口如针雨般的黑色毒液,刺中一尘的双眼,他倒地翻腾,化作人形。那骨泥化作一滩烂泥将一尘围住,烂泥中冲出数道骨头制成的带刺锁链将一尘的喉咙紧紧扼住。 “太子若是杀了一尘,我便即刻咬舌自尽!” “你若肯嫁给太子,我便放了他,否则……我就在你面前杀了他!” “不要答应他,要死,我们一起死!” 顾梦一尘死命嘶吼着,他宁死也不愿见到荆楚儿嫁给他人。如若今世不能在一起,倒不如一死了之,反倒清净。豹族太子猛踢一尘腹部,一尘立即呕出一口黑血。他双眼模糊充血并伴着剧痛,脖子上的骨链刺入他的喉咙,鲜血粘稠在他的身上又附上一层新鲜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气。 荆楚儿知道自己今世短命,但是一尘的寿命确是自己的百倍千倍,自己死便罢了,决不能和一尘一起死。 “一尘不能死……”荆楚儿肝肠寸断,泪流满面,凝噎抽泣,她知道,今世这缘分,算是到头了。 “楚儿,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死?”一尘嘶吼,眼角流出血泪来。 “一尘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荆楚儿可以为了一尘去死,但是不会和一尘一起去死,她要一尘活着,并且要好好活着。 荆楚儿被捉回了豹宫,一连三日不思饮食,一心寻死。无奈一尘被狱流瀑太子困在了豹宫的地牢,他伤势很重,眼睛几近失明,浑身皮开肉绽、伤口化脓,却一直在地牢里面唤着荆楚儿的名字。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8节 豹后心疼女儿,亲自下厨做了柠檬玫瑰糕,轻轻推门而入,发现荆楚儿毫无生气地坐在地上,眼睛哭肿,眼皮却连眨都不眨一下,她已心灰意冷,面若死尸。 “好孩子,吃些东西吧!” “柠檬……”荆楚儿破冰,哇哇大哭,她记得一尘最喜欢柠檬了。 荆楚儿吃不下东西,这么一哭,反倒不好了。 屋内被压抑的氛围笼罩着,烛火猛烈地向上挺拔生长着,似要烧了屋顶一般。蜡烛浑浊,烛火昏暗,蜡泪滴落在案几上却久久不干。烛火的影子摇曳在荆楚儿惨白的脸上,在扭曲摇曳的烛影下,她那无表情的脸才得以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豹后遣散了宫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荆楚儿睁开已经僵化的眼皮,虚弱却又淡漠地看着豹后,用尽力气吐出轻得发飘的几个字。 “母后请起……” “楚儿,太子不是我亲生,母后劝不住他。母后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一尘,可是如今只有你嫁给了妖宫太子,豹族才会放了一尘,妖宫和魔界才会放了豹族。” 豹后痛心疾首,她把荆楚儿视为己出,况且她早已允诺一尘把楚儿嫁给他,如今这番变数令她无言面对这两个真心相爱的孩子。 “就当是楚儿可怜母后,妖宫太子思慕楚儿,楚儿若能在他身边说上话,也可保住豹族上下,否则豹族勾结过魔界又被魔界记恨,横竖都是一死啊!” 荆楚儿的眼泪瞬间决堤,双手死死抓着被褥,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上天为何要逼她作此抉择,为何给了她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却又硬生生地要将她们分开。荆楚儿的心里很乱,早知如此,她情愿当初没有入豹宫,没有结识一尘,也不必像现在这般痛苦不堪。 的确,倘若从未相爱过过,就不会有遗弃与被遗弃的悲哀。可是倘若从未相知,从未相识,从未相爱,哪里会有如今略带甜美的悲伤。她爱他,一如既往,即使身份会变、容颜易改,她也依旧不变初心。她永远是荆楚儿,一尘永远是他心中唯爱。如此虽悲,但悲中带美。如此很美,虽然美中带悲。可是她爱他,不后悔。她可以为了一尘去死,更何况是入宫为妃。只要一尘活着,好好活着,她便心满意足。 “就当是母后求你!” “你们要……先医治好一尘……”荆楚儿哽咽着,一瞬间定了离别。“一尘若是……瞎了死了……我绝不会入宫为妃……” “母后答应你,你若同意嫁给妖宫太子,母后即刻请人医治一尘,但是为保万一,要等你嫁入妖宫才能放了他……” 豹后泪流满面,但是她不得不逼迫荆楚儿就范,见荆楚儿哭泣得全身发抖虽然心疼,但唯有见她点了头,才好放心离去。 “一尘,是我负了你……此一别,只等来生再续……” ☆、怒恶仇 “这匹马名叫赤焰,如今,与你了!” “谢师傅!” 顾梦一尘牵上那匹老马赤焰,赠与林萧楚。赤焰是荆楚儿的爱马,妖界除了荆楚儿没人能降得住它,如今赤焰见了林萧楚甚是亲切,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摩擦,竟流下了两行泪来。顾梦一尘心中颇为酸楚,忆起荆楚儿,惆怅若失,却欣慰一笑。 “看来……是前世的缘分呢!” 顾梦一尘抿嘴一笑,薄薄的嘴唇泛着些许粉红。他气色甚佳,如今面容姣美,不再面如死尸,美中不足为太过纤瘦,下巴尖尖,微笑时颧骨微显,身体状况令人担忧。林萧楚从不敢看一尘的眼睛,一尘绝美,令人心动,深怕只是一眼便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 林萧楚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汤烧火热、气若游丝,竟一卧不起。顾梦一尘见此只得回绝了七彩琉星,允诺待林萧楚病愈,亲自把他送到仙都的蜘蛛部落。 本是绕远,但一尘硬要从那狱流瀑草原绕行半圆前往仙都,许是心中执念。先前他曾允诺荆楚儿要在与狱流瀑接壤的若虚自立为王,他做若虚王,荆楚儿便是王后,此番定要带上林萧楚前往狱流瀑的草原,算是了了前世心愿。 林萧楚并不会骑马,赤焰却十分温顺,很快便适应。黑风习惯性地贴着赤焰行走,顾梦一尘与林萧楚挨得甚近。默默前行,谁都不言语。 狱流瀑的草原依旧宽广辽阔,碧草丰茂、百花吐蕊。果蜜花儿橘红点点,点缀着碧绿的草原,一切如昔。顾梦一尘身着浅蓝丝缎薄衣,点缀淡淡的细碎粉红。他骑着爱马黑风,长长的黑发及腰,发丝随风灵动飘逸,茶香淡淡。怕林萧楚不习惯骑马,便放了他下来。 林萧楚个子小小,下马不稳险些坠落,却被一尘及时接住,闻到他头发的淡淡茶香,夹杂着成熟男人的烟草味。师傅绝美,令徒儿动了心思,顿时羞愧,面红耳热。 “这么大的人,也不当心些!” 林萧楚舌质语塞,心中暗起斑斓,指尖触碰到一尘冰凉如玉的脖子,诡异的感觉如电流般打通他的神经。他十分爱慕一尘,却不懂斑斓之意,误把爱慕当做单纯的仰慕,因此没有太放在心上,自欺欺人罢了。 “这是为师最喜爱的柠檬玫瑰糕,你也尝尝!” 林萧楚从蓝色的帕子里拿起精致的四方形的粉红色点心,酸酸甜甜,入口即化,有玫瑰的香味,甚佳,不由得多吃了几块。 “师傅,柠檬是什么?” 顾梦一尘温柔一笑,许久没有这般淡然宁静,瞧着林萧楚的眼神多了几分脉脉柔情。忆起往昔,荆楚儿也是这般问过他。 “是妖界的一种果子!” 顾梦一尘摘下一朵果蜜花,掐掉花瓣,骨朵中有橙色的花蜜。林萧楚喝上一口,甚是甘甜,幸福洋溢在脸上,连连称赞! “人间……不,妖间美味!” 狱流瀑所见所想、所言所语,句句令他忆起往昔。瞧着林萧楚穿了件红色的民族长袍,袖子挽起,头发侧偏在一旁,倒像是初见荆楚儿的场景。 暑夏微热,草原宽广凉爽的和风迭起,熏风解愠。四周宁静万分,唯有微风拂过草原,嫩绿的草茎拂过二人的脚踝,斑斓色的蒲公英飞舞,在二人身侧打转儿。五彩斑斓的蝴蝶停留在林萧楚的鬓角,好一幅斑斓蝴蝶美人图。 顾梦一尘是活在回忆里的人,没了回忆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没了灵魂。可回忆早已遥不可及,没有留下什么,也带不走一丝一毫。如今和林萧楚似是旧戏重演,只想找到那往昔的感觉,哪怕片刻也纵死无悔,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荆楚儿的日子。 “楚儿,为师可以称你为楚儿吗?” “自然,徒儿是师傅带回妖界的,师傅随意!” “你知道师傅儿时的绰号是什么吗?” 林萧楚摇头,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尘。 “二胖!” “二胖?为何,难不成师傅以前很胖?” “为师年幼时可真是又矮又胖,每每坐在地上皆能激起一片尘土!” 林萧楚捂嘴偷笑,一尘平日里面若死尸眼神犀利,今日却甚是温柔,眼神颇为哀怨,像是摘掉了伪装的面具,倒显得有些孤独无助,令人心生怜意。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倒是有些事要与你细说!” “师傅请讲!” “今儿个送你到蜘蛛部落,三月后入妖灵魔山修行。你应该知晓妖宫名讳为族名和本名合称。你虽是七彩琉星养子,却不能从七彩,只能从斑斓。日后称便是斑斓萧楚或是斑斓蜘蛛,与林姓无关!” “为何不能随了七彩老爹的姓氏?” “七彩琉星未娶,虽是养子也多有不便,且七彩琉星之兄斑斓琉月无子,蜘蛛族的老族长将你划入斑斓琉月膝下。” 林萧楚狐疑阵阵,万分不解。 “可师傅,为何七彩琉星的兄长姓氏为斑斓?” “蜘蛛族的女子均是生下儿女之后即刻死亡,所以为了祭奠她们,子女皆从母性。琉星与琉月同父异母,故姓氏不同!” “原来如此,多谢师傅提点。徒儿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徐芳师妹可以带徐姓?” 顾梦一尘遮面,似是愉悦偷笑。 “徐非姓氏,徐芳为名。好比你即将在蜘蛛部落见到的李姬,李非姓,只是名为李姬罢了!” “竟然是这般,徒儿无知,师傅莫怪!” 林萧楚脸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取下别在腰带上的果茶,邀一尘同饮。一尘已经彻底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瞧见那果茶,忆起荆楚儿也时常在将其别在腰上,有一次竟被他喝了个精光。 “你在马粪里面放过炮仗吗?” 顾梦一尘脱口而出,竟浑然不觉,留的林萧楚舌挢不下。师傅怎么可能会问这种问题,定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师傅您……刚刚问我什么?” “怎么,我刚刚又说话吗?” “没有没有……” 林萧楚摇头不迭,果真问题出在自己的耳朵上。 歇息片刻上马,老远却瞧见有队伍行来,越来越近。顾梦一尘眉头略紧,方才的温柔宁静瞬间消散。他的皮肤泛白,眼神犀利,透露阵阵杀气。 西风仰天长啸,磨牙切齿。一尘抚摸他的头,示意它不必心急。林萧楚瞧见一对颇有阵势的人马却战战兢兢而来,似是王室贵族的阵仗。领头的家伙只觉面熟,却也忆不起来,但觉无关紧要。 “狱流瀑豹王拜见一尘总管,总管千岁金安!” 原来领头的家伙是这狱流瀑的豹族之王,林萧楚十分惊讶,一个藩王却向一尘行跪拜大礼。瞧他捻神捻鬼的样子,似乎十分惧怕一尘。而一尘垂着眼皮蔑视地扫视他,像是扫视恶心的苍蝇一般。他捋了捋鬓角,伸出右手瞧着自己如漆般光亮的指甲,并不叫那豹王起身,好大一个下马威。 “多年不见豹宫太子,不,应该称您豹王才是!” “小人……不敢当……” “多年不见豹王,近些年可好?” “托总管大人的福,一切甚好……” “豹王甚好,可是本总管的手却时常疼痛难忍,这般疼痛定会永记于心,此生难忘!” 豹王怛然失色,连磕三个响头。他冷汗袭身,竟啪嗒啪嗒拍打在草丛里。林萧楚愕然,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师傅,竟然惹得师傅这般生气。也暗暗思索师傅到底是怎样的男人,竟叫那豹王怕到这种地步! “一尘总管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已断了小人一臂,请看在豹宫太后的面子上,饶恕小人之过……” “哼!”顾梦一尘冷哼,“我的确会给豹宫太后三分颜面,可如今太后仙逝,我与豹宫再无毫无瓜葛,豹王自求多福吧!” “总管大人,豹宫……豹宫毕竟是楚儿自幼生活的地方……” 豹王突然瞥见骑在赤焰马上的林萧楚,大惊失色,竟坐倒在地上,汗水将头发粘在脸上,依旧冷汗不止,黄豆般大的汗珠大滴大滴砸进泥土里。他伸着手指头,浑身发抖指着林萧楚。 “楚……楚……” 豹王本就急火攻心,见到林萧楚与荆楚儿面貌如出一辙,以为荆楚儿的鬼魂来索命,直接吓昏了过去。顾梦一尘跳下马来,在豹王的腹部猛踢一脚,豹王立即呕血醒来,倒地咯血。 “总管……还了当年那一脚可曾解气?” 林萧楚从未见过一尘这般狰狞的面目,这个一尘他不熟识,似是恶鬼,十分恐怖。只见顾梦一尘嘴角微扬似弯月,红日当空火烧云朵,将一尘的嘴角镀上一抹血色。血月,必见血光。 顾梦一尘的瞳孔变成菱形,如夜猫之眼,竟在白日发出寒光。他的杀气将空气凝结,每吸一口只觉冰凉,像是把冰块生吞进肚子里,惊悚万分。 “不曾解气!”顾梦一尘邪笑,扫视那如苍蝇一般的豹王,“豹王曾令夜妖刺瞎我双眼,穿透我喉咙,蜈蚣兽头巨怪将我的手咬断,这些都不算什么……” “请总管大人……” “唯一不能放过的……”顾梦一尘打断豹王的乞怜,咬牙切齿,“你拆散了我与此生最爱的姻缘,这般心痛心死,你偿还不起!” 林萧楚呆呆地拉着缰绳,目瞪口呆。即使在人间的日子初见一尘这妖怪,也没有对一尘这般恐惧过。如今只觉得一尘虽然容颜未改,但心绪早已大变,只觉陌生,这个男人,他不熟识。 “豹王,自求多福吧,咱们改日再续!” ☆、终无悔 仙都宁静,古城小镇、绿水迢迢;丝竹雅致、如诗如画,别有韵味。步入仙都,马儿行走于流水小桥,拂面垂柳依依,两三点雨蒙蒙,娟娟微波粼粼。果然不负仙都之名,如临仙界,竟叫人痴醉迷恋,悠悠忘返。 细雨蒙蒙,无伞无妨。牵马慢行,路过纤尘的蛇宫,忆起前些日子方才来过,那时月世界同纤尘一同对酒邀月、放行月牙河灯,也是颇为雅致。瞧见纤尘的止门之后有八八六十四级台阶,远远瞧见大门敞开,庭院里依旧素白,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此为三王爷的蛇宫,无事不可造次!” 林萧楚点头,想起那顾梦炫岚正是三王爷的儿子。炫岚月世界头天造访一尘府邸,似与墨轩相处不快,确是个性情豪爽之人,林萧楚倒是颇为欣赏他。 细雨蒙蒙,虽不打紧,却也速速离开纤尘的宅子,纤尘洁癖略重,雨天不宜拜访,还是改日再聚。再过两条街、一条河即为蜘蛛部落,顾梦一尘猛然发现,原来姻缘仙庙恰好夹杂在蜘蛛部落与纤尘宅邸之间,不由发笑。怪不得纤尘这家伙要把蛇宫迁到这等地方,原来是求得姻缘树仙保佑姻缘永结,倒是有心。 “师傅,这树挂满香囊,莫不是祈愿之树?” 顾梦一尘终是来到了姻缘仙庙,瞧见姻缘仙树的枝藤依旧软如红丝,红丝之上系满香囊。他已近百年未来此求缘,如今只觉熟悉,瞧着姻缘仙树上栖息着白月银蝶,此蝶为组成白月之蝶,为祥和之蝶。顾梦一尘仰头观望,颇为迷恋。 林萧楚瞧见仙庙里走出一个胡子花白茂密的老法师,头顶却光亮得一根头发都没有,似是一个特大号的人参,莫不是人参修成了人参精,心里暗暗发笑。 顾梦一尘没有瞧见那人参,只注视着两只白月银蝶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突然,一根长长的姻缘树藤骤然发黑,似是染血。它似被腐蚀一般断裂坠地,手指般粗的黑色树藤将两只白月银蝶死死压倒在底下,残翅挣扎,终于死亡染血,翅膀被邪气沾染,腐烂镂空,白月银蝶骤然变为血月赤蝶。血月,必见血光。 林萧楚不敢言语,瞧见一尘愠色骤起,想到方才一尘对豹王的所作所为便觉危惧。师傅狠毒,令徒儿心生惧意,惶恐不安,惊恐失色。 “难赎罪啊难赎罪,红线断来姻缘残!” 人参大师拈须摇头,双手背于身后,转身离开。 荆楚儿转世女婴的背后留有连体疤痕,为保林萧楚不被世人所知,顾梦一尘曾在姻缘仙庙施放瘟毒,许多仙童死于瘟疫,总算是将所有知情之人灭口。 “站住!” 顾梦一尘柳眉剔竖,怒目切齿。凝神片刻,惨白如尸的手掌舒展眉头,瞬间调整情绪,带着一抹冷笑转身,妖媚眼皮半垂,蔑视那人参大师。 “大师这般所言可有所指?” 大师停步,无奈哀叹。 “姻缘树仙有灵性,将白月银蝶染血实为不详之兆。可总管大人如若问心无愧,自当不必理会我这谬谈,清者自清罢了!” “切!” 顾梦一尘忿然作色,眉头皱起,蛇眼犀利,林萧楚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在姻缘树仙面前杀人,只恐污了树仙的姻缘之线,此生姻缘不再受树仙庇佑,定当染血发黑,自求多福!” 大师具有阴阳之眼,瞧见一尘散发阵阵来自地狱深处的阴邪之气。顾梦一尘在仙庙杀人不眨眼,仙树显灵诅咒,如今姻缘红线已残,斑斓丝线却被染血,黑血蔓延,正逐步腐蚀顾梦一尘的斑斓丝线,徒增坎坷。 “老夫曾向那荆楚儿做了保证……” “楚儿?” 顾梦一尘略惊,不知荆楚儿何时见过这树仙,以为他胡言乱语罢了。 “她曾拿了你的香囊求我解疑,你们前世无缘,今世却要千方百计在一起。我曾向她保证,你们的姻缘虽有坎坷,却仍是互相的本命,如今……” “如今什么?” “如今倒是情缘愈发变浅,只恐怕你……” 人参大师唉声叹气,万般可怜荆楚儿那丫头。瞧见林萧楚,早已明白他为荆楚儿转世。他曾为荆楚儿算命,称她来世为男子,缘聚斑斓情。如今倒是姻缘红线染血发黑,与同为染血的顾梦一尘怕是相克,多有不详。 “楚儿,你先下去!” 林萧楚牵着黑风和赤焰默默退去,定是要速速逃离,如今的顾梦一尘令他骨寒毛竖。妖宫谣传师傅狠毒,他本不信,如今倒是证实了。 大师先是叹气,他虽通晓阴阳未来,却也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垂头掐指一算,突然仰天大笑,仿佛一瞬看破红尘,所有尘事全部放下,似是无悔。 顾梦一尘见他大笑不止,早已动了杀机,如今他已怒发冲冠,手背鳞片全部张开。 “只怕什么,为何不敢细说?” “将死之人罢了,有何不敢!” “哦~大师修为甚佳,定当长命千岁,怎得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 大师嗤笑,怒视一尘。 “顾梦一尘,你杀人无数、手段毒辣,在树仙面前竟开杀戒。如今你的姻缘红线愈发变黑,你今世寿命千岁,却永远无法得到你所爱之人……” “你说什么?” 顾梦一尘躁怒,太阳穴青筋暴起,皮肤愈发惨白,嘴唇变得青紫,皮肤似死尸泛白,杀气尽显。 “唯有死,唯有死前才能得以与爱人缘聚,你将永世处在失去所爱的悲痛中……” “闭嘴!” 顾梦一尘怒斥,早已抑制不住躁动的鲜血。 “害人终害己,你为了一己私欲竟置万生于水火,报应使然……” 人参大师吐出一口鲜血,却依旧仰天大笑。顾梦一尘将遍布蛇鳞的手刺进他的心脏,鲜血将顾梦一尘黑紫的蛇鳞染红。 “哼,你为何不躲?” “我命中注定会被你所杀,不过你终是无法改变命运,你永远得不到他,唯有死前得以缘聚,这是命……” 顾梦一尘脸上蛇鳞蔓延,将人参大师打飞在姻缘树上,取下腰间的弯月匕首朝着他的心口一剜,灼血喷溅。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顾梦一尘妄加指点!” 大师已经奄奄一息,白花花的胡子被嘴角流下的鲜血染红,大师心善傲骨,纵死不肯向顾梦一尘求饶。他用尽力气端庄盘坐于姻缘树下,姻缘树的水滴形叶片染血变红,簌簌下落。他瞧见顾梦一尘的斑斓丝线越发变黑,果真应验了心中所想。他瞧了一侧,安心靠在了姻缘树上。 “顾梦一尘,报应应验,你已全盘皆输!” 顾梦一尘仰天大笑,浑身死尸惨白,发丝却骤然变红,如染血白绫。他的眼白被地狱鬼文腐蚀发黑,嘴唇发黑发紫,双手遍布锋利坚硬的蛇鳞,指甲变为狼牙尖爪,蛇牙锋利如钩。 “我输了?哈哈哈……我顾梦一尘今世不会输给任何人,你这等蝼蚁之辈知道什么!” “你顾梦一尘的确能赢了天下,却终是失了所爱,失了自己!” 顾梦一尘冷笑,却瞧见大师的手指朝侧方一指,然后双手落于膝盖上静坐。顾梦一尘用沾满鲜血的手捋了捋赤红如血的长发,朝外微微一瞥,却瞧见了林萧楚瞠目结舌地站在不远处,他面露愁容与哀怨,两行血泪泉涌而出。 细雨蒙蒙,空气之中弥散着血腥。天空灰蒙,南边乌云压阵,大雨前兆。悲哀笼罩于空,更添暗淡。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楚儿!” 大师朝着林萧楚大喊,林萧楚拭去脸上的血泪,全然不顾顾梦一尘,在大师身边下跪蹲下。 “好孩子,乘风破浪……去远航……” 林萧楚的记忆涌动,脖子上的球形美玉发出暗浊红光。他的耳根火辣辣地疼,有声音在他耳边萦绕回旋。他血泪拂面,猩红之眼的暗浊红光如血,渗入他的心,勾起回忆点点。忆起前世些许,和大师巧遇,畅谈于红色书屋,不忍大师这般凄惨地死去。 “坎坷……又何妨……” 林萧楚哽咽凝噎,随口说出本不熟识的诗句。大师微微一笑,笑容定格在他的脸上。微风拂过他的面庞,夕阳昏黄,添上一抹安详。 ☆、怜冰泪 乌云压阵、遮天蔽日,渐渐风潇雨晦,果真大雨倾盆。 冰雨如泪,和着暮色,更添悲哀。林萧楚背对顾梦一尘,雨珠顺着湿润黏连的一缕缕发丝落下。他全身湿透,苦涩冷雨冰凉刺心,不由得瑟瑟发抖。师傅杀人,令徒儿寒心,愈发失意,黯然销魂。 林萧楚忆起前世些许,可惜记忆不完整,断断续续。荆楚儿转世投胎,头颅随着林萧楚一起出生,些许头发化作猩红色的球形美玉随林萧楚流落人间。这猩红之眼中藏匿了荆楚儿的些许记忆,如今倒是颇为分明了。 暴雨急下,将妖界的泥土融化,血月赤蝶的尸体被暴虐的雨珠霹雳猛打,硬生生砸入细润的泥土中,瞬间被吞没。埋葬于细润泥土,入土为安,倒也干净。 林萧楚低头不语,血泪被雨水冲淡却源源不断流出。赤焰哀嚎,知暮雨凄冷,以身遮挡他。赤焰忠诚,知林萧楚为主人转世,不论男女,定当永生相随、不离不弃。 顾梦一尘赤发赫然褪色,被徒儿见到他这般狰狞面貌和杀人场景,心如刀绞。林萧楚向来谨言慎行,如今却似是对一尘寒了心,瞧着他的背影,只觉陌生。林萧楚似乎忆起前世种种,点点记忆依稀。如今的他,究竟是徒儿林萧楚,还是爱人荆楚儿? 以冢葬之术埋葬大师的遗骨,葬于仙庙附近的仙林里。林萧楚捧了一抔仙树落叶,洒在冢前,算是饯别。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顾梦一尘全身濡湿,华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削瘦的身子顿时显现出来,大有病态之感。他眼神吐露哀怨,心中之感无法言喻。 “师傅为何要平白杀了人?” 顾梦一尘闭目,似是苦涩雨水落入眼中,令他的眼圈微红。 “你可曾忆起什么?” “我只忆起,似乎很久以前曾与大师畅谈,知其为人和善。” 林萧楚在责怪顾梦一尘,他怪一尘狠下杀手滥杀无辜,怪一尘磨灭了师傅的温柔清高形象。顾梦一尘半垂着眼皮,表情苦涩,他微微苦笑,眼睛微微湿润,泛起点点银光。 “你可曾忆起我?” 林萧楚依旧背对他,冰冷决绝,不作回答。一尘无动容,嘴角却扬起发疯似的邪笑。雨声淅淅沥沥,渐猛渐息,阴晴不定。潮湿苦涩的冷雨不解哀伤之意,砸入泥土,溅起如脂泥沙,渍污鞋袜。林萧楚舌挢不下,见师父额戚心痛、哀不自伤。师傅竟在流泪,不是冷雨而是冰泪。这泪凝结悔恨哀怨,却又似万般痴情。师傅流泪,令徒儿心生怜意,渐渐心软,养痈畜疽。 顾梦一尘将林萧楚扯到怀里,林萧楚惊慌失措。脚下打滑,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他冰冷惨白如尸的双手捧着林萧楚的脸颊,如冰泪水滴落在林萧楚脸上,他本想凝神片刻,却不由得哽咽起来。 “如果我要你,你会应允吗?” “什么……” 顾梦一尘声音沙哑,瘦削的身子被冷雨侵蚀着,瑟瑟发抖。林萧楚从未发觉师傅这般清瘦,抚着他的双手冰冷发抖,清泪如冰。 “楚儿,你可知你的前世是我此生最爱,我苦等你三十余年,却被那人参精诅咒永生无法得到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 “师傅……” 林萧楚瞬间呆傻,竟误以为自己听错,手足无措。 “可师傅为何要杀人?” “我顾梦一尘绝非善类,这世间只要得了楚儿,天下人死绝又与我何干?” 林萧楚试图挣脱师傅的手,师父却不放手,反倒用强有力的胳膊将他搂在怀中。 “若是师傅要你,你可会应允?” “师傅莫要胡说,徒儿……” 缘续斑斓,一吻定情。师傅的面庞冰冷,虽是相吻,却感受不到师傅的气息与温度。蛇是冷的,雨是冷的,林萧楚却只觉心中暖意横生。师傅绝美,林萧楚早已动了心思,如今这般相吻,他虽绝惊愕,却也任由一尘的薄唇封口。师父的吻令他无法抗拒,又似不想抗拒。一吻定斑斓,缘分使然,顿时面红耳热。 暮雨冰冷,冷风透过湿漉漉的华服,更显刺骨。顾梦一尘为规划晋江行宫已多日未眠,本就虚弱,竟害了风寒咳嗽起来。阴雨苦涩,他的眼睛曾被夜妖的毒针雨所伤,妖医说一尘此生不能流泪,如今倒是应验了医者的劝说,果真灼痛难忍,眼角的皮肤竟开始溃烂。 师徒二人不得不留宿在了一家客栈,和蜘蛛部落仅隔一条河,与纤尘的王府不过两条街。今日师徒二人颇为狼狈,一尘甚是好面子,自是不能如此邋遢地登门造访。 “师傅,你不要紧吧!” “不打紧……” 摧心剖肝的疼痛令顾梦一尘愁云惨雾,他换上客栈的墨蓝色寝衣盘坐于床榻,面露愁容,似是痛苦难忍。 “师傅,喝碗姜汤驱寒吧!” 顾梦一尘接过,一饮而尽,不过心里暗自苦笑。明明是冰冷如尸的毒蛇,仅在雨中伫立良久便着了风寒,真是颜面尽失。如今他盘坐在床榻上,买了烟杆子抽烟,却嫌弃不是窘鹱煲刹荩谑墙龀榱思缚诒闳拥揭慌浴? 眼角依旧灼痛,林萧楚煮了两个鸡蛋要为师傅消肿,反被嗤笑,人间的法子在妖界未必样样受用。顾梦一尘不能流泪,否则眼角皮肤便会溃烂化脓。仙都的七彩仙草倒是能愈伤止痛,可如今溃烂皮肤禁忌沾水,一时也寻不到法子。 “师傅,可有何草药能医治您?” “倒是仙都的七彩仙草能治愈此伤,不过此仙草药性单一又不易采摘,为师也不确定能否寻得!” “徒儿且去探探,师傅稍等!” “楚儿……” 全然不等一尘细说,林萧楚即刻离开客栈。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只觉颇为寒冷、头脑晕眩,却也没放在心上。本想向店家借伞,却瞧见一个衣衫破旧的深山妇人背着幼女躲在屋檐下,正是卖伞之人。纸伞虽然粗简,林萧楚只觉心怜那母女,便随手买上一把,这才瞧见那幼女眼睛无神,似是盲者。 “不必找钱,只想请问您这仙都何处会有七采仙草?” “七采仙草生长在荒山之上,实不相瞒,民女家中附近的山头正有此种仙草,不过此仙草叶茎锋利,根茎又长,实则不好采摘!” 林萧楚腰间别有匕首,心想自是无妨,那仙草还能比匕首还要锋利不成。 “无妨,如若您肯相助……”林萧楚把钱袋奉上,“这些钱便全部赠与您,还望您能带路!” “公子若急用民女定会相助,不过这么多钱财民女承受不起,但留一块金环钱币,为女儿医治眼疾!” “多谢您!” 林萧楚随那妇人上了山,见她腰背佝偻,山路又难行,便接过那瞎了眼的幼女。幼女的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盘住,她搂着林萧楚的脖子,似是对他颇为信赖,竟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断断续续行走了近两个时辰,本来还要翻过一座山,妇人却偶然发现几丛新生的七彩仙草,欣喜若狂。 “公子,那便是了!” 林萧楚瞧见杂草丛中滋生着些许七彩斑斓的仙草,十分晶亮,似刀片一般。林萧楚伸手便去薅草,不料那仙草片片叶子锋利如刀,霎时手心鲜血淋漓,雨水灌进伤口中刺痛难忍。 “天已渐黑,您还是速速回家吧,今日多谢您相助!” “无妨,只不过这仙草锋利,公子要小心!” 暮雨依旧淅淅沥沥,天空本就阴沉,现下快要入夜,漆黑一片,唯有那仙草刀片一般的叶片闪着寒光。小心地拈起仙草的细长叶片,试图用匕首去割,匕首的刀刃却反被割残。怪不得一尘不确定这仙草是否能在药房寻到,果真难办得很。 好在妖界土壤细润,雨水融化如脂,于是便要把仙草连带根茎挖出。林萧楚头重脚轻,视线模糊、脸颊灼烫,口干舌燥,许是着了凉,却也不以为意。师傅受了伤,徒儿心疼,定要速速找到解决的法子。林萧楚带伤的双手狠挖着仙草下的泥土,不料仙草的根茎锋利杂长,一不留神手指便被划破,徒增伤口。他知道师傅的眼角疼痛,师傅带他脱离人间地狱,待他有恩,眼下师傅抱恙,正是徒儿报答的时候。 妖宫夜间冷风凄寒,林萧楚瑟瑟发抖却浑身发烫,许是不妙。他小心翼翼地挖了近半个时辰,手指不免被刺破,总算把那七采仙草挖出,根茎竟有十二寸长。这仙草锋利,只得小心拿持。回客栈还需两个时辰,一路上双手轮换,总算把那仙草带回了客栈。他的双手鲜血淋漓,一根指头被割破露骨,险些断掉。 “师傅,我找到仙草了!” 顾梦一尘瞧见林萧楚双手血肉几近模糊,竟觉得心疼万分。感激林萧楚为了他奋不顾身,责怪林萧楚没有听他把话说完却急匆匆跑掉,又怜又气,竟愈发觉得有愧于林萧楚。他是毒蛇,已经找回了林萧楚的连体女婴,复活荆楚儿的仪式已经完成第一步,难道真要杀了林萧楚来血祭荆楚儿? “我这眼疾并不打紧,你也太傻!” “只要师傅的病能痊愈,徒儿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顾梦一尘一条腿探下床去寻鞋子,却瞧见林萧楚似是站不稳当。只见林萧楚头脑昏沉,双脚轻飘,似是头昏脑热,竟一头栽倒下来。他即刻伸手去接,双手触摸到一阵灼烫,立即将他搂在怀中,抚摸他的头发。 “这么大的人了,连发烧都不知道吗?” 林萧楚没有回答,只觉师傅身上的茶香甚是醉人,很快便睡着了。 ☆、尴尬记 顾梦一尘伫立于蜘蛛部落的“开”形止门前,瞧这黑色止门并不合乎规制,反倒与红色鸟居构造相同。遥望八八六十四级台阶,七彩绚烂,似天边彩虹。来访者皆要在止门止步,六十四级台阶之上的仆人自会敲钟通传。果真钟声响起,悠扬回旋,经久不散。 “七彩琉星拜见顾梦一尘总管,总管千岁金安!” 七彩琉星单膝跪地,右手握拳轻拄于地。妖界朝臣拜见妖王无尘需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平端于胸前。而顾梦一尘身为妖宫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臣参拜,行单膝跪拜之礼。 “琉星大人请起!” 仙都建筑构造与天城不无两样,却也是华美雅致。蜘蛛部落庭院生着一颗七彩花树,花瓣斑斓多彩,如绚烂星空。花园里缤纷花朵绮丽妖艳,令人目不暇接。偶尔滋生几株晶亮如刀的七彩仙草,许是因为仙草锋利不好打理,便任由它放纵恣睢地生长下去。 林萧楚瞧见那七彩仙草感慨万分,他的手被如刃仙草伤的不轻,昨夜害了高烧头脑昏沉,却隐隐瞧见师傅在用舌头舔舐他的伤口,今早醒来竟发现伤口全部愈合。 师傅的皮肤如今光滑如玉,溃烂的眼部伤口愈合,但是依旧隐隐作痛。问了师傅缘由,师傅仅说仙草幼叶功效不足,只能愈伤不能止痛,不由得万分失意。费劲力气得了那仙草,却没能医治好师傅的伤,果真是没用。 “楚师弟!” 顾梦炫岚从琉星的阁子屋中跑出,直接粘在了林萧楚身上。顾梦一尘眼皮低垂瞥了一眼,见他已把脸颊贴在林萧楚的脸上摩擦,虽是不悦又不好发作。 林萧楚与师傅昨日雨中相吻害了高烧,昨夜师傅见他体热不退,以身体为他降温。师徒二人斑斓之意本就萌芽,如今灵肉相触,自然抵制不住,整夜斑斓缱绻。如今徒儿已是师傅的人,瞧见师傅颇有愠色,定要速速挣脱了那顾梦炫岚的拥抱。 “侄儿炫岚拜见叔父!” “贤侄不必多礼,怎得贤侄这般早就来拜访琉星大人!” “侄儿是来寻爹爹的,爹爹彻夜未归,果真在……” 琉星一阵猛咳,示意炫岚不要多说。忽然三王爷捋着鬓角走出,他的头发微微凌乱,不似平日那般梳得一丝不苟。纤细的手指正了正衣襟,这才红光满面朝一尘走来。 “给二爷请安,二爷大驾光临,小爷有失远迎!” “三弟不必多礼!” 纤尘容光焕发,脸蛋微微泛红,似是娇羞。白嫩的玉手抚着鬓角,这才发觉耳环不见,许是遗落在了琉星的床榻上。 “爹爹,你的耳环怎得不见了,莫不是遗落在琉星干爹的屋里?” 纤尘和琉星不由得抚摸额头,只觉头疼万分。顾梦一尘和林萧楚颇为尴尬,对视一眼,想起昨日他师徒二人也曾斑斓缱绻、共度良宵,顿时双双羞红了脸。 纤尘脸色扭曲,眉头略皱,纤巧的手拧住炫岚的耳朵,把他从林萧楚身边拉了过来。 “为什么你总是这般愚蠢,真叫小爷心痛!” 顾梦炫岚身材小小,在纤尘面前不过是个顽劣不堪的孩童,他一身流氓痞子习性,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哪里像个贵族公子的样子。 “爹爹和干爹昨夜不过斑斓缱绻罢了,有何见不得人……” 纤尘恼怒,捂住炫岚的嘴,把不争气的儿子拉近偏殿,一怒之下将偏殿上了三道大锁,这下炫岚再也不得胡言乱语了。 “犬子愚钝,二爷见笑!” “无妨,我倒觉得炫岚性情清爽!” 纤尘瞧见林萧楚,纤细的手指轻点嘴唇,指甲依旧是烈焰一般的红,妖娆妩媚。 “啊呀,这就是双子小蜘蛛!” 林萧楚狐疑一刹那,双子小蜘蛛,这是何叫法,莫不是再叫自己。管不了那么多,见纤尘走近,速速行礼。 “晚辈林……”想起之前一尘所嘱,即刻改了口,“斑斓萧楚见过三王爷!” “斑斓?” 纤尘不悦,斑斓之姓莫不是随了那斑斓琉月?他曾被斑斓琉月侮辱,对其自然是恨之入骨。冷瞥琉星一眼,琉星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即刻转过身去仰望天空,感慨天气晴朗。 “萧楚……好名字,星爷能想出这样的名字实属不易!” “好了好了,不要让贵客冷风口久站了!” “呵,我都忘了,二爷和楚儿快请进!” 林萧楚迈开步子,衣裳里似有纤巧物件,果真顺着衣裤滑落下来,叮当细碎,似是滚珠乱坠。 琉星瞧见那细小物件泛着银光点点,伸手拾了起来,乃是一个精巧的白银耳环,缀滚珠一粒,熠熠生辉。顾梦一尘察觉不妙,趁人不注意立即捏了捏耳垂,果真不见了耳环。他和纤尘真不愧是亲兄弟,斑斓之后皆丢失耳坠,这是何道理。 “呵,这倒像是二爷的物件!” 纤尘掩面窃笑,林萧楚虽羞愧,却也不得不为师傅圆场。 “三王爷好眼力,的确为师傅所赠,只不过晚辈粗枝大叶,竟将它穿在了衣服里,真是羞煞!” 顾梦一尘松了一口气,不料林萧楚也有这般机灵的时候,以前真是太小看他。林萧楚如今也算端庄自持,潇洒少年,惹人倾慕。纤尘这家伙,自坠斑斓之情的泥沼,一旦发觉他人的斑斓之意便死揪住不放来调侃,令顾梦一尘颇为恼怒。 在庭院里站了许久总算被请进了琉星的“星辰堂”,七彩纱帘、彩虹流苏,星辰地板、星空屋顶。七彩琉星才当上族长不久,这七彩装饰自然是新添的,略带淡淡的新漆味儿。 林萧楚正坐,瞧见角落里矗立着一个女人的尸骸,大惊失色。顾梦一尘瞧去,不由得吃了一惊,邪气这么重的女鬼站在一旁,他竟完全没有发现。 “琉星大人,这莫不是夕赤一族的鬼女?” 琉星从七彩盘丝果篮里掰下一根红色的香蕉,满不在乎地连皮咀嚼起来。 “这鬼女是我的远亲七彩李姬召唤出来的,不知道这鬼女有何所求,竟一连数月都矗立在那角落里,我也是没有办法!” “可是做了狐狸狗之类的游戏?” “正是,李姬那丫头曾在百鬼节点燃一百根尸蜡,尸蜡次第翻到,竟把那鬼女唤了出来!” 夕赤的鬼女知晓众人在谈论她,却一动不动地僵直着。三个大人物对鬼女视若无睹,依旧面不改色闲谈,可林萧楚却心里毛乎乎的,一只女鬼立于墙角,叫他怎能视而不见。 “夕赤一族应该已被桐辉鬼族灭门才对,怎得如今……” 众人听见有骨节嘎巴嘎巴作响,只见那女鬼直立起身子,死死地盯着四人,令人毛骨悚然。顾梦一尘是毒蛇,善读人心。桐辉将夕赤灭门,那桐辉的长女桐辉蒲葵又来到妖界与赤文订了冥婚,夕赤女鬼莫不是来找桐辉蒲葵寻仇的? “星爷,三爷!” 一个身材小桥的少女抱着两只开满桃花的枝条来,这女孩白白胖胖、天真可爱、眉眼秀气。年龄不过十岁,性情倒是像极了徐芳,天不怕地不怕呢。 “李姬,还不快向妖宫总管行礼!” 李姬把手里的桃花递给纤尘,纤尘接过,本想凑近鼻子去闻,却见花瓣里蠕动着一只翠绿色的虫子,顿时万分嫌弃,塞给了琉星。 “七彩李姬见过总管大人!” 这女孩甚是可爱,乳牙方褪,讲话不免漏风,声音却甜软,令人舒心。她坐在纤尘的怀里,纤尘洁癖甚重却任由这个小丫头随意玩弄他银色的发丝,瞧着她的眼神颇为怜爱。只见纤尘骤然皱眉,立即用手捂住了头。原来那李姬趁纤尘走神突然薅下他的一缕头发,发根沾血,真叫琉星一阵心疼。 “怎么了这是……” 七彩琉星拨开纤尘的头发,果真滋滋冒血。纤尘的皮肉甚薄,甚至轻抚一下便会发红,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三爷,你有白头发了!” 李姬从数十根头发中挑出一根半寸的发丝,令纤尘哭笑不得。 “从及膝的银发里找出一根半寸的白发,真是难为你了!” “这有何难,三爷不必多谢!” 琉星抚着纤尘的头,拨开发丝吹了口“仙气儿”,不停问纤尘要不要紧。纤尘察觉到一丝寂静,只见那师徒二人闷头喝茶,这才把七彩琉星退到一旁,面红耳热,用袖子遮住口鼻。 “要不要紧……” 琉星对纤尘担忧过度,不知他离了纤尘的那几十年是如何度过的。当着外人这般黏腻,纤尘羞愧,怎得琉星和他的儿子居然一样蠢,蠢得令人心痛。 “滚一边去!” 纤尘恼怒,呵斥琉星,琉星立即像见了恶毒继母的软弱幼童一般好生端坐在位子上。 师徒二人的茶早已喝完,却迟迟没有抬起头,瞧见那两人斑斓黏腻,便忆起昨夜斑斓缱绻的情景,徒增羞愧。 “总管大人身旁的这位莫非是新娶的夫人?”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9节 顾梦一尘斟了杯茶,才呷上一口,听得李姬此言,直接把清茶灌进了肺里,一阵咳嗽。 “李姬,你炫岚哥哥被关在偏殿,你快去瞧瞧他!” 琉星急匆匆地轰她走,纤尘哀叹,琉星这一大家子真是难打理得很,杂七杂八的事情真是令他分外头疼。 纤尘对外宣称顾梦炫岚是他与民间女子所生,实则炫岚并无娘亲,而是琉星与纤尘的结合。妖界之外还有灵界,灵界有求子仙树,将求子双方的姻缘线裁下一段打成同心结,供奉在树下。九九八十一日后挖出,同心结会变成鸵鸟蛋大小的灵蛋,再历经九九八十一便会有婴儿破壳而出,炫岚便是由此得来。 灵界的求子仙树与妖界的姻缘仙树同等闻名,可灵界与妖界并无往来,互不朝贺、互不干戈。灵界之灵以姻缘红线求子,可无人尝试斑斓姻缘线。十几年前,灵界有精灵做了狐狸狗的游戏恰巧召唤了纤尘,出于好奇,便将斑斓丝线的同心结埋于求子仙树,果真九九八十一日后挖出一个灵蛋来…… 怪不得炫岚的面貌像极了纤尘,头发确实七彩斑斓。炫岚愚蠢,原来是随了那愚蠢的爹。纤尘不由得叹气,七彩琉星、儿子炫岚,还有那李姬,为何琉星身边的人都这般愚蠢,蠢得令他头疼。 顾梦一尘总算将林萧楚送到了蜘蛛部落,无尘命他规划晋江行宫,快到了交差的日子,仅留宿一日,明日清晨便要离开! 已是深夜,林萧楚却睡不着觉,想起昨日和一尘缘续斑斓,羞愧万分,立即钻进被子里,捂住泛红的脸颊。 “楚儿!” 有人敲门,许是师傅,即刻下床开门,师傅本是正步而入,却赫然关上了门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师傅的衣襟烟草味迷人,师傅的发丝比新茶还要清香,只一吻,立刻坠入师傅的温柔乡里。林萧楚轻轻脸颊灼烫,轻轻拈着师傅的袖口,静静相吻。 “楚儿可喜欢师傅?” “自然,师傅绝美,徒儿早已动了心思……” 林萧楚也算是敢爱敢恨,并不否认,只觉靠在师傅的胸膛上甚是安心,竟不忍师傅离去。 顾梦一尘抚着徒儿的头发,弹指一挥,萤舞流烛熄灭停降,屋里顿时黑暗了下来,漆黑一片。 ☆、蒙蔽记 “妖王驾到!” 林萧楚和炫岚陪着李姬胡闹了一宿,三人在七彩狐狸皮的地毯上卧倒着打鼾,已然入了酣梦,睡得正香甜。竟谁也没有听见这破天荒的传令,依旧歪倒着睡着。 星辰堂那边,纤尘早早听见来访者的钟声响起,却也不以为意,谁料竟是妖王无尘骤然来访。这个无尘无事不登星辰殿,不知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琉星鼾声如雷,捂脸熟睡,仅把七彩流星头露在被外。纤尘手忙脚乱,依旧不见了耳环,被窝里四下摸索不着。见琉星依旧未起,白净玉手薅着他的头发将他揪起,麻利地赏了他三个耳光。 “赶快起来,别像个懒狗似的趴着!” 琉星立即瞪大了眼,睡意全无,向纤尘投去不解的目光。这话,他的兄长斑斓琉月也曾这般训斥过他,不知纤尘怎得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巧了。 纤尘麻利地侍奉琉星换上华服,银白绸缎点缀七彩碎花,寝衣素白,露银灰边角。素白鞋靴银灰丝绣,纤尘不染、素白雅致,定是出自纤尘之手。纤尘紧赶慢赶轰了琉星去参拜无尘,示意夕赤一族的女鬼离开星辰殿。也怪了,那女鬼本与他们并无交流,如今倒是紧紧跟随纤尘退去了偏殿。纤尘不想再被无尘捉到现行,只得藏匿于偏殿之中。 “臣七彩琉星拜见妖王,妖王万岁万福!” 顾梦无尘黑衣清雅,添上一抹阴郁之气。剑眉怒目朱砂唇,发丝自然中分,妖孽万分。蛇族出美男,无尘妖美抑沉,面如冠玉,实则是妖界第一美男,却自甘让出了“三尘之首”的名号,似是对相貌有颇为不自信,这不自信自然是来自于荆楚儿,为何荆楚儿偏爱一尘而不爱他。无尘心冷,不知情义,只当做是相貌不及一尘,自欺欺人罢了。 七彩琉星双膝跪地,双臂交叠于胸前,微微低头,倒是符合礼仪。不过那七彩琉星放荡不羁、恶习难医,定是行礼不规范,动作不规矩,无尘眼里揉不得沙子,不由得报以冷眼。 “琉星大人请起!” 无尘被琉星请进星辰殿,无尘甚毒,察觉墙角残留些许地狱之色的邪气,有“狗魂引诱,狐仙引路”的气息,定是做了狐狸狗、银仙之类的游戏。今日路过纤尘的蛇宫却不见纤尘,现下瞧见七彩琉星银装淡淡,七彩花纹细碎,鞋靴纤尘不染,果真应了他的猜测。凝神片刻,呷上一口七彩螺旋茶,余光打量偏门,缀碧玺花的七彩羽帘背后似有一抹素白。 “三弟还是进殿里来,躲在羽帘之后多有不便!” 纤巧的玉手拨开羽帘,点缀在羽帘上的碧玺花互相碰撞,清脆窸窣。无尘嘴角略过一抹得意,剑眉微挑,妖孽万分。纤尘心高气傲,如今却一脸无奈,似是委曲求全,全然不像语梦台那次公然冷眼怒视无尘。 “臣弟拜见王兄,王兄万岁万福。” 纤尘慢慢跪蹲下去,等待无尘免礼平身,他洁癖甚重,膝盖迟迟不落地。无尘却拈起茶盏,不紧不慢啜饮一口,纤尘立不住脚,终于双膝跪地。 “三弟请起,赐座!” 纤尘气不打一处来,早已怒气冲冠。他跪坐在琉星身边,二人不自觉对视,四目相对又速速逃离。 “妖王亲临寒舍,罪臣有失远迎,还请大王见谅!” “无妨,本王最近也是得了清闲,想起许久不见琉星大人便前来叨扰,大人莫怪!” “不敢不敢!” 墙角散发着阵阵地狱邪气,这邪气甚重,不易察觉,连一向敏锐的一尘都险些被蒙混过去。无尘的警觉性远远不及一尘,却万般觉得那邪气充满恨意与地狱般的凄冷,那主人定不是什么善类。 无尘端坐于七彩狐狸毯,却赫然听见偏殿有鞋底蹭地的摩擦声,持续片刻停下,三人凝神,本是寂静,却听见骤然的“咣当”一声。定是那夕赤的女鬼,虽躲在偏殿,阴邪之气却挥斥不散。 琉星与纤尘哑口无言,一时呆滞,说不出话来。 “是何声音?” “臣弟去瞧瞧……” 纤尘遮面,细碎步伐踱去偏殿。三爷心思颇重,颇能伪装,步子细碎沉稳,倒真瞧不出异样来。 琉星和无尘余光目送纤尘,见他撩开帘子走进偏殿,二人的神情霎时阴鸷起来。 “可从总管那里打探到什么?” “总管大人说楚后的转世女婴已死,女婴入死灵湖水葬,要经过九九八十一年才可再轮回,如今还要等上六十多年!” 无尘愁眉不展,深邃的眼神立即黯淡了下来,眼皮有气无力地垂下,似是失望到心寒。 “可是臣却觉得有蹊跷……” 听到此话,无尘心境大逆转,即刻扯住琉星的袖子,不小心打翻了一杯七彩螺旋茶,茶水渍污了琉星银白的衣袖和素白银灰边的寝衣。 “臣的养子斑斓萧楚和楚后面貌如出一辙,如今就在星雨堂……” 琉星和无尘似有秘密,纤尘此刻在偏殿瞧见那女鬼的额头抵在墙壁上,一抹黑色污血顺着墙壁流下,粘稠到几近干涸,似是从半米开外直接栽倒过去,怪不得发出沉闷的咣当一声。瞧了那夕赤的女鬼似是在偷听琉星和无尘讲话,懒得理会她。纤尘闻到一股淡淡尸臭,只觉污秽,即刻用袖子捂住口鼻,退回大堂。 撩开羽帘,瞧见琉星和无尘双双身影动摇,颇为疑虑,细瞧桌上打翻了一杯茶,茶水肆无忌惮地顺着边边角角流下,渍污琉星的袖子和狐狸皮的地毯。纤尘的丹凤眼微挑,速速扫视一下便收回眼神,若无其事地走到琉星身边坐下,拿了帕子擦拭四角雕花的桌子。 “是何动静?” “不过是个孩子调皮罢了,已被我教训了!” 纤尘谎称,琉星自然知晓。狐狸狗是妖宫明令禁止的游戏,实在不便告知无尘。 “王兄此番前来,想必不止为了叙旧吧!” “自然,此番是想加封琉星大人为礼居礼官,掌管行宫规划事宜!” 纤尘即刻瞪大了眼,露出大大的眼白,浅紫色的眸子四下游走着。 “王兄偏心,怎得二爷不愿做的事都推给星爷!” 纤尘想起妖宫行宫甚多,晋江行宫算是最小的一个可也是规模宏伟,如若真的规划起来也实则不易。一尘脑袋灵光又颇具艺术天分,连他都要头疼上几个月,琉星这榆木脑袋怎能担此重任。 “挂名的职分罢了,三弟何必较真!” 琉星轻扯纤尘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加封自然是好事,尤其是对于他这个才出狱不久的罪臣,眼下若要令蜘蛛部落站得住脚,自是少不得妖王的恩惠。 “臣七彩琉星谢主隆恩!” 夏季暑热,忽然刮起一阵清凉的风,拂过三人的面庞,熏风解愠,冷却了他们灼烫的神经。已是正午,鸣蝉开始聒噪,比翼灵鸟飞翔于空,斑斓蝴蝶缘聚斑斓。仙都流水人家,一派祥和,连风都是清香的。 无尘要在蜘蛛部落散步怡情,琉星和纤尘陪同闲聊,眼见一个岔路斜坡,走下斜坡的六六三十六级台阶便是星雨堂,林萧楚此刻正酣睡在星雨堂中。 无尘顺着阶梯俯瞰,老远瞧见蜘蛛宝顶的星雨堂,青玉匾额两边雕刻莲花宝瓶吉祥纹,中央雕刻“星雨堂”三字,四周竹林环绕,竹香清雅,倒像极了他为楚后建造的清幽馆。听闻琉星说他的养子面貌和楚后面貌如出一辙,如今就在这星雨堂中,定是要过去一探究竟的。 “王兄……” 纤尘叫住无尘,不想他走下台阶。他和琉星对一尘有愧,只想保住林萧楚不被妖王所知,否则难免再次酿成悲剧。 “暑热难耐,王兄还是到凉亭中歇歇脚吧!” 察觉出纤尘刻意阻拦他,嘴角露出一抹阴笑,朝着纤尘使了个眼色,又瞧了一眼琉星,似是叫纤尘支走琉星。纤尘会意,虽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踱着碎步走到琉星身边,轻轻推搡琉星。 “星爷,小爷有些不放心那夕赤的女鬼,你还是去瞧瞧,总觉得王兄颇在意!” “也好,狐狸狗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游戏,我还是速速把那女鬼搬离星辰殿!” “星爷慢走,我来陪王兄散心!” 暑热难耐,凉意全无。热空气鼓噪,娇嫩的花瓣被热腾腾的空气蒸干。无尘果真阴鸷毒辣,一抹邪笑令人心生寒意。 “不知王兄支走星爷所为何事!” “有些事你我兄弟和琉星皆心知肚明!血祭楚后之灵可得万年永生,你和琉星潜入妖寒宫杀了楚后换了我万年不老不死,不知可曾透露给他人?” “王兄说的臣弟一头雾水,不知所然呢……” 纤尘遮面浅笑,似是打趣,又似撒娇,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无尘的及膝黑发随风飞舞,一缕青丝拂过嘴角,更添妖娆。他嘴角轻扬,似是笃定自若,真叫纤尘心里一阵忐忑、惶恐不安。 “三弟可知那斑斓琉月还存活于世?” “琉月?” 纤尘声音骤然尖锐,即刻惊恐失色。只见洁癖甚重的纤尘顿时双膝跪地,素白衣服沾灰,及膝的银发凌乱在白玉砖地上。他摧心剖肝、惴惴不安、惊恐万状,纤细的玉手扯着无尘的黑色裙角乞怜。 “王兄为何要留那斑斓琉月一命,他勾结魔界谋反,定当要千刀万剐才是!” 纤尘几近声嘶力竭,瞧着无尘的眼神颇为哀怨,惹人心怜。 “若将斑斓琉月千刀万剐,怎得能让三弟认清谁才是和你一条船上的人!” 无尘冰冷的指节抬起纤尘的下巴,瞧着纤尘双目颦蹙、凄然泪下,竟闪过一丝快感。 “本王知晓三弟曾与斑斓琉月情义深重,与七彩琉星假意斑斓缱绻不过是为了助斑斓琉月早日当上族长……” “臣弟如今是真心要留在星爷身边……” “真心?”无尘冷哼,剑眉冷挑,怒目怒视,“三弟一向聪慧,眼见斑斓琉月倒台便欣然投靠七彩琉星,这真心是否不纯?” “王兄……” “三弟果真是机敏,扯下羽族小姐的手臂,辛苦恣睢做了出戏给琉星,笼络其心后便伺机将其暗杀。可斑斓琉月勾结魔界未果便立即向本王出首,似是要早早致其余死地,三弟聪慧过人,见风使舵之势令本王望尘莫及!” 无尘倒是不紧不慢,一字一顿,磁性得声音似电流一般在纤尘的大脑里打转,字字剜心。纤尘气息不足,大口喘气,他呼天叩地,紧紧搂住无尘的双腿,泣涕如雨、透骨酸心。 “王兄……臣弟愿做良禽择佳木而栖,但求王兄不要告知星爷,臣弟定为王兄肝脑涂地!” “那你且告诉本王,是否是三弟向孝娴淑太后透露了血祭楚后之事?” “臣弟……臣弟也是不得已为之……” 无尘从未见过纤尘这般狼狈,瞧见纤尘身子纤瘦、病态丛生,竟也有一丝心怜。他扶起纤尘,嘴角轻扬,笑里藏刀。 “无妨,三弟自有三弟的难处!” 纤尘受了惊吓,早已没了力气,腿脚酸软、站不住脚,被无尘搂在怀里。同是蛇妖,这个男人却更加冰冷,寒入人心。 “为兄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能倚仗顾梦一尘的,本王全都能给你,眼下要做些什么,不必本王提醒三弟!” 无尘捧着纤尘的脸颊,纤尘呼吸过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是哮喘发作,痛苦难忍。他从怀中取出浸了灵药的帕子捂住口鼻,用尽力气指着六六三十六级台阶下的星雨堂。 无尘拭去纤尘脸上的泪水,见他这般识时务,嘴上露出一抹得意,即刻朝着星雨堂走去! ☆、孽缘生 梦如水,绵缠流,如若有缘,还能再遇见你。 一面镜子,隔着两个世界,现实与未来。林萧楚偶然坠入异世界,得以从一面红色镜子中看见未来的世界。 “林萧楚……”镜中的无尘唤他,“别装了,快起来……” 林萧楚爬起来,瞪大了眼看着无尘,“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无尘半侧过头大笑几声。 “直觉!” “诶?”林萧楚盘坐于地,打量无尘。“怪不得感觉墨轩似曾相识,墨轩和你果真好像!”林萧楚好像幡然醒悟似的,“不过,我没在我们这边的世界见过你!” 既然没有见过无尘,又何来的似曾相识?林萧楚本来明白了,可仔细一想竟又变得不明白了。 “果真?你那里是妖宫多少年?” “妖宫……3758年?” 无尘想了想,浅笑,笑起来甚是醉人。 “快了,你就快见到我了!” “那我们是怎么见得面呢?” 无尘把食指比在唇前,然后打了个响指。 “不能说!” “那么我师父在那边升官了吗?” 无尘苦笑半窃笑,心想一尘那贼子哪里用得着他来升官。这以后的事情变数太大,全都变了样。即使想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与未来世界相通,说话稍不留神就可能会篡改历史。这双鱼镜留在世间绝不是什么好事。等到这次对话中断后,无尘下决心要寻得法子把这对双鱼镜解决掉,否则落入不法之徒手中便会为祸世间。 “不能说!” “你那边的我为什么醒不过来?” “你知道孙猴子的元神出窍吗?” 无尘说完此话后,林萧楚便渐渐没了知觉,醒来便发现睡在墨轩的房里。那时徐芳修成了人形,告知他是从爬山虎堆里被刨出来的。而且,那高墙上并没有什么木门…… 已成往事,不知怎得想起这件事来了。林萧楚本是并不在意,可愈发觉得身子沉重,仿佛坠入了漆黑一片的无底洞,转而双脚轻飘,轻轻落地。 黑暗渐渐退去,露出一尘蛇宫的墙壁。墙壁甚高,被茂盛的爬山虎遮盖得天衣无缝。他曾来过这里,大概是一尘入妖寒宫驱邪的那天,隐隐瞧见墙壁上有生了锈的木门。 “明明是在七彩老爹的蜘蛛部落,怎得又回到了蛇宫……莫非……是梦?” 林萧楚拨开爬山虎的茂密的藤条,果真瞧见一扇黑色的木门。轻轻一推,便将木门捅出一个大窟窿,烂木掉地碎成渣,飞出许多黑色带壳的小虫子。 “红屋子……” 果真是梦,竟然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演一遍。青雾渐渐退散,四角的红色屋子赫然矗立,浓雾又升起,一团一团,似有狰狞面目在里面。林萧楚跑进红屋子里,如若要重旧戏重演,那么演完这场戏兴许就能醒来,速速结束罢了。 按照林萧楚的记忆,红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面红色的梳妆镜,缀黑色月牙形的象牙。果真,打开红屋子的门,房门便立即融化掉,黏连在一起再也无法打开。屋子里一片漆黑,忽然泛起点点猩红色的火光,只见一面镜子里闪着烛光点点,烛光越来越亮,未来的世界逐渐显现出来。 赤红色的奢华宝殿,建在一个天然的大温泉上。林萧楚瞧见镜中的自己靠在床榻的软鹅毛垫子上一动不动,死尸一般。只不过,镜中的林萧楚并非林萧楚,而是叱咤妖宫的楚杀殿。 镜中世界再华美,黑夜也不免凄凉,昏黄烛光摇曳,映照黑色华服的男子清瘦身影。 “无尘大叔……” 无尘侍奉楚杀殿躺下,合上他的眼睛,梳理好他的头发,在他已经没了血色的唇上轻吻。 “楚杀殿,早些歇息!” 林萧楚脸颊灼烫,先前不解斑斓之意,如今与一尘已经定情,见未来世界的无尘与他轻吻不免有些排斥。可妖王妖美妖娆,如若不是事先遇见一尘,或许真的情定无尘也说不准。 无尘似要离开,却慢步向林萧楚这边踱来,似是发现了什么。林萧楚知晓镜子的那边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椭圆形梳妆镜,镜子是镶嵌在黑木梳妆柜上面的,镜面蒙了一层灰,镜子顶端装饰着一个半弧形的红色象牙。 此奇物名为双鱼镜,一黑一红,没有人看见它们同时出现过。相传双鱼镜为上古时代鱼族一对恋人死后的化身,他们虽为恋人,可因为得罪了上古之王,所以被诅咒生前死后皆不能相见。有人传言说这对镜子时常出现在不同的时代,分别映照同一个人的生时的肉体和死后的鬼魂,通过肉体与鬼魂的些许关联来实现抽象意义上的相遇。 林萧楚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终将成为一副没有思想的驱壳,躺在富丽堂皇的床榻上一动不动,死尸一般。是无尘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为他的驱壳梳洗喂食。林萧楚得以与未来的无尘对话,知晓无尘是个大好人。 这是梦境,按照先前所发生的情景,无尘本是要吃惊一番,四下打量撤步些许。可林萧楚急于醒来,这梦中世界轻浮压抑,黑色的团团雾气中似有鬼怪潜伏,不由得惊心起来。 “楚儿……” 熟悉的对话,即刻做出回应。 “你是谁?” “我是妖王无尘,怎得你没有见过我?” 镜中的无尘成熟,身上的戾气消散。时间没有摧残他的容貌,反倒使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淡然与宁静。 “我这里是妖宫三七五八年!” 他们本应聊上三天两夜,最后以“你知道孙猴子元神出窍吗”这句话结束,林萧楚跳跃话题,早早地要引出无尘说上这句话,否则又不知多少天才能醒来。 “妖宫……三七五八年?”无尘想了想,浅笑,“快了,你就快见到我了!” “那我们是怎么见得面呢?” “不能说!” “那么我师父在你那边升官了吗?” “不能说!” “你那边的我为什么醒不过来?” 对了,正是此句,先前的对话正是以此句引出结尾。只见无尘浅笑,随手翻了奏折。 “你知道孙猴子的元神出窍吗?” 林萧楚醒来,浑身冷汗。打量四周,见李姬和炫岚熟睡在星雨堂的地毯上,顿时松了口气。 头脑一片混乱,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林萧楚心里五味杂陈,妖王无尘莫非对他有意?可他已经有了师傅,师傅待他如兄如父,如今斑斓,定不能辜负。 暑夏燥热,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艳阳顺着漏花窗投射进来,炽烤着林萧楚的脸颊,顿时汗流浃背。屋外蝉鸣起伏,树叶沙沙作响,虽是炎热,却也添上一抹宁静与淡然。林萧楚本已静心,不由得又忧虑起来。为何将来的他会变成一副驱壳,为何照顾他的是无尘而不是师傅,师傅究竟在哪…… 师傅虽然一向待人淡淡,但是林萧楚的一切皆为师傅所赐。活在妖界,绝对不能没了师傅,莫非,师傅会将他抛弃? 林萧楚左右摇头,暗示自己许是有隐情和苦衷,宁愿相信师傅绝对不会弃他而去,自欺欺人罢了。 清凉的微风迭起,透过漏花窗拂进星雨堂。林萧楚脖子酸痛,起身散步,听见风铃窸窣碰撞,清脆回旋,添上一丝清凉之感。见门外似有人来,怕是三王爷见到炫岚倒地歪睡、口水一地会恼怒不已,于是即刻走出星雨堂,赫然关上门。 林萧楚背对来访者,手指还搭在铜环的门把手上。低头瞧见来访者的影子映在他的脚下,这影子高大,长发翩翩,发丝随风轻舞着。一定不是七彩老爹,倒也不想是三爷纤尘。 究竟是谁?林萧楚矗立在原地不敢回头,若是生人该如何称呼,不要失了礼仪才行。正慌乱狐疑着,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莫不是无尘? 林萧楚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做梦,他的每个梦境都与现实有着些许关联。如若昨日梦见了无尘,那句“快了,你就快见到我了”这句话又听得那么真切,所以他百分之百笃定,身后之人定是无尘。 果真,林萧楚仅瞥了一眼便知,立即双膝跪地行跪拜大礼。双膝触到地面甚是温暖,不一会炽热蒸透衣裳,愈发灼烫起来。 “拜见妖王,妖王万岁万福!” 不敢抬头,仅瞧见无尘一身黑衣素裹,高贵雅致。微风迭起,阵阵竹香扑面而来,不是堂外竹林,而是无尘身上的淡淡竹香。 “抬起头来!” 林萧楚抬头,无尘惊喜,果真面貌与荆楚儿如出一辙。无尘等了他三十余年,如今一见勾起万千愁绪,顿时红了眼睛,眼中泪光点点。 比翼黄鸟略过天际,降落在屋檐上啾啾鸣叫。血阳凤凰躲进云朵里,忽明忽暗,透过竹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影子,摇摇曳曳、窸窣流动。正午清净,空旷的林子里回转着蝉鸣晭晭,一丝静意,一抹幽怨。 无尘眼睛湿润,微微仰头止泪,泪水却决堤如泉涌,顺着他妖娆的面庞流下,滴落在炽热的白玉砖上,瞬间被蒸发成水汽。 林萧楚呆住,为何无尘在流泪,为何,他会见到无尘流泪这般。妖王威震天下,无情无泪,如今泪眼汪汪,反倒添上一抹神伤。 无尘拭泪,瞧着林萧楚温柔一笑,这笑甚美,令人痴醉。踱步走近林萧楚,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林萧楚眼前。 林萧楚呆住,无尘的手十分漂亮,指甲自然发黑,拇指上佩戴翠竹色的玉扳指。他不解其意,呆望着无尘的手心入神。为何不叫他免礼平身,或是出于对晚辈的垂爱扶臂起身,为何偏偏要递给他一只妖美的手? 他是妖王,自然要顺了他。林萧楚战战兢兢地伸出小巧有力的手,停滞在半空不敢向前,却终是把指尖落在了无尘的手心上,立即触到一丝凉意。 无尘缓缓抓握住林萧楚的手,温柔轻触,全然不似一尘那般心急紧握,竟突然开始怀疑起师傅来。 师傅如若不是被那人参大师怒斥,不知是否会和他情定。或许师傅只是为了证明不会输给命运才与他雨中相吻,或许他只是师傅争夺胜利的筹码罢了,想起未来的自己没有师傅的照拂,如死尸一般,师傅在哪儿,难不成终将被师傅遗弃? 林萧楚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只觉无尘温柔清雅,指间的感觉似曾相识。 ☆、荼毒抄 倘若从未记得过,就不会有忘记与被忘记的悲哀! 暑夏微凉,天朗气清,空气甚好,怎一个佳字了得。狱流瀑的草原依旧宽广辽阔,嫩绿的细叶嫩草长到了膝盖般高。彩色花瓣的蒲公英大片盛开,有些已经变成彩色冠毛结成的绒球。微风扫过,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小毛毛伞便灵动升空,随着气流打转儿。 “狱流瀑的草原是妖界最大的草原,你可喜欢?” 无尘的妖马名为白雪,与一尘的黑风、荆楚儿的赤焰属于同一族,不同的是,白雪已经得了道行,可以随意生出翅膀来。 “自然是喜欢,似曾相识呢!” 林萧楚和无尘同坐在白雪上,白雪的身子上可生出翅膀,马蹄上可现出白云,腾云驾雾算不得什么。只是林萧楚十分恐高,方才白雪冲上云霄,林萧楚竟吓得趴在白雪的背上不肯起身,直到落地还一直死死搂着白雪的脖子。 无尘注意到林萧楚脖子上的猩红之眼出现了一道缝隙,恐怕林萧楚恢复前世记忆之时不会太远。 无尘对荆楚儿的感情是矛盾的,爱恨交加又徒增一丝歉疚。他与荆楚儿的误会太多,种种误会造就了他亲手将此生最爱打入妖寒宫。他不会纠结于荆楚儿的女体,既然她已轮回,不论男女他都会守护他一生一世,既是出于情义,又是出自亏欠。 如若林萧楚忆起前世,定当对无尘恨之入骨。若要赎罪便是现在,在林萧楚恢复记忆之前,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他。 无尘在赌,赌上一切。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取代一尘,或许林萧楚会与他定情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林萧楚今后只能是他的,与顾梦一尘再无瓜葛。 “大王,小人还是下马吧,怕把白雪压出个好歹来!” “无妨,本王小时候的体重是如今的两三倍,也没有将白雪压出个好歹来!” “果真?那么大王小时候是个胖子……”林萧楚察觉说错话,即刻住了口,“大王恕罪,小人无心……” 无尘温柔一笑,声音带着磁性,十分好听。 “本王小时候的绰号叫做二胖,是母后赐给本王的!” “二胖……” 林萧楚轻笑,笑不露齿,只觉这对话似曾相识,忽然对无尘产生一种类似于对一尘的信赖,不知为何。 “我记得师傅的绰号也是……” 无尘温柔一笑却尽显妖娆。 “你师傅定是诓骗你的!” 林萧楚骑术不精,谨慎地牵着缰绳,白雪驮着漫他与无尘二人漫步在狱流瀑的草原上。 无尘坐在林萧楚身后,林萧楚的后背抵在他的胸膛上。无尘瞧着林萧楚的注意力全在御马上,便趁其不注意轻拍了白雪的背部,白雪立即会意,装作不稳故意摇晃一番。 林萧楚果真激灵一下,似要坠下马去。无尘即刻从他身后搂住他,牵制缰绳,恰好触碰到林萧楚小巧的双手。 无尘的指尖冰凉,宽阔的手掌将林萧楚的小手握在手心。林萧楚下意识去撤离双手,却被无尘紧紧握住。只觉太阳穴一阵冰凉,淡淡竹香的发丝顺着他的肩头滑下,是无尘,无尘轻吻了他。 “大王……” 林萧楚欲躲,一个不稳载下马去。无尘即刻下马接住他,冰凉的左手搂住他的腰,右手托住他的肩,发丝凌乱在他的身上。 “大王……” “别动!” 林萧楚的发丝落地,与嫩绿的杂草接壤,彩色的蒲公英粘在了他的头发上。 无尘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白皙的胸膛隐隐可见。他缓缓低头,似要亲吻怀中之人。林萧楚惊愕,双手抓住无尘的肩意欲起身撤离,却阴差阳错撞上了无尘冰冷的薄唇。 死死抓扯着无尘的衣襟,将他平整的黑色华服抓出许多褶皱来。渐渐失去力气,无尘的吻似曾相识,倒像是前世的缘分。他又想起了师傅,多年以后灵魂被抽空如死尸一般时,为何不见了师傅。师傅在哪,难不成迟早被师傅遗弃? 一时心绪杂乱,不知所措。一尘绝美,无尘妖美,如若这两人皆属意于他,如何抉择倒真是件难事。不过万事有个先来后到,自然已经是师傅的人,妖王再美也与他无关,定要速速挣脱他的怀抱。 “大王恕罪,萧楚……萧楚已经……” “心有所属?” 无尘打断林萧楚,眉头紧锁。这话荆楚儿也同样对他说过,他自是知晓。 “你可知,你的前世是我的爱妻!” 林萧楚瞠目咋舌,一时没了言语,误以为自己听错。无尘掐住他的肩,力气甚大,一丝疼痛入骨。 “你的前世是我的爱妻,我苦等你三十余年,这番绝不会放你走!” 林萧楚彻底傻了眼,怎得这话与师傅的话如出一辙,一个说青梅竹马,一个说夫妻情分。两人皆是苦等他三十余年,眼下到底该相信谁。 “可是……” 林萧楚支支吾吾,无尘是妖王,一尘是无尘的弟弟,此话一旦明说,定将挑起一番误会。瞧着林萧楚这般,无尘心里如明镜,早已全部明白。 “你想说什么,莫不是前世与总管大人是青梅竹马之事?” 林萧楚呆呆望着无尘,肩膀甚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大王怎得知晓……” 无尘冷笑。 “的确是青梅竹马,可你终是做了我的妻子,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尘情绪颇为激动,不过依旧端庄自持,阴郁之气难解。 “你的师父为了取代我编出一个一个的谎言,楚儿要认清现实,决不能被他蒙蔽!” 林萧楚的脑神经早已不够用,思前想后想不出个由头来。不知为何想到了师傅残杀人参大师时的狰狞面目,如血赤发和满面蛇鳞实则令人恐怖。妖界谣传师傅狠毒,他本是无动于衷,如今倒是不得不相信了。师傅杀人不眨眼,迟早又会抛弃他,唯有无尘对他的驱壳不离不弃,倒令他对无尘所言颇为相信。 “可师傅……” 林萧楚双眼泛红,师傅带他逃离人间地狱,他并不想怀疑师傅。虽然对师傅与他情定之事颇为怀疑,却也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师傅,自欺欺人罢了。 无尘托住林萧楚的脸颊,拭去他的泪水,可怜万分。 “你的师傅执着于你前世的女体,他迟早会杀了你复活你的前世!” “师傅要杀我……” “他会抽离你的魂魄复活你的前世之灵,到时你将变成一副没有思想的空壳!” 林萧楚目瞪口呆,血泪大滴大滴夺眶而出,被无尘冰凉的手擦拭掉。这便对了,怪不得林萧楚瞧见双鱼镜中的自己一动不动如死尸一般,不由得悲恐万分,死死抓住无尘的衣袖,用力过猛,险些将无尘的衣服拽下肩来,露出一对倍尝明显的锁骨。 无尘见林萧楚哽咽悲痛,即刻揽他入怀,林萧楚立即埋头在无尘怀中痛哭起来。 “大王,我曾透过双鱼镜……瞧见未来的自己成了一副空壳……” “双鱼镜?” 无尘也是一惊,这双鱼镜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连他这个妖界之王都没有见过。 “莫不是师傅真的要杀了我……”林萧楚哽咽,泣不成声,“如若萧楚与大王是前世夫妻……但求大王能保萧楚一条命……” “我不仅要保你一条命,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丝一毫!”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场景,无尘令他安心,林萧楚生平第一次主动投入男人的怀抱。环抱住无尘清瘦的身子,手心抚着无尘挺拔的背,闻着无尘身上的淡淡竹香。这个男人值得他依靠,如今的感觉似曾相识。 转眼已是黄昏,无尘将前世些许都透露给林萧楚,对顾梦一尘只字未提。林萧楚被荼毒得不轻,无尘向他索要猩红之眼那球形美玉,他竟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无尘。 狱流瀑草原上灵兽珍奇,灵都的绵羊依旧会大摇大摆地在狱流瀑草原上散步,于是一只倒霉的羊便欣然成为了二人的美餐。果真是前世的情分,怪不得对此情此景感到似曾相识,愈发对无尘深信不疑。 傍晚时分才回到仙都,仙都的的夜晚灯海绚烂。七彩琉星做了族长之后,仙都的装饰出了纤尘的王府,定是从富贵人家到平民皆以彩色装饰。墙壁上的彩绘处处可见,夜晚定当是家家户户高挂七彩斑斓的灯笼,绚烂多彩,目不暇接。 无尘把白雪签到蜘蛛部落的马厩,从行囊上卸下黑色的布袋,里面装满被刻意做成花瓣状的米糕,粉色、白色还有米黄色,十分精致。 “伸出手来!” 林萧楚捧出双手,见无尘将小巧精致的米糕倒在他的掌心。 “大王,这是宫里的点心吗,真精致!” 只见白雪凑头过来,在他的掌心上觅食,将精致的米糕嚼烂。 “不是什么点心,是马粮!” 林萧楚顿时脸红,羞愧万分。瞧见无尘会心一笑,似是强忍着,终于侧过身去大笑起来。 林萧楚老远瞧见一个红衣装束的贵族女子,她站在不远处面目扭曲,在七彩辉映的灯光下显得光怪陆离。那女子手中抱着一个披风,呆呆地站在不远处。林萧楚埋在马厩棚子投下的黑暗阴影里,那女子没有发现他。只见无尘骤然收起来欢笑,似是瞧见了那贵族的女子,她慢慢踱步而来。 “给大王请安!” “萧后怎得来了此地,可是宫中有急事?” “臣妾甚是思念大王,见大王一日未归,所以……” 萧后言语沉滞,她已许久未见无尘这般喜悦过,不由得吃了一惊。无尘自打荆楚儿死后便愈发变得冰冷无情,怎得突然找回了欢乐的感觉。 “本王甚好,萧后不必挂心!” 颇有一丝冰冷,萧后同无尘是青梅竹马,她是无尘的“小小姐”,无尘再怎么冷酷无情都不会对她有过一丝冷雨相待,果真是人老色衰再也无法博君一笑了吗。 已经到了掌灯的时间,闲置在马厩的萤舞流烛灯升起,瞬间将四周照耀得辉煌光亮。林萧楚本是想埋在黑暗中不出去罢了,谁料竟堂而皇之地显现在萧后面前。他的前世是无尘的王后,如今无尘的现任王后到来,真觉尴尬,倒不如不见。 “姐姐……” 萧后舌挢不下,惊愕失色,不由得踉踉跄跄倒退了两步。林萧楚不知前世与萧后有何恩怨,如今他是七彩琉星的养子,不要给七彩老爹惹麻烦即可。 “蜘蛛族斑斓萧楚拜见王后,王后千岁……” “你是……” “他是斑斓琉月的儿子!” “原来如此……” 萧后挤出一抹僵硬地笑容,虽是吃惊,却也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 “大王,还是与臣妾回宫吧!” 无尘待萧后也算是温柔,不过他讨厌别人左右他的生活,何况如今与林萧楚话已说开,不抓紧机会更待何时。 “萧后且先回宫,本王要在蜘蛛部落留宿一晚!” ☆、空梦终 “怎得夕赤的女鬼走了?” 纤尘昨日晌午害了严重的哮喘,被无尘戳破了阴谋导致身心交病,竟一卧不起,至今滴水未进。眼见夜阑人静,偏殿却瞧不见那夕赤女鬼,唯独在墙壁上留下一抹粘稠的黑血。 “说来也怪……” 琉星见纤尘醒来,拿了件银白色的披风披在他纤瘦的肩头,目光却游离在外。 “那夕赤的女鬼仿佛跟了萧后而去……” 窗外点点流烛七彩炫烂,倒显得纤尘的脸色更加惨淡。瞧着琉星疑虑满腹,纤尘本是犹豫,却又似笃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想告知琉星。 “星爷……” 琉星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瞧着昏黄的烛光摇曳,将纤尘本就惨白的脸镀上一层暗黄。 “敢问星爷,夕赤一族的鬼属于何种?” “魔鬼界桐辉为尸鬼,夜妖一族为骸鬼,夕赤为尸胎鬼,此三大族也!” 一只飞蛾扑向烛火,噼里啪啦作响,瞬间被燃烧成一撮死灰。琉星直勾勾地盯着纤尘,等待他的回应,可纤尘只是皱眉,并不言语。 夜深人静,微冷。琉星枕着纤尘的双腿,依旧呆呆地等待着。他微微嘟嘴,摆出一副惹人心怜的模样,不料被纤尘拧住耳朵拎了起来。 “疼……疼……” 琉星喊痛,闲不住的手却不忘吃纤尘的豆腐。纤尘恼怒,怎得琉星这般没个正形儿,指甲不经意擦破琉星的耳根,沾染上一抹赤红。 “榆木脑袋!” 琉星爬上纤尘的床,死死压在纤尘身上,意欲亲吻,却得了响亮的一耳光。 “星爷怎得就没个正经,小爷是在和你说正经事儿!” 琉星一脸无辜,不忘向纤尘投去可怜的眼神。“老夫老妻”却还这般卖萌,着实让纤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方才见你一直不做声,还以为你是在引诱我这般……”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0节 琉星话没说完,纤尘便把他翻到在床上,坐在他的肚子上,两条白嫩的腿夹紧琉星的腰。 “星爷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夕赤一族是尸胎鬼,即为不得轮回的死婴入魔鬼道成为尸鬼一类,星爷莫非……” 琉星一脸无意,满不在乎地伸手抚摸纤尘的大腿,顺着膝盖向上慢慢摸索,直到尽头。 “怎得三爷如今这般疑神疑鬼,就算夕赤一族是尸胎鬼又能怎样,前世死得冤,难不成今世是来……” 琉星立即瞪大了眼,用手臂支起身子,红木床榻发出干脆地咯吱一声。琉星张着口,脑海里断断续续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如猛烈的电流一般打通他的脑神经。 “莫不是被妖王剪短福气的……萧后命中应有的子女?” 瞧见琉星终于明白,纤尘如释重负,用手抚摸着额头,舒展皱起的眉头。琉星有时候实在是蠢到不行,尤其是纤尘在旁的夜深人静时,琉星的注意力便再也无法集中,只对意尽斑斓之事万分上心罢了。 “星爷若再不明白,小爷可真要生气了呢!” “怪不得萧王后前脚刚走,那夕赤的女鬼也随之不见,原来是萧后命中的女儿……” 纤尘趴在琉星的身上,细嫩的手掌拍打琉星的胸膛。 “王兄机关算尽,竟也没有想到他的女儿会潜入妖界来,许是来找他复仇的呢!” 纤尘撒娇卖俏,眉宇间风情万种,指尖摩擦着琉星的脖颈,点点清凉,沁入心脾。 “月明鸟聚银明月,夜阑人静斑斓夜……星爷,斑斓一刻值万金!” “任世间白月银蝶万千,七彩灵蝶千万,我只取一抹素白,纤尘不染!” “这世间若得了星爷,纵使地狱,也终是无悔!” “这世间若得了纤尘……”琉星的手掌托住纤尘的脸颊,眼神朦胧,似是把毕生柔情都倾注在这一汪泪眼。“……好!” 纤尘呆住,眼睛睁大,给了琉星一眼白。他的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星爷方才说什么,小爷仿佛聋了一下……” “我说……这世间若得了纤尘……”琉星满头大汗,才尽词穷,“好!真好!” “呵!” 纤尘冷笑,脸上仿佛镀了一层冰霜,立即“下马”欲走,琉星即刻牵拉住他的手。 “三爷且慢……今日月黑风高,我想吟诗一首……” “且说来我听!” 琉星屏气凝神,稍作停顿,脑子里却胡乱打转,突然灵机一动,似是有了想法。 “这个男子不一般,好似……仙姑下凡间,好似仙姑下凡间呐……” “这个男子不一般!” 纤尘狠踢琉星一脚,好好的兴致全被磨灭。琉星也是一脸无辜,他是个痞子粗人,哪里懂得什么风情雅致?如若是兄长斑斓琉月倒还能与纤尘对上两句,糟糕,怎得又想起琉月那个混蛋来,不该,不该! “星爷看戏看多了吧,怎得连台词都照搬!” “哦~难不成三爷也瞧过,欢乐喜剧妖?” “那是自然!” “话说妖王和萧楚已外出整整一天,怎得还不回来!” 纤尘凝神,敏锐的舌头似是触到到了狱流瀑的草香。 “星爷,他们已经回来了!” 仙都小河潺潺流水绵绵,小桥人家炊烟袅袅升起,风景美如画。月上梢头,白月明亮,醉人花香入鼻,如梦如醉。 萧后为无尘披上披风,夜晚微凉,无尘本就易着风寒,定要小心谨慎照拂。此时她心中百感交集,平日里向无尘撒娇的阵势全无,倒像是楚王后还在世时的景象。 无尘灰蓝浅澈的眼睛只容得下荆楚儿一人。萧后已经许久未曾尝过这般滋味,当无尘个注视她,她却全然不觉无尘心中所想。无尘心冷,可以舍弃一切,可唯独对荆楚儿弃之又拾起。 萧后已经认命,她深知,这世间她可以斗过千万个女人,却唯独败于荆楚儿,不争不斗便已然输得一败涂地。瞧见林萧楚和萧后面貌如出一辙,萧后自是明白了无尘心中所想。木已成舟,她也不好改变什么。 “大王易着风寒,夜里凄冷,多多保重身体!” 萧后系上披风的缎带,却突然发现林萧楚四周的空间逐渐扭曲,如黑色的漩涡,布满狰狞面孔的鬼怪。细瞧林萧楚的眼睛闪着暗红血光,血液干燥的嘴角扬起诡异一笑,眼角黑血吧嗒吧嗒流出。萧后揉了揉眼,顿时惊恐失色。只见林萧楚的一只眼睛空洞,黑色的污血如墨汁一般从空洞的眼眶中流出,落在地上溅成一朵黑色的恶之花。 “死尸装束……” 死尸装束,莫非是黄泉夜路?萧后小声喃喃,头脑晕眩,用手指揉捏太阳穴。 “王后怎么了?” “大王……没有瞧见?” 见萧后直勾勾盯着林萧楚,无尘不由得也投以目光,可他除了手心中捧着米糕的林萧楚,什么也没瞧见。 女人的直觉很准,萧后只觉眼前死尸装束之人绝非善类,这个人不是荆楚儿,也不是林萧楚。只见黑色的漩涡褪去,那死尸装束的林萧楚才渐渐恢复原状。瞧着林萧楚颇为纯良阴郁的脸,萧后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王后且先回去吧,本王要在此留宿一晚!” “臣妾遵命!” 一阵凉风吹起,微冷。白月虽亮,林萧楚却瞧不见无尘的脸,任由无尘牵着他的手,一路走上八八六十四级台阶。回到星辰堂,听闻无尘要暂住,纤尘便偷偷牵走林萧楚交代了些许。 “楚儿,妖王可与你诉说了前世之事?” 纤尘拉着林萧楚的手,轻抚他的手背,一抹焦急,一抹忧虑。 “三爷,我的前世当真是妖王的王后?” 纤尘握住林萧楚的双手紧了,眉宇间愈发焦虑。他若有所思,虽不言语,却也点头默认。 “那么,我的前世与师傅……”林萧楚一抹神伤,眼中似是噙着泪,“……与师傅可是青梅竹马?” 纤尘凝神半闭目,他的把柄在无尘手中,如若无尘放了斑斓琉月出来,他与七彩琉星多年的情分可当真是辜负了。可如若谎言诓骗这个孩子,又愈发觉得打心底里对不起二爷。他与琉星已经负了那二人一次,如今,当真要为了一己之私再次毁了那前世的姻缘? “其实……” 纤尘舌尖敏锐,早已从空气中舔舐到一丝掺杂竹香的蛇腥之气,透过糊了明纸的落花窗,隐隐瞧见窗外无尘的发丝灵动。纤尘眉目颦蹙,虽是有愧于二爷却也不得不为之。 “其实,二爷与你的前世毫无瓜葛,楚儿若不信,可以回狱流瀑询问你前世的兄长,他便是如今的豹王!” “豹王?” 林萧楚惊诧,豹王见了一尘像是老鼠见了猫,卑躬屈膝乃至跪地求饶,如此狼狈的藩王居然是他前世的兄长。 “你的前世与妖王定情,从狱流瀑出嫁之日,你师傅却扰乱婚礼。豹王欲阻止,却硬生生被你师傅断了一臂……” 无尘在殿外听见纤尘说瞎话的本领渐长,这般谎言令无尘心情愉悦。林萧楚虽然怕极了师傅,却终是保留了一丝希望,如今希望彻底破碎,不由得血泪模糊了双眼。 “楚儿莫哭……” 纤尘将林萧楚搂在怀中,抚摸他的头发。 “好孩子,你并没有错!” 纤尘面带愧色,他活这么大,从未撒过如此的弥天大谎,汗颜无地,深感惭怍,羞愧难当。无尘心满意足,悄无声息地离去,留得纤尘无地自容,林萧楚泪流满面。 “楚儿,”纤尘用袖子擦拭林萧楚的泪水,“你是星爷的养子,星爷如今才出狱不久,如若没有妖王照拂,蜘蛛部落难有立足之地,所以……” 纤尘羞愧难当,万分愧怍,林萧楚挽住纤尘的双臂,渐渐止住泪水。 “三爷请讲,无须顾忌……” “妖王如此中意你,你倒不如跟随妖王,一来可保你终身,二来也可保证蜘蛛部落的荣耀……” “可是……楚儿总觉得,妖王如父如兄,虽是安心,却也似少了些什么……” “楚儿莫怪,虽然过分,可琉星养你七年,你可愿为了你流行老爹,把你自己献给妖王……” “我……” 林萧楚心中五味杂陈、矛盾万分。他对无尘还不甚了解,更是无法忘记与一尘的两夜斑斓。依旧对师傅旧情难舍,可毕竟不想被师傅抽掉灵魂,无尘算是他最靠得住的救命稻草。林萧楚不是圣人,况且对无尘也颇有情义,为了保命,只得依了。 蜘蛛部落有星夜堂,与七彩色调的仙都不同,星夜堂以黑色为主。黑檀木、黑漆饰、黑纱帘,无尘喜墨黑,这星夜堂正是为无尘所建。 林萧楚默许了纤尘的提议,谨慎地走进星夜堂。换上纤尘缝制的素白寝衣,梳理好头发,在眼角画上一抹红色,纯良面目却尽显妖娆,一瞬定所属。听闻偏殿传来阵阵水声,凑近门前,面庞察觉蒸蒸热气,玫瑰花香入鼻。 林萧楚屏气凝神,心砰砰直跳,已经料到即将发生什么,欣然面对即刻,为何犹豫不前?他轻轻扣门,声音之小瞬间被水声吞没。 “进来!” 林萧楚惊讶,倒退半步,这么小的声音竟能被无尘听见,当真吃了一惊。他不做声走进偏殿,眼见天然温泉建于殿内,温泉散发着温暖的热气,鲜红如血的玫瑰花瓣舞动,空气中弥散着玫瑰花香。 无尘的长发悬浮在水中,和花瓣凌乱在一起,浅色的眸子瞧着林萧楚,妖孽气息摄人心魄,魂魄险些被勾了去,真不愧是妖界第一美男。 “下来!” “……哦……” 林萧楚脱了鞋子,光着脚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脚尖轻点水面尝试水温,似是被烫到,骤然回缩。瞧见林萧楚这般可爱,无尘竟笑出了声。 “到水中来!” 林萧楚直僵僵地踩着阶梯而下,寝衣的裤脚被温泉水沾湿。 “你要穿着寝衣洗澡吗?” 林萧楚呆住,不知所措,难不成真要脱了衣服下水? 无尘游到岸边,斟上一碟清酒,一饮而尽。他毕竟是荆楚儿几十年的枕边人,对她的性子自是了解。林萧楚是荆楚儿转世,身世不同,但骨子里确是一样的。 “怎么,不敢下来?” 无尘故意挑衅,他笃定林萧楚既然来了便不会逃走。只见林萧楚眼神一丝犀利,眉宇一丝英气,麻利地脱了寝衣,带着傲劲儿下水,似是与无尘较劲。既然已经决定为了七彩蜘蛛将自己献给无尘,那便更是不能失了分寸。 无尘邪魅一笑,果真除了眼前之人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这般放肆,独占欲顿时而生。 “敢不敢做本王的人?” 林萧楚垂目昂首,一脸傲气,决不能在阵势上输给无尘。 “有何不敢,倒是大王,敢不敢做我的人?” 无尘邪魅一笑,指节在林萧楚的指尖轻轻一点。 “有何不敢?” ☆、楚杀王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作者菌在作死…… “如妃给萧后请安!” “起来吧,赐座!” 萧后正要睡下,近几日她神思倦怠,消瘦了不少。无尘出宫多日未归,不理朝政,妖宫流言四起。 “姐姐怎得神色不好?” 萧后摘下鎏金凤簪,放置在猩红色的绢子上,神色凝重。 “他回来了……” “谁?” “……楚杀王……” 如妃大惊失色,打碎了杯盏,迸发的碎瓷片将耳环上的明珠打落在地。 “萧姐姐,莫要胡说!” 萧后哀叹,依旧对镜卸妆,眼瞧着蓉妃和梅妃走来,免了请安,召她和如妃同坐在四角方正的红木方桌前。 “你们是宫中的妃嫔之首,我们过去的恩怨暂且放下,如今……是有正事要和你们谈!” “姐姐所言何事,”蓉妃瞧见良妃似是吓破了胆,战战兢兢不敢作声,“如姐姐,你怎么了?” “楚杀王……回来了……” 果真是晴天霹雳,蓉妃瞠目咋舌,颤抖的双手拿起杯盏饮水压惊。 “楚杀王莫不是顾梦蛇族王族之前的妖王?”梅妃自是不解,“他不是被顾梦蛇族困于妖寒宫地底,不见天日吗……” “梅妹妹许是不知,先前的楚王后实则是楚杀王实体化的意念,楚杀王给予了她的人格,所以楚王后既与总管大人相恋,又与妖王殿下定情,实则是为了扰乱顾梦蛇族的基业,居心叵测……” “怎会……” 梅妃惊诧万分,难不成她所熟识的荆楚儿不过是一尊傀儡,喜怒哀乐和心中所感皆是被人设定好? “妖寒宫地底如地狱般冰冷彻骨,肉体迟早会被侵蚀殆尽,为何还要辛苦恣睢将意念在外实体化?” 如妃不解,无名指的护甲挠腮,一脸疑虑。 “他要借助楚王后的肉体轮回,本宫亲眼所见,那空洞的一只眼本宫不会认错!” “可楚后的轮回女婴已死,女婴水葬要八十一年才可再轮回,怎得提前六十年出世?” 梅妃已经云里雾里,脑细胞果真是不够用,什么女婴什么水葬,她全然不知,却又不好发问。瞧见萧后神色凝重,没了平日里轻浮嚣张的气焰,反倒令人担忧。 “你们有没有想过……”三人屏气凝神,等待萧后,“……那女婴,或许会有同胞的兄弟……” 一阵冷风袭来,如妃和蓉妃哑口,冷汗袭身。梅妃眉头略皱,四下打量萧后和两位妃子,竟也觉察阵阵冷气在背后肆意攀爬。 我终于出世,顾梦无尘自作聪明要砸烂猩红之眼,不料却将我的怨念释放出来。我日日跟随林萧楚,萧后那女人却似是打通了阴阳之眼,阴差阳错看到了我的死尸装束。顾梦一尘同样蠢得离奇,竟然将我存留在妖寒宫的怨念收集起来。虽不知顾梦一尘有何意图,却也是垂死挣扎的蝼蚁罢了,全然不必放在心上。 没了我楚杀王,荆楚儿和林萧楚不过是两幅驱壳。 荆楚儿是我最完美的杰作,无父无母降临于世,同常人一样活着。虽然因为愚蠢被杀,却也成功轮回。而林萧楚虽然纯良懦弱,却也成功离间了妖王和总管之间的关系。我的两尊傀儡做得甚好,合乎本王的心意,如今本王已踏出黄泉夜路,很快便能重生。 我是叱咤妖界的王,被困于妖寒宫地底万年不见天日,每日里磨牙吮血,日日夜夜诅咒顾梦蛇族的所有人,自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毁掉他们。我将意念与外界实体创造了荆楚儿,荆楚儿死后轮回,将我的灵体存储于猩红之眼中,只待有朝一日能被释放。我楚杀才是这妖界之王,同我作对之人,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钟声悠扬深远,响彻整个一居;回荡远逝,震撼整个妖宫。顾梦无尘与白雪漫步于空,眼见妖宫香烟袅袅升空、七彩烟花怒放,红色的火烛亮光点点。今日是五月二十二日,我的生辰,也是我被割断全身经脉、赶下王位的日子。顾梦蛇族为了庆祝这一日,便要焚烧浓香的仙草、点燃红烛、燃放七彩烟花。 夕赤的女鬼名叫夕赤夕颜,是我的冥妻,也是无尘与萧后命中的子女。我与她在魔鬼界冥婚,桐辉灭门夕赤时我将她带离魔鬼界,或许有朝一日,我这冥妻能帮我一个大忙。如今,夕赤夕颜就潜伏在妖宫,如若妖宫多有变动,我将在第一时间知晓,也不枉费我如此这般辛苦恣睢。 已是午夜,林萧楚才送走无尘不久。星雨堂外星辰绚烂,冷风微起。毒根斑鸠菊抱香折枝,虽是不曾吹落北风,却也将整朵花栽进泥土里,何必这般执着?我楚杀存活于世绝不会偏执于任何一人,人是自由的,心是野的,即使拥抱再紧也无法融合,又何必存了那执念? 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离间无尘与一尘关系,伺机火上浇油,只等他们自相残杀罢了。如今得手,只想速速回道那肉体之中。在妖寒宫地底埋藏了万年,半点荤腥都沾不着,如今十分想要抱女人。虽是仓促,却也按捺不住。 林萧楚穿着素白的寝衣在庭院散步,瞧着竹叶窸窣,竹叶清香扑鼻。银白月光将庭院镀上皎洁的白,竹影摇曳在庭院中,如水波荡漾。我悬浮在半空,眼见炫岚走近林萧楚,意欲图谋不轨。 林萧楚只是躲,挣开,转移话题,瞧得本王这般心急。虽没有我全部的人格,却也不必如此委婉,将那蹄子放倒即可。于是我化作袅袅青烟,遁入林萧楚的脑海中,终于得到了这副皮囊。 身体沉重了不少,却也有相当重生的快感。被顾梦一尘的太爷爷挖掉的右眼如今恢复了视线,两只眼睛的视野极佳。这少年的身子还算轻快,只是下身略有些作痛。管不了那么多,瞧见炫岚依旧动手动脚,条件反射般用了食指和无名指戳中炫岚的喉咙,他立即僵滞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箭步而上,趁着这股劲儿将他打翻在地。 我轻轻拍掉手中的灰尘,眼神流露出一丝得意。瞧见炫岚仰面朝天目瞪口呆,定是没有料到我有这般能耐,如今吃了教训,想必再也不敢招惹我了。 终于重生,甚是痛快,只想抱女人。这幅皮囊表面还存有妖王无尘的蛇腥之气,甚是恶心却心中发痒,难以言喻的情感令我心中烦乱。 瞧着繁星绚烂,已是人地沉睡。夜晚静谧、万籁俱寂、百鸟归林 。身为这妖界曾经的王,却不晓得这仙都流水潺潺、小桥人家,但觉惬意。不知仙都哪里有风尘之地,四处打听又是不好。这般夜幕笼罩,连湖中的鱼都打起瞌睡来,吐出的彩色鱼泡泡从湖底升空,盘旋升空,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说起风尘之地,我这皮囊就是风尘之地出身。突然一丝念头闪烁,去人间怎样?在这妖界跌打滚爬这么多年,遁入人间绝非难事。欣然决定,就去人间。 穿过竹林圆阵,瞧见无尘为荆楚儿建造的清幽馆久经日晒风吹已经变得老旧,石碑也陷进了泥土里些许,侧歪不稳。这是荆楚儿最喜欢的殿宇,如今这般老旧,当真是如人心易改,哪里有什么长情之人。只是人群一瞥便定情,永生永世不离弃,实在是荒唐。 死灵湖清澈,夜晚却空洞黑暗。我蹲在死灵湖旁,凑近湖面瞧着湖底,果真许多狰狞面目在里面。无须在意,即刻潜入死灵湖中,身体重得像铅块,慢慢下坠。我在手中运气,在湖底划出一个银色的光圆,此为遁梦之门,我坠入光圈中,渐渐身体变轻,缓缓上浮。 我似乎还在水中,却不似死灵湖。瞧见头顶有一点亮光,似是人间明月,我莫不是在人间的湖水中。隐隐瞧见一条似鱼似蛇的长尾巴,向上浮去,瞧见是人身鱼尾的女人,她皮肤惨白,眼角发紫。 是濡女,被溺死的女子,也称溺之女。只觉似曾相识,果真是青楼的紫玉姑娘。紫玉被下了逆之咒符的茶水溺死,如今竟还没有超生。我朝上浮去,通道越来越窄,似是在井中。我与紫玉擦身而过,她竟没有认出我来。 果真是人间青楼,我的老地方。我从青楼后院的井中爬出,方才以妖气护体,没有被井水沾湿衣裳。我坐在井边,朝着井中望去,皎洁的月亮倒映在井中。紫玉似是遁入了深井底部,再也瞧不见她。罢了罢了,如若能再见,到时再想办法助她超生吧。 我坐在井边,一只脚踩在古井的石台上,另一只脚在井壁上磕打着脚后跟。真不愧是青楼,已过午夜却依旧灯火辉煌。 “林萧楚?” 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入耳,有些耳熟,瞧来者身着下人的衣服,手臂上搭着一条油乎乎的抹布。定是和我同寝的杂役,我瞧着他许久,终于想起。这家伙是曾是领班,当初害得我不轻,想必在我的床榻上泼洗脚水的主意便是他想出来的。 他瞧着我身着黑白相间的绫罗绸缎,左耳的银耳环缀一粒熠熠生辉的骷髅珠,黑色的鞋子也是拿了银仙绣了蜘蛛驾云成仙的绘图。他瞧我如今这般阔绰,下巴险些掉下来。 “你是林萧楚?” 我微微一笑,根本不想理会他。我早已不是那任人欺辱的小杂役,却也没有必要刻意去欺辱他,只会污了我的手罢了。 与他擦身而过,肩头与他相撞,绫罗绸缎从他油腻的粗麻布衣服上蹭过,令我颇为恶心。 走进青楼殿内,我虽在这地方生存了近十年,却从未凝神审视过这花花绿绿的青楼,色彩明艳,愈发觉得艳俗。 “萧楚兄弟,怎得你如今……” 那人追上来,一脸要巴结我的腌臜模样。我似是瞧见了老人,眼见万年水桶腰的老鸨扭着身子走来,一把揽住我的胳膊。 “这位爷,第一次来我家馆子吧……” 老鸨粘在我身上,拿了粉色的帕子意欲挑逗,我嘴角微微扬起,颇为暧昧地斜瞥那老鸨,意料之中瞧见了她目瞪口呆的场面。 “你……你……” 我甩开老鸨的肥粗手臂,将手背于身后踱步。 “我迟早会再来找你们算账的!” ☆、无题章 许久没有这般欢快过,女人的身子十分柔软,枕着她们白皙的臂膀令我十分舒适愉悦,很快便睡着了。 被隔壁刺耳的阵阵叫声惊醒,吵得我心里慌乱。我侧卧在床上,指甲不间断敲打床榻,等待隔壁的动静消停下来才可入睡。 妖寒宫地底虽是阴暗冰冷,却也清净。我的灵魂毕竟在那里栖息了几千年,早已习惯那寂静阴暗的氛围,如今,自然是受不住这阵阵嚎叫,甚至一丝光亮都能将我惊醒。 我想起了徐芳。徐芳的前世是我最宠爱的芳贵妃,我对她宠爱有加,她也对我万分依赖。林萧楚向来谨慎,她倒是帮衬了不少,尤其是七彩琉星降临蛇宫时她对赤文的一顿嘲讽,真是令人痛快。 待徐芳长大成人,但愿能续前世之缘,必当一心一意,永不离弃。 隔壁叫声并不停下,越发不对劲,怎得隐隐有阵阵蛇腥之气。熟悉熟悉,莫不是顾梦一尘? 我即刻披衣起身,大拍额头。怎得忘了,顾梦一尘曾是青楼戚晶的老相好,逛窑子自是常事,忘了他顾梦一尘年少轻狂时也是一身的流氓地痞习性,自是习性难改,不该不该! 穿上鞋袜,用红木短梳蘸了刨花水梳头,蹑手蹑脚地去趴墙根。我走到糊了明纸的漏花门前,小心地把糊纸弄出一个洞来,瞧见里屋的桌上耷拉着一个银杏叶披风。果真是顾梦一尘,逛窑子竟逛到人间来了。我虽然不是长情之人,可顾梦一尘口口声声只爱荆楚儿一人,如今又与荆楚儿的转世有了几夜斑斓,私下却不能守身如玉,这真心是否不纯? 不知为何,隐隐有一丝心酸,不过也是无碍。我楚杀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难过,这世上只有我辜负他人,再也不能被他人辜负。已经尝到了教训,今后自是要吃一堑长一智。 顾梦一尘不可信,他的前世即为故梦一臣,我被他的前世害得不轻。在回到林萧楚的驱壳之前,我瞧见顾梦一尘从死灵湖打捞了林萧楚的胞妹,他定是要杀了我复活我的女体。杀了我去复活我,岂不荒唐? 顾梦无尘似可信却也不可信,他是如今的妖界之王,万事都比不过他的基业。他曾杀了我的女体换了他的万年寿命,如今虽是渴望得到我的原谅,我却没有自信他能低过那万年不死的诱惑。 七彩老爹更是不可信,什么老爹,他就是杀害我女体的罪魁祸首。荆楚儿是我创造出来的假壳,我无法附体于她,却也能操控她打开妖寒宫地底的通道。只怪七彩琉星和顾梦纤尘坏了我的好事,令我不得不苦等了又三十余年,这笔账且来日再细细盘算。 如今,我最可信的莫过于墨轩。他等了我三千多年,杀了顾梦一尘的侄子取而代之,混入了顾梦一尘的蛇宫。果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三千年对我不忘初心,他日若得凌云志,定要好好疼爱他。除了墨轩便是我如今的鬼妻,夕赤夕颜。夕颜如今藏匿于妖宫,成为了我安插在无尘身边的眼线。至于桐辉蒲葵虽是我的楚惠后,可如今她与赤文定了冥婚,没有把握她是否依旧会衷心与我,所以权且作罢。 除了可信之人,自然还有可用之人,第一个可用之人便是斑斓琉月。斑斓琉月对七彩琉星恨之入骨,被顾梦纤尘抛弃哀哀欲绝,如今被顾梦无尘关押在狱审内府不见天日。如若我能施与他恩惠,他定当成为我手下的一名爱将。还有一人便是豹宫太子,舞启。豹宫大王被顾梦一尘害得不轻,断了一臂不说,还要成日里看顾梦一尘的脸色度日,实在是辛苦,他的儿子舞启自然也对顾梦一尘颇为诟病。 我迟早会屠戮顾梦一族满门,种种埋伏皆已布下,只需装傻充愣。敌人在明处,我藏匿在暗处,只需静待时机。我要让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去,定要把我的王位夺回了,让天下人知道我才是这妖界唯一不死的王。 可明明是恨毒了顾梦一尘,为何见他沉醉于风尘之地时又徒增失落?不懂不懂! 连夜回了仙都却没有回到蜘蛛部路。我与以往不同,掌握妖术,虽是身子妖力不足,却也能轻易飞天遁地,去哪里都不是难事。既然顾梦一尘去了人间青楼,那我便潜回天城,潜入蛇宫去见一见墨轩,他见了我必当欣喜。 我藏匿于黑暗,越过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跨过城门,穿过庭院,路过御花园。已是深夜,暂居黑灯瞎火,客居却零零散散亮着灯。亮灯的格子屋气派万分,定是赤文与墨轩的书房。我闪现到墨轩门前,好奇地朝赤文的屋内张望,似有鬼影。想必赤文那家伙被鬼新娘吓得不轻,竟到了精神衰弱的地步,似是彻夜难寐呢。想到这般,只觉痛快,怪你赤文平日目中无人,现下算是糟了报应了吧! 指关节轻轻扣门,不紧不慢的三下,墨轩很快便将门打开,木门的榫卯活动,吱呀一声。墨轩的书房灯火阑珊,红木漏花门打开的一刹那,瞬间为我的脸镀上一抹安详的烛光。他穿着墨色的寝衣,及腰的发丝披散,淡淡檀香入鼻。真不愧是我最宠爱的孩子,万般都符合我的心意。 “楚儿,你不是去了琉星大人那儿吗,怎么回来了?” 墨轩似是吃了一惊,不过却也即刻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他并不知道我如今就是楚杀王,或是说林萧楚恢复了楚杀王的记忆。我心里暗笑,百分之百断定,他得知此事后定会大吃一惊,然后即刻跪地谢罪。 “不让我进去吗?” 墨轩将我揽入格子屋内,随手关上房门。闻到一丝蛇血的腥味儿,瞧见墨轩的手指似是被利器割破,断断续续地流出鲜红色的血珠。 “你该不会是大半夜赶回来的吧!” 墨轩如今邪魅,调侃我的语气风趣,曾经老实的孩子毕竟也经过了三千年时间的洗礼摧残与磨练,如今已是个城府颇深的恶趣味的小老头。 因为杀人太多,尽管再怎么想表现温柔,我的眼神却也总是带着一丝冰冷。我微微笑着,与墨轩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顿时打了个冷战。 “……你……” 墨轩呆滞住,我宠了他多年,自是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他皆能识得。果真是我的好孩子,终是没有辜负我的种种期望。 “怎么,不过三千年,你连本王都认不出来了!” 墨轩即刻呆傻住,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瞬间湿润泛红。 “殿下……” 我朝他伸手,他即刻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用脸颊感受我掌心的温度。瞧见一滴热泪从他邪魅的深紫色眸子流出,他瞬间跪在我的脚下,昂首向我乞怜。 “小人不知殿下归来,方才失仪,请殿下原谅!” “无妨!” 我捧住墨轩的脸颊,他即刻闭上眼睛,只待我深情一吻。我贴上他的双唇,轻薄沁凉,如细嫩的豆腐一般。 相吻许久,舌尖相抵,墨轩已然入情。他的手指似是被尖锐的利器刺破,我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将那根指节含在嘴里,将脏血吸出。 我放开墨轩,墨轩却抓住我的手臂,欲言又止。瞧他这般可爱怎能不心生怜意,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眼角的蛇形纹身上轻吻。 “想要?” “小人……不敢……” 墨轩惊慌,说是不敢,神色确是默认。而我在人间已是折腾了半夜,眼下实在是乏累。可这孩子巴巴地向我乞怜,却也让我顿时心软。 “那好吧,不过……只能片刻!” 墨轩似是打了鸡血一般,只见屋内墨色烟雾如融在水中的鲜血一般弥散开来,将所有烛火的火焰吞噬,屋内顿时暗淡下来。 天微微亮,雾气昭昭,转而淅淅沥沥,雨声止酣。阴雨绵绵,落在竹叶山沙沙作响。我侧卧在床榻上抽烟,墨轩在我的怀中醒来,似是盯着我有了好一会儿。 “我记得殿下最喜欢雨天!” 我微微一笑,聆听雨声中夹杂着清脆的风铃声,声声入梦,勾起记忆斑斑。 “的确,人道雨天阴沉我却不觉,反倒一丝暖意。” “人道秋日萋萋,殿下却只觉,萋萋之季相拥取暖才算是人间真情!” “你不觉得我是谬论?” “殿下是天,墨轩是生了翅膀的鸟儿,天永远是对的!” 这番理论,倒也熟悉。一尘是天,荆楚儿是生了翅膀的鸟儿,自然是朝着天飞去。想到这里,我只觉阵阵心痛。我的怨念潜伏于世,瞧着荆楚儿与顾梦一尘恩爱缱绻,本是无意,如今竟然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儿。 顾梦一尘是我最大的仇人,只能是恨,任何感情与感觉都不该有。万般诡情,皆要速速扼杀在摇篮里。 “殿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天快亮了,我要赶回蜘蛛部落!” ☆、双尸现 “近日后宫内谣传楚杀王出世,不知究竟是从何得了风声,梅儿可知这谣传从何而起?” 无尘握住刻刀的木柄,小心翼翼地在竹筒上刻字,竹子翠绿的表皮刨下一丝丝细碎的木花。天气爽朗,风吹墨竹簌簌,日照湖水粼粼。书雨阁门窗开敞,缕缕清风萦袖,将镜窕ㄊ樽郎系南杆榕倩u德摇? 梅妃端庄贤淑却时常面带愁容,似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般,病怏怏的愈发消瘦,仿佛纸片人一般弱不禁风。 “臣妾……臣妾久居深闺甚少外出,自是不知这谣传何来……” 梅妃心思凌乱,坐在书桌一角旁研墨,想起那日同如妃和蓉妃觐见萧后的情形。萧后是阴阳之蛇,入宫为妃后打通了阴阳之眼,瞧着楚王后总是散发着阵阵幽怨黑气,一只眼睛似是空洞流血。萧后、如妃、蓉妃还有如今已死的黎妃每每与无尘说起,却反倒被斥责,更是准她们不许再提。 “怕就怕楚杀王再度混入妖宫,如若再次迷了大王的心窍可如何是好……”萧后曾这般担忧,于是暗暗嘱咐三妃要多一个心眼,对于后起的妃嫔定要小心谨慎,防止楚杀王潜在女人的身子里钻了空子。 “如今本宫在宫外瞧见同楚王后面貌如出一辙之人,楚杀王怨念徘徊在于侧,不管他是否为楚杀王的转世,此人定是万般留不得的!” 想到昔日对话,梅妃的手突然打滑,将砚台中的墨渍弄得飞溅,渍污了她粉白色的袖子。 “妾身失仪,大王恕罪……” “你一向持重,莫不是有心事绝不会这般,说吧,在想些什么?” 梅妃手足无措,依旧磨墨,却也掩饰不住眉目间的愁容。 “臣妾入宫尚晚不知楚杀王,那楚杀王究竟为何人,大王可曾见过他?” 无尘停下手中的活计,瞧见书架上的纸气球瘪气收缩,拾了起来将它吹成圆鼓鼓的形状,如孩童青涩的脸颊,亦如秋日果实累累。 “他是顾梦王族之前的妖王,已经殁了三千余年,本王怎会见过他,只知晓他暴虐残忍罢了!” “他是如何被赶下王位的呢?” “据说是本王的皇爷爷派了刺客将其暗杀,如今尸首还封存在妖寒宫的地底!” 梅妃心不在焉,欲言又止,反倒招惹了无尘的注目。在毒蛇面前,万般皆是逃脱不得的,倒不如坦言相对。 “你心里似有疑问,本王准你说出来,定不会责怪于你!” “臣妾……臣妾听闻……楚王后实则是……” “荒谬之言,你倒也信!” 无尘生冷打断却无怒色,只是示意梅妃坐到他的身边。 “以前的四妃曾联合向本王告状,不过是善妒的深宫妇人胡言乱语罢了!” “如此,当真是臣妾多虑了!” 无尘把梅妃的乱发别到耳后,折了一朵红梅装点在她浅棕色发丝上。梅妃含羞低头,颦蹙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红梅一朵,红尘一世,梅儿是特别的,万般不可同那些庸脂俗粉一样!” “臣妾羞愧,但愿能长命万岁,才可真正能同大王红尘一世!” “这宫中流言莫过于来自那妖寒宫,本王索性挖出那楚杀王的坟墓,究竟要瞧一瞧他面貌如何,好让一切流言蜚语终止!” “大王且三思,挖开妖寒宫地底工程浩大,绝非易事!” “无妨,权且交给总管大人去办!” 梅妃虽是含笑点头,不过心中却暗自叹气,心想这下总管大人的头疼病可又要犯了。 的确如此,顾梦一尘前些日子才把晋江行宫规划完毕,如今又要监工改建,哪里有得清闲去妖寒宫挖坟。 暑夏依旧,火轮高吐,暑气蒸蒸。顾梦一尘的花园中枯死了大半的蛇纹玫瑰,熟腾腾的花草味在热腾腾的空气中流窜,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顾梦一尘昨个儿接了无尘的旨意,今日一早便赶去了妖寒宫。本以为清早会微微凉爽,谁料竟会这般热不可耐,令总管大人的汗水浸透衣衫。顾梦一尘只觉指尖有一丝疼痛,一点微小的针眼暴露,顿时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臣弟拜见王兄,王兄万岁万福!” “起来吧!” 顾梦一尘起身,余光打量四周,怎得无尘的王后和四妃、六姬、三丽人全出现在妖寒宫前,这地底之人竟引得她们这般好奇吗。 “本王和众妃皆要目睹一下那楚杀王的真面目,还望总管大人费心!” “王兄,妖寒宫地面寒石坚硬,破石取物绝非易事,恐怕要让王兄和众妃久等!” “无妨,权且去做吧!” 顾梦一尘颇为不悦,他最厌烦被别人监工的感觉。不过依旧是要挽起袖子走入妖寒宫,带领着诸多狱审内府的差役一同开凿妖寒宫的地底。 摆阵作法,将金线围成四方阵置于内殿地面上,用黑色的妖血写上各种各样的奇怪符文。这妖寒宫地面距地底的冰室约有五十米,强力开凿又不伤及地底冰室绝非易事。况且这寒石冰冷坚硬,水火不屈,实在难以应付。 殿外暑热难耐,殿内冰寒刺骨,怎得都不是滋味儿。顾梦一尘已经入殿两个时辰确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当真令人捉急。岚丽人受不住暑热,直接晕倒过去。 “果真是难办,连总管大人都要花费诸多时间!” 无尘呢喃,突然一声诡异巨响如沙漠崩塌,阵阵寒气从妖寒宫散出,一团一团白气冰冷刺骨,众妃不由得大惊失色。顾梦无尘衣袖一挥,赤红色的屏障如猩红血月,抵制住了寒气森森。 妖寒宫殿内正中四方的金线阵内,坚硬寒石化作细碎粉尘,却也是寒气难御。狱审内府的差役将粉尘一筐一筐挪出殿外,整整一个时辰才消停下来。 地底的冰室用如黑洞一般,阴森不见天日。五十米高的冰壁距离冰室底端又是二十多米,所以要潜行七十多米才能到达底部。顾梦一尘点燃阵阵幽蓝火光,纵身一跃。冰室与寒石之间用黑色的石板隔开,敲碎石板,纵入黑暗的地底。 幽蓝火光被寒气吞噬,只能摸黑赶工。顾梦一尘蛇眼犀利,瞧见一口棺材在正中,本想打开冠盖一睹为快,无奈棺盖被寒冰冻住,一时奈何它不得,只得唤了狱审内府的差役将棺材吊上妖寒宫。 一副精致的竟撞谋焕鲅氏衷谘鹾椭诤箦难矍啊u夤撞牡狞木如玉石一般,棺盖上彩绘百鬼夜行纹样,正中雕刻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 “怎得棺盖上雕刻了斑斓蜘蛛?” 静姬遮面而笑,梅妃似是不解,眉头略紧。 “这斑斓蜘蛛可有何说头?” “梅儿不知,上古残籍记载,曾有雄性的斑斓蝴蝶爱上局┲氡阕酝堵尥幢稽木蜘蛛食掉。” 无尘为梅妃诠释,萧后醋意微起,却也大方持重,索性接下无尘的话茬。 “那局┲胫哽岛云涞陌庵蠛拮寡拢だ昧酥┲肟牵婕闯氏殖隽税哽岛陌哽瞪省0哽抵榇砟心邢嗔担闶怯纱说美矗 ? “原来如此!” 梅妃眉宇舒展,打量着在骄阳炽烤下却依旧散发阵阵寒气的竟撞摹? 顾梦一尘的袖子腐烂,似是被寒冰腐蚀,如今见了光,如粉尘一般,轻轻一动便簌簌落地。 “开棺!” 无尘下令,顾梦一尘和差役们用结实的家伙撬开棺材,顿时腐腥味儿弥散,众后妃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顾梦一尘缓缓拿下棺盖,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惊诧万分,万万没有料到棺材内会有两具尸首。我的身体闭目仰天,故梦一臣的尸首怒目侧卧。千年以前我们二人被浸泡在血泊里,如今血泊冻成了赤色冰河,他们一时也瞧不清我二人的五官。 “怎么会有两个人?” “莫不是和相好的一同入葬!” 静姬和良妃打趣,不过腐腥味儿依旧颇为浓郁,只得用袖子遮住口鼻。 “瞧不见他们的面貌,这该如何是好?” 无尘走向那棺材,命人在棺材底侧凿出一个洞,然后在棺材上运功,将千只血月赤蝶注入棺材,赤蝶如火,将冰河融化,暗红色的浊血顺着棺材底下的窟窿流出。 血月赤蝶散去,血冰融化流出,我与故梦一臣的面貌惊现于世,众人一片哗然。 我的真身被钉在一片木板上,皮肉已经与铁钉长合。故梦一臣侧卧在我的真身旁,心口一把白银弯刀。瞧见我二人这般死去,众人议论纷纷。再细瞧我二人的容貌,着实吓了她们一跳。 “怎得这二人……像极了楚王后和总管大人……” 顾梦一尘与故梦一臣相像倒是真的,不过我的真身确是七尺男儿,也是威风凛凛,和身材小巧的楚王后和林萧楚自是有些不同,他们不过是我少年时的模样罢了。 顾梦一尘头脑眩晕,无尘也朝后倒退两步,如今万般思虑萦绕于心,二人自当是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楚王后真的是楚杀王的……” 无尘怒视静姬,静姬即刻住口,颤颤巍巍似要晕厥。众人当中只有萧后不为所动,却也没有料到棺材之内还有一人,那人与顾梦一尘居然如此相像。 顾梦一尘只觉似是在梦中,瞧着故梦一臣的尸首,竟也觉心口隐隐作痛,怎得会如此相像,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尸首一般。 无尘气息紊乱,走到棺材前撕开我沾血的素白寝衣,寝衣已经烂糟糟,一扯即碎,我男儿身的胸膛赫然显露。无尘的指尖轻触我的胸膛,触到一丝心跳,大惊失色、连忙后退。 “楚杀……还活着……” 众妃尖叫,萧后也突然慌了神,和如妃紧紧相拥。 顾梦一尘冲向棺材,拔出故梦一臣心口的匕首,在我的真身之上一通猛戳。 三千多年,我三千多年的真身保存完好,故梦一臣没有伤了我的要害,如今却被顾梦一尘毙命,当真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1节 ☆、尊严灭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血染半边天。火烧云朵不详,惊弓倦鸟未归。蛇宫鸟雀乌鸦汇聚,鸦雀无声,阴谋静悄悄。 赤文不见了桐辉蒲葵,难得一丝清净自由却又疑虑万分。鬼新娘一直同他形影不离,如今却似早早地离开了他的身边。正欣喜着,却听闻一阵沉滞脚步声迎来,顿时心境跌落谷底。凝神细听,那声音却与桐辉蒲葵略有不同,脚步虽是沉滞却也略微轻快,且没有首饰碰撞的窸窣清脆。 “何人?” 赤文冷汗袭身,对着墙根冷呼,却瞧见桐辉蒲葵沉滞而来,窸窣清脆。桐辉蒲葵的脸上挂满喜悦,黑紫色的眼球僵滞地滚动,诡异万分。 阴谋初始,令我喜出望外,令敌人难以察觉。 蜘蛛部落的天空赤红,虽是黄昏微凉,却也是难解暑热。李姬趴在我的腿上酣梦,发丝被汗水粘在额头上,我只得拿了七彩羽扇轻轻为她扇风,亦可驱逐蚊蝇。我深知这丫头习性,前世在楚宫时就是个怕热的,甚至为了一个冰扇在宫宴上和芳贵妃拌起嘴来。不过虽是任性倒也不失天真可爱。斑斑记忆于心,温暖如初,顿时喜上眉梢。 忽然门窗依次合上,红木门框咯吱作响。殿内骤然昏暗,一丝腐臭掺杂血腥入鼻,脚步声沉滞蹭地,似有骨节嘎巴作响。一声一顿,一顿一声,终于在我的身边停下。 “怎么又回来了?” 我瞧着夕赤夕颜怀抱着一个红色的包袱,包袱裹扎杂乱,布条垂地,暗黑血迹斑斑,表面黏连着血皮和碎肉。夕赤夕颜暗红的嘴角微扬,似是心中喜悦,遍布尸斑的手将一颗红色美玉递给我。 “猩红之眼……” 多么熟悉的东西,荆楚儿死后,我寄宿在这颗眼球里,算是我生活十几年的宿壳,亲切万分。这宿壳里还存储了荆楚儿的记忆些许,那日顾梦一尘姻缘仙树下大开杀戒,这缕缕残存记忆融进了我如今这尊驱壳里。如今我已出世,这猩红之眼并无太大用处,不过毕竟是寄居多年的老房子,依旧是要留在身边的。 “不要买关子,打开包裹给本王瞧!” 夕赤夕颜拆开那丝丝染血布条,女婴黑色的腐尸惊现,令我大吃一惊。居然把林萧楚的连体胞妹给偷了出来,想必顾梦一尘定会急得满地打转儿。 “你是怎样进到顾梦一尘的密室里?” 夕赤夕颜唇语,她没有气息,无法说话。我与桐辉蒲葵相恋多年,自是知晓魔鬼的唇语,夕赤夕颜向我透露,是桐辉蒲葵偷了顾梦一尘的一滴蛇血才打开了密室的符文通道。我不由得吃惊万分,桐辉和夕赤是敌对大族,怎得两人却又私下联手。 我这才明白为何那日百鬼节以狐狸狗召唤出桐辉蒲葵,她本是属意林萧楚却最终跟了赤文而去。本以为她已变心,没想到竟是为了我特意潜藏在蛇宫的暗处。起先误以为她是哪根筋出了问题跑去给顾梦一尘当走狗,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做得很好!” 只不过我如今法力不足,眼下还不是与顾梦蛇族闹翻的时候。夕赤夕颜唇语亦然,却叫我速速打了个冷战,顿时打发她将那女婴送回顾梦一尘的密室。 万般没有料到妖宫的狗贼们居然挖出了我的棺材,如此大费周章当真是难为他们了。瞧见我千年以前的脸,如若无尘心有疑虑,恐怕我这副驱壳难逃暗杀。 “速速把她送回去,不要被顾梦一尘察觉了!” 夕赤夕颜的尸脸更加惨白,张开双口似要讲话,无奈只能瞧见她发黑的舌根,终是唇语鼓弄一阵。我顿时愕然,知晓顾梦一尘即将回到蛇宫,并且桐辉蒲葵如今并无打开来生殿密室的办法。 “蠢呐,既然打算做贼,为何只取了一滴蛇血,连后路都没有留下!” 我冷吸一口气,牙根发痒,却也是不好发作,毕竟还有用得到她们的地方。顾梦一尘今日瞧见了那棺材,定会对我增添了一丝疑虑。如若这个时候不见了女婴,顾梦一尘那毒蛇定会怀疑到无尘或者我的身上,一定要想办法拖住他。 “你速速回蛇宫,我来想办法偷了顾梦一尘的一滴血!” 头脑凌乱,心中七上八下,喉咙干渴。我呆坐在原地,怕事迹暴露,以我现在的实力全然不是敌人们的对手。想必今日开棺,顾梦一尘和顾梦无尘定会对我暗生疑虑,他二人不合,我定要巴结住他们其中之一干掉另一个,刻不容缓。 即刻奔了蛇宫而去,我的轻功还不算差,半柱香功夫便能遁入蛇宫。我于蛇宫的止门前矗立,踌躇不前。打量了马厩,却不见了一尘的黑风和金漆红纱的马车,想必是顾梦一尘还未回宫,顿时紧张感少了大半。 马蹄声阵阵入耳,渐渐明朗,瞧见顾梦一尘威风凛凛却似是神情倦怠,想必在妖寒宫受惊不轻。顾梦一尘瞧见了我,眉头略皱,定是见我联想到棺材中的楚杀王。他今日用匕首剜了我真身的心口,如今瞧见我这同他多日缠绵的孽徒,不知该作何感想。 “徒儿给师傅请安,师傅千岁金安!” 装出一副纯良模样,给顾梦一尘叩头请安。我本是这妖界独一无二的王,如今却要屈膝于他人,当真是羞愧。管不了那么多,什么所谓的自尊速速抛弃罢了,我只为复仇,如若能重回王位,舍弃自尊又算的了什么。定要速速把顾梦一尘推到床头,偷取他的一滴蛇血。 “你怎么回来了,你的马呢?” 哪里有什么马,本王可是自己飞回来的。 “赤焰么,她去林子里散步了!” 我最大的优点便是撒谎不脸红,越是理直气壮不心虚,便愈发叫人瞧不出端倪来。 “你怎么回来了?” “徒儿……徒儿万分思念师傅,所以……” 我假意娇羞低头,食指勾住顾梦一尘的腰带。本王已经这般媚态,还不速速把我带回寝宫。 火烧云朵变淡,日薄西山,夜幕即将来临。霞光消退,暮云缭绕,归鸦绕树,万籁俱寂。顾梦一尘没有言语与行动,我迟迟不敢抬头,生怕对上一双杀人蛇眼。如若顾梦一尘当真怀疑上我,就地被他宰杀也不为奇怪。 是继续引诱,还是速速逃离? “你到底是谁……” 冰冷言语入耳,手腕被死死抓住,我不由得仰头观望眼前之人,却瞧见顾梦一尘眉头紧锁、眼中含泪。 “你究竟是荆楚儿还是林萧楚,亦或是楚杀王?” 顾梦一尘一字一顿,字字痛彻心扉。这问题的确令我吃惊,却也愈发觉得好笑,他倾尽一生所爱的荆楚儿不过是我不完整的人格实体罢了,当真是可怜。 “师傅……您在说什么,徒儿……徒儿听不懂……” 手腕被死死抓住,骨头险些断掉。于我而言,这点疼痛并算不得什么,却也挤出泉涌眼泪来。 “师傅,徒儿不知做错何事,请师傅明示!” 顾梦一尘喘着粗气,一滴眼泪流出,眼角皮肤顿时溃烂化脓。我心中暗嘲,当真是活该,明明知晓不得流泪,却依旧要这般放纵。 “如若师傅是为你我师徒二人的斑斓之情懊恼,徒儿原就此被师傅正法,以解师傅心中哀愁……”我即刻跪地,哀哀乞怜,哭成泪人儿,却紧紧抱住顾梦一尘的双腿,脸颊抵在他的身体上,试图勾起他的占有欲。“徒儿是师傅的人,师傅伤心,徒儿也难过。如若徒儿一死能为师傅解忧,徒儿愿即刻咬舌自尽!” 哪里能真的咬舌自尽,不过是含泪装模作样罢了,如若顾梦一尘真的要看我咬舌自尽,我即刻化作一只蜘蛛溜走,就这样办! 顾梦一尘将我提拉起来揽入怀中,我顺势环抱住他,哇哇大哭,心里却是万般个不情愿。三千年前便是栽在了这家伙手里,如今竟还要把自己的肉身出卖给他,当真是违背了我的初心。 “师傅气可消了?” 顾梦一尘泪如雨注,绝美的半面蛇脸已经化脓毁容,定是疼痛难忍。他紧紧抱着我,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流入衣裳里,清冷如冰。 “师傅的眼角可疼?” 顾梦一尘抽泣,今日之事竟对他造成了这般刺激,难道本王是荆楚儿的事实竟令他这般难以接受? 我听宫中的老人说以唇相吻、以舌舔舐可医治眼翳,如今只能一拼,在没有确定顾梦无尘心意之前,至少要将顾梦一尘拿下。 我捧住顾梦一尘的脸颊,吻去他的冰泪,舔舐他溃烂的眼角。许是剧痛难忍,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徒儿送师傅回寝宫!” 我将顾梦一尘搀扶回来生殿,在伤处敷上七彩仙草的药粉,以纱布包扎,徒留一只蛇眼。如今顾梦一尘的伤口止痛,定要速速切入正题。 我是拥有过许多男人女人的男人,自是知晓如何去引诱一个男人。顾梦一尘拉我入怀,我便在他的脖颈上轻吻开来。 “师傅可喜欢徒儿?” 顾梦一尘不言语,反倒以薄唇封口。我心中暗暗冷嘲,这个顾梦一尘老奸巨猾,明明想与我斑斓却不愿承认对我有意,当真是这世间负心汉的惯用伎俩。不过顾梦一尘是否为负心之人与我无干,如今只要速速将他逼到床头即可。 一夜斑斓,倒也尽兴。我这般主动着实吓坏了顾梦一尘,未到午夜便晕厥过去。我瞧着他酣然入睡的模样,真想咬断他的喉咙吸干他的血,不过,眼下不是时候。 以银针刺破他的手指取一滴鲜血,交于窸窣而来桐辉蒲葵。她多年不见我,依依不舍不肯离去,终是被夕赤夕颜生生拽拉出去。 我瞧着桐辉蒲葵死死拽拉门框不肯松手,紫黑的唇紧闭抽搐,竟然开始阵阵哀嚎。 “楚……楚……” 我瞠目哆口,尸鬼没有气息,为何会这般吐露我的名字。瞧见桐辉蒲葵如此,我羞愧难当,欲哭无泪,无语凝噎。 “夕颜,带她下去!” ☆、初反目 “萧楚……可喜欢本王?” “自然是喜欢,如获至宝!” 我话茬接的甚好,装出一副天真纯良的模样。我枕着无尘冰冷的胸膛,拈起一缕他的发尾在手指上缠绕玩弄。昨个儿去瞧了顾梦一尘,如今前脚刚回到仙都,无尘后脚便找上门来。 “那么大王可喜欢萧楚?” “自然是喜欢,如得极珍!” 无尘温柔一笑,似有心事,对妖寒宫地底的“双尸棺”只字未提,令我不由得提心吊胆。他此番前来究竟为何,不知他对我是何看法,小心行事便可。 “我不信……” 我努嘴撒娇,将无尘的一缕青丝编成极细的麻花辫,依旧在手指上缠绕着,“大王可是天子,怎会对我这个蠢笨的家伙动情……” 无尘宽厚的手掌拍打着我的后背,似是哄婴儿入睡一般。他眉宇间被忧愁困扰得颦蹙,眉毛也微微怒挑,似是生气一般。 “怎得……你不相信本王的话……” “大王到底有多喜爱我,我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无尘将我扶起,我们盘腿对坐,发丝交缠在一起。灯火阑珊,我却瞧着无尘的表情扭曲。他垂目凝神,欲言又止,手指在膝盖上的墨色寝衣上不自然地抓取着。 “大王有心事?” 无尘冰冷的手掌抚摸我的脸颊,这个男人何以待我这般温柔,竟让我难以割舍这暖心的触感。无尘啊无尘,你究竟这怎样的人,怎得似是把所有柔情都倾注在我的身上。我惊诧万分,舌挢不下,无尘待荆楚儿无情,待林萧楚少情,怎得对我的这柔情脉脉全不似把我当做是荆楚儿与林萧楚的任何之一。究竟是为何,他到底把我当做了何人? “你终有一日会发现……我才是这世上最爱你之人!” 无尘邪魅一笑,吻住我的下唇,令我冷汗袭身,一抹血丝充斥眼睑。这“下唇之吻”为男宠亲吻主人的归属之吻,顾梦无尘虽无男宠,却也应该知晓这其中道理,为何要吻了我的下唇,难不成要归属于我做我的男宠,莫不是知晓我如今便是楚杀王?不过即使我是楚杀王,他是顾梦一族的王,为何要屈膝做我的宠儿……定是有蹊跷,且装傻充愣。 “大王定是哄骗我……” 凉意袭身,耳垂被无尘咬住。我瞪大了眼,表情定是木讷难解,而无尘将脸颊贴在我的面庞上,嘴唇轻点我的耳根。 “苦等百年,终于得以与你一见!” 无尘这声音甚轻,风一吹便散了。哪里来的百年,荆楚儿死后不过三十余年,只觉不解。他突然掐住我的双肩,在我的耳边冷笑,似是难以压抑心中之喜。阵阵冷笑入耳,令我毛骨悚然,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节一节朝上攀爬,被无尘抓紧的双肩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我的头脑一阵晕眩,后脑咯噔磕在床榻上,双肩背无尘死死按住,正如千年以前被妖刺钉入木板时的情景一样。莫不是又要故事重演,难不成要就此杀了我,再将我封入阴暗冰冷的妖寒宫地底? 绝对不可,我如今虽是法力不足却也不是吃素的,右手即刻化作黑色坚硬的指爪,就如斑斓琉月刺穿纤尘身子的那只利爪,狠狠刺向无尘的心窝。不能将他致死,至少也要留了时间逃脱。 只觉一丝剧痛,手腕被无尘掰断,顿时没了力气耷拉在床边。我心中惧意涌起,四处挣扎,定是咬牙切齿的狰狞面目。心灰意冷,以为大限将至,无尘骑上我的身子,有力的手掌掐住我的下巴。只要无尘稍一用力,我的脖子将会被这家伙瞬间拧断。 脖子上一阵清凉,无尘用力的一吻令我的脖颈惊现深紫色的吻痕。我断掉的右手颤抖,没想到千年已逝,我还是这般贪生怕死,终是过不了生死这一关。 我紧闭双目,等待一死,恐惧心死萦绕于心,淡忘骨头断裂的剧痛。许久未见动静,不由得睁目打量无尘,却瞧见无尘瞧着我似魑魅魍魉,似是盯着幼鼠的毒蛇,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要杀还不尽快?” “本王怎舍得……”无尘冷笑,如玉的面庞凑近我的耳根,喃喃细语,“苦等楚杀殿百年,独占荆楚儿、情定林萧楚,都只不过是为了与楚杀王一见!” “看来你早知本王身份……” “没错,从那日于妖宫画院与荆楚儿一见便知,本王迎娶荆楚儿为后,以至之后将她血祭,都不过是为了得了万年寿命与楚杀王比翼□□!” “如此倒真是难为你了!” 我语带笑腔,手指终是止住了颤抖。如若顾梦无尘不杀我,身份暴露了也无妨,只要能稳住这家伙,我迟早会迎来翻牌的机会。一尘与无尘我定要二择一,借一人之手除掉另一人,如今看来,无尘倒是更好的选择。 “本王倒有一事想要请教楚杀王!” “且说来!” “本王与总管大人相较,楚杀王更属意于谁?” “我对顾梦一尘恨之入骨,姻缘仙庙的大师曾经说过,顾梦一尘永远也得不到他所爱之人,我与他今世无缘,自当是更属意大王你!” 无尘与我相拥而吻,发丝缠绕在我的脖子上。竹香清雅,墨香淡淡,我抚着他的后背,触到他突兀的骨头,冰冷入骨。 “妖王殿下究竟对我有几丝真情?” “楚杀王或许不信,如若时事动荡,本王可以为你去死!” 我冷笑一声,话虽是假的,却也好听。哪里有那矢志不渝的情爱,如若有之,也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到不用你为我去死,只要……” “只要何事?” “只要你能助我杀掉顾梦一尘!” 无尘目光闪烁,万般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般话来。荆楚儿唯爱一尘,林萧楚又对一尘暗生情愫,怎得我的两个傀儡对顾梦一尘这般专情我却要将他屠杀,令无尘甚是不解。不过虽是不解,却也心悦。 待我杀了顾梦一尘,下一个猎物便是无尘,且仔细等待即可。 五月三十一日是三爷纤尘的生辰,蜘蛛部落热闹非凡,三王爷请来了顾梦一尘同庆生宴。宴会上我与顾梦一尘甚少言语,反倒速速逃离,和炫岚爬上仙都的后山上去摘野果子吃,回到蛇宫时宴会已是人走茶凉。 听李姬说顾梦一尘似是等候了我片刻,见我迟迟未归便也无奈离开。五月的最后一日便在这热闹与尴尬中度过。几天后便是六月初六,六月六为妖宫吉日,我和炫岚、李姬、墨轩、徐芳和赤文即将前往妖灵魔山修行。 终是要离去,终是要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将结束,回不去的终将是回不去了! ☆、妖灵山 妖宫旧历六月六日为祥瑞大吉之日,今日是妖灵魔山收徒之大日,从凌晨开始,妖宫便是礼炮冲天,七彩烟雾袅袅升空,五色祥云奇光异彩。眼下即使是白日,各都各城却也张灯结彩,江湖海河波光粼粼,古城老树上挂满祈愿福袋。昨日还是暑热难解,今儿个确是天朗气清。淡淡花草清香萦绕马蹄,翩翩白月银蝶飞舞于空,大有祥和之气。 蜘蛛部落的仪仗为我送行,一路仙都的百姓结队相送,每人手指上勾着一个斑斓色块拼接而成的福袋,福袋尾端系着七彩流苏,福袋中的圆形木片写上吉祥贺词,为祝愿美满之意。 我那镶嵌斑斓宝石的马车终于走出仙都大门,撩开熠熠生辉的斑斓珠帘,瞧见仙都城门的古树之上挂满素白的福袋,这才想起如今尊卑有秩,炫岚是王爷之子,定是要先我一步走出仙都。仪仗止于城门,目送我的马车渐行渐远。仙都的百姓将手中的福袋挂在古树葱绿的枝杈上,片刻后七彩李姬的七彩马车也缓缓走出城门。我是斑斓琉月膝下嫡子,李姬故此要尾随在我的后方,与我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妖宫地势呈环形,妖宫为靶心,外环为皇家天城,天城外围环海,妖灵魔山在妖宫坐北朝南的天城海口的五里之外。各都各城的千金公子须在天城海口聚齐。妖灵魔山的山路颇为难行,马车要按尊卑列队,一线形进入妖灵魔山。 从仙都直接奔往天城倒也容易,清晨出发,不到两个时辰便抵达天城海口。我撩开斑斓色的珠帘,瞧见几列马车首位相接,呈规矩的线性。前两辆马车镶嵌顾梦一族的族徽,第二辆马车通体素白,主人定是三爷之子炫岚。而第一辆若是摆在炫岚之前,想必是无尘的皇四子顾梦玄英。纤尘的素白马车之后分别是赤色和墨色的两辆马车,赤色为风火一族,想必是风火赤文。而墨色为黑羽一族,定为黑羽墨轩。我的斑斓马车停滞,等待一辆粉蝶漏花的马车与墨轩的马车首尾相接,这时才将斑斓马车列入队伍,随后李姬的的七彩马车和一辆七彩羽毛点翠的马车便规矩入队,一辆一辆列成一线。 我迟疑片刻,李姬身后为羽族公主倒是没有异议,不过前头那粉色蝶子的马车里究竟是何人。四下打量寻思了一番,瞧见徐芳探出头来向我招手,不时俏皮地吐出舌头,却被陪同的姨娘训斥了不安分,硬生生将她的脑袋塞回马车里。我心里呢喃,在蛇宫也算入住许久,竟不知徐芳是蝶梦一族的蛇女,当真是疏忽了。 马蹄声源源不断,辘辘车轮滚动,各色串珠与铃铛清脆窸窣。不到半柱香功夫,天城海口已是百辆贵族马车规矩秩序地列队,我半探头瞧去,竟然瞧不见车队的尾端。能辨识的只有羽族公主彩莲、狱流瀑的太子舞启还有人鱼族的千金金鳞,再往远处便没了视线。 粼粼海水波光微起,千百只人鱼的上半身浮出水面,埋没在海中的鱼尾隐隐可见。金鳞拨开贝壳珠帘,朝着海中的鱼族姐妹们道别。余光瞧见了我,便欣然向我挥手示好。我微微一笑,瞧见赤文醋意颇起,一双眉目恶狠狠地死盯着我。不以为意,全然把他当做空气,无须理会则是。 六月风凉爽,拂过我的脖颈微凉。我揉着酸痛的脖子,正了正衣襟遮住锁骨旁的斑斑吻痕,羞愧难当。车队辘辘前行,一路上惹人注目,终于行进到妖灵山山脚。 妖灵山巍峨雄伟,山顶金光余晖,如烈阳高照,盖一雕纹金钟,璀璨夺目。山脚下设有五十米高的墨蓝色止门,突闻山顶阵阵钟声响起,金钟摇曳,光影流动,普照半边天。马车依次通过止门,山路盘旋至半山腰,行进半个时辰于半山腰停足。 珠帘被掀开,蜘蛛部落的车夫示意我下马,拿了斑斓色块的踏台供我踩踏下车。我呼吸着妖灵魔山的醇正空气,四周绫罗绸缎、珠翠美衣的少年少女站成一线,互相打量着。忽然胸口一阵碰撞,李姬那丫头扑进我的怀中,环抱着我不肯松手。 “楚师哥,她是谁?” 徐芳揽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把我朝侧方拽拉,而李姬瞧见徐芳这般便是愈发不肯松手。怎得这二人前世不合,如今初次见面便闹得这么僵,以我对她们的了解,如若不制止,这两人非要打起来不可。 “李姬妹妹怎得如此粘着萧楚,我都要吃醋了!” 墨轩墨衣清雅,模样像极了无尘,他拿了黑乌鸦的羽扇扇风,风趣翩翩而来。李姬笑意盎然,即刻搂住墨轩撒娇。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真要多谢墨轩出来解围,否则这二人大打出手岂不难堪。 老远迎来数百少男少女,素白仙衣裙袖飘飘,墨黑腰带如黑鳞蛟龙。此为妖灵魔山的陪读仙童,众王室贵族的每位小姐公子皆由两个仙童侍奉。侍奉我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如美玉,绝色绝佳,却是十分的规矩内敛,对我毕恭毕敬。 “奴婢茉月见过楚公子!” “奴婢蓉阳见过楚公子!” 见两位佳人的名字这般相似,十有八九是姐妹,细瞧果真一颦一簇都如出一辙。 “两位妹妹不必多礼!” “谢公子!” 吉时已到,四皇子玄英、纤尘、赤文、墨轩和徐芳被仙童一一领路入山。茉月和蓉阳两人面目含羞,将茉莉和芙蓉的干花香囊系在我的腰带上,险些令我面红耳热。下人送香囊给主子,即是将整个人都献与主人的隐晦做法。怎得这两个丫头初次见我便要这般,着实令我摸不着头脑。 “哪里来的丫头,这般不长眼?” 一阵尖锐的呵斥声将我的目光吸引了去,我好奇地回头瞧去,正瞧见羽族公主气冲冲地扇了一个仙童一耳光。 “你知道本公主的雀血碧玺有多珍贵么,真是该死!” 羽族公主彩莲身穿七彩羽衣,羽衣上点翠五色碧玺。被她扇了耳光的仙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跪在地上瑟缩发抖,双手捧着一个把七彩羽扇,羽扇上的血色碧玺似是历经碰撞,遍布细碎的裂纹。 “奴婢兰清,无心冲撞贵人,奴婢知错……” “知错有什么用,你的贱命都抵不过我这雀血碧玺的羽扇,你当怎么赔我?” 顿足片刻,徐芳他们已走出老远。茉月和蓉阳牵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如今羽族得势,彩莲身为羽族公主倒的确刁钻得很。 狱流瀑太子舞启和彩莲是与一同长大的交情,如今总管大人就在山顶,误了拜师的吉时也是不好,于是上前制止。可彩莲却愈发气恼,伸手朝着女婢的脸颊砸去,女婢挨了狠狠地两记耳光,面部紫青,呜呜抽泣起来。 “公子莫要多管闲事……”我欲上前制止,茉月却即刻扯住我的袖子,“公子且慢,如今羽族在妖王面前最为得志,公子莫要与羽族惹上瓜葛才是!” 我心里窃笑,若论妖王面前的红人,谁还能胜过于我。见那彩莲气焰足够嚣张,倒是十分想给她个教训。活了成千上万年,最厌弃这副狗仗人势的嘴脸,只觉十分不爽,于是即刻攥住她继续施暴的右手。 “你是……何人……” 彩莲本是怒气冲冠,本欲发作于我,可与我四目相对之后便愈发消了怒气,方才还是口齿伶俐,如今却又结结巴巴起来,眼神也四处逃离。多么刁钻得女人,只要腼腆起来倒也不失可爱,这点心思我自然是懂。 “在下斑斓萧楚,见过彩莲公主!”彩莲面红耳热,方才的嚣张气焰泯灭,反倒手足无措起来。“拜师的吉时将至,我等还是速速登山,不要让妖王和总管大人等急了!” 我松开彩莲的手,和狱流瀑太子玄英点头示意,这才和茉月和蓉阳一同离开。碧玺彩莲怒视了兰清一眼,没有继续施暴,随着我和李姬一同登山。 终于抵达山顶,映入眼帘一口纯金大钟,如烈日一般。又过了一炷香的脚程才抵达圣坛,这圣坛名为“独壇场”,十米见高,百米方正,乳白灵石砌砖,四壁雕刻缠枝牡丹。顾梦一尘端坐在独壇场中央,众人三人一组登上独壇场,向顾梦一尘行跪拜叩首之拜师礼。顾梦一尘半闭目不言语,只是手心一抬示意平身后退,这般模样当真冰冷得很。 “徒儿黑羽墨轩拜见师傅!” “徒儿蝶梦徐芳拜见师傅!” “徒儿斑斓萧楚拜见师傅!” 我与墨轩互视,愈发觉得好笑。我居然携着我的男宠和贵妃向我的男宠拜师,当真是荒谬,拜师之礼也是心不在焉。我们三人退下,顾梦一尘似是侧目于我,而我却没有留给他半点目光,当真令师傅他老人家颇为失落。 拜师礼行了近半个时辰,独壇场上一口巨鼎,每人取一滴鲜血置于鼎内才算礼成。此为同心同德之盟约,倒也可笑。未料到这拜师大礼竟这般简单就结束,当真是辜负了从凌晨就开始的张灯结彩。 我本是随着墨轩一同去膳房用午膳,可李姬顽劣入了桃林,墨轩只得去寻她。我仰头观天,听闻嗒嗒声音作响,似是滚珠坠地,却是瞧不见具体物件。这声音不似寻常,入心不入耳,即使捂住耳朵也依稀有声。 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寻着那声音的源头而去。绕过白色的宫墙,穿过一片荆棘杂草滋生的荒林,怎得这妖界圣地会这般荒凉。突然一粒染血的祖母绿宝石珠在我的脚下弹跳,直接将我引到一片墓碑杂七杂八歪倒的沼泽地。沼泽地的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我踏入沼泽地,泥土黏连粘稠,掺杂血丝,上面遍布斑驳的灰尘。 黑色的古宅惊现,滚珠弹跳进古宅里。我扒开一丝门缝,宅子里面火烛通明,正中一个男婴沉睡。脑子里的念头转了三转儿,想必那定是无尘的皇六子玄凌。六皇子被萧后设计毒害,其母林佳氏被无尘打死,当真是可怜。 那颗染血的宝石珠依旧弹跳着,从宅子弹跳到外面,再从外面弹跳回宅子里,诡异万分,已是来回三次,我顿时似触电一般,火速逃离。同一段时间见到诡异的场景重复接连四次,目击之人定必死无疑。四即代表死,死亡的死者,定要避开这个数字才行。 好不容易逃出沼泽地,气喘吁吁,却瞧见不远处似是有人,那人银白色的发丝、碧绿色的衣服,耳朵上坠祖母绿宝石珠一粒。 “楚杀殿,来地狱深处陪我吧!” ☆、血世界 “楚杀殿,来地狱深处陪我吧……” 突然靡靡之音入耳,寂静黑暗中响起少年的阵阵歌声,歌声缭绕于空,永久回旋,永不下落。我仿佛经历了一股强压,似是坠入水中喘不过气,冥冥之中瞧见猩红血光。压迫感渐渐消失,一抹血阳悬挂于空,残云染血,血光将万物镀上血色,草木染血凝滞,河流静如血泊。 此为遁梦妖术,遁梦虚空,或是他人之梦,或是死人的记忆,亦或被刻意创造出来的各种异世界,无从考究。这虚空的血色世界,漫天遍地的如血暗红,将我的眼睛也染上一丝血色。究竟是何人将我召唤至此,若是遁梦之术,想必那人定是与我有何瓜葛或者恩仇。这世界令人心慌,万物静止,鸟兽栖息在枯死的老树上一动不动,似标本一般。 少年的歌声依旧,这声音动听,这歌曲熟悉,莫不是我所作的《春雪颂》。春雪颂是被我封存的乐曲,除了故梦一臣没有演奏与他人听,怎得会被别人拾了去。 我寻着歌声而去,走过黑色干皮的枯树林,土地上遍布干枯剥落的树皮,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四周寂静凄清,唯有歌声细若游丝,却愈发清晰起来。走出干枯的树林,杂乱的枝杈将猩红之眼的红绳割断,那颗赤色美玉立坠入地面,即刻被红砂吞没。 我的心底略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瞧见一座通体赤红的四方形古屋,红色的漏花窗上糊着红色的明纸。我本能地倒退两步,只觉红屋子散发着阵阵阴郁之气,此地不详,定要速速逃离。可我每后退一步,眼前的古屋便向我靠近一步,当真是手足无措了,竟慌忙转身逃窜进枯树林里,却骤然听闻阵阵咔拉咔拉的巨响。转过身去,瞧见古屋似疯牛一般横冲直撞进树林里,死亡的枯树枝被撞断,似骨节一般散落在地,亦或刺进漏花窗中,将红色的明纸划得稀巴烂。 竟这般想让我进到屋子里么,我是永生的王,怎能怕了这些,索性推门而入,究竟要瞧瞧里面有何端倪! 推门而入,屋里昏暗,一阵腐臭袭来。粘稠黑血附着于地,苍蝇蛆虫趴在黑血上蠕动餐食着,令人作呕。我踏进屋子,用袖子遮住口鼻,红色的纱帘破烂垂地,床榻和被褥依稀可见。倒吸几口气,阵阵腐腥钻入喉咙,不由得呕吐起来。 扯下纱帘,眼前之景令我瞠目。一具腐尸的头颅耷拉在床榻边缘,银白的发丝垂地,沾染血迹斑斑。尸体割烂的手腕垂在床边,下半身盖着厚重的墨绿色金线被褥,似是割腕自尽。腐尸的发丝全白,面容憔悴,碧绿的眼睛似是蒙了一层灰,空洞无神。 究竟是何人,难不成是这死尸作怪,只不过我与这死尸并不相识,何苦要把我召唤至此,莫不是有求于我。 我掀开那被褥,被面与腐尸的腐肉黏连在一起,只得硬生生撕开,浓郁的腐臭钻入肺里。可惜我的胃里已经尽空,再也吐不出来,不过依旧恶心干呕,最后双脚发软,险些立不住脚。 尸体的下半身被斑斓蛛丝困住,双腿干瘦如柴,骨节□□。尸体腹部凹陷,肋骨节节分明,许是死前多日没有进食,难以忍受饥饿被迫割腕自尽。究竟是何人下此狠手,这手段毒辣,哪怕是我也做不出来。即使我如今恨顾梦一族入骨,若要动手也会给他们个干脆,何必如此苦苦折磨,当真是罪过。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滚珠坠地之声又响起,有沉闷的争吵声,有哀怨地抽泣声。我转过身去,瞧见破烂的纱帘崭新柔亮,一阵冷风掀起纱帘,屋子里焕然一新,腐臭腥味竟也全然不见。掀开帘子,并无人在,滚珠坠地之声也骤然消逝。 正迟疑着,忽然一个银白发丝、碧绿眸子、耳环上缀一粒祖母绿滚珠的男人走进殿来,脸上挂满泪花,正是我在那沼泽地见到的男人。正寻思着,突然一个人影从我眼前的纱帘掠过,这身手极快,如魑魅鬼影。此人王室华服于身,黄金宝饰华美,颇有本王的风范。 穿华服的男人停足,给了银发的男人响亮的一耳光,将银发男人的耳环打落,竟将他的耳垂划断。祖母绿的滚珠染血,坠地乱坠,吧嗒吧嗒地蹦出门外。华服的男子阴鸷一笑,他微微侧头,瞧见他的面貌不由得令我瞠目结舌。怎得是我,难不成银发的男人正是床榻上的腐尸,穿华服的男子便是我,莫不是我把他困在这床榻上令他这般凄惨地死去?不能不能,我楚杀虽是心狠,倒也没这般狠毒过,定不会做出此等恶事。 我只是分神片刻,眼前的两人却消失不见,滚珠声也渐渐消逝。突然那银发的男人又冲进殿里,华丽美服的男子从我眼前掠过,将银发男子的耳环打落在地,染血滚珠乱坠。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重复上演,究竟为何?我冷汗袭身,却也从容,活了万千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等惊吓算得了什么! 华服男子阴鸷一笑,忽然浓雾骤起,二人消散在雾中。我睁大了眼,眼睛充血发红,却瞧见那银发的男人再次走进殿内。已是第三次,逢四必死。我转过身去,徒闻身后滚珠乱坠。瞧见床榻上的尸体依旧耷拉在床边。我手中凝聚一团冥火,只想一把火烧了这具腐尸,兴许能逃离这血色世界。 仅是一眨眼,床榻上的男子居然复活,绝美面貌消瘦,在床上死命挣扎着,无奈双腿被斑斓蛛丝困住动弹不得。华丽美服的我撩开纱帘与我擦身而过,我惊诧万分,瞧见“我”走到床榻前,拿了一把匕首割断银发男子的手腕。鲜血流淌,流淌至我的脚下。 我心中暗暗疑虑,难道是我亲手将他杀死。万般不敢相信,我虽是杀人无数,却也从未这般心狠毒辣过,疑问暗生。 又是眨眼一瞬间,华丽美服的我消失不见。忽然一丝寒气袭身,果真从我身后与我擦肩而过,走到银发男子身边割断他的手腕,鲜血再次流淌至我的脚下。 第二次重演,果真第三次又重复。究竟是何人要害我,皆要利用“四之诅咒”将我置于死地。怎会让害我之人得逞,即刻在半空划出遁梦符文,可白色的漩涡只是回旋一阵,便骤然凝结成了石膏状,落在地上碎成渣,乳白色的粉尘弥散。 法力不足,妖力无用。我冲出屋子,忘却了屋子已经冲进枯树林里,枯枝烂杈将我的皮肉划破,鲜血淋漓。我一边躲避一遍逃窜,终于逃出这枯树林。那屋子不再似疯牛一般横冲直撞,似是没了控制他的妖法,停在原地再也不前行。 血色世界又开始静止开来,无风,血色的湖面自然水平如镜。草木静止,鸟雀无声。方才消散的少年歌声再次响起,悠闲自得地吟唱着春雪颂,徒增诡异。寻不到出口,当真令我心急如焚。 “你在做什么?” 那日三爷生辰,林萧楚对顾梦一尘颇为回避,令顾梦一尘心中略微不是滋味。方用了午膳,四下寻了林萧楚,却瞧见林萧楚半张着口仰天发呆,他眼睛空洞无神,如中邪一般。 “萧楚……萧楚……” 林萧楚没有回应,张口仰天、舌苔发白。顾梦一尘将他揽入怀中,轻怕他的脸颊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只得掐了他的人中。 林萧楚如梦初醒,只觉天旋地转,舌挢不下。他急促地喘息,冷汗浸湿衣裳,双手颤抖、肩膀瑟缩。他打量四周,惊诧地看着顾梦一尘。 “师傅……师傅,徒儿……徒儿十分思念您!” “这不是来瞧你了吗?” “师傅来仙都只是为了探望徒儿吗?” 顾梦一尘语拙,这是何问题。如今已经步入妖灵山,哪里来的仙都。顾梦一尘暗生疑虑,把手背贴在林萧楚的额头上。 “并未发烧,怎得说起胡话来了……” ☆、祸乱行 “在想些什么?” 林萧楚心不在焉,提起师傅只觉心痛。他深爱师傅,却从三爷那里得知师傅要杀了他,为了保命而勾结无尘。如今与师傅独处,师傅似是依旧,他却心绪大变,对师傅的感情矛盾万分。 “徒儿只是发呆罢了!” “你似是在回避我,为何?” 妖灵山的书阁清净,墨香淡淡,竹香清清。林萧楚跪坐在虎皮垫子上,眼神躲避逃离,不去瞧顾梦一尘的眼睛。 林萧楚头晕目眩,背后一阵冰凉,后脑勺干脆地碰撞在灵石制成的地板上。顾梦一尘怒火中烧,将林萧楚扑倒在地,撕开他的衣襟,却瞧见了白皙的膀子上遍布吻痕斑斑。 响亮的一记耳光令林萧楚的脸颊灼热胀痛,很快便烙印上一个血色手印。顾梦一尘喘着粗气,万般没有想到这孽徒竟有这般胆子,居然与其他的男子尽斑斓情意,当真令他彻骨寒心。 “你这孽徒,竟敢背叛于我!” 林萧楚虽是憎恨师傅,却也对师傅有一丝愧疚,如今这响亮的一耳光彻底将他打醒,歉意淡化,化作尘埃。 林萧楚眉目坚毅,眼神露出死色,哀哀决绝。他一声冷哼,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纯良模样,仿佛是另外一个人。顾梦一尘见此,着实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林萧楚这样的神情。 “难道只能任由师傅负我,我竟不能报复师傅?” 顾梦一尘一惊,“我何时有负于你?” “难道师傅不是要杀了我血祭,既然早决心要杀我,何必这般假惺惺地做作?” “是谁与你说了这些,琉星,还是三爷?” 顾梦一尘眉头皱起,一双杀人眼寒光毕露。 “师傅……莫不是默认了?” 林萧楚的眼里流出两行血泪,对师傅抱有的仅一丝希望破灭,无语凝噎。瞧见他如此伤心,哀哀欲绝,顾梦一尘也是心疼。 顾梦一尘虽是对林萧楚有斑斓之意,无奈他只痴醉于荆楚儿的女体,迟早会杀了林萧楚血祭,只不过或早或晚罢了。他本可以狡辩,他亦可以胡搅蛮缠,可唯独此事他不想含糊,不想对林萧楚解释,亦不想对林萧楚掩饰。明明欲做亏心事,却奢望得到林萧楚的默许与谅解,荒唐至极。 “师傅为何不做声……当真是默认了吗……” 顾梦一尘欲言又止,眼神迷惘迷离。林萧楚恼羞成怒,推开顾梦一尘的束缚,果断逃出了书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万千年来,六月初六向来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可今日确是乌云密布。眼下黑云压城、阴气森森,云幕低垂、欲雨不雨。潮湿的空气中阵阵腐烘作呕,泥土味强硬地灌进肺里。顾梦一尘站在屋檐下,他心如刀绞,万般没有料到竟会这般难受。 如若没有荆楚儿,或许顾梦一尘会守得林萧楚一生一世。可如今心底里埋下了复活荆楚儿的幼芽,自是瞧见林萧楚的万般情景都会联想到荆楚儿。与徒儿的师徒之情、斑斓之意究竟有几分真情可想而知。既然待人不纯,又何苦假惺惺地做作,倒不如坦诚相对,至少不会令这份背叛再徒增一丝欺骗。 林萧楚的心境初次袒露。这世上绝无永远纯良之人,他林萧楚自然也不是。出生于世俗,屈身于风尘,早已洞察人间冷暖,说是纯良天真,不过是他生存的一种手段,伪装的面具罢了。师傅狠毒,他早已知晓,不过是愿不愿意相信,一念之间。如今不仅亲眼证实师傅狠毒,又知晓师傅的万般柔情不过是利用于他,破镜尽碎难复原,往事成灰难复燃。 林萧楚跑进方才与墨轩和李姬分开的桃林,抚着桃树的躯干,饮恨吞声。师傅要杀他,他迟早会被师傅抽离灵魂,未来的某一日终将成为一副没有思想的驱壳……林萧楚不甘心也不情愿,怎能任由一个不爱他的人将他杀害。 “吧嗒吧嗒……” 突闻滚珠坠地乱响,林萧楚骤然收神,怕是有人来,即刻拭去眼角不争气的泪。似有焦灼味道袭来,紧接一阵腐臭入鼻,不由得万分作呕。林萧楚忽然察觉一丝热烘烘的气流向他靠近,侧头瞧去,只见一具人般大的焦炭散发着阵阵热气,依稀可见人的四肢,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粘着碳灰的祖母绿滚珠坠落到林萧楚的脚下,这滚珠有通孔,似是珠翠上的物件。那具焦炭俯身“窥视”他,林萧楚的手抓挠着地,无奈膝盖瘫软不能起身,却瞧见那具焦炭朝着东方的林子而去。 林萧楚原地踌躇,终究还是跟了过去。绕过白色的宫墙,穿过一片荆棘杂草滋生的荒林,突然头顶上出现一团红砂阵,断了线的猩红之眼从红砂阵中坠落。林萧楚接住它,万般诡疑,心想这东西明明赠与了无尘,怎会以这般诡异的方式出现。林萧楚尾随那具焦炭,来到一片墓碑肆意歪倒的沼泽地。沼泽地的上空云迷雾锁,电闪雷鸣,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林萧楚踏入沼泽地,烂泥粘稠,掺杂腐肉血丝,附着斑驳的死灰。 沼泽地深处惊现一座黑色古宅,焦炭踱到古宅门口,突然噼里啪啦地剥落成一块一块的焦炭,猩红火光耀眼,腐烘热气升空。 林萧楚站在古宅前,瞧着那具焦炭的零星火苗渐渐熄灭。意欲走开,突然阵阵灼热袭身,只见古宅骤然火光冲天,熊熊大火将古宅团团包围,火焰疯长,烧黑黑色的浓烟升空,与沼泽地上空的乌云混杂在一起。 赤文不知何时出现在沼泽地,似是早早就尾随了林萧楚。阴谋暗生,赤文与林萧楚向来不合,此番定要好好运作一番,说不定能借此除掉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火光冲天,震惊了整个妖界。妖灵魔山在妖宫的南边,坐南朝北,同妖宫所在的妖灵山呈相同的阶梯状。顾梦无尘本是在妖宫的“一居”与梅妃赏花,却被妖灵魔山上空的赤红火光和满天的黑烟夺去了视线,想起六皇子封存在妖灵魔山的山顶,只觉万般不详,定是有大事发生。 浓烟呛鼻、火焰疯长,林萧楚的眼睛流泪泛红,脸颊蹭上一抹死灰,只能仓皇而逃,眼下找人灭火要紧。他慌乱穿过荆棘林,新衣裳被划破,面庞手背出血,狼狈不堪。眼看就要穿过桃林,却骤然摔了一马趴,似是被绊倒。狼狈地抬起头类,瞧见赤文站在一边。 “出什么事了?” 赤文假意,做出一副关心则乱的表情,立即搀扶起林萧楚,无奈林萧楚脚踝被扭到,立不起身来。林萧楚显然受惊不轻,竟也没有料到阴谋暗生,只是如实回了赤文。 “林子里的古宅……失火了……”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叫人!” 林萧楚的脚踝剧痛,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却也是万般酸疼,捂住脚踝咬牙,额头直冒冷汗。 此时妖界的三位重要朝臣亦停留在妖灵魔山,国舅爷、左丞相和右丞相。国舅爷是萧后的兄长,风火红楓,也是赤文的舅舅,地位仅次于顾梦一尘;左丞相是黑羽一族的黑羽墨风,是黑羽墨轩的堂兄;右丞相是蝶梦一族的蝶梦锁清,是徐芳的表哥。 “墨风,你为何不进去?” 蝶梦锁清急匆匆赶来书阁,正碰见黑羽墨风百无聊赖地站在大门前。 “总管大人的头疼病似是又犯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墨风身披乌鸦羽毛,由于双手之中藏有剧毒,因此时常戴着一副狼皮手套。他是这妖宫的老人儿了,顾梦一尘还是皇子时他便是左丞相,此人城府极深、阴毒狠辣,无尘也颇为忌惮他。 “我还以为你会去救皇子,不想与你争功才来通报总管大人,你反倒先我一步来了!” “谁知道那场大火是怎么来的,早早入那是非之地岂不是自添嫌疑!” “可是如此……六皇子那边岂非没人施救?” 黑羽墨风冷笑,眼角的黑紫纹身挑动,妖娆妩媚。 “你总是改不了胡乱担心的毛病,就算是皇子死了,倒霉的又不死你我二人,何必担心!” “可是……” 蝶梦锁清疑心深重,万事放心不下,十分在乎,正因如此,同为丞相,他的地位却远不及黑羽墨风,在朝臣们心中的地位也不知不觉降了一等。 黑羽墨风阴鸷,国舅爷自然也是。蝶梦锁请正踌躇着,却眼见国舅爷不慌不忙地踱来,全然看不出对对沼泽地的上空有一丝忧虑的神情。 顾梦一尘头痛欲裂,却终是察觉出了动静,推门而出,瞧见门口那三人似是早早来此却又悠闲悠哉,不由得万分恼怒、怒火中烧。这帮贼子果真阴险,巴巴地想要看总管大人的笑话呢。 顾梦一尘和三位老臣急速赶往沼泽地,却瞧见林萧楚跪趴在桃林前,脸上抹了一撮死灰。顾梦一尘并未多想,冲进桃林、穿过荆棘林、步入沼泽地,直接冲进熊熊大火中,终于将沉睡的六皇子抱了出来。 黑羽墨风和风火红枫傲气凛然,带着轻蔑俯视跪趴在地的林萧楚。蝶梦锁清为人极度紧张矛盾,一把桃花扇半遮面,好奇地四处张望。 片刻后顾梦一尘终于抱着六皇子走出。他受过伤的眼角怕水怕火,皮肤受不住灼烫开始腐败,似烂泥一般融化下来,森森白骨显露。剜心剧痛入骨,惨白的手掌托住粘稠的皮肉,痛苦不堪,亏了蝶梦锁清扯下银白寝衣为他暂时包扎。 林萧楚虽是恨毒了顾梦一尘,可瞧见师傅眼部溃烂,不由得想起那日为师傅舔舐眼角的情形。如今脚踝扭伤,更是忆起那日师傅为自己治疗腿伤。种种记忆肆无忌惮地闯入脑海,当真是折磨万分,想恨却又恨不起来,个中滋味实难细说。 “赤文拜见师傅、国舅大人、左丞相、右丞相!” 桃林前早就围满了人,众新徒、众仙童早已闻风齐聚。茉月和蓉阳搀扶起林萧楚,墨轩和赤文正欲上前,不料赤文却突然冒了出来,于一尘面前扑通跪地。 “徒儿有事启奏!” “讲!” 顾梦一尘痛苦不堪,手心上黏连了腐烂的血肉。他心情烦乱,把六皇子托付给宫人,托着眼角的左手止不住颤抖。 “是楚师弟纵火!” “你说什么?” 一片哗然,林萧楚更是瞪大了眼,一时忘却了脚踝的疼痛。墨轩与墨风对视一眼,墨风却邪魅冷笑,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徐芳也向锁清投去求助目光,祈求锁清能帮忙劝说,无奈墨风一脸无视,锁清也不好说些什么,伺机而动罢了。 “赤文,你血口喷人,满口喷粪!” 徐芳大骂,早已怒火中烧,锁清却一把将她拽拉到别处。国舅爷是赤文的的舅舅,徐芳怎能在他面前辱骂赤文,当真令锁清尴尬万分。果真,国舅爷见徐芳辱骂他的侄子自是恼怒,为了立威,定要打压了徐芳的气焰才是。 “这孽徒居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按照门规,罚下兀硌界!” 众人瞠目咋舌,一瞬间鸦雀无声。 ☆、师徒反目 天空阴霾笼罩,雾气昭昭。白日悬挂于空,仿佛蒙了一层冷灰的白玉,冷光淡淡,似是无神的眼睛。乡下小路颠簸难行,拉粮草的马车渍满油泥,稻谷味儿浓郁。散落的稻壳随着颠簸的马车跳动,终是混入鞋袜里,添上一丝不安适。 “还有多久抵达?” 茉月愁眉不展,小心询问那驾马车的老妇人。老妇人蒙着土黄色的方格子头巾,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洋裙,粗糙蜡黄的双手紧握着脏兮兮的缰绳。 “就快到了,急什么!” 兀硌界的深秋寒冷,茉月和蓉阳只得将粗布麻袋披在肩头,两人蜷缩着瑟瑟发抖。林萧楚倒在茉月的怀里,他全身遍布鞭痕、皮开肉绽,血迹干透乌黑,绽开的血肉却依旧泛红。茉月和蓉阳虽是受不住这刺骨的阴冷,却依旧要不时揉搓着林萧楚的双手,为他驱寒。 “姐姐,公子怎么还不醒来?” “公子受了这般重伤,如若……”茉月眼中含泪,紧紧握住林萧楚冻僵的手,“……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蓉阳大惊四色,眼泪滴落在林萧楚惨白的面颊上。 “顾梦一尘……”林萧楚喃喃梦语,茉月和蓉阳以为他要醒来,即刻附耳过去,“……我一定要杀了你……” 茉月和蓉阳双双口吃,两人互视一眼又速速收神,权当是听错,并未细究。 我如今似是坠入无底洞,仿佛一直坠落,看不到光,也寻不到出口。血之世界被我搅得天翻地覆,我放了一把火烧了荆棘林,那四方的红屋子终是被熊熊大火吞没,火焰放纵恣睢地朝天疯长,将天空的残云烧成红色。阵阵黑烟呛鼻,死灰附着在我的脸上。 我本是站在荆棘林的对面观望,却隐隐瞧见熊熊大火中有人影摇曳。那人打开红屋子的门,穿过荆棘林向我走来。莫不是那具腐尸,我咬牙切齿,死人就应该有死人的样子,何必这般执着不休。我站在原地不动,那人影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由得咋舌,只见那腐尸被烧成了焦炭,却依旧带着依稀的人形,踉踉跄跄地行进着。焦炭走到我的面前,零星火光在身,阵阵热气升空。 “楚大人,你害得我好惨!”噼里啪啦的烧灼声中夹杂着男人的话语,一瞬竟让我以为自己听错。“是你将我折磨致死……” 当真不是我听错,这腐尸许是未来的某一刻被我所杀,难不成是找我来复仇的。 “你是谁?”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2节 “玄影……” 玄影?这宫中玄字为无尘之子的辈分,四皇子玄英、六皇子玄凌,其他诸皇子的名号我虽不熟知,但绝无玄影,莫不是无尘未来的儿子? “你是找我来报仇的?” 我并无一丝恐惧,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杀的了我,只是怕疼,怕被折磨。那焦炭朝我走进,阵阵热气熏烤着我的脸颊,焦灼味儿浓郁。 “不是……” “不是?那你为何召我至此?” “我只想告诉大人,今后遇到我,不要辜负我,亦不要利用我。” 我云里雾里,全然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你究竟是何人?” “妖王第六子!” “第六子?妖王第六子不是玄凌么?” “玄凌即是玄影,玄影这名字是楚大人所赐,因为这名字能给楚大人和我……带来好运……” 说罢,我的眼前骤然一黑,一股黑气顺着我的耳朵钻入脑海。我隐隐瞧见通体赤红的殿堂里,白发苍苍的无尘卧在床上,面露死色,他咳出一口粘稠血液,似是命不久矣。 赤色华服的我跪在床边泪流满面,将无尘的手贴在脸颊上。 “大王要撇下楚儿离去吗,您此番一走,还有谁可担当这妖界之王?” “玄……英……” “楚儿明白,是玄影皇子!” 无尘苍老的手摆手不迭,却被赤色美服的我紧紧攥住。我恍然大悟,难不成未来的我会利用六皇子来篡位,当真是把无尘摆了一道。 “是……玄英……” 无尘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让未来的我钻了空子。 “楚儿代玄影皇子谢过大王,大王安心去吧……” 记忆未完,我只觉一片漆黑,身体沉重下落,似是坠入无底洞一般。突然一阵强压,似是沉溺在水中,压迫感逐渐消失,却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辘辘车轮滚动,森森寒冷刺骨,一股稻谷味儿入喉,我用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歪倒在茉月的怀里。一辆破旧的粮草车载着我们三人,颠簸在弯绕难行的乡间小路上。 “这是哪儿?”我吃惊万分,瞧见这一轮白日,早已猜的大概,如今语气生冷急躁,险些吓坏了蓉阳。“怎会来到兀硌界?” “那赤文诬陷公子放火烧了黑木古庙,徐芳小姐责骂赤文,却招惹了国舅爷,所以才……” “他妈的……” 我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真想把赤文剁碎了喂狗。我如今潦倒,身上剧痛钻心,兀硌界深秋凄冷,我身上的伤口却依旧灼烫难忍。我才回到肉体不久,林萧楚的记忆终是渗入了我的灵魂,这才明白其中缘由。 “这孽徒居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按照门规,罚下兀硌界!” 那日国舅爷雷霆大怒,怒斥跪趴在地上的林萧楚。徐芳不服,依旧为林萧楚辩解,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你有何证据是楚师哥纵火?” “徒儿亲眼目睹楚师弟纵火,证据一定还藏在他的身上,请师傅派人搜身!” 赤文一脸得意,胸有成竹,定要将林萧楚拉下水。 顾梦一尘心烦意乱,眼角皮肤愈发溃烂,半张脸几近毁容。他不知林萧楚为何会出现在这是非之地,难不成是为了报复他而做出如此不耻之事? “总管大人,臣请派人搜身!” 黑羽墨风本是不言语,待在一旁瞧热闹,怎会这般主动请奏,真是令蝶梦锁清摸不着头脑。黑羽墨风似是隐隐瞧见林萧楚锁骨一旁的吻痕,只觉好奇,定要探个究竟。 顾梦一尘垂目不言语,黑羽墨风却扯开了林萧楚的腰带,叮当物件碰撞落地,竟是两块晶莹剔透的火石。墨轩大惊,他和墨风的关系虽是一般,可不料黑风却这般不肯卖他个人情。 “大胆孽徒,居然敢谋害皇子!”国舅爷终于抓到了把柄,自是咬着不放。 林萧楚的衣襟散乱,白皙的胸膛遍布斑斑吻痕,众人风言风语,令林萧楚无地自容。墨轩注意到黑羽墨风的舌头快速舔舐了轻薄的嘴唇,邪魅一笑,瞧着林萧楚身上的吻痕入神。 顾梦一尘的眉毛不自主跳动一下,瞧着林萧楚满是吻痕的身子被众人议论纷纷,怕连累到他,只想避嫌。顾梦一尘不想被人发现他与徒儿的斑斓情义,只当做不知情,只当做林萧楚是他门下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徒弟。一念定离别,一念定聚散。 “你这孽徒,为何要谋害皇子?” “不是我纵火,我并不知这火石从何而来!” 林萧楚深知定是赤文捣鬼,这火石便是赤文放进他的衣裳中的,无奈国舅爷是赤文的舅舅,狡辩也是无用,反倒落了个诬告的罪名。 顾梦一尘一瞬间决定了将林萧楚抛弃。他唯爱荆楚儿,林萧楚不过是他的慰藉之物,仅有的那么一丝温情也都是建立在利用之上。如今利益驱使,可当真是要和林萧楚撇清干系,早晚会被抽掉灵魂的人,何必这般在意。 “孽徒,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总管大人……”黑羽墨风声音邪魅,邪美面庞透露沉着阴鸷,他面带喜色,踱到林萧楚面前,“总管大人莫要忘记门规,谋害皇子罪过不轻,当处以鞭刑!” “丞相三思……”墨轩即刻跪地哀求,“……楚师弟年幼无知,定不是有意谋害皇子,还请量刑……” “总管大人,你的意思呢?” 顾梦一尘斜视林萧楚一眼,瞧见他身上的吻痕,愈发不自在。 “自当是处以鞭刑,一鞭都不能少!” 又是一片哗然,林萧楚双手攥拳,指甲掐进皮肉里,血迹斑斑。顾梦一尘竟这般无情,林萧楚彻底心死,无奈不争气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依稀可见的仍是顾梦一尘的影子。 “顾梦一尘!” 林萧楚恶狠狠地盯着顾梦一尘,却被赤文给架了起来,拉到了独壇场之上。徐芳向锁清跪地求情,可锁清为人软弱,万般不敢招惹黑羽墨风,只能皱眉旁观。人鱼族金鳞公主和羽族的彩莲公主也纷纷向顾梦一尘求情,可国舅爷气焰极高,定要给林萧楚点颜色看看。 阵阵鞭声响起,林萧楚被高高吊起,双手被绑在头顶上。赤文请命执行鞭刑,粗重的牛皮鞭令林萧楚的皮肉绽开,哪里受得住七七四十九鞭,仅仅十六鞭便血肉模糊疼晕过去。桐辉蒲葵隐藏在黑暗角落里观望着,她咬牙切齿,紧握的双手骨节作响。 几近瘫痪的林萧楚被关在了狱审内府的地牢一夜,夜中醒来,又昏昏睡去。次日清晨便被罚下兀硌界,茉月和蓉阳请命跟了去,却被顾梦一尘驳回。林萧楚身边没了别人倒好,抽取他的灵魂便也方便许多。到底是蝶梦锁清心思慈软,偷偷放了茉月和蓉阳入兀硌界,妖灵魔山这么多仙童,少了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察觉。 林萧楚的记忆渗入我的灵魂,如今终于分明。浑身剧痛难忍,这痛感不比三千年前被男宠钉在棺材里要少。可又隐隐察觉身子颇有不适,两腿之间颇为黏腻,我突然似被电流击中一般,即刻瞪大了眼。 “茉月!” “月儿在……” “昨日……有没有人去过预审内府的地牢?” “回大人,倒是左丞相曾去过地牢……” “黑羽墨风……” 这黑羽墨风已经活了近四千岁,我为妖王时他才是个五岁的小子,我倒是时常抱着他四处游玩。这贱人如今居然敢对我不轨,当真令我恼羞成怒。 罚下兀硌界又如何,我再不是任人宰割的林萧楚,我是这妖界未来之王,兀硌界并困不住我。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疗伤,之后遁入妖界复仇,先将那赤文剁碎了喂狗! ☆、鬼妻屠戮 午夜微寒,深夜太冷;雾气似冷烟,丝丝苦涩,丝丝如冰。腐尸味儿焦灼,尸油尸蜡哔啵作响,油花儿四溅。 赤文是被疼醒的,腰间阵阵火辣辣的痛感钻心挖肺;寝宫漆黑一片,纱帘摇曳,依稀人影藏匿。本是暑夏,赤文却呼出一口白气,霎时凝结成水珠。他瞧见暗红色的帘子垂地,一只女人的绣花鞋子半探进来,鬼影魑魅。 桐辉蒲葵拨开暗红的纱帘,手持油花儿四溅的尸蜡红烛,安置在赤文床边书桌的烛台上。尸油腐臭,浑浊的红光照亮桐辉蒲葵的狰狞面目,暗红浊血顺着她的脸颊轻快地滑下,滴落在赤文的眼睛里,冰冷如雨。 “你……你……在做什么……” “哼……哼……” 桐辉蒲葵的喉咙哼哧哼哧作响,似是冷笑着。赤文不由得大惊,桐辉蒲葵是尸鬼,理应不会发声才是,可赤文的确清楚地听见她的阵阵邪笑,不由得毛骨悚然。 鲜血吧嗒吧嗒落地,桐辉蒲葵的左手鲜血淋漓,似是握着动物的器官,腥气令人作呕。赤文坐起身,只觉剧痛,腰部滋滋冒血。本能地伸手摸去,顿时剧痛剜心,倒在床榻上嗷嗷大叫。 桐辉蒲葵从怀中取出沾血的银光匕首,将赤文的肾脏割下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血沫子溢出嘴角。她面露喜色,将碎肉咕咚一声咽下。赤文没了一颗肾,剧痛外加惊吓,一滩冷汗浸湿被褥,睁着大眼晕了过去,眼球遍布血丝。 白月银蝶离散,残月当空,染血发红,血雾弥漫,血染半边天。 黑羽墨风身着墨色寝衣,依旧带着狼皮手套,狼皮的纹理之间渍满清洗不掉的发黑血迹,可见恶行累累。方才墨轩来觐见墨风,墨风却冷冷打发了他,言语虽无所指,却似是察觉了墨轩并非黑羽一族真正的“黑羽墨轩”。虽似察觉,可也并未挑明,显然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虽未挑明。可墨轩毕竟做贼心虚,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黑羽墨风失眠成疾,偶尔小睡却常遇恶鬼压床,所以他的眼底时常浑浊,黑眼圈也异常明显,然而却依旧掩饰不了他的妖美之气,瑕不掩瑜。虽是大妖,可毕竟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活物,成日成夜睡不着觉的滋味实在是令左丞相大人万分惆怅。 黑羽墨风的寝宫灯火通明,下人止步于门前等候传召,谁也不得擅自入内。我拖着皮开肉绽的残骸逃出兀硌界,隐匿在黑羽墨轩的“楚风堂”,一抹迷离摄魂香撂倒了门前的所有宫人。 楚风堂里灯火辉煌,各色妖蝶舞于空,黑羽墨风在书桌上作画。正中一个被装裱起来的五米见方的白娟上画着身穿赤色美服的男子,男子高大消瘦却英气十足、媚态百生。我从门缝隙中窥探,只觉那男子眼熟。四下打量,四面墙壁上居然尽是那男子的画像,有一幅画上题字“楚杀”,并附有一朵曼珠沙华。我心喃喃,楚杀是我的名号,曼珠沙华是我最喜爱的花种,此事天下皆知,莫不是这家伙对我有意? “月明鸟聚银明月,夜阑人静斑斓夜……” 黑羽墨风呆望着白娟上的男子,继续挥洒着毛笔,行云流水。 “墨风大人闲情雅致,这般废寝忘食,真叫人佩服!” 我的意念传声倒也不差,悠扬回转,竟将黑羽墨风吓了一跳。靖恕字胨康拿柿12炊僮。舅烤睿炀鸵欢淠亩裰ā? “何人造次?” “我还以为墨风大人知道本王会来,看来本王高估你了!” 墨风将毛笔搭在砚台上,脑筋灵活地转了三转。既然自称为王,到底是妖王还是哪个藩王,亦或是来找麻烦的。 “究竟是何贵客驾临,如若不现身,叫我该怎样招待你呢?” 黑羽墨风声音轻浮邪魅,全然听不出他的心思。我藏匿于黑暗,化作一只蜘蛛,攀爬上屋顶,顺着蛛丝缓缓降落。 一只黑色的蜘蛛迅速下落,被黑羽黑风瞬间捏碎,不料那蜘蛛却化作黑色的浓烟,浓烟四溢,不知所踪。见他分心,化作红色蜘蛛的我瞬间下落,在黑羽墨风的背后变成人形,轻拍他的肩膀。 “你可别忘了,本王可是双子蜘蛛!” 黑羽墨风似是被雷劈一般打了个冷战,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确是面带一丝喜色与惊诧。 “怎么,几千年未见,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黑羽墨风邪魅一笑,不紧不慢,端庄下跪,磕头行礼。 “徒儿黑羽墨风,拜见师傅,师傅万岁万安!” “你倒记得!” “殿下待我如兄如父,徒儿自当记得!” 我坐在他的书桌上,将方才那张被毁掉的美人图烧成灰烬,掷在地上。并不叫他起身,只是微微扯开衣襟,模糊的血肉显露,些许溃烂几近化脓。 “你就是这般尊敬你的师父的?” “师父莫怪,徒儿劝总管大人行刑只是为了确认是否真的是师傅本人,如若是师傅,七七四十九鞭自然不算什么!” “哼!” 我冷笑,如若不是我的灵魂早早回到林萧楚的肉体力,林萧楚那副空壳恐怕早就烂掉了。 “那你潜入狱审内府猥亵我又是何意?” 黑羽墨风眼皮跳动一下,仅是那么一下,便被我刻意地捕捉到了。从下生活在我身边的孩子竟对我有这般的腌臜心思,当真令我心寒。 “徒儿见那日受刑您竟然疼晕过去,料想那自不是您的真身,所以……” 清脆响亮的一耳光,墨风不敢做声,我也算是解了气。这般美貌的脸颊挨了我狠狠地一巴掌自然要留下印记,他低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双手抓挠着膝盖上的寝衣。 “可疼?” “不疼……” 紧接着又是狠狠一掌,我就是喜欢这般打压别人的气焰,瞧着黑羽墨风不敢吱声,一阵快感袭身。 适可而止,否则即是作死。我是个落魄的王,这具驱壳的身体素质十分糟糕,我如今并没有把握打赢他。先前试图挣脱无尘,无奈修为不足只能任他鱼肉,所以万事不要太过,日后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起来吧!” “谢师傅……” 黑羽墨风俯视我,又速速收神,似是不知所措。 “怎么,不习惯本王如今这般矮小?” “不……师傅在徒儿心中始终如一……” 黑羽墨风瞧着我的表情如魑如魅,当真是对我有意,否则也不会将我的画像挂满寝宫。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步,如今必须借助黑羽墨风的力量来翻盘。打个巴掌揉三揉,方才的一番训斥令我颇为解气,好处自然也不能少给。我将手指勾在他的腰带上,他即刻会意,眼神迷离痴醉。 “为师曾教导过你,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 我遍布伤痕的身子被紧紧搂住,黑羽墨风一阵强吻,似是要将千百年的欲望一齐发泄出来。我的手指贴住他沁凉的双唇,止住他的言语。 “不急,先帮本王做一件事!” 黑羽墨风拿出金色扉页的奏章,上奏陈述,精致漂亮的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墨竹香气萦绕笔尖。 “师傅为何提议妖王为六皇子更改名号?” “本王夜观星象,测算出玄凌这名字与本王相克,不利于本王筑梦大业!” 玄影这名字与四皇子玄英的名字发音相似,四皇子是无尘最器重的皇子,他日必将继承大统。我曾遁入未来,瞧见无尘濒死之前传位与玄英,却因玄英与玄英发音相似而被我钻了空子,当真是能为我带来好运的名字。 “既然师傅都如此说,那么徒儿照办则是!” 墨风欲言又止,戴着狼皮手套的左手在我的大腿上摩擦。 “多么不孝的徒弟,师傅如今伤痕累累,你倒有心思玩笑!” “是徒儿的过错,自然是为师傅疗伤要紧!” 我小心翼翼地脱掉上衣,斑斑血痕沾染内衬,淡淡血腥弥散开来。墨风为我运功疗伤,一团至阳真气打入我的体内,血液活化,模糊的血肉愈合大半,慢慢开始结痂。虽是大致愈合,倘若触碰不当心依旧会疼痛难忍。 墨风心急,从背后搂住我的驱壳,吻着我的后脖颈,将我的发丝抿在唇肩。墨风的双唇沁凉,令我的耳垂骤然一冷,如被冷雨侵蚀。 窗外雨下,淅淅沥沥,声声入梦。阵阵闷雷断续,雨珠拍打在窗子上,惊起了栖息在窗花上的妖蝶。我喜欢雨夜,萋萋之季相拥取暖才是人间真情。 “师傅莫要□□,斑斓一刻值万金!” 墨风清雅妖美,与墨轩感觉相似,颇有几分神似无尘,当真是蛇族的美人,仅次于皇室三尘。 “本王还有一事要委托与你!” “师傅请讲,徒儿自当照办!” 深夜微凉,连萤舞流烛中的妖蝶也偷懒起来,烛光昏黄,楚风堂四周被黑暗吞没。我抽起烟来,将烟灰随手扣在一旁的书桌上,袅袅香烟升空,没入暗黑的颓废里。 “我要你帮本王找到荆楚儿的尸体!” ☆、断臂仇杀 “荆楚儿当真在这魑魅潭里?” “楚后死得不详,葬入皇陵后尸体不翼而飞,极有可能在这魑魅潭里!” “罢了罢了,你且去城外等候,本王欲独自前行!” 午夜,冷风迭起。黑羽墨风退下,将乌鸦鸟毛的披风披在我的肩头,果真暖和了许多。墨色的乌鸦绒毛随风摇曳,淡淡腥气,死亡之色染血白月,不详之气盎然而生。 魑魅潭本是妖界的一泓浅泉,在天城的北方。顾梦王族为了处罚罪无可恕的妖犯,便将他们裹在布袋里活活溺死在里面。由于无人收尸,且死尸越积越多,湖水慢慢发黑发臭,最后成为了尽是死人腐肉的烂泥潭。魑魅潭成日里散发出尸体的腐烂腥臭,方圆一公里内寸草不生,且时常出现鬼火,鬼族时常出没在魑魅潭举办冥婚。 一个人心死的时候便不再惧怕黑暗,反倒是越容易陷入黑暗的泥潭里。故梦一臣将我屠戮拉下王位,顾梦一尘将我逐出师门罚下兀硌,我非圣人,此仇怎能不报。顾梦一尘复活荆楚儿需要我的灵魂、转世女婴的宿壳还有荆楚儿得到腐尸,三者缺一不可。我定不能让他得逞,真后悔那时没有将转世女婴给毁掉,当真是留下了后患。 一艘木舟,一根竹竿,一人独行。这魑魅潭的湖面粘稠,竹竿被烂糟糟的头发绕城漩涡状,水面上悬浮着断断续续的躯干四肢。 撑着木舟慢行,突然水中阻力愈发深重,仿佛被人死死攥住竹竿,只听“吧嗒”一声,竹竿从水面断成干脆的两节。突然一只遍布烂泥的手从水面伸出,死死抓住木舟一侧,用力向下拽拉。我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栽进恶臭的烂泥潭里。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点点血光照亮前方树,吞没来时路。熟悉的血之世界显现,万物依旧静止。可此次遁入这血色世界,没有荆棘林,没有红砂地,亦没有方方正正的古屋子和被烧成焦炭的六皇子。反倒是红色树皮的古树显现,赤色野草没过脚踝,血色落日高挂于空,似是同一世界的不同场景。 “现身吧,何必躲藏!” 我的意念传声回荡在空荡的血色世界,突然一抹血色浸染天空,似是血溶于水。渐渐人影依稀,荆楚儿从红色树皮的古树后走出,她身着黑红相间的死尸装束,红底黑纱的裙摆拖地。她墨眉黑唇,眼角黑紫,怨念甚重。袅袅黑气将她团团笼罩,哀哀愁容显现。 “居然存了这么一丝怨念,究竟是恨毒了无尘还是恨毒了我?” 荆楚儿向我踱来,面若死尸,骨瘦如柴的双手撕扯我的衣襟,干枯的指爪抓破我的肩头的血肉。她瞪大了眼,遍布血丝的眼球突兀,咬牙切齿。 “你既然可以遁梦于尘世……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我与一尘分开?” 荆楚儿哀哀欲绝,我却一声冷哼。 “顾梦一尘的前世是杀了本王的罪人,怎能让我最得意的杰作与他相聚?” “哈哈哈……”荆楚儿痴颠狂笑,“是你不敢承认对他有意……所以才将对他所有的爱意抽离灵魂创造了我……” “荒谬,你不过是我的兴起之作罢了……” 荆楚儿撒开我的双肩,灼热鲜血顺着我的胳膊流到手指间的缝隙里,血液渐渐干涸,变得黏腻起来。她倒退几步,黑紫色的指甲指着我的眉心,怒目怒视怒斥于我。 “你永远是那么高傲……” “高傲?”我阵阵冷笑,“我早已舍弃尊严,肉体已经污秽斑斑,哪里还有高傲可言?” 血色湖水平静如镜,突然风起,血泊涟漪阵阵,野草颤颤巍巍。一只乌鸦僵直坠落,栽倒在露出湖水的石头上,摔断了一只翅膀。我瞧着乌鸦残骸在石头上死命挣扎,终是失足落入血泊中,只能被活活淹死。 “你莫要自欺欺人,还是将我唤回体内,前世缘薄,今生何不缘续?” 我恨毒了顾梦一尘的前世将我屠戮,被冰封在妖寒宫千年,不料恨意却愈发变浅,于是才将对他的爱恋抽离灵魂造就了荆楚儿。荆楚儿毕竟是女子,妇人之仁令人咋舌,即使今时今日,居然还是如此这般地相信顾梦一尘,当真令我哭笑不得。 “顾梦一尘愚蠢,他只痴醉你的女体,即使本王把你唤回身体也是无用,自欺欺人的是你……”只觉荆楚儿甚是可怜,当真是对顾梦一尘动了真情,如今顾梦一尘唯爱荆楚儿的女体,我不过是他的慰藉之物罢了。“顾梦一尘爱的是荆楚儿,不是林萧楚,更不是我楚杀王,召你回来又有何用?” “殿下……” “荆楚儿,你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莫要苦苦纠缠,且带着我对他的这份执念,就此消失吧!” 荆楚儿含泪摇头,黑色的双唇颤抖,血色的眼泪滴落在地,灼烫如火,点燃了赤色的野草,熊熊大火将我二人围绕。 “我做不到……我定要与一尘在一起……殿下莫要欺骗自己,即使我就此消失,殿下依旧会爱上他……” “本王自有对他心死的理由,你可想知道?” 暗夜凄冷,来生殿灯火阑珊,顾梦一尘拄在书桌上打着瞌睡,掺杂松柏木的安神香些许刺鼻,醒神效用却极佳,不过依旧止不住顾梦一尘的倦意。困倦乏累,却又有闲不下的公事,果真总管的位子是不好做的。 一缕黑烟遁入来生殿,钻入顾梦一尘的耳朵里。许久之后,顾梦一尘在我的眼前醒来,遁入了我所创造的黑鬼世界。我将荆楚儿带离死人的血色世界,让她随我遁入我的黑鬼世界。 黑鬼世界百鬼夜行,黑色树皮的古树矗立正中。我与荆楚儿交换尸身,如今我寄宿在她的女体中,荆楚儿寄宿在林萧楚的宿壳中,我二人悄无声息地躲到树后。 顾梦一尘于黑鬼世界骤然醒来,他极度敏锐,即刻变作赤发黑鳞的大妖,锋利的指爪闪着寒光。 “一尘……” 我从黑皮老树后走出,荆楚儿的尸身梨花带雨,血泪不住,灼烫的泪滴落在黑色的沙地上。顾梦一尘吃惊万分,眼中闪着泛泛泪光。 “楚儿……是你吗……” 顾梦一尘哽咽,双手颤抖。我抓起他的双手,贴在我的脸颊上。 “二胖……是我,我是楚儿……” “我苦等你三十余年,为何你的魂魄如今才来入梦……” 顾梦一尘顿时泪流满面,搂住我的驱壳嚎啕大哭,滚烫的泪花渗透我的死尸装束。他死死抓着我的双肩,吻着我的头发。我深知他不能流泪,果真眼角的皮肤便溃烂起来,当真是不长记性的家伙。 “一尘……你的脸……”我假意关心,用袖子擦拭他化脓的皮肤,“都是我害得你这般……且随我来……” 我瞥了一眼古树,寄存在我宿壳之中的荆楚儿死死抓着树干,强忍着悲痛,下唇被咬破,一抹鲜血溢出。我见她□□,拉着顾梦一尘朝着古树走去。 “啊……” 我倒吸一口气,假装受了惊吓。顾梦一尘如今眼角灼痛难忍,视线虽是模糊,却依旧瞧见了寄宿在林萧楚体内的荆楚儿,大惊失色。 “你这孽徒,怎会出现在此?” “…………” 荆楚儿捂着喉咙,拼命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听见她的阵阵喘息,半丝声音没有。交换尸身之前,我在林萧楚的喉咙下了咒术,一时片刻无法做声。荆楚儿瞧着顾梦一尘冰冷的眼神,哀哀欲绝。相爱相知,如今想见虽是近在咫尺,可怜无法诉说心中所想,当真是痛苦万分。 “孽徒,不在兀硌界伏法,怎得出现在此?” 顾梦一尘抓住荆楚儿的手腕,荆楚儿含泪摇头。此时此刻,她痛心疾首,她多么想告知一尘她便是荆楚儿,她只想投入顾梦一尘的怀中痛哭。三十几年,荆楚儿仅存的怨念并非灵魂,所以无法遁入顾梦一尘的梦中,如今相见这般误会,可真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顾梦一尘融化的血肉模糊了视线,他运功在掌,欲将寄宿在林萧楚身子中的荆楚儿打回原形,赶回兀硌界。 愤怒会冲昏头脑,令人失去理智。我悄无声息地潜行,阴谋静悄悄。且慢步踱到顾梦一尘的身后,虽未得逞,一抹得意却爬上眉梢。瞧着他正恼怒分心,便将所有恶鬼邪气聚集在右手,一团黑气化作黑色刀刃的手刀,如闪如电朝着顾梦一尘的脖颈砍去。 顾梦一尘骤然回神,毕竟是总管大人,当真是敏锐。无奈他如今眼角皮肤溃烂,双眼模糊充血,视线被夺去。仅一个躲避不及时,我再次箭步上去,干脆地斩断他的左手臂。顾梦一尘一声哀嚎,眉头紧锁,痛苦剜心的表情挂在他绝美如尸的脸上。他即刻捂住鲜血四溅的胳膊,荆楚儿立即搂住他,担心则乱。 我放声大笑,赤色蝴蝶的纹身显现在眼角,顾梦一尘顿时大惊,沾染赤血的手指指着我的眉心。 “楚杀,给我滚出楚儿的身子!” ☆、慈安血书 “墨风……墨风……” 我拖着残骸爬出粘稠腐腥的魑魅潭,双手抱住漂浮在湖面上的陌生腐尸。荆楚儿在魑魅潭里拉住我的左脚,死命将我朝下拽拉,定要逼我将她唤回肉体。怎能叫她得逞,右脚朝着她的额头猛踢过去,无奈她并不松手,我反倒随着她一同下沉。 “师傅!” 一团乌鸦羽毛在湖面盘旋,黑羽墨风和桐辉蒲葵的身影渐渐浮现。一阵严寒,半个湖面凝结成冰,墨风站立在凹凸不平的冰面上,及时攥住我即将沉没的右手,将我拽拉到冰面上。 桐辉蒲葵不知何时随了墨风而来,瞧见荆楚儿的怨念即将浮出水面,便一个猛子扎进粘稠恶臭的魑魅潭里,似是要随着荆楚儿遁入血之世界,在死人的世界里做个了断。 “楚惠后……” 桐辉蒲葵三千多年待我如一,我却后宫妻妾男宠成群,当真羞愧,却也丛生一股暖意,被人信赖依存的滋味竟会这般窝心,以前竟从未察觉。 “师傅快随我离开此地!” 我如今虚弱万分,方才在黑鬼世界聚集邪气斩了顾梦一尘一臂,不料邪气甚重,我这身子实在受之不住,愈发晕眩起来。我将顾梦一尘打出我的黑鬼世界,与荆楚儿换回尸身,荆楚儿见我伤了顾梦一尘,便将我带回死者的血之世界,逼我将她拉回肉体。我怎肯依,一把冥火烧了她的血色世界才勉强遁入魑魅潭底,她却苦苦相随,何必! 黑羽墨风将我扛在肩头,火速逃离这腥臭之地。 墨风的楚风堂烛光通明,他将我放倒在清凉的地砖上,我即刻呕出一口粘稠黑血,身子愈发疲软没有力气,费劲好一番功夫才勉强解开腰带。扯开衣襟,露出惨白的胸膛。 “墨风……” “师傅……” “你来……”我仰头喘息,呼出阵阵白气,这气息冰冷,“……我身上可有印记?” 墨风在我的身上打量,瞧着我的腹部,突然大惊失色。 “师傅……这引燃符文从何而得……” “切……” 我咬牙切齿,嘴唇甜腥淡淡,皮肤瞬间变得惨白,愈发僵硬起来。我仰面倒在地上,魂魄与肉体的关联变淡,意识愈发模糊。我为了刺杀顾梦一尘聚集了黑鬼之气,黑鬼为炼狱之气,施加者与被施加者均会受到重创,所谓害人终害己。我终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本是寄宿在荆楚儿的驱壳中来施法,自认为诅咒不会牵连到林萧楚的宿壳,不料荆楚儿强行与我换回尸身,我污秽未散的灵魂终是将林萧楚染血。 眼下林萧楚的腹部已然出现引燃咒符,这幅驱壳的思想迟早会被引燃咒符侵蚀殆尽。在这咒符消失之前,我万般不可再回到这身体中,否则连我如今的思想都会被磨灭,终是变得痴傻。 “师傅可是要何物件?” “猩红之眼……”我瞧着黑羽墨风将我脖子上的猩红之眼解下,顿时舒了一口气。“将我流放兀硌界……” 黑羽墨风惊诧,握着猩红之眼的手停滞在半空。 “快……不要被人发现……” 说完,我的灵魂浮出肉体,一团黑气从猩红之眼的缝隙钻入。眼下我千年以前的身体被顾梦一尘宰杀,唯有寄居在这猩红之眼中。 黑羽墨风停滞哆口,瞧着林萧楚的驱壳骤然变得僵直,眼睛也慢慢变得无神,终是如死尸一般,半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深夜,来生殿里喧闹嘈杂,灯火辉煌,人心惶惶。顾梦一尘方才被从恶鬼世界打出,半张脸的皮肤融化溃烂,左手臂从手肘被截肢,剧痛剜心。 “二爷……这是……” 七彩琉星被晋升为礼官不久,纤尘本是陪同七彩琉星来与一尘商讨行宫建造事宜,推门而入,却瞧见满地血红。顾梦一尘赤发黑鳞,蓝紫相间的华服凌乱在血泊里,失去了一只手臂,右手捂着流血不住的伤口。 “出了何事,是何人断你一臂?”七彩琉星瞧着顾梦一尘大汗淋漓,手臂上团团黑气似是地狱之火般黑光耀目,“那只断臂在哪儿,速速接上才是……” “断臂……留在了黑鬼世界……” 顾梦一尘的面色惨白,声音细弱游丝,他泛白的嘴唇干燥破裂,血色蔓延,血腥弥散。 “我二人运功助你再生一臂!” 七彩琉星将顾梦一尘扶起盘坐于地,将妖界真气运输至他的体内。纤尘却面色凝重,双手不由得战战发抖。 “星爷……已然无用……” “是何说法?” “这手臂散发黑鬼之气,来自炼狱深处,被此气所伤之处……再也无法复原……” “黑鬼之气……”七彩琉星瞠目哆口,“施加黑鬼之气的人自身将会被引燃,究竟是何人不惜借此来刺杀总管大人?” 虽是吃惊万分,却也不得不将顾梦一尘体内的黑鬼之气逼出体内。七彩琉星与纤尘二人合力运功,半个时辰后,一尘的断臂喷溅出一滩黑色泥浆。泥浆粘稠腐臭、源源不断,终是铺满来生殿的地面。顾梦一尘的断臂愈合,却残留一圈黑鬼符文。他的真气耗散,血液随着黑色泥浆流失,如今他骨瘦如柴,惨白的干皮糊在骨头上,活像一具干尸。 顾梦一尘大病一场,高烧数日不退,身子干瘦,骨节分明,将养了数月才能下床行走。已然入秋,天高云淡、雁过留声。他行走于蛇宫的花园,瞧着毒根斑鸠菊怒放,曼珠沙华憔悴折枝,落叶知秋。 “赤蝶眼纹为楚杀”这短句在妖宫流传了千百年,楚杀王断他一臂时眼角浮现了赤蝶眼纹,顾梦一尘自然知晓那是楚杀王。为何楚杀王要刺杀于他,为何楚杀王要附着在荆楚儿的身子里来诓骗他,他自是不解。又隐隐忆起那日双尸惊现于妖寒宫地底,当真瞧着楚杀王身边的男宠愈发像了他。究竟是怎样,楚杀、荆楚儿、林萧楚还有楚杀的男宠,到底他们之间有何关联,顾梦一尘实在是搞不清楚,如若再不分明,他恐怕终日都坐立不安。 入宫,他要入宫寻找答案。楚杀王是被顾梦蛇族拉下王位,那么他的皇爷爷顾梦雅彦定当知道些什么。 没有向无尘请安,亦没有看望太后。顾梦一尘仅凭一只手臂便将妖宫的书阁翻个底朝天,可惜有关楚杀的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出。听藏书阁的宫人说,所有有关楚杀的典籍全部被妖王无尘封锁起来,再也无人见过。 顾梦雅彦的旧寝即为长生殿,也就是妖王无尘的寝宫。顾梦一尘是妖界总管,皇爷爷的手记与贴身物件皆由他保存在礼居的祠堂,他是曾见过的,并未有不妥,想必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顾梦一尘心灰意冷,在妖宫没有目的地四处乱窜着,愈发急促便是愈发无用。 忽然阵阵琴声入耳,原来是梅妃在亭子里鼓弄琵琶。梅妃一身红衣,指尖拨弄着琴弦,所弹的曲目熟悉,却也是说不上名字。梅妃瞧见一尘,意欲放下琵琶行礼。 “一尘……” 瞧见梅妃手中的琵琶,顾梦一尘忆起皇祖母孝慈安太后曾赠与他一把名为“来生”的古琴,忽然电流袭身,撂下梅妃即刻奔往礼居祠堂。梅妃呆滞在原地,本是有千言万语,如今却硬生生吞回肚子。 祠堂檀香清雅,孝慈安太后的牌位供奉在正中。顾梦一尘步入祠堂,突然天昏地暗,大门被冷风啪地一声关上。他正不知从何下手,檀香却骤然熄灭,孝慈安太后的牌位一头栽倒下来,牌位背后一滴鲜血蔓延开去。细细瞧去,鲜血蔓延成字,似是被人书写的血书。 “迷……途……知……返……”牌位背后的字迹依次显现,顾梦一尘一字一顿默念,不由得瘫倒在地,此为孝慈安太后的字迹,莫不是孝慈安太后泉下有知,此为暗示他人生路的四字真言? “皇祖母……是您吗……”得不到声音的回应,这迷途知返又是何意。顾梦一尘狼狈憔悴,在孝慈安太后面前,他永远是个无助的孩童,只等待被疼爱与怜惜。“孙儿该如何,请皇祖母暗示……” 祠堂的木地板渗出血来,孝慈安太后字迹的四字显现,血书发人深省。 “来生,兀硌……” 兀硌即为兀硌界,来生如若不是来生殿便是来生古琴。祠堂的大门打开,乌云散去,天空渐渐明朗起来。不管是哪一个,来生殿也好,古琴也罢,他定要找出事情真相,虽是心有余悸,吃惊未定,可也即刻打算回了蛇宫去,片刻不想耽搁。 顾梦一尘嘴唇惨淡,慌乱走出祠堂,方下了一百级台阶,不料正好撞见无尘。顾梦一尘修养期间,无尘曾多次派人将其暗杀,冥冥之中却是有一种力量将他守候,竟让无尘天衣无缝的阴谋半次都未得逞。 “臣顾梦一尘……拜见王兄,王兄万岁万安!” “贤弟请起!” 面和心不合,阴谋暗生,一个装作无辜,一个装作不知情,互相欺骗罢了。 “天妒英才,究竟是何人毁了贤弟一臂?” “臣作恶多端,黑鬼世界百鬼缠身,故受此天灾,当真是自作自受!” “既然如此且好生将养吧,妖宫内务暂且交于三王爷替你打理,你要好心养伤!” 无尘将手臂搭在一尘的肩头,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实则早就恨毒了一尘。一尘也不是傻子,自当知道谁要害他,如今仇人见面自当是分外眼红,言语虽无异常但早已火药味儿弥散,年幼时的兄弟情分,当真是辜负了。 “谢王兄惦念,臣弟……告退……” 顾梦无尘目送一尘潦倒的背影离开,冷哼一声。他欣然踏上一百级台阶,走进孝慈安太后的祠堂,昂首观望那红木牌位。 “皇祖母宠了一尘那么多年,死后竟还要护着他,如今……”无尘手中聚集一把三味真火,火焰膨胀化成巨大火球,霎时将祠堂吞没。“……该放下了……” 熊熊大火吞噬祠堂,顾梦一尘前脚方回了蛇宫,便瞧见妖灵山礼居浓烟滚滚。阵阵黑烟与云朵连在一起,百鸟被呛死坠落,妖界被死亡之气笼罩着。 顾梦无尘立在台阶下观望熊熊大火,瞧见七彩短发的孝慈安太后隐隐立于火焰正中,火势愈来愈大,孝慈安太后终是消失在了无尘的视线里。 不能留下什么,亦带不走一丝一毫! ☆、万里寻徒 林萧楚于兀硌失踪,大概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林萧楚被黑羽墨风送入兀硌界,悄无声息。兀硌界凄冷,茉月和蓉阳将他安置在一张稻草席上,三人一同铺盖着一张拼接而成的巨大的兽皮。 篝火哔啵作响,木屋虽是简陋却也密不透风,虽是暖和惬意却也霉味弥散。那日夜晚,林萧楚喃喃梦语,不停抓挠腹部。茉月好奇,瞧见他的腹部纹着一个黑色符文,符文似是散发着阵阵黑气,随着黑气袅袅散去,符文的颜色也愈来愈浅,终是消失不见。 次日清晨,林萧楚便消失在农舍里,一只鞋子歪倒在门口。这农舍建在深山村落,本是猎人旧舍,夜晚常有野兽出没。如今大雪封山,山路崎岖难行,即使有脚印可依,可鹅毛大雪遮天迷地,狂风肆虐,仅存的脚印也渐渐被风雪侵蚀,终是消失在茫茫天地中。 “林萧楚呢?” 顾梦一尘骤然降临兀硌界,神色慌张。叱咤妖宫的总管大人骤然断了一臂,如今颓然驾临,倒让茉月与蓉阳既是吃惊又是忌惮。 “回总管,公子已失踪数月,至今都未寻到……” 茉月眉宇紧锁,满面愁容。而蓉阳梨花带雨、愁肠欲断,早已泣不成声。 “什么……”顾梦一尘顿时心中绞痛,仿佛被生生挖掉心肺,欲哭无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伤患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总管大人恕罪!” 顾梦一尘疾言厉色,太阳穴青筋暴起。在妖灵魔山生活十几年,茉月和蓉阳从未瞧见总管大人这般躁怒,早闻总管大人狠辣阴毒,当真是吓破了胆,连连磕头谢罪。 “林萧楚若是出了闪失,我叫你二人一同陪葬!” 瑟缩冷风袭入,夹杂细碎的冰花,刺痛茉月细嫩的脸颊。大门被敞开,顾梦一尘步入漫天素白之中,暗紫色的衣袂飘飘,腰间的鹅黄方巾温暖耀目。总管大人美貌依旧,不过是多了一份阴郁愁伤。瞧着总管大人空荡的左袖随风而荡,茉月不由得心底一凉,昔日风华随风尽散,永不复还,徒增颓然。 寒风怒号,呼气成霜。黑风步行于雪窖冰天,马蹄受不住彻骨凄寒,在雪地上不停踏脚取暖。顾梦一尘心中焦急,漫天白雪似是夹杂污秽,尾端发灰,如灰烬随风漫舞,却是同样寒意肃杀,令人不禁瑟瑟发抖。 一个月前,孝慈安太后的灵堂失火。顾梦一尘受了孝慈安太后的血书警示寻出了来生古琴,观摩十余日寻不出答案。不料一日古琴于书桌之上骤然坠地,瞬间断成两截。古琴断面显现一团赤色雾气,雾气甜腥,将顾梦一尘召唤到了如梦似幻的镜像当中。 他瞧见妖宫景象大变,宫人服侍礼仪尽不相同。瞧着与林萧楚面貌如一的楚杀王威风凛凛、高大威武,霸气尽显,与善良纯真的荆楚儿和唯唯诺诺的林萧楚全然不同。他遁入梦幻,肆意行走腾空,如烟云袅袅,可以穿透万物,无人能目睹他的面貌。似是踏入赤色宝殿,眼见楚杀王命令一个黑衣挖出一个女婢的心肝,那女婢竟与豹后面貌如出一辙,不由得大惊。 “豹后……” 怎得会是荆楚儿的母后,前世被被楚杀王亲手打死,今生做了荆楚儿的母后,当真是讽刺。正忖度着,情景瞬间转换,漆黑夜幕之中白月染血,体型浑圆的少年趴在一具尸体上嚎啕大哭,竟和他小时候的面貌毫无二致,连体型都大致相同,当真是前世的孽缘。 “娘亲……娘亲……”娘亲?顾梦一尘狐疑满腹,难不成豹后的前世是他的亲娘,“楚杀,我要你血债血偿!” 少年朝着楚杀王冲过去,死死咬住他的小指,终是被楚杀王打翻在地。 “这小子是疯狗么,给本王宰了这小子,剁碎了喂蛇!” 顾梦一尘失去重心,似是遁入空洞之中,所见所闻令他的脑海充斥着惊诧于疑虑。突然眼前一亮,瞧见同样装束面貌的男子侧卧在阴间茶社的门面,楚杀王扯掉木栅栏将男子搂入怀中…… 又是一阵赤色浓雾,隐隐瞧见前世的自己在对镜梳妆,他取出一枚精致的黑色胭脂盒子,指甲挖出一抹黑色膏体掺杂在紫色的口脂之中,将口脂涂抹在粉嫩双唇之上,又将一颗解毒灵丹含在口中。 “魔毒?” 顾梦一尘心中喃喃,又闻铮铮琴声入耳,赤色宝殿内,前世的自己在楚杀王的脖子上很嘬了一口,深紫色的吻痕惊现。顾梦一尘瞬间分明,唇上沾染魔毒,魔毒定当渗入楚杀王的皮肤,不祥预感顿时萦绕。果真又是情景转换,楚杀王被自己的前世钉在床榻上,鲜血淋漓。素白华服顾梦雅彦踱进殿内,生生挖掉楚杀王的一只眼睛。 “皇爷爷……” 仿佛血腥腐臭入鼻,顾梦一尘胃里翻滚,终是狂吐起来,却也逃离梦境,回到来生殿后大汗淋漓。前世恩仇终于明了,足够令总管大人瞠目结舌。如今种种皆是空梦一场,原来与楚杀王前世早已情定,前世已然辜负一次,难道还要将林萧楚血祭去复活荆楚儿?顾梦一尘头疼欲裂,当真不知该如何取舍,却也是要将林萧楚寻回妖界,万般不可再困在兀硌界受苦。 于冰天雪地之中艰难前行,黑风算是吃尽了苦头。如今上空空气稀薄,外加鹅毛大雪如搓绵扯絮,并不能飞天速行。眼下并不知晓林萧楚身在何处,只得一步一步前行,一寸一寸土地寻去,但愿能寻得伊人。 暮色沉沉,寒夜阴森,呼呼冷风夹杂雪花灌入衣襟。已然行走整日,不见村落,只得令黑风冒险飞天,朝着依稀火光处行去。果真上空难以呼吸,鹅毛大雪被吸入口鼻,阵阵咳嗽。突然天空明朗起来,斗转星移,安宁静谧。大雪渐渐稀薄,直至消失。一股暖流洋溢,瞧见下方灯火辉煌,欣然降落,黄砖古城显现,似是沙漠之城。 “佩斯布达……” 顾梦一尘甚少驾临兀硌,对这名称自然生疏,愈发奇怪。这古城温暖如夏,大街上人来人往,装束怪异,顾梦一尘鹤立鸡群,反倒成了异类。 寻了店家,方将黑风安置好,却骤闻阵阵马蹄凌乱,一声破天荒的哀嚎响起。 “狼族劫城啦,快逃!” 众人惊慌,抱头鼠窜。顾梦一尘即刻警觉,却也神色毫不慌乱。他是妖界的总管,兀硌界从属妖界,他这个权利大官还会怕了这群蟊贼不可。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3节 忽而一群彪形大汉驾马而来,他们身着黑色狼皮,乱蓬蓬的头发披散,下唇和耳朵上打着为数不同的孔洞,金圈银圈串着狼骨制成的精巧物件儿。正中的少年年纪轻轻,身形瘦削有力,他身披狼皮战袍,深棕短发干练,坚毅面庞端正。他的清淡爽朗,与邋遢的狼族大汉显得格格不入。 “呜~呼呼~” 中央的少年甩着鞭子吹口哨,一脸无视与傲然。他带领狼族明火执仗,一路烧杀抢掠。马背上一个妙龄女子啼啼哭哭、瑟缩发抖,似是被掠夺而去的良家姑娘。他身着皮质马甲,纤细的胳膊显露,却是肌肉有棱有角。似是瞧见顾梦一尘临危不乱,仰面轻蔑吹了口哨,朝着顾梦一尘行去。 “呦,瞧着装扮,好阔气的贵人啊,留下买路财可好?” 顾梦一尘媚笑盎然,神伤的模样全然不见,瞬间换上总管大人邪魅的面具。这气势压倒众人,果真令少年一惊。 “哪里担得起贵人,阁下这般英气,当真是如王如主,想必这古城莫非您的地盘?” 土匪劫城,常人定当狼狈窜逃,从未有人同他这般打趣过,心下不由得暗自狐疑,对顾梦一尘也忌惮了三分。 “自是不假,在下是丛狼之王,人称狼王,敢问阁下是……”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妖宫总管顾梦一尘是也!” 众人大惊,几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唯有狼王仰天大笑,勇敢爽朗。 “早闻一尘总管美貌,如今一见自是大饱眼福!” 狼王作揖行礼,虽是倭寇之徒却也性情豪爽,倒令顾梦一尘心生敬意。 “此番前来还有一事要拜托狼王,如若狼王能相助,厚礼自是不会少!” “哦~”狼王饶有兴趣,“总管大人但说无妨!” “两月前妖界有一孽徒被罚下兀硌,如今孽徒失踪,狼王耳目灵光,但愿能助我寻回徒儿,定当重谢!” “这……”狼王回首,眼神游离,“在下定当尽绵薄之力!” 马蹄声咯噔咯噔,透露着马主人的蠢笨愚钝。一个憨厚老实的大汉走近狼王,双唇哆嗦,结结巴巴地吐字。 “大大大王,莫莫莫不是” “滚犊子,你丫的知道什么!” 狼王疾言厉色地呵斥,阴鸷表情尽显,被顾梦一尘这毒蛇瞧了个正着,自是知晓狼王定当有所隐瞒。 “一尘大人莫怪,在下权且告退!” 顾梦一尘微微颔首,媚媚一笑,眼神透露算计,阵阵冷光。他瞧见方才口吃的大汉耳朵上扣着熠熠生辉的骷髅珠耳环,正是他赠与林萧楚的信物。 “且慢!”及时叫住欲逃窜的狼王,顾梦一尘早已恼怒,“狼王莫要隐瞒,如若坦言相对你我二人倒能做个朋友,日后于妖王面前美言几句自是少不了狼王的好处。可狼王若要欺瞒于我,莫怪针锋相对,也是延误了狼王今日的生意。” 狼王面露不悦之色,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即使在兀硌,在这古城,虽是他的地盘却也是万分斗不过顾梦一尘,只得作罢。 “实不相瞒,总管口中的孽徒的确在我的狼窝里!” “那便请狼王将徒儿归还于我!” “不过……”狼王低眉,似有难言之隐,“本王意欲让他做我的压寨夫人!” 顾梦一尘顿时傻了眼,竟误以为听错,一时语滞,却瞧见那口吃的大汉一脸不情愿。 “大大大王,奈何要要要娶一个傻傻傻子做做做压寨夫夫夫人?” “你说什么,什么傻子?” ☆、狼王伽佑 妖宫八月夏末,兀硌却是气候不定。佩斯布达古城夏意正浓,马蹄踏青,扬起黄土滚滚,却也是花草清香醉人。狼王的几个镖师沉浸在浓浓夏意之中,渐渐遗忘身子疲软,反倒是精神抖擞了。 顾梦一尘和狼王各怀心事,二人并排前行却都不言语,唯有几个镖师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透露着果敢与愚钝。 山路颇为崎岖,渐渐黄沙飞舞,植被零星,似是步入半沙漠之地,空气愈发干燥起来。步入黄沙堆砌的城门,瞧见数十根巨大象牙朝天,整整齐齐地摆成两排,中间开路,壮观气派。顾梦一尘随着狼王步入沙漠之都,四周高塔迭起,十余米高的沙墙彩绘着狼神创造兀硌界的神话传说。壁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人眼仿佛随着路人移动,这人物鲜活,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蹦出来一般。 “总管大人,我们到了!” 顾梦一尘将意念从阴郁心境中抽离,赫然瞧见神圣殿堂矗立眼前,殿堂昏黄漆面,外侧二十根通天神柱环环支撑,基座雕刻祥云。这般气派,果真不辜负狼王这么多年的杀烧抢掠。 “我那孽徒身在何处?” 狼王脱下狼皮披风,表情稍有不情愿,透露着万般无奈,似是不想把林萧楚交还给顾梦一尘。他稍叹一口气,看不透彻,努力释怀。 “在里面!” 狼王使了个眼色,顾梦一尘会意,前脚刚欲踏入殿堂之中,便听闻愚蠢之人絮絮叨叨起来。 “大大大王,他在在在山……” 狼王怒目切齿,狠狠扇了那镖师的脑袋,“不说话能作死你?” 顾梦一尘忽一仰头,隐隐瞧见远方浓浓雾气缭绕,与这半沙漠的干燥格格不入,定有蹊跷。于是不顾狼王和众人,驾着黑风朝着浓雾之处飞去。 闯入凌霄,还未拨开层层云雾,却已然一阵花香,燕语莺声。顾梦一尘与黑风驾临在一片小岛之上,踩踏上一片珍奇花种怒放之地。黑风终于见了花草平原,一眨眼便轻快跑掉。小岛花开满地,四周环湖,湖面开遍各色睡莲。顾梦一尘四处打量,只为寻得那孽徒,因此心不能静,焦躁萦绕心底。 “花……” 吱呀吱呀之声入耳,似是婴孩学语,说话含糊不清。顾梦一尘心中早有料想,却也自欺欺人不肯相信。他冷吸几口气,依旧踱步而去,果真瞧见林萧楚坐在花海之中。 林萧楚如孩童一般笑得天真烂漫,头上戴着花花绿绿的花环,手中也不停编制着,果真如同痴傻。顾梦一尘眉目颦蹙,指尖冰凉麻木,试探性地轻轻触碰林萧楚的肩头。 “萧楚……” 林萧楚笑容满面,抬头仰望顾梦一尘,四目相对之后表情却骤然沉滞,呆呆愣住。他口半张着,许久合不拢嘴,口水险些流淌下来。 “楚儿……” 顾梦一尘半蹲下去,揽住林萧楚的双肩,林萧楚却不自主地瑟缩一下,神情四处游离,意欲逃离。 顾梦一尘心中淌血,林萧楚果真是被黑鬼符文染血。施加者与被施加者均会受到伤害,所谓害人终害己,如今灵魂遭到反噬,神智被吞噬得如三岁孩童一样,当真令顾梦一尘愁眉锁眼、黯然神伤。 “总管大人行进好快!” 狼王踏上小岛,气息之轻令顾梦一尘没有察觉。他褪下了披风,亮白的狼牙项链正中装饰着铜色月牙。他半轻蔑一笑,似是料到会是这般情形。而林萧楚见了狼王,却似是孩童见到了最好玩伴一般,即刻粘住狼王,将花冠戴在狼王的头上。霸气凛凛的狼王戴上这样一顶花冠,的确风趣得很。 “嘿嘿,好看!” 林萧楚拍手称赞,狼王无奈一笑,却也喜从心生。轻捏林萧楚的脸颊,两手朝外拉扯,将林萧楚的脸颊抻拉成一张圆饼。 “你呀,只知道拿我胡闹!”狼王爽朗取笑。 “好看……” 顾梦一尘早已勃然大怒,竟然当着他的面与他的徒弟这般玩笑,哪里把他这个总管大人放在眼里。全然当做狼王不敬而恼怒,却也没有意识到是醋意迭起,一叶障目不觉孽情,将林萧楚拽拉回来,林萧楚却呜呜挣脱,一头扎进狼王的怀里。 “楚儿,到为师这里来!” 林萧楚机械地摇头,似是惧怕于他,在狼王怀里瑟缩着,不时玩弄着狼王脖子上的狼牙项链。 “楚儿,”狼王挑眉,略带得意,在林萧楚面前朝着顾梦一尘使了个眼色,“你可知晓他是谁?” 林萧楚观望顾梦一尘一眼,速速收神,粘着狼王越来越紧,“是……师傅……” “既然知晓是为师,怎得还不过来?” 林萧楚呜呜咽咽,一脸恐惧,“师傅太凶……楚儿害怕……” 狼王爽朗一笑,同七彩琉星的笑法相同,爽朗却干涩。 “那你可知晓我是谁?” “你是伽佑,是狼……” “哈哈哈,楚儿真聪明!” 狼王的指节剐蹭着林萧楚的鼻尖,林萧楚则是一脸傻笑,失了心智竟这般可怕。如今林萧楚犹记得受了顾梦一尘所罚几十道鞭刑的苦楚,心下对顾梦一尘充满了恐惧,怕再次承受剧痛,见到顾梦一尘似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你可愿意同你的师傅一同回去?” 狼王得意一笑,料想林萧楚定不会在回了顾梦一尘身边,胸有成竹,只待林萧楚摇头否决,自认为如意算盘打得极佳。不料林萧楚骤然失了神色,默不作声,将视线投到顾梦一尘身上又速速收回,重复了些许次数。 “楚儿可愿意同师傅一同回去?”顾梦一尘的左袖不自然地摇曳,果真失了一条手臂徒增颓然,他百感交集,眉宇间充斥着悔意与怜惜,“为师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 林萧楚失了心智,如今如幼小孩童,自当是没有成人那般斤斤计较。瞧着顾梦一尘绝美,孩童也是动心,面颊羞红,忸忸怩怩。狼王瞧见这般,顿时心底一凉,不祥预感由心而生,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瞧着这快要到狼嘴里的食物被蛇叼走。 “总管大人,楚儿恐怕是不愿与您同行,不如成全了他!” 顾梦一尘哪里管得狼王说了些什么,只觉林萧楚似是动心,小孩子最容易哄骗,何况林萧楚也并算不上机灵,这样下去定能劝得动他。顾梦一尘拉住林萧楚的手,揉捏着他的小手,极力让他感受自己的温情。 “楚儿莫怕,师傅不会再为难你,且随我回宫,我日日陪你可好?” 顾梦一尘察觉一丝暖意,被泪流满面的林萧楚环抱住,怀中的林萧楚像孩童一般啜泣着,声声啜泣勾起来顾梦一尘无限的罪恶与怜悯。他与楚杀孽情也好,与荆楚儿的恩爱也罢,唯有这个孩子万般无辜,竟被卷入了这前世今生的恩情仇杀之中,落得个这般下场,当真是可怜至极。 “楚儿莫哭,师傅这就带你回宫!” 黑风归来,瞧见师徒二人重修旧好,欢乐得肆意奔跑起来,却一角揣进了泥巴里。仅一个重心不稳,便直勾勾栽进湖水中,激起大片水花泼洒在师徒二人身上,顿时全身濡湿,水珠顺着发丝吧嗒吧嗒滴落在地。 “一大把年纪的家伙,还是这般蠢笨!”顾梦一尘调侃黑风,林萧楚也呵呵傻笑起来,“多谢伽佑狼王收留这孽徒!” “楚儿,”狼王六神无主,如坐针毡,行为举止变得不安分起来,“你当真要随他走?” 黑风从湖底跃上岸来,一阵乱抖,肆意甩干身上的泥水。顾梦一尘即刻用袖子遮面,狼王方才一直心慌意乱,哪里料到黑风此举,坚毅的面庞被黑风甩上一脸泥巴。顾梦一尘掩面窃笑,趁狼王不注意,将林萧楚拽拉上马。黑风即刻会意腾空驾云,瞬间遁入凌霄。 “狼王,告辞!” 顾梦一尘的意念传声回荡在小岛之上,狼王伽佑恼羞成怒,耳鸣阵阵,脑子里嗡嗡作响,自当是恨极了顾梦一尘抢了他的猎物。 “大大大大王,有有有有赏!” “有赏?” 伽佑瞧见那结巴的镖师踉踉跄跄而来,一向粗莽的镖师如今浑身穿金戴银,怀抱着半个棺材大的精致木盒,里面装满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呵~这总管大人出手果真阔绰!” 狼王拣了一条骷髅串珠的项链佩戴在脖子上,随手扯下脖子上的狼牙铜月。 “寄给总管大人吧,不可叫楚儿那小子忘了本王!” “是是是,大大大王!” 伽佑长吁一口气,依旧对林萧楚难以割舍,只怪他虽是狼族之王却也是地位卑贱,被困在日光浅淡的兀硌界如囚徒一般,哪里有得为王为主的天高云阔。伽佑于这兀硌沙城生活近二十余年,早已厌倦这颓败气息,因此才要极力装点自己的王宫殿宇。如今王宫气派阔绰压倒妖界朝臣,却是瞧着兀硌的女子万般没有姿色。偶然拾得佳人林萧楚,不料伊人为男子又是神智痴傻,当真是造物弄人。 “拜见狼王,回狼王,有一绝色女子求见狼王!” “何人求见?” “荆氏佳儿!” “荆佳儿?”狼王来回踱步,只觉这名字甚是耳熟,却也是一时半会儿思索不出,“传!” ☆、荆氏佳儿 “你要做什么……师傅?” 黑羽墨轩大汗淋漓,袖口满是泥污,这般污秽,不敢伸手去阻止我的作为。眼见我把小指含在嘴里,愈发忐忑不安起来。我并没有心思理会于他,已然决心,便一口死死咬下去,牙齿穿透血肉,一股热流灌入我的嘴巴里,直至牙齿接触到骨头才罢休。这痛感果真痛彻心扉,我的左手不自然地战战发抖,小指皮肉绽开,鲜血淋漓。我舔舐掉嘴角的一抹血红,甜腥淡淡,甚是诱人。剜心剧痛令我一阵罪恶快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师傅好不容易得了肉身,奈何要……” 瞧着我疯癫邪笑,墨风的眉头越发紧了起来。而我却淡然一笑,只觉初心回归愈发痛快。 “唯有瞧见这指头上的伤疤,才能警醒我莫忘前耻!” 终于释然,心中充斥着故梦一臣的那张死尸脸。我虽是屠杀了他的母亲,罪恶缠身,可他的母亲轮回成为了荆楚儿的母后,荆楚儿为了保全豹族委身无尘,也算是恩怨两清,却终是无法容忍故梦一臣将我屠杀。我非圣人,不能做到宽宏大量,反倒随着时间流逝恨意愈发变本加厉。故梦一臣前世险些断我一指,我今世便要断他一臂!他前世欺骗于我将我屠戮,我便叫他永生永世得不到所爱之人,我要见证他生不如死,亲手将他屠戮,让他也尝尝那钻入骨髓的剧痛! “今日辛苦你了,墨风!” 我抚着墨风的冰冷的脸颊,拭去他额上的冷汗。两月前怕受到黑鬼符文的反噬,我果断将魂魄抽离林萧楚的肉体。林萧楚算是我六魄之一,如今我的一魄变得痴傻,仅存的五魄托付给墨风寻找新的宿壳。 到底是墨风神通广大,果真左丞相不是白当的。我要混入妖宫,男子躯体不便,自当是觅得倾国倾城的女子为上。墨风倒是知晓这妖界绝美的奇女子,容貌倾国倾城,年方十六便骤然暴毙。墨风本是意欲纳她为妾,不料红颜薄命,妙龄早亡,当真辜负。墨风将她的棺椁从地底刨出,此女前日暴毙,眼下尸身分毫未毁,我余下的五魄附身于此游刃自如。 “师傅可还满意这副皮囊?” “自然,绝美倾国,本王也是心动!” 我抚摸着自己的脸,奈何伊人早逝,徒增遗憾。 “可他人之躯,师傅能否永久寄存?” “先前不能寄存他人之体是由于我的肉体未死,如今肉体出世被顾梦一尘屠杀,自当是少了些许关联,再不会被召唤回去!” “如此,徒儿便也放心!” 我微微一笑,心想这皮囊虽美,却也美不过桐辉蒲葵的妙龄之姿。黑羽墨风眼光不错却也是目光短浅,不识楚惠后风貌竟敢信口雌黄那绝色倾国,当真是食肉者鄙,惹得本王一阵冷嘲。 “美人如梦,不知姓甚名谁?” “此女荆氏佳儿!” “荆佳儿?”我喃喃盘算,荆氏为豹族,此女子死尸装束奢华,想必出身王族,“莫不是豹族皇室?” “师傅聪慧,正是当今豹王之女,太子荆舞启之长姐!” “哦~”我不由得暗喜,“同本王倒是有些渊源了!” 当今豹王愚蠢,却也是爱女心切,如若我能以豹族公主的身份混入妖宫,想必猎豹一族定当会任我摆布。十月一日孝娴淑太后会亲自为无尘选妃,想必以荆佳儿的姿色定当成为佼佼者。只待我为妃为后,定要将那些害我之人千刀万剐。 权且去诓骗豹王,就当做荆佳儿假死入葬,如今复活,想必他必是欣喜,定当对我百依百顺。 “师傅可是要前往豹宫?” “不急,且待本王先前往兀硌界,拜访狼王!” 丛狼一族世代均为我的军机大臣,可顾梦一族却将我的老臣尽数遣散,丛狼一族被罚下兀硌,即使历代狼王勇猛无敌,可顾梦王族依旧不肯重用,反而刻意将其埋没在黄沙古城。狼族实力雄厚,如今我得了黑羽蛇族、荆氏豹族、如若再得丛狼一族,起兵谋反之日指日可待。 佩斯布达夏意正浓,茉月和蓉阳地处的缚尔特冰山却是寒冷彻骨,我前往冰山农舍寻得了蓉阳与茉月,瞧见农舍门口凌乱着些许即将被风雪侵蚀的马蹄脚印。我瞧着茉月和蓉阳相拥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是冰冻寒冷还是对我这陌生女子心生惧意。却也情有可原,我这副皮囊她二人怎会识得,自当是对陌生之人保留一份警惕。 “可是总管大人方才来过?” 茉月微微颔首,这神情我自是熟悉,越发断定了这二人身份。 “茉洛妃与蓉佳人,三千年来苦等本王,忠心可鉴!” 蓉阳情绪激动,热泪盈眶。茉月则多了份心眼,不敢断定我是否为楚杀王,依旧装傻充愣。她偷偷掐了蓉阳的胳膊,示意蓉阳不要胡乱讲话。那日六月初六入妖灵魔山之日,我正好奇这二人奈何向我行归属之礼,原来是瞧见林萧楚与我不无二致的面貌,断定我已轮回,才这般不离不弃相随。 虽是冒险,却也极力一试。我从荆佳儿的肉体中强行脱出,荆佳儿似是烂木一般僵硬地栽倒下去。我努力将魂魄实体化,无奈功力深浅,却只显现了依稀人影便不得不回了荆佳儿的宿壳里。 “殿下……” 茉月终于相信,二人躲进我的怀里嚎啕大哭。我百感交集,想我楚杀一生妻妾成群,居然能得这些痴情女子对我千年如一,当真羞愧。 “你二人莫哭,本王翻盘时机指日可待!” “殿下重新出世,妾身喜不自胜……” “眼下本王欲混入妖宫,你二人不必再寄存于这少女之身,且当做我的随身侍女可好?” “妾身遵命,但凭殿下差遣!” 听闻顾梦一尘来到兀硌界来寻林萧楚,思量片刻,我随是获得了新肉体,可一时见到顾梦一尘难免晦气,果真待到了次日晌午才出发前往佩斯布达古城。茉洛妃和蓉丽人身材娇小形似少女,却也是行了易容之术,如今卸下□□,虽是不及少女青春却也增添了一抹娇韵,极美绝佳。 我等三人经过佩斯布达,终于来到狼王的沙漠之都,空气愈发干燥起来,远处却有雾气昭昭的异世界,与这沙漠的气候格格不入。我欣然前行,来到了狼王的环湖小岛之上,老远嗅到林萧楚的气味,隐隐听见争执之声,虽是听不真切,却也猜得个大致。怪只怪林萧楚即使是个痴傻之人却也空有本王美貌,被何人盯上都不为奇怪。 “狼王,告辞!” 果真蛇腥之气入鼻,顾梦一尘的意念传声回荡在耳边。我备了厚礼而来,半个棺材大小的礼盒装满奇珍异宝,镖师欣喜,即刻抱着财宝面见狼王伽佑,片刻后便过来回话。 “荆小姐,我家狼王召见!” 我微微颔首,面露喜色,镖师那大汉即刻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一边将我请到狼王面前,穿着皮质马甲的少年勇敢坚毅,棕色的眸子尽显凛凛傲气。 “豹族荆氏佳儿拜见狼王!” 他见了我一惊,不知是荆佳儿美貌醉人,亦或是被我的独特气场压倒,总之他一时语塞,打量着我好些工夫。我凌厉的眸子打量着他的视线,发现他的视线终是停留在了我的小指之上。左手小指如今系着绑带,斑斑血迹浸透出来,干血发黑。 狼王骤然双目颦蹙,随刻唤了那结巴的镖师,“喀什那,今日是何日子?” “八八八月十十十四……” “下去,全都下去!” 狼王表情难以捉摸,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待到所有镖师退去,狼王伽佑骤然跪地,恭敬叩首,当真把本王吓了一跳。 “伽佑叩见楚杀王,楚杀王万岁万安!” 我眉毛微挑,当真大惊,不由得冷吸几口气。“你……怎得……” “殿下莫怪,臣太爷爷千年以前曾占卜并留下口讯,一代传一代,只有历代狼王知晓!” “哦~是何口讯?” “口讯为,第十四代狼王伽佑十七岁的八月十四,伤了小指的楚杀王会驾临兀硌,助我丛狼一族重归妖界!” 我的手掌在一侧拍手称赞,伽佑的太爷爷是我的星象占卜师,虽是短命却是卜卦精准。既然他都料算到丛狼一族会重归妖界,想必我屠戮顾梦蛇族的计划不会有失,自然喜出望外。 “狼王请起,且与我细细盘算!” 我与狼王漫步在环湖小岛,把我如今的现状三三两两透露于他,并在他的舌头上下了诅咒,如若他敢胡乱讲话,这诅咒便会烧烂他的舌根。不过狼王伽佑只是受了他太爷爷的遗言才听命本王,这衷心有几分纯真可想而知,定要要他一心一意归属本王才好。 我骤而将一股黑气打入狼王的耳朵里,将他召唤到黑鬼世界,果真比魂魄实体要容易得多。荆佳儿的尸首瘫倒在一侧,我前世的人形显现,高大威武,风采依旧,狼王伽佑果真大惊。他对林萧楚有意,可林萧楚如今是个痴傻呆子,哪里及得过本王这般英姿。 我是男子,自是知晓男子想要何物,可如今没有实体再无法出卖给狼王,只能空口允诺于他。待本王重新屠戮顾梦蛇族,定当归回林萧楚体内,到时再与他缘聚斑斓,他也欣然接受。 “如今朝堂分为三党,你我一党的后援有豹族和黑羽蛇族,无尘一党有三王爷、七彩蜘蛛还有风火蛇族。” “而顾梦一尘一党则有蝶梦一族还有梅妃的羽族,如若硬碰硬,胜者是谁都未可知!” “如今是这样,可你我还可勾结一人?” “是谁,还望殿下告知?” “斑斓琉月!” ☆、阴谋摆布 炊烟四起,氤氲弥散,九月下旬红衰翠减。西风微冷、夕阳西下,梧桐落叶遍布庭院,豹宫内外霜叶知秋。已是黄昏,悠悠斜阳穿透枯枝烂杈,在庭院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独立豹宫阁楼,瞧着天边薄暮冥冥、晚霞点点,最爱夕阳西下,最喜顾影自怜。应了那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独自一人倒也清静。 妖寒宫地底不见光、不闻声,如今纵入这喧闹嘈杂的世俗,反倒思恋起了那一抹宁静,思恋起独自一人的清净,亦或是对当下现况的逃离。逃离?这茫茫天地并无我的容身之所,逃能逃到哪儿去? “公主,该用晚膳了。” 茉月轻轻推门而入,瞧见我坐在阁楼扶手上望天静思,红黄相间的流苏披风滑下肩头,青丝随风灵舞。我懒懒遮面打了个哈欠,终于目送一列车马走出豹宫大门,这才正了正披肩,果真一阵暖意。 “公主在瞧什么?” “没什么,”我轻捏耳垂,只觉这翡翠坠子略重,长叹一口气,“狼王走了……” 茉月走到我身边,瞧着车马队伍全然穿过豹宫正门,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小姐身子弱,莫要着凉……” “狼王和豹王商讨得怎样?” “甚好,豹王把狼王当做恩人一般!” 我微微一笑,茉月似是瞧着我入神,四目相对之后她的脸颊微红,不知是冷风侵蚀亦或是羞煞了脸,小鸟依依惹人怜爱。 “如今已是风言风语满城了吧!” “公主病种假死晕厥,于墓中醒来,最终被狼王所救……”茉月坏笑,靠着我的肩膀眉开眼笑,“不过,虽是流言纷纷却也是一段佳话呢!” “佳话……”我笑着打哈哈,指节轻轻剐蹭茉月的鼻尖,心下却是思虑万分。眼下有了左丞相相助、外加上狼族豹族两大妖族撑腰,想必日后行动必定如鱼得水。 我望着黑夜逐渐侵蚀天边云朵,渐渐少了光亮,夕阳藏匿起来再不现身。我心中百感交集,忧愁满腹,却也不知为何。独自惆怅,为何惆怅,难言难说。忽而墨色妖气盘旋于空,夹杂着乌鸦的片片羽毛,死亡之气萦绕。黑羽墨风降落在红木栏杆上,在我与茉月上面阁楼的栏杆歇脚,惊起屋顶上的红眼乌鸦。 “你来了!” “荆佳儿的容颜虽好却也是空有美貌,冠上师傅的气韵果真是极佳,不似凡品!” “愈发油嘴滑舌了!” 墨风如一阵墨色烟云,来去无踪,刹那间便落座在我的身边,指尖揉捏着我的头发。茉月见此,默默退去,于屋内掌灯,灯光昏黄安详,宁静恬淡,全然驱散秋日萧瑟。 “后日便是殿选,师傅可有何打算?” “没什么可打算的,走一步算一了。” “没有计划乱打乱撞,这可不像师傅的作风!” 我微微一笑,半张脸淹没在黑暗里,唯有红唇轻扬,叫人琢磨不出、思索不透。墨风瞧了我许久,终于试探性地发问:“徒儿有一事想要请教师傅……我族的黑羽墨轩可与师傅有何交集?” “为何这般发问?” “徒儿只是好奇,奈何黑羽墨轩对林萧楚的事情这般上心……” “只是单纯地把林萧楚当做弟弟罢了,你不必多心!” 及时阻拦他的荒诞言语,早知他要言说何事,我偏不叫他得知实情。如若墨风得知墨轩并非真正的黑羽墨轩倒也无妨,但墨风心地狭隘,怎能叫他得知墨轩曾是我的男宠之首。如若得知,他非得杀了墨轩不可。 “徒儿羞愧!” “左丞相大人,既然知晓,那么日后人前还请称我为荆公主,不要被旁人诟病才是!” “荆公主所言甚是,倒是墨风愚钝了!” 冷风微起,突然脸颊一丝冰凉,不自主地捂住脸颊。墨风也仰面朝天,果真低垂夜幕有星星点点的冰花簌簌下落。 “九月雪……”我伸手去捧,捧住一片结晶,在手心瞬间融化。“九月雪来,鬼魅气开……” 忽而一阵彻骨冷风,墨风与我皆不做声,却是同样思虑,只觉这兆头不详。 晚风徐来,蛇宫风铃叮铃作响。白雪已然将蛇宫镀上一层浅浅的白,映入眼帘的粉妆玉砌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世间万般污秽皆能被这皑皑白雪掩埋,包括污秽的心思,污秽的人。 来生殿炭火被灼烧得通红,六个红木凭几将炭盆团团圈起,生怕痴傻的林萧楚被火盆烫到。四日前林萧楚顽劣,追逐萤舞流烛的妖蝶之时不小心将火盆踢翻,一根指头被红通通的空心炭烫伤化脓,如今已留下“入”形的伤疤。 殿内温暖如夏,林萧楚枕着顾梦一尘的膝盖酣然入睡,一只手死死攥住顾梦一尘腰间的鹅黄方巾。顾梦一尘徒有一只手臂,轻轻拍打着林萧楚的后背,生怕他睡得不安稳。似是瞧见殿外人影摇曳,正门一旁的花藤似是成了精,藤蔓缠绕门环,将来生殿的大门拽拉开来,狼狈的赤发少年眸子暗淡,失去了往日里的嚣张与傲气。 “徒儿赤文拜见师傅!” “怎得你来了?” 顾梦一尘自是知晓那日赤文陷害林萧楚火烧祠堂,眼下见了赤文自是不悦。冷风灌入殿内,顾梦一尘手指一挥便将门轻轻掩上,却是不抬头去看那神色潦倒的徒儿。 “得知楚师弟神智失常,徒儿……徒儿也是担心……” 赤文的双唇惨淡,说话颤颤巍巍、有气无力,随时会断气一般。顾梦一尘眉毛轻佻,表情阴鸷、一双冰冷蛇眼寒光毕现,赤文寒冷袭身,不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哦~是么。” “师傅,楚师弟虽是神智失常却也并无大碍……”顾梦一尘骤然凝神,虽是不理会赤文却也屏息聆听,“……楚师弟如今甚至如同三岁幼童,但是如若悉心教导,神智仍会逐渐成长,终有一日会……恢复当下……” “你怎得知?” “请师傅宽心,徒儿……自是有百分之百断定的理由……” 如若真是如此的确足以令顾梦一尘欣喜,可倒也不是不敢相信之事,毕竟近些日子林萧楚似是成长了许多,远比那些天性痴傻的人要机灵得多。 赤文战战兢兢,顾梦一尘则言语冰冷。林萧楚似是睡不安稳,在顾梦一尘的膝盖上翻了好大一个身,直接滚到地砖上,依旧紧紧握着顾梦一尘的鹅黄方巾,将方巾拽拉下来。忽然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来,骤然醒来瞧见顾梦一尘神色嗔怒,呜咽啜泣起来。 “楚儿莫哭,”顾梦一尘将林萧楚抱在怀里,哄他入睡,“楚儿听话,师傅会一直陪你……” 赤文从未瞧见顾梦一尘如此这般,这般母性泛滥,摇曳着林萧楚直至他呼呼入睡方才停下。顾梦一尘心冷,从前待林萧楚淡淡,怎得如今眼里万般柔情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赤文的脸色泛白,狐疑满腹。却也似是身子抱恙,仿佛跪坐片刻都会昏死过去。 “你且下去吧,在妖灵魔山老实本分,切莫再惹事端!” “徒儿……遵命……” 赤文急速离了蛇宫,慌张走出蛇宫大门,似是在极力摆脱何人一般。夜幕阴森,马车在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之下等候,忽然一阵清脆窸窣,赤文即刻顿住了脚,却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一脚猛踢。 赤文哀嚎一声,在遍布白雪的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翻滚起来。他腰部的伤病未痊愈,如今伤口绽开,暗红血液在浸染皑皑白雪,逐渐晕染开来。 赤文倒地惨叫,胳膊被摔断,骨头在血肉里碎成渣。他的视线模糊,隐隐瞧见桐辉蒲葵站立于台阶之上阵阵阴笑,冷丝丝的笑语穿透骨髓,阵阵凄凉。 “我已经照做了,这样还不够……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入宫为妃 金风送秋,红叶烂漫,妖宫城外枫林浸染,妖界的十月一日分外爽朗。以实体形态再次步入这妖宫礼居,已然逝去千百年的光阴。日月如梭,历朝变换,昔日楚宫早已面目全非,唯有这妖灵魔山屹立不倒,全然比有血有肉的妖怪们要坚定许多。 狱流瀑的马车将我送入礼居正门,终是要下马踱进正门才是。我心底万分惆怅,想到那年荆楚儿也是这样被狱流瀑的车马护送到妖宫为妃,只觉百感交集。当初荆楚儿为保顾梦一尘而进宫,我却只为将他屠戮,虽是目的不同,奈何心绪同样纠结苦闷。全然思索不出,反倒是疑虑满腹了。 茉月和蓉阳尾随我身后,低眉顺手,佯装成我的贴身丫鬟随我一同入宫。我慢步细踱,一路瞧见服饰艳丽的各色秀女容光焕发,她们结队而行,脚步轻快翩翩。而我却踌躇不前,仿佛心中压着一块巨石,难以喘息,阴郁心绪令我愁思满面,茉月不由得为我担忧。 “公主这是怎么了?” “不打紧……” 我语气生冷回了蓉阳,颇为不悦。混入妖宫、为妃为后、瓦解无尘的帝王统治,终结顾梦一尘的缘聚美梦……本应是我的初心才对,将仇人屠杀自是痛快,奈何这心中似毒蛇撕咬一般?我沉滞不前,甚是后悔,只想原路打道回府。 “这不是荆佳儿么……” 细碎的窃窃私语将我从阴郁的沼泽中拽拉出来,朝着声源探去,瞧见秀女们三两成群碎碎叨叨,不安分的眼神四处打量着我,令我颇为不自在。瞧见秀女们这般,我终于明白自己沉滞不前的理由。本是这妖界之王,原可以退隐江湖,待妖力恢复将王位一举拿下才算风光,这般以女人姿态扰乱妖宫,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我冷哼一声,笑语冰冷如霜,只觉好笑。所谓君子以厚德载物,仁义道德能承载万物,可我早已是污秽之身,又是如此不肯放下昔日恩怨,早已算不上君子,哪里用得着理会那君子之说呢。 礼炮冲天,七彩琉星这才驾着七彩烟云降落在礼居正门之前。年长的宫女们命我们排成九十行六列,我暗自一惊,竟有五百四十余人入宫选妃,当真是极度贪慕这妖宫的富贵荣华么。 “众秀女请随我前行,入来生殿!” 七彩琉星声音干巴巴的,果真不适合做礼官的职务。瞧着他荣光满面,脂粉上晕着腮红,像极了年画上的胖娃娃,想必定是三王爷胡闹之举,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林萧楚也算是他的干儿子,自从林萧楚被罚下兀硌,这七彩老爹却为了避嫌而躲得远远的,权当做事不关己,早已高高挂起。 选秀女不过是个形式,妖宫十年一殿选,能入选者寥寥无几,世人皆称赞妖王无尘不好女色,实则是怕了身上的炼狱符文公诸于世。如今无尘增添了一丝清高,反倒令天下女子蜂拥一般投怀送抱,只愿能侍君一侧。 孝娴淑太后的来生殿门前庭院宽阔,数百秀女嘈杂喧闹如鸭子上街,终是被萧后的贵喜斥责一番。我瞧见秀女们一排一排步入来生殿,又一个一个哭丧着脸走出,半个时辰已过,居然并无一人入选,倒是应征证了我的心思。无尘身上有秘密,太后自当是寻得贤良淑德却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不要挑起宫斗事端才是。 “小姐公主们,该你们入殿了!” 兰姑姑倒是客气,果真是宫里的老人,明知道秀女入选几率甚微,却是万分不肯得罪任何一人,只怕来日麻雀飞上枝头,再回来给她颜色瞧。 我与同排另外五人一齐步入殿内,瞧见孝娴淑太后正襟危坐,无尘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剑眉紧锁在一起,怒气凛凛,却是不好对孝娴淑太后发作,只能耐着性子瞧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来来去去。 “羽族族长次女碧玺彩凤,上前叩首!” 七彩琉星拿着礼册站立在一旁,一脸痴傻模样,奴颜婢膝,当真做作。 “碧玺彩凤拜见太后,大王,太后大王万岁万安!” 碧玺家的次女胆小怯懦,生怕落却选,可是愈发担忧便是愈发的神色失常,双手不自然地抓捏着裙角。 “可学过琴棋书画?”孝娴淑太后板着脸,生冷言语,令人不寒而栗。 “学……过……” “那么你最崇敬于谁?” 无尘也冷语发问,眼神根本不停落在那楚楚动人的女子之上。我心里暗暗盘算,莫不是这母子二人为了选妃之是动了气。 “臣女……”碧玺彩凤瞧了一眼妖王无尘,娇羞低头,“……最崇敬之人自是妖王殿下……” “切!” 无尘的手肘拄着案几,轻声冷哼,却叫那碧玺彩凤的心中微凉。这种阿谀奉承之话无尘已经听过数千遍,今日都已经听过了数百遍,早已厌烦。他愁眉不展,片刻都不想在来生殿耽搁下去,所以才如坐针毡一般。 “你可以走了……” 太后也是心烦,厌恶这些俗物屈从拍马。虽是不满无尘殿前失怡,却也是情有可原,冷言打发了她下去。碧溪采凤一脸失意,眼泪汪汪的,呜咽着走出殿去。 “豹族公主荆佳儿,上前叩首!” 终于轮到我,这么佯装端庄果真费力,还是速速回了话,是走是留都悉听尊便,但凭天命。 “荆佳儿拜见太后,大王,太后、大王万岁万安!” “可学过琴棋书画?” 无尘并不看我,一脸不耐烦,长吁一口气,绝色面庞羞煞身侧的四位佳人。我微微一笑,低头垂目,略带磁性的声音响亮回了他。 “不全精通,倒是颇通画技!” 谁说女子定要温柔细语,我偏要做那伶俐佳人。无尘听闻我的声音果真一惊,这般磁音婉转悠扬,似是令他忆起何人,于心暗惊。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我,深邃的眸子夹杂一丝疑虑,似是怀疑,莫不是我的身份被他洞穿。 “你颇通画技,可曾有仰慕的画家?” 我突然一愣,不知是否应该据实回答,一时语塞,却对上无尘饱含期待的眼睛。罢了罢了,据实而说。是何结果我都无怨无悔,虽是不信天命,今日却但且问天,权当做命中注定。 “臣女仰慕之人是……楚杀王……” 没错,任这世间贤德才人诸多,但我楚杀只仰慕我自己。此话一出引得一片哗然,身侧四位佳人倒吸一口气,八只眼睛死死盯着我。孝娴淑太后也是一脸恼怒,可瞧见无尘却终于有了兴致,孝娴淑太后也没有多计较,却是要好好难为我一番。 “拿纸笔来!”孝娴淑太后一声命下,兰姑姑即刻抬了笔墨纸砚来,一架臼樽腊谠谖业拿媲啊!盎环锞彰廊送伎珊茫 ? “臣女听命!” 我也是活了万年,数千年的画技不是白搭,也算得上行云流水,倒也不拘绳墨。四五笔挥斥、三两笔勾勒,一幅秋菊美人图惹得众人一通惊呼,殿外的秀女也朝着殿内张望。 “极佳!”无尘拍手称赞,愉悦之情爬上眉梢,我却瞧着无尘似是阴谋暗算,眉眼之间透露算计。 众人惊叹画技高超,赞那美人惟妙惟肖,我只觉这美人眉眼熟悉,细瞧愈发像了顾梦一尘,瞬间想扇自己两个耳光。顾梦一尘那贼子待我薄情,我已经将对他的思恋抽出,奈何如今还是对他恋恋不忘。我怅怅不乐,只能苦笑。 孝娴淑太后本是不悦,如今却面露喜色,微微颔首以示称赞。 “大王意下如何?” 无尘青丝随风灵舞,竹香清雅,略带磁性的声音入耳,还未反应过来四周却骤然鸦雀无声,众人似是被吓傻了眼。 “殿选完毕,封荆佳儿为妃!” ☆、新妃毁容 “左丞相大人可安?” 黑羽墨风踏上政居的石阶,漫不经意,徒闻阵阵桂花清香。他的眼底浑浊,日复一日的夜不能寐,令左丞相的头脑愈发沉滞。本是个性情洒脱之人,可千百年的精神折磨终于造就了他的阴鸷不堪,这般神经衰弱,终有一日会支撑不住,早早地奔了黄泉夜路去。 左丞相大人神思倦怠,抬头瞧见三王爷纤尘和右丞相蝶梦锁清,果真不远处那七彩琉星矗立桂花树下,当真是与三王爷形影不离。 “托三爷的福,甚安!” “呵,”纤尘笑语,眼球机灵地滚动,“怎得左丞相大人神思倦怠,可是又睡不安稳?” 黑羽墨风嘴角抽搐一下,他脸色不好,眼底的皮肤开始松弛。他长叹一口气,自嘲地苦笑,却是把视线投入天空之中,让滚滚翻腾的云朵吞没他迷离的思绪。 “听闻妖王为新妃新建赤色宝殿,奢华无比,不知这楚妃是何来历?”蝶梦锁清拉着三王爷的袖子,许久不见三王爷,闲话自是多了些,可却瞧见黑羽墨风骤然收了神色,妖美面庞拂过一丝愠色。 “狱流瀑的公主,死而复生的那个!”三王爷闲聊打趣,一溜烟儿便随了七彩琉星而去,欢脱地像个孩童。 “哦……原来如此……”蝶梦锁清的手不自主地抓挠着刺绣淡粉芍药的袖子,右丞相怯懦,最怕左丞相恼怒,因此一直小心翼翼。瞧见黑羽墨风与他擦身而过,他立即慌了神儿,“左丞……” 即刻叫住黑羽墨风,却也是神色无常。黑羽墨风顿足,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漠打量着娇粉裹身的美男子。 蝶梦锁清扎起头发,发带随风灵舞,眼角的绯色蝴蝶纹样平添一抹妖艳。黑羽墨风冷面,果断走下台阶,将面庞凑近蝶梦锁清的脸颊,死盯着他眼角的赤色蝴蝶。蝶美人立即羞煞了脸,脸颊上的红晕灼烫,不知所措起来。 “这妆饰太俗气,今后莫要妆点。” 蝶梦锁清羞愧,一时结巴难以吐露言语。“左丞……”他拉扯住黑羽墨风的衣袖,“左丞奈何待我如此冷淡,难不成我的心意竟令大人您如此作呕?” 黑羽墨风的双手有剧毒,平日里均要包裹粗糙的狼皮,可今日却细滑无比,原来是戴了新鲜人皮制成的手套。他冷眼看着蝶梦锁清,漫不经心地摘下人皮手套,忽然给了蝶梦锁清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这般纠缠!” “可是那楚妃?”蝶梦锁清捂脸垂目,一脸颓然,墨风手心中的炼狱魔毒侵蚀着他的脸颊,如千只毒针刺痛,胀痛难忍。“听闻你本欲纳那荆佳儿为妾!”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4节 “哼!”黑羽墨风撇下蝶梦锁清,徒步走上白玉台阶,自是认为蝶梦锁清所言十分可笑。他喜爱的只是荆佳儿的驱壳,楚杀王才是他的本命。“自己治好脸上的伤!” “黑羽墨风!”蝶梦锁清怒吼,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我恋你千年,你竟待我如此薄情,你……你终会后悔的!” “后悔?”黑羽墨风冷笑,阴沉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神色,“可笑至极,我黑羽墨风从未后悔过!” “哈哈哈哈哈……”蝶梦锁清疯癫痴笑,“黑羽墨风,我自知你留恋那荆佳儿……你记住,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永远得不到所爱之人……” 蝶梦锁清梨花带雨,左侧脸颊泛着淡淡紫青。本就中了毒,如今怒气上涨,毒气愈发肆意,皮肤三三两两冒出黑紫的血泡,嘴唇也愈发暗淡起来,左丞相的魔毒当真是恐怖。与其说黑羽墨风是毒蛇,倒不如说他是蛇毒。他是妖界亘古未有的炼狱毒蛇,双手能释放万种剧毒,其中炼狱魔毒最为恐怖,半柱香功夫便能将妖魔腐蚀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终会后悔……” 蝶梦锁清退下台阶,慌乱离了礼居,狼狈不堪。黑羽墨风一脸鄙夷,仿佛看着腌臜的蛆虫蠕动一般。很快便要早朝,他可没有心思去理会那关系甚浅的同僚,速速步入妖政殿等待妖王早朝罢了。 十月深秋,萧瑟梧桐摇曳衰落,赤红枫叶爬满赤玉殿的丹红砖墙。昨日刚行了册封礼,今日静姬和岚丽人便登门造访,带来了各色奇珍异宝求我笑纳。我才入宫便为妃,封号为楚,不论无尘是无心还是刻意,这楚字多多少少会令我联想到楚王后封号。以楚字为我命名,看来无尘对荆佳儿的这幅驱壳还是颇为得意,怪不得这些不得宠的老女人成群结队地要巴结于我。 我等三人闲坐在妖宫的御花园,观赏菊花怒放。杯盏中的菊花茶清香扑鼻,淡黄色的茶汤中浸泡着色泽饱满的整朵菊花,竟令我不忍去呷上一口。 “楚妹妹初来妖宫,有何不懂尽管来请教姐姐们!” 静姬如今一脸得意,自以为是宫中老人,要对我这新人指点一番。本来她也客气,可瞧见我谦卑和善,便也放开性子,拉着我的手开始碎碎叨叨。果真女人话多,人丑事多。 “多谢姐姐,蓉阳,快把狱流瀑的特产端上来,给二位姐姐尝尝!” “好嘞!” 蓉阳这丫头笨手笨脚,险些摔了个马趴,幸好茉月机灵,才未使那精致的糕点盒子摔落在地。 “两位姐姐见笑,我这丫头随我长大,我待她如亲生妹妹,可不,倒把她惯出毛病来了!” “呵呵,自然是呀,姐姐我也是心善,对待奴才也像是对待亲人一般!” 静姬遮面哈哈大笑,我余光瞥见她的女婢神色异样,早已知晓其中缘由。如若真把奴才当做亲人一般,便不会一口一个奴才地叫着。我虽是在这深宫,宫人舌头向来不安分,她心善也好毒辣也罢,我迟早分明,何必这般虚假做作。 “两位姐姐请用!”我打开精巧的糕点盒子,拾出一盘黄粉相间的花朵形米糕,一股玫瑰花香袭来,夹杂清爽却甜腻的味道,只觉熟悉,却是一时思索不出。“茉月,这是什么?” “回娘娘,这是柠檬玫瑰糕!” “柠檬?”我顿时神色暗淡,终于忆起那顾梦一尘最爱柠檬,怎得又是顾梦一尘,每每忆起顾梦一尘便会恨得我咬牙切齿,好好的兴致全无。 “楚妹妹,”静姬和岚丽人闻着那盘甜腻糕点,“柠檬为何物?” “一种酸果子罢了,狱流瀑从千百年后的人间取来种子培植而成,不是何稀罕物。” 我心不在焉,这糕点甜腻得令人作呕,不知那二人是如何吞咽下去。 “当真是奇物,果真味道极佳!” “二位姐姐若是喜欢,悉数带走可好?” “这怎么好意思拿妹妹的?” “怎得只容二位姐姐送我见面礼,却不叫妹妹我回礼,只许姐姐们放火不许妹妹点灯!” “呵呵呵,怎敢怎敢……” 也算是欢声笑语,女人扎堆儿的地方总是是非之地,会招惹祸端也说不定。我心思烦乱,想起顾梦一尘思绪便被勾回千年以前,忆起那日他将我屠戮的情形,痛感从脚踝攀爬到的锁骨。 忽而火烧云朵,朝霞赤红。烈阳暗淡染血,勾形月牙从云端脱出,染血不详。 “日月同辉……”静姬脸色骤变,赤色镰刀血月倒映在她湖蓝色的瞳孔里,“血月见血光,不详啊!” 岚丽人也朝着窗外张望,眉头紧锁,向我行礼致歉。“妹妹不要见怪,姐姐我还是回了宫为妙!” “是啊,眼下大王还在早朝,即使出了乱子也无人关照,还是少出门才是!” “既然如此,妹妹也不便久留,二位姐姐慢走!” 正说着,我却瞧见娇粉袭身的蝶梦锁清翩翩而来,他一脸惆怅,似是受了冷落一般,气冲冲地朝着我们走来。我顿时警觉万分,眼下早朝未散,这右丞相来一居有何意图,怎得信誓旦旦闯入后妃的住所来。 “右丞相大人……”静姬喃喃自语,果真蝶梦锁清直勾勾地走了过来。 “见过右丞相大人!” 静姬和岚丽人端庄行礼,我也随着二人做做样子。眼下镰刀勾月血光未散,自是要保留一丝警惕,虽是不确定这蝶梦锁清是否会害人,也不断定是否被害的人是我。不过小心为上,小心驶得万年船。 “见过静姬、萧丽人……”蝶梦锁清挑起眼皮,僵直的眼球定格在我的脸上,“……楚妃……” 瞧着家伙神情果真有异样,霎时不好预感横冲直撞钻入脑海。忽而一阵阴风,我只觉沙子迷离眼睛,静姬和岚丽人大叫起来。 黑色的龙卷风夹杂泥沙将我四人团团围住,静姬和岚丽人不由自主地抱住我,胸膛抵在我身上,她二人的资本当真令我羞愧难当。 “三位娘娘莫怕!” 蝶梦锁清佯装保护我三人,欲将我们拥入怀里,我怎能叫他得逞。可静姬和岚丽人即刻朝着他的怀里扎,反倒将我拉扯过去。忽然我的右眼角一阵刺痛,不知被砂石划破亦或是被蝶梦锁清所伤,总之刺痛难忍,仿佛一团黑火在灼烫我的神经。 黑火,黑火,天呐,莫不是黑鬼的炼狱黑火。 风沙止住,余光瞥见蝶梦锁清慌张逃窜。我的右眼角黑火蔓延,即刻拔下簪子将我有眼及周边的皮肤划烂剥下。 “妹妹,你在干什么?” 岚丽人大叫,躲进静姬的怀里哇哇大哭,静姬也是瞠目结舌。这等深宫妇人怎得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我的右半侧脸被划我得稀巴烂,剥落在地的烂肉还燃烧着黑鬼黑火,幸亏我及时,不然小命都可能不保。 黑鬼黑火的受害者伤害不能逆回,只能剥离皮肤或肢体,自然加害者也会遭到反噬,所谓害人终害己。到底那蝶梦锁清和我有何血海深仇,竟不惜被黑鬼诅咒反噬来加害与我。 我如今已是血肉模糊,可奈何这漫天的血色还不消散? ☆、放纵恣睢 素白薄纱,遮住我右半侧脸;凤凰金簪,赐予我君恩永驻。我非绝色绝美,我非贤良淑德,如今容貌尽毁,奈何君上待我如和璧隋珠,惜我如残圭断璧。顾梦无尘,你究竟把我当做何人,何以将万般柔情倾注于我,反倒令我不知是爱是恨,徒增羞愧满腹。 已然黄昏,血色消散,火烧云朵变淡。暗黑乌云逐渐吞噬斑驳的夕阳,镰刀冷月凄冷如冰。我站在一居高台,眺望远方群鸟四处逃散,染血的乌鸦羽毛随着墨色的妖气盘旋。我听闻嘈杂人声入耳,似有大事,虽是不详,瞧着那方向,却也猜了个大概。 “娘娘,妖王殿下来了!” 冷风微起,我不自主瑟缩,不料无尘即刻将我揽入怀里,一阵暖意袭身,我竟不由得哽咽起来。千年光阴已逝,我还是这般贪生怕死,被屠戮□□,我还是这般软弱无能。如今泪眼哀怨,究竟为何而哭,我并说不分明。 “妾身失仪,大王见谅……” “无妨,在本王面前,你无须这般在意。” 无尘冰凉的手指小心拭去我的泪水,有力的双臂将我束缚得更紧。我瞧着他的眼底同黑羽墨风一样浑浊,百感交集。他是妖界之王,竟也有诸多烦恼导致夜不能寐么。 “楚妃为何而忧愁,但说无妨。” “臣妾无颜之女,得到大王如此垂爱,着实羞愧!” 无语凝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落。我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起故梦一臣,忆起桐辉蒲葵,我被我爱之人所伤,为了复仇却尽数伤害了爱我之人,是否不值。 我楚杀王是是上古帝妖,七情六欲与七魂六魄的每一份情、欲、魂、魄均为万年寿命的集合,即使荆楚儿那烂泥之身依旧能血祭给无尘长生万年。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奈何无尘要留我到现在,为何不在那仙都的蜘蛛部落将我屠戮。顾梦无尘,你究竟有何目的。如今我潜伏在你的身侧,你可曾有过一丝怀疑。这千般疼爱与万分柔情,究竟是赐予那荆佳儿还是倾注于我? 看着我哭,无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像个蠢萌的呆子。而我则呆滞,一时不识眼前之人。虽是陌生,却是莫名心安。 “楚儿莫哭,你伤心,本王也是难过。” 我是荆氏佳儿,狱流瀑大王之女,虽是楚妃,却何以叫我为楚儿。我是男子,自是知晓这男子神情地眼眸,怎得他的眸子如此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念,竟对我这般痴情么。 “大王为何要对妾身这样好……” 无尘并不言语,只是温和一笑。夕阳散落在他的脸上,我竟瞧得入迷。本是要将顾梦蛇族屠戮,明明那样毅然决然,为何此刻却心软。倘若顾梦无尘如今丧失妖力妖法,我真的会下了狠心将他屠杀? 苦涩烟雨缭绕,朦胧冷雾弥散开来。赤色宝殿奢华,红纱金帐,无尘安然睡去。我对镜梳妆,瞧着窗外红叶潮湿泛黄,叶茎从藤曼上脱落,终是被冷雨打入泥土里。 无尘正酣梦,睡相安稳香甜,甚至能令我轻易杀死他。他像个孩童,枕着右臂侧卧,面容安详沉静,哪里像那杀妻的暴君。瞧着他入睡,轻轻的鼾声入耳,像一只乖巧的狸猫。 安睡吧,这妖界的王。 这赤色宝殿虽是无尘赐之予我,而我却从未细细端详过它。眼下才过了午夜,总觉胸口压着一块巨石,仿佛会有大事发生一般。阴郁的心绪令我难以入睡,唯有四处闲逛,却瞧见朱砂红的墙壁上多了一副画像,独眼的楚杀王,眼窝流着浑浊的黑血,却依旧神武霸气,仿佛要将世间万物毁灭。这般威武狠辣的姿态,当真是我? 也许那日殿选,我语出崇敬楚杀王之语,所以无尘才会将楚杀王的画像挂在这赤色宝殿里。隐隐觉得这画像有妖气弥散,手指轻轻摩挲上去,果真一个一个发光的字体显现出来。 “你可知否,任你怨怼,任你薄情,我终放纵!纵你不信,我为你思,我为你死,来我梦里。” 这金色字体连绵如云,一会儿便消散了。这是何意,任我怨怼薄情,他终放纵?我知道他敬仰于身为楚杀王的我,可我楚杀与他并无交集,为何这般痴情,甚至那日以下唇之吻示意归属于我。顾梦无尘,你究竟是何意? 我放下精巧的红木梳子,窗外明月瞬间变红,我迟疑片刻,不料猩红色的漏花窗骤然爆裂,锋利的烂木碎片割伤我本就尽毁的有半侧脸,烂木碎片打烂梳妆镜,水晶碎片弹进我的右眼,霎时鲜血四溅。 “楚妃……” 乌云染血,天幕血光欲滴,无尘即刻揽我入怀,捂住我血肉模糊的右半侧脸。 “来人,传太医!” 我瑟缩发抖,蜷缩在无尘的怀里哽咽不止。无尘也是一脸诧异,活的这么久,从未瞧见这整片夜空染血,想必定是怨念极深。无尘紧紧环抱着我,令我逐渐忘却恐惧,却依旧哽咽不止。他亲吻着我的眼睛,迷离的甜香左右了我的思绪,愈发昏沉,酣梦起来。 “师傅,天空怎么变红了?” 顾梦一尘与林萧楚搬去了灵都,独臂美人背着痴傻的徒弟游历灯会,林萧楚的身上挂满吉祥的物件,右手还拎着半只吃剩的烤羊腿。 “师傅……” 顾梦一尘将林萧楚放下,骤而倒吸一口气,即刻将林萧楚的头揽入怀里。林萧楚没了视线,徒闻一声轰顶的爆裂之声,四处传来彻骨铭心的尖叫。 不远处是灵都旗本家的官衙,国舅爷风火红楓的老宅子就在旗本官衙不远处。天幕染血,国舅爷的宅子骤然炸裂坍塌,鲜血如泉涌喷向天幕,妖魔人形与兽形的四肢从远山炸裂到顾梦一尘的脚下,灵都被腥气笼罩着。 “师傅,出了何事,为什么都在尖叫?” “只是烟花盛开,世人惊奇罢了。” 顾梦一尘沉着冷静地回答,却是满面忧愁瞧着那国舅爷宅邸的上空,熊熊大火迭起,滚滚黑烟朝着染血天幕冲去,焦灼味儿泛滥。他是总管大人,如今就在这祸乱现场的周边,不去理会也是不好,怎能让世人落了话柄。 “徒儿也要看着烟花……” “这烟花太耀眼,如今已散了。” 墨色妖气盘旋而来,黑羽墨风显现在顾梦一尘周边,他面色凝重,衣襟上落了烟灰。冷汗打湿他鬓角的乱发。隐隐带着烧灼的味道,果真他的发尾被烧焦黏连在了一起。左丞相大人这般狼狈,总管大人也是从未见过。 “左丞相?”顾梦一尘眉宇低垂,瞧着黑羽墨风默不作声,心中七上八下,定是结果不详。“国舅爷安危?” “我正与国舅爷饮酒……”沉闷片刻,他似是说不出话来,强硬吞咽了两口唾液。“残月染血之际,他一壶烈酒下肚。谁料炭盆里的灼炭骤而飞向国舅爷,五脏六腑瞬间被烧烂……” “有这等事,即使是烈酒也不至于这般厉害!”顾梦一尘望着远山,果真一丝念头萦绕心怀,“国舅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恨他的人多了,谁有这般胆子!” 妖马黑风从天边下落,咬着顾梦一尘的衣襟,将他的视线引导到反方向的魔都,蝶梦一族的大片驻扎地占据魔都多半。自是想起了右丞相蝶梦锁清,蝶梦锁清风尘出身,靠着国舅爷的垂爱上位,宫中人尽皆知。只因蝶梦锁清移情黑羽墨风被国舅爷记恨,曾被国舅爷陷害困于闹市,被三五流氓地痞□□,黑羽墨风也多少因此而厌恶于他。 最恨他的,莫过于蝶梦锁清。可蝶梦锁清向来唯唯诺诺,哪里来的这般胆子,除非…… “左丞相!” 黑羽墨风心有余悸,方才国舅爷府邸失火,他隐隐瞧见熊熊大火中矗立熟悉男子的身影,却是自欺欺人不敢多想。他看着顾梦一尘那张绝美如死尸的脸,无表情无情感地向他吐露言语,终是一惊,不寒而栗。 “你快去蝶梦蛇族瞧瞧吧!” ☆、故梦楚杀 万千年已逝,我还是从未见过这般天幕染血。国舅爷的府邸骤然坍塌,熊熊大火的浓烟翻滚到妖灵山上空,一居硝烟弥漫。迷迷糊糊中醒来,却瞥见猩红色的天幕鲜血欲滴。无尘矗立在殿外,女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我抚着胸口,每一丝呼吸之中皆夹杂着呛人的烟熏火燎,愈发觉得缜密的恐怖笼罩着妖宫的上空。 刺鼻的浓烟令我阵阵咳嗽起来,殿内昏黄辉煌,金灿灿的雕花天顶耀眼夺目,雕刻着森罗万象的血祭符文,这才发现我如今身处无尘的长生殿。长生,长生,竟这般想求得了长生不老么。正寻思着,一只冰凉的手掌抚着我的额头,冷却我灼热得发烫的皮肤。 “大王恕罪,臣妾……给大王添乱了……” 我的声音有气无力,无尘顿时眉头一紧,仿佛被我的话刺痛一般。方才我做了一个长远的梦,梦到万千年前,楚宫的故梦依稀,不比这妖宫刀光剑影。 “你我夫妻,莫要说此等见外的话。” “夫妻?”我冷言嗤笑起来,定是癫狂魑魅的模样。一个入宫不久便容貌尽毁的妃子,何以将我视为妻子,无尘,你何必这般惺惺做作。“大王英明,应当早早识别出了我的身份才是。” 我的喉咙干涸,嘴唇破裂泛白,淡淡的甜腥流入嘴里。无尘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是千愁万绪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神哀愁,我的笑容苦涩。或许从我刚入宫那一刻,亦或是朝夕相处暴露习性,这顾梦无尘自是毒蛇,识破我的身份也并非难事。眼下天顶既有血祭符文,既然如此,何不将我屠杀血祭,倒能换他个数万年不老不死。 “从你我四目相对之时……”无尘抓紧我的手,死死地握着,隐隐瞧见他的眼角闪着泪光,“……我便知晓你是楚杀王……” “既然如此,大王贪生怕死,如今血祭符文被雕刻在天顶,你可杀了我便好……”我心口似被火烧,喘息得愈发猛烈,却是愠色涌上心头,有些话,不言说出来终是死不瞑目。“……拿本王的真身血祭,要比荆楚儿那烂泥之身要合算得多……” “不……” “你不杀我?”我用尽浑身之力抓扯住无尘的衣襟,他并无动容,我却失声大笑,如癫狂一般发作,“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倾慕于我才做出如今种种……你屠戮荆楚儿,欺凌我的转世之身,皆不过是为了换你万年不老不死……妖王殿下,你何必这般假惺惺地做作?” 我急火攻心,忽然脸颊一丝冰凉。无尘的眼圈泛红,一滴冰冷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荆楚儿的记忆于心,未曾见过无尘伤心流泪,因此整个人似瘫软了一番,呆滞地松开拉扯他的双手,咯噔一声倒在床板上。思绪万千,无尘的神情如此熟悉,仿佛万千年前似曾相识。 “你走……”我将手掌抵在无尘的胸口,用力推他离去,他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让你滚呐……” 我定是泪流满面,荆佳儿的右脸又附上了一层新伤,空洞的右眼再也瞧不见无尘的神色。我哀怨抽泣,嘴唇忽然被一阵沁凉封住,孱弱的双肩被紧紧抓握住,剧痛入骨。我竟能令他这般强硬挽留,怕我是断了线的风筝,抓不住便会溜走么?我心中百感交集,任由皮肤冰冷的无尘将不属于我的泪水模糊在我的脸上。 一日三秋,时间对于我来说不过折磨,早已浑身痛感剜心。已然破晓,灰蒙蒙的雾气昭昭,惨淡的昏暗笼罩着无尘的长生殿。萧后的兄长遇害,无尘却留在我的身侧再不肯离去,似是深知我命不久矣。 “我方才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脸烂肉成泥,烂到眼睛,最终眼睛掉下来……” “不要多想……” 无尘紧紧搂住我,在我的耳边细语,他冰冷的呼吸扫过我的耳畔,我却只觉心安。那蝶梦锁清恨我入骨,我瞧着他的死灵遁入赤色宝殿,似是发觉了我的灵魂游离,漏花窗的碎片弹向我的那一刻,将我的灵魂同荆佳儿的肉体缝合在一起,再难分开。 “这幅皮囊被诅咒,迟早会腐烂得连骨头都不剩……” “本王定会寻回那猩红之眼……” “没有用了……”我歪倒在无尘怀里,嗅着他衣襟上的竹香,我二人安然,萋萋之季,岁月静好。“……那蝶梦锁清动用了两次黑鬼黑火,一次烧烂我的右脸,他受不住反噬而自尽,而另一次……” “另一次……怎样……” “而另一次,他的魂魄再次动用黑鬼黑火灼烧我的灵魂,他的灵魂再受反噬而灰飞烟灭,而我……终将随这这幅皮囊一同烂掉,留不下什么……亦带不走一丝一毫……” 我面色安详,活着已然想通。唯有濒死的时刻才万分明白,何必苦苦纠缠于过去的恩怨。我楚杀王并非狠辣之人,只是太骄傲,不想也不敢承认今生今世唯爱故梦一臣。眼下我的双腿已然麻木,很快就要命不久矣,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既然唯爱一人,只要他活的自在,我便全然心安,说是报复,不过是慰藉我那放不下的架子和自尊,自欺欺人罢了。 “你可知否,任你怨怼,任你薄情,我终放纵!纵你不信,我为你思,我为你死,来我梦里。” 我喃喃梦语,早在赤色宝殿内的楚杀画像上读得此句,这才忆起本就是我为自己画像的题字,那画像也是出于我之手,只是我活得太久,该忘记的和不该忘记的,已然全都忘记了。 “殿下,我不会让你死……” “但是我必须死,唯有我死了,诸多争端才会结束,你和顾梦一尘也不必再勾心斗角。” “不……不……我不允许你死……” 无尘将我揽入怀中,我枕着他的手臂,抚着他腹部的血祭符文。“你这万年的寿命,算是我赠与你的……勿要忘了我。” “殿下不会死……” “无尘……”我生冷打断他,有些事再不交代,恐怕会追悔莫及了,“我死后,你切莫与林萧楚染上瓜葛,否则你……” “否则……” 天机不可泄露,稍不留神就会篡改妖界历史,时光错乱也说不定。我只是乏累,再也不想言语。我终是发现了一些事实,所以并不记恨无尘。我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也不会再去报复顾梦一尘。我唯爱故梦一臣,既然他已转世,只希望他与我的转世之体能长相厮守,切莫再次辜负。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既然我已逝去,何必留在世间祸乱作怪,倒不如奔了黄泉夜路而去,在地狱深处等待故人归来,去见那些等待我的故人,如此,倒也干净。 “无尘,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有求于你……” 无尘苦涩地点头,抚着我的后背,我能感觉他断续地喘息,以前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般凝噎无语的时候。 “带我去灵都可好……左丞相自幼在我身边,命他陪同即可……” “本王答应你……” 永远无法忘记那灵都的阴间茶社,那是我与故梦一臣孽缘初始的地方。犹记那日,故梦一臣涂着深紫色的口脂,紫色的袍子腰间系着鹅黄色的方巾……只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故地,倒也是没有什么心愿了。 黑羽墨风不久前出席了蝶梦锁清的丧礼,方才又去了风火一族为国舅爷吊唁,沾染了一股焦灼地碳灰味儿。瞧见我这般潦倒,终是知晓我命不久矣,避免不了嚎啕大哭,终是被我训斥。我无颜面对墨轩,他等候我千年只为替我报仇,而我却逃避,只想撒手人寰再也不管世间尘事,不见也罢。 与黑羽墨风相见时,私下面见了夕赤夕颜,叮嘱她莫要再记恨无尘,他也是为保基业不得已而为之。自然也是叫她好言相劝桐辉蒲葵,切莫叫桐辉蒲葵随了我而去。恶鬼道狱底凄寒,桐辉蒲葵所剩命数不多,在人世间多活一天是一天。 “师傅,可是这家阴间茶社?” 我看着不熟悉的街景、不熟悉的门面,却是犹记得那颗巨大的樱花树。我坐在阴间茶社对面的石凳上,任凭乳白色的樱花拂过我的面庞。我的右半侧脸毁容,世人见我避之不及,仿佛看见怪物一般争相逃窜。 “你且去城外等我,一个时辰后来接我即可!” 我打发了会黑羽墨风,因为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总觉得姻缘红线将我牵引至此。忽而一阵暖风袭来,别在腰间的帕子被吹落在地,恰好被路人拾起,一个身穿华丽紫衣,腰间系着鹅黄方巾的独臂男子。 呵,命运使然么。 “这帕子似是宫中物件,小姐莫不是宫中人?” “不,我只是买脂粉的妇人,还剩最后一盒,大人买上可好,也可让民女早些回家!”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盒子,这盒子被我珍藏了三千余年,如今终于能将他还给先前的主人。顾梦一尘不假思索接过,随手奉上钱袋,我却不伸手去接。 “大人试一下可好,民女的东西只卖给有缘人,如若大人无缘,还请把东西还给我!” 顾梦一尘哭笑不得,从未见过我这般野蛮的生意人,却也是可怜我这毁了容的妇人,打开盒盖子,看了一眼口脂的颜色不由得吃了一惊,却还是沾了一指抹在了双唇之上。 “小姐你看,我算不算你的有缘人?” 总算得以同他一见,同样地地点,同样地装束,只不过心绪早已不同。总管大人绝色绝美,这张脸,千万年我都留恋,千万年我都不会忘记。与伊人缘聚,我却也一点一点没了力气,瞧着他的视线愈发模糊起来。我命不久矣,可楚杀王迟早会重出于世。那时林萧楚成了楚杀王,如若没有我的记忆,还能否像我这般痴情于他? 如若故梦依稀,但愿那时没有杀红了眼;徒梦依旧,只愿今后莫再辜负了我! 虽然终会离去,我却无法释然。顾梦一尘,再让我看你片刻可好…… ☆、物是人非 “我终将逝去,留不下什么,亦带不走一丝一毫。如今苍颜白发,昔日神采如烟消散,前路茫茫,徒睁一只猩红色眼。迫近黄泉夜路,梦魇中早已死尸装束。终是无能,不能留君于视线之内,只愿留君记忆于脑海,但愿君来驻扎我心里。” 无尘的来生殿烛光昏黄摇曳,楚杀王蜷缩在书桌一角,屋内炭火哔啵,暖流袭向屋顶,他却只觉寒冷。似是心寒。惨淡的冷白月光投入殿内,楚杀王瞥向那光洁的梳妆镜,憔悴容颜、如雪白发,当真是他么,被诅咒折磨至此的可怜人。 “我终将出世,一抹得意,一抹心痒……” 不过是濒死之人的无聊之举,既然不是什么明君,受不住万人敬仰,却依旧要书写上他从古至今的平生,不为别人,只为他自己,只是单纯地想抒发心意。如若林萧楚能够百年成臣、千年成相,万年成王,那么万千年后的林萧楚,究竟会成为楚杀王,亦或是变成另外一个全然不被世人熟悉的怪物,他全然不知。 楚杀王心累不觉,却是担忧那林萧楚的感情线发黑、姻缘红线染血。倘若林萧楚万千年后堕为邪物,但愿有心人能寻得他的手迹,知晓作为他前世的楚杀王并非狠辣的昏君,但愿能留得林萧楚个善始善终。 楚杀王是这天地间的尤物,他贪嗔、他痴恨,却也不过是这尘世的可怜人。他这一生,从任人践踏的小厮一路跌打滚爬成为妖界叱咤风云的楚杀王,被人利用屠杀,恨了那么久,却终是败给了藏匿于心底的良善。楚杀王心善,这是他的优点,亦是他致命的缺点,他的生善良,反倒成为了他最大的恶习,终是葬送了他。 就此沉睡吧,良善的君王。生命止于此,这华丽的生命断章,终将会有人来续写。唯愿等君归来,但愿君能不灭。 楚杀王的右手不自主地颤栗,墨渍随着右手的抖动四处溅落在灰白的纸张、漆黑的木桌上。罢了罢了,不如就此结束。以左手接过黑漆木杆的毛笔,随手在首页题上四字。《楚宫故梦》 ,算是楚杀王竭尽平生而留下的唯一,将它藏匿于妖寒宫地底,只等有缘人拾得此书,到时缘聚。 深秋凄冷,妖宫花园庭院荒凉寂静,连湖中的鱼虫都躲了起来。荆佳儿这幅驱壳的双腿从十日前就开始糜烂,用手轻轻一按便是一个深坑,如烂泥一般,再也无法恢复。无尘命宫中的能工巧匠以梨花木制成了一把轮椅,他每日便是以这把轮椅将楚杀王带出长生殿。十日时光,一路走走停停,居然把整个妖灵山游历个遍。直至昨夜,楚杀王彻夜呕血开始,无尘便再也没有带他离开过长生殿。 无尘定是始料未及,不过是打个盹儿的功夫,那几近成为废人的楚杀王,居然会悄无声息地消逝在来生殿。 “大王,找到楚妃了……” “在哪里?” 无尘方才一直坐立不安,他心急如焚,咳嗽的老毛病犯起来反倒呕出血来,如今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过是将死之人,大王何必这般在意。” 楚杀王语气沉着冷静,无尘没有从他的话语里感悟到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一脸疲惫,衣角上沾染烧灼过的灰烬,灰白相见的发丝颇为凌乱。无尘心怜,颤抖的手搂住楚杀王的肩头,轻轻吻住他的额头,泣涕如雨。 “不要离开我……” 无尘哀痛欲绝,楚杀王却轻轻挥手,摈退左右。 “我终将逝去,不过一死,大王不必如此,何必?” 楚杀王似是疲惫,无尘却是心如刀割,小心翼翼将楚杀王从轮椅上抱下来,死死搂在怀里,不停亲吻他干枯如杂草的白发。 “你去了何处,知道本王有多担心么?” 楚杀王面无表情,却是把头埋进无尘的怀里,二人沉寂片刻,楚杀王疲惫地呼吸,终是脱口而出。 “我去了妖寒宫……” 无尘略惊,怎得好好地去了妖寒宫,那里可是封存他数千年的伤心之地。可突然想到楚杀王肩头上残留的灰烬和淡淡的烧灼味儿,顿时脑海里闪现一丝不详的念头。 “我……烧了楚杀王的尸体。” “什么……你为何……” 无尘语塞,本想动用黑鬼邪术将楚杀王的灵魂缝合到他真身的死尸当中。有了魂魄,再想办法将死亡的躯体复活也不为难事,可楚杀王此举终是令无尘始料未及,万分的惊诧令无尘险些暴跳如雷。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轮回转世也好,黄泉夜路上孤苦伶仃也罢,全都是命数,岂是人力可更改的。” “殿下,”无尘抓紧楚杀王的肩,将他逼到墙角,“我早知殿下有此劫数,所以才血祭了荆楚儿,唯愿这万年长生能换回殿下长生永存。没了殿下,这万千寿命于我又有何用?” “你肯为我做到如此,多谢你……” 楚杀王话语未落,无尘便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过去,楚杀王的嘴角充血,消瘦得身子狼狈地靠在墙头。 “活下去……本王要你活下去……” 无尘含泪怒吼,发疯似的摇曳楚杀王孱弱的身子,可楚杀王冰冷,无尘想要的回应,楚杀王半分都未显现出来。 “本王既已轮回,何来活下去之说。” “虽有佳人荆楚儿,纵有转世林萧楚,可你楚杀王在我心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楚杀王已死,如今的我缺失一情一魄,早已不是完整的楚杀……” “可本王偏偏遇上你不完整的你,叫本王怎样去爱上一个没有了你思想的空壳?” 无尘已然发疯,绝美的君王为情困惑,妖美得气息全无。而楚杀王也终于怒目,却是泪水潸然,每一滴眼泪都包含着决绝的苦涩,道不尽离别,徒以潸然泪。 “忘了我吧……” “不……本王绝不会让你死……” “没想到我楚杀王一生薄情,却有人肯为我这般,也算是死而无憾了。”楚杀王搂住无尘的脖子,任由无尘在他的怀中哀伤啜泣。“我不要你的万年寿命,我虽然恨过你,但如今恨意早已消散。你哭泣的神情我似曾相识……”楚杀王的面容露出一丝安详,似是忆起遥远的过去。“我有不能恨你的理由……你要好好活着,因为……” 无尘在楚杀王的怀里泣不成声,每一口呼吸都是煎熬,与楚杀王相处的最后时光,将会成为他一生难以挥斥的痛,惨淡的记忆于心,无尘此刻定是生不如死。 “因为何事?” “罢了……大王,替我梳洗可好?” 有些事已然逝去,如今再提也毫无意义。无尘默默点头,为楚杀王梳洗打扮,每一缕发丝都精心梳洗。无尘的心中满是苦涩,瞧着楚杀王的身体已经糜烂到后背,颈部的皮肤暗黄泛紫。他情愿以命换命,情缘遭受诅咒的是他自己,哪怕没了脚没了手,只要还能见到楚杀王便心满意足。伊人薄命,君万年不老不死,反倒是折磨,不如随了伊人而去。 “烦劳大王为我换上素白的寝衣……” “好……” 素白,但愿不是丧礼的白。无尘眼神哀怨,瞧着楚杀王的视线亦充满生离死别的哀怨。纵使楚杀王不同意以他的万年寿命重生,可命是他自己的,他定要令楚杀王重出于世,哪怕以命换命也在所不辞。血祭符文于天顶,无尘打算将自己的命血祭给楚杀王,不惜动用黑鬼妖术抽离楚杀王的魂魄,不叫荆佳儿身子上的诅咒继续侵蚀楚杀王残破的灵魂。 且哄骗了楚杀王入睡,也许明日清晨,楚杀王依旧,他却奔了黄泉夜路而去。 “殿下近日在写些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无聊的日子打发时间罢了。” 两位妖界之王同床而寝,两人却各怀心思,大致相同。 “殿下那时的话并未说完,殿下有不能恨我的理由,究竟为何……” “只是故人……你我,曾是故人……仅此……” 楚杀王愈发没了力气,随时会睡着,却是硬强支撑着,不想无尘看出他的憔悴之感。楚杀王有不能杀无尘的理由,他似是猜透无尘的心思,今夜似有大变动,决不可让无尘血祭给他万年长生。 “大王,还记得狱流瀑的童趣么?” “自然,永生难忘。” “明天,大王陪我回狱流瀑可好?” 无尘思虑片刻,终是点头默许。瞧着楚杀王虽是溃烂到后背,可精神还算不错,许是能再撑些时日。还是顺了楚杀王的心愿,明日且陪他去狱流瀑,血祭之事,次日再提也为时不晚。 “大王,搂着我入睡……” 无尘将楚杀王抱在怀中,紧紧地。 次日清晨,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透过漏花窗投射进来,遍地是窗花斑驳的光影。清脆的鸟叫声为这晴天深秋更添一丝宁静,当真是久违了,这深秋的暖阳。 无尘从梦中醒来,昨日睡得不安稳,头脑昏沉。他轻轻咳嗽几声,只感觉着了风寒,似是触到一丝彻骨的冰凉,这才察觉伊人早已没了温度。 无尘悲痛欲绝,他怀里抱着楚杀王冰冷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无尘与楚杀王的瓜葛,以后的《楚宫故梦》中再来细说。 ☆、无须祭奠 “风停了……” “是啊,风停了……” 时光飞似的快,转眼已是深秋凋敝。凛凛的秋风并不解意,凄冷夹杂着细碎沙石,乱人心智、迷茫视线。顾梦一尘本就身处高地,天高云阔,视线穿不透层层云雾,自然望不到遥远的山脚。愈发觉得高处不胜寒,只得抽着烟来暖和身子。 梅妃手中握着红漆香炉,焚烧薄荷艾叶的气流盘旋升空,和顾梦一尘吐出的烟雾盘绕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瞧着不远处的凉亭中,林萧楚端庄正坐,接受着妖灵咒语的洗礼。 “总管大人可安?” “甚安!” 顾梦一尘三言两语搪塞,似是身子乏累。梅妃担忧不止,自从顾梦一尘断臂之后便见他愈发消瘦,面庞的一对颧骨嶙峋,脸颊上的肉也凹陷下去。究竟是怎么了,叱咤妖宫的总管大人? “梅妃来这灵庙可要做些什么?” “宫中的楚妃殁了,年纪轻轻不得善终,妾身也是不忍,愿替她求得神灵庇佑。” “你倒是心善……” 顾梦一尘止不住地抽烟,每一丝呼吸中都透露着无尽的冷漠与疲惫。黄昏将至,梅妃瞧着他的眼底浑浊,这绝美如尸的脸居然也会被侵蚀得这般憔悴。当真是他么,这个曾被她深爱过的男人。 当真要告诉他么,她所知道的真相。 “总管大人不回宫去瞧瞧么,楚妃的丧礼。” “王兄知道我不在天城,也没有召我回宫,我与那楚妃又无交集,何必大费周章!” 忽而咣当一声,只见梅妃手中的香炉坠地,热腾腾的草木灰覆盖在她的脚上,突如其来的灼烫感令她不由得浑身瑟缩了一下。 “怎得这般不小心?” 顾梦一尘将烟杆子扣在石凳上,即刻拿帕子擦拭掉梅妃脚背上的草木烟灰。顾梦一尘冰冷,他心是冷的,身子是冷的,可为何待人的感觉却又是这般的温暖。梅妃潸然泪下,面对这个她爱着却又无法得到,如今已经颓废不堪的总管大人。 “并无交集么……”梅妃的双唇颤抖,顾梦一尘呆望着她,全然不知她为了何事而心伤,只能瞧见她的双眼如鲜血一般赤红。“一尘你这个笨蛋……”梅妃失仪,失声怒吼,“……为何你永远抓不住机会,荆楚儿死了,林萧楚疯了……为何他的感应,大王能得到而你却得不到?” “他的感应……他,是谁?” “只怪你凉薄,连真正所爱之人是谁都浑然不知……” 顾梦一尘痴傻在原地,梅妃一向软弱温顺又谨言慎行,今日不知为何如此言语激烈。从谈论到那楚妃开始,梅妃的情绪就愈发低沉下来,她所说的“他”究竟是谁,荆楚儿,林萧楚……难不成是楚杀王?即使是楚杀王,那么与妖宫的楚妃究竟有何瓜葛?顾梦一尘的蛇眼闪着冰冷的寒光,每一丝神色的骤变都凝聚着无比的焦躁。他即刻抓住梅妃的肩,眼前的这个女人,定是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会后悔一世,从那日双尸棺惊现于世,你血刃楚杀王的真身开始……” 顾梦一尘的神经骤然麻木,昔日的某个场景将双目染血,那时的某个声音回荡在心中,在他几近冰冷凝固的蛇血里横冲直撞。犹记起那日姻缘仙庙的人参精曾对他说过,他永远无法得到所爱之人,唯有死前才能得以缘聚。 死前才能得以缘聚?那么他与荆楚儿的两小无猜,与林萧楚的朝夕相都算不得缘聚么。 “永远无法得到所爱之人……所爱之人……我所爱之人究竟是谁……” 钟声响起,阵阵回荡,激起心中的涟漪泛泛。远方凉亭,林萧楚终于被毛发尽白的妖灵大师牵引下来。经历了一番咒语的洗礼,林萧楚的神智骤然好转起来,同那时初来妖宫并无两样。 “多谢大师相助,我与徒儿感激不尽!” “总管大人无须多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萧楚疲惫欲眠、昏昏欲睡,终是蜷缩在梅妃的腿上进入酣梦。毛发尽白的妖灵大师将顾梦一尘引到山腰的灵庙,灵都的灵山皆是神圣庙宇,供奉着亘古大妖的妖灵。 “不知大师有何难言之隐?” “林公子心智被残蚀,经受咒语洗礼早晚会恢复心智,但是如今的表现并不是我所为。” “还请大师明示!” “林公子是千百年前某个大妖的一情一魄,今日恰巧大妖死灵轮回,魂魄□□尽数归来,所以林公子的神智才得以回归,只是……” 顾梦一尘于心暗惊,林萧楚是楚杀王的一魂一魄,既然今日楚杀王的死灵轮回,恰巧妖宫楚妃于今日暴毙,梅妃又是一直欲言又止。顾梦一尘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今日殁了的楚妃便是那顾梦楚杀么。 “大师但说无妨……” “只是,不管林公子前世为何人,善人也好,恶人也罢。他今生今世的感情线发黑、姻缘红线染血,实则是大为不详。倘若疏忽,轻则自身受灾,重则生灵涂炭啊!” “我自知我那徒儿的命格沾染邪气,可他心性纯良,很难相像他会堕落成妖界大患。” “总管大人,历代可鉴,先前就有南泉暗夜谋朝篡位,不得不防啊!” “没有南泉暗夜篡位便不会有楚杀王即位,没有楚杀王即位,我们顾梦蛇族也难以为王为相。天有命数,谁能料得到呢!” “总管大人话已至此,我也不必多言,但愿林公子能守得良善永驻,莫要沦为亡命之徒!” “多谢大师忧国忧民,我定当管理好自己的门户,定不叫我徒儿沦为邪物!” “如此,我便也心安!” 最后一抹猩红晚霞消逝,秋夜凄冷,梅妃也是时候该起驾回宫。林萧楚酣梦,依旧像个孩童,他蜷缩在马车里,身子上披着顾梦一尘的阴阳蚕丝披风。 “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虽是蒙蒙细雨,可毕竟深秋,自然是冷的彻骨。梅妃与顾梦一尘寒暄了片刻,说不尽道不完却尽是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你一言我一语,各怀心事罢了。 “他的感应……我的确没有察觉……” 顾梦一尘的嗓子被焚烧的烟草熏得沙哑,只能艰难地吐字,却还是止不住抽烟。关于楚杀王与楚妃,他浑然不觉,当真是他薄情么。 “他的丧礼还未结束,如若回去……就趁现在……” “不……不必……” 顾梦一尘依旧没有表情,忽而细雨骤停,转而白雪纷纷而落。看似柔软的雪花,实则似冰刀一般。冷月映射在白雪上,天空仿佛都明亮了。纷纷扬扬的白雪之间似乎夹杂着柔软的纸片,细细瞧去,居然是拳头般大的纸钱。 “你不归去,他却归来,这边是孽缘吧!”梅妃拾起那飘落在地的纸钱,终是塞到了顾梦一尘的手中。“你该祭奠,你该日日夜夜悔过,因为你薄情,这是你欠他的!” 顾梦一尘冷漠,却是淡然一笑,道不尽苦涩,从未瞧见梅妃如此这般,该怎样摆弄表情呢,面若死尸的总管大人。 “怎么你……你为何……” 顾梦一尘苦涩冷笑,场面尴尬得令他几近窒息。 “同为可怜人,自是知晓不被唯爱之人所爱的痛楚,自是懂得爱你却不被你所爱的悲哀!”梅妃披上风衣,终是回到马车里,临行之时却依旧掀开帘子,究竟是要瞧瞧孤高一世的总管大人会使怎样扭曲的表情。只可惜他的身子被阴影淹没,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该祭奠!” 辘辘滚滚的车轮声终于响起,梅妃的马车朝着山下行去,逐渐消失在他顾梦一尘的视线里。顾梦一尘冷吸几口气,和着暮色的悲哀,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只是活着。 “无须祭奠……” 顾梦一尘冷苦笑,道不尽的无奈与悲哀。的确无须祭奠,因为林萧楚的右眼眼角,逐渐浮现了赤色的蝴蝶眼纹。 ☆、妖宫故梦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开新书续写。下一本应该叫做《楚杀》,会写楚杀王与南泉暗夜,亦或是续写《妖宫故梦》。目前全文存稿,六月中旬开更。(最近学业较重,全力备考四级英语,如有不周,见谅见谅!) “星爷你看,下雪了。” 纤尘翘着指头指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似斑驳的死灰一般绵延下落,潮湿的空气里氤氲着凛冬的凄寒。 七彩琉星神思倦怠,不时揉捏着发紧的太阳穴,多日不眠不休令他的双眼充血泛红,眼底同黑羽墨风一般地浑浊发黑。近些日子里来妖宫变数甚多,从六皇子的神祠失火开始便是一连串的厄运使然。总管顾梦一尘断臂,妖徒林萧楚神智失常,右丞相蝶梦锁清悬梁自尽,国舅爷风火红楓被烧烂五脏六腑 ,直至如今宫中楚妃毁容暴毙。看似不相关的一连串噩梦灾祸,实则如同循序渐进的诅咒一般。 整个妖宫,似乎都遭到了诅咒。 七彩琉星没有言语,他很少这般阴郁难言。七彩纹饰的马车颠簸在通往妖灵山的山路上,一路万籁死寂,寂静得他二人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七彩琉星苦笑,却是将脑袋靠近纤尘的肩头,靠在纤尘的身上进入了酣梦。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妖宫故梦 作者:南泉爱 第15节 妖宫的钟声依旧,这欢脱的清脆之声与死寂沉沉的妖宫格格不入。七彩琉星遁入了长梦,醒来时已然侧卧在长生殿的偏殿,身子上盖着纤尘的银白色披风。本是受了妖王无尘的召见,却怎得在这永生殿的偏殿酣梦起来,当真失礼。不过也罢,他毕竟是个外人,到底纤尘与无尘二人是亲生兄弟,有些事还是稍稍回避为妙。正寻思着,便瞧见纤尘一脸阴郁地走进来,脸上挂满忧郁的神色,一声不响地坐在纤尘的身旁。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七彩琉星的一双大手捧住纤尘的脸蛋,纤尘即刻扎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 “星爷,我们是不是错了……” 纤尘泪目,方才见了无尘不由吃惊。万年不老不死的妖王无尘竟然一夜发丝尽白,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深陷的眼窝四周遍布暗黄的色斑。本以为无尘无情,竟也会为了他人而这般黯然神伤么。 长生殿里烛光昏黄,炭盆里的空心炭被灼烧得通红,热气蒸蒸。已然入夜,他二人却一直盘膝静坐,并无言语,却全然没有离去的意愿。些许时候过去,纤尘才缓缓开口,说不尽道不完心中的五味杂陈。 “那还是王兄十岁生辰那日,我二人偶然在书院瞧见了楚杀王的画像。画像中人邪美傲气,从那日起王兄便对楚杀痴恋不已,以致十四岁那年瞧见荆楚儿便再也无法释然……” 七彩琉星默默听着纤尘的陈述,随手在火盆里添上几块空心炭。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那日他与纤尘的斑斓情意暴露,无尘欲定他死罪,纤尘为了保他一命才告知无尘那荆楚儿便是楚杀王的一情一魄。 至于纤尘是如何得知,还要论数那日孝慈安太后薨世之日。纤尘的母妃为太后侍疾,他曾听闻孝娴淑太后喃喃梦语,称“若虚之地荆氏佳人,楚杀王之一情一魄也”。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料日后才得知狱流瀑的郡主荆楚儿并非狱流瀑正统,而是出身若虚的闹市,这才得知孝慈安太后临终前的话语意义何在。谁能料到他偶然间听闻的一言梦语,竟会成为日后七彩琉星的救命稻草,竟会将一尘与无尘的兄弟情义彻底葬送。 “王兄痴恋楚杀,我告知他荆楚儿便是楚杀一情一魄,拆散了荆楚儿与二爷,谁料王兄却将她血祭得了万年永生……”纤尘苦笑,发红的眼睑中噙着泪,却依旧故作坚强。“本以为王兄无情,我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对二爷的愧疚当中。可今时今日我才明白,王兄是早知楚杀有此大劫,更随时准备用万年永生换回楚杀的不死不灭,血祭荆楚儿也不过是为了逼迫楚杀出世……此等用心良苦,王兄可当真是这世上最痴情之人。” “妖王殿下痴情,可某些人……却是薄情。” 七彩琉星隐晦所言,纤尘苦笑,自然是知晓他所言是谁。凉薄之人凉薄,无心之人无心,顾梦一尘终究还是令他们失望了。 “二爷么……”纤尘垂目,冷吸一口气,“……荆楚儿的确举世无双,可毕竟只算得上是楚杀的长处,哪里会有如此完美之人。爱一个人,自当是喜爱他的长处,宽容他的短处,怎会十全十美,当真愚蠢。他所追求的,不过是那如镜中花水中月的虚幻之物,却还是自欺欺人不肯放手。” “林萧楚如今痴傻疯癫,他虽是悉心照料。只是顾梦一尘永远是个捂不热的石头,心中作祟的念头迟早会令他再次辜负了那孩子,造孽啊!” 听闻七彩琉星此语,纤尘骤然冷笑,七彩琉星顿时一阵寒意袭身。 “二爷的确薄情,可星爷又算什么,奈何收养那孩子却视他为草芥敝履,即使被罚下兀硌竟也不闻不问,只怕是避嫌都来不及吧!” 七彩琉星于心一惊,不料一向温婉天真的纤尘会说出此等责怪他的言语来,不由得心如刀绞。活在这世上,他不怕苦不怕死,只怕纤尘对他失去信心,只怕纤尘弃他于不顾。 瞧见七彩琉星黯然神伤,纤尘即刻抹掉意欲决堤的泪水,强硬止住哀怨的情绪。 “星爷莫要往心里去,小爷也是无心之语……” 话未说完,七彩琉星即刻环抱住纤尘,吻着他银白色的发丝。 “只怪我凉薄,我有了你,我们有了炫岚,实在是无法再爱上出你们之外的他人。我七彩琉星本非善类,只要能守得住你二人,他人是死是活于我又有何干!” “星爷……” 纤尘蜷缩在琉星怀里,二人相拥取暖,不知殿外已是鹅毛大雪纷飞。深夜虽是凄冷,只要二人心意相通,萋萋之季相拥取暖反倒是人间真情。 宫内大雪,宫外亦然。 来生殿架起了两个火盆,蒸蒸的热气流将萤舞流烛里的妖蝶炽烤得晕厥,可顾梦一尘却仍觉得寒冷彻骨。来生殿烟草味泛滥,缕缕白烟四处逃窜,却不是顾梦一尘所为,止不住抽烟的家伙,是才恢复了神智的林萧楚。 “你可知我是谁?” “是师傅。” 林萧楚神色同初入妖宫时并无两样,可给人的感觉确是凌厉阴鸷了不少。顾梦一尘双目颦蹙,眼前之人令他生疏,只觉林萧楚如今同他是一类人,反倒是轻易不敢招惹了。 “当今妖王是谁?” “是……是师傅的兄长。” “甚好,可知我的兄长承袭了谁的王位?” “当然是师傅的父皇了。” 顾梦一尘醉温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在考验林萧楚的神智恢复到何种程度,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验证他是否存有楚杀王的记忆,以此测试罢了。 “那么我的父皇呢?” “您的父皇承袭您皇爷爷的王位,您的父皇是顾梦雅彦殿下。” “可知我的皇爷爷前朝的皇帝的是谁?” 林萧楚稍作停顿,试探性地问道:“……您的太爷爷?” 顾梦一尘没有表情,一双蛇眼打量着林萧楚,这一脸茫然的表情,当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错,应该是,曾经叱咤妖宫的楚杀王,我的太爷爷曾是他的老臣。” “噢……” 林萧楚点了点头,一瞬间痴傻的神情像极了初来妖宫时的林萧楚,天真善良,谨慎小心,竟也令顾梦一尘有那么一丝怀恋。只不过当初没有珍视,如今这怀恋又有何用? “可是……楚杀王为何将王位传给了他的大臣,他没有皇嗣么?” “不……楚杀王有许多皇子皇女,只不过在战乱中尽数被杀罢了……” “天,居然有这等事……” 顾梦一尘伸手去抚林萧楚的脸颊,林萧楚却下意识地逃离。顾梦一尘心中微凉,不管是初来乍到的林萧楚,亦或是千百年前的楚杀王,他们皆是痴恋于他才对,怎得眼前之人却似不肯接纳他一般。 “你,究竟是谁?” “师傅说笑了,我当然是林萧楚啊,你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呢?” 顾梦一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起身,走出温暖的来生殿,步入冰天雪地中去。徒步在长长的红漆走廊,顾梦一尘听见自己的心底在滴血。随手捧住一片雪花,麻木的皮肤却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不是林萧楚,再也不是了……” 顾梦一尘停滞不前,他不知晓,来生殿内,林萧楚的神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杀气尽显。 万事种种,皆不过是这妖宫的一场故梦。伊人变了,昔人散了,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了。他们还活着,忍受着遗忘与被遗忘的悲哀,看不见光明,亦寻不到出路。 我还知道未来种种,林萧楚再次成为叱咤妖宫的楚杀王,顾梦一尘独霸若虚帝国,妖宫政变无尘退隐,徐芳成为了未来的妖宫总管…… 无关紧要,往事已然成灰,任由昔日如何斑斓缱绻,皆不过是妖宫的故梦一场,皆不过是妖宫的一场故梦。 梦如水,绵缠流,但愿故梦依稀,但愿再遇见你。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