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笑》 正文 第1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文案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两心相爱却又各在一方,愁苦忧伤以至终老异乡。 “叶轲,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 “衍之,你爱我吗。” “不,我怎么可能爱你。” “那就不要爱上我。” —— 从应付冷漠到痴心相付需要多大的勇气,还有跨出多少步你才能看见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多少牺牲,我只希望你能爱我,就像爱他一样爱我,我也不要知道真相,因为我在你心里只是配角。 —— 万众瞩目的他只是匆匆一瞥,竟是另他一生难以忘怀的回眸,谁被谁宠,谁真的在乎谁,当真正的他出现之时,作为替身的他还能如何自处。 人世间种种无奈都化作山河岁月,我不留在此处,自有余音绕梁。 请问谁把这一缕情思捎给心上人啊,只盼明月清风有情,送去我沉沉的问候 相守携手之人不是心爱之人 那孤独终老又有何妨。 ———— “叶轲,你不要把我当做一个你豢养的戏子,我是一个人,我需要尊重,你这样给我买东西是在侮辱我,我有能力赚钱,我不需要别人给我钱给我买东西,即使我喜欢,即使我需要,我也不会要。你懂吗?” “买都买了,你就收下,下次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是想给你花钱。”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轲,赵衍之 ┃ 配角:傅怀秋,江洛舟 ┃ 其它: 第 1 章 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chap1 一张画满油彩的小脸朝着屋里望,虽然被油彩糊住了五官,可仍旧看出他的眉清目秀。他又四处张望了里屋,手扶着门框,一只脚小心地跨过门槛,慢慢地朝屋里走,悄悄地走到了床边,被子里的人似乎还睡得正酣,那画满油彩的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他轻轻地把手放在被子边,猛地用力向上一掀,并大声喊道:“起床啦!师哥!?咦??” 床上放的居然是一堆稻草!开什么玩笑!师哥呢!那小脸皱成了一团,似乎就要哭了出来,“嘿,找什么呢,怀秋。”那小脸猛地一回头,只见那如风自在般的俊朗少年依靠在门边,手上掂量着一块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画满油彩的小脸,噗嗤一声笑道:“你怎么又把自己画成这样了,要给师父看见你又想唱戏那可不得了。” “不,我不!师哥你去哪儿弄的!!”怀秋一蹦一跳地跑到师哥面前,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师哥手上的东西,不停地咽着口水道,“这不是芙蓉酥吗,师哥你去集市买的?”说完就要拿手去够。 “怀秋,亲我一口我就给你吃。”少年的脸上出现了戏谑的表情,他身量本身就比怀秋要高许多,把手伸长以后,那芙蓉酥更是远在天边。这混小子,就知道吃,为了给他买芙蓉酥,少年特地起了个早,平时早起练功都没这么勤快,只是因为前几天他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他要吃他最喜欢的芙蓉酥。 芙蓉酥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不过戏班子离集市远,再加上平时为了保持体形,师父让他们少吃这种甜腻的小吃,可怀秋这孩子从小都是大家宠大的,想要什么有什么,不就一个芙蓉酥么。 怀秋撅起小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看着少年,就在少年弯下腰,脸侧向一边,闭上眼睛,拿另一只手指着脸颊指示怀秋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三你又弄啥咧!大家都来齐了,就剩你了!!哎哟怀秋你又画脸了干啥,师父还不骂死我们!?”原来是二师哥秦鹤亭,他拉着老三就要走,老三立马把发糕扔向怀秋,一边跟着秦鹤亭跑着喊道:“怀秋,把脸洗干净吃了,等会儿我练完功找你玩儿,先去把字练了啊!” 少年边笑边跑,还被边上的二师哥打了一下头,道:“你个混小子也十五六岁了还这么能闹你这么疯别把怀秋带坏了,师父不打死你!” 怀秋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上的芙蓉酥,狠狠地咬了一口。 “老三,你早上为什么迟到?”班主是一个年逾三十的男人,也是怀秋的父亲,傅云青。他整日带着戏班子四处演出,怀秋也一路跟着,怀秋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傅班主一个人带着孩子四处走南闯北,在老家的时候,各个府上的老爷太太生辰时都会喊他们的戏班子去唱一出,如今他们刚来北平,是生脸孔,在这儿还没站住脚。 而老三这个少年,是傅班主带着板子在浙江演出时捡的,怀秋当年也只有两岁。那年在浙江下着很大的雪,雪地里只看见一个小孩子穿着开了口破旧不堪的藏青大袄,蜷缩在巷口双臂抱着胸口瑟瑟发抖,嘴唇冻成了紫色,奄奄一息地靠在墙根处。傅班主虽拖家带口的带着戏班子四处奔波,本身自己的条件也不是很好,可他也不忍看见这么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冻死,于是他下了马车抱起了他,将他带往温暖的马车里。当时时间仓促,也没来得及给他起名字,只因他在戏班子里岁数排第三,久而久之大家就老三老三地喊了起来。他也不介意,而只有成了名的角儿才能起艺名,再加上,老三还没成年,名字的事也就一直没放在重要地位。 “师父,我愿意受罚,我起迟了。” “啪——”一鞭子抽在了老三身旁的地上,其他弟子的眼睛都下意识地一眨,傅班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老三淡然的表情,说道:“你这小子倒是什么都不怕,先给我扎三个时辰马步去,再过来练功。” “是,师父。”老三二话没说,转身就跑到了庭院的一个角落,自己默默地扎起了马步。 “师父,老三儿他……”秦鹤亭刚出声想替老三辩解,就被傅班主就伸出右手制止住了,接着傅班主又对着其他弟子说道:“什么都别说了,老一套,开始给我练功。” “是。”下面响起一声声洪亮的回答声。 “我要去看看怀秋有没有练字了。”向四周看了看弟子和来投靠戏班子的人,傅班主又踱着步走向庭院的另一角,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他们听的。 秦鹤亭趁着大家都在练功踢枪翻跟头时,急忙转了个身跑到拐角处,想看看老三这头倔驴怎么样了。只见他满头的汗水却一动也不动,脸上也云淡风轻似的什么也不在意,秦鹤亭紧接着拿出怀里的手绢递给他说道:“你这犟脾气,服个软不就行了吗,你这孩子咋这么缺心眼儿呢,找削么不是!” “二师哥我认了,谁让我贪玩呢哈哈。”老三爽朗一笑又接过秦鹤亭递来的手绢儿看了一眼,说道,“这手绢是兰姐姐给你的?” “不告儿你!别擦了,我还没用过呢!拿来拿来!!”一看自己居然拿错了手绢,秦鹤亭一下恼火了,跺着脚扭住了老三的耳朵,眼白都快要飞上天,老三笑着哎哟哟地把手绢交还秦鹤亭,又嘴欠地说道:“我的秦二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哟,嘴上说着不喜欢人家兰姐姐,结果心里还是珍惜的要死!” “你以为我不喜欢她吗,傻样儿,你哥哥我只是一介戏子,怎么能许人家姑娘一辈子呢,她还是一个副司令的女儿,我和她在一起我不就逗儿了吗!”秦鹤亭脸上露出苦涩又无奈的表情,又斜了一眼看着老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傻小子还管哥哥我的事儿,你蹲你的马步去吧!”说完,秦鹤亭又把手绢揣回自己的怀里,回到了练功的地方认真地翻起了跟头,拿起了枪和别的师兄弟们练起了枪法。 “爹!”怀秋端正的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认真的小脸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突然变得明媚起来,他甜甜一笑,丢下了笔,冲到了傅班主的面前,笑着喊道:“爹,你看看我今天练的字有没有进步!” 傅班主看着怀秋乖巧的模样倒也放心了大半,抚了抚他的头,说道:“怀秋真是个好孩子,爹一会儿给你出去买糖葫芦,过几日把钱交了就请个先生来家里教你读书。” “不嘛爹!我觉得师哥教的很好我不想跟别人学!”怀秋皱着一张小脸,眼里泪汪汪的看着傅班主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混账!和那混小子能学什么!教你吃喝玩乐吗?他虽然会写点字又有什么用,他能比教书先生还厉害?怀秋你要懂事,怎么整天和老三混一起!” 傅班主气的放下了怀秋练字的纸,一脸怒气未退的看着怀秋,像是下了命令似得说道:“你先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地练字,别的什么也没有,就给我等教书先生来!” 怀秋也气鼓鼓地回坐到书桌前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看着傅班主离去的身影,怀秋嘟起了小嘴,却还是拿起了笔写起了字,他虽然是傅班主的儿子,不入戏行,却也跟着一起喊别的师兄师姐,可唯独只有老三他喊师哥,老三对他最好最宠他,傅班主骂他,老三带他出去吃馄饨,傅班主夸他,老三也和他一起开心,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老三也安慰他,他怕打雷,却也不敢跑去傅班主的房里,害怕无缘无故被自己爹训斥男孩子居然这么胆小成何体统,于是怀秋都偷溜进师哥的房间,跑到他的床上和他一起睡。他被别院的孩子欺负也是师哥带着他出气,去教训欺负他的人,师哥教他写字,教他拳脚功夫,还教他画油彩……他喜欢师哥,师哥也疼他。 “怀秋!”中午二师兄秦鹤亭端来了饭菜,一看是二师兄,怀秋瘪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秦鹤亭,好似无意却有心地问道:“二师兄,师哥呢?” “老三啊,还被班主罚着倒立两个时辰呢,一是早上迟到,二是……哎哟我的祖宗,你这个闯祸精又要去干嘛啊!快来吃饭啊!哎呀这两个糟心孩子!!” 还没等秦鹤亭把话说完,怀秋就像脱了缰的小野马似的冲了出去,边吼道:“我要去跟我爹求情,师哥早上迟到不是他的错!!” 秦鹤亭抚了抚额,这下老三又要多倒三个时辰了。 第 2 章 “爹!!爹!!”傅班主坐在大堂上慢慢地酌着热茶,看着一头大汗跑过来的怀秋,傅班主放下手上的茶,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怀秋,怎么了? “爹!!师哥今儿迟到了都是我的错!我和他说我想吃芙蓉酥结果他今天早上去集市买了!” “砰——” 茶杯重重地摔在了桌上,原本还挂着笑的嘴角慢慢放了下去,对着怀秋道:“你和我过来!!” 怀秋踩着小步跟着傅班主来到了庭院,庭院中间有一大片葡萄架,而葡萄架旁不远处的一面白墙上,只见一少年一语不发倒着立,从他身上滴到地下的汗已经晕成一滩水渍。正值三伏天,烈日炎炎的中午更是让人热的睁不开眼,但他还微笑着对着他们的方向说道:“师父,怀秋,吃过了吗?” “怀秋,你也给我倒立一个时辰!”傅班主冷了脸对着怀秋说道,话音刚落,老三就要放腿下来,边对着傅班主道:“师父,你别罚怀秋啊,我再倒一个时辰就是!” “不许放!放下来再罚!”傅班主并不改口,仍旧严厉地看着怀秋道,“去,不让你倒不长记性,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吗,上次的事你们这么快就忘了?怀秋你上次要吃糖葫芦是不是罚了!要吃可以,现在我们才来北平,人生地不熟,谁让你们出去了!还耽误了老三练功!你这孩子怎么!哎!” 傅班主说完一番话拂袖而去,怀秋也低着头乖乖地来到墙边,努力地抬腿倒立着,一边倒,另一边两只手臂因为支撑不住全身的力量而瑟瑟发抖,老三看着怀秋发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怀秋,别倒了,你身子骨弱,别闹,快回房呆着去!!” “没事,师哥,我陪你一起。”怀秋抿着下嘴唇,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往地上奔去,老三看着怀秋实在是撑不住的样子,就要把腿放下来,把他抱回房间。就在他刚落地的一瞬间,怀秋两只手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怀秋怀秋!!”老三也不顾不上自己满身的汗,抱起晕过去的怀秋就冲向了戏班子里的随行大夫周达武那里。 “周叔叔!!周叔叔!!你在吗!?快开门!!怀秋晕过去了!!”老三一手抱着怀秋,一手用力地敲打周达武的房门。按理说戏班子是带不起大夫的,不过周达武也能唱老生,又是傅班主的远房表弟,出来和他也好有个照应。而此时周达武似乎是在午休,只见他急急忙忙披了件衣服就来开门,从老三手里接过晕过去的怀秋,抱进了里屋。 “没事儿,老三,你去倒点水来给我,顺便把班主喊来。”周达武先是把怀秋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又走到房里的一盆水旁拧了一个毛巾给怀秋敷上,拿来了蒲扇给怀秋扇着。 “好好好,我这就去。”老三逃也似的奔出了周达武屋子,直奔班主的房间。 少顷,傅云青也急急忙忙赶来,看着小脸通红,昏迷过去的怀秋,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 “是爹的错,不该罚你,怀秋,爹错了。”傅云青拿起怀秋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旁摩擦着,眼泪也滴到了怀秋的手上,怀秋一个瑟缩,慢慢睁开了眼睛,傅云青急忙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轻柔地说道:“好点了吗怀秋,想吃什么吗?” “爹,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让师哥给我出去买吃的了,你原谅他好不好?”怀秋刚醒第一件事就是求情,而此刻,傅云青的怒气也早也就因怀秋晕倒的事情而烟消云散了,他拍着怀秋的手,说道:“好,你说什么都好,不罚老三,你好好休息,爹错了,爹不该罚你。”傅云青给周达武一个眼色,示意让他去把还在外面倒立的老三喊回来。 “没事儿的,爹,是我身体太弱了,都怪我,爹,今晚我想和师哥睡。”怀秋的小脸蹭了蹭傅云青的脸,又撒娇似的赖在他的怀里。 “好,去吧。”傅云青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发顶, 此时此刻周达武也把老三喊了回来,老三看着怀秋醒了也笑了,对着傅云青说道,“师父,怀秋没错,都是我自己没分寸,你别罚他。” “哎呀你们兄弟俩真是够了,整天这么推卸来推卸去,我呢,谁也不罚!行了吧,算你们很!都是我的错,哈哈哈!” “哈哈哈……拿这俩破孩子真是没办法啊达武。”傅云青露出宠溺的笑容看着怀秋,怀秋也害羞似的窝进傅云青的怀里甜甜地笑着,周达武也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老三更是开心地不知道手脚如何放置。 “师哥,我还想吃芙蓉酥。” “怀秋你这孩子咋不听劝!”一旁的秦鹤亭倒是插话进来了,怀秋和老三在一个被窝里,听了怀秋的这话,老三只是痴痴地笑,一个屋子里一般睡六个人,其他人都睡着了,唯独老三和怀秋在说悄悄话,不知怎么的居然秦鹤亭也醒着。 “好,师哥给你买,还想吃糖葫芦吗?” 老三揉了揉怀秋的脸,又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小馋猫,吃胖了以后可没姑娘喜欢你了!” “没关系,师哥会疼我的!” “哈哈哈哈……”少年的眼神在静谧黑暗的小屋里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低沉的笑声中却又抑制不住喜悦,他看着怀秋水汪汪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没错,师哥疼你一辈子。” “哎哟你们俩可别恶心我了,大晚上的,宠也得宠的有个度儿啊!!”秦鹤亭佯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老三又笑骂,“二师兄找削吗?” “我这暴脾气!你这混小子有本事起来!!” “吵什么吵,鹤亭,老三,睡觉!”大师兄陶竹元发话了,两个人只得噤声,大师兄平时都好脾气,只是大师兄有一个唯一发火的点,就是——不能打扰他睡觉。 怀秋在被窝里捂着嘴偷笑,悄悄地瞧一眼被逮了个正着的老三,老三似乎是生气般的两只手来到了怀秋的咯吱窝间挠他的痒,怀秋最怕痒也最禁不起挠,他轻声地求饶道:“师哥师哥对不起饶了我吧!”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饶了你,今天早上那芙蓉酥的谢礼你还没给我呢!” 老三揶揄地看着怀秋的反应,怀秋在怀里绞着自己手指,嘟囔着:“师哥你为什么老要我亲你,我不好意思呀,我小的时候姑姑告诉我男孩子不能随便亲……” “啾——” 在怀秋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突然遭到了袭击,老三迅速背过身,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呓语般地自言自语道:“不早了,睡觉睡觉。” 怀秋摸了摸刚刚被老三亲过的地方,小脸刷地一下红了,师哥这是亲他了吗,好奇怪啊,跟爹亲的感觉不一样。 老三又在此时转过身来,像寻常哄他睡觉一样一把把他抱入怀里,轻轻地哼着摇篮曲,拍打着怀秋,“乖宝宝快睡觉……”怀秋什么也没想了,慢慢进入了梦乡。老三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也随着哼唱着的摇篮曲进入了睡梦中。 第 3 章 “哦哦!!天哪!!怀秋你怎么这么厉害!!” 一旁的几位师姐看着怀秋连着踢枪踢的有模有样,怀秋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嘴上还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个我小时候姑姑就教过我,这个可容易啦!” “这可是刀马旦才会的功夫!没想到怀秋你小小年纪这么难的功夫都这么厉害!!”说话的是二师姐方玉茹,她唱的是花旦,平日里只需要练好眼神和嗓子,对于戏曲必备的四个字就是唱念做打。但“打”这个字她倒是没在行,今日倒是因为别的花旦激她踢枪,她漏了怯,正好遇上下了课回院子来的怀秋,替她解了围。 “怀秋!!” 远处传来的声音洪亮却压制不住怒气,看见了班主,所有人都停下了讨论的声音,怀秋一下失了分寸,枪突然朝着他飞了过来。傅云青猛地冲过来踢走了枪,对着怀秋吼道:“胡闹!!怎么答应爹的!!你和我说过你一辈子都不会碰戏!!即使你喜欢!!对不对!!” 怀秋知道自己失了理,闷着头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傅云青拉着怀秋要走,一边对着其他人吼道:“你们下次不要再让怀秋碰这些东西,听见没有!!” “是!班主。” “玉茹带着他们练功!” “是!师父!”方玉茹心里倒是染上了歉意,都是因为自己怀秋才会被罚,她勾着头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内心的愧疚感更深重。 “跪下!对着傅家的列祖列宗跪下!” “爹,我错了……” “今天说什么也没用了!怀秋,爹是因为没办法才走的这条路,我们傅家,祖上是读书人!!世代为官,到了你爷爷辈家族才没落!你!傅怀秋!是振兴家业的!你知道戏子是什么吗!是最卑贱的最让人看不起的一类人!怀秋你懂吗?!爹不许你唱戏!!” 傅云青吼得青筋爆了出来,激动得脸都红了,指着怀秋发抖,怀秋低着头,低声啜泣,慢慢地说道,“爹,我再也不碰任何关于戏的东西,我错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果我再碰,我就对不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好,好孩子,起来吧。” 傅云青去想扶起年幼的怀秋,可怀秋却拒绝道:“爹,让我跪会儿,自己好好想想。” “嗯。”傅云青谈了一口气,拍了拍怀秋的肩膀,又道,“爹希望你好好读书能出人头地,好吗?” 怀秋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爹,我知道。” 太阳下了山,好几个师兄来喊过他吃饭,他都不理,只用那带着哭腔却充满倔强的声音回复道:“师兄,我不饿。” 门吱呀一声打开,怀秋脸上的泪干了,在稚嫩的小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他仍旧说着:“我不饿。” “怀秋,师哥特地给你去买的肉包子啊!哎呀好香啊!嗯~好好吃的样子呢!” 一听是老三的声音,又是自己最喜欢吃的肉包子,怀秋毕竟是小孩子,也跪着饿了一下午了,肉包子的诱惑让他有些动摇了,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可他还是倔犟地说道:“师哥,我不……” “吃吧吃吧,师哥知道你饿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是不是,小馋猫!” 老三突然跑到了他的身边蹲了下来,把拿油纸包着的肉包子递到他的面前,刮了刮他的鼻子,又摸了摸他的头,想拉着他站起来。 “起来吧,着凉了可不好了,下次我们再也不说戏的事儿了好不好?” 怀秋被老三拉着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咬着包子,一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了包子上。 老三拿食指把怀秋脸上的泪痕一一拭去,弯着腰把脸凑到他的面前,说道:“再哭可要成小哭包了,不是小馋猫了,是小哭包吗?” 说完老三拿手拽着自己的嘴,眼睛向下弯,做了好似一个小哭包的鬼脸,还用怪腔怪调逗着怀秋道:“怀秋你好,我是小哭包,呜呜呜呜!” “哈哈哈,师哥你才是小哭包!!”怀秋破涕而笑,吃着肉包子,看着师哥给他做鬼脸,霎时开心了起来。 “好了,我们去大堂吧,别老在这儿了,师父也不好过,我们去大堂吃饭好不好,师哥还没吃饭呢!”老三撒娇似的蹭了蹭怀秋的脸,“陪师哥去大堂吃饭吧!” “嗯!”怀秋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手牵着老三,走向大堂。 “还是老三有办法。”一边大口吃着饭的大师兄陶竹元一边感慨道,“我们去了几次都没用,怀秋这孩子也是倔。” “好了好了,今天的菜不错,挺丰盛啊,哈哈!”老三拉着怀秋坐到位子上,扯开话题,拿了一个碗开始吃了起来,方玉茹看着眼睛红红的怀秋心里也不好受,拿出了自己房里一直自己珍藏的蜜饯递给了怀秋,说道:“怀秋啊,这是师姐一直舍不得吃的蜜饯呢!你拿回屋里吃去吧!” 怀秋犹豫着,想拿又不敢拿。 “那就谢谢师姐了!” 老三在方玉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蜜饯,嘻嘻哈哈地从里面拿了一颗放到嘴里,饶有意味地说道:“师姐,这梅子好甜啊!” “你这混世魔王!我是给怀秋的!你给我还过来!!” 方玉茹趁势就要拿手旁的碗砸向老三,老三嚷嚷道:“好好好师姐,我给怀秋还不行嘛!” “这皮小子就是欠打!”秦鹤亭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老三瞪了他一眼,继而又说道:“二师兄这话就不对了,我这不替怀秋尝尝嘛,怀秋不喜欢吃酸的!” 说完又把一包蜜饯塞到怀秋的怀里,说道:“拿回屋里也给师父他老人家尝尝!” 怀秋点了点头,继续看老三吃饭吃的香甜,吃完了肉包子的他好像又有点饿了,老三好像是能感应到他的想法,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他面前的碗里,头也没回地说道:“吃吧,这红烧肉可入味儿了!” 怀秋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也狼吞虎咽起来。 一桌饭吃得开开心心,大家有说有笑,也不再提下午怀秋踢枪的事情了。 第 4 章 “这是我们来北平第一次接到的一场戏,大家必须全力以赴打响我们戏班子的名声!知道吗!!”傅云青站在大院的中间看着下面的人喊道,所有人也信心满满地看着傅云青,这一场牡丹亭是他们拿手的一场戏,而这北平的叶司令家的老太太最喜欢的这一出戏就是杜丽娘慕色还魂,还有十天时间就要去叶司令府演出了。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紧张,这是他们成名之战,也有可能是身败名裂之战。 老三在这出戏里没有什么出彩的戏份,他是武生,牡丹亭这本子本来就是偏文戏,傅云青只因他相貌好,让他画个脸站在一旁装作小厮就行了。 这几日,教书先生来院子里给怀秋上课,都和傅云青夸赞怀秋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只希望傅云青能好好培养他,傅云青听了很是受用,这几日也得亏怀秋的懂事,大家少受不少骂。 “你看,师哥好看吗?”这次去叶司令家的演出也是老三的首次登台,虽然平时插科打诨,吊儿郎当,但在正事上他是不会大意、出乱子的。此刻他穿着戏服,脸上涂了油彩,虽是小厮装扮,却遮掩不住少年人该有的蓬勃朝气。 “嗯!好看!”怀秋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三。 老三哈哈一笑戳了戳怀秋的脑门,笑道:“看你那呆样儿,到时候我们去唱戏你也一起来,悄悄的,到时候你躲在后台看。这回去叶司令家我带着你,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师父。”说完又伸出小手指,怀秋默契地用自己的小手指也勾上了老三的小手指,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嗯!是我们的秘密!” 十多天过得飞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他们要登台的这一时刻。 一大早,怀秋就被老三抱到了马车装道具的箱子里,怀秋岁数小又瘦,身量还没长起来,自然是能放的进这装道具的箱子里去,老三更是在前几天就在箱子上打了两个洞,好让怀秋在里面能自如地呼吸。 “你在里面可别出声啊,待会儿等师父来了,我就和师父说你去学堂了,教书先生让你今儿去学堂了。再加上师父这几日在忙着今日给叶司令家老太太生辰贺寿的戏,就不会在意你了,如果要是难过就把食指伸出洞,我会走在最后,一直看着你的。” 老三摸着怀秋的头,说道,“可能箱子里有点暗,师哥一直在你周围呢,别怕啊。” “好!师哥!我不怕!” “嗯,进去吧。” 怀秋的身子矮了进去,老三顺势就关上了箱子,此时此刻,傅云青刚从房间里踱步走着出来,理着衣领,看着老三一大早就在马车附近弄些什么东西,疑神疑鬼的,于是朗声问道:“老三你一大早的你看见怀秋了吗?” “啊……对,怀秋今天一大早就去先生的学堂了,前几日先生说家里太吵环境不太好。” “嗯,说得倒也是,家里唱戏练功都要出声的,不影响他学业做什么都行,好了赶紧整理整理,一会儿就出发了。”傅云青倒也没怀疑什么,转身走到库房让周达武拿些银子到时候上了叶司令的公馆好打理。 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的行当都收拾好了,启程出发了。 怀秋此时在马车后颠簸着实在难受,在狭小黑暗的箱子里又只有马蹄声在耳畔,他想哭,可是师哥让他不要发出声音,他慢慢地把自己是的食指伸出了一个小洞外,外面立马有了动静,只听老三说道:“四师兄,我来坐这儿吧,这马车屁股后面颠的很,你去前面吧,我一个人看着不碍事。” 等人一走,老三立马打开了箱子,看见在箱子里缩成一团的怀秋,老三心疼极了,急忙把人抱出箱子,怀秋伏在老三的怀里低声啜泣起来,抽泣着说:“师哥,里面好黑……黑,我怕……对不起,呜呜呜……” 老三一边拍着怀秋的头一边哄道:“别哭了怀秋,我们已经成功出来了,过几个时辰就能到叶公馆了!”怀秋离开老三的怀抱,抬着头看着他,眼睛旁的泪还未干就破涕而笑,看着老三,说道:“太好了,我可以……” “嘘,声音小点,师父可在前面一个马车,小心为妙。给他发现就完蛋了。”老三立马用手捂住怀秋的嘴说着,怀秋眨着眼睛看着老三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完话,老三把怀秋放在自己的腿上,对着怀秋狡黠一笑:“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要闭眼睛?” 怀秋一脸不解的看着老三,老三却没回话,用左手捂住了怀秋的双眼,右手向怀里伸去,拿出一个纸包着的奇怪的东西,拿出来后还对着怀秋说:“别着急,马上就好。” “当当当——”老三还自带配音,拿开了捂在怀秋双眼上的左手,双手把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打开看看。”怀秋两只手慢慢地放在了纸上,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慢慢地把纸包打开,只见是一面小鼓上面的画是好几个童子在花园里捉迷藏,鼓的两侧缀有两枚弹丸,鼓下有柄,柄身漆的是朱红色,鼓侧边一圈也漆的是朱红色,距离鼓面近的地方是镶着金边的黑条。 “这不是拨浪鼓吗!去年在云南时,我哭着闹着要爹给我买,他硬是没给我买,师哥你怎么会有拨浪鼓!”看见了拨浪鼓的怀秋眼睛都发亮了,一把把老三手里的拨浪鼓抢回手上,老三却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怀秋说道:“本来这拨浪鼓是要在你今年的生辰上送给你的,但是今天师哥知道让你呆在箱子里委屈你了,就先拿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老三是想扯开话题,没料到怀秋依旧执着地问他:“那师哥这拨浪鼓到底是怎么来的?” “嗯,这个嘛,哈哈,师哥辛苦了几天帮你买的,那四天不是在云南演出吗,我就在我们住的那个旅店旁的那个小餐馆收拾了几天挣的钱帮你买的,也不贵,我就留心了帮你买而已。”老三摸了摸自己的头,羞赧地说着,正当老三眼睛和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置时,怀秋猛地扑进老三的怀里,拿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胸前,说道:“师哥!谢谢!我很喜欢!” “咳咳,你喜欢就好,拿着吧。一会儿可别再哭了啊!”揉了揉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老三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还等着怀秋离开他的怀抱,没想到这孩子却没了声音,老三低头一看,原来是刚刚哭累了,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手上还紧紧篡着拨浪鼓。 老三调整好他的睡姿,把他抱在自己怀里,用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将他手上抓着的拨浪鼓放到他的胸前。 过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驶到了叶公馆。 戏班的人陆陆续续从马车下来了,叶公馆门口站着几名仆人和一个着长衫男人。他并不是很高,中等身材,带着这几年刚从西洋进口来的眼镜,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脸上的皱纹聚到了一处,他笑着看着傅云青说道:“你好,我是叶公馆的管家李成,大家都管我叫成叔。” “成叔,我是牡丹红戏班的班主傅云青。”傅云青走到成叔的面前伸出了手,说道:“戏都准备完毕了,一会儿我让他们扮个妆,搭个台子,不知可否有几间空房可供我们休整准备?” “好的好的,跟我来。”成叔转身领着一众戏班的人就往叶公馆里面走,陶竹元秦鹤亭方玉茹这几个弟子是走在傅云青身周的,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傅云青发声道:“成叔,你先等等。”继而扭头看着秦鹤亭,说:“老三呢?” 秦鹤亭也被傅云青的这一问愣住了,对着傅云青愣愣地说着:“老三他好像在后面那个马车……” “哎别动别动,那个道具箱我来搬,没事儿,这位大哥,我能搬得动,这里面的道具比较重要,我来拿吧!” “老三!!”傅云青的声音扬了起来,眼神也从叶公馆的门□□向了老三的方向,老三听见了傅云青叫自己,一歪头看了过来,一副好说话的笑眯眯的赖皮样看着傅云青说道:“师父,你们先进去吧,我先搬个箱子热热身。” “这傻小子,估计是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公馆吓傻了,不管他了,成叔先带着我们进去吧。”傅云青摇了摇头,搓了搓手掌,对着成叔说道。 成叔也微微一颔首,带着他们往里面走。 老三看着傅云青一行主要人员撤离这门口后松了一大口气,此时此刻怀秋还没有进箱子里,他蹲在众多箱子里,前来搬箱子的几个仆人看了怀秋也没做声,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拿着箱子往公馆的大院子里走。 怀秋小时候曾经从阁楼的楼梯上滚下来过,当时他下楼的速度太快一下子被自己绊倒了,后来他就对高有恐惧。他看了看马车离地的高度,发现马车的高度离地的高度并不低,他站在马车后面的边缘处迟迟不肯下车。老三看见他迟迟不肯下车有些急了,却不知他有这恐高的隐情,于是道:“怎么了怀秋,下来啊!”怀秋什么话也没说就张开自己是双臂朝着老三,不再看头底下而是抬起头看着老三,眼神里带着恳求与悲伤。 老三又笑又摇头地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但他依旧走近马车,走到怀秋的面前,一把抱起他离开马车,把他放到地上,接着搬着箱子进叶公馆。 叶公馆很大,一进院子就看见两边的植物修建的非常好,虽然在北平,可院墙的设计更有苏式园林的风格,粉墙黛瓦的庭院给人淡雅之感。 老三一眼都没看就往里面走,怀秋却被这庭院看的醉了,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发觉身边的人还没有跟着自己走,老三回头喊着:“怀秋,走啊。” “傅怀秋?!你怎么在这儿?!” 老三和怀秋同时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居然是成叔带着的戏班一众人,正从另一间屋子赶往另一间时路过大院,正好看见了两人,秦鹤亭拼命地朝着老三使眼色,陶竹元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老三和怀秋。发出这声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傅云青,众人在场他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突变,仍旧歉意地看着成叔说道:“这是我的三弟子,后面那个略小的是鄙人的犬子,哈哈,犬子年幼不懂事,也想来叶公馆看看长长见识。” 转过头来,却是一脸阴云地看着老三和怀秋。 “不碍事不碍事的,让令郎不要随处乱跑就是,叶公馆毕竟是司令的府邸,叶老太太还在醉仙楼吃酒宴,等着人都回来了你们可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乱跑,出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成叔直接就把这话抛了出来,傅云青脸色发青没有回话,陶竹元倒是出来打圆场,笑脸相迎着成叔说:“我们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成叔,谢谢您,辛苦了。” 成叔人倒也不差,和蔼一笑说道:“那继续和我走另一边的这个房间,给你们上妆的地方。啊你们可以先安排人搭台子了。” “好好好……大奎啊你去喊他们几个先去搭台子吧。” “是,师父。” “傅班主,这边走。” 秦鹤亭脱离了队伍,赶紧跑到老三的面前,用手猛力一戳老三的脑门,恨恨地说道:“你这小子闯大祸了!!回去看师父要怎么收拾你!!哎!!怀秋!!别哭啊!!!” 怀秋又在一旁默默地哭了起来,说道:“对不起师哥,二师兄,我错了。跟师哥没关系,都是我想来看你们唱戏的。” “说什么傻话,先去房里呆着吧,我们在这里说话也不好,师哥既然把你带出来了,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秦鹤亭看着老三依旧乐观地笑着,云淡风轻,他越是恨得牙痒痒,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不知轻重,摇着头说道:“来吧,二师兄带你们进房里。” 第 5 章 “怀秋啊,你就先在这里坐着别乱跑,知道吗,师哥要和师兄去师父那里,喏,这是我出发前给你买的馒头,肯定冷了,但是等会儿饿了就吃,好吗?”老三蹲在怀秋的面前,把怀里一直揣着的馒头拿了出来,馒头没有变硬倒是冷了,怀秋接过老三手里的馒头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师哥你们唱戏的时候我怎么在后台看?” “小祖宗哎!你还想出来?就呆在这里不好吗,回去还不知道师父怎么罚你们,我到时候和大师兄和三师妹说说,让他们帮你们求求情。”秦鹤亭又从兜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怀秋说道,“这是二师兄前些天在街上买的酥糖,你要是嫌馒头干吃太没味道就吃点酥糖啊。” “谢谢二师兄!” “好了好了,老三,我们走吧。” 老三站起身,摸了摸怀秋的头,转身离开房间。 等老三和秦鹤亭走远,怀秋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和酥糖,又打量了周围,堆的全是他们戏班带来的戏服和道具还有化妆上油彩的东西,他叫不出名字,只是现在还是有点饿了,他打开包着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突然觉得馒头真好吃啊。 “师父,老三来了。” 陶竹元在一旁画着油彩,照着镜子,一边看见了老三和秦鹤亭走了进来,傅云青站在一旁帮一个要上台的人整理衣服没看他们,直接说:“老三你快换衣服上妆,还有鹤亭,你也快去吧。” 两人也没废话直接就到一旁拿出自己的戏服,到一旁换上,等着给脸上油彩。 忙忙碌碌地过了两三个时辰,行头全部都上好了,叶公馆的灯也亮了起来,华灯初上,戏台也建好了。 戏台两侧也有叶公馆请来的演奏乐器的乐队,戏班原来的演奏乐器的人就没了事,在帮秦鹤亭陶竹元他们打打下手,这一出戏,他们等了太久。 “叶太太,叶老太太都来了。”成叔站在门边看着他们蓄势待发,满意地点着头说,“过一会儿叶司令也会来。” 所有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傅云青也对成叔点着头说道,“辛苦成叔了,我们都准备好了。” 老三站在一旁,他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也没有台词,但是他仍旧要上台,现在的他无疑也很紧张。 外面的灯火都亮起来了,室内却一片漆黑,三弦声响了起来,想必是戏已经开始了吧,怀秋暗暗地想着,老三给他的馒头他也吃完了,手里的酥糖还有三四颗,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实在是无趣得很,可是管家成叔又交代过不能乱跑。 怀秋坐在屋子里越想越乱,想走出这间房的欲望越发强烈,可是他不能动。 另一边,他们开始逐步地亮相登台了,戏曲也慢慢地拉开帷幕。戏台比老三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华丽,后面搭的景更是精致,两旁有着大红灯笼上面写着“寿”字,老三站在戏台上,站好自己的位置,眼睛不能乱飘,只能盯着头顶上的灯笼,戏台下坐着不少人,中间那花白头发穿着一袭兰花衣服的大概就是叶老太太吧,看上去并不是老态龙钟的老人,成熟中透露着一丝韵味,果然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也与一般人家的不一样,旁边坐着的女子,老三看着竟然有些眼熟,那女子看上去笑语嫣然地陪着叶老太太说话,可是眉眼间却舒展不开。 那女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粉白旗袍衬得面若桃花,笑起来却能看见眼角淡淡的细纹,那女子好像感受到了老三的目光,转过脸也看向了老三的方向,不知怎么的,老三转过了脸,却没看见那女子面上的表情,不知是震惊还是惊喜,抑或是悲伤,她又朝着老三的方向呆愣愣地看了几次,直到叶老太太问她话了,她才回过神来。 老三一开始有些紧张,站着站着也有些累了,也想起了还在房里的怀秋,不知道怀秋有没有吃饱,他有没有偷跑出来。此时此刻戏也已经唱了一大半,就在这时门外走来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军装,后面带着一个随行的年轻男子。那穿着军装的男人眉目间有着疲累,横眉如剑,明眸若灿星,真正的剑眉星目,看上去一身正气俊逸非凡,他悄悄走到叶老太太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叶老太太此时才发现身旁的人,惊讶着却面带喜色地拉了拉男人的手,又喊身旁的着粉白旗袍的女子,那女子婉约朝男子一笑,男子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良辰美景奈何天……” “有人落水啦!!!” 三弦声戛然而止,戏台上的人也一惊,停下了进程,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众人就这么沉默了两秒。 “戏,继续唱,我在这儿,兰姨你去看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坐在叶老太太一旁的男子,他发了话,站在叶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年龄略大的女仆微微点头,走向了后院的池塘。 老三也不知怎么的头脑一发热跳下了戏台,二话不说也冲向兰姨离去的地方,站在台上的陶竹元刚想发声制止,那老三已经跑出去老远,那男人的眉皱了皱,好像不甚满意。 谁料那着粉白旗袍的女子也突然起身,对着男人说道:“季霖,我也去看看吧。”那男人就是叶司令,叶季霖,年纪轻轻却当上了北平军区的司令员,家世显赫……叶季霖的父亲现任民国政府海关署总长,叶家这一代共有育有两子,叶季霖在北平军区任司令员,而其弟则在南京任重要职务,叶季霖的妻子是上海书香门第方家之女,方宛若。方父在上海军区任上将,其母是上海崇德女中的教师,可谓名门。 叶季霖看见方宛若站起了身也想要离去的样子感到大为意外,毕竟这样一个小事根本不值得这么多人去看。况且平日里方宛若从不在公众场合失礼,今日不知怎么了,却身不随心,叶季霖摆摆手示意让她离去,叶老太太笑着说道:“让宛若去吧,也有个照应,出了人命可不好,今天可是我的大寿啊,哈哈。” “妈说的是,好了,戏继续唱吧。” 老三此时早就奔到了池塘边,看见一个小厮站在水塘边慌张失措,顶着一张丑生脸的老三急急忙忙拉着他的衣袖,俯视着他,说道:“人呢?人呢?” “那……那……里……” 老三此时此刻也忘了自己也不会游泳,他就是害怕落水的人是怀秋,害怕他跑出了房门,贪玩儿,喜欢走边边,一下就落了水,那他的怀秋岂不是……老三什么也没想,一个猛扎进了水,他四处搜寻,他过了半晌也没能找到落水的人在哪里,他自己倒是开始慢慢下沉了,他心里警钟大作,可这时自己喉咙里已经被水呛住了根本发不出呼救声,站在身边的小厮更是害怕的大叫。 “通——” 又有另一个人下了水朝着老三游了过来,老三不知道是谁,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他正在慢慢朝水下去,他只觉得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水面上有一个影子朝他游来,很瘦很纤细,像是一个女人,是谁会救自己呢? “太太!!你怎么下水了!!” 兰姨此时也乱了阵脚,看见一向端庄贤淑的太太居然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唱戏的少年竟然,竟然跳进了水里! “快,快来扶我一把。”方宛若已经救到了老三,她拽着他向上托,平日里根本不会做重活的她也几经脱力要晕过去,在岸边的好几个仆从都过来拉着老三向水上,而刚刚也下池塘救人的仆从也救到了落水的人,是叶家的一个女仆,看样子岁数并不大,呛了几口水也晕了过去。 “救人啊,愣着干嘛,把他送房里!兰姨,准备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平日里不急不忙优雅的方宛若此时跟变了个人一样,风风火火地说这话,一边按着老三的胸口,给他做急救,老三给方宛若压着吐了几口水。 而老三脸上的油彩也遇水褪去了,方宛若看着老三,情绪有些波动,可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让人把他送回房间。兰姨看见方宛若全身都湿了,出声道:“太太,您的衣服都湿了,去房里换吧,别着凉了。”方宛若朝着兰姨温婉一笑,点头,走去自己的屋。 戏台上的戏已经结束,所有的人走上台,准备谢幕鞠躬,傅云青站在正中间,可是他面上的笑容却不真心,一是担心落水的人是不是怀秋,怀秋有没有到处乱走,第二担心的就是刚刚贸然冲下台的老三,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一出事就方寸大乱了? 叶老太太率先站起身来,微笑着鼓掌,随之叶季霖也站了起来,来的众多宾客也都站了起来,都是一些官家太太,叶季霖的下属还有叶老太太家那里的亲戚。 “感谢牡丹红戏班今天的演出,我非常开心能看到这场戏,我很喜欢,谢谢傅班主你带给我的这出戏。”叶老太太走上前去,伸手准备与傅云青握手,傅云青也走向前去迎着叶老太太的手,两只手握住了,相视一笑,叶老太太说:“班主,刚刚冲下台的是你们戏班的孩子吧,快去寻他吧,时候也不早了。” 傅云青的额头瞬间留下豆大的一滴汗,他强颜欢笑地说着:“叶老夫人您说的是,我马上就派人去找他,不给贵府添麻烦,您开心就好,您开心就好。” 身旁的陶竹元和秦鹤亭立马领会了傅云青的意思,也走下戏台朝着后院一路小跑而去。 叶季霖看着傅云青,傅云青慢慢地从戏台上走下来,走向叶季霖,傅云青本身并不矮,可是走到叶季霖的面前活生生矮了半头,气场上也弱了不少,他毕竟也只是一个戏班班主,和司令诚然是比不了的。 “司令,您看……” “戏很好,傅班主,家母也喜欢看戏,以后想必要多麻烦你们了。”叶季霖微笑着看着傅云青,突然,话锋一转,“只不过,我希望在管教弟子方面傅班主还是要多费点心啊。”说完,又拿右手拍了拍傅云青的肩膀,傅云青给他这几下拍的面色发僵,但仍旧陪着笑道:“是是是,司令说得对。” “好了,你们收拾收拾吧。”叶季霖又扭过头对着身后的一干官家太太说道,“感谢今日各位莅临,我公务在身不能陪各位把酒言欢,实在是对不住了,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也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正好是双休,可以痛痛快快的睡得日上三竿,哈哈。”下面的人也应和着笑声一片,傅云青在一旁却是坐立难安,叶季霖又说道:“今天的戏我觉得牡丹红戏班排的极妙,不知各位感觉如何,总之再次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庆贺家母的六十大寿,这里我以茶代酒,感谢各位!” 下面又是一片叫好声,紧接着人群开始慢慢疏散,原本热闹的庭院人渐渐地少了,戏台也被拆的七零八落,叶季霖又离家了,他只是来家里交代了一句就走了,叶老太太倒也是真真开心的,脸上的笑容不退,站在门口送别一个又一个来客。 秦鹤亭跑到了傅云青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着:“师父,老三在叶太太房里。” “什么?”傅云青一下瞪圆了眼睛看着秦鹤亭,“带我去!” 第 6 章 方宛若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闭着眼睛睡着的时候看上去人畜无害,五官俊朗端正,皮肤白皙,颈脖白净挺立,身量修长骨骼清秀分明,手自然地在身侧,令方宛若最注意的还是他耳后的一朱色的痣,大概是巧合吧,方宛若自嘲地笑了笑。 “醒了吗?” 老三此时才睁开眼,距离他落水被救起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却毫无察觉,他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雕花大床上,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戏服了,而是一件蓝布衣服,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又看了看整个房间的装饰,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女人的房间。 “你是?”老三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面容好像很熟悉,不过她的头发披着,湿漉漉的,穿着一身淡紫碎花的旗袍整个人看上去温良端庄。 “啊,你就喊我方姨吧,你叫什么名字?”女人一脸温柔地笑着看老三,就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看着他。 “方姨,我要回戏班了,我刚刚跳下水才发现自己不会游泳,麻烦你们了。”老三掀开铺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又起身去找床边的鞋子,发现鞋子根本不在床下,也看不见戏服,又开口询问道,“方姨我的戏服和我的鞋呢?” “你的戏服我已经让傅班主给带回去了,鞋子我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备你的码,小玉……”方宛若出声让站在屋外的贴身丫鬟小玉去找找看有没有老三穿的鞋子,又转过头来说,“你别急,实在不行让人给你去买一双。” “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不用麻烦了,方姨,我师父呢?哦不,傅班主呢?”老三坐在床边看着方宛若,表面上冷静其实自己内心已经焦躁得坐不住了,怀秋还在那个屋子呢没人去接他他会不会哭? “你师父和戏班子的人都先回去了,你先喝口水……”方宛若在自己房间的雕花红木桌上拿西洋进口的茶壶给老三倒着茶,刚回过身来发现老三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对着方宛若说道:“谢谢方姨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得回去,实在是打扰了,我要回去了……” 门外的小玉敲了敲门,说道:“太太,这里有一双鞋,不知道这位小少爷能不能穿。” “拿进来吧。” 小玉进了门把鞋子递给老三,看了看老三脸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缩回手,老三也没顾着看她的表情,穿上了鞋,给方宛若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方姨谢谢你,我是牡丹红戏班的老三,以后若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然全力以赴!” 老三也没来得及听方宛若说话,也忘了拿戏服的事情,就急冲冲地向外跑,方宛若刚要出口挽留说天色已晚不如就住下来明天再回吧,话还没说出口,老三便跑向叶公馆门口。 老三正好遇上了从门口刚刚折回的叶老太太,叶老太太也只是无意间轻轻一瞥,看见了老三,却仿佛如同全身被电击中了一般愣愣地站住了,她却出口制止道:“你,站住!” “叶老夫人,失礼了,我今天打扰你们了,不过我真的要今晚赶回戏班,不然师父会……” 老三急的跟恨不得一下窜三尺高,这下这叶老太太也来为难拦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叶老太太看了看老三,佯装淡定地说道:“马二,去驾辆马车来,送这孩子回戏班吧。” 老三此时此刻差点给叶老太太跪下来,说道:“谢谢,谢谢叶老夫人!!”叶老太太不着痕迹地笑着说:“应该的,你们戏班的戏唱得很好我很喜欢,快回吧。”可这叶老太太的内心却忐忑起来,这孩子不会是……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2节 两个时辰前。 外面好像很吵,好像是有人落水了,可是为什么睁不开眼睛,即使瞪大眼睛只能看见外面微弱的灯光。他一直很听话,想出去没敢出去,他一直就坐在这椅子上,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房间里让他产生了恐惧,为什么师哥还不来接他。 如果身边感觉有人盯着他或是房间里好像有异动,他就拿出师哥给他的拨浪鼓放在手里转两下,两侧的小珠子就弹到了鼓面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就好像师哥在他身边一样,没事的,不用害怕的,怀秋是勇敢的孩子。 “走吧走吧,把东西带着先走吧。”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怀秋激动地一下跳下椅子,就要走到门前,突然门“嘎吱——”一下打开了,来人不是老三,而是—— “怀秋,你还在这儿?” “大师兄,师哥呢?” 怀秋憋着嘴手里拿着鼓看着陶竹元,陶竹元没说话走到一旁和其他进来的人把外面的东西搬进屋里,停顿了几秒,陶竹元对着怀秋说道:“你说老三啊,他刚刚跳下水救人,结果他这傻小子也是忘了自己是会游泳的,救是被救上来了,只是现在不知道他被安置在哪个房里……” “大师兄,你带我去找师哥好吗?”怀秋个子小只能够着陶竹元的衣袖,他拉着陶竹元的衣袖来回地晃着,陶竹元无奈又怜惜地看着怀秋说道,“怀秋,不是大师兄不带你找老三,只不过你要知道这不是花园,这是叶公馆,我们这些人是不能随便到处乱走的,本来因为老三贸然跳下台去救人这事就让师父下不来台了,幸亏叶老太太打了个圆场,不然我们戏班子说不定就不能留在北平了。” 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的怀秋也不作声了,静静地跟在陶竹元的身后离开了房间,中途离开叶公馆的时候他也没看见自己的父亲傅云青,他只是很安静,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单纯地跟着走,在回去的路上怀秋一直在担心老三的安危。 回去的时候怀秋第一次感觉路很长,他很想师哥,告诉他戏台是什么样的,他有没有看见叶司令,有没有看见叶老太太,一切的一切,他只想听师哥说给他听,也只想听他说给他听。 一回到他们租的院子,怀秋就站在大院的中间,直愣愣地看着地,傅云青正跨着流星大步朝着怀秋走来,他没有说话,也站在大院中间,静静地看着怀秋,然后说道:“怀秋,去那间房里吧。” 那间房,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个地方,所有人做错了事犯了错都要去那间房里呆着,面壁思过,直到师父说行了才可以出来,中间不给吃饭只给喝水,虽然才来北平,租的这个院子不是很豪华,却还是设了这样一个房,一个纪律严明的团队必须赏罚分明。 “师父,怀秋还那么小,算了吧,让他呆屋里就行了……” “是啊师父,怀秋身子骨弱,你别罚他。” “师父,你看老三还没回来呢,怀秋现在也累了,让他先睡下吧。” “闭嘴!!都不许给他求情!!”傅云青盛怒之下打断了所有人的求情,他执意如此,关怀秋的禁闭,这孩子是越来越不听话,就是天天和老三呆在一起,什么好的不学,净学了一身忤逆长辈的好本事儿。 怀秋什么话也没说,抱着拨浪鼓就慢慢地走向关禁闭的屋子去了,见他不哭不闹不撒娇,傅云青心里更不是滋味,若是怀秋服个软,让他面子上过去他也不会让他去了,这孩子也越来越倔,像头不服输的牛,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老三你可终于回来了!!!” “老三老三,你快去求求师父,他都关怀秋两个时辰了!怀秋他从小身子骨就在长途跋涉里落下了病根不能再吃苦了!” “怀秋也不求饶也不撒娇,看他那样子是累坏了吓坏了,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呆在那黑屋子里不吃饭只喝水呆上好几天!” 老三不住地点头,听这些师兄师姐的话,他的眉头也越拧越紧,他二话不说就跑向了傅云青的房门口,傅云青没有出房门,房间门紧闭着,里面有一丝微弱的烛火在跳动。 老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鹤亭就站在不远处,赶紧跑过来要拉老三起来,说道:“老三你跪着干嘛!!” “师父,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执意要带怀秋去看戏,与怀秋无关,再加上我贸然离开戏台,不顾大局,在叶公馆公然驳了叶司令和您的脸面,我罪加一等,只求师父你不要关怀秋禁闭,他身体不好。”老三就好像被粘在了地上,不论秦鹤亭怎么拉他他都岿然不动,他朗声朝着屋内喊,房内人影晃动,却没有半分要出来的意思,老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紧紧咬着牙,又对着秦鹤亭说道,“二师兄你回去睡吧,你们今天都累了好好休息。” 秦鹤亭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对着老三说道:“那你……哎……”老三没有回头看秦鹤亭离去的背影,他专注地盯着房门,一动不动,只求师父心软,再心软一次。 两个时辰后。 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老三依旧像一个雕塑一样跪在傅云青的房门前,房门里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院子里静地听不见丝毫嘈噪声,只能看见雨绵绵地飘进来,渐渐地,雨有了声音,他像一个顽皮的孩童,从芭蕉叶上跳到了房梁上,也像重锤砸在了老三的身上。 老三被雨打地睁不开眼睛,满脸的雨水,脸上的水多了就用手狠狠地抹一把,雨越下越大,全身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了,可是老三并不顾着这些东西,他只希望师父能开门原谅怀秋,怎么罚他都可以。 “吱呀——” 门被打开,低着头的老三慢慢抬起头迷瞪着眼睛看着开门的人,傅云青。 “师父——”老三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腿麻掉而站不起来了,傅云青打着一把油纸伞走下台阶,走向老三,在他的面前撑起一把伞,向他伸出手,老三抓着傅云青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傅云青惨烈一笑,说道:“师父,放怀秋出……”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傅云青一把扶着老三一边喊着人,此时已经是子时,大家都睡着了,被傅云青一吼又纷纷地起了身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陶竹元动作最快,他打着伞来到了傅云青的面前,看了看傅云青怀里全身潮湿的老三,伸手就把他接了过来,他的头发紧紧地贴在额头上,嘴唇发白,身上却发着烫,应该是发烧了,陶竹元暗暗地想。 “师父,我先送老三回房,再去喊周叔叔来看看他,这小子好像是发烧了。”陶竹元对着傅云青说道,傅云青也无力地点点头,对着自己这个大弟子说道,“竹元,你让鹤亭给怀秋开门吧,晚上就睡你们那儿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好,师父,你也早些休息吧。” 傅云青点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里,陶竹元看着傅云青离去的身影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师父好像老了很多岁,他好像不再年轻,好像白头发更多,腰更不好了,陶竹元摇了摇头,又抓着老三,步履艰难地往房间走,这时好几个师兄弟也冲出来了,秦鹤亭打着伞跑过来差点摔跤。 “大师兄,老三怎么了?” “有点发烧了,我先送到周叔叔那儿给他看看,师父让你给怀秋开门。” “好好好,我这就去,老四老五你们帮着大师兄点,把老三扶回去!” 在这个雨夜里,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又有些什么东西在滋生着。 第 7 章 秦鹤亭打着伞拿着钥匙快步跑到了怀秋所在的房外,裤脚已经被雨打湿他也不管不顾,夜里的雨又猛又急,就像针刺到身上,冷得秦鹤亭直打颤。 房门终于打开了,怀秋抱着拨浪鼓躺在屋里的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就像被雨淋湿全身的小狗,可怜无助。秦鹤亭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两只手抱起了已经睡熟的怀秋,秦鹤亭感受到了怀秋身上的热度,暗骂了一句,又撑起了伞,将怀秋带往他们的房间去了。 此时此刻,老三被陶竹元带往了周达武的屋子里,老三脸色煞白,指尖也发白,上下嘴唇还在不停地打着颤,周达武看着老三又摇摇头,坐在他的身侧,手搭上了老三的手腕,搭他的脉。陶竹元看着周达武说道:“周叔叔,老三他在师父的房前跪了有三四个时辰了,你快给他看看吧!” “现在药房也闭门了,根本买不到药,他这是高烧,再加上急火攻心,恐怕今晚有些难熬,其实老三这孩子身体底子也不牢实,他小时候就在冰天雪地里冻过,哎。”周达武并没回声,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样吧,我这里还有点药,你拿到厨房里给他煎一个半时辰再端过来。”陶竹元点了点头接过周达武刚从一旁抽屉里拿来的药走出房门朝厨房去了。 “周叔叔,周叔叔……” “哎呦,又什么事?急急忙忙的,鹤亭。” 周达武刚一回头就看见秦鹤亭怀里抱着一个人,而他的衣服也有些湿了,被雨水打过的地方看起来更透明了。周达武站起身来走到了秦鹤亭的面前,看见了一张红通通的小脸,红殷殷的嘴唇衬得小脸更加苍白,周达武又看了看在他床上躺着的老三,笑骂着摇头:“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哟,鹤亭啊,把怀秋带去你们屋吧,竹元他已经去厨房煎药去了,我这点药还不知道够不够他们俩喝的,都是发烧,还真是兄弟连心。”秦鹤亭连忙点点头,对着周达武说道:“周叔叔您也辛苦了。那我马上就把怀秋送我们屋去。” 怀秋在秦鹤亭的话音刚落时低喃了一句:“师哥。”秦鹤亭却并没有听到,抱着怀秋就往他们的屋子去了,也没空抹自己脸上的汗水跟雨水,他准备把怀秋放进屋里以后就去帮大师兄煎药。 第二天一早,怀秋已经睁开了眼睛,可还是觉得眼睛周围很热,头很疼,四肢无力,晨光熹微时他只看见在屋内的一个剪影,他眯着眼才看得清,那身影挺拔纤细却不瘦弱,突然回过头来朝着他温柔一笑,“怀秋。” “师哥!” 怀秋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向四处张望着,可是屋子里没人,师兄们都出去练功了,梨园行讲究的就是勤奋练习,没有汗水和血凝结成的基本功哪来的成名,哪来的荣华富贵、呼风唤雨。怀秋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他朝地上望了望,看见了自己的鞋子就在床边,他慢慢地向床下挪动,朝着自己的鞋子移动,怀秋顺利地穿上了自己鞋子,可两腿一软,险些跌下。 他咬着嘴唇扶着床沿慢慢地朝着门外走着,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这阳光仿佛是在昭示着这一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还未等怀秋走出房门就被刚刚路过的方玉茹看见了,她紧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来扶住怀秋,说道:“你身体还没恢复,这么快下床干嘛,快回屋躺着。” “不,师姐,我要回去关禁闭,师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昨晚上老三也不知怎么的发了高烧,现在还没醒呢。”方玉茹看着怀秋,揉了揉他的头顶,对着他说,“你现在也是半条儿命,还愣在这儿干嘛,回去躺着!你不回去师姐可抱你了啊。” 怀秋低下头,没有说话,转身回过了房间,方玉茹朝着他的背影说道:“怀秋,一会儿师姐给你送早饭来啊,乖乖在房里等着。”怀秋乖巧地点了点头再没说话,他不知道老三为何会生病,为什么戏结束了不来找他,他头有点痛,他想睡,头靠在枕头上的怀秋,思考不来太多复杂的东西,就又进入了梦乡。 就在怀秋睡着的这会儿功夫里,傅云青端着怀秋最爱吃的肉包和豆浆进了屋子,他轻轻地把东西放在了屋里的一个圆木桌上,他小心谨慎地踏着步子走到怀秋的身边,看见怀秋熟睡的面孔又忍不住擦起泪来,一个男人的柔情也不过如此了吧,他想到了已过世的亡妻,越发地喘不上气来,好像心口就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攥紧了,傅云青的左手想要拨开怀秋紧贴额头上的发丝,却在离他额头最近的地方生生地停住了,他擦干了眼角的泪,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老三仍是高烧不退,周达武又去药房给老三抓了副药,秦鹤亭在厨房拿着扇子扇着火,帮着周达武在煎药,整个院子里的这一个角落异常地忙碌,傅云青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话就走了,老三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原本就瘦削的脸庞又小了一圈,他闭着眼睛,时而皱着眉,时而嘴角带笑,看着他异常的反应,周达武更是慌乱地要让傅云青请个大夫来看看。 傅云青看老三病的这么严重,就让陶竹元去请了一个大夫,可没想到来的人不仅仅是那看病的大夫。 “老三在哪儿,我看看他。” “叶夫人,您怎么来了。” 傅云青赶忙让在院里忙活着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叶夫人的大驾光临,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方宛若看见傅云青微微一颔首,优雅淡然地笑着说到:“傅班主,叨扰了,我刚听闻老三高烧不止,这孩子我看着倒是颇有眼缘,于是来看看,这是叶公馆的姚大夫,我带他来看看。” “这怎么得了,老三他不过是个孩子,还惊动了叶公馆,傅某实在是不敢担啊。”傅云青低着头一直没敢直视方宛若,他头上的汗也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也变的炙热起来,他好像被许许多多双眼睛盯着,如芒在背。 “这并没有什么的,老三的病要紧,傅班主快让姚大夫进去看看吧。”方宛若轻易化解了紧张的气氛,笑着就要进入房里,别的人也不敢阻挠,跟在方宛若身后的一干丫鬟小厮也进了屋里,姚大夫紧随其后。 方宛若一进屋就看见了老三通红的面容,她快步走向床边,看见他的嘴一直在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没停,她凑近老三的唇边,只迷迷糊糊地听见一句“娘……”此时方宛若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她忙回过头来看着姚大夫说道:“姚大夫快来诊断诊断吧。” 姚大夫给老三诊脉后又拿笔开了一副药方,还未等傅云青接过去感谢一声,方宛若就对着身旁的年轻女子说道:“小玉,拿着姚大夫的药方去药房抓药,拿来这里煎药给老三喝下去后你再回府。” “是,夫人。” “这……叶夫人,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您也别费心了,这孩子小时候在雪地里冻过是落了点病根……”傅云青弯着腰脸上挂着笑看着方宛若,坐立难安的模样身旁的人看见了都不免心中悲凉,可还未等傅云青的话说完,方宛若还拿在手上的茶杯就摔落在了地上,打断了他的话,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身上她也毫不在意,她站起身,怔怔地望着傅云青,好似中了邪般又加重了语气问道:“你说,在雪地里?” “是啊,当年傅某路过浙地时,路过一偏僻小巷,当时下着鹅毛大雪,雪地厚有小腿高,老三这孩子就躺在在巷口,身上的棉袄全破了,冻得说不出话来……” “傅班主,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好,好,叶夫人,您请。” 第 8 章 “傅班主,明人不说暗话,老三这孩子恐怕我要带走了。” 傅云青带着方宛若来到大院里一处后院,站定了后,方宛若先抛出了这句话,傅云青被震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叶夫人,这孩子怎么了?再怎么说,也要等他的伤养好吧,再说,好人家的孩子多得是,您若是想要领养也可以……” “老三,他是我姐姐的孩子。”方宛若强装镇定的吐露,她又抬起了头直望着傅云青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叶总长和我姐姐的孩子。” 傅云青一时没有消化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方宛若说道:“叶总长?莫非,叶夫人您说的是叶司令的父亲……” “对,没错,叶总长,现任民国政府海关署总长,叶振海。老三他是叶司令的弟弟,也是我的侄儿。”方宛若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无奈,继而又看着傅云青说道,“傅班主,这个孩子当年是在叶老太太和叶总长成了亲的情况下出生的,他是私生子,我的姐姐,方宛青,比我年长十四岁,当年她看见了叶总长后一见钟情,不管不顾他是否娶妻生子,偏要生下这个孩子,我的姐姐也真是固执,跑到了浙江只为生下这个孩子,独自抚养了他两年,就在那年冬天,被叶总长的二太太得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后,她暗下派人去浙江把孩子从我姐姐的院子里抱了出来,我姐姐是富家小姐,身体本就不好,又因为此事和家里闹开了,只与我偶尔通信,她写信告诉我孩子的面相,特征,胎记,而老三这孩子长的和我姐姐极像,所以我看见他时就开始怀疑了。” 傅云青有些站不稳了,他听着方宛若说这么多话,他却没说一句,他并不是讨厌老三这个孩子,毕竟他也像自己的孩子,从两岁养到十五六岁,也不是白养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忍割舍老三。 “而一切的一切都和傅班主你所说的对上了,这个孩子,是叶家的,所以,我必须要把他带走,就算我不把他带走,季霖也会来把他带走,傅班主,让老三好好休息吧,等他病养好,我们自然会派人来接他。” 方宛若说完这番话就走出后院,留傅云青一人在原地,他静静地看着池塘里游得欢快的小鱼,心里就像打翻了一池水,淋的他一身冰冷,他一言不发,沉静地走出了后院,来到了老三所在的屋子。 方宛若和她所带来的人都走了,只有小玉还在一旁煎着药,她刚从药房抓药回来,听从方宛若的吩咐要把药喂到老三的嘴里才能离开这院子。 “师父,师父,叶夫人和你说了什么?” “师父你没事儿吧,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傅云青摇了摇手,示意让这些弟子都不要再问他话了,他回头看了眼老三,默默地看了周达武一眼,说道:“好好照顾老三。”走出了房间后又扭头看见了在一旁厨房里煎药的小玉,傅云青走进厨房,看见小玉说道:“这位小姑娘,药我们来煎吧,你快回府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好老三的。” “傅班主,叶夫人嘱咐我让我喂了少爷吃药再走,哦不,老三少爷……啊,反正没事啦,我喂完了药我就回去,不会妨碍你们的,放心”。小玉被自己的口误弄的脸红红的,傅班主微微一笑点了个头,离去了。 过了五日,老三才慢慢好转起来,怀秋一直没出现,傅云青让他去学堂上学不让他来看老三,而且怀秋也并不知道老三在周达武房里,无论他怎么死缠烂打地问秦鹤亭还是陶竹元,他们都缄默不言。 老三靠在床头,看着在给他端来药的秦鹤亭进屋来,弯起嘴角,说道:“二师兄,你小心点,别把药撒了。” “混小子,赶紧喝,病好了废话倒不少。” 喝了一口药的老三双眉一皱,立马就要把药吐出来,秦鹤亭立马制止他,吼道:“我煎了好几个小时的药,你要敢吐你看我削不削你!”老三喉头一动,药喝了下去,他吐了吐舌头,说道:“二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一个病患?” “师哥!” 门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喊声,老三忙放下碗,挪动了身体,腿就快要接近地,离床了。怀秋未等老三下地就冲进了房间,一下扑向了老三。 老三身体本来就未好,被怀秋这一加速带跑的冲撞直直倒在了床上,怀秋背着个小书包,连人带书一起压在老三的身上,老三上半身倒在了床上,怀秋就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他的胸膛,怀秋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老三说道:“师哥你怎么还没好啊。” “小祖宗哎,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要被师父知道还得了!”秦鹤亭看着怀秋发出一声感慨,“怀秋你赶紧走,老三身体还没好,别让他给传染给你了。” “不碍事的,我身体好着呢,不会被师哥传染的,你看。” “啾——”怀秋把自己的身体朝上挪了挪,蹭着老三,亲了一下老三的脸颊,吐舌一笑,看着老三。 老三微愣,又突然笑道:“淘气,不怕师哥把病过给你了?” “不怕,我想师哥了,和你一起生病最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吃药一起……” “哎得了得了啊,怀秋你的病周叔叔好不容易才调好,你这混世魔王又要生病了?生病又不是什么好事,凑什么热闹!”秦鹤亭端起了一旁给老三放下的药碗,说道,“趁热喝,老三。” 老三坐起身来,抱起怀秋放在一旁,接过秦鹤亭端着的碗,二话没说,一口就把药闷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再把碗给秦鹤亭。怀秋崇拜地看着老三说道:“师哥你不觉得苦吗?” 老三突然转了个头,凑近怀秋的脸,对着怀秋做了个鬼脸,绷不住似的喊道:“苦死啦!” “哈哈哈哈……” 快乐的日子总是和流水一样飞逝而去,这几日也是傅云青最头痛的日子,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老三这件事,也不知道和怀秋如何交代,他最喜欢的师哥可能从此以后就和他再也见不了面,而他又何尝舍得老三,虽然这孩子调皮捣蛋爱闯祸,他经常责罚他,可打是亲骂是爱,这孩子是机灵得让他喜欢的。 “师父,叶公馆的成叔来了。”陶竹元在傅云青的房门外敲了敲门,说道。 “好,竹元,我知道了。”傅云青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推开房门朝大堂走去。 大堂上,成叔坐在客位,喝着刚给他端上来的茶,他看见傅云青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笑着对傅云青说道:“傅班主,好久不见。” “成叔,承蒙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好说好说,我这次来,也是叶司令的意思,叶司令再过半个月就要调遣去往上海军区了,这次去上海可能不会再回北平了,老三这个孩子的存在也告诉了老爷,也就是叶总长,老爷他十分想见见这个孩子,所以傅班主,这几日,你就让孩子们好好告别吧,再过个七八日,老三就要和我们去上海了。” 成叔也没有很委婉地告诉傅班主这些事,单刀直入地说重点,傅云青笑得很难看,可却一直点头应和着,他说道:“成叔,我知道了,也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傅班主,还有一点一定要和你们说清楚,就是这件事,除了你,和叶公馆的人,其他人都不能知道,若有泄露,后果将是你们无法承担的,这毕竟是叶家的私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可乱嚼舌根子,喏,这是老爷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说完,成叔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大到傅云青说不出话来,成叔又笑了笑看着傅云青说道,“这兑换银票的支票也是新鲜玩意儿,你可以去恒丰钱行兑银两,这也是这么多年你把老三带着身边的一点意思,感谢你了,傅班主。” “不敢不敢,钱我是不能要的……” “傅班主!钱,你必须拿着,这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老爷一个人的意思,是整个叶家的意思,你懂吗?” 傅云青看着成叔严肃而又郑重的表情,不敢再推脱,手接过了支票,支票被他拿的微微发皱,成叔又拿起身侧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对着傅云青说道:“就这么多事情要我传达的,接下来,就要看傅班主了,那么,傅班主,我就先告退了。” “好的好的,成叔。” 说着傅云青也站起了身,跟着成叔走出了大堂,一路送他走到了大院门口,成叔回头朝着傅云青一抱拳,说道:“傅班主,别送了,快回吧。” “是,成叔慢走不送。” 傅云青看着成叔坐上马车离开的背影,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越来越沉,他转过身来,好似老了十几岁,慢慢地踱进了大堂里,正巧碰见了路过的方玉茹,他看见方玉茹说道:“小茹啊,把老三给我喊来。” “是,师父。” 第 9 章 老三被喊道傅班主的房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里面的动静很小,什么声音都没有,怀秋在自己的房里练字,现在已是黄昏时分,整个大院里寂静一片。 房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不去!” 门突然就被一少年推开,老三着白衫,脸上明显带着怒气与悲伤,他倏然转身对着傅班主大喊:“我不是什么包袱,我不要被你们摆布!” “竹元!鹤亭!把老三关屋里!” 秦鹤亭犹豫了一下,与陶竹元对视一眼,陶竹元二话没说拽着秦鹤亭去钳制住老三的两条胳膊,押着他走去另一方向的那间黑屋里。老三虽然岁数也不小了,但怎么样也架不住两个人的力气,他放佛咬碎了牙般,啐了一口血,看着傅云青的眼神埋怨而又绝望,那股子恨和悲都让傅云青揪心不已。 “老三,你好好在房里思过!!”傅云青看着被押着去屋里的老三,慢慢地匀了口气,押着老三的秦鹤亭和陶竹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三一句话也不说,就被关进了房里,怀秋的房离这里甚远,听不见什么动静,只是发现自己肚子有点饿。 看着一地被打碎的瓷器,傅云青蹲下了身,捡起一片碎瓷,只听见啪嗒一声,眼泪掉落下来,拿着瓷器的右手食指慢慢渗出一滴血,白的瓷器,殷红的血,苦命的孩子,是师父对不起你,我保不住你,不要怪师父。 今天晚餐时,桌上的气氛很凝重,所有人都不敢作声,怀秋也不敢问自己爹一句话,当他向二师兄提起老三时,秦鹤亭都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话。怀秋默默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饭,只拣自己面前素菜吃着,他平日里最爱的红烧肉在远处,他也不敢站起身去夹。 一桌好好的菜,没有几个人动什么筷子,傅云青也没吃几口饭,就起身回了房,老三看桌上没几个人了,于是凑近秦鹤亭的耳边问他老三去了哪儿,秦鹤亭摸了摸老三的头,而后自己又摇了摇头,“老三这蠢驴,倔得要命,不知道他又怎么得罪了师父,被关在黑屋里了,从酉时他就滴水未进了。送什么给他都不吃,就是倔,坏脾气!气死了!” 怀秋没说什么话,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戌时,天上挂着皎洁的明月,月光像流水般洒在庭院,阵阵晚风吹在庭院的梨花树上,此时正是夏季,梨花未开,只有绿叶沙沙作响。 怀秋拿着小板凳,走到了屋前的一扇窗外,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怀秋一只脚轻轻抬起放在小板凳上,他现在还是很矮的小孩子,扶着窗框,另一只脚也送了上来,他这身高正好可以够着窗户,他敲了敲窗户,小声地说:“师哥,是我。” 里面好像有了点动静,老三闻声站了起来,他原先只是呆愣地坐在地上,听见了怀秋奶声奶气的叫唤,他走到了窗前,隔着一层窗户纸,他微笑着可是怀秋并看不见,“怀秋,回去吧,师哥在这里很好。” 老三的声音有些哑,明显是哭过后的声音,他自己却未曾察觉,怀秋摸着黑,又从小板凳上跳着下去,又跑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老三苦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左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个跟屁虫怀秋,怀秋就好像自己弟弟,以后听不见他在自己面前没完没了地叫着师哥,以后他打雷要还是怕,要躲在谁的怀里,舍不得二师兄,舍不得大师姐,舍不得大师兄,舍不得……师父。 厨房里,怀秋拿起一个碗,一根筷子,他小心翼翼地往碗里装着水,又将筷子放在碗的侧边,端着一碗水加一根筷子,无比郑重而又认真地朝着老三的房间去了,怀秋走到小板凳面前,端着水和筷子的同时,还要注意脚下的小板凳如何踩上去,他这么一心多用,若是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估计得心惊肉跳。 老三听见窗外有动静,又即刻起身来到了窗边。怀秋颤颤巍巍地把碗放在了窗台上,两只手上微微蹭了点水,他把两只手往身上使劲抹了几下,水在窗台上洒出了些,怀秋舔了舔自己食指,慢慢地把窗户纸捅破了一个小小的洞,老三静默着看着窗外变大的洞,月光像小偷,悄悄地爬进了房内。 “师哥,你把嘴唇凑过来,我给你喝点水吧。” “不用了,师哥不渴。” “不行,我都把水端来了,师哥你不喝你的嗓子以后还怎么唱戏?” 老三又不说话了,慢慢地踱步又离那洞近了一步,老三稍稍躬下自己的腰,让嘴贴着洞一些,怀秋看见了老三紧抿的嘴唇,微微发白有些起了皮,夏季本就干燥炎热,老三又不知哭了多久,怀秋并不知这些,他只知道老三很干渴。 他拿起筷子沾了些碗里的水,轻轻地把筷子伸入洞中,轻点老三的嘴唇,筷子点在老三的唇上,老三感到了湿润之感,怀秋认认真真地蘸着水点在老三的唇上,老三都抿了抿唇,把水抿进自己的口中,怀秋给他的唇点着水时,老三莫名地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胀,他今天好像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怀秋在老三的心里是一轮月,心底柔软处生长出来的一朵花,他加倍的呵护,生怕他受到伤害,而现在,他的怀秋在照顾他,在给他用筷子给他的唇点水,他怎么舍得离开他,他俩从小就在一起,怀秋又那么粘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一别,可能是一辈子。 “怀秋,师哥送你个东西。” 老三哽咽着说话,怀秋停下了蘸水的手,没说话,在窗户外用力的点了点头,老三看见了月光下怀秋的剪影晃动了几下,于是两只手摸到了自己衣服里的一块玉佩,他从小随身携带,还没人知道,这是他母亲生前给他买的一块玉佩,老三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块玉是他娘唯一留给他的,可是他现在要送给怀秋。 老三把脖子上戴着的玉佩摘了下来,玉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还有点他身上的余温,玉佩通体白亮透着莹莹的光,大概是上好的玉料吧,玉佩的形状是双面雕花的,两边的纹饰不同,大概是吉祥如意之寓意,老三握紧了拳里的这块玉佩,又用两只手指捏着玉佩,朝着窗户纸捅破的地方递了出去,怀秋接了过去看着玉,圆润光泽得好像被主人视为珍宝不停握在手里把玩,他立马戴在了脖子上,笑嘻嘻地对着老三,“谢谢师哥,我一定会收好的。”老三也没做声,看见怀秋又继续把筷子伸进洞里,可是老三的唇却不在了,老三转过了身,离开了窗边,半天才从里面传出声音,“怀秋,你走吧,记得把玉收好了,以后要是想师哥了,就……” 话说了一半,老三又不说了,怀秋未想到老三在屋内已经泪流满面的狼狈样子,只是轻声回答,“师哥我一定会把玉佩保管好,可是你为什么会……” “走吧,快走,不然我要喊师父来了。” 老三的语气突然变的强硬,他朗声说着,提高了声音,怀秋有些害怕,他有些不认识现在的师哥了,以前师哥不论有多不开心都不会狠声和自己说话。 怀秋努了努嘴,把碗端着跳下了小板凳,哼了一声,心里却怪罪着老三,自己好心给师哥送来水,没想到他如此的不领情还凶他,于是怀秋也赌气地说,“我再也不喜欢师哥了!” 暗蓝的天边没有一点云丝,月光无声无息地浸漫在院内的地上,老三的屋内什么声音也没有,如同死一般的寂。 第 10 章 在戏班子租的那间大宅子门前停着一辆有身份的人才能做的黑色漆皮老爷车,鸣了几声喇叭,傅云青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迎出门去,此时此刻还是卯时,大院里只有少数几个勤奋的弟子在练功,看着傅云青居然亲自去打开大门不禁有些吃惊。 打开门后,傅云青看见的是成叔的脸,成叔先是笑着和傅云青打了个照面,然后带着身后的家仆走到宅内,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一瞥看着傅云青,道来:“傅班主,不知,我家少爷此时在何处呀,劳您带路。” 傅云青脸色并不好,灰青色的眼袋仿佛透出了他并没有好好休息的这一讯号,可他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了成叔的面前,带着他们一干人走到关着老三的那间房门前。 走到房门前,傅云青掏出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门,门吱呀的声音并没有吵醒睡梦中的老三,此时此刻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只着单衣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成叔嗔怪一声,“傅班主,我们叶家也没有亏待你,你这样对我家少爷是……” “成叔有所不知,老三他,哦不,少爷他不……” “好了,别说了,你们几个愣着干嘛呢,想让少爷感染风寒吗,快把少爷扶起来。”成叔回头朝着家仆吼了一声,家仆们毛手毛脚地也不知轻重,就这么把老三从地上拉起来,老三被这一番动静给弄醒了,他抬头看着傅班主,傅云青转过了头。又看向了一脸笑容的成叔,老三并没有反抗什么而是一脸平静地推开家丁,说道:“让开,我自己会起来。” 老三默默地站了起来,抬头看向昨天那个被捅破的窗户纸,心中一涩,嘴角泛起苦笑,并无其他反应,成叔仿佛请示般,对着老三说道:“少爷,时间紧,不如我们……” “好,走吧。”这一夜,老三好像想通了什么,又似乎割舍不下什么。 左脚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老三顿住了,蓦地对着傅云青跪下,说道:“师父,感谢您对老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后有什么能用到老三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老三,老三必定肝脑涂地,还有一件事……”老三咬了咬嘴唇,继而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了,师父,跟怀秋说,我死了吧,让他别找我。” 这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都听出老三哽咽了。 “好,好,好孩子,起来吧。”傅云青这一刻仿佛也苍老了十岁,一把扶起跪下的老三,又把他抱在怀里,说道,“老三,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老三没作声,眼泪早已决堤,不过又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傅云青,转身下了楼梯,一路奔向宅院门口,身后的成叔和一众家仆也跟着老三的步伐离开了宅院门。 老三看见汽车并无动容,就好像一副行尸走肉,木木地进入了汽车里,成叔坐在他的身旁,一句话没说,老三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来,可又倔强地拿袖子不停地擦拭着,汽车发动了,轰鸣声掩盖着时不时的抽泣声。 “师哥!” 不知什么时候,怀秋突然从宅院门口冲了出去,一路猛追着那辆汽车,年龄毕竟还小的怀秋始终跟不上汽车的速度,怀秋边跑边哭,为什么师哥要走,问爹爹也一言不发,怀秋还穿着纯白的里衣,眼泪模糊了视线,可他依旧还跑着,宅院门口的这一条小巷好长好长,好像永远跑不到尽头,老三似乎是听到了后面不停的呼喊声,他和成叔一同回头,才看见怀秋小小的身躯在远处不停地追赶着,成叔动了恻隐之心,对着老三说道:“少爷,不然,我们停车吧?” “不,继续开。” 老三回着头看着怀秋奔跑的身影,手里拿着他送给怀秋的拨浪鼓,老三又用力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坐正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心如刀绞般痛,他甚至最后没能好好抱抱他的怀秋,怀念他奶声奶气地喊自己师哥,怀念他用他粉嘟嘟的小嘴亲他的脸颊,可以后都再也看不见了,让他忘了吧,忘了我吧,这样对谁都好。老三默默地这么想。 “怀秋!”从怀秋背后赶来的秦鹤亭追赶上了,怀秋跑着跑着跌倒了,汽车扬起的灰尘扬得空气里全是尘土,怀秋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又被尘土呛得直咳嗽,秦鹤亭一把把怀秋抱起来,怀秋捶打着秦鹤亭,吼道:“师哥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秦鹤亭只是静静地抱着怀秋往宅院门口走,怀秋不停地挣扎似乎是想要挣脱秦鹤亭的怀抱,秦鹤亭冷下了脸,怀秋依然没看见,大喊:“你放开我!!二师兄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师哥!!呜呜呜呜!!” “闭嘴!!你师哥不要你了!你不要去找他了!他也不要我们了!”秦鹤亭怒火中烧内心又无奈,对着怀秋狠狠地骂着,怀秋微愣,继而又嚎啕大哭起来,秦鹤亭皱着眉,把怀秋抱着,纹丝不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似在想些什么,又继续走回宅院。 两个月后。 戏班子里里外外都在忙,北平马上就要有战事了,重要官员们也都撤走了,只留下老百姓在这偌大的北平里,像是孤独无助的迷鹿,不知自己何去何从。戏班子也要离开北平准备去湖北了,傅云青在这两个月里好像老了很多,怀秋现在也很乖,每天都按时练字上学,不哭不闹,静静地坐在那儿的时候俨然是一个可爱的娃娃,他再也不和任何人撒娇,他变得独立,变得更懂事了。 傅云青也苦涩地笑了,不知道怀秋变成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老三的离开,让所有人都很沉重,就一如这北平的天气,灰蒙蒙的。 备好了马,启程了。 这几年战火不断,最遭殃的还是老百姓,住的地方没了,吃的东西没了,还有谁能惦记着听戏呢,所以,傅云青遣散了一些早年想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兄弟,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和亲戚准备返回家乡,安安定定地带着怀秋长大,做一些小本生意,傅云青知道,这戏啊,恐怕是唱不下去了。 数九隆冬,一个月的行程都在雪里走着,马儿体力不堪重负,人亦如此,傅云青就在途中生了病,荒郊野岭,即使周达武的医术不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头的草药早被熬尽,这大冬天雪地里的哪来的草药呢。怀秋一直坐在傅云青的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傅云青微笑着看着怀秋,唇不仅发白更带着青紫,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又反手抓着怀秋的手,笑着,“没事的,爹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这大半个月的风寒都没好,且傅云青高烧不退,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显然也没好好休息,怀秋一直盯着傅云青,周达武让他盯着,别让傅云青睡着了,他们几个人去前面驾马了,秦鹤亭和陶竹元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傅云青和怀秋,怀秋抬头看着如同□□般的天空,硬是把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又低下来头看着傅云青。 两个时辰后。 “怀秋!怀秋!”怀秋被什么东西晃醒了,他抬头一看,竟是爹,爹此时此刻全然没了病态的神色,反而精神奕奕地看着他,就好像,好像师哥还在时,爹爹那时好凶又好严厉,经常罚他们,那个时候的爹爹好像永远不会倒下,可这世界上,有谁会永远不会倒下呢。怀秋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傅云青,傅云青抚摸着怀秋的头,边打量怀秋边笑着,“怀秋,如果以后你长大了,爹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和周达武叔叔好好学,好好上学,按时练字好不好。” 怀秋用力点了点头,“爹,你的病好啦?”“嘘!”傅云青捂住怀秋的嘴,摇了摇头。“这可是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答应爹爹刚刚的话好吗。” “好!那爹爹,你可不可以给我买糖葫芦吃!” “好,我们怀秋想吃什么我买什么好不好!” “好!爹爹最好了!” 说完怀秋的头靠在了傅云青的胸前,傅云青也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让怀秋看见他流泪的样子,他咽了咽喉咙里的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般说道:“怀秋,在爹怀里睡一会吧,爹知道你累了,爹也累了。” 怀秋还没答应就已经在傅云青的面前睡着了,傅云青也好像放下心头一件大事,又扭头看了看驾车的周达武,喊道:“达武,你来。” “什么事,大哥。” “以后,怀秋这孩子就……咳咳咳……靠你多帮助他了。这孩子聪明,就是不用功。” “我自然会帮助他,可,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别问了,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的身体,达武,拜托了。” 周达武沉默了,眼泪唰一下掉下来,堂堂七尺男儿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泪水如同断了闸的堤坝,紧紧地握着傅云青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1911年冬,傅云青死于颠沛流离的途中,怀秋大病一场,回到了老家的秦鹤亭和陶竹元也退出了梨园行,做起了小本生意。周达武接受了怀秋,并抚养着他,方茹嫁作当地一大户人家做妾。一时原本可以拥有辉煌与灿烂的戏班就这么覆灭了。 第 11 章 十年后。 军阀混战,割据着大半个中国的是军阀,北洋政府的五色旗在冬日肃杀的风中猎猎作响,就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划过。 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好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无家可归,可有的地方,依旧夜夜笙歌,比如上海的外滩,每日灯红酒绿,最近戏院的生意愈发的不景气,都被那些个唱艳词淫曲的红玫瑰白牡丹抢去了,直到最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芙蓉倒是抢尽了风头,这芙蓉听了名字以为她是一个肤如凝脂,美若天仙的小姐吧,其实不然,他是男儿身,扮了妆的他让人眼前一亮,那身段儿,那嗓子,那眉眼,真真是俊的很,让几个富家公子哥没日没夜的捧他的场,再也不去听什么夜来香,大把大把的钞票,只为博得那美人儿一笑,芙蓉人如其名,气质出众,惊才绝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诗形容他再好不过,没见过他的人都想一睹芳容,可惜,最近这戏院的生意太火,但凡是有芙蓉的戏票统统在一炷香的功夫售罄,有时即使是芙蓉扮个青衣也是博了个满堂喝彩,角儿,就是捧出来的。 这宝贝摇钱树怎么能随便让一般的凡夫俗子得了去,戏院老板还是有打算的,更何况,芙蓉的卖身契在他手上,这契约写的可是清清楚楚,他芙蓉,可是只仅凭他林老板一人差遣。 今日,林老板也带着一脸笑容站在戏院门口迎来送往,今日这出戏呢是出名的不能再出名的霸王别姬,三岁孩童都知晓的,看这火热的场面就知道,这不,又是芙蓉的戏。 就在林老板这一愣神功夫进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那气质和容貌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先走上前来的一个男人梳着三七分,戴着一副黑色小圆眼睛,着一套熨帖平整的白西装,脚踩一双刚流行起来的有着边框纹饰的白色皮鞋,左手手指尖捻着两张戏票,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了他的右眼,挑着眉,痞痞地笑道,“哟,林老板,今儿我戴了个眼镜,您就不认得我了?” “怎敢怎敢,我林世荣不认得自己也得认得江洛舟江少!”林世荣吓得一身汗,这二世祖平时来的可不少,不好好伺候能把这戏院拆了,前段时间就因为在夜上海那儿玩的不开心直接带人砸了场子,实打实的纨绔子弟,自己本身就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家里后台又硬,在上海,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阔少。 “那这位是……”林世荣谄媚地看着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比身旁玉树临风的江洛舟还要再高小半个头,林世荣并没有怎么见过,只见他的表情倒是很冷漠,但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穿着一身黑西装,双手插口袋,斜站着,此时他也打量着林世荣,突然从右手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烟,右手夹着烟,把烟放到嘴上,又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头凑近了江洛舟,江洛舟立马会意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打起了火,顺势将自己拿着打火机的手凑近了他的烟,给他点烟。烟点着时,刚被点燃的烟带着几点火星,那男人轻嘬着烟,眼睛微眯,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有说不出的气场和魅力,他又似看非看地瞥了一眼林世荣,并没说话,只是抽自己的烟,林世荣看着这个男人也没说出什么,只是细细打量他的五官,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整个人的气质好似天然带着三分邪气,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嘴唇吐着白色的烟雾,五官天生带着几分精雕细琢的好看。 江洛舟收起了打火机,看着林世荣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矮下身去,在林世荣的耳边像是便吹气变说话似的说道:“这位爷,可是你惹不起的人,你不用知道。” “好好,两位大少这里请,这里请。” 江洛舟和那抽烟的男人跟着林世荣上了戏院二楼的包间,这两张票也是江洛舟提前好几个月才预定到的,为了给他的挚友,也就是在抽烟的——叶轲,接风洗尘。 叶轲是上海滩最显赫的富二代,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身居高位,自己却靠着实力一步步打拼,成为最年轻的上尉,他从皇甫军校毕业了两年后去到重庆做了两年的少尉,这才被调回上海来,提为上尉。这几年他的销声匿迹也有很多人都遗忘了这个纨绔子弟,当年因不服管教闹翻整个上海滩,叶老爷子才把这竖子送去了军校历练,江洛舟与叶轲是一块儿玩到大的,叶轲十五岁来到上海时,桀骜不驯,叛逆又难以相处,可江洛舟却一见如故,各种死皮赖脸的就要和他玩,结果玩着玩着就是十年。 江洛舟和叶轲跟着林世荣来到了楼上的包间,这个位置看戏台是最佳位置,桌上还摆着糕点和水果,叶轲和江洛舟入座,戏还没开始,林世荣就开始张罗着让小厮们端来茶水伺候两位少爷。林世荣哈着腰点着头,与江洛舟打了个招呼以后就退了出去。 叶轲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戏台,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一抿,继续抽着手里还没抽完的烟,看着江洛舟调笑般,“寅恺,你为了我还真是费心了。”江洛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看着叶轲说道:“你小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之间还谈什么费心不费心,兄弟知道你在重庆那地方也没得空听戏,特地给你预约了这出。”“哈哈,你也是懂我,听说这唱虞姬的是个角儿啊。”叶轲弹了弹手里香烟上的烟灰,不置可否地笑道,和朋友在一起,他的笑容总是不那么吝啬,又坏又爱开玩笑。 “哟,那不可是吗,你没看见那下面的人头挨得那么紧吗,都是来看这角儿的,这票你兄弟我老早就预约了,就等这一天了。” 江洛舟话音刚落,戏台两边的鼓点开始响起,这出戏拉开了帷幕。 刚出场的并不是虞姬而是唱项羽的一个角儿,此人也是戏院的顶梁柱,唱的小生更是一绝,在芙蓉没来之前也被各家小姐追捧,听说还有不少富家少爷想包了这个角儿,只可惜,这风头,没刮几天,就全被那芙蓉抢了去。 没看到芙蓉上场,两位爷都兴致缺缺,一楼大堂里坐的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可都在等待着芙蓉的出场。只见一顶插如意冠,着圆领明黄色上衣上披珠串改良云肩,穿白色绣马面的罗裙,外披黄色绣花披风,脚蹬彩鞋的女子踩着鼓点的小碎步围舞台一周,亮相了!那眼神和身段让人看了欲罢不能,那人在戏台之上的光芒,耀眼夺目。叶轲也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放在了那虞姬的身上,慢慢地打量他,叶轲看到了那芙蓉的脸。叶轲为之一振,他险些站起身夺门而出,冲上戏台,紧紧地把这个人抱在怀里。这张脸,对于他来说,是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仿佛看见了那个人长大了之后的样子,叶轲的眼光步步不离开他,就好像在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的目光一样,深情专一却也带了几分探究。 江洛舟看着芙蓉也入了神,不过很快发现身边一向不为这些戏子所动的叶轲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下来了兴趣,右手在叶轲的眼前打了个响指,挤着眼睛瞧叶轲,“你这二愣子,回魂了,你这双眼睛恨不得安在人家身上了!” “嘘!”叶轲把自己食指放在嘴前,示意江洛舟不要出声,可目光依旧在芙蓉的身上,似乎无意识般的出声道,“寅恺,这角儿叫什么?” “你想知道?”江洛舟朝后仰靠在舒适的椅子上,也从自己的西装裤兜里掏出烟,拿着打火机,把烟放到嘴里,用手遮住火焰,放至唇边,点燃烟后,将烟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看着叶轲,此时叶轲也回过头来看着江洛舟,叶轲认真的眼神看得江洛舟全身不自在,叶轲看着江洛舟,一字一顿,“我想知道。” “这角儿是从浙江来的,据说小时候是书香门第来着,后来家道中落被抄家,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戏班子学戏,倔又有脾气,他师父给他起的艺名,芙蓉,本人的名字叫,赵衍之。”江洛舟又轻轻抽了一口烟,吐出了烟雾,一脸戏谑地看着叶轲说道,“怎么,动心了,想玩戏子了?” 叶轲没答话,只是细细品念着这名字,赵衍之。 江洛舟看叶轲不太对劲,立马从椅子上坐正了身子,看着叶轲,拿自己右手放在额头上,复又把右手放到叶轲的脑袋上,叶轲一把挥开江洛舟的手,江洛舟看着叶轲笑道,“没事吧,你今天不太对啊,这才一面,这戏子就把我们叶大少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要不,我把林老板喊来,让戏唱完,人带上来你看看?” “不用,戏结束,我下去看看。”叶轲一转眼看着江洛舟,将手里的烟头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捻断,笑着,又转头看戏台上的人。 江洛舟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叶轲啊叶轲,你一回来就又要闹事了,这可是人家的头牌,说什么也不能砸人家招牌。” “怎么,我只是看看,他长得,实在是像极了我一个故人。”叶轲两手相扣背在头后,两条长腿交叠,整个人倚靠在椅子上,下巴微抬,双眼睥睨着戏台之下,又斜过眼来,看着江洛舟,“我也没想要惊动谁,等会儿你跟我一起下楼去后台。” “祖宗哎,人家后台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吗。” “你不是认识这儿的老板吗。” 江洛舟被叶轲堵的说不出话来,点头说道:“是,是,是,我江某人也是没服气过谁,你叶轲头一个,真是谢谢侬。” “客气。”叶轲嘴角一丝笑容上扬,看着江洛舟的样子,笑容越来越大,“小赤佬。” “你敢骂我小赤佬,叶轲你想死了!信不信今天就在这里把你办了!” “这里可不是法租界,而且,你打的过我吗?哈哈哈。” 叶轲放肆而又开怀的笑声荡漾在整个包间里,江洛舟无奈地摇头,又怒又笑,这鸟人的贱嘴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又爱又恨,不过谁让他是自己挚友呢,平时损得也不少了,不在乎这点,最佳损友非叶轲莫属。 戏唱完了,人群渐渐地散开,叶轲和江洛舟还在二楼,他们俩看人渐渐少了,下了楼,叶轲跟着江洛舟轻车熟路地走到后台门口,这时候,林世荣也从后台走出来了,陪着笑,拦着江洛舟,“江少,江大少,你也是知道这规矩的,我们戏院……” 江洛舟没说话,堵着林世荣,叶轲从后面大手一挥,拉开林世荣,流星大步地就往里冲,林世荣在门口喊道:“来人,来人,不能让人闯进去!江少爷诶!!你这让我怎么做生意!后台是禁地!!禁地!!”林世荣又气又恨,这戏院的打手们此时此刻也不知跑去哪里,后台的人听了林世荣一声叫唤,一下全乱了,只有叶轲淡定自若依旧前进着,周围的人慌乱地跑来跑去他也全然不顾,他只看见前方一个背影,坐在梳妆台前,着白色单衣,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从背影就能看出来,就是那个人,赵衍之。 叶轲走到赵衍之的身后,常年在军队里磨砺的充满厚茧的大手,用力地攥住那还在头发上拿钗子的皓腕,一个用力,将赵衍之整个人从梳妆台前提了起来,将他的脸转到他的面前,把他抵在了梳妆台前,此时此刻,刚卸了妆的赵衍之,眉眼间说不出的清秀,一双眼眸似乎含着秋水,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红唇微张,实在是个美人。赵衍之看着面前抵着他的叶轲,双眼含着怒气,“你干嘛,放开!”他的手腕想要挣脱叶轲的束缚,到头来发现却只是白费功夫。 与他贴得如此之近的叶轲似乎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仿佛是一种淡淡的兰花香,叶轲看着他的容貌,眼神呆住了,好像毫无意识地喊出了声:“怀秋,你是怀……” 第二声还未落下,叶轲就毫无征兆地挨了一巴掌。 “啪——” 就趁这个时候,那赵衍之挣脱了叶轲的桎梏,戏院的雇佣的打手们也围了上来,林世荣也挣脱了江洛舟的牵制,跑了进来,站在赵衍之的身边,嘘寒问暖地问道:“芙蓉,你没事吧?” 赵衍之摇了摇头,一只手握住刚刚被叶轲紧紧握住的那个手腕,那个手腕已经被攥红了,现在还有一些灼烧感,赵衍之抬头,恨恨地看着叶轲,叶轲却六神无主般目光无焦距地看着赵衍之,林世荣此时得了势般大吼道:“把他拖出去!” “慢!” 江洛舟此时也冲了进来,看这局势不妙,拉住了叶轲,看了看赵衍之,微愣,不过立马恢复了自己的神智,拍了拍叶轲,朝着林世荣深深鞠一躬:“林老板,今日多有冒犯,还望海涵,还未跟你介绍,这是叶司令的弟弟,叶总长的幺子,叶少,叶轲。” 林世荣一开始还沉浸在刚刚江洛舟赔礼道歉的得意之中,听了后半句话,吓得双腿又哆嗦了,陪着笑弓着腰,对身旁打手吼道:“下去!所有人都下去!没事没事,叶少和江少怎么会不给进后台呢,这些规矩算个什么!” “我知道林老板是懂事理的,不过今天还得多有得罪了。” 林世荣露出一丝无奈的惨笑,看来,他又惹祸了。 “我还会来找你的,赵衍之。” 叶轲此时又恢复了两眼之间焦距,看着赵衍之,轻轻地说道,语气的坚定却毋庸置疑。赵衍之不想再看这个男人一眼,虽然他承认这个男人天生有一种让人臣服的气场,可是他不愿意被控制,为什么要握住他的手腕喊另一个人的名字,靠他那么近,好像什么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下,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疏离远离他。 赵衍之别开头,并未理会叶轲。叶轲也被江洛舟拉着,离开了戏院,而叶轲的眼睛,似乎未曾离开过赵衍之。 第 12 章 平定了这一场风波后,戏院里又忙了起来,今天是赵衍之唱的最后一场戏,他的手腕还有些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卸了脸上的妆容,只见镜子里反射出他的身后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男子着长衫,容貌也甚至清奇俊秀,就是刚刚和赵衍之同台唱项羽的那个角儿。 “芙蓉,没想到你的魅力还是那么强大,连江少和刚回上海的叶大少都为了你差点大打出手呢,你这人人都想占为己有的吸引力果真厉害。”那人摇着手里的折扇,看着赵衍之一脸讥讽的笑容,赵衍之放下刚从头上取下的钗子,微微一顿,不置可否地一笑:“冯春生,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这个月底你的演出恐怕是还不起你家的债了吧,与其在这里嘲讽我,还不如多去几家贵太太家卖卖你的皮囊。” “你!赵衍之!走着瞧!” 冯春生一气之下把折扇抖了回去,发出了声响,一转身,走向门外,此时赵衍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回自家去了。 他来上海不过数月,便已红遍整个上海滩。不过平日里为人做事,却极为低调,不过他再低调也抵不过一些富家少爷贵太太们的穷追猛打,这几日换的公寓倒是频繁的很,就是怕这些人在自家门口堵他,今日的演出倒还好,只是那个叫叶轲的人,给赵衍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赵衍之对这个人的印象简直差到极致,以前就算是再喜欢再捧他、再有权势的人都不敢如此顶撞林老板,也不敢直接冲到后台抓着自己的手腕,靠的那么近,想到这里,赵衍之的眉头轻皱,嫌恶地摇了摇头,如果下次再见到这人,直接冷眼相加就可以了。 赵衍之租的公寓离戏院并不是很远,这个只有五十平米的二楼公寓就是这个名角儿的住所,虽说林老板平时给了他也不少的银两,而他也可以去奉承那些有钱有势的官员,让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潜意识不想被包养,他五岁时家道中落,被卖到梨园行,得亏遇到了一个好师父,衍之平时更喜读书,研究剧本,他师父也告诉他,男汉子生在这乱世,要有一身安家立命的好本事,不要仰人鼻息,憋屈而又无奈地活一辈子。 被人纳为入幕之宾的戏子也着实不少,凭衍之的容貌气质想要轻轻松松地活着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以他现在的境况,实在不算是什么大富大贵。 回到家中的衍之,慢慢地做到了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纤长白皙的手指又轻轻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杯水,仰头喝着,喉结顺着水的滑下而滚动,咕咚咕咚,就喝下去了半杯水,此时已经不早了,衍之困乏地站起身,准备早些睡下了,明天,还有一天的戏要唱,只希望不要再遇见那个什么叶轲了。 衍之今天有两场戏要唱,他的唱腔独有他的风格,幽咽婉转,若断若续,他塑造的形象恰如三伏白荷,有一种清峻之美。在戏台上的衍之唱着,眼神却扫视着下方和二楼的座台,好死不死正好瞥见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那人的眼神和衍之的眼神正好汇聚到了一块儿,似乎空气中都带着火花,那人嘴角噙着他特有的笑容,眼神却格外仔细地看着衍之,衍之别过头,继续唱自己的戏,他现在很反感,没错,那人就是昨天来砸场子的叶轲,叶大少是也。 话说昨日回去的叶轲茶不思饭也不想,江洛舟带着他去饭店吃饭,他不吃,带他去夜上海看穿着暴露的红牡丹白玫瑰,请他喝伏特加,他什么都不要,就一直问江洛舟,“寅恺,不如,你再给我一张戏票。”我们江少爷也的的确确是服了,这票友看来是着了那芙蓉的道儿了,罢也罢也,江洛舟什么人,一给就是一张洋派的年卡,“嗳,你小子可有福了,这是年卡,一般人我可不给啊。” “好咧,谢谢兄弟!”叶轲一把拿过卡,搂着江洛舟的肩膀,笑嘻嘻地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就灌下去,面色却依旧,“好兄弟,有情后为!” 今日,拿着年卡的叶轲又和善又客气的进了戏院,林老板看了差点喊戏院打手拦住叶轲,叶轲出示了年卡,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一脸似乎天真烂漫地看着林老板,赔礼道歉,“昨天是我多有得罪了,今天我是来好好看戏的,绝不闹事,林老板,信我一回,我以后还会经常来的,我喜欢听戏,这是真的,这不,从江洛舟手里拿的卡特意来捧场了。” 林世荣又给叶轲吓得不轻,昨天还是黑面阎王,今天就变成客气和善的好人了,这富二代还真是看不透。林老板也着实惹不起,但如今这叶少爷如此好说话了,他也是喜闻乐见了,他的生意说不定还能越做越大,有了这几位爷的捧场,这戏院的生意会越来越好。 叶轲还刻意和林老板打了个招呼,那个二楼的雅间,他叶轲,长期包了,明说了,捧芙蓉。 戏唱完了,叶轲也的确是个喜欢听戏的,这回他还是来找衍之的,只不过他不冲到后台了,他站在戏院的后门候着。 衍之穿着青灰色长衫,外罩一件黑色小马褂,拎着他的小包,带着一条长长的围巾,走出了后门,刚出门,他就看见一个男人,倚靠在墙边,着一套黑色中山装,扣子扣得很整齐,右手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左手拿烟,抽着烟,对着马路,吐着烟。 衍之低着头,想飞速地走过那男人的身边,可没想到,他刚要走离,那男人的一臂膀就伸到了他的面前,衍之仍旧低头,路灯的照射下,显得衍之的皮肤更加白亮,周围只能听见不知谁家狗的几声叫声,那男人低头俯视着衍之,衍之猛地抬头看着那男人,却只看见这个男人的下巴,不由得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包,“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叶轲的烟也抽完了,他轻轻地往地上一扔,用皮鞋踩熄了烟头,然后又将视线转向了衍之,拉着衍之的手腕,一个转身,把衍之抵在了他与墙之间,衍之的手腕又被叶轲紧紧地握住了,这种强烈的从内心而来排斥感让衍之非常不舒服,他扭动手腕要挣脱着,一边要大喊出声:“放!开!” 第二个开字还没喊出声,就被叶轲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只能无助地发出“呜呜”的声音,衍之一手拎着包,一手被叶轲抓着,叶轲突然又凑近了衍之,衍之此时好像能闻到他身上混着的淡淡烟草味,叶轲不怒反笑,“别动,我只是看你的头上有树叶。”说完,就放开捂住他嘴的手,将衍之头上的树叶拿下来,示意他没有说谎,又突然地凑到衍之的耳边说,“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叶轲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衍之的耳畔,衍之还听见了叶轲低声的调笑声,撩人低哑,衍之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又睁大了双眼,这无耻的流氓,衍之恨恨地低声,“你最好现在放开我,戏院的人还没走。” “啵——”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就在衍之说完了这句话,叶轲原本俯身在他耳畔的头突然微抬,直接袭击了衍之的唇瓣,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两对唇瓣就这么触碰了,衍之浑身一抖,就刚要他准备踢叶轲伸开腿时,叶轲躲避开了,也放开了对衍之的束缚,一脸意犹未尽的看着衍之,刚刚远离衍之的叶轲站着,脸上挂着无法遮掩的笑意,眉眼都弯了起来,而后又凑近了站在那里惊魂未定却又强装镇定的衍之道,“我还会来找你的,还有,你真甜。” 说完这句话的叶轲哈哈大笑,转身离去,走到离剧院后门停的一辆老爷车里,独留衍之站在路边,衍之看着渐行渐远的老爷车,刚刚被握住的手微微的发疼,他拿那手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嘴唇,感觉到一阵电流,可又是一阵恶心,心里已经把叶轲那恶棍剁成了肉酱,不过刚刚他的嘴唇凑上来的时候,衍之的心跳有一秒的漏拍,那可能只是被吓到了吧,今晚回去把嘴唇好好洗洗,衍之这么想着。 第 13 章 这么几天过去了,衍之好好地唱着自己的戏,叶轲继那次“轻薄”了衍之之后也没再来过,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衍之最近这几天也觉得自己很反常,每次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二楼那间雅间,这几天那个位子是空的,见叶轲没来,心里不知道是欣喜还是落寞,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不得不说,叶轲还是给衍之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因为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么大胆,明目张胆的不要脸。衍之今天倒是没有什么戏要唱了,他整理整理也能回去了,刚要踏出剧院的门口,要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之时,就被眼前的阵势所震慑了,一辆黑色老爷车停在戏院后门口,一个身着灰色长衫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对着衍之作揖,恭敬又不奉承,“赵公子,我是叶公馆的管家,你可以叫我成叔。今日,我家少爷请您去府上一坐。” 衍之下意识就要躲开,不过看那中年男子一脸和善也不忍心拒绝,他出言道,“成叔,今日我还有事,怕是不能去府上叨扰了。”说完微微一颔首,以表歉意,成叔一下露出为难的神色,对着衍之道,“赵公子,这是我家少爷的吩咐,让我一定要办成,不然我不好回去交差,若今日的事很是紧急,可叫叶公馆的人去办。” “不必了,那我就去叶公馆一趟吧。”想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这么一说恐怕是推不掉了,衍之委身进入了汽车内,随着成叔去了叶公馆。 衍之下了车,被成叔带着进了叶公馆内,成叔笑着引着衍之往里去,边解说道,“这叶公馆啊,自从少爷回来就留给他一人住了,这里没外人,赵公子不必拘谨,现在这会儿少爷还在外面,您现在里面等着,我让下人给您倒杯茶歇着。” “那就多谢成叔了。”衍之对面前这客套和善的中年大叔实在没什么嫌恶感,这叶公馆内部倒是别致的很,有假山有花园,环境幽静,周围的下人都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却有一种有条不紊的感觉,在来上海数月,衍之还是不太清楚叶轲的来头,只知道,他家很有权势,他自己本身也很厉害,年纪轻轻就是一个上尉了。 走到主客厅坐下的衍之看着屋内的陈设,不禁感慨整日住在这里还真是享受,西式的家具和大摆钟,坐在咖色沙发上的衍之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了一团软软的云朵之上,下人送上来的茶水是用英式骨瓷装着的,茶水上飘着一片片翠绿的茶叶,衍之对着那送茶水的丫头微笑道谢,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几口,闻了味道,是上好的普洱茶,看在这茶的份上,让他等等也无妨。 成叔此时也走到了另一房间内,打了通电话,“少爷,赵公子人已经给你带到了,在客厅呢,您呢。”“成叔啊,我现在还在外面,晚上不回来吃了,要参加寅恺他家开的晚会。人,你让他在那儿等着吧,我会回来,晚饭你好好招待他。”叶轲此时在外面,电话筒里的声音甚是嘈杂,说了几句,没听清就挂了。成叔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少爷从小可以说是与他最亲待,从重庆回来后,也是有些看不清他,不过这赵公子,他瞧着却有几分眼熟,虽说是戏子出身,身上却有一种清风霁月阳春白雪的干净,这气质和相貌也是极好的。 成叔没有立刻把叶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事情告诉衍之,而是吩咐下人,给衍之送上几份报纸,让衍之稍微有些事做。 将近黄昏时分,在叶公馆等了足足快三个时辰的衍之终于按捺不住了,站起了身就去拦住那正要给他添茶的一位姑娘,和善地笑着说,“你好,可以帮我传达一件事给成叔吗?”那小丫鬟看见衍之的笑脸微微一愣,而后红着脸问道:“公……公子,有什么吩咐?”“嗯,我实在还有些事情,今天恐怕是不能等到叶轲,哦,叶少爷来了,麻烦你转达给成叔,我,这就走了。”拿起放在身侧的包,衍之放下茶杯,转身走出叶公馆的门口。 晚上七点,在龙鼎大酒楼,江家宴请众位宾客欢聚一堂,不为别的,就是为刚留学归来的江家二少爷江铎接风洗尘。这与江铎一起归来的本应该还有宋家的三小姐,可由于签证的问题给耽误了,所以要等到下月才能归来,这让念女心切的宋老爷宋太太着实焦急。今日倒是让江家二老喜悦得红光满面,但江铎和江洛舟并非同胞兄弟,江老爷娶了一房姨太太,这江铎,就是二姨太生的庶子。不过江洛舟一直与自己弟弟交好,今日还宴请了上海滩其他三大家族同来,叶家,宋家,祁家。上海滩四大家族各自为政却又相互联系,四大家族现在如今被控制整个上海的日本军部总司令东田英树所管辖,而祁老爷家的二小姐也下嫁给了东田英树,生了一对双胞胎,如今两人都在日本并未归国,祁家二小姐也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在日本,最近也有传言有说着两位少爷小姐也即将回到上海。 江洛舟站在龙鼎大酒楼的门口和江铎一起迎接陆续而来的贵宾们,只见一辆老爷车缓缓驶来,一只锃亮的皮鞋踏了出来,一套合体恰到好处的黑色中山装,梳着三七分的叶轲面上带着笑容,走到江洛舟的面前,与站在一旁的江铎点了点头,这江铎之前叶轲是从未见过,这少年面容如同雕刻般精致,站在风流倜傥的江洛舟的身旁也不输半分,反而比江洛舟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朝气,他梳着大背头,两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也熟络地与叶轲打招呼,叶轲俯下身贴近江洛舟的耳边轻声:“子瑜没来吧?”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藕粉抹胸长裙的女孩子翩翩而至,肩上披着深棕貂毛披肩,迷人的脖颈处佩戴着璀璨的珍珠项链,如同海藻般的长发被琯成一个美好的形状。 “哎!子瑜你又漂亮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3节 江洛舟推开身旁的叶轲走向那迷人的小姐,这位子瑜不是别人,正是宋家的三小姐,宋子瑜,上海滩极为有气质的名媛,留过洋喝过洋墨水,才情好人品好样貌更是一等一。这宋小姐别人不喜欢看不上眼,唯独对叶轲情有独钟,这几年见不着叶轲,多少贵公子少爷踩塌了宋家的门也无法一亲芳泽。 宋子瑜看见江洛舟走向自己,微笑着,伸出带着一双黛蓝女式手套的纤纤玉手,江洛舟接过宋子瑜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轻轻一吻,宋子瑜也有礼地看着远处的江铎一点头,却丝毫没有发现叶轲僵硬的背影,跟在宋子瑜身后走上来的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就是宋家二小姐,宋星禾。她穿着裁剪合适的旗袍,上面并无花纹,只是有着衣料上本有的暗纹,这素淡的旗袍更是衬托出宋星禾云淡风轻的淡然气质,她并无多言,只是浅浅一笑。宋家二老今日也容光焕发,江家太太也走出来迎接宋家,嗔怪道,“寅恺你这孩子还不快把宋伯伯他们带进来?”“是是是,母亲大人说的是。”江洛舟带着他们走向里面,宋子瑜路过了叶轲,终于发现了他,她有些讶异,并未知道叶轲回来这件事,不过本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她也并未表现出太过分的热情,好像没有看见叶轲一般走了过去。 叶轲今日也并不是一个人来赴宴的,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叶季霖和他的姑姑方宛若、叶老爷子叶振海都来了,只不过叶轲没和他们怎么站在一起,方宛若倒是走到了叶轲身边,一下子就亲切地挽着叶轲的手臂,两人端着酒,姑侄两人唠家常般,“霆予,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方宛若年近四十仍面若桃花,五官精致,身材窈窕,穿着时下年轻人的服饰仍然很适合,再加上方宛若自小待叶轲很是亲厚,如今自己的姑姑,也可以说是嫂子也生了个儿子,算是叶轲的侄子,叶轲的字也是叶老爷子起的,他回家后,老爷子对叶轲不薄,可叶轲内心难免还是有些膈应,叶老爷子也是当了一辈子军人,身形挺拔眉目之间硬朗之风油然而生,叶季霖与叶老爷子的面貌最是相似,叶轲与自己大哥的关系只能算一般,年龄差距太多,还不如喊叔叔更好些,虽然在家里叶轲总是喊方宛若姑妈,可在叶老爷子面前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喊大嫂。 “姑妈,这几日本来是要去看您的,有一些事,耽搁了,霆予在这里请罪了。”叶轲与方宛若的酒杯一碰,自罚一杯般喝了一杯酒,微微一笑。 “哎,你这孩子,其实老爷子也很想你,你这孩子不在家的时候,他总是说,你的性子最像他,敢拼敢闯,有头脑,阿修最近也很记挂你。”方宛若拉着叶轲亲亲热热地说些话,这侄子自小命运多舛从小又懂事得让人心疼,她这做姑妈的是又疼又爱,似乎就把他当儿子疼。 阿修,叶谦修,也就是叶轲的侄子,今日倒是没来赴宴,这孩子比叶轲小了十岁,面目随了他哥哥,这性子倒是随了方宛若,自小懂得体贴人,性格极好,提到这个侄子,叶轲倒是心底一暖,这孩子也算是从小和他腻在一起,就好像,好像,怀秋。 方宛若倒也没陪着叶轲太久,就带着叶轲到了叶老爷子和叶季霖那里打了一个招呼,叶老爷子看着叶轲先是并没说话,就是点点头,一手拍了拍这小儿子的后背,而后意味深长而又慈爱的眼光看着叶轲,慢慢悠悠说道:“事业固然重要,家里人也很记挂你,常回来看看。” 叶轲默默一点头,喝了一点酒,就走到一旁去了,这宴会也不仅仅是几大家族的人,更有各工商业的豪杰,这宴会更是联谊,衣香鬓影之中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这宴会也多了几分旖旎的气氛,也不知何时,宋子瑜拿着酒杯走到了叶轲的身边,此时此刻她没在披着披肩,她散下长发盖住后背一些肌肤,露出漂亮的锁骨和颈脖。 “霆予,好久不见。”宋子瑜送上来的酒杯与叶轲碰了一下。 “子瑜。”叶轲似乎碰了下酒杯就没了话,对这个宋子瑜,他是一点办法没有,他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确是人中龙凤,好之又好,可是他就是不喜欢,男女之间有的时候就是缺了那么点意思就不行。 “你,近来好吗?”宋子瑜脸上微红,大概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显得她更加可爱迷人,叶轲看着她的面目也无法讨厌她起来,只是轻轻一笑,“才回上海,很多事都在忙,挺好的。” “哦,是吗。“宋子瑜笑着,突然,身子有些飘拂,叶轲忙着一把扶住宋子瑜,手握着她的肩,触手的肌肤如同凝脂,烫到了叶轲,叶轲一把又有礼貌地放开,有礼地点点头,对着宋子瑜说道:“子瑜,你醉了。” 宋子瑜并未说话,面目却有些悲伤,双眼含泪般晶莹,笑笑摇了摇头,抓着叶轲的手,又抬着头看着叶轲,郑重却又清醒地回答,“不,我没醉。” 叶轲也着实不想和宋子瑜继续纠缠下去,正好此时江洛舟仿佛寻找猎物般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叶轲对他招了招手,江洛舟走了过来,看见宋子瑜的表情,江洛舟有些无解,过去拉起宋子瑜的手,说道:“子瑜,我可以请你一支舞吗?” “好呀。” 宋子瑜放下酒杯,被江洛舟拉牵到一处空地,江洛舟站定打了一个响指,全厅突然变了灯光,放起了一首探戈曲风的音乐por una cabeza,节奏感极强,探戈本就要两人极好的乐感和默契才能跳成的舞蹈,此时此刻的宋子瑜和江洛舟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般登对,叶轲也一直撮合这好兄弟和宋子瑜,身边的人也都围着他两人站成了一个圈观看他们,宋子瑜衣裙翩飞,被江洛舟带起的舞步轻柔又飘逸,美得不可方物,可她的眼光好像一直在寻找着某人,以为他会吃醋,会生气。 叶轲也准备来个不告而别了,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经八点四十了,家里,好像还有个人在等。 第 14 章 叶轲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此时家里很安静没声音,走进客厅,只见桌上干干净净,沙发上也干干净净丝毫没人坐过的痕迹,成叔走了出来,看了叶轲回来了,笑道:“少爷,您回来了。” “成叔,赵公子人呢。” “赵公子回去了,他说他还有要事在身。”成叔看着叶轲认真地说着,“要不,我再喊小袁(司机)把人接过来?” “不必了,麻烦成叔了,过几日我们回叶府吧。” 揉了揉太阳穴的叶轲一下倒坐在沙发上,成叔点了点头,又吩咐丫鬟上了一杯醒酒茶。叶轲摇了摇头,喝下了茶,躺卧在沙发上微眯了一会儿。 “来追我啊师哥!” “你个小混蛋!给我等着!” 怀秋在前面跑着,不过好像他长大了,长高了,只到他的下巴处,身量还和以前一样,单薄又瘦削,皮肤很白,样貌清秀,他跑得很远了,看的不太清楚,叶轲一直在后面追他,他们好像在一大片草原上追逐着,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跑,好像前面的怀秋跑不动了,开始放慢了速度,叶轲猛地一加速,双手握住了怀秋的肩膀,将人一翻过来,面对着他,他低着头,看清了怀秋的面貌。 那样子和赵衍之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和他不一样,他的怀秋笑得很灿烂,就好像赵衍之笑得很灿烂一样,叶轲从未看过那戏子笑过,梦中却看见了他笑得很真很美,就好像草原上霎时间都开放出了一朵朵花,阳光很好,照着他的怀秋舒服地眯起了眼,又怪着叶轲道,“师哥,你握得我好紧,好疼。” “因为师哥怕你再跑,不想再丢失你了。” 叶轲看着怀秋,手渐渐放开握紧着的肩,转而把他的怀秋紧紧抱在怀里,虽然这张脸是赵衍之的脸,可是,他就是认为是他的怀秋,那拥抱那么真实,那么自然,那么温暖,令人留恋。 放开拥抱,叶轲用手抚摸着怀秋的脸,触感也那么真实,他仿佛真的找到了他的怀秋,他一遍遍描摹怀秋的面容,那么美好,那么微笑着的怀秋,那么好看的怀秋,是他的怀秋,他那么深情的眼神只给一个人。 “少爷少爷!!” 半梦半醒的叶轲被晃醒,慢慢睁开了眼睛,原来是成叔,客厅的灯关了,他就这么半躺在沙发上,刚刚做的梦太美,美得让人不想醒,他现在很想见赵衍之。 “少爷,起来吧,回房睡。” 叶轲点了点头,成叔扶起他,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却还是在想着那张脸,如痴如醉。 叶轲今天去过了叶府就要往戏院赶,刚要走,就看见叶府门口有一个小店,刚开的,以前不曾在上海吃过,芙蓉酥,这个点心,是怀秋最爱吃的,叶轲便走上前去买了一盒,拿纸包装好便坐上车赶去了戏院。 衍之今天唱戏也博得了个满堂彩,最近倒是有个人捧他捧得凶,好像是上海一个厂家的一个少爷,梳着油头穿着西装,脚蹬皮鞋,每日在衍之唱完歌以后,都会送一束花上面写着“赠与芙蓉美人”字样托人送到后台,这少爷也是纨绔子弟,长相倒不丑,就是有几分颓废气质,眉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所以衍之每次也只是有礼貌地接过花,感谢,如今这后台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给进了,这林老板倒是贼的很,只要是给他好处,想见芙蓉的人,先给钱,十足十的皮条客,似乎是想要把衍之卖出去似的,只不过现在看谁价高了,现在他也可以让衍之去这少爷家喝茶。 这少爷姓周,这不,今天又照例塞了几张票子给林老板,捧着花进了后台。 “赵公子。” 衍之站起了身,回过头,笑着从周少爷手里接过了这捧花,接过花时那周少爷的手蹭到了衍之的手,可能是衍之想多了,他并没有过多表情,接过花放下,准备转身到更衣间换下戏服,此时周少爷的一只手拦住了衍之的去处,嬉皮笑脸的样子倒是让衍之有些无所适从,“赵公子,今日,不如去在下府里,近日我父亲从北京带来了不少好茶,我听林老板多次提到赵公子你好茶。” “周先生,近日我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去你府上了,好茶自然是衍之贪的,可身体抱恙,多谢周先生一番心意了。”衍之看着这周少爷的眼睛说道,眼中好像含有歉意又好像有些推脱的委婉之意。 周少爷没说话,他也是个耐心的,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衍之,不想逼着他做些什么事,所以他一哂笑,好似不在意般说道:“好的,赵公子你忙,有空一定要来叨扰我。” “好的。”衍之一点头,礼貌性地与周少爷伸出的一只手相握,然后短暂的几秒暂停,握住的手却抽不开了,衍之看着周少爷眼神中的坚定,有些恼怒。奋力一抽手,站退了几步,对着周少爷说道:“先生,请你自重。” 周少爷又深深地看了衍之一眼,转身离去。 这前脚还没走后脚就又来个讨债的主,衍之此时已经站在了更衣室里,脱了一半的衣服,他觉得就算此时外面再吵的人也不会无理到直接冲进来,所以就安心大胆地换了衣服,只听见林老板在外面招呼着说,“哎哟少爷您又来了,他就在里面。” “刚刚应该还在的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不然您等会儿吧。”这样的话,可来人自始至终没说话,衍之也没出声,就在此时,更衣室的一帘被拉开,衍之面对着墙站着的,他只脱了一半还没被脱下的衣服就这么仿佛被时间定格般,动作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也迅猛地拉住了帘子,衍之莫名其妙之下又有些恼怒,还未出声,帘外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衍之,我,给你带了些芙蓉酥,以前上海都没有卖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那就谢谢叶少爷了,我自然会吃的。”衍之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接着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奇怪了,以前在军校洗公共澡堂的时候看别的男人光裸着身体也不会冒火,现在叶轲觉得自己有些热,赵衍之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而是透着健康的那种红润,纤瘦却不羸弱,毕竟常年练功,他又是刀马旦,自然不会荒废,而这体格,却意外地让叶轲觉得诱人。 “其实,那天我喊成叔来接你,就是想让你来我家喝茶的,听林老板说你喜欢喝……” “不必了,那天,成叔已经泡了好茶给我,衍之很感谢。”此时衍之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了帘外,看见了叶轲拎着一盒芙蓉酥站在那里,他俩就这么对视着,没说话,现在衍之也不太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好像很厌恶可是他真的来了,却不希望他这么快就走。 在衍之还未反应过来时,叶轲一下冲过来,左手把衍之抵在墙上,仍就像上次那样,衍之此刻也毫不畏惧,但却并未正眼看叶轲,轻轻慢慢地说出一句,“你想做什么。” “你敢拒绝我?”叶轲俯视着衍之,他并没有特别愤怒的语气,但却透露着一丝不耐和恼怒,另一只拎着芙蓉酥的手,也把芙蓉酥自然地摔到地上,那只手一下握紧了衍之的下巴,狠狠地把低着的脸抬了起来,道:“看着我,赵衍之,你以为这样很有趣吗?” “我并未懂叶少爷的意思。”衍之被叶轲捏住了下巴,他似乎想要挣脱开,可叶轲并未给他机会,另一只手紧握住他的臂膀,叶轲又凑近了他,好像嘴唇就贴着他的脸说话般,“我的意思,你懂。” 就在叶轲放松了一些对他的禁锢,赵衍之一用力挣脱了,他回头只望了叶轲一眼,没说话,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叶轲也没顾上别的,追了就往外跑。 “这两天我已经和林老板说了,包了你了,跟我走。”叶轲快步跟上赵衍之拉住了他的手腕,赵衍之猛力一甩开,对着叶轲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叶轲又一把抓住赵衍之的衣领,似乎把他提起来了些,说道:“没错,我特么就是有病。”说完这句话,趁赵衍之没注意,给他后颈来了一记手刀,赵衍之刚要说话却发现眼前黑了一片。 衍之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他躺在床上,可是这里不是他的家,很豪气的欧式装潢,周围很寂静,什么也听不见,衍之只记得下午的时候,他还跟叶轲发生了口角,然后他的后颈好像被什么击中,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此时此刻,门外好像有了声响,衍之坐了起来,找到了在地上的鞋子,站起身,听见了外面的声音,衍之大料不好,这里好像就是叶公馆! 只听见一个步伐极其不稳定的人走向房间的方向来,那男人一个大力把房门推开,衍之只闻出了来人身上很重的酒味,衍之往后退了几步,而那人虽然身上酒味很重,可眼睛却亮的吓人,他看着衍之,就好似猎人盯上了猎物般,他又一把把狠狠地一冲关上,一路把衍之抵到桌边,退无可退。 衍之抵着他的胸口,那里好像一团火,他急促地呼吸,那人又贴近了衍之一些,猛力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在衍之的脸上细细地摩挲着,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衍之不断地抵抗着,似乎想把面前这人喊醒似的摇晃着他,“叶轲!叶轲!你醒醒!” 第 15 章 (已被禁) 第 16 章 翌日,赵衍之在床上四肢酸疼,床上只有他一人,枕边空,眼角有湿气。 他似乎回忆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刚想起身身体却好像不听使唤,门外好像有人守着,听见屋内有动静,立马推门走了进来,是一个青衣的小厮,他半句废话也没多说,就拉起了屋内的那扇屏风,后面陆陆续续地又进来了一些丫鬟下人,端着洗浴专用的大木桶和热水,不紧不慢。 躺在床上的赵衍之呆愣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青衣小厮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就把干净的衣物也放在了桌上,微微一颔首,恭敬地说道:“赵公子,这是您的换洗衣物。” 说完便退出了房间,赵衍之也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缓缓地移动挪至屏风后,他未着丝缕,自己的衣服也早就被那禽兽撕了粉碎,他踏入那雾气氤氲的木桶里,触碰到那热水时全身酥麻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冲到头底,赵衍之看着自己身上大小不一的青色红色印记,不免暗暗一咬牙,一道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滴入木桶中,他在水中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仿佛喃喃道,叶轲,你永远也不会得到我。 赵衍之就这么慢慢地洗净了自己的身体,换上了那小厮准备好的衣服,衣服倒是很合身,很正常的黛蓝长衫,他穿戴整齐就推开房门要走出去,外面的下人看见了他都恭敬地问好,“赵公子好。” 他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他一路径直朝门口走,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到家好好休息整理自己。他走在马路上,外面的太阳很大,他脖颈处留下的红印还未消退,身体还在发软,昨晚上叶轲对他究竟做了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他口中一直念叨的名字,他倒是不太知道。 这种土匪为什么会如此有权势,无法无天,回到家的赵衍之将自己全身放松躺倒在床上,什么都没有想,又狠狠地从床上弹起进到隔间里洗澡,一遍一遍地搓着自己身上的皮肤,可那些印记全然无法消除,他气得一遍遍把自己的皮肤搓得发红,水声不停,赵衍之的眼泪混着水不知是泪是水,流了一室。 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睁开眼之时,屋外已经皓月当空,赵衍之慢慢起身,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咽下,身上还是疼的发紧,他很卑微,根本无法和叶轲这样的人抗争,即使他有冤屈他也没地平反,什么事也不想,却也无法什么都不想,赵衍之又回到床上闭上眼睛睡去,一夜无梦。 “哎哟,骚货,爬上哪家少爷的床了?” 冯春生拿着折扇步履生风地走到赵衍之面前,尖酸刻薄的话就像一枚枚针刺在赵衍之的身上,赵衍之不语,只是看着镜子画眉,他脖颈上的痕迹太严重,一看就知是纵欲过度的印记,“你不是清水出芙蓉吗,在我看来啊你就是个男□□,脏!” “砰——” 赵衍之一下把桌上的胭脂往冯春生的脚出砸,突然闹哄哄的后台一下静了,所有人都朝着赵衍之和冯春生的方向看过来,此时赵衍之双目通红,瞪着眼睛朝着冯春生吼道:“滚!” 冯春生却并不罢休,远离那碎成一地的胭脂对着衍之说道:“被哪家糟老头子包了,这么暴的脾气哟,真恐怖,啧啧啧。”赵衍之看着冯春生,一下子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冲到冯春生面前一把把他按倒在地扭打成一团,冯春生的头发被衍之拉扯住,又被赵衍之打了一拳,那冯春生也并未吃素的角色,他一个反身把赵衍之按在身下,嘴上还不饶人:“你他妈就是给被人骑的货,臭□□!”赵衍之依旧不留情面地对着冯春生的肚子又是一拳,骂道:“冯狗,你在外面卖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吗?”冯春生也是上了火,一下也给了赵衍之眼睛一拳,两个人打得热火朝天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快快快,快拉开啊这什么样!”林世荣带着戏院的一干打手冲了出来,想要把冯春生和赵衍之拉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是被拉开,可是这身上也全是布满了伤痕,冯春生的眼睛被赵衍之打的青紫,甚至肿了起来,赵衍之的脸也被冯春生打的满是血痕,看来啊这两大台柱都不能上台了,要休息不少天,林老板心里叹息,嘴上却骂着:“你们两个!!知道因为你们两个不能上台!戏院少挣多少钱吗!你们两个的卖身契还在我的身上!不就是戏子吗!你们两个一样脏!没有谁更高尚之分!在戏院!你就是只是个唱戏的!观众就是爷!他给你钱你就要满足他!懂吗!!懂吗!!” 赵衍之低着头并没有说话,冯春生乖乖地点头对着林老板说:“林老板说的是,说的是,下次我们在也不会打架了。”林世荣看赵衍之并没有表态,问道:“你呢,芙蓉。” “就按您说的办,不闹事。” 林世荣满意地嗯了一声,突然发现外面也闹哄哄地吵了起来,“不好了!老板!有人来砸场子!”“谁!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在我林世荣的地方砸场子!”“好像是是那个周坤!”“什么!!”林世荣一下惊地站不住脚,周坤,就是那老是给芙蓉送花的周少爷,那二世祖他也是的的确确惹不起的,周坤的父亲是是上海公共租界的领事,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平日里林世荣赔笑赔的脸都酸了,为什么今日他突然来砸场子了!林世荣冲了出去,只见周坤叼着烟站在剧场下面,指挥着带来的人砸剧院的桌椅,站在中央,大声地说道:“给我砸,给老子狠狠地砸!不要手软!砸的多的本少爷回去有奖!” “哎哟,我的少爷,你不要这样,我林世荣怎么得罪您了您冲着我来!不要砸啊!”剧院的打手们此刻也是拦不住周坤带来的人,“芙蓉那个臭戏子呢?老子把他往天上捧他还真把他当仙子了?林世荣,你跟我玩的好一手啊,你当我周坤不知道,他被叶轲包了?你把老子当猴耍?是不是?”周坤拎着林世荣的领子,挑着眉看着他,把烟吐在他是脸上,一把把林世荣放开,林世荣拉住周坤的袖口,跪了下来,喊道:“周少爷,这事我是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根本没有让芙蓉出去被人包啊!” 周坤理都没理他,对着林世荣的肚子狠狠一踹,林世荣一下滚到一边,周坤气势汹汹地走到后代,正好还看见了鼻青脸肿的冯春生赵衍之二人组,冯春生此时也顾不上自己满脸青紫,一脸媚俗的笑容朝着周坤走了过去,还未开口就被周坤推到一边,周坤径直走到赵衍之面前,在赵衍之还未反应过来,就朝着他的脸狠狠一巴掌,骂道:“□□!你还不如□□!戏子!你他妈个烂货!老子宠着你你以为你就是仙了?找死!你和我来这一出,老子打不死你!”周坤力气倒是很大,赵衍之也完全无力还击,就被周坤踢到地上,拳打脚踢,周坤踢了两脚又蹲下身拎起赵衍之的衣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那冰冷的匕首刀刃贴着赵衍之被打的青肿的脸,周坤拿着刀刃在赵衍之的脸上摩挲着,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如果,我把你这漂亮的脸蛋花了,我看你这□□还怎么卖!”被打的毫无还击之力的赵衍之此时此刻也是绝望地笑了,昨晚的事今天的事堆在一起他觉得他也没什么好活下去了,他嘴角噙着似乎是可以称为冷血的笑容,带着三分嘲讽,轻哼了一声。 “你他妈还给老子笑!”周坤看着赵衍之这副摸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又狠狠甩了一巴掌,赵衍之回过头来,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带着冷酷的口吻道:“划,你朝我脸上划,不要留情,你狠狠地划!哈哈哈!” “好!今天老子就成全你这个□□!” 周坤手起刀落,那匕首就要划向赵衍之的脸时,一只脚踢了过来,把周坤踢得一声尖叫,那匕首滑向地面的一边,那周坤捂着手时又被踹了一脚,踢至一边,那来人猛地蹲下来一只手揽住赵衍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关怀备至的问道:“衍之,你没事吧?” “叶轲,又是你。” 还未等周坤反应过来,叶轲就已经护住了赵衍之,赵衍之却百般要推开叶轲,周坤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俩骂道:“还说没卖?你姘头都来给你收尸了!”“闭上你的鸟嘴!”叶轲又迅速站起来想要给周坤一拳,周坤也反应极快地闪躲开了,不料叶轲一记飞腿已经踹了过来,他又狠狠跌倒在地,叶轲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江洛舟,江洛舟还穿着制服,叶轲也穿着一身军装,幸亏他没带着自己的兵,否则这里又是一片混乱,江洛舟带着几个巡捕房的小片警,佯装进来维持秩序道:“这里什么情况?”周坤看见了江洛舟,也深知江洛舟此人是叶轲的好友,自然没说什么话,他带来的打手也都停下手上动作,讪讪地站在一旁,周坤擦了一口嘴边的血,瞪了赵衍之一眼,又看着叶轲道:“你给老子等着瞧。” 那林老板坐在地上一脸忧愁地看着残局,那冯春生也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叶轲回过头看着江洛舟点了点头,江洛舟也看着林老板说:“什么情况,你跟我走一趟。”林老板也呆愣愣地站起来随着江洛舟的人走了,叶轲一身军装,要去搀扶赵衍之,赵衍之就在他触碰到的那一刻,像是碰到了炸弹,突然就爆了—— “叶轲!到哪里都是你!!你给我滚!你不要碰我!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赵衍之!!你不要胡闹!” “滚!!!” “周坤已经打伤你,我不介意现在就打晕你!” “叶轲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你凭什么打乱别人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 赵衍之气的喘不上来气,他嘴角被打的流血,眼角也青紫不堪,他捂着被踹的肚子,拖拉着快被打断的腿站起身来,绝代风华的芙蓉此刻狼狈至此,叶轲却怒目圆瞪地看着赵衍之,他三两步就走上去拎着赵衍之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和不和我走!” “呸!你休想!” 叶轲看着赵衍之如此恨他之入骨的模样心酸至极,他从未那么想要占有一个人,赵衍之越是这样,他越是要禁锢他,不让他离开他半步。叶轲二话也没说一下就用手肘击晕了赵衍之,此刻他正在气头,用的力气比平时还要大两三倍,他趁势搂住了赵衍之的腰,一把拦腰就抱起了赵衍之,大步流星地走出剧院外,刚走出剧院的叶轲还抱着赵衍之在怀中,而从各个方向都射来了不同的闪光灯,记者们举着相机,更有些记者直接冲上来拿着笔和小本子就开始在记录。 “叶长官你为什么会抱着他?” “啊啊啊他是谁啊?” “我的天这是芙蓉啊!” 叶轲抱着昏迷不醒的赵衍之想要杀出重围,在记者的层层包裹下居然他纹丝不动,叶轲终于忍不住,站在原地暴喝道:“沈凌飞!”就在这一声暴喝下,一辆军用车突然从戏院的侧门迅速地冲了过来,车上的人立马下了车冲到了叶轲面前,叶轲一脸怒气地看着那下车的人,那下车的人正是叶轲的副官,沈凌飞。 “长官,这里请。” 叶轲额边青筋暴起,看着周围的记者他也不好发作,现场一片混乱,剧院地处最繁华的上海市中心,人流不断朝着这里聚拢而来,叶轲抱着满身是伤的赵衍之始终未撒手,那令人恼怒的照相机也一刻不停地在拍着,好不容易挤上了车的叶轲关上了门,沈凌飞大步跑上副驾驶位,对着驾驶员道:“走!” 第 17 章 “成何体统!叶轲你给我跪下!” 叶季霖气的喘不上来气,把那报纸一把狠狠地扔到了在地上。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和他不亲厚,与他岁数也差了将近三十岁,叶季霖从小把他这个弟弟当做儿子管,叶振海老爷子如今远在南京,根本管不到这个混小子,每次总要叮嘱着叶季霖多看管着他这个弟弟多些,方宛若此刻想要出言护短却也不敢开口,那报纸标题着实让人无言。 叶轲乖乖地跪了下来,并未说话,此刻距离昨日发生的事情不过十几个小时,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叶轲心里这么想着,方宛若也坐在椅子上看着叶轲,叹了一口气,说道:“霆予,你跟姨妈说,到底是什么事。” “还需要问吗,混账!作出的事净丢我们叶家的脸!!你看看!你看看报纸上写的都是什么!战争都要爆发了你还在眠花宿柳!整日夜夜笙歌!叶轲你说你,在军队呆了这么久还是改不掉你的性格!你是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叶季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叶轲的鼻子,叉着腰,“你知道现在国内什么情况吗?你是一个军人!其次才是我们叶家的人!党国现在是需要你的时候!我看是时候安排你去前线历练历练了!” “季霖,这是不是有点太早,叶轲他还小!”方宛若走过来拉住叶季霖,叶季霖站着看着叶轲半点没认错的样子,只是倔强地跪着,一种无言的抵抗。 “党国需要我我随时可以去前线,为蒋公为中国。” “霆予!你不要和你姨夫顶撞!”方宛若冲到叶轲面前,对着他说,“你错了没,快跟你姨夫认错!认了错就起来,让那个戏子从你家离开!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和他见面!” “我没错!我做错了什么!姨妈我不懂!赵衍之他不是戏子!” “啪——” 叶季霖冲上去给了叶轲一巴掌,叶轲头扭到一边,他就那么跪着不说话,低着头。叶季霖气的面色发红,看着叶轲,骂道:“叶家从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毁我叶家名声!叶轲,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好好想清楚!你要是不痛改前非!不论你是我的侄子还是我弟弟我都不饶你!” 叶轲站起身鞠了一个躬,对着方宛若和叶季霖道:“谢谢姨妈姨夫,霆予告退了。” 这几日因为这件事闹得整个军区沸沸扬扬,国内形势也是一片混乱,日本人愈加猖狂,而蒋公仍旧秉持“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对内全线压制□□政权,对外尽量实行妥协政策,避免与日作战。 叶轲坐在车内,沈凌飞也没作声,看着长官一脸阴霾,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叶轲在车内点起了一根烟,慢慢吐出烟雾,对着沈凌飞,打开了车窗对外掸了掸烟灰,“沈副官,最近情况怎么样?” “日本最近在东北会有些动作,蠢蠢欲动,不过校长却一直没声明些什么,那些老家伙也不作声,倒是剿/共/剿得很开心,我倒认为应该先联合□□抗击日军,现在民众对于抗日的呼声也很高。”沈凌飞是皇甫军校毕业,喊蒋公校长更是显得亲厚些,沈凌飞是个人才,在他叶轲手下也着实委屈了人才,叶轲也很看重沈凌飞,此人有谋略会打仗,这几年想升上去无非是时间问题。叶轲轻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给了沈凌飞,“他们要是能像你我这么想哪还会吃这么多败仗。” “长官,今日你回司令那里又挨了不少训吧。”沈凌飞凑过头拿了烟,借了一下叶轲的火抽起了烟,叶轲不置可否一耸肩,自在地翘起了二郎腿,对着沈凌飞一笑,“没办法,谁让我倒霉。” “那赵衍之有什么好,长官你还是安分些好。别真让司令一个气急真把你送前线去了!” “好啊,誓为党国做贡献!” “成叔,人呢?” “还在里面躺着呢,好像有点发烧了,刚刚已经让几个丫头喂了他吃药,没吃饭。” 叶轲把身上的军装脱了放在医院的椅子上,走向赵衍之的床边,赵衍之昨日被他带去仁爱医院看了,小腿骨折,身上多处淤青,现在腿上绑着石膏,医院床位紧张,只能住几日,他喊成叔过来帮忙,还带了几个丫头,今天就给他炖了不少汤,可是他一口都没喝,身上还发着烧的他不停地咳嗽,赵衍之躺在床上看见叶轲来了什么话也没说,就看着天花板,抿着嘴唇,倔得像一头驴。 “你怎么样,喝点汤吗?”叶轲今日也是疲倦的不想说话,他已经用自以为最温柔的语气和赵衍之说话了,没想到赵衍之像丝毫没有听见一样无视了他,他叶轲二话也没说就从旁边的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汤,想要递给赵衍之,赵衍之转过头来,看着叶轲,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叶轲拿着一碗汤,用着勺子舀起一口汤,轻轻地吹着,看着赵衍之也在看他,他粲然一笑,“喝一口?” “你走,我不想看你。” 叶轲嘴边的笑纹退了下去,他看着这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放下了碗,他望着也在看着他的赵衍之,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一样平静,“赵衍之,你想怎么样。” “叶轲,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不希望你家的人出现在我身边,我们以后不要有交集好吗,对你我都不好。” 叶轲猛地把桌上的碗砸到了地上,他看着平静毫无任何反应的赵衍之,握紧了拳头,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对着赵衍之说道:“你就这样吧赵衍之,我是不会放手的,看谁笑到最后!” 赵衍之嘴角一勾似是嘲讽却带着几分不屑,“走着瞧吧,不过互相折磨,你要玩,我陪你。” 叶轲一气之下站起身猛地甩开椅子,冲出了病房,赵衍之看着他穿着军绿披风离去的身影不得不呼出一口气,他眼角打转的泪水终于悄无声息地没入发梢。 这几日叶轲忙的不可开交,而赵衍之病好的意外的慢,他不肯合作的态度让成叔也头疼极了,而叶轲在另一边在催赶着成叔好好照顾赵衍之,叶轲自从上次与赵衍之闹得不欢而散以后很少来病房了,而再过几日,赵衍之就不得不从医院搬出来了,赵衍之今日躺在床上看起来意外的乖顺,他眉眼带笑好看极了,不过他却很少露出笑容,他白皙的皮肤透着惨白,他看着成叔,笑着说道:“这么几日,衍之劳烦成叔的照顾了,衍之不知礼数的地方还请成叔多担待,若他日衍之病愈定当亲自登门感谢成叔。” “赵公子哪儿的话,我照顾您都是我家少爷的意思,你……” “成叔不必多说了,这份恩情我自是知晓的。至于你家少爷,我也要道一声谢。” “哼。” 门口不知哪里多出一人,他倚靠在病房门,身上还穿着军装,头上戴着的军帽有些歪斜而此人却并不在意,他右手夹着烟却未点燃,这里是病房自然是不给抽烟的,赵衍之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叶轲突然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什么话也不说了,成叔看见叶轲来了什么话也没讲就退出了病房,叶轲也不说话,走进病房,突然无厘头地来一句,“上海的秋天,来了。”赵衍之也没接话,他只是两眼无神似的看着天花板,仿佛对着叶轲说话又好像自言自语道:“叶军长,来日定登门感谢。您的恩情,我不会忘。” “你以为,你这句话就能打发我?” 叶轲走近赵衍之的病床,他慢慢俯身,打量着并未看他赵衍之,他脸色不太好看,肤色白的吓人,本就瘦削的脸庞似乎又小了一圈,而清俊的五官仍是倔强地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叶轲右手突然捏住赵衍之的下巴,朝着他脸的方向扭着他的下巴,逼着赵衍之与他对视,赵衍之两眼空洞地看着叶轲,好像透过叶轲在看病房外,叶轲捏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吼道:“赵衍之!看着我!你有没有心!” 赵衍之仍是两眼空洞,并未回话,就像瘫痪了的植物人,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柴米油盐不进,叶轲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地捏着赵衍之,赵衍之的下巴被他捏的微微发红,像是有了血色,他轻轻皱眉,总算是拥有了一些人该有的表情,也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叶轲双目瞪得血丝爆出,这几日他本来就忙的够呛,以为这头倔驴能给他一些好颜色,没想到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他青色的胡渣贴在下巴上显得几分沧桑与疲累,“不论你怎么想要逃离,我告诉你,赵衍之,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我认定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我要休息了叶军长,您请便。”赵衍之仍是一副不冷不淡不轻不重的模样,叶轲放了手,却又疲倦地摆了摆手,他的另一只手上居然还提着东西,此刻他的声音透露出几分倦意,他把那东西放在病床头的桌上,叶轲声音沙哑低沉,“我给你买的,饿了就吃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衍之看着那东西,原来是一盒芙蓉酥,这是他第二次见这东西,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轲总是喜欢买这个东西送给他,他并不爱吃甜食,他扭过头,看见窗外凋落的叶子,上海的天很灰,窗外的树也变得光秃秃了,真的就像叶轲所说,秋天来了。 第 18 章 这日,江洛舟照常去了巡捕房上班,江洛舟的父亲江源却在盘算着江洛舟的亲事,江洛舟岁数不小了,却依然吊儿郎当的挂在那儿,整日玩乐没个正形,男儿,先成家后立业,老话总是没错的。江铎也从外留学归来了,这个小儿子倒是让江源省心不少,性格沉稳。不过这江铎,倒是想要参军,在这乱世,江源又是老来得这个二儿子,自然是心疼江铎的紧,有些舍不得,但若江铎执意去报效国家未尝不是好事。 江源考虑江洛舟亲事已是甚久,与江夫人更属意宋家的二小姐,宋星禾,不过依照江洛舟的性格应当是更喜爱宋三小姐,宋子瑜的性格,宋星禾与宋子瑜这俩姐妹花,相貌品性皆是一等一的好,宋家更是名门望族,想要娶得佳人的世家也不在少数,江家胜在和宋家关系交好,想要亲上加亲相对来说容易些,宋星禾性子静,就如旧时大家闺秀般的性格,乖顺却也蕙质兰心,但在其妹宋子瑜的比较下还是逊色的三分。 这宋三小姐刚回国来,在上海滩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宋家二老也更加疼爱这个能说会道,活泼可爱的宋子瑜,宋子瑜毕竟是留样过,西化的性格使得她热情开放。不过江家二老的想法却是不同,江洛舟性格长久来看还是更适合和宋星禾在一起,一动一静,以静制动。为了表现出诚意,江源喊来了还是在屋内看书的江铎。江铎穿着学生装,他虽留洋归来,但近日江源也把他安排到了附近一间大学堂,学习中国传统文化。 “爹,你喊我什么事。” “你哥哥的亲事可能要劳烦你去跑一趟,去宋家提亲,提宋二小姐,宋星禾的亲。” 江源指了指被仆人陆续拎至堂屋的聘礼,又喝了杯桌上的茶水,对着江夫人微微一笑,江夫人看着江铎道,“铎儿,你且去吧,若是没看见你宋伯伯宋伯母,就和李叔说了便是。” 李叔是宋家的管家,江铎点了点头,就喊了几个下人拎着聘礼放上汽车,直接让司机驶向了宋家。 宋昱含坐在大厅里看着报纸,他戴着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梳着一头三七分,白色的衬衫外穿着一件西装马甲,他看着报纸脸上的表情时而轻松时而紧张,宋昱含是宋家的大少爷,如今在报社做总编,今日正好是他休息,他的五官和宋子瑜有些相像,大概都是承了宋夫人的模样,清秀又耐看。 只听大厅外突然有了人声,李叔在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看着宋昱含道:“少爷,江家的二少爷来府上提亲。”宋昱含把从报纸中埋着的脸抬了起来,将报纸放下,刚要站起身,就看见了江铎。江铎并未直接看宋昱含,而是点了点头,慢慢抬起了他的脸,看见了宋昱含的脸,宋昱含微微一笑,而江铎眼中却有些讶异,宋昱含也不恼,“欢迎来到我家,不知贤弟所为何事?”一向办事稳妥的江铎此时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看见宋昱含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站在江铎身后的仆人也不知所措,宋昱含走向了江铎,拍了拍的肩膀,“贤弟?贤弟?” “这是家父让我带来给宋二小姐的,今日我来是为了我大哥江洛舟的,江宋两家一向交好,此番更是想要亲上加亲,希望宋家能够理解我家的心意,这点聘礼是家父家母的心意,请收下。”江铎回了神,立马把手上拿着的珠宝盒递给了宋昱含,宋昱含皱了皱眉,他道:“这是件大事,我很感谢江伯伯江伯母的心意,不过这事儿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今日我父亲去了重庆出差,不能拿定主意,这些东西,贤弟还是先带回吧。” 宋昱含又推下了江铎伸出来的手,江铎的脸突然涨的通红,宋昱含错误的以为是自己的力气用大了,毕竟江铎岁数还小,还是个孩子,他又安慰似的揽住江铎的肩膀,“若江伯父江伯母真属意我家星禾的话,择日等我父母亲在家之时,再当面洽谈吧,今日辛苦你跑一趟了。” 江铎的个头还要比宋昱含略高,所以此时宋昱含揽着他的肩膀还有些吃力,江铎悄无声息地推开那只在他肩上是手,慢慢地鞠了一躬,对着宋昱含道:“那么我会把你的意思传给家父的,谢谢宋先生了。” “贤弟不必如此生分,以后喊我昱含哥便好。”宋昱含像对待自家弟弟一般,揉了揉江铎的头道,“你还小的时候,我可是带着你玩的,你可能记不得我了,子泽。”江铎震惊般的回应,一双眼睛看进了宋昱含的眼里,子泽是江铎的字,只有家里人知道,而宋昱含却无比自然的喊出了这个名字,而他俩之前的交集他却全然都记不得了,他也报之坦然一笑。“你哥哥小时候不爱带着你玩,都是我带着你玩偏多,后来你家搬迁至北平,直到后来江伯父又调回上海,才重新联系,好了,快回去吧。” 江铎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就带着江府一种仆人回江府了。 江铎回到江家,将宋昱含与他说的事都一一和江源禀报了,江源点了点头,便让江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江铎并未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江洛舟的事情,他的心情却被宋昱含牵扯了,他一进到宋家,看见了宋昱含的时候,他就仿佛被震撼了,宋昱含长得并不让人觉得惊艳,他是皓月,他是河流,平静却又抚慰人心,他的五官并没有江洛舟那样精致,也没有叶轲那样冷峻,他只是他,只是宋昱含,他却全然想不起宋昱含,宋昱含让他无比的想要亲近,江铎和江洛舟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看见了宋昱含,他却很想靠近这位兄长。 江铎其实岁数很小但性格坚毅,他认定的东西就必定要做到,这点性格和江洛舟倒是截然相反,不过以后大概也不会有很多机会和宋昱含见面,想到这里江铎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想的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翻了个身,睡了。 “什么?你们让我娶宋星禾?那个木头?” 江洛舟摘了警帽,重重甩到了桌子上,看着江源和江夫人,江源冷冷的看着江洛舟,“大胆!木头?江洛舟你以为你是谁?”江源猛地一拍桌,把手里的烟嘴放到嘴里嘬了一口,吐出一口烟,“这亲事我是订了!现在宋家还没回应,到时候你必须出场!” “是吗,没回应!最好别回应!让我娶我不喜欢的女人,不可能!” 江洛舟此时此刻也全然不顾,摔了门就往外大步流星的走去,江源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这种事情,不是江洛舟抗拒就不办的,这在乎江家的尊严和面子,更是地位的问题,即使江洛舟不愿意,绑着也要和宋星禾成婚。 江洛舟气不打一处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叶轲所在的第12集团军军区门口,他一身警服却无法进去,他朝里望了望,又走开了,现在他心里很乱,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抗拒,他那个独断专行的父亲也不会与他妥协,从小如此,别看江洛舟散漫自由惯了,若是真要让他娶那个宋星禾,他可能一句话都不能说,这就是家族的悲哀,呵呵,江洛舟一声轻笑,点燃了手里的烟。 第 19 章 叶轲躺在床上,抽着烟,那烟好似笼罩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怀秋的踪迹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找到,动用了许多的关系和人脉,这个人却像石沉大海般的消失了,而如今,他眼前的人,他却无法纯粹的对他好,他所作所为在赵衍之看来,只是为了一些肮脏的目的,叶轲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一直眉头紧锁的他看起来沧桑了几分,那胡子茬也疯狂肆意地长着,而这个时候,抽完了一根烟,他就又要去医院看望赵衍之了。 自从那一次赵衍之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恶化,已经过了足足三天了,今日赵衍之就要出院了,叶轲觉得即使自己多管闲事,也要把赵衍之接回家里,让家里下人好好照顾他,毕竟受了不少的伤,他一个人在上海根本没人照料他,让他怎么能放心,尤其他那张脆弱又极其相似怀秋的脸。 叶轲几乎很快就到达了医院,他走进病院的声音很轻,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了病房里的赵衍之。 叶府的下人就留了两个人,成叔这几日回了老家,那两个粗使丫鬟平常在叶府负责做饭做菜,叶轲怕赵衍之吃不下医院的饭菜,于是就嘱咐成叔留两个做菜好吃的负责给赵衍之做菜,那两个丫鬟站在病房外,看见了叶轲都向他问好。 赵衍之此时躺在床上,睡得很平静,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屋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的影子映在脸上,睡着了的赵衍之,对了几分安详少了几分冷漠,叶轲轻轻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赵衍之,那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都像极了怀秋,叶轲朝着赵衍之的脸伸出了手,可就在他要抚上去之时,又生生地抽回了手,叶轲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双手了,他站起身,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赵衍之,便转身走出病房,走到了住院部为赵衍之办理了离院手续,并告诉了沈凌飞准时接赵衍之回到叶家,他便又急匆匆地回了军区。 赵衍之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间全然没有来过的房间里,这房间的灯是欧式的吊灯,床的尺寸是双人床,床边还有几把酒红丝绒的椅子,地上的地毯是棕灰的花纹,整个房间给他的感觉是雍容华贵,他睡觉一向浅眠,如果有什么动静,他大概早就醒了,怎么可能会被移动到一个房间里。就在他撑着自己是身体坐起来的时候,从屋外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赵衍之也是认识的。 “成叔,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赵公子,这里自然是叶家。” “什么?” “少爷让沈副官把您接回来好好静养,不必担心。” “成叔,我不能在这儿,我一直很感谢您,但我还是要离开!” 赵衍之一下就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缓慢地挪动他的腿,而就在他动作的同时,脸上的汗也不停地冒了出来,此时此刻他的腿上还绑着石膏固定,也不知道是他太过心急还是用力过猛,那腿一下就撞到了床板边,他一下痛得“啊——”地叫了起来,那腿就悬在床边,成叔立刻跑到了床边,帮着赵衍之把腿挪了回去,就是成叔帮他挪动的那一下,赵衍之痛得更厉害,那豆大的汗顺着脸颊抵在了床上,“成叔,成叔,不要动我的腿,好痛。”成叔也急了,他慌忙地喊外面的几个家里的小伙子,端一盆水来拧干毛巾给赵衍之擦脸,他则是对着赵衍之道:“赵公子,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少爷打电话!” “啊,啊,好疼,成叔,你不要去!”赵衍之想要挣脱着下床却越动越疼,他紧咬着牙,伸着手想要拉住成叔,但成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赶紧让他别动,就去打了电话。 过了半个时辰,叶轲并未赶回来,反而来了一位医生,是叶轲的私人医生,金医生。成叔也一直不敢动赵衍之,此时赵衍之躺在床上,身上的汗却像水一样在留,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而帮着给他擦汗的几个人已经拧了好几盆水,金医生赶紧让周围的人都让开,也让给他擦汗的人不要动赵衍之了,他走近赵衍之,慢慢地摸着他的小腿骨折处,一处一处的查看,按到每一个地方都会问他疼不疼,赵衍之都暗暗地摇头,“啊——”就在金医生突然按到某一处骨头处时,赵衍之惊叫起来,他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脸色又惨白了三分。 “这恐怕要去医院重新接骨了,这一块错位了,如果不及时接上,以后很有可能有后遗症。” 金医生为难的看了看成叔,又看了看痛苦着的赵衍之,赵衍之听了这句话没接话,只是半撑着的身体有些麻,金医生表示自己无法医治以后就和成叔告别了。 “砰——” “废物!能做什么事!” 叶轲把手边的水杯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在外面的士兵大气不敢出,接完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后,便是这副模样,叶轲推开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沈凌飞的办公室就与叶轲一墙之隔,他闻声走进来,看见叶轲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又慢慢地点了一根烟,沈凌飞站在门口,走进来时,报告了一声,便问:“长官,什么事吗?” 叶轲吐出一口烟,看着窗外高大又凋落了叶子的梧桐树,没有说话,瑟瑟秋风吹进窗来带来丝丝凉意,叶轲的大衣衣摆也被吹得有些翻飞,“没什么事,你去做事吧。” 沈凌飞狐疑地看了一眼叶轲,也并未多言,就喊门外的兵把地上碎成片的瓷杯扫干净,叶轲就像一座雕像愣愣地站在窗前,直到把烟抽完,他才又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样,骨头接上了吗?” 处理了一天事务的叶轲回到家后看见成叔张口就问,成叔从他的手里接过公文包和脱下的军大衣,说道:“下午少爷您重新联系的那位医生已经帮赵公子接上了,可到现在赵公子一直在发着低烧,昏迷不醒。”叶轲二话不说又奔向二楼赵衍之所在的房间,这间房是客房,平时没什么人住,在赵衍之来之前就已经打扫干净了,这个房间通风采光都很好,一般若要是上等宾客来便会住在这儿。“诶,少爷,晚饭做好了您不吃了吗?”成叔拿着公文包和大衣看着急忙上楼的叶轲,想要喊住他,而叶轲头也不回,只急急忙忙地上楼,嘴上回答着:“先给我留着吧,我一会儿就来。” 走到房间门前,叶轲轻轻地扭动门把手,屋内散发着一股药味,一片黑黢黢的屋子在打开的门外的光线里才勉强看得清一些摆设,房间里的窗户也没开,很是闷热,只能听见屋内人轻微的咳嗽声,叶轲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顺手带上了门,窗帘半拉,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折射了一些到屋内,叶轲拧开床头小灯,那小灯不亮,光线昏暗下他看清了赵衍之的脸,赵衍之脸上不是之前那样的惨白,反而红润了几分,不过他意识不清醒地咳嗽说梦话,叶轲半蹲在床边左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右手贴在赵衍之的额头上,赵衍之的额头上出了很多的汗,很黏腻的额头上还在不停的出汗,就在叶轲要把手拿开之时,赵衍之的手突然握住了叶轲的手腕,嘴里呢喃着“娘,不要走,不要走。”叶轲的手腕被他滚烫的手握着,他就这么办蹲着,看着赵衍之的脸,他一直捉着他的手,握得很紧,“娘,娘,娘……”赵衍之一边喊一边摇着头,仿佛在找寻,叶轲倒也不恼,轻轻地把他的脸也贴在赵衍之的手上,“在,我在。”说完他贴着赵衍之手的脸也露出了这几日未曾露出的笑容。 他唇边的胡子茬似乎是刺到了赵衍之,赵衍之突然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睡了,也没再说话,叶轲起身,走出房间,去卫生间里打了一盆水,拿着毛巾,又要进房间。 “少爷,这些事,我们下人来做就好。” 叶轲什么话也没讲,单手拿着盆拧开房门之时,对着身后的小丫鬟说道,“让成叔打电话给金医生,问他,有没有什么退烧的药,熬煮好了送过来我喂他喝。”说完便关了门,进了屋子里,小丫鬟站在门口愣了几秒便下了楼禀告了成叔。 第 20 章 叶轲把盆里的毛巾拧干,就把毛巾叠好放在赵衍之的额头上,赵衍之现在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叶轲看着他的脸,心里莫名内疚,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叶轲站起身,看见成叔,成叔看着叶轲,又朝屋内看了眼赵衍之,“少爷,金医生说赵公子这属于淤血热,和我说了几种药材,不过现在药房估计已经关门了,明日再去药房抓药吧,您看呢?”“好吧,那他这么烧不会有事吗?”叶轲紧锁眉头,这几日他甚少打理自己的外貌,看起来略微沉重,成叔道:“晚上让人在这儿守着,应该不会有事的,少爷您还没吃饭,要不……” “不了,我再呆一会儿就去休息,等下让几个人来看着他吧。” 叶轲还没等成叔把话说完就把门关上,走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又把刚放到赵衍之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放水里拧干,他搓着毛巾,想起多年前,那年还是夏天,北平的夏天并不是很凉爽,那个时候怀秋起了热症,在树下放置一张躺椅,他也这样帮他拧着毛巾,给他擦身,捂着额头,叶轲把毛巾复又放在了赵衍之的额头上,他摸了摸赵衍之的脸,并未长时间的停留,如同蜻蜓点水般,他迅速地收回了手,赵衍之睡得很沉,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无害又脆弱,叶轲站起身,离开房间。 第二天一早,赵衍之睁开双眼,额头上的毛巾很冰,他看见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撑着头在椅子上睡着了,赵衍之想要喊他却发现声音很干又哑根本叫不出来,那小伙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赵衍之的眼神,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正在看着他的赵衍之,立马一个激灵站起身,看着赵衍之,道:“赵公子您醒了,有什么需要吗?” “水。” 赵衍之非常吃力地发出一个词,那小伙子立马推开门走向厨房的位置,还未等那小伙子拿来水,赵衍之最不想见到的人又出现了。 “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成叔已经吩咐人在熬药了,一会儿喝了药再睡吧。” 叶轲进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酒红暗纹的睡袍,睡袍的带子松散地系在腰间,他的头发还有些凌乱,不过身上却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叶轲的睡袍胸前开的很低,不过他穿的很整齐,只稍微露出了一点锁骨。叶轲肩膀很宽,但腰却很细,正宗的倒三角身材,但这么精壮的身材在赵衍之眼前好比空气,他丝毫没有看叶轲,也不说话,估计他醒来的事也是那小伙子告诉叶轲的吧,叶轲就这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赵衍之。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直到端着水的那小伙子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水来了,少爷,赵公子要的水。” “好,给我吧。” 叶轲从那小伙手里接过来水,又停顿了一下,看着那小伙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松安,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事,以后你就在这里照顾赵公子吧。” “啊?哦好的少爷。” 那名叫松安的小伙还有些呆愣,应声答好后仍像个柱子一样站在那里,叶轲看着他还不离开,上下打量他一眼,“还不快去厨房看看药煎好没有?” “哦哦哦是的,好的,少爷。”说完便蹿得不见人影了,跑的倒是挺快,叶轲端着水走到了赵衍之的床边,床很大,叶轲坐在床边丝毫没有什么狭隘,赵衍之感受到床边一沉也并未看叶轲的动作,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力气挣扎,叶轲又朝床里做了些,从床边拿来一个靠枕先是放在了自己的身后,一手端着水,另一只手就揽住了赵衍之的肩,把他硬是从床上扶坐了起来,赵衍之先是惊讶地想要挣脱,可是他发现自己身上根本使不出力气,于是便放任自己被叶轲揽住抬起,叶轲苦笑一声依旧揽着他的肩,叶轲让赵衍之靠在他的胸膛上,他自己则拿着水端到了赵衍之的嘴边,“你现在还在生病,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你不用怕。” “喝吧,这不是你要喝的水吗。” 那碗水几乎就已经在赵衍之的面前,赵衍之此刻头很重但靠在叶轲的胸前他却意外的清醒,叶轲的睡袍很薄,这么贴着他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胸膛随着他呼吸平缓地起伏,靠在他的胸上赵衍之的脸不知是发烧的红还是害羞的红,这么亲密的动作和距离让他想要挣脱开,可他被叶轲固定着,根本无法动弹。 现在赵衍之极渴,也顾不上他之前和叶轲的“仇恨”了,他就着叶轲的手慢慢地喝起水来,叶轲看见他像小猫一样伸出舌头般的喝着水,心里倒是放下一块石头,赵衍之现在不排斥他让他稍微心安了一些。松安又冒冒失失地冲进了房里,看见眼前这一幕,手险些没端好已经煎好的药,“少……少……爷,药好了,有些烫。” “好,放桌子那,你下去吧。” 松安看了赵衍之和叶轲的动作,他暗暗腹诽了几句就把药放在了桌上退了下去,叶轲一直举着手让赵衍之喝着水,赵衍之已经喝了大半碗,叶轲揽着赵衍之的肩的另一只手上下摩挲着他的臂膀,扭过头来看着赵衍之:“喝饱了吗?”赵衍之看着突然凑近他叶轲有些惊慌失措,叶轲的语气温柔甚至唇边还带着微笑,那从口中传来的热气几乎是喷在了赵衍之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脸快要滴血了,不过表面上还是冷淡平静地点了点头。 昨日叶轲终于把自己的胡子刮了早早地睡了觉,今日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而今天正好又是双休,他一起床洗了脸刷了牙就来到了赵衍之的房里,还未来得及吃早饭。叶轲见赵衍之把水喝够了,就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水放在床头柜上,另一只揽着他的肩也慢慢抽了出来,把原本放在自己身后的靠枕放在赵衍之的背后,让他能够坐的起来,他则把放在桌上的药端到了赵衍之的面前。 他拿着勺子舀了舀汤药,赵衍之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喝药,闻到药的味道就蹙眉,仿佛如临大敌,而叶轲全然没看见他的表情,专心一意地吹着舀在勺子的药,他吹了又吹,赵衍之一直看着仔细吹药的叶轲,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些融化。 “来,喝药吧。” 叶轲突然抬头看赵衍之,而全然不知赵衍之此时正认真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赵衍之突然把头一扭,闷闷地回了一句:“我不想喝。” 赵衍之的脸上还有一块淤青没有消下去,看起来滑稽又可爱,叶轲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心情特别的好,若是到了平日,脾气一向暴躁的他说不定把药一下摔到桌上,再甩一句“爱喝不喝”。 叶轲看见赵衍之不想喝药也不恼,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包蜜饯,他劝导赵衍之道:“这个药喝完了就吃蜜饯,好不好?” 赵衍之又回过头来看着叶轲手上的蜜饯,也没说什么话,在叶轲看来也就是赵衍之默认了,叶轲拿着药吹了吹,送到了赵衍之的嘴边,赵衍之现在脸上没什么血色,喝药的时候整个人更显虚弱,喝完一口他的脸一皱,叶轲从未看过赵衍之脸上这么生动的表情,低头舀药的时候嘴角带了几分笑,就这么吹药喂药的,一碗药很快见底了,叶轲在赵衍之喝完最后一口时,立马从蜜饯的袋子里拿出了一颗梅子迅速地塞到了赵衍之的嘴里。 赵衍之被这个梅子的突然袭来吓得不轻,张嘴的那一瞬间双唇也触碰到了叶轲的手指,叶轲收回手时自己还舔了舔了自己的手指,一脸戏谑地看着赵衍之,“这梅子很甜啊。”赵衍之嘴里含着梅子可是叶轲手指停留在他唇上的触感久久没有消失,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房间前方,叶轲看他还有些愣神,什么也没说了,手端着药碗就准备出去了,刚要踏入屋外带上门时,背对着房间的叶轲听到了里面人说的一句话,“叶轲,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喜欢你。” “砰——”门瞬间被带上,赵衍之的唇边带着苦涩而又嘲讽的笑容,他把嘴里的梅子咽下,却感受不到甜,只是药苦像是病毒在全身蔓延开来,他痛苦地闭上眼,内心纠结,他不懂,叶轲这个人,他看不透他,口口声声的喜欢,做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更是不能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他虽然是梨园行出身,这一行被人豢养成为娈童也不是少数,可他师父曾经说过,“做人,可以没有傲气,不可无傲骨。”他赵衍之即使是个身份卑微的戏子,他也不能委身于人,他不能喜欢叶轲,而叶轲也不能喜欢他,他说喜欢他,不过因为得不到,身份的悬殊,家庭的差异,他一介贫贱戏子怎么能,怎么能…… 赵衍之蓦得闭上眼,眼角的泪顺着脸便流下,叶轲他怎么能如此随便的说出喜欢两个字,他以为他说了,我就会缴械投降吗,别傻了,这世界没有谁对谁是真的,人与人之间最过单纯的关系大概就是相互利用吧,等伤养好,还是离开这里吧,不要贪恋这微末的温暖,其实都是假象,赵衍之想着想着便觉得心痛得快要窒息,他活着现在这副模样本就不易,他不想别人,尤其是叶轲,轻易地毁掉。 第 21 章 这几日叶轲的事情好像突然又变多了,回到家后也没有去赵衍之的房里看他,伤筋动骨一百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赵衍之已经快要发霉了,他现在躺在床上,读着松安给他从楼下新拿来上来的报纸读着,东北暴动不断,中国在日军的铁蹄之下被践踏被□□,看着报纸的赵衍之眉间紧锁,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中,而政府却毫无作为,反而打着国内战争,在赵衍之这一介布衣看来就是主次不分,即使他有这大逆不道的思想他也从未表露。 “看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门口传出,叶轲就这么令人毫无防备的站在了那里,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军装,可面色却不好看,胡子拉碴的样子好像又苍老了几分,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床上的赵衍之,赵衍之只是听见了声音抬起了头看着叶轲,什么话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互望着。 “赵公子,赵公子,药煎好了。”松安端着药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好像也没看见叶轲似的差点撞到叶轲,“哎哟,少爷,对不起对不起!”“瞧你冒冒失失的,药给我。”叶轲轻车熟路地从松安手上接过药,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烫,让松安走了,他就端着药走近房间,走向床边。 “来,吃药。还有点烫。” “你放那儿就行。” 赵衍之看着叶轲似乎想要喂他药的样子就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双目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拒绝,叶轲苦笑一声,把药放在一旁,看着赵衍之道:“今天我来,是和你告别的,近期我可能要调去山东,你养好伤,就走吧。” 说完,叶轲就转身准备离开,赵衍之拿着报纸的手不注意地握紧了,他似乎低语又仿佛对着叶轲说话,他看着他的背影又好像说不出话,“路上小心。” 叶轲听见此话脚步微微一顿,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赵衍之不知是解脱还是难受,这好像是他期盼的景象,不过来的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还好,叶轲要离开了,以后大概两个人也不会有交集了。 过了三个月,赵衍之已经从叶家离开了,走之前给成叔和松安告了别,给成叔和松安也送了些薄礼,虽然两个人愣是不要接受还是让赵衍之硬塞到了手上,没有叶轲的消息和打扰,赵衍之这些日子过得平淡轻松,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1935年,日本占领东北三省,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意践踏人民的尊严,3000万同胞陷入日寇铁蹄的□□之下,而国民政府仅仅是向国联投诉,并照会英美等国,仅寄希望于国联,希望依靠国联出面调停解决,反而将驻扎在东北的主力军全面调往关内对红军根据地进行围剿。 这日坐在家中的赵衍之看着报纸上的新闻,非常痛恨自己不能上战场,他攒紧了拳,却依然什么事都不能做,然而剧院的生意依旧很是红火,他也从“芙蓉”变成了“赵老板”,几次大事的折腾大剧院早就关了门,冯春生的去向不知所踪,林世荣似乎是回老家去了,赵衍之现在在上海著名的戏班——容天彩唱戏,今日他身体不适没有去戏班唱戏,看戏的人不少,赵衍之的身价也是越抬越高,他换了住所,是戏班给他租的一栋洋房,家里没几个人,只有雇佣林妈和小灵两人,两个人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足够了。 林妈这个人很是爱操心,絮叨,不过没什么坏心,对着赵衍之十分关心,赵衍之感受到这些日子来林妈的悉心的照顾很是暖心,林妈本祖籍是浙江人,一手好厨艺,平时也负责缝缝补补赵衍之的衣物,小灵打扫家务照顾赵衍之,小灵岁数不大,不过16岁,在赵衍之看来就是一个小妹妹,小姑娘很机灵活泼,动作也麻利,林妈是小灵的姑妈,两个人来上海本是来寻找林妈的丈夫,而小灵这姑娘孤苦伶仃,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跟着林妈长大,林妈还有个儿子,比小灵大上几岁,儿子在北京念书,每每提及这个儿子,林妈的脸上就说不出的自豪和满意。 “少爷啊,下来吃饭了。” 林妈站在大厅朝着二楼的赵衍之的房里喊着,赵衍之从房内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嗔怪林妈,“说了多少次了林妈,不要叫我少爷,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哎,礼数怎么能废,你这小子还年轻,林妈这么大岁数人了不能失礼数!”看着满桌的好菜好饭,赵衍之招呼着林妈和小灵,“你们俩也一起来吃,这么多菜,我哪能吃的了。” “少爷,你就吃吧,我和姑妈在厨房吃就好!”小灵端着饭碗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和赵衍之说道,赵衍之也没能坐下,立马就冲到厨房,对着林妈和小灵竖着脸,“你俩还能不能在我这儿好好做事了?我和你们说多少次不要和我分开吃,什么少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快点来和我一起吃!这些都是什么小菜!你们再不来我要生气了!” “少爷,像什么样!下人怎么能和你坐一个桌上!” “行了行了,林妈别婆婆妈妈的了!小灵还在长身体你怎么能让她吃这些东西?”听了这话的林妈有些动摇,赵衍之盯准这个空隙,立马拉着林妈的手,一路从厨房拖到了饭厅,这桌子很大,足够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林妈也不好意思,虽然跟赵衍之相处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个传统的中国妇女依然固守一些“传统”,这让赵衍之很是头疼,赵衍之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少爷留样海归,可是他却从不在意这些,他觉得一个人尊重你并不需要这些礼节来约束,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林妈和小灵被赵衍之拉着坐到了饭厅,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中饭,赵衍之吃完饭就到后院浇花剪枝,他站在花园里侍弄着花草,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少爷啊,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我给你放桌上了啊!” 林妈的大嗓门从大堂一直传到了花园,赵衍之笑嘻嘻地应道:“好的,我马上来取。”他继而又摇了摇头,纠正了林妈两个月了,他依旧改不了口,还是一口一个少爷,他赵衍之是什么少爷。他放下手中修建枝干的剪刀,从一旁的抹布上擦了擦手,就走到了大堂,大堂的桌上放着送来的东西,他觉得似曾相识,走近一看,那画着艳丽芙蓉花的红盒子上苍劲有力地写着三个大字“芙蓉酥”,看见这三个字,原本弯着嘴角的赵衍之慢慢冷却了下来,他看着盒子,半天说不出话,他没有拿起盒子,径直走回了花园,就好像从未看过这个盒子一样。 “少爷,这个芙蓉酥,放回你房里吗?” 过了半个时辰,林妈擦桌子时发现桌上还有那送来的芙蓉酥,她走到花园看见正在背对她正在给花施肥的赵衍之,赵衍之一袭月白长衫长身鹤立,施肥也风度十分,然而只是淡淡了回了句“扔了吧。” 林妈一愣,赵衍之这语气是她来这儿做事这么久从未听过的,赵衍之这个人给林妈的印象一向是温和有礼,温良恭谦,今日这语气就像扔了一样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林妈还是有个几分见识的,这芙蓉酥来头不小,是善喜楼特有的一种糕点,远近闻名,不知多少人排着队挤破头就想得到这一盒芙蓉酥,这芙蓉酥得来不易,达官贵人也热爱附庸风雅,下午茶都爱吃这芙蓉酥,林妈本想出言劝告,但是她现在也弄不清这赵衍之的心思,于是应了声好就离开了。 这小小一盒芙蓉酥却搅乱了赵衍之的内心,此时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这芙蓉酥无一不彰显着一件事,他回来了。 他恨恨地把水壶扔到了草地上,他长衫被水贱上了不少水,他握紧了双拳,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人能够好聚好散。不,从未在一起过怎么能叫散,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曾经他对他做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翻篇翻过,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原来他并没有死心,或许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不过看见这芙蓉酥他就恨,他就恼怒,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送给他,他根本不爱吃这个东西。 “今日是赵老板的牌子啊,你有票没有啊,没票就别挤着我,我这位置特别好!” “你走开吧你!你个穷鬼,和我一样买不起票还在这儿听!还要抢我的位置!” “喂喂喂别挤别吵啊就要开场了!” 容天彩戏班的班主是岳八爷,八爷在上海名头不小,和上海滩青帮龙头杜月笙是拜把的交情,在这上海可以说是无人敢动他一根汗毛,岳八爷本身武行出身,英明神武,做人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赵衍之这臭脾气正好对了他的胃口,再加上来近日赵衍之劲头正盛,此人是真正有几分本事,不谄媚不奉承,让八爷对他高看几分。 在容天彩看戏的人乌压压地一片,坐满戏台之下,赵衍之宠辱不惊,这样的场面他早已见怪不怪,他唱着曲调,下面的人高呼着他的名字,惧于八爷的名号,那周坤只是写了几封恐吓信吓吓赵衍之,赵衍之全然不在意,他每次都差人把信烧了,看都不看。 “赵老板!!” “赵老板来了!!” “赵老板!再来一个!” 唱完一曲毕,不少观众激情地扔了很多东西上戏台,有玉镯子,手链,金项链,什么都有,扮了妆的赵衍之可谓是风华绝代,他平日里面如冠玉,人淡如菊,扮上了相真真是光耀四射,他多是扮演一些富贵女子,极尽艳丽奢靡,他一上台的光芒简直璀璨闪耀,让人快要睁不开眼,也移不开眼。 退了场在后台卸妆的赵衍之,已是满身大汗,这一场戏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他正在看着镜子卸了油彩之时,一个岳八爷的身边的人走了过来,对着赵衍之道:“赵老板,八爷让您一会儿上天香包间。” “好的,我知道了,让八爷等我一会。” 不知八爷有什么事,赵衍之迅速换了身便服就上了包间,推开门看见的人却是让赵衍之始料未及的,岳八爷看见赵衍之进来了,笑着朝着他招手,一边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小赵啊,给你引见一下,这是我们军区十二集团军的军长,叶军长。这次回来又高升了,二级上校了现在,哈哈,真是年轻有为啊,一点也不输你哥哥啊!” “八爷说笑了,霆予自是比不上家兄的。” “来来来,别把我们小赵冷落了,来,小赵,这位军长很喜欢听你的戏啊。” “叶军长,初次见面,你好,我叫赵衍之。” 赵衍之不能拂了八爷的面子,他主动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叶轲也大大方方伸出手,他不松不紧地握着赵衍之的手,两个人仿佛是真的才认识一般,此时赵衍之才好好看了看叶轲,叶轲黑了一些,不过也壮了一些,今日他穿着藏青中山装,梳着三七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嘴角还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个年轻有为风流潇洒的军官,而赵衍之心知肚明,这个人,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第 22 章 江源得知宋学文从重庆出差归来,立即在凤翔大酒楼订了一桌酒席,为宋学文接风洗尘,而江洛舟极不情愿地被江父拉上了车,一路驶向凤翔大酒楼,江铎也跟着父亲和兄长一并来了。 宋家只有宋学文和长子宋昱含来了,江铎看见宋昱含的一瞬间,眼睛便亮了,不过他克制住了想要与宋昱含握手的冲动而是安静地站在江洛舟身旁,眼神却炙热地看着宋昱含,宋昱含似乎感受到了这灼热的眼神,也回望了过去,他看着正灼灼看着他的江铎微微一笑,“子泽,你也来了。”江铎楞了一下,也笑了,他微微点头,“昱含哥好。” “那么入座吧,我们也别站着呢,学文你也辛苦了,重庆方面如何?” 两位长辈坐在一起交谈,而江洛舟也坐在边上有一腔没一腔的搭着,在报社做主编的宋昱含也跟着谈论国家的事,只有江铎,什么都说不上,只是吃着几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的菜,时不时偷偷看着谈笑风生的宋昱含。 “父亲,你回来了!” 从包厢外突然被服务生打开了门,一个身着浅粉纱裙的女子披着长发走了进来,一脸温柔的笑意,“大哥。” “子瑜,快来坐快来坐,你怎么来迟了!” “刚刚还在咖啡店和几个闺蜜聊天忘记看时间,实在是对不起江伯父和寅恺哥了,江铎你也来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4节 宋子瑜和江铎同岁,两个人也是在国外留学的同学,熟稔的很,不过江铎生性内敛没接上几句话,他只简单的点了点头,江洛舟看见宋子瑜来的瞬间这精神头却足了,没料到这宋小姐看见江洛舟的第一句话却说,“最近霆予哥怎么样?” 几个老家伙听见宋子瑜提到了叶轲无不谈论起来,江洛舟还没接上他这好兄弟的话,就被宋学文抢了过去,宋家世代书香门第,夸起来人来也是毫不含糊。宋昱含算是承接了半个衣钵,在军队也担任过参谋,听着这几个长辈谈论年轻有为的叶轲,江洛舟突然觉得没了趣,想要起身离开,可想到如果此时拂了江源的面子,他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又看了看坐在那里和宋昱含交谈甚欢的宋子瑜便冷静了下来。 说着说着,这话茬就开始往提亲的方向开始转了,两个长辈像是打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这层窗户纸始终是不捅破,此时此刻小辈们也没什么发言权,而宋学文却突然将话语权交给了江洛舟:“寅恺啊,你觉得我们家星禾如何。”“啊,宋伯父,星禾自然是好姑娘,知书达理。”江洛舟下意识就应承了下来,江源顺势推舟,笑眯眯地看着宋学文,而宋学文虽然一脸笑容但眼神盯着江洛舟,生怕错过他脸上出现一丝丝裂缝的破绽。 宋学文什么也不说了,就听着江源一个劲的“推销”着江洛舟,江洛舟也赔着笑什么也不说,心里却苦不堪言,这就是世家子弟的无奈,虽然他平日里花天酒地逍遥自在,真的是世家联姻,这种事他只能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娶自己喜欢的女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管他呢,趁小爷还单身今晚就去夜上海喝个痛快。 江洛舟就这么想着,一边喝着酒吃着菜,却食不知味,宋昱含也在暗中观察他这个“未来妹婿”的表情,江洛舟很会伪装,即使心中极不情愿,表面上仍旧和你哄闹调笑,宋子瑜还是年轻,就那么和父亲兄长聊天,江铎没说几句话,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宋昱含的身上,一个桌上几个人,各怀鬼胎。 “今日就不留霆予你在我这儿了,你还得回家和令兄好好欢聚,下次还得再来看我们小赵唱戏啊!”八爷站起身和叶轲握了握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叶轲也欢喜地握着八爷的手,眼神却飘到了一旁赵衍之的身上,赵衍之就站在八爷的身旁,却再也没抬头看叶轲,叶轲看见赵衍之伤养的的确不错,人又精神了不少,他回过眼神看着八爷,“那么,八爷,霆予就先行一步了,有空再聚。” 等着叶轲走后,八爷转过身来看着赵衍之道,“小赵,这叶轲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人,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八爷不需要你做什么牺牲,只需要好好陪着这位爷就行。” 赵衍之站着看八爷,手也慢慢攥得紧起来,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知道他是逃脱不了这命运了,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叶轲而已,他懂八爷的意思,“放心,八爷,我绝不给您添麻烦。” “小赵,八爷知道你是好孩子,只要我八爷在的一天,我容天彩的人绝不会被人欺负!回去吧,好好准备下一场戏。”赵衍之点了点头,离开了包间,他下了楼梯,脸色阴沉,走到后台之时,回了个头,没想到叶轲站在剧院的门口正望着他,他也看见了叶轲,他一双眼睛波澜不惊,不知这三个月叶轲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着他的双眼就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赵衍之就在叶轲的脸上停留的时间不多,转过身又进了后台,他不喜欢这样,可就像八爷所说,人在外面混怎么能顺心如意,总有言不由衷,总有身不由己,他赵衍之只是一个贫贱的戏子,有什么资格和别人谈条件,别的大爷让他陪就是他的福分,八爷从不让赵衍之做这些事,估计是叶轲施加了压力,让八爷不得不让赵衍之去作陪,赵衍之都知道,这些道理他再懂不过。 “少爷,您回来了!” 赵衍之看见出了门口来迎接他的林妈不由得心一暖,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进屋内,看着林妈给他张罗着的不少吃食,他面上的愁云散去了,取而代之是温暖的笑意,“来吧,林妈,叫小灵一起来吃。” 三个人像一家人一样围坐一桌吃饭,小灵的嘴吃着饭还没闲过,“姑妈,今天我路过了少爷在的那家戏班啊,人简直不得了的多啊!挤在门口的趴在窗户上的!都是去看我家少爷的!简直牛气冲天!”“嗳,我们家少爷当然厉害,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容天彩的赵老板是谁!” “行了,你俩,都别在我这儿做事了,你们去街上支个摊子去说相声吧!保证比我的戏还要厉害!”赵衍之掩盖不住唇边的笑意,夹着菜给了小灵和林妈,吃的津津有味。“少爷,你唱的戏真好听!” “想听吗?” 赵衍之吃着饭调笑似的问着小灵,林妈和小灵一直以为赵衍之是那种不怎么喜欢开玩笑,表面上温和有礼却和别人挺有距离的,今日他不知是突然心情好了还是怎么的,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小灵也放下了饭碗鼓着掌翘首以待, “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 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在潼台,被贼擒性命好险,乱军中 多亏他求我回还 这桩事,闷的我,柔肠百转 不知道,他与我是否一般 百姓们,闺房乐如花美眷 帝王家,深宫怨似水流年 幸喜的,珍珠衫称心如意 宋天子,主婚姻此事成全 但愿得,令公令婆别无意见 但愿得,杨六郎心如石坚 但愿得,状元媒月老引线 但愿得,八主贤王从中周旋 早成美眷,扫狼烟 叫那胡儿不敢进犯 保叔王锦绣江山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 愿邦家此次后国泰民安” 唱着唱着,赵衍之就站起身来,走起了步子,摆起了身段,余音绕梁的唱腔让林妈和小灵听得如痴如醉,而唱起了戏的赵衍之更是整个人神采奕奕,眼神和表情都不一样了,这一选段唱完,林妈和小灵都不住地猛力鼓掌,“你们俩知道这是哪场戏吗?”赵衍之一脸玩味地看着俩“毫无文化”的妇女儿童,俩人都无知地摇了摇头,“反正太好听了!不用花钱就能这么近距离听见少爷听戏简直是最大的福利!”小灵鼓掌鼓得手都要红了,林妈也特别开心听见了赵衍之的戏,赵衍之又坐了下来看着俩人。 “这是状元媒的选段,状元媒啊是……” 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大门响起了敲击的声音,现在外面下起了雨,在赵衍之回来之前还是毛毛细雨,这会儿雨大了起来,林妈撑着伞去门口,打开大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大喊着问“谁呀?” 门外一个人打着伞带着帽子,看着林妈开了铁门上的一扇小窗,躬下身看着林妈,“我是八爷派来接赵公子赴宴的,请赵公子尽快准备和我出发。”林妈一听这话就知道原来是大人物要让少爷出门应酬了,林妈应了声好,急急忙忙地跑回餐厅,看见还在和小灵说着笑带着笑容的赵衍之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收了伞,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少爷,快收拾收拾吧,八爷派人来接你要去赴宴。” 赵衍之笑容一收,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摸了摸小灵的头,继而又笑着对小灵说:“你和林妈在家等我,我先出去。”小灵也答应道,林妈急急忙忙跑上楼给赵衍之熨帖那套银灰中山装,赵衍之走上了楼,整理自己换上了衣服就打着一把伞出门了。 八爷应邀出席政界商界各界名流的宴会,他只带两个人,这次邀请是叶轲和杜月笙同时邀请他的,他自然是懂了意思,一是带上了杜月笙在他戏班里认的一个义子,二就是带上了赵衍之,赵衍之在这些名流之中也是极有名头的,不过他不怎么爱出席这些场合,所以自然不用怎么应酬,然而叶轲如今风光正劲,年纪轻轻就升上了上将,在上海滩想要结交他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显赫的家世,怎么想都是乘龙快婿,家里有女儿的恨不得一个个都往叶轲身上推,然而他却并没有联姻这个心思。 一般这样的场合,八爷不会带着赵衍之来,而赵衍之也不会来,不过上次八爷和赵衍之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赵衍之却是怎么样也无法推拒了,八爷手底下没有笨蛋,都是聪明人,自然说什么一点就通,赵衍之乘着车来到了这富贵堂皇的会场,他身着银灰中山装,却有着一丝阳春白雪的气质,如雨后空山般渺远幽静,他就这么走到了八爷身边,此时场子还未开始,人群并不是很多,八爷身边的那个男子也是戏班一个唱老生的角儿,平日里赵衍之和他接触不是很多,只是微微点了个头,八爷满意地和赵衍之点了个头,赵衍之也朝着八爷点了个头,“八爷,我来了。” “小赵,一会儿你跟我就行了。” “好的,八爷。” 第 23 章 “哎呀,叶军长!” “霆予你可算是来了,你这个大忙人!怎么都捞不到你啊!” “叶军长快来这儿坐!” 叶轲一到,整个场子都热了起来,一个个社会名流凑了上去,此时他就是一个香饽饽,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赵衍之也看着他,叶轲不知怎么的,哪儿都没看就看到了赵衍之,赵衍之也这么望着他,叶轲看了他一会儿又笑着和周围人打起招呼嘘寒问暖起来。 叶轲今日没穿军装,而是一身裁剪合适的黑西装,脚上的皮鞋锃亮得发光,头发服服帖帖的贴在头顶,他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端着高脚杯不时地和周围交谈的人碰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喝了很多杯下去的他仍然没有醉的迹象。时间过得很快,人变得也快,混迹政坛的人自然不简单,赵衍之看见如鱼得水的叶轲觉得陌生的可怕。 赵衍之一路都跟着八爷身边端着酒杯陪着笑,赵衍之酒量并不是很好,他脸上现在有点红,认识他的人都和他寒暄,一声一声的“赵老板”叫的他有些头晕,他拿着酒杯走路也有几分虚浮,他走着走着就停在了一旁和八爷走散了,会场的人本身就鱼龙混杂,赵衍之寻到一处通风处,扶着窗边的栏杆吹了吹风,外面的雨丝拍打在他的脸上,他觉得身上很烫,身边却突然出现一个阴影,就站在他的身侧。 “衍之。” 听见这个声音,赵衍之浑身一震,他立马站直,什么话也不说,端着酒杯,振奋了下精神,转身面对身边的人,举杯笑着祝贺,“叶军长年轻有为,祝贺您高升。”刚要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时,那人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冷着一张俊脸说,“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让我敬你,叶军长。”赵衍之依旧固执地举着酒杯看着叶轲,叶轲拿着酒杯轻轻和赵衍之的酒杯一碰,“那就谢谢赵老板了。”叶轲把自己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面上神色如常,他眼神灼灼地看着赵衍之,他握着他的手腕,赵衍之站的不稳,被叶轲抵在窗边的大理石柱子上,柱子很是冰冷,赵衍之碰到时激灵了一下,酒精的作用下,赵衍之面若桃花嘴角噙笑看着叶轲,“叶军长,你不去应酬吗,和我在这里做什么。”叶轲什么话都没说,他看着喝醉的赵衍之,没了平时的冷静自持,而是变得妩媚娇俏眉梢间都带着几分风情。那喝醉的人毫不自知身处危险,反而眯着眼睛看着叶轲,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叶军长啊,梨园行那么多贴着你让你上的戏子,你非要来招惹我!” 赵衍之突然踮起了脚凑近了叶轲,温热的气息喷到了叶轲的耳边,他的唇几乎就要贴着他的耳朵,若是再近一些便可以触碰到他的耳朵。他的口中喷出的酒气很重,这气息让叶轲浑身一震,他突然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转而搂住了赵衍之的腰,叶轲的大手搂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腰身有些不想松手,他很是想念赵衍之。赵衍之被他这一搂险些没站稳,却又玩笑似的就倚靠在叶轲的怀中掸了掸叶轲肩膀的灰尘,仰头状似天真无邪地看着叶轲道,“军长别和我拉拉扯扯的了,多少人挤破头要把女儿嫁给你,和我一个戏子在这里搂搂抱抱影响不好,我怕毁了叶军长的名声。” “赵衍之,你不要和我阴阳怪气的!” 叶轲看着赵衍之这副摸样有些火大,他想要好好和他说一会儿话罢了,他叹了口气,放开了赵衍之,端着酒杯,扶住他的肩膀,“你,伤怎么样?”“劳烦叶军长挂心,鄙人的伤已经好了,在台上收放自如。”说完赵衍之就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周围会场的灯全部关了,会场主持人的声音在众人嘈杂的惊讶声之中跳脱出来,“各位,今日在场的嘉宾,不论身边的人是男是女,请邀请你的舞伴跳一支舞吧。” 赵衍之晕晕乎乎地就像朝别的方向走,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滚烫炙热,那手不同于他的纤细反而有力修长,会场的音乐声响起,是优雅的华尔兹,这个舞赵衍之并不会跳,他酒本身喝多了,不知牵着他的人是谁,那人牵起他的手,搂上他的腰,带着他旋转了起来,就算赵衍之不会跳舞也知道这个带领他跳舞的人也绝对是个中高手,他没有抗拒,就这么摸着黑,碰碰擦擦地跳完了一支舞,灯也亮了,主持人这灵机一动解了围,原是下雨,电线的问题,开了灯,大厅的灯刺得刚刚还在黑暗中的众人眼睛都睁不开,大家也都笑着看着舞伴,有的是一男一女,有的是两个男人两个女人抱在一起跳,看着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叶轲,赵衍之迅速与他拉开距离,背过身继续朝窗户边上走,而叶轲又被周围的人包围了,他走不开身,只能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 赵衍之和八爷打招呼表示想要先离开,而八爷却并未同意,“接下来还有项目,小赵你暂时不能走,如果实在不舒服去那儿坐会儿吧。”赵衍之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项目,八爷于他有恩,他不能不知好歹,他点了点头,问服务生要了一杯白开水,拿着水坐在了一旁的红皮沙发上,他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有些晃动,他心里莫名其妙增了几分悲凉,为什么要互相折磨,他叶轲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接下来的项目竟也是赵衍之没有想象到的,几位国民政府军官和商界名流一起坐车来到了夜上海,此时夜上海正是开了二场,最近刚从俄罗斯来的美女衣着暴露在台上和一根钢管起舞,在钢管上上下翻飞。 灯光闪耀不停地转换颜色刺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气氛旖旎奢靡,几位高官和名流们轻车熟路地叫来几个夜上海的姑娘,赵衍之坐在一旁非常不适,本就喝多了,在这儿他更是不舒服,不是他不喜欢姑娘,他平时洁身自好对这些事并不在意。 夜上海红牌白牡丹也来了,她身着黑色裹身紧身裙,露出她姣好的身材,她的领子开得很低一弯腰便是露出大片春光,戴着珍珠项链的白牡丹既清纯又浪荡,她一来便贴上了国防部的副厅长刘新亭,打着趣儿地和刘厅长调情,又来了几个姑娘围在赵衍之他们的身边,“这位爷真是俊俏啊,我是夜上海的莺莺,爷可来这儿玩过?”云里雾里的赵衍之眯着眼睛和平日里的他截然不同,几个小姑娘的胸脯直往他的身上贴,姑娘们的胭脂味儿也有好几种味儿熏得他迷迷瞪瞪的,他的身上被几个小姑娘的青葱玉指也是摸来摸去,这个时候他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好像又有一个人来了,以莺莺为首的姑娘立马退到了另一边去伺候别的大爷了,那人就大大方方坐在了赵衍之身边,两只手的大拇指给赵衍之按揉着太阳穴,赵衍之舒服地□□了一声,那人微微一顿,闭着眼睛享受,“莺莺,你的技术不错啊。” “谁是莺莺?” 那低哑深沉的声音突然在赵衍之身边响起,这哪是什么莺莺,那柔软的胸脯早就变成了紧实的胸膛,赵衍之醉了酒什么也顾不上,就靠在那紧实的胸膛之上,舒服极了,叶轲看着赵衍之那么顺从地贴在他的胸上,倒也不再追问谁是莺莺了,赵衍之突然又笑得咳嗽起来,“没想到叶军长给我按摩,我赵衍之好大的面子呦!” “衍之,别动。” “嘘——” 赵衍之坐起身来,食指抵上了叶轲的嘴唇上,叶轲看着彩光转光灯下的赵衍之伏在他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可爱至极,又拿手指抵着他的嘴,此时根本说不上话,赵衍之继续不知死活地抵着叶轲的嘴唇,自己又拿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里好热噢,我想……” 还未等话说完,叶轲就拿开赵衍之的手指,就这么把他环在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嘴堵上了还在半张的唇,叶轲的吻霸道至极,舌头如同灵蛇般钻入了赵衍之的口中,席卷他的口腔,像是行军打仗般杀了个片甲不留,赵衍之起初还想反抗,可是他现在软绵绵的任人摆布根本使不上劲,他也就迷糊地顺从了,由着叶轲领导着他,他一边被吻得快要喘不上气,还咽了一口口水,这仿佛是要把叶轲的舌头吸进来,叶轲受到了刺激不断地吸吮着赵衍之的双唇,两个人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分开,赵衍之更像死了一样瘫软在那儿,叶轲解了自己的衬衫最上面的几个扣子,搂着赵衍之,捏着他的下巴,看着神色迷茫的他,赵衍之双眼不聚焦地看着叶轲,两只手抚上叶轲的脸,痴痴地笑。 宿醉了一夜,睁开眼睛时,赵衍之正躺在自家的床上,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换上了自己平时穿的家居服,他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身上说不出的酸痛,头也还是晕晕的,昨晚上做的事他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他和叶轲好像吻得很激烈?真是荒唐,赵衍之笑了笑,觉得自己酒一定是喝多了,昨晚上那什么莺莺倒是很热情的往他身上一直靠,不过中途好像真的是叶轲来了,后来又是莺莺,这么乱让赵衍之想的头疼,他默默地走下楼,看见时钟已经指向11,林妈和小灵正在厨房里择菜,赵衍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倚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俩妇女儿童。 “少爷啊,你醒了啊,昨晚上你可是一顿好吐啊!” “是啊是啊,还有一个长得好高好帅的军官送你回来的!雨下那么大他还把你扶上了楼梯,给你换了衣服才走!少爷你一定和那军官关系不错吧!” “行了吧,小丫头岁数不大,倒是挺八卦,什么都没有,只是认识而已!” 赵衍之佯装拉着脸,和小灵开玩笑道,林妈则是赶紧打发了赵衍之让他去洗脸刷牙。赵衍之心情并不是很好,宿醉加上并不记得昨日事情的详情让他的脑袋快要炸了,就在他刷牙的当口,又有人来敲他家的门了。 第 24 章 “你好,请问您找?” 林妈打开铁门上的一扇小窗,那外面的男人站在窗口处看着林妈,面带着和善的笑容,“阿姨不记得昨天我来过吗?” 今日叶轲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罩着黑色西装马甲,马甲口袋里还露出了怀表的带子,他的头发也被打理的整齐有型,他面目本就俊朗帅气,这一笑容对于已经中年的林妈来说杀伤力堪比大炮对碉堡,林妈愣不登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昨天那位,怎么称呼啊,少爷?”“阿姨,我叫叶轲,现在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是来找衍之的。”叶轲露出一脸无辜又期盼的表情看着林妈,林妈自然缴械投降自动把门给打开了,这小伙子给她的印象是的确不错的,林妈引着叶轲就进了大厅。 叶轲审视了周围一圈,他单枪匹马厚着脸皮来也做好了会被赵衍之炮轰的准备,他悠然自得地找到了沙发一处坐了下来,林妈招呼着小灵给叶轲倒茶,自己则对着叶轲说道,“叶少爷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家少爷现在估计还在梳洗。”“不急不急。”叶轲优雅地接过小灵给他递来的茶水,俨然一副教养极好的绅士。 “……” 从盥洗间里走出来的赵衍之还穿着睡袍,他看见穿着端正的叶轲如同坐在家里般自然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林妈倒是说起话来,“叶少爷应该是少爷的好友吧,昨日把你送回来,今日还登门造访了!”赵衍之被林妈的“奇异”思想所震惊,而“肇事者”叶轲则低低的笑出声,看着林妈,翘起了二郎腿,一脸得意的看着赵衍之,“是的,林妈,我和衍之是很好的朋友。是吧,衍之?”赵衍之看着叶轲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什么话都没讲,转头拿着自己的茶杯走进了厨房间。林妈依旧还热情地和叶轲讲这话,“估计少爷是害羞了,叶少爷您坐,中午饭就留在这儿吃吧,也快饭点了。”林妈说完又拍了拍叶轲的肩膀,“既然是我们少爷的朋友就不要客气了,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可以了!”叶轲认同的点了点头,又一脸笑意看着林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妈收拾好了东西就走进厨房了,而赵衍之正好从厨房走到了客厅,他手里的茶杯装满了水,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到叶轲面前,手里全部的水“哗——”的一下全部倒在了毫无防备的叶轲身上,泼了他一脸的水,叶轲愣住了,他看着面前面无表情拿着水杯的赵衍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赵衍之?!”叶轲立刻也不管身上脸上的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提起了赵衍之的领子,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这儿的容不得叶长官您这座大佛,还请你自便吧!”林妈听见动静也急急忙忙地穿着围裙跑了出来,她立马喊着小灵拿干毛巾来,却半天也不敢递上去,赵衍之依旧面无表情,而叶轲恼怒得胸膛起伏的特别剧烈,他继续拎着赵衍之的领子,脸贴的赵衍之冰冷的表情更近,“赵衍之,你要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叶长官,不送。” 林妈刚想冲上去送干毛巾没想到叶轲头也没回,用手胡乱抹了几下自己的脸,就摔了门走出这栋房子,林妈拿着干毛巾又往后悄悄退后了几步,赵衍之的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冷硬,“林妈,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好好,少爷,我去做饭了。” 林妈吓着拿干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转身又回到了厨房,而小灵吓得大气不敢出,直接躲在厨房里就没出来过,等林妈进了厨房,赵衍之把手松开任由那杯子掉在了地上,玻璃杯子掉到地板上碎裂成一块一块,溅的四处都是,而赵衍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抱着头闷闷地坐在沙发上。 “嘿,赵老板啊,来来。” 在容天彩戏班里的人都喜欢叫赵衍之“赵老板”,而赵衍之对于这个称呼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是一个也在戏班里唱丑角的小伙子喊着赵衍之,这个小伙子虽然其貌不扬不过人品却是不错,是八爷的关门弟子,名叫杜寒君,他刚从八爷的屋子里走出来,似乎是要和赵衍之透露什么消息。 “怎么了,寒君?”赵衍之这妆还没卸,刚从戏台上走下来就被杜寒君叫住了,杜寒君扫视了周围一圈,神神秘秘地对着赵衍之说道:“八爷最近摊上了大麻烦,是叶长官出面解决的,而叶长官什么都不要,却只问八爷要了一个人,你猜是谁?”赵衍之两眉一皱,不言不语,那杜寒君还是卖了个关子似的,拍了拍赵衍之的肩膀,“赵老板,八爷他也是没办法,我们唱戏的,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你能被看上啊,诶你别走别走啊!……” 赵衍之没听杜寒君把话说完就走了,他还有一出戏要唱没空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了,而他也知道叶轲是和他死磕到底了,不知这个男人是不是脑袋一根筋,他赵衍之就像一头脾气极坏的倔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那么多好看的小倌戏子任由他狭玩他不乐意,非要盯着他。 叶轲坐在台下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中看着赵衍之登台唱戏,底下座无虚席,赵衍之就是有这个本事儿让所有人为他着迷尖叫喝彩,而他却万年“我自岿然不动”的木头表情,叶轲一开始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弥补内心的调味剂,若是赵衍之那么容易被他弄到手他反而失去了兴趣,他叶轲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固执,死脑筋,越是得不到越是要得到。 看完戏后,叶轲也不忙着去找赵衍之了,自从前几日被泼了水以后,叶轲准备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不得不说这让他丢了不止一点脸的事情让叶轲很难堪,本以为赵衍之骂他几句他还能承受,没想到直接泼水,这个人不可小觑,叶轲已经暗下心思,放长线,钓大鱼,钓赵衍之这头大鱼,他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有些长出胡茬的下巴。叶轲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现在快要到晚上的七点,和江洛舟说好了要在夜上海一聚,他俩也很久没有联系上。 到了七点,叶轲准时到了约定好的夜上海,这几日也很久没去听红玫瑰唱歌了,叶轲还想听听歌,叙叙旧。还没站一会儿,就见一辆黑色老爷车停在了叶轲门口,从车上走下一个身着格纹西装马甲,眼睛上架着一副墨镜的翩翩公子,叶轲走上前了几步,揽住江洛舟的肩膀,熟络地捶了捶他的胸膛,笑着看着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江洛舟,一路往夜上海里走。 “寅恺,今天你精神头不是很足啊。” “屁,小爷我就要告别单身了!” “那你应该高兴啊!怎么苦着一张脸!等会儿小水仙儿看见你这副模样还指不定怎么损你呢!” “彻彻底底!告别!单身!小爷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好事儿啊!兄弟啥时候结婚我铁定给你塞个大红包给你!” 叶轲笑着喝了半杯酒,举起酒杯就要敬江洛舟,江洛舟反倒没喝,反而一脸幽怨地看着叶轲,“被家里老头子逼的也不得不娶了,没想到我江少潇洒风流半生,下半生居然要和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度过一辈子!”江洛舟没有和叶轲碰杯就仰头猛干了一杯酒,“到底谁啊?”叶轲眯着眼拿着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又递给江洛舟一根烟,江洛舟接过烟放到嘴上,把烟凑上叶轲的打火机上,点着了烟,轻轻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又叹了一口气,“还能是谁,宋星禾。” “什么?宋星禾?好的确是好,不过宋家二小姐真正的大家闺秀,你受得了吗你。”叶轲一眼玩味地看着江洛舟,江洛舟摘下了墨镜,揉了揉眉间的皱纹,苦着一张脸,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着叶轲,“好极了,我配不上宋家二小姐,我承认!怎么小水仙还不来!爷以后说不定都来不了了!!” 话音刚落,小水仙就扭着胯走了过来,小水仙也是夜上海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一件凤凰祥云图纹的旗袍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旗袍的叉开到了大腿,露出她凝脂般的肌肤,旗袍下摆还缀着精致的流苏,随着她走来,一阵香风袭来。 “寅恺,你来了,好久不来,我很想念你。”小水仙是江洛舟唯一在外面可以喊他字的女人,这个女人风情却不轻浮,她走来就坐在江洛舟的身侧,江洛舟顺势搂上了她的细腰,然而小水仙还带了几个夜上海的姑娘坐在了叶轲的身侧,叶轲自然也是认得小水仙的,小水仙微笑着举起面前的酒杯,“叶少,水仙也是许久不见您了,先干为敬!”叶轲也豪饮一杯,喝完后将酒杯倒扣晃了晃,示意喝尽了酒,小水仙娇笑着蹭进了江洛舟的怀中,江洛舟怀中搂着美人,心里却说不出的苦涩,“仙儿啊,不如跟哥哥私奔吧。”小水仙听了此话全身一震,立马又调笑着对着叶轲,“叶少你看,寅恺他喝多了!” 江洛舟又喝了一杯酒,还没咽入喉中就吻上了小水仙的唇,将酒渡入她的口中,两个人都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水仙倚靠在江洛舟怀中娇喘连连,江洛舟似乎心情又好了些,对着叶轲说,“兄弟你也别被我心情影响,我们好好喝一杯!” 坐在叶轲身边的女子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他也不拒绝,左搂右抱着,心情大好,不过想到赵衍之,他的心情似乎又荡到了谷底,“话说,你现在还和那个赵衍之有联系吗?”江洛舟喝酒喝得晕头转向,脸颊有些微红,突然问到了这个人,叶轲拿着酒杯的手略微一抖,江洛舟并没有注意到叶轲这一小动作,叶轲看着江洛舟,又碰了碰酒杯,“早就没兴趣了,没联系。” 喝完酒,江洛舟被小水仙扶着出了夜上海,而叶轲被夜风一吹,酒醒了不少,他虚虚晃晃地站在夜上海门口,没想到看见这么晚了,还能看见一个人,那个人也如同石化站在夜上海的街对面,叶轲以为自己喝多了,他又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走下台阶,险些被黄包车撞到。两个人隔着一条街道,像隔着银河那么远。 “衍之——” 第 25 章 八爷打探到今晚叶轲和江洛舟在夜上海喝花酒,想到必然是赵衍之这块硬骨头咽不下去让叶轲吃了闷气,于是去喝酒解闷,都是男人,八爷怎么会猜不透叶轲的心思,他也是知晓赵衍之脾气的,于是喊着杜寒君去赵衍之家,让他去夜上海去接叶轲。 叶轲身边又没带人,以叶轲的脾气带着姑娘回去的几率非常低,解铃还须系铃人,杜寒君听从了师父的吩咐驱车来到了赵衍之家中,赵衍之本来都要上床就寝了,没想到快11点有人来家里敲门,林妈和小灵都要睡了,而坐在客厅的赵衍之准备看会儿书就睡了,他急匆匆地跑到铁门处,看何人来访,看见杜寒君穿着整齐的站在门口,他心里一惊,开口问,“寒君,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杜寒君看着赵衍之一副准备睡觉的架势,他也机灵,没对赵衍之说实话,转而对着赵衍之说,“赵老板啊,你赶紧穿衣服和我出去接人吧!八爷现在走不开!”赵衍之也没头脑一热就答应,他皱着眉,“是谁要我们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现在八爷身边的人都走不开,也就你我可以去接,是很重要的人!八爷让我赶紧接了你去接他!”赵衍之听是八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推脱的,八爷把他从林世荣手里的卖身契给买来烧掉了,于他是大大的恩情,他也管不上是谁了,他让杜寒君等他一会儿,他冲上楼随便换了套衣服就出了门。 “去哪儿接人?” 杜寒君也没有接赵衍之的话,只是让司机在前面一个路口停车,然后杜寒君看着赵衍之神色认真地说,“这个人你是认识的,接到人以后你带着他回家就可以了,我不能在这里久呆,我还得去八爷那儿,赵老板一切看你了!” 说完赵衍之几乎是被杜寒君推下了车,那车似乎也没有一点停留的意思,他就站在这个街头,这是个十字路口,这个街头的斜对面就是上海滩最富盛名的声色场——夜上海。 上海的夜有几分凉薄,赵衍之没有穿的很多,他站在这个街头等着所谓的“他认识的人”。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赵衍之差点要插翅而逃,不知是被冻僵了还是因为那人的眼睛迅速地找到了他,让他一动不能动,看着那人踉踉跄跄的险些被撞的模样,他差点上去搀扶,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赵衍之才意识到,他是入了八爷的“圈套”。 赵衍之就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就看着叶轲这么一步两步的走过来,走到赵衍之的面前,叶轲晃晃悠悠地倒在了赵衍之的身上,赵衍之出手扶住了叶轲,叶轲比他高比他壮,将身体压在他身上他是有些吃不消的,叶轲身上的酒味很重,一阵一阵地散发着,叶轲得寸进尺地搂住了赵衍之的腰,面带几分喝醉后的酡红,低低痴笑了几声,“你来接我了,衍之。” 赵衍之什么话都没讲,他本身手就被冻凉了,叶轲摸到了他冰冷的手,他滚烫的手紧紧抓着赵衍之的手,他的一双手包着他的两只手,一边还往里呼着气,“很冷吧,我们走吧。” 赵衍之被叶轲的举动惊呆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把手抽出来,他的的确确被冻僵了,这个时候叶轲暖着他的手,他被叶轲拉着往前走,而叶轲脚步有些不稳,赵衍之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扶着叶轲,虽然很吃力,赵衍之也扶着叶轲走了一段路。 幸亏叶轲的家离夜上海也不是特别的远,走了一会儿路,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讲,而赵衍之就这么扶着叶轲,叶轲却突然拿出一只手揽住了赵衍之的肩,把他往怀里带,一面笑嘻嘻一副欠打的模样对着赵衍之,“这样就不冷了。”赵衍之也没多挣扎就让他这样搂着他也稍微好扶他一些,一走进家门就看见成叔迎了上来,一看是赵衍之,成叔刚想接过叶轲,叶轲却死活不让成叔碰,对着赵衍之说,“送我上楼!” 一副任性的模样就差嘟着嘴撒娇了,成叔也不阻拦了就对着赵衍之微微一苦笑,“那就劳烦赵公子了!”赵衍之也和成叔一点头,吃力地带着叶轲往楼上走,每一步都很艰辛,不知叶轲是故意还是无意,手又慢慢下移摩挲着赵衍之的腰,赵衍之被他摸到了腰一阵颤栗险些没用上力气,两人也差点跌倒,幸好赵衍之抓到了楼梯旁的扶手。 “叶轲,你不要乱动!” 赵衍之再好的脾气也被叶轲惹的怒火中烧,本来送他回来他就不情愿了,现在居然还乱动乱摸,在楼梯上纠缠半天才把叶轲送到了房里,赵衍之要把叶轲放到床上,叶轲却紧紧搂着赵衍之的腰带着他一起滚到了床上,而此时此刻的叶轲却全然没有刚才迷迷糊糊的模样一个翻身就把赵衍之压在了身下。赵衍之被他压得无法动身,他不停地捶打着叶轲的背,而他像昏死过去一般动也不动,赵衍之躺着看着天花板,颈窝处满是叶轲喷出的带着温度的酒气,他埋首在他颈窝处还蹭了几下,似乎是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叶轲,叶轲,叶轲!你醒醒!!” “嗯?” 叶轲从颈窝处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应答又翻了个身把赵衍之更往床里推了些,整个人更是像八爪鱼似的攀附在赵衍之的身上,赵衍之被叶轲这么“五花大绑”也是动弹不得,他只要稍微一动叶轲就会缠得更紧,叶轲的头依旧贴着赵衍之的侧脸,口中还呢喃着,“衍之,衍之——”赵衍之认命地闭上了眼,一夜好梦。 翌日,叶轲在晨光中睁开了眼睛,身边空无一人,他仰躺在床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头疼的很厉害,不过他记得很清楚昨天赵衍之来接他还把他送回来了,他好像还搂着他睡着了,叶轲笑着起身脱下昨晚上的衣服,就进房间里的冲淋房洗澡了。 赵衍之认床一大早就醒了,叶轲的手放在他的腰侧,他背对着叶轲,叶轲侧躺着抱着他,他轻轻一挣脱就离开了床,叶轲则是换了个睡姿继续睡了,赵衍之看见叶轲睡着的模样把窗帘微微拉开,外面天还没亮,他穿上了鞋子,蹑手蹑脚就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家里下人也没起床,成叔这个时候才刚刚换好衣服看见赵衍之从楼下走下来,他看见赵衍之行了礼,赵衍之也回了个礼,“赵公子,不留在这儿用早餐了吗?要不要派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成叔,给我开门,我这就走了。” 成叔点点头,看见赵衍之身上穿得单薄,随手从外面客厅衣架上拿了一件叶轲的大衣披到了赵衍之身上,微笑着给他理好衣服,“赵公子你就披着衣服吧,早上寒露还未散,有些凉的,出门注意些。” “好的,谢谢成叔了,改日我派人把衣服还来。”成叔点了点头就给赵衍之开了个门让他离开了,赵衍之披着的衣服就是叶轲的衣服,叶轲的肩比他宽厚,穿起来这个大衣还显得很大,赵衍之本身也不是很矮,只不过体型比较削瘦纤细所以自然是驾驭不了这件衣服。 他在门口拦了个黄包车就回到了自己的家,赵衍之的家距离叶公馆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他到达家后,林妈已经起床了看见赵衍之披着衣服,立马迎上来,“少爷啊你怎么一夜未归,看着脸色的确不太好,今日戏班有戏要唱吗,要不要派小灵去八爷那儿去告个假?”赵衍之摆了摆手,掩盖不了一脸的倦容,他脱下身上的大衣交给林妈,揉了揉太阳穴,“我上楼换洗一下,过一会儿就出门,不用告假了。” 林妈担忧地看着赵衍之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把大衣整齐地熨烫好后挂了起来,这件衣服林妈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也没多过问,做好了早餐,略微休息了一会儿的赵衍之下楼就餐了后精神略微好些,可眼睛下黑色阴影却不见消退,小灵从厨房里拿来两个煮熟的鸡蛋剥好了壳递给了赵衍之,“拿鸡蛋敷敷眼睛吧,衍之哥哥。” 小灵说完这句话就被林妈拍了一下头,“没大没小的,喊什么呢!”赵衍之也不恼接过鸡蛋揉了揉小灵的头顶,“小灵就这么叫我,我喜欢,林妈,小灵还小,别让他喊我少爷了,太奇怪了。”林妈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馒头吃了起来,赵衍之则把鸡蛋敷在眼睛上,消除黑眼圈。 赵衍之要去戏班了,他拿起挂在一旁的大衣,就出门了。他本以为叶轲肯定会来拿走大衣的,没想到这衣服放在他这儿,一放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叶轲好像音讯全无,而赵衍之也没怎么过问叶轲的情况,他寻思着不然还是自己跑一趟把衣服还了吧,省的夜长梦多。在叶轲的“庇护”下,赵衍之每天照常唱戏也没有什么人来闹事,和容天彩戏班的人相处的也十分融洽,赵衍之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不过他还是给人一种疏离感,并不是好热闹的他,也会偶尔听见一些八卦。 “你知道吗,之前老是往咱戏班跑的叶长官啊被派到北平了!” “我的天!他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 “还不是因为那档子事儿,叶长官被他哥调往前线去了,说他整日花天酒地一点都不知道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和使命感!” “诶你从哪儿听的?怎么知道需要这么详细?” “这有什么需要打听的?主人公就是我们戏班里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莫非是……?” “咳咳。” 赵衍之没作声,咳嗽的人是杜寒君,他看着在议论的人走了过来,杜寒君身边随同他一走来的是杜月笙的义子,长相眉清目秀,身量纤细的男子,也是个唱旦角儿的,名叫黄允和,平日性子随和,虽然长相偏有些秀气,却是个铁血铮铮的汉子,曾为杜月笙挡了一刀,险些没被救回来,这才被杜月笙收做义子。 黄允和与杜寒君关系很好,都是八爷的弟子,两个人也是师兄弟的关系,黄允和看见几个人在那儿议论,等杜寒君咳嗽完了后说,“没事在这儿嚼舌根是不是不想在容天彩呆着了?八爷不养闲人!”几个人默默地朝着两人鞠了个躬都作鸟兽散离开了。 躲在墙角的赵衍之抓着大衣的手紧紧地攒住了衣服,他没有多言,拿着衣服就朝戏班外走了,拦了一辆黄包车往叶公馆的方向去了。 第 26 章 今日江铎坐在课堂里百无聊赖的转着笔,其实他完全不用来的,但是江父执意让他在学校呆上一年再去军校,江铎很想去军校,而不想在这儿听这些四书五经,从小接受国外教育的他,学的东西比国内的东西更加深刻,只是没有国学文化熏陶的他可能有些西化。 学校里的小姑娘们都是什么财政厅厅长家的闺女,要不就是国防部副厅长的千金,非富即贵的身价也是江父让他来学校的原因之一,让他在学校多加积攒人脉,交交朋友总是没有坏处。这学校里的男孩子也和江铎的身份家世不相上下,有的甚至比江铎还要更加厉害些。 江铎和学校一个叫做沈雁名的同学玩的不错。沈雁名身材高大,不过略比江铎矮一些,两个人站在一起让不少姑娘频频侧目,沈雁名是军事参议院军事厅副厅长家的次子,家世显赫,成绩也非常不错,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为什么和江铎玩得好,大概江铎打球比他好,所以他才会和江铎在一起玩,再加上两人又是同桌,自然是天天在一起。江铎这个人不怎么喜欢说话,而沈雁名却是出了名的话痨,不过他好像只和江铎在一起时话很多,江父和沈雁名的父亲沈汝徽也是很好的朋友,两个人在一起玩更是顺理该章的事情。 江铎的岁数比同级的同学略小,不过他长得却略显成熟,身材又高大自然没什么人以为他小一些,沈雁名是上海中学出了名的“校霸”,他带着江铎两个人在这条街道上的所有的学校约遍了架,带着小弟打遍天下无敌手。然而这样的“校霸”长着一张讨喜帅气的脸,会讨饶成绩又好,而江铎自然是跟着沈雁名一起,两个人和老师一起装可怜,基本上没出什么大乱子,都是些小打小闹,老师们顶多教育他们几句就完事儿了。 两个人是同桌,沈雁名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是他最讨厌的国文课,每次不听课也可以考得很好,不如用来补补觉,而江铎现在根本睡不着觉,只能转着笔,偶尔在草稿本上乱画乱写,拿着笔的手不知怎么回事就写了三个字“宋昱含”。 江铎写完这三个字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看着笔不停地转动,心思乱如麻,国文老师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先生了,在旧时可称为“老夫子”,国文老师姓郭,平日里大家都喊他郭先生,郭先生似乎是要结束了这一堂课来做课堂总结了,他清了清嗓子,“这学期的国文课,这也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节课了,以后都将由我的学生——宋先生,给大家授课,请大家好好听课,请大家掌声欢迎宋先生。” 那位宋先生好像站在教室门口已经有了一会儿,而大家这时才看见他,江铎更是头都没抬,也没鼓掌,就那么托着腮帮子转着笔。 还不一样是个无趣的人来教国文,有什么好听的,江铎这么想着,然而那宋先生一开口说话,他就猛地抬了头,“大家好,我是宋昱含,今后担任大家的国文老师,同时我也是《新民日报》的总编。我也是郭先生的学生,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坐在座位上的江铎像见了鬼似的,笔也掉到了地上,见到宋昱含微微朝着学生们鞠躬以后,也猛烈地鼓起了掌,江铎笔也没捡起来,也狠狠地鼓掌,手掌都要被拍红了。沈雁名被热烈的掌声吵醒,他拍了一下江铎的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江铎,“你发什么疯呢?” 宋昱含简简单单扫视了一圈就看见了江铎和沈雁名,他朝着江铎微笑了一下,江铎瞬间就把头埋了下去,看着桌子上的课本,而沈雁名看见了宋昱含显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戳了戳身旁江铎的胳膊,“喂,什么情况?” 江铎没接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课本,因为他们这里被宋昱含盯上了。 “那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可以站起来问我。”宋昱含看着“校霸”沈雁名,两个人眼神在空气中交接似乎有一丝火药味儿,沈雁名站起身来,大大方方也臭不要脸的问,“老师,我才睡醒,现在是什么情况?” 课堂所有人发出了哄笑声,宋昱含也不恼怒,而站在一旁的郭先生看见沈雁名如此嚣张,拿着碎的粉笔头就砸了过去,“这位同学,我是宋昱含,你可以喊我宋先生,以后就是你的国文老师,你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 沈雁名躲过了郭先生砸来的粉笔头,抓了抓自己头顶的头发,“啊,我叫沈雁名,老师你好。”极其不走心的介绍完自己以后,宋昱含让他坐下,接下来说了几项他上课的规矩以后,就和郭先生一起离开了,打了下课铃,几个男生冲过来拍沈雁名的肩膀,“嘿,老大,你胆子够大啊!” “刚来的这老师看起来挺好的啊,你这是和他杠上了啊!” 沈雁名用右手小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哦他啊,还行吧,我实话实说而已,诶诶诶,江铎你小子去哪儿!”江铎刚打了下课铃没听几个人废话,拉开自己的板凳就走出教室门外,在教室走廊的尽头,郭先生和宋昱含正在交谈,郭先生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自己办公室,要带着宋昱含进去,江铎冲过来,喊住了宋昱含:“昱含……哥!” 宋昱含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便停下了脚步,让郭先生先进了办公室,自己则站在那儿等着江铎跑过来,江铎看着宋昱含,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昱……宋先生,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宋昱含看见江铎跑步跑得红扑扑的脸,拍了拍的头,一副慈爱长辈的眼神看着江铎,“郭老师身体抱恙需要静养,而在上海只有我可以来教国文,其他的同学都有要务在身,我也是个半吊子,代课而已,怎么了?”“啊,我只是觉得您出现在这儿我很惊讶——”“有什么好惊讶的,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学长呢,好了要打铃了快去上课吧!”宋昱含的手又揉了揉江铎的头顶,江铎低着头乖顺地给宋昱含揉他的发顶,他的脸好像比之前跑来还要红,“嗯……那我先去上课了!” “好。”宋昱含朝着江铎离开的方向招着手,江铎走时回头望了一眼宋昱含,只见他穿着一身棕黑大衣,面上带着三分微笑,宋昱含长得不是特别好看,却让人看了特别舒服,江铎又回过头跑向了教室。 沈雁名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江铎回到座位一言不发,看着还没收下去的国文课本和草稿纸上的那三个字,嘴角不自由地上扬。 放学以后,沈雁名拉着江铎去球场打球,几个人都换上了衣服,虽然是冬天,这些活力四射的男孩子丝毫不畏惧寒冷,在球场上连连投球,突破,运球。 今天江铎的状态很好,阻断了好几次沈雁名的运球,沈雁名苦于江铎的防守,就开始自暴自弃的犯规了,没有裁判,也就几个人喝止沈雁名的“犯规”,人不多,他们打的是三对三,江铎被沈雁名险些撞倒在地,他也认真起来,运着球的眼睛看着沈雁名,沈雁名的表情与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全然不同,上了球场他就是一只紧盯猎物的鹰隼,凶猛锐利。 打完球后的两个人换好衣服,坐在一家小吃店里吃起了热腾腾的面条,沈雁名看着江铎,突然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江铎的脸差点掉进汤碗里,沈雁名则哈哈哈大笑起来,江铎却恼怒了,立马跳到沈雁名的身边,开始挠他的痒,他沈小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痒,笑得他直求饶,江铎停了手,沈雁名却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看着江铎,“今天那新老师来,你很不对劲,你认识他?” “不认识。”江铎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如常往吃着面,沈雁名却瞧出了不对劲,“讲真,你跟哥哥说实话。”沈雁名坐近了江铎,手搭上了江铎的肩膀,江铎依旧吃的津津有味,“没有啊,你到底要干吗?”“哦,好吧。” 两个人吃完面就告了别回到了各自的家,而回到家的江铎却得知了自己哥哥,江洛舟即将在明年的三月和宋家二小姐宋星禾完婚,还有一个月就是农历新年了,家里开始忙活了起来,这几日,江铎并未看见江洛舟,也不知道他这个哥哥在忙些什么。 赵衍之到了叶公馆,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成叔穿着厚厚的棉袄来开门,看见了赵衍之,“赵公子,来找我家少爷吗,少爷他……”“成叔,我是来还衣服的,前些日子有些事耽误了,实在抱歉。”“来,衣服我拿着吧,赵公子进来坐坐喝杯热茶再走,我家少爷他去北平……”还未等成叔把话说完,赵衍之就将衣服递上,笑着摇头,“我就不进去了,成叔,我这就走了。”成叔也不挽留,点了点头,就和赵衍之告别,关上了门,赵衍之站在叶公馆的门口,突觉今年上海的冬天冷的刺骨,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袍,走到公车站,乘坐电车回家了。 东田英树是驻华大使馆的日本军区司令,如今在东北军区驻扎,而祁家小姐带着一儿一女也要来上海回娘家过年了,东田英树的两个孩子,大儿子东田真嗣是日军部队中军少佐,年纪不过才26岁便有如此成就,当年祁家在日本留学与在日本军校念书的东田英树相知相识相爱,谁也没想到会有日本的侵华行为,祁家的立场很难站,以至于在上海四大家族中不怎么受人待见,小女儿东田爱才17岁,这个女孩儿祁家人都没见过,祁家老爷子也只见过这一个外孙,外孙女还没见过,祁家子孙也不少,而祁家如今能发展到四大家族的位置,还是靠了祁家二小姐。祁家一共有四个子嗣,大少爷在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任副厅长,二小姐则是东田英树的妻子,三少爷和四少爷经商,是著名的资本企业家。 对于这些新闻这几日早已是传遍了整个上海,一直安分守己没有什么大动作的祁家一下子也变成了众人的交点,由于政治原因身份的敏感,东田英树不会造访妻子的娘家,但东田真嗣和东田爱会和母亲一同来到上海,整个上海因为有“日本人”的造访变得异常敏感。 第 27 章 将近农历新年,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的节日——春节就要到来了。这几日赵衍之的家也被这两个一大一小女性张罗地像模像样,贴了春联,家里的不少布置也换成了红色的物件,赵衍之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很小便是孤儿的他从来不是很在乎这些,不过看见林妈和小灵忙活得十分开心,他也没说什么。 他送回了大衣也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大早上他照往常去戏院了,现在赵衍之也是个角儿,天寒地冻,八爷专门给赵衍之置办了一个马夫和一辆马车,车里有暖炉和毛毯,让马夫送这衍之去戏院,戏院离赵衍之的家还是有些距离的,马夫姓陈,赵衍之称呼他“陈师傅”,一开始赵衍之并不能接受有人来接他送他这件事,八爷说了,一是为了安全,二是快捷,再说了,赵衍之为戏班也打响了名声,带来很多利益,有点儿排场也是应该的,赵衍之执拗不过八爷,只好应声,陈师傅武行出身,有几分功夫底子,陈师傅有妻儿在家,赵衍之也并未亏待陈师傅,在这几日,包了个红包给陈师傅。 到了戏班,赵衍之今天要唱足三场,过了今天,他们戏班也算放假了,八爷要回老家江西过年,而杜寒君和黄允和等人也要整顿休息等待来年,赵衍之一个人有着林妈和小灵的陪伴也不显得那么寂寞。赵衍之近来日子过的舒畅,人都快要圆了一些,面色也红润了起来,站在戏台之上扮了妆了他更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随着一句词的音落,底下观众欢呼声更是迭起,赵衍之转眼朝着戏台之下的“票友”抛了个媚眼,下面的人更是激动地摇着手帕,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帷幕落下,曲终。 似乎像完成例行公事,赵衍之换好了衣服,便到八爷那里打了声招呼,便要退下,八爷喊住了正要走的赵衍之,手里转着两个银球,嘴里还叼着烟嘴的八爷眯着眼,看着赵衍之,“小赵啊,若是叶长官让你陪他,你可千万别拒绝啊,我要回江西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懂八爷的意思。”赵衍之抬起头看着也在看着他的八爷,他点了点头,“衍之明白。”“去吧,好好过年。” 离开八爷的屋内的温暖,屋外一阵寒冷让赵衍之不由一阵瑟缩,他走到戏班的后门口,刚刚撩开马车的帘子,就被马车里的一阵力拽了进去,赵衍之还未来得及出力反抗,马车就颠簸地动了起来,一阵晃动,赵衍之又撞到了那人的怀中,还未张口,又被那人一只大手捂住了嘴,那人就这么半拉半拽地把赵衍之拉近了怀中,赵衍之想张口也发不出声,那人身上似乎还有些风雨的味道,他就这么和那人凝望着,“衍之,近来可好?” “能放开了吗?” 赵衍之看叶轲有些松动,他就二话不说地挣脱开来,“叶长官,总喜欢做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勾当,如果想问衍之好,那么直接来问好便是,为何来这么一招?” 赵衍之看见这个“瘟神”好好的心情一下又全没了,他也并不是故意要对叶轲这幅模样,这纠缠不清的男人让他着实头疼,叶轲下巴上还有青色胡渣,满面倦容的他看着赵衍之却绽放出一个溺爱十分的笑容,他并不气恼赵衍之对他说的话,反而好脾气的解释着,“家兄派我去北平参会关于国共合作的事宜,这些个月来,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衍之,你是生气我没有联络你吗?是不是想我了?”赵衍之回眼就瞪了叶轲一眼,那无赖还挂着痞气十足的笑容。 “衍之,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东西。”“你用不着和我解释,叶长官,让陈师傅送您回去吧,我要回家了。”“马上一会儿就到家了,不着急。”叶轲躺在软垫上,舒服地闭上了眼,赵衍之觉得情况不妙,撩开帘子看驾车的陈师傅,出言问道:“陈师傅,我们这是去哪儿?” “叶长官说了,去叶公馆啊,怎么了赵公子?” 赵衍之恨地把帘子一甩,回头看见悠然自得仿佛躺在自家的叶轲便有些气结,又撩开了帘子,对着陈师傅气急败坏地吼着,“停车!我自己走回家!”陈师傅看从没什么脾气的赵衍之一下如此盛怒,立刻停下了马车,就在此刻赵衍之要纵身跳下车的时候,马车里那在假寐的人,立刻把那人紧紧地拉了回来,又掀开帘子对着陈师傅道,“继续往叶公馆走!” 陈师傅这下又有了方向,驾了马车继续朝着叶公馆的方向驶去,赵衍之此刻却不好受了,那马车里气温本就要高些,这一来一回,他被叶轲钳制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叶轲一副气怒的模样皱着眉头看着赵衍之,“你想做什么?赵衍之,你不要挑战我。” 赵衍之就这么凉薄地看着叶轲,又把头转了过去,他不反抗又不理睬的模样让叶轲咬了咬牙,叶轲一下放开赵衍之的手,坐到一旁,看着赵衍之依旧不理不睬的模样,他一阵低落,“我很想你,衍之,你不想我吗?”说完又慢慢地靠着赵衍之靠近,想要捉住赵衍之的手,赵衍之身形一闪坐到另一角,什么话也不回,两个人寂静而又尴尬地坐着,直到了叶公馆。 叶轲硬是把赵衍之从马车上拉了下来,又是一路硬扯拽拉才把赵衍之拉回家,他按着赵衍之的肩头坐到沙发上,吩咐成叔给赵衍之倒茶,自己又从他那一堆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行李里拿出了两个盒子藏在身后,他一脸孩童般的笑着走向赵衍之,嘴上还加上了音效“当当当——”,在赵衍之面前的两盒东西,一盒张一元的花茶,另一盒则是稻香村的芙蓉酥,本来看见茶的时候,赵衍之还没什么表情,看见了那盒芙蓉酥,赵衍之一下蹭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喜欢吗,衍之。” 赵衍之二话不说就接过了芙蓉酥,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叶轲,高高举起那芙蓉酥,猛地朝地上一扔,“咣——”那木制的盒子被摔地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刚从后厨走过来端着茶的成叔听见了声音,站住了脚,不敢往前一步,看着两个人凝结成冰点的气氛,叶轲收了笑容,一只拿着茶叶的手垂到身侧,声音低冷透着几分阴狠,“赵衍之,你发什么神经?你他妈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喜欢这个东西,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东西!我根本不喜欢吃糕点!尤其是芙蓉酥!叶轲,你知道你送了我多少次芙蓉酥吗!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东西!叶轲,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送我这个东西,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赵衍之近乎是吼出了这些话,接着又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叶轲,转身就冲出了叶公馆,叶轲没有去拉住赵衍之,只是一脸木讷地站在那里。 这个时候他手里的茶叶盒也掉到了地上,像一座雕像站在那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冷漠又凶悍的气质,成叔看这个时候,拿着泡好的茶就转身走了。几个上来要收拾残局的丫头冲了过来,要清扫地面,还未开始打扫,叶轲狠狠地骂道,“滚!谁也不许扫!”说完把那掉落在地上的茶叶盒捡了起来,朝那地板上狠狠地一砸,他抱着头坐进了沙发里。 赵衍之冲出叶公馆,径直上了马车,“回家。”这是站在门口等待的陈师傅听到的话,他立刻驾着车,什么话也没说,马车便驶离了叶公馆,赵衍之一进了马车,眼泪便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真的不是他赵衍之软弱无能,或许他没能按照八爷吩咐的去做,可他赵衍之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和叶轲就这样诀别吧,两人本应该就这样,做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今日祁家在大酒店宴请政坛工商界各个名流,祁家的人为了祁家二小姐和祁家两位外孙的到来接风洗尘,虽说这两个外孙是中日混血,但在祁家二老的影响力下,还是没人爽约的,这样的宴会,自然是江洛舟一向喜闻乐见的,不过过了年的三月,也就是明年三月,他就要和宋家二小姐——宋星禾完婚了,真是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啊。 江家来得早,江源偕同江母以及江洛舟江铎和祁家打了招呼就进来了,江洛舟二话不说就要了杯酒,和早到酒店的一些名流们交谈,江铎则是乖乖呆在江父身边,江铎是二姨太所生,不过也十分尊敬江母,一家人的关系也说得上融洽,此时此刻,江铎的心神全部都牵系在宋昱含的身上,而今天,沈雁名大概也会和他的父母一同出席。叶家也来了,江洛舟却没有看见叶轲的身影,他凑上前去,和叶季霖方宛若问好。 “叶叔,方姨,霆予呢?”方宛若与叶季霖也举着酒杯和江洛舟碰着酒杯,叶季霖看着江洛舟,“寅恺啊,好久不见,听说明年你就要大婚了,到时候还得讨一分喜酒喝啊!”“自然自然,叶叔说的是,到时候一定要给贤侄面子,一定到场啊!”“一定一定!”江洛舟闻言也知道这俩人回避了叶轲的事情,不知道这兄弟来不来,不过转头江洛舟却看见了个面目清秀,身量略微纤长的男孩站在方宛若的身边。 “哎哟,这是谦修吧!”那男孩点头对着江洛舟微笑,“寅恺哥哥好。”方宛若敲了敲那男孩的头,笑着对江洛舟,“这孩子,不懂辈分,该喊叔叔了!” “不碍事,方姨,说明我长得年轻啊!”“哈哈哈哈哈哈!”江洛舟又拍了拍叶谦修的头,笑得一脸旁人无法察觉的苦涩。 第 28 章 叶轲还是来了,他穿着军装,但是脸上却没什么好看的神色,冷着一张脸俊脸,想和他打招呼的人都被这气势吓却了,只是微微地和他点头问好,他也点着头道好,半句话也没说就端着酒杯走到角落,猛灌起来,叶季霖懒得去理会这不成器的弟弟了,方宛若则是带着叶谦修走到了叶轲的面前。 “小叔好久不见!”叶谦修率先走到叶轲的面前,叶轲倚靠着桌边,看见原来是自己姨妈带着侄子来了,他立刻站着,面上还挂着几分浅笑,拍了拍叶谦修的肩,“不错,现在长高了。姨妈,你也来了。”方宛若心疼地看了看叶轲,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去了趟北平,回来就成这样了,看来成叔也没好好照顾你,家里没个女人,还是不行啊,明天,姨妈就去你那儿给你收拾收拾……” “不用了,姨妈,我好得很。”“这还叫好得很?”方宛若一下气恼了,说了就要去拍叶轲的脑袋,叶轲本身就高,方宛若自然是打不到,叶谦修倒是亲亲热热地挽着了他小叔的胳膊,叶谦修长到了叶轲的耳根处,叶谦修也似乎是烦了他娘的一套理论,对着方宛若道,“我陪小叔吧,妈你就别念叨了!”看着这叔侄俩这方宛若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愿意来看姨妈,姨妈就去看你!臭孩子,还和我犯脾气!”方宛若正在说话,那祁家二小姐就走了过来,要和方宛若敬酒。 那祁家二小姐身边还站着一位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岁数看起来和叶谦修差不多大,不过她微卷的长发看得出便是那中日混血——东田爱,那女孩子看见了叶轲和叶谦修,“啊,这个哥哥好看呀!”“小爱,不得无礼,这是叶伯母,这是你修哥哥,至于这位叶长官,你应该称呼一声,叔叔!” “我不,这个哥哥很年轻,不应该叫叔叔!” 那东田爱鼓着小脸看着自己的母亲,这女孩肌肤雪白脸上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瞳孔里仿佛一潭秋水,声音也甜美可爱,叶轲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自己如此颓废竟还有这东瀛小姑娘夸奖“好看”,祁家二小姐名叫祁如珍,与方家二姐妹也是手帕交,方宛若看见这东田爱也微微一笑,“好可爱的小姑娘,如珍,好久不见。” “让你见笑了,这是我的小女儿,小爱,还不快和伯母打招呼。”小姑娘努了努嘴,对着自己的母亲做了一个鬼脸,对着方宛若不情不愿地打着招呼,“叶伯母好,修哥哥好,叶哥哥好!”最后一个叫“叶哥哥”的声音最大,祁如珍与叶轲不熟悉,也只好对叶轲尴尬一笑,叶轲微微一点头,方宛若此时来打了个圆场,“这小姑娘也觉得我家霆予好看呢,哈哈,不过该喊哥哥的是我家阿修,我家霆予,得喊叔叔啊。”叶轲也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是的,该喊我叔叔。” 那东田爱也乖乖的站在一旁不作声了,叶轲不想继续听这些女人拉家常了,于是就开始往外走,没想到就遇到了最让他头疼的宋子瑜。 宋子瑜今天依旧是光彩照人的靓丽,她一脸关切地看着叶轲,不过什么话也没说就敬了叶轲一杯酒,叶轲仰头把酒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一旁的服务生又端上来了一杯刚刚倒好的酒,“霆予,最近如何?”“劳烦子瑜挂心了,我最近很好。”“可是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宋子瑜还未等叶轲反应过来就挽上了叶轲的胳膊,轻声又面带微笑地对着叶轲说,“你不想让其他人起疑吧,跟我走一起。”叶轲无奈一笑,被宋子瑜牵着到处和别人寒暄道好,仿佛他俩是一对。 叶季霖在远处看见叶轲带着微笑和宋家三小姐挽着手走在一起,心里稍许宽慰了些,叶老爷子过段时间就要从南京来上海了,若是要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玩戏子,那还得了,叶家一门没做过这么不上台面的事情,这个好弟弟着实让他“省心”。 心情郁闷喝着酒的叶轲虽然面上好似愉悦,其实不然,心里还回荡着赵衍之说话的模样,对他的审判吗,叶轲自嘲地笑了一声,又对这一位大哥敬酒,一饮而尽,在一旁的宋子瑜立马拦住了叶轲要喝下去的酒,“霆予,你别喝了!”叶轲挡开要拦住他的那双手,摇了摇头,“别管我,让我喝吧,子瑜,不然我这里,难受。”叶轲似醉非醉的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又用拳头重重地捶了两下,“这里很痛,喘不上气啊。”宋子瑜险些掉下眼泪来,她这么就抓住了叶轲的手,叶轲也没有反抗,痴笑看着宋子瑜,“子瑜,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别喝了!”话音刚落,叶轲又灌下去了一杯酒,今日他就想要醉死在这里,江洛舟远远看见叶轲被宋子瑜挽着,宋子瑜很照顾叶轲,基本上也不用他过去碍眼了,江洛舟深深地看了叶轲一眼,仰头喝下手中的酒。 祁如珍的大儿子,东田真嗣并没有出场,这也让本来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很多,如今国内形势紧张,国人对于这日本本就有些抵触心理,别说是这些爱国志士,社会名流,除了倾日派,多数还是不太喜欢日本。喝得酩酊大醉的叶轲被宋子瑜搀扶着坐到了一旁,宋子瑜扶着叶轲,身上也出了些许薄汗,为了照顾叶轲,她都没怎么去父母身边,不过宋父宋母也是乐意与叶家结交攀亲的,毕竟叶家家大势大,宋子瑜若是能进叶家,也是他宋家的福分。 叶轲脸色泛红,眼睛微眯地半靠在沙发上,他军装解了几个扣子,而他依然觉得透不上气,上手又要解扣子的时候,宋子瑜拉住了他的手,“别再解了,我给你去拿毛巾去。”“别走……”叶轲这个时候喝酒喝得神志不清,一把就拉住了刚要离开给叶轲拿毛巾的宋子瑜,宋子瑜被叶轲拉的又坐回了原位,脸霎然就红了。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 “嗯。” 叶轲紧紧篡着宋子瑜的手腕,宋子瑜看着叶轲的模样心里也觉得甜滋滋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叶轲依靠了,虽然这有些趁人之危,不过是她宋子瑜愿意看见的。 “昱含哥,这杯酒敬你!”江铎走到还在和出版商聊天的宋昱含身边,宋昱含和出版商打了个招呼,转眼就和江铎的酒杯碰了碰,“少喝点酒,臭小子。别以为敬我就能逃得掉作业,沈雁名那小子没来吗?我看见他父亲了。” 江铎心下一惊,原来宋昱含什么都知道,宋昱含深深一笑,看透了江铎的表情,江铎立马反应了过来,“昱含哥,我国文不是很好,你也知道的,下次有机会,我能去你家问问题吗?”“当然可以,不过有些问题我可能也说不太清。”“没事的,那么有空我就去找你。”“好的,一言为定,希望通过我的教学,你能进步,哈哈。”宋昱含又拍了拍江铎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江铎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非常喜欢宋昱含的个性。 酒席过半,叶轲喝得大醉,方宛若放心不下,陪着叶轲坐上车回到了叶公馆。方宛若吩咐了成叔几件事,也走了,成叔看见自家少爷憔悴又难过的模样,心下一阵酸涩。 回到家的赵衍之眼睛很红,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眼尖的林妈看破也不说破,张罗好了晚饭,赵衍之没吃几口就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就坐在窗前,并未开灯,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可能太过大题小做,但是赵衍之这一举动是他发自内心的,他受够了叶轲的纠缠,他们俩根本没有再继续纠缠的必要,可是转念一想,叶轲对他的确是真的不错,去北平一趟,第一时间就来看他,还给他带了礼物,即使不喜欢,他也不应该那样。越想越难过的赵衍之内心也十分自责,本来还能做朋友吧,他这一砸全部都搞砸了,太过冲动,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想了。 1月1日,1936年的春节还未敲响新年钟声,浩浩荡荡的学生运动便开始了,1月3日平津两地的学生在中国□□的领导下,组成了南下宣传团,组织学生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就是在这一年,□□也提出了学生也应当投入工农之中,军队之中,南下到河北保定便被军队拦截住了,这一学生运动给上海也带来不少波动。 小灵在一大早发了烧,得知此事的赵衍之,二话没说就要喊车要带着小灵去医院,陈师傅已经带着妻儿回了老家,林妈急的像一团火,赵衍之一把抱住了小灵,对着林妈说,“没事,我抱着小灵去!”“少爷,这哪能行!”“行了,林妈,快点,我们走!”赵衍之低头看着小姑娘发烧烧得脸通红,睡得很沉,有些神志不清地低喃着些什么。最恐怖的恐怕不是没车,而是满大街浩浩汤汤的学生,高举着“誓死守卫,保卫国家”“捍卫主权,还我家国”的口号,赵衍之也顾不上许多,抱着小灵就在学生群体里窜来窜去。 警力似乎已经不够,军区也要派人来镇压了,甚至有些暴动分子隐匿在这学生群体中,准备伺机刺杀一些重要官员,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的赵衍之早就和林妈被冲散在人海里,不过他一直奋力抱着小灵在人群里。 叶轲站在高位,他自然是看见了那个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人,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叶轲皱了皱眉,他下了台阶,想要让军队去镇压,另一边的警队也来了,有条不紊地疏散着人群,沈凌飞站在叶轲身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到了一边,叶轲看了看沈凌飞,“你很快就要调到南京做参谋了,有什么好叹气的。”“谢长官举荐,不过凌飞叹气的事情不是这个啊,而是……” “小心!”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个举着刀的家伙,那人穿得破破烂烂,身上似乎是很多条布条缝成的一件衣服,赵衍之也被慌乱的学生挤到了很前面的地方,他没有看见,他与叶轲只隔了两三个人,叶轲眼尖,看见那乞丐似的人就冲着他来了,可从他这儿来必定会伤到赵衍之,而赵衍之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必然是闪躲不及,他两步并作一步就冲到了赵衍之身边。 赵衍之还未反应就被一个人拦在怀中大力地往一边推去,那乞丐的目标正好就是叶轲,他看见叶轲居然朝他这里来了,他立马就朝叶轲的后背狠狠刺了下去。赵衍之抱着小灵,看着叶轲挡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笑这个傻子,但是他立刻又慌了,“叶轲!!叶轲!!”沈凌飞看见叶轲被刺立马就喊身边的兵冲了上去,“抓住那个人!人呢!赶紧把长官送到医院!!” “叶轲!!叶轲!!你怎么那么傻!你冲过来干什么!”赵衍之快要扶不住叶轲,惊慌的人群还在撞击着两个人,想要冲进来的兵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叶轲还是呆愣愣地抓着赵衍之,嘴角带笑,“下次再也不送你芙蓉酥了,但是不能和我发脾气,好不好?” 赵衍之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一边狠狠地点头,“你给我撑住,傻子!”叶轲粲然一笑,最终还是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赵衍之此刻也撕裂大叫:“来人啊!!来人!!” 第 29 章 叶轲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色里,闻到了浓烈的消毒水味,他的床边有一个人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叶轲一个轻的动作就让那伏扒着的人一下抬起了头。 “啊,少爷你醒了。” 原来是松安,叶轲狂喜的心情突然降到了冰点,他冷冷淡淡地看着松安道,“成叔呢?我睡多久了?”“少爷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成叔回去给您熬汤了。”松安睡眼惺忪地看着叶轲,他立刻站起身,询问道,“少爷,您喝水吗?”看这个愣头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叶轲看着松安,话到嘴边想说却又说不出口,“那那个——”“什么?”松安瞪大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叶轲,叶轲烦躁地摇了摇手,“你出去吧。”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心里却无比担忧着那个人,不知道他怎么样,虽然他砸了他送的东西,可是叶轲总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去搪塞自己原谅赵衍之,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这样的,叶轲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找了怀秋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他甚至怀疑,怀秋就这么死了,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当年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受了伤的叶轲无法抑制住自己疯狂的泪水,肆意地流了半枕。 突然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长官,您醒了吗?”听那声音便知道是沈凌飞了,不知又是什么事情,叶轲迅速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哑着嗓子回应,“进来吧。”沈凌飞进来先是对着叶轲行了一个礼,对着叶轲深深聚了一躬。“长官,您没事就好,都是我的错,没有好好看着那群暴徒的袭击,您……”说着说着,沈凌飞的声音几度有些哽咽,叶轲咳了声,“不怪你,是我太冲动,你别太愧疚,还有很多事要你我共同去完成,即使你就要被调离了,我依旧会记得你这个旧部的。哈哈。”叶轲佯装欣喜的模样,笑着看着沈凌飞,沈凌飞又走上前对着叶轲行了一个军礼。 “长官,今日,我便是来向你道别的,以后,凌飞就不在您身边了,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怪我!”“哎,行了吧,别这么愧疚了,本来我也没什么事,给你这么一说,整的我都有些不好受了,你别因为我误了上任的事情,你这个人才呆在我身边做个参谋实在是太可惜了,以后还得继续为国做贡献啊。”沈凌飞深深地看了叶轲一眼,又鞠一躬,站直了身,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是!” 送离沈凌飞,叶轲觉得自己内心又空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沈凌飞跟他不是很久,办事一直很稳妥很有条理,不得不承认沈凌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样的好部下想来以后更是难找,如今卧病在床,叶轲一下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抓住,就在他走神的时候,方宛若带着几个丫鬟和成叔就进了病房,“霆予,你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姨妈这几天担心死了!”“我没事的,姨妈,小伤!” 叶轲咧嘴一笑,看着方宛若,方宛若坐在病床前,支使丫鬟去把护士喊来给叶轲支起小桌,“姨妈给你熬了点鱼汤,喝了好长伤口,赶紧趁热喝了。”“姨妈,我不想喝鱼汤,我没事的,你别这么紧张啊!”“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这个岁数你身边也没给体己的,让姨妈怎么放心得下,我看啊不如让姨妈给你说门亲事,我看那宋家三小姐就不错……”“诶诶诶,姨妈,您越说越远了啊,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你也别去张罗了,我也没那心思!”叶轲听方宛若一提起这成亲的事情他就头大,不过本来他这岁数已经是“大龄”剩男了,家里别说正室,连个妾都没有,在别人看来这叶家二少爷的确是“奇葩”得让人过目不忘。 “好好,不提不提,赶紧啊把这热汤喝了!” “是,我的好姨妈。” 两天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赵衍之抱着小灵,看着救护车担架抬走的叶轲,他站在原地什么事都不能干,林妈也终于赶上了赵衍之,絮絮叨叨地念叨,“哎哟少爷你等等我啊走得这么快……”赵衍之一句话也没说,回头给林妈一个微笑,“好,我们走吧。” 赵衍之心里百感交集,他忘不了沈凌飞给他的那个眼神,在接过叶轲之后,沈凌飞似乎是厌恶中更夹杂着一种怨恨,他立刻就被那种眼神击中了心脏,一动不能动,沈凌飞看他的眼神几乎就要把他击毙,他不知道沈凌飞,可他知道那人一定是认识他的,他叶轲可以为赵衍之挡刀,可以为赵衍之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可他赵衍之不能,什么事都不能做,连送他去医院都不能,因为他只是一介低贱的戏子,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不可说的,是禁忌,如果是真的,他赵衍之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叶司令的一个玩物,他就这么的低贱,他就是这么自私,他不能够回应叶轲,如果一旦回应,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叶轲,他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就应了叶轲。 叶轲这个人的确霸道不讲理,可是赵衍之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他只是想装作没有看出来,他以为叶轲会死心,没想到结局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反而是叶轲替他挨了一刀。 送完小灵去医院以后,回到家的赵衍之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他坐立不安,他知道叶轲是哪家医院,可是他不能去,因为他没有一个适当的身份去慰问叶轲,受害者?感激他的人?还是荒谬的朋友?赵衍之苦涩地笑了笑摇头,窗外突然下起了迷蒙细雨,他走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吹着风,任由雨打在脸上。 赵衍之始终没有去,他依旧像个胆小鬼般躲在家里,但是他心里却不好受,因为他不知道叶轲究竟怎么样,叶轲的受伤也全因他而起。想了好几天的赵衍之心里终于动摇了,即使再铁心肠,他也放不下心,挣扎了两三天,他觉得可以去那家医院了,或许叶轲也出院了,就去看一眼吧,如果他还在,那就和他道一声谢,其他的,赵衍之也不知该说什么。赵衍之去菜市场买了一只鸡,杀净洗净以后他便开始煲汤了,林妈想要来帮忙也被赵衍之阻止了,赵衍之煮好了鸡汤拿着保温桶就拎着去了仁爱医院。 “请问,有一位叫叶轲的病人在这家医院吗?” 在护士站询问了一系列问题以后,赵衍之就开始四处找寻叶轲的病房了,走到了1403这间病房,病房的门开着,赵衍之站在门口,发现病床上什么都没有,病房是空的,大概人就走了吧,赵衍之叹了一口气,默然转身。 远处站了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病号服显得有几分滑稽,他脸上的胡渣似乎几天都没有刮,看上去憔悴又颓废,那人脸上却挂着喜出外望的表情,他就那么站在走廊口,看着赵衍之,赵衍之心里也突然泛起一丝酸涩,他拎着保温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喝汤吗?” 那人走路还有些不利索,嘴上却满口答应,“喝,喝,喝!”一边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重心不稳的他走到赵衍之面前就像找到了终点,猛地一下扑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像是要把他揉入自己身体里般,“喝,我喝。”赵衍之也闻到了叶轲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他不害臊地深深嗅了一口,两个人就站在病房门口抱了一会儿,“别站在这儿了,进里面吧。”叶轲放开赵衍之,眼睛里却是毫不遮掩的激动和兴奋,他揽着赵衍之的肩膀往里面走,赵衍之一下推开叶轲的搭过来的手,顿了一顿,丝毫不掩盖眼里的款款深情,他挽着叶轲的手腕,“我扶你,你别动到伤口了。”叶轲突然有一种“宝贝终于到手”的感觉,不住地点头任由赵衍之搀扶着,“好好,你说什么都听你的。”原来这几天都提不起精神的叶轲一下子神采奕奕,他不敢问方宛若,成叔也不知赵衍之的情况,他伤还没好又不能出医院,而江洛舟也在忙自己的婚事,他一下就与赵衍之断了联系,他叶轲就是这么贱,喜欢被人吊着走。 赵衍之扶着叶轲坐到了病床上,一边刚要把煮好的鸡汤放到小桌上倒给叶轲喝,就被叶轲拉住了手,“我给你熬的鸡汤,你喝点吧。”“不,我不想喝汤。衍之,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叶轲一下抱住了赵衍之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腰间,声音闷闷地,“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手!”赵衍之一脸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叶轲的后脑勺,他的手放在了叶轲的肩上,“嗯,我不离开你。” 在看到叶轲的那一瞬间,赵衍之就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那么多心理建设都是狗屁,所有的防护全线崩塌,他熟不知,他的这颗心早就不属于自己了,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叶轲那里,一直他极力地掩盖和压制,没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他赵衍之投降得如此彻底。 “衍之,我想你,你想我吗?”叶轲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赵衍之,他拉着赵衍之的手,看见面前这个美好的人终于就要属于自己了,他觉得自己值得再拼一下,如果赵衍之再拒绝他也能接受了,他现在都已经在谷底了,再怎么折腾都是向上发展,他热切地看着赵衍之,希望赵衍之能给他答复。赵衍之被叶轲灼灼目光盯着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他眼神并没有飘到叶轲那儿去,只是微微地点了头,“嗯。”那声音细若蚊蝇,也被叶轲捕捉到了,叶轲立马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下又把赵衍之搂入怀中,“衍之——” 赵衍之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心快要跳了出来,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他想大概这样就是爱吧,或许叶轲之前和他有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不过现在在他看来那些记忆都十分美好,他也昂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这么看着叶轲,叶轲也低头看着赵衍之,那双冰冷的双目里仿佛化成了一滩春水,叶轲一只手抬起赵衍之的下巴,将他往自己的怀里送,赵衍之也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叶轲将唇印上了赵衍之的。 这次的吻与以往不同,叶轲吻的特别温柔,他轻轻吸咬着赵衍之的唇,两个人就在这样的吻里都陶醉了,如沐春风般的感觉,空气中甚至好像都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赵衍之脸颊有些红,叶轲放开了他,又低声在他耳边轻声道,“以后,得喊霆予了。”叶轲心中自然是弥漫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感受,别说一刀,再让他挨十刀他也愿意。 说完,赵衍之又盛起了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叶轲喝,赵衍之甚至不敢看叶轲的眼睛,那样炽烈的浓情他怕自己承受不了,叶轲看着赵衍之冷不丁地又说了一句话,“我爱你,衍之。” 第 30 章 这几天天气让人的手舍不得伸出口袋外面,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在空气中喷出浓浓的白雾,赵衍之这几日没有去医院看望叶轲,他在家里和林妈小灵一起准备迎接新年。虽然赵衍之心中还在担忧着叶轲的病情,不过叶轲倒好,每天固定时间打电话“查岗”,那唠叨的模样简直让赵衍之头大。 “衍之,今天天气很好,你在做什么?” “在和你打电话。” “我身上的伤快好了,你这几天在家里也好好休息,前段时间折腾得也累了,你啊就别……” 拿着话筒坐在沙发上的赵衍之翘着二郎腿,手指缠着电话线,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可眉梢间又带着一份喜滋滋的神情,他没有笑也能让人看出他愉悦无比的心情,赵衍之这个人不爱左右逢源,平时为人也孤傲得很,心性又高,谈过的恋爱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赵衍之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叶轲死缠烂打上了。 过了一星期,这天赵衍之闲来无事,在客厅坐着喝茶看书,门口突然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按着,林妈走到门外张望了一下看见了那“始作俑者”,立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了个身又跑回了房里,看见赵衍之仍旧雷打不动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林妈顺手就在她那围裙上蹭了几下手,拍了拍赵衍之的肩膀,“少爷,您别看书了,叶司令来找你来了!”赵衍之不紧不慢地收起报纸,看着林妈点了点头,站起身,也走出家门,看见那辆黑车里的人。 “你干什么?”赵衍之一身休闲的家居服丝毫没有要和叶轲要走的意思,他双手抱在胸前站着倚靠着门边一脸无解地看着叶轲,叶轲也不急,从驾驶位上走下关上车门,走到赵衍之的面前,两只手就搭上了赵衍之的肩膀,“外面冷,你进去换套衣服,出去带你兜兜风,这几日我在家里休养的都快被憋死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气就来找你了。”叶轲挤眉弄眼地对着赵衍之疑似抛了个媚眼,赵衍之依旧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过嘴角附近的弧度却出卖了他,赵衍之转了个身就走回了家中,进了房中换了套衣服很快就出来上了叶轲的车。今日叶轲自己开车到赵衍之家,接到赵衍之后,他便出发了。 “天这么冷,你伤还没怎么好利索,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赵衍之坐在叶轲身边,看着窗外的街景,冬天的马路上荒凉的像空城,人们畏寒都躲在家中用暖炉取暖,叶轲这么个愣头居然傻不愣登地就跑出来了,“你别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一路上神神秘秘的叶轲始终不肯透露要去哪里,赵衍之也懒得追问,于是一手托着腮帮子倒是看着窗外看得津津有味,叶轲开到了目的地,映入赵衍之眼帘的是很普通的一条街道,叶轲让赵衍之和他一起下车,两个人走在冬日的街头,叶轲在前,赵衍之走在后,叶轲就这么带着赵衍之走在这街上拐了好几条巷子,叶轲终于暂停了脚步,赵衍之也站在了叶轲的身后,“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停在了一家店面的门前,这家店只有个不是很大的展示橱柜,里面放着一个留声机,非常精致,赵衍之立刻就被那留声机吸引住了视线,站在那里如同被石化般一动不动。叶轲突然就拉住了赵衍之的手,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就推开了这家店的门。 那老板似乎与叶轲相识,点了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叶轲也自然而然地放开了赵衍之的手,转过头看着赵衍之的脸,那双眼里蕴含了很多情绪,而最浓厚的自然是取代冰山的暖流,“你看这些留声机,你最喜欢哪个?” 赵衍之不由得全身深深一颤,他曾经只是对着别人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有个留声机就好了,那样听戏听歌都方便极了。”也不知是谁告诉了叶轲,叶轲便找到了这家店,这家店布置和摆设都很有设计层次,老板是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爷爷,他带着老花眼镜但双目炯炯有神,这精干的小老头眼里蹦出一丝精光,“叶长官啊,好久不来这儿,这回是想买什么?”“我这位……朋友,想买……”叶轲刚想要找一个措辞就被身旁赵衍之发出的声音打断,“不用了,霆……叶长官,我不是特别需要这个……”在说话时赵衍之的眼神还不停地往那角落的一个留声机上飘,那老板似乎是看懂了赵衍之的心思,顺着赵衍之的眼神儿就寻到了那留声机,一边看着赵衍之,“要不就试试听听看,看感觉如何,我们再说?”赵衍之看着那留声机没出声,叶轲则是满口答应地回答老板,老板“啪嗒——”把那指针一放那胶片开始走起来的时候,赵衍之突然又走不动了,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留声机,但是凭什么让叶轲买呢,他们俩如果这样,那成什么样了,这种事,有了一次,就有很多次。 “我们走吧。”赵衍之下了狠心不再看那留声机转头去看叶轲的眼睛,叶轲就站在他的身后,眼神在看那转动的胶片,一会儿那音乐声像潺潺流水般从那指针之下缓缓流出,叶轲微眯双眼,看着老板笑嘻嘻地说:“老板,就拿这个,给我包起来。”老板应了声好立马就走向店面后面的储藏间里去给赵衍之拿新货去了,而这两个人却没闲着。 “叶轲!——”赵衍之立刻拽住了叶轲的衣袖,左右晃动极力阻止他这个想法,叶轲仍旧眯着双眼似乎居高临下般的俯视他,又弯下了点腰在他耳边轻轻地回答:“我就是想给你买,买不买是我的事,要不要是你的事!”“你是流氓吗,叶轲。”赵衍之紧锁眉头看着叶轲他摇了摇头,叶轲都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瞪他都快要烧起来,接着赵衍之似乎还嫌这不够,又推了一把叶轲,叶轲一个没站稳就要倒了下去,赵衍之立马又冲上去想要拽叶轲。而此时叶轲其实很快地已经站稳了,不过他看见赵衍之已经要冲过来拽住他,于是佯装自己快要倒下,朝赵衍之伸了手,赵衍之立刻就抓住了那只手,没想到他还没发力往自己这个方向拽就被叶轲一把拉入了怀中。 “放开,叶轲,你当这是你家?”赵衍之四下挣扎始终还是没挣脱开叶轲,一张俊秀的脸被憋得通红,叶轲哈哈一笑就把赵衍之放开,赵衍之立刻像远离瘟疫一般跳到别处去,离叶轲有一段距离后尴尬地看向别处,叶轲看见赵衍之别扭傲娇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老板此时此刻也从储藏间拿出了装好的留声机,叶轲高高兴兴付了钱就抱着那留声机走向赵衍之,“站这儿干嘛呢,走吧,到你家给你装好,你看我这服务不错吧?”赵衍之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满意抱着留声机的叶轲,“我不要,你把这个留在这儿。”他叶轲以为赵衍之只是不好意思收下他送的东西,他没想到这小子还跟他较上劲了,叶轲也发现了,赵衍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倔的跟一头驴一样,然而他叶轲也是这种脾气,这两头驴碰到一起,难免一路火花带闪电。 “你说什么?赵衍之,我给你买留声机还是我的错了?”叶轲的脸立刻拉了下来,那笑容随即消失的无影无终,他就那么抱着大盒子站在赵衍之面前,这两人在别人的店里就开始不对劲了,那老板也没说话,继续坐在自己位置上拿着算盘算账,两个人在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沉默地抵抗着,“我真的不要,如果我需要,我自己会赚钱,我会买,我很喜欢留声机,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拥有它,如果是拥有他,我希望是我自己完完整整地拥有。”赵衍之仍旧昂着头看着叶轲,那副梗着头不肯接受的模样让叶轲气结,“你他妈什么逻辑,你喜欢的东西还不一定要拥有,赵衍之,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叶轲脾气一上来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抱着留声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砸也不能砸,气得他猛地踢了一下身边的桌子,那桌子给叶轲踢得摇摇晃晃快要倒却没有倒下,叶轲又猛地拍了一下那桌子,脸上似乎要结上一层冰霜,整个店里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赵衍之默默地给叶轲点了个头,看都没看叶轲一眼就说了句话想要匆匆地逃离,“东西我就不要了,叶司令你自己把留声机带回家吧。” 叶轲看见赵衍之已经要走出去,他恨恨地锤了一下那装着留声机的盒子就追着赵衍之冲了出去,他跑了不到几步就拽住了赵衍之的手腕,赵衍之想要甩开那只手,却没想到这只手越抓越紧,疼的他差点揣叶轲一脚,“你这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我给你买东西我有错吗!你收下你能怎么了?”叶轲举着赵衍之的手腕,另一只手还抱着那留声机,他的怒火简直要冲天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对赵衍之动粗,不然他就算磕八百个响头他也无法哄回赵衍之,赵衍之一直晃着被束缚的手想要挣脱开,听完叶轲说的那句话,立刻就回了话,“叶轲,你不要把我当做一个你豢养的戏子,我是一个人,我需要尊重,你这样给我买东西是在侮辱我,我有能力赚钱,我不需要别人给我钱给我买东西,即使我喜欢,即使我需要,我也不会要。你懂吗?”叶轲静了半天,他放开了赵衍之的手,又把留声机递上,“买都买了,你就收下,下次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不过……”“不过什么?”赵衍之见叶轲松了口道了歉心也软了,不过他还是不能收下那留声机,他还是推到叶轲那里,“你买的,你自己带回家听吧。”叶轲展露出一丝别样的苦笑,他又接上去了那句话,“不过,我还是想给你花钱。” 说完这句话,叶轲猝不及防地就弯下腰迅速地凑到赵衍之的脸颊边蜻蜓点水般地送上了一个吻,像是一个偷吃了糖的孩子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笑容,赵衍之愣住了,他捂着脸又放下,怔怔地看着叶轲,近乎低吼地朝着叶轲:“大街上做什么,你这疯子!” 叶轲一下又不笑严肃而又深沉地看着赵衍之,“你以后在外面不许这么拂我的面子!”“好,我知道了。”赵衍之顺从地点了点头,而他依然是没有从刚刚那个吻中回过神来,只好转移注意力帮着叶轲拿着那“讨人厌”的留声机,叶轲和赵衍之一人拿着一边,两个人慢慢地抬着走到车边,叶轲突然像是逗猫般揉了揉赵衍之的头顶,“我夫人真乖。” “谁是你夫人!“赵衍之一眼就瞪了回去,他顺势伸手就去挠了叶轲的腰间,叶轲怕痒自然是要躲着,但是两人在抬着留声机他也不能躲,于是只能边笑边求饶,”大爷,赵老板,小的错了,错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喊。” 第 31 章 赵衍之坐在沙发上发着呆看着那一台在运转的留声机,整个人似乎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这留声机是叶轲送给他的,硬要搬到家里来,不过这留声机也的确是上乘,放出的音乐悠扬舒缓让人如同在云间躺卧飘荡。这几日没有了叶轲的“骚扰”,赵衍之倒觉得自己有几分寂寞,自从和叶轲确立自己的心意之后,赵衍之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心神宁静反而多了几分担忧,他现在虽然表现的不明显,可是他内心像是藏了一团火,他对叶轲的爱可能比他自己比叶轲认为的还要多,他不表露的心迹也让他痛苦又甜蜜,他藏着掖着的这份心情或许旁人都不能理解,爱就要爱的彻底,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而赵衍之从来都不曾这样盲目的爱过,他也不敢如此,心中始终有份芥蒂,有顾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5节 春节的气氛很是浓郁,今天是大年三十,家里有林妈和小灵的张罗也使得整个屋子里有了喜庆的人味儿,赵衍之无父无母只有师父,而师父也早在三年前过了世,可以说赵衍之现在就是孑然独身一人,他拿起手边的报纸细细地读了起来,叶轲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也可以很好地度过,就像曾经一样。 在毫无防备之下电话突然响起,坐在电话一旁的赵衍之很自然地接了电话,“喂,这里是赵衍之。” “衍之,新年快乐。”电话那头的叶轲说完这句话,赵衍之的耳边便听见了窗外的炮竹声,各色缤纷的烟花像是来年春日绽放的一朵朵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那挂在墙上的钟声也指向12。赵衍之拿着电话勾起了嘴角,林妈和小灵也从厨房里端着饺子走了出来,“少爷,快来吃饺子吧,你最喜欢的白菜肉馅!” “新年快乐,霆予,我爱你。” 坐在一群亲戚朋友身边的叶轲拿着电话明显楞了一下,他握着话筒的手又紧了几分,他恨不得现在跑到赵衍之的面前狠狠地抱着他,吻他,告诉他,他也爱他,但是他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什么话也说不了。他只能抑制住内心澎湃汹涌的情绪,而对着赵衍之仿佛冷静地说道:“嗯。” 赵衍之听见叶轲的回话似乎并不是很满意,但是他的笑容却不减,“霆予,你在哪儿?”“我在家,一会儿见,我的爱人。”电话“咚——”的一下就挂掉了,赵衍之愣神地看着被挂掉的电话,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林妈走到赵衍之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吃饺子啦!别打电话了!新年快乐!”“衍之哥哥新年快乐!”赵衍之看着面前的林妈和小灵也站起身,拉住她们俩的手,“新年快乐,林妈,林灵。” “咚咚——”吃完饺子的林妈和小灵在收拾桌子上的碟子,而赵衍之也刚刚起身准备上楼,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凌晨的两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赵衍之回身走向门外,他低着头打开铁门,还未抬头,就被一个人抱在了怀中。 “你知道吗,衍之,刚刚我在家里,身边都是亲戚朋友,你对我说的那三个字是真的吗?!我一直觉得你不爱我,我做这么多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能不能,再对我说一次,那三个字?”倒在叶轲怀里的赵衍之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随即又把头埋进叶轲的胸间,低声闷闷地回答:“吃了吗?” 叶轲听了以后本来很期待的表情变得无奈又“恶狠”起来,他把赵衍之从他的怀前拎起来,“是这三个字吗?你糊弄我!我要惩罚你!”赵衍之脸上多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他低头又轻轻地笑起来,抬头看着叶轲,叶轲眼神突然认真了起来,抓住放在他胸前的手,赵衍之也不笑了看着叶轲,慢慢地闭上眼睛并仰起了头,将一双唇倾心赠送。 过了一会儿赵衍之却没有等到相应的那双温热的唇,于是他羞怒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幸灾乐祸的脸,那人恶趣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唇,一副挑衅看热闹的表情看着赵衍之,实在让赵衍之恨不得咬死他。 “你以为我会亲你吗?”赵衍之刚要张嘴回击,那人猛地一下把他往门一侧的墙边一带,就这么抵着他,那舌如同柔滑的灵蛇钻入了赵衍之的口中,他的贝齿被他一扫而过轻轻撬开,叶轲不停地吸吮着赵衍之的唇,手也不安分地从他的胸前慢慢地下移,搂住了赵衍之的腰,在腰上不停地来回摩挲。 以下省略三千字(逃走~) 赵衍之就知道,叶轲不可能和他好好洗澡,两个人磨磨蹭蹭到中午才从浴室出来。 第 32 章 江铎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来到了宋昱含家的门口,他站立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毕竟今天是大年初六,这个时候到宋昱含家补习是不是会很奇怪,毕竟人家还在忙着过年,而且宋昱含又是宋家长子,平日里应酬颇多,不过这次期末考试他的国文成绩简直又创了历史新低,宋昱含喊他来自己的家里帮助他补习,本来江铎是不准备来的,不过江源看见江铎成绩如此这么落后又得知了宋昱含是江铎的代课老师,于是赶着他就出门了。 还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的江铎,一下子被一惊,宋昱含家的门突然自己就打开了,江铎一愣,猛地又退后一步,“子泽?你怎么在我这里?”“宋老……哦昱含哥,我今天是来找你补习的。”江铎俊俏的脸上浮上一丝不好意思的红色,宋昱含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黑色西装,衬得他玉树临风,看出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抱歉拍了拍江铎的肩膀,“不好意思,子泽,今日我恐怕是没空了。”接着他又抬手看了看手表,“正好,快要10点,我带你去吃中午饭。” “不,不,昱含哥,如果你没空的话我就走了!”江铎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书,接连摇头要拒绝,宋昱含佯装要生气的模样,板着脸,“客气什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里说的一家人,自然就是宋星禾和江洛舟成亲的事情,江铎不知道想到哪儿去脸反而又红了一些。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宋昱含带上了车,到了珍珠饭店。江铎手里还抱着书,宋昱含走路很快,一路上问着江铎近日状况,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江铎。 “子泽,你也算是我弟弟,新年快乐,去江家拜访之时,那天你正好不在,听闻江伯伯说,那日你发烧?”江铎看着宋昱含轻车熟路地带着他进了一个包间,他一时不知该不该接那个红包,连忙又推辞,“昱含哥,这红包我不能要,你还是……”“拿着!”宋昱含站住脚,一只手拉住了江铎的一只手,把他的手掌弹开,一下子把红包塞到了他手里,“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给你个红包怎么了?”江铎抓着红包不知所措,脸也不好意思的红了,宋昱含看着他这模样不由得轻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招呼着江铎坐好,两人落座开始点菜。 宋昱含摘下了眼镜,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放松,又拿起眼镜戴上,微笑看着江铎:“子泽,想吃什么菜,你点吧。”“我也不知道吃什么,昱含哥你点吧。”宋昱含也不推脱拿来菜单就喊服务员上了菜,他合上菜单看向局促不安的江铎,也不知什么原因,这孩子每次看见他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你怕我吗?”宋昱含好笑地问着江铎,江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怕你。”“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总是那么紧张呢,子泽?”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包间很大,是一张圆桌,江铎两只手不知道摆在哪里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宋昱含的问题,服务员就端着菜开始走菜了。 “吃吧吃吧,把书放旁边。”看见菜来了,宋昱含主动站起身给江铎夹菜,江铎双手捧着碗去接宋昱含给他夹的菜,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子泽,下学期开始,每周日来我家,我给你开小灶。”“嗯,嗯……好。”江铎点点头,又继续吃菜,他心里其实波涛汹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宋昱含每次对他有意无意的关心和爱护让他受宠若惊,想入非非。 他不喜欢男人,可是唯独很喜欢宋昱含,喜欢被宋昱含照顾,喜欢和宋昱含在一起,宋昱含的气场让他觉得很舒服,宋昱含斯文却不寒酸,有礼却不软弱,宋昱含的鼻梁很高,侧脸特别的好看,在宋昱含转头和服务员说话的时候,江铎一直盯着宋昱含的侧脸看,他金丝框的眼镜下是高挺细长的鼻,那忽开忽张的薄唇吐出来的语句都是那么的动听,宋昱含声音也很好听,讲话声音很温柔,但是也很有男人味,脱了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气质和长相都那么完美,江铎无法回神,一直盯着宋昱含,宋昱含被江铎盯得有点发毛,“我,脸上有什么吗?”宋昱含左摸摸自己的脸,右摸摸自己的脸,又看向了江铎,江铎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头朝外一撇,“没有,什么都没有。” 吃完这一顿让江铎坐立难安的饭,他立刻就喊家里的司机把他接回去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宋昱含给他的红包收好,把书放到一边,一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面对宋昱含总是这么不镇定,这么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对宋昱含的情感他自己也觉得不明不白,他总是想要宋昱含一直和他在一起,追逐着他,就像他小时候喜欢看他爸爸带着他玩,而不是和哥哥玩吧,江铎疲惫的抬起胳膊放在额头上,盖住了自己双眼。 赵衍之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站在家门口等待着叶轲的到来,叶轲穿着黑色大衣,大步流星的从车上走下来,径直走到赵衍之的面前,“走吧。”趁其不备又偷吻了他的侧脸,赵衍之别扭地斜了他一眼,两人准备在这几天坐火车前往成都,叶轲想要带着赵衍之一起出游,现在正是休假,赵衍之也同意了叶轲的想法,于是俩人准备一起前往火车站离开。 “我在成都有一处房,不是很豪华但是在市中心很方便,到时候带你去吃美食,看美景,你觉得怎么样?”叶轲在车上拉着赵衍之的手,赵衍之点点头,“都听你的。” 火车上说起来也并不是很有趣味的事情,连做了几日的火车,赵衍之的身子感觉都要散架了,他站在床边伸了一个懒腰,叶轲也走到他身侧搂住他,将脸放在他的肩膀上,“累吗?”“还好,只是有些疲乏。”“再坚持坚持,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就到了。” 这次旅程对于赵衍之来说是很特别的,他从未出过什么远门,和叶轲出门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做这么远的火车,叶轲带着赵衍之到达了他成都的家,赵衍之打趣着叶轲道:“叶军长真是多处房产,是不是以后准备留着金屋藏娇?”“对啊,藏你啊,谁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你。”叶轲旋即刮了一下赵衍之的鼻子,“胡说八道。” 晚上,成都的夜市十分热闹,这里与上海不同,人们操着四川话撸着串吃着热辣的火锅,赵衍之本意不想出门,看见外面如此灯火辉煌不由得也动摇了,在这里没人认识他们,赵衍之被叶轲牵着手,走在街上,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嬉笑打闹,叶轲偶尔揽着赵衍之的肩膀走在路上,两人似乎又像好兄弟一样,赵衍之未曾怎么吃过辣椒,对于成都这里辛辣的食物是又爱又怕,叶轲之前在重庆上军校对于这里的味道自然熟悉,他看见赵衍之那张从来都冷静自持的脸突然被辣出眼泪不由得笑了出来。 赵衍之顾不得形象,不由得吐出舌头,想要喝水,而他杯里的水早已被喝光,在街边摊上,老板还在张罗着其他桌的客人,他俩做得比较隐蔽,一般是视线盲区,老板没怎么招呼他们,他刚想去抢叶轲手边的水,没想到那混账又猛地把他杯里的水喝到了自己嘴里。 “你,你又不怕辣你喝什么……唔——” 叶轲捧着赵衍之的脸,将口中的水渡给赵衍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叶轲灌下去了一口,他只得不停地吞咽,叶轲口中的水如同清冽的泉水汩汩地流入赵衍之的口中,赵衍之一边被叶轲“喂”着水,眼神一边朝老板那里飞,叶轲察觉赵衍之如此不专心于是报复似的咬了他的唇一口。 “啊——”一阵轻微的疼痛传到赵衍之的大脑,“大庭广众,你——” “谁让你跟我接吻不专心?我给你喝水你还敢看别人,嗯?”叶轲霸道地捏住赵衍之的下巴和脸,左右晃动了两下,老板感受到了赵衍之的眼光,赶紧地跑来,又给了他们一壶水匆匆离开。 成都的美食的确让人欲罢不能,赵衍之也沉浸在这样甜蜜的痛苦里,虽然他不能吃辣,但是却无法抵抗诱惑,叶轲带他吃的东西也的确好吃。 翌日,他们俩又要去爬山了,叶轲在前面走,赵衍之在后面跟着,山上的气温很低,而且两人一大早就从山脚出发了,为的就是看日出,这么浪漫的事情也只有叶轲可以想到,赵衍之昨晚上被叶轲折磨的腰酸背痛,还没怎么睡又被拽起来爬山,他恨不得打死这个精力旺盛的男人。 “快点啊,我们马上就要到山顶了!” 两人一同站立在山顶,眺望远方,远处的山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那晨雾散尽,那抹璀璨的碎金耀动着光芒,透过缝隙,驱赶飞云流雾,耀眼夺目,到处都是白亮的一片,渐渐地变红,光照云海射出万道光芒,朵朵白云也被它染红了,那金色朝晖也洒在了两人的脸上。 叶轲侧过脸来看着还在目不转睛盯着日出看的赵衍之笑了,他默默地去牵赵衍之的手,一起看向那日出,赵衍之轻启唇角,心里如同那日出般敞亮自在,“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去选择爱你。”叶轲抓着赵衍之的手微微一抖,赵衍之抬起头看向叶轲,叶轲也回眸,看见赵衍之那一双曾经他以为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深情和笃定,那份情或许比叶轲他想象中更深,更重。 叶轲抓着赵衍之的手,不知道该回什么样的话,他喜欢赵衍之,可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深,赵衍之对他的爱,不仅仅那么简单,而这句话,叶轲心里很清楚赵衍之是什么意思,赵衍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许在无形之中,叶轲已经暴露了一些什么,已经让赵衍之有所察觉。 下了山,叶轲一直牵着赵衍之,赵衍之脸上依旧挂着幸福的笑容,叶轲心情也实在说不上好,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够那么喜欢赵衍之,而赵衍之是那么的喜欢他,他如今得到了他,可现在的心情,总是让他觉得五味杂陈。 回到家中,赵衍之半躺在沙发上,看见叶轲穿着围裙在张罗着午饭,吃不惯辣的赵衍之没怎么好好吃饭,叶轲为了让他补充体力能够继续玩,于是今天准备下厨给他准备做好吃的,赵衍之偷偷摸摸地走进厨房,看见系着围裙,背对着他在切菜的叶轲,猛地一个冲刺抱住了叶轲的腰,叶轲一愣,手下一个不注意,就被菜刀切到了一点左手食指,赵衍之一声惊呼立刻把叶轲的左手食指放到自己嘴里含住,叶轲看见赵衍之低着头正一心一意地含着自己的手指,一下子满足地笑了,他搂住赵衍之,“我去拿创口贴。”“都怪我,我不该来打扰你的。”赵衍之内心十分惭愧,若不是他来逗叶轲一下,估计叶轲也不会切到自己的手指。 叶轲摇摇头,一脸无所谓的捏了捏赵衍之的鼻子,又揉了揉他的发顶,“傻瓜,我怎么会怪你,我爱你还来不及。”“就你嘴甜!”赵衍之在给叶轲贴创口贴时叶轲又一下子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嗯?你——” “别动,衍之。” 叶轲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的哑,赵衍之奇怪地靠在他怀里,而他还未察觉叶轲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叶轲不想让赵衍之看见自己流泪的模样,他想他已经眷恋上这种感觉了吧。从小到大,母亲被人害死,自己被丢在雪地里,若不是师父相救,他叶轲早就死了,后来又与怀秋分离,来到上海,方宛若毕竟只是姨妈,对他的关怀也只是片刻。兄长和父亲对他都说不上什么热情。他早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百毒不侵,钢铁不入,没想到,赵衍之已经无意之中戳中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紧张他,他在前线也受过伤,都是自己一步步熬过来。 所以他终于懂得人为什么在恋爱时都会变得软弱,有了软肋,而对于叶轲而言,赵衍之就是他的软肋,可能以前他也没有报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玩玩,或者来说,只是把赵衍之当做一个替代品。而现在,他也想不起怀秋会长什么样,赵衍之就是他心中的那个人,“霆予,霆予,你怎么了?” 赵衍之挣脱出叶轲的怀抱,看见两条泪痕还挂在叶轲的脸上,他不由一呆,也不知他是什么原因流泪,于是开玩笑的给他抹干眼泪,“切到手疼得哭了吗,来,乖宝宝,我给你吹吹。”叶轲又搂住赵衍之,轻轻地把自己的唇贴在赵衍之的唇上,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抱着吻着,叶轲感觉自己好像在一阵风中沉醉了,他不想醒。那阵风的名字,大概就是赵衍之吧。 第 33 章 叶轲从马厩里牵出一匹白色骏马,那骏马高大俊美,鬃毛在风中飘扬闪着光亮的色泽。一身黑色骑装的叶轲站在白马的身边更显得英俊潇洒。赵衍之今日被叶轲带来这一个马场来骑马,他从未骑过马,从他的心理来说,他甚至是有一些恐惧骑马,他无法掌控这马,叶轲招呼赵衍之走到他的面前,“这匹马给你骑,我牵着马,陪你走一圈。”赵衍之推脱着要拒绝,一旁马场的主人看着叶轲和赵衍之笑道,“迅风是一匹好马,性情温顺,赵公子不妨一试,何况有叶军长这样骑术精湛的马上好手给您牵马一定没问题。” 赵衍之也换了一身纯白的骑装,他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件衣服带给他的感觉,有些局促不安地被叶轲扶着坐上了马,那马似乎没怎么适应赵衍之这个新手的上马姿态,于是轻微地晃了一下,不过它性情温顺,若是一般的烈马可能还未等赵衍之上马就要把他甩下去。叶轲温柔地摸了摸迅风的头,牵着缰绳,让赵衍之扶稳,他便牵着马带着赵衍之在马场小范围兜圈。 “这家马场其实是我父亲的产业,以前我父亲是在成都军区担任副司令员,留下了这个马场,也给我留了一匹很难驯服的马啊,我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才驯服了。”叶轲好笑地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坐在马背上的赵衍之紧张得绷紧了全身,马每走一步他都要出一点汗,“放松,夹紧马肚抓紧缰绳就可以了。” “那迅风是你驯服的马吗?”赵衍之低下头看他斜前方叶轲的脸,叶轲摇了摇头,“一会儿我和你一起骑马。”“不行,我还不能……”“慢慢来,没事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拉你的马。”赵衍之心里都极为后悔上了这马,现在是“骑马难下”,而叶轲在赵衍之兜了几圈以后,把马栓在一棵树边,“你乖乖在这等我,我马上来!” 还未等赵衍之反应过来,叶轲就奔跑着向马厩的方向去了,他现在坐在马上还胆战心惊,叶轲带着他走了几圈他才稍微有点适应,还未等赵衍之回味刚刚骑马的感受,只见那人骑着一匹高大雄俊的黑色骏马,那匹黑马毛色油亮精神抖擞,如同战场上的常胜将军,高傲得不可一世。叶轲骑着那匹马神姿英发,整个人如同镀了一层光般焕然一亮,他驾着马在赵衍之面前勒马停止前行,再驾着马慢慢地踱步走到赵衍之的马的身边,叶轲一个漂亮的下马动作,径直走到树边,去解开捆在树上的绳子。 “走吧,我骑着我的绝影,你骑着迅风,我们去那里走一圈。”叶轲显然兴致很高,而赵衍之看见他开怀的模样也不忍扫了兴致,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骑着马跟在后面,他可能还是有些控制不好,但是叶轲在一旁自在的驾着马,也指点着赵衍之加快马的速度,两个人就在马场上越跑越远,往树林里去了,赵衍之控制不好速度惊叫起来,“霆予,霆予,我抓不住缰绳!!” “别松手,坐好你坐好!”两个人一开始是并排的速度,没想到这马儿跑起来的速度是赵衍之无法预料的,越来越快,以至于把叶轲的绝影也狠狠地甩在后面,叶轲心里大呼不好,他的绝影渐渐地就要追不上迅风,而赵衍之随着马的颠簸就快要抓不住从马上摔下来,“衍之————” 赵衍之那身子就像风中的残烛就快要抖动地熄灭,赵衍之的手已经几乎脱落抓不住那缰绳了,眼看他就要被摔下马来,叶轲俯低身子一个劲地向前冲,就在赵衍之快要掉下马时,叶轲伸出手去够他,可是手臂还是不够距离,叶轲也弃马跳向地面去接赵衍之,终于在快要触地时,赵衍之被叶轲揽入怀中,两个抱在一起,一路从地上滚了下去。 “怎么样,你伤到没有?”叶轲看着怀里紧闭着双眼,两手仍旧在发抖的赵衍之问道,赵衍之此时此刻全身发冷,他紧闭双目在叶轲的怀里簌簌发抖,他又颤抖着摇了摇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叶轲紧紧抱着赵衍之,又把他按到自己的怀里,一双手一直放在赵衍之的胳膊上来回摩挲,给他以平复心情,“衍之,你抬头看我!” 被吓的惊魂未定赵衍之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叶轲,“别怕,别怕,我在这儿!”赵衍之在叶轲的怀里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对着叶轲的胸捶了一下,“都怪你!”“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咱们回去吧?”赵衍之被叶轲扶起来两个人又走向绝影,赵衍之也看见了远处的迅风,连忙摇头道:“我不要骑马!” “没让你骑,我带着你,一起回去!”叶轲先是扶着赵衍之上了绝影的背,而绝影的反应非常大,赵衍之几乎就要把不住,叶轲连忙上马,又去牵着一旁乖乖站着的迅风,一路慢慢地走回去。 赵衍之坐在前面,叶轲几乎把他拢在怀中,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抓着迅风的缰绳,赵衍之的后背被叶轲紧紧地贴着,两个人在马背上一步步走,也颠着身体越来越贴近,叶轲的那个地方也抵在赵衍之的股间,赵衍之难受地动了动,叶轲扶住他的身体,“别动,你是不是想让我在这儿就把你办了?” 赵衍之脸一红,立刻乖乖坐好不动了,这么在马场呆了一天,远处的夕阳也染红了半边天,两个人骑着马看着天边,吹着温柔的晚风不由得沉醉了,赵衍之也自然而然地向后靠去,靠在叶轲的前胸,他的胸很宽厚很坚实,让人很有安全感,叶轲也低头看着赵衍之笑了,他又低下头亲了一口赵衍之,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在夕阳的余晖中亲吻着。 月儿从树梢中探出头来,月光之下两个人交缠的身体微微发亮。叶轲平躺在床的一侧,头倚靠在枕头之上,左手执烟,那烟雾从他的薄唇中吞吐出来。赵衍之则侧躺喘息着,他用手肘撑起身子看着叶轲,抓住了他的手,下午在叶轲护着他的时候手背被石子刮伤了一个口子,已经上了药,但是赵衍之还是把自己的侧脸贴在了那个口子上温柔地摩挲着。“疼吗,都怪我太笨。” 赵衍之一脸疼惜地看着叶轲,叶轲抽着烟轻笑着,又揉了揉赵衍之的脸,“怎么会,要不是我贸然让你……”“嘘——不许说了。你不许自责。”赵衍之伸出食指抵在叶轲的唇间让他不要再说,赵衍之又卸了力气躺在叶轲的怀中,手放在他的腹肌上轻轻地摩挲,叶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还不够吗,你这是要榨干我?”赵衍之抬头报以羞赧的神色动情地看着叶轲,再又贴近他的脸,给叶轲一个销魂又蚀骨的吻。 叶轲把烟头一掐,又一个翻身把赵衍之压在身下,全力动情地吻着,两人又继续完成那未完成的事情,夜色还长,那□□不断地从房内溢出,害羞的月儿又藏到了树梢中。 赵衍之穿戴整齐拎着行李从门外走了出来,他这几日的精神都不错,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一双秋水眸里蕴含着动人的神色,他看向人时的眼神再也不是冰冷淡然,反而带了几分情意,叶轲和他今日就要离开成都返回上海,戏班也要开门迎客,叶轲也有很多的事情要等着他去完成。 坐上车时,赵衍之想了想还是准备把这样东西赠予叶轲,这是他师父在他出师那一天赠送给他的一件礼物,并没有多少钱,但是对于赵衍之来说是一件无价之宝。他从怀里掏出这个怀表,递给叶轲。“这是送给我的?”叶轲颇为惊讶的看着异常认真也带着几分温柔笑意的赵衍之,赵衍之近来给他的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温柔体贴甚至还有几分骄纵,但在他看来都可爱至极。 “这是我师父送我的礼物,你知道,我从小是孤儿,这个怀表是师父在我出师那一天送赠予我,对于我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么多年,我一直戴在身上,从不离身,对于我来说也是护身符,我听闻你3月可能就要调往前线,我希望你平安,霆予,怀表就像我陪着你,我不能陪你去战场,但是怀表可以,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拿出来看看——”叶轲一把拿过怀表握在手里,也同时用一种蛮力把他紧紧地带入怀里,赵衍之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怀中之间,突然瞪大了眼睛,叶轲的呼吸喷在他的发顶,他亲吻着赵衍之的发,“谢谢,谢谢你,衍之,我会好好珍藏。” 叶轲收了怀表看见赵衍之对着他那充满爱意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强烈的击中了,他现在对赵衍之的爱可能不及赵衍之对他十分之一,但是他不能负了赵衍之,他觉得赵衍之能够鼓起勇气接受他已经十分意外,现在还把最重要的东西赠与给他,他叶轲,何德何能。 回到上海后,赵衍之自己招了车回到了自己的家,林妈和小灵看见他也赶紧簇拥过来,“少爷,东西我来拿吧!”“衍之哥哥,成都好玩吗?!有什么好玩的?”赵衍之笑着把东西自己抬着进了家,揉了揉小灵的头,又对着林妈说,“林妈,东西我来拿吧,你别动了!”“那行,我去张罗晚饭了!少爷你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啊!”赵衍之低头一笑,用手自己摸了摸脸,“小灵,成都的美食都很辣,不过很好吃,我给你带了一个京剧脸谱!当当!——”“哇!好棒啊!衍之哥哥你最好了!我好喜欢!” 赵衍之从行李里拿出一个钗子,走到林妈的身边,“林妈,这是我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一个发钗,我看你原来的那个发钗好像不好用了——”“少爷,你怎么能给我买东西,我不要!”“我又没什么姑娘相赠,林妈你就拿着吧!我都给你带回来了!”推脱了半天,林妈还是没能执拗过赵衍之,顺从地让赵衍之给他戴上发钗,林妈如同妙龄少女般问赵衍之好看吗,赵衍之点头并给林妈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好看极了!”小灵也在旁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礼物。 回来休整了没有几天,赵衍之就要回戏班唱戏了,今日他并没有几场戏,但是他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冯春生。自从林老板走了之后,冯春生四处寻门路,终于还是找上了八爷,八爷看他唱小生的确还是不错的,于是便留下了他。 赵衍之和冯春生自然是不对路子,杜寒君也知道他们俩人之间有些过节,所以安排的戏也并没有让他们俩人碰头,没有想到这冯春生也不是省油的灯,看见赵衍之就开口呛声道:“哎呦,可算是爬上叶军长的床了,赵老板好功夫啊,平时装作高高在上一层不染的白莲花,看到有床就往上爬啊,真是厉害。” “住嘴!”赵衍之冲上去就给冯春生狠狠地掌掴了一巴掌,“冯春生,你不要含血喷人,我赵衍之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评判!”“贱人就是矫情,你还在这儿跟老子装清高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撕了你这张逼脸看你怎么卖!” 两个人随即扭打成了一团,杜寒君本来还在八爷那儿说话,被下面的人通报两个人打起来了,连忙下了楼冲上去拉架,“松手!不许打了!冯春生!八爷接收你不是让你在这儿闹事的!你要是再这样!下次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冯春生一脸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杜寒君,回应道,“是,杜二爷,春生再也不惹事了!”心下又哼了一声,赵衍之,你这贱人,你以为你在这儿就得势了吗?总有天我冯春生要把你置之于死地,让你抢我的风头!断了我的财路!让我没了栖身之所!你只要落在我冯春生手里,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老板你是我们的顶梁柱,若是打架伤了脸可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杜寒君和颜悦色地看着赵衍之道,赵衍之知道杜寒君这是笑里藏刀,于是他淡淡一笑点头道,“寒君说的是。”看也不看那冯春生一眼就离开了。冯春生气得一跺脚,不过看到杜寒君冷漠的表情之后又收敛了,朝着杜寒君赔笑,冯春生暗下握紧了拳头,赵衍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 34 章 戏台两旁的帷幕慢慢地拉开,鼓点随着帷幕的展开也有序地响了起来,坐在戏台之下的众人皆都翘首以盼那熟悉的身影,今儿唱的戏是有名的《凤还巢》,那貌美的程雪娥不知被那眉眼都是戏的芙蓉会演绎成如何风情,掌声四起,赵衍之提着气踏着碎步就跟着前一个上场的人紧接着上了台。 下面的票友们看见那欲语还休的双眼似乎道着不明的情意,那宽大的戏服袖子被翘着兰花指的纤纤细手轻轻拿捏着,微微遮挡在那粉面之上,半遮半掩更是风情万种,把那小女儿娇态演绎得淋漓尽致,与台上的对手搭戏,那唱腔清越婉转,颇有几分梅派圆润甜脆之感,那程雪娥一身水粉缎的褶子里衬则是一件只露出锦霞纹青碧的里衫,那水粉褶子上尽是繁华富贵的翠枝牡丹,一转身一回首衣香鬓影间仿佛只留下一缕倩影。眼花缭乱之间又见那待字闺中的“程雪娥”双手往外用力一撑直,从袖间飞出两道雪白绸缎,抖袖之中又穿插着扬袖荡袖,那袖在他的摆弄之下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力,那反衬劲赵衍之用的极好,这种相反相成的逆向劲势让那水袖就在他身侧围着转圈,赵衍之只能听见台下掌声涌起,如同在油锅里炸开的水沸腾了起来。 余音绕梁般的唱腔让人如痴如醉,醉卧在那华清池之中的杨贵妃也许也不见得有面前这“程雪娥”更加美艳动人,那“程雪娥”带着的一丝羞怯与娇憨的神情让一众票友观众沉醉其中不想醒来,一场大梦,叫得人如梦似幻。 “本应当随母亲镐京避难,女儿家胡乱走甚是羞惭。 小妹行见姐夫尤其不便,何况那朱千岁甚是不端,那日他来将奴骗,幸中母氏巧机关,如今若再去重相见,他岂肯将儿空放还。 (唱流水)母亲不可心太偏,女儿言来听根源:自古常言道得好,女儿清白最为先,人生不知顾脸面,活在世上就也枉然。 强盗兴兵来作乱,不过是为物与金钱,倘若财物随了愿,也未必一定害人结仇冤。 倘若女儿不遭难,爹娘回来得团圆。 倘若是女儿遭了难,爹爹他定要问一番。 如今称了儿心愿,落一个清白的身儿我也含笑九泉。” 此时舞袖正起劲的赵衍之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台下第一排的男子,那男子眼中露出赞赏又钦慕的表情,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波动,他的皮肤虽然有些黝黑却透着一层如同在阳光之下折射的淡金。肤色丝毫不妨碍他深刻俊美如同雕刻般的五官,他沉默冷峻似乎是一座沉睡冰冷了上千年的完美雕塑,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什么话也没说,看起来文质彬彬。那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子看了赵衍之的表现也显得很是激动,他转身伏在那肤色略黑的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听了那几句话嘴边勾勒出几丝笑纹。 戏终人散,那男子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动,八爷却带着一群人走到了那男子的面前,“东田长官驾临鄙人的容天彩戏班,简直蓬荜生辉。”闻声便从座椅上站起的男子,也面对着八爷说:“容天彩的班主,你好,我很喜欢,中国,的文化,尤其是戏剧,不知,刚刚唱花旦的那位,是何人?” 八爷不是汉奸也不是亲日派,不过他知道日本人不好惹,尤其这个男人,东田真嗣,他是上海四大家族之一祁家的人。东田真嗣本人在日军中也有担任官职,前段时间立了功于是又晋升成为了中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位中佐,手下还握有实权,实在是惹不起的人。东田真嗣此人在上海滩久负盛名,一是因为他显赫的家族背景,另一个则是他如今在日军中身处高位。八爷笑着点头,看向中文说起来还有几分生涩的东田真嗣回应道:“那位是我们容天彩戏班的台柱——‘芙蓉’赵老板,唱得好那是自然的,能得到长官您的赏识也是他的福气。” 那东田真嗣没有反应,反而眉间簇起一团褶皱,身旁那站在他身侧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子也说着并不流畅的中文道:“长官,‘台柱’的意思就是最厉害的人。”东田真嗣挑了挑眉看着八爷,“我有心结交这个,台,柱,不知八爷可否引荐?”八爷再见过多少阵仗此时手心也有些微微出了汗,他不好直接拒绝这个东田真嗣,也不能就让赵衍之“羊入虎口”,不少日本军官都有“龙阳之好”,赵衍之与生俱来生得唇红齿白气质又独此一份的出众,无疑这是优势,然而这脾气却是一顶一的臭,若是得罪了长官,那免不了那残酷的手段对付。 “好,若是长官赏脸,不如鄙人做东,吃一顿饭,来认识认识我们赵衍之?”八爷看着一直板着脸的东田真嗣也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思,于是试探的问了一句,东田真嗣没接话,过了会儿淡淡地看了八爷一眼,那眼神云淡风轻却又极具威慑力。东田真嗣肩宽腰窄身材匀称比例极好,他一身白衬衫扎在那锃亮的深黑皮带之中,两条笔直又修长的腿就竖立在八爷面前,他本就比八爷高了一个头,他微微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分不屑与嘲讽,“不用,若是八爷不愿意,那,东田,就——” “东田长官,你好。”正当八爷满脸大汗张皇不知所措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那人迎着八爷的面,东田真嗣背对着他,杜寒君微微张大嘴看着那人,他已经脱去戏服,身上却有着纤尘不染的气质,再俊俏的玉面小生和他比还差上了一截,他就这么走到了东田真嗣和他身边那个金丝框眼镜面前,东田也被声音吸引了过去,转过身看向那个走向他的人。 他迟疑来者何人的同时也被吸引着,面前走来的这个人身量纤细,可是却浑然天成自带与他人不同的特殊气质,如山间清泉云中皓月,娓娓道来缓缓而至,他看着这张五官端正精致的脸说不上陌生也谈不上熟悉。他一双眼透着灵动与韵味,高挺的鼻梁显得整张脸立体又俊秀,丝毫不带女气又千娇百媚,那张薄唇露出本身就带有的淡粉,不点朱唇自来红的模样让东田真嗣微微一愣。站在他身边的金丝框眼镜那位说了一句日语,那东田真嗣的眼睛睁得更大,本来冷漠毫无表情的脸如同冰块露出一丝裂痕,“你,就是,刚刚在,台上的——”“没错,就是我,东田长官,我是赵衍之。” 八爷和杜寒君全都慌了,两个人尴尬一对视,本来是想要好好保护赵衍之,即使是得罪了东田真嗣也要保护他,没想到他自己就冲了出来化解了危机,不知道是福是祸。赵衍之本来在后台已经脱了戏服卸了妆,没想到黄允和会跑来告诉他八爷和杜寒君被日本人缠上,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八爷是自己的恩人,不能让八爷陷入危机,也不能让赏他一口饭吃的容天彩有危险,于是他奋不顾身就这么冲了出去。 他现在站在这个东田面前,如果说他不紧张是假的,这个男人不怒自威甚至带着一种修罗的气场,他皮肤比其他人都要黑一些,不过他的五官更有一种别样俊美,像一头危险而又迷人的猎豹。尤其他的眼睛很是深邃,仿佛你就是他的猎物,当他看着你的时候,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直接刺穿你,他身上的阳刚之气和威压直接就让赵衍之差点没有喘上气来,那男人看见他自报家门以后嘴角淡出一丝不经意的笑纹。 “衍,你的名字,很好听,和人一样,美。”他的中文不是很流畅,不过赵衍之能看见他脸上有欣赏的表情,不过他听见一个日本人这么叫自己的名字说实话自己是有些惊慌,“不知,衍,是否有意去,我府上,做客?” 赵衍之的目光越过东田的肩想要去看八爷和杜寒君,没想到那东田真嗣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延伸之处,朝右踏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微微低下头看着赵衍之,眼神透着一股子探究,继而又把脸慢慢贴到赵衍之的面前,两只眼睛四目相对,赵衍之忍不住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东田真嗣盯了两秒,又站直了身子转过身看向了八爷和杜寒君,刚要开口,从戏院大门口冲进来一个日本兵,大声地喊着。 “長官は,沢野長官があなたを探して!”(长官,泽野长官找您!) “分かった,慎太郎あなたは先に帰って、すぐ行くから。”(知道了,慎太郎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站在东田真嗣身边的金丝框男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路小跑随着那兵跑了出去,东田真嗣的眼神又收了回来,看着低头没说话的赵衍之心里却泛起一丝温柔,他低着头正好看见那高挺雪白的鼻梁,让他不由得想起故乡的富士山山顶的那抹雪白,沉静圣洁,面容恬静平和,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美好的人,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想要好好去珍惜甚至是——独占,他用食指轻轻去触碰到赵衍之的下巴,用一种他从未用过的温柔力气抬起他的下巴,一双锐利深刻眼睛就那么侵略进了赵衍之如同受了惊的迷鹿眼里,“衍,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放开了抵在赵衍之下巴上的手指,大步流星地就走了出去,赵衍之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就倒在了地上,他手心被自己指尖的指甲捏出一道道埂子,那汗量简直比压腿甩袖耗费的汗还要多,八爷还站在原地,一脸神色严肃的看着地面转而又看了看赵衍之,杜寒君和黄允和急忙去扶起赵衍之,八爷看着赵衍之站起身来一副狼狈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衍之啊,你是好孩子,以后若是什么事,八爷恐怕也保护不了你了。” “轰——”赵衍之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上炸开了一声响雷,把他整个人又几乎要打蒙在地,八爷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轲此时已经坐上了通往南京的火车,他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怀表,心里想的却是那张绝世的容颜,似乎永远也看不够,也喜欢不够。被他摩挲着的怀表怎么都捂不热,这东西居然也随了他主子的性子,活生生一个小坏蛋,偏要得到最好的爱,让你又爱又恨,愁肠寸断地爱他,他才会报以他最热烈的爱,这次去了南京,可能就要调往东北,和他哥哥带着二十一集团军与东北抗日联军携手攻破敌人的防线,想想又是一场恶战,希望上海什么事都不要发生,自己能平安地归来和赵衍之相聚。 第 35 章 与叶轲也有两月未见的赵衍之近日来胆战心惊不已,那东田真嗣出现了一次以后却也没再出现,叶轲与他一直都有书信联络,不过这一周以来也杳无音讯,赵衍之仍旧按部就班地唱,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唱多久。 另一边,叶轲在南京事务似乎很是繁忙,最让他头疼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抵达南京后,他就被拎着去见自己的父亲——叶振海,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看起来保养得也很是不错,明明快要花甲之年的老人仍旧精神烁烁,一双极似鹰隼的双目就这么锐利地盯紧了在堂下站立的叶轲,这位父亲看着与他并不是很亲近的亲生儿子,内心泛起一阵酸涩的情绪。 “跪下!” 叶振海突然发声,与此同时叶轲也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也在看着他的父亲,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不明状况,一个怒火中烧。 “为什么要我跪下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混账!”叶振海狠狠地拍了一下身侧的红木桌,发出响亮的声音,在堂上的还有他的兄长叶季霖和叶季霈,这位二哥他是从未见过,他二哥在南京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中统)任职。他的眉目与叶振海丝毫不相似,倒是很是像他的母亲,他的五官没有叶季霖出色,看起来倒是很是舒服,他的二哥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眉眼间带着一丝凝重的神色。 “你在上海和那戏子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一无所知?你居然还把他带到成都,在那里做了什么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霆予,你未免也太小瞧为父!我叶家祖祖辈辈的名声历来清清白白,我们家这一辈的声誉到你这儿就全被毁了!你以为你建功立业了?你以为你做了多大贡献!?你以为你现在坐到这个位子是靠的谁?你大哥劝慰你多次你仍旧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你今天给我跪下!”那叶振海噼里啪啦地一通骂,叶轲站在原地已经懵了,叶季霖看着叶轲,皱紧了双眉,叹了一口气,“霆予,你为什么就不听话,这件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还以为家里人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当时只是玩玩,可是这都多久了,你想做什么??你以为大哥都看不见吗?” “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跪下?” 叶轲一脸面无表情甚至桀骜的态度看着叶振海,也将目光扫视了叶季霖和叶季霈,他二哥看了叶轲这个态度,看了看自己兄长和父亲的态度,出声劝道:“霆予,二哥这是第一次见你,爸,不如我们先——” 听到了叶季霈的劝解,叶振海更是一怒,站起身就冲到叶轲面前,甩起手来就是一巴掌呼了上去——“啪——”“你没错?你还有理了?叶轲,你以为你现在所拥有的都是谁给你的?是叶家!不是你叶轲自己闯出来的!你有本事和我在这里吼,那你就滚出去!要么和那戏子断了,要么你就和叶家断绝关系!” 叶轲被叶振海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叶振海的力气也不小,叶轲的头被打得侧到一边,他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在流血,他嗤笑一声,拿手抹了抹嘴角的血,回过头来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叶振海,一脸无所谓地回应:“是吗,你们有承认我是叶家人吗?我本来就是孤儿!!我从来就没进过这个家!断绝就断绝!你以为老子稀罕?”叶轲还未转身出门,就被站在叶家大堂周围、四处涌来的兵按到跪在地上,叶轲跪着面对叶振海,叶季霖也站起身,两人就这么看着叶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们押着我是什么意思?”叶轲丝毫没有动容惊慌,反而抬头冷漠地看着面前两人,叶季霈开口想要打圆场,却被叶季霖抬手打断,“季霈你一向心慈手软,这小子你不用给他求情了,这种事情,我们来了断!”“霆予,你照样可以在南京办事,但是你是回不了上海了,你不要想着回去了!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你就和我们去重庆!”“你们凭什么能限制我的自由!!放开我!!”一听不让他回上海,叶轲陡然怒火从胸口迸发,他猛力地想要挣脱押着的那几个兵,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再大也是抗不过六个人的,只是徒劳流失体力。 叶轲就被这么一路押着关进了叶家的祠堂里,叶振海在外面锁上了门,对着叶轲道:“今晚上你就跪在我叶家列祖列宗前好好的反省!”叶轲一言不发地跪在垫子上,看着面前的牌位,心里慌乱焦躁,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思虑着对策。 第二天他出门办事也一点没含糊,叶振海派了十几个人盯着他,不让他离开半步,甚至连上个厕所都要被盯着,叶轲被盯得密不透风,也着实让他有些崩溃。 远在上海的赵衍之却毫不知情,没想到叶轲已经被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禁锢了起来。转眼已至三月,江洛舟的婚事在上海也掀起了轩然大波,报刊广播里都是他即将与宋家二小姐——宋星禾成婚的消息,叶家也收到了请帖,与江洛舟一向交好的叶轲不得不去,叶季霖听从了叶振海的吩咐一直紧盯着叶轲,准备带着他回上海赴宴。 终于回到上海的叶轲终于提起了精神,他可以联系赵衍之了!可是他被盯得紧极了,根本没有机会让他逃窜,他站在酒店大堂之中,全身无力,叶季霖带着方宛若走到他身边,方宛若看着有着几分憔悴的叶轲心疼极了,走过来揽住叶轲的臂膀,又摸了摸他的脸,“霆予,怎么如此憔悴?在南京发生什么事情了?”听到方宛若问询的叶季霖轻哼一声,自己径直离开去和宋学文、江源打招呼去了,叶轲一句话也不想说,此刻看见自己的姨妈出场内心又燃起一阵希望,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人群中一个身影吸引。 那人身着纯白西装看起来风流潇洒,背影看起来与赵衍之极像。叶轲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过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就走了过去,他还未走到那人的身后,那人就已经优雅地端着酒杯转身,面对着叶轲仍旧与身旁的人交谈,似乎并未看见站在他不远处的叶轲,叶轲看见了那张脸浑身为之一震。 那人眉眼并没有赵衍之眉目中的细致柔媚,反而略带几分飒爽英姿,五官的确和赵衍之有七成相似,重要的是,那人的长相比赵衍之更像怀秋——他一直寻觅的人,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站在他的面前吗?叶轲不敢相信也不敢上前确认,那人噙着笑意与身侧的几位军官们聊着天,似乎和他们嫡系军是一家人,他怎么从不知道此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认识的国防厅副厅长刘新亭,刘副厅长就携着那人走到叶轲的面前,“叶军长,我向你介绍这一位在前线立下赫赫战功的傅副参谋长——”叶轲全身一震,他居然,姓傅?那人看见叶轲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带着几分优雅的笑,伸出自己纤长好看的手,“你好,叶军长,我是第二十七集团军的副参谋长,傅怀秋。” “怀秋——?”叶轲看着面前这个寻觅了许久的人居然已经在国民党军中混的如鱼得水,他不由得出声喊出这个名字,怀秋还要比他小不少岁,那如今能混成这样一定有不得了的手段和才智,傅怀秋看见第一次见面的叶军长这样喊出他的名字,不由得一愣,虽然很多人都这么喊过他的名字,不过这样熟悉的声调和咬字很像——师哥。 “是的,在下就是傅怀秋,我已经调来上海的军事委员会调查局(军统),以后就要和叶军长有诸多交流,作为同事,以后请多关照!”军统?他一个副参谋长怎么去了军统?叶轲也顾不上那么多疑虑,只是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搭什么话,那么多年想要寻觅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丝毫不知如何自处,他只好苦笑着大方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这双手早已不是儿时那软糯嫩白的糯米团子,取而代之是一双成年男子有力修长的手。 傅怀秋比叶轲略矮,不过他风度翩翩气质极好,倒是不输叶轲,两人交谈完之后,傅怀秋又跟在那刘副厅长之后去认识军统的各位处长,看来刘新亭之前就和傅怀秋认识,两人十分熟捻。 叶轲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一箱炸药脑子里炸开,傅怀秋,怀秋,怀秋——他不断在脑子里念叨这个名字,他的怀秋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活的非常好,比他想象中的好。圆滑有礼,玉树临风,长相很像傅云青,但又比傅云青多了几分谦和恭顺,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可以在政府里混的极好,叶轲苦笑,他在担心什么呢。没有他,傅怀秋活得更好。他要不要和怀秋相认呢,他要不要坦白自己就是老三,现在如此突兀地出现是不是不太好? 本来绞尽脑汁要找寻赵衍之的叶轲此时被突然出现的傅怀秋搅得一片浆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傅怀秋,对他好,弥补他曾经伤害他的,他更想去问傅怀秋,师父怎么样,二师兄秦鹤亭大师兄陶竹元都怎么样,还有还有—— 主角已经登场,江洛舟站在台子的中央,叶轲魂不守舍地坐在自己应该坐的地方,身旁是叶季霖一家,跟着他们坐的还有军统的副处长一家,叶轲懒得打招呼,只是面无表情呆愣地看着今日貌似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江洛舟,宋星禾挽着宋学文踏上台子,走过红地毯,每一步走得慎重又谨慎,司仪主持了几句,江洛舟便单腿跪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从宋学文的手上接过宋星禾,两位新人彼此扶持走到舞台中央,今日的宋星禾依旧温婉动人,新娘妆平添了几分娇媚,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叶轲看着这一对新人,仰头就灌下一杯酒。 第 36 章 两位新人的互动环节叶轲都没心思去看,桌上的酒菜也丝毫没有食欲去触碰,酒过三巡,两位新人拿着酒杯四处敬酒,两位上海显赫家族的联姻隆重十分,一共办了六十多桌的喜宴,应酬也让人应接不暇,就在叶轲喝得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傅怀秋端着酒杯走到他们这桌过来,傅怀秋看起来也喝了不少的酒,不过说话还是清醒的。看他走来的样子,他是过来敬军统副处长柳畅东的,柳畅东虚长叶轲几岁,也算是年轻有为,不过早已成婚生子,身侧的夫人看起来贤良淑惠,孩子也有了四岁,到处跑跳捣乱柳畅东也只是微笑随他胡闹。 “柳处长,这一杯,怀秋敬你,此次我打申请报告调来军统,是为了完成上面特殊——”叶轲坐着看着站着的怀秋和柳畅东,心思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的话,他只是单纯地上下看着一身纯白的傅怀秋,他脱了西服外套,里面穿着白衬衫,笔挺修长的身姿迷人至极,想必这样的身材气度长相也让一些世家小姐为之倾心。 与柳畅东敬完酒傅怀秋又给自己添了些酒,走到叶轲和叶季霖中间,举起酒杯,叶季霖和叶轲也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这位“生面孔”,“两位长官,在下傅怀秋,从广州才调来上海,以后与二位也会有诸多接触,若晚辈有什么做的不好不对的地方,希望两位长官能够给我提点指教,怀秋先干为敬!”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面前这人果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端着板凳给自己送水的怀秋,也不是那个会蜷在自己怀中撒娇的怀秋——叶季霖已经与傅怀秋寒暄了几句,叶轲却一句没说,傅怀秋转眼看着叶轲,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颔首示意,便转身离开。 坐回位子上的叶轲,被叶季霖问话了,“人家傅组长过来和你说话你怎么一点回应也没有?军统的人一向不好惹,平日交好倒是还好,若是你有什么岔子被他们盯上了那可就没有什么好话和你说了,你不懂吗霆予?”“兄长说的是,霆予谨记。”叶轲看都没看叶季霖一眼,嘴上答应着,一边又灌了一杯酒。 赵衍之坐在家里百无聊赖,他现在谁的消息都不知道,还要提心吊胆提防东田真嗣,那个日本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虽说他身上有一半中国人的血,可是从他的眼神中丝毫感受不到来自同胞的热度,对于东田真嗣而言,赵衍之这个人,只不过是他的猎物之一。 叶轲留给赵衍之的只有那一个留声机,赵衍之抚摸着那触感冰凉的留声机不由得一阵瑟缩,他扯了扯嘴角,自己坐在这里独自神伤,说不定叶轲已经把他忘了,反正自己已经是到手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珍惜。赵衍之又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叶轲在南京遇到了什么,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实在是太不应该,今日又如此平淡无奇地过着日子,让人难免有些心慌。 站在酒店外吹风的叶轲站在酒店二楼一个阳台上,整个身子倚靠在高大的罗马柱上,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他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感受着酒店内热闹喧哗的气氛,他蓦然发现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而站在他不远处还有几位碍眼的“叶家军”,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派来监视他叶轲的人,为了他叶轲不再继续让叶家列祖列宗丢脸。正当他自我嘲笑了一声,看着地上的叶轲发现,自己身边慢慢凑过来一个纤长的黑影,那人双手背后,一步步走到叶轲身边。 “叶长官也喜静吗,独自一人在这里吹风。”叶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抬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傅怀秋,吐出了一口烟,“不是,只是今日见到傅组长,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傅怀秋眉间一挑,同时又看见叶轲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他,他抬手摇了摇,“谢叶长官,在下不抽烟。”侧首望着抽烟的叶轲,好奇又好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吗,叶长官那位故人,如今在何处呢?” “恐怕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说完这句话,叶轲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好像被烟头烫到,微微一抖,地上抖落了不少烟灰,他也撇下烟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傅怀秋,报至一个微妙的笑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傅组长,以后再会。” 傅怀秋站在原地回味着叶轲刚才所说的话,自己一人站在酒店的这一阳台上,吹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低头看着叶轲踩灭的烟头,似乎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他握紧了拳头,将指尖深深抠入手指心,生生捏出了几道痕迹,他低着头耸动着肩膀抖动着,远处看见他的人以为他在笑,其实不然,傅怀秋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我怎么会不知道,傅怀秋这么想着,可笑又心酸。 刚刚叶轲喊他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再加上叶轲看着他时,神不守舍神情恍惚,他傅怀秋早已猜出叶轲的身份,当年,老三就是被叶家人带走,这一结果害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在幼年最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丧父,早早地认识了这社会的真实面目。他怎会识不出来!他一路跌跌撞撞爬到这里,一路沾满血腥和残酷,就是为了站在他师哥的面前,告诉他,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他就是为了他而来啊!他怎会不识得他! 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入颈脖,傅怀秋渐渐放松了攥紧的拳头,仰头朝着天空,俊美的面容因着泪痕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脆弱,他抬起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他的右手放在了胸口的正中央,那一块玉上,他的师哥送给他的玉,那时的情景恍如昨日—— “怀秋,师哥送你个东西。” “怀秋,你走吧,记得把玉收好了,以后要是想师哥了,就……” “师哥我一定会把玉佩保管好,可是你为什么会……” “走吧,快走,不然我要喊师父来了。” “我再也不喜欢师哥了!” 傅怀秋握紧了胸前的玉佩,用手指轻轻描摹着玉佩的模样,就好像在脑海中镌刻着那一袭白衣短打的少年,永远带着如同太阳般温暖笑容的少年,在夜晚轻柔地拥着自己的师哥,宁愿自己受罚也要护着他的师哥,给他买好吃的芙蓉酥哄他别哭的师哥,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师哥。 当年他负气收下玉佩后对着师哥说出的话,没想到就变成他对师哥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当初,能够好好和师哥道别该多好。独自一人咀嚼着过往种种的傅怀秋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根本没那么狠心,说好了要用遗忘的方式放弃对师哥的想念,一直一直要恨一个人,恨到现在真的太累,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傅怀秋心中对叶轲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一开始他是凭着自己对叶轲的恨意一步一步进入部队,从最危险的事情做起,像不要命似的,一步步打拼,冲到前线不惜为长官挡子弹,步步为营才走到现在的位置,如今他如愿以偿能够看见叶轲,他的心霎时又软了,当年的受害者不止傅怀秋,也有叶轲。 他看见叶轲那颓废的侧脸,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夹着烟的微黄指尖,哪还能看出是那个潇洒又无赖的老三呢? 叶轲送赠给傅怀秋的玉佩他一直贴身带着,一开始父亲刚离世撑不下去的时候,每晚他都攥紧了玉佩睡着,哭着哭着就没劲哭了,于是倦了乏了就睡了,每晚他都能梦见师哥轻声安慰他抱着他哄他。有时做噩梦,他一夜惊醒,发觉身上盖着被子,他着了魔似的以为他的师哥回来了,冲出房间四周回望然而什么都没有,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周达武而已。 他每一次悲声恸哭换来的只是无声的寂静,在他振作不了的时候,他也渐渐发觉周达武一天天比一天虚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养大傅怀秋,周达武一生终未娶,一人做很多重活,同时一天做好几份差事只为送傅怀秋去学堂读书,只因他傅怀秋能出人头地是傅云青最大的念想。 终于振奋起来的傅怀秋考入了军校,进了部队一直在前线打拼,枪林弹雨他也从不畏惧,所以一直没能回广州,陪伴身体不堪重负的周达武,就在他今年刚刚收到调令调往上海之时,周达武就在广州病逝了,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傅怀秋以后是真真正正的独身一人,并且周达武去世前的最后一眼他也没能看见。等他赶回广州的家时,家里的下人只是告诉傅怀秋,周达武去世前要传给傅怀秋的那一句话便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去找老三。” 周达武去世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整天,手里一直攥着这枚玉佩。 他低头轻笑,天下之大,我傅怀秋举目无亲,他还是没听周叔叔的话,来了上海,而且找到了师哥。官场上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这一套,他已经是游刃有余,学的极好,如今打报告进入了军统,他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叶轲,更重要的是为了—— 还未等傅怀秋继续想下去,柳畅东就派人喊傅怀秋进去,要给他介绍军统的各个同事了,傅怀秋整理好心情擦了擦还未干的泪痕,带着微笑踏入大堂。 第 37 章 酒席散了出了酒店,就要坐上自家的车,他现在想到的第一个人的就是赵衍之,可是他现在插翅难飞,周围人全盯着他,不过如果此时此刻他再不找准机会逃的话他可能这次回上海就见不到赵衍之了!十几个人都盯着他,他突生一计,慢慢踱步走到面前还在交谈的傅怀秋和柳畅东的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好地掩盖了叶轲的身影,而目光一直追随他的人便是傅怀秋,从叶轲靠近他们这里开始他就注意到他了,不知他要做什么,不过他身形一闪,很快地就从酒店的后门口狂奔了出去。 叶轲甩出身后的十几人老远,不过那些被叶振海派来的兵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揪住了叶轲的身影,这酒店虽然繁华富贵可是地处偏远,周围根本没有什么车,跑着跑着叶轲就跑到了一处岔路,在岔路口的某一方向突然开出一辆货车,货车的速度不是特别快,叶轲咬紧牙关,猛力冲刺去追货车,伸长了手臂去够车,追了一会儿那车像是慢慢减缓了速度停止了,叶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侧头一看原来前面的路口是红灯,他赶紧趁着力气追上了货车,手脚并用爬上了货车,而追击他的十几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叶轲心里暗暗祈祷着红灯快过去,他回头看着红灯还有十几秒,那十几人一边大喊一边跑,就在跑的最快的那人要抓住车的后箱之时,车启动了!那人跌了个狗□□,叶轲握紧双拳大吼一声,终于是冲出包围圈! 但是接下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便是,这车会开到哪儿去—— 坐在江洛舟面前的新娘,低着头默不作声,脸上还带着娇羞的红晕,江洛舟喝了很多的酒,打开门口后便径直坐在了门口,对屋内的人熟视无睹,旁若无人地坐在门槛上唱起了歌,他进也不进,只是一个人对着月亮,唱起了歌。宋星禾依旧端坐在床侧,回想在大厅之上,江洛舟陪着她一直挡酒,和家人举杯庆祝自己的婚事,过程中一直揽着自己,想必对自己也是百般的喜爱。可看见江洛舟如此反应,宋星禾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今日只有他俩在这酒店后的婚房之中,明日一早还要回去拜见父母亲,她顾不得许多,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着水杯走到江洛舟身侧。 “寅恺,喝点水——” “砰——”江洛舟本来好好唱着歌,看见宋星禾朝着他走来站在他身后,立刻站起身,甩手接过那杯水狠狠地砸在地上,他逼近宋星禾,身高优势让他看起来气势惊人,背对着月光,他的脸看不清楚表情,只是看起来有几分瘆人。 他低着头,宋星禾只能看见他充满了血丝的双眼几欲爆裂,他用手狠力地捏住了宋星禾的下巴,一步步将宋星禾朝房里推,“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下开心了?我是你的丈夫了?呵呵,宋星禾!我告诉你!我江洛舟娶了你,也不过是娶了你而已!你想让我爱上你?哈哈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以后的日子!就是整日守空房!看见我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还不能和你娘家说,否则你更惨!你就会被我休掉逐出我江家的大门!!变成一个弃妇!哈哈哈!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给你这个结果!你不是喜欢我吗!好,我让你喜欢!!” 江洛舟看着泫然若泣摇着头、不肯相信面前这一切的宋星禾,也不知怎么的就低下头去夺取那张红唇,宋星禾不肯张开自己的嘴,于是江洛舟加重捏住她的下巴的力度,又咬住了她的唇,痛的宋星禾不由得一个激灵张开了嘴,江洛舟那酒气浓郁的唇席卷了宋星禾的口腔,宋星禾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江洛舟触碰到了泪,嫌恶地又把宋星禾推向一旁,宋星禾一下就被推倒在了地上,江洛舟啐了口唾沫吐在了地上,那张原本看起来俊朗的五官此刻俨然成了一副狰狞的面目,他恶狠狠地盯着宋星禾,从那张薄唇中吐出来的词毫无温度,一字一顿道:“知道么,我最不喜欢哭嘤嘤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江洛舟即刻便转身离开了婚房,此处如同腐臭之地让江洛舟一秒也不想多呆。留宋星禾一人守着一室红塌喜被,独坐冰冷地板之上,哭成了泪人。宋星禾捂着胸口几经啜泣就要吐出血来,她自小身子羸弱,家人都呵护备至,何时受过如此之大的委屈。 她是爱着江洛舟的,本来江家的提亲让她兴奋不已,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能够嫁给自己深爱的人是多么件幸福的事情,万般未预料到江洛舟不仅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宋星禾与江洛舟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宋星禾打小身子骨弱,而江洛舟又是上海滩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孩子王,当年所有世家弟子都喜欢和他鬼混在一起。宋星禾也曾经偷着跑溜出去跟着他们一齐出去玩,那时她只有8岁,江洛舟13岁,宋星禾当年很是崇拜江洛舟,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似乎从小就是中心,发光体,自带光芒的王者,所有人都听他的号令。她当时跟随他们走在山路之上一不小心险些被树枝绊倒,是走在队伍最后的江洛舟及时地扶住了她,温柔地看着她,“星禾妹妹,你小心些。”那个时候年幼的宋星禾还不懂什么是爱,只是在心里深埋了一颗种子,随着年岁渐长,她却发现自己这颗心自己已经做不了主,每次一聚会,她都在暗处默默观察着江洛舟的一举手一投足,心里越发倾慕这个男人,但她也深知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直到江家指名要向自己提亲—— 这幸福来得突然,走的也匆忙。 大概江洛舟觉得她是个心机颇深的女人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和他成婚。宋星禾的纤纤玉指抚上刚刚被触碰的唇,似乎还弥留着江洛舟炙热的温度,人已经走远,宋星禾心中郁结,喉头一腥,一阵气血上涌,地上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猩红的血花在这婚房中刺眼的可怕。 “咚咚——”门外传来紧急的敲门声,赵衍之睡的极浅,他被这极具力度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赶忙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一路奔到大门口,他心里殷殷地期待着,希望是他想要见到的人—— 打开门的赵衍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叶轲一把冲进来抱住了赵衍之,关上了门,他用的力气很大,似乎想要把赵衍之揉碎了,揉进他的身体里,他抱着赵衍之狠狠地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霆予,你——”“别说话,衍之——”赵衍之还未仔细打量叶轲,这几月未见,叶轲似乎全然变了一个人,变了模样,胡子拉碴,双眼不复原有的精神,反而带着几丝颓废破败的神情,人也消瘦了。叶轲此时抱着赵衍之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两个月没见到赵衍之,他如同瘾君子找寻不到那鸦片,精神被蚕食,人也恍惚了,赵衍之就是他救命的罂粟。 抱够了,叶轲放开了手看见面前的赵衍之,赵衍之穿得很单薄,初春三月夜里还有几分凉意,赵衍之拉着叶轲进了屋子上了楼,此时已经是夜里三点,叶轲在赵衍之房里的淋浴间洗了澡围着浴巾就走了出来,很是随意地躺到了赵衍之的身边,先是上了床的赵衍之已经熟睡,叶轲看着赵衍之的睡颜,脑子里又乱成一团麻。 他掀开赵衍之的被子大手一揽就抱住了赵衍之,赵衍之也没有醒反而侧过身子面对着叶轲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了,赵衍之的唇贴在叶轲的胸前如同羽毛落下般印上了他的吻,“我很想你。”叶轲搂紧了赵衍之,低声道:“睡吧。” 赵衍之不再说话,也没睁开眼继续睡了,同样躺在床上的叶轲搂着赵衍之,心里却想起了那抹白,怀秋回来了,而且他现在没有告诉怀秋他的身份,不过身在军统的怀秋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他突然一这么想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谁会调查你叶轲?你以为你是谁? 他很想坐下来好好和傅怀秋谈谈,他现在如何,为什么那么多年他用尽各种办法他也没能找到傅怀秋,直到他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找到他,与其说是他找傅怀秋,不如说是傅怀秋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怀秋,躲在他怀里叫师哥的糯米团子,叶轲又低着头看向在他怀里安然睡去的赵衍之,他举棋不定,赵衍之,傅怀秋,这两人都在他心间—— 第 38 章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张爱玲 叶轲也没想到自己家找人的实力如此强劲,第二天一大早叶轲还穿着浴袍在客厅里一同与赵衍之用餐,赵衍之家的门就又响了,叶轲去开门时,看见门外的人他惊呆了,他站在门前想要堵住从他身后走过来的赵衍之,可是再怎么挡,赵衍之还是看见了那个人。 傅怀秋也为之一愣,他穿着制服带着帽子,身后带着军统局的人,奉命来“捉拿”叶轲,赵衍之的模样着实让他一惊,此人跟他竟有六七成相似,虽说此人五官比他更加娇媚精致,可是他此时此刻站在叶轲的身后,傅怀秋突然便什么都明了了,他嘴角带着旁人丝毫察觉不了的笑,心里也怀着别人看不见的几分窃喜。看着叶轲道:“叶长官,叶司令让我带您回叶府问话。” 站在叶轲身后的叶轲一下拨开叶轲挡着的身躯,又往前走了一步,本身他是想要站出来维护叶轲说几句话的,可是他突然看见了面前站着的傅怀秋有些恍惚,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而且此人和自己的身材也几乎是一模一样,他看着傅怀秋,傅怀秋却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叶轲看着赵衍之如同针刺一样的目光扎在傅怀秋的身上,于是说道:“你们军统的人似乎很闲?成了他叶季霖的搜救犬了?” “叶长官,我们军统只是奉命办事,此地我想叶长官最好不要久留——” “你是谁?” 赵衍之还未等傅怀秋把话说完就突然出声询问道,他不知为什么对于面前这个和他长相十分相似,甚至身材和气质都有几分贴合的人有莫名的敌意,那人也看向赵衍之,眼神一闪,淡然而优雅地微笑着回应着赵衍之,“先生你好,我是军统上海分站的组长,我姓傅,傅怀秋。” 赵衍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傅怀秋,这三个字他怎么会不知道! 脑内那一幕突然涌上心头,看着面前傅怀秋的笑容他突然觉得分外的刺眼。那一夜,醉得晕头转向的叶轲抱着他不断地冲刺,猛力地进入,口中喃喃喊着的那个名字就是——怀秋啊,他含着泪疼得死去活来的夜晚他怎么会记不得,那声声怀秋他又怎会没听见!!赵衍之快要跌倒着朝后倒退了几步,他握紧了拳头,看着傅怀秋快不能站住,一字一顿, “你说,你、叫、傅、怀、秋?” “是的,在下的确是这个名字,这位先生你怎么了吗?”傅怀秋依旧风度翩翩地站着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外貌极为相似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般,若是远看,他可以假冒自己了——傅怀秋突然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还未他反应过来,叶轲就攥住了赵衍之的肩膀,“怎么了!?衍之你怎么了?” 赵衍之一下子觉得自己全身都卸了力,他眼角含泪,他想奋力推开叶轲却怎么也推不开,“放开我,放开我,叶轲!!!”一开始只是低声抵抗,猛地一下他就吼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两人,多么般配啊,在心里的谜团可算是解开了,赵衍之多么玲珑剔透的心思,一猜便知了。 叶轲不懂赵衍之这奇怪的举止,他死活拉着赵衍之不让他走,他不想莫名其妙地就被赵衍之拒之门外。傅怀秋看着纠缠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思索着,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叶长官,在下敬重你,不过在下身上也是有任务的,时间有限。如果有私人恩怨你还是尽快解决为妙,在下便在街对面路口等您,请您尽快。”傅怀秋极有礼数的朝着叶轲和赵衍之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人走到门口的马路对过。 “这样做是不是显得我特别无理取闹?呵呵,叶轲,你不说,你就以为我不知道?” “你又在闹什么?衍之,你这么闹我真的很累!” “我闹?都是我的错?叶轲,你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我也不该就这么喜欢你!” “真是够了!你他妈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叶轲也没换衣服穿着浴袍拖鞋就夺门而出,吃了一半早饭还在桌上早就凉了,在里屋的林妈听见外面没动静了才敢走出门,只见自家少爷独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又是一声大笑,林妈赶紧去搀扶赵衍之,赵衍之把林妈一推,自己独自坐在地上,哑哑地回应:“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江铎此次的国文测试依旧是不如人意,他看着这差十几分才能及格的试卷叹了声气,前几日他兄长江洛舟大喜的日子他到了现场却一直没看见宋昱含的身影,作为自家小妹成婚的大事他居然没参加,让江铎没劲极了,沈雁名坐在江铎身侧一言不发地转着笔,他发觉最近江铎十分不正常,于是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你想什么呢你。”江铎回应沈雁名又是一声叹息,沈雁名一下看见江铎这副模样很是气恼,有话就好好和小爷说,叹什么气,于是一把把江铎的头按倒夹在自己的小臂下,“哥哥问你话,你敢当没听见?”江铎被沈雁名这一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平日里沈雁名绝对不会这么“多管闲事”。 “什么都没。”放开了手的沈雁名,看着除了脸色有点红其他毫无表情的江铎觉得甚是没趣,喊了几个人便去楼下打球了,下节课就是国文课,放了几星期的春假,江铎也许久没有见过宋昱含了。 宋昱含走进了教室,那写满疲惫的倦容仍旧撑着笑,那眼睛之下的略微发青眼袋早就出卖了他,江铎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关心他,他看见宋昱含那么辛苦的模样不由得想要冲上讲台上给他一个拥抱——哦我在想什么?晃了神的江铎摇了摇头继续听宋昱含说话。 放了学,今天一直很“失常”的江铎没有和沈雁名一起回家,沈雁名似乎也是生了江铎的气没有理会他,自己先回去了。江铎一直站在学校门口单独拎着书包等着一个人,宋昱含风尘仆仆地走向校门,看见了还在等人的江铎,和他招手问好:“在这儿干嘛,怎么还不回家?” “等人。”江铎靠着墙看着宋昱含,宋昱含轻笑,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十分认真的小孩,问道:“等谁?”“等你啊,老师。”江铎站直了身子,宋昱含更是哈哈一笑,“行,我送你回家。”宋昱含今日是开车来学校的,江铎顺理地搭上了宋昱含的车,宋昱含没看江铎,直视前方的路,说着话:“你的国文成绩还是没进步啊,这星期抽空一天,来我这儿补习吧,现在咱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了,若是学习说不过去,江伯父可要数落你了。”江铎听见宋昱含说他们是一家不由得低声一笑,应了声好,他其实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只是单纯的想和宋昱含呆在一起而已。 “宋小——哦不,我哥和嫂子结婚的那天,昱含哥为什么没来?”“事情很复杂,我还不知道从何说起。”宋昱含似乎很是头疼的用手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另一只把着方向盘的手上戴着一只手表,宋昱含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七,而分针也快要接近10,宋昱含随口脱出:“子泽,昱含哥请你吃饭吧。”江铎轻轻地嗯了一声,抓着书包的手也悄悄地握紧,为了避免被宋昱含看出自己的情绪,转向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自从那日叶轲随着那傅怀秋的离去,赵衍之已经生生地呆在家里五日之久了,戏班里他也一直不肯露面,如今他这幅憔悴不修边幅的模样,哪还有昔日那艳冠上海的气势,他就坐在房里,明明是大白天,阳光和煦,但是赵衍之的房里透不进来一丝光,他低垂着头,眼神呆愣。平日里他不能喝酒抽烟,他是唱戏的嗓子,不能被烟酒坏了嗓子,可是他面前一个站满了一根根烟头的烟灰缸却出卖了他,他抽完了烟,又倒了一杯酒,猛地就灌下喉,他喝得太猛,被酒呛得直咳嗽,脸都被呛得通红,可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灌着酒,赵衍之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麻木不仁,什么□□都百毒不侵,要真的有□□,此时此刻他也不介意吸两口。 他一直在回忆着傅怀秋的模样,继而又抬起头,看见就在他正面的镜子里的自己,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用一双眼暗暗地描摹自己的五官相貌,越看越像,赵衍之的一只手不知觉地抚上自己的脸,他双目充满血丝,从来讲究干净整洁的赵衍之下巴上长满了胡子茬,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镜子,又想到了傅怀秋的脸—— 赵衍之猛地站起身走向那个似乎和他“有仇”的镜子,顾不上许多,举起自己面前的大衣镜像是发了狠般地向地板狠狠一砸,那镜子被猛烈地扔到了地板上发出巨响,那镜面闻声而裂,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春雷降临的那一刻崩裂出最强烈的一颤,镜面上的玻璃如水滴落进池塘,溅起水花,赵衍之站着,看着已经杯子砸碎的镜子似乎还不解气,他还是能看得清自己的脸,他复而又举起镜子,又一次狠狠地将镜子扔下。 门外的林妈焦急地敲打着房门,一边不停地喊着少爷,开门之类的话,赵衍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就那样一次次地摔着大衣镜,直到自己的手被镜子的碎片划破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突然一顿,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滴落到了破裂的镜子上不由得一笑。 他停止了动作,蹲了下来,看着已经被他摔得面目全非的镜子,他如同嘲笑着自己的愚蠢行为般,拿起一块玻璃碎片,拿着那碎片最尖锐的一头贴近着自己手腕上热烈跳动的脉搏,大声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恨我这张脸,不知道划破会不会更好看,哦不用这么麻烦了,不如我直接割腕好了——”赵衍之拿起碎片,他没有看见他那张几乎平静如一潭死水的脸在碎片即将要割破手腕上脉搏的那一瞬间,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死亡前最绚烂的那一种表情。 “我怎么那么想不开呢,我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你呢,叶轲——”赵衍之脆弱地狠狠地扔远了那片玻璃碎片,他又想到了叶轲,他哭着又捂住了自己的脸。 外面的动静似乎不大,赵衍之也没有听见林妈的叫唤了,他周围恢复了平静,他瘫坐在地上,让手腕上的血继续肆意奔腾地流淌着,他又想起了那个和他相貌有七成相似的傅怀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年纪轻轻又是军统的组长,春风得意之时仍旧保持一颗谦和的心,应该能帮到叶轲很多,自己呢,不过一个贫贱任人狎玩的的戏子罢了。 第 39 章 “衍之——衍之——”叶轲坐在自己家二楼的阳台上喝了很多的酒,他趴在阳台的桌子上,吹着冷风,恨不得乘风而去,今日叶家设宴邀请刚调来上海军统分站的几位领导,喝了几杯酒叶轲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原先在赵衍之家附近不远的那间叶公馆被叶季霖锁了起来,自己偷偷买的那幢别墅倒还在,但如今自己天天被软禁在这儿,想去哪儿都去不成。 那日与赵衍之大吵一架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那一瞬间叶轲什么都懂了可他也不能什么都说出来,他只能装傻,他知道他的衍之是多么聪明多么玲珑剔透心的人,别说是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就算是有一点蛛丝马迹,一点些微的表情赵衍之也能瞧出来。更何况那日,傅怀秋的驾临—— 叶轲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酒喝多了,不然衍之怎么会坐在他的面前,赵衍之一身白衣皱着眉头看着他,“衍之——我错了,我——”“叶长官,你醒醒,我是傅怀秋。”傅怀秋??——怀秋,叶轲立刻清醒了三分,他看着傅怀秋,揉了揉自己的发,“傅组长,你怎么在我这儿?”“我知叶长官一向不喜这种应酬,应该是躲到别处享清闲了,傅某也不爱这种热闹,自然寻着叶长官的地来沾点好处。”叶轲轻哼一声,“你倒是机灵。”“不敢不敢。”被错当成赵衍之的傅怀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而当做一时嬉闹之言,“你是喝得太多了叶长官,连傅某和容天彩戏班的赵老板都分不清了!” “你和他——的确有几分相似,不喝酒也分不出来。” “是么,那这么说,那赵老板也极有可能是傅某的兄弟说不定——” 还未等傅怀秋说完话,叶轲就出言打断了他,“那你家中有兄弟吗?” 叶轲说完了这句话就后悔了,他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傅怀秋微微一愣,他也未料到叶轲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于是他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似是回应也像自己回忆般:“怀秋不曾有兄弟姐妹,不过怀秋儿时跟着父亲的戏班走南闯北,认识了很多待我如亲弟弟般的师兄师姐们,怀秋虽出身低贱不过一路打拼至此也都是背后有支持我的,爱着我的,给我力量的这些人,尤其是我师哥——” 叶轲时隔多年听见怀秋喊这一声师哥,他浑身一颤,这一声师哥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靠着门,逗着怀秋的日子,那时他无忧无愁自在洒脱,快活得像一阵风—— 抬头看着月亮的傅怀秋并未察觉身体有些开始僵硬的叶轲,自顾自的说着,“我师哥小时候很疼我的,我喜欢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那个时候,就算是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好像也可以摘得到,虽然免不了给父亲罚,可他从来不会抱怨,每次还替我受罚,直到有一天,师哥被人带走,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毕竟当年我还年幼,那个时候脑子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师哥他永远地离开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临走前的一晚我还没能和他好好地告别,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不过师哥送了我这枚玉佩,我一直随身带着——” 傅怀秋两只手伸到颈脖后去取一根红线,那玉佩被一根红线串着挂在傅怀秋的颈脖上,因为一直穿在衣服里,叶轲从未注意,原来还有几分怀疑和感叹人生相逢的叶轲一下就笃定他面前的这个傅怀秋,就是他的怀秋—— “你一直带在身上,可以给我看看吗——”叶轲的声音有些哽咽,傅怀秋点了点头,大方地递出玉佩,叶轲拿着玉佩在手心感觉沉甸甸的,刚从傅怀秋身上取下的玉佩还带着几分他的体温。叶轲的一滴泪就毫无征兆地滴落在玉佩之上,“叶长官,你怎么了吗——” “嗯,没怎么,拿去吧。”叶轲迅速把玉佩又还给傅怀秋,自己侧过头去点了一根烟,接过玉佩的傅怀秋揉捏着玉佩,看着明明什么都知晓的人还在装傻,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若是前几年他遇到了叶轲,他一定会质问叶轲,你明明认出我,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对啊,相认又能如何,傅怀秋又把玉佩戴了回去,他现在心里很乱,叶轲也没再和他说话,他站起身没打招呼就转身离去,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心里如同明镜的两人偏偏还在装傻,傅怀秋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是苦的。怀秋曾经与叶轲经历过的一幕幕如今却无比清晰地在脑内迸现出来—— “师哥师哥对不起饶了我吧!”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饶了你,今天早上那芙蓉酥的谢礼你还没给我呢!” “师哥你为什么老要我亲你,我不好意思呀,我小的时候姑姑告诉我男孩子不能随便亲……” “啾——” “不早了,睡觉睡觉。”老三又在此时转过身来,像寻常哄他睡觉一样一把把他抱入怀里,轻轻地哼着摇篮曲,拍打着怀秋,“乖宝宝快睡觉……” 叶轲的泪水也被冷风吹干,只留下苦涩的酒和那日复一日的痛苦。 赵衍之那天割破了手腕倒在房里,林妈从隔壁小店里的一位卖五金的老板帮忙撞门才看见赵衍之昏迷了过去,两人急忙把赵衍之送去了医院,自从昏迷起已经过了两天,林妈彻夜守着自家少爷,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知道赵衍之待她和小灵都如同亲人一般,她看见赵衍之不醒内心也焦虑极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得好,温暖又刺眼的日光从病房的窗户上折射到赵衍之的脸上,他白皙的面孔看起来几乎透明了般,他在阳光的沐浴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手腕上还绑着绷带,另一只手还输着液,他能感受到血液里流进冰冷的液体,血管在突突地跳着,他看病房里空无一人,自己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盖着雪白的棉被,看着头顶同样雪白的天花板心里倒颇有几分宁静。 林妈从家里拎着保温桶推门而进,她还不确定赵衍之今天能不能醒,医生说今天赵衍之就能醒,本来休息一天就能醒过来,可赵衍之急火攻心劳累郁积于心,这才多耽误了一天,林妈一开门便看见睁开眼睛的赵衍之,心下大喜,“少爷!你可算醒了!我给你做了菌菇鸡丁粥!快坐起来趁热喝一碗!”赵衍之看见依旧风风火火的林妈,心下温暖,“这几日,辛苦林妈了。”“这说的什么话,少爷啊,你可别再出事了,这几日让林妈我可担心死啦!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何必伤害自己呢!”赵衍之低着头静静地听着林妈说话,一言不发。林妈摇着床尾的把手把床摇高让赵衍之可以坐起来,又端来一个小桌放在找衍之面前,把保温桶打开,一阵扑鼻的粥香味就飘了出来,林妈麻利地把粥倒进碗里递到赵衍之的面前,她笑着看赵衍之,“快趁热喝吧!”说完又把勺子递给赵衍之,赵衍之看着面前一大碗香喷喷的粥,拿着勺子,眼里突然有温流涌动,不过他控制住了,他抬头看着林妈展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开动啦!” 第 40 章 chap40 林妈也没看赵衍之喝粥,反而整理了一下东西。今日下午赵衍之就要办离院手续了,赵衍之也算得上时运不济,自从来到上海进医院的次数可不少,林妈却是第一次接手赵衍之出院的事情,有很多事还没能弄清都去问赵衍之了,喝完了粥,林妈拿着碗和保温桶去盥洗室清洗,赵衍之依旧坐着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假寐,他两只手交叠地放在腹部,门突然被轻轻地推开,他没睁开眼睛,只是微笑着道,“这么快就洗好了吗?” 那进入病房的人一句话也没说,赵衍之就感觉那人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过来,那有些沉重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不由得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深渊直直望进他的灵魂深处,“衍,我们,又见面了。”不错,此人正是之前与赵衍之有过“一面之缘”的东田真嗣,而东田真嗣身后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曾在剧院见过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另一个人个头和东田真嗣差不多,脸比东田真嗣更窄一些,右眼角边还有一道深刻的刀疤,看起来有几分凶煞。 “东田长官,不知何事,劳烦您来衍之这里?”赵衍之收起嘴角带着的一丝微笑,一脸淡然处变不惊地回望那双也在看着他的双眼,东田真嗣看见赵衍之这如临大敌又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撇过头轻笑,身后的金丝眼镜男和刀疤男都微微一愣,不知这位从来不苟言笑的东田长官居然能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赵衍之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人如同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依旧镇定地看着东田真嗣,东田真嗣又把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咳,手又转向口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递给了面前的赵衍之,赵衍之看着笔迟迟未接,场面有几分尴尬,东田真嗣耐心极好,递着钢笔娓娓道来,“这支笔,是我从家乡带来,一直没有机会相赠于他人,那日,在戏院见到,你,便很想送给你,如今,知你身体不适,送这只钢笔,给你,希望,早日康复。” 东田真嗣的中文还不是很流利但也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了,赵衍之看见东田真嗣还递着钢笔的动作丝毫未动,赵衍之这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突然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林妈看着屋子里平白无故多了三个男人,她微微一愣,大气不敢出。 “長官は、時間も遅いので、これから会議。(长官,时间不早了,接下来还有会议要开。)”站在东田真嗣身后的金丝框男低头颔首与东田真嗣私语道,东田真嗣微微侧头,听见后又转头看见赵衍之,赵衍之依旧没什么反应,东田真嗣旋即又走近赵衍之的床前一步,赵衍之本能地朝床里缩了一点,东田真嗣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纹,一只手拉住了赵衍之的手腕,把钢笔放在他的手心,此时东田真嗣抬眼看他的双眼,“后会有期,衍,祝你早日,康复。” 东田真嗣有礼地退后一步,三人动作十分一致地朝着赵衍之鞠了一躬,转过身便要离开病房,林妈胆怯地畏缩在墙角看着这三个不面善的日本男人,尤其是那个脸上有刀疤和皮肤略微有些黝黑的男人,让林妈看见了有几分畏惧,最后,东田真嗣在带上病房门之际,又看了赵衍之一眼,赵衍之也与他对视微微一颔首,东田真嗣带上了门与其他二人离开。 赵衍之手中握着东田真嗣递过来的钢笔微微发颤,林妈端着保温桶迟迟不敢动,“少——少爷,他们是——日本人?”赵衍之没否认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又朝着林妈一笑,“让您受惊了。”“少爷,这些日本人看起来很不好惹啊,你可要小心……”林妈只有不停地絮絮叨叨才能缓解她自身的压力,赵衍之苦笑摇头,岂止是不好惹三个字,这东田真嗣看来是难打发了。赵衍之在决定与叶轲决裂的时刻,他犹豫了,前几日他割腕,想到赵衍之,他又后悔了,赵衍之把钢笔放到桌上,双手抱着头,又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果说他没有喜欢上叶轲,是骗人的吧。 一开始,他并不想接受这个富家少爷的撩拨,他不懂,那么多人,为什么叶轲偏偏来招惹他。在他看见傅怀秋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他太愚蠢,陷得太快,而叶轲是一滩泥沼,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赵衍之曾经也以为叶轲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即便他没有龙阳之癖但他也可以接受叶轲,事与愿违,原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没有人愿意成为另一个人,即便相思成疾爱你入骨我也不能再回到你的身边,赵衍之摇摇头,现在叶轲也不会再来找他了吧,说了那么多遍的再见,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赵衍之又想起叶轲对他的种种好,一边是于心不忍,一边更是恨自己迷恋那虚无的温柔。 傅怀秋今日睡得很不好,可以说从周达武去世之后,傅怀秋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他想念这些至亲的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没有见到周叔叔最后一面,每每忆起往事他总是无法介怀,他坐在床上凝望着半掩的窗帘,月光很亮却被窗帘遮掩着显得有些迷蒙,傅怀秋的右手伸入自己衣领之中,抚上那块玉,这块玉上有他师哥的一滴泪,那泪滴落的一瞬间很短暂,但还是被傅怀秋捕捉到了,他低低一笑,原来,师哥你也不好受吗,我也不怨你这么多年不来找我,可如今我站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连与我相认的勇气都没有?是因为——赵衍之吗,那个人吗?傅怀秋自嘲一笑,师哥如此疼爱我想念我以至于找了一个仿品来纪念我吗?那你为什么不看看本尊,你为什么不和本尊相认?我不奢望你能对我做出什么补偿,我只希望能够再喊一声师哥,再听你喊我一次,我的名字。 师哥你是对我愧疚了吗,是不是让我发觉你对我的那一点心思,你找赵衍之是不是有我的原因呢?傅怀秋握着玉佩的手越发用力,可玉毫无反应,他的手却有些痛了,心里默念着心事的傅怀秋仰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师哥——” 翌日傅怀秋起了个大早,今日本是休息日,他梳妆整理好自己以后夹了个公文包便朝着汇丰银行去。傅怀秋到前台取好自己办理业务的号等待着,他拿了这个号,不一会儿便有经理领着他走到贵宾会客室,走进会客室里的傅怀秋坐在了皮质的沙发上,那沙发前的桌子上有一个电话,经理离开后关上了门,傅怀秋环顾了一周这个看起来并无常态无异的会客室,又四处翻了翻,那电话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串数字,似乎是电话号码。确认周围都没有人之后,他便拿起电话按通了键,电话接通了,那头带着一定的电流声,“609代号雄鹰。”傅怀秋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奇怪的词,电流声传来一个男声,“雄鹰,以后联络传递消息不在这家银行,上次给你传递消息是为了让你把资金存在这家银行,以你军统组长的身份存,以后联络消息在慈云禅寺,住持会接待你。”“好,收到。”傅怀秋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公文包里的钱还要另开户头存入进去。 早在五年前,傅怀秋便加入了中国□□,这件事在他还未参军当兵之前,周达武有一位挚友名叫邱韶志,这邱韶志是一位学堂的教书先生他是一位□□地下党,在这位邱韶志的引荐下,傅怀秋便加入了中国□□为地下党效力,他的代号是雄鹰,平日里负责传达消息,他身在军统能保护好不少手上的线人,可他这个位置最为危险,军统专门查证国民党的奸细、□□的地下党,而他本人正是一名地下党。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夹着公文包的傅怀秋走出了汇丰银行的大门。 叶轲正好坐在车里与走出银行大门的傅怀秋擦肩而过,两人谁都没看见谁,当叶轲侧首看向银行大门的时候,傅怀秋才刚刚下了银行门前的阶梯去对面的车站乘电车去了,叶轲又点起了一根烟,他在等他姨妈从银行取些钱,叶轲刮了胡子理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精神,神情倦怠,双眼下重重的阴影让人一看便知他这几日睡眠不怎么好。叶轲平日也正常去处理事务,他不能去见赵衍之,心情莫名的有些沮丧,上面的调令下来了,下个月的5号他就要调往山东驻军,为的就是响应委员长发表的讲话: “卢沟桥事变已到了退让的最后关头”,“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但是委员长同时也表示“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的解决”。确定了“只应战不求战”的战略方针。” 平津失陷后,国民政府召开国防会议和国防联席会议。在会议上,国民政府领导人分析得出“日本是没有信义的,他就是要中国的国防地位扫地,以达到他为所欲为的野心……如果看到我们国家不打仗要灭亡的,当然就非打仗不可”的结论。会议后国民政府首先与□□就红军改编事宜达成协议,将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任命朱德,彭德怀分别为正副总指挥,各地民主人士包括之前救国会的抗日七君子等都转变到拥立□□的立场,全国抗日统一战线就此形成。同时,国民政府颁布了《战争指导方案》和《作战指导计划》,提出以持久战为主旨,将中国划分为5个战区:第一战区为冀省及鲁北,为主战区;第二战区为晋察绥地区;第三战区为苏南(长江以南)及浙江;第四战区为闽粤两省;第五战区为苏北(长江以北)及鲁省。同时分配了各战区的战斗序列。 至此,国民政府在华北,沿海等地区调集主力,构建防御阵线开始了全面的抗战。 叶轲想着能在他离开上海之前,再看赵衍之一面。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叶轲近日来事务繁琐根本抽不开身,叶季霖看见叶轲忙于公事也就不再管他是否去找赵衍之,毕竟叶季霖手上的事情也开始多了起来,近日他要迁往重庆,手上交接的事情着实不少。叶轲也发现他哥哥派到他身边的人手越来越少,而距离他离开上海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他出了办公大楼趁四下无人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冲往赵衍之的家。 叶轲怀着复杂的心情坐在黄包车上不停地催促着黄包车夫能快点再快点,那黄包车夫调笑般道:“我要是再快,这车恐怕是要飞起来咯!”黄包车的速度的确也是快的紧,不一会儿就赶到了赵衍之家,叶轲火速地付了钱,那黄包车夫还没找出钱来他就跳下车一边吼道:“不用找了!”一路飞奔的叶轲心里却毫无把握,可以说是没谱。 叶轲用力地按着赵衍之家的门铃,按了一下,里面没有人回应,按了两下,依旧没声音,叶轲心里开始发憷,这个时候赵衍之怎么会不在家里?不会是我正好赶上他不在家?赵衍之的不在家让叶轲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靠在赵衍之家门口的铁门上,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心里越发得焦急。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转身离开,不过叶轲却不甘心,他转头就跑向马路边上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往容天彩戏班。 容天彩戏班门口依旧人声鼎沸,不过这会儿子还没开戏,门口的票友纷纷都在等冯春生的戏,叶轲看了门口的板子半天也没找到赵衍之的名字,他顾不上许多冲开人群,站在门口的黄允和看见叶轲急匆匆地冲进来,他连忙拦住面前这个人,道:“不知先生所谓何事,我——”“在下有事要问,想见八爷。”“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今日八爷不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问我。”黄允和自然一笑看着面前焦虑的叶轲,叶轲紧皱双眉,看着黄允和,“赵衍之去哪儿了?”黄允和微微一愣,他看见面前这个人是有些面熟,如今他又问起了赵衍之的下落,他也有数了,回应道:“赵老板的下落我们的的确确是不知的,前几日便去了他的公寓寻人没想到连去了几日都没人,哦对了,赵老板近来身体抱恙似乎是在圣慈医院修养吧——八爷允了他的假,不过现在都已经过了期限——” 叶轲还未等黄允和的话说完便蹿了出去,回头朝黄允和摇摇手:“多谢!” 第 41 章 风风火火地又赶到了圣慈医院,一路追问在门口朝外走的一个小护士,那小护士被叶轲追着逼问,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结结巴巴地回应却也不敢看那位先生犀利的眼神,“您说的——那,那位病患,应该——应该——不是我们泌尿科的——” 叶轲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那个无辜的小护士,转身又匆匆跑到总服务台护士站去询问赵衍之的病房,正在当值的护士长不急不慢地查了住院记录,抬起头看着急切赶来医院脸上出了些薄汗的叶轲,“抱歉,叶先生,您找的这位赵先生于5日前就办理了离院手续。”“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护士长摇摇头,叶轲猛地捶了一下护士台的桌子,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朝医院外走去。 赵衍之啊赵衍之,你到底去哪儿了!叶轲心里焦虑无措,他就这么站在医院大楼面前,仰头看着天闭上了双眼搜索赵衍之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他还会去哪儿,叶轲不由得轻笑,你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就只是知道这么几个地方吗?你当初找到赵衍之是为什么呢,叶轲这么自问自己,自己原来会找赵衍之不过因为是他和怀秋实在是太像了,真正的怀秋现在已经回来,他叶轲为什么还要继续寻找那个“替代品”——叶轲被自己的另一想法猛然一惊,可是现在的情形他不能放任赵衍之不管不顾,他必须找到赵衍之,可是凭借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微薄,叶轲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拥有,可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就像当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秋在车后一直追着他不让他走,他只能坐在车里默默流泪,怀秋回来了他却不敢与他相认—— 承认吧叶轲,你就是个懦夫,赵衍之的离开你也无法阻拦,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叶轲攥紧了拳头,心里不是滋味,他根本都不知道赵衍之去了哪儿就这么半个月,他就这么与他失联了,他居然毫无察觉,叶轲你这个人渣,你还配得上是一个人吗?叶轲回忆起自己对赵衍之说的话,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样做是不是显得我特别无理取闹?呵呵,叶轲,你不说,你就以为我不知道?” “你又在闹什么?衍之,你这么闹我真的很累!” “我闹?都是我的错?叶轲,你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我也不该就这么喜欢你!” “真是够了!你他妈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叶轲不可遏制地捂着头蹲在了地上,他的头埋在了双膝之间,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从他的胸口迸发,他想要找到赵衍之,想要和他好好解释,可是他要用什么理由解释,他又以什么身份站在赵衍之的面前,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叶长官?”叶轲蹲在地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声音说不上熟悉也谈不上陌生,他抬起头转过身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卡其风衣手上拿着药从医院大堂走出来,“哦,傅组长。”叶轲失神地站起来,他一回头的瞬间晃神地以为赵衍之出现在他面前了,他用右手大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笑着看傅怀秋,傅怀秋拿着药,问道:“叶长官,今日怎么会来医院?身体不适吗?”傅怀秋关切地看着叶轲,他还并不知赵衍之现在失踪了,叶轲摇摇头笑对傅怀秋的脸,“没事了,傅组长为什么来医院?”“啊——近日我偶感风寒准备回去吃些药休息休息。”叶轲才知道怪不得他的声音这么奇怪,听起来有些沙哑,傅怀秋微微一笑:“叶长官,我今天开车来的,我看您只身一人,若是方便,我带您一程吧。”叶轲看着面前的傅怀秋木然地点点头,“那就多谢傅组长了。” 两人上了车,气氛更加诡异,叶轲坐在副驾驶,傅怀秋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偶尔还咳嗽几声,两人一直没说话,傅怀秋还在脑子里一个劲地想着说些什么话题才能炒热气氛,毕竟圣慈医院距离市区还有些距离,傅怀秋看见前方十字路口有一个红绿灯非常自然地就停下了车等待,准备转过头开口,就发现刚刚还在看窗外的叶轲,怔怔地望着他,另一只手也被叶轲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 “怀秋,你说我怎么办?” 半个月前。 赵衍之刚出院还躺在家中静修,这日他正和八爷通过话请了假,准备在家里休整几日,还未等林妈上来通知他发生了什么情况,他坐在床上都能听见楼下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林妈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家中便闯进了一群日本人,那些日本人他都不曾见过,林妈和小灵站在一边噤声不敢出声眼睁睁看见这群日本人占据了大厅。 那一群日本人为首的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他们穿着整齐的黄军装,那金丝框眼镜男用他的纤长的右手抬了抬眼镜,用几句听不懂的日语吩咐其他的兵,意思是让他们都在一楼呆着,那些日本兵站得笔直,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那金丝框眼镜男转头又看林妈,面带着亲切友善的微笑,用轻柔又有礼的语气对着林妈说道:“请问,赵,老板,是在,楼上吗?我有,事,要和他,说。”林妈把小灵紧紧地搂在怀中看见那戴着金丝框男,这人虽然看起来温柔知礼却莫名让人觉得冷酷,林妈看见那双眼睛只好咽了咽口水乖乖的点头,她一个妇人即便平日里再怎么咋咋呼呼,这种场面下她也不敢随意说话。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6节 “那么,多谢。”那金丝框眼镜男确认过信息以后便稳步走上扶梯直接朝赵衍之的房间去了,听见楼下动静的赵衍之哪还能坐得住,他早就床上走下来,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刚要站起身,就看见自己的房门走进来一位他眼熟的人,那人站在赵衍之面前深深地一鞠躬:“你好,赵,老板,我们曾经见过。我是东田长官的副官,我叫,藤井慎太郎。”赵衍之看见这次东田真嗣并没有来,心里倒是有些放松,面前这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看起来颇有书卷气,文质彬彬,皮肤也很白,五官整体看起来都很清秀,尤其是鼻梁比普通人略高,看起来就是精英的模样,他的中文比东田真嗣要流利一些。 “不知,藤井长官来所谓何事?”听了赵衍之的问话,藤井慎太郎微微一挑眉,笑着看着面前一副警戒状态的赵衍之道,“这次,是东田长官派我来将您带往伪满政府的,在那里有你们的皇帝,还有很多中华文化,我们长官,很喜欢。” “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呆上海。”赵衍之把头扭到一边去拿桌上的茶,想要轻啄一口,藤井慎太郎并没有皱眉,用轻松又不在意的话说:“伪满洲,有赵老板,一直想要找的人,我们东田长官已经把人安置好了,就等赵老板去了。” “我凭什么信你?”“赵老板一直以来想要找的人就是当年,你师父的儿子吧,算起来的话,你师父的儿子当年是在东北三省境内走失的,你师父去世前的遗愿就是让你找到他的儿子,并好好把他带回来,我想,赵老板,你,没忘吧?” 赵衍之心头狠狠一颤,这男人说什么?居然找到了师父的儿子?他师父的儿子——小名叫小宝,大名陈礼焕,若是能找到现在应该比他小上两岁,当年师父捡到了他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养,但同时从来也没有放弃过找儿子的事情,一直到终老他都没有忘记,赵衍之本是想着来到上海后自己站稳了脚,拜托八爷和杜月笙大哥,看看能不能找寻他师父的儿子,也算是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见赵衍之神情凝重没说话,藤井慎太郎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赵老板,这是我们从你师父儿子手里取得的信物,你尽管可以拿去看,这是不是真的。”赵衍之再也绷不住,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藤井慎太郎面前夺过他手上的怀表。 这怀表质地是铜的,上面印着葡萄等水果的浮雕,一个侧边的按钮一按开里面就是表盘了,这个怀表比赵衍之的还要旧些,看起来主人并没有好好的保养,师父当年和他说过,这怀表是他托一个朋友打造的,尤其是这怀表背面的侧边有一个小字,便是他师父的姓氏,陈,赵衍之顺着怀表摸那侧边的小字,果然摸到了一个陈字!没错!这的确是师父的怀表!师父一共两副怀表,一副怀表在他这里,另一副就在小宝的手上。而他的那副怀表已经赠与了叶轲,他面前这副就是小宝手上的怀表!他激动地抓紧了藤井慎太郎的手腕,“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我要去见小宝!他现在在哪儿!” 藤井慎太郎笑着把赵衍之握着他手腕的手推开,“赵老板,今日便可启程。”“那,那等我安排一下!”“好的。”藤井慎太郎有礼地站着看见突然忙得团团转的赵衍之又不知道从何忙起,他在桌上翻找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藤井长官,劳烦你把楼下的那位妇人和小女孩喊来!”藤井慎太郎闻声点头便走出房间看向了楼下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妇女儿童,林妈也不笨,拉着小灵就走上楼来。藤井慎太郎很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她们进入房间,林妈有些颤抖,毕竟一个乡村妇女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少、少爷,这,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小灵瘪着脸那苦巴巴的表情若是逗弄她一下,下一秒便能哭出声来。 “林妈,小灵,我,可能要去伪满政府了,和这位藤井长官——”话还没说完,小灵“哇——”地一下就哭出来,林妈侧首看了看站在那里的藤井慎太郎,那男人温文尔雅地站在那里,微微点了点头,林妈哄着怀里在哭的小灵,急切地看着赵衍之,“什么时候走啊,少爷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那儿有我要找的人!林妈,小灵,这房子的租期也快到了,你们俩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这样,我写一封信你带给八爷,他会给你们安顿好的!若是有好地方你们就去帮人家打打杂,这么一年以来,谢谢你们对衍之的照料!”本来是握着林妈肩膀的赵衍之突然就跪下来,朝着林妈深深一拜,“哎呀,少爷啊你这是做什么!折煞我这老妇吗!”林妈赶紧去扶赵衍之起身,赵衍之又拜了两下,“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上海来。”本来还略激动的赵衍之此时此刻脸上却写满了落寞。 第 42 章 是个人都知道进了军统的刑讯室基本上是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出来的,走进刑讯室傅怀秋微微皱了下眉,这刑讯室里充斥着腐烂和血腥的味道,刺鼻又难闻,傅怀秋慢慢走近那个人,那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他身上刚结痂的疤又被鞭子抽的鲜血淋漓,头发也被血污弄得凌乱不堪,脸上还有多处伤痕,这么冷的天,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鞭子抽成一条条布条,这人名叫林城,被柳畅东安排在军情处的眼线抓获,此人之前在国防部做事,兢兢业业为人忠厚老实,可是他行为让人起疑,一步步筛查才发现他原来是个□□。 “说。谁派你来的。如果你好好说话,我或许可以绕你一条狗命。”傅怀秋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城朝傅怀秋吐了一口口水,傅怀秋侧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方巾擦了擦刚才被吐上口水的地方。站在傅怀秋后面的几个士兵冲上来就踹了林城一脚,那林城被这几脚一踹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无可奉告,哈哈哈——”林城的岁数看起来不小,眉眼间能看见岁月的痕迹,保守估计的话应该有四十多岁,“呸,我被你们抓住算我的命,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没门!” 傅怀秋看见这厮情绪激动,想必是被审得狠了,他侧首对着身后几个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单独和这位林先生谈谈。”“这……傅组长……”“还不快下去!我还能被他吃了吗!”傅怀秋此时此刻显示出几分组长的气魄来,后面几个人默默地退出了刑讯室,傅怀秋看人已走,又走到门前把门锁上,转过身拉过一个椅子,他坐在椅子上,看见已经闭目养神的林城,在桌上敲起了摩斯码。 林城突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傅怀秋,那双眼睛里猛地就溢满了泪水,那几日来并未好好休息的双目里充满了血丝,疲累和不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激动和兴奋,“你……”林城刚要发声,傅怀秋就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同志,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是雄鹰,你先别急,听我说,从你那儿截取的情报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好传达过去,平日里我们是不会见面的,今日能在这刑讯室里相见也是巧合,你截取的消息告诉我,我一定传达出去。”傅怀秋说的话很直白,摩斯码传达过去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林城作为一名□□地下党自然是听得懂这摩斯码的,他示意让傅怀秋走近他,傅怀秋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他被吊着的手腕颤颤巍巍地伸到傅怀秋面前,在他的手心点着摩斯码,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交流着,林城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进了刑讯室没想到还能碰见自己的同志,能把消息传达出去他也算是没有白白牺牲。 “这次日本人的计划更为狠毒,他们要从上海登陆,企图建立第二个伪满政府,扬言要三个月灭亡中国,请同志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国民党政府已经开始外撤,安全起见,同志你也要尽早安排离开上海!”林城又颤颤巍巍含糊不清地低声对着傅怀秋说话,眼神诚恳又带着几分请求,傅怀秋见他这副模样也动了恻隐之心,“同志,我的妻子来上海寻我,由于身份特殊,身有任务,我一直没有去找她,若是你找到她,让她不要等我了,回去再找个人吧,我不是个好丈夫,她叫周龄云——她若是不信你,你便把我脖子上的这个坠子拿给她看,谢谢同志,请一定完成我的心愿——”话音刚落,林城一扭头猛地咬了舌,傅怀秋从他的脖子上拿出那个坠子,那玉坠原来是一只耳环挂在了链子上,傅怀秋拿到那一只耳环赶忙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转身快速冲到门前打开门朝外吼:“快来人!” 转眼间江洛舟与宋星禾也已经结为夫妻有一段日子了,而宋星禾的身体近日来也有些虚弱,两人那日新婚之夜并没有行夫妻之事,宋星禾自从那日更是每日卧床养病,江洛舟表面上照顾疼惜宋星禾让她好好休息,每日都称公务繁忙无法早日归家,吩咐房里的丫鬟要悉心照顾好夫人便匆匆离开,宋星禾也与他演戏,在江父江母面前表演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其实心里漾出的那一口血不停地在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宋星禾积郁成疾这一时半刻恐怕是无法好的,再加上她身子骨本身就弱,这一卧床便是半个月,江母对这个媳妇也着实是当做自家人的,每日都要来看望她,让人给她煎药熬汤,连平日里不怎么过问这些事情的江父都来看望宋星禾了两三次。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艳阳高照,房屋里也流动着暖意。宋星禾已经有三日未见江洛舟,想到自己夫婿那般厌恶痛恨自己的表情,心中又是一滞。她从家中贴身带来的丫鬟名叫欢儿,欢儿看见自家小姐要下床于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披在了宋星禾的身上,宋星禾抬头看见一脸关心的欢儿,眼眸中的温热险些夺眶而出,“小姐,你的病刚刚痊愈,别受冻了。”欢儿扶着宋星禾走下床,扶着她走到院子里。如今住在江家由于自身身体的缘故也迟迟未回家门,转眼已经到了四月,庭院中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层层叠叠地堆叠着,远看仿佛置身一片绯红云海中,粉嫩的花骨朵还未绽放,那微微露出些微笑脸的海棠像是水洗的胭脂连成一片,羞羞答答的地相互簇拥着。 江洛舟刚踏入院门就看见了站在海棠树下的宋星禾,还未踏入这一片花树之中,光是站在这院门口,便恍若置身于铺锦流霞玉宇琼楼的仙境之中,宋星禾正低着头与身旁的欢儿呢喃细语,唇畔那抹与她平日里极不相称的艳丽笑容让江洛舟微微一愣,花在风中微微的颤动着像是姑娘扬起泛红的笑颜痴痴地笑着,平日里紧蹙着的柳叶眉弯成了月牙,殊不知你站在院中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院口看你1,那女子顾盼流连的风雅之姿着实迷人至极。 披着一件水色披风站在那西府海棠树下,白皙的皮肤在一簇簇的绯红烟云的衬托之下几乎透明,江洛舟收回自己的眼神,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踏着大步便走了进来,宋星禾被这咳嗽声打断她与欢儿的对话,看见了踏步走进来的江洛舟福了福身子,江洛舟并没有伸手去搀扶宋星禾,本来还有几分血色的脸在看见江洛舟之后却煞白了,江洛舟也注意到了宋星禾的脸色突然就不好了起来,但这位少爷没有把原因归咎于自己,欢儿扶着宋星禾低着头没敢看这位姑爷,江洛舟扫视了一眼宋星禾又抬头看花,“院外冷,你身子骨弱,不要老在院外了,万一把病过给别人也不好。这几日我恐怕也回不了家,若是你想家,便回家呆几日。”说完这几句话江洛舟看也没看两人,转身就离开了,宋星禾有些站不稳幸好欢儿在身边搀扶着她,否则她可能便要倒下了,“小姐!!” “不要喊我小姐,被别人听了不好,还有,回家千万不要把我在江家的事情和父亲母亲说,他们会担心,欢儿我知道你最是体恤我——”“小姐!可是姑爷说这些话分明是让您难堪,欢儿不能眼看小姐受人欺负啊!——”“什么都别说欢儿,你答应我!”宋星禾拉住欢儿的手,被江洛舟这么一来打扰她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又波澜起伏起来,她猛地咳嗽了几声,“答应我什么都不乱说,欢儿!”欢儿从未见过自己小姐如此激动地维护一个人,欢儿含着泪看见面前虚弱得如同一张纸片的小姐猛地点点头,“小姐,我扶你进屋。”一边扶着小姐又一边用手给她顺气。 翌日宋星禾收拾了些带着欢儿与江父江母作别朝着宋家去了。家中没什么人,母亲是在家的,父亲宋学文公务繁忙现在仍呆在重庆未归,大哥宋昱含近日也没在学校代课反而随同父亲去了重庆,家中只剩宋子瑜和母亲,子瑜爱玩,但因为宋母的管教严格也没出什么岔子,在学校里学习了她感兴趣的医护知识,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宋子瑜对医学莫名的感兴趣。宋母看见自家女儿消瘦得如此厉害,她心里未免也狠狠一揪:“小禾,在江家过得还好吗,住的还习惯吗,寅恺对你好吗?”宋母拉着宋星禾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个没停,听见自己母亲的嘘寒问暖不由得落下泪来,她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脸颊边的泪水,看着母亲破涕而笑:“小禾很开心,寅恺对我很好,父亲母亲对我也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宋星禾不会带给他们江家任何麻烦,自己亲手摘下的苦果就让自己一个人尝吧,如果要下地狱的话,那么只要自己一个人下就可以了。毕竟她那么爱寅恺,即便寅恺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即便为他牺牲一切,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宋星禾不认为自己这么做很傻,她甘愿就这么呆在江洛舟的身边。爱情这东西真是让人猜不透,宋星禾淡淡一笑,又想起了自己那日梦见江洛舟坐在她的床前,扶起她喂她喝药,温柔地为她理着脸颊旁的碎发,醒来后发现不过梦一场。低头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宋星禾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江洛舟微笑的脸了,寅恺,你我互相就这么纠缠折磨一辈子,是不是很傻。 ——我是帅气的分割线—— 1这首诗本出自《断章》,原诗为: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西府海棠的花语和象征代表意义:单恋。 苏东坡为之倾倒,“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又因“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宴赏焉。左右皆叹羡久之,帝指贵妃示于左右曰:‘争如我解语花?’” 因此海棠雅号“解语花”。 第 43 章 想要一个人懂得珍惜,那只能让他失而复得,赵衍之坐在去往伪满洲的火车之上,看着身边像是走马灯闪过的风景心里如此残酷地想着,他摩挲着手中的怀表,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人,他不知道现在叶轲有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心急,有些时候赵衍之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可以狠得下来的,即便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忘掉一个人也在所不惜,他赵衍之从来不会做谁的替代品,他如今也不在意叶轲当年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了,既然他能头也不回地离开上海,他也能把叶轲忘得干干净净。藤井慎太郎依旧戴着金丝框眼镜手中拿着一本中文书细细地读着,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赵衍之看着火车走过的风景,才发现心中一片荒芜,空了一大片。 上海方面,今日便是叶轲赶赴前线的日子,他穿着军装面上强打着精神,没什么人来和他告别,宋子瑜偷偷从家跑来跟着他这位“姐夫”来送别叶轲。近来心情也不怎么好的江洛舟拍了拍叶轲的肩膀,“回来,我们不醉不归!”叶轲也拽过江洛舟紧紧地和他拥抱了一下,“等我回来灌你酒!”江洛舟哈哈大笑,又举起拳头往叶轲的胸膛上一锤:“你还灌我酒?谁喝一瓶就倒了?” 宋子瑜也看着叶轲微笑起来,叶轲看着宋子瑜也点了点头,面对这个对他一直有好感的女人他始终不能给什么。两人还在继续说些什么,远方突然开来一辆黑色汽车,汽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径直走到叶轲的面前,与他的手相握:“叶军长,一路顺风!”“谢谢怀秋。”叶轲朝着傅怀秋点头,傅怀秋的心突然猛地一跳,叶轲在众人面前直呼他的名字,另外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叶轲看着来送他的三个人心里热烘烘地,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最想见到的人此刻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他看见面前这三人居然想起了赵衍之。事到如今自己也要离开上海,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渐行渐远的两人会在什么时候遇到,谁都不知道。 叶轲今晚在上海郊区附近的一家宾馆留宿,明日便搭乘火车去往山东。他坐在床上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只怀表,这怀表还在他的身边,送赠他怀表的人却给自己弄丢了。叶轲后悔了,他突觉自己做这么多事情都是无用的。或许当时能找到赵衍之是巧合,一开始他的私心的的确确是由于他长得像怀秋,然而当他真正看见怀秋的那一刻他又觉得什么都变味了,原来在他心里的那个人还是赵衍之,不知是什么原因傅怀秋的位置就被那个叫赵衍之的人替代了,他知道赵衍之是不喜欢男人的,同样的,自己对别的男人也没有任何兴趣,只有他一个人能让他心动罢了。 他还在怀念抱着赵衍之时的温度,他身上淡淡的气味,常年练功那柔韧的身姿倒在他的怀中是怎样的触觉,赵衍之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喃他霆予的声音,这一切已经远离他。想念赵衍之的一切,从一开始的拒绝但最后的两情相悦,叶轲不知赵衍之付出了多大的勇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爱赵衍之有多深,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玩玩,时至今日他再也无法抵赖他对赵衍之的情感,不得不承认赵衍之真的很难追,叶轲低低笑出声,自己也谈过几次恋爱,没见过比赵衍之更难啃的骨头,等他追到手又失去了。 他也确实对怀秋存了一些愧疚的心思,本来当时对着赵衍之,只是想着对一个长得和怀秋相似的人好一些,从而弥补自己的良心不足,可谁料到自己竟把这份愧疚当成了爱慕,他现在不可遏制地想念赵衍之,才发现他对傅怀秋的感情不过是兄弟手足之情,可偏偏怀秋也误会了他对他的情感,叶轲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是一片乱麻,自己做的这些混账事还是要自己来买单。 叶轲从床边站起来,恨恨地锤了墙面,他低着头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眼泪已经流满了他整张脸,他从不喜欢哭,自从那年离开戏班,他再也没有流过泪,他自己曾经许诺过再也不会流一滴泪,可今天是再也绷不住了,叶轲不喜欢这么脆弱的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也应该振作起来,到了山东之后与军队会合,国家危亡之际又怎能老是挂念儿女私情呢,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的叶轲点了一根烟,站在阳台上抽到了半夜,朦胧的月光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透了过来,月光的一抹清辉让叶轲闻到了那年树下的桂花香—— 像行驶在云海中的一叶孤舟,天边的弯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傅怀秋趁着月色上了山走向慈云禅寺,这几日上海和平日一样,可傅怀秋一直认为这是政府粉饰太平的一种手段,得知计划的他要把这消息传达出去,这是同志用血泪换来的机密,不能在他手里断送。他来到寺庙前敲响了门,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位小沙弥来给傅怀秋开了门与他行了合十礼,“不知施主所谓何事。”“在下雄鹰有要事求见明瑞住持,请把这句话传给住持,多谢。”小沙弥合上了门,匆匆离去,又等了些许片刻,小沙弥领着傅怀秋进了寺门来到明瑞住持的房间。 只见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听见开门的声音,睁开了双眼,看见傅怀秋,让小沙弥退下,傅怀秋也与明瑞住持行礼,把纸条递给了他,“明瑞大师,这件事情务必要传达,切记切记,还有件事情,林城同志已经光荣牺牲了,我现在在组织里倒还好,还未被起疑,明瑞大师若是见到我的接头人让他一切小心。”明瑞大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看完便把纸条点燃烧成灰烬,“雄鹰你多保重,这些话我会给你带到,你自己也小心行事。”傅怀秋点点头与明瑞拜别便下了山。 傅怀秋近日为了完成林城的遗愿一直在调查他妻子的下落,有那么一两个条件符合的,他准备次日抽空去看看,此事也算是为了完成同志的心愿。他现在每日都谨慎的做事情,柳畅东还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傅怀秋不知因为那一次他的审讯,柳畅东已经开始对他抱有警惕。傅怀秋抚摸着脖颈上挂着的玉佩,心情又平静了一些,师哥离开了上海,那么自己做什么事情也没关系了,他一直是把师哥当做哥哥来看的,不过自从他看见赵衍之之后他的心却乱了,原来师哥对他不仅仅是兄弟的情感,傅怀秋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师哥啊,他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那其中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他是不会喜欢师哥的,师哥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他怎么会喜欢叶轲这种人,当年因为他的离开,戏班被迫离开北平,叶季霖的雷霆手段不是不知道的,他几乎是把他们赶出去了,也就在离开北平的路途上,父亲不堪重负终于病倒,再加上舟车劳顿,那一次睡下之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若说不恨叶轲,傅怀秋是不会承认的,他之所以会加入共产地下党,更是为了打击国民党做出自己的一丝微薄的贡献,他不会喜欢叶轲,也不会对叶轲手下留情,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的师哥了,人心难测这么多年他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花天酒地包养戏子,这个男人他根本不认识。 两人还未相认之时傅怀秋还可以装作友好,其实相认之后与之前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更疏远,两个人再也走不回曾经,叶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把他夹在胳肢窝下的那个笑声爽朗的少年,他也不是那个贪吃爱玩的小娃娃,什么都变了,即使你不承认,傅怀秋,你也变了。 第 44 章 这段时间正好在招兵,江铎也没有事先回家报告便去报了名,沈雁名还想要劝解他,可是他发现江铎这个人一旦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既然是好兄弟,他也陪着去报名玩玩。这段时间江铎没能再看见宋昱含,自己也不好冲去宋家问,只好自己默默地在家等,这么一等就是两个月,他本来就想要参军,父亲一直阻拦才会让他拖到现在,现在学校里根本没有上课的气氛,回家的回家,留样的留洋,搞革命的早就离开这里。 报完名体完检的江铎和沈雁名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家咖啡店,沈雁名看着咖啡杯,抬头双眼认真地望着江铎:“我就要去英国留学了。”江铎还在低头看着报纸,翻页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好啊,我给你践行。”沈雁名两手交叠放在颈脖后向后倒在沙发上,“子泽,你不出国留学吗,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有想见的人,我想等他。” “宋昱含吗?” “……” 江铎抬起头看着沈雁名,两只眼睛沉得吓人,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好像藏着一个深渊让人看不到底,“不是。”沈雁名不以为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你怎么这么紧张?”“我没有。”沈雁名也不再追问,转而拿起桌上的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你喜欢他是不是?”江铎抓着报纸的手指节由于用力有些泛白,沈雁名靠在沙发上看着已经不再与他对视的江铎,“你们,是不可能的。” 宋星禾已经梳洗完毕正准备上床休息,她的房门却突然被一股猛烈的力量给撞开了,她惊魂未定地望向门口,只见江洛舟气冲冲地从屋外走进来,身上还携着春夜里的几丝寒意。他径直冲向宋星禾,欢儿正准备阻拦这位姑爷,还未走到跟前就被江洛舟狠狠地推倒在了桌边,额头撞到了桌角晕倒在了地上,宋星禾正要冲过去去扶倒在地上的欢儿就被江洛舟握住了肩膀。 “你这个女人究竟有多恶毒?嗯?” “你先放开我——欢儿被你推得撞到桌角晕过去了!”宋星禾现在被江洛舟钳制住了根本无法动,她拼命地挣脱着,江洛舟的手劲大得吓人,“你回趟娘家就是去告状的吗?宋星禾我还真是被你骗过去了!我以为你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没想到你给我玩这手?”宋星禾的下巴被江洛舟的大手捏住,疼得她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猛力摇头,一边用两只手握住江洛舟的手腕试图移开他的手:“咳咳——寅恺你放开,你放开,事情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你不顾一切要嫁给我,好,我娶了,你进江家门以来我江家可有亏待你?是,我承认!你宋家家大业大,你宋家比我江家更有权势!你以为你就可以只手遮天在江家耀武扬威了?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存这样的心思!你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你不满意是不是?好,我江洛舟满足你!” 江洛舟猛地松开捏住宋星禾下巴的手,又立刻用力地扼住了宋星禾的颈脖,江洛舟满脸笑意地看着几乎呼吸不上来的宋星禾,脸慢慢地贴近她姣好的面容:“你不是希望喜欢你吗,你不是希望我对你温柔吗,我告诉你,我江洛舟这辈子,对什么人都会轻声细语,温柔相待!唯独对你,宋星禾!不会好言相待!” “你母亲近来传话给我母亲,若是她家女儿在江家受了什么委屈绝不会善罢甘休,哈哈,好大的口气,宋星禾,我休了你,你说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 宋星禾的脸涨得通红慢慢转白,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反而让江洛舟心生厌恶,他立刻松手,终于能呼吸到空气的宋星禾站不住,贴着身后的墙滑下蹲了下来,她猛烈的咳嗽着,差点没喘过气的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江洛舟像是俯视蝼蚁一般望着蹲着的宋星禾,“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还未反应过来江洛舟早就甩了袖子走出了房间,大开的房门吹进来的阵阵冷风才让宋星禾清醒了过来,江洛舟已经走了,她几乎是爬到了欢儿的身边,看见欢儿依旧昏迷未醒,她抱着欢儿不由得哭泣起来,脸上刚流下的泪还未干,心中大悲的宋星禾的喉里又泛起了一股腥甜,她极力克制地咽了下去,大吼着:“来人啊——快来人——” 江父江母很是担心近来宋星禾的身体情况,这刚下病榻回了趟娘家,又惹上了风寒,这媳妇是自家求亲来的,这孩子身体却频频出现问题,问她什么话她都只是微笑着摇头,让二老着实难办。 “跪下——”江父江源对着江洛舟喝声道,“星禾病的那么重你不知道是不是?成了婚近来是越来越不像话!整日夜不归宿!你去哪儿了你说!” “孩儿近来公务繁忙……” “放屁!你以为我不查我就不知道吗?你们警署最近哪有什么事情!你天天和局长去夜上海我会不知道?”江源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来,平日里不怎么发脾气的他也怒火中烧,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不像话,若再不出言管教,只怕星禾受了委屈,宋家的权势他江家自然是得罪不起,更重要的是,星禾是个好姑娘,不能白白被这个小子欺负了去。 “老爷,老爷消消气,寅恺他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许说话!就你整天护着这个逆子,他现在才变成这样!我让你跪下!” 江洛舟还是拗不过自家父亲,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二老面前,江母不忍看儿子跪下连忙冲上去扶江洛舟,出言劝导江源道:“老爷,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寅恺快起来!”“我没做错,你们让我娶,我娶了,人现在生病我也让人每天都去送药,父亲既然要罚我,那便罚吧。”江洛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江源心头的这把火烧得更旺,“好!好!好!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对着江家的列祖列宗好好悔过!”江洛舟二话没说,推开扶在自己胳膊上母亲的手,立刻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祠堂—— 江铎刚进家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什么话也没说,就对着坐在大堂里的父亲母亲行了个礼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江源喊住了他:“站住!”江铎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怒气,暗道不好,是不是哥哥做错了什么事情要拿我出气?江铎转过身低眉顺眼地做出一副乖模样,“不知父亲喊我何事?” “砰——”只见一个信件被江源狠狠地拍在桌上,江源此刻心里无奈至极,本以为大儿子不听话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这个小儿子也开始犯上作乱,这好大哥带的头,真真是让人力不从心,“这录取信都寄到家里来了!江铎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去参军!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呢!”江铎听到“录取信”三个字眼前一亮,可是随着父亲一声声地否定,心突然冷了下来。 “我要做什么事是我的事,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 江铎仰起了头与江源对视,这个小儿子他自小是没怎么给予他疼爱,是自己的错误,可是参军这件事是他绝不容许的,他坐到现在的位子就是为了手上能攥着一些特权,没想到这一个两个儿子都是倔驴,什么都不听自己的,江源恨得一下把放在桌上的茶杯一下砸向江铎,江铎在那里站得笔直动也不动,江母听闻动静赶紧又从厢房赶了过来,“怎么了?子泽,你做什么事情惹得你爹生气了?老爷,你快消消气!”江母给江源顺气,又是给江铎递眼神,“快给你爹赔礼认错啊!傻孩子怎么还愣在那儿!”江铎的木讷急的江母团团转,她又急忙跑到江铎身边拉住江铎的手,“子泽啊!你别不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逆子!都是逆子!你大哥已经跪在祠堂了!我江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光了!我说向东你非要向西是不是!!”一来两个儿子的事情让江源有些晕眩,他前段时间去医院检查过,他的血压本来就比普通人的正常值要高些,这两个兔崽子今日倒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给他气受! “你给我滚回房间面壁思过去!不许出门!”江铎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没动,那坚定的眼神让江源呼吸一窒,这小子的眼神倒是极像了母亲,气血上涌江源突然站的不稳向后倒去,江母连忙放开握着江铎的手,去扶住要倒下的江源,招呼着江铎:“快来扶你爹啊!人呢,快去喊大夫来啊!”江源似乎只是晕了过去猛地又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江铎,“我不要你扶我!”江铎愣在一旁江母又拉住他的手去扶江父,一阵推搡江源还是晕了过去,江铎瞄见了桌上那封录取信,悄悄了收到了口袋中,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关禁闭。 是夜,染了风寒的宋星禾醒了,床头的灯还亮着,欢儿趴在她的床前睡着了呼吸的很平稳,宋星禾从床上轻轻地起身生怕打扰了欢儿,不过欢儿睡得极轻已经感受到了宋星禾的起身,她揉了揉眼睛,立刻从沙发上拿来一件外套给宋星禾披上,“小姐,你醒了,饿吗,要不要去厨房弄点吃的?”“不用了,欢儿你的头还疼吗?”欢儿摇了摇头,笑着从桌上倒了一杯热水给宋星禾,“昨日江夫人喊了大夫来给我看过吃了几副药就好了,小姐,你还好些了吗?”“说了多少次,不要喊我小姐,给别人听见不好。”宋星禾接过欢儿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欢儿吐了个舌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小姐,以后人前就喊大少奶奶,私底下你还是我的小姐!”“就你嘴甜!” 嘻嘻闹闹了一阵,宋星禾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还在忙活个不停的欢儿说:“大少爷呢?”“大少爷啊现在被老爷罚着……”一不小心就把要保守的秘密说漏口了!欢儿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宋星禾已经听见了,她盯着欢儿又问了一遍:“你说,大少爷被老爷罚了?” 第 45 章 不顾欢儿的阻拦,宋星禾披了件衣服拿着一件大衣就出了房门奔向祠堂,她还是放不下江洛舟,即便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噩梦,可是她还是喜欢他,从小就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他几句重话就不爱了呢。 “小禾,你的腿还好吗,你走不动我背你吧——”江洛舟二话不说就蹲在了宋星禾的面前,回首看着一脸犹豫不决的宋星禾笑道,“我身体好着呢!背着你上山也没事,不然误了大伙的兴致!”江洛舟带着一群小伙伴上山掏鸟窝,宋星禾也跟着出来玩不料爬了一半的山还未看见山顶就先把脚扭了,她怕自己成了累赘准备找个地方坐着等他们下山了再一起走。 “我不能把你放这儿啊,等会儿我们下山还不定从这儿过呢,别犹豫了快上来吧!”江洛舟还信心十足地朝宋星禾眨了眨眼睛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彼时江洛舟也不过是一个纤细少年背着宋星禾走了一路的山路。宋星禾知道江洛舟肯定是不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但她依旧记得那一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靠在江洛舟的后背感受他有力坚实的臂膀,贴着他的后背感受他的温暖,似乎那里就是整个宇宙,她靠在那里听见他均匀的呼吸起伏,安宁平静。 小心翼翼地推开祠堂的门,月光透了过来,屋内的蜡烛点着,光线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江洛舟本是跪着的,不过夜深他已经靠在祠堂两边的柱子上,蒲团被他垫在身下。不知是冷还是为了寻求一丝安全感,江洛舟蜷曲着身子靠在那里,宋星禾轻手轻脚地走近江洛舟,她蹲了下来看见面前这个男人。他端正有几分棱角的五官在烛光之下倒显得柔和,他的唇轻抿双眉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宁,感应到宋星禾的目光,江洛舟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宋星禾也有些惊慌,她把带来的大衣轻轻地盖在了江洛舟的身上,看他双眉渐渐抚平,宋星禾也安然地离开了。 天蒙蒙亮江洛舟便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今天睡得倒是很好,他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大衣,就是他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盖的,他不在意的拿起大衣,走出祠堂回到房间。他这几天没有回家睡,他和宋星禾也没有同房,两个人还是“相敬如宾”,他嘲讽一笑自己,娶了老婆还和以前一样,娶了也是白娶,收拾收拾穿好制服江洛舟就出了家门,今日他还得要去巡捕房上班。 那件大衣就被他丢在了房里,除了送衣服的人,其他人都不知这件大衣的来历。宋星禾得知江洛舟去上班,知晓他没生病心里也算是落下一大块石头,欢儿伺候宋星禾梳洗,嘴里还在嘟囔着:“小姐你对大少爷那么好,他也不知道,什么都不说,小姐你又是——”“行了欢儿,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你不必多言,今日天气还不错,你去给我置办几匹布料,我想给父亲母亲还有寅恺做几件衣裳,你的眼光还行,这事情就交给你做了!” “好的小姐。”欢儿拧干了毛巾给宋星禾擦脸,心里却暗叹我家小姐人品样貌哪样不比江洛舟那个纨绔子弟要好啊,真是委屈了自家小姐,服侍好了宋星禾,欢儿拿了银子便要去布料店去看样料再回来问尺寸订做衣裳了。 今天倒是过得极快,一眨眼便到了晚上,用完了餐食的宋星禾呆在房里拿了一本书静静地看着,这书不过才看了半个时辰就听见门外有了动静,她放下书站起身推开房门正要走出院外,就被欢儿拦住了去路,“小姐,您还是别出去了,外面风大——” “小水仙!快给爹娘请安!以后你便是我的侧房二奶奶了!”江洛舟的声音很大很洪亮好像就是说给别人听的一样,江源还未来得及回话,江母便冲着江洛舟吼道:“你带一个舞女回家丢不丢人?星禾才进家门多久?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逆子!你给我滚出江家大门!”江源一脚踢到了江洛舟的小腿骨上,江洛舟本身喝了点酒有些微醺被江父这一踢反而清醒了不少,他也不恼怒,慢慢地侧过脸来朝着小水仙,双颊酡红满目□□地挑起小水仙的下巴,看着小水仙那泫然若泣的模样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爹娘有些热情你不要不好意思,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 宋星禾披着一件大衣就走出房门,不顾欢儿的阻拦便跑向声音的来源处,欢儿气急地红了双眼,她一跺脚也紧跟着宋星禾跑了出去,看见的不是别的,正是看见江洛舟软玉娇香在怀,当着众人的面吻上了那小水仙的双唇,正当着众人的面,宋星禾愣愣地站在门口只觉四肢百骸冻彻心扉,江洛舟感应到了宋星禾的目光,离开那小水仙的双唇两眼发光地看着宋星禾,展露一丝笑容,又看了看四周院落里跪着的下人,和一动不动面色铁青的两位长辈,挥手抱着小水仙踏出家门—— “滚!你给我滚!我江家没有你这样的孽子!!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滚!——” 欢儿没有及时扶住快要跌倒的宋星禾,就看见那纤细瘦弱的女子如同纸片一般倒在了门框边,眼泪肆意地滴落在衣裳之上,江父和江母也相对无言,欢儿紧紧地握住了自家小姐冰冷的双手,一边呵气给宋星禾取暖一边搓揉着自家小姐的双手,看见小姐面无表情地流着泪她吓得不停地呼喊着自家小姐,宋星禾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倒坐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流泪,全院里的下人都跪着不敢出声,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又多了几分肃杀的寒意。 刚踏下火车赵衍之就被这伪满洲的寒冷所震慑,他站在站台惶惶不知该做何事,藤井慎太郎也跟在他身后走下了火车,他用生涩的中文笑对着赵衍之道:“赵君,请——”赵衍之收起恍然的神色打理好了精神跟着一票日本军走到了火车站外登上了车。 不久便到达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是一座公馆,不知是谁的住处,看起来气派十分。赵衍之神色戒备地看着这座公馆,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踏入这个陌生地方的意思,藤井慎太郎也和颜悦色地看着赵衍之,站在门口扶了扶他金丝框的眼镜,谦和有礼地看着赵衍之,“赵君,这便是你的住处,你,师父的儿子还要过几天才能抵达新京(伪满洲国首府,今吉林长春),你的住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这里,非常安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为了能见到小宝他也不得不忍耐日本人的摆布,赵衍之还有一件事未告知日本人,他师父多年前的财产遗嘱都在他的手上,若是看见了小宝定是要物归原主的,这些年他不曾动这些东西。 藤井慎太郎领着赵衍之往这座公馆里走去,走到正房藤井慎太郎反而停止住了脚步站在了房门口,转过身来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赵衍之,带着他特有的笑容,“那么,赵君,这里便是你的房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过几日便安排你和陈先生见面。”赵衍之也冷淡敷衍地点了点头拿着行李便走进了房里,他推门而入打量着这间屋子的陈设,简单大方,他也没有多想,收拾收拾行李就安心呆了下来。 时间过了数十日之久,赵衍之住在这里发现丝毫没有人和他提起面见小宝的事情,藤井慎太郎也没再来过,此时此刻赵衍之才反应到原来自己是被幽禁在此处了,他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他在这座公馆里倒是自由的很,不过公馆门外每日都会守着几个士兵,公馆里也有不少的丫鬟小厮,他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时时被监视着。赵衍之这几日急的团团转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旁敲侧击地问那些丫鬟,“藤井长官什么时候再来?”那丫鬟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赵衍之也是闲闷,不过他却没有浪费时间,每日仍旧早起练功吊嗓。 东田真嗣刚踏入公馆那一瞬间就听见了从后院传来的悦耳唱腔,赵衍之是出了名的角儿如今被关在这儿倒也有几分金屋藏娇的味道,东田真嗣走到了后院,止步不前看着那背对他吊嗓的赵衍之,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赵衍之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回眸瞧见了那东田真嗣,这一双锐利且具有侵略性的双目里蕴藏着他看不见的深渊,黝黑的皮肤衬托着俊挺非凡的身量,他就那么直挑挑地站在那里。赵衍之远远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意思,东田真嗣倒反而鼓起了掌,慢慢地踱步走向了赵衍之,“唱得好!”赵衍之点了点头,看向那双眼,回应道:“东田长官,什么时候安排我与小宝见面?”“衍之,你不必如此着急——”赵衍之听见东田真嗣如此称呼自己心下一冷,扬眉看着东田真嗣退后了两步,“东田长官,既然不安排我与小宝见面的话,那么还请容许衍之好好休息吧。”刚准备回身走开的赵衍之一下就被东田真嗣一手拉住,那东田真嗣的手有力地揽住了赵衍之,两人贴得极近,东田真嗣俯身靠在赵衍之的耳边道:“衍之,你现在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赵衍之奋力挣脱东田真嗣的禁锢,他猛地一踹给了东田真嗣的腿,又重重地给了他的下巴一拳,东田真嗣被赵衍之的拳头打得侧过了头,唇边溢出了一丝血,东田真嗣反而没有恼怒,笑着擦了擦唇边的血,还没说话,赵衍之便冷冷地站在这里。 “东田长官能引我见小宝在下自然是感谢的,但若是存了这份心思,我想长官还是死心吧,我赵衍之不会委身任何人。”赵衍之双目冷冷地盯着东田真嗣,“还有,什么时候安排我见小宝??东田长官,我抵达新京已有十日之久,可从未听见小宝的音讯。” “若是,带你,见了你师父的儿子,你便能安心呆在这里了是吗?”东田真嗣恢复平日里冷漠的神色,看着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贫贱戏子,耐心被磨了几分,他又走近了赵衍之,两只手迅速地放在了赵衍之的两侧腰间,将他整个人猛地朝自己怀中一带,扯起一丝残酷又嗜血的微笑,“那我,就让你死心。” 第 46 章 近日来傅怀秋走访了上海各处很有可能是有林城家属的地方,可惜这些人都与林城无关,而今日这家是最后一个线索,若还不是,可能又要再费一番周折,他抬头走近了这家戏院,他穿着便装带着一顶鸭舌帽遮了他大半张脸,从戏院门口走出来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不知先生所为何事,今日戏院无场。”“不知此处可有名为周龄云的女士?”那面容清秀的男子凝神细想了一会儿,舒开眉目,打量着面前这位神秘人士,笑道:“正有此人,请先生稍等片刻。” 杜寒君走到戏院后门高声喊道:“林妈在吗!有人找你!”林妈从厨房里擦了擦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看见了杜寒君微微一点头,“杜先生,不知何人找我?”杜寒君摇了摇头,“我也不识得。”林妈跑到了戏院门口,可是门口空无一人,她还特意走到了门口四处张望,可路边也并没有什么站着等候的人。杜寒君也走到了林妈身边,林妈一脸疑惑地看着杜寒君,“杜先生,你说的那人,在哪里?”杜寒君也一脸奇怪地四处看了看,此人的确不见了。 林妈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她住在距离戏院不远的公寓楼中,八爷对林妈和小灵也算是仁厚,不仅给了她们住处还能让她留在戏院打一份工,能够靠自己的双手生存,走在漆黑的路上,路灯闪闪烁烁的样子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林妈低头走着往公寓楼去的路上,突然身后出现一人影,还未等她大叫那人便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入一个小巷之中,“周女士,你不必惊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托你丈夫之约而来。”那领子很高的男子戴着一顶帽子,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他压低了声音捂住了林妈的嘴,“经过多方的打听,我已确定你就是祖籍山西的周龄云女士,再加上听见那戏院里的人都称呼你为林妈,我便确认了你的身份,这是你丈夫托我交给你的信物——”说完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耳坠,那耳环安静地躺在那男子的手中,林妈结果那耳坠就捂住嘴低声地痛哭起来,“周女士,你的丈夫林城已经去世,后事我们已经给他安排妥当,以后你便当做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要等他了,回去再找个人吧,我不是个好丈夫,让你好好生活。周女士,节哀顺变。”那男子说完这段话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巷口,林妈却蹲在巷口哭的不能自已,她在上海这么久就是为了能找到自己的丈夫—— 而现在就这么一个耳坠不声不响地交给他,那个说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就离开了,撒手人寰什么都不管,林妈低声地咒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泣声,这个耳坠是她当年嫁给林城时,林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林城曾经在离家之时把这个玉坠挂在了自己的颈脖之处,还开玩笑似的和她说:“若是以后有人把这玉坠带给她,就是告诉她,你解放了,可以再找个人嫁了。”这一走就是十年,从未联系过,像是断了音讯,她宁愿这个男人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也不愿意听见他已经死去的消息,她现在断了这唯一支撑她的念想,整个人崩溃了般的失声大哭,整个街上回荡着一个女人痛哭的声音,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便匆匆离去。即使走了很远还是能听见那女子痛哭的声音,傅怀秋拉紧了衣服又绕着街区走了几圈才匆匆地走回了家,心中不禁悲苦了几分。 叶轲抵达山东已经有数日,他统领的第12集团军已经收编为第5集团军内,带着手下的人来到了山东过几日辗转,最终的目的地是天津,而如今在天津军区的司令长官是中国国民革命军陆军一级上将,第五路军集团总司令,中国国民党内“桂系”首领——李宗仁,叶轲也得知此人名声许久,非常仰慕与敬佩这位长官,而他叶家也属“桂系”军,此番调遣估计是老爷子的面子,此次沈凌飞也在这队伍之中,他正在天津军区担任军职,前几日已经书信于他,让他抵达天津之后就与他联络,几日的风雨兼程风餐露宿,叶轲的胡子也来不及刮,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也平添了几分男人味,他混在军中抽着烟与手下的兵开着玩笑,似乎也已经忘却在上海的悲伤情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抵达天津没出半个月就遇见了熟悉的人——宋子瑜,他本来还准备去办事就被那娇俏的女声喊住了,“霆予!”叶轲一回首就看见了头上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护士服,笑靥如花地跑向了他,还未回过神来的叶轲就被她挽住了胳膊,在军区忙于公务的叶轲没空打理自己,没想到还能被她一眼认出,这娇生惯养的宋子瑜大小姐居然会赶赴前线,震惊之余又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好好照顾自己。”留宋子瑜站在原地看见他的背影,叶轲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说,他自然没有自恋到认为宋子瑜是为了自己来的,宋子瑜对他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也根本不会许诺给她什么,他不喜欢她是一回事,他也不想耽误这个姑娘。 赵衍之被东田真嗣带到了郊外,这里荒无人烟,东田真嗣手下带了三个兵,赵衍之依旧没说什么话,他倒是要看看东田真嗣要耍什么花招,跟着东田真嗣的身后走到了一处山丘之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座墓碑,赵衍之突然停滞了脚步,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东田真嗣听见身后没了声响,转过头看着赵衍之,“衍之,怎么不走了?”“你带我来这儿,你是什么意思?”“带你见,陈先生——”赵衍之冲上去就势就要给东田真嗣一拳,东田真嗣躲闪的自然,一手也抓住了赵衍之挥向他的拳头,“赵衍之,我希望,你冷静一点。”赵衍之被他握着的拳头颤颤发抖,整个人浑身被气得发抖,东田真嗣看见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红色,东田真嗣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这里,便是,当年我们占领,东北三省时,留下的,当地人的,乱葬岗,你师父的儿子,就在其中——” “啊——东田真嗣!!我杀了你!!”赵衍之此刻再也挂不住,他猛烈地出拳不顾章法地朝东田真嗣的身上招呼过去,站在赵衍之身后的那三个日本兵冲了上来按住了赵衍之,东田真嗣依旧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看着赵衍之仿佛在看一头牲畜,“我,对你,很尊敬,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几个日本兵叽里咕噜地对着东田真嗣说了几句,听那语气是要将赵衍之杀之而后快,不过东田真嗣喝止怒骂了他们,仍旧看着赵衍之,赵衍之拼命地反抗,可他根本拗不过三个人的力量,其中一个日本兵猛地踹了他的后腿,他一下磕跪在了地上,地上的石子扎得赵衍之生疼,赵衍之低哼一声,但昂着头看着东田真嗣,两眼充满了血丝,一副抵死不成的模样,东田真嗣倒是被他这表情逗笑了,“你,这表情,倒有些像中国人了。” “你别忘了,东田真嗣,你身上可是有一半中国人的血——” “啪——” 东田真嗣冲上去就狠狠地给了赵衍之一巴掌,赫然能看见那留在赵衍之脸上的红色手掌印,“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东田真嗣怒发冲冠的看着赵衍之,赵衍之笑了起来又猛烈地咳嗽,“终于不装了是吧?你很耻于你身上一半的中国血统吗?哈哈哈可笑。” 不再理会赵衍之说的话,对着身后几个日本兵说道:“彼を引き延ばして、と私の後で、歩いて。(把他拉起来,跟在我后面,走。)”“は,長官。(是,长官)。”赵衍之又被三个日本兵拉了起来,站直了身体,他双手被剪于身后,被押着往前走,悲从中来的赵衍之居然放声大笑起来,东田真嗣转头看向赵衍之,赵衍之丝毫不在意他被东田真嗣打出红掌印的那半张脸,嘲笑道:“我赵衍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哈哈哈,居然会上你的当,我他妈也是疯了!” 东田真嗣继续带着他们朝山上走,赵衍之此时心也凉了大半,得知小宝的去世的消息,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被那三个日本兵摆布着朝前走着,走到了一座墓碑前,上面赫然写着“陈礼焕之墓”几个大字,在这样的乱葬岗里能有这么几个字的墓碑也是寥寥可数,赵衍之抑制不住悲痛的情感流出了眼泪,他远赴千里为了见小宝,见是见到了,没想到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座碑。“赵衍之,留你在这里和你弟弟,好好,叙叙旧。”东田真嗣转过身做了个手势示意让那三个日本兵放开手,其中一个日本兵还推了赵衍之一把,他身体朝前一倾,重心不稳又跪倒在了地上,他握紧双拳看着面前这座墓碑,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 47 章 上海还是那样的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什么能摧毁他。 半个月前,宋子瑜未和父母说一声,只留下只留下一纸书信跟随护士们上前线去了,而且去的地方就是叶轲去的天津军区,宋子文愣愣地看着这封书信,与宋昱含两人相对无言,宋母更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泪,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宋昱含前些时候去了北京开会,才刚刚落脚就得知家中幺妹已经奔赴前线,去的地方一下就能明了这丫头的意图。宋家即使权势滔天但势力范围也是有限,怎么样也伸不到天津,只能祈求宋子瑜一切安好。 这个月沈雁名就要启程去美国了,临走之前他拍了拍江铎的肩膀,挥挥手作别,也没有让任何人相送就一个人坐上自家的车驶离了市区去往机场,江铎站在原地无法忘怀沈雁名的离别前的最后一个眼神,那双眼睛里似乎在传达着让他不要做傻事,不要轻易爱上不该爱上的人。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又怎么能是人能控制的呢。 望着渐行渐远的汽车,江铎心中一片凄然,他不敢和宋昱含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只怪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若是对这位喜爱自己的兄长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吧,不过他即将进入上海军区做一名士兵,在军队历练应该会好一些吧,江铎这么自以为是的想着。殊不知江源已经在家中气的直跺脚,江铎执意参军,江洛舟日日眠花宿柳不归家已有五日之久,江源也实在忍无可忍,于是派人去夜上海将江洛舟揪了回来,江洛舟仍旧一副恹恹的模样看着江源,俩父子这算是正式进入了冷战,他曾经把小水仙那个舞女带回家的事情也就再也没有人过问,宋星禾乖乖的待在家中,油盐不进,整日木讷的在房中,欢儿想要回去通报夫人,没想到却被江夫人拦住了,只是喊大夫来看,但宋星禾毫无好转的迹象。 叶季霖仍旧驻守在上海军区,家中一切照旧运转着,叶轲走后那赵衍之也不知所踪,本来想要彻底铲除赵衍之的叶季霖也没有再去追究这件事。 东田英树仍旧在在虹口、沪西的越界筑路地区驻军,祁家几位长辈、东田夫人和东田爱仍旧留在上海,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各股实力,黑潮之下危机四伏,暗涌不断。 另一边在伪满洲国的新京,赵衍之被囚禁于一座华丽的牢笼之中,本来他还可以在这个公馆范围之中活动,现在只能静静地呆在那间屋子里,出门上个茅厕都要被三四个人盯着,赵衍之的脸还有些肿,那天几乎是被东田真嗣的那几个兵架回来的,已经过去了三日,这三日赵衍之滴水未进,送来的三餐也原封不动地被端了出去,他就像一座雕像坐在屋内,手里握着小宝唯一的遗物,也是师父唯一的遗物——怀表,手中摩挲着怀表,赵衍之生生把要流下来的泪憋了回去,这世间唯一能和他相依为命的人已经不在,只见过师父手中小宝的照片,还未相聚便已别离。 “砰——”房间的门一下被猛烈地推开,东田真嗣站在门口,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逆着光的他根本无法让人看清他的表情,他看着满脸凄苦又丝毫不屈不服的赵衍之,慢慢地道来:“送来的,饭菜,你为何不吃?”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赵衍之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仍旧是低头摩挲着手中的怀表,东田真嗣见赵衍之丝毫没有反应,一下大刀阔步地走到了赵衍之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赵衍之手中的怀表用力朝地面一掷——“你干什么!!”赵衍之一时气急地站起身,怒目圆瞪地朝着东田真嗣吼道,东田真嗣拧着双眉,一把又伸出右手扼住了赵衍之的颈脖,一下赵衍之就被他捏的说不出话来,看见赵衍之不停咳嗽,面色渐渐变红的东田真嗣扯出一丝嗜血的笑容,手上的力道不仅没放松,反而愈加收紧:“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何不吃饭菜?”“咳咳——你,你放开——”赵衍之两只手也紧紧地抓住东田真嗣掐着他颈脖的手,东田真嗣只是慢慢地放松力道,那只手还是放在赵衍之的颈脖之上,赵衍之这才喘过气来,涨红的脸才渐渐恢复常色,他抬起头看着东田真嗣,又看了看桌上刚刚不知什么时候上的满桌子菜,“没胃口。”东田真嗣放开握着赵衍之颈脖的手,站的稍远了一些负手而立,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示意站在房内一圈的下人们出去,这才转眼看向赵衍之:“我陪你吃,坐下。” 赵衍之刚想回一句,更没胃口,突然才想起如今不是在上海,而是在他的地界新京,自然是不能放松了警惕,也不能口出狂言,他还不想那么快死,他点点头,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我陪你玩我就好好做戏,他蹲下身捡起被东田真嗣摔成两半的怀表,手握成圈包住放入了口袋之中。 菜色不错有荤有素,这里的伙食对于赵衍之来说过于奢侈,他坐在凳子上,东田真嗣也落座了。两人相对着坐,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彼此的动作,东田真嗣倒是可能有几分饿了,端起碗便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赵衍之自然也顺着他,拿起碗筷毫不在意地吃起饭来,两个人什么都没说,真正打到了孔老夫子所说的,食不言,寝不语。 正当赵衍之吃完饭放下碗筷准备问东田真嗣还有何贵干时,东田真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赵衍之侧身的那个座位,东田真嗣伸出手触到了赵衍之被他打肿的那半张脸,一被触碰赵衍之就疼得侧过头去,东田真嗣也不说话,一下强硬地伸出手捏住赵衍之的下巴,强行地让他整张脸对着他,赵衍之抬眼看着东田真嗣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东田真嗣此时倒是不恼,他摆放在桌上的膏药赵衍之还未注意,他顺势就用另一只手蘸着药膏,似乎是用他最小最温柔的力气将那膏药轻轻地抹匀在赵衍之的脸上,赵衍之疼的几欲侧首都被东田真嗣扭了过来,“你别动,这肿久了会留下印子,我给你抹的这药不会留痕迹,这几天,我会陪你吃饭,上药。”赵衍之一听头都大了,他抿紧嘴唇也不说话,这巴掌是你给的,我挨了,这回又来装好人给我上药,这人是不是有病?日本人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 东田真嗣看赵衍之眼波流动内心更是柔软了几分,哪还知赵衍之在想着说他的坏话,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东田真嗣也不知自己脸上带上了一丝极浅的笑容,赵衍之看着东田真嗣莫名其妙的笑容心里却想起来另一个人—— “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成叔已经吩咐人在熬药了,一会儿喝了药再睡吧。”叶轲全然没看见他的表情,专心一意地吹着舀在勺子的药。 “我不想喝。” “这个药喝完了就吃蜜饯,好不好?” “叶轲,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回忆之中,两个人没有甜蜜的相拥,他端着药碗愣愣地看着叶轲摔门而出,依旧是苦涩又嘲讽的笑容,他与叶轲的回忆,不是吵架就是互放狠话,或许他们两个人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连朋友都做不了,怎么做恋人,如果算一下八字,不止是不合,应该是相克。 东田真嗣收起药膏本身还想与赵衍之说几句话,不过看见赵衍之早已经神游,他什么也不说便离开了房间,赵衍之从口袋里掏出这个已经摔成两半的怀表,有钟表的那面也已经被东田真嗣摔得破裂,指针永远停在了刚才的那个时刻动也不动,赵衍之又想起了他送给叶轲的那个怀表,在成都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感觉自己的心口最重要的一块像是被人挖空,风也无情地窜来窜去,胸口那块空洞汩汩的鲜血也无情地流淌着,直至流尽,他也仿佛那钟表无法动弹,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闭上眼,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谁让你跟我接吻不专心?我给你喝水你还敢看别人,嗯?” “怎么样,你伤到没有?” 他焦虑的神色担心的语气就在耳边,人却已经离他千万里,下一次见面谈何容易,每一次的告别都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赵衍之握紧怀表,心越来越疼,快要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已经渐渐包围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撑多久,他毕竟也是一个人被囚禁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出去,东田真嗣又是如此喜怒无常之人,他的命就像是悬在风中的一根线岌岌可危,说不定哪日风挂的大些,他这根线便崩断了,他讲怀表怀抱于胸口低低念着“霆予,霆予——”你可知我在这牢笼之中,你可知我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霆予你我还能再相见吗…… “叶长官!往回撤啊!” 砰——一声炸弹又在那个士兵的身上炸开,从日本人军队的方向扔来的地雷猝不及防地炸在了那个士兵的身上,那个孩子才不过19岁,近日来一直在叶轲身边做事,叶轲带着他的一部分兵活生生地看见自己的战友在面前牺牲还来不及悲痛就要赶紧往战壕之中撤退,近来日本人有挑起事端的意思,不停地进攻着,如今兵力不足也无法进攻,为今之计只有往回撤守住,叶轲大声地朝后吼着:“别愣着!!!回撤啊!!”炮弹无情,子弹无情,更不会因为你几声叫喊声便停下炮轰的步伐,叶轲一路带着士兵回撤,一边往营地发回讯号—— “长官!!!” 叶轲一下被身后的一枚手榴弹炸的趴下身来,那手榴弹距离他很近险些命中他的左腿,他咬咬牙,又撑起上身,对着身边喊他的国民党军吼道:“不要管我!继续走!!!”不得不承认他们被日本人打得很是狼狈,叶轲狠狠地捶了下地迅速地站起身来朝回跑,这个时候后方突然出现了支援!沈凌飞带着一部分炮兵和步兵把战线向前推进,叶轲低着身子跑到沈凌飞的身边:“凌飞,你怎么来了?”“前线不够我得来支援啊!”“好兄弟!”叶轲脸上挂了不少彩,不过都是小伤,他不在意什么,沈凌飞和他并肩作战终是把这一波进攻给压了下来,若不是沈凌飞的重炮装甲来得及时,叶轲也说不准今日会变成什么样—— 回到营地给各个伤员包扎伤口,叶轲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兄弟双眉拧成一团,宋子瑜也忙来忙去的像个小蜜蜂,她是护士班里的班花,任哪个小士兵看见她都走不动路,不过此时也没人在乎这些了,叶轲看见宋子瑜还能好好地做工作,除了辛苦点其他也没什么,就放心了,他一身血污根本看不出哪里受伤哪里是他的伤痕,突然怀中有个东西刚硬地抵着他的胸口,他从怀中一掏——是衍之送他的怀表! 他摸着那个丝毫没有染上他身上血污的怀表一下便伤感了了起来,他用自己黢黑的手指抚着怀表心里酸涩十分,不知衍之在上海过得还好吗?他还会想我吗?叶轲念起赵衍之起来回忆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就在他握着怀表之时,外面又炸成了锅吵的一塌糊涂,叶轲连忙把怀表放入怀中,大步走出医疗站。 第 48 章 1937年8月14日,当地国民党驻军第九集团军在总司令张治中的指挥下,指挥87、88师等部开始总攻,中国国民党空军也到上海协同作战,并于8月13日奉令向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虹口基地发起围攻,试图赶敌下海1。作为新兵从未参战的江铎也紧张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钢枪却迟迟不敢迈出脚步,炮火漫天,此时此刻的上海更是慌乱一片,大部分的市民没有被遣散出境反而是留在了前线,这也大大增加了军队的危机感,前方是战场,后方就是老百姓,江铎不过才入伍3个月有余,现在却和战友并肩作战了。 “江铎,一会儿你在我后面掩护,我们大部队就往前挺进。”江铎收到前面战友发来的指示点了点头,他在战区已经与家中断了联系,还不知父母亲如何,大哥嫂子如何,但他也顾不上许多,紧跟着战友弓着身子向前冲去,从未见过如此真实而又残酷的场面,江铎紧握着枪的手微微发颤,不过他仍旧跟着部队往前冲着,到达战壕,各个单位都部署了起来,江铎年轻资质又浅负责通讯这一块儿,他也帮着战友们有条不紊地给枪上膛拖着弹药箱。低头拖着弹药箱的江铎没有看清前方一下就撞到了蹲在地上的一个不明物体,他还未着眼就低声地说:“对不起!” 那人突然半蹲起来拉住了江铎的袖子,在炮轰之声下那狂吼显得有些怒气:“你怎么会在这儿!”江铎此时才将目光转移到那人的面上,“昱……昱含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年纪这么轻你来这里做什么?江伯父知道吗!你这是胡闹!”一阵狂怒的咆哮都被战火之声冲散,江铎只是从未看见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宋昱含,他默默地摇摇头,又拖着弹药箱往前走,宋昱含刚要把他扯回来,便听见一个人大吼道:“趴下!!”说时迟那时快,宋昱含几乎是本能地握着江铎的双肩向地上倒去,江铎的背上是宋昱含有力的双手,江铎也没动,宋昱含站起身来也拉起了他,宋昱含怔怔地看着江铎,这小子还真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而江铎像是无动于衷地回头还朝着宋昱含淡淡一笑,宋昱含感觉此时此刻自己要气炸了。 宋昱含心情有些不好,他想尽快联系上江伯父,这毕竟也是一家人,子泽还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上战场打仗,打仗不是儿戏,他这次参加战役已经是紧急战备情况,他这么个半大孩子怎么还能在这儿添乱,万一出了状况怎么和江伯父交代。坐在一旁的宋昱含抽起了烟,那烟雾中有些让人看不清他那张略显清俊的面目,江铎此时闲下功夫来,这会儿日军停止了炮轰登岸的步伐,几个军长师长也在讨论战略部署,他就这么坐到了宋昱含的身边,宋昱含一侧头便看见了江铎。 “走,跟我的车回家去,你不许呆在这儿!”宋昱含立马抓住了江铎的手腕,提起来变要走,没想到江铎的手劲比宋昱含还要大,他另一只手伸了上来覆在了宋昱含的手腕上,双眸中有着一种不可置疑的信念。“昱含哥,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你听我说好吗?”宋昱含微微一愣,他嘴里还叼着烟,还没等他答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他高出半头的江铎已经站了起来,“我不想回去那个家,我已经受够了,我想在这里为国家做贡献,昱含哥……算是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好吗,我保证不会添乱,我入伍已经三个月,基本的事情我都是懂的,我不会乱来的。” 宋昱含看见江铎那哀求的神情不由得又软了几分,那孩子的一双手还拉着他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取下烟夹在手指中,“那……江伯父知道你来吗?”江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宋昱含皱眉看着江铎不敢看他的脸,以及躲闪的眼神,他不由得又加大力度握紧了他的手腕,江铎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宋昱含的双眼之中,“我爹原是不愿我来参军,把我锁在家里,那天趁我爹出门赴宴,家中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我便爬后院的墙逃出来的。”“好小子啊你,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挺乖居然还会翻墙,哈哈哈。”宋昱含抽出被江铎握着的手,反而揽住了江铎的肩膀,江铎一时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弯下些身来被宋昱含揽住,江铎不由得被宋昱含的笑颜吸引。 昱含哥,真的很帅啊。 他见过文质彬彬的他,也见过一身军装爽朗笑容的他,这辈子或许只是一眼却再也无法忘怀了吧,这件事只要他一个人悄悄地享受知晓便好,他望着宋昱含的笑容心里从未有过的愉快弥散开来,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一见钟情的人也不容易吧。 江铎被宋昱含带着去吃饭,两人面对着坐,宋昱含时常夹菜给江铎,回应宋昱含的常常是那灿烂的笑容,其实江铎这个人不怎么喜欢笑,可是看见宋昱含的时候他总是很喜欢展露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就想笑了,只要宋昱含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很开心了呢,宋昱含根本不会知道他对他的想法,这样也好,这样他才能一直和昱含哥在一起,他来参军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宋昱含,在这里又相遇果然还是缘分呢。 “吵什么吵!?”大步跨出医疗站的叶轲浑身戾气地看着在争吵的两个士兵,那两人立马不作声,稍息立正地站好了,对着叶轲行礼,“长官好!”叶轲慢悠悠地踱步走到两个人的面前,“你们两个人吵什么?”“我……”“不是……” 叶轲双眉紧皱,一字一顿地低声说:“一个,一个,说。”站在左侧的那个士兵谨小慎微地抬头看了一眼面上风云不定的叶长官,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叶长官,其实……”“大点声!”在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叶轲大吼一声,“说话能不能大点声,是不是爷们儿,说!” “叶长官,我们在讨论上海快要沦陷的……” “砰——” 士兵被叶轲一脚踹翻在地,“你他妈再胡说!”还未等那小兵爬起来,叶轲就从腰侧掏出了一把枪,拔枪上膛拉开保险一气呵成,枪口直指着那小兵,“叶——叶长官,饶命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放屁!老子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哪个□□造的谣给我滚出来!” 沈凌飞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也坐不住地冲出了营帐,便看见这么一副画面,叶轲拿着枪指着一个小兵,那神情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兵给毙了,他走上前去,拉住叶轲暴出青筋的右手,“什么事,这么大动静?”“有人生事造谣,这种人最是扰乱军心,不能留!”叶轲语气坚决强硬,沈凌飞扫视了那跪在地上的兵,道:“说话!你说了什么让叶长官如此生气!”“我……”那小兵哪还敢再说一个字,于是什么都没说,沈凌飞叹了一口气,“你也别生气了,现在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还不至于动枪,有话好好说。”在沈凌飞的一番劝解下,叶轲终是放下了枪让那兵滚一边去了,沈凌飞事后才了解到原来是那小兵在传上海沦陷的事情,也难怪叶轲会勃然大怒,那里毕竟有一个他牵挂的人啊。 而在另一边,远在东北伪满洲的新京,赵衍之今日仍是呆在房中半步未出,他不知道东田真嗣还要幽禁他多久,他整日都要来这里给他上药,和他一起吃饭,几乎没什么事情能阻碍他来这儿,不过已经过了五日,没见东田真嗣的身影,赵衍之也未觉奇怪,他恨不得东田真嗣突然暴毙了才好。不过院子里那些下人的嘴可少不了闲言碎语,都是自己的同胞却在为日本人做事,想来也是生活所迫,赵衍之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屋里低头看书。 “你知道吗?” “啥事啊。” “那个东田长官啊,去上海了?” “去上海干嘛?” “我哪知道去上海干嘛啊!” “怪不得这几日啊,都不来这赵公子的屋了!” “哎哟你是没见过赵公子,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美的男人!”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呢,给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好奇啊!” 门外的几个老嬷嬷说话还真是不避讳,什么都让赵衍之给听见了,他也正是每日从这些谈话中得出一些有的没的的“情报“。去上海?赵衍之细细思量想来也没什么原因能让东田真嗣回上海的啊,他现在搞什么鬼,把他从上海骗到新京来,结果自己又回了上海。赵衍之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通东田真嗣这个人的古怪行为,只好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深夜,东田真嗣身披大衣,一个人从外门携着一股寒冷的气息走进来,他冷若冰霜的冷峻面目此刻更是像结了一层冰,他站在赵衍之的门外可并没有走进去,屋里灯火如豆映照着赵衍之一人孤单的身影,他低着头的身影映照在窗上,站在门外的东田真嗣似乎都能想象着,自己看见他那纤细白皙的后颈。他握紧双拳,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做,又深深地望了那身影两眼,转身又走了。 第 49 章 刚从外地辗转回到新京的东田真嗣回到自己的公馆,大厅的电话就急不可耐地响了起来,他大步走到电话的面前,还未来得及脱去大衣,就接通了电话。他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不过那人的声音让他感到熟悉,“东田君,近来可好?”“请问阁下是?”“东田君,竟然记不得鄙人了吗,我是泽野拓真啊。”居然是泽野拓真,东田真嗣抓着话筒的手不由得捏紧了几分,此人与他素来不合,不仅仅是两人的关系,整个东田家族和泽野家都十分不对劲,两家既是政敌,也是生意上的对头,两家关系达到冰点的事件应该是今年泽野家的长男涉嫌贿赂卖官之事,被东田英树了掌握证据拉下了马,使得泽野家挫败,而此时此刻泽野拓真打电话给他,意味不明。 “不知泽野君此时致电有何指教?” “啊,没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东田君,太君已经派遣我带领第八军团抵达上海。”电话话筒那头略微停顿了几秒钟,泽野拓真便接着讲了下去,“那么就不打扰东田君的休息了,有机会在上海见。” 东田真嗣挂了电话之后仍觉得有些怪异,他立刻又把电话打给了身在上海的中井龙之介,此人赵衍之应该也是会有几分眼熟的,中井龙之介驻扎在上海,也曾经随同东田真嗣与藤井慎太郎去探望过赵衍之,就是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黝黑男子,中井龙之介与东田真嗣在军校相识,两人是同届的同学,关系很是要好。打了电话给中井龙之介,把大概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头的中井龙之介也是许久没回话,东田真嗣以为是电话线断了,接连着又喂喂了几声,中井龙之介咳嗽了两声,低声地对着东田真嗣道:“真嗣君,我认为你有必要来上海一趟,毕竟东田叔叔和伯母都在上海,当然令妹也并未回国,你不如来看一看,好做下一步安排和打算。” “现在我们与上海国民军处于胶着,此刻我方形势略显颓势,若你能与慎太郎一起增援助力更是我们所希望的,这一场与上海的战役,太君很是看重,我认为我们值得一搏。”东田真嗣听了中井龙之介的一番话点了点头,毕竟他身在新京,上海那里的情况他的确不清楚,心中有了打算的东田真嗣正准备嘱咐下人收拾行李,藤井慎太郎未等通报就大步跨了进来:“长官!有要事!他们天津派了一部分部队打过来了!” “什么!”东田真嗣立马放下电话,立刻就随着藤井慎太郎往外面冲,还未歇整片刻就又提刀上阵。前些日子东田真嗣并未像下人传话那样去了上海,只是去了一趟邻近新京的大连,那里也有他们驻守的和培养的军队,人称“关东军”。东田真嗣在军中威望很高,也立了一些不小的战功,再加上家族背景显赫,自然遭受不少人的红眼,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去大连调遣了一部分的兵壮大南下的队伍,可这还未来得及南下,这天津方面的部队就已经攻过来了,从河北还增援了不少的兵力,这次攻打来势汹汹,东田真嗣也没多少把握。 而另一边,沈凌飞与叶轲正是这次攻打新京的主力,这一路已经从河北承德打到了这里,兵力损失严重,伤亡惨重,他们也是听从了上级长官的命令,这回带兵往东北打着实不容易,气温越来越低,也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更为大的地方,叶轲往新京奔赴一路风餐露宿,可最让他头疼倒不是这些辛劳,只是面前这个人让他实在头疼,“霆予,吃些红薯,刚烤的!味道好极了!”“霆予,你冷不冷啊?”“霆予……”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宋家三小姐——宋子瑜,叶轲也不好拒绝,什么都接着,可是他心里实在是烦闷得很,宋子瑜对他的热情不是一天两天,这姑娘也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叶轲也会回心转意,两个人,一个不表态不拒绝,一个固执己见埋头苦干,才造就了如今好像是叶长官带着自家媳妇行军打仗的壮观场面。 沈凌飞有眼力见的不靠近他俩,所以大家伙也都起哄似的离他们两个人格外的远,叶轲即便发现了也不作声,他若是开了腔更是上了这群家伙的当,还指不定怎么调侃他。夜深人静,宋子瑜回去休息了,叶轲也终于清静了,他掏出一根烟,坐在篝火堆边点起了一根烟,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之下,他的侧脸沧桑了几分,半个月来不休不眠地赶路程等支援,原本光洁的下巴和唇边都长出了青色的胡渣,他也懒得收拾。叶轲一侧首就看见沈凌飞坐到他身侧,双手伸向篝火旁取暖,一边瞧着叶轲:“你这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一天不抽个五六根你是不是浑身不对劲啊?”“滚,我抽几根烟你还要调侃?”叶轲佯装发怒朝着沈凌飞的方向虚空一踢,“估计明天小日本就要跟我们干上了,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明天又是一场硬仗啊!”叶轲眯着眼又吸了一口烟,沈凌飞看他这幅老烟袋的模样摇头笑了笑,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平安地回去的。”叶轲笑而不语,又上下扫视沈凌飞了一眼,“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恶心!别打扰我抽烟!” 这几日与宋昱含的朝夕相处,更是让江铎兴奋不已,但打仗终归是打仗,不能像平日那样嘻嘻闹闹,不过宋昱含却时常来看望江铎,江铎与普通的士兵住在一起,宋昱含算是半个长官,每次来看望江铎之时为了避嫌,都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宋昱含才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朝着江铎招招手,关心他吃饱穿暖没有,仿佛就是他哥哥一般,江铎又想到了他那什么都不争气的大哥,又叹了一口气。 日本人的攻势丝毫不减弱,初期看来,国民军也丝毫没让日本人占上一点便宜,不过连连出战也让这些年轻的士兵们都有些疲累,几番激烈的战况之下,国民军方面也损失了不少兵力,但始终未见南京方面增援,也让这些年轻人灰心了几分,但日军却不断地在增加兵力,不仅是陆军,海军空军方面也直直地向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逼近。 宋昱含今日给江铎带了一个苹果,虽然很不起眼,在平时来看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在此时此刻看来,已经是莫大的礼物了,江铎惊喜地接过苹果,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口就要吃,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眼看着宋昱含:“昱含哥……你吃吗?”宋昱含摇摇头,笑着道:“我吃过了,你吃吧,特意带给你的。”江铎听完此话心满意足地吃起了苹果,他满足地笑了,宋昱含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也喜悦了几分,这边苹果才吃了一半,外面就响起了炮火之声,宋昱含立刻摇了摇手,就朝着长官的位置跑去,江铎咽下这口苹果,就把一半的苹果塞进了口袋里。随着集合的哨声吹响,他们这些年轻的士兵集结在一起,长官没空说什么大道理,连忙部署好各个部队,这回江铎也跟着上了战场,宋昱含就在他的前方,布置好了阵型,所有的士兵倾巢出动。 这次是日军主动攻击,作为守方来说的确很是困难,在炮火之中向前冲的步兵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更是对于战场熟悉老道的经验,江铎专心一意的跟在宋昱含所带领的部队附近,他们躲在掩体之后连射着对面的敌军,不料敌军火力冲击实在太强,不怕死勇猛的战士拿起了机关枪对着对面连扫起来,旁边的人不停地补充弹药,这才将就着压制了日军的火力,眼尖的一个老兵吼道:“趴下!” “哄——”一枚手榴弹从对面扔了过来,幸好还未有伤亡人员,那长官对着后面的士兵大声地吼道:“冲啊!!”端着枪的国民军们往前冲着,此时此刻为自己身为一个党国军人而骄傲,坦克装甲车也在前方为步兵们拓宽着道路,兵线一直往前方推进,就在大伙儿以为情况好转甚至扭转的当口,令大部队始料不及的是日军的空军正在朝陆地投掷导弹! “撤!撤退!快回撤!!” 空袭的确是部队始料未及的,那名长官的声音还未散去,一颗导弹就在坦克上炸开,荡开的冲击波震得周围的兵还未来得及逃窜,就被炸得趴在了地上,“快!!快走啊!!”那名口吐鲜血的士兵还不忘朝战友吼着,他的双腿已经被炮弹炸的不知所踪,血肉模糊一片,但他仍然忍耐着剧痛朝着还未往回撤的战友散播着消息,他脸上沾满了黝黑的油渍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退!快走!!”宋昱含带着一部分兵拼命地往战壕赶着,江铎仍旧就在他身后跑,宋昱含断后跑在队伍的最后,日军此时又占领了先机,像是绝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拿着□□不停地扫射着四处逃窜的国民党军。 第 50 章 “走啊!!” “哄——” 就在宋昱含奔跑的时候,跑在他身后默默守护他的——江铎,被后面的炮弹爆炸后震动的余波,震得向前倾倒,这一刻宋昱含也被他压在身底,没有丝毫犹豫的前方士兵们也继续向前跑,若是不向后方跑把讯息传给司令部无法得以增援,通讯兵也已身死战场,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支小队再往回撤,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很空旷,并不适合躲避,必须立刻跑到掩体和战壕附近,才好遮盖好自己的行踪。天上的飞机轰炸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宋昱含拉了一把江铎,两人继续往前跑着,那些从空中投掷到地面的导弹相继地爆炸,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也因此陨落,日军轰炸的不仅仅是战区,那些飞机更是向前飞去,上海市区的市民还未疏散,什么准备都没做的市民犹如被关在笼中,往哪儿逃都是死路一条。 有一些建筑直接被导弹炸得顷刻倒下,还未从楼中逃出来的市民都在这一片地狱之中丧生,亲属们尖叫哭喊着,这一刻他们仿佛孤苦无助的孩子,骨肉分离不过一瞬间,大批的人群涌出街道向外跑,可是这像被渔网网住的人群哪是那么好疏散的,人群拥挤在一块儿更是难以逃脱这些飞影流弹的攻击。 在一众部队就快要抵达战壕之时,江铎将自己头上的钢盔迅速地拿下,他将钢盔戴到了宋昱含的头上,“你——子泽你要做什么!”宋昱含已经跳入了战壕之中,只见江铎给自己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宋昱含从未看见江铎这么灿烂的笑容。只见他就势拿起了两个手榴弹,什么也没说,转头就朝着刚刚跑来的方向冲了过去——我不能让还在前线的弟兄们就这么白白牺牲,不能因为我是江家的儿子我就贪生怕死,江铎这么想着,一边吼着朝前方冲去。 “快回来!!!子泽!!江铎!我喊你你听见没有!!”宋昱含连滚带爬地又从战壕里跑出来,他冲到江铎的身后,可是距离像有一万米那么远,他怎么都赶不上江铎的步伐,江铎在远处找了个掩体,他拉开手榴弹的保险,猛力地朝对面投掷,和还在一线的战友肩并肩作战,他端起了枪朝着对面狙击,沾满污渍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一种震慑人心的光彩,宋昱含还在后面追赶着,他举起枪也跑到江铎的身边,对着对面射击着,“你不要命了吗江铎?!!”江铎现在没空侧头看现在宋昱含的表情,不然他一定会很讶异这位文质彬彬的宋家大少爷,此时双目圆瞪地看着他,颈脖处的青筋暴起的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你说你不给我添乱?这叫什么?” 江铎一句话也不说,就在静静地射击着对面的日军,一线的人马呆在这里就快要支撑不下去,可后方也不见援兵,弹药箱也不足了,可是回去取弹药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随时随地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很容易就被击杀。就在他们这一队要溃不成军败走之时,后方居然又开来了一辆坦克,对着日军疯狂地开启火力压制,在不远处已经架起了炮,炮兵们已经在上弹,对面的气势一下就被削弱了,日军节节败退,此时此刻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啪——” 宋昱含狠狠地踹了江铎一腿,“你今天这是什么行为?愚蠢!愚蠢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能跑回来有多少兄弟在后面为我们铺路?我们跑回来不是为了躲避是为了通讯给司令部给我们增强兵力!江铎,你这个样子我无法让你继续呆在这里,回去吧——” 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说的江铎突然抬头看着宋昱含,一字一顿异常认真地说道:“我并不认为回去有什么错,只不过我认为安全护送你回去之后,我就可以去一线战斗了。”“你——”宋昱含看着振振有词的少年人,心中的那把无名火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江铎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判断力,但今天的行为确实出乎他意料:“你什么意思?我还需要你保护吗?——”话说到一半宋昱含被江铎那近乎炙热又充满保护欲的眼神遏制住了,江铎依旧什么话都没说,两人长达十几秒钟的对视以外面冲进来的士兵所打断,“报告宋长官,军长让您前去开会。”“好,我马上来。”宋昱含又深深地看了江铎一眼,走出了营帐。 抵达新京外郊的叶轲和沈凌飞两人部署之后就端上枪准备与对面厮杀一番,可是他们不知道东田真嗣正在下一盘棋,东田真嗣派遣侦察兵去刺探情况,他昨晚连夜开会与藤井慎太郎倒是商议了一个不错的计谋,他把赵衍之也带了出来,此刻赵衍之坐在东田真嗣身边,面无表情似乎马上他们要做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关。 “你知道对面,要和我们,交战的人是谁吗,赵先生?”藤井慎太郎一脸玩味地看着赵衍之,赵衍之连头都没有转向他,淡淡地回了句:“没兴趣。” “我想你会有兴趣的。” 东田真嗣又扭头看了赵衍之,他心中对赵衍之的情感可谓复杂,爱恨交织的感觉也着实让东田真嗣很纠结,他到现在没与赵衍之说一句话,赵衍之也没有摆出很愿意与他交谈的模样,但是他不愿意强迫赵衍之。东田真嗣听从了藤井慎太郎的意见,把赵衍之带了出来,他本是不知道赵衍之与叶轲的关系,但是藤井慎太郎早已把上海所有情报摸得一清二楚,这么大一个棋子在手怎能不用,但是交出赵衍之要挟叶轲是下下策,听到藤井慎太郎与他讲述叶轲与赵衍之的关系,说实在的,他内心仍是有几分妒忌,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叫叶轲的男人,有多大的能耐。 屋外已经开始交火,东田真嗣和藤井慎太郎坐镇在屋中,等着外面的士兵前来报告情况,说句实话,新京的兵力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不论如何这一波攻击怎么样也是要扛下来的,东田真嗣昨晚上也联系了新京附近的军队,若是那位铁血手腕的长官能赶来,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实在不行的话,就把赵衍之作为人质要挟叶轲。 第 51 章 被挤在人潮之中无法动弹的傅怀秋仍然镇定自若,带着手下的人维护秩序,自从将信物转交给林妈之后,两人便再无其他联系,可是傅怀秋留了一手,他暗中观察着林妈的一举一动从而得知赵衍之的下落,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赵衍之的那张脸,傅怀秋心里是说不出的膈应,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如今这场战役我方打的艰苦十分,傅怀秋丝毫未作动摇,他没有听从柳畅东的安排,选择留在了上海,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一种疯狂又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径,但他清楚的明白,他留在上海只为再见叶轲一面,他们俩可以坐下来好好地清算过往的旧账。 他自己对叶轲的心情总是复杂,不知道对着这个往日最亲的人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自己从未想过叶轲的身边居然有一个与自己相貌有七成相似的戏子,他一直把叶轲看作师哥,那叶轲呢,他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情感,这个话题不仅是叶轲避而不谈的,更是如今让傅怀秋百味杂陈的心结。 低头看着手上好像还带着一丝温度的玉佩,喧闹的人群已经在傅怀秋的眼前消失殆尽,烟消云散之中,他又看到那个翩翩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用他独有的温柔口吻唤着他的名字:“怀秋——” 这几日上海的民众伤亡也很是惨重,毕竟半个月的战火纷乱,叱咤风云的人物们早已备好了后路离开了上海,只留下贫苦无辜的百姓留在这片废墟之中与日军“作战”,大街上的建筑纷纷因炮火的轰炸瘫倒在地,断壁残垣的景象很难让人回忆起灯红酒绿的夜上海。 宋星禾仍坐在屋中,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情。即使江洛舟恨她怨她甚至折磨她,可她始终没有后悔过自己嫁给他,她是那样的爱他,宋星禾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除了江洛舟,她的心都不会托付给任何一个人。 那晚夜色正浓,江洛舟身上没有胭脂水粉的气味更没有半点酒气,但就是那么打开了她的房门,月光似水洒在地上,他走到她的床前,坐在她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为什么,星禾,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宋星禾睡眠本就极浅,她被江洛舟轻声啜泣的声音惊醒,她不曾见过江洛舟流泪,更不要说坐在她面前哭的如此委屈,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江洛舟在她的心目中是那样一个顶天立地,会背着她走崎岖蜿蜒的山路的男子。 宋星禾坐起身抬起手轻轻地帮着江洛舟擦着泪,“因为……我爱你啊——”宋星禾说完这句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洛舟,江洛舟一直不知道宋星禾为什么会看上他,他从不知道,比起柔弱无趣的宋星禾,他还是更喜欢宋子瑜一些,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端庄的女子此时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她满是深情的双眸看着江洛舟,“还记得吗,以前小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山上玩,可是半路上我腿扭了不能走路,是你背着我一路走下去,我当时有多感动你知道吗,你身上流了很多汗可是没说一句累,后来我生病了躺在家里卧床不起,你还带了我最喜欢的蝴蝶酥给我吃,那个时候,你还会喊我星禾妹妹,你会带着我玩,牵着我的手——” 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宋星禾丝毫不知自己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泪水,她刚要抬手拭去那泪,便被江洛舟紧紧地拥入怀中,“星禾妹妹,你怎么那么傻——”宋星禾听到这句话一下泪水便断了线般地往下掉,江洛舟又拉开与宋星禾的距离,用唇轻轻地浅啄着她脸上的泪水,两人距离越靠越近,宋星禾能感受到江洛舟身上那炙热的体温,一如当年少年背着她下山时,那滚烫也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躺在那人的怀中仿佛看见当年落山的晚霞,层叠的火烧云映衬着霞光,像是调皮的孩童在天边放了一把火。 已经怀有身孕的宋星禾比之前圆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眉眼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江洛舟仍旧很忙不怎么回家,自从那一晚之后宋星禾觉得已经满足了,以后就算是江洛舟再怎么冷落她,她也不会难过,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是江洛舟给她的最好礼物。 过几日江家也要离开上海,只不过江铎近来却迟迟未有消息,江父江母别提有多担惊受怕,虽说有宋昱含的照料可江铎年岁还小,指不定还闯出什么祸来,此时家中媳妇又有了身孕,这上海是不能呆了,可现在江铎还未归来,这让他们一家怎么好离开。 踏进家门就看见坐在屋中刺绣的宋星禾,江洛舟进来拉住她的手,“眼睛这么看太伤神,你怎么不好好休息,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受宠若惊的宋星禾像是一只受惊的鹿,愣愣地看着江洛舟,任由他把自己搀扶着坐到软塌上,“你要好好休息,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上海,子泽他还不知道怎样——” “有哥哥在,子泽不会有事的。” “嗯。”江洛舟笑着抬起手把宋星禾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宋星禾长相其实很好,只不过平日里略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清淡罢了,不过有了丈夫的呵护与关心,近来脸色也好了很多,“那随我去用餐吧,爸妈都在等我们。” 宋星禾颔首,两人携手走出房门,这一对幸福得羡煞旁人,估计江洛舟自己也不会想到,宋星禾竟是与他如此相配的人,宋星禾也算是苦尽甘来罢。 东田真嗣兵力尚且谈不上充足,但他带的兵的的确确是精锐,已经过来三天丝毫不减弱攻击的力度,赵衍之依旧吃喝睡像个没事人一样,东田真嗣看他如此悠闲的模样,终是开口了,“不知道叶轲有没有知难而退,毕竟已经三天。”东田真嗣没有注意到赵衍之端着茶杯的手轻微的颤抖,他立刻恢复常色,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淡然地对着东田真嗣道:“东田长官,在下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长官!!我们外面的兵扛不住了!对面带着装甲兵朝我们这里碾来了!” “什么?”慎太郎呢!” “藤井长官已经在准备离港的船!请长官趁此时赶紧离开此地!” 东田真嗣恨恨地把桌上的茶杯砸向了地面,赵衍之自然是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他仍旧朝着外面走着,可是心里暗暗地担心起了叶轲的安危。 叶轲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增援终于是如期到来了,他们能够打赢这场仗!势在必得!而此时此刻他却还不知道,东田真嗣手上还有一枚棋子,就在两军对峙之下,在远处的港口上,东田真嗣的声音传了过来:“叶轲,若是你想要赵衍之活命,你就让装甲,停止攻击!”沈凌飞听见赵衍之的名字眉间突突一跳,他瞬间就转眼看向了叶轲,叶轲咬紧了牙关,双手握拳地紧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长官!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啊!” 此时也正是能不能拿下这个港口的重要时刻,叶轲犹豫再三的模样实在让沈凌飞有些焦急,叶轲一声令下带着手底下的兵向前冲,沈凌飞刚要出言阻止已经看见叶轲迅速地骑上了身边的马,快速地冲向了港口,沈凌飞瞠目大喊:“长官!!小心埋伏!!!”叶轲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他骑着马便冲向了离港口不远的地方,日军兵力折损近九成,此时只剩下一部分卫兵守在一边,而东田真嗣已经上了船,他举着枪一脸阴鸷地盯着叶轲,叶轲近乎疯狂地看着那张侧脸—— 赵衍之并没有看他,他被东田真嗣扼住颈脖,太阳穴正顶着一把冰冷的枪,叶轲举起枪瞄准东田真嗣,朝着对岸吼道:“放开他!!”“叶长官,你就这么,对我说话吗?他的命,可是在我的手上!” “叶轲!!!你不要管我!!开枪啊!!!” 叶轲一个翻身下马,身后的兵也已经赶了过来,赵衍之趁着东田真嗣不备一下挣脱开他的桎梏,还给了东田真嗣的腹部一下猛烈肘击,朝着叶轲大喊,叶轲险些没有忍住冲上去抱住赵衍之的冲动,他又瘦了脸上还有一些伤,如今被海风吹的像是一片飘拂的纸片,只需轻轻一碰便会陨落的模样,东田真嗣还未想到赵衍之能给他重重一击,他猛地也一脚踹在了赵衍之的小腿骨之上,赵衍之一下跪倒在甲板之上。叶轲看见赵衍之被踹倒在地,随即朝着那甲板吼道:“衍之!!!”东田真嗣一下就挥下手臂,日军立刻就朝着叶轲的部队开火了! 枪林弹雨之间,叶轲也迅速地滚到一边躲在掩体之后对着船上的人开枪,可惜岸边还有一些日军,人少但火力实在霸道,叶轲不要命似的又扔了两个手榴弹过去,他刚想爬起来冲过去又被一阵弹炮的冲击波震荡地倒地,他的胸口像是炸裂开般的疼痛,港口的船已经开了出去,岸边的日军已经被消灭大半,港口已经攻下,可是他心里却无半分喜悦,他就那么呆愣地站在码头,看着仍旧在甲板上的赵衍之,那身影越来越小,在风中他被吹乱的发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但叶轲能看得见,他唇边那抹极浅极浅的笑容。 “砰——” 赵衍之一下又被东田真嗣打倒在地,东田真嗣不由分说地就蹲到赵衍之的面前,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他的颈脖,看着赵衍之痛苦的神色以及嘴角边的血迹,近乎嗜血的残酷从东田真嗣脸上显露了出来,“赵衍之,你们中国,有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叫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脸色渐渐变白的赵衍之仍旧是半闭着眼不去看东田真嗣,尽管他现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东田真嗣一下松开了手,站起身转身命令士兵好好看着赵衍之,赵衍之就这么坐在甲板上猛烈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子才喘上气来,他的喉头有一股子腥甜,他吐也吐不出来,难受的很,恐怕是又要咳出血,不过他今日总算是见着叶轲了,心情莫名地又好转了,不过叶轲瘦了,胡子也长出来不少,眉间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愁云,赵衍之这么想着倒是觉得心安,自己没给叶轲添麻烦,只不过那日日夜夜压抑住的思念,再见过他一面之后又疯狂地生长起来,赵衍之很想拥抱他,可是距离太远,他抱不到他。 第 52 章 夜色静谧中,海浪不断地拍打着船,躺在床上的赵衍之怎么样也睡不着,他现在还不知要往哪儿去,自从被东田真嗣软禁,他很久都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可今晚听着海浪起伏的波动,他的心又像一团麻,乱乱地被纠缠成了一团。他喉间仍是剧痛,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东田真嗣喂他的药里有问题,赵衍之悲凉地想着,在脑海里不断地回忆起叶轲的模样,可是不论怎么想仍是描摹不出他的整张脸,气急的赵衍之狠狠地用手掌拍打着床板。 这间房只有一张床,地上还放着很多酒瓶,酒瓶的旁边还有一箱箱的木箱,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这艘船应该是用来运货的。黑漆漆一片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平缓的呼吸声,赵衍之本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的被囚禁,到现在他也无法泰然处之了。小腿骨处也还在隐隐作痛着,东田真嗣给他的那一脚很重,用了要把他腿踢折了的力气。 赵衍之还是想不通东田真嗣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只是一介戏子,也不是重要的人物,在这社会上是卑贱得低到尘埃之中的底端人。正当赵衍之这么思索着迟迟得不到答案之时,房门猛地被撞开了,那人跌跌撞撞地走到赵衍之的面前,一下就拎住他的领子,强迫着两人对视,赵衍之看着面前的人,一句话都没说。东田真嗣双目充满了骇人的血丝,眼中毫不掩饰那□□的欲望。两人的距离极近,赵衍之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鼻息,喘着粗气的东田真嗣慢慢地伏下头凑近赵衍之的颈脖,像是寻觅猎物的野兽,携带着不可估量的危险朝着赵衍之袭去。 强忍着腿部的剧痛,赵衍之猛地用力攥成一个拳头砸向东田真嗣的肩部,他一个翻身下床强撑着站在房间里,东田真嗣不以为然地又抬起头看着赵衍之,两人像是达成了一股无言的默契,对峙僵持着,谁都不肯让一步,东田真嗣自嘲般地笑着,带着几分关心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出口,“你的腿,还好吗?”赵衍之简直不想再和东田真嗣再说一句话,他的喉咙疼得越发厉害,甚至一个字都发不出,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东田真嗣,没料到这个男人不仅没有走开,反而又靠近了一步,“对不起,我今天……” “你闹够了没有!你有病吗?每次都这样有意思吗?”赵衍之终是忍不住地大吼出声,紧接着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全都呕出的咳嗽,赵衍之看着东田真嗣的模样,心下不断地想要逃离,可他根本无处可逃。东田真嗣大步地跨向赵衍之,他双手捧住赵衍之的脸颊,以深情的目光端详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就吻上了赵衍之的双唇,赵衍之一下被东田真嗣攻略了双唇,他还未反应过来,那灵巧如蛇的柔软便进入了他的口腔,他不断地挣扎着,意想不到的是,他挣扎地越是厉害,东田真嗣吻得便越深,放开对唇的夹击,东田真嗣转而又将吻落在赵衍之的颈脖处,细碎的吻像是落下的雨细密地交织着,赵衍之咬着牙又是踹向了东田真嗣,不料他一个闪躲反而硬是把赵衍之压在了背后的墙上,似乎不想给他任何喘息机会的东田真嗣猛烈地撕扯着赵衍之的衣裳—— “你给我放开!!放开!!” 什么都没听见的东田真嗣仍旧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已经衣不蔽体的赵衍之握紧双拳,他不停地挣扎着,推搡着东田真嗣,可东田真嗣已经紧紧地禁锢住了他的手,将他的一只手举起,东田真嗣顺着赵衍之的腰线不停地往下深吻着,赵衍之腿伤未愈,而东田真嗣的另一只腿狠狠地压着他那只已经受了伤的腿,又疼又亲密的感受不停地刺激着他。 赵衍之侧首之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滑下眼角,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救我,霆予,你救救我好不好——”可是赵衍之清楚地明白,在这大海之上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就在东田真嗣全然忘我地投入对赵衍之占有的行动之中,赵衍之看见了离他不远的木箱上摆放着三个酒瓶,他伸手差一点就能够到! 正当赵衍之要垫脚伸手去拿着那酒瓶之时,东田真嗣趁其不备地侵略着,赵衍之无法抑制地发出了声音,东田真嗣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并没有发现赵衍之就要拿到酒瓶!赵衍之一下就够到了酒瓶,他咬紧牙关,手起刀落之间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将酒瓶砸向了东田真嗣的头顶! “砰!” 酒瓶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便炸成了碎片,东田真嗣猛地向后一退,他没想到赵衍之居然能下如此狠手。随即赵衍之又将周围的酒瓶都往他的方向砸去,地上满满一片碎玻璃渣。他盯着拿着残破酒瓶的赵衍之,那眼中是毋庸置疑的敌意,身上已经光裸着的赵衍之手中拿着半碎的酒瓶,东田真嗣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血雾,由于酒瓶的声响落地很多士兵都赶了过来,可是看见长官和赵衍之在屋内的模样,谁都不敢再进一步。东田真嗣就这么看着赵衍之,他的最后一眼便是赵衍之那决然不妥协的神色,他仰天大笑不止,笑着笑着突然双目紧闭地朝后倒去,身后的士兵连忙跑上前来扶住长官,藤井慎太郎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倒在士兵身上的东田真嗣的头上全是血,愤怒地冲向还站着的赵衍之,狠狠地对他说道:“长官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别想活着离开!” 众人拥着东田真嗣丝毫未敢动弹,藤井慎太郎的怒火更旺,“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长官送回房间!喊长野来!”正朝外走着步子的藤井慎太郎又转头瞪了赵衍之一眼,此时赵衍之全身才卸了力,他贴着墙慢慢地倒坐在了地上,初秋之夜还有几分寒冷,已经没有衣物遮体的赵衍之冻得浑身发抖,他双手环抱自己,窝在两膝之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抖如筛糠的双肩羸弱不堪。 “衍之!衍之!” 叶轲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惊魂未定的他不停地喘着气。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赵衍之被日本人狠狠地抽打着,身上全是鞭印,血痕重的吓人,不停有鲜血朝外汩汩地流淌着,赵衍之就躺在地上,白衣之上全是血迹,可还是温柔地看着他,朝他伸手,求救般无辜的表情望着他、喊着他的名字,他从未见过那么脆弱的赵衍之,在他心目中,赵衍之是那样孤傲不屈,隐忍坚强。 叶轲的身上全是汗,他握紧被子不知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衍之在日本人的手上,他要救他!他知道日本人肯定不会善待他。怎么办,我的衍之!衍之!我该怎么救你! 叶轲站在窗前又点燃了一支烟,天空清碧如水,轻纱一般的月光洒落在窗前,忽明忽暗的烟头燃烧着只属于自己的寂寞,叶轲心里空得发慌,现在的局势他无法掌握,赵衍之不在上海,居然被日本人囚禁,他不知道个中缘由,只能将责任推卸到自己的头上,是不是自己害了赵衍之,内心愧疚难当,他熄灭烟头又点燃了一根烟,今夜无眠,只余下窗前无数只短小的烟头。 战事吃紧,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9月,日军增援兵力10000余人围攻狮子林炮台,扩大和连接两个师团的登陆场,连续以军舰、飞机、坦克支援,向防守月浦、宝山的中国第98师发动猛烈进攻,驻守在宝山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昱含和江铎所在的部队,他们已经顶着日军的炮轰足足三日,已经接近穷山水尽的地步,宋昱含手下带的兵死伤惨重,已经只剩下十人,其他各队所剩的兵力也不多,大家都在负隅顽抗着,98师与日军反复白刃搏斗伤亡惨重,上部组织不得不下令让98师撤出阵地。 2日,日军重兵转攻三官堂第6师阵地,并强渡泗塘河,第6师死守阵地,击退了想要进一步占据宝山的战略部署,3日至4日,日军连续向三官堂一带进犯。第六师十八旅奋勇阻击,歼敌不少,但该旅伤亡甚众,旅长翁国华和团长朱福星负伤。山穷水尽的旅团在这一个小村落里休息,宋昱含与江铎距离不远,两人却没有坐在一起,江铎盯着地上的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宋昱含和几位旅长讨论着下一步的部署,战争残酷而又来的猝不及防。 就在5日的清晨,日军由吴淞、张华浜和沙龙口夹击宝山至三官堂阵地,第6师此时腹背受敌,周围的各村落都被烧毁,熊熊大火之中弹药炮轰着,江铎躲在一处掩体之后,端着枪目光如炬地看着前方,瞄准了一个日军就是一枪。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江铎可以称上是一个铁骨铮铮、真正的军人了,他不再惧怕上战场,取而代之的是对日军杀之而后快的痛恨,看见江铎和几位战友躲在掩体之后不停地朝着对面射击,宋昱含也一个滚地来到了江铎的身边,两人共同并肩作战。 这些在战场的日子已经是江铎最美好的记忆了,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宋昱含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心满意足,而就在此时,火药局守兵已经在与日军激烈地交战着,江铎猫着腰冲了进去,背着的手榴弹也派上了用处,他拉开□□,顺势朝着里面扔过去,一下弹药有了火引,炸得掀翻了屋顶,日军倒下一片,江铎又装满弹夹,在几名队友的掩护之下,对着日军不停地射击着。但就这么几个人的星星之火毫不见起色,我军伤亡人数在不断的扩大,日军的炮火接连不断地传送着,江铎见势不对,立马喊着战友回撤,可他依旧和几位战友守在那一堆看起来已经破败不堪的掩体之后。 “砰——砰——” “不好!日军有埋伏!!” “走啊!!快走!!!”有几个士兵踩到了日军在地下埋着的地雷,轰地一声便被地雷炸得粉身碎骨,宋昱含跑着,带着兵不停地狙击对面,可惜双方实力悬殊得实在太大,不得不往回走,但此时此刻不得不留下一批士兵抵挡住日军的攻击火力,二十余人仍守在前方,江铎拿着□□加大火力冲击着对面的日军,周围的战友也随他一同轰炸着对面,誓要把最后一丝气力都用光的决绝,这一刻不再贪生怕死,为的是守护自己的国家!使命所在的职责! “子泽!!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快和我走!”宋昱含冲过来就要拉着江铎的手往外围跑,江铎一只手推开了宋昱含的手,他定定地看着宋昱含,就是这一眼,宋昱含永生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里突然蕴含了他从未看见过的内容,江铎转而握住他的手,嘴角漾起一丝笑纹:“昱含哥,一路保重。” 还未等宋昱含反应过来,江铎猛力地把宋昱含往外围一推,宋昱含被江铎大力地推倒在外围倒在地上,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投下一颗导弹在江铎他们掩体之处,那余波震荡地宋昱含更是往前飞了一些,他被震得吐出了一口血。 “不!!!!!!!!!!!!” 宋昱含绝望地大吼,他还未爬起身,便见掩体之后已经被导弹炸开了,血肉模糊一片,火光之间他根本找不到江铎的踪迹。 第 53 章 “子泽!!子泽!!”宋昱含强忍着剧痛,匍匐着向掩体之后爬去,而日军的炮轰从未停止,投下一颗导弹之后,对面的机关枪不停地扫射过来,宋昱含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他的脸上全是泥土,手指深深地抠入土中,一点一点地向前进,可是不论怎么往前爬,他距离那掩体仍有一万米那么远。 躲在掩体之后的不止江铎一个人,至少有十几人的战壕掩体之后已经全无生还的迹象,宋昱含终于慢慢地能爬起来,他低着身子一路小跑过去,可是他伤势也很重,刚刚一阵弹片涌来,他的小腿避之不及已经受了伤,他全然不留意自己已经受伤的小腿,反而爬到那一片士兵之中寻找江铎。 十几个士兵都已经炸作一团,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甚至有的连身子都炸得不知所踪,已经身经百战的宋昱含见了也无法镇定,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从未流泪的他,泪水已经不可抑制的流下,他现在心里很不好受,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使生存的几率渺茫,他也要找到江铎。 在一片寻觅之后,宋昱含终于找到了江铎,他“砰——”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子泽!!!” 江铎还尚存一息,可是已经完全无法讲话,他受的伤很重,几乎是在胸口这个部位被一块弹片贯穿,心口部位汩汩地流着血,宋昱含几乎不敢与江铎相认,他一下把江铎抱在怀中,“你不能死!不能死!你还年轻啊子泽!子泽!是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宋昱含将江铎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抱着他大声恸哭,他的声音悲伤到了极点,沙哑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他完整的句子,江铎却微微笑着,他缓缓地抬手仅仅用他最后一丝气力,够到了宋昱含脸颊边划过的泪,“别哭——”江铎发不出声音,只能动嘴型,他看见宋昱含哭的如此难受,他的心口也像被一块大石重重地碾压着,喘不上气,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平静。 “昱含哥——”江铎好不容易发出了一点声音,宋昱含抱着他,将耳朵轻轻地贴近他的唇,听他发出那极其低微的声音,可是自己的泪水还在不停地落下,抽搐不止,“你说,我听着。”“代我告诉爹娘,孩儿不孝,以后不能——”宋昱含立刻用食指抚上了江铎的双唇,“你不许说!不许胡说!你会活着!会活着回家!”“我会背你回去!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子泽,哥哥不会丢下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爹娘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还有哥哥嫂子,让他们也好好的。”江铎说话的时候血便流的越快,现在的胸前已经看不出作战服的颜色,反而被鲜血染得发黑,宋昱含另一只手堵住那个不断流血的洞,可无论他怎么用力的按压,那里的血还是照旧地涌出来—— “哥!哥”听我说,咳咳——”江铎看见宋昱含全然不在意他说的话,不由得用力发出声音,这不发声还好,这一用力胸口更痛,像是被铁椎狠狠地凿了进去,江铎猛烈地咳嗽,鲜血流淌的速度也加快了,“不,不,你不要用力,我听,我听!”宋昱含还是抱着江铎,两人距离靠的很近,江铎心里也极大的满足,他的侧脸贴着宋昱含的胸膛,听着宋昱含有力的心跳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都是值得的,“我太累了,我想睡了,昱含,照顾好自己……”“你不能睡!!子泽你不能睡!!你给我醒醒啊!!” 宋昱含全然没有注意到,江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宋昱含痛苦地抱着江铎失声大哭,往事种种全部涌到他的面前,他低头看着江铎那安静祥和的侧脸,心中被千万支箭射穿,他抱着江铎像是一座雕像,动也不动,对面日军的炮火已经被我方的部队压制地无法向前推进,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子泽走了啊。 “我不能,不能把你丢在这儿,子泽,子泽,哥哥带你回家!”宋昱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强忍着腿伤,拉起江铎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蹒跚地朝着驻扎的军营走去,走在战场上,宋昱含悲悯地看着脚下的路,子泽,你还那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未绽放便已逝去,你让我,你让我,如何交代!!你好狠的心,丢下父母就这么去了,子泽,你说你不给我添麻烦,可是现在呢,你不仅给我添了麻烦,还给我添了大麻烦,你怎么那么傻,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宋昱含又想起江铎在他面前曾经笑得那么开心,以后再也无法看见这么灿烂的笑容,心里揪得发疼。江铎长得很好看,每次浅笑时嘴角旁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他特别喜欢那个梨涡,他从未见过哪个男孩子的梨涡有他那么好看,江铎很聪明,不用太大力气就能把书念得很好,除了国文,宋昱含轻轻地笑了起来,子泽你这个闯祸精,说好要来我家呢,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上课,你一生气就走了,你怎么能这样让昱含哥做一个失信于人的伪君子呢?子泽,子泽,子泽,哥哥没保护好你啊,哥哥的错,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眼前的人又与记忆中的他相叠,他仿佛看见江铎拎着包懒懒地倚靠在校门口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宋昱含的心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7节 他风尘仆仆地走向校门,看见了还在等人的江铎,和他招手问好:“在这儿干嘛,怎么还不回家?” “等人。”江铎靠着墙看着宋昱含,宋昱含轻笑,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十分认真的小孩,问道:“等谁?”“等你啊,老师。”江铎站直了身子,宋昱含更是哈哈一笑,“行,我送你回家。”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地从宋昱含面前闪过,他终于到达了驻扎地,宋昱含觉得这段路是他活到现在走过的、最长的路,他四肢乏力再也无法向前进一步,只记得眼前的最后画面是一群士兵喊着他的名字,朝他涌来,他两眼一黑,双腿跪重重地倒在地下,在临倒下时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江铎。 东田真嗣手上带的兵不是很多,但在今日这样一个无风无波澜的日子里,他还是坐着船抵达了上海,他的父亲母亲以及妹妹都在上海,来迎接他的人,不止父母亲,还有泽野拓真。他下了船,微笑着与泽野握手,泽野也表现出欣喜的模样与东田真嗣握手,还朝着东田英树笑道:“有真嗣君的帮助,真是如虎添翼啊。”东田英树和东田真嗣也随声应和着,作为祁家的子女,祁如珍很早就想把父母亲接去日本,可是祁家上下都是忠烈之人,绝不接受日本人的庇护,祁如珍实在是无法,于是便也留在上海,东田英树为此感到十分头疼,他夹在中间的立场实在难做,东田真嗣这孩子倒是从不向着他母亲,思想反而更是更靠军国主义一些,小女儿岁数还小根本没有什么主见…… 与东田英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泽野拓真便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府宅,民国好男风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更何况他们东瀛更是有数不清的美男子等着他泽野将军的亲睐,不过在这上海他倒是给他碰到了一绝色,此男名叫冯春生,专门唱小生,泽野拓真不是很懂中国的戏曲,但偶尔听这冯春生唱个几句,倒颇有几分情趣,“长官,您回来了。”冯春生一身象牙白的长袍,显得他瘦高纤细,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泽野拓真满意极了,他长臂一挥便把佳人揽入怀中,他纤细的腰在他手下嬛嬛一袅,泽野抚摸着他的腰一路笑着进了厢房。 赵衍之抵达了上海,身上的病也不见好转,东田真嗣也没再见过他,他近来一直咳嗽不停,不知是否得了肺炎,可并无人来给他看病,腿上的伤快好了,风寒很重惹得他四肢无力,像是头重脚轻般的难受,他还是被东田真嗣关在府邸之中,只余一间房,赵衍之已经足以安慰,东田真嗣没让他住柴房,他已经心满意足,不知林妈和小灵是否安好,在戏班里有没有吃饱穿暖。赵衍之现在居然还有闲情想着别人,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而他不会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境况,接下来的事情也改变了他一生的走向。 第 54 章 泽野拓真在上海的权利很大,毕竟现在驻扎在上海的主力军团的长官是他同出一门的师兄,东田英树一家不得不礼让泽野拓真几分,泽野拓真其实一直打着东田一家的主意,他一直在等着东田真嗣的到来,这一回,终于可以实施他筹谋已久的计划。 他早已打听好东田爱的行踪,虽然东田家也有派人一路护送着小姐,但这回泽野拓真派出的人都是他一直以来最为看重的得力,势必要将东田爱从他们的手中夺过来,以作为这场赌局的砝码。 今夜月色迷人,后花园中一池湖水泛起涟漪,波光粼粼地闪耀着,冯春生穿着一身绸缎的黑色睡袍,只将腰带轻轻地搭着,胸前大片的肌肤□□在空气中,他翘着腿坐在二楼的阳台之上,手中端着一只酒杯,酒杯中鲜红的液体美得像是最浓郁的血,他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高脚杯,游离的红泛着迷人的光彩。泽野拓真已经走上楼来,他望着坐在阳台的冯春生,不由被深深吸引,不过他对这个戏子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之间不过一晌贪欢。冯春生的头发很长,及腰的长发如瀑,散漫地披在身后,几缕发丝随着风的烦扰不自主地飘摇起来。 泽野一步步地走向阳台,每走一步他便解下一枚扣子,直到走到冯春生的身后,两只手顺着他的发丝一直滑入他的衣襟之中。 房内已经杂乱不堪,地板上到处都是衣物,床前的地毯上还落下了充满褶皱的长裤,长裤窝成一团静静地躺在床前,睡袍上原本系在腰间的腰带已被抽出,两只手腕被腰带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两只手臂也被迫地举高,发丝被细密的汗水浸湿,安静地贴在脸侧,冯春生的头已经仰到最高处,可一点都无法抑制住疼痛,他不是第一次,可是今晚的泽野让他觉得陌生而又令人害怕。 一阵恍惚他整个人被翻转了过来,他的脸被狠狠地按在枕头之上,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叫出声,泽野拓真的视线一路从他的后腰扫视至双腿,从床边的抽屉中抽出一根细细的皮鞭,那皮鞭不似普通的模样,流苏状的皮鞭被泽野拓真握在了手中,他唇边绽放出一丝迷人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东田一家便慌乱了阵脚,昨晚出门去买东西的东田爱到现在还没找到!东田英树急的在客厅中间团团转,祁如珍坐在位置上不敢出声,拿着手帕悄悄地抹着眼泪,东田真嗣带着人出去找了,可是已经过了一宿,至今还未有消息,护送东田爱的人也一个都没回来,东田真嗣一晚上没有睡,他这会儿又联系了中井龙之介,希望他能帮助自己寻到东田爱,前方正是战区,东田爱岁数还小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紧蹙着眉头的东田真嗣全身上下充满了戾气,藤井慎太郎坐在他一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摩挲着手中的一串珠子,轻声开口道:“小爱会不会被泽野拓真……”“不会,泽野他不会做这种事,他这是要和东田家彻底撕破脸吗?” “好,人抓住就好,放到房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要让东田小姐受惊。” 泽野拓真穿好衣服坐在房间里的一张沙发椅上,看着手下进来汇报消息的模样惬意十分,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又侧首看向房间里的床,这张床是泽野拓真特别订做的,他有一些别人不从知晓的爱好,这张床也是他联系了工匠特意制作的,泽野家家规很严,不过泽野拓真算是一个反叛者,家中长辈总是嘱咐他不要玩的太凶,可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让他烦扰的建议。 冯春生现在还没有醒,他的嘴里还塞着东西,可是他已经睡了过去,泽野拓真站起身走到床前,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弯下腰凑近冯春生的脸,像是动物嗅着美味的食物般闻他身上的味道,抬起手将冯春生额边的发拨到一边去,静静地打量一会儿又背着双手走出房门。 中井龙之介通知了东田真嗣,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慢慢地在家等候消息,他也已经派人去找寻东田爱的踪迹,一有消息立马告诉他。东田真嗣接到消息后便回了家,他一整晚都没有合眼,本来他是要走回自己房间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推开了根本不是他房间的那扇门。 背对着他的背影看起来完美无缺,东田真嗣一下关上了房门,那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愕地转过身,两人目光交接,东田真嗣什么话也没说冲上去就搂住了他,他从赵衍之的背后拢住他,赵衍之被他搂得快要喘不上气,他挣扎着想要挣脱东田真嗣的怀抱,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背——被东田真嗣的脸颊贴着的后背被打湿,“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求你。”东田真嗣无助地哭泣,哭腔听起来委屈又可怜,他抱着赵衍之,就像孤岛之上溺水的鸟,折断了双翅再也无法逃离这片死亡之海。 东田爱是他们一家的掌上明珠,虽然东田真嗣平日里没怎么和妹妹见面交流,可是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包括爸妈在内,全家最宠爱的就是东田爱,东田爱的失踪对于他们一家来说的打击,就好像天塌下来,一点音讯也没有的东田爱让东田真嗣慌了手脚。东田真嗣在赵衍之的身后不停地发抖,他从未见过东田真嗣如此慌乱的模样,不过他也不想出声劝慰他,他的腿伤刚好,这几日的休养身体总算调理了过来,可不想再惹东田真嗣这个瘟神。 东田真嗣就这么抱着赵衍之,房里只有东田真嗣哭泣的声音,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赵衍之感觉不对,他一下扶住了东田真嗣的一只臂膀,原来东田真嗣伤心过度一下晕了过去,赵衍之撇了撇嘴,扛着东田真嗣的大半个身子把他扶到床前,给他盖上被子,刚准备抽身离去,东田真嗣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喃喃着,“小爱,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来上海——” 不过此时泽野拓真的门前倒是来了不少想要投靠他的中国人,这也正是泽野拓真喜闻乐见的事情,他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有人才送上门来自然是不会有错,不过眼前的这个人他倒是颇有几分印象,此男名叫周坤,家里原来是地主出身,有几分小钱,不过前段时间家里的财产都被日军洗劫一空,他此时来投靠不知有什么目的。“小人去东瀛留过学,会日语,能做口头翻译,愿为长官效劳。”周坤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和泽野说着他来的目的,泽野也不急,他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周坤,“你家已经被我军扫平一空,你不仅不恨,还来投奔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不敢!小人实在是不敢!只不过家父是冥顽不灵之人,此回让他与他的那帮妻妾失去了钱财反而是小人愿意看见的,殊不知长官其实是帮了小人的大忙!”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你以后就在我身边做事吧。” “多谢!多谢长官!” 等周坤退下,泽野打了个响指,身边的贴身的士兵向他走近了一步弯下腰,泽野将命令吩咐了下去,他要好好查清这个周坤来的目的,看向远方的泽野拓真顺手点起了一根烟,吐出的烟雾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东北方面,占据了这一城的叶轲和沈凌飞总算是休息了一阵子,不过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东田真嗣之前等待的那位铁血将军——渡久雄终是席卷着杀气朝着这里迈进了,宋子瑜呆在叶轲的身边为他包扎伤口,叶轲的左臂中了弹,伤口不深可是还是需要休养,宋子瑜便主动请缨成为贴身护士,叶轲也图个清静,省的宋子瑜三天两头到他这儿闹,随她去了。 今日他们已经严阵以待准备对战这个作风狠厉的日本大佐,千万不能把辛苦打到的地盘拱手让人,他们待在此处就是为了寻求援军,进而扩大对东北疆土的控制。 渡久雄是黑龙江东安地区第11师团长,战功赫赫为人刚正不阿,可是也嗜血残忍,对待东北地区的同胞们用尽手段,残忍地将手无寸铁的民众杀害,名声在外的渡久雄也让许多人闻风丧胆,叶轲和沈凌飞两人并肩作战了这么半年已经不会再惧怕任何战事,他们拥有的是作为一名党国军人的骄傲与使命,夺回失去的疆土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渡久雄的部队很快兵临城下,双方也开始激烈地交战起来,叶轲带着人包抄,沈凌飞留在原地驻守攻击,渡久雄带的人不多,可是火力很强,一上来便是大炮打了过来,他们想要速战速决,推进兵线,越是想要尽快解决那么他们就反行其道,打拖延战。 战事胶着,两方僵持着,宋子瑜还是呆在了叶轲的身边,叶轲气得直接要把宋子瑜打晕过去,一个女孩子上战场凑什么热闹,不仅没有帮忙反而会变成累赘,宋子瑜却回道:“要比一比谁的枪法更厉害吗?” 她赌气地卧倒在地上,瞄准一个士兵,那日军立刻就被子弹爆头,血溅了一地,宋子瑜刚要同叶轲炫耀自己的枪法时,叶轲猛地冲过来扑住宋子瑜,护住她的头颅—— 炮声在平地上乍起,宋子瑜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叶轲没说话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跑,后面的兵也跟着跑到战壕之中开始对着东南面的敌军强力狙击,带着的重火力加农炮也派上了用场,日军方面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叶轲眼见就要打赢这场战役,心中不由得狂喜,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叶轲迅猛地端起枪又是射中了几十个日军,正当他带人又要向前冲去之时,日军又开启了大炮,方向没有对准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是对准了正对面方向的基地—— “不!!!——” 叶轲嘶声大吼,可是那枚弹还是无情地射向了战场正对面的基地,那里是沈凌飞守着的基地,基地被弹炮从中间穿过,拦腰断开,巍峨高大的基地一下被接连不断的炮打得坍塌下来,石头堆砌的墙也被摧毁一旦,整座基地被摧枯拉朽之力一阵轰炸,转瞬间倒塌下来,在基地附近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开,围着基地一圈的地方霎时变成了一堆废墟,断壁残垣之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浓浓的白烟冉冉升起,叶轲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断壁残垣,他的一个副官冲上来就拉住了叶轲,“长官!长官!你不能冲动啊!!”叶轲双目充血般地转头盯着这个副官:“你不让我去?凌飞在下面!!我要救他!!”“长官不可自乱阵脚!这场仗还没打完!”“……”叶轲握紧双拳一言不发,咬紧牙关逆着方向走了回去,举起枪朝天打了一枪,“兄弟们!!上啊!!” 第 55 章 叶轲没有想到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基地便在一瞬间坍塌了,他强忍着不冲向废墟的冲动,心里仍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凌飞你一定不要出事,等着我打完这里就回去搜救你!叶轲带着士兵向前冲杀着,对面的日军也不断地投掷炮弹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而就在叶轲以为要获得胜利之时,对面投来了好几枚像手榴弹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些炮弹并没有瞬间爆炸,叶轲一下反应过来,他大吼道:“快趴下!!不要呼吸!!” 日军赫赫有名的生物毒气弹,只是散播的是什么毒气这点,叶轲不清楚,但肯定的是,这些毒气弹置人于死地那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可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炮火声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听得见,只能眼睁睁看着毒气弹慢慢地散发出白色烟雾,面前的战友士兵一个个地倒下,叶轲捂着口鼻倒在地下,烟越来越浓,像是化不开的哀愁,弥漫在战场的上空,白烟像是祭奠着战场上的亡灵般漂浮着,叶轲慢慢地也闭上了双眼,渐渐地昏了过去—— “哗——” 睁开眼睛,这里黑漆漆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叶轲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遮挡住双目,避免强光直接照射自己,一盆水淋到了他的身上,他躺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看不清站在他身前的人是谁,“叶长官,您总算是醒了。”这人的声音他从未听过,只见此人走出阴影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穿着一身军装,不过显然是一位日本军官,他留着一绺小胡子,看起来精明狡黠,“我是渡久雄。”说完这句话的渡久雄转头又看着身边的翻译,说了一堆叶轲听不懂的话,叶轲握紧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觉喉头发紧,鼻腔似有硬物抵住,喘不上气来,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去,不仅打了败仗,自己如今身陷囹圄被日军囚禁,若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像沈凌飞一样战死沙场—— “叶长官,我们长官希望你能够和我们配合,这样长官也不会为难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呸!我叶轲绝不会任你们日本人摆布!” 翻译还未听完叶轲这句话,抬起脚就揣向了叶轲的腹部,叶轲痛的一下向后滚了半步,“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叶轲,你现在只不过是阶下囚,长官能来和你说话谈判,你应该感到荣幸!”翻译还想继续骂下去,渡久雄却伸出了手阻止,“叶长官,我们给你三日思考,要不要与我合作,若是不肯,那么我们只好用非常之手段了。” 叶轲听完这番话一动也未动,继续躺在地上,他卑微佝偻的身子充分表达了他充满绝望的心情,他不知道渡久雄那一伙子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这座牢房,他紧闭双目,一行清泪没入身下所躺的杂草地之中。叶轲从未如此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打了败仗,没有战死沙场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够耻辱的事情,他叶轲,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界上? 他想爬起来找个什么凶器就把自己就地了结了,守在牢房外的日军士兵一动也没动,但很快他们就听见了里面传来骇人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轲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不知晓情况的人若是路过此地还以为他是得了疯病,他跪在地上,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他充满血污的双手捧着这个怀表,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膜拜自己的神,叶轲将侧脸贴在冰冷的怀表之上——“衍之,衍之,我好想你。”叶轲喃喃地呼唤着心中所想之人的名字,可是看着怀表他也想起了另一个人—— “师哥,师哥,你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无助吗?师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几乎看见了傅怀秋当日绝望又悲痛的表情,那日发生的事情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起,那时赵衍之已经不知所踪,他在医院门口遇见了怀秋,怀秋开车把他送回了办公楼,他与怀秋相约在晚八点的咖啡厅见。 还记得那天晚上八点,不知怎么的,突然天降大雨,叶轲早早地就坐进了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看见外面行人行色匆匆地躲着一场毫无征兆出现的雨,叶轲端起咖啡放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他坐在这里等傅怀秋,心情一点也不轻松,那么多年未见的故人,问好没有想象中容易。一个人会喜欢芙蓉酥,很多年后,他也会喜欢别的,就像他当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他闭上双眼还能看见怀秋小小的身影在车后追逐的模样,心不由得狠狠一紧。 时针指向数字9,咖啡厅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若他不是这家的常客,想必服务生就会催促他离开,本店就要打烊了,咖啡厅里的灯光也慢慢地暗下来,好心的服务生只给这位久来喝咖啡的叶先生留了一盏头顶上的灯,灯光从上打下来,映衬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声,更加清冷寂寞。叶轲苦笑,咽下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正准备起身之时,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了—— 怀秋身上都湿了,头发丝还沾有一些雨水,他身着黑色大衣,丰神俊逸的模样几乎没有人会把他与一个小包子联系在一起,可是傅怀秋小时候就是那样一个可爱又粘人的小团子,像是父兄般的心情让叶轲心情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忘了,不会来了。” “我怎么会忘,师哥。” 叶轲坐着,抬头望着还站着的傅怀秋,他看见傅怀秋黯然伤神的深情已经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这家店快打烊了,我带你去别地吧。”“对不起师哥,我不是故意迟来实在是公务缠身……” “别说了,师哥没怪你,走吧。”叶轲拿起身侧的衣服迅速地套上,伸手想要去揉一揉傅怀秋的头,还是猛地刹住了,转而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依偎着走出咖啡厅。 忙到这个点叶轲估计傅怀秋也没吃饭,于是带着他去了一家他常去的餐馆,点了几个菜又叫了酒,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有些尴尬的气氛让叶轲先开了口,“嗯,我刚刚,点了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哈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换口味,反正我是点了这么几个……”“师哥……”叶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怀秋打断了,傅怀秋就这么看着叶轲,叶轲一开始也没与傅怀秋对视,他上下扫视着菜单,似乎还想添点菜,“嗯,你说。” “师哥,你看着我。” 被傅怀秋严肃的语气所震慑,叶轲被迫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他能看得见傅怀秋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里蕴藏着巨大风暴,“你难道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菜来了,来了,趁热吃吧!”老板此时正好断了好几个菜上了桌,叶轲像是得救了般赶紧招呼傅怀秋吃饭,傅怀秋微愣,他只好举起筷子开始吃起菜来,他心里还有很多事情都想问叶轲,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其中那一个最难以启齿的问题便是——赵衍之为什么会那么像我,师哥,是不是我想的太多?可是傅怀秋什么话也都没说。 叶轲看着傅怀秋大快朵颐的模样心下倒是满意了起来,还是从前的那个怀秋,爱吃贪吃,他举起酒给傅怀秋的酒杯满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怀秋,师哥敬你一杯,不知现下师父怎么样了?” “……” 傅怀秋立马就没有夹菜了,停止了动作,也没有抬头举起酒杯,就那么停格在那一刻,叶轲举着酒杯的手也不尴不尬地举着,他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于是刚要换话题,“吃菜吃菜,多吃菜,你饿了吧……”傅怀秋就开了口:“那年你被叶家接走后,我们也无法继续在北平生存,准备回老家的路上,我爹生了恶疾,去了——” “那达叔呢,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呢??”叶轲不知压抑自己的情绪,不知原来对自己有恩的师父那么多年前就去了,他还未来得及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傅怀秋嗤笑一声,举起桌上那满是酒的杯子,仰头猛地就灌了下去,叶轲只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戏班子么,早就散了,达叔后来一直抚养我,终生未娶,不过在我上任的那段时间,达叔还是去世了,我没能见达叔最后一眼……”喝了酒的傅怀秋面上浮出几丝酒意,他的脸颊有些红,桌上的菜吃的也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盘花生米,傅怀秋还未等叶轲与他说话,举起酒杯又满上了一杯酒,叶轲刚要那手去阻断那杯酒,傅怀秋又猛地灌下一杯酒,“别喝了,怀秋,怀秋。” “师哥,这些年,我和达叔好苦,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恨你,恨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恨你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戏班,那些年我好想你,想你带我一起玩,想你陪我一起被我爹罚,可是爹,不在了,你,也不在了,现在呢,连达叔都不在了,只剩下我,这世界,这么大,只剩我一个人……” 第 56 章 傅怀秋喃喃自语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叶轲根本无暇去阻止他喝酒,听到傅怀秋这些话,他心里疼的发紧,怨恨自己,这些年愧疚的情感又积攒在了一处慢慢地涌上心头,他握紧了双拳,又端起酒杯自己仰头就是一杯,酒精能麻痹人的神经,一杯酒下肚,叶轲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痛了,颇像是给予了自己几分慰藉。不过傅怀秋还是没有停止喝酒,看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叶轲连忙站起身来,夺过傅怀秋手中的酒瓶,看见傅怀秋这醉醺醺的模样,叶轲火速地结了账扶着傅怀秋走出了餐馆。 两个大男人打一把伞确实不太够,幸好天公作美,这会儿子雨倒是不下了,青石板路上还是很湿滑,叶轲拥着双腿已经打飘的傅怀秋走到附近一家酒店。 傅怀秋被叶轲扶到床上躺下,他换了个姿势,解了解衣服的扣子,就那么躺在那儿,叶轲坐在床边,看着傅怀秋,想起傅怀秋刚刚说的话,不由得又伸出了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多年前一般自然的举动现在做来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那么远的距离,手就那么悬在空中,怎么都触不到他,傅怀秋像是感应到叶轲的手般又翻了个身,猛然酒醒了般地睁开眼睛看着叶轲,叶轲面下一红要抽回手,却被傅怀秋用力地握住了。 “师哥……” 叶轲看着他的双眼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怎么都动弹不得,“师哥,你还记得当年你带我去叶家贺寿那次吗,你抱着我在马车里,送给我的拨浪鼓,哦当年搬迁拨浪鼓给我弄丢了,我哭了好久。”叶轲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傅怀秋摆弄他的手,傅怀秋把叶轲的其他四只手指都握在自己的拳中,只留下小拇指,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只露出小拇指。 “怀秋,你……” “看你那呆样儿,到时候我们去唱戏你也一起来,悄悄的,到时候你躲在后台看。这回去叶司令家我带着你,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师父。”说完又伸出小手指,怀秋默契地用自己的小手指也勾上了老三的小手指,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嗯!是我们的秘密!” —— “嗯,是我们的秘密!师哥!” 两只小拇指又交叠在一起,叶轲看着怀秋那似曾相识的单纯笑容,苦涩的泪水像是哽在喉咙处,没料到怀秋竟是先他一步留下了眼泪,他装作无辜的模样用手擦了擦脸颊,“嗯?我的眼角怎么湿湿的?”“怀秋……你别这样,师哥也不好受……” 叶轲反而握住怀秋的那只手,傅怀秋也不恼,什么都没说,他坐起身,脸上还是未退的醉意,双眼微眯地看着叶轲痛苦的神情,又拿起另一只手覆在叶轲的手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用自己的手抓着叶轲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那么现在我是谁呢,师哥?” “在你心目中,我是傅怀秋,还是——赵衍之?” 被傅怀秋这么看着,叶轲心头一虚,想要抽开的手却被怀秋紧紧地握着,“师哥,你看着我的这张脸,想的,到底是谁呢?是我,还是赵衍之?你想透过这张脸,看见谁?” “别闹了,怀秋,师哥什么都做错了,师哥以后好好弥补你,以后你要什么师哥都给你,师哥……” 还未等叶轲说完话,傅怀秋又一次打断了叶轲的话,他自然地伸出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双唇,“嘘,什么都别说了,我累了,师哥。” 就像晕倒般地傅怀秋又倒了下来,叶轲接住了傅怀秋拥入怀中,心下慌张失措,怀秋的那几个问题让他哑口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 人心啊,真是复杂啊,看这张脸你究竟望着的是谁呢,而你,又是谁,是老三还是叶轲,是衍之的霆予还是怀秋的师哥啊,叶轲将傅怀秋放好在床上,看着他的侧颜心里五味杂陈,给他盖了被子,关上了灯,便轻轻推门离开了酒店。 过去了数月,宋星禾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江洛舟对她的温情也转瞬而逝,家中还不知江铎已故的消息,一切照旧运行着,只不过江家已经在计划离开上海。可是宋星禾前些日子才被大夫诊断过,她已经快到临盆之日,自是不能有大动作,江家正好还未等到江铎的消息,于是便想着,得到小儿子的消息后再启程也不迟。 11月5日晚,日本新组建第10军在柳川平助的指挥下,由舰队护送在杭州湾金山卫附近之漕泾镇、全公亭、金丝娘桥等处突然登陆,包抄淞沪中国军队防线南方的背后。因□□一直认为日军全力进攻上海正面,不会有从杭州湾登陆的可能,故在战事趋于激烈、兵源枯竭之时,将防守杭州湾的部队一一投入前方战场,到日军登陆时,在杭州湾北岸从全公亭至乍浦几十公里长的海岸线上,仅有陶广第62师的2 个步兵连、炮兵第2旅2团6连及少数地方武装防守,遂迅速即被日军击溃。日军登陆成功后,上海派遣军与第10军合编成立华中方面军,由松井石根统一指挥,日大本营规定其作战地域为联结苏州嘉兴一线以东,任务以挫伤敌之战斗意志,获得以结束战局为目地,与海军协同消灭上海附近的敌人。第6、第18师团按照预先部署,分别向松江、沪杭铁路扑去。1 屋外战事已经蔓延开来,大街上到处吼着“日本人杀进来啦!日本人要占领上海啦!快逃命啊!”的声音,可是此刻最紧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宋星禾,今日她肚里的胎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阵阵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到了傍晚更是疼痛不堪,欢儿连忙跑去附近找产婆来帮小姐接生,此时正是战时,条件极为艰苦,根本谈不上什么接生的技术,对于孩子和大人都是痛苦又是难熬的过程。 “用力啊夫人——就快要出来了!” 宋星禾用力地想要把孩子生出来,可是她现在已经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产婆还在一边催生:“夫人!加把劲啊!您可不能就这么晕过去了!孩子性命垂危啊!”宋星禾胎位本就不正,产婆头上的汗也不停地流下来,此时能呆在这里给宋星禾接生,已经是这个产婆最后的仁慈了,她本来也是要去逃命的,可是江家花了大价钱把她请来,看在钱的份上,她还是来了,可是没想到这江夫人胎位不正,又体力不支,实在是让人难办。 “头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啊!!”产婆大喊着,又吩咐了欢儿和几个丫鬟出去打热水,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门的欢儿被江夫人拦住了:“怎么样啊欢儿,星禾她怎么样?”“禀夫人,小姐的情况很不乐观,产婆说,说——”还未等欢儿把话说完,产婆就冲了出来看着江夫人:“江夫人,现在人命关天,你拿个主意,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什么!” 江夫人险些跌坐到地上,身旁的丫鬟眼尖地扶住了她:“夫人!您稳住啊!”江源和江洛舟此时此刻都不在家,江夫人实实在在是拿不出主意,她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她悲痛地哭出声:“星禾,你可不要怪为娘——娘也是没办法啊,我苦命的孩子啊……”而后又坚定地看着产婆:“保孩子!!保孩子!但也一定要保住大人啊!!” “是!夫人,我必定竭尽全力!” 两人在对话的同时,宋星禾痛苦的喊叫声也不停地从屋内传来,产婆得了江夫人的命令便又进了屋,江夫人站在门外握紧手中的帕子,眼中的泪水却完全抑制不住,“星禾,你一定要挺住啊,你嫁入江家后,我们本就愧对于你,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唔啊——” 屋内突然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啊,夫人!孩子出生了出生了!不知道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江夫人赶紧擦干了眼泪,万分期待地看着那扇门,而当那婴儿声音啼哭过后,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随后便是一道惊雷,雨来得又急又快。 产婆也终于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门,“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少爷!”江夫人喜极而泣地接过产婆手中的小生命,她笑着对产婆说:“哎呀,和寅恺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忙又转头看着产婆道:“星禾呢,星禾怎么样?” “这……” 就在产婆闪烁其词之时,江洛舟从门外冲了进来,看见江夫人手中抱着的孩子也不管不顾,他自己身上全是雨水,衣服早已全部湿透,气还喘不匀,可他冲过去就拽着产婆,两只手不停地晃着产婆的肩膀,急匆匆地问道:“星禾呢?星禾怎么样!” 产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就势就跪到了地上,不停地对着江洛舟磕头:“小的没用!小的没用!没能保住夫人!少爷息怒!少爷——少爷!!你不能进去啊!男人不能进去产房啊!” “滚!!” 江洛舟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产婆,猛地就推开了那一直紧闭着的房门 1来自百度 第 57 章 屋外雨下得很大,屋内虽然温暖,可是床前却是斑斑血迹,江洛舟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了宋星禾的手,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江洛舟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星禾,星禾,你醒醒啊!”“嗯,寅恺,你来了。” 此时宋星禾才勉强地睁开眼睛,她看着江洛舟嘴边绽放出一丝笑容,这时江夫人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宋星禾眼角还带着泪痕,她仰头想要看看孩子,江夫人立刻把这个孩子送到江洛舟的手中,“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星禾,你别说话了,这是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明。”宋星禾只是淡淡地笑着,她看着江洛舟手中还在哇哇啼哭的孩子,伸手抚上了孩子的额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我们的孩子,以后的日子里,你一定要找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女子,一定要待我们的孩子好,寅恺,我快不行了,你以后也要好好照应我爹娘,一切都拜托你了……” “你不许说傻话!我不许你死!你不许说了!” 宋星禾看着江洛舟一脸怒气心里倒是平静得很,她反而又握住江洛舟的手,脸上的血色终于褪尽,柔美恬静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欢儿跪倒在了地上,江夫人又抹了眼泪,江洛舟将孩子又递给了江夫人,自己将宋星禾扶起抱在怀中。 屋里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江洛舟抱着宋星禾喃喃道:“你不会死,你没有死,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一会儿你就会醒,你不要再逗我开心了星禾,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可惜房里仍旧那么静,只有江洛舟一人的声音,江洛舟泪流了满面,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他痛苦地抱着宋星禾,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像是无情的剑划破了长空。 “不!!!!!!” 再过半月,江家得知了江铎战死沙场的消息,江夫人险些没能承受住丧子之痛,而那时被后人称作的整个中日战争之中,最惨烈、规模最大的的“淞沪会战“也落下了帷幕。江洛舟后来再未娶妻生子,自从宋星禾过世之后他好似全然变了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养育他的唯一子嗣。江家迁往台湾,江洛舟也再未踏足过上海。 三日之期已过,渡久雄又来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来“探望”叶轲。这处牢房是渡久雄专门改造用来关押国民党高级军官的监狱,他想要严刑拷打这些高级军官,从他们的口中套得有用的情报,为了防止叶轲自尽,他们已经把叶轲的两只手吊在墙上,脚上也拷上了脚链,这么几天也一直派人来拷问他,什么刑都用上了,有些伤口愈合了又生生地被撕裂开,不断地有着新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叶轲这几日也没怎么吃饭,他哪还有胃口。 “叶长官,不知这三日你还有没有想清楚,要不要把行军计划告诉我呢?”翻译准确无误地传达着渡久雄的原话,渡久雄一脸得意地看着叶轲,渡久雄看着叶轲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叶轲连头都没抬,嗤笑一声:“痴人说梦!”翻译看着叶轲如此态度,冲上去就是给叶轲的脸重重一拳,“姓叶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配做一个中国人!汉奸!走狗!”“你!!!……”翻译气得脸涨得通红,听见叶轲说完这句话他又要冲上去揍叶轲,渡久雄却阻挡住了那翻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拍了拍掌。 “放开!!放开我!” 叶轲猛地抬头,他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日军押着进来的宋子瑜,叶轲看见宋子瑜后,想要强烈地挣脱开着桎梏,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他整个人就像被钉在了墙上,“霆予!霆予救我!!”宋子瑜看见叶轲本能地大叫起来,两个日军押着宋子瑜进了牢房,顺势踹了她的后腿,让她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放开她!!” 看见如此阵仗的叶轲心下不由得一惊,日本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根本无法想象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事,在事情还没变得糟糕之前,他对着渡久雄吼道:“你们放开她!!我有什么事如果是知道的!肯定说!放开她!” 翻译继续一字不落地传递着渡久雄的意思:“我们长官要求的不多,只需要你把你们在上海的行军计划说出来,我们便放了你和这个姑娘。不然的话,我们这里多的是许久没见过姑娘的士兵,更何况这位姑娘又是位美人,他们想干什么,想必不用我再说了吧,叶长官?” “什么行军计划,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叶轲咬紧牙关看着他们,他们想要套取的这个计划是最高机密,只有少部分上级军官知晓,叶轲也只是知道一小部分而已,但他们已经发过毒誓,即便成为俘虏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可是宋子瑜……宋子瑜此时此刻看着叶轲的眼神也变了,那双眼睛充满着坚定,她大声地说道:“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你什么都不要说!”翻译冲上去又是给宋子瑜一巴掌,“谁让你说话了?后面有的是机会让你张嘴!” “是么,叶长官既然如此强硬的话,那我们实在对不住了,来人啊。”一个接着一个的士兵涌入了牢房,两个士兵抓紧了宋子瑜的手腕,抬起了她的双臂,又来了两个士兵扯开她的双腿,叶轲看着宋子瑜被一个又一个士兵淹没,不停地发出尖叫声,“不,不要!你们不要过来!!”宋子瑜的尖叫声在牢房中此起彼伏,叶轲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可是他办不到,他吼道:“你们放开她!!快放开她啊!!”“后悔了吗?叶长官,那你就快说,现在,还来得及。”渡久雄像是在煲汤般不急不慢地说道,而宋子瑜那边,不停有士兵卸下皮带,脱掉身上的衣服,叶轲耳边充斥着宋子瑜尖叫哭喊的声音,他看见一个个的士兵伏在她的身上,做着重复的动作,她痛苦地大喊着,可那些日本兵充耳未闻似的更加兴致勃勃。 叶轲也无法抑制地流下了泪水,“我知道的我都说,可这个,我实在是不知道全部!你们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继续,不要停。”渡久雄冰冷地发出命令,外面又涌进来了十几个日本兵,把宋子瑜围着,叶轲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宋子瑜崩溃大哭,呜咽着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叶轲撇开头,又握紧双拳重重地砸在墙上,手心流出了血…… 渡久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背手走出牢房,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看着叶轲,说道:“再给你半个时辰考虑,叶长官,可不要等美人香消玉殒,你才想起那么一星半点的重要信息。” “霆予!啊!霆予你不要管我啊!你千万不能说!”宋子瑜撕裂的吼声,从那一圈又一圈的男人之中传出,叶轲痛苦地说不出话,他听得见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可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宋子瑜贵为宋家的小姐,今日居然在这牢狱中被日本人,被日本人…… “啊!!”叶轲头疼欲裂,他用尽全力地大吼着也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愧疚,他把宋子瑜带到这里来已经是极大的错误,如今看来,他更是对不起宋子瑜了,“子瑜,子瑜!我不能不说!我不能……我不能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糟践,我不能啊!!” 宋子瑜却全然没了反应,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日本兵们一个个还跃跃欲试着,叶轲大吼着:“我要见渡久雄!!把渡久雄喊来!!” 站在不远处的翻译此时倒是反应了过来,他走进牢房看着叶轲轻蔑一笑:“你不是很神气么,姓叶的,那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去喊长官。”“我求你,求你把你们长官喊来!”叶轲如果能下跪,他一定要跪下,抱着面前这个翻译的腿,求他,求他让渡久雄,让他放过宋子瑜,宋子瑜不过23岁,还年轻啊,可是再这么下去,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要被毁了!他叶轲自己被打断腿,挖了眼睛都无所谓,他不能看见宋子瑜被这么糟践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求我?我就会去找渡久雄吗?这些兄弟们还没玩够呢!姓叶的,你等着吧,等什么时候太君心情好了,这些兄弟们爽够了,你就有机会好好说话了!”那翻译放肆大笑,全然是嘲笑叶轲如今落魄的模样,叶轲咬紧了牙关恨不得现在挣脱锁链就能逃离这个地方,可就在这个时候,牢房外面却是炮声大作,一下慌了神的日本兵们个个又都穿好了衣裳就往外面冲去,叶轲此时才看见倒在地上衣衫早已被撕碎的宋子瑜晕了过去,身上哪还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下身更是惨不忍睹,叶轲这堂堂七尺男儿看得也落下泪来,“子瑜,子瑜,是我对不起你,子瑜……” 打到门外的叶季霖全然顾不上许多,他带的兵力很足,今日这一战打的渡久雄一个措不及防,没费上许多功夫便把日本人打的四处逃窜,叶季霖早已经打听好了消息,他直接带着人就冲进牢房,“霆予你在哪里!!”“哥!我在这儿!”叶轲听见叶季霖的声音便大喊道,他未想到是叶季霖来了!不过他又大喊道:“你不要带人进来!你一个人进来便行了!”叶季霖不知叶轲有何猫腻,不过他还是照办,让身后一干士兵不要跟来,他走进叶轲所在的牢房就闻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味。 “哥!你快把我的锁解开,快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子瑜身上!” “这……”叶季霖扫视了一圈这牢房,叶轲身上很多鞭伤,还有很多数不清、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造成的伤,反正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脸上也有数道血痕,再看看地上的宋子瑜……叶季霖突然明白了叶轲的意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军大衣披在宋子瑜的身上,而后又大喊着,招呼着身后的士兵,解开了叶轲身上的锁。解开锁的叶轲还未站稳便一下跌倒在地上,他就这么爬到了宋子瑜的面前,一把用力地揽住她,“子瑜!子瑜!我们的得救了!你醒醒!”不过宋子瑜还是一点反应还没有,叶季霖看着叶轲紧紧怀抱着宋子瑜的模样倒也放下心来,这下这臭小子总算不会再惦记那个戏子了,只不过这宋子瑜……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快些和我回到营地再慢慢养伤吧!”叶季霖打断了叶轲的动作,带着人火速地离开这座地牢,又用炸药填充,把这个地牢炸了个粉碎,叶轲抱着宋子瑜心里却是说不上的酸涩,他看着宋子瑜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安静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心里也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第 58 章 叶轲守着宋子瑜了一夜,营地里的几个阿姨已经帮她清理了全身,也上了药膏。医生也来看过了,说已经没有大碍,可是宋子瑜还是未醒,这让叶轲着实心急,他现在守在宋子瑜身边求得就是心安,他已经亏欠宋子瑜太多,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是给自己,也是给宋子瑜一个交代。 半夜两点,宋子瑜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身处的是整洁安静的房间,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握着,她低头一看,叶轲正抓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宋子瑜看见叶轲的模样不禁流下泪来,她不敢相信昨日她还在牢房里被……一想到此处,她突然浑身得不自在,她现在真的想冲进浴室里洗上几百遍,把身上的污垢全部都洗干净,想着便就这么做了,宋子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进了房间里的浴室里,里面有蓄水池,她舀了水就往身上冲,叶轲被她一番大动静所惊醒,他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连忙冲到浴室去。 宋子瑜穿着衣服,可是全身都湿了,她一边舀水往自己的身上淋,一边用手冲洗着全身,她茫然又无助地哭着:“我洗不干净!霆予!我洗不干净啊!怎么办!!”叶轲愣愣地站在门口看见宋子瑜近乎疯狂的行径,宋子瑜猛地把舀子往地上扔,说时迟那时快就要往墙上撞,叶轲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霆予,我不想活了,我不会干净了!我洗不干净!我只要一睁眼!我就看见好多好多日本人!他们在我的身上……霆予你不要拦着我!我这辈子也不会拥有幸福了!不会有人喜欢我了!也不会有人娶我了!我还是死了干净!你放开!”不听宋子瑜的吼叫、抵抗与哭泣,叶轲还是从宋子瑜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娶你,好不好?” 宋子瑜放弃了挣扎,像是失去了生气的洋娃娃般一动也不动了,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后又放声大哭,她挣扎得更厉害了,她哭喊着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只需要你的爱!可是我要不起了,我不配得到你!我已经配不上你!我不配知道吗!我已经坏了,我再也不是从前的宋子瑜了,我这么脏,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你不能,你不能啊……”宋子瑜渐渐乏力地放弃了挣扎,痛苦地哭了起来,她就快要站不住,叶轲还是紧紧地抱住她,转过她的身体,让她的头贴着他的胸膛,一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子瑜,哭吧。” 终于哭得筋疲力尽的宋子瑜倒在了叶轲的怀中,叶轲小心翼翼地将宋子瑜扶上了床,替她盖好了被子,他站在床边细细地看着宋子瑜,眼角未干的泪痕让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刚刚痛苦地嘶吼着、哀嚎着的宋子瑜,几乎让叶轲心脏破裂,血液凝固。一切皆有他而起,若子瑜当时没有跟来,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叶轲被关押在牢房的这几日,也被日军注射了不少逼供药水,他的症状不是很明显,可是额头太阳穴处总是会隐隐作痛,他不在意地揉了揉太阳穴,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就这么守着宋子瑜,彻夜未眠。 叶轲心里很乱,他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心却早已经飞回了上海,脑子里萦绕的是傅怀秋和赵衍之的脸,有多久没见到衍之了呢,很久,很久又是多久呢?叶轲在心中不停地反问着自己,其实他也是一个病人,他无法放下心结,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否则这病,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近来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他最想念的人居然是赵衍之,那个会为他受伤而真正心疼的人。 “切到手疼得哭了吗,来,乖宝宝,我给你吹吹。” 他闭上眼就能看见赵衍之关怀他的神情,双眼之中蕴含的是化不开的深情,赵衍之不是一个轻易交付真心的人,可是面对他的死缠烂打,他的心渐渐软了,心里也有了他,而自己呢,叶轲轻轻嗤笑,就在他回忆着赵衍之那副面孔之时,傅怀秋满含热泪的脸又闯入他的脑海之中。 “师哥,你告诉我,你看见的是我,还是赵衍之?” 东田爱被囚禁在泽野拓真的家中,虽说没有怠慢她,但也绝对没有厚待她,她这样一个不足16岁的小姑娘被关在一间屋子中,整天不能出去,也不能求救,心中恐惧极了,每天都在祈祷父母以及哥哥能来救自己。他们家与泽野家交恶,可没想到这个泽野拓真竟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泽野拓真抿了抿杯中的茶,看着周坤,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个什么赵衍之,不过一个戏子,拿他交换东田家的大小姐?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长官!实不相瞒,这赵衍之不仅与这东田真嗣有染,更是与那叶轲也有一段……若是能把他抓在手里,严刑拷打之,必能得到不少有用的讯息。”“哦?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长官,我周某恨不得扒了那贱人的皮!赵衍之他这么一个卖唱的戏子,居然戏弄我!长官,这口恶气我实在咽不下去,再撇开私人恩怨不说,这赵衍之的的确确是一枚不可不得的棋子,您想,这赵衍之,他与叶轲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说不准他嫡系军有一部分听从他叶家的指挥,来救这个贱人也说不准啊。”泽野拓真一直听着这个刚来他府上不久,出谋划策倒不少的“军师”,放下了茶杯,又招了招手,身旁的士官弯下腰,他耳语几句,士官得到了命令,跑出了客厅,“你的计划我会考虑,先下去吧。” 泽野拓真此人一向多疑,不可能一下就接受周坤的建议,他起身上楼走向了卧室。冯春生就这么坐在床前,翘着二郎腿两手夹着一根烟,打开门的泽野拓真看见了他,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冯春生一手夹着烟,一手慢慢地解着泽野拓真衣服上的扣子,他依旧坐着,随意搭话似的说:“听说,有人建议你,拿东田爱换赵衍之?”泽野拓真双眸一紧,他迅速伸手重重地扼住了冯春生的颈脖,冯春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着泽野拓真,他另一只手上夹着的烟头掉入了地毯之中,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烟头烫着地毯而散发出的焦味。 “你听我们说话?”泽野拓真一字一顿地说着,冯春生在他面前从来不谈论这些事情,今日开口,让他不由得警惕几分,冯春生双手抓着泽野拓真的手腕,紧急地想要让他挪开,可泽野拓真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眼中带着一抹阴鸷,“你接下来说的话,最好考虑清楚,否则,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咳咳……赵衍之,的确是枚好棋子,长官若有法子把他弄到手,我有办法让他说实话,您不是想要他们的计划吗,我想赵衍之必定是知道一些的……” 听完冯春生的一番话,泽野拓真松了手,冯春生佝偻着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这些事,我自有考量,你不必多嘴。”理了理衣服的泽野拓真,大步地走出了卧室,冯春生的嘴角却展露出一丝嗜血的微笑,赵衍之,你也有今天,你若是落到我手里,看我如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日后的一个毫无波澜的夜里。 “叮铃铃——” “你好,这里东田家。” “什么?你们说,找到了小爱?是吗?我马上就来!” 东田真嗣挂了电话,套上衣服拿了枪就准备往外冲,祁如珍拉住儿子的手,问道:“怎么样了真嗣,小爱的事情有着落了吗?”东田真嗣点了点头,又道:“今晚我一定把小爱带回来!” 中井龙之介的府邸距离东田真嗣家还有一段距离,驱车前去已经到了凌晨,东田真嗣却也顾不上许多,他一路跑着来到了老友的面前,“怎么样,小爱现在人在哪里?安全吗?”“这个事情,很复杂,令妹就在泽野拓真的府上。” “什么?!”东田真嗣听见中井龙之介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劫持小爱的人就是泽野拓真,他本以为泽野家即便与他东田家再过不去,这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顾及的,可他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的确不是他泽野家的作风,可泽野拓真本来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这事情的结局也不是没有意料到,只不过没想到,他的动作会如此之快,“那怎么样才能救到小爱?” “泽野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要求,他说交换。” “交换?交换什么?他要和我们交换什么?” “赵衍之。” 中井龙之介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东田真嗣倒退了几步,他几乎没有回话的空隙,中井龙之介又接着往下说:“他就派人来说了这五个字,让我转达给你,交换,赵衍之,就把令妹还给你们,这赵衍之何许人也,竟也能让泽野拓真如此费心?”中井龙之介与赵衍之有过一面之缘,即便打过照面,也很难记得此人,他困惑不解地看着东田真嗣这张冷若冰霜的脸,“有什么困难吗真嗣,令妹难道没有比这么一个叫赵衍之的人重要?泽野说,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若是不交出赵衍之,对令妹做什么事,那可就不可控了。” “砰——” 一拳重重地砸向中井龙之介身后的墙,东田真嗣眼中写满了怒火,他又仰头大笑,“泽野拓真你赢了,你的计谋果然无双!你这个畜生!哈哈哈哈哈……”继而又认真地看着中井龙之介,“人,我换,什么时候,接我妹妹回来?” “你要可以,明天,我们就去接令妹。” “好。” 第 59 章 赵衍之被带出房间,他被两个日本士兵架着就走出了东田真嗣的府邸,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东田真嗣的身影,他什么都没有问,就这么被押着进入了一辆车里。车里只有他和另外两个刚刚架着他的士兵,空气仿佛凝固了般,赵衍之就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之上,他缓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周围的建筑和风景,生怕自己想要逃离这钢铁牢笼。 车开了很久,很颠簸的路程,赵衍之却毫无睡意,他仍紧闭着双眼,直到车停下后,车门被打开后,他终于看见了东田真嗣,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东田真嗣,这次东田真嗣没有看他一眼,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像是毫不认识的陌生人,赵衍之自嘲地想着,自己还对东田真嗣存有一丝什么侥幸心理吗,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吗?他自己根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东田真嗣侧身站着,正对着他面前的另一个男子说着话,赵衍之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身旁的一个士兵抓住,另一个拿出一块黑布,蒙在赵衍之的双眼之上,赵衍之顺从地低下了头,两只手被反剪在身后,他也不挣脱,像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突然一双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双肩上,很沉重却也炙热,那人的手指似乎还想紧紧握住,但又舒展开了手指,慢慢地把双手拿开,赵衍之低着头被押着往前走,他不愿苟且偷生,可如今他的命运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他默默地露出一丝浅笑,还有更糟的情况吗,如果有,就让他承受这一切吧。 虽然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这里是地下室,空气中带着水气,潮湿的气味让赵衍之异常地不舒适,两个士兵把他带入一个房间,他的两只手被冰凉的金属桎梏,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被这金属冻住了,僵硬地站直着身子,他的脚踝也被金属给锁住,金属冰凉的触感像是一条冷血的蛇,侵蚀地爬上了他的脚踝、双腿,令他不能动弹一分一毫。被人粗鲁地抽开了黑布,赵衍之看着面前的人,不由得放声大笑。 “怎么是你,周坤?”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周坤没有表现出惊喜的模样,一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赵衍之,二话不说一脚就先踹向了赵衍之的腹部,赵衍之被这一脚踹地立刻弯下了身子,周坤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不紧不慢地说道,“到了我手里,我会慢慢折磨你,把你曾经,对我所做的事情,加倍奉还给你。赵衍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在这牢笼之中,为你曾经做过的事忏悔吧。” 没想到周坤只是踢了赵衍之一脚便匆匆地离开了这座地牢,而让赵衍之更意想不到的是,让他身处此地的人居然是一个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泽野拓真一步一步地走入牢房之中,他一脸善意地看着赵衍之,拍了拍手里的灰尘,身边的翻译便开始说起话来,而这个翻译不是别人,正是周坤,赵衍之强忍冷笑,如视蝼蚁般地盯着周坤,周坤感受到了他这蔑视的目光,心不由得一紧,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叛国通敌的大罪,可随即又想这赵衍之如瓮中鳖,他有什么资格来轻视他,于是又心安理得地干起了自己的翻译工作,赵衍之都懒得听周坤的废话,他仰起头淡淡一瞥周坤,“请说重点。” “你——赵衍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听重点是吧,我们长官说了,只要你交出国军的作战细则,我们便……”还未等周坤这句话说完,赵衍之便颤抖起了身体,他并不是由惧怕而颤抖,他颤抖是因为他在笑,不可抑制的笑声由小转大,“这位长官,我不是你们的走狗,也不了解你的势力,不过你们以为抓住我,控制我就能得知我军作战的细则的话,未免也太瞧得起我赵某人!不论说什么,我一概不知,我只是一个贫贱的戏子,怎么能窥得国家机密,若你还执迷不悟地认为我这里有机密的话,不好意思,我只能说抱歉。” 说完这段话的赵衍之便低下了头,他懒得再与这些人费口舌,那泽野拓真却开了口,“那么叶轲难道没有和你提过任何关于他叶家的事情吗?”赵衍之仍没有反应,他听到叶轲的名字感到陌生又熟悉。叶轲?叶轲是谁?哦,叶轲啊,是吗,我曾经认识他,所以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曾经与叶轲有牵扯的话,那么赵衍之也不会知道任何与他、与叶家有关的事情,他从来不曾探听过这些消息,因为他曾经单纯的以为,那些都不重要,而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知道,这样自己就能少受点罪。转念又想,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呢,反正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仇人”的手里,新账旧账一起算,他哪还能逃脱。 错了,一步错步步错,赵衍之不再听他们所说的话,反而开始想想自己做的决定,一开始他就不该和叶轲在一起,如果不和叶轲在一起,他现在还是容天彩戏班的花旦,可以安心唱戏,一辈子一个人也可以,或许还可以找个比他小几岁、家世清白的女子,携手到老。可现在,他已经回不去了,什么都错了。 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面前一空,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四处巡逻、在牢笼之外走来走去的士兵,他似乎想起他们最后一句话便是,给你好几日好好回忆,来日方长,我们不急于这一时。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赵衍之莫名地窝火,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叶轲真是个瘟神啊,和他在一起,总不会有好事情,即使分开,他也不能安心。 即使被关在这里,赵衍之也没有愤怒和悲伤之言,天大地大如今依旧毫无他的立足之地,师父已经去世数十年,战火纷扰之中的戏班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林妈和小灵成为了他的一丝牵挂,不知她们两个是否还好,林妈有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如果自己能尽上一点微薄之力,一定要尽全力帮助林妈找到她的丈夫。 这几日,不停地有人来给赵衍之送饭,可他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点水,他双手被绑着,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有人给他解开,他好笑的看着这些人给他解了又系上,始终不太明白这些人来来往往的意义,只是为了关住他吗?对于这样的囚禁,赵衍之已经渐渐地习惯,只是闭上双眼,还能回忆起一些让他欢乐的记忆,叶轲就像是他生命中绽放的一簇烟花,灿烂炫目却也短暂无比。 另一边的战事仍旧没有减退热度,转瞬间这场仗又打了两月有余,进入了10月底,中国军队仍然属于劣势,一再后撤,可手中仍然保有对上海的控制权,而日军方面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由柳川平助中将担任司令官,准备实施登陆作战来打开局面,这位柳川平助中将正是泽野拓真的恩师,泽野拓真与这位柳川平助中将向来交好,如此一来,泽野拓真便随着柳川平助的作战计划,持续地对上海宝山地区进行攻占。同时,柳川平助命将在华北地区驻守的第16军团调遣上海,至此,淞沪前线的日军兵力增至27万人。 正值敌军的大军压境之际,委员长却又陷入列强的干涉之中,强大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发出撤销撤退的命令,各部队按兵不动坚守原先的阵地,短短时间内反复发布两次,使得军心溃散,士气大受打击。 赵衍之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他一动不动地这么凝望着,似乎要把这扇窗户望穿,走进来的另一个人却是让赵衍之大感意外,冯春生穿着一袭长袍,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要见了他就要恶言恶语地相对。此时此刻,他只是淡漠地站在牢笼之外看着他。赵衍之能看出冯春生的面色很不好,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看起来一点都不健康,本来身量就纤细的冯春生又消瘦了大半,整个人如果站在风中恐怕是会被吹倒的,可是冯春生就这么看了赵衍之一眼,甚至连一只脚都没有踏入他所在的这间牢笼,便离去了。赵衍之几乎是以为自己眼花了,很多疑问,也不知从何问起,不如不问。 周坤每日都来拷问赵衍之,那位不知什么身份的长官倒是和失了踪似的,不过赵衍之没有想到,这周坤除了对他逼问、偶尔动手打他几拳以外居然没有做出其他更过分的举动,而就在今晚,一个人动作很轻地走进了牢笼。 “赵衍之。” 这个人的声音很平静,也是熟识的声音,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可他气若游丝的模样实在不会让别人痛不欲生的严刑拷打之辈。 “冯春生。” 赵衍之也报以回应,他们俩就像初次见面般介绍彼此的名字,看着面前这个老相识,赵衍之心中倒是有些唏嘘,他不知道冯春生与他有什么仇,他其实对这个人是毫无感觉的,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对他的仇视是从何而来,不过冯春生站在他的面前又像变了一个人,从前的他,风风火火又花团锦簇般的热闹,要用最好的、要排场最大的、要最被人捧着的,如今这副模样,倒看起来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架势。 仰头看着牢笼顶部的冯春生,双眸之中出现了既恨又悲的神色,他如今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全是仰仗了那位长官,他恨自己没有能力逃离这里,他恨自己贪图荣华富贵,没有选择与八爷他们一起离开,不过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使痛苦,也要咬牙走下去,这是自己的选择的路。 他复而又看向赵衍之,恨意像一把火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从长衫的口袋中掏出一管针剂,他残忍地看着赵衍之,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他慢条斯理地又拿出了一支注射器,缓慢地将那针剂之中的液体抽入注射器里,看着液体一点一点地变少,冯春生又缓缓地说起了话:“从你来到上海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会红,因为你长着这样一张不平凡的脸,我自小被人夸,被人捧,注定成为名角儿,可是,你来了,我的名声很快就被你压住,所有人都记得你——赵衍之,谁人还能记得我??” “你,究竟要做什么?”赵衍之看着冯春生手中的注射器,这东西他不陌生,曾经剧院的一位老生,常年离不开这东西,只要一日不打这药,全身提不起劲,唱不了戏,可就因为这东西,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赵衍之全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这轻微的颤抖却让冯春生注意到了,他拿着针管的一头贴着赵衍之的脸来回抚摸着,他整个人也贴近了他的耳边。 “这东西,保证让你□□。” 第 60 章 可是被捆绑着毫无反击之力的赵衍之怎么能逃得过这根针管,这冰冷的针管贴着他的皮肤游走着,他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冯春生苍白病态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红晕,他兴奋又好奇地看着赵衍之的反应,“没有想到,一向清高自持的你,也会惧怕,不用怕,只要一针,你就解脱了。”“冯春生!我一向与你没有什么过节,你为何如此处处针对我,以至于要用这害人之物来惩治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错就错在你风头太盛,你太优秀,我嫉恨你。我无法容忍你!” 冯春生并不着急将这针刺入赵衍之的体内,他更喜欢看赵衍之战栗颤抖的模样,他享受他臣服于他的统治之下,即使这只是虚假的,他也自得其乐。他看着赵衍之的模样,心下痛快极了,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这一针,也不晚。 “我和你无冤无仇,也无意与你争夺,你何必自扰,从这里出去,你依旧是上海滩风华绝代的小生,你我为何要生如此龃龉,冯春生,你莫再执迷不悟。”赵衍之虽然发着抖,发出的每个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冯春生,冯春生却不与他对视,“说什么都晚了!我现在变成这样,也有你的功劳!”赵衍之这下是明白了,不论他做了什么,这笔账,冯春生都会算到他的头上,他苦笑地看着冯春生,可悲,何其可悲,你我,都如此可悲,又何必再相互残害? 已知自己逃不过这一针的赵衍之也不再费口舌,他哪还能再去和这个已经癫狂的冯春生去理论,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在赵衍之不注意之时,冯春生站在赵衍之的左侧,将针头刺入赵衍之左侧臂膀的一根静脉之中,液体缓缓地被推入身体之中,赵衍之闭上眼睛,他握紧双拳,全身都泛出一层红色。他能感受到冰冷的液体进入身体的那一刻,他的整个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可是随着液体进入地越来越多,这一管针剂像是海水般扩散至全身,自己的身体还留在原地,灵魂似乎已经脱离体外,飘浮在空中。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已经飞起来了?” 连听着冯春生的声音都如此的缥缈,赵衍之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完了,这感受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但在飘浮这么一会儿后,身体又重重地钝痛了起来,灵魂又被狠狠地拽入体内,赵衍之痛地就要呕出一口血,可他没有吐出口,这药绝对不是他以为的那一种,不知冯春生是拿了什么药…… “噗——” 一口鲜血从赵衍之的体内吐出,冯春生警铃大作,他慌忙地带着针管,逃也似地离开这里,回头还望了一眼里面的赵衍之,急急忙忙地跑走了。赵衍之觉得越发地不对劲,他想大声喊叫,可是却发不出了声音,他一下就慌了神,猛地又咳出了血,他晕晕沉沉地看不清面前的景物了,他被挂着,头也很沉,若不是被这么捆绑着,他可能早就倒在了地上,看什么都重影的赵衍之又昏了过去…… 几天之后。 “啪——” 冯春生被泽野拓真一巴掌打得退后了几步,险些撞到了桌上的茶杯,泽野拓真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办事,未来得及回府,一回到自己的府邸就听闻重要棋子被他这个戏子注射了药水,这药水原本不是冯春生要用的,可他那天晚上趁着人不在,偷偷溜进了泽野拓真的办公室,拿到了药水,可是这药水不是用来消遣的,而是会致人死亡的一种致幻剂。幸亏冯春生拿的剂量不是很足,否则赵衍之的命就没了。 一句话都没说,泽野拓真冲上来又是给冯春生一脚,把他揣在地上后,用手把他的头发拉扯着,迫使他能抬头仰望着他,他看着冯春生,似笑非笑的说:“他手里有重要情报,若是出现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说完这句话的泽野拓真摔门而出,冯春生的嘴角流出了一点血,可他一点都不慌张,他对泽野拓真的恨也不是一两天,一开始他可能还在苟延残喘,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筹划一些事情了,他与周坤还算认识,托他从外面给他偷偷弄了些炸药,埋在了后院以备不时之需,冯春生活到现在这个样子,不仅怨恨自己,也怨恨赵衍之,对他的恨也丝毫没有减少,可若是与泽野拓真比起来,可能他还是更想杀了泽野拓真。 赵衍之依旧还在牢里,他被安置在一张草席之上,每天都有医生来看他的病,不过始终未见转色,而泽野拓真请来的医生也告诉了他,这个人很有可能以后都发不出大声音了。日常的对话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想再唱歌、唱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本来这致幻剂也没有多厉害,不过这赵衍之的身子原本就落下了病根,始终没有痊愈,这次的致幻剂正是□□,一下就点燃了所有的致命因子。 听了这番话后的泽野拓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准备今晚上好好折磨冯春生,他把手指握得很响不停地发出声音,他在强忍着自己杀人的欲望,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衍之,他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高声对着门外的士兵吼道:“让周坤滚进来!” 被人押着的周坤“轰——”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泽野拓真瞬间就拔起腰侧的□□,拉完保险就把枪抵在了周坤的太阳穴,“饶命啊!长官!!我没有对赵衍之做任何刑罚,按照您的吩咐,我……”“你耍我?”“什么?”周坤全身上下都不敢动了,他本身就跪在了地上,此时又跪趴在地上,不停地向着泽野拓真的脚边爬着,终于爬到了泽野拓真的脚边,抱起了他的脚,“长官!我真的冤枉啊!是我看守不力!让人有机可趁!”“……”看见周坤如此态度,平日里又的确做了些事,泽野拓真只是动脚把他踹到一边,把枪收起来,淡淡地说了句:“把他带下去。” “谢长官!多谢长官!” 如此看重赵衍之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计划,而这些计划在泽野拓真看来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东田真嗣,前两天,东田真嗣派人来,问他要人,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衍之,泽野拓真突然一下明白了这个赵衍之在东田真嗣心中的份量,所以这个人,一定不能死,抓着赵衍之,便是一项筹码。 躺在草席上的赵衍之却依旧没有醒过来,现在他已经变成小孩子了,他开心的笑着、闹着,在院子里与师父一起放风筝。“师父,你看啊!我放的风筝好不好!飞很高了呢!”师父笑着抚摸他的头顶,“我们小衍最厉害。”“快来啊!师父!快和我一起放!” 梦中,在一片宽阔无比的大草原上,他不停的拽着风筝线向前跑,恐怕他自己都没听过自己这么清脆爽朗的笑声,他一边招呼师父也和他来放风筝,正当他喊得兴起,一回头,发现整片大草原上,除了自己和风筝,谁都没有。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 赵衍之一下子哭坐在地,这里这么大,可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师父那么好,去世得却那么早,他也从未知道自己的身世,师父只说过自己是被抱来的,遗弃他的人在他的衣服里塞了一个银锁,银锁上刻着一个赵字,师父便遵循这赵字,给自己起了名字。 此时此刻风筝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就这么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着,赵衍之也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委屈过,甚至连师父去世时,操持了整场葬礼的他,也没哭的这么难看过。他不断地想要停止哭泣,可是他根本停不下来,就在这时,他的面前缓缓地走来一个身影。 叶轲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伸出自己的手去擦赵衍之脸上的还未干的泪水,赵衍之在梦中还是自己少年时的模样,坐在地上的他看着已经成年的叶轲,心里莫名地有些奇怪,不过叶轲不容置疑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用拇指拭去他的泪水:“别哭了,再哭眼睛就红啦。” 谁知叶轲这一句话不说还好,一说赵衍之哭得越发厉害,原来是小声啜泣,现在是嚎啕大哭,赵衍之站着哭,边哭还边用自己的衣袖擦着泪水,他本意是不想哭的,可是站在叶轲的面前,他忍不住了,原来他的内心是如此的依赖他,他多么喜欢叶轲啊,这件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分开以后,他就能够不想他,因为叶轲是一个混蛋啊,他怎么能这么坏,这么糟蹋自己的心意,他是这么的爱他,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性向,这对赵衍之来说是很难的事情,他本来就不好那些,可是叶轲出现了,他才如此改变,本以为叶轲也会为他改变,可终究是自己太傻了,叶轲怎么会为他改变?叶轲始终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啊。 赵衍之越哭越累,可他始终无法醒来,他想挣脱,想要不再去见叶轲,他是如此孤傲又自强的人,他不喜欢懦弱爱哭的这个少年,这不是他。这一场哭泣似乎让赵衍之要把往日里所有的悲伤都释放出来,他身体里空得像一座山谷,什么都放不下,什么也出不去。 第 61 章 叶轲一把将赵衍之拥入怀中,还在哭的赵衍之眼泪始终是停不下来,他的泪水慢慢地濡湿了叶轲面前的衣衫,赵衍之能感受到叶轲的体温,他的手也紧紧地放在的肩上,少年时的他比叶轲矮了不少,本来就纤细瘦削的他,少年时期更是瘦弱,被叶轲拥入怀中,他竟莫名的安心,可心中又不停地唾骂自己,你是这样的眷恋这温度,可是叶轲爱的人根本不是你,这温度根本不属于你。 一下子想到这里的赵衍之把叶轲推开,他红得像兔子的一双眼睛凝视着叶轲,他想仔细地再把叶轲看一遍,原本分开了这么久,他也没有想起叶轲,如今与他“见面”,甚至有一丝怔忪,叶轲还是和从前一样,那样的好看,比任何一个他看过的男人都要好看,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人不会忽视他的存在,他是如此能够撩人心弦,微微一笑的模样都能让人移不开眼,可他如此出众的外貌,却无法专一地对待一个人,如果你也爱我,那该有多好。 “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赵衍之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叶轲微微一耸肩,转身就要走,赵衍之一下又突然慌了神,他冲了上去拽住了叶轲的手腕,刚要开口,转过头来的人却是——东田真嗣!东田真嗣反身抓住他的手腕,两个人这么对视,突然—— “啊!” 赵衍之猛地惊醒了,他依旧还在牢笼之中,他躺在草席之上,正当他迟疑之时,泽野拓真踱着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把他从床上拎起,又绑了起来,赵衍之全身乏力随他们怎么摆弄,赵衍之耷拉着脑袋,甚至都没有抬眼看泽野拓真。 泽野拓真看着赵衍之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缓缓开口道:“我改主意了,若是你能说出东田真嗣私藏的东西在哪儿,我就放过你。”赵衍之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泽野拓真,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被关在这里,他什么重要的信息都不能提供,正在他要开口说不知道的时候,他长大嘴说出了几个字,可是声带却没有把他的声音传出去…… “你别急,再过三日,你的声音便能恢复,只不过,永远都不能唱戏了。”泽野拓真一脸玩味地打量着赵衍之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由青转白,实在精彩,赵衍之这会儿是彻底的没力气了,他强撑着不去看泽野拓真那充满探究的眼神,只等此人出去。 泽野拓真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踏着步走了出去。赵衍之终是忍不住,泪水从眼眶肆意地流下,他从未在意过自己花旦戏子的身份,只是失去了唱戏的资格,他便如此难受,师父所传授的东西,他怕是再也无法能够展示出来,他身上仅有的一项引以为豪的技能,就这么从他手里流走,他不恨天,不恨地,也不恨冯春生,他恨自己,恨自己无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落如此境地,而谁又能救他,他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发不出声音的赵衍之仰面朝天,泪水像大颗的珠子从脸颊流经颈脖没入衣领之中,他痛哭着的声音仿若一个无助可怜的孩子,声音嘶哑又颤抖,若是能叫出来,赵衍之必定狠狠地叫,可是他发不出声音,连说话都不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手腕和脚踝都被绑得很紧,他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可仍旧被桎梏着,维持着一个站立的姿势,他无法拭去泪水,任由监牢最上面的一扇小窗中透进来的风吹干了眼泪。 很久都没有哭过的赵衍之此时此刻像是要把之前所有泪水都哭尽,他想到了师父,想到了去世了的小宝,想到了叶轲,甚至都想到了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他小时候总是会缠着师父问东问西,师父从不嫌烦,都一一解答他的问题,可是他这么多年未曾寻觅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亲戚都未曾见过,他出生的那几年,正好碰上饥荒,或许家里无法抚养,便把他丢弃了吧。 于是从小赵衍之就很会看别人的眼色,尽量做出讨大人欢心的举动,这样自己才不会被再次丢掉,他对师父很尊重,但师父从来都不允许他这样,发现了几次之后,师父说过:“小衍,师父不能教给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做自己。”做自己,多么难啊,活到现在,赵衍之都没有做自己,做自己做成如何模样,现在他又是什么模样?一个人在极度悲伤之时,总会想起曾经拥有的美好记忆,就像当初他来到上海,那些算不上平稳却很富足的日子,和叶轲在一起的日子,很痛苦又甜蜜,想到这里,赵衍之不禁暗骂自己,你疯了吗?居然还在想着叶轲,他能为你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个靠家族靠背景的纨绔子弟,他什么都不能做,你被软禁从来都不曾有人来救你。 赵衍之想到此处,又觉得喉头一股甜腻上涌,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到了监狱的地上,鲜艳的红色几乎刺伤了他的眼睛,想来自己也没有几日可活了吧。 这座监狱之上正是泽野拓真的府邸,一张特制大床上不停传来令人耳不忍听的声音,冯春生的嘴上被棉布紧紧地裹着,连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的他被泽野拓真狠狠地按在床上,他的双眼微红,泪水也打湿了他的长发,发丝还粘在脸颊边,泽野拓真却丝毫不减力度,更是把冯春生的双手都吊着,双手被绑在床上特制的吊绳上,他面对着泽野拓真,身上全是红色紫色的印痕,他两条腿被泽野拓真扛在肩上,整个人以一种非常屈辱的姿势被进入,可他丝毫感受不到愉悦,双眼之中写满了惊恐之色,然而他越是露出这种神色,泽野拓真便越是兴奋。 皮鞭也不停地招呼到他的身上,可是被布裹着的嘴根本张不开,也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泽野拓真的恶趣味竟然是喜欢堵着别人的嘴,可是他现在痛苦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原来泽野拓真是这样的疯狂,疯狂到他都无法跪在地上求他原谅,因为泽野拓真从不听解释。 而在不远处的东田家,这几日来,东田爱被保护得极好,不过东田爱就当做自己去泽野拓真那里做了客,她甚至觉得自家的爸妈以及哥哥都有点太过于夸张了,她经常能看见哥哥在花园喝酒,一个人坐在那里,谁都不能靠近,她再怎么小,也能看出自己哥哥不是很开心,于是她走到东田真嗣面前,甜甜地问:“哥哥,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东田真嗣无言,他抬了眼皮,见是自己的妹妹,示意让她坐下,又猛灌一口酒,“我很伤心,心里很空,所以想喝酒。” “那你为什么伤心啊?”东田爱看了看酒瓶,又举起了东田真嗣面前的酒杯,平日里从来没见过哥哥喝这么多酒,其实哥哥是一个自尊心强、又不擅长表达的人,心里有点事情都喜欢一个人闷着,不会说出来,可是这样很伤身体,东田爱岁数还小,根本不懂东田真嗣为何如此,见东田真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又问道:“是不是吃不到金平糖1了?”东田真嗣“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句实话,东田爱已经很久没看见哥哥笑了,她歪着头看着哥哥啼笑皆非的表情,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小馋猫吗?” 东田真嗣伸出食指刮了一下东田爱的鼻梁,又咽下一口酒,他继而揉了揉东田爱的发顶,自嘲般地说道:“我不太擅长表达,自己弄丢了喜欢的人。”“啊!哥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年纪小,关注的重点自然不一样,东田真嗣依旧笑,对着自己妹妹说什么都能笑出来,”是啊,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嗯……那个姐姐好看吗?她喜欢做什么?性格怎么样?还能不能见到她!小爱想见她!”“啊,他啊,很好看,可是我对他不好,他根本也不会喜欢我,毕竟我根本不会表达,可能……” “你还没表达你喜欢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呢!哥哥!你太不勇敢了!既然你喜欢她!你就应该把她找回来啊!”东田爱还没等东田真嗣说完就出言打断了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仿佛她就是那个女孩似的,“如果全天下的男孩子都跟哥哥一样,说话支支吾吾,又不会准确表达自己,所有女孩子不会知道这个男孩子喜不喜欢自己!说不定,说不定,那个姐姐也喜欢哥哥呢!”看着脸颊有些泛红的东田爱,东田真嗣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会喜欢我的,恨我还来不及,不过,我要找他,把他救回来。”声音越来越小,喃喃自语着的东田真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站起身来,看着东田爱道:“我出去一下,你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 “哼。” 东田爱生气地朝着东田真嗣做了个鬼脸,又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小脸一扬不再去看东田真嗣离开的身影。 第 62 章 宋子瑜这么几天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路上都在发着低烧,他们不得不选择折返回去,可是如今上海的战事已经略显颓势,此时再回去,恐怕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在叶季霖的带领下,他们一路人马朝着山东去了。 而就在11月13日这一天,国民政府上台发言宣告全体上海同胞,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1。至此,日军继续向前挺近,国军以60%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的代价打破了日军企图三个月占领中国的妄言。 得知这一消息的叶轲却倍受打击,他知道上海沦陷了,全然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了,赵衍之还在上海,很有很多无辜的同胞在日军的铁蹄之下被残忍地杀害了,他精神不振地坐在室外,点了一根烟,地上一堆烟头表明他已经坐在这里已经很久,可是他不能丧失信心,宋子瑜现在还未痊愈,这是心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全然治愈,而他答应了宋子瑜的事情,他就要做到,他也知道要对不起赵衍之,如果能做最后一件事情的话,那就是救出他,找到他。 就在这么危急之时,日本侵略军在1937年12月13日和27日相继占领南京、济南后,为了迅速实现灭亡中国的侵略计划,连贯南北战场,决定以南京、济南为基地,从南北两端沿津浦铁路夹击徐州2。 1937年的12月13日,日军的铁蹄终于占领了首都南京,在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了长达四十多天的大规模屠杀,此时国民政府早已迁都至重庆,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可战事之惨烈让人不由得对日军起了几分畏惧之心,惨无人道的杀人狂魔正是日军给自己贴上的标签。 身处山东的叶轲与叶季霖也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但驻守山东方面的第五战区副司令兼长官兼第三集团总司令的韩复榘(ju)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迟迟不肯出兵迎战。 1937年12月23日,日军一部攻陷归仁镇后,韩复榘未战而走,造成了严重后果。27日,济南失守,日军由博山、莱芜进攻泰安。1938年1月1日,泰安落入日军北方军第2军矶谷廉介之手。韩复榘连连丧池失地,致北段津浦路正面大门洞开,使日军得以沿线长驱直入,给徐州会战投下阴影。李宗仁屡屡严电韩复榘夺回泰安,并以此为根据地阻截南下之敌。韩复榘对李宗仁的命令置若罔闻,一错再错。为此,韩遭到□□枪毙的处置,由孙桐萱代任其职3。 在这样激烈的战事之下,叶轲与叶季霖也记了一次功,虽然他们御敌不力,可没有弃城而走,伤亡惨重之大难以计数。可叶季霖与叶轲两人为嫡系军又获得了一些威望。叶家已经举迁至重庆,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现在看来十分的安全,叶轲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几个月下,距离赵衍之会越来越远,随着繁琐的战事和照顾宋子瑜的众多事情,他也似乎渐渐要忘掉了赵衍之这个人。 而就在上海被沦陷的那一天——11月9日,冯春生却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两个月前,他出门买东西正好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个满怀,他刚要出声骂人,便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张字条,他左右都看了看,瞄了眼字条,确认没人跟踪了之后,他急忙跑到一旁的小弄堂之中打开了字条,上面清秀的字迹写着“萃秀堂,3日后同一时刻见。”冯春生十分疑虑,不过到了三日后,他还是来到了萃秀堂。 走进萃秀堂,有一个青年人背对着他,看此人的背影冯春生觉得眼熟可又叫不上名字,他便先出了声:“你是谁?让我来此处有何目的?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你让周坤给你带的炸药,都是从我手里拿的。”“你……”还未等冯春生说完话,那人转过身来,可是堂内光线太过于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此人的脸,只看见他的下半张脸,他觉得甚为熟悉,似乎与赵衍之那贱人有几分相像?“我找你,是为了要让你救出赵衍之,我知道他在你的手里,更准确的说,是泽野拓真的手里,对吧?”“你让我救他?你开玩笑吧?” 此人像是知道冯春生的脾气般,轻笑道:“你筹备炸药,不就想着要报复泽野拓真吗?若是事成,我给你三千两。”“哈哈哈,你在说什么笑话?你?三千两?我凭什么信你?”“这是五百两,你先拿着,定金。”那男子丝毫不含糊,立刻就拿出了五百两的银票送到了冯春生的手中,“你只需负责把赵衍之送到泽野拓真府邸对面的亭子门口,自然有人接应。”说完这段话,那神秘人便头也不回地从另一门走了。 冯春生心有戚戚然地拿着这五百两,他默默地将银票揣进自己的口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萃秀堂,突然觉得阳光格外的刺眼,他的计划其实预谋了很久,可是至于怎么救出赵衍之他还没有头绪。 今天,他就站在后院,两眼发呆地看着这块土地,土地之下的炸药都是他托周坤从外面弄来的,其实炸药应该是出自那个神秘人之手,他不知道泽野拓真如此谨慎的人有没有发现他所做的一切,可是他现在拼死一搏,将后院的炸弹都从土里挖出来,一个个地绑在自己的腰上,他再如何贪图富贵,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日军践踏,而且,他也受够了泽野拓真的折磨,听到上海被攻陷的消息后,他疯了般地从土里刨出炸药,装在自己的衣服里面,只要一点火,他就会是个人肉炸弹,他又将火引子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这么几个月,赵衍之渐渐地能够说话了,可是他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每日的审问以及精神折磨,他早已崩溃,但在最后他看见了冯春生站在他的面前,冯春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赵衍之:“其实我不想救你,我可是为了我的三千两。”说完麻溜地给赵衍之解开了束缚,把他扶在怀中,院子里的兵都被泽野拓真撤走了,一路畅通无阻的两人就走到了后院,就在他们俩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那亭子之时,有一群人的脚步声逼近了,冯春生将赵衍之放倒靠在亭子后,一袭白衣走下了亭子,他穿得很好看,像是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即使颈脖上的伤痕还未褪尽,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灼灼光华。 他今日的确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长发被高高地束起,倒还的确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丰神俊逸,冯春生五官的确生得英气,只不过为人心胸狭窄了些,不过此刻,歪倒在亭子里的赵衍之看来,他这一转移注意力的确让人惊叹。 站在冯春生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泽野拓真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站在了亭子对面,周坤也站在了泽野拓真的身后,两个人稍微交汇了一下眼神,泽野拓真并未注意,开口就问道:“你在做什么,冯春生。”“我在做应该做的事情。” “再给你一次机会,冯春生,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疑问句,冯春生接着又朝着泽野拓真走了几步,他眼神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坤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决然又充满魄力的冯春生,而就在冯春生逼近一步,身后的日军就举起了枪对着他,而冯春生丝毫不畏惧,依旧走上前,离得泽野拓真极近。泽野拓真怒极反笑,他昂起头看着冯春生,笑道:“上海已经被我们占领,你觉得你这一只丧家之犬还能成什么气候吗?而且你故作聪明买的炸药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你吗?我就是喜欢看你们这些牲畜、蝼蚁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的模样,哈哈哈哈……” 就在下一刻,情势突然瞬间发生转变,周坤突然从腰侧后掏出了一把匕首,他将匕首抵住了泽野拓真的咽喉,泽野拓真居然丝毫没有反抗,他微笑,而周坤也调整了方向,与冯春生站在一侧。 “你们,把枪都放下!” “不必。”泽野拓真丝毫未受周坤的影响,悠闲自得的仿佛在自家散心的语气,而日军们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长官被周坤挟持在手,他们毫无反抗之力,泽野拓真依旧悠闲地玩着自己的手,一抹嗜血又嘲讽的笑容闪现在他的脸上,“你们以为挟持我就能带走赵衍之?就能拯救上海吗?周坤,你和冯春生两个人是不是疯了?我给你们钱,给你们吃,给你们住,谁是你们的主子?嗯?竟敢和我作对?!”下一秒,泽野拓真一个反手抓住周坤的臂膀,一个扭身将那把匕首插入了周坤的心脏。 “你……啊,噗……”周坤顺势便倒下吐了一大口的血,与此同时,冯春生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泽野拓真的腰,泽野拓真始料未及,想要脱开冯春生已经来不及,他虽然把匕首插入了周坤的心脏,可是周坤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他死死地握住了泽野拓真的手腕,一边握着泽野拓真的手,还紧紧地把匕首往自己的心口送,刀进入得更深了些,血也大量地涌了出来,可他的嘴角却挂着满足的笑容,泽野拓真怒目圆瞪地对着日军吼道:“开枪!对这两个畜生开枪!” 日军毫不含糊地冲着冯春生开着枪,而冯春生此时已经把外衣敞开,用火引子点燃了自己身上的炸药的导火线,子弹也不停地向他身上打去,他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片暗红色,可他仍旧一动不动地死搂着泽野拓真的腰部,那双手似乎都要嵌入泽野拓真的身体。 有几个日军想冲上去却迟迟未敢动作,更有几个日军还不停地用枪对准打着周坤,泽野拓真也不敢随便乱动,生怕被子弹打中,可是这正好中了冯春生的下怀。 他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衬得他肤白如玉,整个人好似泛着一层莹莹的玉光,全身已经被子弹打得他就快要站不住,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筛子,身上全是一个个血洞,血也不停地从他白衣的下摆蔓延到地上,可他决然又高昂地张开了嘴,像是人生最后一段的绝唱般,那红艳的血是最夺目的荣耀,而他此刻就是身披荣光归来的王者: “金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 众儿女志未酬疆场饮恨, 洒碧血染黄沙豪气长存。 两狼山被辽兵层层围困……”4 第 63 章 “轰——” “不!”赵衍之倚靠在亭子里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他根本站不起身去阻拦这一切,冯春生还是紧紧地死搂着泽野拓真,在炸药爆炸之时,整条街上的所有事物都已看不清,空气化作了一阵浓烟,赵衍之大喊着,他站不起来,一下用力地倒在地上,他一步步地爬,染上了血的双手一步步地开拓着前方的路,他手脚并用地爬出亭子,可是此时哪还能看得见他们三人的身影,原本不少人的街上,只剩下一片狼藉,断手断臂安静地躺在地上,用血染红的地面如同绸缎铺就的红毯,赵衍之倒在原地大声地哭了起来,他大叫,根本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他悲痛地想要找到冯春生的身体,可是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散落地很开,他又突然想起了冯春生刚刚回头望了他一眼,对他明艳一笑,那笑容是与他告别的,那么闪亮又夺目的笑容,让他的眼角有点湿,他根本想不到事情会发展都这种地步。 他们俩人从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见面就是大打出手,可今日,他却被冯春生救了,他该怎么还这账,他该怎么去还这份恩情? “我才不要你还我,我要让你一辈子欠我的!赵衍之!你永远比不上我!哈哈哈!” 似乎还能听见冯春生回应他的声音,赵衍之觉得自己是疯了,他大哭之后又大笑,而就在他要抓住那缕烟之时,一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这里怎么了?冯春生呢?周坤呢?”赵衍之抬头望着这个人,绝望又悲烈地回应道:“他们都牺牲了!为了我!牺牲了!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正是神秘青年——傅怀秋,他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一把抱起赵衍之,赵衍之本来就很轻,他现在更是纤瘦,他一下被抬离了地面显得慌张极了,“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要带你走。我要救你。”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芙蓉笑 作者:银河店长 第8节 “你为什么这么做?傅怀秋,你放开我!” “别再动了!记得周坤和冯春生为你做的事,你想让他们为了你白白牺牲吗!!”傅怀秋站定,依旧保持着抱着赵衍之的姿势,他低头看着他,赵衍之低头不语,合上眼眸,眼泪一下就从眼角流了下来,“为什么要为了我,我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什么都无法和你解释,你现在跟我走。” “可是,冯春生他的尸……” “我会安顿好的。你不必担心了,你现在身体很弱,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赵衍之突然觉得人生的转折真的太突然了,他和傅怀秋明明素不相识,可是他居然设了局来救自己,周坤原来也是傅怀秋的人,这个人的确是,深不可测。 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辆很罕见的大卡车,这车挂的还是日军的牌照,可是顾不得细想的赵衍之已经觉得自己太困太乏,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场。 两个月后。 赵衍之与傅怀秋一同站在西北的一片黄土之上,这两块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傅怀秋侧首看了眼赵衍之,如今他们两人都换上了普通的衣衫,傅怀秋已经成功地带着赵衍之来到了□□的地方,这里是西北的一处偏僻村落。 不得不承认,赵衍之在这里每天都很开心,这里的每一个都互相称呼同志、同胞,团结友爱,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种不怕死,不服输的力量,即使装备烂,条件差,他们双目之中流露出的战斗力仍是不可小觑。 傅怀秋率先蹲下身子,点燃烧给去世之人的纸钱,他似是自嘲般地对着冯春生的墓碑说道:“你的三千两来了,我拖欠你两个月,你应该不会怪我吧。”继而又看着与他一同蹲下的赵衍之,他默默地拿了一些也跟着焚烧起来,对着周坤的墓碑,傅怀秋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不认识我,你也不会成为现在这副模样,不过这下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少爷了哈哈。”虽然傅怀秋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可是他的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突然的面前多出了一张手帕,这手帕并不精致,嗯,凝神一看,原来是一块抹布,赵衍之递出这块抹布:“擦擦吧,这里风大,别把脸吹皴了。”“多谢。” 接过抹布的傅怀秋也丝毫不含糊,他顺手拿起来就擦了擦眼泪,他边擦边对赵衍之说:“这是他们俩人的衣冠冢,找不到完整的……”“嗯,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们为国捐躯,也算除掉了泽野拓真这个嗜血残忍的杀人魔,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 两人祭奠完了冯春生和周坤,便回到了村子里,赵衍之只是被傅怀秋带来的,他并不知道傅怀秋在这里的地位,不过他似乎不是普通的人,手上还拥有一点发言权,他现在都没有问傅怀秋为什么救他,不过他呆在这里也非常舒适,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这样的日子了。他原来就在国民党混的不错,看来他这下子是完成了任务,又回到了大本营。 夜凉如水,村落的空气特别好,坐在田埂上看着月亮,也觉得月亮比在上海所看的要更大、离得更近,而就在赵衍之出神地看着月亮之时,傅怀秋拿了一件衣服,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慢慢地坐到他的身边,赵衍之对他报之一笑:“谢谢。” “你身子底弱,刚才王伯不是跟你说了吗,晚上最好别出门,吹到了风恐怕你的旧病又要复发。” “可是我睡不着,这里的月亮又那么美。”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咳咳咳……” 赵衍之还未唱完这一句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现在这把嗓子也全然是废了,每次一要用力,这咽喉之处也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但这痛苦是冯春生带给他的,他不知是感谢还是痛恨,这样,他永远也比不上他了吧。 听见赵衍之唱了这句的傅怀秋全身一震,他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听过这场戏,他也很久没听人唱过这句,当年也就是因为这么一出牡丹亭,师哥才会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而现在,又因为这牡丹亭,他结识了赵衍之。 他出手拍了拍赵衍之的后背,“别唱了,你的嗓子还没好。”赵衍之听了傅怀秋安慰他的话,对他报以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又抬头看像月亮,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那一半的月又躲藏在云雾之中,如同小姑娘害羞地拿着面纱遮住了自己的容颜,月的残缺让赵衍之又心痛了几分,他应到:“永远也不会好了,不仅是嗓子,我也是。” 傅怀秋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他也不看赵衍之,自言自语地就说道:“我想救你,不是师哥的缘故,也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不想让另一个我受伤,我已经足够苦,我不想你受到牵连,你是无辜的,你不必参与到任何争斗中来。” 他异常认真地转头看向赵衍之的双眼,赵衍之也同样回眸看向傅怀秋,他一如往常的真诚,而就是这样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却让赵衍之有些怔忪,他险些要站起身来,他笑道:“另一个我?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长得这么像我,又比我小,肯定是我弟弟。” 赵衍之一下就被傅怀秋噎住了,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这么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傅怀秋朝着赵衍之眨了眨眼睛,那顽皮的模样险些让赵衍之坐不住,他也笑:“谁要认你做哥哥,天下相似之人多得是!” “好啦,不愿意做我弟弟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嗯。” 赵衍之听了傅怀秋的一番话,躺在床上,流下了眼泪,他终是没有忍住,他居然还能被人关心,傅怀秋是这样的为他着想,他是这样的善良,赵衍之之前所有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了,现在他能够在这里安稳地生活,全是凭借着傅怀秋,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赵衍之就穿好了衣裳走到了傅怀秋的屋外,傅怀秋听见了敲门声赶忙便打开了房门,他看见赵衍之站在门外,连忙说道:“快进来说吧,大早上找我什么事?” 赵衍之看着傅怀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这里有一笔钱,我想要捐给八路军。”“你说什么?”傅怀秋本来站得距离赵衍之有些远,听见他平淡而又冷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不由得一惊,现在开支紧张,的确需要资金,可是怎么样也不能让赵衍之拿出钱,他现在本身已经落入窘境,怎可趁人之危拿人钱财。 “万万不可,那些钱你还是自己留着……”“不,我心意已决,这几日住在这里,多亏了乡亲们和战士们的帮助,这些钱是我师父留给小宝的,这笔钱本来就不是我的,如今师父去世,小宝也不在了,这笔钱放在我这里也是不对的,师父在天之灵知道我这样做,也一定不会怪罪于我,这笔钱我是一定要给你的。”“可是,我也不能收,这笔钱你留着以后若是离开了这里,你回老家也好,再去上海也罢,总是能用得上的。”赵衍之一点也没听进去傅怀秋的话,他只是一味地摇着头,“别说了怀秋,我以后说不定就留在这里了,哪儿也不去了,这里我很喜欢,我不会回上海,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师父的家也早已卖掉了,我哪还有容身之地,这里很好,我不会走了。” “你……” “什么都别说了,这笔钱现在存在钱行里,我会告知你如何提取,千万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决心,给了你这笔钱,我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去到别处了,呆这里很好,我会农活,可以生存。” 傅怀秋看着赵衍之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心里不知是为他高兴还是悲伤,他只好点头应答,目送赵衍之离开的背影之时,傅怀秋的心中却感到了几分愧疚,他想着,如果赵衍之留在这里,不知对他来说,是安全还是毁灭。 第 64 章 等到东田真嗣来到泽野拓真的府邸之时,这里已经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半分素日里的华贵雍容,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浓浓的烟雾像是一片化不开的墨,东田真嗣握紧了手中的枪,带着身后的人小心地往府邸里进,整个别墅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让身后的人分开找寻,自己也直奔地牢。 当他冲进地牢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看见赵衍之,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紧皱着眉头一间间地搜寻,可是地牢已经空了,什么人都没有。他的心越来越慌乱,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现在连泽野拓真的踪迹都寻不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报,长官,我们发现了泽野长官的……”“带我去!” 站在这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之中,勉强还能看得清泽野拓真的脸,东田真嗣双眉间的皱纹变得很深,他大吼道:“再去给我搜!把人给我搜出来!”“是!长官!” 东田真嗣站在门外,天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雷,紧接着,大雨便接踵而来,冰冷稀疏的雨点一点一滴地打在了地面,这一场雨像是为了冲刷这里刚刚降临的罪恶,把一切都抹除干净的洗劫,雨水混合血水散发出一种腐败却又新鲜的味道,他什么也没有做就站在大街的中央,任凭雨打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阴沉的天空落着灰色的骤雨,雨越来越大,东田真嗣几乎睁不开自己的眼睛,耳边只能听见响亮的雨声,他站在雨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用力攒紧手中的枪,手指是要陷入手心的力气地攥着,随着风势的催赶,天边一道闪光直直地霹雳下来,在轰隆的雷声中,东田真嗣再也站不住,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他低着头像是跪在审判庭下的罪人,虔诚而又痛苦地接受洗礼,他再也不愿意去想任何关于赵衍之的事情。 站在庭院里的士兵们也不敢冲上前去,他们看见长官被雨浸润湿透的背影,内心燃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东田真嗣就这么低着头跪在门前,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他的双肩也没有剧烈地颤抖,他压抑地痛哭着,甚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是这样一个总是压抑自己的人,以至于在失去了珍爱之物之时,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抒发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赵衍之对他甚至连一丝美好的感情都没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也根本不像是喜欢一个人做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十恶不赦,但他无法否定自己的心,如今回忆起当日惊鸿一瞥,恍若昨日初始,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毁了,泽野拓真死了又如何,赵衍之已经不知所踪。 又是一年春,赵衍之呆在村里也已经有三月有余,今年的春节他没有与林妈和小灵和度过,这两人至今下落不明,傅怀秋只说在战争爆发之前还见过她们两人在上海的戏院,后来便再也没有联系,赵衍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如今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已经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赏赐,他的声音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地说话交流已经不成问题,在村子里每日还能帮忙干些活,而就在他觉得已经安稳之时,傅怀秋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马上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组织有下一步的计划。你便在这里等我吧,若是我凯旋,必然助你查到林妈和小灵的下落。” “你只需要安全地打完胜仗回来就行,我也不好再麻烦你什么,一路保重。” 赵衍之与傅怀秋双手相握,傅怀秋看着赵衍之也报之一笑,看着傅怀秋转身离开的背影,赵衍之心中平添了一份担忧与不舍,傅怀秋是一个很好的人,不希望他出任何的事情,目送他和大部队渐行渐远的背影,赵衍之也继续拿起农具干起了农活。 远在重庆的另一端,叶家却是闹翻了天。 “我不同意你娶宋子瑜。” 叶季霖看着叶轲的双眼之中不容动摇的坚定,内心的怒火更是无法平息,“宋子瑜根本不配进我们叶家的门,你不论和父亲说,还是和我讨论,这里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是子瑜救了我,我已经答应与她成婚!这些都是我欠她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宋子瑜现在的情况?更何况,谁还会嫁给我?哥哥,你说呢?”叶轲自嘲般地看着叶季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笑出了声,他叶轲现在在圈子里的名声已经给他自己毁得一干二净,还有哪家好姑娘能看得上他,以此攻心,叶季霖也半天说不出话,他气得一跺脚把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扔:“随你!” 叶轲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近来他抽烟喝酒都很凶,没有本事却把这些军人的恶习学了个十足十,他翘着腿抽着烟,看着屋外走来走去的下人,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烦闷,重庆的气候他不是很喜欢,再加上这里起伏不平的地势,让叶轲更是打不起精神。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剃过,胡渣就那样杂乱地在嘴边、下巴上长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双眼浑浊地看着已经不走动的怀表,心里也像这钟表一样平静,他摩挲着怀表,喃喃自语道:“衍之,我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还不来吗?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他喜怒无常地站起身,又把怀表重重地砸向地面,他抱头蹲在怀表面前,手里夹着烟,双眼之中已经充满了血丝,他又放开了手,就这么坐在地上,把怀表放入自己的口袋,来往的仆人根本都不看他一眼,成叔站在远处看见叶轲如今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背过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一个月后,作为新郎的叶轲穿着一身剪裁贴身的黑西装,站在穿衣镜面前,他已经将胡子剃掉,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极了,不过双眼间颓废低迷的神色却从未消逝,江洛舟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他人远在台湾,再加上还未从丧妻的痛苦之中走出,实在不适合来参加婚礼。宋子瑜今日也多了平日没有的光彩,一身白纱衬得她肤白如玉,娇俏可人,可是看似一切正常无误的背后其实暗藏了风雨,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是特别喜悦的模样,叶家也算是大张旗鼓地帮着叶轲操办这一场婚礼,虽然家里不同意,可是宋家那里却感谢的很,宋昱含如今身受重伤还在家中疗养,二女宋星禾难产去世,宋家如今可谓是一片黑暗,宋子瑜的喜事正是让宋家冲一冲喜,散去一些晦气。 站在酒店大厅中央的叶轲,看着宋子瑜被宋学文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心中没由来的感觉一空,他终于还是和别的女子成婚了,他始终还是没有寻到赵衍之,或许他认识赵衍之的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不应该招惹他,也不应该与傅怀秋再相认,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疲惫不堪。 当他回过神之时,宋子瑜的手已经被他牵在手中。其实现在宋子瑜的精神还不是很稳定,不过今天的她倒是意外的乖顺听话,看起来就像和以前一样的美,叶轲低头看见宋子瑜面若桃花的脸颊,慢慢地叹出一口气,两人站在牧师面前,就像千万曾经站在这里的新婚夫妻一样。 牧师:"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新郎:"我愿意。" 牧师:"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新娘:"我愿意!" 两人在教堂之内交换戒指,叶轲牵起宋子瑜的手,将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之上,宋子瑜有些颤抖地拿起戒指也给叶轲带着,两个人交换完了戒指,相拥而吻。 看见宋子瑜终于露出了这么几个月来从未露出的笑容,叶轲的心里也终于落下了一大块石头,他牵着宋子瑜的手,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走出教堂,放飞了白鸽,站在这舞台中央,他虽然表面笑着,内心漠然一片,他对宋子瑜的是一份责任,是对他自己的交待。 宋子瑜看着叶轲,乖巧地说道:“霆予,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对吧?” 叶轲没有看宋子瑜,只是望向天空飞向远处的白鸽,在嘴角绽放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看起来虚幻又平淡,叶轲握紧了宋子瑜的手,“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第 65 章 在1940年下半年,彭德怀指挥八路军一二九师和晋察冀军区等共105个团20余万兵力,对华北地区河北山西的日伪军发动了一次进攻战役。这次战役共进行大小战斗1800余次,攻克据点2900余个,歼灭日伪军45000余人,给日伪军以沉重打击,鼓舞了中国军民抗战的斗志,增强了必胜的信心。1 自1939年冬以来,日军以铁路、公路为支柱,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频繁扫荡,并企图割断太行、晋察冀等战略区的联系,压缩八路军的作战空间,推行所谓“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八路军总部决定发动交通破击战,重点破袭正太铁路和同蒲路北段,给日本华北方面军以有力打击。在华北交通线中,正太铁路占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它横越太行山,是连接平汉、同蒲两条铁路的纽带,是日军在华北的重要战略运输线之一。八路军的进攻战役首先在正太铁路发起,因此开始称为正太路战役。2 1940年7月22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副参谋长左权下达《战役预备命令》,规定以不少于22个团的兵力,大举破击正太铁路。同时要求对同蒲、平汉、津浦、北宁、德石等铁路以及华北一些主要公路线,也部署适当兵力展开广泛的破击,以配合正太铁路的破击战。3 按八路军总部原来规定,参战兵力不少于22个团。但战役发起后,由于八路军广大指战员和抗日根据地民众痛恨日军的“囚笼政策”,参加破击战的积极性非常高,因此各部投入了大量兵力,计晋察冀军区39个团、第129师(含决死队第1、第3纵队等)46个团、第120师(含决死队第2、第4纵队等)20个团,共105个团20余万人,还有许多地方游击队和民兵参加作战。(全部加起来可能200个团都不止) 当彭德怀、左权在八路军总部作战室听取战役情况汇报、得知实际参战兵力达到105个团时,左权兴奋地说:“好!这是百团大战。”彭德怀说:“不管一百多少个团,干脆就把这次战役叫做百团大战好了!”由此,正太战役就发展成为百团大战。4 1940年8月,八路军指挥部动员了一百多个团,在华北地区两千多千米的战线上,对日本侵略者发动了大规模攻击,拔掉了敌人靠近根据地的碉堡、据点,炸毁了铁路、桥梁、公路,使日军的交通线瘫痪这就是著名的百团大战。 在村落听见此次战争大捷的消息,赵衍之与村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兴奋地围在田地里跳舞歌唱,赵衍之心中也没由来的兴奋,听见打赢的消息,他甚至比自己得了奖还要开心,还要喜悦,甚至也在内心期盼着傅怀秋能够早日归来,他如今呆在这里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二次感到满足与快乐,上一次如此之喜悦的时候,还是师父在世的时候,他看着村民们笑颜如花,自己也不由得扬起了笑容,他在这里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不再烦恼与忧愁,也没有纷扰来打搅他,这么几个月的疗养,他也渐渐遗忘了在上海经历过的爱恨情仇,那里本就不属于他,繁华也好,落魄也罢,都与他无关了,他赵衍之重新地活过来了,他和那些人或物都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包括叶轲在内,虽然现在想起他,心还是会有些痛,可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对于赵衍之而言,爱的对立面不是恨,是淡忘。 他只想渐渐地淡忘过去,重新做自己,虽然再也不能唱戏,可他在这里还可以做一点事,他即使出去他也能找到事做,他赵衍之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可以生存,即使不唱戏,他也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新婚过后的宋子瑜似乎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整日浑浑噩噩,坐在房间里闷着也不说话,一见着人就会问:“霆予呢?你们把霆予关在哪儿了?”叶轲每日还是会去上班,即使现在不上战场,每日的会议还是会让他开的头大,他现在的脾气也很不好,没有什么耐心对着宋子瑜,只是让人看着宋子瑜,不要让她乱跑乱闹,可是今天宋子瑜格外的反常,本来之前精神状态还不错的她,在结完婚入完洞房之后,她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方宛若带着大夫一路小跑进了宋子瑜的房间,这会儿倒是还好,她睡了午觉,安静得不像平时的她,大夫是这一代有名的圣手,他坐在床前,给宋子瑜搭了脉,方宛若站在一旁观察着大夫的神色,不由得担心地问道:“孙大夫,我们家子瑜怎么样啊?” 大夫收了手,对着方宛若微笑着作了个揖,“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位少奶奶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心情不稳定是极为正常的事情,请一定要小心看护好她,那么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啊,多谢孙大夫,有劳您了。” 方宛若吩咐下人送孙大夫出去,站在床前看着睡得极为安稳的宋子瑜,又是欣喜又是苦涩,她和叶轲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这下还得联系宋家夫人来看看子瑜,她转过身便去大厅打了个电话给叶轲。 “你们怎么办事的?”叶轲一把把资料扔到了桌上,“说过多少次了,审核!审核!养你们吃白饭的吗!知道这事情要是出了大乱子,你们、包括我在内都吃不了兜着走!重做!” “叮——” “喂。” “是姨妈,霆予啊,子瑜有孕了,刚刚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已经一个月了,怪不得这么几日情绪不太对,还得你回来和她好好交流,告诉她要做母亲了,可不能再胡来了!” “好,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看着面前还杵着两个人,道:“怎么,还等着我八抬大轿把你们请出去?把东西拿回去重做!” “是,长官。” 半个时辰后。 “子瑜,我回来了。” 宋子瑜刚刚醒,便看见叶轲坐在她的床前,牵着她的手,她满足地微笑:“你怎么回来啦?”“有件事,要告诉你。”“嗯,你说吧。” 叶轲的视线从她的眼睛转移到她的腹部上,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腹部,“这里,有我们俩的孩子了,大夫说,已经有一个月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真的吗!是我的?是你?是我们的孩子?” 宋子瑜一下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们俩的孩子?” “嗯,我们俩的孩子,你一定不能再在家里闹了,听我的话好不好,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嗯!” 叶轲看见宋子瑜喜极而泣的模样,心中倍感苦涩,他越发用力地握紧了宋子瑜的手,他终于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宋子瑜这副模样根本离不开他的照顾,他怎么还能让她置身危险,每次对着她都是最温柔最耐心的语气,生怕伤害了她,刺激了她,现在的宋子瑜要比常人更加悉心地照料,她的精神方面受到了一定打击,她不能够承受任何重击。 另一边远在晋察冀军区的傅怀秋也经过了数月的艰苦斗争,八路军虽然也牺牲了一部分兵力,可这场仗在朱德总司令的带领下,打得极漂亮,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他这几日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远在战区却得了一直在打探的二师兄——秦鹤亭的消息,如今他身在重庆,开了一家戏院,他不登台唱戏,反而是做起了老板,让傅怀秋不由得兴奋地想要立刻抵达重庆,与二师兄好好地喝一杯,畅谈过去。 可是他答应过赵衍之,还是得先回村里,把赵衍之接出来,安排到这一带,看他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再迁到别处也不是不可。 自从听到仗打赢的消息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可是如今傅怀秋还未回来,赵衍之有些担心,不过他每日都回去村口看一看,等上那么一会儿,以防傅怀秋回来,没有看见人的失落心情,若是回村,应该是有一队人的,傅怀秋还得带着一些伤员归来,所以他站在村头等等也不是等他一个人,赵衍之心中已经把傅怀秋当做挚友,也是恩人,他对于傅怀秋的恩情无以为报,不知傅怀秋有没有拿到那一笔钱,到了省城的话应该就可以取出来。 “赵衍之!” 赵衍之还在河边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突然就听见了远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抬头一看,正是一路跑来的傅怀秋,他也面对着他,努力地挥着手,笑着大喊道:“我在这儿!” 傅怀秋跑得很快,看来他没有受伤,赵衍之情不自禁地用力地举起手挥舞着,傅怀秋跑到近处就张开手臂冲向了赵衍之,赵衍之也同样张开双臂,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傅怀秋笑着也穿着粗气道:“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傅怀秋笑着放开拥抱,又揽住了赵衍之的肩膀:“走吧,他们还在后面,我们去帮忙。” “今日怎么这么巧,你就站在村口?” “嗯,今天干完活就出来散散心。”赵衍之一脸不在意地回答着傅怀秋,其实他每日都来,已经来了半个月,不过他没有和傅怀秋说,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往回走,迎接回村的青年们。 1234资料引用来自百度 第 66 章 1945年9月2日,日本向盟军投降仪式在东京湾密苏里号军舰上举行。在包括中国在内的9个受降国代表注视下,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 1946年4月,中国国民党中常会决议将庆祝胜利的9月3日,定为抗战胜利纪念日 在不足10平方公里的范围里,中国军队血战半月,歼敌1万余人,以3万人的代价赢得了台儿庄大捷。8年全面抗战,在中国敌后战场和正面战场共进行重大战役200余次,大小战斗近20万次,歼灭日军154万余人,约占日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死伤人数的70。中国伤亡3500余万人中,有3000余万为平民。 浴血而战,血战至死。中华民族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新的长城。1 抗战胜利举国同庆,全国都弥漫着一股喜悦的气氛,叶轲也抱着已经5岁半的豆宝在街上逛着,豆宝是他和宋子瑜所生的孩子,豆宝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眉眼间很像叶轲,就连脾气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宋子瑜现在是不能出家门了,自从生了豆宝,她根本就不把豆宝当做自己的孩子,不给豆宝喂奶,也不抱豆宝,一看见豆宝就大喊着,让他不要靠近自己,豆宝每次都被宋子瑜吓哭。无奈之下,叶家只好上下决定把宋子瑜还是锁在房内,每日找人看护,不让她走出家门。 从小豆宝现在看见宋子瑜就躲,一看见叶轲就往叶轲怀里钻,叶轲对这个爱撒娇的豆宝实在没有办法,一到公休日,就带着他到处转悠,豆宝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似的,两眼突然瞪大,仔细地听着。 “总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谁知如此相思苦,当初应如不相识。”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2 豆宝听不懂这词曲的意思,笑嘻嘻地鼓着掌,显得十分开心的模样,叶轲听着这唱段心里不是滋味,他面上仍挂着无奈的笑容,“豆宝,我们不听了好不好,我们去别的地方怎么样?”叶轲只要一挪动步子,豆宝就猛烈地在他的怀里晃动,扭动着自己圆润的小身子,全身的抵抗,写着一个大写的“不许走”,叶轲苦涩的看着乐在其中的豆宝,摇了摇头,他为人父了,从前的一切正如这唱段所写,“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若是当时从未相识,他现在也不会如此挂念那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哪,一旦到了某个时刻,即使想再续前缘也不过是自说自话,缘分尽了,什么都不会再回来。就在遐想之时,抱着豆宝的叶轲突然僵硬了起来,他看见了一个故人踏入了戏院之中…… 赵衍之穿着一身长衫戴着一顶帽子走进了戏院,他甚至不敢大喊一声他的名字,他能看见他侧脸的笑容,赵衍之比以前稍微精壮了些,也黑了一点,看来这些年他也受了不少苦。 叶轲一动都不敢动,他抱着豆宝,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现在还能以什么身份去和他打招呼呢,即使自己心有不甘,还想挽回这一段感情,可是一切都迟了,他抱着豆宝的模样在赵衍之看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豆宝似乎感应到了自己老爹的泪水,抬起肥胖的小手就抹了抹叶轲的脸,“爹,你别哭了。”豆宝边给他擦眼泪,边一个劲地叫他,他回过神来,对着豆包轻轻一笑:“走吧,豆宝。” 豆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重新依偎到了叶轲的怀里。 而在戏院的另一边,赵衍之贴着墙,一句话也不说,人声鼎沸的戏院,他压低了帽子,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他刚才居然看见了叶轲,叶轲抱着一个孩子,长的很像他,这些年他也沧桑了不少,他踏入戏院的那一刻甚至不敢侧首去看,他知道叶轲在看他,可两人就算见面打招呼又能怎么样,就像旧识一般互相寒暄吗,赵衍之做不到,踏入戏院的那一刻,他知道,叶轲也做不到。 “嘿,站这儿做什么,我二师兄来了。” 傅怀秋因为身份敏感特意易了容,贴了小胡子,也修改了点脸部的模样,毕竟现在这里是国民党的地界。现在易容过后的他看起来倒真有点像一个中年人,赵衍之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跟着傅怀秋就上了楼,到了二楼雅间,秦鹤亭看见赵衍之不由得惊呼:“哎呦,这小伙子长得还真的像你,怀秋啊,这回来了重庆,到了师兄这儿,多歇息一段时间再走吧。”“不啦,师兄,这回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的,现在抗战胜利,大伙儿也都开心,你这戏院生意也不错,嫂子也忙,怎么能让你们两人费心。”“这话儿说的可就见外了啊,要不是你嫂子,我怎么会留在重庆,现在孩子也大了,不是很忙的,你留下来帮帮师兄也好啊。”秦鹤亭与一重庆女子成了亲,生儿育女,两儿两女,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戏院办的也很好,蒸蒸日上。 “行了别多说了,师兄,喝完这杯酒,我明日就启程了,以后还有机会一定来拜访你。这杯酒,敬你!” “好!喝!” 看着傅怀秋与秦鹤亭亲密无间的对话,赵衍之心里越发的觉得闷,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和傅怀秋一起走,可是他也不想留在重庆,他不再打扰他们两人的对话,走出了包间,到了天台,摘下了帽子,吹了吹风,这会儿子天色已经不早,万缕霞光染红了街道,天边燃烧着一团火,明亮的霞光笼罩着一层金色,太阳在下山前要燃尽最后一丝光芒,晚风吹得他微眯起了眼睛,这一刻,他暗下了一个决定,没有与傅怀秋打声招呼就独自回到了旅店。 傅怀秋喝的醉醺醺地回到了旅店,刚要出声喊赵衍之,突然看见了桌上的一封信。 “见字如晤 怀秋,感谢你对我做的一切,如今也到了离别的时刻,我不能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我还有我要做到的事情。 你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钱我只取一部分,还剩下的,你拿走补贴自己,买点想要的东西吧。 若有缘,必会再见。” 傅怀秋又看了看信封中还有一叠数目不少的银票,他捏紧了信封。拿着信,心下却一片失望与悲伤,不告而别的赵衍之让他不由得担忧几分。 踏上路程的赵衍之搭乘了最迟一班离开重庆的列车,在这车站看见许许多人的离别,心生感慨。他没有人送别,他也无需伤感,他想他还是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去吧,傅怀秋在之前把他所给的钱留下了一部分,又把钱转汇给了他,他要回到师父的家,把院子赎回来,以后的事情,再作打算吧。 踏上列车,赵衍之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重庆。 再见。 另一边,宋昱含接到从上海寄来的一封信,宋家身处重庆,他的病也早已经养好,还娶了妻子,生了一儿一女,他打开信件,寄信人他没什么印象,这个人的名字——江雁名,念起来倒是有几分熟悉,他拆开信件,一字字地看了起来。 他站在院落中央的一棵树下,读着信的他——镇定自若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此信句句关乎江铎,写信的人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客观地陈述着曾经发生的一切,宋昱含看着信,字字诛心,他与此人从来不认识,只是此人自称是他的学生,看见一件件事情平摊在他的面前,他不禁背后一凉。 “老师,学生最怕子泽一片真心错付。” 信件从宋昱含的手中滑落,刚下了学的女儿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素来庄重沉稳的父亲站在树下痛哭流涕,竟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风吹的格外凌冽,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了。 写在尾声 今天是2016年的4月23日,是我写完《芙蓉笑》的日子,也是南京解放日,更是我奶奶去世9年的日子,这篇文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从构思到完成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不少不短,从高中到大学,其实构思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可能写不完,毕竟框架太大,可是没想到,我做到了,看过一句话,没有白写的文。 这篇文怎么说也算是我最认真对待的一篇,也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写完的文,不禁要为自己鼓掌,就算现在没什么人欣赏,可是依旧是我想要表达的东西,人生就是这样,写文不是什么我的任务,是我的兴趣,为了一个兴趣坚守三年,甚至更久,我想着也是我的成长。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能写完,一下子把所有的都写了,大概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对我而言很特殊,我想,慰藉去世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活着的人能够认真且快乐地活着,我做到了,我是如此认真地对待一切,即便没有人鼓掌,我也要继续走下去,写文的初心不改这才是我追求的,即便以后红了(哈哈哈哈,并没有)我也不会动摇初心。 《芙蓉笑》其实前期筹备阶段写的很苦,要查资料,要整理,还不能出现奇怪的东西,毕竟我写的不是架空,本来准备写双结局,可是我后来想了想,没必要硬he,因为我写到这里,他就是这样的,我的大纲摆在那儿,我怎么凹,都不能让人满意,还不如就这样,今天终于可以把连载中改成已完成,期待我的下一次成长,么么哒。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