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沉睡方程式》 正文 第1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沉睡方程式》作者:錐生雅 文案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土方十四郎一顆懸著的心,繫在失蹤多年的戀人坂田銀八身上,一邊投入真選組秘密竊取夢境機密的任務,一邊尋找關於戀人下落的線索。 一次組員招聘的機會中,透過下屬沖田總悟認識了其大學友人坂田銀時。此人無論外貌、姓名都極形似那位失蹤的戀人,是不是有著關於他的線索呢?一面撥開此人重重偽裝,一面提心吊膽緊握著自己的初衷,愈向坂田銀時走近,便愈是難以自拔地陷入漩渦之中。 ──最終,困住人們的不是像夢一樣的迷宮,而是人生裡接連不斷的選擇。── ps 主iion設定。 内容标签:银魂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坂田銀時,土方十四郎,坂田銀八 ┃ 配角:神樂,沖田總悟 ┃ 其它:銀土,同人 ☆、00 【0】 黑暗中摸索不到方向,這時候亮出手電筒,將成為對方的活標靶。坂田銀八冷靜一想,躲在貨櫃後方將手電筒扔了出去。從發射的狀況看起來,對方手上應該是散彈槍,不宜正面迎戰,於是趁著敵人追到手電筒掉落處前,銀八往反方向跑開。 「可惡……。」 摀著湧出鮮血的傷口,銀髮的男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裡繼續撐下去。晃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失血的感覺將原有的冷靜幾乎抽乾。眼前的影子一分為二、二分為三,他只能勉強倚靠在貨櫃旁。再這樣下去,對方就能順著血跡找到自己,估計也撐不到支援到來。 十四啊,老師要對不起你了呢。 掏出僅剩一格電量的手機,訊號良好,他打算傳這麼個簡訊,當作是自己送他的告別禮吧。諷刺的是,他又食言了,說好一切結束要一起看場電影、讀本好書,最後吵架的機會沒了,見面的機會也是。 「終於找到你了,狡猾的傢伙。」 隨著敵人的聲音響起,銀八將輸好的文字── 「r=a(1sθ)」,送出。 收件人是土方十四郎。 銀八將手機摔在地上,費盡最後的力氣一踩,手機這就成了塊廢鐵。 「動手吧,如果我的生命會成為威脅的話。」 槍鳴的聲響劃破夜色,一道流星自空中墜落,那一天是2007年5月5日。 【】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坐在我床榻前的男人,對我報以溫暖的微笑,彷彿我們是認識多年的好友,我卻不記得他。 「啟蒙是人之超脫於自己招致的未成年狀態。」1 他問我記不記得這句話,我說記得。 「然而天妒英才,不是嗎?得把自己藏好,免得被找上了,只有成為異端被送上絞刑台一途,而救贖了全天下的庸才。」 那人又笑了,一種懷才不遇、失落反笑的神情,引起了我的共鳴,出於我不明白的原因。 「看來你喜歡這句話。」他又笑了,「說得也是。誰叫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是你呢?」 男人領著我走到了實驗室,裡頭有些人對著我點頭微笑、叫我名字、對著我打招呼。 記得這裡嗎?我說不記得。 這是你第一個發跡的地方,他說。 我發跡的地方?那我做了什麼?我問他。 「亞特蘭提斯方程式,失落的方程式。」他說,「這是你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话要说:  (1)這句是康德(ia)《何謂啟蒙》的第一句,也可以說是全文的文眼。這邊「未成年狀態」並不是指歲數上沒有成年,而是人們因為沒有良好的引導,而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 ☆、01 【1】 「來,這是副長的expresso。」 男人聽見後方的聲音,回神才想起自己發呆多時。手機畫面還停留在保留了七年的一則簡訊上,趁著屬下還沒有發現,忙忙將腦袋埋在電腦資料中,佯裝鎮定。 「謝啦,山崎。」男人頭也沒抬,「放桌上就可以了。」 山崎退嘆了口氣,苦笑好一會才又說話。 「別忘了今天是新人報到的日子,土方先生。」山崎說,「沒意外面試順利的話,我們這組就會有新的architect了。」 雖然我沒抱太大期待啦,哈哈……。山崎沒把前面這句心裡話給說出去,原因很明顯了:坐在那的是調查廳特選暗部「真選組」赫赫有名的「鬼之副長」土方十四郎,想想上次第一階段書面資料審核了快三百個人,組上的人都要累成狗,結果這男人一句「通通不合格」,下場就是他們還得調查更多履歷資料,篩出共五百位再交由副長審核。 不過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副長大人正讀著那五百份面試資料,一個字、一個字不漏地看著。 這時,土方「咦」了一聲,換來清早來上班還沒醒透的沖田總悟一頓白眼。 「叫得跟個娘們似的,去死吧土方先生。」 總悟還是在好奇心驅使下看了看土方桌上的文件。 「坂田銀時?怎麼會在這堆資料裡?」 「怎麼,你認識?」 「認識啊,還很熟呢。」總悟說,「當年我們法律系第一名畢業的奇怪傢伙。」 「奇怪?」 「據說是唸完建築系第一名畢業,又跑來念個法律學位。」總悟說道,「這之後又到國外去拿個心理學學位。」 「只是時間很多又很能念書吧?」土方說道,預備要把那份資料擱在一旁。 「我還希望是這樣才不會氣死人喔。」總悟伸了個懶腰,「我是他在法律系這幾年的室友,除了甜食飲料、波霸辣妹,我可是一次都沒看見他在念書的喔,土方先生。」 「後來有一次被我看到他在讀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你知道他怎麼讀嗎?」總悟頓了頓,接著說道:「像電風扇一樣翻過那本書喔。」 土方這才抬起眼看著總悟。 「然後?」 「你那什麼眼神啊,噁心的土方先生?」總悟小小挑了眉,繼續道:「總之,我問他是不是第一次看這本書,他不但說是,還要我考考他記得多少。結果他全記住了,很細的情節我問了十個只錯兩個,這兩個似乎是他理解誤會的部分。」 土方沉吟好一會。 「總悟,你確定你不是認識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都附了照片,噁心的土方先生到底想說什麼?」 剛剛竟然恍神了,土方心想。拍拍腦袋,專注地看向審查資料上的頭像。 傻了。 「土方先生、土方先生……?」 山崎的叫喚忽遠忽近,土方忽然感覺到一陣暈眩襲來。 「沒事吧,臉色可是瞬間變差了啊。」 土方定了定神,逼自己很快振作起來。他順手就把坂田銀時的資料放在待考慮名單中。 「謝謝你,山崎,只是有點累而已。」土方說道,「總悟,既然你認識他,今天他的面試你當主審,替我好好問一下,除了基本資料、學經歷,其他那些空白是怎麼回事。」 「蛤,土方先生你什麼毛病?」 「沒有毛病,你給我把那句話吞回去。」土方冷冷說道,「放心,我會在一旁看著你。敢搗蛋我馬上就下令再另外面試一位fer,說到做到。」 整個辦公室的討論在總悟狀似抱怨的一聲「切」中暫告段落。土方揉了揉太陽穴,決定下班後去健身房跑跑步整理思緒。 ☆、02 【2】 即便已經從五百份資料中篩出一百份來面試,但由於採個別碰面且真選組人力有限,即便今天結束也頂多只有十個人能完成面試。每一場主審都各自攜帶針孔攝影機與藍芽耳機,由土方坐鎮監控室,親自將每一場的狀況記錄在腦中。 這裡有個相當重要的前提:由於調查廳的工作性質特殊,所有的面試資料都是透過佈線蒐集的方式得來,有點像獵人頭公司那樣。換言之,真選組將以一般公司的名義以獵人頭的方式找到他們可能會需要的人才進行面試,受試者在面試階段只會以為是一般大型企業要徵中高階主管的面試。關於真選組真正的工作內容,必須等到人選確定下來後才能告知對方。屆時,成為正式成員的那人,才會知道真選組是隸屬於公安部調查廳的特設單位,司掌夢境機密調查任務的團隊。 雖然主審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擔任過architect,但長年的訓練與實戰合作下,每個主審都相當清楚要成為一個好architect的條件是哪些,加上有土方副長的監控,隨時透過通訊在需要時下指導棋。截至目前就如老樣子,並沒有什麼大亂子,但相對的,也跟往常一樣沒有看到任何一個適合architect的人選。 『啊,好久不見了旦那。』 聽到總悟那頭像是與熟人打招呼的語氣,土方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去。土方看看電腦上總悟即時回傳的資料,正是今天他們討論起的坂田銀時。 「總悟,你再把鏡頭解析度拉高到1024x768。」土方的聲音傳入總悟的藍芽耳機中,「我需要特別監控。」 在土方的電腦接收到總悟「去死吧」三個字的詛咒之後,畫面馬上就變得更清晰一些。土方仔細端倪著螢幕那頭還不曉得自己被監視著的坂田銀時,銀色胡亂蓬捲的短髮與懶散無神的紅眼珠子,在在暗示這個人性格極度不可靠,但土方沒有錯漏那偶爾稍閃即逝的銳利氣息,這同時顯示這個人極度自負與不可一世的性格,必須思考若有朝一日這人成為組上的成員,究竟會成為阻力或者助力──光有能力而不重視團隊的小聰明,只會成為害群之馬,這是長久以來經驗累積出來的道理。 但無論怎麼說,這傢伙確實像極了富有盛名的坂田銀八教授,尤其是外貌上的相似度。性格方面,土方直覺上認為言行舉止也有相似之處,或許這個人認識坂田銀八也說不定。不過教授自從七年前的「橋田工業事件」後就下落不明,事後無論誰去追查都還無斬獲。最後只能由法律宣告死亡,連屍體在那至今還沒找到。 離題了,土方將注意力快速拉了回來。不過這兩個人對話速度看似很快,但冗言與廢話占了絕大多數的比例,以至於土方後來發現自己並沒有錯過太多內容。這樣的情況究竟該生氣還是慶幸呢? 『是啊,總一郎君。像你這樣的抖s竟然會有找我的一天?』坂田銀時笑了笑,『我可不是什麼抖喔?』 『是總悟。這對話開頭還真叫人懷念啊。』總悟懶洋洋地聊著,『沒辦法嘛就像我電話裡說的,公司缺人手,需要一點你這種等級的怪物才能幹掉我老闆。』 『喂喂,被怪物說是怪物,怎麼想都令人高興不起來喔。』銀時說道,『有誰能眼睛看著我無辜笑著,手指卻很靈活在鍵盤上打字也不看一眼的?』 『哎,我也不想這樣。一邊跟你聊職缺,還要一邊處理其他正在手上的工作,一個人當兩個人用還不漲薪水的,你不知道我說有多恨我老闆就有多恨。』 『哈哈阿銀我懂,這種就叫血汗公司,對吧?』 「咳嗯……總悟,給我進入正題。」 土方的聲音又傳入耳機,電腦上很快又接收到總悟一句「囉嗦,去死吧土方先生」的訊息。不過乍看之下還在閒聊,總悟慢慢不動聲色地切入話題。 『鳥事還多著呢,旦那。』總悟說道,『你記得上次我跟你說在私人畫展會場碰到的那個土裡土氣的暴發戶嗎?』 『喔喔記得、記得,那個被畫商騙了還興高采烈的土包子嘛。這次又怎麼?』 『這次不是他本人,是他姪女,不過兩個人半斤八兩。』總悟說,『那女人對我有意思,以為我對大師畫作有興趣,就問我一些關於高更的問題,全部抓不到重點。』 『真是人氣一哥的困擾喔。』 『她還問起那幅《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裡去?》2 ,真是笑掉我大牙,她最好有能力理解到什麼。』 『她會問還表示有點救啊,總一郎君,』銀時挖挖鼻孔說道,『這就叫做希望的曙光啊、曙光。』 『看來當年號稱建築系「西洋美術小王子」的坂田混蛋捲毛旦那,有什麼我不懂的高見囉?』總悟已經懶得糾正銀時對自己的稱呼。 『只是個「小亡子」有必要這麼驚訝?』銀時笑道,『嘛,只是覺得至今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這幅畫,到底是個未知數。』 『畢竟人都死多久了,也無法挖出來拷問吧?』總悟說,『不過只是提提你自己的看法,倒也跟作者一點屁關係都沒有就是。』 『你想聽?』 『如果你想講。』 『好吧,』銀時聳肩,『記得我們班上有個轉到歷史系的魔人嗎?』 『唔,是記得沒錯,不過為何提起他?』 『「我們學習歷史,不是為了要知道如何行事,或如何成功,而是要知道我們是誰?」,1986年萊謝克柯拉可夫斯基 3的演講上說了這句,那魔人一直把這句話奉為圭臬。』銀時說道,『你可能不曉得後來那魔人抑鬱症自殺了。』 『這件事我有聽說,詳細原因不曉得。』總悟說。 『研究到最後他的生命價值產生錯亂,歷史對他而言不再是鑑往知來,反而混淆了他的未來。』銀時說道,『因為始終弄不懂那三個基本問題。』 「因為沒有反思的能力。」土方聽著,喃喃說道。 總悟馬上傳來一則訊息:需要我如實幫你轉告這句話嗎? 「你說說看吧,觀察他的反應。」土方回答。 『因為沒有反思的能力?』 『或許吧,』銀時眼神放空,『所以就這樣迷失了。』 土方心裡一凜,再次看著螢幕裡的銀時。 這個人不如表面上膚溓易晕抑行模f在看來反而有太多謎團與土方無法理解的地方。土方很迷茫,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最適合的人選,直覺也告訴他應該再多尋覓一會,坂田銀時不是architect的最適合人選。直覺告訴土方,銀時不適合architect是因為他更適合成為取代自己的extractor,而因為人手不足暫代成為extractor的自己,則能回到原本architect的位置上,讓銀時成為團隊任務的精神中心──關鍵在於,土方不確定自己的判斷正確與否。 但最後,土方決定在這裡賭一把。 隔天,山崎預備要在開會中詢問副長關於繼續面試的事宜時,土方就先行宣布了一件重要事項。 「這麼久以來辛苦各位組員了,從今天開始面試就不用繼續進行。」土方說道,「architect的人選決定用坂田銀時,總悟已經跟對方商量好一切事項,之後就麻煩各位互相提攜幫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2)d&039;ou venonsno? que sosno? ou allonsno?(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要到哪裡去?)高更?保羅,1897,油彩,館藏於美國麻州波士頓美術館。 (3)leszek kokowski,波蘭哲學家、政治思想史家,以對馬克思主義的批判分析聞名,不過晚年著作更加關注信仰問題,被稱為「當代波蘭文化中最偉大的創造者之一」。 ☆、03 【3】 「歡迎,坂田先生。」 在他答應沖田總悟這份工作之後,坂田銀時馬上有了誤入虎穴的感覺。更具體而言,當他坐在土方十四郎面前感受的無形壓力,是總悟淡淡帶過的千萬倍時,克制自己逃跑慾望的意志力真該給個掌聲。 「幸會。」 「要喝什麼自己看單子點就行了。」土方招手叫來服務生,「expresso,謝謝。」 「tte,謝謝。」銀時將菜單遞給服務生,報以一份感謝的微笑。 「雖然對你很抱歉,不過那天你和總悟聊著的時候,我透過攝影機觀察你。」土方說,「老實說,你的表現很令人驚艷。」 「我以為就只是說說自己的想法,也沒什麼表不表現的。」銀時聳肩。 「說得也是。」土方笑了,「那我就進入正題了。在這之前我必須提醒你,真選組的任務模式是團隊合作。所以空閒的時候所有人能一起放假,甚至我能抽出時間給你一點個別指導;不過一旦忙碌起來,即便是新人也不會給你蜜月期,行嗎?」 銀時點頭表示理解。 「很好,那你對『夢境』的理解有多少?」 「『通往潛意識的康莊大道?』4 」 「少打那種掉書袋的嘴砲。」土方嗤了一聲,「那不是什麼想法,不能顯示你理解了什麼。」 「好吧,那我換個說法。」銀時說道,「founta of ti5,你知道嗎?」 「在芝加哥,我知道。」土方想了想說道,「怎麼了?」 「“ti goes,you say ah no, as, ti stays we go6” 這句的精神就刻在上頭,我去看過一次,印象很深刻。」銀時繼續說道,「夢境不也很像?時間明明在流動,夢裡的時間無論過了多久,在我清醒時都顯得像一幅靜止的畫面。」 「很有趣的說法,」土方笑道,「接近了,但並不全然正確。你作夢的時候現實的時間也在流動,只是相較你腦中咿d的速度慢了許多,看起來像時間靜止而已。現實世界的五分鐘,經驗上是夢境的一小時。」 「大腦咿d速度竟然快了十二倍。」銀時算了算驚訝道,「這樣的時間哂眯收娓摺!? 「想得美,」土方馬上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當夢境成為你的現實,你就知道迷失在兩者之間是多麼恐怖的事。」 銀時一聽立刻噤聲,他知道那不是什麼玩笑話。 「嘛,既然你掉書袋提到夢境跟潛意識之間的關係,就不得不解釋一下大腦的咦鞣绞健!雇练洁嬕豢贓xpresso,「你記得以前曾經夢過的任何經驗嗎?」 「絕大部分忘了,有的還模模糊糊。」銀時回答。 「那每一次作夢,是不是彷彿一開始就置身在某個場景中?」 銀時想了想,說:「確實。像靈光乍現一樣。」 土方再拿出一張紙畫了兩個箭頭,形成了一完整圓的循環。 「大腦的咦魇沁樣:在夢中,人們同時create與perceive夢境的世界,並且直到我們醒來前便不斷重複著這樣的循環。而這過程完美得令人難以察覺。」 土方用筆從中畫過一條線,切開了循環圓。 「於是,我們藉由這樣的『漏洞』,切入目標的夢境來進行任務。」土方快速地在其中一只箭頭上畫了個紅圈,「architect,也就是你的工作,就是接手create夢裡的世界,讓target的大腦perceive並接受、強化這個場景,到這邊還行嗎?」 「還行,只是有點吃驚。」銀時據實以答,「target難道都不會感覺這一切不真實嗎?」 「這題你可以自己試著回答。」土方說,「用一句話來形容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 「平常不過的咖啡廳。」 「所以有任何異樣嗎?」 銀時思索一陣,猛地抬起頭看著土方興味盎然的表情。 「是吧?」土方笑道,「你從遠一點的地方走來就發現我坐在這裡,沒有開頭、不知結束──這,就是夢境。」 「所以我能將architect的工作照字面理解,就是建築夢裡的世界。」 「沒錯,正是如此。」 「那麼你說的團隊又會有那些人?」 「首先,出一次任務通常是五人一組。extractor暫時是由我代理,照字面意思就是從target的潛意識裡想辦法弄出我們需要的資料;fer是總悟,也照字面上的意思,我們任何需要『偽造』的地方,都是他的範圍。」土方點了根菸,「pot an是一個中國來的女孩子叫神樂,膽子很大不過心很細,負責監控夢境裡每個人的狀況;cheistry負責每個人進入夢境的安眠藥物,目前是由志村新八負責的。」 「那麼其他人?」銀時問道。 「組內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走到夢境裡面,像山崎就是負責庶務的工作。」 土方看了看手錶。 「時間差不多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啊,我想知道離開夢境之後,真能記得我們曾經在這裡說過的話嗎?」 「就跟你平常做夢一樣,會忘的就會、不會忘的就不會。」 「啊?」 「騙你的。」土方冷冷再啜飲一口,「透過夢境分享的方式進來,且經過訓練的人都會記得夢裡的內容,只有target不會記得。雖然現在的target是我,但因為我已經習慣這樣的場合,所以很自然能記下夢裡發生的事。」 遠遠響起音樂聲,似乎在召喚著銀時回到現實。 「還有坂田先生,少做一點那種像是吃鱉的酸梅嘴臉。」土方說道,「你不曉得你那表情說有多醜、多好笑就有那麼誇張。」 作者有话要说:  (4)“die traudeutung ist der k?nigsweg zur kenntnis des uen i seelenleben”(夢的解析是通往內心世界中意識與潛意識的康莊大道。)– 西格蒙?佛洛伊德(sigund freud) (5)「時間噴泉」,位於芝加哥公園,由兩組石雕豎立在噴泉兩側組成,一側的石雕刻有人類文明的發展史,象徵線性的時間觀;另一側則是一個大天使的雕像,冷眼看著人類的「過去、現在與未來」,象徵點狀(或循環)的時間觀。 (6)翻譯:時間流逝著,你這麼說?啊不,天,是時間停留,而我們流逝了。句子摘自paradox of ti(時間悖論)一詩中。 ☆、04 【4】 工作第一天就遇上陣仗不小的會議,只認識總悟和土方副長的坂田銀時相信,眼前的這些人應該就是真選組人力的總和了,數一數只有十來人,以一個單位來說要不就是走小而美路線,要不就是土方說的那樣,貨真價實的人手不足。 「調查廳高層已經指示真選組,盡快對橋田集團旗下的英弘證券進行內線交易案的蒐證,請各位同仁務必配合。」 銀時還在想這聲音宏亮的傢伙感覺起來真有氣勢,一看桌牌果然不錯,是真選組組長近藤勳,坐鎮會議桌正中央,副長土方在其右側、參挚偽騽t在其左。 「關於這件事正好我這裡向近藤先生報告,」土方說道,「任務團隊之前缺額的情況現在已經補上,architect的部分我們找到了坂田銀時先生。」 「喔?」近藤轉頭看向那頭無比顯眼的銀捲毛,「想說怎麼有生面孔呢,原來是我們新上任的architect,幸會。」 銀時也向近藤點頭致意。這個真選組的頭頭與其副手恰恰相反,擁有強大的親和氣場卻不失莊重威嚴,讓銀時對其頗有好感。 「也就是現在找到了architect之後,任務團隊就能順利繼續咦靼桑俊菇僬f道,「有進行訓練程序嗎?」 「目前只做初步解說,時間迫切,所以我計畫將以實戰經驗代替訓練。」土方雖然是對著近藤說話,眼睛卻看向銀時,「我事前與坂田先生提過真選組人手不足的狀況,所以我想坂田先生在這方面與我有一定的共識。」 「我了解了,謝謝你十四。」近藤說,「雖然我還是希望有足夠的訓練再上陣更好,不過我想十四的判斷不會有錯。如果真的有需要,英弘證券的事我還能跟上頭爭取一些時間緩一緩。」 「時間還是得爭取,」總悟說道,「畢竟橋田集團可不是什麼茹素優良企業,我想不該輕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所以該多做準備。」 「我同意沖田參值恼f法,」綁著兩個包子頭的紅髮女孩說道,「況且調查廳要求的英弘證券看起來只是冰山一角,如果貿然行動之後牽扯出什麼案外案而我們卻不知情的話,對我們相當不利。」 「我明白了,謝謝總悟、神樂,我會盡量爭取的。」 一來一往的討論中,銀時對整件事始末漸漸有了一個脈絡。根據銀時腦中原有的認知,橋田物產集團原先是以民生工業製造起家,早期許多日本的民眾家裡或多或少都能見到橋田所生產的各類用品。累積一定資本後,深知只有工業製造的企業是無法立足在社會上這點,當時的橋田工業便著手開始規劃轉型,跨足一級、二級、三級甚至到第四集知識產業,儼然成為龐大的「橋田物產集團」,而原本的橋田工業則退居成為集團子公司之一。 看起來光明磊落、步步踏實的公司有誰會討厭呢?但深諳「陽光背後總有陰影」這道理的人,就會知道七年前發生震驚全日本的「橋田工業事件」其實並不令人意外。當時橋田集團負責人屬意其子,也就是橋田工業當時的董事長,成立一個新的生物科技公司來跨足相關產業。 然而,這項未來事業卻招致很大的爭議,其中一個就是當董事長聲稱他們找到一組解,能以科學方法詮釋夢境之類宛如古代巫術再世的發言,很多人只當是笑話一則過耳便忘。唯有當時立川醫科大學腦科學研究中心主任坂田銀八跳出來證實這項可能性,卻也同時對企業提出質疑,認為這項技術即便過了評估階段進入市場,也很可能對人類產生重大且災難性的影響,應有強而有力的監督機制才能確保人民的安全。 2007年5月5日,素有「橋田倉庫」之稱的八貝灣港發生槍響,警方趕到現場時只剩下斑斑血跡,並沒有任何屍體,目擊的民眾也只有聽聞槍響,並沒有實際見到事件的狀況。不過,現場的血液反應顯示坂田銀八教授曾經在此地遭遇不測,且種種證據都直指是橋田集團幕後的操弄。但由於所有的證據都只是間接證據,並沒有直接有力地指向橋田集團有犯罪事實,所以即便橋田多位子公司負責人或中階主管或遭收押、或受檢方約談,最終沒有一位橋田事業群裡的主管被法院判上罪名,頂多就是做事程序有瑕疵。 剛開始,社會為此深感憤怒,媒體也大肆報導。但漸漸因為遺忘,社會早就將注意力轉往其他地方,沒人曉得那項技術後來怎麼了,也沒人在乎那位高聲呼籲社會注意的教授最後究竟下落如何──橋田物產集團回到了事件前那樣呼風喚雨的地位,依舊是看起來腳踏實地、穩紮穩打,年輕人夢想搶進的優良企業。 不過,即便銀時眼瞎耳聾,也能感受到真選組內……不,他敢斷言甚至是整個調查廳,對橋田集團深深的不以為然。雖然銀時在各種事情上一直都秉持「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始終不願意選邊站而保持著中立態度。但這樣的內部氛圍,委實也挺有趣的,尤其在這樣一個於是非黑白中搖擺的特務團隊裡,是個很值得注意的現象。 「走吧,一起去吃個飯,順便帶你參觀一下調查廳。」總悟拍拍銀時的肩說道。銀時這才發現這會不知不覺竟開了三個小時,也許是還在新鮮期才沒覺得太冗長吧。 「總一郎,我說些外行話你別介意,」席間,銀時忍不住問起總悟,「你知道在市民眼中橋田集團是個怎樣的存在吧?似乎調查廳的風氣跟外頭幾乎是相反的呢。」 「其實我比較在乎你從大學到現在都沒記得過我名字啊,旦那,」總悟吃了口麵,「嘛,調查廳有三分之一的人曾經是坂田銀八的學生,他傢伙聽說是個沒事吊兒啷噹,正經起來霸氣十足的人氣名師,你說老師出事了哪個學生不□□的?」 「這是主要原因?但還有三分之二的人不是嗎?」 「剩下的人大概就是跟橋田集團有過節了。」總悟漫不經心地說道,「尤其查案子的時候總會有黑手套介入,最後你就發現無論什麼案子都會有橋田集團的影子在,即便你查的不是他們的案子。這任誰都會覺得有鬼吧?」 「確實,不過先入為主的觀念是有那麼點危險。」 「是啊,所謂未審先判就是這麼個道理。」總悟說道,「啊,a girl。」 銀時認得這位綁著包包頭的紅髮女孩子,長相挺可愛的。看著她單手拖著盛滿食物的盤子,不禁懷疑起這麼嬌弱的女孩何來如此驚人的食量?再看她與總悟才碰頭便是笑笑一記力道滿分的直拳,銀時便把剛才的疑惑狠狠吞回肚子裡。 「哇啊,這個不就是新來的architect嗎?你好我叫神樂。」女孩說道,「我是任務團隊裡的pot an喔!」 「你好,我是坂田銀時。」 「我可以叫你銀醬嗎?」神樂說道,「吶,你自己一個人吃飯嗎?」 「你這是故意要忽略我是吧,a girl。」 「閉嘴啦,抖s。我在跟銀醬說話啦。」 雖然神樂話是這麼說,但這之間熊熊燃起的打架氣場,實在讓銀時感覺自己插在這中間,比電燈泡還多餘。 「沒關係啦,你們倆慢聊,我吃得差不多了。」銀時搔搔頭說道。 「哎,怎麼這樣?」神樂表情明顯有些失落。 「那我也回去吧。」總悟站了起來,「你等我一下,旦那,我去買個豬排飯再上去。」 「不是才剛吃飽嗎?難道是下午的點心?」銀時問道。 「那個不是他要自己吃的,是要給副長大人的喔,銀醬。」神樂說,「誰叫我們真選組有個連命都不要的工作狂呢?」 ☆、05 【5】 一個禮拜後,銀時立刻被要求硬著頭皮上陣出第一次團隊任務。這一個禮拜內,有總悟教他在夢境裡構成迷宮的要素,比如錯視建築;神樂告訴他應該擁有自己的圖騰,以隨時確認自己是不是處在別人的夢境裡;土方則印了將近百頁的資料,全部都是即將要出任務的資料內容。 通常落到真選組頭上的案子只有一種可能性:當一件案子走投無路的時候。 調查廳各個部門隨時都有一定管道跟蹤、監視、竊聽可疑分子的活動,並針對這些可疑活動深入調查,最後找到對的時間點一舉攻城。然而,就有那麼幾個老奸巨猾的目標,即便其行徑再可疑都讓人毫無破綻可循。在毫無頭緒、沒有進展的情況下,調查廳長官才會將案子移交到真選組進行「調查」──這是好聽點的說法,難聽點、或者說白了,就是潛入目標的夢境進行潛意識資料盜取。當然,潛意識盜出來的資料不能作為犯罪證據,這時真選組就會將這些資料作為「線索」提供給調查廳,再讓調查廳透過這些線索進行調查。 但這僅僅只能提供些許幫助,無法成為一定會破案的保證。曾經就有幾次調查廳握有真選組強而有力的「線索」,卻仍然無法找到突破口,導致案子延宕多時仍無法結束,堪稱夢魘;另外,也有幾次調查廳所謂的「可疑」,在真選組調查結果出來以後,發現目標一點可疑處都沒有,甚至還找到了目標前前後後為什麼會做出疑似「可疑」行為的正當性及合法性,迫使調查廳中止繼續追查該案。 這次調查的德商阿德曼科技,就屬後面第二個例子。之所以銀時有近五千頁的資料可念,是因為阿德曼已是第二次成為調查廳懷疑的對象,而真選組早在第一次調查阿德曼的時候就已經把所有功課都做遍了,結果案子意外單純,且阿德曼基本上還是個受害者。這次又成為口袋名單,每個人心裡多少有數,只剩銀時會成為這次任務狀況外的菜鳥。 銀時揉了揉眼睛,凌晨兩點──天!以前的他這時早就已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哪來這麼多資料要念?這幾天根本沒好好休息過,昨天為了做那個圖騰在家裡熬了整整一夜沒睡,現在又是資料讀不完,比學生還命苦。 「來,tte。」 「謝──」 另一個「謝」字還沒出口,銀時便想問對方怎麼知道自己是喝tte的?不過他一見是土方,便慶幸自己沒問這個蠢問題。在那第一次和土方面談的時候,他不假思索地點了最喜歡的tte。 「果然是很會念書、抓重點的人哪。」土方翻著銀時擺到一旁的資料,「有這麼個三十幾頁被你發現是我故意加在裡頭的不重要資料。」 銀時翻了頓白眼。 「副長大人,在這種『緊急』時刻?」銀時沒好氣地說,「雖然除掉那幾頁也還是有四千多頁。」 「我記得總悟說過你『照相式念書』的習慣,所以認定你能在很快的時間內將這些東西翻完。」土方不疾不徐地說道。 「一來即便我看書速度再快,四千頁也不是說一個晚上就能解決的份量吧?」銀時說道,「二來,我從國外回來之後到建築事務所上班,就很少碰書這種東西。除非工具書,但那種東西看一次就記得,也不需要怎麼翻。」 土方聳聳肩,不置可否。 「倒是土方你怎麼還不下班?」銀時問,「你這不是閒下來了嗎?」 「沒有人會比我晚下班,至少目前我不想破這個紀錄。」 「這種堅持怎樣都無所謂吧?」 「就跟你的天然捲不燙直一樣無所謂沒錯。」土方說道,「所以實際上是因為我和近藤的卡才能替真選組整個辦公室的大門上鎖。早上近藤桑會比較早到開門,晚上通常我都會忙到很晚,所以我鎖門。」 好樣的,這下銀時知道這位副長大人歧視天然捲。可以告吧!可以吧! 「我其實有個疑問,土方。」 雖然同樣的問題他問過總悟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想聽聽這個人的答案。 「為什麼調查廳裡的人這麼討厭橋田集團啊?」 「不是很簡單嗎?」土方皺眉,「誰和你有過節,你就討厭誰,不是嗎?」 「但這是個先入為主的陷阱吧?主觀的思考,不知不覺就會將所有的證據引導到錯誤的方向去。調查,不是該去除預設立場嗎?」 「那麼請問你怎麼去除預設立場的,坂田?」 「當然是不假設有罪啊。」 銀時話一出口,馬上發現了問題:不假設有罪,便是一種預設立場,完全的客觀是不可能辦到的。 「你這麼聰明,應該話說出來之前就要發現了。」土方冷冷笑道。 本來還覺得自己有些理虧的銀時,有點被這話惹惱了,提高了些許分貝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 「土方,你老實說。為什麼剛剛要說話這麼尖銳?」銀時說道,「你平常有話盡量省,今天這麼多話,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為什麼你偏偏認定我說話是在攻擊你?」土方反駁道。 銀時頓時心頭火熊熊燃起。 「因為剛剛從你放咖啡下來到開口說下一句話之前,下意識地就會盯著我看。所以我知道你遞咖啡的友善不是友善,而是一種刺蝟性的防禦。」銀時話愈說愈快,「要我再繼續嗎?還有,剛剛我問你話的時候,你拚命在咬嘴唇!」 「夠了,我道歉。」土方手擺起來,作勢投降,「我確實剛才情緒一時有點激動,抱歉。」 「要說說你的原因嗎?」銀時笑笑,心頭的惱火還在。哪有人說攻擊就攻擊?要別人氣消就氣消? 「因為那個叫坂田銀八的人也從來只喝tte,早餐隨便吃但一定要有草莓牛奶。」 銀時愣住了。這什麼回答?腦袋裡是一聲清脆又響亮的「賓果!」總悟說得沒錯,整個真選組都是坂田銀八的後宮,現在他發現了後宮頭子沒意外就是土方十四郎。 銀時按耐著想罵髒話的衝動,冷靜地收拾東西。 「剩下的我明天再回來看。先跟你預告我明天可能會遲到,要罰不罰隨你。」銀時拉起背包扛到肩上,「你最好在這之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銀時大步、快速地走了出去,留下土方一個人在辦公室。 合理的解釋?土方當然可以馬上給,連思考都不用,近乎反射動作。 「這當然是因為即便我他媽知道你不是坂田銀八,我還是會下意識把你當成他,欺騙自己他還在啊。」 ☆、06 【6】 一出調查廳大樓便招呼了輛計程車,這時銀時已經把氣全拋在腦後。別問他為什麼這麼理性。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從小訓練他即便是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候,都要給自己一段冷靜期,從源頭抓起梳理出生氣的緣由,才有機會找到解答對症下藥──描述問題、定義問題再解決問題。今天真的是例外,平常的銀時當場就能冷靜下來,但今天得花從辦公室走出來到大樓門口的五分鐘時間冷靜,意外破了自己多年的紀錄。 細細想起來,如果只是土方單純惡言挑釁,自己還沒那麼輕易上鉤,嘻皮笑臉說「自己笨真是對不起副長大人」就好了,如果面對的是別人他也真能死不要臉這麼說。但今天他面對的是土方十四郎──應該說「坂田銀八」的土方十四郎,銀時聽到那四個字整個人好不了,脾氣也跟著上來。 ──等等,是因為「坂田銀八」這四個字? 銀時翻著腦袋裡的記憶,他是真的不認識這個人。銀時或許會因為他人的描述而對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不抱好感,但真選組從上到下對坂田銀八這個人的評價,心境上應該會先恨橋田集團入骨,而不是對坂田銀八產生反感。那對此人的反感從何而來?土方?不盡然對,還有別個更重要的理由,他一時想不到。 銀時回到家馬上就先沖了個熱水澡,洗完正要睡,總悟一封簡訊傳來。 『明天下午最後一次討論報告後,晚上就要上台報告了。如果你是睡到自然醒的類型,請記得設鬧鐘,別遲到過頭會挨罵的。ps如果你喜歡被土方先生罵也無所謂就是了,反正我們那位德國朋友也一定會讓我們失望的。』 銀時看到暗語的同時也笑開了。那簡訊翻譯過來的意思正是:明天下午最後一次作戰會議,晚上就要執行任務,別睡過頭。而睡過頭似乎也沒什麼關係,阿德曼科技是間倒楣的無辜公司,總是被調查廳的長官誣賴。遙想總悟那邊的表情多麼無賴讓他頓時神清氣爽,也託此福睡得還不錯。 於是,本來和土方預告自己今天一定遲到的銀時,其實並沒有真的這麼做,不過卻也碰上了別個麻煩。早上經過大門時,一個冒冒失失的紫髮女孩抱著好一疊資料小跑步,卻和銀時撞個正著。紳士如銀時便幫著女孩撿拾散落一地的資料。 「真的很謝謝你……銀八教授!」 女孩的表情明顯變了,銀時這下也曉得自己好像碰上了麻煩。 「不,我不是……──」 「真的是老師!」女孩喜極而泣道,「老師,我是猿飛菖蒲您不記得了嗎?」 「就說我不是──」 銀時想趕緊離開這女孩,卻發現在場沒有人能接收他的求救信號。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眼睛發亮正如眼前的女孩一樣,他知道就算他喊多少個不是,目前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只能在腦袋裡想辦法畫出一條暫時能脫身的逃跑路線。 「哎呀,這裡還真熱鬧呢。」 一個些許陌生但熟悉的聲音在大廳響起,銀八聞言便轉過頭。看過摩西排開紅海的景象嗎?聲音的主人兩側自動讓開了人群,銀時認得那張臉──她是第一天上班開會時,近藤身旁那位女祕書,雖然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但就氣場而言很難有人不會注意到這位堆滿笑容卻霸氣側漏的女性。 銀時想起來了,這位女祕書是志村妙。 「咦?這不是我們真選組的小新人坂田銀時嗎?還以為這裡發生什麼大事了呢。原來是又被人錯認了呀?」 志村妙笑著拉起銀時的手,這就往外走。 「各位,請別害我們小新人來沒多久就被炒魷魚喔。我們副長大人很討厭遲到分子的。」 電梯闔上前,銀時看著志村妙微笑目送所有人如針一般的眼神,心裡只有「怪物」這兩個字可以形容眼前的女人。 「呃……剛才謝謝妳。」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2节 「沒事、沒事,你沒來上班也很讓真選組困擾,尤其是今晚要出阿德曼的任務。」志村妙揮了揮手,「副長大人透過監視器發現你被困在大門,要我出面解圍而已,況且這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銀時對志村妙最後補上的那句,可說是一點懷疑也沒有。 「看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看還是帶個假髮、換個墨鏡,或者乾脆去整形。」 「如果是我可不建議你這麼做喔,銀時君。」志村妙還是保持著微笑,「我會建議你仗著這張臉到處去招、搖、撞、騙。」 「蛤!」 「意思是,找幾個在其他部門社交能力還不錯、還算理性的人,仗著他們對你這張酷似銀八教授臉的好感套套交情,對以後有意想不到的幫助喲。需要的話,你隨時可以跟我要調查廳內銀八教授學生的所有名單,包含調查好的部門資料以及分析好性格,代價是二十杯哈根達斯。」 這女人面不改色地說出了毫無良心的發言,銀時背脊直發涼。 「話說……為什麼妳沒有懷疑過我是不是銀八教授?」 「這用說嗎?」志村妙一臉鄙夷,「銀八教授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擺出恐怖的『完美先生』姿態;而你嘛,看起來雖然一臉聰明像,楞起來卻像個傻子,明明確實推理也挺好的,但搞不清楚狀況的程度都要讓人懷疑你是大智若愚還是真心耍蠢。」 聽志村妙這麼一說,銀時這下不曉得自己究竟是該哭還該笑了。電梯門同一時間打開,土方就站在門口附近和總悟說話,見到兩人回來便拍拍總悟肩膀走了過來。示意志村妙可以離開後,土方和銀時對峙了莫約十秒左右。 「昨天抱歉了。」「昨天抱歉了。」 兩人同時開了口,呆一會,便又自然地笑了。 「咳嗯……正經點。」土方清喉嚨的聲音沒什麼說服力,「你不用看阿德曼的資料了,開會時我會把阿德曼的資料重點整理過後報告。你先設計三層迷宮出來給我看,沒什麼問題的話下午開會我們是直接進到夢裡排演過,晚上出任務,明白嗎?」 銀時點了點頭。 「呃,另外……」土方搔搔頭說道,「任務結束之後,緊接著我們就要進行英弘證券的準備工作。到時會給每個人英弘證券的相關資料,你的話還可以另外要山崎幫你調橋田集團的資料出來,那屬於更高機密的文件但其實沒有很多。」 銀時好像知道土方的意思了。 「坂田銀八的資料也會在裡頭,是嗎?」 土方略顯困難地點點頭。 「算是我對你的道歉跟答覆。」土方深呼吸以後說道,「還有件事你在資料上不會查到也看不到,我私自動用職權把那部分的資料消除了。」 銀時聽了,睜大了雙眼。 「聽好了,這你不許對任何人說,包括真選組、包括你親朋好友,只會有我們兩個知道。」 「那為什麼選擇告訴我?」銀時問道。 「誰知道呢?推測心思一向都不是我的強項,無論是別人的還是我自己的。」土方說道。 銀時等土方做好最後一次的深呼吸,等土方緩緩開口,聲音彷彿還會發抖一樣。 「我和坂田銀八是師生戀,是沒有對外公開過的情侶。」 ☆、07 【7】 「新八雞!你怎麼出任務前不先上個廁所!」 站在街角,總悟跟志村新八渾身都濕透了。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讓沒有帶上傘的兩人毫無招架之力。兩人招下第一輛保時捷,司機正是神樂。新八照計畫將自己塞進副駕駛座,總悟上了後座。 「新八雞!看你幹的好事!雨下這麼大我玻璃都要被打穿啦!」神樂說道。 「我也不曉得會這樣啊!」新八哭著說。 「嘁,果然相信你是不對的。」神樂說道,「本來以為只有銀醬是新手要幫忙檢查一下狀況,結果沒有倒先出狀況的竟然是你這沒存在感的眼鏡君。」 「好嘛,我道歉。」 「過兩個紅綠燈之後先靠右,我把雷昂阿德曼接進來。」 總悟受不了打斷了兩人的鬥嘴。 「知道了。在這之前先準備好吧?阿德曼的秘書小姐?」神樂笑道,「先慶幸那個色小開喜歡亞洲妹子,不然我看你那破德文怎麼騙過雷昂阿德曼喲,『桐生總悟』君。」 「不用你說,專心開你的車,a girl,不要影響我心情。」 漂亮的秘書小姐桐生翹著腿,板起面孔來還十分美麗,卻引得神樂不斷發笑。 「等我幫雷昂阿德曼打開車門以後你就不准笑了,a,我不介意在這裡和你直接打起來。」 「是、是、是,任務的一環,記得待會是在柏漢私人信託跟土方和銀醬會面。」 車子緩緩靠右,白人面孔的西裝男子撐著傘佇立雨中。桐生將車窗搖下,笑著向雷昂阿德曼招手。 「抱歉老闆,您最愛的那輛黑美人進廠維修,只能先以這台替代了。」 「沒關係,是你來接,我就安心多了。」阿德曼先生笑著撫摸一會桐生柔順的金髮,「先跟我報告下等等的行程吧。」 「待會先經過柏漢信託取晚點交易用的資料,約的是下午兩點的時間。」桐生取出記事本,「方才已經在電話中和羽田先生取得聯繫,確認我們待會要過去的事。」 「謝謝妳,桐生,一如既往的聰明與細心。」 「應該的,老闆。」 車子停在柏漢私人信託低調的大門前,出來迎接的是一位黑髮與銀髮的男子。 「老闆,這位就是羽田先生。」 桐生擺手向黑髮男子。 「幸會。」 兩人簡單地交換握手,一行人便隨羽田走到柏漢信託大樓內。阿德曼先生取出文件交給羽田,羽田看了會與身旁的銀髮男子交代幾句,便抬頭看向阿德曼先生。 「兩位請隨我和高木先生往這邊走。」 保險庫前,羽田指示阿德曼先生必須自行按密碼和指紋,並進行虹膜辨識。阿德曼上前,流利的操作那些早已熟悉的指示,再後退三步,由羽田跟高木推開保險庫厚重的大門。 「這邊請。」 戴著白手套的羽田和高木將保險櫃打開,裡頭有一份文件跟一瓶1999年ea的vosne roaou 7,由高木將物品取出。 突然,他在碰到那瓶紅酒時,頓了手。一輛勞斯萊斯轎車、一個車禍的場景、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女人的慘叫及這瓶酒的名字做為代號等等符碼,沒來由地便闖入銀髮男人的腦袋,他無力阻擋。 所幸反應速度還快,他很快就將物品遞出。這過程只有一旁的黑髮男子和女秘書注意到,雷昂阿德曼只是興高采烈地接過物品,說了聲謝謝就要走人。 「剛剛怎麼回事,銀時?」土方在阿德曼先生走遠後,低聲問道。 「我有不祥的預感。」 土方還來不及阻止,銀時就已快步跟上雷昂阿德曼。 車禍的場景又闖進銀時的腦海。這時,事情便發生了。 一輛墨綠色勞斯萊斯正衝著銀行大門口的方向快速衝來,眼看阿德曼先生就要出意外,銀時伸手一扯那位大老闆的後領,在車子剎車不及的情況下代替雷昂阿德曼被撞了下去。 銀時醒來了,土方也是,真選組全員都因為夢境分享的緣故而醒來,只剩仍因遭下藥昏迷中的雷昂阿德曼及其秘書桐生未醒來。桐生雖然沒有進入夢境,卻也因為總悟偽裝的需要,遭到迷昏。 所有人極默契地往一個方向,趕在那兩人清醒前撤離。任務團隊依照原定計畫前往事前計畫好的上車地點,山崎已先行在該處等待。 「太早了!」山崎看到任務團隊忍不住這麼說道,「發生了什麼事?」 「出了點意外,我們提早被趕出夢境。」總悟繫上安全帶。 「任務失敗?」山崎又問。 「對。」土方說道,「這部份我們得回去檢討──」 「不,是成功的。」銀時冷靜地說道,「『上帝的惡作劵,是橋田集團專用的交易代號之一,阿德曼確實與橋田集團扯上了關係。」 所有人驚訝得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土方終於開口問了。 「銀時,你怎麼會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7)這瓶紅酒傳聞因為ea(艾曼紐?羅傑)疾病纏身,是由其老當益壯的舅舅「勃艮地之神」henry jayer(亨利?佳葉)釀製。可能因為henry jayer想做出自己被封為「神」以前的樣子,刻意讓這瓶酒有1的風味與其他佳葉的紅酒風味不同,才被稱為「上帝的惡作劇」。 ☆、08 【8】 銀時那句話震撼力不小。真選組連夜將報告趕出來,往上呈交給調查廳。土方將整理工作交給總悟、神樂和新八處理,私下將銀時找進了會議室──在場沒有人吭聲,也沒有人膽敢吭聲。 「說吧,為什麼你知道。」 「我並不知道。」銀時回答。 「不知道,卻說出『這是橋田集團專用代號』?」 「就算你這麼質疑,我也真的不知道。」銀時煩躁地說道。 「好,那我從頭問起。」土方將雙臂交疊在胸前,「那輛墨綠色勞斯萊斯是什麼。」 「你說什麼?」 「那並不在我們原本的計畫中,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幹的。」 「我──」 「是不是?」 「或許是……土方你聽我解釋!」銀時焦急道,「看到那瓶紅酒的時候,我腦袋就闖進了一堆畫面,我完全沒辦法阻止。」 「描述那個畫面,銀時。」 「一輛墨綠色勞斯萊斯轎車、一場車禍、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女人的慘叫,就這樣。」銀時挫敗地說道。 土方沉吟一會。 「你曾經碰過這樣的事嗎?」 「不知道,我不記得。」銀時聲音變得有點小。 土方深深嘆了口氣。 「銀時,抬頭挺胸。」土方用力拍了銀時的背,「這次雖然出了錯誤讓任務提早結束,但你找到了阿德曼跟橋田集團相關聯的證據了,做得不錯。」 銀時楞楞看著土方。 「我說過吧,只要任務成功達到目的就收,也不興師問罪。」土方說道,「雖然我想每個人都想問你怎會知道橋田的交易代碼,但很明顯你想不起來為什麼。這我不追究,但我想你自己會比任何人更想了解原因。」 「所以照著原來的約定,結束後,我跟山崎調出橋田集團的資料?」 「沒錯。」土方說道,「或許那裡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土方示意銀時離開會議室。銀時推門出去前,問了土方最後一句話。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切跟坂田銀八脫離不了關係呢?」 「什麼意思。」 「比如他就是我、他被牽扯進了橋田集團、他其實做了什麼,」銀時問道,「你會怎麼辦?」 「基本上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銀時。」土方背對著銀時說道,「但,如果這一切真的與他有關係,或者他有什麼瞞著我,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無論他有什麼苦衷。」 「就算是為了你?」銀時問道。 土方顫了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銀時走了出去,土方靠著牆緩緩滑了下來。 其實土方沒有想過銀時提起的問題,應該說不敢想──他還希望坂田銀八還是失蹤前他愛的那個人,沒有改變過。但他有什麼資格問銀八是不是改變了呢?大學生涯邁入第五年發生了那種事,僅僅留下一組「心臟線」方程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屍體也沒有。 生活怎麼熬到今天的?土方自己也不曉得。每一天他都在有銀八的夢裡幸福、在失去銀八的現實裡破滅,直到七年後的今天,只能將這一切痛苦化為生活的一部份。醫學學士學位到手後,土方馬上報考了調查廳的工作,只為有朝一日能查到坂田銀八的下落──於是他遇見了近藤。近藤告訴土方,他拿到了一個新的夢境分享技術,已經獲得當局認可,用於輔佐調查廳的調查工作並成立了真選組。 心裡只是想找個棲身之所的土方一口氣就答應了近藤。一開始的真選組是個只有五人的任務團隊──近藤pot aor、土方architect、總悟fer跟志村新八cheistry。但一次對上橋田工業的任務中,遭人暗算,近藤從此因患上了ptsd 8無法再進入夢境分享,志村妙為了陪伴近藤也自發性退到二線,由任務團隊轉而退居幕後當秘書。 土方對橋田集團的恨意只有更濃。然而,在還沒有找到坂田銀八的情況下,他還不能認輸,他必須繼續走下去。但土方無法欺瞞自己想逃避現實的欲望,同時僅僅靠著無處發洩的恨意支撐他走到今日的位置。這一切都讓他身心俱疲,即便聽到近藤在一次聚會席間的醉話,他也只能逼自己無感。 「十四,你知道嗎?」近藤臭呼呼的酒氣噴在土方臉上,「夢境分享的技術是橋田集團研發出來的,我們卻用在追查橋田集團的犯罪行為,不覺得非常諷刺嗎?」 啊,確實諷刺啊。土方的心願只有希望銀八能回來而已,簡單卻渺茫。為了這個願望,他即使顛倒夢境成現實也在所不惜,一邊遊走在崩潰的邊緣,一邊學習堅強、學著抓穩自己定下的方向。 銀時的出現,讓土方感到迷惘。 一開始只是因為長相而產生移情作用,面試時因為對答上的共鳴喚起內心塵封已久的情感,那個深夜自己意外的情緒失控是因為過於思念,執行任務時銀時的眼神,讓他想起銀八當年提起研究時,那種認真、那種不可動搖的精神。土方一度以為銀時就是自己要找到的那個答案,但當他發現銀時和銀八在細節上有多麼不一樣,空洞殘缺的心窩又崩落了一角。 銀時又是怎麼想的? 沒怎麼想,深知情緒的困頓無法協助問題的解決,銀時一向是有困惑就會採取行動的人。多年來,他一直和在國外認識的好室友,目前自行經營运母呱紩x助保持聯繫。這傢伙聰明脾氣也古怪,許多事情讓他一說往往能一針見血,銀時卻很喜歡。情緒的問題與其自己當局者迷,不如旁觀者清幫著理開思緒,下一步的行動更有效率。 「你這樣我很困擾啊,銀時,」高杉漫不經心說道,「我這裡開的是耳鼻喉科,不是什麼心理衛生或者聊天科。」 「啊啊我知道,我情緒重感冒,你當醫生的怎不也詳嘁幌拢俊广y時挖了挖鼻孔嘴砲回去,「你看看,上司把我當成他舊情人對著我發情,你看我該怎麼辦?」 「得了吧,換一份工作。」 「才上任不到兩個禮拜啊,矮杉,」銀時說道,「說什麼老子也要撐個一兩年再走人吧?」 「誰叫你興沖沖的把建築師的工作給辭了,現在報應了吧!」 「當初是誰要我辭的?說話不用負責真好啊喂。」銀時不屑道,「正經的,我有問題請教你這位佛洛伊德大師。」 「記憶力一如以往地差啊,銀時。我說過我開的是耳鼻喉科,不是身心科。」 銀時擺出一副怎樣都無所謂的態度,等高杉停下手邊刷刷寫個不停的文件。 「你說吧。」 「一輛墨綠色勞斯萊斯轎車、一場車禍、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女人的慘叫,就這樣。」 「你在說什麼?電影情節?」 「是我的夢。」銀時說道,「那輛墨綠色的勞斯萊斯是以前我家的車子,我有印象;女人的聲音是我媽這我也有印象。但我對那起車禍和那個男人的聲音一點印象也沒有,在哪裡發生、發生什麼事、出事的有誰完全不記得。」 「你要這麼說我也難幫你。」高杉攤手,「話說你家車子何時報銷的?」 「我不知道,等我想起來就已經不見了。」銀時突然醒悟道,「對!從車牌號碼下手,肯定會有相關的紀錄!如果有車禍紀錄,還可以循著時間點追查當時的新聞報導,拼湊出案件更完整的圖像!」 興頭一來,銀時完全沒聽見高杉在叫他的名字。高杉太熟悉這點,於是等著那傢伙自行冷卻後才又繼續說話。 「銀時我問你,這件事是你上司要你查的嗎?」 「不算是。」銀時說道,「但只是剛好有契機,讓我想起我曾經有這麼段記憶空白。」 「那你剛才又說你上司把你當成他舊情人,是怎麼回事?」 「這是長相問題。」銀時嘆了口氣,「你還記得立川醫科大學那個什麼中心主任嗎?」 「喔,聽過沒看過,也不記得名字。」高杉答道,「跟他有什麼關係?」 「那傢伙叫『坂田銀八』,跟我生個同張臉,只差我沒戴眼鏡,年齡也一樣。」銀時說道,「我實在也快沒什麼自信說『我不是坂田銀八』,尤其如果真發生車禍,失去記憶什麼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就查啊,你在想什麼。」高杉漫不經心說道,「跟你同張臉、年齡也相仿,是親戚的可能性也高吧?戶籍資料一調,不就什麼都出來了?」 「說的也是!」銀時兩手一敲,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 「看來這件事真的搞得你很心煩。」高杉說道,「我以為你小聰明多得跟什麼一樣,結果竟然卡在這種小事情上。」 「是很心煩沒錯。」銀時承認,「不過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我上司,實在懶得去想為什麼我會有這段空白。」 「為什麼?你不在意這件事?」高杉問道。 「是啊,原本不怎麼在意。因為生活還過得去,就懶得質疑什麼了。」 「那為什麼現在又舊事重提?」高杉不解。 「是啊,我也在想。不過後來我想到了。」銀時說道,「像歐西里斯 9一樣深沉、冰冷而令人戰慄的眼神,土方他也有那麼一對。我不曉得有誰敢望入他的眼睛,但我知道在那最深處有一座天平,隨時在歐西里斯的見證下準備審判。」 高杉看著銀時,細細觀察著銀時那臉上表情的變化。 「看起來沒什麼,但面對那樣的眼神,我有時候會感覺恐懼,只有認真面對他,我才能擺脫恐懼。」銀時說道,「沒辦法置恐懼於不顧,沒辦法忘記那眼神,甚至沒辦法討厭那種被審判的卑微感──懂嗎?我變得更在乎別個人了。」 高杉懂,但他不說。因為面對他那黑長髮的愛人時,他抱著同樣的心情。 「你果然很令人討厭。除此之外,我沒什麼要說的了,銀時。」高杉說道,「你去買杯熱牛奶,會比在這邊跟我聊天還要實際點。」 作者有话要说:  (8)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atic stress disorder),指人在遭遇或對抗重大生理或心靈上的壓力後,其心理狀態產生失調之後遺症。 (9)歐西里斯是埃及神話中的陰間審判之神。死者在歐西里斯的見證下,接受靈魂秤量的審判。若死者的靈魂比真理的羽毛重,則靈魂會被一旁的怪物阿米特吞噬;反之,則那些靈魂將送往雅盧(aaru)並得到安息。 ☆、09 【9】 銀時很難得聽了高杉的話,在超市買了特價的草莓牛奶回家丟進微波爐裡,牛奶加熱的短短一分鐘裡,腦袋已經能慢慢組織起自己需要做的事。首先,他該先回趟老家看看有什麼線索,再去調閱那輛勞斯萊斯的紀錄和戶籍資料。銀時也沒有忘記要向山崎調閱橋田集團資料的事,但優先順序上前者更為重要。 即便和家人都同樣都住在東京,年紀一到銀時便向家裡堅持搬出來住,從學生時期住宿舍、在德國留學時期與人合租wg 10。回日本第一份建築師工作在大阪,所以也在當地租了房子。回到東京後依然沒有住家裡,即便現在一切人去樓空,只剩積下多年的灰塵與蜘蛛網。 老家的位置離早稻田大學只有五分鐘的距離。回想起來也挺溫馨的,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其實生活很少離開這個圈子,附近的鄰居多少還記得銀時的臉,有的還會微笑打招呼,更熟一點的還會跟銀時聊起近況,問問交女朋友沒。 銀時抽起家裡的鑰匙,在聽到「喀噠──」的開鎖聲還不由得升起一股近鄉情怯的感覺。銀時曾經想過,既然父母不在了,東京的房價又這麼高,或許該把這棟房子賣給其他更需要的人。但這棟房子實在乘載了太多太多兒時的回憶,怎麼捉弄那智商零蛋的桂小太郎、怎麼敲爆頭髮比他還捲的坂本辰馬、怎麼打電動作弊讓損友們好好請自己一頓甜食或飲料……淨是些想起來就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的畫面,銀時捨不得割捨。 讓一切保留在淨空後的模樣,這是銀時擅作主張,不過也只有他一人能決定這棟房子的未來就是。銀時對自己的想像力有絕對自信,透過天馬行空,他能重現當年這裡溫暖美滿的一家人,怎麼在飯桌上吵完架,回書房好好溝通後又握手言和。看,二樓第一間主臥室是父母相親相愛的地方,兩人結婚前的照片還置於床頭;正對著主臥室是客房,印象中有一回爸爸的朋友遠道而來,就住這間,打呼聲遠遠在銀時的房間還能聽得到;對,再過來這間是銀時的房間,牆壁上吊著的書架,當時擺的不是什麼教科書,而是滿滿一系列的jup,每個禮拜固定累積下來的蒐集。 銀時打開下一間房間時,卻一直想不起這間房間的功能是什麼。格局看起來和自己的一樣是間獨立的房間,牆壁雖因久無人居而斑駁,但當年上頭貼掛著東西的痕跡仍清晰可見,確實是有人住過,而且並非短暫住過。銀時不記得有哪位親戚曾經長時間借住家裡,可見這裡也屬於銀時記憶空白的一環。 隨著探索愈多,銀時發現那份被抽離的空白,並非只是一場車禍這麼單純的片段而已。反而像是有個人活生生從自己的腦海中抽離,消失在自己的回憶裡沒有任何參與。銀時走出大門將門反鎖好,思考著究竟是怎麼回事。 「銀時?」 過一會,銀時才聽見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轉過頭,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頭髮稀疏得很。銀時記得這個人,他是老爸早稻田最熟悉的同事,也是他最喜歡的鄰居老爹。 「源外老爹!」 「以前這麼點大的小鬼,現在竟然長這麼高了!」源外老爹笑著拍拍銀時的肩,以前是拍頭的,現在拍不到了。 「老爹真是的,現在還住這附近嗎?」銀時開心地寒暄起來。 「是啊,這附近機能這麼好,誰捨得搬走?」源外老爹故意瞅了銀時幾眼,弄得銀時尷尬得哈哈連連。 「沒辦法,我想找個離工作地點近一點的地方,給我留些遲到的緩衝空間嘛!」銀時嘻皮笑臉道。 「還真是跟以前一樣不知長進的小子,不過我就喜歡你這點。」源外老爹大笑,「要不要來我家坐坐?我順便拿點東西給你。」 「不擔心我晚點跟您老人家蹭飯的話,我絕對舉雙手贊成!」銀時說道,「我還想看看源外老爹那些機器人有沒有什麼進步呢!」 「當然有!你把老爹當什麼了,臭小子!」 老爹家還是自己小時候記憶中的模樣,不知為什麼因此就安心了下來。銀時發現自己是個害怕改變的人,能安逸盡量安逸、享受自己小小又庸碌的人生也很美好。這下銀時更加懷疑當初辭了建築師工作,轉而投入真選組的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巫術。 「你現在還當建築師?」老爹泡好茶,倒了一小杯給銀時。 「辭了,現在轉到公家單位。」 「喔?這樣聽起來挺穩定的。」 「某方面來說是穩定……某方面來說又不盡然。」銀時搔搔頭苦笑,「嘛,就像警察一樣,是穩定的工作,但賣起命來生活也不太穩定啊。」 銀時沒有說的是,「在夢境裡賣命」,在聊天的當下選擇善意隱藏一些簡直跟科幻小說一樣的情節是出於一種體貼。 「真難想像你竟然也會選擇這樣的工作。」老爹笑道,「真不像我認識的坂田銀時。」 「我也覺得自己挺不像自己的。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銀時說道,「還是苦幹實幹做個一兩年,往後履歷別給人嫌成『不穩定分子』就好了。」 「說得也是。」源外老爹說道,突然又問了句:「成家沒有?」 銀時差點一口茶沒噴在老爹臉上。雖然很突然,但依銀時的年紀而言,別人問起也是正常的。 「沒!忙死了,哪來時間?」銀時趕緊擺擺手,「以前當建築師也沒這麼好混的好嗎?」 「嘁,難道不是因為花心最後被人甩光了?」 「老爹你什麼時候多了窺探隱私的惡趣味啦!」銀時笑著大叫道,「都跟你說是因為太忙了!」 「好,不鬧你。所以現在都一個人?」 「差不多吧。也沒有其他比較熟的親戚了。」銀時說道,「真要說比較熟,那些親戚還比不上這附近的鄰居呢。我小時候這附近的人,誰沒打過我的頭?」 「哈哈你才知道你小時候有多頑皮,只有我跟你爸媽還拿你有點法子。」源外老爹說道,「對了。車禍之後就很少有你家的消息了,後來怎麼了?」 源外老爹很能提出意料之外的問句,銀時早該習慣了,但關於這件事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跟源外老爹說明白──他失去了關於那場車禍的記憶。但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燈,見一向開朗活潑、有話直說的銀時竟然支支吾吾起來,便隱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會問你這些是有原因的。」 源外老爹起身走向客廳角落的置物櫃,打開了第三層抽屜取出兩封信。 「一封是年初收到,一封上禮拜,中間隔了三個月,但都是從法院寄來的。」源外老爹說,「我固定都會去你家看一趟,久久才收到了這兩封信。我沒拆來看,不曉得有沒有你哥哥的消息。」 銀時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睛睜得好大。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親哥哥?」 「是啊,你雙胞胎哥哥。」源外老爹驚訝地看著銀時,「你不記得了?」 銀時困難地搖搖頭,感覺自己的呼吸像溺水一樣痛苦又窒息。 「銀時,告訴老爹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不記得這個人,一點記憶也沒有。」銀時聲音愈來愈細,像在飄一樣,「……自從那場車禍以後。」 「連名字也不記得?」 「……不記得。」 源外老爹緩緩閉上眼。 「這也難怪,那小子做了太多對不起你們的事。」老爹說道,「──銀時,你沒事吧?」 「沒事的,我還行。」 雖然慘著一張臉,銀時還是希望自己聽下去。 「老爹,可以告訴我那哥哥叫什麼名字嗎?」銀時鼓起最後的勇氣問道。 源外老爹一臉心疼地看著銀時,看得出他不想在銀時狀態這麼差的時候給他任何壓力。可銀時雖然開朗,也還是有孩子氣的固執面,他決定要知道的事就算別人不說,他一定也能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查個水落石出。銀時在他眼中畢竟還是個大孩子,擔心獨自一人知道真相下承受不住,現在說出來還有自己能陪著他,是不是能減掉一份擔心呢? 老爹的態度還在搖擺,但時間拖得愈久,銀時的臉色愈刷愈白。此時他深深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聽好了,不管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想起什麼,仇恨絕對不是你的第一要務,銀時,」老爹說,「了解真相才是、解決問題才是。」 名字僅僅四個漢字,聽起來聲調輕如鴻毛,震在心頭卻重如泰山。老實說,銀時並不意外會再重新聽到那個名字,應該說,他早有預感這名字會跟著他好一段時間,差別只在於是什麼形式而已。 此刻那個姓名有了份量,不再是不輕不重、撓在耳邊隨意的低語。當那個名字和自己建立起了聯繫,銀時的記憶拾回了幾許碎片,沒辦法拼湊成完整的故事卻有一些故事的畫面。跟這個名字有關係的畫面,有溫馨的、有調皮的、有吵架的、有互毆的,陽光和陰影摻半,希望和絕望攪和。 車禍的畫面再一次於銀時的腦海裡重演。演出的每一個角色都不再是模糊著臉蛋,坐在副駕駛的是驚魂未定的母親,坐在後座的是狂暴怒吼著「混蛋、停下來」的自己,墨綠色的勞斯萊斯發出痛苦又尖銳的悲鳴,都被正駕駛上的他徹底無視了。那時,銀時明白這場車禍完全是一場走火入魔的策劃──一個男人為求逃避,無視他人痛苦的策劃。 坂田銀八。 銀時一向鄙視哭泣的,但此刻他多麼希望能放縱自己脆弱。可惜淚腺不太爭氣,關鍵時刻沒能真正派上用場。 【】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男人的話讓我醒了過來。我想起我曾是這裡首席的科學家,夢境科學的研究者,曾經我大片美好的未來都傾注在研究上頭。我的身分使我驕傲,想著我將是解開潛意識之謎的第一人就令我興奮得顫慄不已。 然而,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我發現自己找不回那時的熱情,有的是更多迷茫與失落。我想確認是什麼原因,於是按著那條緊繃的思路回溯,找到了一個名字。 土方十四郎……是誰? 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懷抱著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歉疚,和那份研究時不顧一切的熱情,在我體內狠狠拉扯著。那種感覺很像什麼,知道嗎?孩子發現了惡作劇的新大陸,卻一邊害怕挨罵、受罰。 是罪惡感嗎?不是,我怕的只是那深不見底的藍眼,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因此思路與情緒陷入兩難矛盾。 在我左方延伸至右方,是一條展開的時間軸,從我小時候的畫面,一直到我現在驚恐狼狽的模樣。愈是撥開每一個緊緊相連的細節,就愈是不明白站在這裡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三個問題,我又再問了自己一遍。然而,我發現,我迷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合租公寓(woh)是德國一種非常普遍的外宿類型。通常一層樓會有幾間單人雅房,共用著浴室及廚房,也會有個小小的客廳,供房客們交流聊天之用。 ☆、10 【10】 銀時的反應表面上沒有預想中激烈,只是垂眸想了會便露出一個「謝啦老爹」的笑容。但這才可怕,因為那垂眸的時間內從震驚、想哭、不哭、平靜到真盏男θ荩挥卸潭淌腌姇r間。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也不該是這個反應才對。 「既然想起來了,就算是解開我心的其中一個疑惑吧!」銀時說道。 真的只是這樣?但從銀時的反應看來,真的只是這樣。坦然面對自己忘了這個名字的事實,問起和這名字相關的過往,雖然銀時問的都是些不緩不急的趣事或糗事,或者是哥哥的求學經歷。 「銀時等一會……為什麼你……?」 「那麼快就接受了……是嗎?」銀時平靜地說道,「因為我想起來的不只是車禍時的憤怒,同時還有很多我說不出口的複雜情緒,開心、悲傷、溫暖也都跟那個名字緊緊連在一起,但中間的過程為什麼導致最後車禍的憤怒,我卻沒有釐清。」 源外老爹一時無語。 「簡單來說,」銀時說道,「沒有確切的因果而下的結論,只是情感的奴隸。」 該說這是徹底又極端的理性主義嗎?這個意思是,銀時這小子決定不傾聽內心的聲音嗎?又或者是因為他太單純地相信著人善良的本質?無論是哪一個,都讓源外老爹不由得一陣膽寒。 「老爹別看起來那麼驚嚇,事實上也是因為剛才聽了老爹的建議,才會想著這樣可以保護自己的心情。」銀時又苦笑,「因為如果我都撐不住了,世上還有個更愛他的人,假使他潰堤了,應該不會有人幫得了他。有人還說我能仗著別人對這張臉的好感『招搖撞騙』呢。」 優先想到了別人……是嗎?或者說,為了能保護別人,先保護好自己嗎? 「你這小子,何時變得這麼不簡單啊。」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我除了心臟強跟臉皮厚就沒別處厲害了。」銀時搔搔頭,「況且我還有想做的事。」 源外老爹露出了笑容。 「銀時,你說的『他』,是誰?」 銀時沒有說,但他心裡想起了土方十四郎。 從那次的爭吵,銀時就發現土方的生存動機完全建立在那個男人身上,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是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但銀時相信深愛著自己老哥的土方,不可能是瞎了狗眼,愛上那個一心想著逃避的男人。這樣的土方如果知道了車禍的真相,會作何感想?接受或崩潰?銀時無法下注這場五五波的賭局,真選組也是,所以只能將籌碼押在還能抽離情緒的自己身上。光是這樣想,不曉得為什麼,躁動的情緒就這麼穩定下來,彷彿隱約還有什麼自己沒發現的理由。 銀時留在源外老爹家吃過晚餐之後,搭車返回住處。放好東西,正準備洗個熱水澡,便接到土方的來電。 「土方,你怎麼會知道我電話?」銀時印象中沒給過對方。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上司。』土方冷冷說道。 「這樣也太卑鄙了吧!不是應該交換個號碼,才算禮貌嗎?」銀時大叫道。 『你要說卑鄙……也是,不過注意那種事太麻煩了。』土方說道,『交換號碼的話,我打給你這隻就是我的電話,況且你平常也對我沒怎麼禮貌,就當是扯平了。』 也太霸道了吧?喂!銀時一時氣結,只好把話鋒轉向。 「喏,那你打電話來什麼事?」銀時沒好氣地問道。 『我在想約你吃個飯。』土方說道,『問你關於橋田的事了解得如何,順便為那晚的事情正式道個歉。』 什麼?順便……個鬼!這種說話順序跟語氣,看起來道歉才是主因吧?怎麼會有人這麼在意那種事? 「我說土方,謝謝你用心良苦,但約吃飯什麼的……不能等上班再說嗎?」 土方那邊的話筒陷入沉默,讓搞不清楚狀況的銀時簡直要抓狂。 「土方?」 『我在。』土方的聲音聽來相當慌亂,『沒事,既然你要等上班再說,那我們上班再說。』 銀時嘆了口氣。 「如果是有什麼想法,你不說我不會知道的。」銀時無奈道,「雖然長很像,但我不是那個萬能銀八。」 『我知道你不是他,即便我下意識想把你當成他,但我還是知道你不是。』土方說道,『你們不一樣。』 「妙姊也這麼說,所以你是第二個。」 『是嗎?』 就在銀時猜想是不是該給土方一些時間整理想法,沒想到對方就這麼開口了。 『聽到你的聲音,不知為什麼才有這種安心的感覺。』土方靜靜地說道,『感覺你還像是個「人」。』 銀時一楞,隨後又苦笑。 「妙姊也這麼說。」銀時說道,「那銀八又是什麼?」 『神吧。』土方說,『讓人永遠愛得很辛苦,好像跟我不是同個次元的存在。』 一時千頭萬緒,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 『銀時──』「土方──」 聽到兩人又同時要說些什麼,不禁又笑了。 「你要說什麼,土方?」 『沒有,只是覺得,與其跟你道歉,不如道謝比較實際。』土方說道,『你呢?你要說什麼?』 過往的畫面又像一冊動人的詩集翻了起來。這一次似乎有了不同的體會,不過卻也更加堅定了銀時在源外老爹家那時暗暗立下的誓言。最後,那一冊過往的詩集停在了車禍的畫面,被銀時輕輕闔上了。 「沒有,只是覺得,與其把銀八想成神一樣遙遠,讓自己感到痛苦,」銀時說道,「也許把他同樣當成人,才會更明白他的心情吧。」 ☆、11 【11】 銀時在得知真相的隔天一如往常去上班,也照著原先土方的指示向山崎調閱橋田的資料,為的是不讓真選組的人起疑,尤其不能讓土方擔心他有什麼不正常。雖然基於職責應該向土方報告自己所知,但對銀時而言,失去人性的法度只會造成傷害,所以到了適當的時機他自然會向大家報告,開口不需急於一時。 「要成為下個土方桑了嗎,旦那?」總悟敲了敲銀時的頭,「放飯時間到了喔。」 「說的好像我們是犯人一樣,你有什麼毛病啊,總一郎君?」 「不是總一郎,是總悟。」總悟懶懶地說道,「再忘記的話,我不保證下次不會手滑把土方桑的狗糧美乃滋澆你滿滿一碗紅豆蓋飯。」 「好的我知道了,對不起,總悟君。」 食堂的一處,神樂高高揮起小手,一旁的新八面帶笑容,示意銀時跟總悟一起坐著吃飯。 「話說我從來沒看過土方來過食堂呢。」銀時說道,「這人當真是百分百工作狂?」 「嘛,也還是來這裡吃過飯啦。」新八苦笑道,「真選組並不是一年到頭都這麼忙碌。」 「對啊,是說今天美乃滋星人是不是跟大猩猩和大姊頭出去辦什麼事了?」神樂問道,「早上十點多的時候,就看他們離開辦公室了呢。」 神樂真是個只要離開正式場合就不會好好稱呼別人名字的小女孩,若不是銀時有點慧根,還真不曉得那些暱稱依序指的是土方、近藤跟妙姊。不過,神樂說的那件事,明明坐在同一間辦公室的銀時卻沒有察覺到,可見今天早上他根本已經鑽入自己的世界而渾然未覺。 「喔,那個啊,是他們固定跟諮商師約定好的時間。」總悟說道。 「對!我想起來了,猩猩每個月固定一次會過去。」神樂說道。 「那什麼啊?」銀時理所當然不會知道這種事。 「那個嗎……好像是之前近藤桑在夢境裡受傷的樣子?」新八不確定地說道,「雖然那次任務我也在場,不過我不太確定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抱歉。」 「那次是對上橋田工業,而我們遭到暗算。」總悟說道,「我們太輕忽他們身為夢境分享技術開發元老的身分了。近藤桑首當其衝,離開夢境之後就得到了ptsd。往後,一旦進入夢境分享模式,近藤桑的精神狀況就會開始大幅不穩定起來,並不會像你平常看到他的那個樣子。」 「那會是什麼樣子啊,抖s?」 「很可怕,不要問。」 雖然語氣聽起來有點像是在開玩笑,但銀時很清楚總悟的意思全然沒有半點玩笑的成分。由於目前銀時對夢境分享技術的了解還沒透徹,他也不敢妄下定論。 「你說『暗算』是怎麼個方式?」銀時好奇道。 「思想植入,而且手段粗糙得可以。」總悟說得輕描淡寫,但看得出來還是怨恨在心,「他們目的不在於植入思想,而在於混淆近藤桑對夢境的定義。只要他們破壞身為核心的大將,我們的任務就會難以進行下去,甚至被迫中止。」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銀時又問。 「四年前。」總悟將手靠在後腦杓的位置,「坂田銀八出事後三年。」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3节 對,銀時差點忘了,七年前的八貝灣事件銀八下落不明這件事,只遺留碎了一地的手機與怵目驚心的血跡就消聲匿跡。 ──不過等一下。銀八在橋田集團的地盤上失蹤?這究竟是為什麼?銀時資料內容沒記錯的話,那場車禍是在2000年發生的,銀八失蹤的七年前。根據他印象中「上帝的惡作劰這交易代號顯示,銀八先前與橋田集團的關係匪湥芸赡苁窃跇蛱锲煜碌难邪l部門擔任要職。那麼這起槍案及失蹤事件,是橋田集團將人擄回去的意思嗎?不對,那這樣一來,那場車禍要逃避的對象是橋田集團?更不對,根據交易代號的意思:「回到成為神以前的你」,這句話銀時的推測是橋田希望銀八隱匿起來躲避風頭。但若真是如此,八貝灣事件又說不通了,那種像是把人綁回去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中間或許有什麼漏掉的細節才會造成這樣的矛盾,銀時心想。 「銀醬的眉頭皺起來感覺有點兇……。」神樂突然說道。 「啊哈哈……有嗎?我想正常人皺眉頭看起來都會很嚴肅吧?」銀時搔搔頭。 「你剛剛看起來很像在想什麼啊,旦那,」總悟說道,「而且感覺還是那種會讓案情大躍進的想法。」 「應該是還好。」銀時說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是不是該去立川看一下有沒有什麼關於八貝灣事件的線索。」 「怎麼可能有人沒想過這件事。」總悟吐槽道,「混蛋土方桑就是立川醫科大學畢業的,而且還因為銀八教授的緣故,所以主攻腦神經科學。你想他不會回自己的母校,尋找一絲關於自己教授的線索嗎?」 「但那種尋找的方式也只是亂槍打鳥吧?」 銀時說出這句話之後,便後悔莫及。雖然神樂跟新八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但總悟盯著銀時看的模樣,彷彿能把銀時心裡藏住的事全給看穿一樣,讓銀時冷汗直流。 「你的意思是你有方向了?」 在莫大的壓力下,銀時也只能乖乖點頭。所幸總悟問完之後,並沒有深入追問銀時任何原因。他感覺這是總悟想放他一馬而非沒有疑問,或許這個直覺總是很好的傢伙感覺到了什麼也說不定,不過那也不是銀時說了就算的事。 「立川那邊現在應該很提防要追查銀八的人吧?」總悟說道,「勸你最好去找頂普通顏色的假髮,也帶個角膜變色片去。還有別讓混蛋土方桑知道這件事,他要知道了一定會追著你後面跟過去查,立川那邊似乎不怎麼歡迎他去查銀八的事。」 「最好也帶姊姊一起去。」新八說道,銀時這才想起他是那女人的弟弟,「姊姊很能言善道,以前也是銀八在立川的學生之一。」 「對、對、對,那女人對銀八的觀點蠻特別的,你可以跟她交流一下,平衡一下那種一面倒的好評。」總悟說道,「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幾乎所有支持銀八的學生想去查些線索的時候,都會遭到拒絕。不過那女人根本也不太在乎銀八是死是活,不太想去追查這件事,所以還沒有被自己的母校列入黑名單中。」 雖然銀時早就領教過志村妙對銀八那種令人五味雜陳的看法,但顯然除此之外,志村妙是知道銀八些什麼的,還可能遠多過銀時的想像。如果是志村妙那倒好辦,她是個勢利眼的女人,拿點實際的東西出來就能達成一筆互利的交易,是那個女人的原則。 不過,題外話。這麼個現實到令某些人生厭的女人,究竟為什麼會甘願待在一個只有滿腔理想和抱負的男人背後呢? ☆、12 【12】 立川醫科大學並不是一所占地大且校園空間過於複雜的學校,從校園地圖上看來稍微有些接近正三角形,扇心附近是校門口的位置,設計上不管從校園的哪一處走起到另一棟建築的距離,步行最長就是十分鐘、騎腳踏車也許就是三到五分鐘。校園地圖只有初來乍到的人才合用,方向感好的人只要別人一指方向並提示建築顏色,馬上就能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校園裡唯二算得上景點的,便是小澤講堂以及其前方綿長的銀杏林道,或許也有人會勉強算一下醫學部大樓那羅馬風格的建築,不過整體上來說校園給人的印象是和諧的,並沒有特別哪一棟建築給人「鶴立雞群」的印象。設計這座校園的推手據說是畢業自日本大學建築系的知名建築師,這讓身為校友的銀時感到驕傲──設計的巧思使得這座醫科大學忠實呈現出醫療專業領域合作、團結的意象,美感與功能兼具這點正是很多建築師一生的目標。 志村妙領著銀時走過銀杏林道,但其實銀時在校門口偷瞄一眼地圖,就大致上抓住了他們需要前進的方向。 「立川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你幾年後來走,永遠都是你熟悉的樣子呢。」志村妙微笑道,「過去的記憶會像相簿那樣,嘩啦嘩啦翻了起來,就好像走過一條時光隧道。」 不過這種感覺大概也只有校友才能體會。對於銀時這種第一次到來的訪客,也只能微笑感受志村妙所說的那種,讓往事的清香撲鼻而來的意境。只是就連銀時也想不到,即便不擁有任何對這所校園回憶的他,也在巧合中與過去的記憶相遇。 形容起來是很浪漫,但對銀時來說其實並不──一旦知道他遇上的,是從小到大的好損友、被稱為「智商零蛋」的桂小太郎,相信任何人都會同意銀時的觀點。 「咦?」 桂的脖子和臉的動作誇張得像貓頭鷹一樣,左觀察、右打量著眼前的銀捲毛。銀時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沒聽進總悟戴假髮及角膜變色片的建議,而只隨自己的性穿了件帽t,是個嚴重的失誤。 「這不是坂田銀時嗎?」 銀時幾乎要耗盡畢生人品,才能克制自己別因一時衝動把桂的脖子給扭下來。志村妙看著銀時的表情深覺有趣,便半客套、但帶點戲謔的語氣說了句話。 「哎呀,你們認識?」 「對啊,雖然挺不想承認。他是我從小學開始就認識的同學桂小太郎。」銀時不耐地說道,「話說假髮,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假髮、是桂!你這什麼失禮的問題?在這個地方碰到的,除了你這種觀光客,也就只有老師、學生跟行政人員了吧?」桂不以為然道,「而我是在你回國之後考上這裡的心理所,開始我充實的研究生生活啊!」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銀時挖了挖鼻孔,「考之前還說什麼要幫你介紹個短期的家教,最好對相關科系有透徹了解的。結果我真不知道你是透徹了解了心理學科,還是透徹了解了你那位現在當醫生的家教?」 「銀時你真是太失禮了,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桂義憤填膺地說道,「當然心理學科跟晉助兩個都有啊!」 早該知道這傢伙沒救了,銀時心裡咕噥道,天知道他多想現在就把眼前這傢伙親手埋進土裡啊。他也真的很想知道那位高杉晉助先生,究竟眼睛是怎麼脫了窗,看上了這個他只想打入十八層地獄的蠢貨。果然,桂的下一個話題,差點就讓銀時把持不住衝動了。 「所以銀時……現在是和女朋友一起散步走校園嗎?」 更正。不必銀時親自動手,只要身旁有霸氣側漏的志村妙,一切愚蠢的煩惱都能以完美弧度又力道滿分的下鉤拳來搞定。 「正確來說,是和女同事來辦事的喔,桂小太郎先生。」 當然,桂被狠狠揍了一拳也說不出話來,腦袋還在嗡嗡地震著,一時沒辦法回應志村妙的話。 「講正經的,我們是要來腦科學研究中心查點歷史資料。」銀時說道。 「喔,是為坂田銀八而來的吧?」桂思索道,「我有幫那邊的教授做點雜事,所以多少有聽說很多人都為這個名字而來到立川。」 好吧,必須承認「智商零蛋」只是個損友間的惡劣玩笑,這位「桂呆太郎」先生認真起來還是有點智商的。 「我們理由不太一樣啦。」銀時擺擺手把狀況撇清,「不過,你應該多少了解夢境科學這回事?」 「是啊,皮毛而已,畢竟這不是我的研究領域。」桂說道,「我所知道的,最多就是我在研究中心那邊無意間聽到的小道消息罷了。怎麼,這跟坂田銀八還有你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銀時馬上被問愣了,他怎麼就忘了桂可能會問這樣的問題啊? 「與其說是為了坂田銀八還不如說是為了夢境科學。」志村妙說道,「你知道坂田銀八雖然失蹤多年,但畢竟也是這塊的第一把交椅,累積下來的資料為數不少,也可以作為我們在設計產品上參考的依據。」 真是一次漂亮的解危!身邊有著這樣口若懸河的女人,銀時真是心裡感謝十二萬次也不夠。更何況桂不太容易懷疑別人,只要理由夠正當也夠邏輯,他多半不會加以猜疑。 「不過現在要到腦科學研究中心那裡是不怎麼容易,有嚴格的身分限制。」桂說道,「有太多人想來這裡尋找關於坂田銀八失蹤的真相,記者、警察或者他以前的學生什麼的。所以我不太確定你們這樣說,能不能放你們進去。」 走到了研究中心外頭,三人思索了一陣。 「要不我們也先別進去,就在研究中心外面繞繞也好。」銀時喃喃道,「假髮,學校圖書館能查到一些坂田銀八的學術資料吧?」 「當然能,雖然他的一些研究只收在系所的館藏,不過也還是論文,能查給你們看沒問題。」 銀時看了看志村妙,後者對他點點頭。 銀八與志村妙約好在研究中心外頭等桂把那些坂田銀八的論文存進隨身碟裡拿給他們,這中間他就和志村妙聊聊天。 「我真沒想到你會請我陪你來立川,而不是土方君。」志村妙說,「這中間不會另有隱情吧?」 「怎麼會呢?我只是聽總悟說那傢伙被立川列入了黑名單,大概來了也不會有收穫,所以才找你的。」銀時說道。 不過如果早記得桂在這裡的話,或許就不必找志村妙一起來這了,銀時心想。 「是這樣嗎,銀時?」志村妙笑道,「那麼,回去你打算報備來立川搜查這件事嗎?」 「豈不當然?」銀時苦笑道,「能不報備嗎?」 「一五一十報備嗎?」 「妙姊,要問什麼能痛痛快快問嗎?」銀時無奈道,他八成也猜出志村妙想問的究竟是什麼。 「我說你該不會知道了什麼,故意隱匿吧?」志村妙問道。 「你哪來的自信這麼說?」銀時笑道。 「出於女人的直覺,你要說我沒證據也行。」志村妙說道,「不過要我說的話,立川這裡真選組也不是沒查過,你也調過資料了。雖然我們之前也調過論文資料,像你整個這麼搬出來讀一遍,也不是頭一次,土方君也這麼做過。別人這麼做,我或許還能說不必要,但你這麼做肯定就有你自己的理由吧?」 「哪什麼理由……不想放過任何細節而已。」銀時漫不經心道。 「如果土方君問你為什麼要再調一次論文資料呢?」 「就告訴他,只他一個人看過論文,並不代表他就能獨斷詮釋裡頭的細節吧。」銀時說道。這時桂走了出來。 「喏,論文,意外沒有很多啊。」桂說道。 「謝啦,假髮。你幫了個大忙。」銀時說道,「對了,我跟你們中心借個廁所行嗎?」 「啊啊,應該可以。我幫你去那邊跟警衛說一聲?」 「不必了,他看樣子人挺好的,我去問就行了。」 銀時搖搖手走進建築物裡,跟警衛說一聲之後,便左拐到了走廊。他沒有要耍詐,純粹是在找廁所沒錯。不過這條走廊似乎不容易照到陽光,銀時將帽t拉過頭、雙手插入口袋,好讓帽子罩住自己的頭部,才不會感覺要被森冷的氣息給侵擾了。 在銀時找到廁所前,發生了這麼件怪事。 和他擦肩而過一個身高差不多、年齡也差不多的男性,身著黑色全套西裝,連內裡的襯衫、領帶也全是黑色的;遠遠地,那頭髮黑色微捲、眼睛也黑色的,但看在銀時眼裡卻有說不出的違和感,這兩項生理特徵似乎都令人有種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錯覺。他感覺黑髮男人注意到他了,眼神帶一點困惑和訝異,但當銀時真要抬起頭看那男人一眼時,男人便像一陣風,等銀時反應過來,他早就消失了。 銀時細細回想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如果要說那人手裡那本橋田集團專用的牛皮紙袋不對,但腦科學研究中心本來就與橋田集團利益相關,有談合作的人員出沒也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如果要說那傢伙全身都黑這點怪也確實,那是一身對平常人來說低調過頭的打扮,反而會引起銀時的注意。銀時卻覺得這些都不是怪異的關鍵。 對了,銀時想起來了。 因為忙碌的緣故,身為糖分控的銀時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攝取任何的甜食,連早餐一杯草莓牛奶也沒空喝。然而,就在剛剛那男人經過的時候,身上微微甜膩的味道刺激了銀時的鼻腔。雖然並非狗鼻子,但這個味道銀時實在太熟悉,以至於他懷疑自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是草莓聖代的味道,而且是早稻田老家附近那家將近十年的老店。認識到這件事的同時,銀時無法阻止自己愣愣地望向男人消失的方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13 【13】 銀時假裝沒任何異樣地步出研究中心大樓,跟桂打了聲招呼,便與志村妙搭車返回調查廳。他聽著志村妙滔滔說著自己的家務事,有些心不在焉。每次提起那四個字,銀時的心裡便會升起一把黑色的仇恨之火,也所幸每次只要想起土方和那雙深沉而穩定的藍眼,就能恢復他原有的理性,才因此沒被火焰給吞噬。 一回到辦公室便將桂交給他的隨身碟插入電腦,打開其中一個資料夾。該說桂粗心還是細心呢?竟然不只是論文資料,也把銀八當年的一些授課資料完完整整地存了進去。論文資料的列表下總共有三十來篇文章,授課資料則有五個年份左右,但後者的資料意外地比前者多上許多,銀時便決定從論文的部分開始看起。 很快銀時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電腦檔案上列出三十幾篇文章,但真正有內容的部分也不過十來篇,其他要不是只有封面或序言,不然就是精華重要的部分全數遭到抽換。雖然發生這種事銀時並不意外,尤其在意外撞見不明人士出入研究中心以後,銀時更能確信這些資料是遭人惡意帶走或銷毀,前者的可能性又更高一些。銀時又打開了授課資料的部分,翻開了幾個檔案,看起來這邊保存得還算完整,沒有特別的東西被抽換或消失。不過也或許是因為這裡的資料多半也能透過網路、書籍等管道取得,沒有機密或敏感的資訊。 正當銀時想放棄從隨身碟裡的資料查找的時候,一個普通不過的關鍵字捉住了銀時的眼睛。那是一份課後作業的備忘錄,先是要學生看過電影《蝴蝶效應》11 與阿根廷作家波赫士的短篇小說《歧路花園》12 ,並提出幾個簡單的問題──對銀時而言,相當簡單的問題,但對大學生而言不一定那麼簡單。 不過,這串關鍵字之所以引起了銀時的注意,是因為這勾起了一小段銀時的回憶。 在銀時和銀八都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時,弟弟銀時很喜歡坐在客廳裡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聽老爸在旁邊看著自己的書喃喃自語,偶爾一邊拿著紙筆自己安靜地畫畫。也並不是刻意,但兄弟倆在耳濡目染下,很早就開始學一些同齡孩子還沾不上邊的學科,比如初中甚至是高中的文理科目。 有時候老爸還會提出幾個問題,要兩兄弟來搶答。不過,雖然說搶答,不知道為什麼小銀時很喜歡看哥哥回答問題時神采飛揚的模樣,也總是享受著許多老爸和老哥對話時無窮無盡的知識,不知不覺就忘了自己與哥哥還有層「搶答」的競爭關係。 「小銀這樣不行喔,」印象中老爸這麼說,「這樣以後會不會抱個鴨蛋回來哭,結果竟然是因為考試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呢?」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明明是被取笑的小銀時,像是感染了歡樂的氣氛一樣,開心地傻笑起來。小銀八走過去,便是手刀一記砸在銀時的腦袋上。 「爸你看這蠢小子,你罵他還對你笑呢。」 說完便亂揉起小銀時那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銀捲毛,惹得銀時大叫。兩人上演你追我跑,在家裡竄來竄去,唯有老爸出聲喝止,兩個臭小鬼才肯乖乖停了下來。 「別急著打架,乖乖聽老爸還有一道挑戰題要考你們。」老爸說道,「你們兩個過來證明『1+1=2』給我看看,就放你們去吃老媽做的草莓蛋糕。」 小銀八聽到有草莓蛋糕,倒是很有興趣地跑去做題目了;小銀時則嘟起了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紙筆,賭氣似地在紙上畫了兩個圓圈,就交卷了。 「小銀?」老爸問道,「你畫這是什麼意思?」 「就,一個圈加上另一個圈,不就兩個圈嗎?」小銀時說道。 「你這樣是答非所問吧,銀時?」小銀八說道,「這個回答的問題不應該是『你怎麼學會1+1=2』嗎?而老爸問你『如何證明』啊。」 「我才管不了這麼多!」小銀時嘟嘴道,「哪有什麼東西可以比老媽的草莓蛋糕還重要!誰都別想阻止我去吃,誰都別想!」 老媽聽了很是開心,彈了小銀時的臉頰。 「真是的,小銀就知道要巴結老媽。」老媽說道,「銀八你先過來跟小銀一起吃吧。」 「我想拿著邊吃邊解題!」銀八搔搔頭說道。 「看吧,老爸也是有點魅力的。」老爸對著老媽擠眉弄眼道。 小銀時很快地就將草莓蛋糕吃個滿嘴都是,狼吞虎嚥的模樣忍不住惹人大笑起來,看樣子他真的很喜歡各種草莓相關的甜食。電視上剛播完《鄰家的派豆龍》,小銀時便在沙發上打起盹來,醒來時只剩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老爸跟老哥去了書房,老媽則在外頭和鄰居聊天,小銀時的雙眼在客廳亂轉,剛好在客廳的桌子上發現了一本《波赫士全集》,無聊之下便閱讀起來,竟然這麼睡著了。 再被搖醒的時候,是新八小聲提醒銀時,土方剛和近藤開完會回到位子上,如果不小心被副長發現睡著了大概不是什麼好事。銀時搔搔頭說了聲抱歉,苦笑起來。真是的,只是在看資料時不小心回憶起以往的事,結果連自己怎麼睡著的都不曉得。銀時還真不想醒來,那樣的純真年代除非在夢裡,不然似乎是再也找不到了。 銀時在關鍵字搜索上打了「波赫士」,搜尋引擎很快地就吐出了一千兩百多萬筆資料。他並沒有一個個去細看,反而只挑了自己有興趣的標題來閱讀。上頭有些關於後現代主義 13與波赫士《歧路花園》的論述,在銀時眼裡這看起來可能多少跟十九世紀末以來關於古典物理的窘境使量子力學 14的興起有間接的關係。量子力學提供了物理學界模糊曖昧的物理世界,那麼後現代主義八成是提供了人們模糊曖昧的思考空間。 銀時想起了老爸和老哥曾提起「亞特蘭提斯方程式」,但實際上就是在證明「1+1=2」這件事,根本不是什麼方程式。銀時曾經想過,方程式是指含有未知數的等式;而「亞特蘭提斯方程式」每一個字都是打實的自然數與咚阍瑸槭颤n這麼清楚明確的「定義證明題」為什麼要用方程式來形容呢?老爸的意思,他至今不明白。 但銀時一想便也發現,銀八或許也不明白為什麼是這樣,才會接著老爸投入研究工作。雖然老爸研究的是哲學領域,而銀八投入的是腦神經科學,但或許他們投入的本質是一模一樣的。 銀時在電腦上打下「亞特蘭提斯方程式vs波赫士《歧路花園》」,並在下一行的對應位置上打下「現代主義vs後現代主義」。他把這兩行字透過真選組內部的通訊軟體,傳給了土方,便走到了土方的位置附近。 「你是來解釋這兩行字的意思嗎?」土方問道。 「差不多,不過給你猜猜。」銀時回答道,「算是我今天偷溜沒跟你報備的一點補償。」 「喔,那件事嗎?」土方說道,「我聽妙姊說了,既然你覺得有必要再去看一趟,我就沒想責怪你的意思。」 出乎意料,土方的態度跟志村妙還真有點像,銀時原以為土方會質疑自己為什麼不帶他去看看,但現在的土方反應意外平靜──好吧,銀時必須承認,土方這男人總是給他數也屬不清的「意外」,搞得他也摸不清這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前面這個『亞特蘭提斯方程式』我曾經聽過,」土方思索道,「銀時,這就是銀八先前的研究,你不會只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吧?」 「當然不只,你說的那個根本就叫做『已知的事實』吧?」銀時說道,「你根本沒解釋為什麼我要打上波赫士的小說,跟下面那排字。」 「那我投降,拜託你直白點講。」土方說道。 「我推測,這個就是讓坂田銀八失蹤的原因,」銀時說道,「橋田集團因為夢境科學的需要,他們必須知道銀八這項研究的內容,所以他捲入了橋田集團的內部咦鳌!? 銀時在土方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改動了一些自己發現的事實,但並不影響自己整體要報告的事。他沒告訴土方的是,他猜測銀八是橋田集團研究部門的幕後主使,但他還無法解釋為什麼坂田銀八後來與橋田集團起衝突的原因。如果要說銀八與橋田中間有什麼斷層,銀時第一個會先猜測是那場車禍造成的,但這正是銀時想瞞住土方的重要部分,所以銀時索性撒了個謊,說可能是銀八被牽連進來了即可。 「謝謝你,銀時。」土方靜靜說道,聲音裡充滿感謝之情,「你真的幫了真選組一個很大的忙。」 銀時的心被重重敲了一擊,疼的地方還帶有點心虛與罪惡感,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自己說謊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在不確定自己是難過、或者忌妒、或者其他的情況下,銀時沒能好好接收土方傳達的感激,自然而然逃避了土方的眼神。 「不用謝我,我沒那麼偉大。」銀時說,「我不是銀八。」 一時心虛,說了句令自己後悔莫及的話。銀時快步走回位子上,拿了錢包就出了真選組辦公室。土方看著銀時,心裡琢磨著銀時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话要说:  (11)「蝴蝶效應」原是指在動力系統中,初始的微小變化帶動整個系統長期的連鎖反應。2004年,由ashto主演的電影《蝴蝶效應》則是化用了這個術語,表達出「原先看似無關緊要的選擇,最後卻導致無法預料的巨大變化」的概念。 (12)《歧路花園》(el jard de senderos que se bifur)是波赫士於1941年撰寫的短篇推理小說,但寫作手法卻是以自相矛盾的論述做開頭,讓讀者對每段論述都抱持著高度的警惕。有人認為,這篇小說的重點不在透過「花園」傳達出任何意旨,而在構築迷宮。 (13)後現代主義是一個從理論上難以精確定論的概念,不過可視為是對現代主義「單一為理性中心」、「二元對立」價值的反動。我個人的理解比較像是,後現代主義排斥「惟我獨尊且不經檢驗的『正確答案』」,但由於這個術語過於模糊,且有可能指向女性主義、解構主義或後殖民主義,所以許多嚴謹的學者其實並不喜歡這個詞。 (14)量子力學是描述圍觀物理現象的一種物理分支。出現在十九世紀末,當以牛頓為傳統價值的「古典物理」再也無法解釋一些微觀物理現象時,量子力學漸漸為物理學家所接受。雖然經過許多研究,但量子物理始終保持其神秘面紗。 ☆、14 【14】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和銀時手中那杯現沖的tte一樣。銀時走到交誼廳吧台取了糖包,撕開並倒了進去,想讓咖啡更甜膩一些,否則現實的苦澀將使他無法思考。 銀時不斷質疑自己的想法。原先,他認為銀八的事土方承受不起,害怕真選組因此失去一個強大的憑依,因此銀時選擇一個人說謊、一個人承受;但當他決心盡全力隱瞞時,卻無意間強化了銀八在土方心中原先的形象,銀時害怕,如果有那麼一天土方發現了真相更加痛不欲生,那罪魁禍首不正是自己嗎?無論哪個選項都是不可預期的後果,每一個都可能讓土方大受打擊,他是該讓這一切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呢?明明知道如果出英弘證券的任務,這些關卡遲早要面對,現在的逃避也不會對未來有任何幫助,但銀時還是不願意讓土方受傷。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真選組,但如果真正是為了真選組,銀時知道自己應該要選擇說出真相,讓所有人保留時間震驚、錯愕、難過或者悲憤。 但他懦弱地發現,他坂田銀時做不到,選擇一個人承受成了他唯一逃避的方法。銀時把頭埋進吧台的桌板,沒注意到身旁有人坐了下來,還拍拍他的肩。 「銀醬還好嗎?」 銀時聽見有人叫著自己,抬起頭來──是神樂啊,他想。 「感覺銀醬最近壓力好大呢,明明阿德曼任務之前笑容還這麼大一個的。」神樂拉扯著嘴角說道,「混蛋抖s說你有事情瞞著我們,可是我不曉得為什麼,我不覺得這是真的呢。」 銀時苦笑,一時說不出話來。果然總悟四年友誼不是白搭的,他很了解銀時的行為模式。 「雖然阿德曼任務之後,大家都想知道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任務突然出了狀況。美乃滋星人說是你,可是大家都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神樂笑了,感覺還有些孩子氣,「因為大家知道,銀醬是菜鳥,而且還是個大笨蛋,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嘛。」 「喂……。」銀時輕聲抗議道。 「而且銀醬這個笨蛋還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扛,笨上加笨了啦。」神樂笑著說,「可是這樣的銀醬意外並不讓人討厭呢。」 「……我沒在自責那件事啦。」雖然也差不多是了,銀時心想。 「不管怎麼樣,銀醬有嘗試在釐清狀況,這點還是看得出來喔。」神樂翹起食指,「立川與橋田利益相關,而銀醬緊咬著立川不放,就可以證明啦,不是嗎?」 「……那也不能證明什麼吧。」 「怎麼能這樣說呢?」神樂作勢要生氣的模樣,「這證明銀醬很努力啊!」 銀時看了眼神樂。 「只是笨銀醬就是笨銀醬,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喔!」神樂認真地說道,「真選組是大家的真選組,不是猩猩、不是美乃滋星人,更不是銀醬一個人的真選組。」 「吶,不是有句話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神樂說道,「一直以來真選組都是在大家跌跌撞撞中成長的喔。」 「哪個人沒受過傷呢?這世界會打擊每一個人。但受傷以後,很多人都會從中再站起來。」神樂說道,「真選組的大家受傷時,都是互相幫忙擦藥的,用嘴砲和鼓勵代替悲傷,然後從中學習。」 「謝謝你的鼓勵,神樂。」銀時笑道,「有你這樣說,我好多了。」 嘴上這麼說,銀時其實只是希望一個人冷靜一下,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還不算太糟的笑容,好讓神樂別太擔心。神樂看起來也被蒙混過去了,開心地揉了揉銀時的捲毛。 「雖然我不覺得我短短一些話,可以給銀醬這麼大的力量,不過銀醬的心情有變好那麼一點點,我也會很開心的。」 銀時微笑送走了神樂。說神樂的話一點幫助也沒有是騙人的,但銀時完全無法克制自己去聯想海明威那句話的原文 15,並不帶有什麼鼓勵人振作的意涵。他起身,是該回去面對堆積如山的謎題了,可沒時間耗在自我矛盾上。 「銀時,等一下。」 銀時愣住了,土方這傢伙什麼時候出現的? 「抱歉,我沒有要翹班的意思。」銀時搔搔頭,「只是來這裡喝喝咖啡。」 「我都還沒有說話,你自顧自的在說什麼?」土方說道,「況且都要下班了,我找你陪我去個地方。」 「現在不是才快五點半嗎?」原來土方有這麼早下班的時候? 「並不是每次事情都多到需要半夜繼續加班,」土方說道,「英弘證券的案子雖然急迫,不過還不到那種程度。」 「那又為什麼找我啊……?」雖然銀時沒膽子告訴土方,自己現在根本不想看到他。 「去,還是不去?」 「你贏了,殿下。」 銀時舉雙手投降。送走了小神,卻迎來了真正的大神──銀時嘆了口氣,這或許是種考驗也說不定。 土方要銀時陪著去的,是一間很小家、沒有招牌的二手書店,意外隱身在六本木一個極度不起眼的巷弄。第一次來這裡的銀時,忍不住將這個地方與《哈利波特》裡描述的「華麗與污痕書店」聯想起來,但帶有更多的日式懷舊風味。舊式海報、宣傳單,甚至是剪下來的報紙文章,就這麼隨意張貼在書店裡每個可見的角落。偶爾書堆得太多會「山崩」,或者根本寸步難行,但舊書的香氣撲鼻而來,滿滿整間店都是,銀時相當喜歡這種感覺。 「銀時,這邊。」土方向他招手。 「你到底在找什麼啊?」銀時努力撥開書叢,來到土方身旁。 「給我姪女的禮物,還有一些被遺棄到這裡來的論文資料。」土方說。 「姪女?」 「我堂哥的孩子。」土方答道,「她蠻喜歡看些小說作品,也很喜歡舊書。每年她生日我都會送她一本文學書籍,我在想……要不要送她這本《源氏物語》?」 「她年紀多大啊?」 「十二歲。」土方說道。 「……這個年紀看《源氏物語》看得懂嗎?」 「不曉得,這你得問她。」土方聳肩,「她爸爸上次跟我說有次這小女孩吵著要一本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還堅持不肯讀孩童版的。」 「……真是驚人啊。」 「是吧,孩子的潛力無可限量。」土方笑著說,「不然你看這本《三國演義》如何?」 「女孩子會喜歡這麼熱血的作品嗎?」 「不曉得呢,不過她也喜歡歷史的東西。」土方說道,「乾脆兩本都帶吧。反正經典好書不嫌少。」 看著土方認真挑書的模樣,銀時心裡五味雜陳,既感覺窩心卻又深感罪惡。 「啊,竟然有人把《鄰家的派豆龍》dvd丟來這,我想收還沒得收呢。」土方說道。 「那也是要給你姪女的?」銀時問道。 「沒,自己要收的。」土方說道,「小時候唯一看過的動畫,買來懷舊用的。」 沒想到,土方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啊。銀時苦笑。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地方?」銀時問。 「你猜。」 「呃……銀八帶你來過?」 「不是。相反的,是我帶他來過這裡,他開心的跟挖到寶一樣。」土方靜靜說道,眼神還停留在那張dvd上頭,似乎在找價格標籤。 「不猜了,資訊不足。」銀時投降。 「我從小住這附近啊,」土方說道,「我更小的時候這附近沒那麼好逛,加上我都在念書就更不可能到處走動。但這間書店是我爸的朋友開的,我爸以前常帶我來這裡挑書。」 「話說為什麼你要帶我來這裡呢?」 「怎麼,你不喜歡?」土方問。 「倒也不是,我其實挺喜歡這裡的。」銀時搔搔頭,「我還是想問為什麼要找我啊。」 「原因很簡單,等等要你幫我搬書。」土方說道,「我跟店老闆確認過了,這邊有我們會需要的資料。」 「咦?」銀時嚇了一跳。 「別懷疑,你總不會認為全世界做夢境科學研究的只有坂田銀八一個人吧?」土方笑道,「德國、美國還有其他地方的科學家,都有人投入這塊研究,只是結論、成果各成一家之言,可能會看得頭昏腦脹,但應該會有幫助。」 「我倒是沒想到可以這樣找資料。」銀時搔搔頭。 「我也沒想到,直到聽說你跟妙姊去了立川,回來的資料比我之前看的時候還要少。我才突然想到可以來這邊找相關的資料。雖然坂田銀八的研究應該不多,不過也可以從其他人的研究看出一些端倪就是。」 果然找書就花了不少時間,搬書的話銀時力氣倒是不小,兩個人合力一起把書搬著拿去櫃台結帳。老闆是個面色祥和的老人,不過隱隱給人一種嚴謹的學術氣質。 「這不是十四郎嗎?好久沒見你來這,是吹了什麼風哪?」老闆笑著打招呼。 「姪女生日的禮物,我每年都來的。」 「是了、是了,去年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對吧?」 「老闆記性還是這麼好。」土方笑道。 「不過你這次跟銀八先生一起來啊?」 「喔,他不是銀八,」土方擺擺手說道,「他是我同事,叫坂田銀時。」 「你還真是跟姓『坂田』的銀髮小子有緣呢。」老闆呵呵笑著,「你是銀八先生的親戚還什麼來著嗎?」 「那個……老闆,銀時他不認識──」 「啊,我是他的雙胞胎弟弟。」銀時說道,「不過我們不親,很多年沒聯絡,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近況和消息。」 銀時知道,自己現在承受著土方驚訝無比的目光。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告訴土方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銀時還沒構思好後續該如何解釋,但剛才那個瞬間,他只覺得自己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或許再也沒有更好的時機可以突破心中那道防線,倒不如豁出去、倒不如給自己一個面對的機會。 出乎意料,銀時心裡竟然是鬆了口氣的感覺,並沒有多少後悔的成分。 作者有话要说:  (15)“if pe so uch ce to this world the world has to kill the to break the, so of urse it kills the the world breaks every at the brokehose that willkills it kills the very good ale and the very brave ipartially if you are hese yoube sure it will kill you too but there will be no special hurry”(如果人們帶著那麼多勇氣來到這世上,世界必須透過殺了他們來加以破壞。所以,世界當然要殺了這些人。世界擊碎每一個人,但這之後很多人卻從破碎處站了起來。但那些沒有被擊碎的人,它仍會公平地將那些好心的人、仁慈的人、勇敢的人都抹煞殆盡。如果你不是上述那些帶著勇氣的人,你也能確信自己終將被世界抹煞,但時間並不急迫。)1929年,恩斯特?海明威,《戰地春夢》。 ☆、15 【15】 因為離土方住處近,所以兩人協議先將書放在土方那,改天再商量怎麼把書搬到真選組的辦公室。 土方的父母因為退休養老,所以把六本木的家留給土方這個獨生子,自己搬到了東京附近清幽的近郊。打開了燈,姑且不論那些看起來典雅的家具擺設,乾淨整齊的環境令天天像生活在豬窩的銀時慚愧不已。 「你坐一下,需要喝點什麼嗎?」 「沒關係不麻煩你,我休息一下就走。」 對彼此的話都盡可能簡短,被兩人持續忽視著的不安在空氣裡喧囂,張牙舞爪地嘶吼著震耳欲聾的沉默。他們沒有在角力、也沒有在奕棋,只是誰也不願當第一個開門見山就找吵架的始作俑者。土方耐得性子比銀時更久,永遠只能是急躁的人先投降。 「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銀時嘆了第一口氣。 「你真的是坂田銀八的親弟弟嗎……?」 「……對,我是。某天回了趟老家想起來的。」銀時說道。 「這樣啊。」土方沒有看著銀時,「那在你眼裡……他是個怎樣的哥哥呢?」 銀時抬起頭,以為自己哪裡聽錯了。他本來在等待土方一句責罵或質疑,再由他向土方辯解、或者跟土方吵架──但他等到的卻是一個溫柔而好奇的問句。銀時只覺得這句話的質量看似輕巧,卻沉重萬分,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很討厭的哥哥……吧?」銀時答得有些呆愣,「那種一意孤行又自以為是的傢伙,最討厭了吧?」 「哈哈,也是呢,我同意。」土方將自己的手機遞給銀時,「不然就不會有那種只留一句話,連『再見』也吝嗇說出口的混蛋了,對吧?」 銀時接過手機。十七世紀的笛卡爾想出「r=a(1sθ)」這樣的浪漫告白,在當時可能因為沒幾個人懂得直角坐標,而成為他與愛人之間的暗語。時至今日,直角坐標不再是什麼秘密,但會想寫下這個式子作為離別簡訊的人,或許不是什麼浪漫主義者,卻能肯定是個溫柔含蓄的人。看著簡訊,時間彷彿倒回七年前,或者更久以前的時光。這則簡訊,僅僅幾個字母,卻彷彿承載著土方和哥哥兩人曾經共築的過去,「心臟線」上的每一點都是一個回憶的段落──銀時看著這些從眼前走過,就算他再恨銀八曾經對他和家人做過的事,他不能、也無法否認銀八曾經對土方有過真心找獾膼矍椤? 煎熬兩個字怎麼寫,深深刻進銀時的字典裡。 「銀時,我曾經覺得把你捲入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想著能利用你,更快找到銀八的下落。」土方說道,「可是我現在覺得自己似乎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獲得真相是我一個人的欲望,然而承受的卻不只是我一個人,而是受著欲望牽累的真選組,甚至是原本生活平靜無波的你。」 他看向土方,眼底湧現複雜無比的情緒。他有個想擁抱對方的念頭,只剩理智勉強維繫著最後的一點什麼。 「銀時,你會恨我嗎?」 銀時沒有再說第二句話。土方距離他的膀臂僅僅只有一個肩頭,是他伸手攬過就能擁入懷裡的距離。土方被銀時的動作嚇愣了,但反應過來以後卻沒有激烈掙扎,只是靜靜讓銀時抱著。 「土方,沒有人會憎恨朋友的。」銀時說道,「即便世道再殘酷,只要知道自己身邊還有個朋友,所有的困難都能化險為夷吧?」 擁抱又更緊了些。 「銀八是我哥哥、也是你的愛人,我們會一起找到真相的,因為我們是共患難的朋友嘛。」銀時繼續說著,「所以,答應我,無論我們最後知道了怎樣的真相,為了真選組、為了你自己、為了我、為了銀八,我們都要好好走下去啊。」 土方輕輕回抱了銀時,將腦袋埋在銀時的肩窩,於是銀時的肩上默默濕了兩道痕跡。 「今天你留下來好嗎?」 土方的鼻音細如蚊鳴。銀時沒有對土方的問句置可否,僅以行動表示自己會無條件支持土方任何的決定。 那晚,銀時本來想睡別間房,或者乾脆睡沙發,但卻被土方拉住一起睡了同一張床。土方靠在銀時的胸膛上,安安穩穩睡得很沉,而那時銀時還沒有真正入睡。他這才發現,調查廳傳聞中孤獨而強大的真選組「鬼之副長」,在卸掉全身上下的武裝以後,是個極度害怕寂寞的人。 銀時不得不說──或許吧,原本自己只是因為害怕土方的崩潰導致真選組陷入混亂之中,而選擇自己承擔所有的壓力。然而經由這晚,銀時敢發誓,他一定要好好守護這個依在他懷裡的人,好好釐清真相,最後讓對方有個幸福的結局。 這個結局,銀時還沒有想好是什麼,但他只知道一定很美好。 【?】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同時擁有兩段記憶、兩種性格,但我知道自己沒有精神異常,而僅僅只是失憶前與後的際遇不同遭致的結果。 然而,僅僅只是記憶也不足以撕裂我。真正能撕裂我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瘋狂實驗:一種我稱之為對科學的狂熱;而另一種,我無法明說,但我只圖那一人溫暖的擁抱。 那人,稱這個擁抱為「愛」。 夜裡我不再能輕易入睡,對可能排山倒海而來的夢境感到恐懼,因為擁有過去,我便失去未來。 我的人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16 【16】 就像喝了杯穩定情緒的熱牛奶一樣,銀時這陣子被破壞多時的睡眠品質,意外第一次有了改善。他醒過來眨眨眼,才發現太陽已透過窗戶的玻璃曬在他身上。床頭前的鬧鐘顯示九點三分,而今天是星期六,不必提心吊膽趕著上班。房門外飄來煎蛋的香氣,銀時坐起身,想想昨晚睡在旁邊的土方應該是早早就起了床。 「早啊。」 那身水藍色的襯衫和黑髮浸在陽光裡的顏色有些虛幻,鵝黃色的圍裙上頭還有亮紅色格紋裝飾著,搭配那極少見、湝的微笑──銀時揉揉眼,把土方這樣溫柔的身影收進眼底。 「啊,你來得正好。」土方抬頭,「拿一下碗筷,我這邊差不多就快好了。」 「呃……土方,雖然謝謝你,但你沒跟我提要在你這吃飯的事。」銀時尷尬地搔搔頭。 「確實沒有,不過這倒不是因為你在我才特別做,而是預定今天要做的早餐。」土方還專注在淋醬上,回話有些緩慢,「……只是昨天意外留了你下來,就順手多做一份,不嫌棄的話趁熱吃了吧?啊,忘記有牛奶了。」 銀時笑著再說了聲「謝謝」,便將色澤漂亮的煎蛋端上餐桌。 「有番茄醬、美乃滋,看你喜歡哪一種自己挑吧。」 「美乃滋配煎蛋味道對嗎?感覺很怪呢。」 「很多人都這麼說,不過我倒覺得味道是很主觀的事。」土方聳聳肩,「像是對我來說,美乃滋味道相當百搭,放對的份量或者使用對的方式和食材搭配就可以了。」 「但總會有一些並不適合美乃滋的料理吧?」 「嘛,美乃滋總會找到它的出路的。」 土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銀時也就不方便再吐槽什麼。只能說那煎蛋看起來確實棒極了,淋上美乃滋也確實讓煎蛋頓時有了意想不到的滋味,但若要想要強行將美乃滋套用在任何食材上,則是銀時難以想像的。 「你以前常常會做給銀八吃嗎?」銀時好奇道。 「不會,他忙我也忙。而且這些沒有他教我,我是不會做的。」土方說道,「不過意外這些簡單的我還學得很快,至於甜點什麼的我就完全不行了。」 「你們曾經住一起?」銀時又問。 「沒,頂多是極少數緊急時候我到他那、或者他來我這過夜。」土方拿起一片吐司沾了果醬,「我們那時還有師生身分,所以非必要的話不會讓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土方一口一口緩緩將吐司送進嘴裡,模樣甚是優雅。銀時很喜歡現在土方給人的感覺,和工作上不同的模樣,彷彿是可以真的卸掉武裝和人交心的朋友。 「這是你刻意區分出工作上和生活上的自己嗎?」 「嗯,抱歉?我沒聽清楚。」土方慢了半拍才看向銀時,「你說的是,工作上和現在的我反差感很大嗎?」 「可以這麼說。」銀時想了想並點點頭。 「我沒有刻意區分,不過很自然地工作時就繃緊神經,平常就放鬆一點盡可能做自己。」土方說道,「或許是因為喜歡把公事和私事分清的緣故吧?」 「這樣啊。」銀時輕笑道,「那我這時候和你提那疊論文的事,應該不是很明智。」 「對!論文!今天早上想著要做這些全忘了。」土方拍了下額頭,「或許待會收拾完看要怎麼先把東西搬過去吧。」 「啊不,我原本的想法是能在這看的先看過一遍。」銀時說道,「值得研究或討論的部分我們甚至可以在這裡先標出來,開會的時候讓大家提看法,節省點力氣。」 「你這提議不錯,就這樣辦吧。」 於是,在兩人吃完收拾好餐桌和廚房以後,便將論文合力搬到了書房。土方「啪──」的一聲打開了燈開關,指示銀時將論文資料放在房間最裡面那區微架高的木地板。 「那邊是我很小的時候看故事書的地方,後來都堆放文件居多。」土方說明道。 「我以為這邊也會跟外面一樣乾淨整齊。」銀時覺得自己像個參觀的客人一樣,雖然他本來就是客人。 「處理案件期間這裡就會像炸藥爆破過一樣到處散落資料。」土方看著銀時,「不過會有一定的次序,而且通常房間裡一次只會有一件重大的案子。」 「上次是阿德曼?」 「不,上次是三個月前的美商寶利琳銀行。阿德曼那起我輕估了,並沒有算在重大案件裡頭。」土方將雙臂交疊在胸前,「總之,現在這間房間裡面算是我現在所有關於橋田集團跟英弘證券的資料。」 「這些東西,真選組的資料庫也全都有嗎?」 「絕大部分沒有,只有非機密的部分互通。」土方說道,「真選組資料庫保留的是官方機密級的資料,並不會出現在這裡;而這裡大部分是我從大學一直蒐集到現在的資料,包含一些夢境科學的演進、橋田和立川大學合作的公文。」 「這樣啊。」銀時思索道,「不過這邊頂多就一百多本書,其他的呢?」 「客廳旁邊一個書架,還有隔壁的書庫。」土方說。 「書庫?」銀時問道。 「是啊,書庫。」土方接著說道,「這個家總共大約五百多本吧?醫學相關原文書大概有二百五十本左右,占了全部的一半,是我和我爸共同累積下來的量。現在一部分已經搬到新家那邊去了,我有需要才會過去找。」 土方打開書房的另一扇門。這扇門正是通向書庫的門,土方領著銀時走進去。 「矮梯在那裡,待會有需要可以使用。」土方順手一指,「查書目的話,書房電腦打開,桌面上有個簡易的系統,那是我請調查廳裡的朋友幫我寫的程式。」 「你家根本是小型圖書館吧!」銀時讚嘆道,「這是你爸留給你的?」 「算是吧。以前我爸還有一本厚厚的活頁筆記,專門記下書庫裡有哪些書呢。」土方笑道,「後來我請朋友幫我寫了程式之後,那本就送去新家那。走吧,我們該回去看那堆論文了。」 回到書房後,土方取過一張本來靠牆收好的折疊桌,擺到了書房正中央。兩人各自拉了椅子,坐在桌子的不同邊。銀時先是隨機抽幾本翻了過去,沒重點;又再隨機抽了另幾本,跟要找的目標不太一樣;又抽了另幾本……。 「銀時,你剛才有認真在看嗎?」土方看著銀時這樣一本本翻過去,忍不住疑惑道。 「有啊,不過那些都不是我們要找的目標,所以我翻過去了。」銀時解釋,「裡面雖然都提到了潛意識跟夢境,但並沒有再深入探討,或者觸及夢境科學這部分。」 「那關於夢境跟潛意識這兩個關鍵詞的書先擺一邊吧。」土方遞給銀時自己手邊的其中一本論文,「或許從你之前給我跟後現代主義相關的關鍵詞著手,會有更多收穫也說不定。」 銀時點了點頭,果然那時土方的建議是對的,有順手挖幾本談到《歧路花園》的論文,或許多少能有些幫助。很快地,銀時馬上就在兩個小時內挑出五份論文裡的重點項目,並列點做了筆記。 「交叉、分岔、背離、平行和融合,總結波赫士那篇小說能得到這五組詞。」銀時指著筆記紙上的字,「夢境科學研究裡,有人曾經研究過相關的主題嗎?」 「我想想。」土方單手輕托著下巴,「除了銀八之外,大概就是他的老師,麥克魏森海,不過這個人已經過世了,且研究的內容應該都是很早期、甚至有錯的資料。」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4节 「這樣或許又行不通了。」 銀時抱著頭,氣餒地將自己塞回椅子裡。 「嚴格上來說,英弘證券的任務,我們還有三個禮拜的準備時間。」土方拍拍銀時,「能蒐集多少資料算多少,況且真選組也不只是我們兩個人。」 「你說得對,暫且就當作是做做相關議題的研究,得失心也比較低一點。」 銀時伸了個懶腰,起身走進了書庫。如果把心態調整成在土方家裡看書長知識,那麼現在這個環境確實是個啃書的好地方。銀時隨意在書架上掃著自己會有興趣的題目,但果然出身醫生世家的土方和自己在書本上的胃口不太一樣。姑且不論那些專業科目的書籍,土方的書有許多財經和科普書籍,這些是喜歡人文、藝術相關科目的銀時毫不感興趣的部分,兩人閱讀品味唯一有交集的部分是文學和哲學。 想著想著,一個不小心沒拿好手上的書,整疊厚厚的精裝書全數砸在銀時的腳上,伴隨著書本們悶悶沉沉的「砰動──」聲,銀時忍不住痛得大叫起來。 「怎麼了?」土方聞聲也到了書庫來。看到銀時那張慘白的臉,努力地憋笑並伸出一隻手,說道:「還站得起來嗎?」 銀時沒好氣地將掉落的書整理整理,不過看到土方笑了的模樣,似乎心情也沒那麼糟了。土方也幫著銀時蹲下來收拾。然而,他們似乎發現了本來不應該存在於這個空間的一本書。 「坂田元《數學哲思論》……我家什麼時候多出這本書的?」 土方疑惑地從書櫃倒數第二層中抽出這本書。 「沒標籤?那怎麼會放在這呢?」土方喃喃道,轉頭又對著銀時問:「你知道這本書嗎?」 可惜銀時早在聽到作者和書名時就出了神,沒聽見土方問話。那書的作者正是銀時的老爸,原先只是一本哲學課堂講義的彙編,後來在一位出版界好友的力邀下,正式出版成冊。印象中以前老家有十來本左右,而老爸也各送他們兄弟倆一人一本。雖然銀時本來對數學並不是很有興趣,但將數學議題與哲學問題結合討論的形式,讓銀時倍覺有趣,所以就在以前搬出家裡時也帶到了自己的新住處。 「土方,你看一下裡面有沒有什麼筆記一類的?」回過神來的銀時對土方說道。 「我看一下……」土方翻了幾回書,「沒有。而且這本還特別包了書套,應該是保護書到家了,不太會在書上做一些破壞性的筆記吧?」 銀時不置可否,開始檢查起附近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書。雖然看了好一陣,似乎不再有同類的書出現,不過,在剛剛抽出《數學哲思論》的位置缺口後面,隱隱約約看到了像紙張一樣的東西。他伸手把那東西搆出了一小疊紙,發現除了沾滿櫃子裡的灰塵以外,這疊紙看起來還白白新新的,不像是那種放了好幾年會些略泛黃的紙。 「英弘證券這一季的……內部文書?」銀時喃喃道,「有人會把這東西塞在這種地方嗎?」 「其他資料或許還說得過去,內部文書是連真選組都沒有得到的情報消息。」土方說道,「究竟這是誰放的?到底什麼目的?」 關於那本書,如果土方並不知道這本書的存在,而電腦裡也沒有建過檔,那麼就能確定這本書並不是土方或者土方父親的。加上土方親口證實真選組並沒有獲得內部文書的情報,所以也更不可能是來自調查廳的消息,更何況這裡是土方的私人住處,調查廳除非要惡意栽贓,否則做出這樣的事意義也不大。 「土方,你爸媽會常常回來這裡看你嗎?」銀時問道。 「偶爾,不過最後一次是上禮拜三。」土方說,「他們來都會事先通知我,好讓我整理一下環境。」 「那這個書庫最後一次整理是什麼時候?」銀時又問,「全部大整理的那種。」 「大前天,阿德曼任務出完之後,我就整理了這。」土方終於忍不住問了,「──銀時,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猜什麼?」 「……我只是在想,除了你之外,是不是有別人可能會進出這棟屋子。」銀時緩緩說道。 「不可能!」土方大聲說道,「除了爸媽、我和──」 「土方?」銀時輕輕托住土方的肩。 「不可能啊……」土方猛地搖頭,「怎麼可能他來過?」 「我糊塗了,土方。」銀時皺著眉頭,「到底什麼不可能?」 「……鑰匙。」土方顫著聲音說話,「我和銀八交往的第三年,我父母搬出了六本木這個家。那時,我曾經給過他這個家的鑰匙和大樓的門禁卡。」 ──然而,排除所有可能性,即便剩下的最後一個再不可思議,也只能是最終的答案 16。 「但在他失蹤的這七年間,大樓的門禁卡換了兩次,這個家的鑰匙也換過了。」 土方最後自己率先說出了這一切的謎題。 「坂田銀八……怎麼可能回來過這裡?」 作者有话要说:  (16)“the eotional qualities are antagonistic t” 亞瑟?柯南?道爾,《四個簽名》。 ☆、17 【17】 銀時這下相信,土方得知自己是銀八親弟弟那時的態度,絕對是冷靜的模樣。 現在的土方,思路完全是在迷宮裡橫衝直撞,不斷在死胡同裡兜圈,儼然已經失去沉著與理性──而這正是銀時擔心的狀況,但他知道這樣的症狀絕對只是輕微現象。銀時從土方家的冰箱溫了杯牛奶給土方,並試圖以合理的邏輯向土方解釋可能的狀況,尤其強調「這些內部文件不一定是銀八進來放的」。經過一整個晚上的折騰,好不容易讓土方穩定了情緒睡下了。 銀時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深深呼出一口氣,關上了土方睡覺的房門。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像個老媽子,尤其在長大成人以後,幾乎身邊一定會有一、兩個需要人照顧的朋友,於是自己就這麼習慣了成為如此的存在。銀時突然感到好奇,這樣脆弱的土方,究竟是怎麼撐過失去銀八的這些年頭呢? 手機上的指示燈閃爍著,銀時累到實在懶得理會。他倒在沙發上失神了好一會,赫然發現自己對擁有土方感情的銀八有那麼點忌妒,純粹是覺得銀八那傢伙實在太混蛋,根本配不上土方這樣的善良正直與純真,同時也為土方的癡情感到不值。愈是得不到的東西,愈讓人難以忘懷嗎?這樣或許就能解釋土方對銀八那份情感的執著了。 銀時想起小時候曾經跟哥哥兩個一時興起,一起照過一次鏡子。他們發現只要哥哥摘掉了眼鏡以後,兩個人就像相互複製了一樣,連自己都不一定認得誰是誰。於是,兩個人決定來個小小的惡作劇,由弟弟銀時戴上了哥哥銀八的眼鏡,看看有沒有人發現兩個人開的這個小玩笑。 出乎意料地,幾乎每個碰到的人都問了銀時「為什麼要玩哥哥的眼鏡?」那次讓兄弟倆相當驚訝,直至今日回想起來,銀時還是無法參透其中的緣由。問了家裡的大人,他們也只是笑笑說道:「即便你們長得很相像,但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呢。」 從那一刻起,銀時知道自己無法假扮哥哥,而銀八沒辦法偽裝成自己。雖然繼承自同一血脈,但認知到這樣的事實以後,兩個人的道路就像花園的岔路一樣,從此就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也因此當銀八從大學畢業以後,獲得進入橋田集團擔任研究助理時,銀時只是隨著銀八的興奮淡淡地開心著,也從來不關心銀八在研究方面的執著,是不是害了自己親哥哥走上一條萬劫不復的不歸路。銀時只知道,當他們所有人發現時,便為時已晚。 銀時永遠記得,車禍的那天帶走了不只是自己的母親,父親也因得知母親的死訊而突然心肌梗塞,同樣於當晚撒手人寰。活下來的只有兄弟倆,但等銀時醒來得知一切的消息時,銀八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自己也忘了「坂田銀八」這個人的存在,直到回老家的那次。 他很想知道銀八有沒有名為「罪惡感」的情緒?他想知道銀八是不是曾經為自己的不擇手段懺悔過?銀時與銀八如此相像,就像鏡子裡外兩面,但他們的關係也像隔著鏡子的玻璃,冷冷看著彼此或成長、或墮落,殘酷地成為最了解彼此的「陌生人」。尤其銀時知道自己關心身邊的人,真心找獾仃p心著;但也唯獨自己、或者銀八知道,銀時從沒把銀八當成身邊重要的人一樣關心著,反過來說,銀八也是同樣,即便他們熟透了彼此的思路。 被手機的指示燈閃煩了,銀時終於拿起了手機查看,是一組不認識的號碼在銀時忙碌之中,撥了通電話進來。多年前的銀時本來是沒有回覆不明來電的習慣,但在當建築師的那段期間,常常因為不認識客戶的電話而挨了客戶或老闆的罵,自此之後便心不甘情不願地養成了回電話的習慣,就算離開行業多年以後,也依舊保留著。 撥過去以後,「嘟──嘟──」的聲音過了許久,也不見有人接起電話。銀時準備要放棄時,電話接通了,迎接銀時的卻先是一陣沉默。 「喂?喂?有聽見嗎?」銀時不耐地說道,「是訊號不良嗎?快換個地點講電話吧。」 『坂田銀時嗎?』 沉默的那頭忽然傳出了聲音,帶有一種危險的氣息,是銀時明顯能感覺到的──那個瞬間,他忽然明白這個撥電話給他的人究竟是誰。 「是你嗎?」 預料之中,對方沒有回應這個問題。 「啊,可能不是,不好意思我認錯了。」銀時說道,「打擾到你的話,抱歉,我掛電話了。」 『真聰明。』對方回話道,『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我說出下一句話。』 「有什麼事嗎?」銀時說道,「你都還沒有自我介紹,也沒說你先前打這通電話是有什麼事。」 『自我介紹就先免了,你知道我是誰。』對方笑道,『目的是約你吃個飯、聊個天,順便談談近況。』 「我不覺得跟你有什麼好談的。」銀時說道,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是嗎?我們似乎很少見地持了相反意見。』對方又說,『我倒是很希望和你聊聊立川大學的美景。聽說你對我的論文相當感興趣,作為研究人員我樂意秉持著分享的精神,和你介紹夢境科學的最新發展,如何?』 銀時被這句話徹底惱火。正想開口罵人的同時,腦海裡閃過土方那張總是為銀八的事而泫然欲泣的臉龐。他因此把怒火吞了回去,卻怒極反笑。 「也對、也對,」銀時笑了笑,說道:「跟失蹤多年的幽靈來個面對面的心靈對談,我很有興趣。」 『地點我選、時間你決定吧。』 「一人一個很公平啊。」銀時又笑,「擇期不如撞日,就馬上見面吧,我迫不及待了呢。」 對方笑了,那笑聲幾乎要跟銀時自己的一模一樣。 『在十四家樓下的那間餐廳吧。』對方說道。 銀時這才發現外頭下起異常大雨。掛上電話以後,他沒有急著下樓赴約,而是先將土方家裡每一扇可能潑進雨水的窗戶關起來。土方已經睡得很沉,銀時並不希望窗外灌進的冷風讓土方無意間著涼。這個家的鑰匙就擺在客廳桌上,銀時取過鑰匙、披上一件外套、帶上傘和手機、再穿上鞋子,最後將大門反鎖好。 餐廳在大半夜還營業著的,在這個號稱不夜城的區域其實並不算少。銀時走進一間名為sdy’s的餐廳,搜尋著和自己相似的身影,很快就找到那毫不保留的張狂身影。 「你來了。」對方說道,「喝什麼?」 銀時面無表情地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 「tte,謝謝。」 於是,對方叫來服務生,叫了兩杯同樣的咖啡。 「很久沒有像這樣面對面和你聊天了,銀時。」對方輕聲笑道,「上次是幾年前?十年?」 「十二年前。」銀時答道。 服務生送上兩杯咖啡,對方很順手地就拿起糖包遞給了銀時,而銀時也沒有猶豫地接了下來,撒了一整包糖進自己的咖啡杯裡攪拌。 「這些小小的習慣,總讓人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你不這麼覺得嗎,銀時?」 「你說的過去,是指你差點害死全家的事?」銀時語氣平淡,「還是指你失蹤的這幾年,銀八?」 「是指我們一同解謎『亞特蘭提斯方程式』的那段童年,那個讓我們開始分岔的起點。」銀八笑道,「從此我們知道,我們對於未知懷抱著截然不同的態度。」 「是啊,你是那個毫不在乎他人、執著於知識追求的強者,」銀時回道,「而我只是你腳下千萬螻蟻的其中之一。」 「我卻覺得我們本質是同性相斥。」銀八又說,「我們是相反類型的極端,這是你從以前就討厭我的原因。」 「你別忘了,我是因為你曾經做過的那些事而討厭你的,銀八。」銀時看向自己的哥哥,語氣淡得像是談論天氣一樣,「我討厭你對人毫不在乎。」 「毫不在乎?這個誤會可大了。」銀八笑道,「我踏進夢境科學這個領域,打從一開始就是因為對人的潛意識抱持極大的興趣。」 「你利用了身邊所有的人,不是嗎?」 「什麼是『利用』?」銀八說道,「人與人之間相處,本來就是一系列的價值選擇與交換。若你稱這樣的社交方式為『利用』──那麼是的,我確實利用了我身邊的所有人。但這樣一來所有人,包括你在內,也難逃『利用他人』的指責。」 「這麼說來,你不後悔你做過的事了?」銀時冷冷回道。 「如果你認為我現在向你懺悔,能挽回什麼,或許我們就不用進行這麼累人的對話了。」銀八將身體往椅背靠去,接著說道:「你記得車禍那時的多少事?」 「那種事情我不願意回想,銀八。」銀時眼神兇惡了起來,「我還沒冷血到那種程度。」 「是嗎?那就由我當那個冷血的人吧。」 銀八的表情泛起了微妙而扭曲的笑容。銀時注意到了,雖然對銀八的憤怒依舊,卻感覺到內心的一絲疑惑。 「告訴你一個事實吧。」銀八說道,「如果要我重新選擇,那種車禍我依舊會要他發生,而且我感覺不到這其中會有什麼罪惡,因為那不是我的『良知』。」 真實而□□的坦白,令銀時險些難以招架。他無法想像有這麼個人毫不愧咎自己曾經犯下的錯,也毫不保留地坦樟诉個事實,但他更意外銀八要說的,似乎並不僅止於此。 「看看你,從知道、憤怒,最後回歸平靜,你花了多久時間,銀時?」銀八說道,「你真的相信有人心理素質強大,可以在短時間內承受所有的事,而能開始冷靜思考下一步嗎?」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只是在說你從來就不肯承認的事。」銀八撐著下巴說道,「我們本質相去無幾,只是我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而已。」 「你見我的目的,難道只是要說這些嗎?」銀時忿忿地瞪著銀八。 「你說呢?我親弟弟連一點要跟哥哥聊天的意思都沒有,我又該說那些話撐撐場子呢?」銀八笑道,「還是銀時你自己來開個話題?不聊聊你怎麼進到真選組嗎?」 銀時無暇去想銀八究竟是怎麼知道自己進了真選組,甚至還可能知道自己認識土方。想反擊的渴望不斷從喉間湧現,力道逐漸在增強。 「……土方,你對深愛著你的土方又是怎麼想呢?」 銀八那沒一絲正經的笑容瞬間僵在原地,像被狠狠敲了記悶槌。以銀八那種事事推敲的性格,不可能在知道自己也認識土方的情況下,卻沒想過接到這個問題的機率。那又為什麼銀八的驚訝之情,是如此顯而易見? 銀時內心的疑惑沒得到解答。因為不過沒多久,銀八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笑了笑。 「原來我們看上了同樣的東西。」 銀時聞言,錯愕地抬起頭,對上銀八那副眼鏡後面,更加戲謔、嘲諷的眼神。 「明天,你就盡力護著電視別讓十四嘗試打開新聞頻道,如何?」銀八笑道,「還是你覺得看著十四欣賞我睽違七年的復出記者會,會開心得痛哭流涕,讓你感覺忌妒不已呢?」 「坂田銀八,你這個混蛋──!」 「冷靜點,別拍桌子。」銀八說道,「小心壓壞了我給你的一點小禮物。」 銀八手中那只黑色皮套裡,裝著的是一個行動硬碟。 「這是夢境科學技術目前在橋田的進展,對真選組來說可是至寶。」銀八慢條斯理道,「從安眠藥物的改變,到夢境分享的最新發展,全部都在裡面。」 「你這次又想耍什麼把戲!」銀時怒罵,「要真選組靠著你的施捨,去尋找關於『你是不折不扣的混蛋』這個真相嗎?」 「你可以不用擔心我在陷害你,或者陷害十四以及真選組。但拿它走有個前提。」銀八盯著銀時,「未來會有一次,你不得拒絕我對你提出任何的要求。」 「你憑什麼要求我不得拒絕?」銀時說道。 「這是利益條件交換,銀時,不滿意就各自散場。」銀八回道,「但我必須說這對你、或者對土方而言都很划算的計畫。」 「原來我和土方對你而言,都只代表著利益嗎?」 「別清高了,銀時。」銀八冷冷說道,「沒有利益交換無法構成整個社會。」 銀時狠狠咬著牙收下那只黑色皮套,動作相當緩慢。銀八沒有催促,平靜地對眼前銀時的恨意視若無睹。 「還有,別想著最後有機會反悔,銀時。」銀八離開前這麼說著,「希望你還能理解我不但是個夠冷血,還是個夠殘酷的科學家。」 【?】 接送的車輛停在離餐廳三十公尺外的地方,我撐起傘走了過去。 「老闆,還順利嗎?」 「還行。」我說,「月詠,抱歉這麼晚還要你載我再去一個地方。」 「領薪水就辦事。」月詠打了方向燈,接著說道:「說吧,去哪?」 「回我早稻田的老家。」我說,「再讓我想一想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遵命。」 我用力咳了幾聲,引來月詠的關心。我告訴她剛才外頭風有點涼,喝點溫水,晚點就沒事了。順便趁著她注意路上交通狀況時抽了張衛生紙,悄悄抹去手掌心艷紅色的血跡。 ☆、18 【18】 銀時在土方家又待了一晚,但隔天趁著土方還沒醒來前,早早就留了字條離去。搭上地鐵後,一站又越過一站,不知不覺坐到線路的尾站,最後又轉換到另一條線路上,十足像是流浪一樣地,穿梭在地鐵的人山人海。 仔細回想一下啊,銀時。他對自己說。你是不是還漏掉什麼重要的線索? 失蹤了這麼多年,選擇在這一年出現的銀八,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如果銀八與他見面,單純只是將那行動硬碟將給他,無法說明背後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啊。到最後自己還是不明白那男人的想法,雖然銀八說得對,他們確實相像,但銀八摸透自己的思路,而自己始終看不穿銀八這點來說,顯示銀時還是略遜一籌。 對銀時來說,這沒什麼好不甘心,因為那本來也就不是他的路。一如多年以前在爸爸雙眼見證下的兄弟競賽,比起獲得最後的勝利,他更渴望看見競爭的過程中,那種純粹而認真的「美」。 「看路啊,大叔!」 銀時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恍神中不小心撞倒了一個金髮的男孩子。一旁帶著怒意斥責銀時的另一個男孩,這會滿帶緊張地趕快扶起被撞得頭昏眼花的小傢伙。 「哥哥,沒事吧?」 「沒事、沒事。」被撞倒在地的金髮男孩揉揉另一個男孩的頭髮,「小金也真是,不要隨便對人那麼兇啦。」 「不,是我不好撞到你,你弟弟才會生氣的吧?」銀時滿懷歉意地說道,「抱歉,頭還暈嗎?」 「我是真的沒事啦,大叔。」男孩笑道,「啊,我的眼鏡!」 「笨哥哥,在這裡啦!」 沒多久,孩子的父母出現了。貌似是這兩個小傢伙在人潮洶湧的地鐵裡自己胡亂走,結果讓父母焦急地找不到人。也還好銀時不小心撞到了小傢伙們中的哥哥待在原地好一陣,父母也有機會就這樣找到兩個小傢伙。銀時向那家人揮揮手,勉勉強強撐起一點不算糟的笑容。 「走路不看路的大叔再見!」 那個對人有點兇的小傢伙,被爸爸敲了一記腦袋,最後消失在茫茫人海裡。看著那小傢伙多麼護著自己哥哥,就不禁反問自己一句:那你呢?你對銀八又是怎麼看的? 銀時掏出震個不停的手機,是土方來電。 『你回去了嗎?』土方問。聲音聽起來像剛睡醒,銀時看看手錶,時間是早上八點半。 「還沒。今天日子特殊一點,待會我要去買點花跟水果什麼的,到我爸媽那邊去上點香。」銀時說道,「剛起床嗎?」 『……對,看到你留的字條,我就先打來了。』土方說道,『昨天謝謝你,我現在冷靜多了。』 「是嗎?那就好。」銀時聽著電話,輕輕閉上眼,「我這邊可是為了照顧你折騰了好一陣,而且今天還早早出門喔。如果還聽不到你這樣說,真可以叫我現在自己撞牆壁去了。」 電話那頭土方笑得有點不自然,聽起來是憋著笑的。 『別說得好像你是我老媽還是我什麼人似的,快去買你的花。』土方笑道,『如果因為今天沒好好休息到,結果明天曠工,我可是會毫不留情踹翻你家大門的喔。』 「你還真知道我本來打算這麼做啊?」銀時回頭開了土方玩笑道,「啊,是說你也不曉得我住哪裡,這麼一來我還是可以堂堂正正翹班,對吧?」 『坂田銀時。』 「嘛嘛,開你玩笑的別當真。」銀時說道,「倒是你今天也好好休息,別太鑽牛角尖啊。」 『結果到頭來,變成你是我老媽嗎?』 「我才不要當別人老媽啊,美乃滋控。」銀時說道,「對了。雖然本來沒這打算,但如果你真的太無聊會亂想的話,要不陪我去走走?」 土方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我知道哪裡有便宜好吃的水果店,』土方說道,『你在哪個站?我看看你要去哪等比較好。』 「你就不能告訴我,『我很無聊、我想跟你出去走走』嗎?」 『啊,不然我也知道哪裡有間不錯、賣花的黑店喔,銀時。』 滑個手機,等待時間很快就過去,而土方至多也才花二十分鐘就與銀時會合。 平日嚴謹的傢伙意外私下的日常服裝也有不同風味嗎?銀時不禁想道。土方的襯衫比水藍色還要深一點,紮進亞灰色、偏緊身的西裝褲裡,腰際扣上一條低調的灰白色皮帶,再套上一件剪裁休閒的深藍色西裝外套。最後,搭上淡淡藍灰色的圍巾,以及米色中綴飾一點棕色的牛津鞋。 「……好看。」銀時喃喃說道。 「是嗎?還真是謝謝你。」土方淡淡地瞄了銀時一眼,「其實你也不差啊,帥哥。」 土方的手肘還故意撞一下銀時的背。對於土方這樣些許幼稚的行徑,銀時感到意外又無奈。 他們花了點時間拜訪了兩間不同的花店與水果店,基本上因為都是土方的舊識且對土方的印象良好,所以銀時順理成章地以優惠的價格達成了任務,也剛好順路就去了銀時父母的安眠之處。 愈是接近目的地,本來還說點話的銀時,漸漸變得沉默異常。土方即便不清楚銀時的心事,但這樣的場合下他多少讀得出那一點、一點加重的壓力加諸在銀時散發的氣場上,雖然銀時從頭到尾都還是保持一個很紳士的微笑。土方知道自己是個陪伴的角色而不便打擾銀時,安安靜靜的兩人在地鐵與公車上也只是生活裡一個普通的風景。 或許是嚮往這樣的平凡太久,土方無法克制地回想著過去這幾年,那些堪稱渾渾噩噩的日子。銀八給過的那些曾經,早就在土方身上留下難以抹滅的記憶。只有自己記得那些遊玩的照片每一次靦腆又開心的快門;只有自己記得每次意見相衝突時,那種恨不得互相撕裂的大吵;只有自己記得在受傷無助的時刻,那種單純只是拍背、擁抱,或者親吻額頭的安慰,能帶來多麼大的力量。以至於在失去的時候,那種從身到心的失重感,就好像有人剜去了心頭最重要的那部分,頭重腳輕,路也走不穩。 時間真能治癒一切嗎?土方希望是的,所以花了七年時間嘗試讓自己復原與淡忘。唯有這時土方特別恨自己固執的性格,除了對世事的怨恨更加深刻,每分每秒,他都不曾感受到自己對銀八的感情減損一分一毫。那麼就拚命工作,忙到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也就沒有時間想念其他人。 但是,銀時的出現,讓土方多年的努力化為泡影。 或許第一次見面時的感受還不強烈,但隨著工作時間的拉長,甚至工作外的私交愈趨密切。銀時的存在時時都提醒著土方矛盾的兩件事:銀時因外貌的相似,作為他心中銀八的「替代」;以及銀時與銀八兩人明顯地有多麼不同。銀八作為戀人,仍讓土方經常感覺自己只是學生一樣被教導、被照顧,那抹銀色彷彿是世間最遠的距離,而自己只是其中一個觸摸到其邊緣的人罷了。 然而,銀時不同。 相較起銀八善於成為眾人焦點,同時保持著至高無上的孤獨,銀時慣性進入到人群中,成為他人的「同伴」,彷彿只要有他在,所有再蠢、再傻、再逗的好玩事都能夠發生。或許他是個脾氣有點暴躁、時不時有點孩子氣、像小鬼一樣的傢伙,卻總能不著痕跡地發揮著歡樂情緒的渲染力,傻傻地,就這麼讓人跟著一起笑了。有時也會不禁懷疑起銀時的智商與能力,但平時懶散、經常扯人後腿的他,又每次在最關鍵的時刻,準確地釐清了當下事件的前後脈絡,或者退一步,也能給出最關鍵的破案線索。 看著這樣平凡中默默閃著光亮的銀時,土方還偶爾發現,銀時會不經意在人群中斂下自己的光芒,融入人群中,並帶著人群歡笑、引導人群遠離悲傷。人群也對其加以回饋,像是神樂就會在銀時難過時為他加油打氣,總悟竟然也少見地想辦法幫忙把笑容,重新裝回這男人的臉上。 土方無法否認自己偶爾也會被這道快樂的魔法給吸引,情緒甚至也隨之起舞。漸漸地,他能感覺銀時的那抹銀色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無所不在卻不曾讓人感到不適,也很容易讓人產生慣性地依賴。 也或許早在不知不覺間貪戀起銀時給的溫暖啊,土方心想,眼神很自然地看向盯著窗外移動風景的銀時。感覺到了土方的目光,銀時也回頭看著土方,把頭輕輕歪了個角度。 「怎麼了,土方?」 「沒事。」土方說道,「還有幾站會到?」 「差不多再三站。」 「還真遠啊。」 「這樣比較清幽,不是嗎?」 下了站,銀時伸了個大懶腰,逐開了笑容。土方有些驚訝。 「剛剛在車上也沒見你這麼身心舒暢的。」土方說道。 「你沒看那個司機眼神兇巴巴的,好像要把所有說話的乘客拖出去扁一頓一樣。」銀時說道,「再說,天氣很好不是嗎?既然是出來散心的,就該有點散心的樣子,不是?」 「……我以為你是來上香的。」 「日子差不多了也剛好有點空,就順便了啦。」 「倒是不怕被罵成不肖子啊你?」 「啊,他們生前就罵過了,所以我根本不怕。」銀時笑著說,還衝著土方扮了個鬼臉。 不過,即使銀時這麼說,祭拜時那張微微有些落寞的神情也騙不了人。土方猜想,銀時肯定是深深愛著這兩位去世的家人,才不願在他們面前表現出愁眉苦臉的模樣。看著銀時緊抿著嘴唇,跪在墓前過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起身,土方輕輕拍了銀時的肩膀,提醒銀時他已經在墓前跪了整整有十五分鐘之久。 「啊,我竟然忘了!」銀時起身後,突然用力拍了頭,說道:「我忘了今天還得買本jup!土方,得找找附近有沒有便利商店!」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看jup,都沒有要畢業的意思嗎?」 「什麼畢業?我跟我老爸都沒有要畢業的意思喔?」銀時笑道,「起碼在尾田榮一郎跟岸本齊史結束連載之前,我們都誓死要追到底啊。」 「原來你爸也是jup控?」土方驚訝道。 「我最早是我爸推我看當時連載中、高橋和希的神作,才開始看jup的。」銀時說道,「他還說『不看這部,別告訴我你還有童年!』」 「我不知道你爸原來這麼瘋漫畫。」 「八成是因為銀八不常看吧?」銀時大笑道,「因為《銀他媽》都不結束連載,都降低了jup的素質啦!」 「你怎麼會知道他是什麼原因不看jup的?」 「我當然不知道啊,土方。」銀時又大笑,「不過那部真的是夠了,完全不懂笑點,也不熱血啊。」 「是嗎?你真的以為你辦公室電腦螢幕上的圖片,上面大大打著『銀他媽』幾個字,我還沒有看到喔?」 「這你就不懂了,土方。」銀時說道,「那是拿來射飛鏢用的。」 「敢把真選組的公物拿來當成標靶射,我就把你黏在調查廳的射擊練習場當槍靶來射,很公平吧?」 「副長對不起,我錯了。」 最後,在銀時的堅持下,從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本jup之後,擺在了銀時父親的墓前。銀時又合掌祈读艘魂嚒? 「走吧,土方。」銀時說道,「我肚子有點餓了,去找個地方解決午餐吧。」 兩人選擇了間蕎麥麵店吃午餐,銀時又恢復了那個愛說話的模樣,彷彿心頭輕鬆很多。看這情況,土方就放心多了,偶爾也能回擊銀時一兩句該被吐槽的地方。飯後,又在附近散步聊天,相當愜意。 「銀時,我問個問題你別介意。」土方說道,「如果我們找到了關於銀八的真相以後,你要做什麼?」 銀時突然被問茫了,腦海裡閃過前一晚銀八那語帶戲謔的口氣,眼神染上一絲陰影,卻馬上又恢復了正常。 「應該……會離開真選組,回到我愉快的建築師人生吧?」銀時湝笑道,「找真相啊、追查啊,過程雖然很有趣,但該怎麼說呢……總覺得那不是我追求的人生。」 「追求的人生?」 「我很小的時候就夢想有一天能跟喜歡的人,一起打造屬於自己的地方,才會一開始想成為建築師。」銀時說道,「後來唸完四年以後,去念法律系完全就是為了去『聽故事』,故事聽了有興趣,就到國外去念心理學,想知道人類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真是有錢又有閒啊。」土方說道,「這麼隨心所欲,沒人反對過你嗎?」 「沒啊,我是靠獎學金念書的。」銀時說道,「那你呢,土方?等真相出來之後,你想做什麼呢?」 嚴格說來,土方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可能性。 「或許會去旅行吧?」土方說道,「我確實為了銀八的真相疲於奔命許久,無論他是死、是活,或許我根本還沒有做好見到他的心理準備……也說不定?」 風一陣陣地吹,輕輕翻亂了兩人的頭髮。走著聊著,也不知不覺夕陽西斜了,踏著狹窄小路的步伐很輕。銀時突然又拍了頭,懊惱了起來。 「天,我竟然又忘記要帶相機!」 「怎麼,你也有玩攝影?」土方問道。 「不算是有玩,應該說被逼著做的。」銀時說道,「以前事務所裡有個奇怪的大姊,超級喜歡夕陽景色。從我知道這件事的那天起,她就逼我每次出遠門的時候一定要拍這樣的圖給她,否則就會在工作上刁難我,直到我哭為止。」 銀時在提這件事的時候,面帶著笑容。 「所以我後來都養成了這樣的習慣,甚至在我辭職以後還都有跟這位大姊保持聯絡,只是寄照片給她一點交代這樣。」 「後來呢?你還有跟她連絡嗎?」土方問道。 「沒。後來她也離開事務所,但據說因為遇人不淑,罹患重度憂鬱症自殺身亡了。」銀時說道,「但我還是會拍下那些照片,不過就自己留念了。」 土方沉默一陣沒有接話。 「沒事的,反正也可以用手機拍啦,不會太糟。」銀時出聲,想要抑止沉默擴散。 「快拍吧,不然太陽下山之後,今天就沒機會了。」土方說道,「……而且用手機,比較方便傳……給我。」 最後的兩個字雖然小聲,銀時卻聽得很清楚。 「土方,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你喜歡夕陽啊?」銀時搔搔頭。 「才不是啊,我是喜歡攝影!」土方說道,帶有些許辯解意味,「我只是想說你應該算是很有經驗的攝影師,可以給我當個參考而已。」 「這樣啊,不過你別太期待喔。」銀時又搔搔頭,「手機的作品嘛,你知道的。」 銀時手機發出那聲輕巧的「喀擦」聲,銀時看了看滿意了,先遞給土方瞧瞧。 「你怎麼大部分拍的不是夕陽,而是我們的影子啊?」土方疑惑道。 「因為夕陽的美,總是來自於那當下人所發生的故事,不是嗎?」銀時說道。 土方愣了許久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今天最悲傷的不該是他,卻不禁悲從中來,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但在這真正發生之前,銀時率先輕吻了土方的額頭,展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什麼啊,用你這種讚美我作品的方式,我可承受不起啊。」銀時說道,「小心別在公車跟地鐵上,因為紅了眼而被人說三道四喔?」 「不用你管啊,我才沒那麼蠢。」土方回擊道。 「可是我這位傲嬌的朋友,不是剛剛要哭要哭的嗎?」銀時笑道,「快啦我們都該回家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20 【20】 銀時沒有想太多,叫了輛計程車便把土方一起拉回家。銀時拿了台吹風機給土方,自己則先拿了條毛巾隨便擦拭一番後,便直接蓋在頭頂上,打開了電腦。 「銀時,謝謝你的吹風機。」 見銀時似乎沒什麼反應,只是從包包裡取出一只黑色的行動硬碟,插進了電腦。 「這是什麼?」土方問道。 「先別說話,我等等再跟你解釋。」銀時說道,「讓我確定裡面的資料沒有暗藏玄機。」 雖然滿腹疑惑,土方還是拉了張椅子在銀時旁邊坐了下來。一個一個的檔案文件開了又關,銀時似乎都只是快速瞥過幾眼,沒有認真在看的意思。 「真沒有騙我。」銀時喃喃說著。 「究竟是怎麼回事,銀時?」土方說道,「誰騙你什麼?」 「星期六晚上在你家樓下那家sdy’s,我和銀八碰了面。」銀時的眼睛緊盯著螢幕,「我和他十年沒見了吧?但他把這份號稱是機密資料的內容,直接交到我手裡。」 「你從沒跟我提起,從星期日到現在。」土方瞪大了眼睛。 「對,我知道。」 所以才會表現得這麼心虛啊,銀時心想。不過銀時接著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之所以不想在辦公室裡開啟檔案,正是因為不曉得這裡面是不是有詐,在自己的電腦上我比較方便監控。」銀時說道,「確定應該是沒有任何病毒之後,就可以來解碼內容了。」 「解碼?」 「銀八以前最麻煩的地方就是永遠不照字面意思講話,只有面對那種真的理解力差到不行的人,他才會耐住性子地有話直說。」銀時說道,「但對他來說,與其花時間交流溝通,不如把這些笨蛋隔絕在外,讓別人不敢靠近他,才能專心做自己的事。」 土方感到相當吃驚,彷彿自己認識的坂田銀八,與銀時認識的並非同一人。 「不過也正因為這種思考方式沒幾個人能懂,所以銀八偶爾會把機密藏在最顯眼的地方,讓懂門道的人自己去挖掘,而且他似乎相當喜歡這樣。」銀時說道,「像這份應該是從腦科學研究中心取走的一份論文,土方你應該看過?」 「有印象,但我不太明白他並沒有一開始把這些論文拿走,甚至有些腦科學中心的資料是這一年來才遭到破壞,目的究竟是什麼?」土方問道。 銀時聳聳肩。 「我也很難猜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能先從破解他的話中話,來推敲是不是還有其他弦外之音。」銀時說道,「雖然他也經常故意說出直白的話,來戲弄那些認為他一定會用複雜邏輯思考的人。」 「這樣他說的話還有標準的解答可言嗎?」土方說道。 「機率。」銀時頓了頓,「對付他只有一種方式。就是盡可能想到所有可能性,盡可能想出所有可能性的解決方式以及後續發展,同時預測每一個可能性發生的機率,並像賭博一樣地採取其中一個行動方案。」 「這幾乎等於亂槍打鳥了啊!」 「對,就是這個比喻。」銀時苦笑道,「但事前的分析能有效提高命中機率就是。」 土方顯得有些挫敗。 「這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俯視人間、傲睨萬物的樂趣嗎?」 「或許?但我也只是人,對那樣的樂趣並不了解。」銀時說道,「銀八從很久以前開始,做的每一件事都像在尋找什麼答案,即便傷害身邊很多愛他的親人、朋友,他都不在乎。」 銀時笑笑指指自己。 「但你知道嗎?」銀時說道,「讓銀八真正沉迷的不是什麼答案,而是他走入的那座迷宮本身。」 土方一時還沒能抓住銀時的意思。 「他愛的不是答案,而是謎語。他想要的不是解惑,而是持續不斷的困惑。」銀時又笑了,「這是他為什麼走入夢境研究吧?那裡有一座能真正困住他的迷宮。」 銀時這麼說的瞬間,土方竟覺得這兩人有著可怕的相似之處,尤其是那毫不滿足於現狀的眼神。 之後的沉默其實並沒有伴隨太多尷尬。銀時進到電腦資料裡頭跑過一頁又一頁,不時會請土方協助記下一些重要的資訊。有時是一組簡單的數學咚恪15袝r是一句摘錄自文學讀本的句子、有時是一則簡單的物理定律……乍看沒有任何規律,但銀時只管叫土方把這些一一記下來。 「等等銀時,我抓到規律了。」土方制止銀時繼續往下翻資料,「你看看這些抄下來的東西。」 銀時狐疑地看了眼土方,便往土方手指的方向一瞧。每一排橫著看皆各自獨立成句,但當土方拿起藍筆圈起每一排字的字首時,銀時很快就發現這一連串是所謂的「藏頭」句。 「不會吧?真有這麼簡單?」銀時托著下巴驚異道,「銀八要說的竟然這麼輕易解謎?」 「或許他拿給你是預設由你解謎,會了解他那種複雜的思路,所以刻意簡單讓你忽略這樣的細節?」土方說道,雖然他並不是那麼確信,「你認為他猜到由我解謎的機率有多少?」 「五五波。他知道我現在人是真選組的,更不可能不知道你是我上司。」銀時說道,「但他知道我有可能會將資料隱匿不報,獨自解開他的謎語。」 「那麼就有可能是這樣東西包含多重訊息,既是要給你的,也有要給我的。」土方說道,「可能性之一,對吧?」 「但這麼一來這個可能性就包含太多了,土方,我們處理不完。」銀時略顯暴躁地說道,「況且這句藏頭句的對象,我們沒能搞清楚是針對著誰,或許根本不是我們倆其中之一。」 土方思索一陣。 「雖然我知道這樣挺沒有真憑實據,但直覺告訴我,銀八在偷渡一些橋田的資訊出來。」土方說道,「從私下約你見面,也不願意見我這狀況看來,他應該有刻意避開真選組的重要人物,但嘗試跟真選組進行接觸。」 銀時被土方的想法嚇了很大一跳,像是被投了石子的止水,內心激起了漣漪。 「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土方?」銀時皺眉道,「你真的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不,我會這樣想正是因為不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也並不完全了解他,不是嗎?」土方解釋道,「但我們都知道他會找上你、給你這些資料是多麼不尋常的事。無論是誘導真選組、洩橋田集團的密,都有其他更保證成功的管道,不是嗎?」 土方感覺到銀時逐漸不穩的情緒起伏,但卻愈來愈疑惑。雖然不是沒見過銀時發起脾氣,但土方慢慢發現能造成銀時脾氣不穩的原因,跟亂數一樣隨機。有時情緒的調適快到讓人摸不著頭緒,有時卻因為一點小事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土方知道銀八是那個總是讓銀時暴躁起來的開關,但有時提起銀八,銀時的眼神卻透露出那種獵犬一般的執著、旁觀者一般的冷靜,沒有軌跡可循。銀時的情緒彷彿是握在他自己手裡的玩具,如何開啟、如何控制,都有一條精準的測量,在銀時無意識的狀況下咦髦i踔粒灰徽粑y時馬上就可以調整自己進入另一個狀態。 即便土方已經對銀八的性格感到不可思議,銀時彷彿又是另一個層次的「弔詭」,說不上為什麼。 「抱歉,我剛才有點受情緒影響了。」銀時說道,「你說得對。重點不在於他為什麼這麼做,而是那些不尋常的現象是怎麼來的。」 土方悄悄捏了自己的手背,提醒自己該專注幫忙想些東西。 「是不是應該也要把真選組遭到裁撤這件事一併考慮進去?」土方說道,「即便高層沒有說什麼,但我猜即便不是因為銀八,也很可能是橋田集團知道真選組在調查自己,才會封鎖真選組能使用夢境技術的機會。」 「土方,高層有提起任何真選組被封鎖的原因嗎?」 「沒有,他們只是列出數據。但真選組調查的項目本來就很難有量化的業績,畢竟我們是負責挖線索的。」土方說道,「只不過我有耳聞橋田內部主動接觸調查廳長官的事,不出幾天我和近藤就被叫去開會,宣布了裁撤的事。」 「廳長是個正派的人嗎?」銀時問道。 「誰知道呢?但我知道他一向是支持真選組的行動。」土方說道,「所以我還不能理解他裁撤真選組的原因。為什麼這麼問?」 銀時湝地笑了,像是突然間什麼了然於心的感覺。 「老實說,我認為能賭賭看,真選組團隊繼續調查的可能性。」 「銀時,我確實強烈希望追求真相到底。」土方說道,「但由真選組整個團隊……」 「撤下真選組是因為我們使用的夢境科學技術是橋田集團的眼中釘,如果橋田是拿這個來施壓就好說話了。」銀時說道,「如果真照你說廳長支持真選組的活動,很可能廳長會反過來需要外部力量來進行調查,才不會綁手綁腳。」 「意思是?」 「問你最後一件事。」銀時說道,「真選組是『全員』裁撤嗎?」 銀時一邊拔下行動硬碟的插頭。 「其實廳長把近藤、妙姊跟山崎調到調查部門去,所以嚴格來說裁撤的是副長職以下的所有人。」 「除此之外,被撤的都是直接參與夢境調查的人員吧?」 「你這麼一說倒是。」土方思索一陣,突然驚叫道:「難不成──?」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5节 「對,真選組獨立成外部團隊,不受調查廳管束,把這個案件完成,規避橋田的壓力。」銀時說道,「應該就這麼簡單。」 「難道橋田集團不會發現?」土方皺眉問道。 「如果這是橋田集團內有人想出的辦法,那可就不一定了。」 「橋田集團?」土方更疑惑了,「你認為橋田出現內奸嗎?」 「是不是內奸我不確定,但能肯定的是橋田集團原先根本對真選組是一點都不放在眼裡的,畢竟他們握有夢境科學技術,真選組也頂多是學了皮毛。」銀時解釋道,「然而,卻有人建議橋田高層重視調查廳的搜查行動,甚至斬草除根要將真選組排除在調查廳外,讓潛意識沒有辦法被搜出線索。」 「所以你認為他們有可能忽略真選組脫離調查的可能性?」土方問道。 「這我沒辦法斷定,但確實有這樣一個漏洞。」銀時說道,「對你、我或真選組而言,這都是突破,不是嗎?」 土方看著銀時開始把玩手上的行動硬碟,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銀時,你說的這個漏洞,能讓真選組成功繼續調查的機率有多高?」 「八成,我想。」 銀時扁平的行動硬碟翻了面,懷疑自己怎麼不曾發現有這麼一首歌的歌詞刻在上頭。 「九成九,」銀時改口,「這,應該才是銀八要告訴我們的東西。」 【?】 「老闆?」 月詠輕拍著我的肩膀,我取下了耳機。方才的音樂聲遮去了月詠喊我的聲音,而我聽著音樂又差點睡了過去,忘記自己還不適合做夢。她向我報告了一點芝麻蒜皮的小事後,便逕自離去。 最近咳得愈來愈厲害,連橋田集團的大少爺都忍不住關心我是不是該去看個醫生,都被我一口回絕了。我說這是感冒症狀,我一向體力不好經常著涼,也已經習慣了。況且,還有些實驗耽擱不得,或者說我情緒上是迫不及待的。 那種迫不及待幾乎要吞噬了我。 「早點休息啊。」 每個人都這樣告訴我,即便他們知道,我從來不會理會這樣無痛無癢的忠告。 模模糊糊中我記得一張冷淡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那張臉特別好看,或者我特別愛看。我記得當初錄用月詠的時候,也是因為她在某些時候意外神似那張冷淡的臉。我知道那張臉的主人,曾經是我的戀人,但感覺並不怎麼真實。 我撇開那些胡思亂想,現在只想單純享受著耳機裡「砰──砰──砰──」的重金屬音樂,好在下一首李斯特的《孤獨時受神祝福》17 出現以前,仔仔細細聽這幾句,直到能將意思刻進骨裡為止。 du 你。 du hast 你要。(你恨。) du hast ich 你要我。(你恨我。) du hast ich gefragt 你要我說。 du hast ich gefragt 你要我說。 du hast ich gefragt, und iicht gesagt 18 你要我說,但我最終什麼也沒說。 作者有话要说:  (17)這首是浪漫派作曲家李斯特第三宗教詩曲,原長度在1719分鐘左右,是一首頗須耐心聆賞的鋼琴曲。李斯特一生因其炫技性的鋼琴曲而流傳於後世,直到後世也沒能真正受到大眾的青睞。 (18)歌詞出自德國工業金屬樂團raste的著名曲目du hast。由於主唱提姆在唱hast(意思:有)這個字時,讓人感覺像是聽到了hasst(意思:恨),加上歌詞中玩味了德文的結婚誓詞,因此有人認為這首歌極具諷刺意義。 ☆、21 【21】 調查廳只留了一個星期給真選組全體進行整理收拾,之後那間辦公室就該淨空,也沒有組員能再踏入他們曾經努力賣命過的地方。 看著熙來攘往的人潮,心情複雜不已。雖然銀時告訴土方確實有調查下去的可能,但具體怎麼突破現有的困境,其實他心裡沒有個底。銀時按了電梯,一邊恨自己腦子不靈光,連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沒有,一邊思考著如果是坂田銀八應該會怎麼做,卻發現自己只是徒增煩惱與沮喪。畢竟,他永遠不會是那個人,今天不是、往後也絕對不是。 不過到頭來,夢境科學到底是什麼?銀時反問自己。夢境科學的誕生,是要解決什麼樣的問題?這時他發現,很多事情的定義都模糊得要命。 他猜想最開始是一群心理學家或者腦科學家對潛意識的好奇而做了許許多多的研究,積極一點的科學家甚至想透過解開這樣的謎題,改變一些人類既有的行為模式。出發點也許是良善的,但產出的結果卻不一定是。就像是1769年,在英國人瓦特改良了蒸汽機以後,原先預期的只是生產效率提升,卻沒想到這從此改變了人類各個層面的生活,同時為環境帶來嚴重破壞,更摧毀了許多地方自給自足的生活模式,產生嚴重的社會問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不論是廣泛地討論科學,或者單純狹隘地只提「夢境科學」,也都是如此,這或許是改變的一種「雙面刃」特性。 假設真如佛洛伊德所言,「夢是通往潛意識的康莊大道」,那麼顯然夢境科學想解決的,也正是深藏在潛意識裡的問題。然而,銀時並不了解銀八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研究潛意識與夢境,一次又一次的思辨中,他對自己那哥哥的情感愈趨複雜,尤其當他發現夢境科學的推廣漸漸影響了一般大眾的那瞬間。 有一回他經過一個大型的動態廣告看板,上頭播報著關於科學新知的節目。銀時駐足看了有十分鐘,其實在場也有很多人和他同樣,對節目上夢境科學於生活中的應用感到好奇,甚至他相信,確實有人會在看到那個節目之後試用那些與夢境科學相關的產品,喜歡產品的使用者也會向朋友推廣。屆時,夢境科學就會像漣漪一樣擴散出去,影響幾乎每一個現代人的生活。 銀時這才想起來,銀八曾在七年前發表關於夢境科學弊端的演講,在當時簡直是破除「橋田巫術」的一場精彩講堂,痛搗橋田過分信賴的夢境科學,說明這其中有什麼不完備之處。又有誰知道七年後,橋田藉著科學發展科技,像嬰兒牙牙學語一般地在市場試水溫,最後還展示了企圖心,主動接觸了當年破壞自己集團威信的坂田銀八,由其所率領的立川腦科學研究中心提供知識與研究上的協助。當年的槍案之謎,彷彿不存在似地被銀八與他所營造的復出氛圍悄悄忽略了。 這也就意味著:一開始身為橋田集團首席研究員的銀八、指責橋田的立川腦科學研究中心主任坂田銀八、與復出後與橋田站上同一陣線的坂田銀八──完完全全是三個獨立的時間段落,而銀時最在意這三者之間的前後關係與落差,也一併粗暴而單地遭到所有人忽略。 忽略這些的人,當然也包括資訊並不全面的土方十四郎。 銀時偷偷觀察自己,發現自己確實老是因為銀八過去的所作所為,而感到憤怒,但他最憤怒的,卻是銀八回歸後對土方的存在視若無睹,甚至毫不關心到近乎陌生人的地步,或許還是懷有壞心眼的那類陌生人。銀時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但反覆問了自己幾回,得到的還是同樣答案,銀時也就放棄自我猜疑了。 銀時曾經也問了自己有沒有喜歡土方,不過卻怎麼也答不上來,腦袋當機了好一陣子。他承認他與土方互相有種超越友誼的信賴感,但若要說「喜歡」,銀時卻不怎麼有把握。以前喜歡一個叫「結野」的女孩,那時候的感覺和現在並不一樣。至於什麼不一樣,銀時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偶爾覺得某些心疼、不耐或者其他情緒,好像經常針對著土方。 電梯門開了,銀時還在思考自己的事。與電梯裡迎面走來的人擦身而過,他沒有一點知覺。 「坂田?」 先是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姓氏,銀時轉頭。他不認識這位戴著墨鏡的灰髮中年男子,真心發誓他不記得自己和這位先生是不是見過面。銀時恍然醒悟了,或許這位先生又是另一個錯認他的傢伙。 「抱歉,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坂田銀時,不是你那雙胞胎哥哥。你出現在這裡我相當訝異。」對方說道。 「你認識我?」銀時問道。 「不,嚴格上來說我認識的是你爸爸。」男子說道,「阿元是我很好的朋友。」 銀時挑了挑眉。 「既然在這碰見你,那我們就有必要好好談會了。」男子說道,走回電梯,又示意銀時跟上。 「請等一下,我並不曉得你是誰。」銀時皺眉道。 「『你看見了,而沒有認真觀察』。要是阿元會這麼教他兒子吧?」男子說道,「上來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銀時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直到男子按下了六十九樓的電梯鈕,銀時才恍然大悟發現這位正是調查廳廳長松平片栗虎。松平瞄了銀時一眼。 「你是真選組的architect吧?」松平說道,「土方雖然沒有太好的理解力,但他的觀察跟直覺一向挺好的。」 「所以?」銀時問道。 「我大概曉得他招你進真選組的理由。」松平說道,「不過他相中的那種潛能,由於你還處於追求安逸的心態,並沒有真正發揮出來。」 銀時開始認真起來,問道:「什麼意思。」 松平並沒有先回答銀時的問題。踏進辦公室以後,松平示意銀時坐下。 「你知道真選組成立的意義嗎?」松平說道,「一群年輕人希望藉由科學的力量,認識人類真正的面貌,並想要針對人類內心所面臨的困境,對症下藥。近藤這麼告訴我的時候,我嘲笑他一番,卻也讓他這麼做了。」 銀時靜靜聽著,先前的不耐慢慢緩了下去。 「近藤那次因任務受到創傷以後,才真正給他一個當頭棒喝。當你走向深淵,深淵也同樣接近著你,沒有做好準備的人,只能等著被吞噬。」松平說道,「近藤認清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他再也沒有辦法走入這個領域。」 這些是銀時聽過的部分,但他知道松平要說的不真的是這件事。 「團隊真正的領導落在土方肩上。老實說他幹得挺漂亮,任務都是一次次的捷報,有沖田的輔助就絕對沒有問題。」松平說道,「但如果要當一個extractor,土方知道自己的限制太多。」 「我以為他已經證明他能做得很好了,那限制太多又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知道土方十四郎這七年來都緊咬著能找到坂田銀八的線索不放,應該很清楚他的限制是什麼。」松平說道,「對銀八過分感性上的執著,影響他對橋田集團的判斷。」 「這樣構成一個當不了extractor的原因?」 「因為『執著』雖然可以使人目標清晰,卻容易導向『迷失』。」松平說道,「extractor肩負任務完成的關鍵,在任務裡迷失本心想想是多麼可怕的事。一步錯,土方可能就不會像近藤一樣幸撸菤r酸岚胼呑拥娜松!? 銀時咬牙,關於這點他是明白的。他不但清楚土方對銀八的執著,也清楚只要土方為了那些執著而對真選組的任務有丁點動搖,任務失敗事小,土方很可能只認夢境裡有著銀八的「事實」,顛倒的現實將使土方精神崩潰──這才是最令人頭疼的地方。 銀時不願意看見這樣的狀況,但眼見自己跟土方的目標同樣是希望能找出銀八背後隱藏的真相,就無可避免地必須觸碰到會令土方心生動搖的問題。但銀時又該怎麼做,才能讓土方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坂田銀時,讓我問你個問題吧。」 松平翹起二郎腿,嘴上叼起菸,坐著的位置背對窗台,所以逆光使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看過高更的畫沒有?」 銀時笑了,他知道松平在問什麼。 「請問回答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難道會讓我對夢境與現實的分野更加清晰嗎?」銀時說道,「我不認為有了定義、能把握定義以後,能在夢境裡好好定位自己而不迷失。」 松平低低笑了幾聲,回道:「沒這麼說呀,年輕人。我要問的不是『夢境』啊。」 銀時驚訝,下意識地抽回搭在桌面上的右手。松平看了一眼,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只要你回答純粹的那三個問題。」 銀時抿了抿唇,停頓許久。松平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他試著先加以參透;同時,松平的目光雖狀似輕鬆,但銀時仍能感覺那深藏不露的壓力,逼得他需要快速思考出一個答案。這三個價值定位的問題,在松平的話裡扮演什麼角色?在自己身上又該如何將這三個問題與自己產生關連? 最好那答案不是個真正漂亮的答案,銀時猜想。在這類看似簡單的問題,往往要的不是標準答案,而是真正觸動心弦的思考。漸漸地,銀時放鬆了先前與松平談話時緊繃的身軀,但並非鬆懈。銀時站起身,他慢慢理解從剛才到現在的對話中,松平的重點從來就不是要他弄清楚提問,或者回答問題本身。 真正重要的只是一個信念,一個在釐清自我價值、不再問是非對錯的信念。松平、真選組,甚至是土方和銀時自己,需要這個堅定不搖擺的信念,貫穿所有人的精神與靈魂。 想保護所愛之人的信念,不可以被改變。 「請讓我接手真選組的任務。」 銀時九十度彎腰的瞬間,對上的是松平抬起的下巴,斜睨著銀時的不可一世。但銀時沒有漏掉松平眼神深處,因欣慰而滿溢的笑意。 「憑什麼?」松平反問。 是啊,憑什麼?銀時捫心自問。 「憑什麼我要相信你?坂田銀時。」 銀時,直勾勾地看著松平,松平能從火一般的紅眸裡,看見自己止不住笑容的倒影。 「因為,我是坂田銀時。我從平凡的日子裡來,最終我也想走回我平凡的生活。但在這之前,我有必須要了解的人,我有必須要保護的人,我有一群願意為同樣信念而勇往直前的朋友。即便為了真相遍體鱗傷,也不願放棄他們共同信仰的價值,不甘心將自己累積的過去忘得一乾二淨。」 銀時攥緊拳頭,腰板有力地又折了下去,彷彿是一種使命。 「請務必給真選組再開調查的機會。」 松平菸又抽了幾口,並沒有開口說些什麼。他看向銀時,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也許這就是兄弟,松平想著。正如他曾經在銀八身上發現銀時的身影,他同樣也在銀時身上找到了銀八的氣息。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別好奇這對兄弟,究竟未來會變得如何,所以松平縱容自己一次,答應了銀時的要求。 而銀時在辭別松平後、踏入真選組辦公室以前,又反悔地折進廁所裡,心裡暗自唾棄自己的逃避心態。銀時將手撐在大理石材質的洗手台上,在想有些話不知該怎麼對大家說,但他就是覺得衝進去告訴所有人「真選組能繼續工作了!」似乎不太對頭。 「旦那,你偷偷自己在這裡清槍?真是噁心得跟土方先生有得比啊。」 會這麼叫銀時的,一向只有在大學時代就認識的損友沖田總悟,他那種毒舌可以視為一種招呼的方式就好,不必過於在意。 「鏡子前面清槍?喂,阿銀我可是膽子無敵小呢。」 「是啊、是啊,膽子小到被松平叔召見了。」 「你看見了?」 「沒,亂猜的。」總悟若無其事地說道,「但在這種時刻,明明都刷卡進調查廳大樓了,卻過了兩個小時還沒進真選組辦公室,正常人並不會真覺得你是掉進馬桶裡的。」 「還是你是從土方那聽來的?」 「果然是旦那,如果我的上司是你,我大概不會有成天想拿槍掃射土方先生的衝動。」 「這是兩碼子事喔,總一郎君?」銀時懶懶地回擊道,「我是你的上司,而你照樣可以提槍轟掉土方的腦袋,我不會介意。」 「真不愧是旦那,一流的冷血。」 「彼此彼此。」 「本來還期待你後半句是真心話呢。」總悟突然說道,「話說旦那不去收拾一下嗎?雖然說起這個,就會想到自己就要失業啦,怪不爽的。」 銀時沉默。總悟這番話,在他眼裡像是旁敲側擊,勾起銀時對「試圖逃避」這個想法的好奇心,轉而在這短暫的沉默裡,整理並釐清自己想法的理由。 松平廳長後來以個人名義委託銀時,接下去完成英弘證券的調查案。銀時也明白,任務雖然是針對英弘證券,但他能從中讀出廳長想要調查橋田集團的企圖,而銀時私自還想了解關於銀八的事,大致上這是他們接下來任務的三大重點。若說要策畫執行細節,也會是原班人馬集思廣益再分配工作,這部分以前面團隊的合作經驗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既然大話也對著廳長喊過了,真正咦鞯哪j揭灿幸欢u恼莆斩龋屈n,又會是在害怕什麼呢? 「旦那?」 總悟敏銳地察覺了銀時的狀況有異,輕輕拍了銀時的肩膀。他注意到銀時整個人些微顫了顫,而他從沒有看過銀時這副模樣。 「旦那。」總悟說道,「你有話要說吧?」 「是啊,對所有人有話要說。」銀時輕輕嘆了口氣。 總悟聽了,突然噗哧笑了出來。 「旦那,你變了。」 「是嗎?」銀時說道,「說得也是,講話嚇唬別人照我個性來說,不需要這麼糾結才是。」 「總之,我先回辦公室收東西了。旦那要一起回來了嗎?」 銀時捏了捏手心,朝著總悟點點頭。 從小到大,銀時一直屬於有自信的人,很少害怕上台,有喜歡的事就認真追求、勇敢去闖,反正跌倒失敗了,給一個大大的微笑就能獲得無上的能量。然而這一次不一樣,銀時想通了,從頭到尾他害怕的都不是失敗,而是可以預期的成功。 完成調查英弘證券與橋田集團可能潛在的違法案件,雖算不上輕而易舉,但有夥伴在似乎也沒什麼需要害怕的。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那些關於坂田銀八的種種,在他心裡無異是強迫啟動了防衛機制,一面回想起那人曾經做過的種種,一面是好奇的心情無法壓抑。了解銀八這件事本身只是一個客觀的目標,但這件事背後對他或者土方代表的意義,是銀時不敢想像的。銀時甚至想臨陣抽手就走,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像以前一樣,對很多重要的事馬馬虎虎就好,不必認真。 踏進辦公室門以後,銀時第一次發現這熟悉的地方,令他渾身不自在。 「你發什麼呆?」土方靜靜看著他說道,「快去收拾吧,別漏了東西。」 「我有話要對大家說。」 天曉得這句話,比起對松平廳長說大話,還更得費工夫鼓足勇氣。畢竟這不是什麼其他人,而是身邊最親近的夥伴們啊。 「我向松平廳長提,以我個人名義接手英弘證券的調查案。」銀時放開音量說道,「我不想讓大家曾經的努力白費。」 銀時被所有人的視線看得渾身燥熱。 「但是我現在還缺乏人手完成這個任務,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忙。」 「你們願意加入我的行列嗎?」 沒有此起彼落的交談聲,在銀時說完那句話的當下,大家臉上的表情已經給了答案。 「什麼嘛,銀醬,這種陌生人一樣的客氣算什麼啦。」神樂笑道,「就當作大家又玩在一起了,不是很棒嗎?」 「原來你是要說這個啊,旦那。搞不懂這種完全不會被拒絕的事,怎麼會拖你這麼久時間才說出口啊。」 「就是說啊,銀時先生。」新八說道,「又能繼續一起工作,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 所有人笑了,銀時也就跟著笑了。把話說出來以後,感覺也好多了,胸口煩悶的躁動頓時也舒緩不少。這時土方走向銀時,還沒開口說些什麼。銀時回望著土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遍那雙漂亮的藍眼,心臟頓時又漏了一拍。 「謝謝你,銀時。」 對銀時來說,其實有土方這句話就足夠了。那句話簡單到讓人容易誤以為是一句再虛偽不過的客套,但其中包含的信任不言而喻,是專屬他們的默契。 面對任務,銀時有整組團隊夥伴一起面對;關於銀八的謎,他能和土方一起解開。是啊,那他又需要怕什麼呢? 害怕的感覺,暫時沒有了呢。 ☆、22 【22】 整個團隊新的落腳處,從選定到搬遷,意外在三天之內便有效率地完成了。銀時以前建立的人脈幫助很大,第一時間他便想起本來就有在經營公司的老友坂本辰馬。邭庖膊诲e,恰巧碰上坂本最近要將辦公室移往他處,舊的地址空缺下來,可以臨時租給真選組。坂本的新辦公室也購置了新的辦公桌椅及用具,短時間內舊的這組也可以就留給銀時他們,省去他們添購的煩惱。另外,也或許是天意,這間辦公室的地址位在調查廳附近,開車莫約五分鐘的距離。 過程順利得讓土方不禁擔心銀時是不是漏了什麼細節,但就現階段來說,銀時處理整件事的步調雖然快,卻沒有漏掉任何重要的事。銀時也發揮身為前建築師的經驗嘗試規畫這個辦公空間的利用,而本來底子就很優秀紮實的他,很快地考量並安排好每個人的位置。 一切就定位以後,所有的工作與討論才能真正開始咿d。但真正難以順利的地方,是從這裡開始的。 資料蒐集當然沒有太大問題。想來真選組自從阿德曼事件後就一直策畫著該如何調查英弘證券,功課也做得很足。雖然說神樂老是和總悟吵吵鬧鬧,但彼此也仍合作無間。負責藥物實驗跟監控的新八,也將自己分內的事處理得相當妥善。這樣看起來團隊裡的任何人都不需要為彼此的能力操心,氛圍上也是一股緊密無間的團結,理應是沒什麼好擔憂的。 銀時在這樣的情況下實屬一個優秀的領導者,確實有能力將夥伴的心拉攏到自己身上,使在他手下做事的每個人適得其所,這點和近藤倒是有點相像。然而,土方始終沒有辦法擺脫一種本能上的杞人憂天。雖然感情上他和其他團隊成員一樣,也期望自己在其中有所貢獻,對這群夥伴有著強烈的歸屬感,但土方沒有忘了,坂田銀時製造出來的「穩定」,是建立在他身心狀況都還良好的前提下。 「土方桑,中午要吃什麼呢?我們叫外送喔?」 新八的聲音把土方拉了回來。看著那張擔憂的老好人臉,土方才默默自嘲地想起,現在團隊裡看起來狀況最差的可不是坂田銀時,而是他土方十四郎。 「豬排蓋飯吧,謝謝你新八君。」土方終於站了起來,「話說坂田那傢伙呢?」 「銀醬剛剛半開玩笑說吃了毒蘑菇,往那個方向走去了。」神樂往廁所的方向指去,「不過都隔了那麼久段時間,應該是跌進馬桶裡出不來了。」 「謝啦。」土方說道,「我去樓頂抽個菸。」 土方向神樂揮了揮手,往同樣的方向走,繞過了廁所去搭電梯。土方並不意外會在頂樓看見銀時,但他挺意外當他站在銀時身旁時,彷彿瞬間看見了重疊的影子。 「上來的人沒有多帶件外套可是很容易感冒的喔?」 土方還沒多說什麼,銀時便將披在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隨手就披在土方身上。土方一楞,反手下意識拍掉了銀時好意的手,一連串的動作猶如刺激到了什麼反射神經一樣,這才後知後覺地說了聲「抱歉」。 「沒事啦。我也沒問你冷不冷就披上去了。」銀時一邊把外套穿回來,一邊說道,「吶,土方君找我什麼事?」 「只是上來抽個……你在抽菸?」 土方愕然,但銀時食指與中指間扣住的絕對是香菸沒錯。雖然也不是認為銀時該是個乖乖牌不會抽菸,但起碼從認識銀時到現在,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銀時是會抽菸的,更別說這一連串動作老練得根本不像第一次。 銀時發現土方盯著自己手中的香菸,忍不住笑了出聲。 「這是冒煙的棒棒糖啦,你別介意。」 「騙誰。」土方說道,「會抽就會抽,何必回頭還要裝無辜?倒是你什麼時候學會抽這東西的?」 「我從小吸二手的也慣了。」銀時說道,「真正學是高中的時候,我哥那時跳級去考了大學。我們差不多時間學會的,倒是沒特別約好這種事。不過他癮頭比我重,重很多很多,我只有在特定狀況下才會抽菸,不然平常我不怎麼喜歡自己身上有那味道。」 銀時順手就遞了個打火機給土方,轉過身來,手支在牆壁上嘆了口氣。 「不安嗎?」土方問道。 「因為目標太簡單明確,反而有了恐懼。」銀時說道,「心無旁蛳褚活獵犬一樣固執地追著目標,會不會回頭就發現自己淪陷到無法回頭呢?」 土方語塞,看著銀時低下頭來的模樣,看不到銀時的表情多少讓土方感覺哪裡不太對勁。沒有辦法言詞安慰的情況下,土方只是搭上他的肩。 「我啊,一直都有種走錯路的感覺。」銀時說道,「每做一個決定、每下一次判斷,心裡都有個聲音告訴我『錯了,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但該為決定負責的不是你,而是真選組的所有人吧?」土方說道,「你有真選組陪著你,他們不會背叛你的,我也是。」 「明明最後如果背叛了才是好事啊。」銀時苦笑道,「這樣我可以心無罣礙地把自己的未來丟了,也不會牽連到你們每一個人……啊痛!」 銀時看著方才直拳一記揍向他臉頰的土方,竟然可以從那冷淡的表情裡感覺到一絲絲怒意。土方抓過銀時的領子,將銀時整個人提向自己。 「給我收回你那句話。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出發點,或者純粹不想拖累我們之中的誰,但你這樣想誰也不會覺得開心,更沒有人會因為你的保護感到安心。」土方的眼神熠熠閃著光,「我們沒有人想過要把自己的人生和你分開來考慮,真選組是,我也是。」 「那麼等坂田銀八出現了、回來了,你還打算這樣說?」 土方愣一個便鬆了手。他以為他沒有聽清銀時說了什麼,但那一字一字摔在他心坎上的話,又怎麼會找得到聽不清的藉口? 「我明白了。」土方說道,「你只是不相信我。」 「土方我不是那個意思。」銀時抓住土方的肩說道,「我只是不想你因為他繼續受傷啊。」 「就算受傷,又怎樣?我一樣會把我們的任務完成,就算是要我跟銀八做一個了斷。」土方咬著牙說道,「所以你打算蔑視我的決心嗎?」 「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是。我相信就算你不曾像今天一樣對我坦白,你也會抱著同樣的決心去做。」銀時說道,「但我……現在的我,只要想到是那傢伙讓你露出痛苦的表情,想殺了他的心我都有。」 土方瞪大了眼睛。雖然銀時沒有看著他,但那自顧自說話的樣子,估計銀時心情相當混亂複雜,並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難道你拉著我、不准我闖,我就不痛苦嗎?」 土方強迫銀時正眼看著自己,好讓自己看見銀時惶恐的表情,也好讓自己這臉濃得化不開的苦澀,烙印在那對猩紅色的眼裡。 「說點別的什麼都好,就是別說那種把自己當成英雄的話呀!」 不經意讓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大,讓銀時挨著、聽著,而自己無法克制地顫抖著,像是盡了自己此生的力氣一般。 「你他馬就不能說句『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並肩前行』?」 或許是銀時忘了祈蹲约簞e讓土方掉淚,銀時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也隨著那啪噠啪噠的水珠一同自由落體,一邊感覺自己墜落、一邊弄清楚自己的心意。衝動著想要撫上土方後腦勺,無預警地朝著那張脆弱的嘴唇吻下去,但當他輕輕推開土方的剎那,他幾乎也是同一時間在心裡大搧自己巴掌。 「土方,『別為朋友做到這種程度』,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顯然土方沒想過銀時的話可以說絕到這種程度,幾乎讓人要信以為真。土方像個溺水者,想在銀時的眼神裡尋找一線生機,他明明知道銀時哪裡說錯了,也發現了銀時放大的瞳孔,不知不覺出賣了銀時自己內心最深的聲音──但土方空白了五秒鐘,在銀時與銀八的矛盾裡掙扎,錯過了時機。 銀時照舊很快地整理好自己,踩熄了菸蒂、理了理衣服,換了別件輕鬆的情緒外衣。 「不過謝謝你,土方。我明白了我不該讓大家擔心,而你也是。」 銀時說道,臉上掛著湝的微笑,或者土方能看得出來,略微苦澀的微笑。 「休息時間都要過了,我們還是趕緊下樓去,別讓其他人以為我們失蹤了吧?」 ☆、23 【23】 頂樓那次的事,銀時和土方兩人之後再也沒有誰提起。接連好幾天,密集的會議與作戰方針討論,早就淹沒了團隊所有的時間。 「這次英弘證券的任務初步規劃是兩層夢境。第一層是類似會議室的場景,目的是觀察公司政策方針的制定。」土方說道,「第二層的話,就會去刺激他反饋這些政策方針背後的目的,所以會是審訊室的場景。」 「新八,這回的鎮靜藥物依舊是傳統型的,對嗎?」銀時問道。 「咦……呃,是的。是製造湆哟呙撸竽x咿d十二倍速,並且只要在夢境死亡就可以回到現實的那一型。」新八略感狐疑地回答道,「需要用到更強的藥物嗎?」 「不,目前還不需要,剛才是在確認。」銀時說道,「一個小時劑量足夠我們擁有第一層夢境十二小時的會議時間,第二層144小時的審訊時間,並且我們會在這段時間內完成任務。」 「接下來就要確保我們有穩定的一小時可以進行任務了。」神樂思索道。 這個問題仍然無解,沒有時間就沒有任務,這是必然的事實。即便他們與時間賽跑著,沒有餘裕休息,銀時明白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疲乏,更別說是撐到任務完成的最後一刻。 如果可以,銀時願意自己一個人撐下去。 這樣的想法就算在那次吵架以後,也仍然縈繞在銀時心中。追查英弘證券或許需要整個團隊一起出動才具有行為的正當性,但若銀時的目標根本不在英弘證券,而在追查銀八的目的,那麼真的也只需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但土方又怎麼願意讓銀時獨自一個人挑起所有責任? 關於自己多年來存在的意義,關於自己生活下去的目標,土方需要給自己一個答案,哪怕好消息、壞消息,他必須安撫自己冷靜下來,想必不能讓銀時否決自己知道真相的權利。 時間也差不多,所有人都下了班離開辦公室。過了好一陣子,土方將桌面的東西清理乾淨後,也準備下班先回家休息去,卻意外發現會議室裡燈亮著,好奇心驅使下土方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即便燈光灑在較靠近門邊的位置,土方依舊可以看見環形長桌的那頭,那張揉入光與影的臉,意外顯得立體挺拔。土方放輕腳步靠近,整個空間覷靜地彷彿只容得下幾個零散的鋼琴單音,以及土方眼前的銀時。 夢境分享器的手提箱被放置再桌上,一條導管連接著銀時挽起了七分袖子的手腕,雙手自然地倚在手把上。土方伸手撫過銀時蓬鬆的捲曲的銀髮,才撥開那恰巧蓋過眉宇的瀏海,凝視著銀時閉上的雙眼。沒有特別皺眉的表情,嘴角放鬆下垂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或許是個不該被打擾的好夢吧?土方心想,順手還想把蓋在銀時身上滑落的外套再蓋回去。 「唔。」 差點以為銀時要醒了過來,土方驚嚇得人都退後了一步。而銀時只是發出了這聲短促的□□,沒有多於的動作。這當土方噓了口氣,眼尖的他又發現銀時動了動唇,彷彿要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土方看著銀時,再瞄了眼分享器上的計時裝置,還有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土方抿了抿唇,迅速挽起袖子,也拉來張椅子,挨著銀時坐了下來。他拉出一條導管,同樣也接在自己的手腕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偶有幾個人行經的林蔭大道很美,踩過掉下的枯葉也能發出幾許清脆的聲響。這個場景不是土方熟悉的,看起來很像某處不太特別的小森林公園,兩三個孩子在公園裡嬉戲著,在新刷過油漆的鞦韆上盪著,笑容滿面,但土方聽不見他們稚嫩的笑聲。 沿著路走下去,林蔭便斷了,眼前出現了幾棟民房。土方不予理會繼續向前,緊接著又走進了同樣的林蔭大道,以及轉頭就能看見的小森林公園。這時的鞦韆已經斑駁退色,不少地方露出鐵鏽的痕跡。在公園裡的不再是兩三的孩童,而是幾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國中男生,聚在一起互相推鬧,八成是在調侃之中的誰喜歡班上的哪位女生吧?土方駐足看了一眼,但依舊沒能聽見那群國中的孩子說了什麼。 再度邁開步伐後,土方繼續找著銀時在夢中的身影。但他漸漸發現,林蔭大道與公園之後緊接著他又會看見幾棟房子,後頭又接著另一個時間點的同一座公園,再往下走便如此往復循環著,無止無盡。 土方左看右看並沒有其他岔路,有的只是沿著這條筆直的循環路往下走,沒有其他選擇。同樣的林蔭大道,與同樣卻日漸老舊的小森林公園,已經沒有孩子會在這樣的破地方玩耍了,所以土方這次姑且選擇走進了無人的公園。 走近以後,才漸漸感覺到異樣,彷彿所有的景物都隔了層薄霧。愈往裡面走,交疊在景色上頭的霧愈趨濃厚,但土方的直覺像只羅盤,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朝著什麼方向走,即便不知道最後走到的目標是什麼,直到通過了濃霧以後,他又來到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公園,不過是反著方向的,像鏡射一樣。 土方奇怪地跨過這座同樣沒有人煙的公園,迎接他的路卻不再是同樣的林蔭大道。他抖著嘴唇,意識混亂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 這裡,是立川的杏林大道,前方就是小澤講堂。這裡,就是曾經承載著他和銀八幾乎所有回憶的地方。然而,他聽不見學生們腳踏車呼嘯而過的聲音,聽不見其他學生三三兩兩討論著課業的聲音,都聽不見。 「你覺得什麼又該是『夢』呢,十四?」 土方僵住了身體,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並確切感受著自己的恐慌。他聽見了,不是銀時,而是銀八的聲音。 「心理學上不是──」 回答的聲音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 「我問的可不是心理學,我問的是你啊,十四。」 那溫柔的聲音一點一點啃蝕著土方四肢的溫度,那低沉的嗓調一點一點蠱惑著土方心裡最根本的情緒。 「跟現實相反、不一定能實現的妄想吧。」 土方的唇幾乎和被稱為「十四」的少年同步著,身體則本能似地一步步後退著。 「那現實裡的妄想,你又會怎麼想呢?」 內心波瀾在大聲對自己咆哮,情緒的波瀾已經衝破了眼眶,答案則輕易擊潰了土方脆弱的思念。 「或許,那,也是夢吧。」 土方開始拔腿狂奔,隱約記得是循著原本來時的方向,但真正的細節也顧不得那麼多。心臟不受控制地鼓動,流過髮絲的風彷彿驚慌、失措、憤怒的吼聲。穿越一座森林公園又跨過那道迷霧,踏出迷霧以後又奔過一座公園,公園之後又是許許多多殘影般的房子。 最後,前頭的一粒小石子絆倒了土方,這才停了下來。 土方手支在地面上,勉勉強強才不至於因為過度害怕而失去了力氣。腦袋不願回放剛才的畫面,那段在現實中真真切切發生過的歷史。多年以前的事。土方憤怒地一拳捶向地面,為什麼沒有等下去仔細看清楚?為什麼逃跑?害怕什麼?土方的喘息中夾雜著悔恨的抽氣聲。悔恨為什麼不問?為什麼不問剛才潛意識裡的那傢伙,問他究竟是誰? 冷靜下來以後才發現,那會不會其實是自己潛意識投射出來的人物呢?這也是最有可能的詮釋,土方知道要不就是自己潛意識的投射,要不就是銀時潛意識裡的投射。但過去那段時光銀時不曾經歷,那時的土方也不認識銀時,而他現在走入了銀時的夢境,若剛才的銀八不是自己的投射,那便要質疑「銀時究竟是不是銀時」這件事,根本是荒謬。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和緩和自己。 「土方?」 一對漂亮的紅眸盯著自己,眼神有些困惑。 「你怎麼會在這裡?」 土方聽得出銀時話裡的無奈,但他也沒打算要反駁什麼,畢竟銀時發現了他。 「抱歉。」 「什麼?」銀時疑惑道,「你在道歉什麼?」 「擅自闖入你的夢境。」土方看著他,「你不生氣嗎?」 銀時瞪大了眼睛,嘆了口氣,伸手拉了土方一把。 「不,該怎麼說呢?我只是覺得沒算到你老是晚下班的習性有點失策而已,倒是已經習慣你不打聲招呼就當自己家的脾氣了。」銀時說道,「如你所見,我想測試自己夢境的穩定度,以及會不會過度投射自己潛意識裡的人事物。」 「為了防止那場車禍又無預警地闖入你腦中?」土方問道。 「可以這麼說。」銀時說道,「英弘證券的任務雖不如想像中複雜,但卻牽涉了幾層利益關係。原先訂定的計畫也沒有太多彈性發揮的空間,最後還是靠著多準備,才有可能順利完成吧?」 土方聽了銀時的話,有點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實在是沒什麼好說你的,進來的時候把自己潛意識裡的投影人物也一併帶上了。」土方說道,「整個畫面、整件事,原封不動都搬進來了。」 銀時聳了聳肩,說道:「那也挺怪的。我潛意識的投影人物連看也沒看你一眼,如果真是那樣應該早就追著你跑了才對,不是嗎?」 「不過誰知道呢?」土方說道,「不這麼想,我得懷疑你啊,銀時。」 銀時抿了抿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彷彿打定主意,拉著土方的手筆直向前走。 「銀時?」 「有件事在我們開始英弘任務、開始跟銀八正面交鋒之前,必須讓你知道。」 手的溫度透過交扣的指間傳遞,心中的那座橋梁彷彿能夠搭起,但中間存在著某種障礙。土方只能從後面的角度觀察銀時的側臉,那滿頭銀白的髮絲像太陽一樣耀眼,卻有著金屬般冷冽的氣質。是錯覺嗎?眼前這個像銀時又不像銀時的人,究竟是誰? 「這是關於銀八、關於我……關於我們的事。」 銀時停在其中一棟洋房前,暫且鬆開了拉住土方的手。停在門口那輛墨綠色勞斯萊斯,引擎已經發動,銀時又拉住土方的衣袖。 「待會你先坐上前座,無論對方說了什麼你都不要回。」銀時說道。 土方狐疑地看著銀時,伸手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卻突然僵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你發什麼呆呢?」 熟悉的聲音再次從駕駛座裡傳出,探出來的腦袋和那頭亂蓬蓬的銀髮,是土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他熟悉那兩兄弟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貌。但土方終究是不會錯認對方鼻樑上的眼鏡架,眼鏡後方透出那一點點溫和又自信的笑容,那個銀八又再一次抓走了土方的心跳與呼吸。 「說要去學校看銀時榜單的不是你嗎?」銀八無奈地笑了,「怎麼搞得好像考試的人是你一樣,到底在緊張什麼啊?」 後座車門開啟的聲音像是種救贖,土方這才想起眼前的銀八應該是銀時意識的投射人物,便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繫上安全帶。 「明明就說我自己跟假髮他們去看,之後再打給你們就好了,」坐進後座的,從聲音判斷得出來是銀時,又接著說:「幹嘛搞得陣仗那麼大,全家都出動了。」 「才沒有全家都出動啊。」銀八說道,「老爸可是說了『在考場考到睡著的傢伙,怎麼可能考得好』這種話,就徹底放棄你了喔?」 「真囉嗦!專心開你的車。」 「難得放個假回來,結果是要我應付一個叛逆期的小鬼?」銀八笑道。 「話說我們同年吧,臭老哥,少來那種跳級生的優越感好嗎。」銀時冷冷回擊道,「別自己工作狂還回頭取笑別人幼稚啊。」 車子行駛著穩定的速度,途中景色比幻燈片要令人眼花撩亂,而兩兄弟能吵的話題五花八門,氣氛則大抵維持著冷言冷語的嘴砲攻擊模式。感情挺好的,不是嗎?土方心想,漸漸也就放鬆下來。不過這樣一想,卻怎麼也不明白銀時為什麼每次提到「銀八」,反應竟然是那麼激烈。 銀八一手放鬆地搭在排檔桿上,不曉得是否出於過度思念或者其他,鬼使神差地,土方將手掌覆在銀八左手背上。銀八的神情不是驚嚇或者困惑,而是他經常掛在臉上的,了然於心的微笑,沒有多說什麼,頭便轉了回去。他打了個左轉的方向燈隨即又換檔爬坡,手任由土方就這麼搭著,自然得像是本該如此一般。貪戀這吉光片羽般的時刻,土方好想忘了自己是在夢裡,而非真實的世界中。對土方而言,有銀八的世界,才是真實。 然而,土方感受到一股不安的震動。 是車子哪裡出了狀況?不是,車子仍平穩的行駛著。是銀八的手在惡作劇?也應該不是,惡作劇的感覺並不一樣。那麼會是什麼? 土方抬頭,看見銀八緊盯著照後鏡不放。後面有兩台車跟得頗緊,土方感覺銀八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便立刻將搭著的手鬆開。 「銀八,後面那怎麼回事?」銀時發現了異狀,出聲詢問。 「沒什麼。八成是等等假意要撞車,騙取賠償金的那種事也說不定。」銀八隨口回道。 土方看著銀八,發現他回答的那瞬間,眼神不自覺往右上方飄。 「你有把握把他們甩了嗎?」銀時又問。 「我看暫時沒那個必要,我們車速不快。」銀八回道。 但土方發現,銀八嘴上這麼說,做的卻是悄悄加速,甚至不動聲色地換檔。當然銀時也不笨,馬上就發現了狀況。 「銀八,你速度慢慢減下來,沒必要越開越快。」銀時皺眉道,「萬一等等──」 「銀時,我知道怎麼做。」 「但你知道……卻還是這樣?喂,你有在聽人說話嗎,銀八?」 土方也想要出聲制止銀八,但這下他發現,銀八、銀時兩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他心急,也同時意識到這是屬於銀時的記憶回放,是那段銀時難以啟齒的一段過去──銀時要告訴土方的,正是關於那場車禍的故事。 「喂,銀八,你停下來。」 對方沒有聽進,持續加速。 「喂,你最好先跟我解釋下什麼狀況,銀八。」 銀時的怒火隨著恐懼而點燃,恐懼的原因,大部分來自於銀八可疑的沉默。 「混蛋你他媽先慢慢停下來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那些人是費氏工業集團的打手。」 「什麼!打手!」銀時大叫道,「為什麼我們車開好好的,半路會有莫名其妙的『打手』?」 「因為橋田工業。」 「因為橋──?」 銀時話到嘴邊卻停頓下來,驚訝過後,轉而變得更加怒火中燒。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6节 「坂田銀八,你他媽到底在橋田工業幹了什麼!」銀時大吼道,「還讓你不惜一切設計他人,就算死也要拖別人下水!」 銀八沒有回答,而土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回答我啊!」 土方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抽離,開始聽到女人刺耳的哭泣聲與尖叫聲。 「停下來!停下來!」 他們都這麼呼喊著。但銀八沒有聽進,在車速過快而煞車與方向盤漸漸要控制不住的情況下,車底打滑開始旋轉。撞上電線杆後一只輪胎承受不住力道被撞得滾落一旁,車體鋼板變形、車頭與車尾燈因撞擊瞬間碎裂,但車子仍不停旋轉著。 最後,停下車子的是看起來脆弱不堪的護欄。銀時正好坐在撞上護欄的那側,車子停下來的瞬間,他血流不止。坐在副駕駛的土方則是整個人像垃圾一樣被扔出車窗外,但他感覺到,這夢境也差不多要結束,整個世界開始崩塌。 在離開這個夢境世界以前,土方看到了一件事。他看見銀八困難地爬出車體,並以僅存的力氣拖出銀時。而車子與此同時突然爆炸燃燒,離車子距離最近的女人正是本來該在土方副駕駛座位置的、銀時銀八的母親,爆炸伸出炙烈的火舌,令她來不及逃離。 接著,土方便以重力加速度,被扔回了現實。 「咳咳──咳嗯!哈啊……哈啊……」 從夢境被狠狠甩了回來,像小時候第一次做惡夢時的反應,土方感到呼吸困難。 「土方,深呼吸、放輕鬆……」 銀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溺水者緊拉住救援的手一般。土方好不容易穩住呼吸,但剛剛目睹了一場車禍,即便是在夢裡也彷彿能聞到燒焦的味道,回想起不禁又湧上一陣噁心的感覺,趕緊摀住嘴。 「土方,」銀時輕輕替他拍背,說了句:「抱歉。」 「咳……為什麼道歉?」土方問道,「說到頭來我欠你的人情還比較多。」 「我在真選組跟你之間,選擇真選組。」銀時說道,「即便我想過,你可能沒辦法接受我所知道的一切,但在沒有任何解決辦法之下,我還是冒了這個險。」 「這是我遲早要面對的,就算沒有要面對橋田集團,我也不能逃避。」土方平靜地說道,「如你所見,關於銀八的事我提不起、也放不下,所以不是你的錯。」 「我……。」 土方對銀時比了個「停」的手勢,從外套口袋裡熟練地掏出菸與打火機,一點燃,氣味與白霧在密閉空間裡飄散得很快。 「我說銀時,你當初怎麼辭了建築師的工作?」 「啊?」 銀時被土方的問句敲了記悶棍,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是待遇不好?」土方又問。 「呃,不是。本來就有轉職的打算,只是剛好總悟歪打正著。」銀時回道,「雖然沒想過會幹這行,但反正什麼事情都做看看,累積經驗也挺好的。」 「還記得你說等一切過去,你要恢復原本的生活。」土方說,「在你知道這麼多以後,還回得去嗎?」 銀時真沒仔細想過這件事,只是一心祈吨s緊風平浪靜。 「或許不行?」銀時說道,語氣略有些不確定,「但應該可以重新開始,過從前那樣平淡的日子。」 「重新開始……嗎?」土方喃喃道,「就像你說的,當銀八進入我們誰的世界以後,真的可以什麼都遺忘,然後重新開始?」 像遊戲人間一樣,回歸原點,隨後過著嶄新的生活?並且假裝從前的事一件也沒發生過? 「感情……不可能重新開始吧。」 親情或者愛情,從來就沒有哪一項是可以果斷割捨的。然而,銀時和土方都明白,「面對困難」這種大話誰都說得出口,但真正碰到了、只剩「戰或逃」兩種選擇,能保證自己壓制得住內心那份恐懼,能保證自己不選擇逃避嗎? 土方的聲音很輕,幾乎像是夜裡的囈語。 「誰知道呢?」銀時聳聳肩說道,「放真感情什麼的,我可是第一次。」 土方聞言抬頭看向銀時,想弄清楚為什麼銀時回答的這句話,對自己來說更像是一種「訣別宣言」?卻不知是因為巧合或者其他,銀時收拾了夢境分享器和一些自己的雜物,對土方揮了揮手說「我下班了」,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 ☆、24 【24】 「昨天我回去仔細想了下,感覺前一個作戰方針顯得刻意,於是重擬了一個作為新提案。」神樂說道,「如果我們的目標是觀察『內線交易』,比起公事場合,私人會面或招待會應該是比較容易投射出我們要的訊息吧?」 她頓了頓,習慣性看向土方與銀時,兩人擺出「請」的手勢,而神樂上前將白板擦出一個區塊,才接著繼續說下去。 「第一層我們目標先擺在營造氛圍,讓target先接收我們的暗示,在腦海裡投射出所有他經常接觸的人,之後我們可以各自行動與那些投影人物說話,蒐集一些情報,並讓target把這個暗示一起帶到第二層夢境裡。」神樂說道,「我們可以把第一層蒐集到的資料交給土方,進入第二層以後直接讓土方以總經理的身分和西野隼人社長進行商討跟答案誘導,兩層之內結束任務。」 「你意外這次有帶腦子呢,a。」總悟調侃道,「竟然想起之前西野社長開除總經理大島一平,還拿來利用得不錯,值得嘉獎。」 「開除?」銀時問道。 「幾個月前的事,那時你還沒進真選組。」土方說道,「大島一平總經理跟西野隼人社長鬧翻是挺近期的事,據說是為了利益糾紛,但具體原因還沒人知道。」 「而且英弘證券方面,就這樣找了一位資歷不算太深的業務經理,後藤宗一郎擔任總經理呢。」新八接口道。 「那什麼來著……他們是親戚關係?」 「無論是或不是親戚關係,我們只能推斷西野社長看起來是個十足的控制狂,所以也找了個願意乖乖聽話的做屬下,方便自己為所欲為。」 聲音不屬於會議室中的任何一人。所有人抬起頭望向大門,志村妙俐落的身形倚在門邊,雙手交疊著擺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不認為西野社長有權把公司搞得亂七八糟,妙姊。」銀時說道,「畢竟他們可是橋田集團的一環啊。」 「我可沒說西野社長『就是』個控制狂喔,銀時君。」志村妙的笑容又更燦爛了些,「看看西野社長今年也才四十歲,難保他不是橋田家控制下的傀儡之一呢?」 「妙姊,你還是趕緊把來這裡的正題先解決了吧。」土方有些不耐煩。 「真不好意思呢,副長大人。也原諒我好不容易脫離猩猩魔掌一段時間,讓我多閒聊幾句拖點時間,也沒什麼關係,是吧?」志村妙說道,「不過我這裡倒是有個比討論任務執行方針更有趣的事。」 志村妙優雅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從包包裡取出隨身文件夾,遞上一份完整密封的信封,推到銀時面前。 「看起來是邀請函,自己打開看著吧。」志村妙說道,「喔對,土方君也同樣有一份。」 土方拿起來左看右看,上頭並沒有任何可疑字跡或機關,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邀請函。 「橋田生技?」銀時揮了揮手中的邀請函,接著問道:「妙姊,這是誰寄的,你知道嗎?」 「如果知道的話,我也不用拐彎抹角要你自己猜了呢,銀時君。」志村妙攤手道,「雖然名義是橋田生技舉辦了一場夢境科學發表會,邀請各界來共襄盛舉。眼下不知橋田集團理解自己的處境有多少,不過邀請曾經握有他們部分技術的真選組出席交流會,真是大膽得可以。」 「為了將真選組的人一網打盡?」神樂看著志村妙問道。 「我想不盡然,但那應該是說服橋田集團讓我們參加的理由。」銀時說道。 「說服橋田集團?」總悟疑惑,「這個說服別人的主詞是誰?」 「或許這正是我們要去找的答案?」 土方站了起來,走向方才神樂畫的白板,盯著看了一會。 「……也或許,是誰在幫我們暗中爭取這一小時也說不定。」銀時下意識地抿了抿唇。 「不過,看來我們已經有完整的一小時可用了。」總悟接口道,「或許先評估這一個小時如何進行,才能把風險降到最低。」 「那到這就是你們的事囉?不打擾各位認真努力了。」 志村妙一如來時的優雅,起身還是那麼從容不迫。她停頓一會,最後看向土方。 「不過我想有必要跟副長大人報告下猩猩的近況,」志村妙微笑道,「不介意我借副長大人幾分鐘的時間?」 志村妙瞥了一眼銀時,後者則輕輕皺了眉頭,沒表示什麼。 「我送妳下樓吧,妙姊。」土方最後提議道。 土方本來要替志村妙叫輛計程車,但對方婉拒了。理由是大眾交通咻斶算方便,或者其實開車五分鐘的距離,走路也要不了多少時間,當散步也行。到大門口之前,志村妙實際上並沒有說些什麼,但兩人都知道土方在等她開口。 「妙姊,就送到這了。」土方說道,「關於近藤大哥的事,你不方便現在,就改日再說也可以。」 志村妙罕見地欲言又止,畢竟土方知道她是個多麼能言善道的女人。但最後她仍然先開了口。 「近藤的ptsd……自從你們離開之後,惡化了。」 「如果可以,我能回去看──」 「別回去……至少我這麼說,並不是希望你回去看他,土方君。」志村妙說道。 土方神情略微疑惑地看著志村妙,看著她從包包裡取出一樣東西。準備要交到土方手上前,她又抽了回去。 「土方君,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志村妙說道,「你了解銀時多少?你認為銀時了解坂田銀八多少?」 土方深吸一口氣。他以為自己能好好回答志村妙的問題,但事實上等到仔細想起來,銀時身上的謎團完全不亞於銀八。 「沒關係,我只是問著,你不用特別回答。」志村妙說道,「再問一個,你對自己又了解多少?又對你自己真正的想法了解多少?」 這下土方不明白志村妙的意思了。 「土方君,你和總悟君都一直認為近藤是因為敵人的詭計,而得了ptsd對吧。」志村妙平靜地說道,「但事實上,並不完全是那樣。甚至,那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嚴格上來說並不是什麼原因。」 「什麼意思?」 「執著於眼前的目標,才是真正勒死近藤的元兇。」志村妙說道,「近藤沒告訴你們那次任務的關係人,正是他以前的同窗好友芹澤先生,他太想知道為什麼芹澤甘願誤入歧途,也要死守住橋田這個毫不值得留戀的地方。」 ──「天妒英才,不是嗎,近藤?結果像我這樣的人,只配救贖像你這樣的蠢才啊。」 「芹澤先生最後在近藤面前舉槍自盡,來不及阻止。」志村妙的口吻聽來更加輕描淡寫,「因為也不曉得該恨誰,芹澤的家屬最後也不願讓近藤參加葬禮,理由是近藤見死不救。」 這說明了近藤ptsd永遠好不了的原因。芹澤的死與家屬的不諒解,讓近藤失去所有能救贖的機會,至少醫生是這麼解釋成因的。 「所以土方君,再問你最後一件事。」志村妙說道,「如果你執意要從銀八身上得到真相,你會怎麼樣?」 這些問題,從志村妙口中說出來,卻沒有要土方當場給她一個答案或交代。手上剛才收走的文件又交到土方手裡。 「如果我是對的,那麼比起你自己的意願,恐怕銀時會需要你更深入地了解他。」志村妙說道,「他需要更堅強的你,作為整個真選組團隊的後盾。」 「妙姊,但如你所見,我是被銀八困住的人。」土方苦笑道,「無論最後的結局如何,就算我盡可能完成我的任務,我的心根本擺脫不了那個男人哪。」 「你知道嗎?這一點,銀時的處境不會比你更好。」志村妙說道,「因為你根本沒發現,他為了你,他多麼希望自己變成、或者乾脆就是坂田銀八。」 土方瞪大了眼睛。坂田銀時想成為坂田銀八?為了他?到底在說什麼? 「就當我只是一時興起,做為一個大姊姊或友人給你一點忠告吧。」志村妙說道,「多年前我就應該跟你說了,不過今天這個時機更好。」 志村妙說了什麼,確切來說土方沒有聽進去。他自顧自地想起多年前在普通心理學的一堂課上,銀八說著某句話,臉上不慍不火的神情,像是給了一句客觀的評價。當時的語境土方也記得不多,只知道那時明明感受不到銀八身上帶有屬於人的暖意,土方卻像是不受控制地被那份危險給吸引。 ──「想法就像病毒,韌性極強、傳染力極高。就算只是一點小小的種子,也足以給予你人生的意義,或者完全摧毀你。 19 」 土方還記得這句話曾在兩個地方看過,第一次是那滿是粉筆灰,潦草字體遍布黑板的課堂上;另一個則是一張便利貼,擱溤诳床灰姳砻娴霓k公桌上,隱沒而不起眼。 作者有话要说:  (19)摘自電影《全面啟動》(iion)。原文如下:an idea is like a vir, resilient, highly tagio the sallest seed of agrow to defiroy you ☆、25 【25】 習慣通訊裝置刺耳的雜訊以後,土方很快就將注意力集中在會場的狀況,必須冷靜優雅,如同紳士一樣穿梭在晚宴裡和人交談,杯裡的雞尾酒隨著手指擺動兜了一圈,在談笑之間,肢體語言的訊息密集地傳遞著。那邊一位染了酒紅髮色的女士挽著男伴的手,走過去就能聽見她如小夜曲般動聽的嗓音,將低俗不堪的字句包裝成笑話,引得圍著的一眾人顫得東倒西歪。 土方在金髮女士的額頭上吻別後,轉頭向前走再輕輕說了聲「不好意思,借過」,將圍著紅髮女士的其中一人輕輕撥到一旁。途經和神樂小聲拌著嘴的總悟,以及試著勸下鬥嘴兩人的新八,土方僅僅點頭示意自己經過這裡。 要找到銀時的位置很簡單,他的髮色跟儀表都亮得引人注目,就算他穿得跟常人一樣只是黑色的燕尾服。看到土方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他輕撫了眼前黑髮女士的臉,道了聲失陪,便舉著紅酒杯向土方開口。 「看來你習慣了夢裡的環境,記得你當初學習適應的時候,神態有多麼緊張。」土方說道。 「反正只是夢,也改變不了現實。」銀時聳肩,「到陽台上聊聊?」 土方不置可否,但腳步隨著銀時一同移了過去。 「還是外面空氣好點,裡面……說不上哪裡奇怪。」銀時率先開口。 「同感。」土方簡短回應道,「應該是怪在幾乎沒半個可能涉案的對象,但我依舊不認為他清白。」 「我也這麼想。」銀時說道,「不過既然和投射人物交談沒辦法獲得足夠資訊,可能我們還是得照原定計畫進行。」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社長那?」土方微微被雞尾酒嗆到,不小心咳了幾聲。 「這麼急著把自己推上火線?」銀時笑道,「東西準備好了吧?」 「別讓我提醒你,你的粗心程度遠在我之上。」土方回擊道。 銀時忍不住笑了幾聲:「這可難說。」 隨後他們並肩折回晚宴廳,在離中央自助吧台有些距離的地方看見了英弘證券的社長西野隼人。 「老朋友。」 西野社長見到銀時,明顯露出極為歡迎的笑容,給了銀時十足的擁抱。這是土方再度感到奇怪的地方,但畢竟這裡是夢境,有些事情並不好論斷。在夢裡,什麼都可能發生。 「喔,這位,是上次我跟社長提的羽田榮一先生。」銀時轉頭介紹起身邊的黑髮男子。 「原來就是你把tobc從鬼門關前帶回來的嗎?真不簡單。」西野社長讚賞道,一邊將手中的高腳杯擱在一旁侍者的銀盤上,向著羽田伸出手,說了句:「幸會。」 羽田面帶自信笑容地點了點頭,暗自驚訝西野社長手掌確實挺有力道,這能展現出對方部份的性格,明確又果斷。 「不敢當,我當時只是盡我所能罷了。」羽田恰當地接話道。 「謙虛。」銀時適時地插話,「上次沒跟你提這事,這回讓你親眼見證一下品德。」 羽田順著話微微欠了身,不卑不亢。 「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們英弘證券也應該有多點像你這樣的人才是。」 「真心不敢當。」 「好好接受西野社長的一番表揚──」 銀時突然停頓了話,沒繼續說下去,另外兩人則疑惑地皺起眉頭。 「你這是怎麼了?」西野社長問道。 「沒事、沒事,突然發現了小助理的八卦罷了。那傢伙整天找我麻煩、掀我底,這下可發現他金屋藏嬌了。」銀時笑道,「你們多聊點,不打擾太久了。說不定這就讓你煩惱很久的總經理人選敲了下來呢,西野社長?」 「事真成了,也全是託你的福,老朋友。」西野笑道。 銀時舉了舉酒杯,示意退場離去。這下西野這邊,是羽田(或者說土方)的主場秀。 「他可真是個大忙人,對吧,羽田先生?」 「他可一直都是,」土方笑道,「明明都已經能對屬下發號施令了,有些事還是經常親力親為,真的是個相當認真的人。」 「你錯了,那傢伙只是還沒找到像你這樣的接班。」 兩人又笑開了。但土方心裡想著,這西野隼人會不會也太容易信任別人了?又或者只是在演戲呢?可惜他沒有坂田兄弟那麼厲害,截至目前對肢體語言無意透露出的訊息敏感度還是不高,但意外每次對銀時的一舉一動又會有許多準確的直覺反應,有時候真的會令自己嚇一跳。 但那又是另一回事,土方想道。雖然另一方面想著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讓銀時分了神,但無論如何他都必須照原定計畫,下藥讓西野隼人被迷昏後進入第二層夢境,否則沒有答案誘導的過程,很難從西野社長看似大喇喇的言行中捕抓細膩的端倪。趁著西野社長滔滔說著關於自己的事,土方也趁機向經過的侍者摸了杯香檳酒,新八算準時機遞給土方。 「西野社長,再敬您一杯。」 「多謝。」西野社長笑道,毫不猶豫地接過酒杯。 「敬,英弘證券有你的未來。」西野舉來酒杯向著土方 「敬,蒸蒸日上的英弘證券。」土方說道,和西野默契地乾了杯。 聊了段時間,最後西野和土方坐到了一旁不起眼角落裡的椅子上。再過了不知多久,西野社長看起來表情愈來愈疲憊,土方說話的時間漸漸多了起來。 「西野社長您沒事吧?」 「說沒事肯定要給人念太逞強了,確實從晚宴剛開始就有點睏。」西野說道,「當你坐過跟我一樣的位置,經常睡眠時間都不怎麼固定。」 「我扶您去房間休息吧?」土方善意問道。 「不用、不用,我還能走,沒事的。」西野擺擺手,「才認識沒多久就麻煩你了,多不好──」 話沒說完,西野社長便撐不住睡著了。酒杯險些落到地板上,所幸土方及時接住了杯子,並沒有讓玻璃杯落到地板上,引來太多注目的眼光。土方向新八示意掩護自己,扶著西野社長到設計好的房間位置。這時,所有人都到齊了。 「留守這層的人是?」 「是我。」新八說道,「所幸我們還算低調,投射人物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們。」 「很好,那其他人就按原任務就續往下一層。」土方說道,「注意別讓潛意識投射人物進到這房間來。」 「我了解,請副長放心吧。」新八說道。 新八將夢境分享器放置在床上,確認是不是三個人都調整好自己舒服的位置,並將導線連到自己身上。 「都準備好了?」新八問道,「銀時先生,你沒事嗎?」 銀時像是突然被問驚了一般。 「沒事。」銀時說道,「我準備好了。」 「那麼,一、二、三──祝你們好摺!? 土方在真正睡過去之前,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銀時急促的呼吸聲,但其實到了這個時間點,能問的也不多,只得隨著藥物的注入,沉入下一層夢境裡。 有沒有人真正思考過,「夢」到底是什麼意思?要相信教科書上說「夢是在人睡眠時產生的主觀感覺與思考」?顯然這是定義模糊的問題,因為很多人只當作一句科學權威告訴我們的資訊,是肯定句、是不可爭論的事實。就像基督宗教裡言明,神創造世界、神創造男人與女人,那樣明確,絲毫不需要任何質疑。 土方知道自己向來不擅長思考抽象的哲學問題,他也是後來真正進到大學才發現,銀八所謂的「你很聰明」,是想告訴他「你其實只有聰明」。也確實當土方回顧自己大學以前的生活,拿不完的第一名、領不完的獎學金,人生路上一帆風順,沒太多阻礙,人際方面也因為性格低調的緣故,即使不是班上的核心角色,也從來不是被霸凌的對象,暗中還有幾個羞澀的女孩子暗戀著他。 有時候靜海造不出好水手,總得有點大風大浪讓一個人成長。對土方而言,痛苦使一個人堅強,這句話是肯定、也是否定,但痛苦確實讓他跳脫了男孩的階段,尤其走入社會以後,沒有容許他幼稚的空間。他或許沒有像很多人經歷求職失敗,也早早就進入真選組開始特殊調查的工作,中間當然免不了策畫失誤或者任務失敗,但他從來也沒當一回事過。許多人想知道他是怎麼把「勝敗乃兵家常事」看得這麼開、又領悟得如此透徹,可是也從來沒有人認真想過,很可能土方在意的「失敼,基準線已經和一般人不同。土方在意的是人生長度裡重大的失敗,也就是他唯一的痛苦。 土方還記得他和銀八初遇的校園,那些回憶總是快樂與痛苦參半。就像現在土方走過這條長廊,明明純白得像天使的顏色,土方卻感覺到視線所及的每一寸白色,都是彩色的可見光無限循環的堆疊,彷彿能在上頭瞥見回憶的蹤跡。 仔細撫摸著牆面,才能感覺到粗糙卻溫暖的質地。只有土方一個人的世界,卻令他感覺受著人的呵護與擁抱,孤獨卻不孤單。甚至會讓人有種一個人自處也可以很好的錯覺,而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來到這樣安靜的地方,來到這個杳無人跡的所在。 「不對。」 為什麼是這裡?印象中,土方和銀時討論過夢境的迷宮設計,他應該是在一間公司的辦公室裡,接著和西野社長進一步的談話,不是嗎?這條長廊究竟在哪?土方怎麼不記得銀時曾經提過這個環節呢? 土方隨即想起自己曾經把潛意識帶入銀時的夢境,但這次實在不可能。主要設計夢境結構的是銀時,而target也不是他土方十四郎,即便讓土方把潛意識帶入夢裡,也不可能改變銀時設計出來的夢境結構,不可能。然而,眼下沒有任何線索,土方只能再往前走。 「爸爸!」 土方被人從後面緊緊環住腰部,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眼淚浸濕了襯衫好一塊。他轉過身來,看見一個栗髮的小女孩隨即放開他的腰,眼角帶著一點紅暈。 「對不起,我又任性了。」 女孩又退後一步,堅強地把眼淚擦乾。土方正要說「抱歉,你認錯人了」,卻隨即聽見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回答,但他完全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簡直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土方感覺自己找回任何一點方向感時,他拔腿狂奔,逃離這個一點也不對勁的地方。唯有冷靜下來才會去思考,女孩是誰?那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自己會被當成別人的「爸爸」? 冷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土方先生?」 被熟悉的聲音吸去了注意力,土方仔細一看發現那人正是總悟;再來,土方這才注意到總悟也是一頭栗髮。 「我以為你都進去和西野社長談了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還在這裡磨蹭?」總悟皺眉道,難得沒有半點諷刺的意思。 「剛才我醒過來的地方很詭異,是一條長廊,白色的長廊。」土方說道,「遇到了……應該是我們之中誰的投影人物,可能要小心一點。」 「說起詭異,這棟辦公大樓裡頭真心沒半個人,一個投影人物也沒有。」總悟說道,「a剛剛無線電回報的結果,沒幾分鐘前的事。」 「銀時呢?」 「進到這個世界以後,我就從來沒看見、也沒聽見旦那了。」總悟說道,「他並不在我們計劃的地方出現。」 「我們似乎漏掉一個很重要的細節了。」土方說道,「或許銀時跟我一樣,清醒時並不在原來的地點。」 「嘖嘖,簡直就像被竄改了設計一樣。」總悟咂嘴道,「看來有不是真選組的人,對我們的計劃瞭若指掌。」 「這還不能完全確定,總悟。」土方沉吟道,「總之先按原定計畫,我上去找社長的位置,你跟神樂負責看著附近是不是有人經過。」 「土方先生,我必須說,這個情況我建議撤退,計畫明顯行不通。」 總悟少有這樣認真的提議,多半都是故意和土方唱反調的情況下才這麼做。突如其來的認真,多半表示總悟正在提醒將要出現明顯失誤的土方。這次,土方不是沒有察覺到可能的失敗,也明白這個失敗可能大到難以預期,但他必須走下去。 「在沒有找到銀時之前,我們不能走。」 「但是,旦那應該也會明白任務已經變成有別人接手控制的局面了,我們不能讓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冒險去完成。」總悟說道,「明明我們已經知道,繼續執行下去,失敗將難以避免。」 「總悟,任務繼續,直到我們找到銀時,或者順利和西野社長談完為止。」 總悟聽了土方的話,正想要繼續說什麼,被土方堅決的手勢阻止下來。他狠狠咬了咬牙,心裡明白土方不是不願意接受他的建言,而是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十字路口,而撤退所要失去的,並不比前進來得少。這口氣再忍不住,也得忍住,因為總悟明白做一次正確的決定,有多麼困難。 「g棟上去33樓,電梯出去左手邊第三道木門,神樂剛才回報的社長室位置。」總悟說道,「希望這個決定可不要讓所有人後悔。」 但也只是希望,誰都曉得世事難料。土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辦公大樓裡。 對流層裡,海拔每上升一百公尺,溫度會下降零點六度,意味著空氣也會更稀薄一點。不過,對現代辦公大樓而言,33樓並不算是太過分的樓層高度,說起來也只有一百多公尺罷了。但土方卻感覺每當更靠近那個高度時,空氣愈來愈稀薄,心臟跳得更不受控制。 「叮咚」的聲音成為整個空間裡唯一的聲響,接著是土方邁出電梯的步伐。燈是全開的,但土方能感覺這個世界似乎像被關上了窗,寂靜地像是浸在深黑的濃墨裡。第三道木門背後藏著未知,土方甚至帶著點手抖地推開了那道門。 燈依舊是亮著的,但開門進去的櫃子遮住了部分的視角。土方向前走,讓自己能看到沙發的位置,但在他看到那頭銀色捲髮倒在沙發上的剎那,幾乎是本能地大叫出聲。 「銀時!」 就在這時,土方以為自己整個人跪到沙發正前方,但實際上只是以身體的重量撞碎了一整面毫無瑕疵的鏡子,銀時的影像想當然耳也隨著鏡子碎裂了。這下土方不用轉頭,便知道自己中計了。 「西野社長,看來您技高一籌呢。」 土方從背後聽見槍枝上膛的聲音,緩緩舉起雙手。但握有槍的人時隔三秒,才說話出聲。 「時隔這麼多年,現在的你還能回答我什麼是『夢』嗎?」 「十四。」 兩個字,兩個節拍,重重撞在土方十四郎心上,像是要把靈魂撞出殼竅。土方太熟悉那聲音裡的溫柔,就算思念是水鬼般飢餓的藤蔓,緊緊鎖住喉頭,掠奪他呼吸的空間,他的心裡早就默默投降,說什麼也不願放開。無法順利轉身,多半是心裡正在來來回回掙扎吧。但土方知道現在對方希望看著自己的臉,而自己就像砧板上待宰割的肥羊,一點一點地轉過身……由不得抗拒。 土方想問「為什麼」,但後來發現這問題實在愚蠢至極。如果有人跟土方一樣,正看著那亂蓬蓬的銀色捲髮,以及那游刃有餘、溫柔的溞Γ筒浑y明白土方當下徹徹底底失敗了的挫折,以及近乎要自殺的衝動。 ☆、26 【26】 究竟又有多少時刻,我們會珍惜著得來不易的人生?又有多少個選擇,明明知道是該避開風險,卻不顧一切,寧願飛蛾撲火?或者,有多少疑問明明壓在胸口,在冰冷如刃的視線下,能夠拼湊出口的字句為什麼總是不多?對土方來說,這一切彷彿使他重新站上了選擇交口,但沒有一個答案能讓他摸索出明確的方向。 「『o red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ot travel both a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uld to where it bent ih; & as fair, aer ci, & was grassy and >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g there had worn the really about the sa, and both that equally y &rodden b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 ko >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e back i shall be tellg this > ses and ages hence: o red a > i took the oraveled by, and that has ade all the difference』20」 雖然清晰可聞,但土方仍感覺那一句句的詩並不是要對他說的話,而是對面那人優雅、卻帶點自暴自棄味道的自傳。那聲音平淡且沒什麼感情,卻意外帶給土方濃稠的悲傷感。而悲傷,不是來自於冰冷到令人痛心的嗓音,是更根本、直接的肢體語言。 比如為什麼他要走向土方?為什麼要放下原本向著土方的槍口?為什麼要像過去一樣,用指節輕輕刮搔著土方的臉頰?為什麼要一邊營造過去的氛圍,卻一邊無言地告訴土方,他們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時光?他的笑容明明和以前一樣溫柔地令人忘我,到底又是什麼讓土方只感受到慢慢侵蝕心窩的恐懼?是因為他什麼都沒變?還是因為一切都變了? 土方想過了所有疑問,像是為什麼消失?為什麼七年後出現?或者這七年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他們相遇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事?但到頭來,沒有一句真能化為具體的聲音,所有衝動的話語都如鯁在喉,連四平八穩的招呼語都無法克制土方不停顫抖的身軀。 土方看著對面的男人拉過椅子,對著他柔聲說了句「坐吧」,但土方無動於衷。 「這些年,你都在哪裡?」 那身影溫柔的男人輕輕搖了搖頭。到底是不願意說,還是不知道? 「你比我還清楚,不是嗎?」 男人順了手指,指向土方的心窩。莞爾的他看起來格外殘忍,土方不忍多看一眼。 「銀時的車禍、七年前的槍案、英弘證券的內線交易,是你一手打算的嗎,坂田銀八?」 「十四,我是個科學家。」銀八說道,「我只做能確保夢境科學實驗成功的事。」 「也包括欺騙愛你的人,欺騙那些耗盡全身力氣愛你的人?」 銀八緩緩閉上眼,但土方沒有錯過這零點零零一秒的憂傷,是混合著笑意的憂傷。 「欺騙……?」銀八頓了頓,「利用別人、圖利自己,以完成自己心目中夢境科學的大事業,卑鄙、奸詐狡猾──這些都是銀時告訴你的?」 「告訴我是不是。」土方說道。 「我不會否認他說的話。」銀八湝一笑,「那是事實。在社會所定義的『殘忍』下,不需爭辯的事實。」 「什麼意思?」土方手掌心不停冒汗。 「十四,你知道嗎?」銀八接著說道,「希臘神話裡有這麼一個故事。天神之子海利克斯,有一天在野外遇見了兩位女神,名為維納斯的女神告訴他,只要他選擇自己,便賜予他安逸富足的生活;另一個女神雅典娜則告訴他,選擇自己將面對披荊斬棘的一生,而他一旦通過考驗、看見光明以後,他將成為人人景仰的英雄。你猜他選擇什麼?」 銀八的手熟練地撫上土方的左胸膛。然而,原先反射性輕輕一推就能拒絕的事,土方的身體這次竟僵得不聽使喚;同樣,明明知道問題的答案,但話語卡在喉頭,使不上力氣說出口。 「安逸與荊棘之間,他選擇那條荊棘之路。」銀八說道,「夢境科學於我而言,就是這麼顯而易見的選擇題。」 「那七年前的你又算什麼?」土方抖著聲音說道,「現在的你又在做什麼?」 「十四,我帶你看樣東西。」 穿過一條長廊,隔著晶瑩透亮的玻璃能俯瞰熙來攘往的人潮,彷彿人就站在空中一樣,是那麼危險卻又那麼美麗。土方一眼就能分辨出外頭是東京的日常街景,大型電視廣告看板輪番播映著廣告與新聞,也能看見幾個行人駐足、抬頭,看著上頭花花綠綠如走馬燈一般的訊息。 「你看見了什麼?」銀八問道。 「尋常的東京,我們活在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 「也同樣迷惘的時代。」銀八接話道,「沒人知道未來會到哪個方向,對吧?」 廣告看板所在的大街上吵吵嚷嚷著,新藥、新科技日新月異,彷彿世界永無止盡地追求新時代,就象徵著人們可以追逐更好的明天。只要不斷地追逐、不斷去尋找、不斷去探索,人們相信自己能開疆闢土,甚至創造無法想像的未來。 「所以你感覺到什麼?」 那雙溫柔的紅眼睛輕輕瞇出一條細線,彷彿鋼索能勒斷獵物的咽喉,但眼神裡卻又不曾流失過任何一點情感或者溫度,這正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 「盲目、徬徨……這個世界並沒有被給予一個前進的方向,所有人只是憑藉自己的蠻力橫衝直撞。」 土方的嘴一張一闔,吐出來的話語簡直不像他自己說的,他完全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問題嗎?」銀八問道,「這世界應該要有一個一起前進的方向嗎?」 「我……我……」 「十四,給我一個更根本的答案。」銀八繼續問道,「深藏在你心裡的『感覺』是什麼?」 「是恐懼。」 土方嘗試穩住自己紊亂的氣息,嘗試讓自己在吐出每個音節的時候,不帶有任何顫抖。 「那份恐懼,來自於想像的未知。」 銀八的嘴角漸漸垂了下來,紅眼睛裡緩緩透出一絲絲異樣的神情。 「七年,沒有一刻忘記你。一開始害怕在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化為一具屍體;同時又期待著如果哪一天重逢,我可以像以前一樣聽你說、對你心口不一地撒嬌,你也會為我留下這個機會。日復一日、一成不變地等待,儘管希望渺茫、就算以『向橋田集團復仇』為名,我都覺得自己可以撐到你回到我身邊為止。」 「銀時告訴我關於你和他的過去,關於你那些為了完成夢境科學而做的事,還有那些被你捨棄、拋棄的感情,不斷、不斷迫使我逼問自己……」土方閉上眼試圖給自己緩一口氣,「我到底該相信什麼?我到底應該了解什麼?過去的我到底在做什麼?見到你我又該做什麼?」 「──為了你我又該做什麼?」 銀八垂下眉頭,把嘴抿得相當扁,刻意讓自己像是壞心眼地在嘴角勾起小小一個弧度。土方發誓,他這輩子最討厭的表情,就是這張因為極力隱藏些什麼,所以臉扭曲得很難看的表情。 「十四,恐懼不是你的專利,但它確實會為你找到最適合你的生存方式。」 銀八語氣依舊溫柔,只是周遭的溫度漸漸因某種突變的氣場而冷卻。 「你不必為我多做什麼,我也不希望你再為我多做什麼。」 迅雷不及掩耳,銀八左手一掏,右手扶上握在左手的槍托,一槍準確地打在土方的阿基里斯腱上,沒有猶豫。土方「啊──」地慘叫一聲,無論在夢裡或現實都相當具有戲劇效果,唯一的差別在於,夢裡被癱瘓行動的土方,還能開槍自殺,藉此回到上一層的夢境,或者一路回到現實。 但他兩眼發直地盯著坂田銀八不放,理所當然那慘烈的叫聲,除了一半是疼痛,另一半有很大的原因是故意要喊給銀八聽的。在地上街頭走動的投影人物停了下來,字面意義上地停止一切動作,盯著透明空橋的表情,和土方盯著銀八不放的表情,如出一轍。 「土方──!」 當那被槍射傷的人跪跌在透明空橋的地板時,銀時及時地介入攙扶,使土方避免了正面再次衝擊傷處的姿勢。但臂彎裡的土方沒有移開視線,依舊死死地盯著坂田銀八,像被暫停播放的動畫畫面。 「坂田銀八你這是──?」 「速戰速決。」銀八攤開雙手說道,「你都出現了,表示你們團隊已經有人發現西野社長只是一個幌子。」 「可能沒有你想像中來得容易啊,銀八教授。我們都沒搞清楚究竟西野社長是幌子,或者你才是幌子,可不能你說了就這麼算啊。」 總悟的聲音在銀八背後響起,手上的槍抵著銀八的肩窩。他瞥了土方一眼,又咂了咂嘴咕噥道:「『鬼之副長』這樣子還真難看。」 「西野社長內線交易只是為了要吸引媒體目光,橋田集團還有其他背後推行的實驗。」銀時說道,「一開始方向就搞錯了,橋田生技才是集團整個重點發展項目,是嗎?」 「真懷疑為什麼調查資金流向的時候,你們竟然沒有發現這種事。」銀八說道,「這些可是在英弘證券的內部文書裡,都有暗示過呢,銀時。」 銀時突然想起那次在土方家,在那座小小的書庫裡發現了那疊無論是真選組、或者土方個人無法獲取的英弘證券內部文書,恨恨地咬了咬牙。 這時,空中響起了悠揚而緩慢的低音號樂聲,那是同步音樂。總悟向銀時眨眼示意時間不多,他們得快速離開了。 但顯然土方還有話要說。 「夢境和科學……坂田銀八,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土方你不要勉強──」 銀時的手被土方狠狠拍開。 「……我說你只是別人的影子,到底懂什麼!」 假裝腳踝的傷不存在,也沒有一汩一汩地流著血,土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別說的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土方舉起槍,瞄準銀八的心臟。 「十四,因為是影子,所以能看得比本人更清楚。這個道理,在你真選組這麼多年的經驗裡,難道還不明白嗎?」銀八淡淡地說道,「真正的想法、真正的情感、真正想傳達的意思,都只有影子才能明白,不是嗎?」 銀八拿出身上的遙控器一按,爆炸聲使空橋斷了一腳支柱,也碎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玻璃,隨著高樓的強風,刮了所有人一身血痕。 「想知道答案的話,十四,」銀八說道,「失落的亞特蘭提斯就藏在那座公園的深處。」 空橋地板的碎裂製造自由落體的感覺,將使人從夢中驚醒。土方想衝上前抓住銀八,但再次響起的爆炸聲隨慢速演奏的低音號同步,意識愈來愈接近現實,音樂的拍速也漸漸加快成原本的模樣。沒有人有能力架住土方,卻也同時沒有人能解救他崩潰的瞬間。 回到現實世界,神樂率先起身檢查了夢境分享器的倒時計。 「成功了嗎?」第二個醒來的新八問道。他沒有進入第二層,並不曉得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好消息一半、壞消息一半。」神樂說道,「新八,西野社長的藥效也要退了,你幫我拍醒剩下還沒醒來的組員。」 「神樂!銀時他醒不過來!」 「什麼!那麼其他人?」 「土方先生也醒不來呢,a。」第三個醒來的總悟接話道,「我看我們還是收拾這裡的東西,等西野社長醒來之前先跑了吧。」 「沒辦法了──新八,」神樂轉頭說道,「你拿著分享器的箱子,幫我們找到一節空車廂,現在就去!」 「a,我旦那、你土方先生。」 神樂點點頭,抓起土方的胳臂往自己的脖子掛上去,總悟也同樣身上掛著銀時的胳臂。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7节 「神樂、總悟,空車廂在前面兩節的位置,中間經過的車廂已經拉上窗簾,不發出太大聲音的話,理論上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經過。」 「好,就跟你去吧。」總悟回道,「把這兩個麻煩精也一起拖去揍到醒來為止。」 作者有话要说:  (20)出自美國詩人robert frost的the road not taken(《未擇之路》)。 ☆、27 【27】 「土方……?土方……!」 土方睜開眼睛時,是在一張白淨的床舖上,一個他不太熟悉的地方,但睜開眼看見他熟悉的銀髮。 「銀……?」 「銀時。」銀髮的男人站起來,「我去拿點水給你喝。」 土方目送銀時走出房門,又走了進來,手中多了一杯微微冒著煙的開水,輕聲交代了句「小心燙」。 「謝謝。」土方接過玻璃杯,又問道:「這裡是哪裡?」 「我家。」銀時聳聳肩,「正確來說是我房間。」 「這邊真安靜。」土方環顧四周,「採光也很好。」 「羨慕的話,住下來繳個行情價房租。」銀時輕輕笑道,「醒的話,看你要不要先到處走走活動活動,我去弄點吃的。」 「謝謝。」土方頓一會接著又說:「幫我多加點美乃滋。」 沒看清楚銀時臉上的表情,土方目測是帶點嫌惡的臉色,但沒想太多就下了床。本來也就沒受傷,跟平常從被窩裡爬起來沒什麼兩樣,只是不小心沒注意撞落了一本jup,當期的封面還是《銀他媽》。銀時離開前沒有帶上門,土方就直接步出了房間,四處張望著。 現在的位置顯然在二樓,而銀時的房間距離樓梯比較遠一些。整個房子其實打掃得挺乾淨,二樓的門幾乎都沒關上。比較大間的看起來像主臥室,像是有住著兩個人的;主臥室的對面,床鋪和桌子都整理得乾乾淨淨,土方猜測應該是比較沒什麼人住過的客房。 坐落在銀時對面房間的門也沒有特別關上,土方偷偷望進去還有些髒亂。土方看看四周似乎沒有其他人在,便壯起膽子走進去看。可惜除了一地看不甚懂的德文期刊資料之外,也就是一些土方也學過的醫學專門書籍,沒有特別趣味的東西。只是土方在臨走前不小心踢到一只箱子,他蹲下來從箱子裡拿出了帶有照片的相框。相框的玻璃碎了,而照片上也刮花得看不清上頭的人臉,應該是先前整理東西時,不小心掉落摔落相框造成的。 土方順著方向往一樓走去,二樓樓梯一下來就會碰到客廳。聽著遠處銀時在廚房忙進忙出的聲音,土方還是決定自己打轉一會。 銀時家裡還保留著映像管電視,旁邊兩側的櫃子滿滿都是錄影帶,電影、紀錄片……什麼都有。旁邊也放置了一台紅色的小跑車,掀開頂篷看了會,才想起這是台倒帶機。接著土方闔上木櫃的玻璃門,轉頭看到茶几上有兩本書,一本名為《數學哲思論》,作者和銀時一樣姓坂田;另一本則是封面燙了金的《波赫士短篇小說集》,上頭夾了張挺隨便的書籤。土方選了那本有書籤的書。 「『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循環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 土方隨便翻開一頁,默讀著上頭的內容。他心裡一驚,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應該要問什麼問題才對,但看了書與文字,他並沒有什麼頭緒。 屋子外頭有動靜,孩子的笑聲嘻嘻哈哈地在土方的耳際,模模糊糊地響起。土方拿著書走靠近窗,窗外兩個銀髮的小孩在院子裡玩得不亦樂乎,尖叫與笑聲彷彿能響徹雲霄。土方想偏個角度看看那兩個孩子長什麼樣,卻剛好有人遠遠地叫喚了他們倆,土方也只是目送了兩個矮小的背影。 「『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不小心嚇到了剛才看著兩個孩子的土方,轉頭才發現銀時就站在他旁邊。 「土方,你在看波赫士?」 「看到一半聽到外面有孩子的聲音,就忍不住分心了。」土方說道,「銀時,這裡平常你一個人住嗎?」 銀時點點頭,思考了一會又搖頭說道:「嚴格上來說我並不住這裡,只有固定一段時間會過來打掃。」 「那你可掃得真乾淨,這房子一個人整理也不容易啊。」土方說道,「附近的鄰居家裡有年紀小的孩子?」 「或許你剛好聽到鄰居的孫子在玩也說不定?」銀時說道,「先不說那個……今天是烤飯糰跟煎蛋捲,你有什麼不吃的嗎?」 「沒,我不挑食。」土方想了想,又說:「銀時,你快弄好了?」 「還要再一會,怎麼?」 「我想出去晃一圈,有沒有東西要我幫你帶的?」 「沒有。」銀時說道,「不過斜對面那家的狗有點兇,小心點。迷路的話,你隨便問附近的鄰居『坂田家怎麼走』,他們都會告訴你。」 「這點你白擔心了,我方向感挺好。」 土方出門前向銀時揮了揮手,並把門給帶上。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土方警惕地看了斜對門那戶人家,似乎只留了隻盡責的忠犬,對著土方又吠又叫,附近一點其他聲響也沒有。 接著右轉出了大門以後,那輛墨綠色的勞斯萊斯安靜地停在路邊,像是等著土方經過一樣。離坂田家愈遠,理論上離巷口會更近一些。土方走兩三步,會停下來回頭看一看,已經看不到坂田家的房子,但總覺得老是停在相似的路口上。 土方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在水泥牆面上用力地畫了一個記號,試圖在下一次碰到相似的路口時,證明自己曾經走過這裡。果不其然,向前走了一分鐘後,土方看到了他所刻劃的記號,這真正使得土方意識到這個地方有些不對勁。 「無限迴廊?」 真實世界裡理應不會有這種地方,尤其在日常不過的街道上。除了實在胡說八道的魔法世界,對土方而言,這樣的狀況只意味著一件事。 ──我眼前這個世界是真的嗎? 一旦出現了質疑的聲音,試圖回想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便不斷湧出許多攔也攔不住的回憶片段,那些是來自前一個夢境的畫面碎片。土方四處張望,所有建築物都如此真實,但來自前一個記憶段落的事不斷提醒他那件他曾經記得的事。 「你的世界不是真的,你只是在作夢而已。」 土方回頭,是銀髮的男人站在那裡,氣質與銀時相仿。 「銀時,你怎麼會……?」 「看你臉上寫滿茫然,我才確定你不是誰的投影人物。」銀時說道,「無限迴廊是我臨時設計出來的,我想嘗試證明我在的地方是夢境還是現實。」 「那剛才我看見的你究竟是……?」 「我猜想是潛意識投影,土方。」銀時說道,「我同樣也看見另一個『你』,但他並不記得關於前一段夢境的事。」 「所以你確定我知道嗎?」土方不以為然地反問,「況且知與不知道真能證明什麼?」 「你同樣也不能證明我是誰,只能憑直覺告訴自己『他是銀時』,不是嗎?」銀時伸出一隻手,「來吧,這個無限迴廊有缺口,我們可以從那裡離開。」 「離開夢境?」 「離開迴廊。」銀時糾正道,「我想我們應該是任務中間被下了藥,鎮靜劑的效果還要好一段時間。」 土方四處又看了會,說道:「不過新八、總悟跟神樂似乎並不在這個空間裡,很難說得通吧?」 「不曉得,但這裡並不屬於我或你的夢。」 銀時拉著土方的手,小心翼翼數著步伐,走了大約三十步左右,來到一個路口選擇右轉。 「但這裡除了你我,沒有別人。」銀時篤定地說道。 「因為一旦確認了自己是在夢中,就不會被投影人物迷惑?」土方瞇起眼睛,似乎並不相信,才繼續又說:「一旦訂定了方向,就不會失去目標?我們不知道會困在這裡多久,當一小時的概念變成一年,你知道我們會像失根的浮萍一樣,忘了自己到底是誰嗎?」 「土方,在我小時候還跟銀八感情好的年紀裡,那時夢境科技這個詞還只是小說裡模模糊糊拼湊的概念。」銀時說道,「即使各自擁有房間,我們還是待一起,兩個小孩子睡一張床,甚至還一起感冒。」 「從那時候開始,我和銀八就經常做一模一樣的夢,夢見同樣的人,夢見我們逐漸長大,成為未來的樣子。」銀時說道,「一開始都還很新奇,也從來不覺得哪裡奇怪。直到有天老爸端了道題目給我們兄弟倆,一切才突然改變。」 「亞特蘭提斯?」土方問道。 「那是老爸對數學的愛稱。而那道題只是一個數學證明題,證明『一加一等於二』為真。」銀時說道,「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是簡單,同時也是困難的。要證明這個等式之前,先得把所有先前規定好的定理、假設全部重新檢視一遍。」 「眼見不能為憑。」土方小心地抓住銀時話中的意思。 「對。或許銀八很早就懂了這件事吧?他花了三個小時解了那題,甚至把旁邊的點心蛋糕放到忘了吃。」銀時接著說道,「現在想起來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對小時候的我來說,你可以想像那對我來說衝擊很大。」 「一般的小孩子這種事可不會在意這麼久。」 「實際上我原本並不在意,是記憶慢慢恢復以後,想起從前的事便感覺格外弔詭。那天晚上的夢裡,銀八突然問我,『如果我們交換了身分,你覺得會有人知道嗎』?我說我不知道,也問他想怎麼實驗。隔天我拿了他的眼鏡,結果被大人一眼認了出來。」 「後來呢?」 「我們回房間以後對看一眼大笑出來,也說不出是哪來的默契,銀八跟我後來都睡回各自的房間。」銀時說道,「沒有吵架、沒有爭執,但從此以後也就很少聊一句非必要的話,也就不再做相同的夢──或者說分享夢境?」 銀時走著停了下來,盯著土方瞧了好一陣,才又說道:「事情後來又有了轉變。」 「銀八很早就離家了。當大家都還在煩惱高中生戀愛的時候,他已經到大學裡去念書了,高中的知識已經滿足不了他。人生就像趕火車一樣,走得遠就還要更遠,知道多就渴望更多……慾望總是這樣,上癮了以後,想剎車也停不下來。」 「那時,我又開始夢到銀八,不過他的影像倒是模模糊糊。身邊另一個人的影像很清晰,不過至今我只記得是個黑髮的男人,感覺起來冷漠又陰鬱,但後來就發現是一個性子挺耿直的傢伙,只是又更愛冷嘲熱諷一些。」銀時頓了頓,「外冷內熱這點,還跟你真像,土方。」 「後來又沒有夢見,是因為一次夢裡那男人狠狠賞了銀八一個巴掌。力道可真不小,竟然也連帶著痛到我身上來,可是我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銀時撫著臉頰,回想當時彷彿還有點疼痛感,「沒多久銀八回家過節時,我問起這件事,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說了『小心男人有時候潑辣起來,不比女人要溫馴』。」 「再之後,那場車禍就發生了。」 「你認識那個男人嗎?」土方問道。 「認不認識重要嗎?或者,我認為我認識才是重要的?」銀時苦笑道,「就好比前一個夢境裡,銀八有沒有真的出現,或者你認為他真的出現了,哪個比起來重要呢?」 土方聽了銀時說的,猛然頓住身子,他想起銀八的那句話。 「公園。」土方喃喃說道,「──對,前一個夢境裡銀八提到了公園……後來……」 槍響、爆炸與大樓塌陷時的自由落體,種種混亂都比不上那雙冰冷又溫柔的紅眼睛來得深刻鮮明。土方倒抽一口氣,回頭正要喊銀時的名字。 「銀時?」 人上一秒還在,下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土方環顧四週,才發現自己停下來的位置正巧就在一座公園入口。上回土方也是在銀時的夢中來過這裡,越過這座森林公園,那時他回到了自己的過去,見到了記憶中的銀八。 「銀時?」 土方語氣不確定地又喊了一次名字,仍舊杳無回音。土方想起方才小說〈歧路花園〉裡一條又一條岔開的小徑,眼前的每一種選擇,都同樣幽暗,公平地讓人難以抉擇──而「選擇」,從來就是無時無刻發生,卻又令人倍感困難的決定。 「一個人走嗎?」 當土方意識到自己猶豫的只有一個問題,而沒有要繼續尋找銀時的意思,他突然不可遏止地大笑出來,笑得眼角還噙了點淚光。究竟是因為太放心銀時?還是認為像瞬移魔法一樣的消失方式,在夢境裡正常得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沒必要大驚小怪?他知道都不是。當然這種心情或許只有自己明白,而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其實也沒有企求別人理解的必要。 ──走吧,就走吧。森林的深處,不是正好藏有土方你想知道的事嗎? 土方又笑了,同樣不自然的笑聲,笑自己內心的聲音怎麼在自己聽來竟然格外邪惡。撥開了遮蔽視線的第一條樹枝,彷彿就看見銀時第一次在雨中吻了自己時,那張痛苦與安撫並陳的表情,也才終於明白在乎自己的人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但人性總是犯賤吧?唯一的一個,始終不是自己心裡珍惜的那個。 【?】 「原來我們存在於你的夢境。」 他見到我的時候眼神意外很冷靜,彼此已經不若第一回重逢時那麼針鋒相對。即便我能看出他那雙與我相同的紅眼睛裡,敵意依然不減。 他看著我手指輕輕扣著桌面,不再多發一言。過了好一會,我將一只大的牛皮信封袋推到他眼前,緩緩撐起下巴。 「橋田實驗室、立川腦科學研究中心研究人員名單,調查這些人就可以知道橋田以英弘證券的內線交易,掩蓋橋田生技的夢境科學。」 「竟然出賣自家人,這樣好嗎?」他皺了皺眉頭,嘴角蔑視地勾起一個弧度,帶出一個不適合他的笑容,「或者你做這樣的事已經自然成習慣,也沒有忠於什麼事物的必要了?」 「還說起背叛。世上最殘忍的背叛,不正是為了保護什麼人,而忍辱負重地轉過身離去嗎?」我輕輕笑了起來,「在說你呢。」 欣賞著他在短暫的瞬間裡扭曲了表情,又恢復平靜。 「那你在保護什麼?」他問,即便他知道我不會回答他。 「因為人們對自己產生好奇,而未知帶來恐懼誘使人透過各種方式來解讀自己。夢境分析,透過佛洛伊德的理論被包裝成科學,向無知小民兜售潛意識裡的秘密,只求解決恐懼。」我說,「矛盾的是,知道愈多、恐懼愈深沉,甚至我們好奇別人的恐懼,所以我們想方設法潛入別人的內心世界獲得資訊,就像你我一樣。」 「但說到底,這也就是你構築出來的世界,把恐懼推向意識的邊緣。」他咬著牙說道,「這難道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有你們調查英弘證券的底,橋田加速發展夢境科學的技術。」我說,「他們嘗試在短時間內把它推向極致,方便未來將這些技術量產,作為軍事用途。」 「所以你已經得逞了,得到你想要的科學成就也拿到金錢,準備好要回歸到日常生活裡,重新再找一群相信你的人,故技重施再耍弄一次騙人的把戲?」 「我要離開了,到個很遠的地方。」我說,「一個不會有人,所以不會有人再被欺騙的地方。」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有話但找不到適合的詞可以說。 「關於我的目的、我想要達成的事,在你們完成英弘任務之後,都不再重要。你們所想了解的過去,只是一部不值一提的悔恨史,但都一筆一筆清楚地都記錄下來。那是你們最後應得的。」 「等等,你這是做什麼?」 在對話之前,他幾乎沒有要多看文件一眼的意思,遲至現在才慌慌忙忙地拿出紙袋裡的資料迅速翻閱。我觀察他青紫得愈來愈難看的側臉,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我已經把那十來本日記寄到你那去了。」 他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惶恐的表情漸漸顯露出發自心底的憤怒。意思是,他這才恍然大悟這從頭到尾只是一個要把夢境科學逼進死胡同裡的計畫,而他則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棋子,甚至沒一點察覺地拖了十四下水,令他們倆人陷入情感僵局裡,難以抽身。 「難不成從十年前你就開始籌畫整起事件了?包含今天把我和土方拖入夢境的混沌裡,也都在你的計劃範圍內嗎?」 「請你代我告訴土方,認識他,是我幸叩囊馔狻!刮艺f,「但意外應該被當成美好而短暫的曾經,而不是絆住他未來的障礙。」 「你想要逞完英雄一走了之?」 「我只是完成了我的使命,累了,想回到該去的地方休息。」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他重重地拍了桌面,「土方也不會!」 或許只是虛張聲勢的警告,我心想,因為再也沒有任何事能改變我所做的,以及已經發生的事。 「你這傢伙該說你老了沒創意,還是喜歡什麼東西都要添加一點意境,那座公園……那座森林公園,根本不是真實存在於我們誰回憶裡的,空間結構完全是按著規律來建造,顏色排列堆疊的方式、空間,沒看過、沒想過的話還真會被你唬弄過去。」 「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說什麼,大建築師。」我說,「這不是完全按著錯視原理構出的三維夢境嗎?」 「在第一次土方闖入我們夢境中的時候,立川醫科大學的林蔭道後頭接著一片森林公園,這是什麼暗示呢?」他笑了,笑得臉有些扭曲,眉頭全皺在一起,「是橋田生技的實驗中心就像是立川的實驗花圃?還是立川一向就是你遊走在謊言與背叛裡,喘口氣的後花園?」 「你不是認真的,對嗎?」 「我可能不是認真的,也或許就算你從我的人生中消失,對我而言也只是捨棄一段過去。不過,」他頓了頓,「我沒有辦法忍受你不給土方一點交代,還意圖佯裝瀟灑離開。」 他站起身。 「公園的模樣,是按著八貝灣倉庫七年前的原型建造的吧?橋田在七年前的事件之後重新翻整了八貝灣,於是就決定把橋田生技實驗中心秘密設在那裡,對吧?」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無意間做的事我不反悔,但我說過我不可能幫你任何一點忙。」 他眼神憤怒,但眼裡的火光相當堅定。 「順帶一提,剛才我替你引導土方走進那座森林公園裡,但那道出口我可不打算跟上次一樣,替你留在夢裡虛假的立川杏林道。」 當土方從他的背後緩緩走了出來,用一種接近漠然的失望舉起手中的槍對準自己的腦門,我終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要告訴土方的話,請你自己在真實的世界裡說給他聽。」 我還來不及喊住土方,槍響跟撞擊的樂音來得很同步,夢境也開始崩塌。我後來想想,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敗在計算失誤手下。 原因是,當我計算這一切時,我很早就放棄了留戀人間。 ☆、28 【28】 「咳啊──哈哈──哈哈──啊──!」 雖然是自己開的槍,也該冷冷靜靜地被撞擊給喚醒,但土方起身的模樣簡直和做了大惡夢一樣。 「土方先生?土方先生?」神樂一把緊緊抓住土方,「你沒事吧?深呼吸!」 但緊接著,還在大口喘氣的土方就推開神樂,扯掉自己身上的連接線,開始抓起自己的東西迅速收拾。土方手腳俐落地從口袋裡掏出幾張車票,順手就遞給新八。 「我等會就在橫濱站下車,你們其他人替我好好管著銀時回東京。」 「等一下,土方先生。」總悟不愉快地皺起眉頭,「我們都已經離西野社長的車廂好幾節了,他也不會去一一檢查每個車廂啊!」 「這跟西野社長無關,我是──」 是什麼?土方腦袋一時之間空白。雖然沒有約定過不能說自己接下來的行動,但土方有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是他一個人該完成的事。 「總之回到東京以後,直接回辦公室讓銀時把報告打出來交到近藤組長手上,讓他轉給調查廳深入調查。」土方說道,「我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總悟腦袋靈光一閃。 「橫濱……該不會要自己一個人去八貝灣吧!」 該死!怎麼剛才沒反應過來?這不就應該衝出去阻止那混帳東西嗎!總悟起身要去阻止土方離開時,被一股很重的力道撞開,險些跌倒。接著他看見跟著一起衝出去的銀時。 「銀醬!」「旦那!」「銀時先生!」 三人瞪大了眼睛看向已經清醒的銀時,就像以為自己看錯了什麼一樣。 「剛才他們多昏睡的那段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誰也沒能確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唯有那一前一後衝出去的兩人才知道真相。 「土方!」 就在土方下了橫濱車站的月台時,被銀時從後方叫住,反射性地回過頭,卻被銀時扣住手腕,死不放手。 「你這是做什麼?」土方吼道,「現在剩的時間不多,給我搞清楚狀況啊!」 「要搞清楚狀況的人是你,土方!」銀時也吼著回應,「你要去的地方不是其他地方,是橋田的『八貝灣』!」 「放手!」土方的手腕在不斷掙扎下逐漸出現了勒痕,「就因為是八貝灣,我不能讓兩個人同時冒死亡風險,必須留下一個人把橋田的狀況說明清楚給調查廳啊!」 「你他馬的不准給我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 土方愣愣看著銀時再度爆發的怒火,忘了反抗的力道,也忘了自己似乎應該反駁些什麼。 「報告沒辦法交給調查廳又如何?我們的任務是『找到英弘證券內線交易的線索』,那些就算交給神樂他們也一樣能完成,不是嗎?」銀時說道,「橋田為什麼拿英弘證券內線交易作為擋箭牌投入夢境科學產業,這是我們兩個想找的答案。但如果我們之中的誰死了,知道答案還有意義嗎?」 ──從開始到現在的答案追逐,少了你或我,還有意義嗎? 土方輕輕閉上眼。這不是讓不讓步的問題──或許他應該再思考一遍:就算不是真心「愛」,他能不能全心全意信任坂田銀時這個人?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又在這個節骨眼糾結什麼?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時間不多了,我們現在就去。」土方穩了穩聲音,「別扯我後腿。」 銀時聞言便笑開了。 「你才別扯人後腿,美乃滋控。」「之後你可得好好請我吃一頓飯才行。」 「行啊,全世界最棒的美乃滋蓋飯餐廳。」 「那個就饒了我吧。」 兩人在出了橫濱車站以後,攔了輛計程車直抵八貝灣。到達時已經夜半時分,附近的路燈或者熄滅、或者明明滅滅地閃著橘色光芒、或者昏暗地亮著。土方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在上火車前就預先在包裡藏了手槍和手電筒。 「拿著。」土方將手電筒遞給銀時,「我猜你沒有拿過真槍。」 真正走到現場時,發現此地仍舊荒涼,乍看起來跟七年前新聞上看到的一樣,沒什麼改變。但無論是曾經在多年前來此憑弔銀八的土方,或者是第一次踏上八貝灣這塊領地的銀時,都知道這裡已經和從前不大相同。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著貨櫃邊緣前進,周圍又暗又安靜,他自己的腳步都必須放輕,才能放心緩緩靠近目的地,而不被一旁的保全人員發現。 眼前有一棟看起來比起周圍稍微新一些,卻故意以灰色的漆料與眾多繽紛的塗鴉掩飾其外表的建築,土方馬上判定那棟就是新的橋田生技實驗中心。其中有扇窗戶亮起暈黃的燈光,土方便示意銀時以那處光亮為目標繼續向前。 靠近一點才發現實驗中心前面停了輛黑色的豐田車,車邊有兩個人在談話。也因為附近相當安靜,只有車子引擎的聲音,只要離得不太遠,便能聽得見他們的對話,而只要還能聽見他們的對話,便算趕上了時機。 「車開慢點,月詠。」銀髮的男人說道,「晚上路況不好,左右看仔細點。」 「倒是您早一點休息,教授。」被稱為月詠的女人笑道,「感冒咳嗽都拖這麼久了,竟然沒有好轉的跡象。」 銀髮的男人沒有多說,揮了揮手送走了女人便轉身回到實驗中心裡,卻在大門闔上的剎那,停止步伐與動作。 「雖然我不曉得兩位怎麼進來,還沒被警衛發現。」銀髮的男人說道,「但既然都走到這裡了,就不用枉費心力躲躲藏藏了。這裡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 子彈上膛的聲音後之而起,清脆一聲「喀噠」彷彿宣判對決的鈴音。 「坂田銀八,這一次,絕對要讓你老老實實交代清楚這一切,」土方冰冷的聲音自男人的腦後響起,「無論是十年前那場車禍、七年前在這裡發生的槍案,以及你的所作所為──今天通通給我在這裡,親□□代清楚!」 被槍指著的男人輕輕笑了,說道:「上來吧,既然都找到這裡了,就來看看你們最想知道的東西吧。」 土方和銀時面面相覷,並警惕地環顧四周,心裡隱約感覺事有蹊蹺,但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感受。 銀八領著他們走過長廊上了二樓,土方心裡訝異這座實驗中心裡,竟然購置了不少大型木材家具。直到走到了銀八的辦公間,看見滿坑滿谷的資料散在地面上,混亂彷彿未經整理。 土方隨手拾起腳邊的資料,一份份都是關於夢境科學最新進展,以及新藥、新科技相關的報告與資料。瀏覽著上頭交錯複雜的公式,土方在一份最關鍵的報告上發現了一件事。 「銀八,這怎麼回事?」 如果拿電腦來譬喻的話,就土方來解讀報告上面的內容,便好比是寫了個無線迴圈的程式讓電腦高速咿d,直到讓電腦燒成了塊廢鐵為止。這樣天方夜譚的報告,怎麼可能會是如橋田集團所言,夢境科技大躍進的證明? 「那就是我這七年來在做的事。」銀八淡淡地說道,「把夢境科學裡最關鍵的技術上了鎖,其後所有人只能停滯在原本已經發展的項目上,難以前進一步。」 銀八不疾不徐地點上了菸,輕輕呼了口氣,卻又咳了很多聲。銀時注意到銀八習慣性地右手背狠狠抹過嘴唇,眼尖的他似乎看見了艷紅的血跡。 「話說我以為你們進來逛了一圈以後就要問了,沒想到你們一個字也沒提。」銀八說道,雙手還插在口袋裡,「撇開實驗中心不談,不覺得這裡簡直像大型家具展售會場嗎?」 「不要跟我兜圈子,銀八,」土方使勁維持自己的平靜,「你就算掙扎也逃不了的。」 「誰說過『要逃』呢,十四?」 又是那溫柔得像夢魘一般的聲音。 「我只是後悔自己怎麼沒多注意一點,多拖了兩個陪葬品啊。」 銀時察覺有異,設法拉下土方的槍,拉著土方一起跑。但一切總有個環節出錯,銀時要奪下土方的槍時,土方扣下了扳機,導致射擊方向偏誤,擊中了銀八右胸腔的位置。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銀八順著子彈的衝擊力道,向後跌進了後方的鐘擺裡,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 最後,他們誰也沒料想到事情會這樣演變。 起初只是遠遠的幾聲「嗡嗡嗡」,直到聲音愈靠愈近、愈來愈響,伴隨著地面連續不斷的震動,他們才赫然發現這不是普通的地震──銀八從頭到尾只是要將他們困在此地,讓整個實驗室跟著自己一起陷入爆炸與火海中。 「銀八!」 銀時看著土方幾乎愣得難以行動。與銀時拉住他的方向相反,土方衝向銀八摟住對方,即便爆炸的聲音近得就像咫尺之遙而已。 「混蛋銀八,你怎麼可以這樣!」 土方再也難以吞下怒氣,在銀八面前崩潰了聲音。 「……土方,拜託你……拜託你跟著銀時一起離開這裡。」 銀八的聲音斷斷續續,劇烈的咳嗽甚至使得中彈位置的疼痛感更加清晰,痛得他皺起眉頭。 「不行,你別說話,我跟銀時都會救你出去。」土方一邊慌張、一邊勉強自己冷靜,「你給我醒著啊,坂田銀八!」 「……別、別救我,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銀八喘著氣說道,「你和銀時……你們還有未來……拜託……拜託別因為我的自私……斷送……。」 「別說啊!」土方的聲音裡夾雜了絕望的哭腔,「我不准你再說了啊!」 「一直……一直都沒有……好好……告訴你……。」 銀八抬起手撫著土方的臉頰,這次的溫柔終於是真實的,不再別有意涵。 「……謝謝你……如此全心全意……愛我……。」 「停!我叫你別說!我不要現在聽!我們出去再說!都叫你出去以後再說了啊!」 「我也──」 「土方,」銀時一直不斷環顧四周,「把這傢伙架走,我們沒時間──」 因為時間一向不等人的,包括眨眼間飛逝的七年,包括那些曾經,自然也包括那宛如撒旦微笑的火舌。銀時和土方訝異地看著四處竄起的火光堵住了出入的門口,眼看只有撞開窗戶玻璃跳出去,才是唯一能獲救的辦法。 「土方,你先撞開窗戶玻璃跳出去,一出去以後立刻找人打電話求救。」銀時說著就將銀八的手鉤在自己身上,「你撞出去之後,我會帶著這傢伙一起跳。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先緊急做點搶救。」 土方看著銀時用力地點點頭。起身預備好姿勢、護住頭部、衝刺,玻璃「框啷」順著土方身體衝擊的力道碎在夜空之中,熠熠點點地好比閃爍著的星子。 雖然土方嘗試著不讓自己受太多傷,但落下的方向依舊使他狠撞了地面,本來就因整日奔波而疲憊的腦袋,不可自抑地暈眩起來。他試圖要爬起身,看著銀時勾著銀八的胳臂,準備要跳出窗外時,最後一波爆炸來襲。 銀八跟銀時就像是被爆炸聲扔了垃圾出來一般,被拋到空中不算太美的弧度,落地的地方距離土方好一段,而銀時來不及注意保護自己和銀八,頭部率先摔在堅硬粗糙的地板上。 「……銀……銀時……」 土方伸手想企及那對兄弟身旁,無奈距離實在太遙遠,只能眼睜睜看著鮮紅的血液沿著銀時髮流蔓延到了地面上,和銀八身上不斷湧出的鮮血,最後竟然匯流到一起。 「……銀……銀時……」 如果這是夢境,接著土方就會醒來、接著他就會發現自己完好如初的躺在某一個地方,或許幸叩脑捰腥伺阍谒砼裕赡軙圆荒蜔┑恼z氣對著他說,「你終於醒啦」。 如果這真是夢境。 ☆、29 【29】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在討論夢境的時候,我們為什麼要分清真實和虛假?為什麼要定義清楚自己的想法?難道是為求內心有一個穩定的羅盤,使我們永遠不會迷失?那麼如果有天羅盤失靈,也依舊能清楚找到自己的方向嗎?還是我們會哭著大喊「迷路了」,直到最後眼淚都乾了、嗓子都啞了,直到最後明白沒有人可以拯救自己的時候,才終於安於自己無知,靜靜地駐紮在迷路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愈長愈大,很多時候人不再試圖仔細思考。安靜接受自己擁有的,不去質疑自己失去的,是活在這世上最省力的法則。 真的只能這樣了嗎?土方想著。或許只能無奈點頭吧?有時候真實太令人疲憊,真相總出乎意料令人絕望。起碼夢裡有個可以寄託的世界,寧可在夢裡探索無限可能,也不願在真實裡遭到無情摧殘。 「醒了?」 大概是眼皮慢慢睜開的緣故,在一旁看著的是總悟,本來還在瞌睡,但很快就察覺土方已經清醒。 「你別亂動,土方先生。」總悟說道,「除非你想稱了我的心,早一點升天。」 「我在哪裡?」 「醫院裡,手術完過了三天。」總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所以總共昏迷了三天。」 土方眼睛轉了轉,問道:「銀八呢?銀時呢?」 總悟一臉早料到的表情,但說話欲言又止。最後在土方眼神無聲的催促下,還是鬆了口。 「只救活了一個。」 總悟說道。他看見土方斂下目光,很貼心地沒有繼續告訴土方是哪一個。 「等等醫生來檢查你的狀況以後,你可以試著下床去探望他。」總悟別開臉,「雖然他傷勢比你要重,目前應該也還在睡,不過有a照顧著。估計等會你過去的時候,他也會醒著。」 土方點點頭,說道:「多謝了,總悟。」 總悟則是不耐地翻了白眼,咕噥了句「真噁心」。 等醫生來過以後,土方在總悟的幫忙下,扶著點滴架走到了另一間病房。神樂趴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盯著氣息平穩的銀髮男人,直到發現土方和總悟出現在門邊才站起身。 「銀醬剛剛醒了一會,過一會又睡了。」神樂說道,「先別吵他吧。」 土方點點頭走近床邊,感受陽光灑在那雙閉緊的眼,和煦又溫暖。神樂把椅子推向土方,讓他坐下來,自己則和總悟默默一起退了出去,讓兩人稍微獨處一會。 「……唔,土……土方……?」 「你醒了,銀──?」 「──銀時。」男人說道,「剛剛神樂告訴我你還在病床上。」 「和你一樣,醒來不久。」土方說道,「你狀況還可以嗎?」 「還行,醫生說好險只有輕微腦震盪,如果檢查通過就沒什麼大礙,靜養就好。」銀時說道,「你呢?雖然我看你都能下床走動了。」 「確實沒什麼大礙。」土方說,「本來我的傷相較起來是比較輕一些。」 「那麼恭喜你。」 接著便陷入一片沉默。銀時伸手握住土方的手,小聲說了句「真冰涼」,才又繼而打破了沉默。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我沒有替你救回銀八。」 「說什麼呢你,這沒有必要道歉。」土方說道,「我還得謝謝你啊,銀時。」 銀時沒有回應,只是抿了抿唇,問道:「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我會出國旅行一段時間,再回到東京。」土方說道,「說不準多長時間……你會來送機嗎?」 「你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可以去幫你撐場面哭兩句『捨不得啊、捨不得啊』什麼的。」 土方笑了,表情有些莫可奈何,卻不反駁。 「一言為定啊。」 就像這樣一點小小的約定,在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近似「羈絆」的默契。總是沒有對彼此說太多話,卻彷彿知悉對方的一切。土方不會把這樣的默契定義為「愛」或者「愛情」,這些對他們的感情來說似乎過於膚湣? 到了土方要飛出國的那天,他請銀時開車送他到機場,甚至讓銀時兼任了免費車伕替他搬行李,好讓自己能提早至櫃檯報到。 「既然去了歐洲就好好玩,別想著日本的事了。」銀時說道。 「我不想的話,可能連你的那份紀念品也一起忘了。」土方冷淡地反駁道,「你說怎樣比較好?」 「抱歉,那你還是多考慮我那份紀念品吧。」 土方拖著登機箱正要轉身,被銀時輕聲叫住了。 「我可以叫你『十四』嗎?」銀時小心翼翼地問道,彷彿這稱呼需要獲得土方的許可。 「這世上除了近藤兄,已經不再有人這麼叫我了。」土方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我想你應該不嫌棄這名字才是。」 這下換銀時笑了,又說:「十四……我能吻你嗎?」 土方看著銀時好一會沒有回答,最後只是在對方的臉頰上,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 「等我。」 這句話包含的意思太多。旁人可能還要問問土方到底是要等什麼,然而銀時卻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你回來之前,我會把你家整理乾淨。我也會再去看看老家,這下真的只有我一個人要處置那棟房子了。」銀時說道,「你回來之後,我們可以商量一起住哪,接下來怎麼過生活。」 「真的是我做任何決定,都願意奉陪?」 「是你的話,我說到做到。」 土方後來在飛機起飛後,望著窗外無邊無際的白雲,思考著。如果對銀時的感情不是「愛情」,又會是什麼呢? 毫無疑問的,至今土方對銀時的行為表現,在旁人看起來都與戀人無異。這種與愛情微妙差別著的心情,或許也只有土方自己能明辨出來?人真的是很複雜的動物,再怎麼詞藻豐富的語言,也有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時候。 這樣的心情,或許也是由於土方比自己料想中更早接受了銀八已經離開的事實。土方很訝異自己糾結了七年的感情,在從總悟口裡得知銀八死訊時,難過的時間太少,如釋重負的感覺卻一直存在,就像完成了什麼任務一樣。很可能早在這七年裡,那份愛因為執著而早已變質也說不定?最後的放手,或許也是對彼此最好的解脫。 現在的土方已經可以平靜地看著志村妙整理出來的調查報告,看銀八究竟是多少年前,便已經立下決心,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做著計劃,最終才這樣搗毀橋田想將夢境科技化作軍事用途的白日夢。那次的爆炸裡,百分之九十的研究資料都付之祝融,剩下的百分之十則是些無關緊要的研究方法、操作流程……等。而那百分之九十的完整資料架構,全都在身為實驗中心主任以及立川腦科學研究中心主任,坂田銀八的腦子裡,等於一切資料他也一起帶入了墳墓裡。 土方突然想起亞特蘭提斯,也就覺得銀八的死就像這個絢爛又神祕的國度一樣,沉睡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而這趟旅程,對土方來說,似乎比較像是一次送別的巡禮。談不上心情輕不輕鬆,不過總是平靜的內心,也讓土方得以專注在當下的風景,或者享受著不同的美食。這麼多年來,土方至今才發現一個人其實也可以過得很自在,重要的是怎麼珍惜自己、珍惜別人,畢竟每一次相遇、別離都是一種緣分,不是嗎? 也因此,就算認識了一個人生活的美好,他並沒有打算拒絕銀時在一起的提議。 回到日本的土地上,土方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銀時。他們見面的時候,銀時緊緊擁抱著他,他沒有多說話,只是輕輕地抱了回去,時間多長並不清楚。之後銀時提議先到土方家去放東西、吃個飯,土方不置可否便由著銀時去了。 只是到了家以後,當銀時還嘮嘮叨叨說著東西放哪、要不要行李歸位之類的瑣事,土方實在嫌煩,便以吻封住銀時的嘴唇。唇畔離開時還微微牽著細絲,他直勾勾地看著銀時,看著那雙讓他魂牽夢縈的紅眼睛,不禁紅了眼眶。 銀時依舊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多餘的安慰。他發現土方並不排斥被壓在牆上,便溫柔地吮著土方頸項的肌膚,解開襯衫的扣子,聞一聞土方身上獨特的氣息。他們同樣都懂喘息這種明顯不過的暗示,只是出於不習慣、羞恥或者其他,比起一些粗暴的言語刺激,或者魯莽不體貼的動作,溫柔還是最適合當下的氛圍,能讓人安心而全心地獻出自己的全部。 土方想通了一件事:或許只是相較起銀時,他不那麼「愛」對方而已。但愛情從來不是全部,生活才是,也因此早在他認識銀時沒有多久以後,他便能全心全意地相信對方,無意識地將自己託付出去,像家人一樣彼此照顧。 ──有這樣的結果就好。真的很謝謝你,銀時。 土方將頭埋在銀時的肩窩,給予輕輕一聲壓抑卻鼓勵性質的□□。 ☆、30 【30】 其實在銀時和土方提出離開調查廳的時候,整個組織也就大致解散了。雖然所有人的感情依舊很好,經常舉辦些聚會,但那些夢境科學啊、那些以前工作的往事都不怎麼再提起。聊的經常都是最近生活上發生的事,有惹人發笑的、也有令人悲嘆的,畢竟這也就是人生。 「那兩個孩子還好嗎?」新八問道,「之前聽說你們收養了一對小兄弟,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新八所指的孩子,是在兩人的生活塵埃落定以後,以各自的名義收養了孩子,孩子的姓氏就尊重其意願,維持原樣並不更動。 兩個小兄弟雖活潑好動,聽說生父是個歐洲人,也因此頭髮燦金色的挺漂亮,可惜是兩只捲毛。父母因為一場車禍而去世,也因此造就兩兄弟偏早熟的性格,所幸屬於男孩子的活潑好動並沒有因此消失殆盡──這也讓土方有些頭疼,他不怎麼喜歡因為兩兄弟打架的事,到學校去跟老師賠不是。 「銀時,你去幫我管管兩個小魔王。」土方說道,「我這邊弄好草莓蛋糕以後,就可以叫他們過來吃了。」 「我以為你不太會弄甜食的,好意外你竟然試著在學做點心啊?」 銀時摘掉了眼鏡、擱下一桌子的設計圖,起身抱了抱土方。 「會這樣也是因為那兩個小傢伙吵得我不得安寧,」土方沒好氣地說道,「也太奇怪了吧?全世界就我家的人嗜甜如命,好像吃東西不甜就會出人命似的……。」 「是、是、是,」銀時抱著土方,在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你,十四。」 「都不噁心啊你?」土方皺了皺眉,卻笑道:「那兩個傢伙快把屋頂給掀了,快去。」 「遵命,老婆大人!」 「再給我喊這種不害臊的稱呼,我就把你的那份分了,反正兩個小傢伙肯定不會拒絕。」 「對不起我錯了,十四。」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8节 銀時慢慢走向客廳,突然感覺陽光領著他進入一個如夢似幻的地方,而這裡是他的家。兩個小傢伙嘻嘻鬧鬧著,卻差點鬧成了打架場面,小朋友之間的嬉戲總是不知分寸。 「你們兩個!等等誰動手打人了,誰的草莓蛋糕就歸我啊。」銀時故作生氣地皺起眉頭,「既然這麼有精力的話,都給我寫題目卷子去啊。」 「那個……銀時爸爸!」其中一只金捲毛孩子舉起手,「我們把整本寒假作業全部都寫完了!只剩日記的部分要每天寫,所以還沒完成!」 銀時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忽然靈光一閃。 「小傢伙們喜歡數學嗎?」 「喜歡!」 兩對可愛的小拳頭舉起來晃呀晃的,頓時令銀時不禁輕笑出聲。 「那麼──」銀時找來了一張空白紙各撕成了兩半,「就證明『一加一等於二』給我看看吧。」 同時間,土方從廚房裡走出來,笑笑看著銀時和兩個小傢伙。 「怎麼?竟然乖乖做起數學題了?」土方說道,「好了的話可以來廚房了,草莓蛋糕完成了。」 年紀稍微小一點的金捲毛一聽到土方的話,臉頰立刻鼓得跟兩顆小氣球似的,草草拿起鉛筆畫兩個圓圈,就交卷給銀時。 「喂小金,你答非所問啦!」年紀大一點的金捲毛,「這個回答的問題不應該是『你怎麼學會1+1=2』嗎?而銀時爸爸問你『如何證明』啊。」 「我才管不了這麼多!」小金嘟嘴道,「哪有什麼東西可以比十四爸爸的草莓蛋糕還重要!誰都別想阻止我去吃,誰都別想!」 霎那間,一切早已流逝的光陰都像靜止不動一樣。就像對上帝而言,無論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一體,時間的流動只是人們庸庸碌碌的計算,所以無論生活中有多少岔路,最終,困住人們的不是像夢一樣的迷宮,而是人生裡接連不斷的選擇。 「金時跟小金一起來吃吧?」土方揉了揉兩人的頭髮說道。 「我想拿著邊吃邊解題!」金時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銀時的表情頓時柔和了下來。也許這是個機會,讓人誤以為可以改變過去的機會。他蹲下來,輕輕拍著金時的肩膀,手握著金時那對細嫩的手,第一次以如此堅定而溫柔的聲音,對這個孩子說話。 「蛋糕還是趁著新鮮吃了吧,金時。」銀時說道,「數學題目不管你多久以後再回來做,他都永遠在那裡。但是好吃的蛋糕,等你放到忘記了,他就不會像一開始那樣好吃了。」 銀時回想起來,當初爸爸如果有對銀八這麼說就好了。也或許他們就不會分道揚鑣,也許所謂的愛恨情仇就會只是南柯一夢,醒來以後發現其實世界還是照著自己熟悉的方式咝兄辉淖冞。 也就不會有所謂悔恨,無限的悔恨,在這時間不長的人生裡,永無止盡的循環著。 【全文終】 ☆、番外:六本木之夏 那年土方十四郎高三畢業,暫且聽從醫生爸爸的指示考上了立川醫科大學醫學部,開始了他這年放鬆的暑假。身為獨子,土方的家庭從小就沒給他任何課業壓力,爸爸媽媽總是要他適性發展,他想學的通通都有求必應,但到頭來是他自己給了自己壓力,拿到全高中最好的成績進了大學就讀。 「十四醬有想去哪裡玩嗎?趁著暑假好好放鬆喔。」土方的媽媽指著報紙上的旅遊專欄,「要不就跟這個一樣?搬來東京這麼久,你都沒好好到處玩過呢。」 那是土方第一次見到坂田銀八,在報紙上,撰寫一篇關於東京最美的夜景欣賞去處。住在六本木這麼多年,土方沒給過自己一次出去玩樂的機會,這次是母親的提議,加上見到了這麼美麗的景色,說不心動真的很難啊。 隔天早上,土方起了個大清早,雖然沒有規劃要去哪逛,不過他很自然地幫九點要上班的父母做好早餐,留了出門的字條,帶著他的單眼相機出門了。 坐上電車的土方看了看手裡有點份量的 eos d60,那是高二那年父母送他的生日禮物,當初還以為只是個玩笑,結果竟然是認真的。截至目前這是他頭一次要拿來認真使用,底片則是前一天晚上臨時去買的。 從都營大江戶線至代代木站轉jr中央本線至立川站,再到車站對面搭公車至立川醫科大學門口下車,這是土方第一次踏入新學校的領地。正楷大大寫著「立川醫科大學」看起來莊重大方,土方拿起相機,慎重地拍下了第一張照片。 土方很少有充裕的時間欣賞美景。夏天到了,夾道蓊綠的銀杏林好長一段,再走過去就是小澤講堂,明治時期後的洋式建築風格成為大學美景的縮影,土方又舉起相機拍下了第二張照片。 穿過講堂與廣場,路標指示往左三分鐘可抵達醫學部大樓,便順理成章地往那個方向走去。這棟建築是仿羅馬式的,水藍色的穹頂給人一種安心、溫和的感覺。一想到這裡將是自己未來的學部大樓,便覺得十分開心。 「會想替這棟建築拍照的人很少呢。」 土方耳畔響起一個低沉柔和的聲線。他抬頭,身著白袍、藍襯衫加西裝褲的模樣應該是學校的教授無誤,懶散的紅眼睛和金屬框眼鏡,那頭銀白的頭髮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你是……坂田銀八教授?」 土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看來你也讀了新江戶日報那篇專欄了。」銀八搔搔頭,「你是這裡的新生?」 「是的,坂田教授。」土方回答道。 「叫我銀八教授就行了,在我面前不用太拘謹。」銀八笑道,「看你拿相機的樣子不像是老手呢。」 「啊,這是我高二時爸媽買給我的,這是第一次使用。」 「想要我教你怎麼用嗎?」 土方睜大眼睛,一方面因強烈的好奇心而想答應銀八的話,另一方面礙於銀八的教授身分,他不敢貿然太親近,於是猶豫了很久。 「瞧你猶豫的,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銀八走上前揉揉土方傻楞楞的頭,「放心我這傢伙沒別的好處,就只有公私分明這還算優點,缺點呢就是會笑著把學生以59分當掉。況且攝影也是我的興趣,讓身為老師的我教教你這怎麼用也不為過,對吧?」 銀八的手輕輕搭上土方,認真講解起許多相機原理與拍照的竅門。此時的土方必須要花上比平常多三倍的專注力,才能好好把心思放在銀八說話的內容,而不是銀八的笑容、銀八的聲音、銀八的……。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坂田銀八,第一次的相遇。 後來,銀八和土方到了學校的板谷食堂一起吃飯,本來銀八作勢請客,被土方委婉地拒絕了。 「老實說,我覺得高中生該多放點心思在體驗生活呢。」銀八領到餐之後坐在土方對面,「人生只有念書很無聊的,你不覺得嗎?」 只是不會用單眼相機,有必要說得這麼絕嗎……?土方心想。 「現在還彈琴嗎?」 銀八突然丟來這句,嚇壞了土方。 「老師你……怎麼會……知道?」 「手指。骨節分明、還算修長,重要的是指甲修得很整齊漂亮。」銀八說道,「雖然也有可能是其他樂器,不過看你是個以課業為重的孩子,應該不會花課餘時間去學吉他,很有可能是學了小提琴或者鋼琴。」 「那怎麼會知道是鋼琴?」 「猜的。」 「啊,不會吧?」 「哈哈當然不是猜的。」銀八說道,「你偶爾思考的時候手指會不自覺打起節拍,因為挺有力度的所以我就說是鋼琴。」 原來答案這麼顯而易見嗎?土方沒有因為被頭一次見面的老師剖析乾淨而惱怒,反而有點訝異於其冷靜且訴諸分析歸納的腦袋,倒是因此燃起了想考倒對方的小小報復心。 「那老師能說得出我哪些故事嗎?」 「真要我說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相對有點心理準備。」銀八笑道,「你嘛,看起來嚴肅尖銳但本質是個溫柔的人,很多人可能認為你反應冷淡甚至冷漠,不過很顯然你的溫柔不是表現在嘴上而是行動上,所以造成許多人對你不諒解吧?」 看見土方瞪大眼睛的表情後,銀八又補上一句。 「你很聰明,不過進大學以後要讓自己的生活更彩色一點,讓生活經驗豐富起來。」銀八微笑道,「剛剛那個不是推測出來的,而是一種被稱為『冷讀』的話術技巧。提醒你一下,在輸贏上急躁很容易落入陷阱喔。」 真是敗下陣來,土方心想。雖然被這麼愚弄了,土方並不覺得有多麼不舒服,不過好勝心仍在,肯定希望哪天也可以這樣駁倒銀八語帶玄機的每一句話。 「逛校園嗎?」銀八說道,「趁著我今天心情好也有足夠空閒,可以帶你多熟悉環境。」 「這也是剛剛『冷讀術』的哂脝幔俊? 銀八先是愣了會,有趣地笑開了。 「不錯,你果然真的很聰明,很快就能學以致用。」銀八說道,「但很可惜這次我是認真的。」 話很投機,所以走過校園一整個下午,兩個人的腳步都很輕緩。從西洋哲學到中國思想,從經典討論到針砭時事,從音樂嗜好到美學觀點,很是一場歡暢淋漓的對談。腳痠便坐在草地上聊,口渴就繞去便利商店買冰涼的飲料解渴。沒有一方是純粹的聆聽或者純粹的傾說,激烈的辯論與愉快的相互同意交織在一塊。 「你住什麼地方?」 「六本木那邊,老師怎麼了?」 「我想你肯定也沒仔細逛過六本木。」銀時看了看手錶,「現在坐我的車過去差不多會在晚餐時間抵達,吃過晚飯可以上看台眺望夜景,你再走回家什麼的,也不會太晚,挺安全的。」 土方又猶豫了,出於慣性。然而因為剛才聊得相當愉快,所以當土方想著如果身為朋友,這時銀八的提議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答應吧?猶豫一會後,土方還是答應了銀八,不過說好誰不請誰,就只是朋友聊天那樣。銀八也愉快答應了。 晚餐後差不多是七點左右,六本木之丘的看台直到七點半前都還能入場,銀八跟土方上到了52樓tokyo city view展望台,幸叩氖侨藖k不多,隔著玻璃還是能享受寧靜又美麗的東京夜景。 「不過癮吧?再帶你上去sky deck。」 銀八不經意地拉起土方的手向前走,土方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左手被銀八拉著往55樓的方向去,右手抓緊相機,深怕一個不小心將小命不保。 這裡是六本木之丘的頂樓,風勢很強勁,還有個小小的停機坪作為直升機起降之用。土方黑色的短直髮也被風吹得亂翻一通,但眼睛裡小小的火苗卻被點燃。 「美吧。」 土方認真地點點頭,像個小孩一樣貪婪地想再多看幾眼。 「這邊是汐留、品川的方向;台場的方向要往這看;有樂町往這裡;新宿那裡稍嫌平凡一點。」 銀八也像個孩子一樣滔滔地講著。 忽然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好一陣子沒有說話,沉默地望向夜色,彷彿是某種沒事前說好的默契。最後,率先打破沉默的,還是銀八。 「我幫你拍個照吧。」 銀八接過相機,嘗試在觀景窗內的夜色裡呈現出土方最真實的模樣。透過觀景窗,他能看見視野那一抹青澀的微笑,不習慣鏡頭而自然產生的僵硬反應。 銀八沒有失敗,按下幾次快門便熟練地將相機還了回去。 「謝謝。」 「不客氣。」 又是一陣沉默,氣氛有點微妙。 「那個……我知道現在才問有點怪,」銀八搔搔頭,「不過我回想一下從我們見面開始就沒讓你正式做過自我介紹──」 所以,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土方讀到了銀八的意思,阻止銀八繼續說下去。 「老師,開學會有點名單吧?」土方說道,「我會去修你的課。」 銀八先是疑惑,後來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起福爾摩斯講過的一句話:『恐懼來自於未知。 』」銀八說道,「你怎麼看?」 「好奇心也同樣源於想像的可能,是吧?」 對彼此產生想像,對彼此產生好奇,對彼此的關係懷有恐懼,他們誰都一樣,都在等待誰能扳下最後一城,信心滿滿地「將軍」。僅僅第一天,他們便知道未來的日子,兩人將緊緊相繫,命吖餐w。 展望台的高度,看久了還是令人不太適應。頂樓的強風將夏日高溫逼出的汗水風乾,銀八和土方下樓的時候,手已經沒辦法碰在一起,最後兩人在出口處分道揚鑣。 六本木的夏夜,美得讓人無法直視,土方心想。跨過繁忙的大馬路,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番外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