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绝境出击》 正文 第1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1节 【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文案 【本文角色来源于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及衍生篇目,我不拥有这些人物,也不准备用其谋利。】 一名连环杀手已在全国不同省市作案四起,方式是安静利落的掐断脖子,血腥,残忍,毫不留情。小警帽吴邪和王胖子便衣来大排档求食,却被几个小混混找茬。慌不择路之下吴邪战术撤退进了公园,手足无措间,一个男人主动为他解围。 只是—— 绝境出击(亲密度):天真的人们能够爱,这就是他们的秘密。——赫尔曼黑塞 谢夜姐的封面,这么明显的大写字母充分传达了你的潜意识。 说明: 1、纯属虚构,与现实任何地名人物无关。警探。正文第一人称。独瓶邪。全员出场(尽量)。除性格及性别外,无视原著背景。 2、风格接近冷硬派——冷笑话不断,硬伤遍体。情节有仿《绝对控制》,任何借鉴会指明。 3、理论上会有三部,二、三部涉及线索会在第一部预设,请不用过于惊慌,也不要过于健忘。 4、最重要:我是推理迷,法家人,所以,请坚信,无论多么绝望,清白,或是罪恶的人,一定会各得其所。 内容标签:恐怖 都市情缘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 ┃ 配角:王胖子,小花 ┃ 其它:瓶邪,警探,架空,绝境三重击 第一章 楔子 四年前,广西壮族自治区省道202资源县路段。 一辆坐满四人的黑色奥迪q5在夜色中无视路段限速向北方狂奔。车左后座堆满的背包中间,夹坐着一个六十来岁戴深色墨镜的老人,若是那些被他舍弃了伙计出来指认,定能认出这是十万大山的地头蛇,人称剃头阿四的陈皮阿四陈四爷。 只是这时,平时干练仙风的陈四爷也显出了一副颓废的狼狈样。原因无它,在他们车后落下一百多米远,以同样的车速呼啸着四辆挂着桂林市局牌照的警车。 “四爷,‘老家’那边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了。”副驾驶上,一个身上全是刀疤的眼镜男无奈的放下手机,回头报告道:“能不能跑出来都难说,更别提来接应咱们了。他大爷的!巴乃的盘子肯定全落别家了!” 司机位上的是一个大个子,沉默地没有表达意见,只是十分不满地一踩油门,车速表又往右歪了一截。 “郎风你他娘的慢点开!咱们能逃出来已经万幸了,别再被你翻沟里!”车上地位最悲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被挤在背包与右车窗之间,就能看见半张脸,还挣扎着不放弃说话的权利。 郎风从鼻子里出了个音,没搭理他。眼镜男看了看远光灯外朦胧的山影,声音里带上了点欣喜,道:“四爷!刚绕过猫儿山,就快进新宁了,湖南那帮家伙说好是在那儿接应咱吧?这油可不多了!” “他娘的听说湖南那边王八邱也全完蛋了,能不能接应还难说呢!”年轻人骂骂咧咧的推着背包,刚刚突然加速的惯性把背包全压到了他身上,“听说那边埋进钉子去了,直接在‘老家’一窝端的,一个都没跑了!” 陈皮阿四啐了一口,骂道:“早就说让他少玩女人,鸡蛋裂了缝苍蝇可不都凑过去了!” “呃不,”背包堆里的年轻人低调的纠正道:“据说钉进去的是两个男的。” “男的也是老王八作风的问题!”陈皮阿四总算找到了泻火点,怒道:“他难道就不知道湖南是多重要一个点?湖南那边栽了就全事发了!老洋鬼子也是,怎么就把那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 “对对对,这么重要的地方早就该让四爷把着,巴乃那个穷乡僻壤的让他去才好,正好瑶家妹子水灵。”年轻人见老板怒了,赶紧拍马屁道。 “操他娘的洋鬼子根本不顶事!”副驾上的眼镜男还在打电话,脸色突然一黑,转身也没撂电话就急道:“四爷,那老洋鬼子说是湖南一载就跑德国去了,这怕是不能有人接咱们了!” 郎风一拍方向盘,休旅车发出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妈的你能不能消停点!“陈四爷终于也忍不住了,一看前方路况赶紧喊道:“拐弯拐弯,下高速,快!这有近道!” 郎风猛地一打方向盘,休旅车从一个变道口直接拐入一条村里的公路。惯性让贴在车窗上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可砸过去的背包却让陈四爷发出一声闷哼。 郎风一听正要减速,却听见后面的警笛声丝毫没有拉远。眼镜男也落下车窗频频回头张望:“他们怎么追的这么紧,按说这回去桂林没什么人知道啊。” 年轻人赶紧把自家老板解救出来,一边惊魂不定的说:“他娘的难不成的咱们这里也被钻进来了?” “那不可能,就算是能是谁?”眼镜男笃定道:“咱这几年可没提新人,就算条子混进来也是基层小混混,还不够格知道咱们不在‘老家’来省会呢!” 一时车上人都在思考到底有什么人可疑,思绪却被郎风一嗓子“快没油了!”给硬生生拽回来。 “我记得后备箱里还有!”年轻人被挤在背包中,半站起来,挑战高难度动作一般试图回头看。 “他娘的还用你说?现在问题不是没时间换吗?!”陈四爷被崎岖的路况折腾的要死,没好气的训斥道。 就在这时,前方一百米不到,民房与田野夹着的狭窄乡间小路上,一辆路边停靠的黑色大众突然打着了火,车尾灯也随之亮了亮。 “小心!前面有辆车!”摸不到方向盘的人往往更着急,正半站着的年轻人更是尖叫了出来。“他大爷的会不会停车啊!” 情急之下郎风也只能大按喇叭。道路旁边就是农田的水沟,他宁可把车撞飞也不想栽下去。 “哎等等!”眼镜男仔细看了一下前面车的牌照,突然说道:“你们看车牌号,是不是,那个谁?阿坤的车?” “谢天爷啊还真是!”年轻人也兴奋了,“他竟然跑出来了?!” 后座的二人也很激动,年轻人更是撑着前座往前探头看:“是来接咱们的吗?平时不声不响的,结果还就这小子靠得住!快快快,正好咱们坐他的车,后边那帮家伙肯定想不到咱还能换车!” 正在四人兴奋之余,却突然看见令他们兴奋地那个叫阿坤的男人从车里跳下,迎接他们的是□□枪口。 男人似乎根本不意瞄准,只是随手开了枪,随着枪声休旅车的右前车轮立刻宣布报废,还没来得及减速的车失控打转冲进路边的水沟里。 紧追不舍的警车立刻围了上来,但荷枪实弹的警察跳下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以警车为掩体端着枪远远把休旅车围住,还有警察对着从窗户探出头的看热闹的人喊话,让他们赶紧退回房里,以防误伤。 车里的四人见这阵势,从车的各个部位摸索着。果然,一会每人手有了一把枪,默默对视了一眼后,准备从右侧跳车。 可刚打开车门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行动,田埂里突然站起一个人影,接着,就见□□的火舌直接给黑夜中的休旅车描了一层火边,叮当的子弹打在钢铁上的声音让有些警察都瞠目结舌。 这还反抗毛?车里的四人立刻就认怂了。 四人被一个一个拉下车来,搜身戴手铐的时候,早先在田埂里冒出的人终于现身在警车的灯光里,声音带着欠扁的笑意,边走过来边喊道:“嘿早就说,你们警察就是事儿多!还得等他们先开枪,我们可不用,所以老子才不愿意干警察!” 就见这人一身黑色劲装,大黑天的还带个墨镜,倒拎着枪的手上戴着一副印有奇怪图案徽章的手套,脸上带着一副欠扁的笑,伸手去拍最先开枪的男人的肩膀:“真厉害啊哑巴,你怎么算准他们会走这条线?” 被称做哑巴,也被称作阿坤的男人没有说话,没有反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侧身躲过了伸过来的爪子。这没礼貌的行为倒也没引起人奇怪,因为见过他的人——无论是哪一道上的——都知道,这人性子是这样。 被套上头套的一瞬间,陈四爷听见那个他曾经极其信任的清冷声音镇静地说:“麒麟呼叫总部,麒麟呼叫总部。五线追捕已完毕,无人脱逃。” 第二章 开始 四年后。h市河坊街夜排挡。 胖子把一盘满满的片烤羊腿堆在我已经不堪重负的手上,一叠盘子斜了一下,我根本不想知道是什么原料的烧烤油立刻溢出来,蹭到了我的衬衣上。 “能不能行啊?唉就你这小身板,”胖子咂嘴,从我手里接过两个盘子,从里面挑了一串肥牛先啃了起来。“一看就是走后门的,赶紧找地方去吧别守着了。这一天真累够呛,咱爷俩先来一顿,不然回去进那帮狼崽子窝里,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老子是正经考公务员上来的,光蹲派出所反扒就干了四年,和你这种走正门都会被卡住的人真是难以沟通!我咧咧嘴,蹭了蹭衬衫上的油,好么,抹花了一片。 旁边炒河粉那哥们实在是看不过眼了,随手递给我一卷报纸。我道了个谢,也不客气,腾出右手来扯了半张,眼光一扫,顿呼晦气。 这报纸有阵子了,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不知道一个小吃摊上留着这么久远的报纸是为了什么,我拨出两个连的神经元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算了,可能不知道比较好。 被我扯下来那半张正好是一个月前社会版头条,登着那个让我几个省的同僚们都心力交瘁的案子。 今年四月里刚开春,从吉林白山市冒出来一个连环杀手,杀人方式是安静利落的掐断脖子,这一点被媒体挖出来的时候,你们可以想见造成的轰动。 短短五个多月过去,已经死了四个,男女都有,职业不限,生源地不限,比现在招聘条件可宽松多了,真可谓心狠手辣。 但这还不是所有,让四个省警方倍感无力的地方却在于,这四个被害人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出生地,籍贯,工作经历,甚至连老公老婆是哪里人都恨不得调查了,却一无所获。 我正看着报道摇头,忽然光亮被一个圆圆的事物挡住了。我一抬眼,就见胖子也凑过来看报纸上的大标题,就随口对他道:“四省那案子,看看,要搁以前案子没破的时候,都不公布的,哪像现在搞得人心惶惶?” “唉要不说你是小天真呢!”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下一块肉吧唧嘴道:“现在那小报社才不在乎你人心惶惶,他就高兴这样呢!” “现在这报纸也就配用来擦手。”炒河粉那哥们也不认生,见我俩讨论这个,也不看手上的活计,兴冲冲加入到谈话里。“这要引出个模仿犯,公开的都被关起来。” “不过这也模仿不了吧,谁敢用一只手去掐死警察?”等炒河粉的主顾是个中年人,像是刚加完班,也不着急,也跟着我们唠起来。 “我靠!还真死了警察?”河粉哥们明显报纸买来就没看过,“不是说有两个机关的,一个律师吗?” “死的那个女的是个片警,”胖子嘟囔了一句,“管户口的。” “甭管是啥,那也是个警察。”中年人一副要说道说道的样子,看来还是个老板。“我跟你说现在这警察太招人恨了!我就搁黄龙路边停下车,好家伙非得让我开走。我说我等人吧不行,不让停,再停就罚款,你说他们这是不是给自己捞外快?” 中年人骂了一通后居然还记得正题,又自己转了回来,说道:“要我说,这凶手肯定是被这几个人合伙害了,你看是不是?机关法院公安局都全了,肯定是害过他!这不没处说理了,报仇去了,要不能下这么狠的手?” 原来您还是位业余家。我默默用报纸蹭衣服上的油,觉得一个能单手掐死壮年男人的人,不太可能能被人害,至少我就不敢去害,虽然我也是警察。 “哈哈,现在警察也就能罚咱们个款,”河粉哥们跟着笑,看来平时没少吃城管的亏。“没准真是逼急了,换了是我,看到他们那身皮就不敢凑过去。可是我说,这人会不会流窜到咱们这儿啊?” “不会,你没看到那路线吗?先是哪?”中年人显然对社会上的事很关心,平时没少混天涯,对案情张口就来:“哦对长白山,然后陕西,完后是四川都江堰那,月前那案子不都跑到青海了吗?照着路线算来不了咱们这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去陕西前过来多近啊,还省得绕道!” “我倒希望他一路跑到哈萨克斯坦去,实在不行塔克拉玛干也成啊!”胖子模糊不清的接茬,“他娘的这么热的天气,烤成人干社会就太平了!” “哈哈这老板真逗!”中年人开怀地笑,“您一说人干,我想起来网上给他起的外号了,你们知道叫什么?断颈手杰克,说什么掐住了社会治安的命脉哈哈哈” “要文化没文化要水平没水平,”胖子这会吃下一盘牛肉串了,还不忘接话道:“我还他妈开膛手武汉鸭脖呢。” “鸭脖咱还真没有,”烧烤小贩就像是接到了敏感词,立刻就接了话:“老板,要不您再来点烤鸡脖吗?绝对不输武汉的味儿!” “要个屁,快把老子的牛筋儿整好!”胖子把盘子往他摊子里一扔,指使着一边偷摸嚼烤鱿鱼的我赶紧找地方 你能长牛筋儿?嫁接的吧。我边接他手里的盘子边郁闷的想,你咋不说是老子的百叶呢? 脱离小摊点的烟雾缭绕仙境后,我甩甩头,试图借点自然风,驱赶一下烟雾和燥热。 不远处广场上舞蹈的曲子切到了南泥湾。秋天渐渐深了,风里有了凉意。但吴山公园边上的夜宵摊点依旧热闹不减。三四年前市里就说要整顿夜排档,规划出几个集中点,但路边摊还是层出不绝。 也是,我们局后院就有小摊点,谁还跑到黄龙吃去? 有些东西就是你不需要的时候怎么看怎么碍眼,需要的时候就成了雪中送炭,比如在这种端着盘子饥肠辘辘却找不到座的时候,就特别适合感慨一下。 我叫吴邪,是市局刑侦大队常年坐板凳一小警员。自打警校毕业入了局子,就一直蹲派出所,抓个扒手找个钱包压个街晚上时不时闯闯ktv小旅馆什么的,就这么楞一直待了四年 到二十六我家里人就着急了,这派出所说出去不好听,我找不着对象都是工作耽误的,就动了心思把我往区里调。本来都靠着二叔当律师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脉,可算把我弄到分局经侦大队去了,赶巧一年后我三叔在市局刑侦支队副转正,顺手又捞了我一把。 人家都挤破头往经侦里钻,我却从经侦往刑侦调,这说出去非常影响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可能更耽误找对象。所以全家上下对外一致宣称,既然哪里都是坐板凳,不如换到家里人手下罩着,久而久之就传成走后门了。 要说走后门吧,也对,本来我的近视程度是进不了刑侦队的,但是架不住我三叔是刑侦队的头儿,再加上副队长还是我大学同窗。 要说我这位同窗,那可就厉害了。 当年在警校的时候,除了四年校花也没看出他哪里厉害——或许一个男生能当四年校花而不是校草这本身就很厉害——结果毕业典礼刚过,人就没了,连散伙饭都没吃,压根就找不到人,也没听说给分到了哪里。 结果等两年后,一个横跨五省的大型贩毒团伙被打掉,才有传言说这货是被消了档案派去卧底了,以一人之力挑掉整个团伙。但是人家也不声张,回来扔在派出所冷藏,两年前直接晋警长调区队。 不过关于他那段时间的经历,我从来一句都问不出来。原因之一当然是保密原则,再有我也觉得,那两年他可能也遭受了什么心理伤害。可是他怎么问也不说的劲儿,导致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用美人计得到老大信任的。 当然这个我们私下说说就算了。 再说说那鸭脖。 我们内部得到的消息可比那中年人详细多了。从今年四月吉林省白山市长白山脚下犯下第一案,再到六月陕西省宝鸡陈仓交界,然后顺着秦古道南下跑到了都江堰,八月又窜到青海格尔木去,行程表之满堪比全国巡回个唱。 要是换我来破案,我觉得这人肯定有旅行社背景,要么就是摄影师,你看他去的几个地方全是景点啊,远近都有座雪山,这人没准就是个雪山控,上网上查一查有没有拍雪山出名的摄影家博主就好了。 也没准是雪山恐惧症,见到雪山就发狂,反正现在奇怪的病多了。 马上迎国庆双节,老规矩□□第一,就因为他这跳脱的路线,这不,全国警察脑子里那根线都绷紧了,生怕是无差别随机作案。 先不说别的地方,这一阵我们队几乎空了,基本上白天晚上的全勤机动,局里常常就剩几个接电话的妹子和搞技术的半残,受过点训练的老爷们都出来了,包括我们俩也是踩了一天街,终于回到警队后院,才敢放松下来给马上收队的那帮饿狼买夜宵。 这么回想起来,借着京城退下来老干部疗养地的名声,我们市的各类刑事案件极少,以我这么多年坐板凳的经验来看,严肃到把我这弱鸡都拎出来的阵仗可从来没遇见过。 要是这人杀个回马枪窜到杭州来?我想了想,愣是打了个寒战。 哪曾想再过四十分钟,要是我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一定会抽当时自己那张乌鸦嘴。 第三章 遇袭 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得离小摊点有点远,都快到被跳舞大妈占领的广场护栏边上了。正想调头,却眼见前方不远有几个晚上加完班吃宵夜的西服男起身走人。 ce!我立刻发挥出当年招警考试时一百米最好成绩冲了过去——然后,椅子就被一个扔过来的手提包占上了。这样也行?我顺着包飞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学生打扮的姑娘正冲着伙伴挥手,我无奈减速,眼睁睁看着三个女孩子连跑带跳的过来。 时运不齐,下楼也喘,常年在图书馆占位练出来的果然比不过。我摇头准备转身走人,就在这时,一个披着西服手拎两瓶啤酒的光头凑了上来,一个挥手把手提包打落在地,旋即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神、神逆转啊大哥!他这一挥手颇有当年领袖之气,我都看愣了,三个妹子也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其中披散头发个子高一些的姑娘更大胆一些,在愣神过后很勇敢地走了过去,拾起手提包对光头说:“先生,这是我们的位子。” 但她的反抗被宣布无效了,因为她身后又围上来能有七八个不正经打扮的男人,可能是远道而来的混混,毕竟我们这儿作为全省重点景区治安不错。 那个光头竟不是一个人?一时我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出声拦下她,要离开的脚步也停下了。我身边也有几个人看到热闹站住了脚。 “嘿美女,这桌子是我们先看上的。”男人中有一个高个子花衬衫的,把几个酒瓶墩在桌子上,语气很嚣张。“至少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原来光看上就可以算实际占有吗?你这个逻辑的减少了好多人的工作压力啊,至少小偷会感谢你的。 “先来后到不是这么用的!我东西都放下了,”高个女孩被围在中央却丝毫不胆怯,我仔细一听,分辨出她说话有点山东腔,果然很汉子。 “婷婷,他们喝多了,别跟他们说了咱走吧!”但女孩的伙伴却被这阵势吓到了,说话的这个个子矮矮的,声音也有点软软的,可能是少数民族,羊毛裙下露出的小腿很漂亮,要是胖子在这儿口水都要流下来。 “走哪儿去啊,看上就算占上,这桌子是你女人?”第三个姑娘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货,有点京腔,说话尖的像狐狸。 这时候就别激他啦!我心说不好,学生就是学生,总以为掌握真理就掌握力量,哪知道社会上是反过来的。就见女孩话音还没落,花衬衫直接抄起一个酒瓶子就冲高个姑娘砸了下来。 幸亏我离得不远,在女孩的尖叫声中,我冲进混混们的圈子,凭借年初全警警械训练的光,愣是用左手手臂硬扛下了这一瓶子,另一只手顺势也把高个女孩子推出了包围,然后一个转身挡在了三个人面前。 刚才哥的动作一定帅爆了,周围一下特别静,要是眼镜没被打掉就更完美了,虽说不耽误欣赏他们的表情,但只要一想到眼镜可能是掉在地上的烧烤里,我饿久了的胃就一阵抽抽。 “哥们咱有话好好说,跟几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别伤了胃口。”我还得装出一副安抚的样子,双节□□不说,局里真的没有人啊。 关键是这地方太特殊了,要是换在别的地方,警力一时到达不了,还能说是堵车。这排挡就在警局和政府后院,要是闹大了,却没警员准时赶过来,这事曝光出去说出警速度慢,警察不干实事,我们整个局子都得被处分。 刚劝着,高个姑娘显然不满意我这么窝囊,一边掏手机一边叫到:“他们打人是违法的!叫警察啊!这不就在市政府后院吗?旁边就警察局!” 我心说姑奶奶就别找事儿了,不能叫啊,这会子区队空着呢,要不咱俩就没缘分见面了好不?是个人都知道,但凡有另外一个老爷们能出来跑这趟,我先不说,胖子必定是局子里等吃的那个。 “叫警察?警察管毛事!”小混混们好像被“警察”这个词触到了敏感点,突然都兴奋了起来,“叫他们来啊,看看这地盘谁说的算!” 女孩子手里的电话已经通了,模糊能听出柔美的接线员的声音。花衬衫还要上去抢她手机,我一把拽住他胳膊,豁出去来了一句,“快住手,我就是警察,有事跟我说。” “正巧老子揍的就是警察!”光头喊这一嗓子时,没想到花衬衫回手就是一拳,我整个人向左跳了一下才闪过,大腿磕到了固定在地砖上的桌子,立刻就是一个趔趄。花衬衫趁这个空档又补了一拳,我重心正好在一侧,下意识抬腿就是一脚,把他踹回光头的桌子附近。 “警察打人啦!”这一脚可踹大发事儿了,被踹的人没吭声,另一个娘们嗓子的却像被狗咬了一样尖叫起来。“快来人快来看啊,警察打人啦!” 这一嗓子和着广场舞的音效,我被他叫得头疼,听得身后有风声,却没反应过来,正被另一个瓶子砸在了肩背上。 这一下力道可不小,我向前摔出去的时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肩胛骨发出的哀嚎。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根本看不清胖子有没有过来救场。我心说越关键时刻越靠不住,你搭档都要贯彻群众路线挂在群众手里了。 往外顺势打了个滚,一侧身体撞到了公园与广场交界处的护栏,我心里一动,站起身来躲过一个扔过来的瓶子,顺势把身子往右一侧,右手一撑围栏翻到公园里面去。 这边是公园的北门,小路两侧种的都是修剪过的观赏用灌木丛,根本藏不住人,我往深处跑了十几米,翻进树丛刚喘了口气,就听光头在附近嘹亮的一嗓子,“那小子呢?” “往那边去了!”真是一呼百应,小学老师都久违了的动静。我边倒气边惨呼连连,这帮货是喝了多少,追毛追啊!那边有三个大学漂亮妹子跟你抢座,多好的要挟机会!妈的你追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从灌木后面翻出来,别无他途继续跑。 这公园面积不小,晚上会分成两个区域。我行进方向的右手边还有个正门,修了个广场,目前已被跳舞的大妈攻占,音乐就来自那里;而左手边一路向前两百米左右有个小山,山上有个亭子,白天还可以纳个凉看个风景,到了夜晚就变成这一片有名的恋爱圣地,经常可以免费高清看到点东西。 我脚下一顿,躲过风声中的飞过来的东西,随即向左边跑去。 不管了,虽然上山很费劲,但谈恋爱的好歹还有壮年男子,年轻人总归跑得快不是?要跑到广场去,大妈再吓一跳摔倒俩,我是跑还是扶? 没有眼镜真的很憋屈。虽说能看见具体轮廓,但地上有什么障碍物是看不到的。我完全凭着记忆踉跄着上山,心说我就一个,他们那么多人,踩狗屎也是他们概率大。 冲到半山腰才发现自己体质真不行啊,幸亏这地方很熟,我跑到半山腰开始脱离台阶路,这里有片小树林,也种着几棵老树,以前我和胖子他们没事的时候经常躲树后看人谈恋爱,是个比较理想的隐藏点。 可当我绕到近前才发现,最粗的那颗树旁居然有人了。只见清澈月光下,地上顺着山坡躺了个穿深色长袖体恤的男人,正在仰面冲天——看星星? 这是失恋了吗来这里缅怀一下?我急刹住脚步,感觉肺要炸了的当口,还能想些个乱七八糟的,我真佩服自己。 脚步一停下来,就听见身后不到十米处传来那娘们嗓子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那小子呢?” “去哪了啊?” 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来,看见我好像怔愣了一下,但非常快就缓了过来,简直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被人追?”男人开了口,声音很干净,矫情点说挺配他身后的月色。 我拄着腿喘不上来气,觉得都不用回答,身后的声音已说明了一切。 “楚哥,我刚好像还看见他在这,等我看看——” “肯定就在附近,咱分开找找!” 我正想着怎么说服他让个地我先躲一下,要是他们问起来也替我打个掩护,就见男人往我身后看了一下,又看了看我,随即从地上拿起一件深色外套,拽住我胳膊往树后拖。 “兄弟啊,你不用管我,一会就麻烦你帮忙撒个谎——。”他这一爪子正好抓在我左手接瓶子的位置,我咧咧嘴,抽着冷气说道。 男人没有回话,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他怎么力气这么大,难不成练过?正想着,男人一把把我推靠到老树树干上,趁我一时没有反抗用脚背勾了一下我膝盖内窝,我身子就势往下一滑,背上肩胛骨附近的伤立刻隔着衬衫蹭到了粗糙的树皮。本来跑的我就脚软,这一蹭眼泪都该下来了,心说妈妈啊这人好阴沉果然是刚失恋! 这一停顿让男人察觉到我有异,攥着我胳膊的右手把我往前带了一下,左手迅速把外套抖开,像围裙一样缠到我腰上,然后这只手就留在我身后制住腰,另一只手用手肘支在我脸旁边的树干上,完全挡住了可能来自于那帮小混混的视线。 我完全被他带着走,抑制不住心里的惊悚,靠,动作这么流畅是练过多少遍?你女朋友一定很可怜,怪不得你失恋——等等! 提到女朋友,我缓过来一些的神经后知后觉的发现,我靠,他娘的这不对啊,这个姿势,怎么那么—— 像—— 霸道的男友把较小的女友按在墙上然后……? 我嘞个去前脚遇混混后脚遭流氓啊! 第四章 归因错误 其实,等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与其说是被他这种行为惊吓到了,倒不如说是被自己“遇流氓”的想法吓到的。 因为,要说实话,当时的情景并没有我想得这么龌龊。这个男人只是做了这样一个造型,但实际上,由于担心追我的人的走向,我们两个人的脸都是侧到一边去的。用余光也可以看见,那个人刘海下的眼睛并没有在意我,而是一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想在想来,或许就其效率与结果来看,确实是个聪明的办法:膝盖弯下让我平白比和我身形相仿的他矮了一截,围在腰上的衣服像这个时节常见的长裙子一样,不但挡住了弯曲的双腿,也极好的混淆了他们对我性别的判断。所以,就算他们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我们是,呃——幽会的小情侣。 但是,当时的我完全不认为会有任何正常人能想到这样的解决方式吧?!当然后来的我对这一点我也深表怀疑。于是即使在那样算是危急的形势下,不适感也让我无法放弃挣扎。 之前他试图从我身后围衣服的时候,我的右手臂就下意识地去隔开他伸到身后的手,以免造成揽到腰的事实,同时左臂外侧抵在他胸前,不让他靠我太近。 在无声的反抗与被压制中,我摸出他的手臂肌肉量很大,身上也很结实,好像在哪儿练过。但若单论长相,却又是足以当骗子又不被女生报警的档次,这样的矛盾令我一时竟无法推出他的职业。 再观察一下外表,他身上的深蓝色t恤很平整,侧脸看上去非常干净,也很年轻,应该和我年龄相仿,也有可能是皮相显得。身上没有任何突兀的味道,刚刚用来伪装的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那种出现在恋爱圣地的单身人身上常见的酗酒、邋遢、自暴自弃等现象。 而且,无论是他身上的t恤,还是挂在我腰上的外套,凭触感料子都还不错,至少可以判断不是延安路的货。 练过,好卖相,干净,年轻,不缺钱,一个人出现在谈恋爱用的小树林——这人能是什么身份? 被疯狂安排工作的女经纪人逼出来的男明星?继承家族企业压力过大从而离家出走的公子哥儿?被富婆包养却疲于应付种种要求的小白脸?因面相太冷惨遭付不起暖气费的女友劈腿的冰山男?无法忍受父母逼婚出来透气的事业型经济适用男? 虽然这几项罗列出来,可能符合大部分女生心中的一等男友标准,但是真可惜我不是妹子,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像妹子! “楚哥,那边好像有人!”娘们嗓子极富特色的声音从石阶路传来,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放弃。 “去看看!” “哎等等,这不太好吧,这边好像蛮特殊的,”听声音好像是花衬衫。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近的距离,我下意识暂缓了抵抗。就听这个声音说:“楚哥,刚来的那小妞说,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的。” “他们年轻妞就是事儿多!” “可是你想啊楚哥,那小白脸要是真跑进来,这几对野鸳鸯还不都吓飞了?”那声音还在继续说,声音时强时弱,看来情感还挺充沛,“走吧走吧就当积积德!” “奶奶的真不解气!”楚哥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就那小身板、那俩下子还有脸说自己是警察?一定是走后门的!” 不用你操心!不解气就不要走!行百里者半九十!半途而废是不好的要贯彻到底啊!实干兴邦知不知道?就算是混混也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你们还没有打过警察!快来啊我在这里!我真是宁可和你们打一架也不想被这么控制着啊!如果不是我挣脱不出来的话…… “都走了,你放开,赶紧!”意识到停止反抗的自己好像离人家更近了,我摆正头冲他咬着牙喊道。 听见我说话,男人“啧”的一声,嘘声示意我安静。偏过去看那群人走向的脸也闻声转了过来,我第一眼突然觉得他很眼熟,再然后心下说不好,可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俩人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 从唇间溢出的气体,伴随着轻微的气声喷在了我唇上。 卧槽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从没有人进入过这个距离,我从没有允许任何人在我清醒的时候进入这个距离。我把头靠在树干上,甚至意图埋进树干里,但这对拉开距离无济于事。 一时间,两个人维持着这种状态,好像都不受控制一般谁也没有先动。 我第一次与别人这么近得对视,虽然不适感一直在脑子里响着警铃,却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甚至直到今天我也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就好像从低空飞行的直升机上俯瞰海面的巨大漩涡,或是从亿万光年外,眺望庞大的螺旋星系。 几乎是无意识的,我握紧了拳头,同时抿了下嘴唇。 自己的状态不对,很不对。明明吸气的时候觉得心跳好像都停了,呼气的时候却发现心跳异常得快,比刚刚当众打架、跑步上山都要快。 心跳加快,瞳孔放大,肌肉紧张,手心出汗,呼吸过促,体温上升,口干舌燥,感知失灵。 这种反映在生理学上讲叫交感神经兴奋,心理学上说,叫心悸,而在生活中呢?难不成—— 不对不是的。 快停下来不要再刨根问底了肯定不是的! 归因错误。我对自己说,一定是归因错误。 对,肯定是因为刚刚一路跑过来,还打了架,受到不小的惊吓,所以这都是归因错误。 这些奇怪反应是被其它因素唤起的,而我只是把注意力转向当前社交环境下最突出的对象而已。 就是这样的,是归因错误,必须是归因错误! 混混们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我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移开视线,再次开始挣扎。左手保持不动,右手也不管被没被占便宜,直接一推他左侧腰的部分。 等等不对,右手刚触到衣服,就感觉到这里的衣服好像有点湿。还没细细感觉,男人立刻顺势往后退了两步,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两手还保持着推的动作,一时有些怔愣,没想到他真的就是为了解围,这个认识让我松了一口气。 “你是警察。”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与刚才的平淡不同,里面似乎藏了些什么,但我没有抓住。 “你信?”刚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刚在一群混混面前都硬气过了,在他一个光棍面前怂什么怂? 他闻言抬眼看了我一下,大概是在表示惊奇。我赶紧辩白道:“啊不,不是。”说完我很想给另一边脸也来一下。 男人的惊奇都快要表现在眼神里了,真不容易啊。 “不,”我肯定是刚刚吓懵了,理顺了一下才谨慎开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警察,你,怎么,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又走回刚刚的地方坐了下去,就再也没有理我。 问我是不是警察干吗?为了鄙视我吗?我在他身后站了半晌,完全想不明白最后他想表达什么。 这人这么阴沉,可想不会再说什么了。我对他的背影道声谢,见他彻底没有理我的意图,只好叹了口气走了。 今天一天真是状况连连。总的来说,遇见了个怪人,经历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要是胖子知道了——算了,这种事我可不想给胖子学,想也知道他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越想越觉得他眼熟,特别是直视你时的眼睛,那种一秒不放过死死盯着的目光,好像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也曾这么经历过。 可若是这样的长相,我肯定会有印象的。会是哪里呢?我顺着来路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都在记忆库里搜索。 第五章 重案来袭 一路慢悠悠地走,快到山脚下我还担心会不会有人打埋伏,摆出鬼子进村的造型左右打探了一下,觉得自己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刺激的都有点魔怔了。 其实想开了,别人有什么可在意你的?不过是恰好出了个头,恰好碰到了些喝多了的小混混,恰好还打不过,恰好逃跑时闯进了人家思绪的小园地,恰好被人搭把手,恰好被人英雄救……你妹! 算了,想不开,还是很郁闷。 顺着来时的路线返回步行街,夜排档热闹依旧,占座的纠纷也时有发生,但很快就像扔过一颗石子的水面恢复了平静。 站在公园和广场交界处看着这般景象,眼前又浮现出刚刚那个男人坐在月光下的样子,我突然有点恍惚,突然就想先不去找胖子,这么站在热闹的边缘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没错,去不去找被打掉的眼镜,胖子这家伙必定不会想到这种事的。 广场上的音乐声清晰地传过来,我静心听了一会才觉出不对劲,要使用这种节奏就不能叫跳舞了,得叫触电,这才发现是自己手机在响。 即使干的是警察,板凳一坐久,连当初反扒时的警惕性都没有了,真是安逸会谋杀,以后绝对不能只在全警运动会上才提个水桶活动活动了。我甩甩头掏出手机,活动到肩膀让我疼得直抽气,来电显示胖子的手机号。 真是,这家伙跑哪去了,也不见来找我,莫非买了东西就自己开小灶去了?我一边东张西望找人,一边划开电话接起来,“你搭档光荣负伤了,你在哪儿呢?” 奇怪的是,那边胖子竟少见地压低了声音:“赶紧回来,出大事儿了。”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还以为在说刚刚的打架,“怎么?他们又惹事了?” “不是,唉,先回局里来吧,现在我也在路上,一时说不清楚。” 胖子语调中透着一股严肃,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我的心不由地提起来了。一个景点城市能出怎样的大事,莫非是城隍庙上的对联被人摸走了? 穿过热闹的夜排档和拥挤不堪的停车场,一路往北过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从小巷子奔市局后门。推开刑侦支队的门时,我立刻被里面的乌烟瘴气熏了出来。 都这样了烟雾报警器还没响?一看建筑质量就不过关。 我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开烟再次走进去,和几个平时关系好的人打了一圈招呼也没看见胖子,就听一旁脆生生的一声“就是他!” 我和旁边几个人闻声抬头,见刚刚夜排档偶遇的那三个姑娘,正跟在大奎和六姐身后,从里面招待室走出来。其中那个高个妹子指着我两眼放光,不像要道谢倒像是阴魂不散来讨命的。 看来她们是报警后被接到了这里留笔录,但这眼光也太凶了些吧。我心说我当时是光棍跑的啊,又没抢你手提包,你像狼一样盯着我干嘛?就见高个妹子不符合她打扮的蹦跳着过来,一边道谢一边拽着我,一定要我留了手机号才肯走。 看来在百花衰败的季节,也可以走桃花运的嘛,我把手机交出去任她摆弄着,探望眼看满屋子烟雾,心中倒颇有些桃花岛主之感。 “没事吧,小三爷?”大奎在一旁满脸担心地看着我,可能是看我一脸惬意担心我的精神状况。 我摇头打发了他,目送着这个大块头送三位小女子出去,极为不协调。 说起来,大奎的身世也辛酸坎坷。他本来是防暴支队的,在四月那阵全警警械演习上,被三叔要过来扮演拘捕的嫌疑人。在被我们以各种姿势擒了几次之后,终于让过意不去的三叔借调过来。 “挺厉害啊,见义勇为,这要不是警察就能领奖金了。”六姐拿着笔录本子,也跟我打趣道。 我摆手假意谦虚,一时很希望胖子在场,最好能帮我问问市民见义勇为奖的奖金能发多少。 “出啥事了?”刚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三叔的老部下——潘子就捞着胖子的椅子走到我旁边,一看他就刚从外边跑回来,鬓角还带着汗。 “没啥,混混找茬,干了一架。” 潘子用“你确定你的表达没有问题”以及“以你的实力能干一仗而不是吵一架” 的眼神瞪着我,我无奈挽起袖子给他看了看伤。 他看了两眼后,起身从别人那里弄到了一个简易药箱,回来后一边给我上药一边恨恨地道:“我跟你说小三爷,警察还是少,在后院都叫不到人——” “这话要给别人说也就罢了,要传出去是咱们说的,又该有人骂警察国家了。”不知跑哪儿去了的胖子跟在大奎后面进来,正听到这句就接了话。 潘子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按说他是部队转过来了,跟没正行的胖子总不对付,在这种问题上一般也很强硬,当即就回嘴道:“警察国家个屁,搁老美七八十人就能分一全副武装的,在咱们这儿?哼,三四百人撑死能分一大盖帽,命不好的还只能捞个城管。” 胖子没搭茬,只是随手抄了他的凳子一下,扭头冲着我贼兮兮地笑道:“行啊小同志,干得漂亮!胖爷给你记一功!” “功劳我不在乎,好处不能全让你得了,快,手机号交出来不杀。”我一看就知道,这家伙一准是跑出三叔视野外,蹲点大门口留了人家妹子的手机号。这倒积极,平时有个蹲点行动他可不爱干呢。 屋里渐渐满员了,不是有人过来打趣两句,看得出大家都还轻松,像是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潘子收拾起药箱正要走,我叫住他问道:“对了,我三叔呢?” 潘子用下巴点点三叔办公室的方向,我和胖子转头看过去,正巧看到三叔办公室的门打开,那找我麻烦的光头像是酒醒了,跟在三叔后面摇摇晃晃地从办公室出来,一边还拉扯不清。 “三爷,你看看那我这眼光!我们真不知道那是您侄子,要是知道的话,还能不请他吃一顿——” “走吧,走吧!我们有事,懒得再看见你!” “至少给做个笔录吧,您别放弃我啊?” “快滚吧我们有案子!” “哎哎,就滚了,就滚了!” 我一路目送他们出门,听这语气像是认识好久。这也不稀罕,当警察当得久了,总会认识点社会上三六九等的人,有时候他们还能帮上忙。 等三叔把那光头支出去,我凑上去问他道:“这谁啊?” “就一混混。”他摇了摇头,看是不想说,我也没问,没准是合作过的线人,这不能问太细,也就识趣地换了话题。“叫我们都过来,这是怎么啦?” “你怎么搞的,还跟人打起来了?” 没想到我们俩同时开了口,我学他摇了摇头表示没啥事,“您先说,到底怎么啦?” “杀了个回马枪,那小子。”三叔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同时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想到刚刚烧烤摊前的对话,顿时感觉后背一凉,“真的?他不是,往西边走呢吗?” “他娘的这种人的心思谁知道?!”三叔满脸的无奈,“这回咱们可是被烤在火上了。” “案发地在哪儿啊?”偷听我们谈话的胖子也凑了过来。 “南边,b区,一过河中兴花园那儿,联通大厦对面。” 我闻言一愣,咦,那不是,小花之前的地盘吗? 我和胖子同时在屋里寻找我们副支队长的身影,果然,他不在。回想起来,自打我回来就没见着他,应该在我接到胖子电话前就过去出现场了。 第六章 案情 潘子被三叔叫走了,按程序是要跟另外四个省联系,等有进一步结果后就可以申请并案。尽管小花和技侦还没回来,但就本案的特殊性来看,某些程序可以先一步进行。 这些是他们高层需要操心的,我和胖子不用费这份心。两人钻到了六姐的小圈子里,一帮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从房子到车子再到黄瓜西红柿胡侃了一通物价。 由于这是少有的重案,现有的分组或许会被打乱。警察各个组之间接案都是独立的,比如,虽然我对潘子手里那个出租车抢劫很感兴趣,但不能问,这是纪律。 这帮人一顿胡侃,房价都快聊到月球上的了。我实在是听得无聊,不时地翻看手机,终于在差不多四十分钟后,听潘子在门口一嗓子“全员上楼开会!” 我们立刻收拾笔本,出门时正碰见三叔急匆匆推门出去,我们上楼的时候他正在往楼下跑。我和胖子对视一眼,心知这老狐狸人精着呢,做人比做事在行,断人心比看物证迅速,这么积极,肯定是有重要人物半夜到访了。 在会议室里坐着,我看了一下,潘子、六姐、胖子三个组都齐了,虽说大潘手头还有个出租车抢劫案,但按照惯例会扔给从治安提上来的六姐,然后加上出现场的小花一组,啧啧这重量级估计不能是督办了,要定专案。 进了会议室气氛一变,没有人再聊天,但是闲着又难受,于是又开始一轮的烟雾弥漫。年初颁布的公共场所禁烟令被我们明目张胆的践踏,反正半夜也不能有人临检。 当胖子借花献佛,把我的黄鹤楼发得只剩下半盒后,我们久等了的副队——解雨臣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很是疲乏地揉着太阳穴,身后跟着三叔和我们局的顶梁柱——副局汪藏海。 汪局常年管刑侦经侦这一块,我对他很熟悉,因为当年我从区队调市局也有他帮忙。这里面的关节很容易想通,汪局和当年的老刘局争位子,为拉拢常年把持破案率第一位的我三叔,在调市局的问题上帮我在政治部那边使了劲,奈何上边一纸调令调来了现在坐省厅的老郑, 但汪局并非因此出名,他出名主要因为名字——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的人居然晕船,完全不能近水,让人难以理解。再加上拜档案室小女警们的科普所赐,我和胖子一直以为他和h省厅刑侦局张启山张大局长有什么密不可言说的关系。 叫汪藏海却晕船,或许张局长恐高? 我们稀稀拉拉地起立打了招呼,解副队招呼六姐打开投影,从我座位后经过时顺手拿走了我的笔帽,把略长的刘海别上。连续上勤造成的疲乏,让他一点当年的校花风范都没有了。 现场的照片被放大12倍打在背投上,我条件反射地先闭了下眼睛,多少年也难改这习惯。小花那南方人温润嗓音传来,让人心中平静下来。 “技侦的人还在现场,我先说一下大概情况。” 他手中的红外线笔围着照片中仰卧在洗手间内,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的人画圈。 “死者叫李四地,男,32岁,未婚。职业是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干部学校——前身是省技工教师进修学校——夜班保安,具体地址是b区江虹路1550号,中心花园附近,这是当地地图。” 他把照片换成500比例尺的地图,在标红色三角的地方点了点。 “夜班上班时间为晚九点到次日上午五点。将近九点时,也就是两个多小时前,按照惯例,死者应前来打卡交班。但一直到九点过十分,午班的同事仍未等到他来,于是,去大楼一楼的值班人员休息室叫他,随后,发现其在洗手间里被害,同事立刻拨打120且报警。”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2节 照片又切回洗手间里的场景。我停下笔,再次闭了闭眼。 “经现场初步鉴定,死因是第二颈椎外伤性脱位,椎体向右侧移位,致使颈椎全部或部分被撕裂或切断,立即死亡。但体表未发现击打或碰撞造成的擦碰、瘀伤。” 说到这里,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法医报告要等并案后,确定案件归属,才能出具,但根据报案人提供信息及尸体上温热,可以认为死亡时间在八点三十分到九点之间。” “另外,根据现场询问,同时,该岗位共配有两名夜班保安,但其中一人因家中父亲生病,夜晚需陪床,已经请假十一天,暂不在岗,经查此情况属实。 “当时在场的还有两名午班值班同事,两人互相为证,无第三方证据。学校因经费紧张,只有大门口摄像头开启,摄像资料正在调取。进一步询问正在进行中,其他社会关系也在调查中。 “现场暂未发现财务丢失,进一步勘查也在进行中。目前得到信息就是这些。”小花冲领导方向点了点头,得三叔御批后才落座。 三叔拿着笔敲了敲桌子,道:“大家也听到了,也能联想到了,这种手法,很有特点。虽然还没得到法医鉴定证实,但汪局和我一致同意,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应该就是今年四省连环凶案的凶手做下的。” 潘子接过话头说,“刚才我们已经与四省市联系了,但对方负责人不在,具体案情需要明天早上才能传真过来。甚至有些还需要我们出差去调取。”他看了一眼汪局,继续说道:“不知道会不会有统一的指挥部,五个省,有点麻烦啊。” 潘子这话明白了是在激汪局,之前统一指挥部在四川,结果格尔木案子一出,指挥权又乱了。不过案子犯在这里,就让我的雪山说破灭了,真可惜。不过杭州这里确实都是小丘陵,平均也就刚刚我跑上去的那座山的高度——集中注意集中注意! 我把头脑里泛起的影像压下去,把注意力集中到开会上来。现在该谁说话了?都到汪局总结了吗? “好,我说两句,”汪局合上笔记本,其实他也没怎么动笔,有三叔在他一直很放心。“这案子,虽说还没有实据,但我想大家也能想到,涉及到一起省级的,甚至说是国家级的连环谋杀案。交接的相关手续,我们已经在办,刚刚大潘提到的,统一指挥部,我们也已经报知省厅,具体省厅会联系公安部。” 他顿了下,继续道:“说这些呢,是想告诉大家,主动权肯定在我们手里,大家不用缩手缩脚的,放开了去干!” “今天在这里的都闲着呢吧?”趁着汪局把气氛调动起来,三叔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现在安排一下,注意听!” “小解,b区你原来呆过,比较熟,案子也是你们第一手接的。今晚你们组就辛苦点,至少把现场初步结果得出来,然后通宵看一下大门监控,就一个,也不多。有可疑情况我们再找交警调路况。”小花用笔帽捋着刘海,点头表示了解。 “潘子,你们组手头那个出租车抢劫案先放放,让小六接着。”六姐点头,“你继续去要那四个省的被害者信息,和他们联系,不仅是案情,他们所有的分析也都要过来,尽快分析相同点。” “明白!”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潘子一嗓子我们都清醒了。 “胖子你们组也并到小解一起,”组长被点名,我也抬头看了眼三叔,“今天没你们组事儿,先休整,记住啊手机保持开机,明早八点过来接班!” 胖子用一个压制住的哈欠回答了他。 “老吴你看看,要是人手不够就说,我给你们活动。其它部门最近没有重大行动,一切以你们优先。 三叔摆手打哈哈,“我们人手还够用。自己人也顺手,先临时调动一下,不够了肯定找你救急。” “对了三爷……”大奎谨小慎微地一声呼唤,打断了两只老狐狸的假惺惺。 “别爷爷爷的叫了,好好地刑警队搞得跟黑社会似的!”三叔本来很享受这样的称呼,但大概是领导在场,显得太不正经,就一声骂了回去。 “是!”被吼了的大奎一惊,顿时结巴起来:“那三、三三——” 那大奎三了半天也没下文,要不是三婶还没谱,我都以为他把三叔给三了。 “爷!算了——”三叔也无语了,亲自给他补上后放轻了语气问,“啥事!” “那我是还跟着潘子哥,还是去跟六姐——” “跟着大潘吧,你们人手紧。”六姐忍着笑说道,可能不仅是客气,也可能是嫌弃。 哦,大奎看着潘子憨厚地一笑,我们也看着他笑。 这大奎别看块头大、力气大、上街也敢打,就是一对上领导,胆子就缩水了。我觉得这表明了大自然造物的一种平衡——像他那么大块头的必须胆小一些,才不会对社会造成危害,像我这样的,就算胆子撑破了天,哼哼,也得给我配□□才行。 见我们不再有问题,汪局最终发言道:“按照凶手在之前展示出的一贯行事特征,极有可能在我们辖区只犯案一次。但是,我们要让他终结在这里!” “是!” “行了,散了散了,该干活儿干活儿,该睡觉睡觉,赶紧赶紧,行动起来!”散了会,三叔像赶鸭子一样轰我们出门。 “你还回家?别走了,”在办公室里,小花堵着我拿走了风油精,一边小心地抹着脑门,一边掏出串钥匙搁我眼前晃,建议道:“作为报酬,要不你去我宿舍将就一晚?” “算了吧,”我把他的手推回去,严肃道:“我对粉色过敏,一过敏就掉头发,然后你床上就一层的——” 小花用我撞开办公室的双开木门,直接把我推了出去。 第七章 心血来潮 往楼下走的时候都快将近十二点了,整个楼空荡荡,除了值班室和指挥中心都黑着灯。到楼下呼啦啦一帮人分道扬镳。 加入“928李四地暨四省市连环杀人专案组”的碰巧大部分都是单身,我和胖子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目送一帮大老爷们勾肩搭背地往宿舍走。 说实话,很奇怪,我一直都住不习惯集体宿舍,大学时候就很讨厌一群老爷们呼来喝去的,到了警队里就更觉得烦,可我又不觉得自己内向好静,平时也喜欢跟胖子他们出去。 我们家还算富裕,拜我那专搞经济案的二叔所赐,很是有点钱。所以,自从调到区里后,家里觉得该成家了,也不管是不是穿着礼服现找,直接就在旁边买了套二手的二居室。 可没想到的是,三叔这个刺儿头也有混出来的一天。再往市里一调动,买好的房子倒显得有些远了。但房价近几年又往回落,再换肯定不合适,就只能我自己找辙。 刚调过来的时候,和谁都不熟,分宿舍时特意去找小花这个唯一的亲人,睡了一段时间的上下铺。回想起来那真是可歌可叹的难忘岁月——除了统一发放的床单被罩外,什么水壶水杯牙缸牙刷毛巾盆栽的花盆外加四个手机笔记本电脑各式充电器都是粉色的,以至于每次一觉醒来,我都以为自己半夜梦游误入了楼上女子宿舍,还抢了人小女警的铺位。 所以现在再也不敢住宿舍了,只要是正点上下班,多远也跑回去。有紧急情况的时候,比如今天,就跟着去胖子那小两居出租屋里凑合。 大奎也是各回各家队伍里的一员,跟我们一路,只不过他要去赶地铁。跟上级联络用不着他,而且人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女儿。记得他刚借调的时候抱过来过一回,好家伙,背地里说说,真不像亲生的啊。就凭借这么一个闺女,愣是直接打开了大奎在队伍里的人脉,一下子多了满警队的备用女婿。 等同路的人散光了,我开始要挟胖子分享资源。 胖子也不含糊,拿出手机一边找通讯录一边介绍情况。“我跟你说小天真,这回你可真心赚大发了,三个都是z大的高材生啊啧啧,今年大四,可以下手!那里有个叫云彩的,是个瑶族妹子,你看那皮肤啧啧,可别跟我抢,警告过你了。” “别介,说得好像我不抢就准落你手似的,这要是失了手,还不把黑锅栽我头上!”我心里好笑,心说就说一定会流口水吧。心里想着,也掏出手机看自己的记录,只见那个高个女孩存下的名字是秦海婷。 “那不能,老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看护,说好了,黑锅我背,送死你去!”胖子又翻出一个人,“还有个叫霍秀秀,是北京来的,看打扮挺有钱的,不过这个你要你拿去,我可伺候不起。” 我从胖子的手机里拷过来两个号码,随口应道:“北京生源地,能考到咱们这儿上大学?” “听说她有个姑在这儿,北京亲戚不多,就过来了。” 得,就那么会功夫这都问出来了。看出来了吧,那点办案能力都用到这儿了。 “这几个姑娘都刚升大四,一个寝的,对咱们警察相当感兴趣。”胖子还有点意犹未尽,分析道“你看看,马上毕业,这时候你多联系一下,毕业时帮忙把人工作一搞定,你自己也就搞定了。” “搞定?你才被解决了呢。”虽说二十八了,但结婚、找对象这种事情却从没进入过我的议程,可能跟我的工作环境也有关。每次过节家里人问下来,我都有无数的例子顶回去,比如解小花副队。 “呸呸呸!我说的是个人问题,大半夜的别扯,不吉利。” 我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往胖子的出租房走。午夜后的吴山公园在月光下有一种朦胧美,穿过公园时,我鬼使神差地就停在往山上去的岔路口,抬脚往山上走去。 “嚯嚯嚯衣——那一头!说你那,往哪边滴干活!”胖子站在通往他家小区的林间小道上,发出赶马的声音,“怎么,有战况?” 这半夜那还会有战况,战况都转移到小旅馆了。我保持着一脚上一脚下的姿势回头看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想干嘛。“没,有点——” “刚刚跑路有东西掉这儿了?”胖子倒也不在意,几步就蹿到了我前面,“来,让胖爷的鹰眼替你侦查一番!是不是掉钱啦——是不是手机啊——掉钱胖爷可不保证还啊。” 找东西就找东西,鬼子扫荡的姿势是要干什么?我紧跑几步追上她,解释了一句。“呃不是,没掉东西。” “难不成见到了一个漂亮妹子?”胖子眯着眼睛回头看我,语重心长的教导我道:“不行啊小天真,我跟你说,你还不了解这个社会的残酷,这个时辰来这里的妹子都是有主的。你不能被叫做小三爷,就真的去当小三——啊就爷啊!” “去你大爷的。”我回骂一句,您连起来念成嘛! 越往山上走,我脚步越迟疑。胖子还一边嘀嘀咕咕四下寻摸,可我呢,我到底是干嘛来了? 也许,这里本来什么都没有。我又是来找什么? 我顺着记忆走下了台阶路,慢慢走向躲藏过的大树,随着视野的开阔而显露出来的大片空地,让我一边正要松口气,一边觉得自己就是一傻逼。 “算了,回去吧。”话未说完,就听眼见的胖子一声低喊:“谁?” 我还没松的一口气立刻又提回嗓子眼,跑到他的角度一看,果然是我记错了地方,他竟然还躺在那里。 我走过去,心说胖子的一声肯定惊动了他,出去打个招呼也是礼貌,却被胖子一把拉住了胳膊,“认识?这人谁啊?” 这叫我怎么说,想起当时的混乱我心里直发愁,只能避重就轻道:“刚碰见的,帮忙解了围。” “噢——英雄救美!好样的,懂得感恩,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胖子拉长了声音道,前一期党校培训让他去真不亏。 “放屁。”我不知为什么,听到头四个字突然很上火。 没再搭理犯神经的胖子,我走上前蹲下。这人用外套盖着脸,看不清他醒还是没醒。但怎么说,在这里睡肯定会着凉的,弄不好老了要落下病。我碰下他的肩膀,说道:“喂起来了,公用场所要交占地税哦!” 没有回答。 与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心里突然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伸手揭开他的衣服,就见他双手交叠覆在腹部,姿势眼熟得就出现在刚刚b区命案现场的照片里。 不是吧!我第一时间身后去碰他的颈动脉,胖子脸色也变了,伸手去探他的呼吸,然后对我说道:“我跟你说他这状况不对啊。” 颈动脉仍可探到脉搏,呼吸也有,只是极其微弱,体温也非常低。我打开手机上的电筒,观察到他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我拉开他的左手,指甲泛白。这是我注意到,他盖在左手下的右手有些畸形,中指和食指莫名的颀长。但当时我没有空去细想这个。 “贫血?”胖子问道。 “与其说是贫血——”我想起之前碰到的有点湿的衣服,伸手往下摸了摸他的深色t恤,果然腰侧很硬,像是被浸湿后又风干了。 我直接撩开一看,身上有成片的击打瘀伤,腰侧还有很重的血迹,伤口被人用像是外套内胆的材料简易包扎过,渗出来的血迹都干了。 “我去了!你看着我去找车!”行动派的胖子立刻跳了起来,转身往山下跑。 “这点哪里去找车?!”快的都不开工了。我喊住他,把我的破金杯车钥匙扔过去,“停在你们小区后门,看能不能倒出来。” 第八章 熟悉 警院里规定不允许停私家车,一般情况下,我都把自己的破金杯停在胖子家小区后身,一般都不怎么动。胖子那儿是个老小区,没规划那么多停车位,再加上我的车长期不挪窝,晚上容易被各式私家车堵在里面,今天会怎样也只能看命了。 胖子前脚一走,我就拨打了120,问清楚最近的医院是中山医院后,告诉他们准备急救。这里是市中心的景观区,车开不进来,派车过来不仅要打来回,说集合地点也很麻烦。 那小哥腰侧的出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与纤维布料凝结在一起,让我不敢随便动他的包扎。但为了防止搬动时扯开伤口,我还是脱了衬衣撕成几条,做了紧急加固。 做好了能做的一切后,我顺着来时的路背他下山。这人肌肉紧实却不显,背起来感觉身子软得像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的人都这样。若不是之前有过贴身近斗,我都怀疑这是个前后换人的骗局。 紧赶慢赶到山下,正赶上胖子有默契地狂飙我的小破车从东边绕过来。我把人弄到后座上,人就瘫在副驾驶上了。本来晚饭就没吃,夜宵也没捞着,打了一架,跑了段路,吓了一跳,动了脑子,又扛人下山,搞得我几乎虚脱,连系安全带的力气都没有了。 胖子开车有点潘子那种不要命的架势,一路飞车到中山医院急诊室,救护担架已经在等着了。车一停下,呼啦围上来一群,只是不知道该救我还是救他。 医生诊疗结果好过我们预期:一处皮外伤,昏迷原因是失血过多,缝了七针,输了血就没啥大事了。就是人还晕着,一时半会醒不了。 前后两次见面差距这么大,我还是有点后怕的,毕竟低血糖都能死人,失血到四分之一连抢救都可以免了。 等血型检验结果时,胖子从外面小卖部带回两个火腿面包,俩人蹲走廊里的吃相可能比较可怜,让值班护士产生了误解,还特意跑过来问我们是不是见义勇为的农民工。 见义勇为招桃花吗?由今天的遭遇可证。我还忙着啃面包,一旁胖子眯眼打量了小护士一眼,立刻来了劲头,随手抹了抹嘴跳起来,拿出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搭讪道:“我们是警察,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能具体说一下他的伤势吗?” “你们是警察,那他是——通缉犯!”小护士捂了嘴,“我去帮你们叫保安!” 得碰上个想象力丰富的,姑娘啊出去约会不要总看那些劣质的电影。看胖子也很无语,我不得已,顺着胖子的思路圆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们一个案子的证人。”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好人。” “啊是这样,我想想哦,”小护士还没摆脱学院的稚气,一般描述还加上了动作演示。“那小哥身上最严重的是右腰侧,应该是利器划伤,可能是匕首,先是戳过去的,但是被往一侧闪开,就像这样!” 你再把自己腰抻着。这姑娘也太活泼了,我有抚额的冲动。 护士继续说:“伤口有大概八厘米长,好在没有伤到内脏。但之后肯定还再继续打斗,伤口撕裂很厉害,这是出血的主因。这样的伤口也不好愈合,半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哦对了,左手臂外侧有擦伤和大片瘀伤,左小腿和右手臂外侧有轻微瘀伤。” 听着她的描述,我心里大概有了点模糊的推断。与他打斗的人和他身手相仿,造成伤害的有拳脚有刀具,具体人数难以确定。还有,这人左臂应该是格挡伤,左撇子无疑。 输血过程中,我顺便也让小护士检查了下我的肩膀。照了片子后确定骨头无碍,她拿了点云南白药给我倒上揉开了,疼得我直吸冷气。 穿好了衣服,我们俩凑在病床前嘀咕。我跟胖子描述了一遍跑路的大致经过,当然,有些具体的没说。当提到遇见时衣服还湿着,胖子想了想,要给指挥中心打电话,查辖区内有没有接到报案。 我对结果根本没报希望。果然,过了一会胖子回来说,今天稍晚时候报警的、打架斗殴的、出现械斗的,目前就我一个。他还感叹真是个和平的城市,我想起晚上开会时看到的现场照片,心说有可能的话,我愿意全部警察都失业,包括我自己。 急诊折腾出来都快三点了。这小哥说也奇怪,在医院我们就翻过一遍了——全身上下没有钱,没有证件,没有钥匙,没有通讯工具。如果我们今天没及时送他就医,明天又是一个头条的无名尸案,还是个死案。 只是,他没有身份证,办住院就很麻烦,挂急诊还用的我的□□,这年头医院也怕人跑了钱收不回来啊。交完一系列费用后,我们俩人身上的钱凑一起,还不够一条黄鹤楼钱,再加上谁也没带医保卡,现金凑了半天也拿不出住院费了。 输完血及一瓶生理盐水,得到医生肯定没有问题后,我们又把那小哥带回车上。这次换我开车,胖子在副座上一边绑安全带一边问我:“少侠,怎么办啊?我家可不欢迎非妹子人物入驻。” “那老子算啥?”我有点困了,点上烟提神。 “你是中间方嘛两不靠。”见我瞪他,他立刻出歪点子说:“要不送局里,看守所肯定还有地方。” 男人就不用管清白了是吧。把一个昏迷的人送看守所,亏你想得出来,就这长相,明天还得送他去医院。我发动车子,想了想,出了医院大门没一路南行,而是往西一拐奔x区方向而去。 胖子被我搞的一愣:“送你家?少侠,这小哥胖爷怎么看都不像田螺姑娘,你知他什么身份——” “不是。”我懒得搭理他,熟门熟路的拐到了我住的小区。 俗话说得好,每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学城旁边,总会有很多便宜,当然设备简陋的日租房或是小旅馆。至于为什么,请先去上大学。 我那房子正好紧邻重点大学z大一个校区,小区里多数门市房都改成了小旅馆。 说巧不巧,我有个发小叫老痒,说话一着急就磕巴,耽误了他在就业大潮里的拼杀。三年前和他一位远房老表一起,包了我那小区的三层门市房,一楼是网吧,二三楼开了个不小的二流小旅店,经营点正当不正当的项目。 因为和我的交情,他算是我干治安培养起的第一批耳目,时不时给我们送点“最近总有哪个ktv的女士过去啊”这类的情报,对他们私底下的营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快十月了游客也少,没有放假也没学生,我们的到来得到老痒极其热情的欢迎。给老痒说清了情况后,让他给我们安排了最深处的一间房。 我把那小哥打横抱进去时,老痒还在我身后喊“老交情,打八折!”害得我直想把人砸他身上,心说老交情就给打八折,ktv女士你还给免单呢! 把人安顿好,胖子摸着有点冒芽的下巴,推理道:“我感觉像是谁家离家出走的大少爷,被劫财了。咱要把人送回去,没准能赚一笔。” “大少爷有这身材的吗?”虽说这也是之前我的推断之一,但我还是下意识反驳道。你没和他交手,要知道我当时可是完全挣扎不动啊。“这样的体格能被劫财吗,那得叫散财。” “out了吧,现在女孩子就喜欢这个范儿,非要什么八块腹肌。”胖子拍拍他那孕妇肚,教育我道:“胖爷就一块,照样把他们干趴下。” “是靠体重压趴下吧。”我回了一句,想起之前看他眼熟的事情,心念一动。 他头微微侧着躺在枕头上,刘海歪到了一遍,我伸手把刘海拨正,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但再把刘海拨走露出脑门来,反而又不像了。想起小护士的无心之语,我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该不会真是通缉犯吧。 把猜想和胖子一说,胖子立刻像我一样摆弄起刘海。我见他鼻子快贴到那小哥脸上了,心里觉得很别扭,可能是美女与野兽的即视感作祟。 “按说你看过的照片我都看过,可是我怎么就完全没印象。”仔细观察半晌后,胖子宣布认输。 我掩饰好自己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随口问他:“你没有脸盲症吧?” “盲个屁嘞!nba的非洲男星,随便哪一个,我不看队服光看脸都能分清楚,比你强!” “少来,那算什么!”我不忿,“有本事你去认认韩剧的妹子,女一女二女三不靠服装分!” 胖子闻言再不管眼不眼熟的问题,转头惊悚地看着我,“你还看——!” “这是一种训练!”我压低了声音吼回去。 胖子怀疑地盯着我好久,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终于我靠眼睛大获胜,胖子转移了话题,道“客观地说,要是有这长相的通缉犯,先不说那帮小女警会不会吵吵上天,单说通缉令一下,人民群众的力量早被发动起来了。” 这倒也是。我点头表示认可。 “再有,”胖子继续道:“你看他眼熟,也没准是和哪个明星撞脸,对于你这种看韩剧的——” “都说了只是个训练!”我开始后悔跟他较这个劲,落下了口实不说,明天绝对传遍警队。 “啧啧,看胖爷祭出终极杀器!”胖子拿出手机,对准那小哥正脸照了一张照片。 “你干嘛?”我不解。 “拿回去问问她们啊,万一真是通缉犯呢?咱俩还立了一功。哎,你说要不要把他铐起来?万一明天跑了呢?” “那可就是非法拘禁了啊,”我阻止了他,也拿手机拍了一张。 “你又干嘛!”胖子像触了电一样抢我手机,“我拍张就得了呗,你别跟我一块找小女警去,抢胖爷的戏!” “留纪念,万一是明星呢!”我没理他犯神经,收好手机后,从柜子里找被子给那小哥盖上,没忍住还是瞟了一眼,嗯,腿也很长。 第九章 案情分析(1) 一天折腾下来都快凌晨三点了,我累得连再往里走两栋楼都不想动,就跟胖子俩人要了个标间,好说歹说让老痒给打了对折,凑合着住了一晚。 说好八点准时开案情分析会,七点不到,局办公室的电话就打在我俩的手机上,倒省了闹钟了。 出门前,趁胖子到附近银行取钱时,我还去那小哥的房间逛了一圈。 一晚上过去,那人被我俩拨乱的发型都没变,想是没有清醒。我用房间里的电话打到二楼楼梯口那个大概可以被称作是前台的物件上,让老痒送进来个体温计,看表计时的时候顺便仔细观察了一下。 昨天一直光线不好,再加上胖子的在场,让我不敢做出任何显示我过于在意的举动。那家伙别看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眼睛比谁都贼,听说三年前他在分局抓赌时,有个人把赌资藏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愣被他一眼给揪了出来。 不过,也不排除他只看钱眼贼的可能性,毕竟我们每次集资聚会“抓白吃”的时候,他从来都能准确地把面值最高的那一张避过去。 那小哥眼睛没睁开的时候,昨晚带给我的诡异熟悉感就减弱了。自然发色在晨起的阳光下反着光,我可能是还没睡醒,微微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才转开眼。 这人身上没有任何表现个人爱好的饰品,意味着丧失了很多对于男人可细究的细节,包括手表与皮带。 我翻了一下他的手,手掌边缘与指腹有薄茧,指关节明显,因为发生过打斗,所以有些细碎的伤痕,再加上身上很软,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说明关节灵活,极有可能肌肉并不是架子。 右手两指有点长,比左手微长出将近半个指节,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造成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畸形在生活上很不方便。两只手上茧子很均衡,也许不是单纯的左撇子,两只手都很擅长。 时间差不多了,胖子打手机晃了我一下,该是取钱回来了。我见温度正常,就抬腿要走,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我的手机号,然后从身上翻出几张零钱,随便凑了个整数用纸包了,揣到他兜里。 出门的时候,老痒非要拽住我偷摸说话,“老、老吴,最近来的人、人里,好像嗨得又多了。” 我听出他的意思,是指那些小酒吧ktv里又开始有不干不净卖药的了,就告诉他帮我盯着点,看看都是哪家店来的,回头我们严打的时候好重点关注。 “那、那不成,万一我的常、常客都被你打了,他们一看这规律,就、就不来了,我还怎、怎、怎么开旅馆?”老痒一着急,结巴得更厉害了。 “你这旅馆常客要都是这种人,早晚完蛋,赶紧改革创新营业模式,跟上时代潮流。”我回了他一句,顺便嘱咐他帮我注意点,中午无论三楼那小哥醒没醒,都给我来个电话。要是他要走,也立刻给我打电话,但人不用拦,走就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子吵吵着“主公,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不要托孤了,还是找口井摔了吧!”把我拽下楼去。 副驾驶上扔了两份早报,应该是胖子顺便带回来的。我翻了翻头版和社会版,并没有刊登鸭脖来我市并犯下案子的新闻,看来市委宣传部应急处理不错,但这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情。 我们与他们的工作正相反,他们负责往下压事情,我们负责往出翻事情。但出发点倒是共同的,我们要在他们控制不住之前,努力找到真相,然后把社会巨大的愤怒与报复心态,控制在那么少数几个正确的对象上,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社会转火政府却无能为力。 专案组占用了刑警队的第二会议室作为临时中心,我们早上推门进去的时候,昨天核心的几个人已经在长桌周围落座,看样子休息得都不好。身边的小花撑着头,快要睡着了,笔在本子上画出几道没什么意义的线条,身上的风油精气味很刺鼻。 八点钟汪局准时过来提点了几句,无非是鼓舞士气、放开干的那几句话。但由于他只是协调督办,不在专案组名单内,说了几句就走了。 “汪汪叫一出场,一点干正事的氛围都没有,”从刑侦一路干起来的胖子,对这种机关调用的人十分看不上,只是他给汪局起的绰号太过标新立异,一般也就他自己私下叫叫。 “行啦,他就叫几声,又没咬你,别不依不饶的。”三叔随口答了句话,随机安排道:“来,小解先说一下昨天那人,然后潘子再说你的,好有个综合的印象。大家有问题随时发言,务必把侦查的思路打开。” 小花那里没什么有价值的新鲜信息,毕竟他收队的时间将近凌晨四点,也不能这时间把人拉起来问话,又不是对嫌疑人。 倒是区给出的法医鉴定出来了,结果与现场判断一致,为颈椎第二关节脱位。市局的美女法医阿宁正准备着手复检,具体纸面鉴定还需要两天,但结果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这时潘子插话道:“前面几个也是这个结果。我看看啊,叫啥呢,呃‘c2颈椎齿状突骨折伴有寰枢关节脱位’,是吧?”这么学术的名词光念出来就让人想撞墙了。 我翻着眼前的资料,第一被害人的解剖结果确实如此,提取颈髓检查结果没发现破碎骨片,脊髓及延髓组织充血,有较多空泡。真真是活活掐断的,想想就脊背发冷。 “案发当日正在进行劳动和社保岗位资格考试的报名,五点半正式下班。六点钟的时候午班保安曾经巡查过全楼,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我们已经把上一起案发——也就是今年8月30日——至今,学校各个监视器的所有视频都要过来了,交通相关路口的视频资料也暂时封存,若等有具体发现后,再联系扣押。”小花揉揉眉心道。 三叔抱着肩,点头评论道:“b区是咱市的高新开发区,来打工的流动人口众多,租房住宿的情况很复杂,不好排查。 “我觉得,”我插话道,“像这种刺客型杀手,他们为了踩点方便,肯定要么住在附近要么自己有车。” “既然小鸭脖跑了这么多个省,要是有固定用车肯定已经被高速排查出来了。”胖子和我向来以互相打击对方想法为乐。 “租车行呢?”这才是我想问的重点。 “租车行我们已经叫派出所的同志去调查了,有线索会及时汇总上来的。”精英小花笑咪咪地看着我。 “行了,没问题就让潘子说了,这才是重头戏,都打起精神来。” 潘子清了清嗓子,开始摆弄投影仪。我们跟着他的讲解翻看着资料。 第十章案情分析(2) 那鸭脖第一次作案是在今年4月7日,是个民不聊生的周一,案发地位于吉林省白山市江源区鹤大公路桥西侧桥墩下。 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正面免冠照,蓝底的,机关常用的那种。 死者叶成,男,36岁,本科学历,已婚,生前系白山市江源区人民政府□□局接待处副主任科员,该单位位于白头大街2466号。 死者中午在食堂吃饭后,例行单独到河边散步,但过午未归,没有跟同事请假,打手机也不接。但同事们以为,他是中午违规喝酒,下午不敢来,也就没往心里去。 潘子说到这里,胖子点头道,“对对,那时候正教育呢。” 潘子瞪了他一眼,继续道:“黄昏时,110指挥中心接到一位拾荒人员报警,随后江源派出所的警员赶到,发现该人陈尸于鹤大公路桥下,死亡超过五个小时,身上钱物经家人辨认未丢失。 “顺便说一下,江源派出所就在这个位置。” “也就一个街区——和本案很像,”小花自言自语道,“动手时间非常短,而且是白天,胆子真大。” “不是单纯的胆子大,这个位置是精心选择的,”三叔翻看着之前办案人员对公路上几个摄像头架设位置的分析,道:“桥墩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沿江行驶的车子驾驶员的视线,阻止了可能的对犯罪的干扰。” “还挡住了路口的摄像头呢,凶手来的方向根本没有摄像,他也没进入摄像区域,杀人,转身就走了。”我道。 “是啊,他还依靠过往的车流掩盖了可能的声音,不像第一次杀人啊。”三叔接道,在他的皮面笔记本上写下,“前科也需要考虑。” “但是,就像本案一样,死者根本没时间发出求救。”潘子接过话头说。 “桥下是沙地,根据现场提取的若干足迹,当地公安局做出现场重建如下:午时,凶手徘徊在死者散步的必经之路上,死者依照惯常时间到来,二人相向而行,交会瞬间趁死者不备,凶手出手,死者未挣扎,直接倒下,立刻死亡。 “之后凶手将死者身体平放,摆出如图姿势,随即踩着来时的脚印离开。哦对了,鞋印是运动鞋,可能是安踏或361,这种烂大街的就不要指望了。” 屏幕上出现了现场照片,男人双手平放在腰腹部,闭幕仰面躺在沙地上。我再次闭了闭眼,说实话,第一次接触重大案件碰上这么平静的场景真是上天仁慈。 说到二人相向而行那里时,大奎惊呼:“俩人居然不认识?” “不一定,”胖子出言反驳道:“也可能认识,点头之交,不会留下来攀谈。” 小花心比较细,补充道:“也可能特别熟,不用赘言。再说,他总走这条路,见到的人大同小异。或许凶手踩点时二人多次见面,因此不会有太多防备。” 大奎不敢反驳,嘟囔道:“但也有可能不认识。” “常理上,熟人有可能选择更隐蔽的地方动手,但那样会缩小目标。”我想到大学里对犯罪心理的讲解,“所以凶手也许会反其道行之” “这么说可能性多了,不要瞎猜,”三叔插言道,“说说死者身份调查。” “他是吉林当地人,大学时考到湖南,毕业后在南方自由就业,没有具体档案经历,也许一直自营职业。然后三年前才考公务员回去。在对亲人家属的走访中,当地警方了解到,这个人平时很能说,见识不少,好像满世界闯荡过,经商、贸易都干过。但没有人能准确形容他具体干的什么,包括他媳妇。” 见我们没什么问题,三叔示意他继续。接下来的案发大同小异,我只是把案情记了下来,没有深入讨论。 第二次作案是在今年5月29日,星期四。案发地为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东堡村柳儿巷392号。死者叫凉爽,男,30岁,单身,生前系j律师事务所劳务纠纷律师。同样的,案发地附近有东大街派出所,一个街区外就是区巡警大队 死者独居在东堡村的一片拆迁出租房里,周围居民稀少,故没有现场感知人。凶手趁死者深夜熟睡之际破门而入,门锁有撬过的痕迹,死者下床查看,被隐藏在阴影中的凶手从背后掐断脖颈,当场死亡。尸体在三天后被房东发现。 对死者的身份调查显示,死者非本地人,工作原因落户在此。祖籍为湖北,曾在北京瑞恩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兼董事长名叫陈亥声)位于河南开封的一个办事处担任法律顾问。 当地警方对其最近经手的案子进行调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说前两起案子,凶手在警力周边行动,因此采取了一定的应避行为,那第三次案子就显得相当嚣张了。 第三次作案是今年7月14日,星期四,案发地位为四川省都江堰市聚源镇导江村。死者庞二贵,男,34岁,孤儿,于广西某福利院长大后,14岁入伍,27岁服满三期退伍转业。因为出身农村,没有关系,只能在军转培训中心统一培训后,30岁结婚来到此地入赘女方家,借用女方房子前院,开了个修电动车摩托车的小铺子。 案发时间为当日下午三时许,死者妻子像惯常一样在后院打麻将,凶手走进死者的修理铺,用某种理由把死者从工作台后唤出,随后动手。 与前两起案子不同,这次凶手遭到了曾经军人的反抗,二人发生了短暂打斗,但并未改变最终结果。争斗的声音传到了后院,死者妻子听到动静赶来一看,死者已经躺在地上,成了这副进殡仪馆都不突兀的造型。她的哭嚎二里地外都听得见,一起在后院打牌的牌友给报的警。 作案后,凶手像隐形人一样大摇大摆离开,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反映,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案发后当地警方曾组织专案组,调请各路专家,将前三起案子并案调查,但最终无阶段性成果。经过两个月的调查,唯一的收获,是获知凶手行凶时,戴有医用橡胶手套。因为在打斗时二人曾打翻了车油,在死者身上留下了凶手的手印。 我眯起眼睛去看屏幕上打出的物证照片,说是手印,也不过是死者左肩处几道划过的印子,应该是凶手拉扯其衣服所致。除了能让我们确信,这是个有五根指头的动物犯下的案子外,没有任何用处。 经调查,死者祖籍系广西省上思县,没有其他亲属。回原籍追查无线索,军中活动调查因涉密未允许。 若专案组曾经期待这个凶手会像以前所有国内外的连环凶手那样,慢慢自我膨胀,放下警惕,露出马脚,那么第四起案子让调查员们失望了。 第四次作案凶手又回到了原有的谨慎。案发时间是今年8月30日晚上,星期六,天气为小到中雨。案发地为青海省格尔木市昆仑路市场德儿参巷。 死者定主卓玛,女,51岁,丧偶,与儿子儿媳孙子同住,生前系昆仑路派出所户籍科警员。当天晚上七时许死者前往住家附近花园广场跳舞,九时许返回,路经昆仑路市场,在德儿参巷口被杀。 调取监控显示,死者在巷口站住脚步,回头听了听,然后迈步走进去,未受到胁迫,随后死在里面。 当时天气为中雨,现场全部破坏。 经身份调查,死者系本地人,通过招警考试考入山东省派出所,在当地结婚生子,丧偶后申请调回原籍,并于两年前带着儿孙调回。 以上就是全部的传真过来的信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没办法,除了地名,他们也不比我们知道得多。 四个案子说完,胖子扔下笔伸了个懒腰,道:“这堆案子,共同点,有就像没有。” 潘子整理着面前的档案盒,说:“我昨天想了想,感觉被害人年纪都不算大,四男一女,男人占多数,无论职业还是居住状况,都不是高风险被害人。” 我翻着之前的笔记,整理着自己的想法。潘子口中的高风险被害人,是指那些在职业上或年龄乃至性别上容易成为随机凶手谋害对象的目标,比如上了年纪的老人,独居的单身女子,等等。 大奎也装模做样的附和道:“虽说这个女的年纪有点大,但怎么说也是个警察,理应是低风险。” “那不对,”胖子唱反调,“谁说都没有风险?那个干□□的绝对是高风险!” 我们没人理他。我心说照你这逻辑,警察和律师也很拉仇恨啊,这么看来就那个修电动车的还是个正经生意人。 “要非得说吧,”小花沉吟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段在外闯荡的经历。” “嗯,看上去都不是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接道,感觉好像在玩找不同。“获得现在这份工作都在最近两到四年内。” “除了咱们这些铁饭碗,谁能一直做一份工作?”三叔点着根烟,闷闷地说。 “而且这些工作吧,都或多或少与政府有点关系,”胖子难得接上我的话,道:“这个干着‘我骄傲’的,好像也算事业编吧?” “没有,他们改制后,保安算作社会招聘了。这个李四地是四年前应聘的,按说已经不是事业编了。”在当地分局干过的小花做权威解答。 我们挤牙膏似的说了几句后,场面迅速冷场。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把重要的东西都错过去了,”小花幽幽地开口了,他看着我道:“你看过一本美国,叫《九尾怪猫》吗?被害人之间肯定有共性,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的,是凶手采用的犯罪手法所体现出的某种,代表性,或者说是,意义。” 见我们一脸不解,他解释道:“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在这里,为这些被害人想一个共同点想得脑子爆炸。但是,当我们换个角度,如果说,这个人不用这么有标志性的杀人手法,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察觉到,凶手是同一个人?” 第十一章 标记行为 小花的话让我们集体打了个寒战,立刻陷入了沉思。 我确实知道《九尾怪猫》这本书,是名列黄金时代推理三大家之一的埃勒里奎因笔下的连环杀人名篇。在那篇里,和本案相似之处在于,被害人之间联系少得惊人,除了年龄递减没有任何联系,但谋杀手法是一致的——用红色或蓝色的丝线绞死。 为什么要刻意坚持这种手法呢?为什么会有颜色的变换呢?书中的侦探就是从这种犯罪手法所代表的意义出发,最终侦破案子。 话题回到我们眼前的案子。说到作案手法,是的,很明显,掐断脖子。可说得简单,别说全国有多少人能做到,单问有多少人知道这种谋杀方式,估计都不超过一千人。 所以,正如小花所说,如果凶手不采用这么有标志性的杀人手法,我们根本就不会察觉到是一个人在犯案。甚至因为案发地相隔遥远,我们根本就不会往一起想,这不是对于凶手来说更方便吗? “四川专案组调查过这个手法,说是早些时候越南那边刑讯逼供的一种手段,据说是一种叫‘虎咬’的技巧。”潘子摸着后脖子数颈椎,说道:“只不过,那个技巧的下手位置是第四颈椎,一般能立刻致高位截瘫。不知道这一种是不是变种,右手向左侧一拧——真的能拧得动吗?” 潘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大奎,一副很想那他练练手的样子。大奎打了个寒战,求救似的看着三叔 一时间我们都想去摸脖子,动作整齐划一,若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准保以为自己误进了颈椎康复训练营。 我知道,为了保护脊椎、气管、动脉等等器官,维护大脑与心脏的有效协调运作,人的脖颈处生有相当大量并且多层次的拉伸肌,无论从哪个方式用力,非车祸冲撞或高空坠物等巨大外力作用,即便是结构稍显特殊的寰枢关节——即凶手下手的关节——也很难脱位。简而言之,若我动了这个念头,只可能别断自己的手腕,不可能掐断别人的脖子。 “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反正他拧了?”三叔没好气地也摸着脖子,“总之,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不自然的姿势。”小花把手交叠放在腹部,示意了一下。“凶手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耗费时间,特意将每个被害人都摆放成这个姿势,原因何在,意义何在?” “这种姿势,”潘子也依言摆了一个,顿时整个专案组会议室又成了准妈妈训练营。“应该是表达了某种尊敬,或者是,体面?” 他也说不准,带着询问的语气看着三叔。 “杀人来表达敬意?”胖子不敢苟同。 “至少不是报复,”潘子据理力争。 “对,一般报复杀人会有明显‘额外’的行为伴随,例如对死者尸体的侮辱、无意义的损毁或是殃及家人及不相干人群等。”小花给潘子声援,“是否表达敬意还难说,但至少确实具有某种仪式感。” 仪式性——我脱口而出:“标记行为!” “对对,”小花用笔指指我,“我就想说这个意思!” 我说的标记行为,是犯罪学上的一个专有名词,指犯罪行为人为了满足某种心理或情感上的需要,实施的一种特殊行为方式。多见于各类连环杀手。 比如英国十九世纪杀死13名妇女的约克郡屠夫彼得萨特克里夫,就喜欢作案后在被害人手中塞入一张五英镑钞票。还有很多画画的写字母的,不胜枚举。只不过现在劫财杀人的这么多,送钱的让我印象更深刻而已。 “提到标记,我想起来了,你记得洛卡尔定律吗?”小花又蹦出来一个专业名词。 怎么不记得,考试时我一直把他当笛卡尔。我点头,见其他人不解,就解释了一遍。 所谓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是指当作案人与一个场所发生或一个人发生接触时,就会发生物质交换。当作案人离开时,他必定会带走现场的某些物质,同时也会在现场留下某些物质。 小花转着笔,听我给一批凭经验办案的老警员科普完,继续道。“从各项事实来看,这是一个理性的杀手,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第一和第三起案子都发生在白天,并且是人群聚集地,摆姿势无疑是危险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些姿势,手势,就是留下的物质?”胖子努力跟上了一点,反问道。 “对,这是刻意留下的线索,是凶手唯一选择暴露自己的行为。”小花给自己的说法做了个总结。“虽说还不能确定,这个姿势是否具有某种现实意义,还是仅仅为了弥合凶手的犯罪心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胖爷的进化方式不适合搞心理学啊!”胖子哀嚎道,“能不能从省厅调个专家来?” “成成,我打个报告试试。”三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 那他带走了什么呢?除了生命?作为少数几个全程听懂了的人士,我小小感叹了一下。就听大奎抓着脑袋抱怨道,“你们能说中文么?”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叔叼着烟,简略概括道。“你找什么呢?” 潘子一直在翻他面前的几个档案盒,动静不小。见我们都看他,他挠挠头,说“刚不提到犯罪心理吗?我想起来四川专案组当时给出了个有趣的东西,是西南政法一个姓张的教授写的什么剖绘报告,我记得就放在——” 西南政法?犯罪心理?剖绘?姓张? 不会是他吧?我和小花相视一笑。苦笑 原因无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犯罪心理学有名的张姓教授过来给我们做过报告,小矮个,秃头,可啰嗦,还总想旁征博引,一个案子讲了半个多小时,血淋淋的谋杀案却讲得我们直饿。 不过他确实有点能力,听说他不仅供职于西南政法大学,还在当地犯罪学研究会挂着名,同时也帮衬着市公安局做警察心理危机干预。连三叔也露出恍然的样子,道:“我知道,是个秃子,假正经,话太多,我看看他写了多少页?” “这呢,我看看——”潘子拿起一份钉在一起的打印纸抖了抖,我粗略估计一下至少三十多页。好么,都赶上研究生毕业论文了。 “关于——”潘子清了清嗓子,刚拿起来准备从第一页开始读,我们所有人冲着他大喊:“念结论!” 被我们吓了一跳,潘子赶紧从最后页开始翻。 “直接说结论了啊,”潘子再次清了清嗓子,看来结论也不短。“罪犯是男性,身高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五,体重在七十到八十公斤,体格健壮,惯用手为右手,肢体无残疾。 “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单身或离异,独居,无子女,无固定住所。智商高于平均,接受过高等教育或通过自学具有相当文化程度,有较强的反侦察、及逆反侦查能力,可能学习过刑事侦查策略或者接受过打击处理。 “青少年时期较长时间与长辈居住,受家庭关系影响较大。父系一方或长者有学者身份,家教严格,有严格的作息习惯,冷静,严谨,生活中有明显强迫行为,可能有宗教信仰。 “从事技术型或自营职业,经济条件良好,穿着低调,讲求品质,细节上有不同常人审美,喜好深色——深棕、深绿、深蓝运动装。外形为中短发,整洁,不蓄胡须。完啦!” 除了我和小花在奋笔疾书,其他人听着都有点蒙,大奎听得眼儿都直了,直感叹道:“神了,真神了,怎么跟见过一样?” “不懂了吧,这都高科技。”胖子在一旁看我的笔记,做优越状。“三爷啊,咱就把这人弄这来吧。” “那,这样人,岂不是很好找?”大奎问道。 “你找找看?”三叔一句话把他呛回来。“全杭州流动人口至少三百万,登记的只有三百个,你去一个个排查?” 大奎缩了头。 “排查范围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大,”潘子直言道,“基本上围绕着派出所附近进行就行了。” “哎,你们说,这距离机关或是派出所很近,会不会是一种示威行为,或者权力性炫耀?反社会人格之类的。”胖子像是听了刚刚的报告,一下子顿悟了,口里冒得都是新词儿。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暴力倾向,一直非常冷静。”我习惯性地反驳他。 “也许,派出所附近就是他的心理安全区?”小花大胆假设。 “我了个去,那他还不得一路杀去公安部啊?”胖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 “说实话,”大奎弱弱地插嘴道,“他还会再犯案吗?他不是一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吗?” “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准备之前,不能轻易地尝试,这里已经发生过一次惨案,是凶手心理熟悉的区域,已经被征服的区域,很可能再次发生。”小花的行事原则就是缜密,“冷却期为一个到一个半月。赌吧。” 第十二章 派活 接下来的讨论乏善可陈。除了犯罪手法和尸体摆放姿势,犯罪行为人没有其他习惯暴露——戴着手套,穿烂大街的鞋,穿的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破,悠闲走过人群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除非他傻了才会在现场吸烟、吐痰或是薅头发,在这系列案子上,痕检都可以休息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3节 其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凶手喜欢的作案时间?他动手不分白天黑夜;凶手喜欢的地点?随便它户内户外;凶手有没有恐惧症?不,他不在乎宽阔闭塞;是否有什么会影响凶手的作案心情?终归晴天阴雨他都不在意。 如此随意的挑选,却未被监控照到,只能像张秃教授所说,此人具有极其优秀的反侦查意识,并且作案前经过充分准备,对作案地区很熟悉。 最后经过头脑风暴,我们中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初步猜测,互相之间很难说服。 胖子率领着专案组大部分成员,坚持被害人之间有强联系,理由是直觉。没有证据?没关系,反正也没直接证据证明五人没有联系。 小花自成一派,认为被害人之间有无联系并不重要,动机可能会最后查出。重要的是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凶手在犯案现场特殊行为的意义,以及可以推测出的凶手特征及身份。毕竟,第一要务是限定凶手范围并尽快将其抓捕归案,避免更大的牺牲。 我和潘子在讨论的最后另成立了一个派别,是由我一个联想引起来的。 当时胖子正在和小花死磕。“所以被害人之间也一定有联系,只是现在线索不够,我们还不知道。如果是随机找人下手,用得着这么费力吗?” “凶手除了标记什么都没有留下,而这些是他刻意留下的,其意义直指凶手本人。”小花并不着急,冷静道。“这个凶手有着规律的冷却期,符合一个连环杀手的惯技行为,他关注的是谋杀本身,而不是对象。就像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只爱被人喜欢着,而不在乎是谁喜欢她一样。” “哎呀,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胖子冷笑一声,开始人身攻击。 只是此话一出,小花没什么反应,反倒戳了我的痛点。 “刚刚小花提到,我从另一个方向想了想。”我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开口道: “不知道你们看过没看过一个英国作家笔下的,这本书里出现了三个连环谋杀,但最终真相却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只有一个人,其它两个不过是幌子。” 大奎的眼神几乎是在说“天底下还有这种案子?” 我迎着他们惊诧的目光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凶手不断强化这些特定的手法、标记,会不会本身就是圈套?各地警方都绞尽脑汁去寻找关联,但他的真正目标只是其中的一个或几个?” “杀五个为了掩饰一个?他杀一个我们也逮不着他!”胖子开始把矛头转向我。“他怎么不在本地找人动手?这还不够报销飞机票的呢!” “而且,如果他的真实目标只有其中一个或几个人,那么,他一定会再加强这种联系,” 小花对我施以的援手毫不领情。“比如选取的被害人有一样的性别、长相上有某些一致特征、职业固定在某个圈子里,甚至姓名首字母呈现出某种规律、年龄构成无理数循环等等等等,这样才能更好地掩饰他的意图。” “咱中国没人这么杀人,”潘子也叼起一根烟,并没有点,看着我俩笑道:“你们大学科班出身的人那,侦探故事都看多了!” “也是一种想法,凶手也可能看多了呢?”三叔给我往回兜了一下。 “那个能写掐脖子这么没有美感的死法?”胖子嗤之以鼻。 “不过话说回来,小三爷的说法倒给了我一点启发,”潘子没理胖子,“但我的想法更极端,比如,买凶。” 潘子的想法一向充满暴力式的直接,我们之中立刻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也是其中一员,他这个想法比我刚刚灵机一动的靠谱多了,果然引玉还要靠抛出板砖。 潘子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既然人物之间没有明显联系,我们先假定就没有。凶手的手法非常职业——在合适的时机接近目标,安静利索地动手,之后不动声色地全身而退,即便几次案发地点距离派出所或其他警力队伍如此之近,都没有获取有效的视频证据或者现场感知人。 “并且刚刚花爷指出的他的固定手法,特有标记,可能就是在向雇佣他的人展示,看,这是我的成果。” “然后按照绩效给工资?”我点头表示同意时,听见一旁胖子小声接了句茬。 “确实有可能,谨慎,精密,有一击必杀效果,”小花也赞同了,“典型的刺客型人格。” “而且这种致敬一样的姿势,也可能是在说:‘不是我要杀的你,要怪就去怪买我的人,我无能为力’这样。”潘子自己补充道。 见我们的分析停在了这里,随后,三叔根据我们的假说,定了侦查方向。 “虽说凶手已经作案四起,不,已经是五起了。但目前呈现的线索仍然比较少,情况比较复杂,我先定个方向。猜想咱们都放一放。不能带着成见去找证据 “几位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前面几个省做得比较多,但都没有什么头绪,咱们现在就按照刚刚的猜测,换个思路。 “假定事实就是潘子说的□□,或是吴邪说的什么手法,这几个人之间就没联系。那咱们就从李四地这个案子入手,先不去管这几个死者的联系,就看这一个案子暴露出来的物证和强联系。 “打个比方,就算是□□,好,谁和他有仇,他死了之后谁获利,谁在他死前后有巨大经济往来。把他的社会关系,他找谁借过钱,谁找他借过钱,他去年在哪家店买的冰棍,他洗澡都找谁搓澡——都查出来!吴——胖子,就你们组来,我要你们比凶手还了解被害人!” 我瞟了不太情愿的胖子一眼,心说找谁搓澡这事儿你来查吧。 “其次,这犯人不能是隐形人,每次犯罪这么完美,他总要踩点吧?就算一切都是运气,他从格尔木来到杭州,他总要坐车吧,总不能骑自行车过来吧。过来了之后,他总要吃饭吧,他总要住宿吧,他总要花钱吧,这些东西也要一步步排查! “小解,这就你的活儿,一个月的时间内他怎么过来的,怎么知道李四地住在哪儿,什么时候不开监控,另一个保安什么时候回家的,这些问题给我弄清楚。” 针对这样高水准的犯罪,常规的侦查思路很难发挥作用。我看出三叔是想从单一案子寻找到破冰点,这个老狐狸能呆住这个位子,也有两把刷子。 “当然了,被害人之间的联系,我们这一块也不能放,潘子你就负责,多跟现场交流。他们有任何发现,你立刻联系四省负责人进行比对。 “对了,要不最近潘子你就去这几个省走走,重点接触一下四位被害人家属,还有负责的警官,听听他们有什么判断。” 我听着三叔分派工作,他居然给潘子派了居中协调的工作,而不是真正作为副队的小花。这事儿有点意思。想当年我调进来之前,三叔转正的时候,本来也要提自己多年的老搭档潘子,但却是汪局钦点的小花。 在汪局看来这或许是一种制衡?反正他们机关来的大脑回路和我们不一样,一种是做官,一种是做事的。三叔和这两种都不太一样,他是做职业流氓的。 “再说一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警棍什么的都随身带好!”三叔说了最后一句,“好,散会!” “小棍棍别裤腰上,大炮炮藏裤——”胖子边站起身边开着黄色笑话,被三叔一个文件夹打在肩膀上。 我把椅子推回原味,心说就凶手这身手,我觉得连投降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掏警棍 经过短暂的商量后,胖子决定我们俩先去现场周围绕一圈,用他的话说,叫做“感受一下氛围”。 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上,我用手机给案发地所属的薄江分局负责人的打电话。这负责人的名字很有趣,叫马日拉,我抄电话的时候胖子没少用这名字编故事。 客套一番,说好马上过去。结果,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老痒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接起来也没等他说话,随口答道:“我正忙着,他要走就让他走,缺钱两百以内你就先借他。两百以上你愿意借也行,我就不承担风险了。” “不、不是,”老痒一结巴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大,大麻烦!他失、失——” 湿?诗?他见你们宾馆诗兴大发?这不可能,老痒那旅馆也就能提个《陋室铭》。我不耐烦道:“他要用水淹你宾馆你就报警!” “老吴你别、别打岔!那小哥好像失忆了!” “毛玩意儿?”我冲他吼了一句,把手机拿开耳朵,又看了看来电显示,想诈骗我捐款我可不信啊! 第十三章 失忆的人 胖子被我一嗓子吓得一脚踩偏在油门上,车立刻窜出去一截,好在我们已经出了闹市区,才没有酿成“杭西两警察办案途中车祸殉职 其中一人至今未拉过女生小手”的悲剧。 “出事啦?”他故作关切地用口型问,眼神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惹麻烦了。”我示意胖子继续开。 电话里,我简单向老痒问了那小哥的表现,得知他发现那小哥清醒后,并未着急离开,同时在老痒努力地套话中,完全不回答一切自身情况,甚至对为什么你在这里的问题做出了“忘了”的回答。 不说,却也不走。我想起昨晚他即使带着伤也不向我求助的情形,就建议老痒自己要是有想法,就随便处理,但最好先别报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中午过去”才撂了电话。 “啥事儿?”胖子猜测道,“那小哥报案称刺伤他的人是你?啧啧,刑事案,你这可比扶老太太代价大啊。” 他肯报案就好了,派出所把案子一接,我还能省下他的医院检查和住宿费。我没好气道:“碰上个失忆的,急性救人转长期了。” “啧啧,真是天下之大,让你看韩剧,自己遇上了吧?自求多福吧。”胖子感叹了一句,没做多评价,“胖爷可要好好跟基层警员交流啊,没车没司机,你老自己走。” 从布满小银粒和石膏印的现场出来,我随便编个理由推掉中午例行的“欢迎上级莅临指导”饭局,跟稀里糊涂就与奇怪名字的警官打成一片的胖子打了个招呼,一个人坐地铁准备回老痒的小旅馆。哦对了,途中还没有忘记去食堂打饭,与打饭大妈智计周旋一番才打了双份出来。 到我家小区门口已经十二点半了。老痒的老表正在网吧前门等我,见我过去就示意他们在楼上。 到了三楼最里面,老痒正在门外靠墙站着,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老吴,你、你没感觉到吗,有气、气场!” 还气场,你简直要气死我。我没理他,径直压下门把手进入屋内,这才明白老痒想说什么。 那小哥正曲起一条腿坐在门正对面的窗台上,摆出一副流传许久的胖子口中“举头望明月,何日君再来”的标准造型。我进门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头向窗外了。 老痒在我身后战战兢兢道:“刚、刚刚他就这么看我一、一眼,我就、就出去了。” 我心说他又没给你抛媚眼,至于吓成这样吗。再说,你呆在这样的小旅馆里,男孩子的媚眼也见得不少吧,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小哥坐在窗台上,为了显示出不卑不亢、平起平坐的样子,我也随意靠坐在桌子上。我这举动让老痒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大概他以为我俩都嫌弃他家旅馆的床。 “这位老板向我反映,说你遇上了点麻烦。需要帮助吗?”我用在派出所时处警惯常的开场白引起他的注意,并且同时出示了证件。“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昨晚上我们见过,嗯,就在吴山公园里,情况比较特殊——” 见他回头看我,我移开了一下眼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跟他反映说你失忆了?那你最近的一点记忆是什么?” 他低下了视线,并没有说话。 “被偷了,还是被骗了,被抢了,还是被劫了,好歹有个大概印象吧?”我一点点给他举例,看能不能勾起他一点回忆。 一般来说,造成突发性失忆或短暂性失忆的情况有很多,例如车祸,殴打,病史,不过我记得昨天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没有头部伤。难不成是精神上的重大刺激,例如女友跑了或者女友给了他一刀之类的? 我停止自己的发散思维,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人身上。而这小哥只是沉默着,能看出来他没有在想。 我心说大哥,你怎么能比我还淡定呢?我已经不在派出所了,流浪人员不算我业绩,所以我淡定很正常,但问题是,好像现在无处可去的是大哥您吧? “失了忆的,像你这么淡定的,可少见。”我有点好笑,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经常失?”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看着窗外点头了,真是少见的明显反应。 我心中立刻泛起一种直觉,说谎。就激了他一句:“骗人有意思吗?你指望骗我们俩可就错了哦,老痒那货才不会给你捐款,我也没钱。” 一般情况下,听到他人对自己的错误判断,特别是这种错误判断涉及到自己的人品或道德层次的时候,人们出于本能会急于反驳,情急之下会暴露一些东西。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因为情绪反应而多说话。 真不赖,他可以对老痒说谎,却根本就不在我面前说一句话。我无能为力了。一个成年人,笃定心思骗你,能有什么辙?我又不能打强光、拍桌子地审他。 判别一个人是否说谎有很多种方式,向右侧偏的眼神,翕动的鼻翼,微耸的肩膀,摸后脖颈的手,握紧的双拳,抖动的膝盖,不断蹭地板的脚尖,都表明了一个人对他所说的内容不自信,不自在。 这些我都学过,也都经历过,甚至也使用过。 但是,前提是,他得说。 得,大哥我算服了你,软硬不吃整个一锯了嘴闷油瓶子。我瞪着他,面无表情地问老痒:“你知道康乃馨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电话号码是多少不?” 老痒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去、去查查。” 真默契,要是不磕巴就更好了 老痒出门的时候,我叫他从前台给找两双一次性筷子,然后回房间把三层饭盒打开,招呼道:“算了,吃饭吧,虽说来不及为你单买,我特意从食堂要了清淡的。” 他没有拒绝。他坐下吃饭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一下,他确实是左撇子,对肌肉控制很好,动作很轻很安静,好像古时大家族里深藏的宝贝闺女。 据说,动物进食的时候会放松警惕,但他可能不是地球上的物种。在用各种方式诱导他说话之后,我觉得这比审犯人还难。 哪怕给我名字里的一个字,我也能在人口管理系统里找个大概吧。 大概只能凭衣着判断这人是城里人,经济条件不错。很整洁,不属于长期在外流浪人员。具体来自于哪里,就别想从口音分辨了,加起来我只听他说过七个字,或许有,但没有严重到让我这个受过训练的人有印象的程度。 我一手拿着筷子,托着下巴看他,心想这不符合常理啊,按说一个人失忆了,身无分文,身上还有伤。就算我昨天亮身份有点模棱两可,但今天我把□□往他面前一拍,他就算没抱着我大腿哭,也该求助一下吧。 不过,要不要这么有修养的吃饭啊,这还让我怎么吃? 第十四章 留下 不吃饭总得干点什么吧,看着别人吃饭总不是个事,他自不自在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自在。老痒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了? 我摸出一根烟,在他面前晃了晃,“介意吗?”这个闷油瓶没有反应,那就当不介意好了。 点上烟后,我给胖子发短信,估计他这会儿正唠得嗨,不见得能看到。下午那位不知和马尼拉有什么干系的警员本预定要带我俩去李四地住的地方看看,我估计赶不上上班的点儿,就让胖子一个人先跟着去。 但怎么想都有点亏啊,看来这闷油瓶还要在这住一段,老痒那德行不敲我一笔就不错了。为了节省开支,更主要是怕出事,我把手机拿手里转了两圈,还是给管片儿的派出所熟人老何打了电话。 老何和我三叔是同批社会招聘进来的,那年三叔还是阿三,他还是小何。现在我三叔进了市里,他肩上多了两颗颗星,成了老何,正好也是我当年的半个领导。 “何叔,你们那还有空沙发吗?”那边电话一接起来,我就问道。 “别提了,这关头上出你们那个案子,我们天天都得蹲在所里呢,别说沙发,厕所都不够用!”他抱怨着,但还是很乐意接我电话,乐呵呵地开玩笑。“拘留室里还有桌子。你要回来,我给你要床被?” “不是。我们这有个人,昨晚出现在吴山那片,身上还有伤。我正好碰上,就接管了。”我简单向他描述了一下事发的过程,当然略去了为什么会临时起意夜晚逛公园。 一听我说情况,他的语调都皱成一团愁眉苦脸起来。“你瞧你这事儿办得。本来是清波派出所的事,你这么一安置,就归咱们北山管了。” “这不是半夜没地方吗?您就说管不管吧!” “不过小吴啊,他真是失忆?”老何总是很警惕,“别是诈骗的吧。” “我也不太信。他是跟旅店老板说的,然后等我来了,他又不说话,我又不能上测谎仪吧。”我站起身去门外,掩上了门压低声音说道。总觉得在别人面前说怀疑的话不太合适,面对面指出说谎可以,因为我给了你权利反驳我;但背后讨论是另外的事,总有点直接泼了盆污水,然后不给别人机会还击,转身就走的意思。 “要不你再带他去趟医院,你们附近的z大不就有医院吗?以防万一,电视剧不总演吗,什么——” “别提上医院啊,你给我报?”我反问道,二十四小时内提了多少遍电视剧了。 “那不成,最近所里还欠着帐呢!” “那不就得了。”我用胖子的话调侃他:“没那点法力无边,装什么救世菩提?” “别总和你那同事学!”他训我一句,又不放心道:“检查后没有问题?是不是需要接受催眠治疗?” “说是没有头部伤。我也乐意去给他治治,最少治治自闭症,不过,”我追问,“还是那句老话,报销吗?” 这回他学乖了,没有顺着我说话。“要么你就把他送西溪路那个救助站看看?我听说那儿地方肯定够。” 扔救助站不管是个好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可是他这个建议让我打心底有点抵触。虽说警察这行干了五六年了,早就知道这身皮不是万能的,也不会像刚毕业一样,觉得有困难帮不来、有案子破不了就成天难受。但这次不明所以,我还就不太想放手不管,可能是当初闷油瓶拒绝求助伤了自尊吧。 “可国家有规定,救助站只能提供最多10天的帮助。到时候,还是找不到这人的当地政府和家人怎么办?” “而且,”我知道这理由很牵强,还没等他说话我就补充道,“这马上就要到十一了,那架势咱又不是没见过,路边一下子多出多少乞讨的?救助站里你别看白天一个人没有,晚上全得是满的,那帮流浪汉们把那儿都当旅馆住了。这种时候,救助站里简直像是流行病医院。要送也得等小长假过去。” 我急匆匆地说到一半,他就开始笑。“我还不懂你?别解释了,你就直说不想送得了呗!是个妹子吧,长得好看?我说你也该谈对象了,你三叔过年那阵还跟我说——” 是不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有保媒拉纤的基因啊,三十五岁一过自动激活?这现象应该找个心理学研究所研究一下。“行了行了何叔,我有案子,有案子呢!以后咱们喝酒再聊!” “你这孩子真是,”他哈哈笑着,努力一本正经地劝我:“我跟你说,好歹他也是成年人,没有智力障碍,又不是孩子和老人,咱总得遵循人家意见对吧?你问问他意见。” 我按断通话,推门进屋,他已经吃完了。我看着他轻手轻脚把饭盒推到我这一边,然后坐远了一点,不知道怎么开口。送派出所还能说是尽义务,送救助站总有那么点不管不顾的意思。虽说大部分流浪人员的事件都是那么处理的。 “你可能不知道,像你这种情况,咱们市里有一个救助管理站。”我硬着头皮道,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好像一个路边站着的房产推销员。 “那里完全自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五层楼呢床位绝对有,去了就住下,给吃给喝,还送一套洗漱用具,要走就送火车票。我尊重你的意思,你要去我可以打车送你过去?” 他摇头了,如我所料。这不稀奇,要换成我,宁可上包食宿的小餐馆打零工,也不愿意找他们帮忙。 我推销的时候,下楼吃饭的老痒终于回来了,听我劝闷油瓶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拽我袖子。 这会儿把我拽到门边,凑在我耳边道:“别劝了,我看这小哥做派像个有、有身份的人,没准是个精英白领公子哥。救助站那地方确实有点掉价,干脆就、就留这儿吧?” “你真打算留?”我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反问道:“我可说在前面,我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有身份的,这货连身份证都没有。再说了,救助站那掉价,你这就好了?” “怎么也是单、单人间!”老痒面露喜色道,“我跟你说啊,电、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万一这人有个有钱的亲戚——” 别跟我提电视剧了!我心中呐喊了一句,对他道:“呵,算盘打得不错啊,看得真长远,你咋不想,万一这人有个新婚期间在自家卫生间里被歹毒杀害的妻子呢?那你不就傻了?” 见他没有悔意,反而一脸兴奋,我趁热打铁“真归你管,我就什么都不出了,说好了?” “说好了,回头我就让他上网吧门、门口一站,还愁不、不来顾客?”老痒打着生意经。 搞定了住处,调查也要进行。我们警察有个内部的“疑似被侵害失踪人员信息系统”,我打电话给档案那边,请他们在失踪人员管理中心查了一下,结果最近三个月内没有接到类似失踪人员报案。我看他服装整洁,也有可能家人还没报案,或是不到48小时,警方还未受理。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半开玩笑地说了一车好话,那些小女警才答应接到类似的报案就通知我。 在我考虑要不要把血液样本也送检,查一查dna系统的时候,突然想到,对了,还有个办法。 “拍张照可以吗?”我问了那闷油瓶一句,但并没有等他的回答。无效交流了这么半天,习得性无助已经教会我不要期待他的反应了。 可是,不知是手机延误,还是他动作够快。我说话的时候手机镜头已经对准了她,他抬头的时候我按下快门。但是显示屏上成像的时候,他却异常恰好地躲出了镜头中心,仅仅留给我一个发旋。 而且,更来气的是,这人躲过去之后又抬头看我,看不准是什么意思。警惕,或是厌恶都没有。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会不会他不去救助站,就是不想进门拍照?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早有库存。我不管他还在看我,低头开微信给网监的沈琼发了昨天偷拍的照片。 不一会电话就打了过来。“干嘛,发的是病毒吗?我不开的哦!” 警惕性真高,我给老痒使个眼色,让他收拾一下,走到门口严肃道,“你们不是有个警务微博吗?我这儿有个失忆人员,帮忙发个照片寻亲。” 她“哦”了一声,声音有点远,应该是拿远了手机正在操作打开。 随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尖叫,不对,是好几声尖叫:“呀!睡颜照哦!别告诉我你是弯的!这是你男友吧,这么捉弄人家不好哦,我们这可是专用微博!” “卧槽你小点声!”我按着话筒吼了一句,为有这样的同事脸上发烧,瞄了话题主角一眼,他终于不再看着我,而是转头看窗外了。 “你们天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玩意,学习笔记没抄够吧?” “瞎说,”有小女生的声音反驳,“每篇一千字呢,领导的都是我们抄的。” “那都抄哪儿去了?” “卖废纸了,”沈琼终于抢回了电话,开玩笑,“你别转移话题啊,我告诉你,现在人民群众都喜闻乐见这个主仆恋啊、还有你们这样的,我们要跟着舆情走啊,这才叫践行群众路线呢!” “看来咱们两部门面对的是不一样的群众,你们是网民,我们是逃犯,”我应付了一句,又嘱咐她道:“照片处理一下再发。” “懂得懂得,”她应付道,一听就没走心,“别忘了把基本相貌描述什么的发过来。” “那个,”老痒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你让他们发信息的时候,说一下人在我的网吧,行不行?” “广告打到公安局头上来了?你还挺会做生意!”我已经挂了电话。 “你不说转变思、思路吗?我觉得,我们旅馆就差一个活、活招牌,就跟五、五星级宾馆一样了。” “你知道你们旅馆跟五星级宾馆差了什么吗?”我进屋,继续收拾饭盒,语重心长道:“差了一个有脑子智商上一百的的经理。” “表叔,老吴在背后骂你。”老痒冲着楼下喊。这时他可不磕巴。 第十五章 基层侦查员 我忍住一脚把老痒从窗口踹下去,然后栽赃的冲动。转头对背黑锅未遂的闷油瓶道:“昨天我给你留了字条,放在你外套兜里——” 他闻言摸索了一下,拿出来,很阔气地看都没看那一堆零钱,直接展开了字条,有将近五秒的停顿,我们什么都没做就看着他,然后听他念道。吴邪。 是我的名字,我知道,我听见了叫声,也看见了他嘴唇移动。可是那时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怀疑这是否在叫我,我怎么觉得和别人叫出来听着不一样,果真有方言?还是,对了,他们都叫的外号,很久没听别人叫全名了。 我这么长时间的沉默,让他抬了头,对视的瞬间我醒过神来,不妙,貌似昨天的压迫又回来了。 窗边的老痒看着我俩如此往来甚是奇怪,皱着眉问道:“老吴?走什么神呢?” “啊没事,想□□事——”他的打岔破坏了魔力,此恩德让我决定收回把他踹下去的想法。“有空——有急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他们这儿有电话,就在那边桌子上,也不用加拨什么,直接就能打。然后你需要什么就让老痒帮你去买,他叫解子扬,你随便怎么称呼他——” 我的语速很快,饭盒最上面的金属盖子扣了两次才扣上。这些都让老痒看着有些吃惊:“你到底犯啥毛病了?着什么急?” “到点了,我得先走,你们慢慢聊——”他俩要能聊起来我就把饭盒吃了。 “这不还有半个小时呢吗?”老痒不解道。 “我不是去局里。饭盒先放你这,你找个人刷一下。”我解释了一下,拿起随身的包就出去了。就听老痒在身后嘀咕说:“什么案子啊,没见他这么着急过,难道报案人是个美丽小寡妇?” 在马路上打到车我才喘了口气,好像刚刚说话时一直闭着一口气。一路行到李四地生前租住地滨兴校区,抬腕看表才发现老痒说的没错,不仅是赶得上,还早得很。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滨兴西苑东门前,要了□□下车,信步前往李四地生前住地。 整片小区占了整整一个街区,分成了六个部分,包括一个小学,而我要去的是西南角最远的一片——滨兴西苑。浅蓝色的楼体,配上绿色塑料雨棚,阳光一照有点诡异。 那一片的六加一多是回迁房,原住民的素质体现得淋漓尽致——车道两边种菜晾被,卫星天线随处可见,有一户人家在两个相邻的南阳台防盗窗之间搭了个木板子,上面摆了一排花盆,一点防范措施也没有,风一刮过摇摇晃晃。我忍住干治安时养成的上门劝说习惯,摇摇头躲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三号楼一单元门口围着一堆人,想是听说有警察来查案子,都想挤上楼去看一看,一个社区警和把守现场的民警正在劝阻。 “个头看啥?”我要往里走的时候,正好有个大爷也拎着个板凳凑过去。 薄江区对于我们市有些特殊,以江南大道为界,以北说普通话,以南说萧山话。萧山话比较像绍兴话,和我们平时走访时接触的杭州话稍微有点区别,我听着新奇,也就没急着走进去,在外面听了一会他们对话。 “西人啦!”回答他的,是一个绿上衣盘发有点年纪的女人。其他人好像也都看着她。 “啥辰光?”大爷听不太清地嘀咕一句,继续问。“在个里头?” “否来头,单位里头。” 之后他们说话就快起来了,听得我头有点大,从边上绕过去,向两个同行出示了一下证件,负责现场的民警立刻带我上到四楼去,留下了他短暂的战友在好奇大军前孤军奋战。 穿过封锁,推开内部的木门,不大的客厅里里,除了占两个人身位的胖子,还挤了区里、辖区派出所一共四个人,他们在屋子里翻找着存折、账本、文件、笔记、日记等一切能记录死者信息的东西。 胖子咧嘴跟我打招呼,正在屋里的民警见状也只能抱歉地笑笑,实在是加不进去我了。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里加进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就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这房子户型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卧室一南一北。比我现在住的乱一点,不过比胖子租的那一套好了不知多少倍。总而言之,符合一个单身落魄男人的标准住房模式。 “不在这住多久了?”我看着落满灰尘地面上明显的鞋印,随口问道。 这个问题我问过死者的同事,但他们也没注意,因为死者值的是夜班。一般来讲,在人们潜意识里,晚上不回去睡觉挺可疑,但白天睡哪里、出不出去谁也不在意。 胖子和马日拉看了看两个派出所民警,不过两人都很遗憾地摇摇头。 “房东呢?” “刚给这位领导说过了。咱小区是回迁房,一般原居民家里都会有两套以上的房子,所以出租出售很混乱。这套房子的所有人不是直接出租方,里面夹着个中介,还有个二房东,和承租方之间没什么来往,说不清他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不是本地人,但具体吧——” 我点头表示懂了,心说算了,反正也没指望。这种多次交易最讨人厌,而且还麻烦,出个事故维个修常常找不到人。为了安全与省事,租房最好还是找正规中介。 他们正在看存折,屋里有点挤,我就跟着带我上来的民警身后又下了楼。单元门口人还没有散,有人认出我是刚进去的人,就围上来打探情况。我起先因为听不懂有点烦,后来心里一动,觉得是个机会。 要知道,在中国,活跃在各地公安侦查最前端最基层的力量,不是巡警,不是治安,不是派出所,也不是各社区片警,而是多管闲事的邻居与喜欢扮着小凳子坐一起东扯西扯的老奶奶们。 虽说没有人为他们的自发行动付过一分钱,但这些人依旧充满了积极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跃在侦查一线上。他们提供的信息繁杂,渠道广泛,联想丰富,唯一的不足就是个人主观臆断太多,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分辨什么是故事什么是事实。 我找到一个和大家打成一片的社区警,跟他低声说了几句,随即走回单元门里。 不一会,民警就把刚刚知道很多的绿上衣请了过来,指着我道:“这是咱市里的领导,想跟你了解点情况。他问你们什么,你要是知道就跟他说说。” “市里来的呗,啧啧,杭州人?”绿上衣上下打量我一眼,说话不太客气。 “我老家是长沙的。”我保持微笑道,也没太在意。看得出来,这里就像所有的老城区一样,或多或少有些排外,而且受萧山影响,对杭州人有些敌对情绪。说得远一点,可以增加距离感,产生美,如果有的话。 “哦,南边头的。”她点了点头,果然配合了一些。 “您住这儿?”我趁热打铁。 “跟楼下,二楼。” “我看您在这儿熟人挺多,大家都和您打招呼,”我稍微恭维了一下,“那平时您跟四楼这户人家来往吗?” “坳嘞,”她笑了下,拢了下头发。 “那他平时和什么人来往您注意过吗?” “伊就不和人来往,也没见啥同事过来串门呢,”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也没见往家里领过姑娘,偶知道哪要调查个。” 谢谢,您真周到。我正想问她感觉死者说话像哪里人,她却截住我的话头,道:“话不好说得过,伊老胆小,要不是个毛病,偶老早给伊谈对象!” “胆小?”我基本上就听明白这一个词,立刻抓住了问:“怎么见得?” “偶则诺话,门头里小学,有个卖菜的,跟城管闹架,突然犯了精神毛病,拿着西瓜刀刀追着人砍,给伊吓得,当天就没在个头住,过几天走晏饭偶看伊背着包包,才知道是搬走单位里头。诺话,伢娘娘都敢住,伊怕什么?” 我大概听懂了什么事,追问道:“哪天的事?” “否记得嘞,那长时光,个月前吧?” 打发走了热情又积极但说的话我听不明白的知情人,我把刚刚说话的社区警叫到楼道里,递给他一支烟,打听道:“我刚听说,最近,你们这儿小学门口发生一起追砍人的事儿,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这,这有关吗?”片警一副要被我处理的样子,“好像是将近一个月前,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 来了,我从包里取笔记本的手有些发抖。“能告诉我具体时间吗?” “我可以给你们问问。”片警打了个电话,然后认真道:“9月1号中午12点14分接到的报案,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正赶上开学第一天。我们处警的时候,还生怕他伤到附近刚放学的小学生呢。” 我没理会他的感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8月30日在格尔木发生的上一起案子,两天后,也差不多是案件被公布的时候,在这么个关头,下一名被害人被一个持刀砍人事件吓得住到了单位,是巧合吗? 一个优秀推理看多了的人,完全接受不了巧合这个词。 第十六章 线头 打发走社区警员,嘱咐他想办法问一下有谁出现在月前的纠纷现场,还有对死者熟悉一些的邻居,问清楚后把人留下来。我一个人站在灭了灯的楼道里,借着烟头的一点点火光捋顺一下思路。 本案死者李四地搬到单位宿舍的行为,与上一起格尔木案发前后只相差两天,如果不是巧合,那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熟悉到什么地步,才能他一非自然死亡就知道自己危险?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肯定了第四起和第五起案子中的死者之间有某种联系,那么必须要问的是,剩下的三位死者呢?他又跟其他三位死者不熟悉,因为他们的死亡没有引起他的恐慌。 并且,死者可能跟凶手也不熟悉,至少并不了解凶手这种作案手段和标记性的尸体摆放姿势。不然会早做出类似的保护行为。 而其他三位死者间也没有听说出现类似状况。不行,不能这么下结论,还要麻烦潘子去联系四省警方查一查才行。 我把这几个问题在本子上潦草记下,掐灭了烟,上楼去找胖子。 到楼上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区分局的马日拉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装的好像是存折和几个卡片。 “有什么收获?”我拦住在门口脱手套和鞋套的胖子,把他叫到上楼楼梯的拐角里,客气一句道。 “别提了,这家里面除了两本,有字的纸就剩下购物收银条了,连超市促销的宣传单都没有。”胖子一脸惋惜,我觉得他是想表达“世界上怎么还有人比胖爷还没文化”,就是,胖子没事的时候,还翻翻什么故事会啊之类的高端读物呢。 “看来也没找到去哪儿洗澡的澡票呗?”我随口开个玩笑,然后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跟他说了,并且也把自己的猜测学了一遍。 “行啊!我说你小子半天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出去方便被香港同胞拍照了呢!”胖子从我这儿顺走一根烟,边点边对我挤眼睛。“还是年轻人敏锐,小伙子,根骨奇佳,胖爷这就把多年的武学真传交付于你。” “你大爷,别往我这吐烟。”我挥手打乱他吐的烟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说回来,还是胖爷说对了吧?这里边铁定有联系,你那欧美看多了,中国人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看了看在门口唠嗑等我们的其他警员,压低声音道:“这里边还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有困难找警察,他要觉得自己有危险,怎么不报警寻求保护呢?” “懂不懂法啊你?”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现在法律允许的人身保护令只限于离婚案,涉及家庭暴力的,那鸭脖又不是他丈夫,他找咱们也没用啊。” “能不能别这么天真啊?”胖子一脸难以置信,“现在的关键不是我懂不懂法,而是他不懂啊!他不知道我们管不了啊对不对?虽说咱们不会像美离间那样用情报换保护,但怎么也会上点措施,有公家便宜不占,他傻啊?” “别说得好像人人都跟你似的,组织个公益活动擦擦车站站牌,你也能把那伸缩拖把带回去,干嘛,刷牙吗?”我立刻反击道。 “能不能持点家?”胖子问道,“那东西拿来擦车多方便啊!” “你那车不还在车展上停着呢吗?”我下意识回了他一句,但他的问题让我的头脑一下子就发散了。“什么人即使危险也不会向警察求助呢?根据楼下邻居反映的情况,我不觉得这个人有犯罪的潜质。” 我的思路和小花有点像,都是从一点发散出去的,比较受推理里演绎法的影响。但事实上,那些在里经常见到的富有戏剧性的归纳法或是演绎法,在警察办案中式很少用到的,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而是拥有大量人员和权威两大法宝的成组织的力量,所以一般列举法用的多一些,任何可能的线路都不会轻易放弃,都要派人去核实。 这种思考方式胖子运用得尤为熟练,都是一路干刑侦上来的经验。我的问题一出,他立刻就在窗台上捻灭了烟头,在墙上虚虚地比划起来。 第一种可能是,如正常人直觉,他们之间有不能跟警察说的事情,这些事情很可能涉及到犯罪。我在笔记后面补充道,不见得是主动犯案,也有可能是被胁迫的。 第二种可能是,不见得这种事不能跟警察讲,只是涉及一些隐私,而他无法细说明白。中国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他们更在意面子或是某种家族的体面。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人我也见过,比如为亲人包庇的上了年纪的老观念的人,或是女儿被□□却坚持不报警的父母。 第三,恨警察的人,存在这种可能,但中国这种人还是少。中国人很重视实用,比方说一个人在网上骂腐败无数遍,等到自己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低声下气的去走后门送礼求人。我摇摇头,这只能算是一种可能性。 第四,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这是危及他生命的事情,所以觉得这么采取措施就够了。侥幸心理,我点点头,人们都觉得中彩票比遇车祸更容易发生在自己头上,虽然前者的几率比后者小好几百倍。 第五种,他可能收到了凶手的犯罪声明。这点我没有想到,但根据之前四起案子凶手表现出的惯技来看,可能性也不大。我在下面划了一道线。 “但我倾向是,”他大喘气了一句道,“再问问他们,然后回去找老潘让他查吧。” 我合上还想记两笔的笔记,觉得相信他的倾向,还不如相信圣诞老人能在节日晚上把凶手顺着窗户扔进来。 简单和几个警员商量后,我们临时借用了楼下绿上衣家的客厅,请了几个附近的居民了解情况。主问的是胖子和一个充当翻译的社区警,免得我们对有些方言理解错误,影响了信息的传播。 轮番询问了几个人之后,我包里的笔录纸险些不够用,但除了我刚刚知道的事情外,都是些邻里间的鸡毛蒜皮,没有任何关于死者日常的新进展。 “不奇怪,”马日拉开车带我们再去案发现场的时候,胖子翻着笔录纸说,“胖爷租了那个小区那么多年,除了门口几个卖菜的谁也不认识。” 我自己也是,这个职业要求的,早出晚归谁也碰不到,也就对面屋的邻居还熟悉一点,他有个年轻的小女朋友,家里晚上充满了某种欢乐。 可惜的是,几位同事还是没有关于死者反常行为的记忆。看得出来,死者生前也不太和他们来往。 等我们两个开车回市局,正赶上下班的点,锁车的时候,胖子凑在我旁边小声说,“你信不信,我打赌一天就咱们有收获,少侠,武林大会华山论剑的时刻到了,露一手让他们刮目相看吧!” 我不置可否,刚走上大门的台阶,已经下班的小网警沈琼就把我拽到了一边,一边拉扯一边还从包里往外掏手机。“大事不好啦!” 怎么今天都喜欢用这句话开头?我打掉她的手,“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再让你男友误会我又该挨揍了。” “有什么,误会了也是我吃亏!”她翘着手指登录微博,然后把手机递到我鼻子底下,“快快快,微博两小时就转发过万啦,现在都上了本地头条,看看!” “啊?”我赶紧把手机接过来,“话题叫什么,我去给你点赞。” “杭西现史上最帅流浪汉!”她把手机抢过去,调出了二十四小时热点。 我看着两万七千多的热度,觉得突然有点胃疼,可能是中午没吃饭饿的。“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没?人我还得养着呢。” “没有。”她遗憾地摇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大部分转发的用户都是女性,格式非常统一,声称这是她们不回家的男人,但现在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第十七章 时间点 “你说这人是重大案件嫌疑人,身负巨额债务,”胖子溜过来出馊主意,“外加肢体残疾,不修边幅,普通话不标准。” “那就一个也不会剩下了,就算真正的亲人都不会出现了!”沈琼一点也不买账,“你以为现在人嘴里说的情感有多坚固?” “留下的肯定是真爱。”跟着胖子上楼时,我心说,并且默默地想起了老痒。 专案专查跟平时办案子不同,因为重大案件线索繁多、人力分散,一般要求探员有发现随时汇报,及时改变工作安排。此外每天早晚还有两个碰头会,方便各组探员之间的简短交流。 这些变动对我们基层探员的影响不大,只是三叔最近又要睡办公室了,怪不得三婶总没戏。 跟三叔汇报的事情一向由胖子去做,我拎着他的饭盒,跟着小花他们组里的几个警员,一同下楼上食堂吃饭。这些人都是被留下来看监控的,看他们揉眼睛的萎靡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网监净网行动组的,看片看多了呢。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胖子刚从三叔屋子里出来。我在心里念叨,俩人里面搞什么交易,一边把饭盒扔在他桌子上。 “贤妻良母啊,你再不找对象咱俩凑合了吧!”胖子抬手做感激涕零装。 “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一辈子都弯不了。”我没好气道,顺手扔给他一双筷子。 “在里面呆那么久,第一天就有收获?挺厉害啊。”潘子坐在自己桌前揉着左侧脑袋,看来电话听多了也很不好受。 “问他,他发现的,”胖子啃着鸡腿,不愿理他。 潘子拉过来一把椅子,“就说你不适合带着她,小三爷经侦那两案子办的可漂亮。” “等等,我一直挺纳闷,我在经侦的动静,不是一个局不是一个部门,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把烟盒扔给他。 “过年的时候,你三叔跟我们吹的。”在外绕了一天的小花推门进来,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桌上,找了块布拍裤子上的灰,“我也是这个意见,你们俩拆了的了。” “那胖爷不就没搭伙的了吗?”胖子扒拉着豆角从里面挑肉,“不成,我们可默契了。” “对,抬杠可默契了。”三叔也溜达了出来,随意打过招呼后问道,“唠什么呢?” “正要找你提建议,”小花半开玩笑道,“让小邪调我手下来吧,在胖子手下太耽误。而且以小邪的能力,在他手下,迟早有一天也会露锋芒,你压不住的。” 压着我?闻言我心里一动,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那不行,回头咱俩精英一联手,他们还能干活?一个月几十起案子全都得堆咱俩头上。” “这也行啊,以后按能力分配任务,你俩负责破,我负责抓,六姐负责审,胖子就负责看个录像写材料的了。”追捕爱好者潘子出主意道。 “别别,我负责给咱们订盒饭,还能捞点回扣钱!”胖子不忘占便宜。 “吃完没?”三叔看了一会我们嘻嘻哈哈,没有表态。“吃完开会!” 晚上七点钟的例会上,胖子把详细情况一说,潘子立刻就表态道,“我明天向另外四个省确认一下,看有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我心道可能性很小,你看那大妈还跳舞呢。同时问道:“花儿,你们那边有反馈,死者搬到宿舍住是哪一天?” “详细点,”小花翻着他的本子,“怎么看出来他搬到宿舍?有什么细节吗?” 哪个大婶怎么说的来着?我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道:“带着一个蓝色的无偿献血的小型旅行包。” “9月3日下午3点34份,携带蓝色旅行包出现。”小花立刻答道。他心细,干这种排查的活真是适合他,不过强迫症也可能弄死他。 给力!我和胖子同时给他竖大拇指。 看我们没有其他新情况汇报后,三叔重点问我俩:“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我想把这条线索先坐实,”我手里转着笔,如果不把相关线索在第一时间问出来,艾宾浩斯记忆曲线会让人们快速遗忘。“第一步要查一下,第四起案子,是什么时候曝光的,要绝对精确的时间。” 三叔看向潘子,后者应道:“行,我明天去问网监和当地报社。” “不是他们那边,”我立刻否定道,发现他们没明白我的想法。“而是咱市什么时候得到的信息,电视台,或者是报纸,什么时候曝光的姓名,什么时候曝光的地址,还有职业,照片,等等等等,每一步都要。” “哪需要这么麻烦?”从幼儿园接完孩子赶来开会的大奎很不解。 “啊我明白了,”我正要详细说明,就听小花点头笑道,“小邪说得对,他这么行动,是要找他们的联系点,也需要了解他们到底熟悉到那个地步。” “嗯,对,”我补充道,“打个比方,如果是照片曝光后他才行动的,那么可以想见两者有经常见面,但并无深入交谈;如果是姓名,可以推断两者可能有二维界面间业务来往;或是家庭住址、工作单位、亲属姓名等等其他信息,也可以大致规划两者的关系。当然,这样不可操作的变量太多,最终得到的结论不一定精确,但至少能让我们在回溯两位死者的生前交叉点时,有个大体上的方向。” “小三爷啊,”潘子掐指算了算,“你这个想法不现实,现代人获取信息的途径太多了。他可能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听人聊天得到的信息,这你要怎么查啊?还是要从死者身边信息源入手。” “我们并没有说放弃死者身边信息来源,该做的询问我们也不会落下。我这只是一个突发奇想,毕竟可用的线索太少了,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咱们还没被逼到这一步呢。” “但早晚会到这一步的,前面四个省的警力又不是摆设,快半年了,要嫌疑人没嫌疑人,要物证没物证。”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4节 “那要查的就多了,”胖子吹了声口哨,打破了我们俩之间的僵局。他翻着之前我们和小花两次走现场的记录,说道:“不过至少可以排除网络了吧,他们单位值班室的电脑没有办理上网,就给他们看录像用;并且根据他那款只能拿来砸核桃的老式手机来看,也没有用手机上网浏览习惯,大概落后咱们两个时代,信息一般通过电视和报纸获知。” “那也得查网络,”三叔应道,“他不上网,身边人还不上网?这样,明天我给网监老阮那边打个招呼,吴邪你就直接过去,要什么你就问。 “胖子,你去问问他们单位订了什么报纸,邮局和电台电视台也找人去一趟。” “潘子,你重点跟格尔木市联系,把那个死者的生平搞清楚,最好能把当时在外地工作的经历要来,实在不行就跟我说,我去跟他们省联系。” “要经历倒是好说,”潘子道,“就是这专案组权限什么时候批啊,这天天打电话问来问去的,也说不清楚啊。” “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再等等吧。” 散了会又将近十点,我和胖子再回他出租房的路上,仔细勒了一遍死者的活动路线,准备明天再去问一下死者的同事,查一下他们平时电视报纸之类的信息来源。同时也要找小区物业看有没有监控的带子,去找小花把单位的带子要过来,趁着放假值班的时间,看看死者有没有突然的反常举动,毕竟那大婶的话只是一面之词。 并不是我们刻意找麻烦,而是想多点下手,把时间范围再画小一点。要知道,8月30日到9月3日也还有5天,五天内流通的信息量不可设想。 睡觉前,我一个电话把老痒吵起来,问了下闷油瓶的情况,被告知那货在房里睡了一天后,我不得不感叹,当警察就是一个这么容易欣慰的职业,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市民真是太幸福了,居然还有睡一天这样美好的事情存在于世界上。 躺在床上,我脑子里有点乱,为了尽快入睡,我给手机解锁,开刷今天寻人微博下的神评论。不得不承认,尽管今天我的发现是整个专案组唯一的进展,但却没有带给我哪怕一点点的兴奋感,甚至还没有闷油瓶失忆带给我的兴奋感强烈。 虽说这五起案子听上去错综复杂,但若将每一起案子摊开来看,却又是那么简单。可人生中很多时候,正是这种简单,最让人一筹莫展。 什么样的案子最难破,甚至可能永远都破不了?就是你拿一把刀上街,黑灯瞎火的小巷里,来一个不认识的人,你把他捅了,安全撤退,第二天什么异常都没有的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只要你不耍小聪明,不做多余的事情,我们一辈子也找不到你。 当然,警察叔叔奉劝,谋杀容易,代价很大,不要试哦。 第十八章 变化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下大雨,没有防备的我们从车里出来就浇了一身湿。死者的同事们也兴致不高,不受欢迎的人多次造访,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了。 同事们也没有什么么上网浏览新闻的习惯,最多也就是跑几回游戏,和我们一样,手机买得起流量花不起。 注意到死者是什么时候回来住的吗?一个月前吧。问过他为什么搬过来吗?没有,可能是房子不方便吧。他有什么反常举动吗?没注意,天天那么忙。他的邻居向我们反映,他可能受到了某种惊吓,你们有察觉吗?他一直胆小,总是一惊一乍的,我们都习惯了,以为他住两天就会回去。 毫无所获。问情况问多了,有时候真让人搞不清,中国的传统到底是凑热闹,还是各扫门前雪,老死不相往来。 走之前我们没忘记确认,值班室与后面宿舍里的电视是全市统一模式的数字机顶盒,一百来个频道,可有的查了。报纸也就是一般的党报党刊,还订的挺全,我见过的他们都有。见他们没有留存废报纸,我们记下报刊名称,还需要跑邮局。 大雨让人不想动,执勤服被淋透了,我没爱出去,让胖子一个人跑的邮局和电视台。而我拎着还在滴水的帽子和背包挤地铁,着实又被人观摩了一番。 简单冲过澡后,我也没回队里,直接拿着包穿过两楼之间的连接,去往另一个部门。 三叔口中的老阮是沈琼的顶头上司,听说最开始是干预审的,很有一些手段。但97年石家庄会议后侦审合一后,并入了刑侦队伍就不再显露了,04年那阵设立网络安全监察支队后就调过去当了一把手。 虽说有点不得志,但没有暴脾气或是自暴自弃,人很好说话,以至于我们背地里都管他叫柿子,也有小女警管他叫王世子,那都是受不良文化影响的。 网监的工作挺有意思,阮队给我找了把椅子,看着面前的警员往电脑b借口插了一个深蓝色的、好像几年前网银需要的网盾一样的东西,然后打开一个特殊的软件,开始在各大门户网站,以及杭西市本地的论坛等等地方搜关键词。 好奇心让我目不转睛地看他操作,深感高科技的强大,要是现实生活中也能有个机器,记录下每个人在每一时刻干了什么,那便不再需要巡查的警力,人们也会自觉遵守好各项规则吧。或许宗教中的上帝充当了这么个软件? 但是这个软件背后的操纵者,就坐在我前面一点,翘着腿,点着烟,随手划拉着鼠标,不时因为网民的言论笑两声或是骂两句。上帝那个软件的背后操纵者是谁呢? 谁能获利呢?我叼着烟,跟着他的查找结果记录着,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 网络上最早第二天就有微博爆料,说是市场里死人了,有警方到现场勘察。ip地址显示为格尔木市当地,传播范围很窄。第二天下午当地贴吧就有传言,说是连环杀手作案,但信息不完整,只是据说之类的,没涉及到死者身份。 再然后,是第三天,也就是9月1日,网上开始流传死者是位女警察,并且引起了当地一些袭警的恐慌。同时,当地几家省级媒体的微博关注了这件事,并且发布第一手消息,播报死者年龄、性别、职业工作地点,但并未涉及姓名等身份信息。 9月2日早9点,天涯论坛上有人爆料案件细节,猜想与之前连环杀人有关,并且贴出了死者作为社区警员的公示照片,但姓名被抹去。ip地址显示为格尔木市,此贴一经发出引起广泛猜想,一天内被转发至贴吧等各大媒体论坛,晚7时左右主贴被发帖人自主删去,但影响已经造成。 9月3日,此消息进入主流媒体视角,迅速引起传播,并进入纸媒界面。 从网监得到的消息,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证据链,但还不够证明我的猜想。 午饭后,去找小区物业找监控带子的警员过来了,交给我一个移动硬盘,连声抱怨说找了我一上午。 我谢过他,带着硬盘去找小花他们组蹭播放室,同时也想把单位的监控要过来,趁着放假值班的时间,看看死者有没有突然的举动,毕竟那大婶的话只是一面之词。 小花正好也在,我俩对视了一眼,我抬下巴指指窗外的大雨,然后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怎么样啊?”这是我们惯常的招呼语。“有进展没”等同于一般人常用的“吃了没”。 “无趣的人。”小花评论道。一个他们组的警员给我让了位置,我也不客气地坐到小花旁边。他们进展很快,监控中能看到死者白天出入于值班室宿舍,应是搬进来住之后。 “你们之前的都过完了?”得到肯定答复后,我说明了来意,然后拷贝走了我所需要的部分。 “你之前假定的那个从标记入手,进展如何?”刑侦三队正在另一个屋里看追车的视频,我一时也借不到第二个播放室,只好回来跟小花聊天。 “我的进展取决于你们的进展,”小花伸了个懒腰,松松肩膀,回答道。“标记必然要探讨心理动机。其实我根本不擅长做动机逆推,无论看了多少案子,我还是对他们的动机感到困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对啊,人为什么要杀人呢?”我一时兴起,低声追问道,“还记得咱们大学时候的讨论吗?如果让你举一个,非得举一个,什么是你可以接受的杀人理由呢?” “我都忘了大学的时候自己的回答了,”小花想了良久,轻声回答道:“不过要是让现在的我说——为了好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毫无理由,就是好玩,”他看我不解,又解释了一句,“但并非是病态不可控制的,而是有理智的追求好玩。” “可是,”我斟酌一下自己的话,避免显得很尖锐,“没有什么理由就随随便便杀人的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可是,就算有理由的谋杀,不也很过分吗?谋杀就是谋杀,与动机无关。你拍死一只苍蝇的时候会想什么?” 他一句话就把我堵上了。 见我低头不语,他继续道:“我也办过一些案子,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他爱她,他不爱她,他爱她她却爱另一个他,或者他正当地要钱他不给,他不正当的要钱他不给,甚至是宗教理由、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只要理由冠冕堂皇就可以杀人的话,让政府服务大厅开个窗口签发杀人执照,公检法都可以下班了。” “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动机,至少会让人们更安心一点吧。”他的想法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努力反驳他道:“这样只要自己不做的太出格,就不会被杀。大体上可以算作是一个保护的机制吧。” “才不会更安心呢,而是正相反。”他又开始眯着眼睛笑,让人有种他对你很温柔的错觉,但这却是他认真的标志。“你想啊,如果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人的话,如果人在迫不得已的境地杀人可以得到理解的话,那,假使有一天你也处在这样的情况里呢?如果有一天,你也处在被逼的不得不杀人的处境里呢?一想到我身上流淌着一种谋杀的本能,国家宣扬一种正当防卫的战场正义,一想到为了正义的名义,就算杀人也可以,说实话,我觉得挺恶心的。” “除了正当防卫,”我皱着眉试图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但是人生体验的不足让我悲惨地失败了。“我不觉得有什么是必须杀害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境地,在这种和平年代。” “你脑子不错,就是不够狠。你三叔就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还曾经跟我说过,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那他可是说错了。”好像要掩饰什么一般,我点上根烟,模糊道,“我倒觉得,世界上最值得赞美的,也是人心。” “胖子叫你天真还真没叫错,我真羡慕你。”他感叹了一句,然后在我捉住他的手之前,抢走了我手中的烟。“我面前不可以抽烟,忘了吗?” “你不是很久不唱戏了吗?”这个说法还是大学时代开始的,因为他的爱好市场西,要保护嗓子,所以禁止我们这帮同学无意识中给他制造二手烟。但是近几年我再碰到他,看得出,他已经放弃了这个爱好。 “难说不会重操旧业啊!”他站起身来,摆了个花旦亮相的造型,然后活动活动手腕,装狠说道:“要是有一天,让我知道了谁是那个选我去卧底的人,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他推门出去找水喝,我在椅子上愣了一会,也跟出去准备霸占另一间播放室。 在大学时代,因为阅读上的爱好,我们总比其他同窗走得近一点,也聊过类似的话题。但他和大学时候的观点不一样了。 什么改变了他呢?记得小花虽然闭口不言,却对当年的卧底没有任何好的评语 。 他的抵触让我对卧底生活没有一丝向往,尽管听上去很刺激。但尊敬的各位领导,像我这种性格,如果非得要去哪里卧底,请一定派我去净网行动前线卧底网。 第十九章 小花又在他们组叫来一个人,单位和家庭两方对着看。流动人口的排查一般交给各个辖区派出所就行,于是小花手下的人主要分两个队,一队专攻当天晚上案发现场附近形迹可疑的人,另一队负责最近一个月经常出现在附近的人,正巧与我们这组有了交集。 而我只需要盯着被害人那破旧的电动车就行了。这辆车黄色的尾牌不知怎么断了一半下去,下面那一行“杭州市公安局核发”不翼而飞了,在录像那令人心焦的画质中活像葱包烩,特别好认,都不用记尾号,不过缺点也很明显,盯了一下午早就饿了。 下午就在三人的沉默中度过了,避开了大雨十分惬意。期间有几个组员进来找胖子递东西,分别是被害人手机通话记录和□□存取款记录,都被我截了胡。 开会前,小花因为刚轮过一个整班,实在乏得不行,连声要回去,晚饭也不想吃。我正要劝他,说他那身材已经不用减肥了,就见胖子一身水的冲进来,像刚从诺曼底登陆一样,炫耀道:“正好赶上开饭!” 两相对比,真是强烈的视觉冲击啊。 一直到开会时,胖子还在跟我嘀咕:“跟你说啊,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一看花爷就不是基层出身,没经受过革命烈火的艰苦考验,这要是在派出所,一顿不吃饱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下一顿呢。” 我瞄了眼他那双下巴,心说组织可能就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才把你派到那么郊区的派出所的。 从胖子带回来的信息里得出,被害人单位党报党刊中,最早是钱江晚报于9月2日的报道中公布了死者照片。也就是说,当天晚上来值班的死者看到,第二天就回去收拾东西,3日晚上住了进来。 “所以我们组给的结论是,第四与第五被害人,有某种程度上的社会关系,应该是调查切入点。”胖子煞有介事地拍拍面前的一摞报纸影印版,装模作样道。 “不过,这种投机取巧一样的证据链是说服不了检察官的,”三叔一针见血道。“还有呢?” 我一边心说“能说服自己就够了”,一边拿出之前被我翻看了几次的通话记录和账户明细,递给胖子让他顺手放到投影上。 “手机号码的调查里没有出现与青海地区号码通话的记录,也没有其他外地通话记录;而本地记录中除了时不时问候一下带班领导外没有频繁通话。□□记录也规矩的要命,一个月,工资,水电,话费,房租,然后下个月——”我顿了下,“一点能往里深挖的细节都没有。” 别人还在一项一项看明细的时候,投影机前俯看了半晌的胖子突然道:“这谁查的?傻了吧,谁拿手机打长途啊?这得去查他们公家电话的通话记录!” 闻言我偷瞄了一下那个脸色发青的年轻组员,还是默默接下了这瓢脏水。 一旁小花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是很隐秘的事情,应该会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那是你,土豪!”胖子“啪”的一下把银行账户按到投影机上,反驳道:“你看他穷的,就这么几个零,能比吗?” 在一片偷笑声中,小花挑挑眉,破天荒沉默了。胖子带着胜利者的光环回归座位,但是他忘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被害人相关的一切项目都是他组里的。于是,包查自8月30日到此案案发,被害人单位上下一百多部分机的全部电话记录的事情,不出所料地落回了我们头上。 直到网上我们再度开始扫视频,胖子还在抽自己嘴欠。我也不管他,抱着刚结案的文三路那边一个□□案的法医鉴定准备打报告。一般来说有胖子在旁边,我就不用那么全神贯注,反正依着他的本性,有任何奇怪之处都会大惊小怪一下的。 零点时候外面大办公室的挂钟会报时,我抬头看了看进度条,身边胖子把笔记本子一扔。一惊之下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就见他向后一靠,摆出欢呼的造型喊道:“十一啦!” 我一下就泄气了,“我这几年就没过过十一,今年反恐以来,双休日都没见过,”说罢按下暂停键,抻了个懒腰。 “你当胖爷过过?”他艰难地扭动着胸以下胯部以上那个对他来讲难以命名的部位,抱怨道:“眼睛都花了,不看了不看了,讲不讲劳动法啊!” “得了吧,对咱们来说,什么法都比劳动法大。”我给他泼凉水,“再说了,要是不遵循劳动法,他能每个月就给你报36个小时的加班费?还不是劳动法规定每月最多只能加班36小时,多的不给报。咱们就算好的了,我在派出所的时候,三天一个班,现在人多了,还能歇歇。” 胖子一脸委屈,道:“我就替广大人民群众喊喊。对了,汪局是不是人大代表?” “是吧,”我随口应着,把法医鉴定摊开打算再好好看看。 “咱让他给写个提案,号召一下,让以后胆敢在节假日里犯罪的,必须给予双倍惩罚!” 我干笑两声,道:“快拉倒,工作日里犯案的,咱们就不加班?我们地球不流行这一套,回你的冥王星号召一下吧。” 正胡闹着,今晚值班的潘子推门进来,见是我们俩一脸惊讶道:“你俩不是明天值班吗?还耗着呢?” “这不前两天那个尾随□□案嫌疑人认罪了嘛,我先整理一下,免得到收尾时又来新案子,弄得手忙脚乱。”我指指手头的案宗,解释道。 “那小子撂了?”潘子凑过来看我手上的鉴定,“不是一直没掌握决定证据吗?这是什么,袜子上的唾液痕迹检验出嫌疑人的dna?” “呃是,因为胖子有次看被害人照片,发现都是着各式学生装的青春姑娘,就说嫌疑人可能有恋袜癖”,我意味深长的看着潘子道:“我们组长什么都懂啊!” “略通,嘿嘿略通,”胖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假惺惺地谦虚道:“胖爷这知识啊,墨水啊——” “您要在这方面称专家我们谁都不和您抢!赶紧,睡觉去!”潘子可能和我有同感,觉得这幅景象污了自己的眼,于是开始赶人了。 “手下留情!”胖子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贱兮兮道:“潘大兄弟!今天值班室的沙发还有空缺吗?” 潘子这两年也被胖子一肚子坏水弄得心惊胆战的,闻言不禁上下打量他道:“你有什么目的?” “嘿嘿,有地方给我凑合一晚呗?” “等等,你不回去我咋办?”潘子刚点了头,我就急了,大半夜的我跑回灵隐去,明天我还来不来接班? “来来,莫急,胖爷把钥匙给你。”胖子慢腾腾往值班室挪,一边找钥匙,一边掐着兰花指娇羞道:“想胖爷独守空闺多年,终于人生中也出现了把钥匙送人的桥段——” “少听他恶心,”潘子抢在头里掏出钥匙,道:“别去了,挺远的,到我宿舍将就一晚上吧。” 那边胖子还在嘤嘤道:“小天真,你可要想好,人家一片真心——” “啊还有,”像是怕魔音贯耳,潘子提高了声调道:“这个案子结了后,有空你俩去帮六姐他们蹲守吧,本来我接手的时候人手就不够,现在专案组又抽走了一部分人,就更紧张了。” 我俩应着,一推开值班室的门,到了人前胖子立刻恢复了他平时的做派,对我道:“我就缩沙发上了,小同志爬楼去吧!” “你确定?”我指着那小沙发对他道。说实话,这沙发能躺人的平面撑死有那么50x170大小,我也不是没在这上面将就过,换胖子来躺,指定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山西悬空寺一般的力学架构的。 胖子在沙发上换了几个姿势,脸也有点抽抽,我见状立刻争取道:“去宿舍也就上个楼,没几步,还能睡得舒坦点,何乐不为呢?再说,明天我也值班,正好给你个机会展示下你那一片真心——” “有你这么对领导说话的吗?”胖子缩在小沙发里哼哼:“你看看,在场的哪个不是你领导?做下属的要有眼力价,当领导好啊,当领导就要少爬楼。” 我无力反问道:“群众路线呢?四风建设呢?” 胖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道:“路线活动不是到9月底嘛,今天十一啦!” “阶级矛盾。”我接过潘子的钥匙,指着胖子道:“这就叫阶级矛盾。” 第二十章 十一第一天就赶上值整班不是说明好兆头,没办法,没背景没家室没急事,放假排班缺人手时可不要你来顶。好在重案加身大家谁也不得闲,外加带班领导是三叔这个事实缓解了我和胖子的怨恨。 三叔作为一个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干部,不像坐机关混出来的那么喜欢使唤人,上边一碰嘴下边跑断腿的事他不干,特别是他不能使唤我,不然我奶奶可能就要找他谈一谈。 假期值班需要保证在岗,遇到重大事件第一时间反应,没有的话就各自忙手头的案子。我们俩还是延续了前一天的模式,看视频,整档案,打报告。 文三路那案子结了后,几天来再没有新案子。看来没有一个人有求于我。如此甚好,我也无求于任何人。 但近日不知胖子怎么了,抓紧一切时间摸手机,连上厕所洗完手走回办公室的微小空隙都不放过,频率快赶上小花了。我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千方百计突破了他的防备,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和谁发的微信,聊这么开心,还时不时傻乐。要不是我对他最近的活动了如指掌,简直要怀疑他从乡下拐骗了个妹子过来呢。 他个人的日子过得很美,但组里几乎注定了要愁云惨淡。不断地走访,让我们跟被害人上下班路上一个包子店老板都混熟了,更别提那要人命的通话记录调查。 不为其它,他们单位虽说近几年才成立,但楼还是过去技工教师进修学校的老楼,线路也没有重新铺改,一查才知道,他们居然还在用并线电话,就是那种打进去转接要拨分机号,但是打出去统统显示为一个号码的那种老式办公电话系统。 因此,为了得到准确结果,我们必须把这些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好确认具体是哪个科室的谁打出去的,打给谁的。然后把那些得到结果的电话刨出去,才能得出结论有没有电话是被害人拨出去的。 于是,你能想象,我们从电信人员手中接过单子,发现仅9月3日一个下午就有227个拨出记录时的心情吗?更不要提我们还要调查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记录啊! 在我们组快变成客服中心的时候,别的组也在行动着。潘子正协同四省交管部门把所有通行车辆的尾号对了一遍,工程甚是浩大。一些专案组成员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刑事耳目,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悄地在杭西市拉开。 然而,汇总至专案组的情报少之又少,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嫌疑”的踪影。 会上三叔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小花了:“一个月来,就没有哪个人对值班室表现出特别的关注?” 小花每次都很确切的说:“监控范围内,没有。” 三叔也没法再问,毕竟以小花的行事做派,说没有,就是真没有了。 调查的难点慢慢集中了,大家心知肚明,在没有明确嫌疑人范围的前提下,任何侦查活动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前一些侦查人员只能暂且按照四川专案组提供的侧写摸排,但毕竟案情有了新的变化,而我们这边的高科技却没有跟上。 之前我们与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一个老头子合作过,不巧的是人家出国作报告去了,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顶上,让汪局很是为难。 我和胖子这几个晚上也没闲着,一直跟着六姐的人蹲守那几个抢劫的惯犯。这个小区在城北关山附近,特别偏,半夜时候周围连个通宵营业的超市都没有,真是不匹配我们国际大都市的美名。 那天将近半夜的时候,我刚把后座胖子唤起来,去守着一辆破出租和天南地北聊天的寻呼台,自己钻到后座上倒头就睡。 结果只眯了一会就听手机催命般的响,再悠扬的曲子这时候听起来都像电锯一般刺耳,我心说要想毁掉一首歌最好的方式就是设成闹铃,一边看了眼来电显示,准备要是这个人寿那个银行就直接挂掉,却发现是老痒的名字。 这个点他能有什么事情?我盯着一闪一闪的屏幕,努力把脑子唤醒一点,这才恍然想起来最近几天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还有个半路捡的闷油瓶子扔在老痒的宾馆呢! 老痒打电话来别是后悔了吧,毕竟这玩意不比余额宝,放在一边可不生利息。想到这里我内心还真有些愧疚的,怎么说也是我弄来的人,一周来却不管不问的,扔在他那里还要管吃管住,确实不像话了些。 接起电话时我满心以为他是找我发火或抱怨的,生怕触了对方逆鳞,一时间很是小心翼翼的,道:“嘿嘿,老痒啊,我这几天正忙,你什么事啊?” 那边老痒根本不吃我这套,也不客套,急急火火地就说:“老吴不好了,那小哥失、失——” 我越听越不对劲,这开场白有点耳熟啊?等等,我是穿越了吗?于是我试探地回了一句:“别急,他失忆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说、说这个!是失踪啦!那小哥失、失踪了!” 我心道这有什么稀奇,他本身就是失踪人口,还不许人家履行一下本职工作吗? 不过我还惦记着他下腹部的伤,应该67天就可以拆线,我算了算日子,也是该拆线的时候了,可能是看我们俩谁都不管他,自己走了吧。 当时我困得不行,也没太当回事,反而还宽慰他:“走了不正好吗?你该赚钱赚钱啊,还恋恋不舍怎么得?” “要真这么简单,我、我就不给你打了!” “难不成他拿了你们旅馆的东西?拿了什么,把电视机搬走了还是把空调拆了?” “没,不是——” “那你们还有什么值钱,顺走一个茶包两个套套之类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 “哪有那、那么简单!闹鬼啦!”他的声音都有点劈了,大半夜听的我一激灵,看来是真有什么事情让他吓得不轻,印象中他一直胆子挺大的。 “我跟你说啊老吴,我一、一直在二楼,看录像,那小哥根本就没有从三楼走廊过来,但是晚上送饭的时、时候他人就不在了!我和表叔把房间都翻、翻遍了,虽说三楼不太可能,但也把窗外看了看,没有脚、脚印啊根本!也没有监控知、知道吗!我和表、表叔盘算了半宿,觉得这事还是找你靠谱些,太可怕啦!你快来破案啊!” 每一个当警察的人,身边总有一个自以为比警察厉害,总喜欢扮演英美中侦探角色的奇葩。我一时有点无语,同时也有点烦,只想睡觉,就应付他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有空就过去,行了,挂了啊。” 但没想到我挂电话后不一会,他又打了进来,这回我一点愧疚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让他闭嘴。 于是我把电话一接起来,不等老痒开口,就说道:“这位老板,您宾馆312房间的房客——”我把语气放平缓,尽量一字一顿地,用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对他说:“他变、成、蝴、蝶、飞、走、啦!” 说罢,我在胖子一脸惊异的表情中,直接关了手机继续补觉。 第二十一章 天亮后,出于职业原因,无论如何不能再关机了,结果一天下来我的手机愣是快被老痒改造成一部震动按摩器。我还没说什么,倒是胖子先受不了了,说我手机的动静听上去总给他一种错觉,好像有苍蝇跟着他,一直让我离他远点。 我心到您真有生活,看来没被苍蝇少跟,大家都知道这个苍蝇也挑人的,反正我的印象中苍蝇从来不跟着我。 说是这么说,下午收班的时候,我们俩还是架不住老痒的骚扰,绕道去看了看那被他危言耸听成“闹鬼”的现场。 守在网吧门口等我们的老痒好像一宿没睡,看上去比网吧里看场子的都憔悴,一看就是鲜少熬夜的那种人,哪里像我们久经考验。 见我们来了,他立刻苦哈哈地迎上来,连声道:“哎呀,老吴你们可、可来了,我昨天越想越害怕——” 我心说化成蝴蝶的说法都无法安慰你,那你是吓得不轻。 胖子倒是一点都不看老痒脸色,还貌似关心实则包藏坏心地拍老痒肩膀,道:“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啦。闹鬼的事情应该找佛道系统啊,术业有专攻嘛。像我们公安系统一般只管活人死了的事情,死人想活过来就超出我们的辖区了。” 老痒倒也不禁逗,立刻急了:“人是你们送过来的,是人是鬼你们还不知道吗?” “别废话了,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周围开始有人看我们,我看这架势不好,赶紧把人往楼上拉。 老痒的小旅馆别看破,多少还占了那么些大学城以及风景区的区位优势,十一假期一来,两层基本上住满了。大门口人来人往,我们谈论警察加闹鬼的事情影响太不好。以前老痒很在乎这个,今天可能是真急了,门口就跟我们嚷嚷起来了。 经过二楼那个所谓的“前台”时,老痒又开始念叨:“我跟你说,白天我一直在二楼守着,根本没人下楼,这录像上也没有人从走廊上过来——” 眼看着老痒说着说着又要激动,惹得人家值班小姑娘一直面带好奇地瞅我们,我赶紧小声安慰道:“他就是跳下去了,他跳下去了行吧,你没看清楚那天他穿的外套牌子吗?不走寻常路对不对?” “不是这个牌子——不对,”老痒辩解道:“再说我在他屋里也没有发现脚印啊!” 胖子闻言一脸惊悚,道:“你们旅馆是多脏啊!还能留下脚印?那胖爷下回可不来了!” 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屋子,老痒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既然老痒这么坚持,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我叹了口气,然后俩人以进命案现场的强度迅速扫了一遍屋子。 屋子里的设施和我前几天来的时候一样,我当时给他的一百元钱还在桌子上。但是记电话的纸条没有了。 “你进来的时候窗户是关好的?”我随口问了下,拉开窗子四处看了看。 窗外二楼的雨棚还有着几天前下雨后沉积的泥土,落满灰的空调外机除了几颗鸟屎没有任何痕迹。 虽说这个屋子在楼尽头,我从窗户上试探着去够外面的排水管,确定了以我们俩相仿的身高,除非他是一只生活在都市丛林里的长臂猿,否则绝对借不到力。 俩人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胖子进浴室看小气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以前一个故事,就问老痒道:“你走廊监控能看到整条走廊?我记得你以前为了省电没有全开,我们扫黄行动的时候还因为这个警告过你呢。” 老痒闻言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是、是没照到这门口,可是并不耽误事啊!” 是不耽误事,可是耽误工夫。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意识到走廊里的窗户也不能放过了。我对他摇了摇头,叫了胖子来到走廊里。 老痒旅馆所在的这个楼,构造有点像中小学的教室,一边是房间,一边是走廊,并不像多数商业房一样南北设立房间,中间走廊暗无天日。作为一栋商业建筑来说,显得有点浪费资源。 我和胖子挨个检验了从闷油瓶屋子出来往楼梯方向的几个窗户,也都没有什么痕迹,就听已经走很远的老痒站在走廊一半的位置上说:“监控就到这里,里边就没有开。” 仿佛有人在我头顶点亮个灯泡一般,我心里一动,也不管中间隔着的几扇窗子就跑了过去,直接拉开了他身边的窗户向下看。 跟在我身后的胖子比我眼尖,一眼就看到二楼雨棚上留下了一个四指的痕迹,一楼空调外机上有半个脚印。很明显,他走了“从三楼雨棚顺到二楼,再跳下去”这么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哦原来是这样,老吴——哈哈果然厉害!”老痒如释重负,满心欢喜地允诺道:“我这小旅馆永远对你们开放!再来我给你们打七八折!” 我可没空和他一起高兴,心说这闷油瓶子莫不是有毛病?逃开监控有什么用?以为屋子里没有你的指纹还是医院没有你的血样?除非你能肯定自己之前没有出现在公安系统各类人员的资料库里,不然随便一查就底透了。 身边的胖子反应也比较冷淡,像是有人给他上了发条一样,看看窗户又看监视器,再看窗户再看监视器。我本不想注意他,奈何他目标太大,晃来晃去的好像谁在窗户上栓了个榴莲,就问他怎么了。 胖子啧啧两声道:“卧槽,这小哥脑子里有探测器!” 一开始我并没有理解他要表达什么,就听老痒道:“对啊,他怎么就正好在这里跳下去?” 他这话一出,我也有点搞不清楚了,就顺着胖子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哥走到这里,头上‘biu’一声竖起根头发——‘警报,前方有监控’——然后他立刻就拉开窗子跳下去了?” 胖子简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道“你能不能不要像你的长相一样天真?你那短暂的人生中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职业经过培训可以躲开监控吗?” 他讳莫如深地在我耳边道:“据说花爷就有这本事。” 我心道听说的能当真吗?我还听说过如来神掌呢。要是路上随便捡了个人就有传说中这么的逆天技能,老天爷怎么不让我在垃圾堆旁捡个人形电脑呢?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胖子还在感叹这技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才能的人比你还努力——” 对,外加还长得好呢。我在心里给他补刀。 有些事情确实没地方说理去。家长们天天被宣传,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是这起跑线归根结底在哪里呢,还不是在投胎上? 回程的路上,就听胖子接到回报,说我们组有了好消息。 回了办公室才知道,经过我们和电信部门的反复验证,总算把8月30日到9月3日这一阶段无主的通话记录,都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排除掉那些会议通知、订购文具、催快递、闲话家常、请客吃饭之类的明确了播出人的电话,只有三个电话目前没有人认领,正巧的是,都是长途,却不是我们预想中的青海,而是三个打往湖北的长途。 而且,还有更惊悚的事情隐藏其中,那就是,除去其中打给带着湖北省区号的114的一则电话,另外两个电话中,时间上比较靠前的那个手机号码是空号,而时间上比较靠后的那个固定电话,更是隶属于一个我们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你说什么?”三叔眼睛瞪得比身后生肖挂历上的奔马眼睛都大,“有个电话打给、打给了湖北省武汉市公安局?” “对,”我把用红笔圈出的记录给他看,“时间顺序上,三个号码中第一个播出是手机号,播出时间是9月2日下午3:34,归属地湖北,没有接通,经查是空号;第二个是114,播出时间为当日下午3:40,这个可以联系湖北查录音记录;最后一个是武汉市公安局□□接待办公室的电话,播出时间为3:42,通话时长1分48秒,时间不长,我们尝试联系了他们,但办公室的接线员已经不记得这个电话了。” “总之,我们初步推测,如果确定都是被害人所为的话,联系之前的那个空号可以猜测,此人是问了谁的电话。”胖子接着我的话道:“而且那个空号,很大可能上,还属于一个警察。” “但这三个电话打完后,没有再往出打的记录?”小花紧跟着问了一句。 “3日当天就没有了,其余日子的,还要慢慢查。”我不敢完全下定论,回道:“你懂的,量太大了。” “这三个电话间隔很短,要是之后没有立刻往出打,那就是没问出来。”胖子倒是肯定。 “等等,湖北——有可能!”插话的是潘子,他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激动道:“第四位死者的丈夫,不就是湖北人吗?” 他这一说我们也想起来了,顿时屋里响起了小小的欢呼声。 唯有小花还是平静得不为所动,追问道:“她丈夫是警察来着吗?” “呃,不是。”潘子有点丧气,翻着资料说:“是新乡市水产局一个普通公务员,病逝的时候才混到副科级。” “先不管警察的事,知道他们可能在湖北有交点就行了!”三叔拍拍手,也有点激动,“你们联系下湖北114,看能不能调出录音记录,让他的几个同事听听,要是能把这条线索坐实,潘子你就去湖北一趟!” 随后三叔转而对我和胖子道:“那个空号还有可能查出来是谁吗?” “已经联系湖北移动公司查了。”我回道:“但是他们当时就回话说有困难,因为第一是这个号码废弃时间过久,一般公司超过半年就会清除之前的用户记录;第二是全网实名制是今年九月份才开始的,之前很多电话卡都是非实名的,有可能查出来也用处不大。当然了,他们答应有消息立刻给我们回电话。” 三叔点头表示满意。散会时我听小花嗤笑道:“要是真受到了恐吓,这报案跑得可够远的。” 第二十二章 两天后,湖北114查询服务台把我们所需要的录音记录传了过来。在碰头会上功放了一遍后,大家才觉得前途渺茫。 原来,想要通过听录音来确定是否本人说话的方式,坐实线索谈何容易?要是新式的录音笔可能效果还好一些,毕竟也属于可登堂的证物;但是有线电话这个设备就有些困难了。 上过高中的同学都知道,有线电话的原理和老式磁带有相似之处——先用声波引起话筒内石墨粒振动,记录成电信号,然后将电信号沿电话线传输,然后到另一端再用听筒还原成声音信号。但是这种方式的弊端在于,只能保证声音传播的振幅和频率,却无法百分百还原音色,因此电话里的声音在我们听起来总有那么些失真。 哪怕退而求其次,就心理学来讲,有时候我们一听就知道是哪位熟人在讲话,并非单单依靠我们大脑的声音记忆功能记住了他的声调和音色,同时也借助我们的语言系统记录了他说话的语气和风格,也就是文学上常用的一个词,叫口吻。 而这个打电话的人仅说了一句:“能麻烦您查一下湖北武汉市公安局的电话吗?”还是特别有礼貌、公事公办的口吻,任谁也听不出来平时说话的语气。 抱着一丝希望,我们还是再次打扰了被害人的同事。不出我们所料,播放几遍后,他们只能说很像,却不能下断语。 不过好在因为被害人本身是外地人,口音与身边其他人不同,稍显特殊,让他们有七成的把握肯定这是被害人所打。但当我们追问是不是湖北方言时,由于几个保安都没有去过湖北,也鲜少见世面,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口音。 潘子去湖北的事情就这么放下了,去其他四个命案出现省的行程也没有提上日程。这几日我们私自揣摩上意,上头好像并不看重这个案子,除了汪局几次过来看进度之外,也没有哪个头头对我们的进展缓慢表示过气愤。 对此胖子倒看得很开,当潘子着急找三叔反映的时候,还假模假式地安慰他,道:“这个时候大人物哪有空管谋杀案?中央巡视组刚走,四中全会又要开,他们自己还保不齐呢。整个中国官场的震荡,就像是一场大型的萝卜蹲游戏——湖北震,湖北震,湖北震完湖南震!” 我心道没看到官场震,你身上那几个救生圈的波涛起伏,我们可看真切的。 十一小长假结束快一周的时候,证据没找上门,房东倒找上来了,无意中带来了新线索。 那天我和胖子俩人正好去余杭接手新案子,是一个需要和金华市协作的电信诈骗案,回来拿着卷宗进门时,正碰上这位讲着一口绍兴味的上海话,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大婶,带着几个姐妹战友,堵在了我们队门口。 我一向对这个年纪的妇女有些发怵,这份恐惧可能来自我父母的相处模式。但一时办公室内无人接待,胖子也不会管这闲事,径直就进屋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问她有什么事情。 没想到大婶根本看不上我等小警员,只是斜眼打量了我的肩章,便说道:“我不和你说话,叫你们领导出来讲话喽。” 我一时语塞,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她可能不是在看我的警衔,而是以她的身高,为了避免仰视我,目光只能扫到这个位置。就见三叔和潘子从小办公室里出来,过来给我解围道:“有案子去忙案子,别在这呆着了” 三叔把人迎在走廊里,我站在木门后偷听未果,回座位的时候,刚给□□接待处报完信儿的潘子也跟了过来,正好能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我就拉住他问道:“这谁啊?” “李四地的房东,”他冲门外撇撇头,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胖子在一旁奇道:“之前咱们联系的不是个男的吗?合着那是二房东,这是原装的?” “对,”潘子点头道:“听说当地派出所起初只联系上了二房东,原主留的电话都失效了,找她的朋友也都怕麻烦说联系不上。当时咱们想,毕竟要了解的是住户的情况,不找原房东也不耽误。没想到那二房东还挺精明,知道死人后立刻就去找房东要求退钱,那原主还不知道呢,结果协商完了钱都退了,才辗转得到通知。这不,就来闹了。” “哦,”我说当时我和胖子怎么都问不出来,这下好了,亏钱了就出来了,挺实在的。看来可以给汪局提提,写个提案要求若以后有人拒不配合公安的调查工作,性质恶劣的,直接冻结财产。想来我这建议应该比胖子那个工作日犯案重罚的好得多。 正和潘子冷嘲热讽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门那边的争论声立刻传了进来。就听三叔难得的好声好气道:“不是我们不想联系你,只是派出所和物业那边备案的你的电话已经失效了。” 大婶一点都不吃这一套,进来就大马金刀的一坐,那架势和潘子对面的胖子有点像。几个姐妹花团锦簇围成一圈,口齿伶俐地反击道:“失效了就找不到人咯?你在开玩笑哦!谁不知道,我们老百姓的电话一个保险公司打广告做推销的都能弄到,你们会弄不到哦?” 三叔除了赔笑也不能做什么了,安抚道:“我知道您说的在理,只是房子是重要的物证,现在还是要封存,具体何时解封要等检察院的通知,我们也不能做决定啊?” “我不管这个哦!你们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哦!你们说不结案就不结案,我们当老百姓的也没有话说喽,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调查哦。说起来又不是死在我房子里的,你们做什么就给我封上哦!现在都传我那房子死过人哦,你们晓得吧?等以后我的房子租不出去,天天吃亏空,你们给我赔吗?” “等你再出租的时候,我们一定给你澄清,好吧?” “等?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家就指着这点收入,一家老小等吃饭哦!” 看三叔快撑不住了,胖子他们也没有插手的意思,我也只好突然打断她,转换话题问道:“靠房租吃饭?你们那房子房租多少?” “一千五喽,”大婶还是不太愿意理我,看着手指甲道。 “不对吧,”我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可能是平时抠门、不是,是节俭惯了,对金钱数额一直比较敏感。“二房东给我们的也是这个价啊?他不是要提价,最起码得收到一千八吗?” “那种人,”大婶的一个姐妹嗤笑道:“那种人精明的很喏!听说是两千,这还是少拿了的!” “可是合同上不是那么写的——”在大婶团的富贵气场下,我还想挣扎一下。 “那当然喽,为了不给中介交那转租手续费,他就没签合同啊。” 这个数额有点高了,我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越想越不对,照这个房租,那被害人每月工资就不够用了啊。于是我也不再听他们扯皮,翻出张废纸来就开始算账。 三叔他们最后的对话终结在□□接待员职业化的笑容里。待三叔满头汗的回来,之前满脸应付式的笑容已经收起,换成了平时对我们的那张嫌弃脸,第一件事就是没好气的找我们的不是。“该干活干活去,你们凑一起干嘛呢?” 胖子半点都不怕他,回道:“看经侦部门的兄弟破案子呢。”说罢把我的演算纸给三叔看。 “这啥?”三叔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不解道。 我心说你们就不能自己参悟一下吗?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抠门的习惯多不好意思,幸好小花不在这。 “我重新比对了一下他一个月大概的支出和他的收入。”我指着纸上几排数字解释道:“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被害人房租是合同上所写的1500,这样的话他每月扣除三险后的工资正好有些富裕。可是若实际房租上升到2000,刚刚我从头算了下,也就是说,若被害人能够没有任何顾虑地租这种价位的房子,就说明他平日里还有别的财产来源,我判断,至少是一千左右的额外收入。” “这就把小金库挖出来了?!”胖子惊叹道:“小天真啊,你老婆得怕死你。拜托以后你千万不要认识我老婆。” 我没有搭理他,继续道:“现在的问题就来了,他从哪里来的钱?” 说完我拿起外套,就听胖子非常有默契的说道:“走,咱爷俩再去出租屋!” 当着三叔的面占我便宜,呵呵,我真想一脚把他踹门上。 第二十三章 出租屋还是维持着上次我们来翻检的老样子,连门口的警员都没带换的。我们点头打过招呼,换了鞋套进去。 然而,费了有两个多小时的功夫还是一无所获。毕竟之前他们的翻检也不是白干活,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一定已经被找到了。 我有点累了,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胖子把米缸都用手翻了一遍,现在正在打量天花板上的装饰吊顶。我心道找别人刻意藏起来的钱这种事情,真心值得被列为世上最难找的五件东西。其它四件分别为找对象,找工作,找隐形眼镜和找时间, 最终胖子还是放弃了对天花板的进一步研究,把自己扔在一另个沙发里,大声抱怨道:“不可能!天下没有比胖爷我会藏钱的了!” “快拉倒,你有没结婚,”我习惯性地反驳他道:“人民群众在婚姻的压迫下,能爆发出无穷的智慧和创造力,这其中的机巧怎是你能想象的?” 胖子正要顶嘴,就接到了别的组员打进来的汇报电话。我听他装模作样地“嗯”了几声,然后就不淡定道:“各类银行都走了?确定没有别的存款?” 随后他垂头丧气地挂了电话,对我道:“没有其他□□了,连杭州市行、农行和邮政储蓄都问过了。” 邮政储蓄?他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长久不用的方式,我对他道:“有没有可能是——邮政汇款?” 说实在的,这真心不能怪我们一时考虑不周。毕竟在网络时代,随着支付宝、网上银行、手机银行的盛行,邮局汇款已经淡出了我们会思考的范围。 我们不知道查找邮寄收汇款记录是要到总局,还是要去被害人可能去过的邮政所。如果之前已经把收录被害人一个月行踪的视频都看过一遍,应该能看到他去过哪个网点,可是到今天我们还没有看那么多,便只好拿手机地图搜索,在他上下班的路上找到了一个邮政所。 进了服务大厅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问,实在是对邮局业务有点陌生。只能仿照去银行的套路,先找负责人,然后请他帮忙查一下被害人身份证号对应的收汇款记录。 还好现在邮政部门已比之前先进很多,也有像快递一样的网络系统。负责人仔细听了我们的要求,记下被害人的身份证号,就回答能查。 更着负责人走到内间时,胖子还小声跟我感慨说:“现在邮政都这么先进了?” 我心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作为国有企业,历史已经给了足够的教训,在淘汰与生存的抉择面前,不变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无论多么大的代价也要往前走。 等待的过程中,我随手翻看着手边的几个包裹,摸一下就能推测出来,是很老套的那种只用了几层布裹着邮件,寄往贵州一个没听说的县里,没准是捐的衣物。我想起自己还在西湖区的时候,总是弄混的天目山路07、13和23三个号段的邮政编码,觉得挺对不住这个部门的。 与现在兴起的各类快递不同,邮政服务的客户主要来自于观念陈旧人群或是边远艰苦地区,处理的对象也都是一些老式纸质信件及沉重包裹,因此整体系统的升级尚需时日。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快节奏的新社会里,就对缺乏了解的其它生活方式鲜少耐心和过多苛责。 不一会,负责人给了我们肯定的答复。我们看着电脑上长长的汇款纪录,都有点惊呆了。 “这么多?什么时候开始的?”胖子恨不得把脸贴屏幕上,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四年前吧,”负责人稍微往后退了退,说道:“差不多是一月一汇,开始是每月450,后来慢慢涨到了每月900。” “能不能帮我们都打出来?他所有的记录。”胖子喜笑颜开地搓着手,冲我嬉皮笑脸道:“哈哈大潘的公费旅游成行了!咦,小天真,你怎么都不带笑的?” 我嫌丢人行么。我不想理会他,转头对负责人道:“还有件事要麻烦您,有没有他收汇款单的签名记录?” 涉及到钱的事情大家都比较谨慎,汇款单的投递就不能像快递送包裹一样随便。汇款单必须送到本人手中,并且在投递员的记录册上留下本人签名。记录册装订的很杂乱,找起来比较麻烦,我们三人一起动手也只找了最近八个月的收款签名,也同时影印了下来,以便之后呈交检察院。 二人志得意满地出来,跟三叔用电话汇报完,还要转换思维忙别的案子。下午时候接到余杭方面的通知,说因为刚接到的诈骗案需要去那边小住。于是我从胖子小区取了车准备开回家收拾一下。 胖子没有跟我一路,说是如今队里被六姐搞得气氛太压抑,影响破案灵感,就回家猫着等晚上快开会时再过去。他可不会错过在会上炫耀成果的每一次机会。 我没他那么矫情,却也一定程度上了解他的感受。六姐半路接手的案子,破案过程中曲折颇多,好不容易抓到了对手的尾巴,奈何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每天出来进去的火气都很大。之前我们还能帮他蹲守一下,可惜现在有了新案子不能再帮她分忧了。 还不到下班的点,回程的路上不是很堵,我也开得悠闲。一边开还一边扫视周围的店铺,想着晚上要不改善一下伙食。 刚拐进华光路没多久,我的目光就扫过路边一个怪熟悉的身影。但当时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而是开到中国银行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心道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呢?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老痒旅馆闹鬼的罪魁祸首——遇到监控跳窗而逃的闷油瓶。 我慢慢把车靠路边停下,跳出车子倚着车门,眯着眼睛往他那个方向打量了半晌,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在我们局对面中国银行旁边,有一家甚是冷清的维修手表、数码产品的小店,他就坐在台阶上,目光放得很远,好像在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花鸟市场的老式小楼。 我锁好车,有点迟疑的走过去。他的衣服不知道在哪里换过了,不过看上去比较职业化,有可能是老痒的置办。 其实那时我走过去完全是冲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在旁人看来,对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已仁至义尽,可是,他逃开监控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太好奇了。 可是过去后能跟他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嗨,哥们,这儿树长得不错?或者,小哥,你还记得当年吴山半山腰的——卧槽这个不能提。 距离他还有至少五米远,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他察觉到了。就见他转过头来轻描淡写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很快得垂了下目光又再抬起。 这个微小动作说明他还能想起我是谁。我一时有点高兴,又有点慌,随即就在内心里唾弃自己不稳重,之后才发现把之前想好的开口方式都忘了。 话说回来,每次遇见闷油瓶的时候,我总是有点不太对,没准应该问问哪个医院有抗这闷油瓶过敏的药。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5节 后来我想起这时候,自己也觉得表现蹩脚,原本可以找出很多借口,什么你的身世有了新线索,什么老痒旅馆丢了东西要找你协助调查,或者干脆就霸道一点,直接说我是警察,麻烦跟我走一趟。毕竟我也入行六年了,为什么还是拿不出要么警察如潘子、要么流氓如胖子的嚣张气焰呢? 见我一直看着他没说话,他皱了下眉,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发誓我真心有很多谎话可以编,但没想到自己开口时说的是最下策:“那什么,你去拆线了吗?”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傻,哪有人会专程停车跑过来问这种问题。他像是也预料不及,一时两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 他不置可否地摇头。我心说果然,能受伤后把自己晾公园里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记住这种小事。坏就坏在当时我们胖子身上也没钱,缝的又不是美容针,不然我才不上赶着问。 见我总也没有下文,他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子上的土,就要走。 我一时有点着急,心说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就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热衷于网购的妹子总说要剁手。 他貌似不悦地甩了一下,我没有放开。两个人就僵持住了。我见路边开始有人注意我俩,心说这么拉扯也不是办法,万一路边看热闹的以为我是网上流传的那种拽一个姑娘说是人家丈夫的人贩子就不好了。 “你这样,咱俩换个地方说话。”见他仍然盯着我拉住她的手,我赶紧解释道:“算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把线拆了吧。” 好说歹说,最终我居然真的把他劝上车了,后来我都佩服我自己。 拉着他往我那金杯走的时候,就见一辆出租车对着我开来,我看到车牌的当时就愣了。闷油瓶也随着我攥紧的手指抬头看了一眼。 由于知道自己近视的情况,我也不管和他熟不熟了,指着飞速远去的车尾着急道:“刚才那出租你看清了吗?牌照多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和我记忆中一样的数列。 我在把他扔这里和带他走的两个选项中逡巡了一下,还是催他上了车。然后我一边发动车子,准备掉头,一边戴上耳机给六姐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也来不及客套:“六姐,你们还守着那辆车呢?” 六姐也不在意,没什么精神道:“不然呢?” “车牌是?”我跟她确认了一下。 “来蹲守那么些天,你没记住?”她反问了一句,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解释道:“别守着啦,他娘的,那车是个幌子,肯定被套牌了!刚刚我看到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从咱们局正门口大摇大摆的开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小破金杯发出不堪重荷的声音,隔了四辆车坠在影子出租车后拐进了高银街。我从储物盒里把耳机翻出来,也不管线还缠成一团就随便戴上,把手机扔到驾驶台上。 高银街是个由西向东的单行道,平日里马路左侧杂乱地停着车,把本来就狭窄的行车道堵得更为逼仄,再加上时不时迎面而来的电动车,让我打消了超车追上去的想法。 幸好金杯算小型面包车,驾驶座较高,前面几辆小轿车还挡不住视线。只能盼望在前面后市街或光复路路口不要碰上红灯或者拐进来公交车,不然铁定会跟丢。 六姐没有挂电话,而是用固话和蹲守人员确认情况。听他们那边分兵的意思,还不想放弃之前的成果,所以留了一队人马继续守着,另找一队人前来和我汇合。 这时我已经过了西月楼,才听到六姐招呼小花备车的声音,不免心里有点急,心说我一人还带个跟班,问题是这跟班不是胖子,靠不住啊! 然后刘姐又问了一遍我的位置,我回道:“还在高银街上,他车速不快,马上到中河高架,没准是是往城站去的,叫交管的提前设卡啊!” 起初六姐那边声音挺杂,后来慢慢就消停下去,令我没想到的是,六姐居然扔下手机就出去了! 我正想是不是要等他们主动联系我,就听手机里传来内勤哑姐的声音,道:“花爷和六姐出车了,你把位置报给他们,他们在9号指挥车上。”随后她给了我一个指挥台的号码。 我跟着她把号码念了两遍记住,拿过手机刚要拨号,就见对面横冲直撞过来一台电动车,我一惊之下把手机一扔,才将将躲过去,之后两只手就再也不敢离开方向盘。 手机扔出去的时候,受到了耳机线长度的制约,就掉在我椅子旁边,耳机还半挂在我耳朵上,摇摇晃晃。我看着它却没有空余手去够,着急得很,心里直嘀咕六姐办事不地道,这时候谁有空拨电话! 只有场外求援了,我偷眼去看了闷油瓶一眼,他也低头看那手机,正巧这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有一种龌龊念头被人戳破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腆着脸,明明他和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结果不但被我拽上车,还要体验一把速度与激情。 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了,我只好厚着脸皮道:“小哥,帮个忙?手机帮忙拨个号码呗?” 他很淡漠的答应了。捡起手机让我重复了一遍号码,接通后开了功放放在驾驶台上。我刚想在心里对他这半吊子服务打个差评,就见他居然抬手摘下了我的耳机。 手指的温度隔空接触到耳垂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好像都僵硬了,我心说你是对方派来的干扰,准备□□我了吗?幸亏这时候没有紧急情况需要踩刹车,不然我的右脚肯定罢工。 耳机线自发缠成了令人纠结的一团,他用手轻轻捋了几下,开始非常安静地一点点解扣。我也不知怎么就有点看出神,直到指挥台里小花在喊我的名字要我报即时位置,才避免了小金杯给前面奔驰亲密接触,然后倾家荡产的悲剧。 “已过中河高架,进入河坊街了!目标好像没有醒,继续跟踪中!”我对着话筒喊回去,而后又想了想,就算丢人也没办法了,就喊道:“花儿,小花?在听吗?赶紧叫指挥台架条线到我手机上,我这月话费还没充呢!” 专线架设过来后,六姐那边排兵布阵也接近尾声,兄弟部门——交管已经接到通知,他们是机动部队,理论上比我们反应要快得多。 终于我也不像之前那么心急火燎了,心静下来后,就又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很随意地坐在副驾驶,没系安全带,姿势很放松,好像坐在老板椅上,这让他解耳机线结的动作有种闲适的美感。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把耳机线解开,又用手顺了一遍后,非常自然地把耳机扣到了我耳朵上,然后把耳机另一端接到手机上。随后他也不看我,又靠回座位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么一个举动,让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有点憋闷。之前我心里还一直期盼,到了河坊街道路一宽,就不用那么紧张驾驶了,却没想到来了新的压力源。 我想腾出手点烟,却发现手提包扔在他面前。搞得我很不自在,这个时候又不能把他赶到后面去,毕竟人家刚刚也帮了忙。 刚刚过去一个红绿灯,我压着绿灯倒数最后三秒冲了过去,跟着目标车拐进了建国路。 到了城战就会有交管在前面堵吧,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路其实挺顺的,没有堵车,没有更高大的车插道。赶紧让我忙完了这差事,然后送车上这瘟神去拆线吧。 终于走出了小营街道,来到了现代化的六道大马路。我加快车速超了三辆车,就隔了一辆车紧跟在目标车后面,心想这样就跟不丢了。 没想到,突然间!就见前方不远处道路右侧绿化带后面,有一位老大娘小步跑了出来,直冲到我车前面! 这情况让我措手不及!我惊叫了一声,闷油瓶也拉了一下我胳膊。两个人都没有系安全带,这是一种非常错误的行为,因为我一脚刹车踩下去,俩人都不同程度地往前磕了一下。 而那老大娘也随即在车窗前完全消失了身影。 我心里直接就一沉。心说完了。我的人生中还没有遭遇车祸,当时头脑几乎是一片白。 先不说丢了目标,会影响破案;也不说出车祸会背处分,甚至造成不好社会影响的话可能直接停职,当然,不会有人问你为什么;单说这赔偿我就背不起。 虽然刘姐他们可以作证我正在执行公务,但是因为我开的不是公车,以局里的拮据程度,赔付肯定还是要我来出。 在外面此起彼伏的刹车声和喇叭声中,我一把抓了手机,拉开车门跳出去,闷油瓶也很够意思得跟着下来了。 然而一到车头,我愣了,这场景怎么和说好的不同呢? 只见我直觉以为被撞倒的老大娘正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看见我一脸惊慌还对我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哦,我刚刚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只好追过来喽。” 我以为是什么传家宝,一看她手里,好么,一张二十块钱有点破的纸币。 我一口气差点没憋在嗓子里。 老大娘还有点埋怨我,道:“小哥做什么这么急喽?慢点开,你看刚才多危险哦?要不是反应快,你也好撞到我了哦!” 我一时不知道对您做什么表情啊大妈! 老大娘看我没什么反应,转身要回去,看到车流着才有点慌,拍着胸脯道:“哎哟车好多哦。怎么办,怎么回去哦?” 我心说要不我把钱抢过来,然后给您扔回路边去,好让您再跑去捡?就算我有再好的修养,也没有把她扶回路边的打算。 我目送她过马路回去,戴回耳机时,听筒里小花和六姐的声音都很焦急,小花更是一个劲地追问:“没出事儿吧?”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没事,车追丢了。” “人没事就行,”小花开解我道:“城站那边已经设好卡了,我们也马上赶到了,你回来吧。” 我满口应着往车门走,感觉心好累,想说就交给交管部门,我还是回去捣鼓我的案子吧。 拉开车门时,却见和我一同下车的闷油瓶不知何时绕到了这边,正坐在驾驶座里。 “你这是,干什么?”刚才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我觉得自己大脑有些不够用。看着闷油瓶坐在驾驶座上,我心到他这是要抢车吗?那他挑车的品味也太差了。 闷油瓶看我一眼,冲副驾驶位置偏偏头,说道,“他们直走了。” 我又愣了一下,前面就是西湖大道,直走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去城站?我把脑子里同时蹦出来的十几个问题分了下轻重缓急,然后问他道:“你会开车?”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上车,你追不上的。” 第二十五章 上车的时候我还有点迟疑,记得至少在吴山公园救他的那个晚上,他身上是没有驾驶证的。因此上车坐好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搓搓地去拉安全带,他看了我一眼,我有点脸红,但也没放弃。 对于他说我追不上的论断,我有点在意。心说我追不上,难不成你就能追上?但还是捂住话筒,好心地提醒他道:“离合器不太好使,有点重,挂档的时候你小心点。” 他发动车子时,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被老大娘捡钱这一突发情况耽误的时间,能让目标车多驶出二里地。我正要看看他怎么把我这破车飙起来,却万万没想到,他发动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路口掉头! “他们不是直走了吗?”我有点摸不清他的套路,不知道他怎么想到往回开,难不成是想践行一下地球是圆的这个伟大发现?我连声追问他:“你看到他往那里开了?” “没有。”他稍稍提快了车速,小破金杯仿佛在他手下减轻了重量,在车流里轻快地避让着。 “那我们是去哪里?”我把车载导航打开,心里祈祷着他可别一会告诉我,要回去吃晚饭。 他的回答倒是令我吃了一惊,他说:“萧山机场。” 我闻言一愣,转头瞪着他:“为什么?!” 他看也没看我,言简意赅道:“因为他们要去那里。” 我有点抓狂,心道你说话再怎么节约,也无法为中国节能减排工程做出哪怕小数点后一百位的贡献的。 算了,随他去作罢,反正也不可能比当前跟丢了人的结果更糟,无非是多烧点油,给国家公费支出添上了一笔而已。 再次驶过小营附近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小花和六姐的车队,有四辆警车闪着红灯靠边停着,理论上另外应该还有两辆以上的无标识车跟随。 他们可能同时也看到了我往回开的小破车,耳机里传来小花有点疑惑的声音:“小邪,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不过在相反的方向,你要回队里了吗?” “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你们了。不过不是要回去。”由于我也不知道闷油瓶唱这一出的原因,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你往哪边去?不是追丢了吗?” “去萧山机场。”这时我也只能简单重复着闷油瓶刚刚给的说辞。“一会给你解释。” “那需要我们跟上吗?”六姐在旁边插话道。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怎好让你们也跟着进沟?于是我模糊地回答道:“先别跟了。” “你真的确定他们去机场吗?”小花很少有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因此这时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萌。“你要是不给我们理由,我们就要先查一下机票售出记录才能行动,会耽误时间。” 我承诺一会儿会解释之后,就关闭了对讲。原来搞不清状况的不止我一个,并且他们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而我知道。想到这里,我心中一下子平衡了很多,连带追问闷油瓶的语气都平缓了不少。 反复确认话筒已关闭后,我问他道:“为什么确定是萧山机场?” 他起初懒得回答我,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实在被我问得烦了才施施然解释道:“那辆出租车后窗可见两个立起的登机箱,据超出车窗高度判断,座位上应还有一个行李箱,并且通常后备箱里还有一个。若非飞机托运重量限制,则不需要多携带两个小尺寸箱子。” “可是谁也没规定,坐火车不可以多带两个箱子吧?”我反问道。 “登机箱和行李箱的拉杆不是一个高度,除非飞机托运走一个,否则同时拉两个行走会很难受。” 我没有类似经验,不过在火车上看别人的行李,印象中带登机箱的就单独带登机箱,带行李箱的若有多余物品,宁可背个背包或者拿个手提包。一高一低拉两个重量不一的箱子,确实有点难度。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另外,车上共三人,据行李数量判断,他们要么不打算在外地久居,要么并非三人都去机场。因此,可能司机对案件并不知情,只是个弃子。” 他一番话下来我除了眨眼睛也想不出回应什么了。只是赶紧把双手放膝盖上正襟危坐,心道失忆,骗鬼呢?您别是哪位大官下来巡视的吧。 不过难得听他说这么长一个句子,我愣是数了下有没有140个字,心道你解释个理由都这么节省字数,新浪微博知道吗? 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他不再回答我后,我打开对讲,捡重要的对六姐转述了一遍,着重提出要另一队人马密切关注另一辆车。随后为了让闷油瓶也能听到他们的行动,索性摘了耳机打开功放,把手机放回驾驶台。 这时我已经大概明白闷油瓶的意图了,看他的打算是绕道复兴大桥然后上时代大道高架。虽说自从机场高速关闭整修后,这条路线因为走的都是高架高速,所以即使路程上相对较远,但时间上应该比较快捷。 即使这样,我没敢让大部队冒险,就说道:“先不要跟我的定位,你们直接从去机场吧,咱们到萧山之后再回合。” 六姐那边虽然已经往萧山出发,但还是在不断与机场确认旅客名单。一时两边无话。我发现复兴桥的北向南方向,车流量相对较小,开车从中河高架到复兴大桥再进入时代高架,一路都很畅通,车速基本能保持在60码以上,也不知道闷油瓶这小子怎么找的路。 等我们已通过时代高架快到冠山隧道时,六姐的声音再次响在指挥频道里:“庆春路隧道交警巡逻时发现疑似目标车辆,目前已跟随,目标驶出隧道,正往鸿达路方向前进。交管部门通报说摩托车不方便上高速,要求我们尽快赶到。” 走庆春路不是不用上高速?我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没想到闷油瓶突然来了一句:“动作太慢。” 话已出口,我再去关功放也来不及了,就听小花耳尖地问道:“小邪?你那边有别人在?” “啊——”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这个状况,说我硬拉着一个路人要带他上医院?那看来该进医院的就是我了。我求救一般看了眼闷油瓶,后者摇了摇头。我也只好睁眼说瞎话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呃,好像听你在跟谁说话——说我们动作慢?” 没有啊姐姐!我心说这黑锅背的,一边还得对大部队解释:“我说我车速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车,是吧?哈哈——” 话音还没落,仿佛是故意要否定我,好来为我的车正名一般,驶出冠山隧道时闷油瓶突然就加速了。我赶紧抓好扶手,心说有本事别让我帮你掏过桥费啊!真想打开车窗问上帝,为什么我身边都是神经病。 好在那边小花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们不想快,这儿又堵上了!” 他们还在主城区,这个时间了不堵才奇怪,要知道今年第一季度,杭州可是力压北上广深,成为中国“堵城”no1的。 解释了当下处境后,小花又道:“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刚刚六姐已经联系汪局了,他正巧在萧山督导,说会带人继续追,你们注意联系。”随后他给了我一个新的指挥台号码。 “谁谁谁?汪局都出马了?”不怪我吃惊,能让常年办公室的汪局进现场,这嫌疑人得什么来头?吃惊之余,我好像看到闷油瓶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但等我再看他时,他的姿态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闲适,我摇摇头,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同时我们也通知了机场路交警在高速出站口设卡。”小花语气中带了点遗憾,道:“看你的了。” 我心道这回可没有我出彩的机会了,因为闷油瓶超车的技术太超出我想象了。有一些超车的时机我简直不敢想,真没想到我的破金杯居然有一天也能开出美国大片的效果。 我从来没试过用这车在高速上飙车,没想到感觉还不错,我把车窗打开,觉得自己有点没心没肺,有一种追不上就当郊游好了的心情。 汪局那边好像指挥权不太明朗,经常传来一片杂乱的声音。我心道一个做了半辈子办公室的老油条上哪里懂实战指挥,就听那边一片慌乱地说:“看到目标了!” 然后又是一阵“目标醒了!突然加速了!” 我追问他们在哪里看到的目标,却没人回答我。 这时我们已经快到机场了,闷油瓶车开得飞快,在三条高速上互换着,都不带减速看路边指示牌的。想想这1公里的路程内,我们愣是从沪昆转到杭甬高速,再从杭甬高速转到机场快速路,我看着导航都有点混乱,也不知道闷油瓶怎么对路况这么熟悉。 从机场高速下来,我们又绕到目标可能到来的城红线,开出去一段后在路口掉头,然后闷油瓶终于把车速放了下来,保持车子发动着停到路边临时停车带上。 “不会已经过去了吧?”我扭着身子往后看。他没有回答我,可能对我的质疑不太满意。 正说着,随着由远至近不断增强的警笛呼啸,有一辆出租车在路中央压着双黄线,以明显超出限速的速度疾驰而来! “就是那辆车!” 就在我喊出口的一瞬间,闷油瓶已经松开了手刹,看准没有车的空档直接冲出去压白线变道加速,看后面出租车快要追上的刹那,在第二车道上突然转弯,呈四十五度角紧贴着出租车减速,同时一直高鸣喇叭,提醒对面车辆避让,一直把出租车逼停在逆向车道的人行道上才算完。 出租车司机大概这辈子也没遇见过这架势,一时也想不到急刹车然后后退避开的法子,危急关头为避开我们的车,只好紧急左打轮,结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被闷油瓶带着,最终卡在死胡同里。 而就在他冲出去的时候,我早已解开安全带,在车还没停稳时,借着车子转弯的离心力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这时,唯一还能打开门的只有副驾驶,里面的人正想跳车逃跑,被我一脚踹在车门上又摔了回去。 尘埃落定,我掏出证件在窗户外面晃了晃,抱着臂踩着车门等支援过来。 三个嫌疑人被从车里拎出来之后,汪局才慢悠悠从指挥车上下来。我对他打了个招呼,他拍拍我肩膀,然后看了看“车祸”现场,连声道:“在局里总听三省说你脑子好,但对战差些,没想到你车技还不错,就这一招,有陆军的风范!” 我心道您还见过陆军开车?坐办公室里在电视上看的吧。当然我还记得闷油瓶在车上让我保密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几句称赞接下来。 最终我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开,而是和几个萧山的同志一起等着拖车来,因为金杯停的角度实在是太刁钻了,如果出租车不挪开,驾驶室的门是打不开的。可我又刚刚跟汪局说过谎,要是这时表现出进不去驾驶座,那就好笑了。 出租车被拖车拉走后,我打开驾驶室的门,这才发现,娘的,那小子又没了。 看看现场,我大概能推测出,他是趁我们的注意力都在目标车上时,从驾驶室翻到后面,然后从右侧拉门下车,借助车身本来的高度和人们的心理盲区离开了现场。 可是他跑什么呢?怕我找他赔钱?我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点。 再看这车,左侧撞凹了一块,前车灯就差那么几毫米就蹭上路边护栏了。我长叹了口气,算着自己的库存,心道,我还没说让你赔钱呢,这就吓跑了? 不过,经过这一役,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定论,那就是,这闷油瓶要么是给公家开车的,要么是开公车的——开惯了私家车谁他妈舍得这么撞! 第二十六章 即便得到汪局“修车费用全额报销”的保证,急着赶回局里开会的我也没有空余功夫把车送去修。 返程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旅程,自打我把车开上马路,就觉得交警同袍们一直在盯着我。我心道都是工伤,着便装也算是工伤。 第二天我和胖子就启程去了余杭。之前说过了,我们组又接了个电信诈骗案,只是与我一直在记录的这个案件关系不大,因此不再赘述。 但我还是要占用字数给大家汇报一下,不为别的,就是不想给你们一种除了手头案子之外,我们没有事情可做,天天都闲着,跟行政部门一样喝茶看报磕瓜子的感觉。何况这个案子进展还很慢。 不管怎么说,警察的形象毕竟是我们自己败光的,扭转形象还是要靠自己。你看我天天提到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因为局里确实没有几个顶得上的,因此每个人手头都差不多有两三个案子压着,脑子里要是没有个2g内存、四核处理器,cpu都转不起来。 不过,即便我们出门接另外的案子,这边关于被害人与湖北方面联系的调查也没有中止。 从邮局拿到的三张汇款单复印件上可以看出,汇款人一栏统一写的是湖北省武汉市人力资源与劳动保障局,出单号也是统一业务单号。 但当潘子联系他们时,办公室与业务部门互相推来推去,都答复说不知情,只说可能是工资福利与退休处的事情,让我们联系他们。由于我们没有说明是怎样的案子,他们这种态度我们也只好表示理解。 反正等出差取证批复一下来,潘子杀过去的时候他们肯定就傻了。 至于汇款单与工资福利处的关系,我们也从另外一路着手,在湖北省人事厅官方网站的政务公开栏中,查到了近年来湖北关于工资标准的红头文,很快就验证了汇款的来源。 在有汇款记录的这四年来,湖北省曾经两次提高最低工资标准:08年的时候,根据地区划分为三档,分别为:700,520和450;2011年12月第一次提高,分别提高到1100,900和750;而后是去年9月份第二次提高,最终调整为今天的1300、1020和900三档。 而这数值恰好与邮局提供的汇款记录上的金额变化相吻合。 因此问题就出现了,这个李四地是什么人?他与湖北有什么交集?为何他的人事档案中没有任何在湖北的任职记录,武汉市人事局却不间断地给他以最低工资的的标准汇款呢? 在与组里通电话时,组员的口气里透露出找到突破口的兴奋,我却隐秘地感觉到一种不安。因为这件事是很奇怪的,你想想看,一个横贯四省——啊不现在是五省了——的凶杀案,从吉林到山西到四川到青海再返回浙江,五个省并不接壤甚至相隔甚远,结果案件的突破口居然出现在了第六个省——湖北。 可以说是取了个平均值吗?借用胖子的话来说,也就是中国能满足这地理跨度。这案子要是照搬到日本去,不仅得出国,还不得出了海疆啊? 为此我心里总有种不安,直觉这不会是个简单的案子。有天晚上我把自己的担忧表述给胖子时,他说道:“凭直觉,胖爷也觉得这里面水深得很,不是你我这种小小鱼小小虾能游过去的,所以干脆就别想。” 等所有事有了一个终结之后再回头想他的话,我倒佩服他那和体型般配的心大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是一种幸福,这确实是一句只有知道太多的人才能说出口的感慨。 当我一度深陷在案子发展后来某种求不得的痛苦中时,也曾抱怨过,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有多想想呢? 现在心平气和记录下这些事情的我,倒可以为当时的自己开脱,平心而论,这是我任职以来碰到的最为复杂的系列案件,且不论其跨及的地域之广、涉及的部门之繁,单说那深陷其中的三代人的纠葛,就令我心力交瘁。 而它的结果也证明,无论好坏都不是我能够控制,或者说倾一个人之力能挽回的,即便那时候思考深入一些,也无法避免后来万劫不复滑入的深渊。毕竟每个时段有每个时段要愁的事情,而那时候,我多余的cpu空间都贡献给闷油瓶的身份了吧。 在余杭的时候,我还抽手联系了一下市里统一调度中心,结果接警记录里依然没有类似的报案。联系网监部门的沈琼,得知在网上也没有类似信息,而且由于没有了后续,微博里的热度没几天就被新的话题取代了。 闷油瓶的身份比李四地的还难搞,因为我不可能放开去查,至少不能在他从老痒宾馆跳窗逃离后,一步步调取附近的监控看。 单从最近几次见面得到的信息看,他会开车,而且技术不错,但没见他有交通工具,也没有身份证件,本市也没有接到家人报警,总不能是从外省市沿高速走过来的吧。 问他本人不可能得到什么了,我已经深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这条路。失忆这种借口吧,如果不是出现在某些矫情也可以的场合里——当然这里不包括面对一个警察——基本上它只包含一个意思,那就是——“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因为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因此关于他的来历我也只好脑补,这几乎成了我在余杭晚上少有的乐子,比方说联想他身上有伤,或许是家里人联合杀他,然后弃尸郊外,以为他死了就放心了?那他怎么还装失忆呢,不应该赶紧杀回去——不是,是报警吗? 多方便啊,我就戳他旁边,一天三遍的问,上赶着一样。说起来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也不这样,可能是最近受群众路线教育得改头换面了。 要么是情杀?为了庇护爱人所以选择不报警,还在原地默默等候爱人回心转意? 不对,他那样子挺精明,不像那么蠢啊——哎呀,我纯洁的思路这几年快被胖子带沟里去了 但是,汪局那天无心的一句“陆军水平”触动了我。虽然闷油瓶全身上下并无一丝军人的气场,比如他那肤色、性格和散漫的做派,但身架体格和本事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常说军警一家亲,但实际上没有那么亲,甚至关系还很不好。 就我的立场看来,警察还是比较处于劣势的。警察办案如果涉及军方的资料,若非重案大案,再没点门路关系,那是求祖宗也要不出来的;而各个地方军人犯点小错误,比如随意停放军车、酒吧砸场子之类,警察也是能大事化小就化小的,毕竟谁也不想看到自己在的派出所被砸。 最让警察心里添堵的,还是保险和死伤后的抚恤。 据喝酒后听潘子白话,自部队提高军人伤亡待遇后,可以说他们身上是有三重保险的,并且12年还专门颁布了《军人保险法》。基本上,一名因公牺牲的排长或战士的抚恤标准,至少在150万元以上。 而我们警察呢?除了各个地区自己给上的公费医疗和团体意外险之外,很少有保险公司满面笑容愿意接受我们投保的。因为在保险公司看来,我们属于第五类高风险职业,要交比普通人贵3-4倍的保费,同时还需要修改条款以缩减保障范围,这才能给我们投保。 因此,民警因公伤亡待遇明显偏低,有时甚至比辅警还低,因为他们算是企业职工。打个比方,假如一位在编民警和一名辅警在执行任务中同时牺牲,享受企业职工保险待遇的辅警的抚恤可达40余万元;而民警的抚恤待遇仅为本人生前工资的20倍,加上公安部特别补助金10万元及省公安厅补助6万元。 更别说大奎那样的防暴警察更惨,因为保险公司对他们拒保。所以,即使看见大奎努力在三叔和其他领导面前卖好,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军人不都是子弟兵吗?像闷油瓶这么高冷真的好吗? 或者在我所不熟知的军营文化里,大家是这么理解的:要是一个战士有闷油瓶这么个长相,再不高冷一点的话,就是个捡肥皂的命吧。 第二十七章 在余杭呆了不到四天,等他们开始着手布控抓捕,我们就回来了,正好赶上给即将远赴湖北的潘子饯行。 不过,当然了,说是饯行,也不过是中午在食堂点两个小炒,毕竟一个出差也没人当回事。 本来说好三叔也会来,我们还等着他付账呢。结果快到中午时,他被郑局一个电话叫走,见领导去了。于是饭桌上就剩下我们老几位。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几个年龄性格差异挺大的能凑在一起,这事情说起来还挺神奇的。 警局内部就像其它各类行政机关一样,即便是相同部门,内部也会形成各型各式的小团体。比如一般内勤、宣传等部门的妹子们会坐一桌;而老爷们数量太多,就复杂了,基本上外地内地有别,然后当官的和下属不一起坐,再来是喝酒不喝酒的分开,最后已婚未婚还要分一档。 刑侦队里我们几个情况都挺特殊——胖子小花潘子我都是外地的,都单身,然后还都混得不错——以至于我们基本上融不进去现有的小团体。理由很简单,我们晒政绩或者分享路边看到的妹子照片时他们只能眼红,而他们聊的那些奶粉尿布什么的我们也不想听。 人来齐了后,四个人互相问了问手头的案子,不失时机地倒几句苦水,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回到了共同的案子上。 像这样成立专案组,投入很多人力去调查的案子,能掌握全部信息的只有直接负责人,也就是三叔或者小花级别的,其他探员手中的线索多少都会有些断层。 若是最底层的警员倒不用在意什么,就像蚁群中的工蚁一样,执行上级交派的任务即可。但像我和胖子这种直接参与破案,却又不能掌握全部信息的中层人员就很苦逼了,再加上我们还为别的案子离开了一段时间,从潘子口中套点话出来就成了当务之急。 记得我们走的时候,武汉人事局方面给出的回答一律是不知情。等接到武汉公安方面的初步交涉后,那边才稍微松了口,承认说他们工资福利与退休处的一位职员,曾接受一位局长所托做这个事情。 但当问及汇款理由,以及是否有被害人相关人事资料的问题时,人事局方面给出的答案还是不知情。 而武汉公安联系交付任务的那位副局长时,也被对方告知是受人之托,只是帮忙给指定人每月按最低工资标准第三等出一笔生活费,对接受汇款的人不甚了解。但是从他处得知,托付他办事的是当年武汉市公安局的二把手。 “然后呢?哪位二把手呢?”胖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肉,追问道。 我听潘子说得这般曲折,心里早有了不好的预感,心说没准又是死胡同。就听潘子道:“嗐,别提了!这不是年前整治裸官嘛,那局长也在名单上,没想到他女儿争气,趁澳大利业还能搞投资移民的时候抢到了居留权,人家直接辞职不干了。” 胖子闻言惊讶道:“所以说,那位是抛弃了祖国——不对是祖半球——奔向了火热的南半球了?” 潘子和小花无言地点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你还去湖北干嘛?”我把筷子放下,问道。 “哦,是这样,我们要求湖北那边帮忙找曾经给那位二把手当过司机或者秘书的人了,最近会有消息,所以过去调查一下。”潘子回答道。 “那你们有没有继续查李四地和定主卓玛的关系?”我还惦记着之前自己的推论,向潘子问道:“湖北——说回来,定主卓玛是怎么在湖北认识她丈夫的,你们查了吗?” “这回过去是要查的,不过突破口可能会出现在山东,比如为什么一个在编警员会被派往湖北。” “之前青海那边没调查吗?” “他们又不知道湖北的事情。湖北的丈夫又已经死亡,不会有嫌疑。” 在潘子用筷子抢走最后一块肉后,胖子愤怒地扔下筷子,没好气的插嘴道,转而去玩手机了。 “定主卓玛是山东警察,不知什么原因在湖北呆过,然后李四地在知道她的死讯后,向湖北武汉公安局打过电话——太奇怪了吧?”我总结了一下,越想越不对。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花突然若有所思道:“你们有没有想过——” “什么?”他只说了半句就住口了,我们都没有听清,只好追问道。 这也不怪我们耳背,因为小花说话时有点犹豫,本来声音就小,再加上嘴里还吃着东西,平时他很在乎这些小细节的,可能是想到重要的东西才说了出来吧。 但是小花摇摇头,不打算说下去了。 “甭想了,甭想了啊!这人杀一次就走了。”胖子玩手机玩的不亦乐乎,摇头晃脑地开解我们道。 他这模样让小花都难免好奇了。只见小花上下打量他一阵,好奇道:“你跟谁发微信呢?聊这么开心。” “他这个样子有一阵了,从十一长假左右就开始了。”我在一旁解释道,只可惜他防范的太紧密,我突破不了防线,不然就可以多爆料一点了。 “调戏淘宝客服呢吧!”潘子也在一旁打趣道。 “别泛酸啊,告诉你们,当然是妹子,都约好吃饭了!”没想到这时候胖子倒不藏着掖着了,一脸炫耀道:“就是上回天真英雄出手解救的那三个妹子,花爷你当时出现场错过了。” 我们三个脸上的表情这时肯定出奇的一致。 小花闻言看了看我,为我抱不平道:“那人家也该和小邪联系啊,怎么是你勾搭上了呢?” 胖子连看都没看我,轻蔑道:“指望他勾搭?你问他有那个脑子吗?” 我心道谁面前摆一堆案子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个啊。就听小花补刀说:“小邪,你也是,你也够年纪了,怎么都不着急呢?” 这话题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看着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心说要找个借口,三叔我是不能比了,赶紧拉出潘子当替罪羊,道:“那么着急我干嘛?潘子不还没找落呢吗?等他定下来我也不急。” “我能跟你比吗?我大老粗一个,城里姑娘能看上我?”无辜躺枪的潘子闻言赶紧解释道。 我心道我比姑娘还娇气,城里姑娘更不能看上我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小花的面说,不然他该以为我在含沙射影,要是回头给我穿小鞋就麻烦了。我也不是怕他,但任凭谁在午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故意开功放打俄罗斯方块,都会受不了的。 在火车站送走潘子后,胖子要搭我的车回家,说是要为随时可能到来的约会整理一下仪表。 “撞得真狠呐!”胖子缺席了上次的追缉,上车前特地绕我的车走了一圈,嫌弃道:“不是胖爷说你,你就不能去修一下吗?” “回来就去余杭了,哪里来得及?”我解释了一句,缩在副驾驶上就不想动了。“马上就送去修。” “一路上你看他们看胖爷那个眼神,啧啧,好像我开的是个茄子!”胖子发动车子,还不住的抱怨道。 哪有就撞得那么凹!我心里反问道,口中却顺着他的话道:“那是不是应该对称着再来一下?开个葫芦显得你多有八仙的气质!” “那还得找人再给你这车开个瓢,改造成上下分体式的,等赶上内涝的时候还能水陆两用。”胖子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劝我道:“赶紧换辆车吧,小型车9月起都免检了。” “那怎么还不赶紧把你车展上那车开回来啊?”我反问他,心道别总想占我便宜,虽说油钱给报,但是其它保养费用也不低,别总让我替你养车。 “胖爷马上就有家室了,这就无所谓啦。你还是要在外面继续招蜂引蝶的,是不是应该稍微在意一点形象?”他还一个劲地试图教育我道:“每一次的遇见都是一次机会,跟你说,这就叫做缘分,可遇不可求。” 饭局上把话题逃过去了,却没逃过胖子的追杀。我没好气道:“碰上你的都是孽缘。” “你知道什么叫孽缘?”胖子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道:“想来的时候不来,不想来的时候甩不掉的,那才叫孽缘!” 我心道这比喻真不错,说的好像是女孩子每月特有的一种生理活动。 把他送到家后,我把车开到南山附近一个相熟的修车厂,想到少有享受公款修车的机会,就顺便嘱咐他们把其它以前被忽视的毛病也修一下。然后我信步返回,试图抄近道走后门,从延安南路拐进中国联通前面的旧藩署巷子。 这时,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出现在车辆管理所旁边那种植着低矮灌木的大理石花坛上,他那抬头看天的姿势,让我立刻懂得了什么叫做“孽缘”。 第二十八章 那个闷油瓶坐在花坛上,一脚踩在花坛边上一脚着地,用老姿势抬头看天。也不知道是担心天掉下来呢,还是在思考着怎么回到外星系的家乡去。 我保持着一脚迈进巷子的动作,停滞在旧藩属巷口,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抱头蹲下去的冲动,心说这货怎么阴魂不散的。 只是当时的景象给了我一种无言的震慑,直到今天,我几乎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在我看到他坐在那里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独立的固定的世界里,这里没有风,也没有任何流动的物质,比如时间和思想。 那时我距离他最多只有六七米,行进的前方是车管所旁边静谧的小巷,而身后,则是临近晚高峰时,车流和人群的嘈杂。 而我好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交汇处,进退两难。 这个认知让我一时有些胆怯,不敢再往前走。因为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往前再走一步,身后的世界就会从此关闭,不再打开。可能是他追车时展现出的技能太高,让我不太敢招惹他。 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我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与他照面,绕道去正门。不过,我定在那里这么半天,他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我真想问问浙大美院还需不需要人体模特。 我最后冲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已经打定主意要转身离开,决定以后不再管这种事情,没想到手中的手机却响了。一时间独立的世界被打破了,闷油瓶也被惊动了,转头就看到了我。 这突然的变故将我定在原地,手下意识按掉了电话,随后才反应过来随时待命的职责,于是再把手机拿出来看,发现来电显示是胖子。 我盯着手机,努力做出打回去的样子,借以避开闷油瓶的视线。等了一会,胖子没有追着打过来,应该不是有急事或者新的案子。 没事就不要打电话啊,我有点迁怒于他。这时候闷油瓶已经收回了视线,可是我也不能走了,毕竟都被人看见了,再转身就走,显得有点刻意了。 于是我又开始了和前几次碰面一样的对话酝酿过程,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奇妙。 说实话,我在旁边看他的时候心思可活络了,光看吐槽的花样就知道自己心中的各式联想层出不穷,奈何不知怎么一面对他就词穷。 最后我还是打算以套近乎的方式开口。我走近他,先笑了笑,试图创造出一种欢快的气氛,道:“前几天追击的事情,谢谢你帮忙。” 见他没有反应。我想想继续道:“不打算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依旧没有反应。我锲而不舍道:“反正失忆肯定是假的吧。” 然后我就顿悟了:电话接不通不能总赖服务商信号不好,更有可能是你自己被人家拉进了黑名单,设成了拒接。 一想起老痒还能问出个“忘了”来,我就觉得自己很失败。但真要靠把他逼烦了才得到个声响,我又不想这么low。 这人真是,唉,有人话多招人烦,有人不说话也很招人烦。 我感觉有点烦躁,抬手扇了扇风。最近西杭秋老虎发威,气温一直在28、29度附近徘徊,据说明后天还可能达到30度,让已经换上春秋服的我们叫苦不堪。因此,虽然已过了下午五点,暴露在阳光下还是挺热的,而闷油瓶还穿着几天前的长衣长裤,我看着都替他热。 于是我换了个方向,问道:“你现在安顿下来了吗?有地方去吗?要知道,即使拆线了也有很多要注意的事情——”比如注意个人卫生,我有点恶劣地想,“——这么热的天,跟我去处理一下吧。” 我感觉,即使我对着车管所门口的狮子说话,也不会比对着他说话得到的回应少了。 也不怪他不想理我,因为自从吴山第一次见,几次来往我一直给他留下的都是挺没用的印象。但话又说回来,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挺弱的,但是警察应有的资源又不缺,开口请求帮下忙会怎样? 我想放弃了,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出话来语气也就有点重:“你在这儿坐着等,就会有人接你回家吗?” 说罢我仿佛是解气了,最后看了看他,转身要走。就听他突然在我身后站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接道:“去哪?” 我立刻回头,简直受到了惊吓,他倒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示意我继续走。我心道您是延安路上买t恤的大妈吗?使用“扭头就走”技能还能再减20大洋? 同时我也抓紧时间回想,到底自己说的那句话触到了他的回路,让他如此简单就答应了我的要求,或许以后可以作为突破点慢慢渗透。但是无论怎么想,好像自己说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语句。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直到他坐我身边我还有点恍惚。但当我试图再挑□□话题,他却没有再理会。 我看着两人倒映在车窗上的侧影,心想难怪总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抱怨说,现在的年轻人天天没有干劲,无所事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我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最得意的例子。 大概是终于被人信任的感觉让人心情很好,胖子再来电话的时候,我立马有了闲情逸致,准备和他多贫两句。 没想到接起来的第一句话他就吓住了我。只听话筒那边传来胖子兴致高昂的号召声:“可算接了。走啦,小天真!跟爷约会去!” “跟你——啊?!”我赶紧把手机拿远一些,心道什么情况,新聊上的姑娘不理他,就换做折磨我了? 胖子的声音老大不耐烦,抱怨道:“跟胖爷怎么的?说话时候语气能不能活泼一点,别跟叫你去火葬场似的?” 胖子的声音有点大,车上有人在看我了,我只好捂住话筒轻咳一声,道:“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么热的天让我动弹,没美女,毋宁死。” “瞧你这觉悟!”胖子嫌弃了我一句,保证道:“怎么没美女?三大美女都等着见你呢!这事儿胖爷可想着你了,够意思吧?给点面子,给点面子行不!” 三个啊,我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道胖子还真会打我的名义。不过我可不吃他这一套,心道人丑就是要多做好事,转念一看身边的闷油瓶,又觉得把自己骂了进去。 “行吧,你说吃啥吧?” “都有美女了,你怎么能问这么低俗的问题呢,吃什么重要吗?”胖子正努力挽救他的钱包,道:“你这个年龄正应该秀色可餐!” 我打断他,纠正道:“不对,我这个体型正应该无肉不欢。” “行行行,给你吃好的,别回头抓个偷车贼还要胖爷去堵门!”胖子为了借我的名义,也是拼了。“海鲜自助还是澳门豆捞?” 我拿着电话,听他在那边翻团购的鼠标声,忽而想起闷油瓶刚拆线,近几天医生嘱托有忌口,就对他道:“海鲜不行。” 胖子那边抱怨了几句,大概是嫌我事多,又提议道:“日本料理?” 我想起生鱼片,拒绝道:“生的不行。” 胖子那边传来摔鼠标的声音:“服了你了,干锅、香锅、火锅呢?” 我还是一贯的回绝他:“辣的不行。” 于是胖子彻底炸了,冲着话筒喊道:“你谁啊,我是不是打错了?你平时和我抢食堂都没有忌口的,怎么今天比人家妹子事儿都多?!” “我带个蹭饭的。”把他惹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赶紧出主意道:“你也别找这些高大上的了,就去我家附近的饺子馆多好?离她们校区也近,晚上也安全。” 胖子骂骂咧咧接受了我的建议,挂了电话继续查团购去了。我看看旁边的闷油瓶,心道要是带去蹭饭,穿这身可不行,把他热着倒是其次,问题是再把人家妹子吓到,胖子一定会收拾我。 车停在小区门口,我特意带他走了个边门,以防和老痒打照面,不然光解释就要多费一番口舌。 带他上楼的时候我感觉挺新奇,这还是我这房子第一次有非警察非家属进门。不过,一般人领陌生人进门的顾虑我倒没有,毕竟这里四壁空空,最值钱的大概就剩我了,好在他也弄不走。 把他领回家后,我专门把四月份集中训练时发的作训背心长裤找出来,想着反正也没有警号,穿一下也看不出来。 然后我把衣服塞给他,指了浴室的方向,示意他自便。随后我就去翻备用钥匙了。 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我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欣慰感。怎么形容呢,感觉作训服上的弹性纤维在它的衣生里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第二十九章 觉得闷油瓶和作训服很搭的不只是我。当我们提前去饺子馆与胖子汇合时,胖子也以他那浅显的见识表示了惊叹:“我去,小天真,这不是咱四月份——哎呀呀还是得说,这衣服你穿着,就像倒卖警用品的小贩;他穿着,就像来查倒卖警用品的警察一样呢。” 我着重打量了他的肚子,语气真挚地提醒他道:“你穿着好,跟路边等活儿的民工似的。”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6节 这次聚餐时机不巧,正赶上周日晚餐时分,人比较多,外加我们订得晚,因此没有要到包间,只好坐在外面靠窗户的六人卡座。我们把一边留给了姑娘们,三人挤在另一边。闷油瓶看上去就是个不会没事找事的主儿,我直接让他坐在了最里面,然后胖子为了展现他抢着付账的风范,就坐在最外面。 甫一坐定,胖子就凑过来跟我耳语道:“说句话怕吓到你,刚才我看到花爷进去了。” “不是吧,这么巧?”我顺着胖子的指向探头看了看。 “天真你说,以你对花爷的了解,一会要能抓住他,有没有可能讹他付账?”胖子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心道你有胆子让他付账?小心你的奖金。 没等多久,姑娘们也到了,笑嘻嘻地跟我们打过招呼,很大方,有点大四学姐的范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闷油瓶谁也没有理会,独自望着窗外发呆。 不过姑娘们也没计较,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之后呼朋引伴地去洗手间了。 我有点看不下去,对闷油瓶低声劝道:“你好歹搭理人家一下,没准回家的时候还能带个媳妇。” 胖子耳朵尖,开玩笑道:“然后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说罢自己干笑了几声。 这玩笑让我觉得不太舒服,不过闷油瓶好像没在意。当然,以我的道行,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在意。 因为他上次追车的经过只有我知道,我有点摸不清他的来头,还是比较担心胖子得罪人的。回头处理他倒不打紧,别再把我连坐了。于是我对胖子暗示道:“他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那不是接着你说的吗,就许州官放火?”胖子还有点委屈。“熟了就知道了,胖爷不就这样。哎对了,确定是失忆了?” “不确定,爱咋咋地吧。”我已经放弃套闷油瓶的话了。 “不过啊,不是胖爷说你,你把他带来干什么,”胖子抱怨道。“这可好,本来我身边有你在,就显得我的存在感低;再加上他,刚刚仨妹子根本就没有看我!” 我故作惊讶道:“这么多年在我和小花身边,你还没有习惯这一点吗?” 胖子用力扎开面前的一次性餐具,愤怒道:“你等着,一会儿她们回来,我就跟她们说你俩是同性恋!” 我不屑一顾,冷笑道:“要不咱俩打个赌。你要是说了,她们就更不看你了。接受吧,这就是社会现实。” 开饭后,三位姑娘还是有点放不开,话题需要我们来带。说来也巧,她们仨都有亲戚在当警察——秦海婷的一个叔叔在山东,好像还是个大官,没准都能和汪局攀上交情;云彩的爸爸在广西,也是个干部;秀秀的姑姑就在本地,在拱墅区局当科员呢。 三位姑娘本身对警察这个职业很感兴趣,席间胖子应景讲了不少关于出警好玩的事。其中不乏我当年在派出所时名声响亮的典故。这件事情每逢碰到陌生人,他都要讲一次的。 说来也怪,那些年我就跟身上有诅咒一样,普通打架之类的还好,只要是碰到民事调解类型的,逢处警必被投诉。 甚至有一次我在巡逻中,一个姑娘骑车撞到我,非要留电话说回头请我吃饭,我心说也没大事,就婉拒了。没想到回头就被投诉了。后来才搞清楚,人家姑娘撞我是有预谋的,就是为了要电话…… 后来聊得嗨了,她们就开始问考警察的的待遇问题,其中以秦海婷尤甚。这时我才终于知道,当时在刑警队让她两眼放光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张皮。 说实话,这姑娘脑子灵活,性格俏皮,确实是我应该会喜欢的类型。奈何在她眼里,这身海蓝色制服比我帅多了。 不过就算无人知晓地失恋了,我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她一直担心杭西是省会,总是在问:“听说你们这里要求很高吧?” “不会啊,”我反复给她解释道:“我当时考杭西,也因为咱全省就一个公安类的学校,还是专科,人员肯定缺口很大。你要是想当警察,不如就留下,这边比北方好考一点,最起码比山东考试大省容易。而且今年对于本科生也开放户籍限制了,对你们也有利。” “那考上了还要培训吗?” “好像是有的。”我是系统学员,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不过平时也听别人聊天说起过。“为期半年,也不远,就在复兴大桥下面。” “别听他说考试经验,明摆着就是脸加分。”胖子很不满我的解释,泼冷水道:“你们不知道吧,为了照顾市区形象,风景区西湖区那边的派出所和巡逻人员,都是看脸进的。” 正聊得起劲,就听一直沉默的霍秀秀在旁边插了一句道:“我姑就是警察,她说女孩干不好。” 一瞬间有点冷场,我赶紧问道:“她具体是哪个部门的?” “以前当过刑警,后来转去公共关系了。” “干外宣的。”我点点头,心道一个当宣传的却对警察工作这么抵触,真的好吗? “她说警察看着外表光鲜,内里复杂得很,有很多肮脏的事情外面都不知道。”她拄着腮看我。“她还说,警察曝光出来的案子,只是接到的很少一部分。很多案子要么定型成非他杀,要么就被压下去,没人管了。是真的吗?” “其实你在指责警察无能是吗?” 原来她被灌输了一种偏见。我拦住要说话的胖子,想了想,推开面前的餐具,对她笑笑道:“不然,我们来比比脑子吧。我给你们介绍下警察办案的思路,如何?” 这个话题一下子引起了她们的兴趣。我在脑海中找了找素材,然后道:“打个比方,去年三月份在余杭,有个女的被杀,现场遗留三张扑克牌的案子,挺出名的,你们有印象吗?那是你们在杭西吧” “啊,是‘快救我’的那个吗?”秦海婷立刻接道。 “记性不错!”我对她竖大拇指。“如果让你们接这个案子,第一时间会想到什么?” “肯定是扑克牌的含义啊。”霍秀秀想了想又说道:“要是我,联想法医的职业,还会联系女子的陈尸状况,好判断她在死之前有没有机会留下三张牌。” “对的,这个要想,”云彩接着她的话道:“因为必须要分辨扑克牌是凶手留下来的还是死者的信息,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呢!” “还有还有,”秦海婷也不甘示弱,“我会去查为什么凶手或死者会想到留扑克牌,他们的工作是否与扑克牌有关。” “不错,有点上道。”她们的回答倒是比我预想的好一点。 “那你们做了什么?”云彩好奇道。 “我们啊,第一步要做的,是对扑克牌进行痕迹检验,看看能否从中提取到指纹、汗渍,以及皮肤的一部分,等等。”听我说到这里,秀秀拍了一下额头,像是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 “还要查清扑克牌是从哪里得到的,当然,案子中的扑克是到处可见的那种,查找起来可能比较难;但是假如是魔术扑克,我们就会清查购买渠道,从而锁定购买人。 “但是事实上,在通常的案子里,如果不是刻意买来犯案的物品,基本上警方很难去清查来源,因为只有近日里购买的东西,卖家才会留有比较深刻的印象。这个案子里,警方借助现场凶手用来固定被害人残留的胶带,最终锁定嫌疑人,用的就是这个思路。 “同时也会像你说的,”我指了指秦海婷,“调查他们的生活与工作是否与扑克牌有关,从而调查日常活动范围和常接触人群,从而排查有没有突出恩怨,最终锁定嫌疑人。” “哦——”三个姑娘一起叹服的样子给了我很大的愉悦感。 “警察这种职业,基本上都是从最坏的情况开始着手,”我摊开手,笑着说道,“却又不能在演变成更坏的情况前阻止它。这也是你们觉得警察无力的根源。 “但事实上,警察有自己的办案方法和套路,在实战上,效果更显著。一个单独的侦探收集线索要多久?一群警察呢?对不对?” 正说到兴头上,就听小花有点软的南方音色在我们身后传来:“你们这儿吃个饭怎么像上课似的?” “哎呀,哎呀呀呀——”胖子立刻站了起来,握住小花的手恭维道:“这不是市局刑警队破案神速、人称活夏洛克的解副支吗?” 小花愣了下,随即忍着笑接道:“哎呀,这不是刑警队善于逢迎、人称煮‘华生’的王探长吗?” 他俩一问一答逗得板着脸的秀秀都笑了出来,跟别提云彩和海婷前仰后合要笑死了。 那俩人还在那里假惺惺地“久仰久仰”、“不敢不敢”。我忍无可忍,拍桌子打断他们道:“这儿吃饭呢,能不恶心吗?” 小花立刻摆上一副领导架子,严肃道:“几位同志你们在干什么?五条禁令记得吗?八项规定呢?” “领导,”胖子也严肃起来,道:“我们这可不是公款,也不在执勤中,更没喝酒,所以没有违反纪律。” 小花不屑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碰得到公款吗?”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任由他俩玩去,对着三位姑娘解释道:“介绍一下,那位是我们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也单身,叫解——” 我话音还没落,就听秦海婷惊讶道:“天啊,难道你们杭西真的连选警察都要靠脸加分的么?” 第三十章 秦海婷这句话,让一直假惺惺和胖子握手的小花彻底破了功。他笑着缓了一会,拍着胖子的肩膀,对着秦海婷解释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印象呢?你看看,有他在,不就是最好的反证吗?” “感觉好靠不住啊。”秀秀还陷在刚刚对立的情绪里,看着他们想笑又努力板着脸。也就这种表情让我觉得她还是个没出校门的孩子。 “靠不靠得住,不看长相也不看身材。”小花对她笑笑,扫了一眼我们这个有点怪异的组合。我正要问他和谁来吃饭,就见他的目光停在闷油瓶身上不动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带有打量意味地开口问道:“这位兄弟哪个口的?” 我心知他是被衣服误导了,忙要解释,旁边胖子早已乐翻了,大笑道:“开玩乐呢花爷?他发型就不合格啊!你不能因为自己发型不合格,就忘了咱们的发型标准啊!” 小花捶了他一下,目光却没有离开闷油瓶。我明白他是对闷油瓶好奇了,只好介绍道:“这是我——嗯,一个朋友,不是警察。这衣服是我的。” “你好,谢雨臣。”小花一直有着一副迎难而上的好品行,竟然还想跟闷油瓶握手。 我一边担心闷油瓶不理他弄得小花太尴尬,一边又担心小花听出来闷油瓶曾经出现在追车现场,并且还指责他们动作慢,一时真是操碎了心。 出乎我意料的是,闷油瓶还真回应他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和小花沉默地握了下手。 两手相接时,小花的姿势明显顿了一下,目光也往闷油瓶手上扫了一下。我心说他真是敏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手指异常。 但他没有问什么,只是随意地收回手,说道:“原来不是警察啊,但刚刚看你有点眼熟,咱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别啊花爷,现在偶像剧里搭讪都不用这一招了!”胖子在那里闷头乐,还不忘挤兑小花。“不过巧了,天真看着也眼熟!” 他话一出口我就心道不好,赶紧在桌子下面踩了他一脚。他立刻转头瞪我,用口型比划道:“眼熟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赶紧瞪回去:“废话,你听说过见自己朋友眼熟的嘛?” 小花看了眼我们之间的交流,我有点心虚,正希望谁能插句话给解下围,就听一个挺耳熟的女声由远及近:“解队,你在那边干什么?” 又来了一个惹不起的,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是法医处阿宁过来了。阿宁两年前刚进局里,是个海归的硕士,经受了资本主义腐朽思想的洗礼,比我见过的其他女孩都放得开;再加上本人也确实漂亮,在整个局里都很出名,追求者甚众。只不过也没听说她看上谁。她刚到市局的时候我们合作过,结果现在她有事没事就喜欢缠着我,可能是因为我总躲着她,这也是个找虐的性子。 我做好埋头不理她的准备,她却一下子从卡座后面露出头来,双手撑着我一侧肩膀,打招呼道:“哟,super吴!大忙人,可逮到你了!” 本来座位被胖子一占就少去一半,她这一压,我都快把闷油瓶挤到窗台上了。我赶紧撑住桌子,对她道:“少来!公共场合,注意点人民警察形象行不行?” “又没当班。”阿宁笑道,也不在意。胖子在一旁不满意了,抱怨道:“你看看,宁大美女,你又无视我!” 阿宁转脸看他,语气立刻一变:“就无视了,怎么地吧?!” 胖子整个人被噎到,眨了半天小眼睛,最后还是认怂了,只好继续和小花说话。“你们怎么凑一起的?” 小花拿我的茶杯倒了点饮料,冲里面包间示意了一下,道:“前一阵不是在风景区砍死个人?我们查出来是两个票贩子团伙抢地盘,就顺便把两个团伙端了,结果西湖分局非要请我们吃饭。” 阿宁见胖子没了后招,又回来敲诈我:“说正经的,上回文三路□□案那个伤痕鉴定,我给的多是时候啊,你不表示一下?” 我满口答应着:“好好好,回头请你吃饭!” 可能是看出我的敷衍,阿宁不满道:“吃饭不行,至少得看电影。” 我心说断颈手鸭脖还在流窜呢,哪有空?不过这种话题有点危险,阿宁这样强势的妹子我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思绪至此,我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对面的秀秀道:“介绍下,这是你未来的同行,明年毕业。” “学法医的啊?”阿宁不见外,很爽朗地打了招呼:“嗨~欢迎加入警察行列!” 霍秀秀还是有点抵触,嘴角轻轻撇了一下,道:“我还是不太想当警察。” “哦,进检察院也很好啊!”阿宁不是干我们这行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但是我和小花胖子们对视一下,都看出来了秀秀的情绪。 阿宁还在继续热情地提建议:“要是有几个同学合伙的话,开个个人的司法鉴定所也行,赚钱比较快,不然闯出名声之前会很艰难。你们都是学法医的吗?”她又看了看秦海婷和云彩。 “不是,我们其实是一个推理社团的,凑一起只是因为都有亲戚在当警察。”秦海婷大方地解释道。 “明白了,我说你之前在跟她们讲什么。”小花看了一眼我,他脑子比较快,立刻就明白了症结所在。“我也喜欢看,侦探嘛,他们可能确实挺出风头的。” 小花斜靠在桌子上,语气有点冷。“不过呢,当警察和侦探不一样。侦探破案是在玩案子,只出于兴趣。他们对案子感兴趣就接,不感兴趣就扔下,他们有这个自由,虽然这兴趣让人很难理解;但是警察不一样,任何一个案子,放到我们手里,它的重量,不是那一卷卷的案宗,而是人命。你永远也遇不到一个破不了案睡不着觉的侦探,但这样的警察你一抓一大把。” 小花的语气让秀秀有点服软,但还是倔强地反驳道:“还不是涉及你们的工资——” “侦探接案子也是为了工资啊。”小花兵来将挡。 胖子见这局势有点收不住,赶紧打圆场道:“别那么较真行不行,领导?在会议室里听你说教就够了。” “不是,我觉得你明白事理,所以你值得我较真。”小花对着秀秀放软了语气。“况且,我们的队伍里,有厉害的,不输侦探。”说罢,挺给面子地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胖子应声娇羞状捂脸道:“别这样领导,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花终于受不了了,拍了下桌子,捂住胸口一脸心塞的表情道:“当我没说……” 为了把胖子这个污染源弄走,我推着他道:“赶紧,结账去!”没想到胖子完全忽视了他给小花造成的精神污染,临走还不忘争取一下:“领导,帮我们把帐结了呗?” 他一走地方就宽敞许多。我招呼小花和阿宁两个人坐到外面,想了想,开解秀秀道:“我不知道你姑姑接触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她也只是和平城市里的一员。但咱们都还好,我们的队伍里还有更艰难的。你想想那些防暴的,缉毒的,边检的,还有在新疆西藏反恐的,甚至皇城脚下的,和他们比,咱们是最好的地方了。 “有些东西看不见,有些事情做了也得不到什么名声,但仍然需要有人去做。所以,还是不能忘恩啊?“ “其实他们不觉得实在做恩德。”这时云彩插话了,她的语气十分认真,看得出是个好妹子,让胖子看上真是为她不值。 “我爸爸就是干边防的,当时我来这边上大学,他跟着来送我,就觉得咱们这里特别好。人们什么都不用考虑,就想着赚钱啊买房啊养生啊减肥啊,看着特别欣慰呢!他就说像这种不用考虑生存的日子才叫生活呢,也希望我能过这样的日子。” 随后她语气一转,有点失落道:“可惜我是当不了警察了,我学的中文,好像不对口。” 我赶紧给她打气,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卖安利的。“你可以考虑进公共关系科啊!像秀秀姑姑那样,平时会需要写新闻稿件,和媒体打交道什么的。” 小花也补充道:“还有办公室内勤,也不忙,平常就负责整理档案、资料,也不限专业。” “真不会唠嗑!”胖子结账回来,正赶上嫌弃我俩的聊天技巧。“你们俩啊,这辈子就单身吧。这时候应该这么说,当不了警察,可以嫁啊!” 我心说你真是司马昭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一旁小花直接站起来道:“我走了,你们继续。” “别走啊。”胖子把人拦下,“都来了,喝一个再走吧?” 我也承认自己对着女人总有点不着调,这点深得我三叔真传。见众人都端起杯子,我大脑一热,就道:“来,咱们这杯就敬和平吧!” 于是一众人特别滑稽地起立,挤在一个饺子馆的卡座里,拿着参差不齐的杯子,嚷嚷道:“为和平干杯!” 这个名头太大,秀秀也不得不不情不愿地拿起杯子。杯子送到嘴边的时候,我还下意识环视了一遍举杯的人,这才发现漏了一个。 于是我侧脸去看闷油瓶。没想到的是,他也在抬头看着我。 我心里莫名地一慌。他不是一直看窗外的吗?这时候看我干嘛?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他看我的目光里带了点审视,配上他那身衣服,我心里都开始发毛了,也不顾自己还端着杯子喝饮料的造型,立刻在心里回忆刚刚是否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过想来想去都是挺好的价值观教育,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他突然就对我笑了笑,一时间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然后我一口雪碧卡在嗓子里,呛得惊天动地,差点没把支气管咳出来。 第三十一章 我呛水的小插曲耽误了一点行程。区别于小花和妹子们的关切,胖子和阿宁就没心没肺地笑开了。偏巧我还不能给他们解释原因,只能苦逼地憋着。并且我有预感,胖子一定会四处宣扬我见到美女喝水都不利索。 小花和阿宁还要和分局的同志依依惜别,我们便先走一步,照例把姑娘们送回学校。 出了饺子馆的空调间,即便外面天已擦黑,对比起来也甚是闷热。秦海婷扎起披散的头发,不住地用手扇风。 我看了看她,回想了一下周围的小店,对胖子示意道:“组长,领导,吃热了,有甜点供应没,哈根达斯有吗?” 胖子闻言立刻捂紧了手中的包,冷笑道:“你就这时候叫我领导!” 叫领导就算给你面子了。我理直气壮道:“那可不,别的时候也没好处啊。” “你体谅体谅我,”胖子转换成间接保护钱包模式。“我这身材,咱就别吃冰激凌了。” “谁让你吃了,”我故作惊讶道。“你去门口蹲着看就行,我们吃。”言罢我看看闷油瓶,拿不准对于他的伤势,一个冰激凌球算不算生冷。 云彩挺愿意看我俩斗嘴的,接着我的话笑道:“这么严格,坐着都不行啊,还得蹲着?” “对吧,你看我平时就是这么受他欺负的!”胖子对她也真实在,连自称都变了。我听着他那做小伏低的声音莫名有点冷,连声催他赶紧走。 “哎呀不行不行,胖爷有急事,”胖子对我又换了语气,终于找到了借口。“刚刚想起来家里窗户没关!” “今天没雨,后天才下呢!”秦海婷也很愿意加入刻薄他的行列。 “啊说错了,是想起来家里窗户没开!”胖子赶紧纠正道。 “那行,你走吧,”我很大度地对他摆摆手。“反正你不去也行,包留下好了。你愿意抛弃妹子们就直接走,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们虽然一路上扯皮没完,但到底还是绕了个远,跑到世贸丽晶城一人买了个球。闷油瓶对此兴致不高,我就以他身上有伤回绝了。 结账的时候又出现了小插曲,一直情绪有点低沉的秀秀二话没说,直接结了账。我和胖子掏钱的手停在半空,觉得她身上泛起一种难以言表的帝都土豪光芒。 “本来今天出来吃饭,是为了答谢那天的出手相助,结果最后还是你们出的钱。所以这次就算我们的心意啦!”秀秀倒没因饭桌上一番论战疏远我们。我想起小花那句“值得较真的人”的评价,觉得他看人挺准的。 “出手相助是应该的,男人请客也是应该的——”胖子还想纠缠一番,被秦海婷一句“你这是大男子主义”给顶回去了。 有一些抠门的人之所以纠结,就在于他们花自己的钱难受,却又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花别人的钱。胖子看着手里的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正巧路口有个水果摊,就建议道:“你们不让我请回来我睡觉都不踏实,要不咱吃点应季水果吧?” 也不等我们回答,他就走过去问道:“香蕉不是菲律宾的吧?”我心道胖子还记得这个?抵制菲律宾香蕉还是年前中菲岛争时候的事情,几辈子都过去了。 想不到小贩还挺爱国,当即没好气地反驳道:“你才卖菲律宾香蕉呢,不爱买别买,别坏我生意! ” “就问问,天热这么大气性。”胖子也不在意,翻了翻摊上的果品,吩咐道:“冬枣来一斤。” 我心想胖子今天绝对是雪碧喝高了,说话一股冲劲,不想买人家香蕉干嘛还问一遍,这不找揍嘛?就听胖子喊我道:“来天真,小白鼠,快来尝尝酸不酸?” “谁是小白鼠啊?”我躲开他拎着塑料袋要给我分冬枣的手。 他瞪我一眼,转身去祸害别人:“枣可甜啦,能从舌头一直甜到脚丫,来小哥,来一把,这个不凉!” “别信,让他先吃!”我把闷油瓶往后一档,顺便示意几个妹子也别理他。“少来欺负人啊,甜到脚丫——是掉脚上了吗?” 不过妹子们没我和胖子这么熟,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我看那四个人站路边也是绝了,一手拿个蛋卷一手还要摸枣吃,活像小时候遭了虐待,长大了急着补回来的样子。 “咱俩离远点,智商低传染。”我示意闷油瓶开路先走,就见他看着后面四人笑着摇摇头,竟然还是露出牙的那种。 四岁口啊——不是!今天我应该去买彩票吗?我竟看得呆了一下,心里有点不舒服。谁能给评评理,我和他好歹也算认识半个月了,每次碰到都是我傻了吧唧说半天,这人不给一点反应;今天倒好,来了三个妹子,好么,笑这么好看,诱惑谁啊? 那边还在分枣,我明显看见云彩无意间往这边瞄了一眼,脸立刻就红了。好嘛,身边有这个长相的货色,我终于明白了胖子的危机感。 不过之后他就没再笑了。我心说他的笑容没准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周两次限额的,用完了就没有了,再想看到还得提前预定。 送了妹子回宿舍,胖子坐公交走了,回程的路上就剩我俩。经过今天这一出,我感觉闷油瓶有了点人情味,亲近了不少。看来妹子是好物,不知能不能介绍他上妇联打个工。 所以说,死宅会损毁人的社会敏感性,正常人还是要多出来走动,多和他人交流的。 不过说实话,几次相处下来,我隐隐有种直觉,依照闷油瓶这个性子,陌生人和他在一起可能会尴尬得手足无措,就像我之前那样;但没准认识几年熟络了之后,他的存在可能更让人觉得舒服。 只不过我大概是没有那么长的闲工夫了。 路上我还不忘记尝试和他搭话。“他们的口音,你听哪个耳熟吗?” 转念一想,别说,今天来的人中,天南地北还挺全的。我也不管闷油瓶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地一个个数过来。 “记得秦海婷是山东的,”失恋果然记忆深刻;“霍秀秀和胖子是北京的,”对着呛京片子印象也很深刻;“花和我是湖南的,那个超级美女是广东的,看上没关系哦,我可以给你介绍,不过会很难伺候的;还有云彩,咦,云彩是云南的还是广西的来着?” 我记得她还特意说过,没想到这么不一会就给忘记了。恩,可以说,体现了我朋友之妻不可欺的良好素质。 “云南,湖南,海南,河南,总不能是越南吧。”我掏出手机,自说自话地开始拨号。“不行,得打个电话问一下,不然睡不着觉。” “广西。”身边有人提醒我道。 “哦,原来你在听啊!”我把手机一收,翘着嘴角斜眼看他,心中涌上来一种复仇了的快感。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去。看来对于这种兔子,在窝旁边放胡萝卜引诱是没有用的,需要点火熏。 我有点跃跃欲试,站到他面前一下把他拦住,乘胜追击道:“那,之前说的失忆,是托辞吧?” 他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直等到我快要放弃时,他才真的点头了。他竟然承认了! 我心里突然轻松下来,一时有点想笑,但为了不惹恼他还是忍下来了,步伐都轻快起来了。但如果这时候继续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肯定会惹人烦,我们还没熟到需要他向我解释的地步。于是我换了个话题,趁热打铁道:“广西,你很熟吗?” 可惜的是,一天的好运气透支完了,一直到回家,他都没有再理我。 第三十二章 即使多住进来一个人,家里也不必特意收拾,因为有时为了方便,胖子或者潘子都过来借宿过,所以主卧长时间是收拾好的。都说天下警察是一家,就体现在了这种“随便找那个兄弟都有地方住”的便利上。 之所以说是主卧,是因为我住的情况有点特别。 这套房子是我调到分局后不久租的,合同签了不长。快到期的时候,无意中听说房东有意要卖,已经打了广告出去。我一是不想再搬动,二来也很喜欢周围的环境——又有风景,又有校园,有点闹市中心桃花源的意思——就动了买下来的心思。 大家知道,法律里面有规定,当房东有意出让房产的时候,租客有优先购买权。当时正是房价往上飙的时候,家里也着急让我找个地方定下来,于是和家里商量下就买了。 但是买下来后,因为工作占去了太多精力,再加上自己一个单身汉,对住宿条件也不太在乎,想着还不如等以后结婚让对方来看怎么装修,也就没有再动过什么,家具也都保留着以前房东的配置,只是略有填补。 回到主卧的问题。主卧摆了一个老式的钢管结构四柱床,下面还有弹簧支架的那种,看着就不太稳当。虽说没有睡上去的胆子,但因为是租的房,没得到房东同意不敢随便处理,只好另买了张柜式的放在了侧卧。 等后来房子易主,我竟然也住习惯了。所以,一般人来我家都会奇怪一下,为什么我作为主人,其实睡在客房里。 不过闷油瓶也不会关心这种细节的样子。我还有点迟疑,想着要不要做出一副“看我多好把主卧让给你还不以身相报”的姿态呢,结果人家一直在沙发上走神,根本就不关心我会把他安排在哪里,仿佛我给他铺个报纸也能在地上睡一样。 看晚间新闻的时候突然想起,吃饭前我就跟胖子打好了招呼,让他帮忙给闷油瓶配个手机。胖子找的人是在文三路数码城倒二手家电的,拿来的手机不知道来路干不干净,不过卖相还不错,看牌子还能防身用。 我把手机扔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存过号码,就吩咐他道:“对了,这个号码我没存,你给我打过来,我的电话是13705715——”我一边说着,一边在换下来的衣服里找自己的手机 号码还没有报完,就听自己的电话响了。我借助铃声在裤子里摸出手机,一看是个本市陌生的号码。我嘟囔着“这谁啊?”,心里还纳闷呢,没想到正要接,对方就挂了。 一响就挂很符合前几年流行的那种吸费电话,不过现在已经被电信诈骗排在了沙滩上。我犹豫要不要打过去,就见闷油瓶正看着我。 我一时间有点错愕,确认道:“刚刚是你打的?” 像是这个问题刺伤了他的尊严,他给了我一个高贵冷艳的侧脸。我心说也不能怪我怀疑,在我印象中他就看了那张纸条一遍,就把号码记住了? 随后我也不再没事找事,俩人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我少有地起了坏心,想起在老痒宾馆只见过闷油瓶晕着的样子,不如这回见见睡姿,要是能拍下来留个把柄就好了。 但是,当我悄无声息推开主卧房门的时候,才发现屋里竟然没有人,床单也是整洁的,明显一晚上没有人睡过。 人呢?又失踪了?我在卧室门口挠挠头,转身经过客厅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才发现闷油瓶竟然睡在了沙发上。 沙发也是上任房东遗留物,因为我很少看电视,不在乎有没有东西坐,后来也就没有换。 这沙发是老式的三拼一,长度大概也就一米六,说布艺都高抬了它。之前床没买来的时候我也在这上面窝过,腰和膝盖因为正硌在接缝处,醒来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双十一包邮送的。闷油瓶身量和我差不多,长手长脚窝在那里甚是委屈,不知道的人来了,肯定还以为我虐待他。 我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心道要不要这么客气,敢邀请你过来,肯定是有地方给你住。本来我想硬把他叫起来,赶到卧室去睡,之后想起来老痒说他能睡一天的描述,就没有叫醒他,只是在沙发背上搭了一床毯子,以便睡冷了可以随时抻过来盖。 没想到他以后还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害得我每天早上都要纠结一会儿。我试图纠正过一次,最后不了了之,只好退一步让他随意,找虐就找虐吧。 早上的专案组例会上,小花说出了在给潘子饯行的小宴上,那个让他欲言又止的猜测。 “我最近想了下小邪的那个问题,就是俩个人要亲近到什么关系,才能一个人被杀后,另一个会感到恐惧。”他用手一下一下地拢着头发,这动作表明他也不太肯定。“你们说,会不会这俩人是,同事关系?” “不是说在湖北没有李四地的任职人事资料?”三叔应道。 “不见得是法律意义上的同事,”小花看在座的人都没能理解,进一步解释道:“而是之前在湖北一起做过什么,而且极有可能不是很合法的事情。接触了一些事情,让两人有利益共同相关。或者有共同的对手……” “比如说,线人关系?”我脑中一动,接话道。 “差不多吧。”小花也摸不太准。“还是要看定主卓玛在湖北的经历来判断。” “你怎么有这种想法的?“三叔觉得这个想法来的有点突然,追问道。 “我们前几天端掉了两个票贩子团伙,他们中大部分是外地的。我们冲进他们的窝点时,就见十几个人窝在一个三居室里。”小花摊手解释道。“当时我就想到,李四地也是外地人,就算是在事业单位,也不过是个保安,却心安理得地住一个月2500的房子,不是很奇怪吗?” “再者说,打个比方,像他这样的受教育程度或者能力水平,一般不会四处漂泊太厉害,打工者除了流向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一般还是会倾向于前往家乡省会或重点城市。武汉也是省会,还在长江经济带上,按说发展也不慢,为什么他会离开已经站住脚的熟悉的家乡,跑到咱们这个城市谋发展呢? “因此,我推测,他可能是之前工作或生活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无法在武汉继续生活下去,所以才远道来到这里。” “别用你那资本家的有色眼镜看人,”胖子抬杠道。“没准人家就喜欢杭西这个环境!” “你摸着良心说,他有那个条件和资本吗?”小花反问道。 “就不许贫困大众享受生活怎么的?”胖子的脂肪太厚,良心太少,可能需要动手术才能摸到。 小花的想法还需要等潘子腾出手来验证,我和胖子没有接到新的案子,闷油瓶这边也没有闹出新的幺蛾子,于是这两天竟有一种忙里偷闲的感觉。 然而,轻松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就发生了可以说是我一生转折的事情。虽然当时的我充满了纠结,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预示,但对我的未来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我必须另开一章,着重说明一个道理——领陌生人进家有风险,需谨慎。 第三十三章 21号杭西下了一场雨,偏偏又赶上接了个文物盗墓案,不得不冒雨跑进山里出外勤。 案子是和市文物局携手的,队里挺重视,要求限期破案,因为还有涉案数额比较大的走私环节在里面,保不齐还要与上海海防合作。 那天我和胖子追线索,带了一组人到城西天荒坪那边的村子里去。山路不好走,伞也打不住,在村子里和地头上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天,几个组员全都浇了一身湿,鞋和裤脚粘得满满的泥土。 晚上收队的时候,我没跟着大部队回局里,让胖子把我扔路边上,直接搭公交回家了。路上不单公交车司机多看了我好几眼,说实话,即使我洁癖不重,也难以忍受自己这个造型。 进门把伞往玄关一撑,我想着反正一会儿也要洗,直接把外套扯了下来扔在地上,之后一手脱鞋一手去解衬衫扣子。 把衬衫和外套扔在一起,我也没绕道进卧室找换洗衣服,怎么说也是自己家,大不了围毛巾出来换。就这样,完全没有走脑子地随手拨动了浴室外的开关,走了进去。 把门带上时,我惊觉浴室里一片漆黑。起初我还纳闷是不是灯泡坏了,因为不可能是停电或跳闸,毕竟我进屋的时候,外面客厅灯是亮着的——咦,为什么灯会亮着? 直到这时,迟来的感官判断才进入大脑,我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件蠢事——闷油瓶在浴室里,而我把本来开着的灯关掉了。 坏了,他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我一时间僵在原地,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我会忘记了家里还有人,其实情有可原。之前说过,这套房子隶属一个老旧小区,洗手间安装的是老式的木板门,我又懒得装修,觉得一个人住没什么可避嫌的,也没有换成现下比较常见的磨砂玻璃门,因此屋内电灯打开与否,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再说了,单身惯了的人,谁在自己家会考虑浴室里有别人?再加上回来的时候一身连泥带水的,心里又着急,根本就没有分辨浴室有没有人的念头。 不过,当时的我没有机会想那么多,只是打算说抱歉然后转身走。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感觉有人逼近。我下意识往后稍仰了一下,便感觉自己右手手腕被凌厉地扣住,往身后一送,然后有人别了下我的脚,再把手腕一翻一折,另一只手从右手手肘下方穿过扣住肩膀。 我只来得及呼了句痛,就发现自己刹那间已经被原地转了个方向,整个人被压在了瓷砖墙上。 身高相仿的人,以肩关节为定点的关节锁——这一招应该所有的警察都很熟悉。不过回想一下,自打警校毕业,我就没有扮演嫌疑人被锁关节的印象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洗个澡而已,不小心撞到了就撞到了呗,有什么可不在意的,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吗? 我说的可能罗嗦,但实际上,整个过程非常快,大致不超三秒钟。近战并非我的强项,但我保证,以他突然间爆发的力量和速度,哪怕队里武警出身近战一流的潘子,也难说能和他走几个来回。 直到冲突落幕,浴室里潮湿闷热的环境才开始对我起作用。 蒸腾的热气和被抵在墙上的姿势让人胸闷,我不得不用左手稍微把身体撑起来一点,才能呼吸顺畅一些。而刚刚冲突时,我的头不慎在墙上磕了一下,有点发晕。 还有那浴室里热空气上升造成的低气压,突然爆发出的施加在身上的力量,相仿的身高,过于靠近的体温,喷在脖子上的被刻意控制的呼吸,无一不在给我带来窒息感。 最后压垮我的,是我突然想起来,人洗澡一般是不穿什么的。而我刚刚着急进浴室,于是——算了,不提也罢。 瞬间我感觉自己有点僵硬。我知道身后是谁,但是知道了之后,本来就不舒服的我反而更不好了。 他这番动作速度太快,快到在我的头脑和四肢下意识做出反应之前,别的理论上不该有反应的地方先有了反应。 我当即就觉得不太对,脑子里很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时就这么被他固定着,好像傻了一样也没有反抗。直到大概是他头发上的水滴到我的后背上,我才稍稍清醒过来。 真是添乱,我低声骂了一句,借着瓷砖的冰凉,把额头贴在上面冷静一下。 “这是我家,还有——”随后,我冲他低吼道:“我们地球人不这么打招呼!” 我承认我确实把他忘了,但是也不用这样证明自己存在啊!手肘和肩膀生疼,心中那点歉意都没有了。 他慢慢卸去了力道,甚至还帮我活动了一下肩膀,站开了一点,却没有道歉。我放弃了在原地缓缓,绕开他,没回头就出去了。 然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没再管裤子上的泥水,也不顾裤子勒得稍紧带来的疼痛,一头歪到床上双手捂脸,慢慢等反应过去,觉得有点糟心。 别说,前两次的偶遇发生的事情太多,最近几天相处又很轻松,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还跟他有过吴山公园那一出,也忘记了曾经在他面前常常感觉到的压迫感。 刚刚在浴室里不正常的反应,让这些糟糕的记忆都回来了。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记得上警校的时候,我们就经常被教导说:警察最重要的就是控制——控制场面,控制别人,控制自己。我和自己合作很久了,自以为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控制得很好,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陌生,好像脱离了控制。 真是丢大人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暗暗祈祷闷油瓶刚刚什么也没发现。但我总觉得还不妥当,毕竟那位可是看了一眼从后车窗露出的行李箱,就能判断出对方要去机场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挽回来,去解释一下的想法更是多此一举,看来之后只能先避着他了。这样对客人是有点不礼貌,我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让他别看出什么来就行。 想来每次相见,人家没有什么表示,我死乞白赖一次把他拽上车,一次把他拽回家,强迫他改变自己意志的行为,可能让他心里已经有不满了。 要是再被他看出来我私下里还有这么一出,呵呵,可能第二天我就会被发现陈尸在黄龙体育场的草坪上。 那天我一直撑到凌晨一点,等到半夜里客厅关了灯,他没了动静,我才偷摸去洗了澡。甚至洗完澡后,还一改往日在家里只穿短裤溜达的习惯,特意找出大学毕业后就几乎没再动过的长衣长裤的睡衣换上。 这还不算,之后第二天我早饭也没有准备,赶着首班车早早就走了,连往常看他睡在沙发里,必须要做的每日一纠结都没有做。 然而,不正常的状态已经从那天开始了。 第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明明是回自己的家,却好像做贼一样——每次进门都要趁换鞋的时候,偷瞄一眼闷油瓶的方位,然后把握时机以最快速度冲向目的地。 说起那段时间自己的表现,真好像他不怕警察,我怕他一样。有几次中午从食堂带饭回去,我都不敢坐到他对面,心虚到根本无法对视的状态。有几天晚上也睡不踏实,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哪怕反锁上门也无济于事,就这样莫名奇妙地失眠了一阵。 只有早上他还没有起的时候,我才敢站在沙发前,抱臂看他一会儿,试图捋顺自己的心情。 为了不然身边任何人看出端倪来,我只能全身心投入到案子里,以便暂时转移视线,顺便也有理由少在家呆着。 这么折腾了一周下来,我连脸色都憔悴了。 有天晚上出现场回来,我和胖子打手电往村外走,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手电灯光晃了一下,反光照到了我的脸,愣是当场把胖子吓一跳,以为我是村头坟地里的主人诈尸了。 后来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开始在队里造谣,说我胆小,追个文物案子吓得晚上睡不着。 我闻言想起自己这几天回家胆战心惊的表现,心道死人吓不倒我,活的却能。 这一周如此难挨,不舒坦的不仅是我,队里的气氛也一天严肃似一天。因为逼近了一个重大节点——五省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冷却期到了,距离案发过去整整一个月。 潘子从湖北传来的消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因为事情过于久远,找到的司机没能回忆起有价值的信息。 而在当地人事部门也没有调查到李四地在那边的任职资料。潘子去了李四地位于湖北武当山地区的老家,调查了他的生平经历后,发现他高中毕业后就来到武汉自主就业了,具体去了哪里却没有人知道。 关于小花之前“同事”的猜测,潘子也专程赶往山东,对定主卓玛的工作调动进行了调查。 在曾经于山东任职的汪局长的帮助下,这边倒是有新进展。原来定主卓玛在山东入编后,因为一次取证于将近二十年前来过湖北,也是当时认识了她的丈夫。 随后,有意结婚的她向原部门申请了工作调动,然而当时正好赶上95年公安部门职务转变人手紧张,弄出来“以工代干”闹剧的时候,所以她的工作调动明面上并没有被批准。但是作为补偿,她还是以借调的身份来到了湖北,作为当地一名民警工作,正好就在奔往南半球的那位局长手下。 可是线索又在裸官局长这里断掉了。 潘子传回来的线索,让专案组例会的气氛又渐渐活跃起来,之前关于凶手定性的争论又被重新拾起,开始了新一波的讨论。讨论不仅围绕着之前“被害人之间的强弱联系”这一焦点外,还加入了凶手会不会继续在杭西犯案的猜测。 对于第二个讨论议题,大多数探员还是持乐观态度的,毕竟之前凶手一贯的行事习惯证明了他不会在一个地方连续犯案,而此次在杭西犯下的第五起案子,手法一切如常,也没有出现一些特别的举动,证明他会改变之前的行事规则,再次于本市犯案。 但是我和小花却是持相反观点的,为此没少被胖子奚落。 我们俩认为,由现阶段的调查结果完全可以断定,第四、五被害人之间有某种我们尚不明确的联系。而这种联系的出现,大大削弱了凶手属于捕猎型连环杀手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被害人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将他几乎排除出了那种冷却期一到就开始心痒难耐,必须上街搜捕自己下一个受害者的杀手类型。 甚至于说,我们可以大胆的猜测,他的谋杀对象,应该是有特定范围的,甚至说是有预谋的。 只是出于职业使命感,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他的目标在外省,这样做不符合我们警察的身份。 “我的观点是,现在最重要的难题是他给被害人摆出的动作,到底要表达什么?”小花用笔敲着笔记本,强调道。“我直觉,若这一点能找到合适的解答,必定会解释很多问题。” “能不能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大奎听得头痛,抱怨道:“就像一般破案的流程那样,我们先去调查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不行!”小花坚定地道。关于思考凶手的标记行为所要传达出来的的意义,这点小花从最开始就一直很坚持。“如果你真心想要解决一个问题,就必须从最困难的地方着手,在此之外是没有捷径的。想要逃避困难,或者想要绕开困难的想法,只会让问题最后变得更加麻烦而已。” 然而,还没等我们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十月的最后一天,第六起案子,也是就在杭西市的第二起案子,案发了。 当派出所第一时间把相关信息传达过来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震动了一下。原因无他,只因为被害人身份信息上是这么写的——解连环,男,43岁,杭西市公安局江干区特巡警大队副大队长。 这是第二个警察了,而且还是个特巡警,还是个官员。一时间,我说不清队里的气氛到底是愤怒还是恐惧。 我跟着大部队出车去现场。跳下车后,我没有急着找三叔了解情况,而是先在案发地周围转了转,观察了一下现场环境。 要知道对于可能的他杀性案件,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先不带先入为主的成见去观察,那时感觉到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即便对于当时的第六感你可能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是一瞬间的灵感可能会更好地指点以后的侦破方向。 现场在江干区笕桥镇一个村改居的新式小区,当天村民因为分房不公正在闹访,于是区里派出巡特警过去维持治安。临近中午的时候,被害人和自己多年的老搭档去现场视察,顺便送去盒饭,之后就再也没能离开。 整个封锁区域充斥着无比沉重的气氛,对比着周围还没施工完毕的小高层楼房的黑色窗洞,让人心中说不出的压抑。 我在楼前楼后大致绕了饶,随后进入现场的时候,正好赶上痕检初步勘验工作完毕,法医组正在移动尸体。 地上的粉笔痕迹显示,曾经的副大队长就躺在小高层一到二层楼梯口靠近窗户的水泥地上,看轮廓依稀能想象出那个令人头痛的姿势。因为是新建小区,还没有什么灰尘痕迹,现场干净得很。被害人极有可能是被叫过来的,我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 但是这起案件有一个不同以往之处:发现同事遇害后,巡特警受过训练的同袍们立刻行动了起来,对周围地区及整栋楼房进行了拉毯式排查。在排查过程中,死者常年的老搭档在追击中突然遭到了袭击,被发现时就躺在死者同楼道顶楼一个房间里,目前已送上急救车,暂无生命危险,只是还处在短暂昏迷中。 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惊喜,因为很有可能这位老搭档见到了凶手,或者至少能给我们一些关于凶手的线索。 然而,之后现场几位一同出任务巡警,还有清醒过来的老搭档,给我们描述的凶手在现场的举动,却给整个案子染上了一丝诡异的色彩。 第三十五章 在等被害人搭档醒过来的间隙里,我们先讯问了现场参与排查的巡警。 巡警之所以会在这里出任务,是因为这里是一个上访重点村。从2009年村改居建设开始,就经常发生各类上访事件,是全区有名的上访大户。即使年初三月份村两委班子改选完成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得到改善,而且随着新房建设工程即将完工,交房日期的临近让矛盾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这次矛盾的引爆点,说起来也简单:村民们要分到的房子是村改居的二期工程,分房过程中屡遭波折。等今年六月份,村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新房的钥匙,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到小区看房,考虑下一步如何装修时,才发现小区里那些采光好位置好的房子,早已经被村主任等人瓜分留占,充作了商品房,分给村民的都是些二等品。 于是村民们觉得受到了欺骗,拿着当初的拆迁合同要找村领导讨个说法。村领导自然百般推诿,村民们这几年上访也成了习惯,熟门熟路地从村里闹到镇里,再从镇里闹到区里。 村干部们看这架势是要收不住了,赶紧向村民们保证会在十月份解决。结果一直拖到了十月的最后一天也没有消息,村民们自然不干了,把上到八十岁的老头下到二三岁的娃都集合起来,一大早就把村委会位于新小区的办公地址团团包围了。 这一举动惊动了区领导。毕竟年初余杭九峰乡占领高速的事情都上了央视,他们要是也仿照着来一出,今年主管领导的工作总结就没法写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7节 于是在听说这边矛盾有扩大化的趋势后,区领导决定亲自到村委会听取村民意见,研究处理方案。为了有效的控制现场,不演化成暴力冲突,除了当地派出所派出警员进驻外,区公安分局也派出巡特警过去协助维持治安。 区领导及巡警到达现场的时间将近十一点。当时天空正飘着小雨,区领导进屋与村民代表详谈,巡警和片警各找地方驻守戒严。一时无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区特巡警大队的领导,也就是被害人,和他多年的老搭档去现场视察,顺便也给现场人员打去了盒饭。 俩人是十多年的老搭档,成为上下级之后关系也没有减,有点像潘子和三叔。他们和其他巡警间也不分彼此,就挤在巡警的一辆suv里面边唠嗑边吃午饭。 吃饭后几个人坐了一会,准备走的时候,被害人打个招呼说要出去上厕所,让搭档等会他。 结果等到要回单位上班的时间,也就是下午一点二十左右,被害人也没有回来。老搭档先是在车里给他打手机,却一直没人接,于是就出去找,最后在电话铃的指引下,在楼道里发现尸体。 搭档看了一下顿时头皮一炸,立刻叫来派出所的警员保护现场。 派出所的民警比他们出现场的经验稍微丰富一些。由于之前为了防止上访事态扩大,附近已经戒严,因此他们看了现场后,立刻认定凶手不可能已经离开,一定还在附近,极有可能隐藏在了等处理结果的村民中。 但是当时天气不太好,零零星星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围在一起的村民打着各式花色的雨伞,十分影响视线。于是民警请求巡警协助,第一时间请示区领导,要求村民们停止集会,撤掉雨伞,第一时间相互辨认一下,看有没有非本村的陌生人混入人群。 不仅如此,被害人的老搭档也是个烈性子,他发现被害人当时身体尚留有余温,明显刚遇害,自己从车里叫了几个弟兄就要追查凶手。 这栋十层楼的小高层还没有安装电梯,他留下人手把守着楼道口,亲自带了给我们讲述的这两个人,誓要把整个单元从上到下搜一遍。 他们采取的排查队形,是我们查ktv小旅馆常用的三人突破队形,也即一个人守住走廊中央靠后的位置把守,另二人以同步的动作突入走廊两边的房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防止打时间差的漏网之鱼,或者存有侥幸心态想要突围的人。 本来两位巡警还要搭档占据居中调控位置,不过这位领导明显比他们听说的还要急躁,上到二楼后,直接给他们使了眼色,自己进了左手房间。 两位巡警没辙,只好一人留在走廊里,另一人进了右手房间。随后的过程大同小异,三人就保持着这样的队形一直上到顶层,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按照惯例,以防万一,下楼的时候搭档与之前进入对面房间的巡警互换了位置,再次从上到下地排查了一遍,仍然没有什么发现。 下去的时候,去村民之间寻找可疑人员的民警也回来了,带着一脸一无所获的懊恼。没办法,搭档只好郁闷的点了根烟,原地蹲了会,说要去小区门口接增派的警力,顺便静一静。 巡警们虽然只是小警员,但也曾听闻这俩领导战友情深,知道搭档肯定不好受,就让他一个人溜达着去了。 可是令巡警们没想到的是,下午一点半派出所增派警力过来的时候,却说在村门口并没有看到搭档。但是搭档一直也没有回来过,巡警们感觉很奇怪,但只是以为他心情不好,躲到哪里抽烟去了。 派出所封锁现场后,照例又派出了两人上楼挨屋转了下,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刚刚失去踪影的搭档竟然被发现倒在顶楼右手边的房间里,不省人事。 民警赶紧下楼拦下要走的救护车,把人送了上去。经过初步检查,医生判断是由于颈动脉窦受压迫产生的昏迷,静养一会就好了。 巡警的故事就到了这里,他结束了讲述,无言的看着我们,眼睛里也充满了疑惑。半晌后他问道:“是谁将他放倒的呢?我们之前排查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到其他人啊!“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打发走了巡警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心中产生了巡警同袍们一样的疑问。 不仅如此,还有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更严重的问题——门口有人把守,那搭档是怎么回去的? 单元门口有人守着,小区里有村民盯着,在外围还有巡警们戒严的人,这可比密室还密室啊。搭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这三大包围圈的,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并且还有另外一个隐形人和他打了一仗,这算什么?凶宅笔记吗? 正猜疑着,外面警员报告说搭档醒了。我们随即又前往救护车上,趁着搭档还没来得及和自己同事见面的时候,向他核实一遍巡警所讲述的情况。这并不是不相信巡警,而是人的记忆在突发情况下,可能会有缺失或遗漏,交叉讯问能很好的避免这种差错。 听搭档讲述的时候,我们挤在救护车上,胖子和大奎占了一边,我和三叔以及另外小花组里的一个警员挤在一边。这时我突然注意到,和我们一起到现场的小花,自从走出了单元房之后,就莫名没有在。 我正要回想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就听三叔已经开问了,赶紧收回了心绪,摊开了记事本——不用问,我辈分最低,记录的事一般都会落在我头上。 搭档之前的描述与其他警员一样,而且由于他的脖子受到了压制,大脑供血有点不足,讲话断断续续的,前言不搭后语。 听他说到发现被害人尸体那块的时候,被疑问困扰的三叔有点不耐烦了,很体谅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这样,你也不用多说,就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又上去的楼,什么时候遭到的袭击就可以了。” 他没仔细三叔听后面的话,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盯着三叔,直接反问道:“又上楼?谁说的?没有啊,我上去第一趟就被撂倒了啊?!” 他很惊讶我们更惊讶,两厢对望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寒的感觉——如果他们两方的表述都属实,那么,那个在巡警眼皮底下撂倒了搭档,同时代替他大大方方走下来的人,又是谁呢? 第三十六章 搭档的讲述听得我浑身直冒冷气,赶紧找借口出去抽烟,顺便换换空气,取下暖。 我点着烟,也没打伞,信步来到楼前,没有进案发所在的单元,而是随便往警员少的地方溜达了一下,突然就发现小花站在楼的拐角处,看着对面楼房上的一点发呆。仔细看的话,举着手机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与他认识怎么也有十二年了,记忆中从未见过他这样。见状我赶紧跑了过去,关心道:“怎么了?” 我的突然出现显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立马回神,露出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是你啊。” 他的眼神有点慌乱,我不禁问道:“你还好吧?” “啊,没事啊。”他顿了一下,避重就轻道:“你不觉得,这案子,有点怪慎得慌的吗?” 他想说的,或者说困扰他的应该不是这个,但是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吓得我都坐不住了,这不出来透透气。” 他冲我略带疲惫地笑笑,没再说话。我心下有点疑问,因为他没有去听巡警和搭档讲故事,怎么就慎得慌呢? 但他这个状态我又不好追问,只好陪着他一起沉默发呆。半晌后,他拍拍我的肩膀,问道:“你三叔呢?” 我指了指身后的救护车,他看了一眼,然后出乎我意料地搭上了我的肩膀,轻声道:“我可能最近要出去调查点事情,你——”他看着我,好像事态很严重。“保护好你自己。” 他这番老母鸡一样的宣言让我心里有点好笑,心说什么时候我要你保护了。“调查权你去跟三叔要啊,我又批不了。”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小花已占据了我的位置。看车里的气氛他还没有找三叔谈过,但至少神色自然了不少,正把身子扭成一个妩媚的形状,拿着我的笔记本继续做笔录。 反复向搭档追问过他被放倒的细节后,我们向搭档保证一定会尽快破案,让他好好休养。之后几人走出救护车,来到指挥车上,都只剩下一脸呆滞的表情。 “是闹、闹鬼了吧?”大奎耷拉着肩膀,一会儿看看三叔一会看我。 “哪有大白天闹鬼的?!”三叔语气很不耐烦,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在说他也觉得很玄。 我贴着小花坐在拉门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笔记,心里满满的全是疑问。 谋杀善后第一原则,就是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一个凶手在现场进行的活动越多,留下痕迹物证的风险就越大。不要以为你能骗过警方,古往今来有多少凶手是在试图掩盖自己罪行的时候,反而露出了马脚。 何况,用那种外国人电视剧里常有的思维往中国人身上套是不行的。对中国人来说,有那功夫去布置一个故布疑阵的现场,还不如早点去贿赂公安局长。 所以说,与其往复杂了想,不如假定凶手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从这里脱身。而他的一切大胆到蹊跷的行为,都是为了这个中心目的服务的。 但是,他竟然能想到去把搭档放倒,取而代之,并且不出一点纰漏地完成了预定的排查工作,然后以去小区门口接警察为由,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先不问有多大难度、多少准备、多大的不确定,这个凶手的心理稳定性和行事逻辑也很不一般。 一般来说,我们若是做了错事犯了罪,首先想到的都是遮掩罪行,最起码要隐藏自己。而揭露罪行的一方,就会相应地去注意案件中缺失的环节,刻意隐藏起来的线索,被掩盖过的作案痕迹,以及躲躲闪闪的嫌疑人。 但蹊跷的是,这个凶手的行事逻辑与常人恰恰相反,他的一系列做派,包括他给被害人刻意摆下的姿势,似乎都完全是暴露的,彰显的。这样一来,当意图揭露罪行的一方行动时,就像拿着一张点有墨点的白纸的孩子,只会本能地去注意墨迹,而恰恰忽略了那一方白纸,进而让他在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离开。等人们注意到搭档失踪的时候,他早已远远的离开了现场。 不仅利用人们的心理盲点,还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真是棘手的对手。我在心底给他的行为打了个评价。潜意识却在这时不停的提醒我,这个凶手的行事逻辑,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在脑海中搜了搜相关书籍,怎么也想不到在哪里看过与此相仿的例子,无奈之下只好作罢,转而去听其他人在讨论什么,就听见小花正在给其他人讲述他的分析。 他的切入点和我很像,也是关于心理盲区的问题,不过寻求的解释有些许的不同。我想到的是暴露与掩饰,而他给的心理解释,是第一印象,或者再加上刻板印象。 第一印象与刻板印象,打个比喻来说,就像是一种强大的文化侵略——第一印象会第一时间强有力地占据大脑,而刻板印象则会不断地以各类常识加强它的影响。除非得到真正确凿的证据,人们才有能力推翻第一印象。 而这第一印象是正确的还好办,万一是错误的呢?那改正起来可就难了。更不要提别人刻意误导下产生的第一印象了。 比如,以前我曾听我二叔说过,最好的谎言,就是说真话,永远说真话,但是说得不完全。这样一来,你无论考证他说话的哪一部分,都只会得到真实的结论,于是追求因果律的人类大脑,就会在被误导的情况下,自发地填补上所缺失的地方,谎言就这样自然地形成了。 这道理简而言之,就是说话人的有意误导,会让听话人产生一种其并不知晓的错误的第一印象,从而让听话人产生误会,然后刻板印象会让他在脑补的时候,自动加进去说话人想让他填补的内容,一般是某些常识性的道理。此后,误会就会像雪坡上滚下的雪球一般,自发地越滚越大。 但是说话人并没有说谎,因此当听话人稍稍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可以反击的破绽,因此这被欺骗的第一印象也就无从被推翻。 结合本案来看,凶手在离开现场时,也运用了类似的原理。顶楼右手旁的房间刚刚被搜查过,没有人,这就是凶手制造的错误的第一印象。然后刻板印象给人们一个常识,那就是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屋子里,再进去的是谁,出来的就应该还是谁;更何况人们不会以为凶手在犯案后还会逗留在现场,即便无数的推理中用过类似的诡计。于是他就这样逃脱了。 说得复杂,在日常里的执行可不少。我二叔就特别擅长做这样的事,这让他当律师当得不错,至少不是那种打外遇离婚官司时,你由衷希望对手聘请的律师。 只不过,我们家有二叔这么优秀的一个律师却用不上,因为我们家满打满算爷们四个,三个都还单身,我这边更是没谱,前几天刚失恋…… 等等!我突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的手指有点发颤。回想起遇见那三位姑娘时候的事情,我终于发现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竟然源于第一次见到闷油瓶的场景! 回想起来,那次为了给我解围,闷油瓶采取的办法好像也非常的简单且大胆,行事逻辑也并非是隐匿而是暴露,同时,他也充分地利用了楚哥他们的刻板印象。 在刻板印象的影响下,楚哥会认为,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可能找到一个帮手,所以不会去留意成双成对的人;就算留意了,也只会去注意身为男性的那一方。所以闷油瓶当机立断,立刻把我扔到了“成双入对的女人”的角色定位上,并且把我就扔在他们眼前,从而正躲进楚哥的心理盲区。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脊背发麻。一方面想着会不会太巧合了?一般人不会有的思路,我一下子就遇到两个,算不算祸不单行?一方面又难以解释两人在思路上诡异的同步。 要是我真的捡了个不得了的人在我家,这事情就闹大了。不行,非得找个方式验证一下。那小子在我家身无长物,现场又肯定不会留指纹的。怎么办呢?我一路上都咬着笔,觉得坐立难安。 刚进大门的时候,机会来了。因为需要把整个单元都仔细勘察一遍,我们收队回去的时候,正巧与第三波从局里出发的勘察队伍擦身而过。我立刻拉住比较相熟的老毛,嘱咐他要是现场可疑的鞋模出来了,记得给我留一份。 回队里的第一件事,本来是应该赶在专案组扩编之前先开个通气会,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侦查方向及范围。因为案件已经扩大,并且被害人是一位暴力队伍的警察,意味着性质已经改变,肯定会立刻从案发地所属的各个公安分局抽调人员,扩编专案组的。 只是没想到,刚进专案组会议室,我们都被里面的两尊大佛震慑了一下。汪局还担心我们不认识,特意介绍道:“这是咱们的郑幅中局长。” 还没等我们打招呼,郑局说的第一句话就非常实在。 他说:“专案组全体配枪!” 第三十七章 郑局一发话,效率自然没的说,当晚就开了枪库。于是我们这伙人晚饭都没的吃,只能马不停蹄地下楼领枪。 我排在胖子后面,站在队伍末尾。回想起来,这还是今年里头第二次摸枪。四五月份的时候,因为昆明火车站的事件全体带枪轮训过一回,后来由于不是治安部门,慢慢大家都把枪交回去了,之后也就没怎么摸过。 排到我们的时候,胖子还非得要和管枪的讨价还价。“怎么就不发九二的了?咱从来练的都是那款,用得熟啊,猛然换了转轮的哪用得惯?” 三叔在旁边监督着,听他发问,也就顺口解释道:“这枪的子弹是九毫米的,市面上没有,还不是担心你们这帮兔崽子枪丢了出事?” 胖子领了枪把地方腾给我,嘴里还不闲着,抱怨道:“快别提子弹的事儿了!人家九二有一弹匣十五发子弹,这零五一只弹匣才六发,打完就得换,没子弹你就哭吧!” 我听着他俩胡扯,一边在名册上签好字和警号,接过来一把枪两个弹夹,外加枪套皮带一系列,粗略检查了一遍,就对他俩点个头,跟着胖子往外走。 胖子一手掂着枪玩,满脸无所谓道:“要胖爷说真话,我是真懒得带枪!天真你可是不知道,前年拱墅半山那儿有个带仿制枪抢银行的,我们就要求配枪巡查的。哎呀我滴乖乖,好么,之前的副支一天恨不得打十个电话,比给他媳妇打得都勤!” 三叔跟枪库管理人员告辞出来,接他的话道:“那不是担心你小子一枪走火把自己蹦了?” “关心我们?”胖子轻蔑道:“三爷,快别提了,那老儿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必然是‘枪那?’这还看不出来,明显枪比我们重要多了!” “这回我们不管了,行吧?”三叔瞪了他一眼,转头又对我不放心地说:“小心点!” “我在警校好歹也是同级射击前三,别担心。”我对他笑笑。这倒是真话,多亏射击成绩帮我往上提了体能的平均分,要不路子再硬也进不来市局当刑警。 大概是我自由散漫的态度惹恼了他,他立刻瞪我道:“厉害了是吧?有本事再说说你的散打成绩啊?!” 我见他又要揭我的伤疤,赶紧当做没听见,径直往食堂走。 “你认真点!”没成想三叔一把把我拽住,着急道:“虽说挂的是巡警的编制,但里面怎么也有个特字。这回连特警都撂下了,你别再□□还没上膛,魂魄就先上天了!” “三爷你别担心,俗话说‘再是特警,几年不练,马上完蛋’,我看他都不见得能打过我。”胖子宽慰了三叔一句,看了看我,又好心好意地补刀道:“当然肯定打得过你。” 他这话说得三叔更担心了。三叔想了想,竟然建议道:“要不我给你打声招呼,早上跟着防暴队出操去?” “不不不!可饶了我吧!”我连连摆手。我知道三叔是真担心,可这建议也忒残暴了些。要跟着他们训练,也不用求哪个凶手动手,我就先把自己累趴下了。 领枪的插曲,让碰头会挪到了晚饭后。汪局简单传达精神后,大部队就散了,因为痕检和法医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况且第二天一早还要开专案组扩大的会议,有什么消息可明天一并发表,再相互讨论。 不过因为案情有变,为了能更好的安排明天的任务分布,我们五个专案组的领头又聚在了三叔的办公室,私下里开了个小会。 由于潘子还在外省没有回来,虽已经紧急通知了他,但那边的调查还没有告一段落,可能要等到专案组扩编之后才能赶到,于是大奎代替他参与了讨论。我见大奎为了不错过重要信息,又是记笔记又是录音的,忙忙乱乱,也挺好笑。 我们只是略提了提遗留的老问题,比如凶手与被害人、被害人之间分别的联系,还有凶手特意将被害人摆成的特殊姿势等等,就把它们让过去了。毕竟上述问题有些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对于犯罪心理,我和小花只是略知皮毛,自己都说不过去,更别提带领他们开窍了。 “还是需要专业人员啊!”小花又重新提出了之前的建议。 “汪局已经向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提申请了,据说邀请了在四川参与过的张教授,就他过来,都已经动身了。哦对,还有之前其他省负责的同志们,都过来参与专案组。”三叔许诺道。 “嗬,这可是大阵仗!”胖子感叹道,“我从警十多年还没听说过呢!” “你忘了四年前的‘毒品走廊’了?”小花似笑未笑地看着他。“那可也是五省联合办案啊。” “那都是传说了!”胖子赶紧拍马屁。“你又不说,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事儿?花爷你到底去干了什么?快给我们讲讲,好让我们也见见世面!” “我扮演了一只在主人背后狠狠咬了他一口的狗。”小花开了句玩笑,然后耸了下肩膀,只是笑着,不愿再多说。 三叔拍了下正嬉笑的小花,岔开了话题,转而讨论起这次案件出现的新问题。我却闻言心中一动,偷偷转眼看小花,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案子,更不要说能拿出来开玩笑了。我想起之前他说要将唱戏捡起来,不觉笑了笑,觉得挺好。 本次案件中凶手如何来去的问题,我们在指挥车里已经讨论过,关键还是要看痕检部门的勘察结果,我们单凭推论,是不会知道凶手真正躲在哪里、如何行事的。 我们首先按照一般模式,排除凶手在犯罪现场有帮凶的可能。这个推论很简单,一般来说,在得出定论之前,我们先要假设放倒搭档的人,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 但此案中,弄出这一迷魂计的人若不是急于脱身的凶手,找一位已经扮演好搭档的帮手完全多此一举;更别提分为两起案件的可能。因此可以断定,此案中凶手单独行事,目的是迅速脱离现场,与之前五起案子体现出来的行事风格一致。但犯案前后是否有帮手接送他来去,还要进一步调查。 讨论了几个有关行踪的小问题后,众人终于来到凶手迷魂计的这块硬骨头前。 “会不会我们都想复杂了?比如说,这俩人本来就很像,”小花用笔托着腮,慢悠悠地问道。“毕竟来戒严的都是下面的小兵,记不住上司的长相也可能?” “不可能。”我想了想,反驳了他:“一是凶手认真准备了相应的服装,就是为了脱离现场;再者说他闹这么一出,就相当于直接暴露了自己。这名凶手在各个案件中表现出了异常的谨慎,就算这次犯案再大胆,也不会去做这样有勇无谋的事情。” “也许这是他的收官之作呢?”小花笑笑,“算了,先不说脸,现在妹子化妆能一秒钟变个人。不过,至少他们身形上会差不多吧?” “这点我想到了,已经吩咐周边派出所重点排查一个身材相仿的人。”三叔答道。 我默默抿了下嘴唇,其实这点我也注意到了,并且也在救护车上仔细观察过,也是这点,让我加重了对闷油瓶的怀疑。 老搭档的身高与我相仿,比胖子和小花高一点,身材介于我和闷油瓶之间。只不过,若是将我和闷油瓶的体格标准作为空间上的两个点,之间画一条线段,那么搭档大概还要更靠近我这一端。这么看来搭档并不算很健壮,或许有几年没练过了。 不过闷油瓶看上去也不算健壮就是了,若不是接触过,谁也看不出他肌肉很结实。我撑了下额头,心知这么瞎怀疑下去不行,还是要回家偷偷调查一下才好。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一直没插话的大奎轻声插嘴道:“你们看过有个动画片,叫柯南吗?里面说有那么一种能从脸上揭下来的化妆术——” 在三叔拍桌子喊出“□□”的当口,胖子也对着大奎惊叹道:“你还看那个?哎呦喂,咱们组里博览真齐全!前儿有看韩剧的,然后又是推理,没想到你还看动画片咧?!” 在我和小花因躺枪而冲胖子瞪眼的时候,大奎赶紧分辩道:“没有,我就是——就是我女儿总看……” 真是有女儿的人啊。我们一群单身狗当即都地挪远了凳子,谁也不想理他。 第三十八章 在中国古老而源远流长的文化中,总有那么一些发明十分登不上台面,搞得四大发明孤零零的,宣传出去总显得那么可怜。这些发明里面,包括各种残害底层人民得来的器具,什么人皮鼓,还有存在于传说中的□□。 不过这明显是旧社会的遗毒,那三位上了点年纪的好歹还有印象,我和小花乍一听就有点恍惚,他倒是立刻就想到上网查,我就在旁边看他手速很快的翻网页。 “要真是这东西,倒也可能,只是平常路数上见不到,恐怕,要往黑社会的路子上查了。” 三叔沉吟道。 刚奚落完大奎的胖子转而对三叔道:“三爷,您别是传奇看多了,怎么会想到□□这玩意儿?” “其实这也不稀奇,”小花打开个网页,给我们展示了一圈。“百度一下发现,淘宝上都有卖的,正赶上万圣节,还卖出去三十来件呢!” “凶手犯案的时机又不是像万圣节一般在夜里,这种东西的效果只能骗过摄像头,还不如妹子们的面膜把脸盖得全乎呢。”胖子把网页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十分瞧不上眼。 “再者说,这也就是小孩的玩具,无论如何不能打扮成一个特定的人。”三叔也仔细看了眼照片,摆摆手把手机还给小花。“但大家别忘了,凶手可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甚至是熟人面前,用这等粗制滥造的技术,必不可能让一个谨慎的人,有这样行事的自信。” “三爷听说过哪里有真的东西?“大奎好奇地问道。 “听说过一点。”三叔用笔点着本子,好像在回忆什么。“算了,这路子我去想办法。” “而且,就算淘宝上都有卖,□□并不是我们生活中可以想见得到的东西,毕竟它不会出现在首页推荐上。”我见着大家记录的空余插了一句,“必定有什么职业特点或生活经历能让他想到。” “嗯,说得对,这一点等我摸到路子,再和大家讨论。”三叔示意道具问题先搁下。 “不管最后查出来,凶手用了何种办法,我们都可以先得到这样一种结论,”小花看了看我,大概是联想起我在指挥车里的猜测,“如同小邪之前所说,无论是一直以来特殊的姿势,还是光明正大的□□。凶手的意图不在遮掩而在于暴露。 “如果说这一切是凶手有意造成的,那么,我们将不得不面对一个不愿看到的局面,那就是,凶手本人对咱们公安内部的侦查思路非常了解,而我们,正在他用真真假假线索围成的圈套里瞎转悠。” 他一说话,我们几人身上都有点发冷。三叔摩挲了两下手臂,点着头叹气道“有可能。” “那这算不算是一种示威?就像前几起案子里面,他的作案地点都距离片区派出所不远一样?”大奎接话问道。 小花沉思了一下,道:“如果说是示威,那之前咱们对凶手的定性,就还要再讨论了。” “这话怎么说的?”大奎没太听明白。“怎么又扯回到以前遗留的问题上去了?” “示威,在犯罪心理中是专有名词。”我给他解释了一句。“一般连环杀手在行动后期都会出现意图向警方示威的行为。因为他们那时已经无法在一般谋杀中得到快感,从而追求更高的示威行为,以此来昭示自己的不同。” 我解释完,自己也陷入深思。 拥有特定人物的几起谋杀,还是有范围群体的连环杀手,这是不一样的。一般来讲,前者拥有指定的强联系目标,是为了达到某种为财或复仇之类的功利目的;而后者则是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杀人,凶手的动机只是享受作为上帝般生杀予夺的快感。 “咱们毕竟不是专家,凶手的定性还是要靠心理分析。且等几天专家的结论吧。”在我思考时三叔说道。 “我觉得他不能是连环杀手。”我没有顾及三叔话语里“就此打住”的意思,自顾自地回忆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比如说,被害人只是中午过来巡视一下,凶手是怎么做好事先埋伏的呢?还有很多类似的巧合问题,都可以说明凶手这次作案手段的风险系数非常高,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这和他以往的举动不同,必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你的问题我想到了。你们在车上时,我就去问了底下人对被害人和搭档关系的印象。基本上他们能肯定,如果被害人过来视察,搭档一定会来;如果被害人出事情,搭档也一定会冲在最前头。”小花打断我,回答道。“而且这个在他们局里几乎人尽皆知,很容易打听出来。因此,倒也称不上风险。 “不过,我同意小邪的观点,理由还有一点,就是凶手没有对搭档下死手。当然,有可能只是因为时间不足,但以凶手作案的手法,勒晕与掐死所用时间相差无几。因此,更有可能的猜测,是不必要。这说明他有特定的被害人名单或范围,极有可能不是捕猎型连环杀手。 “所以,我推断,这是一次非常深谋远虑、深思熟虑的谋杀,凶手有非常确定的目标,并且进行了长时间精心的谋划,是一名行动简洁有理智的犯罪者。” “要如花爷这么说,胖爷还有个问题,” 胖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追问道:“如果解连环是他预先就看准的目标,那他应该早就动手了,毕竟这次不用跨省市跑来跑去的,踩点也不用花费以前那么长的时间。你们说说,这得是什么耽搁了他?” 胖子言者无心,话却说得我心里一慌,握紧手中的笔不做声响。 就听小花反驳道:“踩点怎么不需要很长时间?他需不需要先实地考察一下逃脱的路径?考察一下被害人身边的人物关系?化妆道具衣物要不要准备?要我说,正相反,这次他的准备非常迅速,或许他对杭西非常了解!” “那是你的强迫症作祟,没准凶手到现场一瞧,诶!灵光一现!就决定这么做了。” 胖子大大咧咧道。 “别瞎说!”三叔不满地瞪了胖子一眼,转而对小花说:“我认同你的想法,凶手之前必然多次出现在周围,所以小解你的任务很重,务必严肃认真地把周边监控记录排查一遍,多次经过并且停留的可疑车辆也不要放过!工作量大也要忍一忍,辛苦一阵子,赶紧把人抓住是正经!” “明白,我办事您不放心?”小花转了下笔,应下了。 胖子也不吃打,开玩笑道:“要让胖爷说,既是有了□□这么个玩意儿,干脆咱们也别查什么监控了,没准他出去卸了装扮,露出的也不是真脸,没准就跟那糊墙纸似的,那是左一层右一层——” “你当这是纳鞋底那还是千层饼啊,剥了一层还有一层。告诉你啊,汪局说的,明天你俩就拆组,我看那,也好,省得你带坏了我侄子!”三叔指指他,宣布散会。 从办公室里出来,胖子搭着我的肩膀,痛哭流涕地假意不舍道:“小天真啊,今儿就是咱爷俩最后携手的日子,走,去好好喝一杯!” “真不舍,就别一边嫌弃我一边占我便宜!”我甩掉他的手,只想着今天一窝蜂冒出来的对闷油瓶的怀疑,一心着急回家取证,没有心思和他玩笑。 胖子又假仁假义地说了几句话,直到走出了我们刑侦支队地界,才忽然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不是胖爷挑拨,你不觉得好像自从你进了市局,你三叔就没让你干过一件抛头露脸建立功勋的事儿?” 我心里一动,示意他接着说。 “胖爷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当初就觉得,你一个在基层刑警队干过三四年的人,进了分局成绩也不错,怎么调进市局来,竟然就像个来实习的小伙子一样,还需要个人带着呢?”胖子摸着下巴揣度道。“结果你看看,这三四年下来,破案子的功劳都归到胖爷我头上了,你捞到什么好?” “三叔这是有计谋,让我管着你别走歪路。”我随意回了他一句,也没评价他的话。 “哎哟!”胖子随手打了我一下,差点没把我推下楼梯。“没您看着我就吃喝嫖赌去了不成?没想到您还是三爷安排来的少奶奶!” 到了大楼门口二人分手,在公交上我却不能不考虑他说的话。笑骂归笑骂,他说的却有几分是实情。 就汪局和三叔几番来往可见,汪局总想提拔我,在我印象中,将近两年前他就要求我和胖子拆组,甚至还一度有让我单挑起重案二组重任的想法;但三叔却一反他在官位上汲汲营营的常态,有我这么一步好棋替他占位,却空摆着不用,甚至还拼命压我,搞不懂。 虽说之前汪局为了立稳脚跟,一心想把三叔拉拢来用,所以总想提拔我。只是如今他的口碑已经立下,我想他不会看不出三叔野心不小,也盯着他的位子呢,提拔了我,倒是反为三叔谋嫁衣。 三叔也是,既然有往上攀爬的心,自然要在核心位置多安排几个骨干。他一个潘子地位都没有放牢,居然却想不起来用我,也不知道他一心都在谋划什么,可能还是在忧心我撑不起来吧。 我站在家门口,想到门里还有一尊自己请来的大神,真是千头万绪。只好心说算了,神仙斗法,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测。 第三十九章 进家门后,我照例四下里观察了一番,发现闷油瓶坐在客厅的窗台上,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今天没有月亮,外面夜色一片漆黑,客厅的灯光打在玻璃上,衬得他倒有点清冷萧索,让我看出了几分失魂落魄来。 我试探了一下,发现他面前的窗子不会反射到我,就蹲下身躲在玄关鞋柜后面,假借换鞋的功夫,拿起早准备好的手机,快速拍下他鞋子的款式和鞋底纹路,顺便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今天白日里下了小雨,案发现场是还未修葺的建筑工地,若真天命难违中了头彩,他的鞋上理应有些工地里的沙土,不过他的鞋底很干净,不知道是他今天没有出去,还是已经做了打理。 再者,可惜这双鞋是个大众休闲款,商店买三百多,地摊上一百拿下。鞋底既没有特殊磨损也没有断裂痕迹,即便和现场可能采集到的鞋印一致,也还需要配合痕检那边的步长或受力分析来进一步加固证据,不然也什么都说明不了。 我把鞋放下,也不顾自己还蹲在门口,脑子里开始回忆四川给出的画像。具体的那些描述一时我也记不太清,只是身高体重年龄倒都差不多,一系列侦查反侦查手段他也玩得很转,像是受过系统训练。总的说来,除了他是个左撇子加睡美人外,基本上我能想起来的,好像都能套到他身上。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很想不管不顾地就坐在玄关这儿,心中有点犯愁。虽然我接受的训练一直在教育我,做警察的,任何行动,都要在迈出第一步时就想好最后一步。而我把他弄回家,确实有点失算。 退一万步说,万一他要真的是,我该怎么办?扭送到三叔那里是不可能了,先不论我现在缺少缺凿证据,单说我也扭不动,吴山公园一遭加上上次在浴室里,已经让我深刻领会“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道理,不会白做梦了。 况且,李四地死的那天晚上,即便不是案发当时,我也算他不在场的间接证明人。吴山公园发生的那些事情,别人就算不知道,我也是亲身经历的。 或许可以试试暗地跟踪?算了吧,他连监视器都能躲过去,我这么大目标,一定会被他发现,更不要说新的案子一来,我根本不可能有时间。 我就蹲在那里,拿着手机边翻照片边想着对策,一时有些走神,突然间闷油瓶的声音从近处传来,问道:“不舒服?” “没有!呃,鞋带系了死结。”我闻言一惊,也不管腿蹲得有些发麻,赶紧站起来。幸好他走得不算近,应该看不出我在偷摸干什么。 我缓了缓神,这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早上的衣服,头发还有点湿,可能是出过门,心里更加郁闷了,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客套:“你洗完澡了?太好了,正好我去。” 边说着话,我快步从他身边闪过,也不敢去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算不算正常。只是直到溜进卧室关上门前,还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停在我身上。 翌日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办公室发来的短信,居然破天荒地要求全体穿常服。进大楼的路上我打听了一下,这才听说公安部直接下来人了。 “不仅如此,”办公室里胖子正神神秘秘地传小道消息。“听说上面层层命令下来,要求市局成立专案组,协调两区分局警员并案协办。一大早起来,各位头头脑脑都到了个遍,连□□还有几位常委都过来喽!” “看这形势,倒跟暑期一边破公交车案子一边抓赌的架势差不多了!”我拿上笔记本,跟着大部队去一楼大会议室。 “哪有什么区别,”胖子总能在重大关头一脸无所谓,用手松着那条对比他的脖子过于窄小的领带,道:“不还是今天天气好晴朗,咱们先来开个会?” 在礼堂里红布桌后面,四九城里下来的,是十月份新上来的部长助理其中一位,可惜我离得远了,看不太清脸。 会议开始时,三叔作为主持人,先传达了一下领导的指示精神,说道:“市局决定成立扩编专案组,由我局副局长汪藏海同志任专案组组长,并负责向两级党委汇报情况,局长郑幅中同志督办。我叫吴三省,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这次担任副组长,统一协调大家工作。” 之后他说了一下工作部署,第一部分,也就是今天,要进行专案组扩编的见面会,各区分局抽调警员到岗,分配组员及安排工作,以便进行初步现场调查。 之后第二步是外省人员到岗,召开大型的情况通报会,到时法医与痕检的结果也应该出来了,正好与其他四省的情况交流比对。 三叔所做的情况汇报,都是给上面当官听的话,大部分是上一起案子我们做的具体工作。对于新的案子,他只说了案情复杂,具体情况没说太细,捞干的也没有什么重要,再说我们几个昨天碰头时,基本也都了解了。 汇报完案件进展,几位领导又接过麦克,相继说了几句慰劳的话,特别强调了警察被害的社会影响力,其余没什么新鲜的。胖子还在我耳边嘀咕,道:“京官也不过如此,满嘴花腔,亏得胖爷不跟他们一处混,不然得烦死。” 等上面的领导头子们走了,汪局又留下单独给我们开小会。果如三叔所言,他第一件事就说道:“由于案情进一步复杂,需要调查的方面过于繁杂,咱们现有分组情况有一点变动。具体的,就由吴队长负责吧。” “拆组拆组!”胖子一改昨天的挽留之情,没等三叔发话,就先摆手嫌弃我。“哎你不是那个谁?来咱俩一组吧!”他看到的人是当时去滨江接待我们的马日拉,没想到他也编进了专案组。 三叔看了看他,竟也同意了。“你们认识?那也成,正好侦查方向也一致。另外,滨江分局的黄严,你们不用跑现场,任务轻,就叫你们的人分一部分跟着解副支。然后,江干分局的那个,王萌萌?叫啥来着——” 我心说这人名听着耳熟,就见一个圆脸个不高的小子站起来答道:“王盟。” “对就你,你们分局的人跟着吴邪先。”三叔转脸看着我,嘱咐道:“之前你们组精英太多,有点浪费,这么混搭一下,可要发挥更大战斗力才行!” 我回了句明白。因为坐得比较远,我只得冲王盟招了下手,他也向我点个头,俩人就算打了招呼。 虽说之前不是一个分局,这个王盟我倒有印象。在没有案子的日子里,他能在电脑前坐一天,也不上网不聊天不看新闻,一天下来光扫雷,连俄罗斯方块都不碰一下。 这是一种精神。我心道幸好现在是和平时期,要是赶上开战需要淌雷的时候,自然会让这种有经验的人走在最前面。 如此忙忙乱乱安排了一圈,各自坐下,三叔又作了具体的侦查方向安排。 照比上一起案子,原专案组里的人的基本职务大部分没有变化——小花依例负责新现场周围来往车辆和人员方面的排查;胖子留下来带领滨江的人,专门对付上个案子已经出现的突破口;潘子依旧负责对外省的联络,等外省人员过来后,他应该会继续居中协调,只不过是在市局和两个分局之间了;单我人品值最近比较可怜,被派去接手新案子。 然后几个小组又分别开会,一上午就这么消磨在会议里了,让人不禁想起来那个“我局近日特意以消除文山会海为主题开了一个会”的笑话。 好在我之前在分局有带过案子的经验,不然乍一委以重任,必然要慌了手脚。我安排着几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就带着组里几人再次去了趟现场,给他们从头捋顺下案情。回来时听说王盟的搭档正好没编进组里,我们俩就临时搭了组。 晚饭前,王盟他们去安排专案组集体住宿的旅馆,我一个人抽空跑了趟技侦,问了下痕检的老毛有没有新的采样出来,可惜没有结果。听说他们快用石灰粉把整个单元都拓下来了,还在那里幸灾乐祸了一阵。 回到家里,两个人还是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搞得我有时候也为自己的猜疑好笑,心想这闷油瓶要真是凶手,像他这样这么随意地住进一个警察家里,也是够心大的,能和胖子有一拼。 但是,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似乎会下意识地除去自己用过的东西上的痕迹,比如洗漱的玻璃杯什么的用后都会擦净。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刻意去做的,好像只是不知为何养成的习惯,像是强迫症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过某种训练的结果。 只不过,无论多么小心,毕竟不可能完全去除生活痕迹,而且这一点,我猜他也知道,所以,这也大概是他没有刻意地去做的缘故吧。我暗想,要是以后真有机会见识他的资料,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看看他的星座。 第四十章 因为此案案发时,当地派出所出警后,判断案情重大,第一时间就把案件越级转到了市局专案组,没有经过分局的手,因此王盟他们对案情也不是非常了解。我用了两天时间,带着王盟他们的分局的人把现场过了一遍,又找时间开了几次会,意在摸透专案组对之前的几起案子的分析和侦查思路。 与此同时,我们也调查了被害人当地的社会关系。但是蹊跷的是,同前面几个人一样,被害人的老底也不在本市,看来等潘子回来又有他忙的了。 根据这边的人事关系档案记载,被害人解连环今年43岁,原籍湖南长沙,高中文化,之前曾于岳麓一玻璃厂工作,也是95年“以工代干”时招进来的,98年时凭借自身能力考入特警体系。04年退出特警队伍后,他在长沙时一直负责的是治安巡防方面,调入本市前,最高曾任长沙市岳麓分局治安管理大队副大队长。 调入杭州也就三两年的光景,社会关系还比较单纯。据我们了解,是因为他的搭档的缘故。可惜了原来的职位,因为跨了省,又是省会城市,因此只能进分局公安交通管理,也就是交警大队,去年刚刚升任分局巡特警大队大队长。 关于不在场证明的调查已经展开。当时进行戒严的队员已经交叉讯问过,由于是两两搭档,可以互为证明。解连环借故离开时,搭档也在其他队员的视线中,因此可以认为凶手不在当日出任务的队员中。 当日到场的村民却十分杂乱,虽然案发后进行排查时,互相都可以辨认,并无外人,但毕竟当时凶手可能已经离开,因此这条线索价值不大;况且上访的组织者也承认,当日村民聚集时情绪都比较高涨,也没去关注有没有非本村人士混入其中,被凶手趁机钻空子的可能性极大。 关于他的家庭情况,父母在湖南,这两天就过来。离异,无子女,原配现在还在湖南,离婚协议记录二人分居已经有□□年了,早已再婚并且育有一子。我们已经委托长沙方面调查他的前妻的家庭现状,等潘子回来大概也就能拿到结果了。 两天里之前四个省市的案件负责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第一个到的是第二起案件——陕西凉爽案件——负责人,叫做王宪初。他来的时候,我和王盟正在村子里取证,没能碰上。只是后来晚上开会时听胖子讲起,说这人大概四十开外,为人十分严肃,不爱言谈。当时专案组留守的同志们只好客套几句,就安排他去下榻的宾馆了。 第二个到的是第三起案件——四川都江堰庞二贵案件——负责人,叫金万堂。也是四十左右,镶了颗金牙,一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用春晚流行语来说,就是“整个一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好在和四川专案组合作过的张教授也来了,人比当年来我和小花的学校作报告时发福许多,脸上和头顶都油光发亮的,想来夜里出门十分节能,跟着他也能有安全感。 张秃教授被我们全组上下寄予厚望,因为他要根据专案组现已掌握的情况,分析凶手的动机、行为、目的,进而推测出凶手的心理特点和相关属性,以便警方缩小排查范围。否则,一切没有行动提纲的侦查活动,都只能是无的放矢。 因此专案组上下都对他十分热情,老头也不见外,天天笑嘻嘻地往局里跑,大小发现都要问一问,在宾馆根本呆不住。 第三个到的是第一起案件——吉林长白山叶成案件——负责人,是个鲜族人,让我们叫他顺子。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姓刘,顺子叫他老刘头,上了点年纪,应该已经退休了,说叶成家里人都没了,他是叶成现在的邻居,叶成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次突然出了事,就赶紧跟这负责警官过来看看,不知道有什么能帮上的。 最后到达的是定主卓玛案件的负责人,叫杨扬,让人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父母的姓氏。他人挺健谈,自我介绍时开玩笑说可以叫他“二杨”,听口音有点苏北味儿。和顺子一样,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带来了卓玛的儿子扎西,也算是半个现场感知人。据说案发时,扎西就在菜市场隔一条街的地方看人下棋,等着母亲回家,谁知竟再也没有等到。 杨扬到的当天下午,潘子回来了。这下人都来齐了,三叔就通知我们到外客下榻的宾馆集合,专案组在那边包了一个会议室,组织内部人员召开一个大型的情况通气会议。 傍晚的时候我带着王盟过去,到了一看,除了外省的几位负责人和张教授,省厅还给我们安排了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另一个研究员,叫做林其中,是附近大学的讲师。 这人三十多岁,人长得挺黑,身量也挺高,看上去文质彬彬,就是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和大家一起组团去旅游,半道上别人上厕所他不去,别人不去的时候他喊停车的那种人。 这个人光看气场就和我们十分不对付,好在时时有张教授救场。我和小花因为大学时听过他的报告,见张教授进来,就跟他打招呼,主动邀请他过来坐。 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连汪局都在门口和人说上了话,可三叔作为会议的负责人却迟到了,见周围没什么长官,我们也没什么顾忌,三人唠开了。 老头子很是热情,拉着我俩就不撒手,絮絮叨叨道:“我还记着那,你们这个案子啊——”他拍拍脑袋,“男哒!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五,七十到八十公斤,二十五到三十岁,要么单身要么离异,反正是独居无子女。智商高,反侦查能力强,冷静,严谨,外形为中短发,整洁,不蓄胡须。对不对?” 见他一脸夸耀的看着我们,我和小花只能面面相觑,没想到老头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当时的画像结果。随即我想起来三天前在家中玄关,因为怀疑闷油瓶的缘故,特意回忆了一下他的画像,结果却回忆不全,真是惭愧。 他也不等我俩说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这个案子也奇,之前我在四川的时候,是怎么分析也没有线索,大家急得直薅头发。如今你们这案子一出,居然刷拉拉地都是线索,可见你们的能力比那边强啊!”说罢他还看了四川负责人大金牙一眼。 那大金牙倒也十分上路,立刻顺杆爬,恭维道:“那是,人家毕竟是省会城市,一级城市的警官素质,当然比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强多了!” 我心道和别人不敢比,但就警察的气质来说,和你倒是能比一下。但是这话不能乱说,我们只得赶紧谦虚了一下,就听林其中在一边半笑不笑地说:“不见得是我们水平高,倒没准是凶手转了性子,之前的结论恐怕要推翻了。” 虽然没人理他这番好似怀疑张教授能力的言论,但小花怕张教授下不来台,仍然客套道:“其实我们也很为难,之前的案子里,凶手在现场留存的明态痕迹少之又少,大家也都一筹莫展呢!这次案件确实奇怪,第一次出现了,几乎不岑在现场感知人,所以才赶紧请您这位专家过来。” 张教授不知是没听出林其中的话外音,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还是笑眯眯道:“小同志还是踏不下心,咱们要发现,这个没有信息啊,或许反过来看,本身就是一种信息,也能在某些方面说明嫌疑人的心理属性。” 我们正听着张教授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解,就见三叔和汪局一起推门进来,汪局到看不出什么,三叔倒是满脸喜色。再往后一看,技侦方面的房队和负责痕检的老毛也跟着过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文件夹,见我看他,还跟我挤眼睛。 见三叔和老毛这么兴高采烈的,我心里还有点不舒服,明明新的现场负责是我,没想到他们直接报给了三叔,越级越得真干脆。但之后他们的发现,令我一下子就忘了这码事。 三叔跟几个负责人打过招呼,冲张教授和林其中礼貌地点点头,就憋不住一般地开口了。“这两天大家都相互认识了,对案情也都基本了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具体的讨论之后再做,现在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第六起案子现场痕检方面有新的发现!我们请技侦方面的同志给我们说一说。” “是这样,我们刚刚在案发现场所在单元的十楼,也就是被害人搭档被放倒的房间外部的空调机架金属栏杆上,发现了一枚可能属于凶手的手印。” 老毛说着,翻开了其中一个夹子,小心翼翼地抽了张图片出来,放到了扫描投影机上,伴随着几声扫描仪开机的机械电音响,会议室左前方的白色屏幕上打出了一张照片。 在满屋子的讨论声响起之前,我就清晰地听到胖子倒吸了一口气,而我连气都没得吸,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定住了,一时几近窒息。 会议室左前方,正方形的白色屏幕中间,是一个好像从什么金属栏杆上拓下来的、食指和中指稍微有点突出的右手手印。 第四十一章 这张照片一出,坐在我右对面的胖子和身边的小花,都立刻回身看我。胖子甚至因为动作太大,把桌上的笔记本都扫到了地上,然而他也顾不得捡,只是看看屏幕又看看我,还试图给我比口型。 我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我当时根本没在意他们,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笔,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我最不愿得出的结论。 好在专案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仨的小动作,这张照片就像是深水炸弹一般,把整个专案组的脑力都激荡起来了,讨论声“嗡”地一下就起来了。 三叔又是拍手又是拍桌子才让会场安静下来。补充说道:“我们之所以能确认这枚手印就是凶手留下的,主要有四方面原因。 “第一,这个手印非常新,大家从照片上也能看出,手印的边缘非常清晰,与周围的灰尘形成强烈对比。留在现场的人员通过询问建筑公司施工方得知,空调外机护栏的安装,与粉刷外墙是同时进行的,也就是说这个护栏已经安装上几个月了,因此不可能是建筑工人在作业时留下的。” 说到这里,三叔示意老毛换另一张照片放到扫描仪下。“第二,这有一张现场所在楼房的外观图。大家可以看到,空调外机台安装的地方在主卧窗户的右侧角落里,位置很偏,同时也很危险,可以想见,绝不可能是来看房的人无意间留下的。 “第三,我们联系了现场的施工队伍,他们晚上的巡查做得十分到位,不会有人晚间进入工地。而白天,在村民过来闹事前,一直在施工,若有人攀爬到台子上,难免不被发现。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出过现场的同志们应该还记得,案发当天一直有雨,直到案发时间才渐渐停了,因此执勤的同志们才会让村民不要打伞,互相辨认,对吧?而空调外机台是暴露在外的,如果是早前的痕迹,应该不会如此清晰,至少会被雨水冲刷掉一部分,但是痕迹检验的同志们保证说,这手印几乎没有受到雨水影响。 “以上这四点可以证明,此手印是最近留下来的,并且除了需要躲藏的凶手,没有人有必要接触这个地方。因此,可以肯定,这个手印是凶手留下来的。” 三叔说明完毕,在等着大家思考并提问的关头,把技侦的几个人送了出去。回来后专案组就开始了讨论。 第一个发言的,是四川方面的大金牙,庞二贵案发时,他们也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却跌了跟头一无所获,此时未免有点愤愤不平,道:“真是邪了门,这凶手在我们那也只留了个手印,却留得很急,导致不清晰,什么线索也得不到。你们这儿怎么就运气这么好?” “对啊,凶手一直很谨慎,怎么这回犯下这么大的疏漏?”二杨也摸着下巴道。 见对方有怀疑,三叔连忙解释道:“我们只能说,手印留下的地方十分偏僻,可以猜测凶手从那里离开时,要么没有注意到,要么不方面擦掉——” “再或者,”潘子帮腔道,“凶手没有时间擦除痕迹,因为从对方进来查看窗户、到凶手跳进屋去动手、再到跑出去汇报情况,时间太短暂了。” “没错没错,”对于潘子的推论,大家都表示肯定,张教授更是接话道:“我们必须先确定凶手的一系列行为,看穿他的计划,这样我就可以派上用场啦!” 二杨臆测道:“这凶手肯定是先杀了人,然后见戒严的警方反应太快,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才躲了过去,伺机——” “不对,”陕西凉爽案的王宪初严肃地反驳道,“你没去熟悉之前的分析吗?凶手的这次伪装替换是一次非常深思熟虑的举动,不存在没地方可去。他应该是杀人后立刻来到十楼进行换装,随时准备应付搜查。” 顺子摇摇头,道:“不对,要是换做我,就先跑到楼道里听动静,万一他们不上来呢,不是白搭?” 三叔解释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们交叉询问了分局交通管理大队的同志们,他们都很确定,如果出现类似的情况,搭档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的。” “嗐,你们较这个真干嘛?”大金牙不满道,“总之是在搜查人员上楼前,跑到了十层顶楼,吊在空调外机后面,等人一进来就撂倒了呗。” 一时专案组沉浸于“可找到点线索了”的喜悦中。半晌后,林其中毁气氛道:“没有进一步的信息吗?比如指纹?” “没有,”三叔也遗憾地摇摇头,道:“凶手作案时应该戴着手套,根据手印上细微的纹理判断,就是那种工地劳动常见的白色粗线手套,和庞二贵案子中体现的做法一样。”他看了大金牙一眼,对方以点头回应。 “那凶手应该在现场换过衣服吧,有没有放过包的痕迹?”林其中追问道。 “我们已经着手去寻找现场可能遗落的纤维痕迹了,但是,不能抱很高期望。不过凶手出现场的时候并没有带包,我们也在搜寻,看是否能找到遗留的物品。” 潘子为三叔解围道:“有可能凶手混进工地后,在别的地方换好了衣服,之后就是以搭档的面貌叫住被害人的,因此在现场找不到换下来的衣物。不然,大家想想,一个人怎么会被陌生人约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这个想法很对。”汪局也难得地搭了腔,“这样做,安全很多,效率也比较高。” 大奎也趁机插话道:“三爷,您说有没有可能——或许被害人认识凶手,然后这样也是伪装降低被害人的防范?” “嗯,也有可能。”三叔抱臂点头道。 一时整个房间里好像人人都在发言,讨论得很是热烈,我却一条推论都听不进去,只是大脑好像在自我保护一般,一直在反过来搜寻能够反驳我心中猜测的理由。 只是我心里的这一点模糊的想法还不够准确,甚至都不能驳倒自己潜意识中隐隐浮现的定论。那些证据好像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浮在周围讨论声形成的波纹里,飘飘忽忽够不到地面。 胖子还在试图够他的本子,无奈会议室里挤了太多人,只能放下一把椅子的地方显然不够他转个身,更别提还要弯下腰,一时间直把旁边的顺子挤到一边也够不到。 “哎哟!”终于,胖子的头磕到了桌子,发出很大的声响,人却还在桌子底下起不来,传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你往那边去点!” “哎?你们那儿怎么啦?”三叔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动静,没好气问道。 胖子把本子捡起来给他看,又瞟了我一眼,讪讪道:“没事,就是本子掉了。” 三叔无奈地看着他,随即注意到了我们三个好像之前的讨论都没有参与,并且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疑惑地问道:“小解,小吴,你们干嘛呢?开会的时候都走神呢?! 胖子不敢多说,只是看着我。观察了半天我俩的反应,没有那么多顾虑的小花皱了眉头,以为我们俩遇见闷油瓶是碰到了麻烦,就替我俩开口道:“吴队,实话说,我们知道有一个类似特征的人,好像小邪认识。” 三叔凌厉的眼光立刻射向了我。小花补充道:“我们三个在一起吃过饭,我推测应该是最近和胖子一起认识的。” 王盟在旁边被三叔盯得害怕,一直拽我的胳膊。我张了张嘴,旋即还是咬着嘴唇闭了嘴,因为实在是拿不准应该分辩些什么。三叔见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着急了,立刻向胖子开炮。“他不说你说,怎么回事?!” 可怜胖子刚刚直起腰,被三叔一瞪也不敢动,只能暗暗松了松筋骨。他因为全程参与了,还有点迟疑,说一句看一眼我的脸色,生怕多说或者说错了什么。 “三爷,这个,说实话,我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你还是得问——”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三叔没好气道。 “好吧。呃,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好人——我只知道——三爷您还记得在李四地案发的那天夜里,天真不是被个光头追着打吗,听说情况紧急时那小哥帮了一把,让天真逃过去了。这怎么也算是见义勇为吧,至少,也能算是不在场吧?后来被天真保护过的三个妹子说要谢谢我们,请了我们吃饭,天真就把那小哥带了去,正巧花爷他们也在同一个地方吃饭,不就碰上了?” 胖子略过了闷油瓶受伤和失踪两件大事,连蒙带骗地竟然也把事情说圆了。 “你们怎么这么能整妖蛾子?!”三叔扶了下额头,觉得有点乱,一针见血地问了一个现下最要命的问题:“行啦,先别说别的了。人呢?在哪?” 会餐后的事情小花和胖子都不知道,只好爱莫能助地看着我。我被三叔瞪着,满脑子都是闷油瓶,没空想太多,也忘了最恰当的处理办法应该是私下和三叔报告,只是咽了口唾沫,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回答道:“我家。”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8节 第四十二章 此话一出,我能感觉到不仅三叔,整个专案组都在盯着我。 “怎么就住到你家去了?”三叔先是惊讶,随即意识到胖子说漏了要点,火药桶立刻就炸了。 三叔发火还是挺可怕的,特别是我经历得少,效果尤其明显,恐怕比他手底下走过的犯人招得都快。 这下子闷油瓶受伤以及后来失踪的事情都没瞒住,三叔愣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逼着我们俩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甚至连追车这样前后不搭的事情,都被他逼问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汪局好像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见我们看他,解释道:“哦,那天他车开得不错。” “我还以为你们有多熟。”小花恍然大悟,冷笑道:“原来也才认识。看来那天在车上,说我和六姐出警动作慢的,就是他?哎哟,了不得,真是行家。” 得,较强的侦查反侦查能力,我又给他加了条嫌疑。幸好我没说出来他失踪时,我和胖子还猜测他躲过监控。 问清楚来龙去脉后,三叔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是在五个省市的警察精英面前,对我破口大骂:“你是个警察!不是收容所!成天到晚能不能有点警惕性!什么人都能往家领?!” 我低头无话可说,知道自己理亏便任由他发火,心里想着不用等到明天,今儿晚上就会发现自己在铁血网上火了的。 汪局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在意市局的脸面,不愿意让好好的一个会议被我和三叔搅和成家庭闹剧。便为我说话道:“吴队,你别发火,小吴也是心好,很难得。”他也回头劝我:“但是以后也别太好,不然怎么适合干警察?” 他这话也挺狠,一下子就上升到了我的职业素养上了,我心里像是埋下了一根刺。但终归是我自得其咎,只得皱眉硬受着了。 三叔深吸了几口气才止住火气,把关注点又拉回到案子上来,着急问道:“那你平时闲聊的时候,没把现在负责的案子告诉他吧?” “没有。”我有点委屈,先不说跟那人根本就别想闲聊,作为警察,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案情及侦查进展,这是纪律,怎么三叔也开始怀疑我能力了。“我什么都没跟他提过。” “你看,有手印这么个证据,能不能先控制他?”汪局把三叔拉过去,说道。 三叔摇摇头,皱眉道:“如果和已有证据没有突出矛盾,程序上可以先叫来问一下,只是担心打草惊蛇啊;况且,咱们手中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暂时拘留了,检察院那边恐怕是拿不到批准,最多只能算传唤,留他12个小时而已。” 眼看都讨论上要不要上手段了,我有点心急,立马站了起来,发言道:“先等一下,吴队,汪局,因为我接触过这个人,所以,有三个疑点。 “第一个,就如同胖子刚才说的,李四地案发时,他可以说有不在场证明。根据现场发现人的描述和法医鉴定,大致可以推测被害人李四地死亡时间是八点三十到九点之间。而我被追进公园的时间大概在——”我低头算了下“——不到九点,而从滨江的培训学校到吴山公园,一路开车不堵车,最快也要四十分钟,更别提他还要徒步走进去——” “等等,”三叔抬手打断我,道:“你当时情况那么急,怎么有时间看表?有没有可能时间记得有误?” 我低头再次回忆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应给能确定。那时候,我记得我们起冲突前,广场舞的曲子还是南泥湾,应该是九点不到,就算我跑了有五六分钟,碰到他的时间也应该是九点出头。” “广场舞的曲子也能拿出来作为时间判断?哎呀你真是——”三叔被我的推理搞得哭笑不得。 我分辨道:“我当时情急,没有时间看表,但是他们的舞曲已经放了半年多了,时间都很准确,实在不行,我可以回头去考察一下他们有没有更换舞曲的习惯。再者说,回程的时候胖子给我打过电话通知案发,通话记录应该能证明我离开的确切时间,再往前推十几分钟就是了。” 三叔无奈地摇摇头,对小花发话道:“小吴这个情况还要仔细查一下,你看看,必要的话带着他把公园周围监控翻一遍,务必把这个人当天进出吴山公园的时间卡准!” “了解。”小花深表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应道。 还没等我再次开口,三叔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他住在你家,那他能不能自由出入?解连环被害时他有没有出去过?可不可以判断他不在场? ” 我回想那几天我为了躲他,都是很早就出来晚上加班到九点才回去,他出去与否我哪儿知道。只能无奈道:“不能,案发那天我早上七点就从家走了。不过那天——”我想起他还湿着的头发,补充道:“他可能出去过,我回去的时候他刚洗完澡。或许,可以让小花尝试从我们家附近取监控,这样比吴山公园四周出入路径少,搜查的范围小一些。” 三叔默默点了点头,小花也在笔记上记了两笔。见他们都没有再问的意思,我深吸口气,继续道:“第二,李四地案发当日他身上有伤,具体伤情可以询问中山医院当日接急诊的大夫。即便他能在短时间内从滨江赶到公园,但也不必要带着伤去杀人,一是不好行动,二是没有必要非赶着那天动手。” “那倒是,胖爷没听说那天是什么黄历上的好日子!”胖子附和道。 “真受伤了?”三叔看看我,又看看胖子,问道:“什么伤?” 胖子回忆了一下,说道:“看伤口的样子,恐怕是打架斗殴之类留下的刀伤。” 见这一点也没有疑问,我抛出了重磅筹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左撇子。并且由于他右手这么个情况,所以日常生活中很少使用,看上去也不带灵便。” 此话一出,专案组里就有人发出了吸气声。原因无他,无论是之前的画像,还是被害人脖子的扭曲方向,都说明了凶手是用右手犯案的。如果闷油瓶不善于用右手的情况属实,他基本可以排除出去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庞二贵案子出现的手印?当时专案组不是没发现什么特殊?” 林其中不死心,插话道。 “对,我们的痕检人员仔细勘验过了,没发现有这么特殊的情况。”大金牙连连点头道,生怕别人认为他们的人员没有尽力。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换了人?”林其中说出了他的假设。“这次谋杀也有可能出自一个行事嚣张的模仿犯。” 张教授反驳他道:“不可能,先不说这个手法冷僻,即便大众知道也少有人能够做到;单讲从凶手的心理特点上来看,这次的暴露在我看来只是表面现象,而本质上凶手无论是在事前计划踩点、行动中对现场人员性格及习惯的掌握,还是行动之后的从容撤离,都表现出了一贯的谨慎,即便留下了难以避免手印,却也没有直接指向他的证据。”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况且,凶手在庞二贵一案中,也是不知不觉撤走的,说不定用了什么我们更想不到的手法呢?” 一时整个会议室里再没人说话。三叔见我们都没了发言的意思,就总结道:“那行,这个问题先到这里,小解那边抽空在吴山和小吴家周围查一下监控!吴邪,算了,你继续查解连环案子现场和社会关系。胖子——算了你们也认识;那个谁,大奎,你带人查他的身份!” 见大奎应下了差事,我提醒他道:“之前我把他当作失踪人员,已经托人查过他身份了,但是失踪人员信息库里并没有什么线索,最近也没有接到类似的失踪报案,网警那边也没有进展,这三方面你不用管了。” 没想到三叔听了我的话很不满意,“谁尽心尽力给你查失踪人员?大奎,听我的,就把他当一号嫌疑人的重要程度去查!” 得,让你骗我说失忆吧,我是圆不回来了。我刚叹一口气,就听三叔喊我:“吴邪!” 今天一场会议下来,他一喊我全名,我觉就得要被骂,立马立正了看他,就听他命令道:“你最近就不要回去了,今晚收拾一下,就跟专案组一起去住宾馆!” 我也只能回答是。坐下的时候,一想到如此一来,就不用天天躲着闷油瓶,还有点松口气的感觉。 第四十三章 手印的分析告一段落后,会上再讨论的都是之前我们几个核心成员已经了解的情况,只是为了方便外省来的警员了解案件进展,才特地为他们准备了这次交流的环节。 散了会,我与胖子、小花又被三叔单独留下,他俩倒还好,我被三叔训了能有一个小时。那俩人坐在一边偷笑,在我眼里他俩不像知情不报,倒好像三堂会审。 按说我很理解三叔的做法,有“命案必破”那么顶大帽子扣在头上,能找到嫌疑人的蛛丝马迹就该给祖宗烧香了,更别提老天爷还真给他送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他要不抓着把对方的祖宗八辈调查干净,都愧对他老狐狸的名头。 平心而论,我也愿意案子有进展,要是这线索出在我头上,我也会一查到底的。但现在的我就是不愿去怀疑闷油瓶。可能我性子里也有点三叔一样的倔强性子,之前闷油瓶身上的疑点没有进到别人视野的时候,我自己怎么怀疑都可以,反正也没人注意;可是当他们把注意力完全移到闷油瓶身上时,我又潜意识地要为他辩解了。 训人告一段落后,三叔缓了口气,开始打电话,听上去像是打给那天那个被叫“楚哥”的光头的。俩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以三叔一句“既然来我的地盘了,就老实的,别给我惹事!”结束了通话。 撂下电话后,三叔一下子收起他在不那么守法的公众面前摆惯了的黑脸形象,换上了满脸焦急,盘问我道:“你怎么惹上这种人物的?刚刚我联系了老楚,他说当天他没看到这号人物,也没看到你俩的行动。” 我背手站在他们仨面前,腿都酸了,心里也很不痛快,就话中有话地说道:“多新鲜,他要是看到了,我就要挨打了!” “别转移话题,你给我老实说,他后来是不是要挟你了?还是给你提了什么要求?不然怎么会住到你家去?”三叔把闷油瓶当成了摔倒的老人们,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差的局面上。 我仔细看了看三叔的脸色,见稍微缓和了一些,便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摊手道:“没有,就是那几天他身上有伤,又没钱没证件,老痒那边也不方便去,我就——” “不对,我不信。你防范心低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能人人都有,现代人很少会敢住到不认识的人家去,他怎么就可能跟你走?”三叔拿起茶杯,一副你不交待这事没完的样子。“你给我说清楚,你们怎么躲过去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狐狸鼻子要不要那么好使。我看着一脸好奇的胖子和小花,觉得今天死就死了,反正也不用回去住了,就稍微斟酌了一下,找了个方便大家接受的说法,避重就轻道:“他就,让我装了下他的女朋友——” 我话音还没落,三叔就一口茶水喷在了桌上,他咳嗽几声后赶紧挪开桌上的资料;小花的手也是一抖,手中的手机立刻发出了一阵特别大的游戏音乐,急得他手忙脚乱倒腾半天才关好。胖子就更别提了,他本来靠着椅背,用椅子两条后腿支着摇来摇去,听我一句话后没掌握好重心,往后一仰直接摔在地上。 我冷眼旁观着面前这三人的闹剧,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地很是解气,觉得这条爆料给得值。 摔在地上的胖子倒也看得开,不急着站起来,慢慢扶起椅子,靠在墙上乐不可支。“我说他怎么正好倒在小树林儿,原来——太应景啦哈哈!怎么想出来的,这小哥还有点急智啊哈哈哈!” 三叔把桌子收拾好后,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硬撑着严厉地骂了一句“以后长点教训!”后便下了逐客令。“对了,回去收拾的时候正常点,稳住他,别被看出来,再惊了他。咱们现在也没有进一步证据。好不容易有个目标,别再跑了。” “知道,放心吧。”我回答了一句,心说正常不了,你大侄子见了他跟老扒手见□□标、小妓||女见片区警似的,躲还来不及呢。 见三叔没有旁的事情吩咐,我和胖子同时起身,见小花好像有事要对三叔说,就先退了出来。 进了办公室准备分道扬镳,胖子却没走,站在原地盯了我半晌,砸着嘴道:“胖爷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看人家眼熟,原来是你的春||梦对象啊?” 我心里一慌,白了他一眼,随即提醒自己他只是在调侃,若我反应太激烈反而会引他注意,最后落下口实,连忙把话题往另外的地方引。“小花看着也眼熟,这梦也太激烈了吧?”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胖子以为我在担心让一个陌生人住自己家,还试图安慰我:“别担心,我觉得小哥不能拆你房,他人品还可以,这点我看不错。跟你说,胖爷单单凭一点,就看出小哥是个好人。” 我看到王盟进了办公室,不想再纠缠在闷油瓶的问题上了,没耐心道:“怎么呢,是因为他没有顺走老痒的茶包我家的电视机吗?” 胖子看出我敷衍他,没意思地摆手道:“没见识!告诉你,就冲这小哥在医院没说这刀是你捅的!你不知道现在这人心啊——” 我开始还被他忽悠了进去,后来思路才转过弯来:“他也得能醒过来啊!” 从被害人单位回来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小区里车位都停满了,我只能把车停路边,让王盟守着车在楼下等。 我自己回家收拾东西时,闷油瓶正占着卫生间洗漱。我把换洗衣服都拿好了,在外面过了两圈,想起王盟还在楼下等着,只得在门外咬了咬牙,冲进去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洗脸,保持着捧水的姿势看着我,那姿势出现在他身上有点好玩。可惜我无心欣赏,在洗手台上抓了杯子毛巾之类的,说了句“有案子,出去两天”就转身走了。 和王盟一同进到宾馆我俩房间后,正赶上胖子坐在一张沙发里,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着潘子和小花发牢骚:“可算都搬完了,你们去会议室看看,好么光是原始案宗就有两柜子,欺负我们留守上一个案子的人事儿少是吧?” 我见他在这里挺奇怪,一问才知道,这几位大仙准备凑到我和王盟的屋子里打扑克。这里面潘子和小花一个是之前和外省人员打交道的,一个是行动负责人,所以宾馆都有他俩的地方,但胖子也占着地方不回去,还带坏了有家室的大奎。 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几轮过后都快午夜了,这帮闹腾鬼也不提回去。我有点心不在焉,输了几把后,没了玩的兴致,就借口要早睡,拿着毛巾牙刷进卫生间洗漱。 进了卫生间,拿着杯子接水的时候,光线变化之下,我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拿错了杯子。 我手里拿的这个是闷油瓶的杯子。 之前我一个人住的时候过得很随意,从没想过刷个牙要买专门的杯子,一直拿了个喝水的玻璃杯凑合。闷油瓶住进来之后,由于家里玻璃杯不少,省得出去买,我也给他这么准备了一个。只是杯子的样式大同小异,都是参加各类工会活动给的纪念品,可不会跟着潮流变化,因此两个杯子乍看上去很难分辨。 在家里还能分的清楚,因为他在哪里都很小心的样子,会下意识地去除任何留下的明晰痕迹,因此,无论是他的水杯还是刷牙杯,都干净得可以放进商店再卖一次;而我的就不一样了,杯沿有一层浅浅的带着牙膏的唇印,有空的时候我还刷一下,赶上最近没空,所以就犯了懒。 只是今天我半路冲进去收拾东西,肯定打乱了他的防范,让他没来得及处理。而我在这个有点故事的空间里,也不想多面对他,进去后摸到什么就拿了什么,也没过脑子,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地拿混了。 好在我平日没什么讲究,还可以凑合着用,毕竟手中的杯子除去一枚唇印外,如崭新一样。倒是苦了那闷油瓶,不知道等他明天早晨醒来后,面对我留在那里的杯子,会做何表情。说实话,还真想见识一下。 我打量着手中的杯子,崭新的玻璃杯在灯光下莹莹发亮,在我食指与拇指之间的杯沿,留有一个清晰的下唇印记。 奇怪的是,这枚唇印并没有破坏玻璃的剔透,反而显得它愈加纯净。这种感觉很难言说,在我眼中,它们如此相配,好似博物馆里摆放的昂贵工艺品,有一种让人屏息凝神却又心跳加速的美丽。 我把视线移向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就这么盯着镜子里的人,鬼使神差地对准了杯子上的唇印,一点点把嘴唇贴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在每个人的人生中,大致总有那么几个时刻,你会前所未有的察觉到,你和别人之间横贯着一条河。 房间里胖子还在大呼小叫地抢地主,小花掐着嗓子做花腔笑骂他作弊,潘子高声指责上一把的赢家耍了手段,大奎一直嚷嚷自己没有抓够牌,新加入的王盟也不甘示弱,叠着声催促别人出牌——他们就是有本事把每个地方都热闹成野外聚餐。 然而,在这样一个瞬间,我看着镜子里嘴唇贴着玻璃杯上唇印的自己。那个人有点苦恼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你和他们不一样,都不一样。 刹那间,那些充斥在房间里的别人的热闹,就好像海啸来临前的海水,“刷”地一下急速退去。单单留下我站在退潮后的海滩上,光着脚,浑身发冷地眺望着海水逝去的方向,有点彷徨,有点无助,只能无声地张张嘴,像是傻乎乎的牡蛎。 我慢慢站直身体,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水杯失去了摩擦力支撑,直直地落进了水池里。玻璃与陶瓷碰撞,巨大的声响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哀鸣,然后生命逝去,尸骸碎裂一地。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让我也失去了站直的力气。只得用双手撑住水池,也不顾玻璃碎片扎进手掌,只觉得头痛欲裂。在脑海深处不知什么地方,伴随着不断翻涌出的两人相处情景,一直有个声音在尖叫: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不知折磨持续了多久,外面的声响已然停止了,然后门外很近的地方传来敲门声,以及小花试探的问候:“小邪,你还好吧,刚才什么动静?小邪?” 我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只能提醒自己深呼吸。仅仅来得及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一个可以见人的状态,外面的几个人撞开门冲了进来。 潘子第一个撞了进来,一见我这魂不守舍手上还带着血的德行,就着急得不行,连声说要找医生。 胖子在外围踮着脚往里看,火上浇油道:“天真,还行不行啊?前几天交警大队又倒下一个,我们都以为你心肌梗了呢!” 小花则没有言语,挤开越着急越添乱的潘子,皱着眉查看了下我的手,而后又一声不吭地过来摸我额头。 我盯着他把手伸过来而后又拿开,好像在看一场慢动作表演,心中一时只能苦笑,觉得人生相当荒谬。我自知年龄已经超过了青春期同性恋症候群的范围,可如果我注定天生就是,怎么喜欢的不是小花呢?明明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彼此也都知根知底,重要的是,小花好像更符合我的审美,至少是找女朋友时的审美。 见我愣愣地盯着他的手看,小花也看了自己的手一眼,然后放在我眼前晃了晃,焦急道:“小邪?回魂啦!” 可惜,人生没有什么如果,不然我一定选择重新投胎。我对他摇摇头,让他别担心,又看了眼还在着急的潘子,有气无力道:“别喊了,让我静静。” 潘子一点没有我在说他的自觉,还转身对胖子喊道:“说你呢,别喊了!” 胖子在他身后简直哭笑不得,满脸委屈道:“谁喊了?你看看满屋子不就你一个人在喊呢吗?!” 我见他俩这活宝样心中好笑,情绪稍微缓过来一点,觉得反正我和闷油瓶也仅是萍水之交,以后肯定不会在一条道上,就全当自己今天抽风好了。于是也不提早睡的事情,坐下来和他们继续玩。 呼天喊地地又是几轮,胖子见我情绪好了,便放开了,没憋住开玩笑道:“你们觉不觉得,就天真这不紧不慢的悠闲性子,他以后的媳妇肯定是个厉害的,最好是河东狮吼型的,一声就把他喊回魂喽!” 我甩出去一把顺子,没回话,心中暗道“有本事你让闷油瓶河东狮吼一个我看看”。然后我顺便就脑补了一下,这场景太好笑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突然意识到不对。 这句话都快要从我的脑海中溜出去时,被我一把抓住尾巴又拽了回来——想跑?站住,老实交待!刚刚你的宾语是谁? 又来了,我今天是出不去这个圈了。我慢慢把手中的牌放下,意识到刚刚自己把闷油瓶摆到了什么地位上后,脸上硬撑出来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自从刚刚做出那个突兀的动作以来,我感觉自己好像站到了一个岔路口旁,面前出现了一条别人看不到的小路。我原来所在的道路很宽广,看得出人们都从这条路上走,是人们口中的“官道”;而新出现的这一条路则弥漫着诡异的黑雾,让人难以看清以后的方向,不知道走几步之后,是会撞见满山满谷的鲜花与艳阳,还是会步步荆棘,最后一脚踩下深渊万劫不复。 而就在我于路口彷徨的时候,我的身后一直有大队人群跑过,欢声笑语着往大路上跑去,独我一个人站在岔路旁,被那条小路上某种不可知的力量诱惑着,想要深入黑雾一探究竟。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潘子已经拿下这一把。一时间胖子不乐意了,非要说他藏牌,两人又顶了起来,小花他们也不拦着,自顾自说笑。我看着他们笑闹,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隔着情绪的玻璃,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开始怀念起在家里的安静日子。 要不就,回家吧,至少回去一趟,看看闷油瓶在干嘛。这念头一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回家的欲望仿佛关灯后瞬间涌上来的黑暗一般,迅速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一方面,他们的欢乐对我好似折磨,另一方面,我也急于求证,证明自己没有走到不可预知的地方。 于是,在下一局开始时,我没有去抓牌,一个没忍住,还是开了口:“解副支,我想回去一趟。” 除了开会、开玩笑的时候,我从来没叫过小花官名。小花闻声就觉得情况很严重,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追问道:“还是不舒服?” “没有,呃,忘了点东西。”我找借口道。 “很着急吗?可是,你家里不是——”他看出我说的不是实情,却也没有揭穿,只是看了看其他几人,答应道:“好吧,不过你现在这状态也别自己走了,让王盟送你回去吧。” 我本来想拒绝,但想想他们也是不放心,就点点头,让他跟着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俩人无话。王盟开车很小心,和他的性格一致,不像胖子潘子那样,一到晚上街道没人,就开足了马力狂飙。这样也好,我倒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怎么那么想回家看看。 回家又能带给我什么、又能改变我什么呢?用眼睫毛想也知道,回去的时候肯定闷油瓶已经睡了,我还能回去干什么?总不能就为了给他换个杯子吧,再说杯子都摔了。 找到车位停好车,王盟试探性地看着我。我内心里不愿他上去,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回去到底要干什么,就对他道:“你在下边等我吧,我马上就下来。” 见他还有点犹豫,我又道:“只是拿个东西,我跟他住了这么多天,不是也没什么事情吗?要真有什么事情,我就给你打电话。”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我也没拿包,翻出钥匙就上了楼。 第四十五章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一股冷气压制而来。由于我跑步上楼出了点汗,一遇冷气心下一惊,定在玄关警觉得不敢动,手里握着手机,差点一个电话就给王盟拨出去了。但原地观察了一阵好像没什么情况,便小心翼翼地回手关上门,再回身的时候,冷气以及挟带的压迫感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顾不得换鞋,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出闷油瓶的身形出现在沙发上。这个人倒是乖,主人都不在家了,两个卧室门也都没有锁,为什么不随意一点,何必非要在沙发上委屈。 看他睡在沙发上没什么动静,我想起一进门时的冷气,心说不会是这闷油瓶子作死,十一月份睡觉还不关窗吧,于是就挨屋确认了一下。然而奇怪的是,窗户竟然都关着,卧室的空调也没有开过的痕迹,不知刚刚的冷气从何而来。 我挨屋转了一圈,回到客厅后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 说实话,我实在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就算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是挺奇怪的,可是之前由于职业因素,我也在各种声色场合见识了各种人,确信自己只能感受到来自异性的诱惑,这个闷油瓶的诱惑力哪里比她们高了?穿个旗袍倒差不多。 这还不算,如果闷油瓶确实意在诱惑我还好,我就当自己意志力低下,扛不下敌人“美女蛇”的攻击。偏偏更让我郁闷的是,这个闷油瓶什么都没干,也没有特意接近我,甚至还一度躲着我,结果倒好像我自己被上帝重装了系统,突然开始对个男人发情了一样。真不知道这算什么事儿。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近前,低头看着他。他侧着身子蜷在那里,腿也伸不开,看上去怪可怜,自从他住进来后,就一直坚持睡在沙发上。我实在推测不出为什么,自虐也不是这么个虐法。 当然,就这副长椅上酣睡的农民工的德行,会看上丫的我更可怜。 这回跟在旅馆时不同,不用担心会有胖子闯进来,我慢慢坐到沙发前的地板上,侧过头打量他。开始我还特意放轻了手脚,后来猜测他应该睡得很沉,要不然以他的警惕性,这会子就起来揍我了。 这人除了白了点,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怎么就那么大魅力,见面不到一个月,就把我带离大部队了? 再说了,要真是聊得来的朋友也行,可他平日里连句话也不说,更别提施舍半个表。基本上我见他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整天也不怎么动。 难不成我的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儿童时期吗,喜欢上这么个人形玩偶?再说了,玩偶好歹还能让人摆弄摆弄,他可是近身不得,保不齐还要再被反制一回,我可没这胆识。 不过,说实在的,他身材也还算不错,长相也算得上有点,怎么说,英气?我还记得他在吴山公园盯着我的眼神,里面很有些硬朗的气质,正配得上当时清冷的月光;此时闭上眼,整个人的棱角一下子便柔和了下来,倒像是窗外宁静的黑夜了。 而他的唇色很淡,形状很明显,让我不禁想起了玻璃杯上的唇印,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离他太近了。 那时已经过了午夜,小区里特别安静,连远处街道上的鸣笛声都听得见。警校的时候教心理学的老师曾提到过,午夜过后,人的大脑中有一个管控情绪的阀门会处于休息状态,从而降低它的阈值,使人比白天更易放纵自己的情绪和思维,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作家会在晚上灵感丰沛的缘故。 而我右手撑着沙发扶手,半跪在闷油瓶身前的地板上,觉得大脑已经放弃了自我管制,情绪有点失控。只听得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试图蛊惑我:要不要试一试?要不要? 试一试吧,或许谜团就解开了。我微闭了双眼,下定了决心。 屏息凝神凑过去的时候,我紧张得指尖发麻,可以说是感官全开,敏感度提到了极限。只是,在稍稍让开鼻尖再向下时,我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他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好似突然停了一下。 卧槽,他醒着!我的动作立刻定住了。 我完全不敢呼吸,慢慢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时间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比偷吻被发现更令人尴尬的事情了。 尴尬过后我又觉得委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更有可能是一直都醒着,就等着看我表演呢。 “你醒着。” 我咬着牙说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起初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在希望我放弃。他还是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娘的也太淡定了,淡定得就好像我这番动作没有带给他任何惊奇一样。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我之前一系列的不正常行为,他都看出来了,并且更要命的是,他都看懂了。 可能是弄明白了自己的心理,这下子直视也没有问题了。我瞪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是该辩解还是该做什么,只是心中莫名起了火。 当然我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毕竟就算他看出来了,也总不好自恋地说“我看出来你喜欢我,警告你我项链两千多,别打我的心思”。但我就是压不住火气了,一想到他就这样淡定地在一旁看着我纠结,好像看着一个笑话,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尊心被他面无表情地砍了一斧子。 最终我俩说都没有开口说话。我撑着沙发背站了起来,想为自己的自尊心对天一大哭,然而我剩余的力气仅够我对着墙苦笑的。 “吴邪——”他开口叫我,我根本不想解释任何事情,也做不到再跟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头也没回地往洗手间去。 开了灯一进去,就见被我错留下的漱口杯孤零零地摆在洗手台上。我当时想都没想,直接就摔了这个杯子,然后也不去管一地的碎片,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掸水。 差不多冷静下来后,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道:“吴邪,弄明白了,你就一同性恋。”说罢,我突然觉得好像心中放下了什么。 从洗手间出来我给王盟拨了个电话,也没放低音量,对他道:“你把车锁了上来吧,今晚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凑合一下。” “可是解队要求我把你送回去——”那孩子还挺认真。 “你听我说,反正我今天不想回去睡,你要么自己开车回去被小花骂,要么就上来明天让我背黑锅,你觉得哪个好?”我给他放了狠话,听他答应后,告诉他了我家地址。 之后我一边给小花打电话说明情况,一边进卧室换衣服。一打开衣柜,长袖长裤的睡衣还扔在最上面,如今想起来,当时穿全身睡衣的我真是有病。刚换回了背心短裤,就听王盟在外面敲门。 再进客厅的时候,闷油瓶似乎没了装睡的意思,站在沙发旁看了我一眼,心里有事的样子。我心底暗暗解气,凭什么为你一直躲来躲去,今天还纠结半天? 王盟见了闷油瓶有点胆怯,毕竟后者目前在他们眼里是半个嫌疑人,有可能横跨五省连杀七人的穷凶极恶之徒。还对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吴哥的搭档——” “别管他,那边还有个卧室,都收拾过了。”我打断他的话,把他让进屋。随即回了我的卧室,再没去管客厅里那位。 那天晚上我也没再锁门,也没有再感觉到有人盯着我,可以说睡得相当踏实。 只是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出了大事,那个闷油瓶又一声不响地不见了。即便隔壁有我们两个警察在场,愣是没听见一点他离开的动静。 第四十六章 每天早上我都要站在沙发前,吐槽几句闷油瓶的睡相再出门,而今天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有点手足无措。 不能吧,我人生中好不容易有一次耍流||氓的机会,就这么把专案组眼中的头号嫌疑犯吓跑了?我要怎么跟三叔解释,说他心理素质不过硬,可以排除嫌疑行不行? 之前给闷油瓶拿出来的毯子,被他叠好了放在沙发上。卫生间也被收拾过了,玻璃碎片都扫进了纸篓。还有所有他曾用过的东西,看得出也都做了清理,除了饭桌上留下的一串钥匙,没有任何他曾在这里停留的痕迹。 收好钥匙,才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超市的收银条。我看了看正面的条目,没什么异样,然后翻过来,发现背面写着几个字:“你家不安全,换锁”。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看了大门一眼,心说我家还能被人闯空门不成?就算真来了,一般小偷小摸看到警服还不吓得爬出去? 我随手把纸条攥成一团,刚要扔到墙角纸篓里,想了想,又摊开铺平,放进了茶几上的零钱罐。零钱罐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没用的收据,我每张拿起来看了看,直到翻出一张能有小半年历史的手机话费的充值单。 咦,等一下!我拿着话费充值收据,突然意识到,闷油瓶刚住进来时,我托胖子给他配的手机好像没留下来。也不知道是被他带走了,还是不小心弄丢了。幸亏当时是用胖子的身份证办的卡,即便有人拿去做了坏事,也归不到我的头上来。 这或许是最后能找到那个失踪专业户的手段了。我本想立即拨个电话过去问问,但随即一想自己又没有查他岗的权利。要不找借口说家里少了东西? 我拿着手机翻出他的号码,又想起来那时他单靠记忆就把电话拨过来的场景,有点恍若隔世。唉,还是算了吧,撒这个谎都对不起他分心费力帮我收拾的屋子。 之后我脱力坐到沙发上,觉得自己昨天确实有点过分,明明是我突然犯神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没头没脸地冲他发了次火。想起我在警队里还一直自诩温柔冷静脾气好,看来也只是自欺欺人。 王盟听到我在客厅走动的动静跑出来,见我一人坐在客厅里,便四下看了一圈,问道:“吴老板,怎么啦?” “没看出来吗?人没了。”我没去看他,摊开双手比划了下客厅的范围,苦笑道。 “啊?!”王盟吓了一跳。我没有夸张,他真的是吓得原地跳了一下。随即像我刚才一样挨屋看了看,又回头看我。“会不会是出去、呃吃早点了?” “快拉倒,我从来就没见过他早起过。”我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怎么就——”王盟想了一下,继而做恍然大悟状,小心翼翼地问我:“不会是、不会是因为,我住进来了?” “别瞎说!”我被他逗笑了,伸个懒腰,撑着腿站起来,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走吧,黑锅我背,送死你去,跟哥领罚去吧。” 回局里的路上,王盟开车的手都有点抖,害得我还要安慰他。 早上开会点卯的时候小花没有在,想是昨天找三叔谈过后,已经去调查他之前说过的事情去了。 因为昨天已经开过大会的缘故,今天早上大家都没有什么可以汇报的。本着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的精神,我一直在下面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拖到快散会了才发言。 “吴队,有个新情况,我家那个人,今天早上好像是走了。”我有点不敢抬眼看三叔,虽然之前对王盟说得轻松,发言时却真真握了满手的汗。 “走了?!”三叔做出了和王盟同样的反应,“会不会只是出去了?” “不会,大概是真走了。他把钥匙都留下了。” “你看到钥匙了?”三叔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你昨天回去了?不是让你住宾馆去的吗?!” 这个借口我早就想好了,立刻辩白说自己不舒服,同时明里暗里地把责任推给了当时在屋子里太吵的一伙人。王盟也在一边猛点头,助攻当得不错。 “那你们回去都干了什么?你把进展告诉他了?”看得出,三叔被这个消息弄得脑子有点乱。 “没有。”我避重就轻道,心道没事儿我跟他提这个干嘛,他又不是我上司。再说了,跟身边朋友说“嘿,老兄,你知道你被我们警察盯上了吗?”这种话,是一个很有聊的话题吗? “那你们俩回去一趟都干了什么?”他又追问了一遍,看了我俩一眼,想必猜到我不老实,就找了个好欺负的,问道:“王盟,你说!” 王盟瞟了眼我的神色,老老实实道:“我上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俩都站在客厅里,好像没什么事情,我刚要打招呼的时候,吴哥就把我让到房间去了。他们俩互相间也没说什么。”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心里却道,王盟啊,那么尴尬的气氛你都感觉不出来,看来你是没有当刑警的潜质了。 “那之前呢?” “三叔,我保证我们俩之前的谈话与案件无关。” 我放软了口气,坦然地看着三叔,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第三个人那天晚上的真实情况。 “但是你——”三叔皱眉看着我,可能也觉得从我这里套不出什么了,便长出一口气,说道:“行吧,你心里有底就成。这个情况我要跟汪局通报,你自己准备准备吧。” 言罢他对着专案组拍拍手,说道:“现在情况出了变化,咱们工作要变一变!既然惊到了,咱们也不用顾忌了,放开了查!大奎,你那边要加紧,先查查他的来历! “黄严,解队不在,你先顶上来,看看案发现场附近有没有他踩点的行为。同时调一下吴邪家这一个月以来的周围监控,务必找到他经常去的地方,找到人就上手段!” “不用一个月都调,”我打断他,提醒道:“就查今天凌晨一点到六点的就行,查起来方便。还有,解连环案发那天他可能出去过,当天的录像也要调。我们小区一共就两个出入口,都有监控。” “行,越快掌握越好!”三叔同意了,之后又问我道:“他可不可能拥有私家车?” “应该没有,至少,我连他驾照都没见到过。” “那就好办,他要是去远的地方,公交地铁出租车是肯定有监控的,逃不掉!快,都行动起来!” 我跟在王盟身后,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心中一轻,来自于不被人知的小路的诱惑已然烟消云散。我终于可以跟上大部队,顺着人潮向前走。 只是,那条路还在那里,我知道它在。因为只要它出现,就不会再消失了。 第四十七章 当天我让王盟自己去调查解连环的资产情况,而我和胖子则被三叔要求留守,去跟着小花的部下看我家附近的录像。毕竟目前能准确辨认出闷油瓶的只有我们俩。 当然,虽然我们俩已经迫于三叔的压力,把手头的两张睡颜照交给了大奎,方便他到案发现场去做排查,但论起监控录像那堪比自带马赛克的分辨率来,从人海中找一个特定的人,如果没有特殊的衣着、交通工具或行走特征,就只能依靠熟悉度了。 鉴于小花不在,滨江分局的黄严暂时顶上了他的位置。趁其他警员去西湖分局交管大队和我家小区扣押监控之际,胖子立马和他套上了近乎。 随便寒暄了几句,照例问了些中国人最关心的家庭和祖宗八辈的老问题,胖子总算暴露了他最初的目的,旁敲侧击地问道:“怎么今天值班的这么少,花爷呢?” 可算转到了正题上,我心里暗笑。和我不同,胖子对小花不在场很疑惑,毕竟小花在现场时只跟我一个人说过他要出去。 胖子此人也是大大的狡猾,他肯定之前就纳闷着,见我一点都不惊讶,就猜到我知道,但不会跟他说。同时,他也知道三叔那边什么也别想套出来,这才打了外来户黄严的主义,想试试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黄严对他一点也不设防,愣头愣脑地说:“不是说这个解连环老家是湖南的吗?解队就去湖南调查他老底儿了啊。” “等等,去外省的事情不是一直由大潘负责的吗?怎么这回是花爷去的?”胖子摸不清头脑地看看他,随即又看了我一眼,见我也是一脸惊讶,顿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原来你也不知道,小样儿还那么憋的住”的神情。 其实也不怪我吃惊,我之前一直以为小花要调查的是手头别的案子,因为小花在案发现场就提到要出去调查了,而那时候我们对被害人的基本情况还了解不多,所以我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要查的东西和此案无关。现在想想,没准小花之前说的要查的东西,也在湖南,所以这才顺路去的? “你问我也——反正是吴队说让他去的,再说他是副支,跑这一趟也比较名正言顺吧?”黄严冲我们俩无辜地眨眼睛,显然还不知道我们队里奇妙的人际关系。 “嘿,这回花爷可对上他的职位了,让大潘闲着没事儿干了吧——”胖子一拍椅背,露出个解气的表情。 “少胡说,肯定是小花对那边熟,怎么说也在那儿干过四年呢,无论是人脉还是环境,都比潘子玩得转。”我把胖子按到椅子上,示意他少说两句,市局内部关系没必要让分局的人听去当笑话讲。 监控资料到位后,虽然我确信今天凌晨的监控中肯定能找到他,但毕竟命案事大,只好先去看了解连环案发当天小区的出入监控。 一个上午我们俩看完了我家小区当日24小时正门的视频,没有什么结果,正想开始看公交车站附近侧门的监控时,三叔和潘子居然来了,顺便还打好了午饭,我俩没享受过这待遇,一时受宠若惊。 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吃饭后,我们四个坐下来开了个饭时小会。 三叔先是问了问进度,听到结果后摇了摇头,有点不满意。“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突然决意要走,”他瞅了我一眼,我立刻低下头做扒饭状。“哪怕可能性再微小,我们也不能排除他就是凶手,并且发现我们怀疑他的可能。所以,你们俩必须抢时间先把他找出来!” 这个道理我懂,时间拖得越久,他可能去的范围就越大,再找到他的几率也就越小。我和胖子闷声点点头。现在看来,我也不知道把门油瓶弄回家这个决定,到底是闯了大祸,还是救了大急。 潘子嘴里还嚼着东西,不清不楚地道:“让大奎在那边单拿个照片瞎找可不行,除了手上畸形,有什么特点吗?” “对,现在也没旁的人了,你们也不用顾及交情,案子要紧。”三叔就势道。一听这话就是说给我的,我不知道他能猜到多少,但我保证他都没猜到点上,因为他别想从我嘴里套出来早上的事情。 “其实有个事儿我们一直没说。”胖子看了我一眼,见我不言语,也没出言阻止,就继续说了下去。“这小子可能会躲监控。” “躲监控?怎么躲?”潘子连饭都不吃了。 我大致把老痒宾馆发生的小插曲说了一下,并且反复强调过了,只是我们的猜测。 “看来,得把你那发小叫过来问一下,看他能不能掌握什么情况。”三叔抱臂靠在椅子上,也顾不得训我们。“还有没有别的特点?比如一些办事风格上的习惯,有没有?” 要说特殊的行事特点,我掂量了一下,又把他追车的能力说了一遍,并且着重提到了汪局当时说的那句话。“当时汪局也在追车队伍里,后来还跟我说他开车有陆军的风范,不过究竟是怎样的风范,我也搞不太清楚。” “军人?”三叔用筷子敲着饭盒边,若有所思道:“第三起案子的那个庞二贵,是不是当兵的来着?会不会有联系?” “是啥都不能是军人,”退伍下来的潘子果断地摆了摆手,反驳他道:“就凭这人右手上的畸形,他体检都过不了。” “再没别的了?”三叔已经在收拾饭盒了。 我和胖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我还是没提手机的事情,胖子居然也没有说,可能是忘了。 下午的时候听门外的动静,好像是老痒被叫来了,不过他直接被三叔叫了过去,我也帮不了他。 侧门监控的分辨率堪比默片时代的老电影,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机器,让人都想为它的爱岗敬业鞠一躬。我们俩盯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只好看看停停,点着眼药水继续奋斗。 在这种画面里辨识人影几乎成了大家来找茬,好在是彩色的,还能分清个轮廓。先不提人瘦一点的都难辨男女,单说早上七点多钟我本应从此出去坐车上班,结果这背影过于模糊,连我自己都没有认出来,还是胖子拍了我腿一下我才反应过来的,这让我更加觉得没什么可能了。 就这么坚持到下午四点,也就是片子中的九十点钟光景,胖子都开始左右眼轮班倒了,我却好似被人点醒一般,几乎一眼认出了闷油瓶的背影,这眼神让胖子都刮目相看。 但让我认出来他的并不是衣着,而是他在监控前的特殊反应。和其他人都不同,在经过侧门时,他明显地停了一下脚步,看得出头好像往监控所在的地方侧了一下,可能考虑到在人前,终究没做什么,如普通人一般走过去了。 我没管胖子在身后大呼小叫“肯定认错了,你的眼神不可能比我好!”,把进度条拉回来,同时给他说了下我的判断依据。之后两个人打起精神又仔细看了两遍,期间胖子一直在惊叹“这小哥真能察觉到啊”。 终于两人达成了一致,确认了这就是闷油瓶之后,我记下了监控上显示的通过时间,让胖子去找对应时间里路口的监控后,就先一步去找三叔汇报,顺便想听听老痒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然而不巧的是,我站在三叔办公室正要敲门的当口,正巧碰到老痒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提着点东西,不知道是他给三叔送礼未遂,还是三叔让交给他老表的茶叶。 还没等我向他探探口风,老痒却突然把我拉住了,直拉到办公室一角放饮水机的地方,才偷偷摸摸地跟我说道:“老吴,我正一、一直想找你呢,你还记得上回我给你提到的,来过夜的人里有嗑、嗑过药的吗?” 我探头看看周围,不知道他怎么没头没脑地提这个,点点头,低声回答道:“记得,只是最近我们没空查这个,上面也没下文件。怎么,有新情况吗?” 他随即也放低了声音,道:“哎,我跟你、你讲,好像有几个地下的场子,出了种新的药,东西我没见着,但是听着挺、挺吓人的。” “叫什么?”我没太在意,心说不就是那老几样,不过换了种配比,加了点香料,再弄点色素什么的,还能翻出花来? “跟你说别吓着你,”老痒煞有介事地卖关子,“叫什么青铜门?说是尝、尝一口就会让你见到终极!”说罢,他用一种“吓到你没有”的眼神瞪着我。 哟呵,还终极,那是吃死了吧。我干笑了一声,应付他道:“哎呀呀真是吓死我了。” 老痒很不满意他这一番话带来的效果,还在原地努力,试图憋出俩形容词。我听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实质内容,就把他硬送出门去,提醒他道:“行啦,自己留神着点!容留他人吸毒是刑事犯罪,真让他们胡来,神仙也保不了你。” 第四十八章 跟三叔通过气后,我们俩跟着黄严及小花的部下开始了数码界的大范围搜查工作,以便确认案发当天闷油瓶的行踪。同时大奎那边也没有懈怠,正在案发现场附近挨家走访村民和讯问工地人员,想知道案发前后此人是否出现过。 这段日子回想起来简直是噩梦,说实话真不是人干的活。几天熬下来,我和胖子打心底同情之前负责的小花。单不说需要查阅的录像数量有多大,还要提防闷油瓶那个时不时发动的躲避技能,让工作量平白增加了一倍。 因为有时闷油瓶见到摄像头会躲过去,有时他又碍于人多不能躲,搞得监控记录一断一断的。而每次他人一消失,我们就要拉大范围把外围一整圈的监控都看一遍,没发现就再往外拉一圈。 同时,局限于录像资料的来源各有不同,交管和公交、地铁公司的还好说,当天的视频直接打包带进局里就好了,麻烦的是周边的各个商铺,只能到店面里面的监控室查看。这就导致了我和胖子不能像别人的一样轮班倒,必须时刻有一个人守在局里,一个人带着人去闷油瓶行进路线周边,以便任何组员发现衣着身形类似的身影,好能第一时间赶去辨认。 万幸的是,我还需要同时兼顾王盟那边对人皮面具线索的追查,可以安心地留守关中,胖子就惨多了。据他抱怨,撒出去的人会出现在整个搜查圈的任何角落,一有发现他就要跑过去,一天光油钱就要烧掉好几条烟,以至于每天晚上回队里都嚷嚷着要找闷油瓶赔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秋膘。 好在时间范围卡的很死,当天他的衣着也没有发生变化,一直是深蓝色的连帽衫,于是在这么高强度的行动后,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闷油瓶早上9:12通过我家小区侧门监控,中间断了一阵后,9:16在曙光路对面一家俱乐部的门口监控中,发现他出现在公交站牌附近;之后我们调取了所有当时通过该站的公交车前门视频,最后在一辆游4公交车的前车门视频中发现了他;车上倒还好说,只是到了小车桥下了车后人又没了;然后就是胖子那边带着人一通地毯式地找,直到在凤起路的地铁站c口录像中找到了他。 那天晚上胖子一回来,开口就抱怨道:“早知道这小子要坐地铁,直接看地铁站就好了。”随后他就把怨气撒到了我身上。“那可是你家,坐地铁的路线不知道吗?找这么费劲。” 我看了他一眼,无言以对。毕竟除去乘坐318到武林广场,这条路线确实也是从我家到最近地铁站比较短的路线,我平时需要乘地铁的时候,有时也走这个路线。 但是问题在于,谁能想到一个见监控避之不及的人会光明正大地去做交通工具?难不成是看到了小区侧门的录像,知道无可逃避于是就破罐子破摔了吗? 胖子回来的时候,顺便也把地铁站里的录像从地铁公司要了来。不得不说地铁公司还是比较有钱的,画面质量立马提升,至少再也不用趴在屏幕前看了,可以安心地靠着椅背了。就是人流量一下子变得很大,我们再心急也没办法,只能慢速播放。 鉴于地铁站里只有车头尾两处有监控,我们顺带把沿途地铁站各出口的视频都要过来了。最终经过一个通宵的折腾,确定了闷油瓶在火车东站的西侧出口出了地铁。 第二天我在值班室里眯了一觉,胖子照例去东站附近搜寻,但一天下来没有任何回报。 晚上开会前他回来,带着我和黄严一起找三叔碰头,三叔翻看着我们的排查记录,追问道:“就到东站附近?” “对,就只能找到西站口。我们把方圆五百米内的所有大小监控都看过了,没有。”胖子摊在椅子里,有气无力道:“不能坐火车走了吧。” 为了不打扰三叔思考之后的行动,一时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我盯着屏幕中几张闷油瓶出现时候的截图发呆。 每次视频中他穿着蓝色连帽衫的身影一晃而过,我心中都是一惊,但随着他的行踪越发确定,我的心里却越发空了。 我当然希望他洗清嫌疑,或者说在我心中他根本没有很大的嫌疑,但是仍然准备好去接受最坏的可能:那就是他做完这一切后,在东站这个全国最大的铁路枢纽,永远地逃脱了。 只是他身上没钱没证件能去哪里呢?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录像中的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如果是他动手,那么根据案发当时的情况判断,怎么也要带着一个装有更换衣物的背包吧? 我把这个疑问提出来后,三叔点点头,道:“如果真是凶手,不能排除在东站到案发现场之间有过度站的可能。”说罢他把大奎叫了回来,吩咐道:“把你的人收一收,先不要往镇里去了,从东站附近问起。” 几天高强度的任务完成后,我正想回去好好休整一下,没想到却被阿宁堵到了大门口。也不知道这美女抽了什么风,非要我践行之前请她看电影的承诺。 我连轴转了几天,心里还堵着闷油瓶的一档子事,很想直接拒绝她。奈何又摄于她的气场以及周围人的眼光,只能好言好语道:“你这突然说要去,买不到票怎么办?不如等几天,三天后就是光棍节了,那天咱俩去多应景?” “那不行!”宁大美女把挎包往肩上一甩,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明天我要去上海参加一个交流会,还说不准哪天能逮到你呢!再说,我票都订好了,你给报销就行。” 这才是正宗厉害到河东狮吼型的呢,我只好认败。还好她订的票不是什么喜剧或爱情片,而是最新上映的科幻片,只是位置偏了一些,紧邻过道。 起初我还努力提着兴致和她说话,虽然她说的我都不感兴趣。好在灯光一暗下来,我突然觉得来看电影也不错,总比出去吃饭强得多。 其实在你心情不高的时候,看电影约会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当你不想看人的时候,还可以假装被电影情节深深吸引,这样比较不容易尴尬。 阿宁在旁边拄着靠近我这一侧的扶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要和我一起猜剧情。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由于我兴致比较低,没有心情迎合她,竟是真真切切地在猜剧情,所以很快她就败了下来 “早知道你玩真的,我就提前去看剧透了,” 她手托着腮凑过来看我,“这不公平,你干刑侦的眼睛那么尖。我需要多知道一些主人公的消息,比如,关于他的爱情生活。他有爱情生活,对吗?” 主人公都有孩子了,要是我还看不出爱情生活,还不如卸了警徽去干保安。可是她靠得太近了,我有些心猿意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道:“谁没有呢?” 她就那么抬着眼睛看着我。可是奇怪的是,回视着她的时候,我心底曾有的一丝波澜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几天前偷吻时被发现,与闷油瓶在沙发上尴尬对视的场景。 几乎在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刚出现的瞬间,我心中刚刚翻涌出来的一点心猿意马立刻被一阵巨大的失落取代。 然而阿宁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坐得更近了,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过,没真正有过。” 我还在想着闷油瓶,没有听出她的暗示,在她追问的时候,说出了人生中最蠢的一句话:“啊这样啊,我有过。” 她甩上包出去的时候,我把头摔进两手之间,觉得自己不必再垂死挣扎,已经可以认命了。 第四十九章 又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第二天例会后,黄严回到老本行,去查案发现场视频中有没有录到可疑人员,以及核实李四地案发时闷油瓶进入吴山公园的确切时间。 我也返回原位,和王盟碰了下头,了解了他们最近对凶手可能使用的□□的追查。 根据王盟这一段时间的追查成果,□□在网上还有了个学名,叫“脸部□□”,据商家承诺是用医用硅胶制作的,对人体皮肤无害。居然还有号称是“3d打印完美贴合”的,不知道他怎么有胆量自称为“人皮”。 在我的记忆里,□□这东西被搞得人尽皆知,还是去年这个时间的事情,起源是山东一家媒体的记者爆料,随后当地警方曾介入调查过,但仍不了了之,看现在淘宝上仍有相关产品就知道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9节 当然,现在尽管淘宝网上已将“□□”作为敏感词屏蔽,但输入一些擦边词语,比如“仿真”、“易容”、“人脸”等关键词,仍能搜到不少销售此类产品的店家。价格方面,普通的几百元就能搞定,制作精良的则要上千元,如果要量身定制,估计就要过万了。 据王盟他们和网监部门合作,共找出在网上贩卖、或者曾经卖过□□的商家132家,在一年前便已下架的12家已排除嫌疑,其中在江浙沪包邮圈里的一共58家。他们已经着手通过视频与卖家交流过了,基本上都是比较劣质的商品,隔着视频或照片看来仿真效果还不错,但是面对面时,人眼一看基本上可辨真假,高精度的眼部识别装置也可以明辨真伪。 虽说特巡警的同袍们可能鲜少机会近距离观察自己的长官,但若真有人带这么劣质的东西出场,先不说像不像,光是面部表情不自然就足够引起他人怀疑的了。 我只是简单翻了翻他们的调查结果就放下了,觉得如凶手这般谨慎的人,若他敢玩这个花招,便必然不能够是这么劣质的东西。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还能做出传说中的东西吗?三叔前一阵还承诺去打听地下的□□交易渠道,看他没有在会上提起过,想来不是很顺利。 在王盟汇报完□□调查情况后,我打算带着他再去解连环的单位一趟,顺道再查查看工作单位的通话记录。正要推开办公室的双开门,就见大奎一脸兴奋的闯进来,差点没把门拍我脸上。 这大块头看清是我之后,忙不迭地道歉,我见他满脸喜色,直觉他肯定有所斩获,却不知是否与闷油瓶有关。我拦住他,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么高兴?不会是,楼下有凶手投案自首了吧?” “哎小三爷,要真有人来投案,那咱们可烧高香了!”大奎算是第一次自己查出了点线索,高兴地脸上泛光,手舞足蹈道。他完全没想藏着掖着,估计也正想找个人炫耀一番,被我一问就全说出来了。“我刚刚查出一个重大的线索,在东站附近的科技大厦,有位大楼管理员认出他来了!” “认出——谁?那小哥?”我听他说得没头没尾的,赶紧追问一句。 “还能有谁!”大奎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我记得那大厦叫什么万事利?还一共两座,是b座的管理员认出来的,说是香港那边挺有名的一个集团,要在这边开一个培训的分公司,还是江干区科技创业管理服务中心介绍来的呢!” “你以后记得,汇报要捡重点,不然吴队骂死你。”见他死活也说不到点上,我心里直着急,心说幸好是遇上了我,还能替你整理一下思路,要是用这方式跟三叔做汇报,他不一茶缸把你甩出来才怪。“所以说,那小哥到底和这个什么培训公司有什么关系?是雇员还是——” “哦不是,我去找了他们大楼的负责人,结果人家说,这个是——这位是那家公司的名誉董事,两个月前带着经理队伍来东站附近考察,据说过两天老总都要过来谈判呢!” 啥?名、誉、董、事?就闷油瓶那闷不做声好逸恶劳的德行?怪不得考察就要浪费两个月。 大奎每说一个字我的眼睛就瞪大一分,最后我也不清楚他话中的名誉董事,和我人生经历中的是不是一个含义了。只觉得这个公司现在还没有倒比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奇迹!不过幸好他只是名誉的,上边大概还压着正主吧。 他见我愣神,判断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就风风火火地冲着三叔办公室去了。我简直想跟着他冲进去,却又没有足够的理由进去旁听,只能拽着王盟按原计划调查去了。 等下午我和王盟从电信公司回来,就见胖子趴在我的办公桌上,一脸幸灾乐祸,冲我扬扬手里的一个牛皮纸档案封,有点恶心地笑道:“天真啊,你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我稍微转了下脑子,就猜到是闷油瓶的老底儿被扒了。给王盟让了张凳子后,便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文件,没想到这老小子还一抬一抬地不想给我,“我说什么来着,这要是个有钱人,咱哥俩就发了!看着没,时来运转,一定要找机会去讹他,不然都对不起胖爷前几天忙得酸苦辣没有甜!” “那也要找得着才行。”我随口应付了他一句,抢过了文件夹,翻开的时候手竟然还有点抖。 胖子不知何时手里还留着一张纸,当下便抖着那张纸跟我炫耀道:“就说胖爷看没错吧,呵这来头,小哥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 “没少给我添。”我冷笑着抱怨一句,开始仔细查看文件内容。 “那是他觉得你是个值得麻烦的人,像我们这样的,跪舔都不配!”胖子还在打量手里的那张纸,口里啧啧有声。 我不再理他,把注意力收回来,专注于手中的文件。文件夹内是几张档案及就职协议的复印件,上面写着:张海华,28岁,香港藏海户外运动培训公司名誉董事。 尽管今天一天的时间已经够我消化“名誉董事”四个字带来的冲击了,但我仍然想象不出,以闷油瓶那种淡然的性子,怎么在瞬息万变的商场中争名夺利,杀进杀出。在我看来,在商界唯一适合他的位置,除了刷脸就能当的代言人外,就只剩下慈善家了。 我翻了几页,找到理论上会附带的证件照片,果然是闷油瓶,于是又翻回第一页看简历。胖子还在我旁边絮叨,不停地要我注意这个公司。“你知道他这公司上市资产有多少吗?” 我看了看这公司的上市证券号,心里反推了一下,培训算是教育产业,应该是创业板上市。又回忆了下香港上市最低市值是四千六百万港币,也不知道如今汇率是多少,就随便给他比了个四,说道:“四千万?” 胖子神秘兮兮地把他之前偷藏起来的一页纸拍到我面前,大笑道:“再加两零!” 我听身后王盟倒抽了一口气,我却没有什么反应。一般来说,虽然我之前干过经侦,也经手过很大数额的账目,但只要金钱数目一超过六位数,我的头脑就完全没有概念了。 被胖子藏起来的是一张该培训公司的简介及资产评估。不知是从哪个黄页上下载下来的,字号有点小,但还是能看清关键内容的。 我没去关心它的资产构成,留意去看了下公司真正的董事会。公司的董事长叫张瑞桐,下设董事会里除了闷油瓶,还有张隆半、张海客、张海杏两个名字。我一看便确认了,如果“张海”不是一个未发掘的复姓的话,那这还是一个家族企业。 只是无论他有多少家当,我也没怎么走心,反而看着白纸黑字上这个名字非常别扭,觉得和闷油瓶的气质一比特别违和,心说无论家里给孩子留下来多少钱,也不能随便就起一个六十年代女性名啊,这说出去多伤自尊,都可能是成长的阴影,要不他现在闷得要死。 晚上开会时,大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有干刑警的资质,已经调查过闷油瓶在之前四起案子中的不在场证明了。 “我联系了总公司人员,他们说,这个人第一起案发时确实在香港,不仅能提供人证,还有出席一些场合的照片,另外港澳台通行证上的出入境记录也能证明,因此,可以说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但是当我问到为什么找不到人的时候,他们公司人员也承认,这个上司确实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据他们透露,在第一起案发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进入内地了,可是除了高层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直到五月份接了考察的任务后,他才与公司人员汇合。可是自从来到咱们市后,基本上只在会议上露过面,其他时间没怎么出现过。 “解连环案发当天,他早上确实和公司人员会过面,一起去科技大厦考察,但是中午会餐的时候人就不在了,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们也在对这个时段他可能出现的场合进行搜寻。”负责案发现场录像的黄严立刻发言道,唯恐错过这个证明自己办事很积极的关口。 三叔站在桌子前,有点烦躁地走来走去。“但是这个手部特征,我感觉,应该不会是完全的巧合。这样,咱们先保持对他的掌握,先把人找到。” “哦对了,”大奎还是没有改正他说话没条理的习惯,补充道:“我联系他们总公司的时候,他们公司说马上会有另一位董事过来,到时能把相关证据带过来,也能帮咱们找人。那人叫什么——张海客?说到时让我们联系他。” 第五十章 三叔又问了大奎几个问题,专案组也就新线索展开了讨论,我却还在默默消化信息。 之前闷油瓶天天在身边孽缘一样闲晃的时候,我光顾着在意他身份身份身份。现在好了,身份查到了,性向也乱了,人却没有了。一时我也不知是喜是悲。 大奎到底新手,三叔的指示也给得很细。要求他继续查证闷油瓶在各起案件发生时的不在场证明,督促出入境管理单位把证明传真过来,务必做到确实证据。一旦找到人立刻锁定,及时汇报,然后由他来决定是否与其接触。 趁着三叔反复提醒大奎不能打草惊蛇时,我在底下忙着搞小动作:随手从大奎身前拿来资料,偷偷摸出手机,装作看短信的样子,把闷油瓶档案的那一页拍照留存。 当然不是为了留念,我还没那么矫情;而是为了再见到时,把手机摔他脸上。妈的,有钱有房的干嘛装失忆?真当我们会讹你天价治疗费吗? 之后专案组的焦点转向了潘子拿到的心理测写。 重大案情有个行规,哪怕是攀高枝请的专家,也要把出结论的死线卡在五天左右。但我们这案子充分验证了“三个和尚没水吃”那句俗话,两个不对盘的专家争论不休,愣是拖拉将近半个月。 说实话,在中国教育产业化之后,虽然出于人口基数的缘故,各专业的本科毕业生一抓一大把,但是真正教育出来的高精尖学问人却少之又少。而那些肯钻研,又能实实在在拿出成果混出头来的,鲜少是没留过洋的,这就导致了很多学术机构、机关院所在表面上的“崇洋”——一旦有这么号人物,各组织结构那是立刻争抢不休,恨不得人人给安个头衔,哪怕当个客座也成。 林其中大概就在回国后遇到了这样的热情,被惯得性格乖张。这俩人平日没少在局里、旅馆争吵,我们也都听得真切。单从几次言谈判断,看得出来理论基础相当好,就是太脱离中国实际,学得一手“西方特色的心理学”。 他是一力主张解连环案前后凶手不一致的,哪怕至少是情绪上的不一致。认为凶手有提供道具的协作者,但又选择单独涉险犯案,白白增大风险,与之前的沉稳有度大相径庭。由此判断此案与之前系列案件缺乏内在一致性,同时说明凶手性格孤傲却又寄人离下,难免性格偏激。 虽然在直觉上,我也认为此案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同以往的感觉,但他的口气里总有一种要给闷油瓶按个罪名的意思,并且明里暗里责怪我放跑了他,让我很不喜欢。当然,我不能因为一个人冒犯我就给他按个“坏人”的帽子。因为人类冒犯我尊严就要降罪什么的,那是上帝干的事。 只不过案件不是学术争论的美好殿堂,在他俩的争论上,专案组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了张教授。毕竟我们很功利的,只要抓到犯人就行,谁管他小时候是不是被教条折磨。再者说,中国是一个比起内在一致性更在乎实用的文化,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可以毫无压力地入党,因此福尔摩斯的那一套演绎法在中国是很难行通的。 就拿最近挺火的翻拍剧《新福尔摩斯》的第一集举例来说,那位女死者穿了一身粉,福尔摩斯推断出她有一个手提箱后,立刻开始寻找一个粉色的女士手提箱,并且确定凶手是不方便带此手提箱的男性。 但是在中国,我们就很难如此肯定地下判断。一个即便是上流社会出身讲究穿衣打扮的女性,也不一定就会在乎全身打扮的平衡。这个女人要是中国人,她带着个黑箱子我都不奇怪。 当然,就算有个男的带个女士粉手提箱上街我也不奇怪。若你见到一位男死者身边放着一个粉色行李箱,就立刻推断要么行李箱属于一位女士,并且从她身上可以得到线索;要么此人有性倒错倾向的话,就太武断了。因为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很有可能只是双十一期间此包缺色大甩卖,而被害人恰好手头紧罢了。 人们日常尚且如此随便,更别提不成功便成仁的杀手了,只要他认为合适的事情,他就会去做,才不管其中的一致性呢。 最后二人达成了一致:还是以张教授之前的侧写为蓝本,去掉了关于服饰的具体描述,改为常着运动或休闲类服饰,然后加上了可能有协助者或者胁迫作案,且并不排除凶手情绪有变,恐怕冷却期会缩短。 方向已经指明,然后就是我们这帮工蚁领着各派出所的小工蚁们暗无天日地排查了。 之后,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信息爆炸出现在光棍节的前一天早上——小花回来了。 跑去湖南调查后,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传回来,我还暗自阴谋论过他是不是趁机回家了。不过,打电话给他时,听起来却相当得疲劳,有两次声音都哑了,甚至都能在眼前出现一位风尘仆仆人民保姆的样子 说实话,闷油瓶的事让我们焦点太专一,因此都有点把他忘了。以至于当看到他从楼梯拐角处过来时,正在走廊里倚着窗台吃早点的我和胖子,一时都没说出话。 他精神不太好,少见地穿了常服,不过见了我俩还是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随意客套了几句,他推门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又出来了,问我道:“你三叔呢?” “年底差不多该布置新行动了吧,”说着,我往楼下停车场看了看。“去厅里开会了,你看,车也没在——” 我就说话时这一小会儿把视线离开了我的早餐,等转回来的时候,我的豆浆早已到了小花手,并且少了一半。胖子还好死不死地在一旁憋着笑。 我一下子体会到了养熊孩子的苦衷。还是俩。 “见三爷就是有进展吧?赶紧赶紧,先给我们说说过把瘾?”胖子才不管我心情怎样呢,一门心思要挖到第一手信息。 “还是等汇报完了吧。”小花即便吃我们的,也绝对有原则。 “小气!”胖子用鼻孔出气,然后炫耀道:“哼,我们也有爆炸性的,保管你想不到!”说罢就加油添醋地普及了一下闷油瓶的身份,特别强调了资产身家几个零这种俗不可耐的重点。 “名誉董事?”小花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反问道。“吃饭那天我见他那身打扮,撑死了董事身边一保镖。” 好好的作训服被你们嫌弃成这样。我无语的关头,胖子没崩住,一口豆浆从窗户喷了出去,差点没笑死。 想到万一楼下哪个不幸中弹的人找上来,怕会受连累,我和小花反应异常快,同时弯着身子逃回了办公室,剩胖子一个人在外面对着墙傻乐。 之后我没来得及再追问,就被赶来的王盟用一个所谓的进展拽走了,并且还白搭上了大半天。直到下午被三叔的一通紧急电话找了回去,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 把王盟留在外面后,刚进三叔的小办公室,就听三叔不知和谁说:“你晚上把情况汇报一下,就退出专案组吧。” 见我进来,他又补充道:“正好,大侄子你往回收一下,顶替小解的班。也不用干嘛,现场已经进行完了吧,后续统一交给大奎跟就行了。” 我这才擦掉满头雾水,反问道:“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小花要调职?党代会不是刚开完吗?”随后我下意识去看小花的方向,他正盯着手上笔记本的封面出身,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感觉到我看他,他抬头冲我说道:“我可能找到这些被害人的联系了。这个解连环,当年在长沙时,曾出现在毒品走廊案的卧底队伍里。” 胖子和大潘都没有什么触动,看来他们之前都知道了。我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他的经历,和他那天在案发现场的异常,立刻就领悟到了什么,追问道:“咦?那不是你——你认出——” “没错,”他微微笑了笑,眼睛里却几乎没有笑意。“就是他,当年行动时,假称我是他远房的侄子,从而把我带进邱家的。” 第五十一章 晚上的例会规模很大,汪局赫然临场。会议室里的椅子竟然不够,大部分人,比如我,还需要提前赶到,从自己房间搬椅子过去。 小花在梳理线索的时候,很巧妙地避讳了自己涉及的部分。在此风口,引起过多注意反而不好。两大领导也没做惊讶,不知是授意还是默许。 好在小花的故事,我知道一点,还可以根据自己的了解,把他的参与补充进去。 根据那几年老同学聚会的出席情况来看,小花是在一毕业就调走了的。听他几次无意识提起的描述方式,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标准入选的,也不知道是对方早有目标,还是来我们学校“海选”的。 不过,他在学校里出名不仅仅由于校花的身份,在行动策划和组织方面他确实很有长处,这也是他的加分项吧。像我这种及格万岁的学生,估计永远不入他们法眼,只能是个进派出所的命。 得到命令后,一个之前就已经在行动的前辈,恰好可以利用同姓把他带进去。这个人,就是第六起案件的死者,解连环。 之后俩人分别跟着不同的“老大”,背后也有不同的联络对象,用的不是真名,见面也并不多,以至于行动结束四年后的今天,小花几乎忘记了他的长相。直到案发现场一见,觉得他眼熟,才想到亲自去湖南一趟,最终确定了他参与行动的猜测。 以上都是他在会上没有说的隐情。在他对大家说的部分里,他是在前往湖南,辗转了解被害人社会关系和之前工作经历后,推测被害人参与过一次卧底行动。为此接触到张启山局长,才知道行动实情的。 据张启山局长描述,解连环参与的这次行动大概在距今十年前就开始了。执行对象是在华南华东一带逐渐坐大的一个走私与贩毒集团,主谋本名叫考克斯亨德烈,是个美国人,给自己起了一个半中不洋的名字叫裘德考。他趁着开放后招商引资的热潮来到大陆,但是却混进了另外的社会。 黑社会犯罪已成为当今世界三大犯罪灾难之一,与贩毒和恐怖主义活动一起被联合国大会并称为“全球性的瘟疫”。只不过,相比附近黑社会犯罪猖獗的日本与香港,黑社会这个词在中国大陆其实没有多大市场。 准确来讲,大陆的黑社会还和我们的国家性质一样,处于初级阶段,非常具有大陆特色。基本类型走了两个极端:要么以流氓身份起家,欺行霸市赚取暴利上位,最后往往发展成为官商一体甚至爬到各代表的位置,一般在法律上被称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好比千禧年打掉的台州一个“二林集团”,就霸占了路桥到杭州的客货运行市场,垄断价格,威胁勒索。 只是这样的人还是少见,但凡混出点名声来的,大多已上了警方的名单,动点什么小花招都有警察盯着,不自由得很。 还有一种就是街头网吧随处得见的小混混团体,最多就配称个“黑帮”,基本上所有所谓的街头火拼都是他们做的,声势浩大,年龄偏小,干打雷不下雨的时候极多,一听到警笛就散了。 简而言之,就是中国大陆黑社会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酷”,不过是聚集了一帮在现实社会混不下去的败类罢了,没什么尝试的价值。 但是总有那么些外国人想要帮助咱们国家“改善”国情,美其名曰帮咱们推进社会建设,帮咱们扩大开放,帮咱们引进国外一流的黑社会管理经验,等等等等。一般我们对这种人只有一个字的答语,就是“滚”。 比如他们摸到的幕后黑手裘德考。 裘最初是作为传教士,通过教会关系入境的。在九十年代初靠倒腾文物走私发家后,他觉得光往外倒腾东西赚得慢,就提起了往里倒腾东西的心思。 往中国倒腾什么东西比较赚呢?十八世纪英国人能想到的,他当然也想到了。 那时候路子也不宽,还没有开发出金新月的新通道,港澳也没有回归,广东福建一带还没有发展,都是金三角肆虐。再加上当时不如现在查得那么严,导致云南边境甚是疯狂,市场和运送途径都被各大家族垄断,可谓世家林立。 外来的和尚插不进脚,于是他就发挥了美国人的独创思维,另辟蹊径,驻兵广西,在广西开辟了一条直通内地的贩毒道路——从缅甸经广西十万大山边境入境,一路过湖南,湖北,河南,最终到达山东。这条通道串联起了四年前的巨大犯罪团伙,被我们今天俗称为毒品走廊。 前面说了,这种人慢慢坐大的时候,一定会被警方盯上。但是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抓捕,落网的都是最下层的成员,根本不会伤其筋骨,况且这种组织没有保护伞谁都不会信。 但是,他可以利用我们内部的人为自己行方便,我们也可以给他的组织钉进钉子。于是,我所听说过的一场疯狂的反扑行动就在十年前开始了策划。 深受其害的五省公安厅厅长决定联合行动,在漫长的打击反打击的作战中,开始慢慢渗透进我们的人,目的是不顾一切接触高层,获取证据。 小花从张局长得到的确切消息是,这五个省中,基本上每个省都有一两个卧底进入,单说湖南方面,解连环就是最早加入的一位,甚至九年前他离婚也因任务危险,不愿牵连家人所致。 “而我想说明的是,至此,我们有了两个前提:第一,被害人们多少都有政府或相关职能人员背景:政府官员,律师,退伍军人,现役民警,事业编制的保安,巡特警大队大队长。而第二——”小花说着,把身后的白板推出来。 之前说到裘德考当年势力触手伸到的地方,小花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固定好了地图,并且标明了五省的位置。而这时,他开始在空白处写上被害人的名字,并且用红色记号笔对应着地图上的省份进行连线。 “这几个省——”画到第三个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不由得汗毛都乍了起来。 继我之后,陆续也有专案组成员发出惊呼,但小花还是沉着地坚持画完最后一条线,才转身回来解释。 “各位想的没错,这五个省,恰好都是被害人之前呆过的省市。”他按照案发顺序逆向说明道:“解连环来自湖南。李四地接到湖北方面的汇款,说明曾于湖北工作。定主卓玛档案说明其录用于山东,后来到调任湖北。庞二贵曾服役于广西。凉爽曾供职于河南。而叶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由于第一名死者叶成没有改名,我昨日已收到广西方面给出的回复,此人就是当时他们埋进去的一员。” 整个会议室里再无人说话,小花慢慢说出了他的结论。“由此,我的推测是,在历时近六年的毒品走廊案攻防战中,这些被害人恰好在不同的省市里,充当过卧底角色。而这次连环谋杀,是有策划有预谋的报复,是当年逃脱人员或者相关团伙的反扑。” 一时间,我感觉晚间新闻中预报的冷空气已经提前来到了这个房间。而小花阴冷的语气,给死寂的会议室又加了一把霜雪。 第五十二章 “当年搞出那么大动静,怎么就没能一网打尽呢?!”顺子算是少有的从警多年没磨掉血性的,可能跟那边的气候有关。他当即就捶了下桌子,震得身边的大金牙还抖了三抖。 “哪次行动真能把人抓干净?那大的,听见下网的动静就跑了,太小的又捞不到。”王宪初摇摇头,慢腾腾地说道。他倒是接受得很快,看来这样的事没少见。 “具体的情况如何,咱们也不可能知道,”小花细致地把白板退回原处,语气中有一点难于察觉的僵硬。“但我听说,湖南那边出了点问题,一直没能探到核心,这才最终导致主谋裘德考闻到风声后,立刻就借道广东从香港出境了。 “好在山东河南那一片的泰叔,湖南湖北的王八邱,以及广西的陈皮阿四都被端掉了,也算是有成效吧?”小花补充了一句,有点像为他们当年的辛苦辩护。他收拾好东西后,就坐回三叔旁边,交叉双手等大家提问。 “唉,也没好多少,只要市场仍在,端掉多少都还能死灰复燃,不过是换了主谋而已。”三叔顺手拍了拍小花肩膀。“我前几年还听说,陈皮阿四那老贼一倒,广西那边立刻就被另外的家族接了盘子,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搞大发,咱们没听到风声而已。” “没错。”汪局伸展了一下身子,回忆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裘德考人是跑了,但是实力肯定还在。据说他在广东佛山及惠州有几个商圈投资,因此有不少他的余部都投奔了过去,如今也快成一害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关键是还能不能查到,当年参与行动的一共有多少人?这已经有六位被害人了,如果多于这个数……”潘子迟疑地问道。 潘子的话立刻引起屋子里一阵窃窃私语。这也是我们当下最关心的问题:凶手会不会继续犯案。如果会,是谁,在哪里。 在当下凶手行踪不明、特征过少、排查难以进行的现状下,找到可能的受害人施以保护,同时埋伏下人手以期捕获,也是明智的打算。最少最少,也能让人看到行动的方向,不会再这么毫无头绪。 “首先,我要提醒大家,除去确定的解连环和叶成,其他被害人的参与程度还在进一步追查中,因此还不能下绝对定论。”小花打断了房间里的讨论声,开口说道。 “关于当年行动的总人数,我听张局说,”说到这里,小花随手拨了一下刘海。这个小动作让我微妙地感觉到,这并非他从张局口中得到的,而是他任务结束时实际听说的。“说结束时,最终还有十个,每个省两个左右。” 他用的“最终”这个词里,有些我们大家都懂的意思,让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已经麻烦张启山局长,让他跟当年五省负责人联系,确认人员名单。目前,张局已经明确告知,他所知道的另外二人并没有出现在名单上。”稍稍停顿了下,小花继续道: “然后,今天下午托汪局的人脉,山东方面也得到了回复,他们的两名成员也不在。” “至于其他参与行动人员的具体证据,由于保护性措施,每个省的人员互相间并不知悉,加上近年来频繁的人员调动,获得证据的难度较大。” “那咱们可以先算一下,”胖子掰着手指就数开了。“山东的两人没在名单上,先不管。凉爽是河南的一个,应该还有一个。之后是哪儿?哦对,湖北,两个,极有可能是名单上的两位。湖南有一个解连环,应该还有一个。然后,最后庞二贵叶成是广西……”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也在笔记本上画表格。听着听着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不对,小花刚刚说,湖南张局认识的两个人不在,那就是湖南有三个人,然后河南没有?” “哦,我刚刚没说清楚。”小花也在埋头算,闻言补充道。“因为湖南和广西接壤,为了方便行动,他接触过一个广西方面的人。不过那个人也不在名单上就是了。” “那就是广西三个,河南没有喽?”王盟小心地在我身边插了一句话。 “不对,数还是不对,”四川方面的负责人大金牙扔下笔,摸着下巴道:“你们好像忘了,庞二贵当时在服役,不可能加入警方行动,况且广西的回复中也没说他是。” “因为当年广西情况特殊。”没等小花答话,潘子就先开口回答了。“我听说那边不仅有警方牵头,甚至连武警边检都参与进去了。而且武警的行动还要早很多,没准当地警方还是配合的他们哩!” “嗯,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小花点头表示确认。“而且我还想到,之所以叶成没有隐姓埋名,可能就是因为广西那边有武警边检参与,处理的比较干净,所以才有恃无恐吧。只不过……” 他偏了下头,没把话说完,但我们都懂。 “军方的负责人总能找到吧?”三叔问小花。“毕竟湖南和广西接壤嘛,没准互相间有沟通。” “说是姓于,曾任广西防城港公安边防支队的大队长。但是,好像当年出了什么事情,还有派系斗争什么的,任务没结束就被调走了。”小花答道。 三叔又转而向潘子:“你能不能用原来系统里的关系,查一查哪里调来过一个于姓的领导?” “恐怕难,我试试吧。”潘子摇了摇头。“毕竟咱和他们也隔太远了。广西那边我就听说过三个代号,什么麒麟凤凰眼镜蛇的。那还是八几年的事情,估计现在早退役了。” “行吧,军方那边打不开口也是常有的。”三叔没再纠缠。“对了,倒是湖北那边,官方大概也没指望了,建议你再去找当年那个司机,卧底这件事那么重大,总归有印象。” 潘子点头应下后,屋里又陷入了思考带来的沉默。 “我说句题外话啊,你们总是‘听说’‘听说’的,不觉得很不严肃吗?”一直没开口的二杨皱眉抱怨了一句。这五个省和他都没什么关系,而且距离也远,大概听我们这么说话觉得很不真实吧。 “毕竟案子有年头了嘛,我倒是觉得这个推测很有可能。”顺子停下笔沉思道。“等晚上我去问问老刘头,没准叶成和他谈起过关于当年在广西的经历。但是他肯定不是警方的人。” “不见得都是警方的人,肯定有些是收买里面的人。”小花回答道。“都用咱们的人,一是危险,二是潜入周期长,太不方便。” “哎,你们说,四年后突然来这出,是不是这个‘考得死’最近要回来了,所以正在清除之前的眼中钉?”胖子这么短时间内,已经起好了新外号。 有几个专案组成员发出了赞同声,我也跟着点了点头。没想到汪局开口反驳道:“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应该等站稳脚跟后再由大动作。不合算。” 不合算这说法有点新奇,我们倒不常用。不过若把裘德考看作一个单纯的商人,确实是他们的思路。不过我可能还是资历浅,总也搞不明白,既然单纯行商就能赚钱,干嘛非要铤而走险。 “我倒是觉得,”三叔附和着汪局的思路,继续往下推断道:“是有别的组织在插手,想给他们卖个好,方便他们以后回来的时候合作。” “咱周边最近还是挺太平的,有什么组织可能和他们合作呢?”汪局倒也支持他。 王宪初突然拍了下手,插话道:“我想起来了,凉爽供职的那个公司,在我们调查中也搞过文物走私,没准和他们短暂合作过。晚上我会联系我的同事再查查。” “要说广东佛山那边,我听说过一个姓王的,干得挺大。”三叔思索着。然后他笑了笑,说道:“行了,被扯这些了。人家杨扬同志说得对,总是‘听说听说’的,让人笑话,咱们先把证据坐实了。” “现在咱们能想到的问题是,如果是某些组织有计划地买凶杀人,那咱们单抓到凶手,也不见得能中止犯罪。”他正色道。“既然跑到了杭州,不可能没有团伙接应。最近一阵子,麻烦大家让手下有点能力的线人都尽量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小势力最近特别活跃。毕竟现在已经进入旅游淡季了,要是哪里突然有外地人过来,特别是南方人,应该挺明显的。大家分头注意一下,这时候就不要供着了,养兵一日用兵一时嘛。” 第五十三章 之后话题一转,转到了闷油瓶这个唯一的“嫌疑人”身上。在林其中别有用心的忽悠下,有些组员都快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小花不在时顶替他专查视频的黄严报告了个新进展。如我和胖子之前所料,他们反复确认了三遍,最终只拿到我进入公园的时间。而自李四地案案发到我进入公园之间,没有发现闷油瓶的一点踪影。 我和胖子隔着会议桌,交换了一个“果然”的表情。吴山公园占地不小,又位于市中心,人流量也大,再加上是半开放性质。那小子要是趁着夜色,躲避技能全开的话,找到也难。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给林其中一派人助力的了。因为在摄像头中发现我的时间是差三分九点,而根据现场发现人的描述和法医鉴定,大致可以推测被害人李四地死亡时间是八点三十之后。这段时间不够他到达现场,因此,李四地案发时,他可以说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他是没有嫌疑了?”小花因为缺席了几天,有点跟不上这条线的进展。“之前的案子呢?” “第一起案发时他还在香港,之后的就没有了。”三叔解释了一句,“看来是咱们多心了?可是这手印——或许真是两个人?” “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本人?”小花建议道。“也不用告知案情,让小邪随便编个借口,什么案发时间有来送快递的,结果敲门没人应,然后问他当时在哪里不就好了?” “别指望了,你还不知道,他人早没了。”三叔叹气道,同时向我甩了一把名为“不争气”的眼刀。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您侄子姿色不佳,没勾引住他真是对不起。再一想,不对,就因为我不自量力想勾引他,才把人家吓跑的。 “人没了?”小花反问了一句,转头来看我。我也只能摊手以对。 “好像就是你走那两天的事儿。我们追视频一路追到东站,之后就没踪影了。”胖子替我解释道。“这不正焦头烂额找呢么?别提了,费老劲了!” 小花用一种惊奇的眼光扫过我们几个。然后嫣然一笑,道:“那可好了,要是我没看错,你们也不用着急找了。” “怎么啦?”我难掩在意,心下一急就抢着问了出来。 “因为我早上进楼的时候,他就在出入境门口的报亭那里。”小花看着我坏笑道。“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来送你上班的呢。” 这个消息让整个会议室都炸了。大奎唉声叹气地敲桌子,胖子不知为何也跟着敲,把潘子烦得要死。三叔反复追问小花有没有可能看错。而我直接就愣住了。 没想到我们在东站找了这么多天,恨不得下捕虾网去捞他,那闷油瓶子竟然一直绕着我们局溜达? 只不过,这时都已经过了九点,即使三叔紧急派人回局里找,想也知道,闷油瓶早已经不在了。 这事儿一出,大家都没心情了。 见大家都有点疲了,三叔揉了揉头发,看了眼汪局的意思,开口道:“行,我最后再说下最近工作安排。” 为了更好地吸引注意,他站起身来。“最近快年底了,大家也都清楚,事儿比较多,人员还是要动一下。 “年底有几个需要咱们配合的工作,比如打击‘伪基站’行动要收尾了,阮队前一阵还跟我抱怨说咱们刑侦不出力,干脆咱们就帮到底。小解啊,你就过去帮他们端团伙,协调批捕吧。不过人不要出局子,组里需要还是要随叫随到的。然后手头的工作就交给黄严和吴邪吧。 “然后,解连环这起案子,程序上能走的步骤也都差不多了,大奎在现场跑得比较久,这案子就交你手,还照着之前的几个方向去查,有什么后续发现第一时间汇报。” 大奎特别爽快地应下了,看来是找到了干刑侦的乐趣。 “胖子你手头有别的活儿,就不给你加任务了,还是继续跟上个案子。潘子你照顾好远道来的几位同志,顺便和我一起查查那裘德考的老底,看看他最近是不是要在广东翻风浪。”随后,三叔谄媚地看着汪局。“卧底的事情我觉得不太好问,我这几天先试试,毕竟人命关天,但保不齐还是要汪局您开口,我这个市局小队长的头衔,人家不一定买账。” 几个人分别应下差事后,我看了小花一眼,同时注意到潘子也看着他。 专案组成立、任务都分配好后,再大肆调动人员构成是行动大忌。我和胖子半路上也不期然对视了一下,心想也就我们几个知道,三叔把小花困局里,真是想保护他。因为若果真如他的推断,那么他自己,也是目标之一。 不过当我和胖子小花几个钻到初冬的风里,跟着三叔大半夜地回局子时,我又意识到,这么一调动,大冷天的我也可以安稳呆在局里了。甚好。 回到局里时,值班的同志已经先去传达室把监控要来了。我们几个就凑到一起,熬夜查了下早上正门口的录像,却发现出入境大厅旁的报刊亭正好是盲区,没能发现闷油瓶踪影。此时周围的店铺也都关门了,因为不能判断闷油瓶确实涉嫌刑事案件,没有理由大半夜的把店主们叫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思来想去,几个老狐狸——不对、老猎手为了逗狐狸,祭出了最后绝招——守株待兔。 各自找地方挨了一宿后,一大清早,三叔就带着潘子跑到传达室守着,我和小花趴在走廊窗户处,等着看热闹。 八九点大家陆续开工的时候,我看到三叔开了传达室的门,俩人一前一后从正门出去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闷油瓶,但我还是把小花叫过来,可惜树丛掩映什么也看不到。 等他们回来的时间里,我靠着小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觉得脊背有点凉。虽然有点危言耸听,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说,这人,不会是在盯着你吧?” “要不我出去钓他一下试试?”小花眯了下眼睛,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在意。 果然,随后闷油瓶戴着兜帽的身影出现,跟在三叔和潘子身后进了大门。 我刚把心悬起来,想着能不能去偷听什么的,胖子就突然出现在我俩身后,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差点没把我顺窗户扔出去。 “这小子还真在附近啊!”他本人一点犯罪未遂的意识都没有,还笑眯眯地跟我开玩笑。“恭喜,红鸾星动啊,这是看上你了吧?” “哎呀,要是拿把花进来就更好了!”小花也顺着他打趣道。 我干笑两声,心道这帮人要是知道我心里动过什么念头,下巴肯定会掉到楼下去。嘴上却玩笑道:“诺,花在这儿自备了。”说罢,我拍拍小花的肩。 “哟!”小花的眼神有点危险。“说起来,咱俩好久没下训练场了?” “忘恩负义!”我指责道。“昨天你抢的谁的豆浆?走之前谁给你送的馄饨?钱呢?!” 小花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白眼,摸了摸口袋,“就十块,剩下的打赢了我就给你。” “少来,有本事上射击场。” 我一边说着不稀罕一边把钱装好。 “我觉得他这行为有点像——踩点。”沉默了一阵后,胖子突然严肃地来了这么一句,和我的猜想有点异曲同工。 “蹲点更好一些。”我赶紧附和他,顺便看了一眼小花,希望胖子能加入我的阵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没想到他之后来了一句:“小天真,你不是把童养媳扔在了老家,这人哥哥出来揍你的吧?” “你大爷!”能对他抱有期望的我也是瞎。 胖子不满地咂咂嘴,抱怨道:“你说你要是每这么骂我一次,就给我一块钱,我现在早买上房了。” 我把从小花兜里顺出来十块钱扔给他,道:“办张月卡。” 第五十四章 有的时候,一个人会和身边人插科打诨,说很多无关的话,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慌张。因为沉默会带来那么多尴尬。 好在这不是普通政府机关,唠嗑喝茶也能过一上午。大家各自有任务。借着王盟出来叫我的当口,我总算逃开了那两个一直试图拿我取笑的活宝。 闷油瓶一早被叫了进去,而且还是三叔和潘子两个亲自去找的,这事总叫我有点心神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会说出点啥。但我更担心他什么也不说。因为那俩人可不好对付。幸亏最近事儿多,警民关系风口浪尖,他们也不能怎么对一个没正式登上嫌疑名单的人。 因为负责重心改变,我乐得不出门,给手下排了活后,就回到位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补之前落下的阶段总结。 感觉时间上没过多久,面前电脑文档中刚写了不到三百字,三叔他们就回来了。进了办公室后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拐进了他的小单间。 通常情况下,只要这俩人想瞒,以我半瓶子晃荡的水平,是万万不能从他们表情上看出什么的。可是我又好奇得紧,左思右想实在按捺不住,最后趁着午饭时偷偷凑到潘子那里去,好话说尽才打听出来。 没想到闷油瓶对着他们也甚是大胆,给出的奇葩受伤理由竟然是遭遇持刀抢劫。至于抢劫者的描述以及为何不报警则沉默不答。 听潘子这语气,估计闷油瓶在他们眼里也是个棘手的货,为此他们也没少生闷气。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不能怪我相处几天什么信息也拿不到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总之这一天过得效率低下,直到例会结束我都有点心不在焉。胖子回家的方向跟我去宾馆一致,不知何时我俩已经落在了最后面。 穿过侧门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我身边说:“你知道吗,我刚回来时,那小哥还在呢。我一直以为他要是知道自己要长期被三爷折磨,铁定会失踪呢。” “在哪?”我一直低着头等他先过,闻言一惊。 “还能在哪儿?正门啊。”胖子笑了一声,才发现不对劲。“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光棍节过傻了?” 我没理会他,在原地愣了一下,也不管胖子在身后喊“我说的是开会前!”,随即转身穿过大厅往正门跑去。 八点钟路灯已点亮,光线未到的地方一团漆黑。我在出入境大厅门外的夜灯下站住,车灯的光从眼前晃过,再看阴影处就觉得特别的黑。这现象挺奇怪的。但我无心思考,专注地搜索闷油瓶的身影。 他果然还在。 下班的人流中,他坐在路边花坛上,看着行人与车流,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造型在我眼中显得十分突兀。奇怪的是,来往的行人却少有人注意他,好像他不过是花坛里的孤木一棵。 又来了。紧张感。 如之前的每一次会面,我一接近就被他察觉了,然后又起身要走。我看他这种态度,一下子无数的问题冲上脑子,只想着赶紧把他叫住,也不知道借了哪里来的胆子,直接对他道:“你不准走!” 他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还真的就没有走。于是我伸手把他拽到报刊亭的阴影里,问他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一听就心中火大,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有问题要问你——” 他把脸转开去,说道:“我不会回答的。” “他娘的!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一下就怒了,压着嗓子叫道:“今天你也见着我们队长了,你那点过往也都给你查出来了。你耍得我们团团转,连个理由都不给我们,很有意思吗?你当我们是什么?” 他回头直视我,道:“既然你知道,那么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们领导了。你们领导没告知你,是他的选择。我不为此负责。” 我被他突然说的长句子噎了一下,一想也对,他回答三叔问话是履行公民义务,却完全没必要告诉我。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有点受伤,好像之前的交情支取不了一点信任一样。我支吾了一声,找了个官方的借口。“可是这同时也是我的案子。我必须查清楚关于它的每个细节,包括你身上可能与之相关的细节。” 我顿了一下,没太敢看他。“还是说,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我误解你也没关系吗?”话已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 果然,他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下来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但是已经说到这儿了,总还是要试一下卖交情的。“关于你的事情,有些事我还没有跟他们说。你可以相信我。” 他突然抬眼看我,目光中有点难以置信。我硬着头皮接道:“你那手机的事情,我就没有说。不然他们早就找到你了。” “那你就应该说。”他语气又回到淡然模式了。 一下我就为之语塞,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跟案件有关的我也不可能瞒。 之后,气氛有点冷场。我觉得很尴尬,也有点心灰意冷,想着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也给他尝尝别人说走就走的感觉。 没想到是闷油瓶先开口了,他放缓了语速,看着我道:“你有没有想过,不告诉你的原因呢?” 我猛然去看闷油瓶的眼神,忽然发现他在很认真的和我说话,这让我有点应付不了。 他淡淡道:“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可是那个人有没有想过,能不能承受应该由对方自己来判断。”我道,“也许对方不想你保护呢,也许对方不觉得自己哪里需要保护呢?”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我有点后悔,感觉自己把话题堵住了。 又静了很久,鉴于刚刚他主动开口了,我也就抱着一线希望等着。果然闷油瓶目光追着一辆路过的公交车,忽然对我道:“其实,你不应该卷进这个案子。” 警察接手哪个案子还轮得上自己挑吗?我心里反驳了一句,但吸取刚刚的教训,我没有说出来。 “自己小心。”见我没有回答,他就朝我淡淡笑了一下,对我道:“另外,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说着,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戴上外套的连衣帽,慢悠悠地走远了。 他转身的时候,一缕车灯正好晃过。灯打亮的瞬间,光影的作用让他的侧影和平日有些不同。我一个人在原地想了一会,才理解那是因为他腮侧咬肌有些突出,导致的脸型变化。 直到这时,我盯着他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个无人注意的报刊亭阴影里,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不止我一个。 第五十五章 直觉有时很玄妙。在我多次破案的经过中,一个靠谱的直觉经常会让我注意到突破的关键,及时提醒我离目标一步之遥。 在那一个瞬间里,我盯着闷油瓶渐行渐远的身影,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直在鼓动我,只要我往前走一步,只要一步,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所有回报。 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 但这个预感太强烈了,以至于它让我恐惧,甚至让我想要后退。而我只要往后退一步……只要我回到灯光下,回到局里,回到宾馆,回到人群里,我就还是那个和其他人无异的闲散警员,过着我有案子就上没案子就混的悠闲日子。 什么事都不会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要后退一步……什么事都不会开始。 问题是,我甘心吗? 人生我还不太了解。但至少我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让我如此想接近,以后再有的概率也很小。面对这种选择的我,就好像一个突然被推荐参与竞赛的高中生一样,取得名次就可能被保送,但是更有可能因为过度耗费时间,最终导致连高考都失利。 妈的我退不了啊!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心想着反正也不见得就会有结果,追上去也不输什么,终于还是在他即将消失在人流中时,迈步追了过去。 但我这回留了个心眼,没有追上去,只是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远远地跟着,也没用什么跟踪技巧,反正也会被怕他发现。 不跟他说话是好的。反正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反正,随时还可以走。 我就这么一直用“反正”这种侥幸心理给自己打气,一边走一边纠结。不知道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付出百倍努力好呢,还是只要有一丝不可能,就及时抽身而去的好。 父母呢?未来呢?事业呢? 这身皮呢? 套上这身皮,和各式各样的人与罪恶打交道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楞头小子。我心里清楚什么样的生活最稳妥,和怎样的人在一起肯定不会受伤。我向往平静的生活,虽说不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么古板,但也知道怎样做才不会给生活施以重压。 可是,当一个人出现,你心里知道爱上他是错,也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维持表面的平静。却抗不过有天他主动向你招招手,你肯定会像丢了魂一样走过去,就像命运用提线拽着你一样。 我的身份是一个执法者,因此,我觉得爱情真是一种最无法无天的东西。它就像一道雷一样,由混沌的气象引导,常常毫无征兆却令人猝不及防地劈到你身上。 问题是,它怎么不劈死我呢?非要留我80重度烧伤苟延残喘?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伦不类地走着。快到河坊街时人流明显增大,为了防止跟丢,我在人群的隐蔽下往前追了几步,却好死不死地正好侧对面的玻璃窗里看到他正脸的倒影! 完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闪到行道树的阴影里,甚至还闭了下眼睛。虽然理智告诉我,他可能之前就发现我了,毕竟他是个监控都能躲开的怪人。 这次跟踪绝对是我从警生涯中第二惊心动魄的一次,堪比刚进派出所时第一次跟小偷。靠在树干上,我还能感觉到心脏的激烈搏动。 稍稍调整呼吸后,我却发现自己不敢出去了。虽然我知道,每在树后面耽误一分钟,闷油瓶就多一份可能永远消失。可是我却搞不清楚,当下的我,是希望他甩掉我,还是——怎么样呢。 或许,真的像以往一样一声不吭地失踪最好了,这样就不用我来做选择了。以后有什么过错,也不用我承担责任了。行不行? 我又闭了下眼睛,再从树后面探头往前看的时候,他还在不远的前方,只是拉远了一点距离。 于是,俩人继续保持这个状态走着。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推测他为什么不甩掉我了。 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无所谓呢? 还是,希望我继续跟着呢? 甚至,我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他也在想同样方向的问题呢? 一路走到初遇的吴山公园里,他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看我,没有摘帽子,没有说话。 这时公园里已经鲜少人影,我也不会遁地术或隐身术,又不能冲他高喊“我是个幻觉”。几番衡量之下,我决定冒险,毕竟在案子没有了结之前,或者说在他的嫌疑没有洗清之前,我免不了还要和他打交道。要是总这样纠缠不清,反而危害更大。 “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我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显得沉着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总之,这是我的案子,你可能对我们,我们警察系统,不太了解,但是我,我个人不可能放弃手里在查的任何案子。” 说到这里我住了口,心道,不,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发火,还有,其它的一些、一些骚扰。但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和这个案子有很深的牵扯,我不能放弃……” 为什么总要扯到放弃呢? “好吧,我也不太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勉强笑了下,觉得自己有些非理智的情绪激动。“你肯定一看出来了,那天晚上你也醒着。只要这个案子没有完结,咱俩少不得打交道,我又不能放弃……这个案子。所以,能不能麻烦给个痛快话?” 说得很失败。有一个声音在责备我,为什么面对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恼火呢。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自己不能放弃的是什么呢。 闷油瓶抬了一下右手,不知是要摘帽子还是拨刘海,但中途又把手放下了,揣回兜里。他的眼神聚焦在我身后的某个位置,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人。忐忑之余又让我有点失落。 许久没有等来回答后,我说了句“好吧”,转身准备走。他叹了口气。 我刚觉得这情节有点即视感,突然就有一只体温稍低的右手搭在了我的后颈上,恰好就在第二三脊椎之间,一时间我的心脏停摆思维定格,连全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之后,稍加停顿的思维开始向漩涡一样飞速运转,李四地案发时他的双手交握,解连环案见现场的手印一一在眼前闪现。我先把能想起来的神灵叫了个遍,还考虑了如何留下死前信息,才能把嫌疑指给闷油瓶。 胡思乱想中,闷油瓶保持着手的力度,已经绕到我的正面。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好像被脑后的这只手定住了,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的意识。而后,直到眼前失焦许久,脑后的右手也由掌心转为指背的轻抚,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在亲我。 我用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场景,同时心中擂鼓,耳畔鸣蝉。我往后退了一小步,堪堪拉开距离,几乎调动了还听使唤的全部自控能力,才抑制住自己不要像少女一样去碰嘴唇,或者落魄逃开。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10节 甚至我心里是有点愤怒的,因为他没有再多表情,而我搞不清楚这算什么——安抚?在你的人生观里,追你的人还能得到个参与奖吗? 就在我或许要炸毛的时刻,远处老地方响起了广场舞集合的恶魔前奏。我被乐声一惊,被迫暂时收回对他的注意,转而留意周围环境。我们俩站在由北门上山的主道上,同时也是公园东边住宅区大妈向西边广场集结的必经之路。而我既不想被大妈浪潮吞没,也不想被围观。 “先换个地方”,说着,我拽起他的手腕,反射性地就想往公园深处走。由于只是松松握住,或许也是出于我的私心,手从手腕滑到了手掌。 从在老痒宾馆端详过他的手开始,我就知道,这不是一双——一只用来牵的手,既不温暖,也不柔软,指节坚实,布有硬茧。却实在太过安心,让我无法放开。 闷油瓶倒也没挣开,只是不满意于我带领的方向,用力拽了下我,说道,“这边”。然后把我往出口的方向带。 由于方向改变,后队变前队,两人的手非常自然地转了个方向,但还是拉在一起。 我想大概不用再问之前“算什么”的问题了。 第五十六章 出了北门,再次面对河坊街夜市儿的人潮,我俩还牵在一起的手就有点突兀了。看上去闷油瓶不会在意,当然,什么事情他看上去都不太在意,但我考虑到自己暂时还不想出名,于是先抽出了手。 闷油瓶没有惊讶,只是很自然地把手收回。也没有话要说,也没有要告别的打算,他保持和我一样的步调往警局走,怎么看都是一副要跟我一起回去的样子。 “我不回局里。不过,你住在我们局附近吗?”这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也算是他那蹲点行为的最合理最简单解释。 见他摇头之后,我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这场景在各类影视作品中太过常见,不由得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姑娘,不需要送回家。” “现在不行。”他少见地明确表达了不同意,神情很严肃,甚至还补充道:“以后出警,也尽量避免和不熟的人行动。” “咦?你是指——”凶手会带着人皮面具来冒充别人吗?后半句我及时刹车没说出口。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解释,也没有追问。 有关解连环一案的所有诡异细节,我们都没有对外界和媒体透露,内部也只有专案组及附属人员知道。别说是恋人朋友,就算是父母亲属问起也要牢牢闭嘴,不用三叔反复重申,保密意识我还是有的。 冒险尝试和闷油瓶在一起,要是遇到麻烦,光一个作风问题就够当把柄折磨我了,我可不想再因为把案件核心线索透露给重大嫌疑人员,而被纪委请去喝茶。 但是,看他那仿若心照不宣一般的眼神,让我不禁猜测,他对我们的进展又知道多少呢? 至少,经过今天三叔和潘子的会面,他肯定能够猜到了我们对他有怀疑,知道我们查过每一起案发时他的所在,因此可以大概推出我们在追查什么案子,继而看媒体报道和网络报料得知案情走向。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和案件无关的人,即使出现在警察局周边并非奇怪举动,说不定看上哪个女警才痴汉一样地守在这里——好吧,这是胖子这类人习惯性的猜测;而物证可以伪造,畸形也可能不过是巧合。因此手印暂时不能做铁证;哪怕小花见他眼熟也不能说明他与当年案件有关,因为我看他也眼熟。 只有一处,那就是我和胖子在公园里发现他的那晚,他摆出的和被害人一模一样的姿势。这绝不会是巧合,因此可以断定,他必然和案件有关。 那么,他是否有渠道获知最新进展,他会知道人皮面具和手印的事情吗?如果能证实这一点,他的嫌疑程度必然会随之变化。 当然,虽然他目前在我们的嫌疑名单中挂头牌,但至少我无论如何不会加重怀疑。只可惜,我信不信,是一码事,关键是能不能找到确实的证据,从而说服三叔他们。 走在回程的道上,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直到俩人之间的摆动手背碰到手背,我才像过电似的被惊醒,发觉竟然已经走了很久。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惊讶于自己为何之前相当平静。一般而言,要是走在恋人身边,不是都会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之类的吗? 况且,哪怕是在警队里,为了时时注意可能出现的新情况,小心提防神出鬼没的纪检,或者听身边人的议论之声,心境从来不得闲。可是这段不短的路程里,我一直任由自己思路驰骋,没有感觉任何干扰。 在闷油瓶旁边,沉默没有带来任何尴尬或者不舒服,反而变成了惬意的事情。这让我不由地想起了之前的推测:跟他这种人,熟了之后没准更好相处也说不定。 我侧目去看他。他低着头,刘海自然垂落下来,形成的阴影遮住了眼睛,让我看不清他神情。我突然有点在意,心中开始有不安接连冒出来。我感觉很好,他呢?虽然他沉默惯了,但多年审问经验告诉我,沉默也可能是某种抗拒。 几次交谈下来,对于如何向闷油瓶提问,我已初步找到规律,他是否回答你的问题,取决于你有没有正确的提出他能回答的问题。 我稍稍权衡了一下,问了一个他可能回答的问题:“为什么最开始要隐瞒身份?明明没什么奇怪的。” 他闻言抬眼看我,反问道:“你知道我多少?” “行了,大款,都给你查出来了。”我故作轻松地说,同时觉得光依靠语言有些描述不清,索性掏出手机,找到之前拍下来的档案照片,放大后递到他面前。 闷油瓶接过来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再往下拉图片,就直接轻轻摇了摇头。他站定脚步,随意找了路旁一家店铺,在铺满秋霜的玻璃橱窗上写下了三个字。 我跟着他站定,越过他的肩膀从背后看着他写字。“张起灵——”我轻轻读了出来,心里揣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名字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我只是一个人的幻影。”他冲我晃了晃手机,然后把手机交还于我,又仔细地擦去了玻璃上的字迹。 他打了个手势,于是我只好带着疑问继续跟着走。一边走,他一边继续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人会发现” 我本来就一肚子的疑问,他说这么两句玄而又玄、虚无缥缈的话,更让我困惑了。 只不过,和他相处以来,我得到的最深刻教训,就是最好别抱有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的期待。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必须自己查,抓住他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至少,现在在我面前的你,是实实在在的。”我想了想,谨慎回答道。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出于本性,从不曾完全信任我的信息;同样的,我也一直把他列在我的嫌疑名单头名,从不相信他任何的身份表述。想来真是挺好笑的,两个本应该互相充满了怀疑和猜忌的人,竟然内部脱单了。如果说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信任上的话,我们之间的信任又源于何处呢? 如今想来,是不是正因为当初决定试一试的时候,就本来存在着那么多的误解,所以才能有那么大的包容性,一路撑到现在呢? 停在专案组暂居的宾馆门口后,我还是问出了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他很淡然地直视我,点头。 “不能告诉我吗?” 这次是摇头。 “即便是——这样的关系也不行?” 他好像要笑一样抿了一下嘴唇,再次摇头。 “随便你吧。”我想起自己也有很多不能说的保密事项,以后少不了也是同样装傻或者一问三不知,只得摸摸鼻子,放弃了。 “之后呢,你去哪?最近你一直在哪?“ “公司。”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应当,让我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来。怕他误会,我赶紧解释道:“抱歉,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就是感觉有点——” 太违和了,真的太违和了。他躲监控、追车的技能满点,再加上外挂一样的身世背景,总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也可以是很普通的人嘛。 我努力控制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要笑,也不知自己笑点怎么突然这么低。闷油瓶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我,然后又一次伸出右手,把手搭上我的后颈处,轻轻施力捏了捏。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表示亲昵的举动,我有点愣住,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目送他离开后,才返身进入宾馆。 在大厅等电梯的时候,适逢前台的座钟的整点报时。听到日期的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今年的自己好像不用过节了。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我们接到了深圳海关发来的传真件。海关出入境记录显示,闷油瓶的自香港入关的确切时间是4月22日,也就是第一起案发后15天。而上一次入关记录则要追溯到过年以前,因此彻底排除了参与第一起案件的可能。 在没有进一步证据证实第六起案件的凶手与前面系列案件不同时,三叔顶着全组人巨大的失望拍了板,道:“行了,那边不用再盯着了。能随时找到人就行。” 之后,那些曾经以为终于找到案件突破口的成员都有点灰心,这也没办法。我们的行为模式从来都是“假说+验证”。 所谓“推理一时爽,举证火葬场”——提出推理假说的时候总是很爽,找证据验证相比之下,既乏味又过程冗长。追查到头一场空是常有的事,可是我们还得坚持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棘手的案子下来,谁脑袋上不顶着十几个包?因此怎样把有限的警力集中投入到有可能性的方向上,是个挺有学问的事情。 会后各自按部就班到岗。保险起见,我没忍住还是打开了公安的身份系统,手欠查了一下“张起灵”这个名字。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全国竟然还有44个个人在用,加上这数字就更不吉利了,可见中国普及基础教育的迫切程度。 这么多人显然来不及一个一个看。我先简单过了一下概况,排除掉年龄和性别明显不符的十几位,再把剩下不到二十号人挨个点开,和预想中一样,没有一张照片是他。 之后我仔细想了想,实在找不出什么筛选条件了,就决定赌一把。我把籍贯或现住址都浏览了一遍,单单挑出来位于走廊案件涉及的那五个省的人。最后有一个广西籍贯的身份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张起灵”是1984年生人,现年30岁,比28岁的张海华老点。长相上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虽说证件照与本人对比常常失真,但也不至于完全认作一个人。 他的籍贯是广西上思县,18岁高中毕业入伍,26岁服满三期退伍回乡。据档案上记载,服役期间他曾两次荣获二等功,具体原因未注明;另外受过一次处分,名义是休假逾期未归。退役原因则是任务中受伤致七级伤残,无法再执行军事任务,最终选择退伍。 这资料有点眼熟。我在笔记中翻出庞二贵的资料。果然,二人报名从军在一个地方,并且服役时间也有交叉。但是也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巧合。 档案上关于这个人回乡后的经历再无记录。没有现住址,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就业合同协议之类,好像隐入了茫茫十万大山一般。 考虑到那里属于边远山区,我没有太奇怪,档案系统不完备也正常,再用其它渠道查询一下就好了。我把这份档案打出来,抄录下身份证号,开始往外打电话。 近几年各类部门跑得多了,总会积攒下些用得到的人脉。我挨个给去了电话,也没抱获得什么重大信息希望。 但是返回来的信息却相当奇妙:经过邮局、银行、通讯、交通等部门的证实,这个身份证号上,没有银行卡开户记录,没有邮局收汇款记录,没有挂名的手机号,没有机票火车票购买记录,没有工商业个体户经营证明,甚至没有第六次人口普查的住址情况。可以说,我都想再去档案库里找找,有没有死亡或者失踪证明了。 把我能想到的地方问遍后,我心有不甘地放下电话,心中愈发奇怪了。 在身份系统逐渐完善的中国,这其实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当然我知道边远地区确实条件困难,但是没有手机没有银行账户的生活还是难以想象,除非他生活在一个完全与通讯网络隔绝的地方。不过按理说,好歹也应该有每年县市级的伤残军人抚恤金发放记录吧,这笔钱他总不能是年年上门领的吧? 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了根烟。试图理清楚思路时,不由地想起了闷油瓶昨晚不经意的感叹。他说他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和我手上这个“张起灵”的经历何其相似。我有点烦躁,掏出手机来,特别想要直接问问他,却又忍住了。 没有过去和未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表达什么?这个“张起灵”的身份和他什么关系? 我把玩着手机,调出偷拍的张海华的档案。和“张起灵”的记录做了一下对比,直觉得有哪里不正常。 张海华这个人,一直在香港接受精英教育,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本硕连读,取得学位归国后进入家族企业,直接空降高层,近几年频繁出现在大小报纸的版头。 没错,我盯着2010这个年份发散开了思维。张海华四年前海归回国,张起灵这个人也正好不久后退伍。这两个身份,难道互相间有什么关系? 那么他告诉我另外的名字,是想暗示我他现在这个身分是假的?太扯了,对方明显是家族企业,从小长大的谁也不瞎,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忽悠全体,难度系数有点高啊。 再说,人家公司的人单凭照片就认出了他,肯定相处已久。一个人说谎容易,撺掇着一帮人帮忙圆谎,就算真做到了,也有点不人道吧。 我叹了口气,把烟掐灭。可是,昨晚他又明言承认与这个案子有关了。 按说一个香港的企业,还是搞户外培训的,应该和裘德考经营的范畴没有一点交集才对。 矛盾出现了,那么,是谁错了?是闷油瓶说谎,还是小花推理错了? 如果是前者,我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煞有介事地编出一个名字,说了一堆感慨——好吧,至少对他而言是一堆——最后我还真能查到类似的身份。若这些都是谎言,有何必要? 我想起二叔总教导我的话,当分析一个人的时候,先想想他的动机。闷油瓶若骗我,有何目的,又有何好处呢? 我不是什么大官,怀不怀疑他不由我说的算。骗感情就更无从说起,明眼人一看便知,一直是我企图纠缠他。甚至仅因为我死活拉人家来吃饭,胖子还给我送了个外号叫“大宝”,原因是大宝,天天贱。 总之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行为啊。 而后者呢?小花的推理虽然很大胆,但是在我多年相处下来,我甚至小花办事为人的细致谨慎,没有充分的证据他不会随便说出自己的猜测,单看他之前为了验证自己推测,直接跑去湖南就可以了。 因此,如果要斩断这个矛盾,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闷油瓶是以另外一个身份与案件有关的。 我慢慢靠在椅背上。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事实,问题是该不该相信、该不该上报呢? 晚上的例会上,新的证据更是证实了小花的推理没有错,因为潘子联系到了原来官员的司机。 那司机姓刘。之前给他看照片,他完全没有印象,但是这回一提到卧底的事情,他就全都想起来了。 据他描述,具体的案情进展他知道不多,大概定主卓玛当时打入对方一个夜总会内部当了服务员,多次听到李四地的抱怨,一来一往间收买了李四地。 但这件事在当时很严肃,因为不敢信任身边人,那局长很多次甚至亲自前往偏僻饭馆,与这二人会面。 电话中说不清楚,刘司机已答应过来协助我们了解情况。在专案组庆贺找到了方向时,我独自抱着肩沉默。 莫非闷油瓶的另一个身份,真的大有玄机? 第五十八章 之后三叔提到了很久之前他着手调查的□□来历。说实话,我都快忘记这码事了,看对面胖子翻白眼回想的表情,知道他也没比我好多少。 也多亏他的表情太招眼,三叔的眼刀完全就冲着他去了,我才没有因反应迟钝被点名。 三叔给出的信息来源比较含糊。话里话外透露出,他为了找线索托了一些关系。不过具体来路他没有明说,想来是不能明说也不能说太细的关系。 □□这东西,在历史上或者传说里,主要出现在富庶之地,用在宫廷查案御史或江湖帮派之间,因此多出自都城或北方。在中国大包邮区这一带,要说能做到传说中级别的,据三叔的得到的线索,就只有一个。 那人姓孙,因多做玉石生意,道上人称琉璃孙。他手下养了一帮传统的工匠和手艺人,在北京和江淮一带很活跃。近些年来,他们一直试图插手目前国内很火的翡翠市场。如果他们打起了借用裘德考去越南缅甸线路的算盘,联手合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中国的翡翠毛料九成由缅甸供应,在云南进行再加工后方投入市场,因此造就了“玉出云南”的美称。 但早在2013年,缅甸方面为了保护资源,下令停止开采新矿,老矿也控制了开采量,原石数量逐年下降,致使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老玉石,哪怕公盘开盘都用的是老货。再加上缅甸方面为了提高制造业水平,增加就业,自己也在摸索玉石的打磨工艺,致使玉石生意渐渐难做, 高额的关税和限制的产量带来了高价格,品质却不佳,以致现在中国低端市场上的货都是走私来的。那琉璃孙想多条路也不难理解。 三叔汇报了大致情况后,并没有进一步分派任务,也就是说这条线他负责了。 散会的时候我跟着大部队回宾馆,路上一个人闷头走神,十分想不明白,一个想打开云南路径的玉商,和一个曾经在广西走私的古董商,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呢? “有什么难想的,不都是走私吗?”胖子倒不太在意我这个问题,终于把在会上屡次硬生生咽回去的哈欠打了出来。 第二天稍晚时候,我窝在队里没出去,正好听说那个“张海客”已经到了,又是三叔和潘子去见的。 那人来的时候正赶上胖子从外面回来,见三叔他们出门,就偷摸凑过来找上我们组,小声道:“哎哎,我觉得那家伙和你长的有点像。” “长得像?”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不由得有点好奇。“和我?哪里?” 胖子把包往自己座位上隔空一甩,搬了把椅子凑过来,挠着头字斟句酌道:“唉,怎么说呢,也不是特别像,就是长相啊轮廓上挺相似的。所以那小哥才能容忍你那么骚扰他吧?” 一碰到闷油瓶的事,我总会条件反射一般心里一紧。还没等回话,胖子想了想,也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补刀道:“不过当然,气质完全不一样。哪怕你脱了这身皮换上人家那衣服,人家也是各式宴会的贵客,你充其量是个服务员。” “听说那人在香港开培训公司,教什么,普通话?”马日拉手下的一小警员没有参加上次会议,好奇问道。 “他们公司的名称已经说明了,是户外——” 我翻开笔记里的记录,本想好心回答一句。 没想到胖子抢着说道:“肯定是教偷拍的技术啦!他们那边狗仔队那么盛行!” “没准是防偷拍——”王盟竟然也不学好,搭了一句话茬。 “都说了是户外——”我已经无力了。 “户外怎么和心爱的姑娘幕天席地——嘿嘿嘿”胖子自身带着一个思想黑洞,总能把正常的话题带到诡异的方向上去。 见他们在这种水平的话题上聊得欢快,我默默合上笔记本,放弃纠正了。回到电脑前赶报告时,不知不觉中油然而生一种高傲感——随他们去吧单身警犬们。 不过他们对闷油瓶的讨论还是不时飘进我的耳朵,让我完全无法静下心来。毕竟我对闷油瓶的身世好奇得要死,很想见见这个家人。因为从家人的言谈举止、行事态度上,多少应该也能窥见他生长的环境。 这种想法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应该会觉得很奇怪吧。因为平时一般人想了解身边一个人,都会直接通过有效交流去询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关系性质一变,我心中反而凭空出现了一个槛。总觉得如果想深入了解闷油瓶这个人,从哪里得到线索都好,就是不想抓着他去问。 一方面是之前吸取的教训太多了,难堪和尴尬真不想多来几遍。还有就是关系变化后,问东问西就有了那么点不信任的感觉了。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太多,要换作是女生还好点,换成男人,特别是他那油盐不进拧紧油瓶盖子的性格,实在是难以下手。要是像以前一样追着问,怎么想都有点太难缠了,要换做是我,也是不喜欢的。 正当我遗憾一时失策失去了三叔的信任,结果错失了这个了解闷油瓶的好机会时,三叔用一楼接待处的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一接起电话,就听三叔在那边说:“你要是手边没事,就下来一趟,第三接待室,那人指名说要见你。” 闻言,我心里一慌,心说莫非那张海客说出了别的什么消息。在闷油瓶这件事上,我确实是先涉险,后隐瞒,要是再惹得三叔发脾气,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有点胆战心惊地下楼,敲门时正好三叔和潘子从屋里出来。潘子在后面打着官腔,说着“好了,谢谢您配合”。看到我后,就把我让进屋去,介绍道:“这位就是你要找的人。”说罢两人就走了。 三叔关门时还对我使了个眼色,有点警告的意味。但恕我眼拙,完全没有看出他在警告什么。是不能说太多,还是你的那些小把戏我都发现了,不要耍花招呢? 在我揣度三叔用意的时候,沙发上的人也在饶有兴味地观察我。 我回过神来后,迎上了他的眼光,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没错,确实有点像。我皱了眉,有点在意闷油瓶是不是有恋兄情结。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这场景有点好笑,好像过招一样。然后对方从待客沙发上站起,开口打断了沉默,微笑道:“吴警官?打扰您了,能借一步说话吗?” “在这里不行吗?”我随意挥了下手,“我保证这里没有任何设备,因为您只是我们的一个客人。” “不太方便。”他很客套地笑了一下,“在这里,总有一种气氛让你无法自由地讲话。” 我心里抱怨他事儿多,楼上警犬们什么话题都敢聊,都能聊那么嗨,你有什么可戒备的? 他一手拿着风衣,一手示意我先走。举止做派确实有点富家子弟的样子,这派头我却没在闷油品身上见过。还有,他普通话咬字很硬,闷油瓶却很正常。要是对这两个人都不熟,在大街上随意交谈一下,很难看出是兄弟关系。 第五十九章 本以为只是下一趟楼的功夫,我出来得急了,就拿了手机,钱和外套都扔在桌子上没有带出来。为了不在港澳台同胞面前掉价,避免喝个咖啡下午茶还要人家买单的窘境,我盘算一下,带他出警局门口左转,那里有一个可以什么都不买随便坐的地方——赛百味。 这店里的店员基本都认识我了。忙起来时出来进去一旦误了饭点,难免总在他们这里对付,所以即使干坐着也不会被多看两眼。只是我俩去的时间有点不好,正赶上四中放学。一群中学生叽叽喳喳大快朵颐,俩大老爷们围着一张空荡荡的桌子,这酸爽,不亲身经历实在是难以想象。 沉默的一路上,张海客还是没有放弃观察我。把风衣放下后,他看着那群孩子出了一会神,突然对我笑道:“你很特别。” 他说普通话咬字的方式,让我无由地联想到了某个同姓张,曾经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演员。对于这种穿梭商场,装x装到骨子里,用虚伪武装到牙齿的人,我一向秉承兵不动我不动的战略,于是也没有立即答话。 只是,还没等我去思考他的言下之意,他突然转回了正题,说道:“这几日对家弟的照顾,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我心道自己九年义务教育都白接受了,他说的汉语可能是成龙教的,我都听不懂。为了展现咱大陆丰富的语言,我都犹豫是该起身对他作个揖,说一句哪里哪里,还是该像东北山东好汉一样拍着他肩膀说,都是兄弟。 “都是义务,”我客套了一句。“人民保姆嘛,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义务的话,家弟就会出现在救助站里,”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同吃同住,无论香港还是大陆,都是难以想象的待遇。” 这个话题比较危险。我觉得他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的多,一时被打乱了节奏,心说难不成闷油瓶家教这么好,谈个恋爱还要先向家里汇报? 我脑海中出现了闷油瓶扭捏地向兄长汇报恋爱情况的场景,觉得有点反胃,赶紧把这个场面扔出去。觉得他还是比较适合“老子找了个对象,爱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滚”这种模式。 不过说实话,想象闷油瓶有亲人,这件事本身就特别困难。他身上有种气质,或者说是气场,实在是独立于人群之外,很难想像他和别人有什么亲密关系,哪怕是跟我自己。 “那是因为他没跟我说过,他有您这样的亲戚。我考虑到,即使托付救助站,他们也就能负责买个火车票,没有什么帮助——”当然都是托词,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说过。 话说至此,我还是摸不准他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就这么唠家常吗?如果不是,怎么不进入正题呢?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他真是你弟弟?”见他也不说话也不走,我想了想,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长得不像吗?”他笑出声来,反问道。 “不太像。”我摇了摇头,心道,要说咱俩是亲戚没准信的人还多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他继续反问,搞得我有点烦。 “呃——”我一时语塞。“我今天才见到您啊。” “算了,问也问不出来吧。”他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彼此间心知肚明。“我们两个不可能很像,因为他是收养来的。” “诶?“我心下一惊,不由得联想到,或许因为是收养的,才只能当个荣誉董事——啊不对,是才有另外一个名字? “你不用想太多,”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解释道,“在我们家族里,收养的与亲生的孩子间没有差别待遇。” 见我还是一脸怀疑,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家族是这样,同一字代的所有孩子会安排在一起抚养,一同接受教育,逐渐筛选出优秀的后代,分层次重点培养。” “哦。”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听上去工程蛮浩大,说明他们家族还挺庞大,不知道单靠一个小小的培训公司能不能养得起,可能还有别的产业。“不过这么培养,竞争应该很大吧?” “对,你认识他还是比较幸运的,以后会用得着的。”他又笑得意味深长,放低了语气幽幽道。“经过多年筛选,他现在,可是我们家族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啊。” 我闻言一愣,这说法,怎么好像老式年间云南养蛊虫、西藏豢獒犬的做法?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这么一来,闷油瓶的身份就不可能是假的了,不然,一个小卒子就罢了,继承人还能分辨不出来? “这么优秀的人,能被你遇到,可喜可贺——”他还是那个语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行,被牵着走了。我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在试探我,却又不知道自己被试探的原因。要拉我入伙吗?说了这么久也没有看清他的意图,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对了,我单独找你,是想补偿一下关于他近日的生活开销——”见我久久不说话,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我还停留在闷油瓶两个身份的纠缠上,脑子里有点乱,心里还想着,目前他整个人都归我了,按说我还应该倒找给你们呢。于是也没太在意,随意道:“也没多少,不用给了,就当多交个朋友。” “这份情谊我们心领。但是日常的开销,总还是由我们来支付好,不然实在问心有愧。”没想到他还挺坚持,估计是出于“老子有钱,给你是给面子”思路。 于是我也只能就势道:“那你们能给多少?” “那,吴警官,你看他值多少?” 和他打交道,我真真是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问的什么。这是要把闷油瓶买给我吗?按猪肉出厂价还是市场价?棒骨里脊要不要另加钱? 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我昧着良心对他比了个二,心想第一次检查费四百二,再加上住宿,吃饭不用我掏,给两千就行了 张海客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从外套里掏出一个本子,愣是签了张支票,然后倒扣在桌子上推给我,说道:“杯水之谢,不成敬意。”随后起身要走。 这么文绉绉的对话太让我不舒服了,而且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有钱人的坏习惯。直接给现金多好,还得去银行转账。至于金额,因为不在乎,我也没看,随手装进外套兜里。 他在赛百味门口打电话叫来车,可能是因为附近没有车位,于是有钱任性地让司机在附近兜圈子吧。 上车前,他突然说:“我有一种预感,这绝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从车窗中伸出手来,要跟我握手。“期待下次见面。” 什么鬼。我跟他握握手,目送他离开,心道再也不见比较好,太费脑细胞。 返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才想起来好好看看这张支票,别是假的。就在楼梯拐角处随意打开一瞧。没想到不瞧不要紧,看清了金额后我腿一软,立刻扶住窗台站着。 支票上是二十万。 我侧倚着墙慢慢蹲下去,心里只一个念头——卧槽老子傍上大款了。 第六十章 感谢警校四年来的培养,磨掉了我进大学前拖延的习惯。可是这笔钱好似烫手的山芋,我磨蹭了好几天,还是没能去取。不仅由于年底将近,任务繁多,拖住了手脚和精力;还因为这笔钱数额太大,出乎我意料。近来风声这么紧,我有点担心组织上会不会怀疑我收受贿赂。 清者自清,话说得没错。只是一回想起店里的摄像头正对着我,没准正好照到我对张海客比划的“二”,我就发愁会不会再给我定性成索贿。 当然了,被当成索要嫁妆也不太好。好像我们老吴家斤斤计较这些门面似的,耽误我和三叔以后在警界的名声。 令我担忧的不仅是这笔钱。谈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张海客话里话外中明显透漏着一种拉拢之意,每每想起总让我一阵阵的心烦意乱。 对话虽然短暂,但是透露了很多信息。不客气地讲,隐私这种东西,在社会上混得长一点,你就会知道,其实都没有什么用。经历、见识、家境、收入、受教育程度等等这些基本情况,都会在一个人的谈吐与行为举止中展现出来。像三叔这种老鸟,甚至都不用谈话,有时候拿眼一扫,对方的大致情况已心知肚明。 同时,一般而言,在正常的谈话中,两个人相互透露的信息应该是对等的。如果有一方有意透露出很多信息,要么他对你抱有莫名的好感,要么就是他在设套想骗你。 而那一天,在我只是简单提问的情况下,张海客就主动告知了很多情况。这就好比相亲,对方的介绍人如果一股脑地推荐和说好话,这个人基本就不用见了。由此想来,他这种煞费其事的示好,甚至是拉拢,到底有什么居心? 一般别人来讨好我,基本上我会从三个层次的身份着想:普通人吴邪,市局警察吴邪,以及吴三省的侄子。 普通的自然人个体就不必想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对这个身份表现出兴趣,因此我不觉得他是作为闷油瓶的家人来试探我,不然就太奇怪了。又不是大龄剩男急着过门的媳妇,八字没一撇,家人就急着着急出场,还没过年呢,你弟弟是多没人要?再者说,我一个男人,还比较精明,不好骗,也没有什么家产,怎么算也只是个添麻烦的存在,拉拢就更不必了。 再说市局刑警的职位,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众所周知,市区两级的普通警员是最没有实权的,一方面大事有领导压着,我们做不了主;再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调个解、救个急什么的,还不如片区治安警权力大,联系他们还快一些。 当然,这也是我喜欢现在这个位置的原因:人们知道你就是一苦力,没有权限,于是就不会有人求你办事情。 因此,如果他有求于我这个身份,大概是来打探手头案件的进展。但疑点仍然存在,因为三叔后来告诉我,在他们会面的时候,对方基本上没问过案件的进展,甚至都没有在意一下闷油瓶被怀疑的始末。 如果他对我这个身份感兴趣,就应该多询问一些情况。但是他没有,因此,闷油瓶自称与案件有关,这一点张海客或许知情,或许他本身也与案件有关。 最后,区别于普通警员,我的最后一个身份是最麻烦的。 三叔是干治安警出身,在这个位子上与各路人马都打过交道,一路能升到如今的位置,也是明明暗暗有些手段的。不过他倒是怕惹麻烦,平时装作不正经地不揽事情,撑死了能帮人打个电话要派出所放人,狡猾狡猾滴。 于是不少有求于他的人就盯上了我。记得我刚毕业调到杭州的时候,警员宿舍门口常常堆着些各式各样的盒子,当然礼盒表面写的什么并不重要,盒子里面会投三叔所好,塞一点古董玩物什么的,令我心烦得很,不得已才搬了出去。 张海客要是有求动三叔的心思,那麻烦就大了,这几天我还是躲着他们好。 这样分析下来,虽然他比闷油瓶好看透一点,但至今我仍摸不清他提出见面的真正意图。 说句题外话,大部分人对看不透的人是相当警惕、甚至是排挤的。不过,也有那么少部分的奇葩,比如说我,就会对这类人非常好奇。因为这样的人,一旦接近,说不定会意外地发现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摸不清的还有他们家的背景环境。 从这两位的行为举止中可以看出一些共性,比如受过高等教育,家庭环境比较压抑等等。甚至在与张海客握手时,我还发现他手上有枪茧,说明也受过严格的训练。再联系闷油瓶的飚车技术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刀伤,搞不好不是那么干净的商家。 同时,在占中气氛弥漫香港的当下,像他们这种还与大陆亲密来往的,要么是商会大佬,要么就是在中环上班的那些资本家的买办。道理不能再简单,这些人借着香港回归之机赚了大钱,和大陆保持紧密的关系,能最大程度保证他们之后的荣华富贵。 而香港的现代商业走的是英国模式,不如美国小经济体起步那么灵活,结构比较单纯。这种商业大家一般分成三类:一步一步自己打天下的实干家,稍微投机一下居然撞大运的暴发户,以及它们两者慢慢积蓄下来的家族企业。 而后者由于相当封闭的继承方式,不客气的说,真的是大案要案的聚集地。大量因为继承权、财产分配不均或者股份价格引起的家庭不和、官司,甚至谋杀,大多出于这样的复杂家庭。 因此,要是闷油瓶作为一个外来户,能被这么简单地接受,或者张海客真心能把一个明知是抱养的、会抢夺继承权的孩子这么回护,甚至口口声声称家弟,我就把我的警官证吞下去。 不管再怎么想也没有头绪,但是这份被试探拉拢的黏腻心情,还是在身边围绕不去。让我更谨慎了。 快到周末让人有些惫怠,吃过晚饭后,王盟和黄严整理资料等着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着没有进展。 小花从网监回来串门,靠在我的椅子旁边看进度,闻声搭话道:“别急嘛,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已经牺牲!”胖子把饭盒往桌上一扔,自己也随之横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拖着长腔说道。他肺活量也真好,尾音的长度都赶上警报声了,我看他就差配个胡琴开唱豫剧。 潘子跟在胖子后面进来,踢了他凳子一脚,止住他的话头,别那么不吉利 胖子正要贫嘴两句,就听警铃大作,三叔从办公室中冲出来,一边说着“拱墅区案发了!是个女警!”一边下意识伸手指小花。伸出的手半途中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指向我和胖子说道:“跟我走,出现场!” 第六十一章 案发?哪个案子?他手指勾向我的时候,我还浪费了几秒种反应了一下子。明白后吃了一惊,一边拎着帽子一边反射性地去看墙上挂的万年历。满心以为自己少活了一周——凶手比张教授他们给出的推测时间提前行动了,冷却期缩短了! 原本流窜的凶手居然胆敢在自己辖区里连续动手,到底是风水不好,还是觉得自己好欺负?这两种解释三叔都不太喜欢。他亲自点了两批人,带着我和胖子分了两车赶过去。技侦的一批人已经先行出发了,我们后面还跟着法医组。 晚高峰的余韵尚未过去,车队一拐到大道上就开始堵。三叔也是憋着气,一路开着警笛顺着公交车道就飙了过去,开到g区居然只用了8分钟,真对不起我们“堵城”的美名。 在路上三叔说了死者的基本情况。死者名叫霍玲,女,32岁,g区分局公共关系科业务科员,算是警局里少有的不用值班的岗位,朝九晚五。下班时一切都正常,六点半左右家属发现其在家中遇害。 当地派出所接到报警的时间是6:37。区分局接到上报后,初步判断案情重大,不敢延误,立刻通知了我们。 快驶入死者所住小区时,我想起上一个案子的诡异情况,一路上刻意留心了监控位置。案发现场位于新建的独栋独院公寓,每一层中间是电梯井周围一圈住户的那种,安保设施很完善,监控覆盖下几乎没有盲点,我暗暗松了口气。 最先到位的派出所警员已经在公寓外侧和房间门口拉起双层警戒线,保护现场等我们过去。然而警笛的声音吸引了大批看热闹的人群,警车几乎开不进去。 三叔有点不耐烦,狂按喇叭,也不见人群动一动。就听对讲里胖子嘟囔着抱怨,咱们人民的业余生活还是太贫乏,总要找些刺激调剂。最后还是区分局的大队长亲自从里面分开的道路。 小区大门处有两个保安,外地人,还挺年轻,看上去刚毕业不久,正面对楼管的怒火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三叔还没说话,胖子已经驾轻就熟地递了烟,过去和楼管搭话。马日拉也跟着留在楼下,从值班室里扣留楼内、车库及周围的监控。 等电梯的时候,三叔跟区分局的大队长打了照面,随后在引荐下直接进入现场。我和王盟跟着三叔上楼。 案发现场在九楼0912,出了电梯情况更糟了,外侧的警戒只能拦住非住户,不少住在楼内的大爷大娘们被警笛惊动,忍痛舍弃了晚间活动,穿着随便堵在死者住所门口,在警戒线外引颈而观,好似鲁迅笔下的那一群鸭子。 区里的警员正在逐层登记大楼里的住户和初步笔录,见我们上来,再次使了一招摩西过海。进现场前,三叔打发王盟去跟着把用户情况问一问。 我跟着三叔进门。痕检人员正在忙碌。房间是标准的两室一厅,次卧的门关着,想必报案家属在里面。 整体来看,房间中物品摆放齐整有序,没有明显扭打、翻找的痕迹。门锁及门内铰链均完好,应该属熟人作案。为了延迟发现时间,凶手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然而目光穿过房间,我还是没有忍住,闭一下眼睛。随即开始嫌弃自己——明明门外都是看热闹的人,为什么我却无法直视死亡呢。 死者被发现躺在沙发上,当然,被摆成了那个特定的姿势。之前区里的法医已做过初步鉴定,除了头颈处明显的青紫色淤血痕迹外,没有其他伤痕,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死亡时间不到两个小时。结合死者作息及报案时间初步推断,案发时间是当天下午六点。六点半时死者家属过来蹭饭,和凶手走了个前后脚,发现死者后随即报警。 我稍微翻看了两个柜子,确实齐整,就断了别的念头。三叔连手套都没要,在死者面前站了一会,又在房间里大致绕了两圈,就出门点了根烟。跟在他后面的分局队长问道:“能判定是同一个人吧?” “从手法上来看,应该是。”三叔在窗口弹了下烟灰,回身指着次卧喊我:“你先去跟家属聊聊,最好能劝回队里,据说还是个学生,注意点态度。”他想了想又道:“然后去看看胖子他们完事儿了没有,手续办完就回去吧。”随后就给潘子打电话,吩咐他把死者之前的经历调查明白,特别是所有的从警经历。 三叔的语气听上去好像赶我一样。我有点不解,但还是遵从他的指示走到次卧门口抬手敲门。 法医组在我们之后上来,我敲门的时候,正碰上阿宁和区里的法医办交接手续进门。我随即脚步一顿,又想着不能相处太尴尬,毕竟以后合作的机会多了。只好冲她打了招呼,硬着头皮没话找话道:“我应该对发现指纹抱有幻想吗?” 阿宁挑了一下一侧的眉毛,用他们留洋回来特有的语气回道:“我猜测你已经不相信圣诞老人了?” 好吧,有点尖锐,但还能承受。我暗出了一口气,听见身后的门开了,就见阿宁的眼神一下子直了,语气也变得惊异未定:“吴邪,家属——” 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只见开门的女警背后,一个年轻女孩木然地坐在床上,那身影眼熟得简直令我不敢置信。 那是霍秀秀。 第六十二章 收队回去的路上,霍秀秀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不自然。我不太习惯应对这样的家属,特别还是和熟人在这种场合下遇见,连胖子都难得的沉默了,一双小眼一直在贼兮兮地往后视镜里面瞥。王盟和马日拉就更别提了,干脆被我们赶到了后面车上,就留下一个区里的女警坐在后座上。我自己坐在副驾上,才感觉好一些。 我不时也从侧面观察她。她脸上很干净,没有哭过的痕迹,最开始可能有过的惊慌也都散去了,只是一脸的木然。然后,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还有一点,恍然和解脱的样子? 作为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好吧,没和女生谈过的人,我没有点好安慰她们的技能点,只好半路上偷偷发短信通知小花,让他请外援。 回队里的时候,小花和潘子正一左一右守在旁边,云彩和秦海婷也被叫来了。三个小女生被安排在一个休息室里,四个老爷们站在门口抽烟,简单对了下现有消息。 这么短的时间内,潘子已经和区分局联系过了。虽然具体的从警经历还没有调到,但已从死者同事口中得到一些侧面了解。 据死者生前的同事说,死者平时很少与她们来往,对自己调过来之前的经历也讳莫如深闭口不谈。理论上讲,这么年轻就能进养老部门,应该多少有些门路关系的。但详细问了几个人后发现,她既没有和局里的老资历走得很近,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作,不乐于与警察打交道。 这倒是和秀秀之前一起吃饭时对我们描述的一致。潘子没有参加,我们仨倒是对此心知肚明。“你们说,这家人也是奇怪,一个姑娘家,又不是小伙子,既然不想当警察,要有能力安排,干嘛非要安排进来?”胖子怀疑道,“这有油水的岗位那么多,工商、税务,港务,去哪儿坐个办公室不好,难不成她家是部里的,有历代从警的家风传统?” 现有的信息太少,最好不要轻易下定论。我们三个都没有接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小花若有所思道:“要是按照我之前的思路,这个女警应该是山东部分的一位,需要跟那边联系一下。”潘子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去核实的。 不到半小时门从里面打开了,霍秀秀走出来,恢复了平常的神情,对我们道:“你们要问很多事情的,对吧?问吧。” 我们四人对视了一眼,胖子一脸想问秀秀家里什么来头的表情,被潘子直接拉走了。我带着笔记本和小花进了休息室。 “我姑姑——啊,就是——”刚开口,秀秀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动摇。小花一直托着腮观察她,这时便恰到好处地“嗯”了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秀秀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小花避开了可能让她联想到亲人过世的现实部分,提醒她说说她姑姑的早年经历,毕竟这也是我们现在调查的重点。 “其实,我有感觉,我觉得迟早会出事的。”秀秀想了想,用这句话开了头。 我刚摊开笔记本,小花正要点头,却都在听到她第一句话的时候愣住了。因为秀秀之后的描述和我们之前的预想完全不同,没想到,最开始霍玲竟然是自己想要当警察的。 秀秀家因为她奶奶和京城一位高官结婚,也算是官商联姻的大家庭。死者霍玲是秀秀的姑姑,在秀秀的记忆里原本性格很开朗,又因为是家里同一辈唯一的女孩子,自然也带着一些娇小姐脾气,高中时就是喜欢哪个男生就敢直接去亲的性子。 报考大学的时候,正好赶上国产警匪片横行,黑冰、黑洞、绝对控制,小姑娘正在爱慕英雄的年纪,一个没抗住,一意孤行地要报考警校。 不必说,对于她这个决定,家里自然是不同意的,虽说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的出息、光宗耀祖,平时也尽量随着她的性子来,政治联姻也不用她,但家里有能力让她和和顺顺过一生,何必去自找太苦太累太危险的工作呢? 可是由于当时霍老太太的反对太激烈,用了一些过激的手段,竟让霍玲一气之下离开家,跑到外省的警校去了,一走就是七八年。这之间,她和家里完全断绝了联系。等再回来时,整个人性情大变:再不复年轻时候的开朗性格,变得不爱言语,经常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这个变化让家里很担心,出走的气、回家的喜悦都消失了,安排以前她喜欢的玩乐也不能再引起她的兴趣,安排心理咨询也没有什么用。老太太也是心力交瘁,最后只能用了点早年间关系,把她调到了著名的养老城市一个养老职位上。 “那么想当警察的人,居然会反过来诋毁这个职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秀秀低声说出了我们所有人的疑问。“但我们不知道,对于以前的经历,她什么也没有说过。” “那她有没有对什么事情发表过感想?”小花循循善诱道,“比如,看新闻、法制节目或者电视节目的时候,她有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受?倾诉,抱怨,不屑,什么都可以。” “没有,她几乎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是表达过不希望女生做警察。平时说话也只是直接描述事实,不带一点私人感情。”我刚暗想这倒是和闷油瓶子有点像,就听秀秀顿了一会,突然道:“啊,有一次,有一次我们一起看春晚的时候——” “春晚?”连小花都不由得反问了一句。我也十分不解,春晚能有什么抱怨,吐槽吗?能吐槽春晚的人心理一般还比较正常吧,至少对外界还有正确的反应,这和她姑姑明显的抑郁倾向不太符合啊。 “嗯,”秀秀点头回忆道,“好像是一个小品,蔡明的。最后正义战胜了邪恶的皆大欢喜时,她说过一句,善良其实没有什么力量,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错了。” 我和小花对视了一眼,没有评价。我在这句话下面画了横线。 之后是例行的一些安慰,这方面小花比我擅长太多。之后我们想起她还没吃饭,让胖子去外面餐厅买了点粥回来权当夜宵。本来说是能给她们三人请假,但她执意要回去。鉴于胖子还有任务,而我负责排查的视频还没有到位,我和小花开了辆私车送三个女孩回学校。 拐进校园的时候,秀秀看着路旁停车场上形形色色的汽车,突然开口问小花道:“你说,这个世界哪里错了吗?” 小花一时没有回答。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在开车的缘故,以前他一边开车的时候还能在俄罗斯方块上拿两千多分。 秀秀看来也不想要到什么明确的答案。她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又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小花把车停稳,越过椅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因为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它值得我们去奋斗。” 见秀秀还有些不解,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如果它没有变得更好,我们怎么有脸把责任推给别人。” 我挺厌烦这些能随时随地耍帅的人,特别是小花穿着警服还具有相当的衣冠禽兽的欺骗性,回程的途中就挤兑他道:“这话不像你风格啊。” “以前有人告诉我的。”小花收起了他专门用来安慰人的微笑,有点自嘲道:“这是我个人的故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联想到小花的性格也有点变,不由地问道:“你们、呃之前行动时遇到什么了吗?” “什么方面?”他避重就轻道。 被他这么一反问,我倒有点不好开口。“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会遇到什么,总归是人心险恶吧。” “嗯,其实,人心既不美好,也不可怕,不过是恶心而已。”小花也拍拍我的肩膀。我把他的手拨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 本起案子从作案手法、现场整洁度与惯技行为等特征上已经可以断定,与之前6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在向专案组作案情汇报之前,三叔带着我们几个人晚上先在老地方——第二会议室开了个小型碰头会。区分局的两个警员和派出所的民警列席。 从秀秀的描述得知的死者从警以及再次回家的时间,可以判断死者霍玲是以前一起的行动组人员。这让小花十分放不下整个案子的进展,特别申请了旁听,坐在一边用笔的尾端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鉴于大家刚刚从现场回来,对案情都比较熟悉。三叔也就没有废话,直接要求几组人员把现有情况都汇报一下。 首先区分局的警员介绍了一下死者霍玲的基本情况和人际关系,但由于其个性使然,人际关系十分简单。而她在老家的家庭情况已经由潘子联络北京方面,等待在进一步调查中。 根据片区民警反映,近一个月以来小区没有新来的租户,整栋楼也没有日租房,最短的一家也住了三个月了,因此不存在以正当理由在这一个月反复出现的人员。 不过我们也清楚,如果凶手作案真像上一起案子所表现的那样有同伙接应的话,就不需要亲自踩点,租住在同一小区里就更不可能了。但这是调查的必备步骤,排除一个可能性,就离真相进了一步。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11节 之后是胖子和马日拉的套话成果。根据门卫的回忆,由于案发时间正好是下班返家高峰,进出人员比较复杂。但是他们可以确定,在那段时间里没有不熟悉的人员,也没有举止可疑的人员出入。 “我做实验了。那门卫眼神还可以,哪怕是便装里最不起眼的小盟子都被一眼就被出来了。”胖子替那个门卫保证道。 直到我看他的时候,王盟才意识到“小盟子”是指自己。我真心觉得他这敏锐程度,唉,欠练,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刑警的,我看他连接替楼下看门的张大爷的岗位都难。张大爷连取快递的时间和次序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的。 然后是王盟从现场汇总来的消息。六点左右,死者住所侧对门的大娘在准备出门买菜的时候,曾听到死者家门有敲门声。 因为死者是一个人独居,平时少与人来往,连快递都是送到楼下传达室,家属也有钥匙进出,不需要敲门,因此引起了这些“小脚侦缉队”的注意。但遗憾的是,大娘转身回去取购物袋了,没有看到敲门人的长相。 这算是非常有价值的信息。三叔点头认可了他的劳动成果,转而问我:“你们那边有没有查到,在死者下班后,有和她同住一层的人回来?” “有,6位成人一个孩子。”我把早就准备好的u盘连接好台前投影仪,把大门和电梯井的监控截图一一调出来。 公寓为了保护住户隐私,仅在大楼门口、一楼大厅以及三部电梯内部安装了监控,数量并不多。且由于案发时间卡的很紧,从死者回家到霍秀秀进门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因此开会前我们已经边吃饭边加班,联手小区门卫,把所有进出住户辨认了一遍。除了两个警员因为心不在焉,直接把配菜的辣椒送到嘴里,冲出去喝水浪费了点时间外,效率还是很高的。 “已经让门卫辨认过了,0922夫妻俩一起接孩子回来,之后是0913的男人……”我把几个人出九楼电梯的截图九宫格排列在屏幕上。“视频中这些人出现的顺序和楼下警卫的描述吻合,是同样的住客。” “进门时间和家人核对过了吗?”三叔想得很细致。 “还没有,之后就要拜托片区的同志——”这点我也想到了,但是由于时间紧迫,还没有来得及落实。 “不对啊——”我的话音还未落,就被片区的警员打断了。我们同时抬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凶手在上个案子已经使用过面具来遮掩自己真实相貌,并且非常有可能在之前的案子中用了同样的伎俩接近被害者,遮掩自己行踪,那么这一次也不可能排除。 果不其然,区分局的警员翻着笔记本,一脸迷茫地说:“不是他,0913的男主人这几天都在外地出差,我们已经跟他夫人考证过了。” 又来了,又是面具。我们互相对视一眼,三叔握了下拳,看样子很想砸桌子,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面具相关的细节没有曝光过,三叔也不好当着专案组以外的人员细说,只能语义模糊地对我们下命令:“如果是假扮的,搜外围!他总要有个地方换装扮的!所有人给我加班!”三叔对着我道:“你们抓点紧,现在也就你们可能出结果了。” 随后他又对潘子吩咐道:“不能等了,让湖南那边把名单和现住地都给我们!难道等都死了后,去太平间保护吗?” 不用他提醒,所有人也都做好了当天晚上回不去的准备。 与上次搜索闷油瓶动向的程序一样,我们顺着这个男人的前进路线倒序,把视频文件按照方位和主要街道分了类,把稍微外围一圈的文件挑了出来,一层一层地筛选。 我一个人审南线,王盟和黄严分包了东西线,胖子带人来支援,去审北线。两个组合并忙到半夜时分终于有了点结果:这个男人在东站附近第一次出现,再之前就失去了踪影。 我把那些人都放去休息,就剩下胖子大喇喇地往我身边一坐,陪着我一起熬。我们俩正向前看着东站附近的监控,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废话,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视频中。 那身衣服。 我和胖子捡到他的那天晚上他穿的衣服。 我一下子就坐直了,完全不敢去看胖子的脸色。 那是闷油瓶。 卧槽。 第六十四章 短暂的大脑空白过去后,我没有声张,而是顺着他过来的路线快速翻找着他出发的位置。 “法医报告出来前专案组不会开集体会议,只要发现还集中在咱们专案组内部,事情就能有转机。”胖子一只手拍在我腿上,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我倒是没想过隐藏什么发现。不过这点看出他比我处事圆滑些,和他的身材一样。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品行如何,而是借他的话说,不过是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磨得狠了些,就成了球。 我不置所谓地“哦”了一声,点了根烟。脑子里乱成一团,好想找个勺子搅拌一下,不知道烟熏猴脑的味道怎么样。 “这事儿不太对劲啊。”我过了一会才找到思绪,对胖子道。有些问题我没有办法跟王盟讨论,不仅因为我俩不熟,还因为一个踩不上点的他,拯救不了不靠谱的我,这时候还要去找一个不着调的胖子。 闷油瓶在这里的出现不能细想,细想疑点太多了。 不说这么多天不换衣服,还穿着带血的外套瞎转,十一月中旬冻不死他;也不提他躲监控的技能,不会直接坐在监控下面那么久,简直就像给我们送线索一样。 单说之前一系列的案子里,凶手身手利落,办事干净,没有给外省的同行留下一点线索。到杭州后线索简直像是双十一大放价一样,而且同时指向同一个人,要是还引不起我们的警觉,干脆我们都下岗开网店白送智商算了。 “把怀疑都推给小哥,多大仇?”胖子同意我的怀疑,同时又补充道。 “可是咱们都不知道闷油瓶在哪里,凶手怎么能确定闷油瓶不在这个时间出现呢?” 胖子挑了一侧眉毛,反问我道:“他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我心说我也有工作怎么可能天天看着他,他是给我钱了还是叫我妈?——哦不对,他确实给我钱了,妈蛋。 “要不你先抄个近道联系他一下?”胖子果然还记得手机的事情,故作好意提醒道。 那万一他是凶手呢?给他送消息算不算我包庇?我对监狱生死情可没有兴趣。 将近一个小时的无用功后,我们放弃了搜索闷油瓶出发的地点。这种情况并不在我们的预料中,调取的监控覆盖面还不够广泛,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范围,因此我俩一会就失去了他的踪影,没能找到他来到东站的具体线路。 剩下的时间里我反复播放闷油瓶出现的那一个小小片段,越看越觉得不对。如果凶手是为了引开我们的调查方向,那他挑选闷油瓶实在不太明智,因为他还不够了解闷油瓶。即使我和闷油瓶只见过几面,也能看出来整个他出现的镜头里有什么地方奇怪,但是具体是什么方面,我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胖子又出去泡面了。他一走,我的思路又跳到了别的地方。无论凶手是闷油瓶或者不是,现在有一个突出的问题,目前还没有被我们深入讨论,就是他在这案子中用面具干嘛?这玩意和枪的性质有点像——危害愈大的东西愈小众,流通领域越狭窄,就越容易排查出上下线。 凶手行为一向谨慎,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可是如果不是错误,又是为什么呢? 胖子他们经验主义,从警多年,经验成了惯性,也成了可怕的东西。在他们眼中,易容就是隐藏容貌的犯罪手段,转移警方调查视线。而他扮成的人,要么会方便其完成犯罪,要么就是和他有仇。 凶手在之前的案子中充分表现出了对警方办案思路和手法的了解,这让我想到另外的东西。比如因为他在上一起案子中已经有了类似的手法,这一次他考虑到我们必然会往这方面侦查,所以才特意误导我们。 而真正的他还藏在更后面。 或者说,“这个人可能不够了解闷油瓶,但是一定了解我们的调查思路和跟闷油瓶的接触过程。” “你这种思路也太绕了,他干嘛用这种方式?”胖子喷着泡面渣说:“你这种几里拐弯的思路,能说服你三叔和汪局吗?” 他问道根本上了。我捂脸深吸一口气,在泡面的香味中准备睡一会。 早上的例会里汪局也出现了,三叔不得不一路陪同,让我想要和三叔单独讨论的打算落了空。由于汪局曾经在山东供职,因此会上三叔特别提醒汪局催一下山东那边,让他们尽快把霍玲的情况和另一位行动组成员的近况确定一下。 之后我和胖子提交了发现。不出所料,又引起了一阵喧闹。汪局从我手中接过了闷油瓶的档案,这个动作让我不知为何感觉很不好。 “惠州那边裘德考的手下需要盯一下。我调查的时候注意到一些情况,”汪局看着文件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缓缓道:“现在看到这个人名和他的家庭背景,我想到了,张家。” 专案组的小年轻们,包括我,闻言都是一头雾水。潘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有三叔稍微想了想,点点头,道:“您说的是,云南边陲九年前很猖狂的那个张家?不是传闻后来出境了吗?现在基本上没有他们的动向了。” “不对,现在已经在广西做大了。”汪局摇摇头,道“自四年前裘德考势力被扳倒后,广西的地盘失守,有人接了盘子,据说就是张家。” 广西那边是什么情况?那时候我还没有从警。小花由于已经离开专案组,我也不好逮着他问,只好偷偷捅捅胖子,低声问道:“你有没有人可以问一下?最好不要明着问。” “看我的。”胖子嘴唇几乎没动,保证道。 “你在广西还有人脉?”我本来没报什么期望,闻言有点惊讶。 胖子贼笑道:“云彩他爹。” 三叔和汪局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当时这俩可是敌手关系,现在又替对方除掉刺,是要干什么?” “只有利益至上。”汪局盯着墙上的地图,道:“广西查得也严了,张家必然要另谋出路。香港,没准是个好地方。” “如果如您所说,裘德考的剩余势力固守广东的话,张家入境很困难。所以才要卖个好,试图合作?” “这两家的事情我去查,你们先上手段把人控制住,不行的话紧急请进来也行。不能再有下一起,别抱侥幸心理,哪里都不行。”汪局看样子也不十分确定,沉默了一会,说了几句套话就宣布散会了。 第六十五章 散会后,三叔把我单独拎了出来。我还以为他要安慰一下大义灭亲的我,没想到他竟然要求我进一步和闷油瓶接触一下。我果然不应该对自己家的家风抱有什么期待。 不过这也说明,这个老家伙一定是知道我和张海客私下见面的事情了,肯定不会让我单独去。双向试探,真会节约效率,看来在他面前还需要更谨言慎行。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会上提出来。 为了避嫌,我当着他的面,先通过上次问询留下的官方记录联系了张海客。不知该说是没想到还是意料之中,张海客也不知道闷油瓶最近的动向。他给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什么那啥用。 这个时代,如果一个人不想被找到,还是有很多方法的。以前人们的活动范围小,又受儒家思想安土重迁,一辈子最多出那么几趟远门——不是去进京赶考,就是去进京赶考的路上。现在可好了,关了手机连住对门的邻居都不知道你在不在。 我放下手机,作无奈状,就见三叔插着手斜睨着我。我本来不太想暴露手机的事情,看来也不行了。 他接了,只是接通了却没人说话,搞得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再加上三叔在旁边,我不知道说什么。两边都沉默了一阵,我好心疼话费。好在最终还是同意出来见个面。 三叔看来不太想让这个行动被专案组知道,让我带着王盟先去,顶一会之后会有他的人接班缀上。 命令就是命令。我一边安排视频组的其他人继续调查,一边叫上王盟出外勤。 我们还是约在了东站。我把王盟留在车上,提前了在路口下车。闷油瓶早就到了,毕竟离他给出的暂住地很近。我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看着他在和视频一样的背景里,不适感越来越强。 他的警觉性很高,我只盯了他一会就被发现了,随即站了起来。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一看到他这个动作我就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我无数次找他说话,他都是站起来就走,从没有没拍屁股这么强迫症的行为。 我还处在恍然大悟的心绪里,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往我这边走,只是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不知想了什么,随后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示意我回到车上去。我知道是王盟的隐蔽技术太次了,他已经知道了我们此行的意图。 即便没有旁人,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我也知道这种时候接触越少越好。可是他这个动作让我心里很不好受,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我回到车上,反正也被看出来了,我们也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闷油瓶最后看了我们的车一眼,随即在路边长椅上坐下了。 从警多年没见过这么配合这么善解人意的被监视者,我都要感动哭了。 王盟终于也看出来自己被发现了,好奇道:“你把咱们的行动告诉他了?”我白他一眼,十分心累,不想解释。 我们在路边打着双闪停下。两边都静止了。我努力试图分析他在想什么。一般人被这么怀疑,要么气愤要么不安,可他什么反应都看不出。 我看着他。而他看着熙攘的人群,与周围商业街的气氛格格不入。好像混入gif九宫格里的一张jpg,一个人就能静止成一幅画。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悲伤,很想抓住他问是不是他,也很想拽着三叔他们大喊,你们为什么怀疑他。 说到三叔,三叔的人也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了,半天没有接班的,也没有电话通知我们俩要不要撤。一直撑到下午三点,我还好,小伙子饿得够呛,看到路旁行人买的炸鸡柳都要多看几眼。 我抽出一百给他,把门锁打开,指指旁边的便利店吩咐他道:“去买点吃的吧。” “不会走吗?”王盟把钱接过来,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闷油瓶的方向。 “不会。” 王盟下车的时候,闷油瓶往这边看了一眼,一路看着王盟进店,又转回头看了看我们的车,突然站起身来。我心下一惊,赶紧打燃了发动机,以为估计错了他,他这竟是要走!但他只是走进了旁边的快餐店。 我心下斗争了一会,倒是不担心他从什么侧门后门卫生间窗户逃走,毕竟这样他就没有意义出来见我了。大概也是累了吧,我往后面椅背一靠,决定歇一会。 过了一会,他提着两份打包好的快餐径直走了过来。我刚放直椅背,他就敲上了驾驶室的窗户。 他要干嘛?需要借我车送外卖吗?那可不行,这可是公车啊。我瞄了眼下王盟没出来,便把窗户摇下来。 “午饭。”他道。 “我已经让——”我指了指便利店的方向。他摇了摇头,不知什么意思,把快餐盒递了进来,放到方向盘后面,然后又要回去原位。 我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胳膊,问道:“是你吗?”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越界了,一时情急犯了天条不对犯了纪律。三叔要求的接触一下肯定不是这么接触,但是我忍不住。 他没有说话。我没有理会他眼神里提醒的意思,追问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微微笑了一下,有点自嘲,好像在问:说了会怎样。 于是我直接给出了回答:“我会相信。” 他还是没说话。看到王盟的身影出现在结账的位置,便稍微用力抽回了手,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回手在我肩膀上按了按。我突然就放了心。 王盟上车时见我正在吃盒饭,吃了一惊。我搪塞他道:“那边有快餐,我让他们直接送出来的,赶紧吃!” “咱们这么吃,他要起身走了咋办?”王盟一边担心道,一边爽快地把面包扔在后座,捧起饭盒开始扒饭。 “不会,赶紧的。” 王盟出去扔饭盒。再回来开车门的时候,闷油瓶正好站起身,往他们公司的方向走。 我觉得的他都是故意的。 第六十六章 晚上例会前,负责逐步排查案发前经常出现的人的黄严那边又发现了两次闷油瓶的行踪。他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公园里,正好是霍玲平时的下班时间。于是三叔的人也不用派了,对闷油瓶的监控提高了级别,监视他直接成了专案组的任务。 闷油瓶太省事。自从知道我们对他上手段之后,也不废话,天天来警局报到。 在门口花坛坐了一天后,门卫张大爷记得三叔和汪局和他说过几句话,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着有机会巴结领导,就把他让进了传达室。 于是两个人——两个张大爷就在一起喝茶看报纸发快递。 之后有一次接班的人去晚了,没有在他从东站过来前接上班,正要痛哭流涕找三叔请罪,就见闷油瓶在值班室门口等他们,还对他们点了头。 于是后来变成了四个大爷一起喝茶看报纸发快递。导致每次路过传达室我都很蛋疼。三叔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每每说起都是一脸哭笑不得。 小花一直在努力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最终只能肯定不是在行动组里,应该是再之前的事情。他参与得太晚了,如果能联系上当年的早期人员,没准能进一步确认闷油瓶的身份。 汪局的威慑终于起了作用,山东那边表示立即通知最后一位。 三天后,我们见到了这个人。陈文锦,女,35岁,未婚,四年前离职后考取律师证,现供职于b区某律师事务所,同时为服务于今年六月市司法局新成立的法律援助资源库,多从事家庭暴力、虐待等引起的离婚、侵权纠纷的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一般是司法局设立的各区县法律援助机构,或者由政府组织起大型的事务所律师,为经济困难或特殊案件当事人提供无偿法律服务。目前在我国从事法律援助的律师身份还比较尴尬,所以也能反映出,这个人心还不错。她本人也如同她的职业,带有一些干练但不冷硬的气质。 她是下午到的,三叔亲自接待,然后通知我们紧急集合。我和小花一直留在局里,算是去得早的,在会议室门口碰上了赶回来的胖子,进门的时候只有三叔和她在。 她见到我的时候楞了一下,嘴里蹦出了一个两个字的名字。我没听清,但肯定不是吴邪。 胖子耳朵尖,笑道:“祈雨?我们警察虽说是人民保姆,但是祈雨这个活计太专业化了,确实不在我们业务范围内啊。不然您到灵隐寺试试?” “去买副新耳朵吧!”我不禁踹了一下他,这么严肃的时刻还要开玩笑。 “胖爷就喜欢原装的!”胖子不知悔改,还伸手扒拉了两下,得意道。 “菜市场6元一斤。”小花跟在我身后接了一句。 “那是卤味——你居然去菜市场,什么情况?!”胖子惊讶道。 能让小花屈尊跑菜市场,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在照顾霍秀秀吧,不过出于什么动机就难说了。小花不屑于理他,以副队长的身份体面的打了招呼。 在我们笑闹时,我能注意到陈文锦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我,哪怕三叔介绍了我的名字她也没有放下警惕。直到三叔表明我是他侄子,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一头雾水,可其他人好像没注意到,我也没有办法开口问。 为了保证陈文锦的安全,这次叫回来的都是市局里的核心人员,并未通知专案组的其他成员。这样我们可以畅所欲言。 毕竟不是当时的领导,作为一名基层行动人员,她给出的信息没有什么特殊的,基本上与小花掌握的一致。只有一点,据陈文锦给出的信息,他们行动开始时就是十个人,这出乎了小花和我们意料。 “那不对啊,我们结束时也是十个人。”小花转着笔,“可是我是后加入的,所以——” 小花没有说完,我们却都已经想到,如果当年发生过人员交接,那么总体参与行动的应该至少有十一个人才对。那这第十一个人是谁?如果凶手已经知道陈文锦在我们的保护下,他会向这个我们掌握不到的第十一个人下手吗? “你们当年有什么人员变动吗?”三叔问道。 陈文锦闻言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们以为等不到答复了,她才说道:“有的,中途有一个成员失踪了,我是这么听说的。现在应该已经被认定死亡了吧。”卧底人员心理素质都好,我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 “那个人是哪里的?”三叔立刻追问。 “在他之前,湖南的。”不出所料,她对着小花道。 三叔不动声色地给了潘子一个眼神,估计是要他再去一趟湖南,潘子表示收到。 “其实,当时的行踪组应该不止我们,所以半路中多人或少人,还是很正常的。”好像是不安于我们把这个信息看得太重,她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意思?” “呃,当时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军方的人——”她解释道。“所以,在我们行动的同时,应该也有军方的人在同步布置行动。” “你能知道军方的人都有谁吗?”三叔看来对这个问题不抱什么期望。 “不记得了。”果然,她摇摇头。不一会却又道:“好像有个人姓张?” 我心下一惊,就听三叔问道:“不是湖南张局长?” “不是,当时张队,哦,就是张局长,是没有直接参与到这项行动中来,不然我肯定有印象。” 三叔点点头,从档案夹里翻了翻,翻出了闷油瓶的资料给她看。 陈文锦接过来,一时没有什么反应。我们所有人都盯着她。她沉默了一会,道:“呃,年龄有点接近,但是相貌不太像。” 见我们都有些失望,她又补充道:“证件照也看不出什么,能带我去见下本人吗?” 三叔跟下面的人确认了一下闷油瓶还在传达室喝茶看报纸发快递,就答应了她,然后道:“那您最近最好能留在局里,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提供24小时保护,所以留下来比较安全。” “我来找你们不是来寻求保护的。”陈文锦把闷油瓶的档案还回来,第一次笑了下,回答道:“我要求当诱饵。” “不行。”三叔当即拒绝道。 “比起你们去寻找背后的内幕,再抽丝剥茧去找凶手,不如把我放在外面守株待兔来得快吧?”陈文锦微笑着解释道:“为何不选择一劳永逸?” “因为会有万一。”三叔的态度很坚决。 “那就制定一个不会有万一的计策出来。”她丝毫不被说动。 三叔死死盯着她,半晌还是拒绝道:“不行,我们不能让普通市民参与危险行动。” “我怎么会是普通市民呢?”她慢慢地把短发捋到耳后,眼神坚定,这动作显得她特别漂亮。 “我当了一次警察,就一辈子是警察。”她说。 第六十七章 她的发言带来了一阵沉默。之后三叔问我们道:“你们怎么看?” 一般而言,三叔问这种问题往往不是真的要听取我们的意见,而是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权衡,同时又不显得尴尬。 如果三叔之前打过我们会服从领导的念头,那他这回可是自掘坟墓了,因为偏偏会议室里除我和不便发表意见的小花之外,全是什么都不怕的货色,自然帮着陈文锦说话。 “凶手不来咋整?”唯有大奎还剩一点良心,忧心忡忡地问。 “不来就不来,”胖子十分爽快道,“我们还巴不得他不来。” 在三叔拍板之前会议室里就达成一致共识。原本照这种情况看,三叔否决提议的可能性更大。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僵持了一会,三叔这个软硬不吃的人居然让步了。很难说这个老狐狸是不是一开始就打了引蛇出洞的算盘,只是为了自己做好人才拒绝陈文锦的提议的。 三叔留下其他人,要求他们在专案组会议召开前紧急商量一个保护计划出来。然后带着我作为车夫,和他一起送陈文锦回去,顺便到传达室瞄一眼闷油瓶。 我们出门的时候正是下班时间,传达室出入的人还挺多。张大爷把车行道的立杆升起来,有点不解的看着我这个占道不走的人。 三叔坐在副驾驶,抱起肩膀眯着眼睛瞧。“人在哪儿呢?” 我坐在驾驶座,视野不佳,却也一眼就看到了,闷油瓶以及监视他的两个人正在后面吃泡面,过得十分惬意。 “眼睛挺尖啊。”三叔看了我一眼,吩咐道:“人太多了,叫出来叫出来!” 他要是我能叫就叫出来的货色,我现在早就上火星了好吗?我推开车门下车,叫闷油瓶,借口说让他找给小花的快递。 这个借口屡试不爽,毕竟小花总是有快递在这里。只不过用上的时候很少,毕竟快递常有,而自愿呆在传达室的嫌犯不常有。 他把张大爷翻出来的两个盒子递给我,有意无意地向我身后贴好膜的车后座瞄了一眼。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也太敏锐了,以后可不敢出轨,不然真就上火星了。 上车后,三叔也直咋舌,连道“不好对付。”开出一段后,三叔问陈文锦对闷油瓶有没有印象,却得到了十分肯定的回答:“不是,不是他。” 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后,见不会有再多收获,三叔就在半路下了车,直接去专案组下榻的酒店安排会议。 三叔一走,车里气氛陡然轻松。然而我心里还有一堆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我从后视镜里盯着她,问道:“刚才我进房间的时候,您好像看了我很久?” “嗯,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了一个——”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补充道:“故友。” “也是警察?”我下意识追问道。 “嗯,曾经是。” “现在呢?” “应该已经确定死亡了吧。”她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要缓解气氛一样笑了下,却让气氛更僵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自从三叔下车后,她说话的用词变得比较随便了,神态也很放松,大概因为我没有三叔那样的威慑力吧,真让人沮丧。 不过,“确定死亡”,这个词很微妙。就是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达到4年以上,被法院宣告死亡。 4年。怎么这么正好?小花正好是行动开始将近五年后才被补充进去的。这让我有一个猜想,但还不到时机问。于是我换了一个方向,“为什么湖南的行动人员会认识山东的?你们几个人之间都认识吗?这样难道不会很危险。” “机缘巧合而已。”她回避了这个问题,模棱两可道:“我想应该不认识吧。” “刚刚见到的人,确实不是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他们认识还是不认识。顾虑到闷油瓶告知的双重身份,我没有用张海华这个名字。 她摇了摇头。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她供职的律师事务所,她下车,绕到驾驶室对我道谢。我摇下车窗,盯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对她说了一句:“那么,是张起灵吗?” 她瞳孔紧缩了一下,却道:“啊,什么?” 当卧底的人心理素质都很好。我摇头表示没什么,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这里有戏。 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陈文锦最后语意不明地说道:“虽然很难,可我不过是希望,每个人都能重新站到阳光下。” 她的语气有点惆怅,我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对她点点头,作为告别,随即开车离去。 与陈文锦短短的一段交谈,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充满了我的头脑。 她对张起灵的名字有印象。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遇到的难道是那个张起灵? 那位张起灵在广西上思县当兵,和庞二贵入伍的时间地点异常吻合,如果同属军方的行动人员也不奇怪。 可是,那和闷油瓶又是什么关系? 闷油瓶确实像是受过军队训练。难道他名义上的出国留学,实际上是整容去了?那干嘛去德国,又不是汽车翻新,就近跨个海不就好了?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这个张起灵是闷油瓶本人,那张海华又是谁?明明照片是一样的,并且还有家人承认,还能继承家业。自家人从小看到大,总不会出错的吧? 我想了想,能确定这两人是否为同一身份还有一个办法。记得那位“张起灵”的档案上有一项,是他退伍时负有七级伤残,如果闷油瓶身上也有同样符合七级伤残标准的特征的话,那么这两个人为同一人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强。 除去双侧不完全性面瘫,闷油瓶浑身上下能有点问题的地方,也就是他的手指了。路上我给劳动保障中心的熟人打了电话,逐项听了军人七级伤残的具体内容。没想到问出了一个惊讶的事实:惯用手除了拇指外,有两到三个手指内侧离断式伤残或者功能缺失的话,确实算是七级伤残。 假设闷油瓶的食指和中指是受伤造成的,比如斜形或y形骨折造成的畸形愈合;再假设闷油瓶之前的惯用手确实为右手,毕竟左撇子入伍用枪不方便,却因为受伤不得不改为左手…… 虽然有削足适履的嫌疑,可是这也太巧合了。怎么回事?我慢慢合上手机,突然全身发冷,感觉到,这里有一些让我不敢再往下想的东西。 第六十八章 由于我的胡思乱想,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赶到酒店时其他专案组成员已经到齐了,正在讨论要不要对闷油瓶刑事拘留。 毕竟他是此案重大嫌疑人,在限时破案的压力下,我们总要采取些行动证明自己没有消极怠工。而一般刑事拘留期限最长可以延长到30天,正好是凶手的作案周期,如此一来我们可算两手准备,一方面可以预防潜在犯罪,另一方面也方便我们排除他的嫌疑。 汪局倒是不太同意这项提议,首先碍于闷油瓶在两次案件中有不在场证明;再者说,闷油瓶在身份上属于港澳人士,羁押和拘传都会比较麻烦,办不好还会引起舆论关注,现在案件悬而未决,市委宣传部和市局公共关系科都顶着巨大压力,此举可能火上浇油。 而三叔的态度此时十分奇怪。按说他刚刚已经制定了引蛇出洞的计划,如果对外放出已初步明确嫌疑人的风声,理论上可以减缓专案组的压力,也可以让凶手放下戒心,继续行动,以利他计划实施。只是出人意料地,三叔附和了汪局的立场,这让我摸不清他对闷油瓶的态度。 时至今日,专案组内部或明或暗已经分成怀疑闷油瓶和不怀疑的两部分,大家都有自己的倾向。但是三叔的态度却迟迟不明朗,连我也探不出丝毫口风。联系他之前对于我们的接触还会比较紧张,后来却要求我主动接触的转变来看,不知为何,他好像已经放下了对闷油瓶的防备,不知他们是否在上次交谈时暗通曲直。 我没什么立场表态,怎么说闷油瓶这个大麻烦也是我自找的,但是对于现有结果还是很满意。反正现在闷油瓶的状态也和刑拘差不了多少。 汪局和三叔两位负责人一表态,之前提议人和赞同的人就不再特别坚持了。只是他们仍然提出,如果凶手确实可以在犯罪中使用面具的话,来往过境也查不出来是不是本人。 我心道中国江湖手法真是作弊利器,怪不得范达因二十条里明确规定推理中不得出现中国人。不过他们这个推测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即使在第一起案子案发后,依然可以调查到闷油瓶在香港的报纸上出席各类活动的照片。况且我也不觉得哪个商业大鳄需要董事亲自出来动手杀人。 之后话题转到了面具上。以张教授为首的心理学组提出凶手并未一直使用面具的观点,并且对凶手使用面具的动机发出了质疑。我并没有对胖子以外的人讲过之前的猜测,不代表不会有别人提出类似的怀疑。 在连环杀人凶手中,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狩猎型,一种是漫游型。后者在冷却期内会不断回味谋杀的快感,如果快感不能支撑他们,他们就会犯下一起案子;而前者在冷却期内还会反省自己的行为,补查疏漏之处,提高犯案手法。 而本案凶手在行动中冷静谨慎,很明显属于后一种,因此凶手在此系列案件中的隐蔽手段会呈现出一种升级趋势。张教授根据他多年的经验给出了结论,倾向于认为凶手在之前的案件中并没有使用面具来掩饰自己的行为。 之前的外省案件中,或多或少都有线索表明一种迹象,即死者与凶手并不认识,至少第一起案子中表现明显。随后,张教授逐案分析了凶手使用面具的可能。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有用面具掩饰自己行为的计划,那么,第一,在第一起案件中,他比起陌生人更应该扮成熟人,如此可利于转移警方调查方向,方便凶手摆脱嫌疑;第二,这与他采取的统一的谋杀手法不符。因此可以得出结论,至少第一起案件中,他没有使用面具,同时两个人不认识。 第二起案件中凶手趁被害人熟睡破门而入。如果有能力易容成熟人,便不用费此周折,可以如同第七起案件一样直接敲门进入。因此第二起案件反映出凶手无伪装,二者也并不认识。 第三起案件中凶手与被害人发生了打斗,极大可能非熟人作案,但也不能排除被害人发现凶手意图后极力反抗。在脱身方面,被害人所住区域偏僻,监控网络辐射不到,进出人员混杂,脱身并非难事。因此两人认识与否待确定,但并无使用面具的必要。 第四起案件中,被害人有被凶手叫住的动向,因此,二人可能认识,或者可能是伪装。 第五起案件被害人开门让凶手进入,同样,可能认识,可能是伪装。 第六、七起案件就不必说了,凶手直接伪装成二人的熟人,可能是为了作案方便,更可能是由于彼此认识,否则会引起怀疑。毕竟案件已经全国皆知,他们几位行动组的人员之间可能也有察觉。 “那个第十人和既有嫌疑人不认识吗?”这时,李四地案的负责人插话问道:“能确定行动组成员之间是互相熟悉的吗?” 目前看来,陈文锦的情况即使对专案组内部也是保密的。内部把她简要称为第十人。那个神秘失踪的人被称为第十一人。 “能确定肯定不熟悉。”三叔简要回答道。“这就是奇怪之处,他们不认识。至少第十人不认识他。” 我想起陈文锦对闷油瓶另一个身份的反应,心道那可不一定。我去得晚了,错过了对陈文锦情况的讨论。不过她认识霍玲,却不熟悉其他人,特别是李四地就身亡在他供职的事务所附近,由此可知行动组织成员之间消息是不流通的。 “还有一件事,你们记不记得,”同属于四川专案组的大金牙补充道,“我们属地的庞二贵案件中出现过一个手印,和第六起案件中的手印并不一致,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凶手是最近才开始改变作案风格的呢?” “对,之前我们也提过,凶手的风格从隐匿突转成暴露,也可能是因为需要。”林其中代为回答道。 “因此,”张教授总结道,“我们有两点推测,第一是凶手的身份范围,凶手可能是裘德考的手下,活跃于湖、广两地,也有可能是当年的行动组人员,只有这两种人可能有当年人员的名单,并且与他们有利益交割。 ”第二是凶手的犯罪手法,如果能确定他最近才开始使用面具的,我们可以反向推测,凶手要么是最近才有了面具的来源,要么是最近才有了需要。而这恰好又反证了凶手的身份范围。” 专案组都在消化新的推测,会议室内一时陷入沉默。我可算逮到一个插话的机会,便开口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后几起案件的被害人都在杭州?据我所知,这地方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至少面向外省人员招录公务员还是前年才开放的。” 几个还没办好落户的新警员纷纷附和。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三叔瞪了我一眼,搞得我莫名其妙。 第六十九章 忽略掉我的插嘴,专案组继续讨论被害人的身份关联。 陈文锦与霍玲是认识的,这个消息之前山东警方并没有提供给我们,平白耽误了事情,汪局作为山东省的老人,面子上也十分过不去,连做了好几句检讨。好在现在基本上名单都齐全了,能大概勾勒出当年的行动路线。 当年行动是从广西省北上,一路经过湖南、湖北、河南最终到达山东,这与小花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一致。每个省有一到两名或干警或江湖人士被命令进入行动组:山东是陈文锦和霍玲,均为警察,结案后来到杭州,一生一亡;河南是凉师爷,某公司律师,结案后迁往陕西,已被害;湖北是定主卓玛和李四地,分别为警察和小商户,结案后一回家乡一来杭州,均已被害;湖南是解连环和小花,这个不必多说;广西是叶成和庞二贵,分别是自由职业者和边防武警,结案后一回家乡一入赘到四川,也均已被害。 在这份明确的名单里面,专案组一共发现三个疑点:一是河南为何只有一个人;二是庞二贵是边防武警,严格来讲属于军人,不知为什么会在警方的行动名单里;三是小花加入行动组之前的“第十一人”,鉴于陈文锦随口说出了此人已失踪四年以上被判决死亡,专案组一时也无法用他做文章,只能让潘子去湖南时好好核实一下此人的情况。 之后汪局要求就新出现的陈文锦的情况开始讨论具体的行动方案。看来在我送陈文锦回去的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听汪局问起,立刻就拿出了监护方案。 方案要求抽调非专案组的四名干警暗中跟随,两班倒,监护范围从工作地点到私宅。为减少暴露可能,两班人马互相不公开交班,交接处随机选在工作地点和私宅中途。 监护的任务委派给了大奎。他一副很兴奋的样子,看来是接手了老本行。我只能衷心希望他和凶手短兵相接的时候不会打不过,毕竟特巡警都挂了。 同时,陈文锦本人被要求随身携带手机,并保持开机,方便技侦部门24小时定位;并且技术人员在她手机上设置好了快捷键,直播往我们警方内部的一条专用路线,按键即可接通,并派专人值守,以防不时之需。 再者,鉴于凶手有冒充熟人与目标接触的行为,会上三叔建议安排一个人在工作场所也贴身跟随,方便摸清陈文锦的交际圈,近距离观察与她交往甚密之人的相貌细节及生活习惯,以便及时分辨可能出现的凶手。毕竟人皮面具虽然听上去很神奇,进入3d打印时代后甚至可骗过at摄像和面孔识别,但在人眼和大脑这个用时35亿年演化出的识别装置前还是不够看。 专案组接受了这个建议。考虑到陈文锦的日常方便,专案组决定抽调女警随行。几个人选中最终拍板为三叔推荐的一个人,叫哑姐,是市局治安支队的老人了。她本身有法律背景,比较适合假扮新来的工作伙伴。同时她与三叔当初在治安联防有过合作,私交不错,几年前我第一次在杭州过年没回家的时候还见过她,我总以为二人有一腿。不知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方案敲定后,汪局又例行啰嗦了两句,见我们都在收拾资料,也就闭了嘴,点点头就跟着张教授先走了。 领导一撤后我们便活泛起来,胖子一脸无趣地说:“机关下来的人就是麻烦,还港澳人士,在咱这还不是走咱的法?看他天天在值班室呆着也没啥意思,直接硬带进来算了。” “港澳台同胞在内地犯罪的规则与外国人犯罪的规则相同。”潘子把文件夹打在他肩上,“你个法盲!” “是不是一个国家?是不是?先从统一法治开始!”胖子不满地嘟囔着。 我从他身边挤过去,心道还硬带进来,你不见得打得过。 专案组的目光聚焦在下一步的行动上,终于夺回了一些主动让大家干劲十足。宣布散会后,行动组的成员立刻就散去了,只剩我们视频组的开车跟领导们回局里。 一路上我还在慢慢回味会前送陈文锦回单位时的对话。她的欲言又止里好像有很多故事,让我不禁对九年前的那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耿耿于怀。 还有杭州。三叔在会上瞪我的那一眼绝不是睫状肌抽筋。但他现在和汪局都还留在宾馆里,我也不好上去问,只能奢望他老人家哪天心情好了,给我解解惑。 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小花一直坐局里等专案组的开会结果。 见到他时,我脑子一热,就想问问他当年卧底的内情,因为从陈文锦处应该得不到什么了,如果小花知道——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算了,他是行动组失踪了一个人后才涉入案件顶替的,想也对内情不甚清楚,而且他对回忆当年十分排斥,我最好还是不要碰触逆鳞,毕竟年底奖金报表还掌握在他手里。 得知陈文锦没有见过闷油瓶,这个结果让小花很诧异。之前他一直怀疑自己是在以前的行动中见过闷油瓶,现在看来并不是。 之后我俩就大眼瞪小眼地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由于我们两人一起共事的案子寥寥无几,一路回忆下来,也只剩一下一种可能性了。 “难不成他在学校里干过保安?”我瞪着小花道。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保安要是有这身手,老四他们偷摸跑出去吃宵夜肯定跑不掉。”小花冷静地否决了我的猜测。 “呃,会不会二食堂改造时过来当过建筑工人?” “他好歹是一个董事……”小花放弃了和我对视,可能是怕被我拉低智商。 “也是哈,没准是计划给咱们投资建食堂还靠谱一点。”一提到食堂才觉得自己饿了,开整上午的会也是个累活。“走吧,吃点啥?” “我有事出去一趟。”小花翻出一个手机看了眼时间,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你能在办公室里安安稳稳坐一上午,这会儿能有什么急事——”我拎上饭盒,看他还挺急的样子,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哦——找秀秀!” 他不置可否。我跟他一起下楼,在等电梯时不由地感慨了一句:“你这样的居然从来不谈恋爱,说出去,全局的人都不能信。” “有家人会束手束脚。”小花明显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谈。从一楼大厅出来,他去取车,我转道去食堂。分手前他仿佛无意地瞟了一眼传达室的方向,眯了眯眼睛,晦涩不明地自语道:“你说,他为什么要天天过来呢?” “谁?闷油瓶?”我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随即也觉得疑惑了。是啊,为什么呢? 第七十章 明面上的行动在有序展开,暗地里的小动作也没少。 自从汪局在会议上提了一嘴张家后,胖子就难得地上了心,找云彩了好几次,有时候还能和小花搭上伴,蹭人家的车去。不过对照他从前办案子时一贯的套话速度,这次的进展也忒慢了些,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这点色心色胆不知道人家小姑娘看出来没有。 最近三叔在忙年终审结,潘子去了湖南,第二会议室快成我们的天下了。终于在胖子又一次耀武扬威地回来后,我和小花把他堵在了会议室里。 “哎,那位同志,”小花翘着腿,在会议室办公桌后用笔帽点了点桌子,“公务时间泡妹子,年终奖金还要不要?” “别呀,我这也是以破案为目的的接近啊!说起来和你们卧底行为是一样的!”胖子强词夺理道。 我堵在门边,反手把门锁好,听他着这么说,不由地嫌弃道:“你脸皮厚得简直可以去做防弹衣。” “快拉倒,”胖子满脸自豪。“谁穿得下胖爷脸这么大的防弹衣?” 我心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就听小花侧头,故作纯真地问:“好莱坞可以要走做特效吧。” “领导啊,”胖子蹭到他身边坐下,哀嚎道:“领导您不能这样啊!您得走群众路线,要体察基层干警的工作生活情绪啊!” “少废话,问出啥来了?”小花不为所动,用笔虚虚地在报表上比划。 “广西张家!”胖子看着小花面前的年终报表,不敢多贫,只能泄愤一般用水杯拍了下桌子,像是要说评书一样。“二十年前可不一般。” “还用你废话。”我坐到他对面。 “打个比方,裘德考和张家比,那绝对是藩王和皇上两个级别!”胖子把白板上的地图扯了下来,给我们比划着看。 据胖子说,如果说裘德考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又涉足房地产的幕后老板,历经十数年发展成了一个“以商养黑”、“以黑护商”的庞大帝国;那张家就是当地一霸——老家主张盐城从一个小村落一点一点蚕食开始,没过两年就垄断了当地货运线路,开始凭借这些硬件走私、夹带毒品,甚至传言鼎盛时期他们还有自己的军火库、罂粟种植地和制毒工厂,设施相当完善,听说还有自己的医院,赶上一个小城市了。 “这算什么,”小花笑着插嘴,“听说裘德考他们组织里还有牧师呢。” “牧师?怎么,他们出去火拼之前还要祈祷一下,主啊,请让我的对手开车都掉沟里去吧!”胖子玩笑道。 “不过他们玩这么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最近看的案例里也从来没有他们。”我努力把话题扯回来。 “要是都上了案子,他们还能继续嚣张?他们驻地隐蔽不说,办事还低调。再加上八十年代末轮到张瑞桐张瑞山那一代时,张家内部就有人想洗白,最终被打压了,不过还是因改朝换代动荡了一阵子,不然也轮不到裘德考占领西南市场。不过他们现在好像又夺回来了,花爷,你们的功绩!”胖子还不忘吹捧一下领导,小眼睛一个劲地向小花面前的报表上瞄。 “他们既然这么牛,还跟裘德考扯上关系干什么?不怕被抢跑了市场?”小花不动于衷,像是在估计裘德考现存的实力值不值得张家卖好。 “嗐,那不是听说近几年他们家分裂得更厉害,留在当地的渐渐不成什么气候,年轻一代的大部分都在外经商逐渐洗白,各种流言也就相应减少,到今天已经很少听到这样的负面消息了。不过,”胖子话音一转,“虽然没听说他们之前有往香港市场发展,但如果小哥真与广西的张家有关,他们可不简单。” “云彩虽然有个当老民警的爹,但终究不是内部人士,能打听到的都是一些小道消息,难保没有夸张的成分。”我零散在本子记了几笔,没有太往心里去。“况且汪局也只是提了一句张家,还没有找到两家的具体联系,不能下定论。中国多少姓张的,湖南省厅张启山还姓张呢,难道也有关系?那他家的势力未免太可怕。” “谁也没说就一定是真的,咱们不是以防万一嘛!”胖子给自己打圆场。“我说,要真的是,这人背后水深得很,你这样的小天真还是离远点。” “我不会怀疑他,就像你不会怀疑云彩一样。”我把胖子的好意扔给了月老吃。 胖子一听就炸了:“他俩能比吗?!我跟云彩是什么关系,你和小哥什么关系?” 我只是笑笑,心说这俩还真能比,而且备不住你还比不上。毕竟我俩别说同居,亲都亲过了,你们俩手还没拉上呢吧。 “也不用太过担心,这类人大部分都有案底,一动手就会被查出来。”小花解围道。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12节 “人家不会找查不出来的人动手啊?牧师都聘来了,还不允许人家雇两个杀手啊?” “这要是雇来的职业杀手,怎么以前没有碰到类似的杀人方式呢?” “每一票用不同的手法,这是人家的职业素质。”胖子拍拍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对了,花爷,我一直想问,之前‘第十一人失踪’,是因为啥?李四地案发前害怕却不敢找警察,陈文锦也是,你们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哦,秀秀说,按照她姑姑的日记来看,陈文锦有记笔记的习惯,不如我们去问一问。”小花轻松地说。 “领导不愧是领导,以身作则。”胖子严肃地点头道。不止胖子,小花竟然也在秀秀那边套话,弄得我也想去试探闷油瓶了。 “等等,你真的不知道?”我有点惊讶地问小花。自己之前虽然也推测小花可能不知情,但这个事实摆在眼前,还是让我有一点沮丧,毕竟一条通往真相的路又被堵上了。 “我上哪知道?”小花叹气道,“不过,陈文锦没有主动交出来,也没有被问出来。明明自己已成为目标却还藏着掖着,看来不是什么小事情。” 由于卧底侦查并不是我国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的侦查手段之一,因此卧底人员在我国法律中没有任何特权,但实际操作中,一般都还是可以商榷的。他们到底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呢? 回到宾馆后我还在考虑陈文锦的隐瞒,还有,闷油瓶另外一个名字的涉及也让我十分不安。想了想,为了不引起王盟注意,我借口出去买烟,实际上却是搭地铁,决定再去会会陈文锦。 第七十一章 我找借口出门,也是不想引人注意的意思。可是一出宾馆大门,我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我。即使我东拐西拐从小巷子绕到了地铁站,这种感觉也还没有消失。 晚上地铁上的人明显减少。以防万一,我多倒了一次车,还坐过了几站,又坐回去,在车厢里反复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最终出了地铁。 其实这些举动有些多此一举:陈文锦在明,凶手在暗,要调查住址工作地点什么的肯定早已得手,更况且我入夜独自拜会的事实和交谈记录肯定会在明天一早汇报给三叔知晓。因此,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发奇想地想玩个反侦查游戏。好在当我第二次倒地铁的时候,身后的视线就消失了。 哑姐为了方便,假托成陈文锦的老乡妹妹,也学法律,算是过来找工作的,顺理成章地住到了陈文锦家里。我事先在地铁上与哑姐打过招呼,问清了地址。但陈文锦开门时还是有些紧张,门后哑姐见是我,打招呼:“小邪,来了,需要我回避吗?” “别啊,哑姐,”我赶紧制止她,“今天我就一个人来,不合二人询问的规矩,您帮我凑个数呗?” “行吧,”哑姐也不含糊,挨着陈文锦坐到了沙发上。“不过怎么就你一个人,胖子花爷他们呢?” “忙着谈恋爱呢,天天秀来秀去的,见着就烦。”我故意露出一脸嫌弃,见陈文锦给我倒了杯水,又赶紧收起表情接过道谢。 “少说他们,你呢?” “我这不是准备把一生都奉献给正义事业嘛!” “奉献正义事业也不耽误找对象啊。”哑姐反驳了我一句,接过我的笔记本,准备帮我做记录。 哑姐不愧是干治安的老人。其实她平日并不多话,从她这外号可见一斑。此般与我一来一往,皆因为陈文锦有些难掩的紧张。见她慢慢放松,哑姐示意我可以进入正题了。 我想了想,觉得陈文锦不是一个纠缠的人,不必绕很多弯子,就单刀直入地直接提问第十一人失踪的详情。 没想到陈文锦居然表示对此毫不知情。据她所言,那个人(她告诉我听别人叫他齐羽,但她并不知道写法,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真实的名字。我只好让哑姐随便挑两个字写。)他好像是突然失踪的,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与接头人员断了联系。而且听说当时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人,无论如何没有理由主动出事情,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只有被敌方察觉,然后不动声色地做了处理。这也是为何法院利落地宣布了死亡。 出师不利,我有点沮丧,但也没有死心。见陈文锦没有对此类问题反感的情绪,便退一步问道:“您可能已经知道了,第五起案子,也就是杭州区域发生的第一起案子里,被害人在案发前相当害怕,却不敢来找警方保护,为什么?比如说,他身上,或者你们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或者有什么事情可能和这第十一个人有关?” 陈文锦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尖锐地问道:“他是哪个省的?” “湖北。”意识到她是在问李四地参与行动的省份,我立刻答道。 “湖北……湖南,我知道了,”陈文锦无奈地笑了下,解释道:“照理说,湖北比旋风中心湖南安全许多,能引起他害怕的,大概是,那件事吧。” 见我给哑姐使眼色,陈文锦叙述的语气变得正式起来。“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但就我个人来说,并不觉得与齐羽失踪的事情有直接关联。但此事一出,我们也问心有愧,如果确实是他报复——”陈文锦声音放低了,表情依旧有点无奈。 “那时我已经在山东参与行动,只是听闻事情发展。”她先声明了不完全保证叙述的真实性。“其实当年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我们刚进去一年不到吧,为了让湖南方面的人更接近组织核心,湖南湖北和广西三方面,作为明面上的供求双方,准备进行一次自导自演的交易行动,以便让湖南的人员踩着湖北上位,得到团伙的信任。” “自导自演?”我注意到哑姐在这个词下面画了着重号,不由地反问一句,。 “说自导自演,是因为两方主导交易的都是我们的人。”陈文锦又解释道:“钱是真钱,但我们不会真拿毒品交易,广西方面备的货已经被他们换成了石灰。” 见我们理解,她继续道:“当时的安排应该是让湖南湖北两方人马假装抢同一批货,随后两方爆发冲突。同时提前让广西的人给边防信号,让他们截住交易现场,人放跑了就行,钱和货都留给他们,免得被发现。 “当时联系到的是边防代号麒麟的人,你可能听说过,这个代号有一阵可是相当出名。” 我记得从潘子口中听说个这个代号,麒麟凤凰眼镜蛇什么的,见陈文锦看我,就点点头。 “只是,没想到交易当天他带的人里,有一个新手。那人见两方狭路相逢,剑拔弩张,竟真的拔枪出来,射伤了湖北方面一个来视察交易的头头,直接引发了枪战。 “又不能真的反击,又不能束手就擒,更不能实言相告,情急之下,齐羽为了掩护其他人逃跑,把毒品往后一扔,大概是打算混淆视线。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新兵开了一枪打破了袋子,生石灰全都洒在了他身上,那天还下雨——”陈文锦慢慢放低了声音,最后淹没在一声苦笑里。 “化学烧伤?!”哑姐笔一顿,抬头惊讶道。 “天爷……”我想了想那个场景,觉得不寒而立。“很严重吗?” “不知道,”陈文锦摇头。“但是我后来既没有听说边防有人因伤退伍,也没有齐羽他们得到处分的消息,所以——” “处分?”我有点困惑,“不能算正当防卫吗?? “正当?哪里有正当?”陈文锦扶了下刘海,再次苦笑。“从根本上说,我们是在犯罪啊。” 我盯着哑姐不断移动的笔尖,心里十分震动。听说当年发生的隐情后,我完全可以理解李四地为什么这么害怕——当年边防战士的惨叫声,肯定现在还回响在他们的耳边吧。如果是当日的亡灵复仇…… “但是,齐羽是这件事情发生后三年左右才突然失踪的,我觉得没有直接联系。”陈文锦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判断。 我点点头,时间跨度这么久,应该不会有强联系。 随后我又想到,广西方面的庞二贵,大概就是当时和军方联系的人,但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可惜陈文锦对此事也只是听说,。我想了想,但那个军人现在怎么也是伤残,总归有档案可查。如果从他入手,或许能知道更详细的内情。于是便问道:“那个新兵叫什么您还有印象吗?” 她有点惊异地看着我。我便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心说这个问题很奇怪吗? “你不知道?” “我……”她的反问令我一时语塞。我在脑海中迅速把所有可能涉案的人员过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在特征上可能有如此惨痛经历的人,只好傻乎乎地再次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陈文锦的表情也有点模糊了,试探性地问我道:“你不是问过我,‘张起灵’这个名字吗?” “什么?!”她的话令我措手不及,当时就愣住了。 第七十二章 张起灵的名字是我想问她的第二个问题,却没想过答案被用这种方式提前揭晓。 对此我的第一反应是那小子真的整过容?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像石灰造成的全面化学烧伤,不仅皮肤,连肌肉甚至骨骼也会被侵蚀,极有可能引起身体组织结构难以修整的器质性变形。而闷油瓶,好吧,就我摸到的范围内,身材很好很正常。 哑姐仿佛没有察觉到我俩的沉默,还仔细问了这几个字的写法,方便我回去做进一步的验证调查。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过了一会儿,陈文锦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问我道。 “我认识一个人,他跟我说的这个名字。”我斟酌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虽然在当时的情形下,闷油瓶只是否定了我们查出的张海华的身份,然后又给出了一个新名字,其实并没有明确说这是他的真实名字,因此我也没有对陈文锦说明隐情。 陈文静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随即又问道:“是那个,我在传达室见过的人?” “对。”我没想到她脑子这么快,一时多了些好感,便没有在这一点上隐瞒。 “他是用什么方式提起这个名字的?”看来陈文锦十分在意闷油瓶对当年之事究竟了解多少。 “就是——随便闲聊。”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摆明了不想再说。 她见我为难,便没有再问。之后我们两个再次陷入沉思。我很想从她的表情上推测一下她在想什么,却因为自己头脑里也是一团糟,难以分神,不得以放弃了。 最后还是陈文锦下了结论。“首先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至少我看他不像做过处理的。”陈文锦边说便在脸上比划了一下。“然后,他跟你提及这个名字,说明他至少对当年事件很了解,并且也希望你了解;最后,从你一无所知看来,他也很想保护你。” 我心里很乱,没有仔细听她的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按照标准程序对陈文锦说了“如果想起来别的情况,请及时联系我们。”后准备告辞离开。 哑姐把笔记本交还给我,等我确认没有遗漏后,在记录人的位置上签好名字,示意要送我出门。 玄关处,哑姐压低声音,对正在穿鞋的我说:“按说你们的案子我不该插手,但是,传达室那个,是你们的嫌疑人吧?” 哑姐天天进出,肯定有所听闻。我点点头,不作隐瞒。哑姐见状继续道:“不管是作为无辜老百姓,还是犯罪真凶,没有人天天自愿顶着嫌疑往警察局跑,这是人之常情。因此他出现在那里本身就不正常。这件事要赶紧汇报,万一他是同伙,为了调虎离山呢?” 哑姐之所以得名,在于她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此处多言,也是好意。 我被她说得脚步一顿,认真地点点头。这些隐情或许与案件有直接关联,我其实并未打算隐瞒。只是现在线头繁多,我自己都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贸然汇报,只会徒增调查难度。 从陈文锦家出来,再没有被盯梢的感觉,令我松了一口气。毕竟我心里乱得很,不想再跟别人玩猫鼠游戏。 陈文锦对闷油瓶说出张起灵名字的方式的在意,令我也不由地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这才想到,不仅仅是名字,当天闷油瓶的一些话也相当得有深意,只是当时我没有细想,今天想来,好像句句是寓言。 就像那天他就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个人的幻影。”问题是,一个人指的是哪个人? 先把不相干的事情排除出去。张海华的履历是完整的,又有家族作保,闷油瓶的这个身份应该不假。除此之外,这里还涉及到三个人被称为或自称张起灵的人,九年前被烧伤的新兵,四年前七级伤残退伍的武警,还有否定张海华身份,主动给我写下姓名的闷油瓶。 三者互相都有重叠。新兵是在广西出的事,与庞二贵有旧,退伍武警与庞二贵几乎同期同地入伍,这是前两位的交集;张海华回国与武警退伍几乎同时,且闷油瓶的手指畸形又可以算作七级伤残,这是后两位的交集;最后,也是我刚刚才发现的,张海华是高考后出国,算下时间,正好是新兵烧伤前后,这是第一、三位的交集。 可是,这里面还有矛盾。如果广西这个退伍张起灵是当年受伤的那个新兵,那么退伍和受伤的时间不符合,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是两个人的话,为什么我在那44个人里找不到另一个人的档案呢?也就是说,明面上我只能查到张海华和退伍武警两个人的信息,还有一个人凭空就消失了! 一路上越思考越觉得觉得浑身发冷,不知是不是最近要降温的缘故。我一路混乱着回到宾馆,又不想上楼,就在门口花坛边上点了根烟。 这样一来,闷油瓶写给我张起灵的名字,或许只是为了提醒我什么?比如,凶手是为了回来报仇?不对,这个动机本身就说不过去,毕竟不是行动组人人都参与了,这种迁怒不符合凶手一贯冷静自持的性格倾向。 这个闷油瓶,嘴太严实,不说明白我往哪猜?我晃了晃脑子,觉得钻进了死胡同。还有凶手给死者摆的姿势,就如最早潘子所言,不是复仇泄愤一般的侮辱,而是某种敬意。 死者的姿势。之前小花曾经言之凿凿地预言,案件的突破口肯定在这个突兀的姿势上。 我想起来第二次在吴山公园,闷油瓶躺在地上,也摆出受害人的姿势。如果我们没有回去,而这是非常可能的,他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为什么?他想借由这个姿势告诉我们警方,或者表达什么? 他曾坦承与案件有关,却又拍着我的肩膀暗示过自己不是凶手。在这点上我信任他,因此他应该不是以凶手,或者直接的帮凶角色涉及此案的。当然,可能因为不方便,有些许对凶手有利的隐瞒,这些我此刻无力深究。 若他不是凶手,用这个姿势就不是自白;当时他身上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指认凶手的关键;要么是扰乱凶手一直以来的作案手法,不,这没有好处;再或者,他只是为了表达一种个人情绪,比如说,与案件有关的某种,绝望? 绝望。闷油瓶没有表现过什么执念,因此,我也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怎样才会绝望。 我点燃下一根烟,想起他说过的另外一段话:“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没有过去和未来。没有过去和未来。没有过去和未来…… 没有未来比较好理解,这种说法都烂大街了,多见于家长和学校的各类危言耸听中。其实一个人只要行动,就有动机,有动机就有期望,有期望,就代表他至少想要一个未来。 他说没有未来,是说进入了死局没有出路,还是前路迷雾重重,无法辨清?仔细想来,无论哪个张起灵是他的真实身份,他都不会有未来,但是张海华无疑是有的,除非他确认自己爬不上董事长的位置, 可是,没有过去,这个表述就奇怪了。人的本性就是由他的过去奠基的,可以说,你过去的经历决定了你现在是怎样的人。而人对过去的了解局限在个人的回忆上,闷油瓶曾经用失忆为借口,可能是想摆脱什么回忆吧。 我一口气抽完了剩下的小半盒烟。发现比起案件本身,我太多地纠缠在闷油瓶的身份上了。没办法,私情所限,对此我只能苦笑。 发觉自己腿都冻麻了,我站起来原地蹦了蹦,这回真打算去买烟了。没走几步,却又感觉有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保持着原本的步伐不变,心中却不禁打鼓,难道有人一直盯着专案组下榻的宾馆吗?可是我们一旦忙起来,那可是脚不沾地,天天进出难以计数,怎么可能盯得住? 还是说,难不成有人,专门跟踪我? 第七十三章 想到这一层,我心里有点毛了。之前来去宾馆,总是和王盟一伙人同进同出,倒没有怎么觉察。今天独自一人,又将近深夜十一点,宾馆附近小巷已然熄灯安寝,这目光落在身上便分外明晰,如芒在背。 我在巷口踌躇了一下,很想没出息地直接转身回宾馆。却又抱了一丝侥幸,觉得那人的跟踪技巧不怎样,不像受过训练,步伐也比较飘,如果动手,或许还可搏上一搏。 最近我没有接别的案子,能让人起心思跟踪我的,就只有鸭脖案了。目前自己的处境尚属安全,如果反击应该也不会有危险,若是能顺利从这人口中套出什么,不就赚了? 我保持着原有步速,脑中迅速盘算一番,恐惧渐渐减轻了,赌一把的念头占了上风。便留了个心眼,在下一个三岔口右转,闪身躲进一辆旧自行车和废旧立柜形成的夹角里。 那人在我心中默念道12的时候到了三岔路口,右拐之后还“咦”了一声,一点没有掩饰自己行踪的意思。我呆的地方只能看到他膝盖以下,只见他原地转个了圈,又试探着往前走。行出将近十步后,我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悄声缀到他身后。在到下一个路灯前一手揪领子,一手扳肩膀,同时抬腿踢同侧膝盖,体重压上去就把他放倒了。 倒地的时候他还敢喊救命。我听声音有点耳熟,扳着肩膀朝光亮处一看,我去,居然是林其中。 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我也不想道歉。我把他放开,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愤愤地说:“你有病呢?”气的我都说长沙话了! 他也脸色十分不好地瞪着我。他的面色一直很阴沉,这边路灯还不好,大晚上猛一碰面活像见了鬼,十分恐怖,弄得我也想喊救命了。 我甩手就往回走,烟也不买了。他在我后面跟着。过了一会,可能是担心我明天跟上级反映,特别是上级和我还有亲戚关系,也有点慌张,还是语气不好地说了说理由。 我听了两句便明白了,这小子竟然以为我是去找闷油瓶。我心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他干嘛,私会吗? 在林其中看来,凶手改变画风、哦不,行事作风是在李四地案发之后,而闷油瓶作为他心中第一嫌疑人,也是那时候和我第一次接触的。因此,他觉得我们俩之间有点什么说不清的勾当,应当重点防范。 他倒是仍然在怀疑闷油瓶,一以贯之,十分忠心,锲而不舍。对此我无言以对,只能敬佩他持之以恒的精神。 和哑姐一样,他也注意到闷油瓶天天报道的不自然,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引开我们。因此我突然半夜出门,被他以为我是要给闷油瓶报信。 “我买得起手机。”我不愿理他,心道:陈文锦那边也不是没有人盯着。你以为自己满脸菜色,就当大奎他们都是吃素的啊? “万一那个第十一人没有死,我们在这两边盯着,凶手对他下手了呢?” 林其中完全没有察觉我不愿理他,继续絮絮叨叨:“你说,他之前是隐藏,之后是暴露,说明他的心里是矛盾的,目标主体不清晰。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发生了改变。” 我没有和他讲话,不代表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井喷一样的线索,聚焦在杭州的谋杀,这都是突变。即使是因为目标改变或者利益取向有变,人也有自己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和选择倾向,这就是我们称之为个性的东西,也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林其中就算再不靠谱,也是拿官俸的心理学专家,对这些变化尤为敏感。在这一点上,我倒不怀疑他的专业素质。 人都有归零情结,喜欢从头开始,所以大家都喜欢过年和过生日,把那些破烂事情都扔到上一岁里,轻装上阵。如他所言,如果凶手希望或者计划对他的行事风格做一些改变,理应在杭州案发之前。 因此,杭州如果是凶手下一阶段谋杀的起点,那么在李四地案子上就应该表现出行动风格上的改变。但事实证明并没有,反而是从第二起案子改变的。因此,这种改变并不完全出于凶手意愿,或者并不在凶手最开始的计划进程里,而是突然决定的。而让凶手作出这种决定的,肯定是李四地一案前后发生了什么。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没有线索。目前调查的路数已经太多了,增加这一条又能改变什么? “这里一定有什么,李四地的案子前后肯听发生了什么!比如被害人反抗了,因此激发了凶手的自我保存机制,这才突然改变了行动风格,甚至冒险使用面具!”林其中坚持道。 “不对,庞二贵案件也反抗了。”我有点烦了,反驳了一句。 “可是没有给他造成伤害!” 我知道他在指闷油瓶身上的刀伤,正要继续反驳,突然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一时间整个人呆住了。林其中习惯了我不理他,倒也不注意我的异常,一边絮叨着一边走到了我前面。我落后他一步,仔细整理自己的想法。 反抗,造成伤害。他的话好像点亮了我一直忽略的一个角落。 没错,凶手是在李四地一案后才改变的;同时也是从那时起,开始使用面具和留下线索,或者更准绝地说,把嫌疑往闷油瓶身上推的。这两处改变我都注意到了,但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李四地案发那天,闷油瓶是带着伤出现在吴山公园的,而且,还有些自暴自弃的绝望。 我倒觉得李四地没有反抗,他吓成那个德行。但是,这不代表别人不能替他反抗。 比如闷油瓶。 所以,闷油瓶和凶手见过。 其次,由于闷油瓶出现在吴山公园的时间,排除了他在案发当时或之后遇见凶手的可能,因此,他应该是在案发前遇到凶手的。同时,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闷油瓶那样的人,会因为怎样的争执才会与一个陌生人大打出手。 所以,他们还认识。 最后,在我的认识中,闷油瓶十分理性,性格很压抑,很少被外物触动情绪,更很少为别人表露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天他却非理性地选择了不去治疗,自暴自弃。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很熟。 熟到什么地步呢?我一路沉默着跟林其中上电梯,出电梯时我告诫他说:“以后不用总跟着我,我不会去找他的。” 林其中闻言愣了一下,辩白道:“谁总跟着你?!我就是刚刚在楼上拉窗帘时看你在花坛蹲着,就出来看看,你要走,我就跟上了。” 话音落下,他已进了房间,我站在原地,感觉手脚发冷。 ——那之前我在地铁上甩掉的,又是谁? 第七十四章 尽管已将近半夜,我还是在宾馆里挨个敲门,重点约谈了湖南湖北两地的办案人员和随行家属,遗憾的是,没有再得到更多的关于早年间事故的信息。看来当年人员对此事讳莫如深。 如此一来,我若真要问个水落石出,还是要去问闷油瓶,至少要问明白他留下一个张起灵的名字到底干嘛。 会面结束时,陈文锦曾说过一句,闷油瓶没有告诉我详情是为了保护我;闷油瓶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们就不知道,听一半的感觉更不好受啊!可是,要怎么问呢? 如今令我发愁的并不仅是要对付闷油瓶身边的看守,更麻烦的在于,闷油瓶本身也不好对付。尽管如今这么个关系,类似从他嘴里套话的事情还是让我很犯憷。难不成要跟他说,大仙,您留下的偈语我等凡人实在是参悟不透,还求破解啊! 我回屋是王盟已经睡了,估计连我回不回来都不知道。我一边感慨自己一直以来的搭档都够心大的,一边抵挡不住的困意朝天。明明心里装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没想到自己也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果然物以类聚。 第二天早上一醒,才发现忘了向三叔汇报。为了弥补,我给王盟留条,让他去买早饭,自己早早就去敲三叔办公室的门。 接近年底,有很多收□□动需要布置,还要应付例行的各类检查,三叔为此早就搬到了办公室住。他有时整个白天都在外面跑,不早点去恐怕还堵不到他。 不过我也去得太早了,三叔明显刚洗漱完,连沙发上的被子还没收起来。我只得又把话咽回去,回归本职,当个人民保姆,先给他老人家打扫办公室。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三叔才想起来问我找他的本意。这么长时间也够我斟酌好说法了,倒也不太紧张,重点汇报了从陈文锦处得到的新情况,也说了闷油瓶提起过张起灵的名字,只是刻意隐瞒了闷油瓶告知名字前后的背景。 果然,三叔敏锐地注意到我的隐瞒,立刻追问过来:“那小哥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这倒是真话,我是真的也为此焦头烂额。 “你半夜上人家那里干什么?”三叔沉默了一会,换了个问题。“还不带着王盟。” “我听小花说,陈文锦平时有记笔记的习惯,就想去问问之前第十一人失踪的情况。”我如实汇报。“没想到问出这件事,不过,陈文锦本人也说,因为发生时间比较久远,应该和失踪的关系不大。” “但有可能是□□。”三叔点了根烟,顺便把烟盒隔着桌子扔给我。“你也觉得,凶手是来为他复仇的?” “说不准。”我实话实说,“按照案情发展看,如果第十一人失踪也与此事有关,那么很可能是一步一步的复仇,第十一人就是第一个牺牲品;可是,虽然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战线未免拉得也太长了些。” “十年不晚啊。”三叔重复了一下,摇摇头,肯定道:“不是报仇。至少不是一系列的仇杀。” “为什么?”我赶紧追问。 “因为手法,手法不一致。”三叔看着徐徐上升的烟,“如果是同一人或同一动机所为,那么后面的死者也应该像第十一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失踪,或者第十一人像他们一样死成那个德行。” “或许在凶手向第十一人下手时,还没想到这种手法呢?”我想了想,找到一个破绽。 “所以凶手就放弃了他们身为卧底四面无援的绝佳时期。反而苦修杀人技巧,拖了八年,等他们当官的当官,当警察的当警察之后再动手?”三叔冷笑了一声,“呵,真是勇气可嘉。” 我彻底没话了。俩人对着抽了会烟,我又问道:“您说,那小哥天天在门口,会不会是为了引开我们?”我提起陈文锦和林其中的想法。当然,我并不相信这个怀疑,只是这想法总在我脑子里转,引得我很烦,想听听三叔的看法,顺便也试探一下三叔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小哥和凶手是同伙?”三叔确认了一下。 “对。”我点头道。“凶手能得到面具,还有出行的接应,理应有同伙存在。” “你见过谁家犯案,把嫌疑往同伙身上引的?”三叔嗤笑一声,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想法有点蠢,但还是不肯放弃,就说道:“比如说——呃,万一这是个计谋——”话一出口,发现自己钻牛角尖了。三叔也低头直笑,连评论都不愿发表。 “好吧,我知道凶手没这么蠢。可是,还有个问题。”我思路一转,“他是怎么做到往小哥身上泼脏水的呢?” “什么意思?”三叔被这个问题挑起了兴趣。 “就是说,在谢连环案子之前,能知道小哥出现在杭州的,就只有我们几个。如果凶手不是从我们几个人中间获知的,那么,只有凶手本身知道闷油瓶行踪这一种可能了。如果凶手和闷油瓶不是同伙,怎么能得知的如此详细呢?除非他跟踪我们。” “这倒不会。你们是警察,他是普通人,情理中他不会对你们掏心掏肺,不会有人在意监视你们之间的交往。” “怎么不会?林其中就动过这心思。”我把昨天晚上的事学了一遍,着重描述了一下自己身手利落。 “他跟踪你?”三叔啼笑皆非。“唉,病急乱投医。” “对了,”提到跟踪的事情,我想起昨晚另外的视线。“除了他,我感觉好像还有人在跟踪我,或者可能在盯着专案组宾馆。” “你确定?”三叔严肃起来了,沉思一下道:“你这个想法先不要声张,我找别人再去查一查。” “那小哥那边怎么办,他怎么说都是在包庇凶手,虽然不知出于怎样的理由。”我还没有探明三叔的态度,有点不死心。 “咦,你态度怎么变了?之前不是一直维护他,比维护自己儿子还上心吗?”三叔斜着眼睛看我。 “我有点混乱。”我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坦言道,“我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哥啊。”三叔把烟掐灭,慢悠悠地说道:“没准是个帮手。” 啥帮手?帮忙发快递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三叔摇摇头,不想明说。我问了几遍也没有问出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我倒也明白了他不急着对闷油瓶上措施的原因。只不过当时怀疑和不怀疑闷油瓶的两派达到的平衡是派人手跟踪,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今天这个地步了。 大概是看我有点沮丧,三叔提点了我一句:“你还有个事情没想到。” “嗯?” “那小哥既然有了不在场证明,却又甘心背着警方的嫌疑,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反抗?” 我倒是没想过以闷油瓶的性子会据理力争,被三叔这么一说,听着是挺委屈的。“难不成,他有把柄在凶手手上?” 三叔立刻叹了口气。“哦,你觉得他被凶手要挟了,那他现在明目张胆进出警局,是顺从了凶手的意图,还是挑衅?” 好吧,我又“孺子不可教也”地想偏了。不过我顺着三叔的说法脑补了一下,觉得要真是这样,闷油瓶是有点嚣张。而且,还有点难得的幽默。 “他,可能,也有点想法,”三叔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或者说,他可能也没有更好的对策,所以才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僵局。如果他走开,就会带走我们的注意力,不走呢,有可能有一些想法施展不开。” “那这样不就进入僵局了吗?”我想着这种可能性。闷油瓶如果是帮手,或者至少不会帮倒忙的话,在警局动不了,不是什么好事。 “对。”三叔点头同意道。“不过,去掉已经加给他的措施是不可能了。如今,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就极端一点。”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 “如果凶手特意往他身上引嫌疑,咱们不如顺了他的意思。比起陈文锦,小哥明显对凶手的计划有更重要的影响。我觉得那小哥天天出现,未免心里不是打的这个算盘。”三叔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当时我还没太听明白他的指向。不过,没出两天,伴随着十一月底的寒流,给闷油瓶的措施上升成了刑事拘留,直接扔进了萧山看守所。 第七十五章 说也奇怪,就算闷油瓶不是从公司被带走的,两三天过去了,他本家总该有些动静。没想到在他进去后,只有张海客还象征性地派了个律师上下打点了一番,其他人倒也不急。 我觉得挺神奇的,怪不得闷油瓶能在我这住将近一个月,也没有人找他。原来他在公司就这么个地位。 趁着例会前的一点时间,我登录系统,想查一下齐羽的名字。由于不知道具体的写法,只好用了模糊检索,结果光一个大众写法就显示出八百来人,即使我把籍贯范围缩小到湖南省以内,庞大的数据也令我光看看就头疼。 而且更麻烦的事情是,死亡信息库和户籍信息还是分开的,不能做交叉检索。我尝试去湖南高法网站找核准的宣布死亡判决书,遗憾的是那时还没搞政务公开,网上公开的资料没有早到那个年份,还是需要去查纸质档案。 我给长沙一个叫李沉舟的学长打了个电话,麻烦他有空帮我查一下。他是干缉毒的,进入年关后,作为特殊科室比我们还忙。他先是把事情应了下来,随后提醒我说,一般情况下,出现在这种场所的名字有极大的可能不是真名。 寒暄几句后挂了电话,鼓起的斗志就消退了一半。按理说,潘子也在湖南,而且这是他本职的案子,找他帮忙应该更快一些。可是潘子也走了五天了,完全没有消息回传,我也不敢随意麻烦他。 正随便在资料库里翻找条件相似的人的信息看,就听胖子和黄严从外面回来,把包往桌上一扔。“我今天突然想起来,就去小哥公司绕了一圈,嘿,人家公司员工那素质,里面啥动静都没有,该上班的上班,该休假的休假,这淡定的,和那小哥的性格有一拼。” “上行下效,这企业风格不错。”小花随口评论了一句,泡了杯茶,用笔帽把刘海别上去,开始看新交上去的结案报告。结果没看两页就往桌子上一趴。“我看我转文职算了。” 不怪他抱怨。年底各部门都有各类收官行动,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我们也不例外。可他一个堂堂副队长天天憋在局里,没准再浇点茶水都能被憋开花了。 “怎么也是个董事被羁押,就算他们之间不熟,也要考虑公司形象和股民信心吧?”王盟坐我旁边,对整个公司上下的冷漠很不解。 “这有什么奇怪。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们家族竞争肯定还存在。更进一步说,那小哥要是胜算大,其他人更乐得看成果。”小花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人口多,大家庭,多了谁都不多,少了谁都不少。”胖子更损一点。“不找点破绽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种有利益牵扯的人,要是提供什么线索可得仔细甄别。” “这么看,那张海客还挺够意思呗。”王盟十分天真地接了一句,立刻就被胖子嫌弃了,还顺便嫌弃到了我。 我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随手翻开香港那个培训公司的董事会名单。很明显,张海华,张海客,还有个不知是谁的张海杏,他们同一辈互相间肯定都是竞争对手。如果集团利益巨大,更值得放手一拼。 我想起来单独和张海客见面的场景。他提过一句,闷油瓶是收养的,但是很优秀,已经内定成候选人了。他说这话表情还很自然,不知有几分真心。 不过,从平时的闷油瓶身上,我没看出什么除了大龄无业青年外的特点,也不知道张家找继承人是凭借什么标准,最终就找出来这么一个睡美人,看来眼光不行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那边小花掐着嗓子来了一句,不知道唱的什么调。大概是喝茶喝得太饱了。 听着他们在耳边闲扯,我看着眼前打开的系统,再次键入了张起灵的名字。当然,想也知道,这么短时间不能从石头里蹦出一个符合的。看来看去还是只有广西当兵的那个,并且完全没有很早前那个武警的资料。 我把张海华和广西退伍兵的窗口都打开,一并排,这也太天上地下了,怎么看都不一样。 这三个人之间好像都没有什么联系,又好像到处是联系。巨大的好奇心和手中有限的资料,令我心绪难平,说实话,都有点后悔把闷油瓶送进去了。 “你搁这儿偷偷摸摸地,查谁家小姑娘住址呢?”胖子见我对着屏幕叹气,赶紧挤过来看。一看到这个名字,就跟被点了笑穴一样,连声停不下来。“哎哟我去,谁给自己儿子起这么个名字啊,真晦气!” 早年前的事件我和三叔都没有往外说,哑姐更不可能,因此即便在专案组内部,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我猜小花和潘子应该是知道的,三叔在这种重要问题上不能瞒着他们。 “中国姓张的真他妈多。”胖子笑了一阵,最后感叹了一句,就要走。 我不知道是我暗示得不够,还是胖子真的对闷油瓶的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立刻叫住他问道:“你觉得小哥像整过容的吗?” 胖子被我问得莫名其妙,小眼睛眨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唉我去,你不能因为他比你帅,就这么小肚鸡肠!还不容许人家天生丽质?!” “对,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整容!”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心说怪不得潘子总要我俩拆组,确实耽误工夫。“说正经的呢,你对整形美女那么敏感,组织要考验一下你的专业技能。” “那请组织谅解,他性别不是胖爷的鉴别范畴,要不你让他先换一个?”胖子见我很严肃,才收了笑脸,仔细回忆了下才说:“要我说,他面部表情很自然。” “那倒是——”我接了一句,努力回想这闷油瓶的面部表情,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等下!你怎么看出来他有表情的?快教教我吧!” “哎哟!”胖子为表惊讶,还在原地跳了一小跳,差点弄翻小花的茶水杯,被小花一个眼刀吓得直窜到会议室门口。“人家对着你笑的啊,翻脸就不认人是吧?” 我直到他指的是会餐那天的事。没想到他在三个妹子面前还有余力注意我,搞得我脸有点烫,反驳道:“也没笑个几次啊。” “行了,别想了,这俩人骨相都不一样。”小花收拾了桌上的茶水,也过来看了看,一下就明白我在琢磨什么,开玩笑道:“这人要想有小哥那相貌,估计得重新投胎。” “还得烧高香多投几次,提高概率。”胖子嘿嘿笑了几声,突然也缓过味来了。“等等,你怀疑——” “什么也不怀疑。”我一键按关了电脑,越过胖子第一个进了会议室。 第七十六章 在至关重要的战斗打响的时候,老天爷往往是不会在乎你的状态的,甚至常常令你处于最不利的状态。这大概就是世界的残酷性。 杭州刚进入十二月份,气温便倏然下降。空气里湿冷湿冷的,衣服都像吸饱了水,比平日沉上几分。 我在宾馆里吹多了免费空调,周五那天早上刚一出门,就被冷空气刺激的开始打喷嚏。等到例会结束后,整个人已经达到看着门框还往上撞的程度了。我本来还想发扬一下焦裕禄精神,无奈被三叔用眼神逼着,不得不打发了王盟,跑到附近的定安路社区卫生所挂点滴。 这几年雾霾渐重,早上□□点也没有多少太阳,人也少精神。旁边俩带孩子来看病的大妈正在讨论双十一的理疗仪特价,我随便听了一耳朵,正要靠着椅子打盹,就听到了手机响。 我还以为是王盟那小子遇到难题想求援,心说要是三叔趁我不在抓壮丁,我也爱莫能助。翻出手机一看,却是大奎。 大奎与我既不在同一个组,平日里也不熟,他直接联系我,这事儿挺少见的。我把电话接起来,听那边车声嘈杂,应该在户外,随电流传过来的声音都像是冻上的。 “小三爷,你在哪儿呢?”大奎这人挺好懂。他负责的部分有没有进展,你从他说话的腔调中就能判断出来。我听他话语里带点兴奋,立刻就精神了。 “外边呢,怎么了?” “哦,陈文锦让我给你捎点东西。” “给我?”我反问了一句,纳闷为什么不是通过哑姐,随后才反应过来,哑姐现在的身份不便和警方接触。“是什么,要紧吗?” “不知道,是一个信封,封好的,摸着质感好像是一张五寸照片。我刚刚在楼下绕了一圈,正好碰上六姐,她说你不在队里。我就给你放到传达室了。” 我正要说行,就听大奎那边又传来一声“咦小三爷,你在——” 他这句话不是对着话筒说的,听着有点模糊。我听着好像是在叫我,就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却只听见电话摔到地上的声音。 “大奎?”我喊了几声,却再也没有回音。我突然开始觉得不安,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直到那边突兀地响起几声尖叫,我才像触电一样醒悟过来。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拔下手上的针头,一边保持电话通话,一边借过旁边大妈的手机给办公室打电话,转到技侦后要求立刻定位大奎手机。然后又拨了一个电话给三叔。 大概是派出所已经接到报警,三叔接电话途中就有人汇报,我在这边听得明明白白。三叔听完那人汇报,正要问我详情,我知道他现在要调度行动,时不我待,便说了一句“我先过去”,挂了电话。 一挂电话,定位结果便马上打了进来。果然,是同一个地方,距离我和市局都不远,就在定安路上的联华超市附近。我没空跟进来看情况的护士解释,谢过大妈,拿着外套就往那边赶去。 三叔他们需要纠集人手,机动性稍微差一些。何况我原本就在同一街区,即便没有代步工具,比起从局里赶来倒是更快一些。 一路跑过去太耗体力,我扶着超市侧门,原地喘了几口气,站直身子。人群缝隙中勉强能看到有人横倒在地上,我下意识闭了下眼睛,觉得有点头晕,知道是水杨酸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了。 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到场,在现场扯开了警戒线,把拿着手机看热闹的人群隔离在外面。救护车停在不远处,但没有什么行动,意义不言自明。我勉强打起精神,也不顾手上贴的胶布,高举着□□挤过去。 地上的人确实是大奎。他稍偏向右侧平躺在地,双目微睁,并没有什么惊恐的表情,也没有反抗的姿势。如果不是脖子歪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第一眼或许会以为是过劳死。 他的包还在手上,没有被打开或翻找过的痕迹,手机脱手掉在一旁,还保持着通话。我在自己手机上摸索着挂掉电话,看着他手机上的通话结束,觉得浑身力气一下子都被抽完了。 那派出所的民警以为我是市局派过来的,一本正经地向我介绍情况:“我发现被害人正在与人通话,应该是线索就没有挂断——咦?”他瞪着大奎的手机,上面屏幕已经灭了。 “他一直在和我通话;市局其他人随后就到。”我没有力气多做解释,给他看了我的手机。随后蹲下想查勘一下大奎的死因,但因为没带手套不便上手,又放弃了。 那民警见我原地蹲下不动,脸色也很差,误以为我们交情甚笃,担心我伤心过深,还劝过我节哀。我脑子里都是纷纷杂杂的念头,加之人群里还不时传来窃窃私语,什么“就在警察局旁边哦”“旁边还有市政府”,吵得我心慌,没心情搭理他。 蹲了一会后,脑子好像清楚了一点。我站起身,径自穿出人群,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 虽然大奎最终呈现的不是那个容易引起恐慌的姿势,但致死的手法却与之前案件一致,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可是我们已经厘清凶手作案的目标,大奎并不在危险之列,那么凶手有什么动机要对他动手呢? 他与案件唯一深入的接触点,就是在保护陈文锦。可是少了他一个也不影响,她身边还有其他人,凶手要一个个去除,理应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动手,因为这会引起我们的最高警惕。 保护陈文锦。陈文锦。陈文锦让我给你捎点东西。 对了,信封。我突然想起陈文锦交给他的东西,在警戒线外回头看了看,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我,于是转身往市局跑。在警笛的呼啸声中,正好与三叔走了个交叉。一边跑还一边腾出脑袋想了想,给我一张照片。照片能说明什么呢? 我赶到传达室,说明来意后,就见张大爷瞪着我,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出车的时候已经拿走了吗?小小年纪这么健忘?” 他的话让我一时有点摸不到头脑,心说是自己失忆了还是张大爷穿越了?不由得跟着他重复了一句:“我拿走了?” “对啊!我这儿可有监控,你不能赖我!”张大爷还在瞪眼睛,见我一脸迷茫,语气又和软下来。“半路搞丢了吧,和你一起的那小伙子呢?问问是不是在他手里呢?” 和我一起的小伙子?谁啊,王盟吗?我开始有点朦胧的想法,但是脑子太混沌了,一时抓不住重点。 张大爷的语气彻底换成了语重心长。“你看看你,气色这么不好!当时我劝你回家加衣服,你还满口答应了呢,这么一会就忘了?” 回家?我脑海中想法沸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辞别张大爷的。迷迷糊糊向平时坐地铁回家的站点走了几步后,猛然想起大奎临死前叫的那句“小三爷”,顿时怔在原地,感觉后背一片冷汗,烧也退下去一半。 面具!卧槽,我逮到他了。 第七十七章 和张大爷一番对话下来,基本上可以确定,凶手已经用我的相貌招摇过市了。麻烦的是之后凶手会如何行动,是继续用我的相貌接近,还是伺机换成别人?我站在地铁口等出租,却不知道往哪里坐。 现在有另一个“我”在外面行动的事实只有我知道,而且我还处于行动自由的状态下。如果他决定继续使用我的相貌,那他第一步就应该是处理我,至少要限制我的行动。 那他会选择在哪里动手呢?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去宾馆,哪里的人既不构成威胁,也没有他的目标。去案发现场实在太张扬了,三叔的眼睛可不还好骗。 我想怎么也应该提醒他注意一下,就先给三叔拨了个电话,占线,可能正在现场发行动指令。我把通讯录打开,正思考下一通电话是打给胖子还是给小花时,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之前也提到过,面具这东西骗过人眼很困难,更别提刑警们还受过相关训练,王盟那个警惕性就算了,张大爷怎么也丝毫不觉异常呢? 难不成这次的仿冒欺骗性很强?我想起之前被跟踪,不知以凶手的谨慎程度,到底盯了我多久。 但是,反过来想,如果凶手扮作我是早就计划好的行为,他就应该在今早我一个人行动时处理掉我,毕竟从市局到卫生所有那么多小巷子。可是他没有。我皱了皱眉头,难道他还有别的计划? 按照张大爷所说,他是在三叔他们处警集体出车的时候见到了“我”。也对,我那破金杯的钥匙还在我手上,那人只能以处警为理由出公车。因此,那跟我在一起的小伙子,就应该是王盟。 王盟和他在一起的推测让我不敢打草惊蛇,怎么看那傻白甜的小警员都是送上门的肉票。要是我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一脸迷惑地跟那人说,咦,吴老板,你就坐我旁边,还给我打电话干嘛?移动给你发话费红包了? 这样他的意图很明显了,要么是拿住王盟,要挟我上门,要么……我看着手机联系人,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如果他的本意不是对付我,而是假借时机,改扮成王盟返回队里怎么办? 我在地铁站门口走了两圈,力图搞清凶手的意图了。如果我是他,会选择哪条路呢。 如果想要效率,扮成我确实好处明显:我前几天刚与陈文锦接触过,又和小花很熟,同时还有队长侄子这一背景,出入各处都比较方便。再加上我还没有什么实权,如果有人问起来机要的事情,我常常也是一问三不知,倒是好糊弄。 但如果凶手意求谨慎稳妥,那改扮成王盟就会方便许多:王盟是此案发生后借调来的,即使是之前与他见过几面的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分清楚,别人就更难说了。 我慢慢放下了手机,觉得这出警报电话不能打。如果我给了他们警报,让他们注意防范可能出现的“我”,却反而让他们降低了对别人的防范,岂不麻烦更大? 我仔细回想张大爷对那人的描述,想起了“回家”这个信息。无论凶手想要达成上面那个目标,让我暂时闭嘴都是必要的。那么,这个“回家”可能就是留给我的讯息了。 可我除了就这么乖乖回家,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看清对手意图还往上凑,实属傻逼。当下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立刻出现在三叔身边,这样至少凶手两个目标都不好动手。而王盟并非目标,有可能手下留情。 不行,你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如果敌人但凡心有仁慈,他就不会是你的敌人了。 我把自己脑内的一问一答掐灭,转而又想:其实这样也好,凶手一旦有所动作,就相当于把一只脚踏入了明处。比如现在,他要么继续扮作我,要么改扮王盟,虽然两种可能性均有,但也只局限在这两种里,因此接下来的行动是可以预测的。 但是,如果我直接回队,便掐断了他之前的部署,那么他很有可能放弃这一次行动,再次隐入黑暗之中。再之后他会有怎样的计划,又会拿谁开刀,就是完全无法推测的了。逼急了甚至还可能做出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是我们所不愿意的。 只是现在我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三叔胖子他们纠缠在大奎突发的案子上,小花自身难保,潘子在湖南鞭长莫及,剩下武力够数的一个闷油瓶他娘的还在看守所,能动的自由棋子就只剩下我…… 等等,这难道是凶手特意布下的一个大局吗? 察觉此点,我那一点点和凶手周旋的气焰都没有了。他肯定已谋划过全篇,我一时也难以找到突破,既然如此,我咬了咬牙,打算回家先会会他。 我在地铁站招了出租,上车后先给哑姐打电话。幸好三叔在我之前已经联系过她,让她最近提高警惕了。而我现在只有个猜测,不敢多说,怕误导别人,就简单跟她说了句今天我肯定不会过去,小心一些。哑姐大概觉得谁天天盼着你来,但这话也不好明说,只得云里雾里地答应了。 之后我又给小花打电话,小花的手机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就被挂断了。看来是被事情绊住了,怎么这么不巧。但他和陈文锦不同,陈文锦那边还有人看着,他就自己一个。我斟酌了一番,给他发短信:有点情况,你先别出警局。 再次给三叔打电话时还是占线。我单独救王盟的可能性小了点,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同伙。就之前他的行事方式上看,动手的时候没有,但是有人帮他找过装备,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我仔细思考了下,给老何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两个身手好一点的人来我小区楼下。我家属于他的辖区,这点要求既不过分,又不显得很突兀。 在小区侧门下车,特意找到当初被闷油瓶刻意躲开的摄像头,掏出证件凑近了合个影,算是留下了确切的进门时间。 之后我小心翼翼在自家楼房周围绕了一圈,只有一辆警车停在楼侧的便道上,还有点占道,看车号是市局的牌子。我从侧面摸过去,发现车里没有人,钥匙也被拔走了。我直起身来,环视一圈,好像也没人在暗处盯着这里。发动机盖还在稍稍发热,应该是刚到不久,敲敲后备箱也没有回应。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13节 王盟被他带走了? 等了一会后,我在楼下见到了那两个人,不算太熟,但都有一面之缘。现在的问题是,熟悉我的人也容易被他骗到。我估计他们不能完全认清我,对暗号又容易被那人忽悠过去。 我自觉没有打过他的胜算,但由于我心里有准备,至少可以抢个时间发个信号,就约定他们俩在楼下帮我堵住再上楼的人,同时以枪声为号,如果听到枪声就堵住下来的人,不管是谁。 感谢郑局下的持枪令,最近一直随身带着枪。我拔枪上膛,进了楼道。 当时也就上午十一点,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为了不影响居室的采光,这楼的楼梯设计在北面,阳光照不到,即使是白天,楼道里也晦暗不明。 我没有弄亮声控灯,从包里抽出警用手电,用嘴叼着就上了楼。虽然这样弄光线角度并不好,但总比一路亮灯给人上去报信强。 自从我搬到专案组,闷油瓶也失踪后,这里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了。我一路平安无事地上到顶楼,对面屋的小两口可能要趁年底装修房子,顶楼的走廊被他们占了一半,油漆桶,墙面用的彩砖,还有拆下来的旧窗户,梳妆台镜子之类的。 我原地转了一圈,没见到任何活物。只有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时有时无地倒映在镜子里,冷不丁见到还有点慎得慌。 可是没有别人。整个楼道就这么小的地方,他还带了一个人,怎么藏?要么就是进了我家,要么就是我跑空了。 我俯下身仔细观察门锁,门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我再次环视了一圈,手电筒的光打在镜子上晃的眼睛疼。我把枪换到左手,掏钥匙出来准备开门。 刚把钥匙对准锁眼,突然间,就听身后相当近的位置上哗啦一声巨响,未等我回头,一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直接锁住了我的脖子! 我只来得及回肘给了那人一下,就没了知觉。昏迷前还在想:卧槽那不是镜子! 第七十八章 我记得解连环案发时,他的搭档被袭击后昏迷了相当一阵,便以为颈动脉窦压迫造成的昏迷会持续很久。没想到大概也就十几分钟,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拖进了主卧,双手被铐在一起背于身后,绑在了主卧那张老旧床的床脚上。 脖子和下颚十分酸痛,我轻轻倒吸了一口气,觉得颈椎可能已经断了。不过谢天谢地,我的脑袋还在工作。我和它合作二十八年了,虽说不算很快乐,但至少还默契,这么多年还没出现过闪退和卡机的现象,比我手机上的安卓系统靠谱多了,所以我还不想离开它。 醒来也没有任何益处,我微微睁了一下眼睛,本想判断一下形势便继续装昏,却发现那袭击我的人就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只得作罢。 他在我面前比周杰伦还红,红得发紫,我知道是角膜充血造成的,并无大碍,只是一时间看不太清他的长相。 在我短暂的昏迷时间内,他已经把我身上的证件、钥匙、枪都搜了出去,正拿着我手上摘下的胶带反复端详,大概是在判断要不要搞个同款。 “王盟呢?”因为受到压迫,嗓子和声带都有点紧,说话很吃力。但我还是努力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哦,”他连头都没抬,懒洋洋地说道:“他的搭档既然感冒了,请他帮忙买点药,然后就让他在药店等搭档开车出去接他,还是可以的吧?” 卧槽。我闭了下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现在唯一就希望小花能看到我发的短信。 那人还是拿着胶带玩,最终扔到了一边。又低下头看从我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把玩着,道:“真是老天开眼,我连声音都不用装了。” 见他不紧不慢,我也有心想多拖延点时间,满心期待着楼下那两个人,或者跑去买药的王盟能觉得时间太久,上来看看是否事情有变。就问他道:“之前跟踪我的,是你吗?” “我没有当老妈子的闲情,”他终于抬了头。我只觉得一阵诡异,好像自己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恐怕是哑巴派的人吧,真是嫌操心不够。” 我思索了一会哑巴是谁,没有结果。也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就换了方向问道:“你到底是——” “走廊案,开始十个,结束十个,但是中途加进去一个解雨臣,你说呢?” 这个答案在我一见到他的时候就想到了,但还是惊疑不定。“你不是——你怎么还活着?” “不,我已经死了。以后,将是你活着。”他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傻子、不,王盟都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可他们是和你一起的战友啊!”我始终对人杀人的动机难以理解。 “我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而一把刀,只有主人,没有战友。”他从侧腰上抽出来一把□□,拿在手中把玩着。我突然明白了那晚闷油瓶身上伤的来历。 见我一时无话,他用刀碰了碰我的脸,突然感叹道:“真是像啊。听说你和解雨臣是同届?” 我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图,便没有答话。 “那他们当年可是失策了。”他用刀背挑起我的下巴,盯着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杀你?因为有人要我留你一条命。真想不明白,怎么那么多人要保护你。” 我已经受够了,觉得跟他说话真困难。心道你不会明明白白地说话吗?说话这么打机锋,从小到大你朋友没揍过你吗?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他没管我难看的脸色,自顾自说道:“听说是你主张把哑巴送进去的?要不然,哑巴天天钟馗一样守在市局门口,我还是真没办法出手对付解雨臣呢。” 原来他口中的哑巴指的是闷油瓶?闷油瓶守在门口是为了保护小花?我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跟着他的话追问道:“所以你才要把嫌疑推给张呃……海华?” “他告诉你,他叫这个名字?”他一瞬间眼睛眯了一下,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我知道自己笑起来绝不是这个德行。 我心里一动,也不言语,听他怎么说。 ‘“看来他与你,也不是十分亲密。”他摇了摇头。我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就听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们两个同时去看手机。他把手机拿起来,划开屏幕,一字一顿地念道:“哦,可是我一会要去萧山接人。” 这是小花回的短信!我心里突然很激动,他要去萧山接人,怎么回事,要放闷油瓶了吗? 那人翻了翻前后的短信,突兀地来了一句“谢谢啊。”没等我说话,他把我嘴一捂,当着我的面就把电话打了回去。 我疑惑地瞪着他,只换来他嘴角带笑,挑衅似的看着我。等电话接起,他笑容忽地一收,声音里也带上了些鼻音,语气十分焦急,道:“现在事态这么紧急,你也有危险,就不能不去吗?” 说实话,他的声音和我的有点微妙的不一样,但是不凑巧我感冒了,所以他怎么说都有理。可是明明眼前是已经习惯了的自己的脸,为什么今天看着这么恶心。 “他的身份,没个当官出面,怕是不好弄。”小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也很无奈。 “那你等着我,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来能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叫上胖子呢。”小花嫌弃了我一句,又催促道:“要去就赶紧的!”随后便挂了电话。 “有人催了,看来我不能磨蹭了。”他放开手,在我的衣服兜里摸了摸,拿出新开的一包黄鹤楼。“你三叔这么个身份,也没给你弄点好烟?” 随后他信步走出了屋子。我听到他在厨房拧开了煤气灶打火,点了一根烟,然后潇洒地倒了一瓢水,浇熄了灶火。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块布。随着他的走动,□□香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齐羽,”我喊住他,仍旧有些不死心。“到底为什么?” 他突然收了笑容,目光一寒,把布捂上了我的口鼻。我撑着一口气瞪着他,就见他一下子凑的非常近,另一只手搭在我的后颈上,和闷油瓶同样的位置,却让人心底发冷。 他的嗓音近乎耳语,在我昏迷前,只听到他冰冷地说:“因为军功章,付不起人命帐。” 第七十九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那香甜的气味中转醒,感觉好像有人在我头顶敲碎了一个酒瓶,疼痛像液体一样从头顶流下来,流入四肢百骸。 我靠着床脚坐直身子,大概计算了一下煤气爆炸的密度是多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窗子被打开了。能感觉到从客厅那边传来的一阵阵冷风,没准自己就是被冻醒的。 我心说这人没常识吗,一边开着窗户一边放煤气,就算是杀人,煤气不要钱吗?不可再生资源啊懂不懂。 但是如此一来,燃眉之急也被解决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真开眼。我仔细看了看周围,现在算是冬季,根据照进卧室的阳光位置判断,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正午,大概是下午一两点的光景。 今天是周五,如果小花需要尽快把闷油瓶接出来,就必须今天去办手续。因此最迟到今晚下班,小花是一定会从市局离开的。 再之后,在路上,或者到了目的地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说解连环和大奎这俩身经百战的人倒下的速度,单凭刚刚我有枪在手,却连扣扳机都没有机会来看,凶手掐脖子这一招绝对已练至炉火纯青。他一出手,即便是小花恐怕也难逃一劫。 我晃了晃脑袋,把头疼和绝望都从脑子里甩出去,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开始搜寻一切可以用来报信或脱身的方法,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万一赶不上的可能。 隔壁开始传来装修的动静,电钻几乎打进我的脑子里。这下好了,别说弄出动静了,真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的,大概要搞出一场煤气爆炸才能引起邻居注意。可是煤气的浓度远远不够,况且这也不是封闭空间。 远程遥控是别想了,我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附近力所能及的区域内。 主卧这张床可能是房东的高曾祖遗留,床柱是老式纯木制榫卯结构的,单纯凭蛮力不用机巧绝对打不开。我屈腿蹭到床脚,试图借用站直身子的力气把床抬起来……好吧抬不动。 换了几个姿势后床脚纹丝未动。早知今日,当初搬去专案组时就不往床上堆行李了,单抬一个角都抬不动。我又不会缩骨功,估计一时也拿不到能让我缩小的药,只能想办法开手铐了。 以前我还学过小花,把那种黑色长形的女士发卡随时别在上衣口袋上,以便不时之需,开个门撬个锁什么的,现在都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其它的主要用品都在次卧,这屋就用来堆一些杂物,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放过什么。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用左脚脚尖慢慢挪开了柜子门。目光扫过几件非当季的衣服,过时或者没拆封的警装,然后落在角落里的一个首饰盒上,心里即刻有了主意。 如果我没记错,那里面装着二叔前年过年时送的一个领带夹,是一只飞翔的白鹤,据说还是从著名景点带回来的。但不知那位造型师心里打的什么稿子,偏巧弄出个五短身材的白鹤,乍看上去活像一只飞着的鸭子,总而言之实在是,难以恭维。 我当时满脸堆笑地接了过来,还违心地夸过他有品位,回家后转身就扔这屋里了,再也没碰过。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救命的用场。 我抬腿试了试距离,觉得靠自己这柔韧性,直接勾下来比较困难。于是我仔细观察了柜子的结构,它的隔板不是用钉子固定的,而是简单地架在了几个突出的钉扣上。我努力把身子放平,抬腿朝最近一角的钉扣踹了几脚,这柜子的隔板本来就不结实,被我一踹直接掉了一边,那盒子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在我眼巴巴的视线中,滚远了。 我出声骂了一句。但是既然已经做到这份上,就没理由中途放弃。我把重心换到左侧,用右脚去够盒子,没想到就那么一点的距离,却怎么都拧不过那个角度。我把身体拉到了极限,甚至还脱了鞋,用脚踩着鞋去够,却依旧差了三四厘米。 我十分沮丧,那时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如果不是双手背在身后,无法把身子放平,不然早就到手了。我无力靠在床角,狠狠地瞪着那首饰盒,感觉自己的身体现在成了自己最大的阻碍,特别是右臂。因为铐在背后这个动作使右肩拐到了极限,每次尝试去够盒子,都会引起一阵疼痛……哎,等下! 我心底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我把这层障碍废除了呢? 我看着那个盒子,努力回忆学过的肩关节构造,开始思考怎么给自己造成关节脱位。理论上肩关节属于球关节,而且关节盂比较浅,关节囊松弛,很容易造成前脱位,是最常见的几处脱位关节之一。因此如果要人为造成,应该不会很难。 深吸一口气后,我把身体往正前方挪,用手铐把右臂向后拉到极限,然后将身体腾空,只靠双脚和右腕撑着体重。 调整好重心后,我再次深吸气,咬了牙,借着床柱狠劲往外一别—— 太疼了!我一时间没忍住都喊了出来,只顾着用头顶着床尾,硬撑着才没让自己瘫在地上。有那么一两分钟整个人都处于漫画里那种完全定格的状态,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我紧闭着眼,心说以后可不能随便说人家歌词写的矫情,这回可是深刻地领会了什么叫会呼吸的痛:抽气都不行,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倒气。 之后,我一心想要转移注意力,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提醒自己要往后退一点,再往右面转动。可是当时别说挪动身体,我好像连睁眼都做不到。全身的力气和感官都集中在右肩上,完全没有开小差的。 最后终于用满头大汗换回了盒子,过程艰难,不便详述。再用屁股慢慢挪送到双手处。由于右肩没有复位,开盒子的时候右手完全使不上力气,不得不用左手单手把盒子掰开。 打开盒子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之后又发现用鹤嘴不行,太短,只得费力把领带夹掰断,抽出里面的弹簧,这才最终捅开了手铐。 双手自由的一刻我都想哭,但好歹忍住了。用科氏正位法把肩膀正过来,又在衣柜里翻出件旧t恤撕开,差不多固定了一下。 等我终于站着走进客厅,才发现自己真是太狼狈了:右臂几乎无法抬起,眼睛红肿,脖子上还有瘀伤,全身上下没有证件,没有手机,没有枪……好在还有钱。感谢钱! 我一边在心里对人民币感激涕零,一边抄起零钱下了楼。 第八十章 楼下没有看到老何派来的那两个人,大概是被忽悠走了。一个曾经当过卧底的人,必须是影帝啊。甚至比影帝还要厉害,毕竟影帝演不好无非不吃这碗饭,卧底要是演不好,命就送人家了。 保险起见,我依旧围着楼房绕了一圈,见之前占道的警车也开走了,估计我不用再费心王盟在哪个药店等着呢。 在出侧门打车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为发挥最大的救场功效,自己到底应该去局里还是看守所。换做我是凶手,理论上不会顶着风头去局里,那里熟人太多,暴露的风险太大,不如带着个王盟四处转。但现在大奎案发,局里肯定把能调动的人都紧急集合过去了,抗命不遵实在不合适,过去露脸也是应该的。 当务之急是打探小花现在在哪儿。我能背下来的电话不多,不知三叔和胖子这时在不在局里,要打探局里形势,还是得给办公室打电话。 在出租车上好说歹说借了人家司机的手机,司机还担心我耽误了他滴滴抢单,在我拨号的时候一直嘀咕不休。直到我拨电话时给他报了警衔警号,让他有意见可以找我们队长商量,他才把嘴闭上。 一般情况下,报警电话都会接到调度中心,再由中心酌情转接到各个办公室,直接打到刑侦办公室的情况很少。所以如果有人打进来,接电话的阿红也会觉得是自己人,不会过度询问打电话人的信息。 电话被接起来,阿红照例询问何人何事。局里只有我一个人管副队长叫小花,太容易暴露,便报上了小花的戏称,问她道:“花爷呢?” “您是哪位?”阿红一点都不含糊。 我没有迟疑,报了一个外号叫老六的三叔老部下的名字。他现在调到了西湖区分局,正好是负责大奎案件的辖区,这时候由他打个电话,不算太突兀。而且阿红和他前后脚进市局,互相不熟悉,也免得我穿帮。 “哦,刚刚出去了。”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正是下午上班的点,看来手续已经办妥,现在出发去接人了。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顶着我的相貌在局里招摇撞骗,顺便问了下:“那小三爷呢?” “一起去的。” “走多久了?” “没多久,十来分钟吧。” 我道了谢,一挂电话就叫司机赶紧调头去萧山看守所。 我当时还不知道,凶手的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他本来处理掉我之后,就要去局里找小花。但是说巧不巧,小花正要和那人一同出门,却被突然到访的闷油瓶公司的人给打断了。说也奇怪,闷油瓶公司的人一改之前不管不问的冷淡形象,香港总公司法务部的人直接过来闹。人家也有理:自家人被当成嫌疑犯关着,外面还在继续死人,这不明摆是抓错了?而且不知是不是惊动了高层,立刻放人还不满意,必须给个说法,把市委的人都惊动了,纠缠了很久,中午还留人家吃了顿饭。之后小花才找到机会脱身。 我在出租上思考有什么可以提前布置的对策。从刚刚阿红的语气看,小花出门到现在还没出什么事,因此凶手计划动手的地方应该在看守所门口。那里对他有利:看守所地处偏僻,周边车流量少,若是事发紧急,警力无法立刻到场;而看守所的警力有限,如果事先布置,完全可以及时脱身。 枪已经到了他手,但我估计他使用的几率不大。在胖子他们都在的情况下,提前掏枪做准备容易引起怀疑,而在动手途中掏枪需要更多的时间,还是直接上手快。但实战中任何情况都会发生,不得不防。 我用司机的电话通过正规渠道报了警,用的名头是可能有人群起斗殴,而且有武器,让他们先围过去,防范未然。电话打完,我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反正报假警记的也不是我的电话。 同时,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王盟还在他手上,如果他们和小花已经汇合,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先计划切断凶手退路,其余的只好当机立断。 到了看守所地面,出租车还没减速,我已看清马路对面小广场上停着三辆车。三辆车均已调头,右侧车门冲着看守所的大门,都是准备随时上路的样子。排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可能也在等人的出租,之后两辆是小花和张海客的,这辆车曾经在我与张海客谈话时,绕着市局所在的街区转过很多圈,令我印象深刻。 看来他们还是老样子,为了节省暖气竟然挤在一辆车上。但正是这老样子令我惊疑不定,不知是谁先提出的建议,如果是凶手,那他对我们的了解就太深了。 看他之前对王盟的态度,可能还有一点点不想多杀人的念头;加上大家都呆在车里,胖子和小花的战斗力也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不想在车厢里被关门闷揍,这时定然不是下手的好时机,最好的选择是等闷油瓶出来,小花他们下车迎接的一刻。那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闷油瓶的方向,无论是接近小花还是之后脱身,都会更加方便。 来得及,还来得及,我让出租在路边停下,打算先潜过去。 我拒绝了司机开到对面去的提议,直接从马路另一侧下车,一边付钱,一边隔着绿化带观察着马路对面。 那人还在我们的人之中,我这时跳出去喊一句“不许动举起手来”实在是太蠢了。虽说是必备的法律程序,但这句话就跟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可有可无——会信的人接触不到这句话,接触到这句话的人,已经百毒不侵了。 况且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我要如何赶在那人下毒手之前,向他们证明我是真的我,好让他们不要第一时间对我刀枪相向呢?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寸。在我仍未想好对策前,看守所的铁门开了。我只凭身影就认出那是闷油瓶,不由地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起步跑向马路对面。 与此同时,那人从左后座出来,看得出神情比较焦急,下车时还略微绊了一下,确实有些我平时的劲头。 看见他出现的一瞬我有点恍惚。比起在家里近距离相对,这样的旁观更令我毛骨悚然,堪比穿梭时间的哈利波特看到自己一样。因为太正常了,完全没有违和,我不知道他为此暗地里盯过我多久。 但随即更重要的念头顶掉了我的惊疑——小花的车必然由他来开,因此小花在驾驶座上;而那人正好就在小花同侧的位置上,也正好位于闷油瓶胖子和王盟的死角,如果他在小花开门出来的瞬间出手,谁也拦不住! 这时也没必要藏着了,我见驾驶室的车门一开,边跑边喊小花别出来。 闷油瓶借着方向便利,是第一个看到我的,瞬间脸色一沉,少见的有点肃杀,十分吓人。他把行李就地一扔,在看守人员惊诧的眼光中,突然就往这里冲来。 正在翻护栏的我差点没跪在绿化带上,心说你别冲我来,我才是正品,不是买家秀啊! 小花出来的慢了一些,我刚从这边的绿化带上跳过去,还没跑到马路中间。胖子还没从车里出来,只露了个头,见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瞪着我大叫道:“卧槽,六耳猕猴!” 我一句“他有枪”憋在嗓子里,下意识回击道:“猴是你祖宗!” “师父这个是真的!”胖子立刻喊道。 关键时刻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 第八十一章 就这么辨认敌我的一瞬间,那人目光一凝,已经出手了。小花见此情形,有了意识,立刻就着半起身的姿势往回躲,企图利用车门闪避。那人也知形势不好,放弃徒手,而是直接掏枪射击。 当时几个距离车近的人都在门后,怎么跑都要绕过车身才行。王盟那小子拔枪倒挺快,就是准头差些,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瞄准的是我。 要说灵机一动还是要靠胖子。他那时刚从车里钻出来一半身子,见事态紧急,情急下愣是狠劲撞了一下汽车。那人被车身打了一下,失了准头,不到一米的距离内也没能伤到小花要害。反倒被小花盯准时机,就势闪回了车厢内部。 这时闷油瓶抄了最近道。只见他借着刚刚助跑的力道,直接踩着车窗腾跃而起,一个侧身从车顶上翻了过去。那人已向前跑出一段,却没有跑出闷油瓶的冲杀范围,被后者一脚踢飞右手中枪后,拦住了去路。 我抢步上前捡回了枪,瞄准时才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射击,这下才终于知晓,陆军素养是怎样一种形容了——这两个人无论出手还是互换位置都太快了,无论怎么瞄准,我都没把握不伤到闷油瓶。 胖子也在车门后举枪瞄准,却迟迟扣不下扳机,嘴里一直在念叨:“眼睛都花了,这都谁跟谁啊?” 不怪我们本事差,而是手枪本身的准头就不好:因为瞄准基线短,稳定性不佳,再加上后坐力是向上的,开火时手腕微小的动作都会使枪口偏离。因此,即使经过专业训练的民警,实战中射中15米以外的运动目标也相当不容易。如果歹徒15米外用手枪威胁你,直接跑掉别回头,九成九把握不会中枪。 要是潘子在就好了,我不禁想。他是武警出身,日常会训练一种叫“3331快速指向”应用射击法,即310米距离交战,三秒内必须射击三发子弹,要求有一发命中敌要害。这种射击法在实战中还是比较有效的。 而我们今年开春时的射击训练,练的是7米内快速射击。按我以前的射击成绩,十米内肯定能打中,但是,打中的是不是之前瞄准的位置就难说了。何况我肩上还有伤。胖子尚未盲目开枪,我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在即使没有我和胖子的外援,闷油瓶也渐渐显示出了压倒性实力。那人被闷油瓶逼到前方出租车的车尾,慌乱中突然喊了一句“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你也回不去了!” 这句话让闷油瓶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而就在我们所有人都被激战吸引住时,前方出租车的后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这时那辆车猛然往后倒了一下,闷油瓶不得已向一旁闪开。那人抓到这一瞬间的空隙,猛地从后腰抽出蝴蝶刀,竟向我甩了过来! 胖子一直端着枪躲在车门后面,我这边车门后还有小花,自然没有任何掩护。见刀飞来,我心知躲不过了,只得伏低身子,试图减少要害的暴露。 但是刀在半路上被拦下了。 我没看到,也完全想象不到闷油瓶是怎么做到的——他好像在我俯身的一瞬间向后退了将近三米,愣是在半空中抓住了飞刀的刀刃,随即不顾手受伤,又把刀原路扔了回去,直接扎到了那人伸出关门的右臂上! 那人惨叫了一声,还是挣扎着关上了车门。出租车提速就要上主道。 只是由人换成车,目标无形中大了很多,胖子的准头也找回来了,在出租车提速时一枪爆了后车胎。那出租车七拐八拐地挣扎了一下,到底擦着绿化带的边冲了出去。 胖子骂了一句,掏出手机拨号呼叫支援,还不忘在嘴里骂着:“这是杭州!今天周五,不堵死你丫的!” 我站直身子,有些惊魂未定,和王盟面面相觑一阵后,才想起把驾驶座的门打开,查看小花伤情。 他被一枪打在左肋下,看位置应当没有伤到要害,人也依旧清醒,正拿着座位套抵住伤口。不过因为之前躲闪行动剧烈,伤口有撕扯的迹象,出血还是很严重。我叫王盟过来帮忙包扎,转身又去看闷油瓶的伤势。 闷油瓶已经去向后面那辆车,低声跟张海客说话,或者说,正在听他说话。在交战开始时,张海客也从驾驶位出来了,正抱着肩膀看戏一样。见我看他们,他笑了下,冲我点了个头。又说了什么后,见闷油瓶摇头,他竟然坐回车内开车走了。走了!而且没有带走闷油瓶! 我看着他车的背影,心说那您带着人去局里闹什么,就为了过来郊区一日游吗? 闷油瓶的伤倒是不严重,问题是伤的是右手,也就是说,刚刚他是用右手接的飞刀。人在紧急时刻会做出的反应都是无法加以掩饰的,这说明他的惯用手还是右手,看来右手手指的畸形是后天造成的。 无论他的左撇子是装的还是迫于无奈,现下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没有表现出我的怀疑,扯下之前用来固定自己右臂的t恤布,简单包了几层,等之后去医院再仔细处理。闷油瓶之前见到我右臂绑着t恤,就顺手扶了下我的肩膀,大概是在问出了什么事情。 我刚要说脱臼了,却忘了自己感冒这茬事,心情一放松,不经意又让病毒占领了高地。这时为了回答问题,一张嘴,竟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后立刻觉得不对劲,忙不迭地喊疼,叫闷油瓶赶紧放手。 在胖子惊异的眼光中,饶是闷油瓶都有点不知所措,托着我的胳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他,我一个喷嚏打下去,肩膀又脱位了。 第八十二章 胖子呼叫支援的电话还未放下,我之前报假警叫来的人就呼啸而至了。见现场的最高领导已光荣负伤,胖子当机立断抢了指挥权,布置他们沿线追捕。我们把胖子扔在这里跟三叔碰头,让王盟开车带着伤员奔最近的医院。 之所以没把王盟给他留着,想也知道,那个胖子现在一定在拿我的照片当搜查目标,还是有个清醒的在职警官在我身边好一些,免得把我抓错了。虽然他一直被凶手忽悠地找不着北,还不如闷油瓶好使。 还有一点麻烦的是,我的证件等等都还在凶手手上,好在把枪夺回来了,不然光是打报告就能累死我。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挨个把自己的证件和□□挂失过了。补□□件的流程太繁琐,社会上最难的问题就是如何证明我是我,要是大家都能像闷油瓶一样就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闷油瓶怎么一眼就看出来该对谁下手呢?当时我们俩一眼看上去的差别,就只有我受了伤吧。难道我在他眼中的战斗力就那么低? 我从后视镜瞄他。为方便照顾小花,我坐在后座上,闷油瓶在副驾。可苦了王盟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那么怕他,每次闷油瓶抬眼看路的时候他都吓得一哆嗦,可怜得紧。 到了医院,因为提前叫过急救,救护人员已经等在急救中心门口了。先把小花安顿好,又有医生过来要求安排我去拍片子。闷油瓶罕见地要求留在急救室外,把王盟吓得跟着我跑了。 我说我这是脱臼又不是骨折,能不能不弄这些?出发前闷油瓶已经为我再次正了肩膀,也做好了基本固定,不是好好养养、多吃几个猪蹄就行了嘛? 那医生一脸不耐烦。“不行啊,如果只是普通部位单纯的骨折也就算了,骨折后骨头的强度经常还会超过从前。但是像膝盖,脚踝,肩膀这些个这种构造复杂的关节,一旦出了严重问题,想要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他可能只想要医药费吧。 确定了骨头没有大碍后,又来了个护士要给我缠八字。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为了消除我的紧张感,还跟我套近乎:“怎么弄的呀?” 我还没说话,王盟插嘴道:“就打了个喷嚏。” 真想掐死——不,把他赶回闷油瓶那里去。 护士可能把我当成了慢性患者,看我的眼神充满慈祥。“年轻人最容易肩关节脱位了,要是不好好固定住等他长好,以后会经常退位的,老了也会落下毛病。” 我曾经听说过,有人下颌脱臼成经常性的话,一大笑就会脱臼。不由地心有戚戚然,是,我可不想一打喷嚏就…… 老老实实被她摆弄的时候,我想起之前关于闷油瓶手指畸形的推论还没有找到机会验证。本打算偷偷问她,却又碍于王盟在场,只得作罢。以后再找熟人问吧。 这边处理完之后,我们乘电梯回到了急救室附近。闷油瓶还是坐在门外长椅上,眼睛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人还真是在哪里都能不管别人眼神的发呆啊。 我用打开水的借口把王盟打发走,却也没有立刻走到能被闷油瓶发现的范围内。 说实话,无论是驻守在市局周围,还是接近我,都是为了保护小花,这个认知让我很不爽。我心里有一堆问题,比如他是不是和广西张家有关,齐羽是不是他们派出给裘德考卖好的,再比如,他接近我,是不是只是为了接近小花。可是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比起真真假假都能说一通的三叔,我觉得他的行事和二叔有些像:基本上是能说的不会隐瞒,不能说的一句也问不出来。 可是,如果我一直在问,会不会显得我很不信任他?如果最后问出来一句“不能说”,岂不是令人烦心?或者直接在背地里调查,但是被发现的话,好像更尴尬吧。 我在心里计较了一番,没有结果。又觉得自己可笑,明明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患得患失了。难道性向被掰弯了,连性格都会变软吗? 正想着,本去找开水房的王盟跑了回来,拿着手机喊我接电话。闷油瓶闻声向我这里转了下头,我赶紧装作刚走过来的样子,抢在王盟说话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胖子。我手机还在凶手那里,为防止被定位早就关了机,所以他只好打给王盟找我。 那边背景音很嘈杂,我没有理会胖子对这边情况的询问,直接问道:“抓到了吗?” “没有,逃走了。”胖子压着嗓子骂了几句,“本来马上就能追上,嘿,你猜怎么的,那小子开车门跳进了南门江!我们立刻沿江布控,没想到他从一个排污口逃走了。” 南门江——南江?我还没有答话,就听到三叔隔着电话的咆哮:“这哪儿的?!去年刚河道整治完,还是省领导亲自督办的,结果现在就有人往里排污水,找死呢?” 那边实在是太乱。我简单说了下这边情况,听胖子说一会三叔要来看看,之后就挂了电话。 等待的出租车,易容,找好的退路——这一切都说明,凶手的这次行动从闷油瓶进看守所开始,转移侦查视线,引发事件打乱警方部署,进而控制我,都是计划好的,目标明确直指小花。 现在的问题是有一个漏洞:如果他要假扮成我,除掉我是最省事的。就算他上面的人因为某种原因想要留我一命,也不至于犯下开了煤气阀门,又打开窗子的错误。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今天出现在我家里的,前后应该有两个、或者说两帮人。 那么,另一个出现在我房间里关掉煤气阀门的,又是谁呢?而且,他又是怎么开的门呢?我走到闷油瓶旁边,想起他留在超市购物小票背面的警告,长出一口气。 闷油瓶到底是哪边的? 张教授之前认为,凶手之前的案件中没有使用面具,而是后来才开始使用。原因一是由于凶手作案手法拥有一种逐渐升级的趋势,或者由于凶手之前并没有渠道获得道具。 没想到竟然方向全错了。联系到之前陈文锦的表述,还有今天凶手无意间说的,闷油瓶像钟馗一样守在市局门口的自白。那他使用面具就仅仅为了把嫌疑引向闷油瓶。 因此,问题的重点变成了——闷油瓶为什么宁可被我们监视也没有反抗? 或者说,为什么凶手就那么有自信,闷油瓶不会跟我们联手呢? 第八十三章 小花的伤势看起来可怕,其实并不算严重:子弹在肋下横隔膜附近打了个对穿,都不用动刀,做缝合止血就好。等一小时后三叔从追捕现场赶到医院的时候,小花早已出了急救室,被医院特殊关怀,安排进了一间较空的四人病房里。 见三叔过来,我和王盟赶紧起身迎上去。三叔看看我俩,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牙道:“对方就一个人,就一个人!搞得你们这么狼狈,开春全部给我加训!” 我心说幸好胖子没在场,不然让他听到这话,急救室又得多一号人。 三叔问过小花伤情,见没有大碍,又皱着眉头转向我,道:“听胖子说,你一个喷嚏把肩膀打脱臼了?” 闷油瓶当时扶着我的胳膊,我打喷嚏产生了后座力,两股力一较劲,加之刚刚复位不久,关节囊本来就松弛,所以导致了二次伤害。本来挺正常一个事情,为什么听他一转述就这么丢人? 还没等我出言辩解,就听身后病床上有点动静。我扭头过去,小花正皱着眉头做痛不欲生状。我心道别以为你装作伤口疼,我就发现不了你在偷笑好么? 病房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三叔把我单独叫了出去,临时占用了这层楼的护士站,把门一锁,搬了把凳子大马金刀地一坐,准备开审。“都出了什么事?你干了什么?” 我把从大奎联系我到胖子安排追捕之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本想着反正也是要打报告的,细节可以慢慢回想。见三叔还皱着眉盯着我的绷带,我只好解释道:“那人把我铐在床上了,为了脱身,没办法。” 三叔语气里满满的不相信,“哦,扭肩膀能把手铐挣开?” “这不是为了去够二叔送我的那个领带夹嘛,”我比了一个小鸟的手势。“哦对了,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谢谢二叔?” 三叔也想起了那枚全家印象深刻的纪念品,语重心长道:“然后他会再送你几个的。” 我想了想二叔的审美,决定还是不打了。 “不过,”三叔随即话题一转,说道:“你说当时他们和你在看守所门口打照面时,那小哥只看了一眼就对凶手动了手?他怎么做到的?” 我心道这有什么难,一个连笑都不会好好笑的人,还妄想s我? 三叔见我没当回事,继续道:“小花可是你四年同窗八年同事,这交情都分辨不出来的话,也就证明了,那小哥和凶手认识喽?” 我见三叔用手指敲着桌子,一副想把闷油瓶以妨害公务的名义敲打敲打的架势,心说坏了,怎么扯到这儿来了。 正着急怎么解决,就听有人敲门,我过去把门锁打开,外面竟然是医院的老院长。 老院长一见到三叔,就像见到了财神一样,脸上的褶子都往外发着绿光。“吴队长,哈哈哈打扰了。您看看,这将近一年的医药费都没报过了……” “我手里也没钱啊。”三叔一听他说这个,立刻从刑侦脸变成官场脸,笑道:“等我回去跟局长说说,肯定不能亏您的钱!不然我这帮小子们受伤没地方看病不就惨了?” 我见这俩人的扯皮一时半会完不了,赶紧趁机逃了出去。 回到小花的病房,竟只有王盟在,闷油瓶又神隐了。我再次打发走他,想问问小花是不是真的完全没察觉凶手和我的差异。 小花在急救时只是局部麻醉,头脑是清醒的,起卧也不怎么受影响。我帮他把床升起来,然后坐在旁边,你别说,我俩一人吊着一只胳膊,还挺对称。 还没等我开口,倒是小花先抢得了提问的先机。“那人是谁?” “就是当年失踪的人。”我讲了在陈文锦那里听来的事情,还加了点自己的揣测:“估计是受了胁迫,不得已为别人卖命吧。” “也可能有求于那边,才加入的,毕竟从英雄一夜之间变成加害人,这落差给我我也接受不了。”小花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肯定处境挺艰难的,一般来讲这样的人在哪里都得不到完全的信任,并且会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我随意点点头。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太关心他的动机了。就像以往所有的案件一样,知道凶手的身份后计划抓捕就成了,动机是确定凶手以及审判时才要考虑的事情。 而且,凶手的身份还解释了之前一直困扰我们的标记行为:当年那些行动组人员,无论如今活得风光还是落拓,至少都还保住了本性,站在正义的一方。这也是凶手曾经全力追逐的向往。如今,却也只能用死后一个略带敬意的姿势,还自己一点心安。 感慨了一阵后,我问起了凶手到底和我有多像。 “真挺像的。”小花略微回忆了一下,“他说感冒了嗓子不好,一直没说话,但是细节上没有什么大的疏漏,王盟就不说了,胖子眼那么尖,都被骗过去了。” 有那么像?闷油瓶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心中刚冒出一点窃喜,突然一个念头袭来,让我从脊背开始发寒。“等一下,如果真的那么像,那为什么当年派过去的是你?” 见小花没明确我的意思,我进一步解释道:“明明当年直接找我冒名顶替,比重新培养新人在团伙里的信任度,更有效率吧?你看,你最后也没有打入内部,导致裘德考本人一息尚存,对不对——” 小花自我说到一半时就开始走神,视线还停在我身上。被我喊了两声后,才搪塞道:“组织上的事情,咱们可猜不透,有可能当时上面的人想放弃这条线吧。” 凶手在行动时犯了错误,倒也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安排。但我还是觉得这个理由很勉强。 小花说完,又开始了走神。半晌后,突然露出一个有点无奈,也有点释然的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不过,那小哥,可不是建筑工人。” “啊?什么?”我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不知怎么又扯到了闷油瓶身上,莫名有点紧张。不由地反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小花看着我好笑。“他能跟我说什么?这案子的结案报告又不是我写。” “少废话,他肯定跟你说什么了吧?” “没有,真没有。不信你问王盟。” 我回想刚刚自己进屋时王盟的表情,那小子可能连“不动声色”四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不像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也就只好信了。不过,有什么事情是小花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吗? “他跟当年你们的行动有关?”我试探着问道,转念又想到他们十一个人不是齐了么,哪里还有闷油瓶的位置。 “嗯——算吧。”小花不置可否道。 什么啊。我内心抱怨了一句,看小花也累了,就不再打扰他,自己出门转转。转到护士站的时候,只见王盟小朋友正和护士聊得开心,三叔却不知所踪。我一心以为三叔解决完资金的事,还要回来处理我,没想到人都没了。 我不抱希望地问了问王盟三叔的去向,他给我指了走廊尽头的应急出口。 那边是医院的楼梯间。我信步走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门上玻璃后面站的两个人,竟然是三叔和闷油瓶,而且从站位上来看,反倒像是闷油瓶把三叔堵在门口了。 干什么这小子,上赶着找死吗。我紧跑两步,恰好听见三叔语气激烈地说了一句:“我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你动谁都别动我大侄子,听懂吗?!” 我心里一阵卧槽,心说他不是跟三叔出柜呢吧,就听他模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有关“您也是警察”的话。 “你俩在这干嘛呢?”在好奇心和羞耻心两厢纠缠下,我最终选择了直接推门进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时三叔本想出言反驳什么,见到是我,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对我凶了一句:“你就给我呆在警局里,哪都不许去!”然后拉着我走了。 许久之后我才后悔,要是再多等一下,偷听到三叔那句话就好了。 第八十四章 被三叔押|送回局时,湖南的资料已经过来了,正被专案组黄严他们几个传阅。我跟在三叔身后|进办公室,他们齐齐抬头看过来,眼睛里都好似放着光,碍于气氛不好开玩笑,只得啧啧两声。 我把档|案接过来。果然,齐羽,非常相似,不知道还以为贴错了我的照片。更巧的是,他还是我同校学长,十年|前的。其他的部分我只是简单翻了翻,完全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想也知道我不会被分|派到搜|捕他的任务里,不然行动时肯定乱套。 三叔一脑门子官司模样,挥挥手让他们给我录口供,就坐下开始打电|话。我只来得及见到开头几位数字,记忆中好像是陈文锦的座机,然后就被带出去了。 我和王盟作为案发当场第一感知人,被交叉询问了两三遍。我还好,哪怕三个人围着桌子听我描述现场,也不影响我吃晚饭。王盟就惨多了,一天下来又惊又吓,啥都吃不下,眼睛也快困得不对焦了。而且这小子每次见到我还会下意识地一激灵,弄得我也一惊一乍的,可谓相互折磨。做完笔录,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被打发回去休息了。 大概是被大奎的遭遇激发了斗志,胖子留在现场的人十分效率,没过半夜就找到了协助逃跑的出租车司机。胖子做了两手准备,留人在现场继续搜|捕,自己带了司机回来。当然,主要目的是顺道和我们一同吃晚饭。 他来得十分是时候,局里询问我和王盟的讯问室还没有收拾,吃完饭的同事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立刻展开审讯。 鉴于我这倒霉催的长相,胖子以防止司机看到我精神错乱,拒绝我参与审讯,把我扔在了办公室。然后他又以防止我再度被顶包,需要有人时刻看着我为由,堂堂正正地留下来偷懒。 晚饭前三叔就出去了,现下群龙无首,便让胖子捡着便宜,充了大王。别人倒还真听他的。一阵忙乱后,大办公室里再度恢复了清净,我躲进三叔的办公室,准备替他接个电|话啥的。 胖子还出馊主意,提议把我俩铐一起。我心道自己就剩一只自|由的手了,还让我|干点什么不?好在他一进三叔办公室,就被放在桌上的齐羽档|案吸引了视线,赶紧凑上去看,都快趴到桌子上了。半晌后对我说:“原来陈文锦一见到你时说漏的那句祈雨,说的是——” 我自顾自地在办公桌后转着椅子,心里纠结要不要给闷油瓶发个短信,问问他究竟给三叔说了什么。但按照他的性格,多半不会回|复,到时我就很尴尬了。正在心里揪花瓣揪得起劲,听胖子问我,便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嗯,是吧”。 “她怎么没跟你事先说明,让你好提防点?” “我以为她跟三叔说过,”我想起三叔刚刚打电|话的样子,估计也没有。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告知我们。可我是真的累了,一点不想追究这件事,就叹气道:“算了,我们自己查得慢,不能怨别人。” 平心而论,潘子办事很靠谱,很少像这次这般耽误。主要是年底各个省厅的正副手都被叫到了部里,当年行动的负责人张启山不在,办事麻烦了不少。不但需要远程请示来请示去,还要考虑长官们的开|会时间,平白耗费了许多功夫。 “大潘这次耽误事,可让我抓到把柄了!”胖子坐到接待客人的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玩。 潘子,盘子……盘子有了把柄,不就变成了平底锅?我脑子基本已进入朦胧状态,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为了收束思维,我挣扎着坐直身|子,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干。 我的手|机也落入敌手了,只能在办公室给潘子打电|话,果然,他见到资料后也第一时间联|系我和三叔,可惜那时我已经被绑到自家床架上了。 东拉西扯安抚好归心似箭的潘子,我又给李沉舟学长去电|话道谢,顺便让他不用帮忙了。他说不用谢,因为他根本没腾出空来。我听那边的动静,好像接了大案子,再加上领|导不在,整个组里手忙脚乱的,从电|话线里飘过来一阵阵的乌烟瘴气。 放下电|话后,我控|制视线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绕了两圈,同时无所事事地想象着审讯的过程。 如今审犯人讲究技巧,没本事的才刑|讯逼供,甚至连体|罚或者刻意饿着对方这种低略招数都过时了。因为人在吃饱的时候反而会降低对抗性,然后就轮到我们折磨了—— 吃咸了?没水,大家都是食堂大锅饭,你怎么那么口重? 吃饱后犯困了?对不起,不能睡,我们都没睡呢。 烟瘾犯了?审讯室明令禁止吸烟,你看我们都忍着。 无聊了?想听小花唱小曲?抱歉啊,人家负伤住院呢,今天不出|台。不过我们这儿有胖子专属十八摸,要不您凑合一下? 基本上最后一招一出,全撂。 不过今天这人看来不怎么能抗,没轮到胖子出场,真遗憾。才三个小时不到,就听外面办公室复又喧哗起来。 胖子拉开门的时候,正好外面人敲门要进。原来那司机已经招了原本打算拉齐羽过去的地方。现在他们正联|系现场,准备突击看看。 司机明摆了就是弃子,别说骑火箭,就是骑孙大圣过去都没啥用。但我和胖子还是坐在办公桌后与他们挥手告别,衷心感谢着这帮懒蛋第一次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帮他们出门排查。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有价值的,至少证明了跳河不是齐羽预计中的一环,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毕竟,若齐羽从一开始就算好要跳河,则必须充分掌握我们的集结调动时间,那就太可怕了,不仅说明他熟悉公|安的侦|查模式,也对我们市的警|局内部结构了如指掌。 大家都出去排查了,内勤的妹子们也都下班了,办公室再一次空了……整层楼好像都空着。 我懒洋洋地转着三叔的办公椅,随手捞起桌上的档|案翻看着,和胖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真的那么像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认错人的事实,胖子利索地坐直身|子,使劲点头,对着我道:“像!特别像!别人投胎都点随机,你肯定偷懒,选了复制粘贴!” 没听出来哪里偷懒。我腹诽一句,道:“他参加革|命比我早,好歹应该看着比我老吧!” “要非说不一样——”胖子走过来严肃地比较了一下,果断答非所问道:“你俩气质不一样。” 那不还是骂我长得老吗?我啧了一声,不再理他,但心底依旧很在意。 长得像。特别像。我把照片拿起来端详着。 照片很简单,就是人人有份的普通两寸蓝底警|服照。说实话,可能是年轻的缘故,照片上的人比起今天我见到的齐羽,确实感觉更像我。 虽然只是推测,没有经过任何证实,但我已经确信,公园里第一次见到闷油瓶时,他身上的伤是和齐羽拼斗留下的。也就是说,在本市第一起案发的那天,闷油瓶先后见到了齐羽和我。 那么,他之前知道齐羽是一系列案|件的凶手吗?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他早在卧底时期就被灭|口了? 和齐羽同袍变敌人兵戎相见,以我对闷油瓶的身手的了解,他不会如此轻易受伤。今天二人一战也证实了他们的身手差距。那么,他会被伤到,应该一方面是没有预想到齐羽有刀,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见面太惊讶了。 还有,像闷油瓶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情会让他受伤后没有第一时间求治?再之后见到我,他又是个什么心情? 如果换成小花叛|变,我俩打了一架,分道扬镳,然后我再见一个和他没叛|变前长得一样的人落到困境里…… 他到底是看上了我,还是仅仅向往一种生活? 我顺着椅子靠背滑|下去,窝着脖子瞪天花板,心里不太好受。 第八十五章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14节 转天早上,公安部的全国通缉令下来了,a级,悬赏十万。挺好,远道而来的专案组成员也算路上有个伴手礼,不至于像四川那次空手而归。 早上例会时,三叔嫌齐羽的大头照片太过平面,还费劲心思地把我叫了过去,让参与搜捕的专案组成员看了个够。我按照自己记忆中对齐羽的印象,努力地做了几个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下面的胖子看着差点没笑死。 例会结束后,办公室又空了一半。感谢三叔下的禁足令,对齐羽的搜捕没有结束之前,大概我要一直被软禁在市局大院里了。我闲来无事,顶替了小花之前的文书工作,连齐羽的协查通告都是我拟的。有时就泡壶茶,守在办公室里给三叔当秘书,专门负责接电话。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我也不是完全闲着,因为我心里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早晨上班前就拜托还能自由活动的王盟去交管局,调取了我被绑架时小区附近的监控。 昨天做笔录时,没有人问过我逃脱的详情。可能一方面是考虑到我手臂的惨况,另一方面是此事与追查凶手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我自己知道,确实在我家里出现了两拨人,即使我没有主动提起,也并不意味着我就忘了这个疑点。 监控显示,我到达小区的时间,比凶手和王盟晚了将近十分钟。在小小的视频窗口里,我那十分标准和谨慎的潜入动作,被快放后就显得十分滑稽,好像早些年代的动作夸张的默片。好在最近王盟一见我就紧张,不太敢放肆地笑话我。我很满意,看来多些类似的遭遇,对这孩子的成长很有益嘛。 不到半小时后,齐羽驾驶着我的车再次出了小区。我立刻把播放速度调回来,知道关键地方要来了。就在我刚坐直身子的瞬间,一辆十分眼熟的车几乎与我的车擦身而过,不快不慢地驶进小区。 我眼疾手快地按下暂停,同时按快捷键截图保存。 即使因画质和拍摄角度的缘故看不清车牌,我也相信自己没有认错,这辆车,是我与张海客会面那天,那辆无处可停就一直围着街区绕圈的,张海客的车。 我想起来胖子他们觉得张海客和我有些像,基本上可以敲定第二个人的身份了。 可是,一个疑点倒下去,无数个疑点又冒了出来。 就算张海客是闷油瓶子请来的救兵,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行为怎么如此奇怪?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插手这件事呢?他完全可以直接跟着小花的车去看守所,或者当场把我松绑也可以啊,害得我肩膀到现在也不能动,一直觉得自己身边配的应该不是王盟而是一只雕。 我记得当天他还跑到局里讨说法来着,难不成是精神分裂?难道在这里拖时间,纯粹是为了等我醒过来自己逃脱?要是我逃不了呢?他再安装一个传送阵还来不来得及? 闷油瓶找他来跟踪我,等我真正遇险的时候,却不仅仅不救我,而且还不声张不报警,悄声在后面看戏。要不就不管,管又管一半。到底是地域差异,让他的思维一定要绕这么个大圈,还是纯粹神经病? 再或者,我微微眯了下眼睛,他们有什么行事上的顾忌? 坐在一旁的王盟见我盯着暂停的画面,两手抱臂,神情不悦,忐忑不安地开口问道:“发现什么了?” 我点点图像中的灰影,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张海客的车。” “啊?”王盟这一阵被我吓啊吓的,终于沉稳点了,听闻此言后又有点不太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我瞟了一眼后才喃喃地开口道:“我、我就是,听说网上有那么种说法,说世界上除了你,还会有两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如果某一天你们凑到了一起——” 我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真知灼见,顺口接道:“是,现在世界要毁灭了,快打包回你的星球吧!” 十天后的周末,早上升起一轮冬日特有的惨白的太阳。那一天举行了大奎的葬礼。我作为当事人终于被放了出来,去殡仪馆的路上还绕道去医院接了小花。 按照局领导本来的意思,是希望抓到齐羽后再办葬礼。但是多日的搜捕一无所获,已经不能再拖了。 那出租车司机最后供出来的地方,是萧山的一家私人诊所。可等天晚上警力达到的时候,诊所早已人去楼空。调查诊所的营业资格,发现负责人是一位叫梁湾的女医生,好几年前从河南过来的,看时间段好像和案件无关。不知道是早安排好的人,还是她被胁迫了。 现在专案组正以她为突破点继续调查,内心里也抱有一丝救人的期盼。只是,以诊所为中心入户排查没有丝毫收获,好像这人就凭空消失了,不知道是被内部处理了,还是逃到了别的省市。唯一可以因此得知的是,他的后家能量不小,我们这么兜底找都找不到。 大奎女儿我们都见过,葬礼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夫人。听说她被安排进了当地社区工作,办公室接接电话,通知开会什么的。这是个简单的工作,随便谁都能干,并不一定需要回答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外加对国家大事发表长篇大论才能进来。 我看着她勉力强撑的样子,心里涌起一丝罪恶感,整个葬礼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葬礼结束后,预定要带小花回局里,我却在系好安全带后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在小花疑问的目光中,我像自言自语一样缓缓开口道:“我其实,希望过有人死来着。” 这话听起来有些罪大恶极,于是我又找补了一句:“当然不是指大奎,也不是指任何人。可是,就是那个时候,因为闷……小哥继续被羁押或者被监视,所以我是真心希望过,希望凶手再次作案,好洗清他身上的怀疑。” 话说出口,我感觉一下轻松很多。小花仔细看了看我,缓缓靠到椅背上,叹道:“这个世界上,全心全意希望无人死亡的,只有保险公司的老板吧。” 他的开解并不能安抚我的烦躁,因为我的耳边总是回响着女孩子刺破耳膜的哭喊—— “你说带我去公园玩的你个大骗子!我不要英雄爸爸我要我的狗熊爸爸!” 在这沉重的要求下,我只希望,若以后能有孩子,千万千万别是姑娘。 第八十六章 车队启程赶回局里吃午饭,我慢慢跟在后面。近日来因迟迟找不到齐羽,局里的气氛日渐压抑。我呆得憋闷,看三叔今日没空理会我,就想趁此机会开个小差出门绕一绕。 刚刚的谈话让我再次想起闷油瓶。前一阵他好像可以跟任何人说话都不愿意跟我说,让我不爽了很多天,一方面想报复一下,另一方面也因为在他身上有太多疑点:为什么宁愿被栽赃也要配合齐羽,为什么做事做一半,为什么派个办事不牢的张|海客,为什么相遇那天要放弃治疗……还有,为什么一开始总是消失,为什么最终又接受我,接受和齐羽如此相像的我…… 单独行动一定会被骂,或许有小花在,三叔能放心一些。我征求副驾上的人的意见:“我想见个人,但是现下这么个情况,三叔未必让我去,你能不能跟着?” 得到肯定的意见后,我给闷油瓶发短信问他在哪。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不能回,没想到居然回了两个字—— “公园”。 等因男神翻牌子而产生的一瞬间兴奋过去,我眨了眨眼睛,心说:公园是个啥意思? 经过反向思考,我认定:要是他认为不需要跟我多言解释,应该就是我头脑中第一个出现的地方。于是我中途掉队,把车开到吴山公园。小花说自己懒得上山,就留在山脚几个纪|念品店里转。 这个季节吴山已经不见什么人了。我拾级上山,然后离开石径,找到第一次见面的那棵树下。当时秋风凉爽,月辉满地,如今荒草萋萋,落叶纷纷,只有闷油瓶还坐在原地。我远远欣赏了一下,也凑了过去。 “对不起。”我甫一坐下,就听到他道歉。 “什么方面?” “所有。” “好吧,那连说十遍。”我在背后用右手掐左手,努力绷住笑。我知道他不会照办,但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太爽了。 正如我所猜,他在遇见我之前,受伤是因为和齐羽对了一架。齐羽也受了不轻的伤,因此李四地案子与解连环案子之间有一段比较长的间隔。 但他也不是万能的。从小花自湖南得到的资料中我们已经得知,他并不是当年警方行动组的人,对前情往事也不甚了解,只是被杀人手法引起了警觉。而且齐羽在这里有资源,而他没有,所以他也不知道齐羽要对谁动手,只能守着已知的人选,就是小花这边,结果刚来到公|安局附近就碰上了我。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估计他起初没想和我有什么牵扯,无奈我总是贴上来,后来考虑我和小花相熟才决定跟我走。没想到我竟然起了别的心思。为了不让我陷太深,他就走了。好在我贼心不死,最终还是追上了。 之后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和张|海客的后台的态度还不明朗,不知贸然插手会不会反而不妥。直到警方的怀疑蔓延到了他身上,他才能明目张胆地把张|海客弄过来。有了资源就可以放松一些,他自己出来吸引视线,把张|海客放到暗处跟着我。 言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梗在我心里好几天的问题。 “在你眼里,我和齐羽,到底有多像?” “完全不像。”他摇头,又补充说:“或者说,正由于相貌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你在性格上,和他不一样的地方会——”他谨慎地挑选着词汇“——更吸引我的注意。” 虽然有点不|要|脸,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被取|悦了。还好我反应快,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吸引你的”四个字咬住了,仅仅问出口:“是我的性格,还是我的生活?” 他顿了一下,坦诚道:“我没办法回答。” “为什么?”我追问道。 “这两者是分不开的。比如——”他想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我仔细追忆了一下报志愿前的心路历程。“刺|激?反正最早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齐羽为什么要当警|察?” 我没有仔细看过齐羽的档案,因此也没有任何由此而来的推测,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齐羽的母亲是警|察,父亲是消防官兵。后来出事,父母双亡。爷孙俩靠抚恤生活,他最后只能报警校,还有点补贴。但是,干了这一行,你就有非常多的机会,去接触犯罪,甚至去加入他们。”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别去追求刺|激。” 哦,这么了解呀。原谅我当时心思狭隘,既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也没有深思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借着情绪冲动,我没有去看他,而是远望西湖方向,抱着双臂靠到了树干上,厚着脸皮说:“我妈原来是个大家闺秀,嫁过来当家庭妇女,我爸是大学教授,托老天的福至今都尚在。我爸那边哥三个,我三叔你见过,小时候他总带我玩,给我讲了好多破案的故事,我觉得很刺|激,所以最后报了警校。” 我示|威一般地看着他。他没有被挑衅,只是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深海里,有两种硬骨鱼。”他也转头去看西湖,换了个话题,开口道:“大部分硬骨鱼在演化的过程中进化出了鱼鳔,可以依靠这个新结构来调整水压,轻松游动和上浮下沉;但是少部分没有演化出这个功能,比如鲨鱼,于是它只能靠不断的游动来调整自身的平衡。” 什么鬼?!我友邦惊诧地瞪着他,心道:其实你本质上是个网红,微博名叫博物杂志吧? “就是这样的,不平等的最好解释,就是同样的标准,一部分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而另一部分却必须拼尽了努力才行。”他收回目光看自己的手,总结一般地说道:“齐羽当年的代号就是鲨鱼。” 我以为他要开始说他自己,没想到还是在为齐羽说话。立刻就不太高兴。心里想着:不平等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这不是自然界的常识吗? 人的智力先天来就有差别,野耗子与家鼠也会得到人们不同的对待,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再者说,就算在智力还没有发生影响的阶段,不平等什么的,出生以来不就决定了吗?有些孩子必须要千方百计地努力或者花费心机,才能得到父母的注意或一句夸赞;而另一些哪怕只是在父母面前撒个娇就会有糖果和笑脸相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实吗? “所以你还是在为他说话。”我十分抵触,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嫉妒可能都放在今天爆发了。 这样不太好。我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用换姿势的方式压下自己的情绪,努力使自己讲理。估计自己语气稳定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可以说我天真,但我还是认为,任何人都有可能迎接任何一种命运,走上任何一条路,但有人能选择不走,这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毕竟没有什么事情像阳光普照一样公平。” “其实,阳光也并不普照。” 你今天就是想吵架对不对?我猛地去看他,心里有点惊讶,记忆中这还是他说的第一句带有明显对抗情绪的句子。但当我看清两人现在的处境,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因为我站着而他坐着,因此我已经暴露在了正午阳光下,而树荫还停留在他头上。 我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出来,拉到我身边,指了指头顶的太阳。“看,这样阳光不就照到你了吗?” 见他依然不解,我对他说道:“你自己选择站在阴影里,怪阳光什么事情。” 他回头看了看树荫,目光很缓慢地扫过我拽着他胳膊的手,最后定在了我脸上。 他用一种很深的目光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一般,我甚至感觉到了一宗炽|热。与此同时,仿佛奇迹一般地,我之前所有烦躁的心情都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静水流深一般的愉悦。 这货不会现在表白吧?别呀,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讪讪地松开手,心道:哼,闷死你。 第一部完【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第1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