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正文 第1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绅士》作者:剩余石 文案 这世上居然真有人脸大过太平洋。 一大清早的飞机就算了,经济舱也忍了,可隔壁怎么还坐着个“国际警察”? 初次见面就夺人家手机? 嗯?还自称是我男朋友? 额……帅的秒杀万物,当男朋友倒也不吃亏…… 可是这人怎么忽远忽近,琢磨不透啊! 石头又要开始讲故事了,一个关于“绅士”的故事…… 郑重声明: 1本故事实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三观正派、道德纯良、精神洁癖者,慎入!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颜,陈欢 ┃ 配角:许莫生,苏苏 ┃ 其它:绅士的秘密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1章 又是一年春来早! 春路雨添花,也倍添几许春愁。 于清晨的雨雾里,陈欢开着奥迪小跑,关上了重低音压迫心脏的咚咚律动,突然安静下来的世界,只有细雨如沙般的浅唱,湿漉漉的街道桃红柳绿,难得的车少人稀,却叫人无端端的一丝怅然。 陈欢不愿意早起,可惜,冯宇这个老同学一如既往地抠抠缩缩,帮别人订票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银子,还非得折上折。接冯宇电话时,陈欢正跟一帮哥们在ktv嘶吼呢,酒也喝得七七八八了,一听又是冯宇邀请去江城的事,嗯嗯啊啊一通答应,结果第二天酒醒了,才发现国航给客户发来的亲切问候,你丫该飞了——陈欢史上最便宜的一趟航班诞生了! 乌漆嘛黑地爬起来,睡眼惺忪地举目望天,陈欢意外地赶上了本年度第一场春雨,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这雨下得早了些。 街上人少,机场却人来人往,因为不是惯坐的头等舱,陈欢失去了专区,只好蜷在候机大厅的硬板凳上,意兴阑珊地翻着微信,然后,手指迅速上下滚动了一番,朋友圈里那个总爱刷屏的小猫头像,不见了。 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一天发个七八条,各种心情,各种秀,甜美的笑容常常刷爆了屏。想了想,尝试着给小猫头像发了条信息:你删了我? 果不其然,对方删除了自己。转去小企鹅,也删了,这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啊。 翻开通讯录,找到李妙然,陈欢的手指再度停了下来,飞往江城的乘客开始登机了,轻叹一口气,陈欢关上了手机。 活了28年,人来人往的着实不少,陈欢始终相信: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是你的,早晚得来,还赶不走,不是你的,求不来,也留不住! 李妙然小朋友,既然你删了我,那就道声珍重,各自安好吧。 陈欢拽起行李箱,面对检票的姑娘报以一笑,在这春雨蒙蒙的早上,检票的姑娘也是醉了,帅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不该对我笑,爱情——总是发生在瞬间的美好。 座位靠窗口,也不是横排三连唱,陈欢告诫自己知足常乐,有条件就讲究,没条件就将就,虽说老陈的钱那也是血汗钱,可家里真不缺一张头等舱的票钱。 眯起眼,看看旁边的空位,这空间的确小了点,希望一会上来的是个懂文明讲礼貌爱整洁的芳邻,千万别太苦大仇深喽,跟谁都阶级敌人似的,最好也别是一飞就吐的典型。 还不到关机的时候,陈欢微信冯宇,自己已经准备起飞了。 冯宇发来一个地址,户部巷,江城很著名的一条小吃街,早点他来请。 一个人影倒映在手机宽大的屏幕上,隐隐飘来的香水味,那是陈欢非常喜欢的味道,某品牌的新款,原本过些日子自己也打算换一下的。陈欢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一条价格不菲的皮带晃动在眼前,以此为中心点,那身英伦范儿的外装,内置的衬衫,腕上的手表——陈欢环顾四周,没错,自己的确在经济舱里。 此身影高大,正在努力地将行李推进去,只看到微微扬起的下巴,剃得清爽,淡淡的青色下,喉结微微滚动着。 想起包里冯宇点名要的老北京点心正在受着各种挤压,陈欢刚要张嘴,砰,此人终于大功告成,关上行李舱门,落座在陈欢身旁的空位上。 一道凌厉的光芒射来,打在陈欢的脸上,又迅速地移开,锋芒尽敛。微蹙的双眉,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越发显得眉宽骨阔,鼻梁陡直,紧抿的双唇划出一道傲慢的弧线,紧绷着脸,侧面宛若剪影般的清晰,想是被行李舱惹得很不高兴,再也没兴趣看周边一眼。 被射中的陈欢,意识到自己还张着嘴,像个花痴似的盯着对方。脸颊微热,收回视线,陈欢给了经济舱这位芳邻一个果断地评价:秒杀万物。 略略安慰了一下自己刚才那几秒的失神,对于美好的事物,人类的本能不是抗拒,而是吸引,这几秒是天经地义的,谁都别装。 也微微失落着,芳邻除了那个很不爽的一眼射杀,视陈欢如众生,多一秒的停留也没有。 登机的人渐渐多了,大家纷纷落座,陈欢正打算关机,一个名字随着欢快的铃声跳进眼帘:李妙然? 陈欢只好按下接听: “喂?妙然!” 没有应答,只闻一阵抽泣声。 陈欢心里又是一阵叹息,无奈地:“你倒是说话啊,我在飞机上,马上起飞了。” 那边的人想是有些意外:“你要去哪儿?” “江城。” “去那儿干什么?” 陈欢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回答她的问题,可又不忍心,一个女孩子,还哭着呢,只好道:“看个朋友。” “女的?” “男的。” “哦。”那端语气略松了松,转而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陈欢想不明白,一个把自己刚刚都删掉的人,怎么还有如此的质问?这是一个什么古怪的逻辑? “你不是都删掉我了吗,我还找你干嘛?” 又是一阵呜咽声,那方好不伤心。 陈欢耐着性子:“妙然,真的,我马上要起飞了,下了飞机再联系你好吗?” “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陈欢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骗一个女孩子:“我没必要骗你啊,真的在飞机上。” “辞职后你就对我爱搭理不理的,我删了你,你却都不打电话问一声,为什么删你?” “离开公司后我忙着找新工作,也没不理你啊,你既然删了我,说明你不想联系我这个人了,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陈欢的回答,换来对方猛然提高的音量:“陈欢,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陈欢头疼,这女人最开始的天真烂漫都哪儿去了,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妙然,我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你删了我,为什么反过来还怪我?” 对方几乎是在喊了:“我对你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你在我爸爸的公司上班,要是没有我,你能这么快就当上设计师吗?只能是人家的小助理。” “喂,李妙然,你别说了。”陈欢的语气沉了下来:“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从来没想过通过你能在公司怎么着。” “不,我偏要说,爸爸和你同时生病了,我却跑去照顾你……” “我又没叫你去……” “陈欢,你个混蛋!” “你别说了好嘛,我不想挂你电话,但是飞机要起飞了……” “陈欢,你要是挂我电话,我就不活了……” “你……!!!” 陈欢不止一次觉得女人难缠,起初李妙然不是这样的,大大方方,爱说爱笑的,虽说是老板的女儿,可一点架子也没有,特别是对陈欢,陈欢摸着良心说,作为朋友的确不错,否则李妙然删了自己,也不会有那么一丝失落。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大小姐开始变得不可理喻,动不动就发脾气,哀怨地哭泣,离开这家公司,和李妙然不无关系,朋友而已,何必弄得你死我活? 嗖——陈欢只觉得手里一空,小苹果瞬间转移,隔壁的芳邻举起电话,不紧不慢地说:“喂,李妙然,我只想送你三句话,第一,他的确在飞机上,而且再不关机就要被其他乘客暴打了;二,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第三,也是最紧要的,为了一个压根不喜欢自己的人去死,那就赶紧的,免得认识你的人茶余饭后没得可八,闲的蛋疼!” 刚要把电话还给陈欢,又想起什么,马上又补充道:“哦,奉送最后一句,别问我是谁,我是他男朋友!” 长按——关机——嗖—— 当手机重新回到陈欢手中时,陈欢仍保持着爪抓空气状,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让陈欢开始解冻,然后,梗着脖子看着芳邻,目不转睛地看着…… 比起刚才,芳邻显然此时心情略好些,不,应该是大好,若无其事地翻着航空杂志,眉宇舒展,嘴角上翘,两眼冒出的光芒,闪闪烁烁,还是不看陈欢一眼。 航空小姐已经开始检查安全带是否都已系好,走到这里,提醒陈欢:“先生,请系好您的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一连说了几遍,陈欢充耳未闻,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芳邻。 航空小姐尴尬地看了看芳邻,眼含求助之意。 芳邻扭过脸来,目光如炬,再次打在陈欢一派肃然的脸上,正色道:“我不想连安全带都帮你系。” 不止是目光,也不止是话语,眼前的芳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渣气息”。看了眼空姐,陈欢僵直地收回视线,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 飞机终于起飞了,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陈欢又转过来脸,对芳邻幽幽道:“刚才的事,我是不是得跟您说声谢谢啊!” “您客气,举手之劳。”芳邻微垂双目,长长的睫毛忽闪得像两把小扇子。 “你凭什么……” “喂你别说话,没看我这难受着吗?”一声轻喝,芳邻打断了陈欢后边至少还有好几百字的声讨。 卧槽!没见过这样的!望着芳邻有些苍白的脸色,看样子不像是瞎掰的,陈欢纠结了几秒,只好暂时收兵,主观上说,这人的确傲慢无礼外加多管闲事,可从客观上说,他也的确巧妙地处理掉了李妙然的纠缠,尤其最后那句补充……卧槽,陈欢回过神来了,他是我男朋友?天,李妙然那边指不定几雷轰顶呢?自己的名誉瞬间抹黑啊,看看,看看,就连几个空姐都忍不住向这边瞟,感兴趣的大有人在啊! 这就算小范围的出柜啦?陈欢火速算计着李妙然和自己的关系圈,脑仁更疼了。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端上,乌色蒙蒙,几缕温暖的光芒穿云透雾,太阳出来了。 陈欢的胸膛起伏不定,冷冷地回看身旁的这位,又在悠闲地翻着奢侈品的杂志,看得还津津有味,那么有钱,干嘛非要挤在经济舱? “现在可以说话了吗?”陈欢尽量保持冷静,语声低低地说。 “说。” “为什么抢我手机?” “因为飞机要起飞了。” “你有什么权利处理别人的事?” “你闹的人心烦。” “那女孩要真出点什么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放心,她不会出什么事的,失恋而已,哦,你们应该没恋过,失恋都不算。” “你!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我智商、情商都高过于你。” “操,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那你就当我是雷锋好了,我帮了你,可你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你刚才说是我什么?能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 “男朋友。”陈欢把嗓音压得低低,含混着这三个字,脸上没来由的一热。 “哦,你说那个,为了叫那女孩死心啊,也少受点伤,哎,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果然商值低!” “你当你自己是谁啊,管得着嘛你?” “我不重复回答同一个问题。” “你……” 陈欢终于明白了,自己遇上一个比女人更矫情的男人,男人要是矫情起来那就是混蛋,远胜过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女人,因为大家同是男人的缘故吧,占不到丝毫优势,挫败感尤甚。 空姐微笑着开始推送各种饮品,芳邻收起杂志,依旧不看陈欢一眼,面对陈欢的各种指责和敌视的目光,泰然自若,放佛一切都是小菜一碟,他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的喝一杯东西了。 “给我来杯咖啡。”陈欢说这话的时候,空姐的餐车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是以,芳邻转过脸来,看了眼陈欢。 陈欢给身边这位下达更清晰地指示:“给我要杯咖啡,记得,要两袋糖。” 芳邻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陈欢的脸上超过了3秒,依然带有慑人的穿透力,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黑得不见底,亮得晃人眼,只是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不说话,却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凭啥给你要咖啡? 陈欢的声音轻缓飘忽:“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入晋江,心情复杂,告别耽美,数载有余,石头心里藏着一个故事,原本早该讲出来的,却一再执笔又放下,曾经一度甚至放弃。但是这个故事却一直滋扰着我,终究还是写了出来,这些日子默默耕耘中,也很想念当初和我一起更文、探讨的读者们。 不知道还有多少老读者能看到石头的新文,也渴望这篇《绅士》使我们重温那些一起追文的美好的时光。 熟悉剩余石的亲们都知道,我是一个不太懂当下风潮的写手,喜欢真实,少了些浪漫、甜腻,但绝对不是后妈党,小虐总是有的,结局总是好的,逃不开现实向。 《绅士》这篇文,真的很想说一句,不喜勿喷,因为早已郑重声明,在文中会有一些涉及道德、伦理标准的东西令人困扰,不管人性如何,生命总是值得尊重的,本人一直对心理学很感兴趣,存在的未必合理,但可以一起思考、探讨,人性,始终都是各种学科领域不断研究、探索的范畴。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喜欢《绅士》这篇被冷藏三年之久的文。 第2章 嗤地一声,发自对方的肺腑深处,要多不屑有多不屑,不得不说,芳邻的声音也很低迷感性:“就你这智商和情商,连个小女孩都玩不转,还跟我这贫?”说罢,解开安全带,芳邻气宇轩昂地向洗手间走去,肩宽背挺,长胳膊、长腿,标准的倒三角。 登机不到十分钟,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的陈欢遭受到了某人三次鉴定:情商、智商都不合格!而且对方还有理有据,一时推翻不得。十指关节嘎嘣嘎嘣作响,真想打一架,真想好好地打一架啊,陈欢在飞机狭小的座椅上,两眼冒火,七窍生烟。 气闷地要了杯咖啡,领了早餐,芳邻还没回来,陈欢忽然叫住了即将离去的餐车,冲着航空小姐送上一抹迷人的微笑芳邻回来了,看着桌板上已经备好的一份早餐和一杯冒着香气的咖啡。 陈欢一脸阳光明媚,不计前嫌地:“怎么着你也算帮了我一忙,就当是回报喽,哦,凭我的智商,觉得咖啡更适合你。” 芳邻懒懒的没再说什么,费劲地将高大的身躯挤进座椅,陈欢很有眼力见地为他一手抬起桌板,一手端着咖啡。 打开餐盒,芳邻微微蹙眉,明显的心情指数又下降了,陈欢同感,飞机餐原本就不好吃,何况还在经济舱,凑合着吧,总不能饿着肚子。一边端起自己的咖啡,一边偷瞟着隔壁,芳邻显然放弃了早餐,只端起了咖啡,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接下来的几秒,给陈欢上了极其生动的一堂人生之课,那就是当你打击报复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有因果报应这档子事?而且,有时报应来得太快,就在分分钟? 芳邻的咖啡入口后不到2秒,瞬间喷射出来,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芳邻的头转向陈欢……一场华丽丽的咖啡雨喷洒出缥缈的水雾……这是陈欢一早上赶上的第二场“春雨,”劈头盖脸接了个正着,热气腾腾的,恰逢陈欢原本是想咧嘴笑的,嘴半张着,部分“春雨”也滋润了口舌,陈欢喝到了…… 这一变故,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有人实在忍不住就笑了,空姐急忙拿着纸巾、毛巾赶过来,看着两个人,一个衬衫上斑斑渍渍,一个满头满脸湿湿嗒嗒…… 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咖啡,芳邻斜睨着陈欢,忽然,少有表情的脸上难得的笑了,眼角眉梢似乎都生动起来,尽管陈欢呆若木鸡中,还是被这笑晃到了,直刺入心,脑海中只飘过一句:“原来这面瘫脸会笑的,而且笑的时候真……” “真幼稚!”接过空姐手中的毛巾,芳邻给了陈欢最后一句鉴定,起身离席,脸上一直挂着那笑,难得的心情不错,也不再搭理陈欢,向卫生间走去。 “先生,您也擦擦吧。”空姐认为陈欢才是真正的重灾区。 丧眉搭眼地接过毛巾,陈欢连生气的欲望都没了,一杯特意为芳邻调制的咖啡,那些盐和胡椒粉,一点没浪费,全在自己脸上、嘴里……陈欢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这一路,芳邻继续翻着报纸、杂志,再也不看陈欢一眼。 为了表示某种气节,陈欢也没再搭理他,兴许是起的太早,折腾了这大半天,耗费了不少精力,一路睡到江城,也算是种解脱。下了飞机,第一件事,订好回北京的机票,头等舱。 取行李时,芳邻已经扬长而去,高大的身影即便在拥挤的人潮中,也能一眼辨分明。 江城的户部巷熙熙攘攘,就连当地人都喜欢跑到这里吃上一碗热干面,再来几块三鲜豆皮、酥饼麻花……道道美味。 当陈欢又干掉一碗麻辣米粉的时候,冯宇忍不住问:“你这么能吃,身材怎么保养的?” 陈欢推开碗,又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方才道:“我得多吃点味重的,把那恶心劲压下去。” “谁恶心你了?”见到陈欢后,冯宇明显感觉陈欢情绪欠佳,还气呼呼的。 “没谁,飞机上碰上一奇葩,对了,下次别给我订经济舱,什么人都有。” 冯宇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少爷,你就不能替你家老陈省点钱?” “喂,我花的是自己的钱好嘛。” “就你那点银子,还不够你一个月的油钱,不是又没工作了吗?” “哼。”陈欢不置可否。 可冯宇偏要问:“说吧,这次又因为什么?” 唉,一声轻叹,陈欢冲着冯宇展示自己的掌纹:“你说,我是不是没事业线啊?” 冯宇配合地眯起眼,端详了一番那保养得细皮嫩肉的手,然后道:“乱七八糟,够操心的。”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你都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安慰你?” 陈欢无奈,毕业几年了,人家冯宇按部就班地在一个地方待得长稳安生,早就脱离了菜鸟级别,虽然公司不大,但是也能独当一面,冯工冯工被人叫着,据说今年开始独立负责项目了。 简单地说了下被老板女儿逼恋的事,不得已,走为上策。 冯宇听后,简直理解无能:“喂,你是不是天灵盖长屁股上去了?那家公司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老板的千金看上你,那是坏事吗?你辞什么职啊,换别人早冲上去了!” “没感觉好吧?” “那你跟人家约什么饭,看什么电影?” “喂,朋友之间就不能吃饭看电影啦?” “陈欢,你到底懂不懂啊?有些事做了就意味着不是朋友了!” “我擦,跟我约饭看电影的女孩多了……”话及此,陈欢卡壳了,想起了那些美丽身影,如今都已是匆匆过客。 冯宇两手一摊,比陈欢还了然:“是吧?自己都服自己吧?她们都哪儿去了?都被你丫那纯洁的友谊伤跑了……” “女人真奇怪,吃个饭看个电影就得定终身吗?”陈欢茫然地摇摇头:”这感情世界也太苍白无趣了。”继而转头看冯宇:“我大老远地跑这陪你共进早餐,要不要娶你啊?” “擦,你就恶心人吧,哥们能和妞儿相提并论吗?喂,陈欢,我都替你急死了,你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怎么在这方面就是不开窍呢?那是吃饭看电影这么简单的事吗?” “不然呢?” “那是滚床单的前奏啊!你丫情商绝对负值!” 冯宇的脑袋被毫不留情地来了一记敲栗子,陈欢恨恨地反驳:“说谁情商低?我特么这么感情丰富、人见人爱的。” 冯宇揉着脑袋,看着一脸愤然的陈欢,噗嗤笑了:“哟,踩尾巴上了?最近被谁测过情商吧?” 陈欢冲着冯宇一声狮吼:“再给我来碗臭豆腐!” “你还吃?我请客也不用这样吧?” “恶心劲又上来了!” 不得不说,江城是个还不错的地方,至少陈欢是这么认为的,天空很蓝,风也柔和,躺在悠悠晃晃的小船上,岸上的花、湖中的草都不甘寂寞地带着撩人的媚态,摇曳在春天明媚的江城里。 嘴里叼着小草根,把腿伸直,陈欢尽量让自己躺得再舒服些,懒懒地眯起眼,这暖风熏得人凭白地有了几分醉意。 冯宇蹬着船,一指远处的风光:“看,那边就是栖雁岛,东湖著名的景区。”作为江城本地人,冯宇很想调动远方来客的积极性,都是打小撒尿和泥玩起来的好哥们,眼下陈欢是需要这点包容的,毕业几年了,没个稳定的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晃荡着。虽说老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脑科专家,老妈又是梨园界的名角,可这算什么呢?要靠自己闯出名堂来才是真爷们。 陈欢的目光飘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云彩的线条被勾勒出道道乌金,倒映在水中,闪闪发亮。这座湖是值得江城人称道的,山清水秀,比起北方的粗枝大叶,连树都透出一股子钟灵毓秀。这里简直太安静了,静得人暂扫尘缘,心生莲花。和江南水乡不同,江城时而婉约,时而粗粝,仿佛将南北方各样特色用指甲挑出一些放在蜡上熬,一点一点的,熬出一个江城来,带着炙人的热度,渐成凝脂,方才悟出这座城市特有的文化和底蕴。 “今晚跟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吧?我年假就这么几天,回头咱俩一起回北京。”冯宇盯着陈欢,眼含期待。 “啊?我票都订了,后天的。”陈欢怪冯宇不早说。 “你着什么急啊,多待两天。” “那我改签吧。” “嗯。” 刚才还风和日丽的艳阳天,不知怎么却变了脸,不一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连个过渡都没有。虽然船上有篷,冯宇还是将船泊在岸边的垂柳下,白花花的雨水夹着冷风,吹得小船左摇右晃。背后是幽密的竹林,凉意森森。 江城,这个坐落在长江边上的重工业城市,仿佛哪里都是相通的,火爆的天气,火爆的油焖虾,火爆的性情,五味分明,雨都下得通透爽直,转眼又放了晴,收得干净利落,天空如洗,真的映出一道彩虹来,抬头仰望,水蓝虹炫的一个清新世界。 俩人肚子都有些饿了,遂将船向岸边蹬去,水面上传来阵阵嘈杂之声,打破了起初的宁静,倚水而建的水榭名曰“望月亭”,错落有致,回廊曲折,水音袅袅,觥筹交错,正是午餐的时候,身着青花纹布衫的服务员往来穿梭在每一个亭台间,在这里享受美食,不如说享受着生活。 “干脆我们也在这吃吧?”陈欢提议着。 “这里的菜很宰人的。” “我请你。”陈欢知道冯宇一向节俭,跟哥们却从来不抠。 “算了,你就听我安排吧,上岸后我带你去吃正宗的武昌鱼。”陈欢索性靠在椅背上继续凝望天边的虹。 哈哈哈——一群笑声划破湖的宁静,陈欢掀开半闭的眼帘,临近的水榭探出半个亭身,以草结顶,红木为栏,亭中八仙桌,团坐五、六人,正是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 面湖而坐的人抬头轻呼:“哟,出彩虹了。”其余几人也纷纷抬起头,背对湖面的一个男人转过身来,仰看天际,好像正是为了映衬眼前的光景似的……一张脸,虽然面无表情,却醒目在湖光山色间,虹与水也随之都亮了起来。 陈欢一咕噜爬起来,双眼圆睁,睡意全无,脱口而出:“操,男朋友?!” 第3章 “啥玩意?”冯宇不确定陈欢刚才喊的是否是自己听觉上的失误? “啊呸!”陈欢也觉得自己入了魔道,更正道:“奇葩!” 冯宇凌乱了片刻,终究不得要领,再好的哥们也有平行不交集的时候,何况,看情形,陈欢原本也不打算说清楚。 陈欢目不转睛地盯着亭上的那张脸,自然,男人也看到了泊在一弯幽林中的小船,还有小船上表情复杂的陈欢。 四目相视,刷——记忆之幕不断闪回。 靠,人生如戏! 飞机上的芳邻此时叼着烟,倚在水廊前的栏杆上,修长的手臂随意搭着,别人在看虹,他在看绿荫下的陈欢。那双犀利的眼睛,在陈欢的脸上稀松平常地瞄了一下,然后,他就又笑了,笑得……笑得格外戏谑,好像碰上了万分有趣的事,就像蚂蚁打架,只有小孩子才看得懂,慢悠悠地取下烟,芳邻扬起下巴,淡然地望向彩虹。 陈欢的呼吸再次失去了平稳,天上的虹正是绚丽多姿的一刻,连湖底的水草都披上了光彩。 “饿了吧?咱们回去了。”拍了不少彩虹的照片,看到陈欢盯着水榭那桌看个没完,冯宇收起手机,准备返航。 “等等。”陈欢也掏出了手机。 咔嚓,咔嚓,陈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对着那个男人,噼里啪啦地一通乱拍,全是背影和侧面。 那端一个女人眼尖,一指水面:“顾总,有人偷拍你。” 男人转过身,正好看到陈欢对着自己拍到了一张唯一的正面照。 男人的脸上一抹顽劣,仿佛并不生气,一边吸着烟,一边索性调正姿势面向湖面,面向陈欢的手机。 “人要长得精神,到哪儿都有粉丝。”几人中,一个年长者开着玩笑,引来大家又是一番笑。 “你干嘛?他是谁?”冯宇怎么也想不起来水榭上的那个男人是哪位明星巨腕,就算是,陈欢也不用这么丢人现眼吧? 天上的虹已渐渐隐退,阳光照耀着整个湖面,泛着朦胧的水汽,冯宇调转方向,开始蹬船,晚上还有重要的事,不能任陈欢在这里胡闹下去。 男人的目光灼灼闪动,望着即将离去的小船,不喜不悲,这副神情似乎是他永远的底色。 陈欢昂着头,回望着,身下的湖水随风涌动,仿佛淹没了周边一切的不宁。 男人忽然展颜一笑,没有不屑,没有戏谑,恍若天边消失的虹最后一抹斑斓,柔如水中轻轻晃动的水草。 水榭、男人、男人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终于不见了,陈欢依然站立在船边,任凭冯宇默声而又卖力地蹬船。 “我们来早了?你家人呢?”望着干净的包间,空荡的座位,陈欢一屁股坐了下来,肚子好饿,不知还要等多久。 冯宇安抚道:“着什么急,还没来呢呗,我们先看看菜谱?” 看了眼表,已经晚上七点了,江城人吃饭都这么晚的?陈欢的肚子很急切地咕咕叫着,逛了这大半天,越是年轻,越挨不住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冯宇也开始不停地看表。 已经接近八点,见冯宇还在看表,陈欢不禁提醒着:“喂,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冯宇的爸妈和哥嫂他都见过,一家老小一个人影都不见。 “再等等,着什么急啊?”冯宇有点坐立不安了。 陈欢合上菜谱,决定自己先撤了,随便找个大排档,美味还自在。 “喂,你不能走。”冯宇拦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陈欢。 陈欢警觉:“你又再玩什么?” 话音刚落,眼前的门突然开了,差点撞到陈欢,一个人几乎是冲进来的,与陈欢脸对脸,两个人都愣住了……距上次见面,有多久了? 进门的是个女人,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虽然岁月已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印痕,但她依旧不失优雅的打扮和雍容的气度,因为赶得急,气息有些紊乱。 冯宇松了口气,偷瞟着面沉如水的陈欢,微带尴尬地问:“伯母,您怎么才来?” 似要打破空气里的某种凝固,女人眼不离陈欢,嘴上应着冯宇:“哦,颁奖礼散的晚,我也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伯母,咱们先点菜吧。”冯宇热情地招呼着都有些尴尬的两个人。 女人的目光停在陈欢身上,半刻也不肯移开:“是啊,你们都饿了吧?快点菜,快点菜,这里的武昌鱼是最好的。” 只有陈欢一个人站在门口没有动,看着冯宇和女人一唱一和卖力地暖场。 冯宇硬着头皮喊着:“陈欢,来啊,你不是早饿了吗?” 陈欢转过身,质问冯宇:“她怎么在这里?” 冯宇努力笑着,还没开口,女人回答着:“是我叫他约的你,正好来江城参加个颁奖礼,知道你也在,就一起吃个饭吧。” 陈欢不理睬女人,冲着冯宇不禁苦笑:“我还真以为你是叫我陪你回家过个年假呢?” 冯宇窘然,也替自己辩解着:“喂,大老远喊你过来,自然也是因为想你一起待几天,伯母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这届百合奖新闻早就说在江城办,她应该比我到的还早。” 冯宇小声嘀咕着:“原来你也看了新闻。” 陈欢微窘,反咬冯宇:“你帮着她出卖我,打小你就爱出卖我。” 冯宇一个劲作揖抱拳,推着陈欢坐回包间,用极小的声音求道:“算我错了,卖我一个面子,我这不也是被你妈逼的吗!” 这话怎么听都别扭,陈欢给了冯宇肚子一拳,冯宇忍不住叫出了声,夹在这母子俩中间,也真是难! 女人忍不住道:“陈欢,要怪怪我,跟冯宇没关系,难道见你一次就这么难吗?” 望着眼前这个华丽得如人家橱窗里展示的瓷器般的女人,陈欢轻声道:“觉得难就不要见,干嘛还老千方百计地见?” 女人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装没听见地打开了菜谱,递给冯宇一个眼色,冯宇忙喊着服务员:“点菜。” 武昌鱼的确美味,刺也多,女人细心地将鱼刺剔净,堆满了儿子的碗,陈欢只顾低头闷吃,问十句答一句。 “你现在在哪儿上班?还在跑工地吗?”儿子又瘦了,女人的筷子不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干景观设计偶尔跑工地纯属正常,您不用担心,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办公室里画图。”冯宇当起了自动答录机。 “公司在哪儿?离家远不远?累不累?” 陈欢咕咚咕咚喝着鱼汤,女人望向冯宇,冯宇也不知该怎么说,陈欢再成无业游民,成天开着小跑吃喝玩乐的,谁知道他离家远不远,累不累? “冯宇,陈欢的公司你去过没有?”女人转移目标。 “哦,没有。” “都是做这行的,总该听说过。” “这个……”冯宇为难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国家特级演员,戏曲界的名角,那是进过中南海给首长们表演过的,梁蝶欣可能不会人尽皆知,可一提艺名大梁玉蝶,连门口卖白菜的大妈都能哼上几句西厢记的段子。关系网四通八达,而且目前夫家正是建委的高层,随便一个电话,就能把陈欢所在的公司查个底掉。伯母啊伯母,咱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吃饭了? “你问这么多干嘛?”陈欢终于放下了碗筷,准备结束这顿饭。 大梁玉蝶看着儿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陪着笑:“怕你在外边吃亏,如果干的不开心,给你换家更好的,那还不是你安叔叔一句话的事。” “你知道我不会去的。”陈欢相当的不悦。 大梁玉蝶自觉又说错了话,殷殷地看着儿子:“妈妈也希望你……” “考虑过我爸的感受吗?多事!”陈欢毫不客气地直抒胸臆。 按下一丝怒意,大梁玉蝶轻轻一哼:“他?又懂什么?” 陈欢站起身,摸了摸肚子,招呼着冯宇:“你走不走?” 大梁玉蝶站起身,拦在儿子身前:“这才几分钟啊?” “我累了。” “陈欢!” “告诉你,你也别四处瞎打听去了,我现在没上班,一切都好。” “又……这次是为什么?” “不想干了呗。” “哦,哦,不干也行,那妈妈以后每个月再多给你点零花钱。” “不用,我爸给我的都花不完。” “那妈妈的钱就不是钱了?” “都跟你说别给我打钱了,怎么这么烦?” “我是你妈妈……” “是妈就该回家来啊。” “陈欢你……” “算了,我要回去了。” “喂,你等等,坐下,我还有话说。” 陈欢在大梁玉蝶默默地凝视下,防线没坚持多久,一屁股又坐回了原位。 冯宇的嘴中叼着一根鱼刺,半天忘记了拔,多么奇怪的一对母子组和啊,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每次见说的话都不带走样的,可每次说还都这么激动,陈欢,你妈那钱不要,给哥们花花,擦,人和人的命咋这么不一样呢?有的人,钱多的躺着都花不完,陈欢啊,你别老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儿,那是因为你家里家外都是粪土,老爸全国一把刀牛逼也就算了,老妈名角更牛逼,连继父都是建委的高干,牛逼牛! “有话快说,我真的好累。”陈欢玩着手里的小苹果,极力忽视涌上母亲双眼的红润。 “你明天陪我去扫个墓。”大梁玉蝶低声说。 陈欢抬起头,有点诧异,母亲居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 大梁玉蝶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润:“是你小梁阿姨的。” 陈欢更加诧异:“小梁阿姨?”脑海中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嗯,这次来江城,碰到几个梨园界的旧识,还记得江淮叔叔吗?” “江叔叔……唐明皇”一个跟小梁阿姨唱过唐明皇的,后来被人打断腿了……儿时的记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是他,早就不唱了,一直在江城,这些年我们都飘散各方,一见面,都特别感慨……是他告诉我们小梁阿姨葬在了这里。” “您说的是小梁玉蝶?”冯宇有些迷昆曲,自然知道当初和大梁玉蝶齐名的小梁玉蝶,梨园界的两只美丽的蝴蝶,正是在事业上展翅高飞的好时机,可惜了,小梁玉蝶死的早,听说还是自杀的,物是人非,如果现在还活着,也许和陈欢的妈妈一样也算是首屈一指的艺术家了吧? 大梁玉蝶点了点头:“我们几个约好了,明天去看看她。” 陈欢迟疑着,小梁玉蝶在他的记忆里就是一个模糊不能再模糊的美丽身影,真的就像一只蝴蝶,停留片刻,又展翅飞走了。 “可我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北京。” 冯宇看了眼撒谎的陈欢,作为儿子,多陪母亲一天,都不愿意。 陈欢避开了冯宇的目光,踌躇着,当着那么多母亲的旧相识叫着叔叔阿姨,他不愿上演一出所谓的母慈子孝的戏码,他不是演员,不会演,也不愿演。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节 “票退了,我再给你订。”大梁玉蝶祈求地望着儿子,哪怕多待一刻也是好的,也让那些旧相识看看当初那个满地乱跑的小不点,如今已长大成人,眉眼像极了她自己。 “不用了,我自己订就行。”陈欢的声音听上去极其的不情不愿。 第4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话犹如天咒,怎么一到扫墓的季节,雨水就这么充沛?将气氛渲染得如此压抑,预告人生不过如此,最终的结局,人人一个土馒头。 “你跟着来干什么?”瞅着冯宇手捧一束白玫瑰,一脸的肃然,已打开扫墓的情绪模式,陈欢不禁觉得好笑。 冯宇撇撇嘴,不提大梁玉蝶别有用意的邀自己来陪着她这宝贝儿子,主要是小梁玉蝶在昆曲上的风采也的确扫过少年时冯宇的心扉子,祭奠一下这位当时的偶像,也算聊表心意。 “听过她唱?”一旁的年迈大叔缓声问冯宇。 “听的都是碟片,我当时太小了,没赶上……”冯宇略带恭敬的回答着。 “那遗憾了,该去现场的。”一声沉沉的叹息掩盖不住苍凉的心境。 “江淮……”大梁玉蝶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这个老人,其实他并不老,只是比同龄的几位还活跃在名利场上的同僚显得老。 这就是当年昆曲界第一小生江淮?那个风流倜傥的唐明皇?陈欢努力将眼前这个花白头发,满脸褶皱,腰身微弓,还一瘸一拐的老头子,和那个仪表堂堂举着棒棒糖逗自己喊江叔叔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当年一曲《长生殿》,捧红了小梁玉蝶的杨贵妃,也照亮了江淮的唐明皇,风光了几年,他的腿据说是因为小梁玉蝶的缘故而被一些滋事的流氓打断的,从此告别了舞台,回到地方上的一个戏剧团管管后勤,现在过着平淡也平庸的退休生活,至今未娶,孤身一人。 “陈欢,你在想什么?”发觉了陈欢默默打量的目光,江淮微笑着问。 “噢,没想什么。”陈欢冲江淮一笑。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江淮如是说。 又来了,这一路上,耳朵里灌满了各种阿谀奉承,尤其是像你妈妈这句话,大梁玉蝶的脸上充满了荣光,陈欢的脸上却真的有了几分扫墓的气氛了。 “你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她的孩子现在哪里……”江淮的声音轻而小,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中。 大梁玉蝶微诧:“你是说小华?” “嗯,她走的时候,小华才8岁,我照顾了一阵子,后来就没了音信……” “那,那个人……” 江淮闭着眼摇了摇头,紧缩的眉宇让大梁玉蝶也住了声,看了看车里几个后辈,有些往事,谁都不愿再提起。 陈欢和冯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这个小梁玉蝶还有个孩子,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墓地很远,两个多小时才到,呼吸着郊外雨润清新的空气,陈欢的心情也略好些,虽还没到清明的正日子,扫墓的人却真不少,整个陵园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做死人生意的小贩,各种鲜花、香烛纸钱,却也没什么人叫嚷喧哗,死者为大,难得的一份安静。陈欢趁人不备,从路边的花束上,摘下一朵白菊,既然来了,就应应景吧。 众人由江淮引路,在渺渺的雨丝中穿碑过墓,陈欢、冯宇几个年轻的男孩抬着长辈们预备好的花圈,浩浩荡荡的,引来不少扫墓的人驻足观看,也许他们不知道,这里还埋着一位曾经风华绝代的名角。 令陈欢没想到的是,小梁玉蝶的墓与众不同,独占一隅,四周鲜花围出一个小小的花坛,坛上一座四角挽亭,亭中竖着乌金发亮的墓碑,一张年轻女子的黑白照深嵌其中,下书一行烫金大字:梁氏慧蝶之墓! “咦?”江淮驻足凝望墓碑,又疾疾走近,仔细打量着,讶异道:“难道又有人来过了?”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碑是新换的,几天前我来过还是那块旧的。”江淮的脸上一丝困扰:“为什么又有人做这样的事? “她的家人呗。”陈欢觉得这唐明皇真是迷了心窍,好像小梁玉蝶是他唯一的专属,别人都不许染指,就算不是她家人,她好赖也红过,几个粉丝来这里凭吊一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大梁玉蝶看了儿子一眼,低声说:“小梁阿姨是孤儿,家里没人了。” “除了我,没人会来,是我亲自把她葬在了这里,没告诉过任何人,就是不想她再受任何的打扰……”说到这里,江淮忍不住涌上泪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亭,就是三年前盖的,花坛也是后砌的,今年把碑也换了……” “去陵园管理处问一下,换碑总要缴费登记什么的吧?”陈欢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难的。 江淮有些激动:“上次留的是我的名字,身份证复印件都有,只要不是迁墓,休憩墓地陵园只管收钱干活,谁还管是谁!” 陈欢不禁道:“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呗。”两肋各自一痛,大梁玉蝶和冯宇同发一指神功捅了陈欢一把,脑子快不是坏事,坏就坏在嘴比脑子还快。 大梁玉蝶望向江淮:“难道是小华?这孩子现在也得三十好几了吧?” 江淮摇头:“不太可能,一是他不知道葬在了这里,二是他要真回了江城,怎么会不来找我?” 大梁玉蝶避开众人,压低音量:“会不会是……” 江淮疾声低喝:“不可能。” 自见到江淮那一刻,就没见过他的表情有过这么强烈的反应,冒光的两眼与其说是怒意,不如说是恨意更贴切。 大梁玉蝶示意江淮周边还有他人,俩人又都垂首不语了。 大家七嘴八舌分析了一下也无果,只好安慰了江淮一番,小梁玉蝶长眠于此,墓地修建的这样好,不管是谁,都说明这个人还再想着她,念着她。 陈欢对谁翻新了墓碑不感兴趣,只是默看照片上的女子,即便在那个化妆术很蹩脚的年代,小梁玉蝶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说真的,美丽尤胜自己的母亲,也叫那些当下的整容美女自惭形秽了。 摆好花圈、祭品,大家依次站好,齐整整的三鞠躬,伞顶连成一片,没人再多说什么,各自沉浸在属于小梁玉蝶以及专属于她们那个年代的记忆中,间或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泣,只剩风穿过雨幕的簌簌之声。 陈欢不禁又望向江淮,半跪在小梁玉蝶的碑前,将一束束鲜花整齐摆好,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清,那是只属于他和她之间的事情,这个男人,将自己许多时光都打发在这个女人的墓前,陪伴着她,也陪着自己走完最后的岁月,长生殿里无长生,只落得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情深不寿吗?若他没断腿,风光在舞台上,娶个美貌的妻,再生儿育女又如何?还会隔三差五地跑到这个阴气森森的墓地来,陪伴一个曾经的红颜吗?人世间的事,难料也难说…… 待众人陆续退去,陈欢独自望着照片中浅笑嫣然的女子,童年的记忆似乎又清晰了许多,这动人的眉眼,似曾相识般的可人。默默地摘下胸前的那朵小白菊,将它放在碑顶,许是受了江淮的感染,陈欢心里莫名的凄凉、难过。 “阿嚏——”冯宇打了个喷嚏,一回身,愣住了,然后叫着站在碑前沉思的陈欢:“喂,陈欢!” 陈欢转过身,只见冯宇撑着伞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丛后,一脸的惊讶。 “怎么了?”顺着冯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树丛后静谧无声,什么都没有。 这种地方也玩,陈欢不屑冯宇这种吓唬人的小把戏。 “我好像看到了,你拍的那个家伙。”见陈欢发呆,冯宇迅速抓记忆点:“东湖,彩虹,你拍照的那个。” “什么!”陈欢下意识地向树丛后赶过去,一条小径,两旁的青松郁郁葱葱,除了几个扫墓的人,并没有什么。 陈欢颇无奈:“行了吧你,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以为他是鬼啊,我到哪儿,他到哪儿?” 冯宇打了个激灵,又不服气:“是真的,刚才就站在这树丛后,打了把黑伞,我一转身正看到他,然后他就走了。” 见冯宇说得真切,陈欢又举目四望,除了大大小小的墓碑,不见什么黑伞,也不见什么男人。 冯宇一身薄西装哆哆嗦嗦站在雨中,也四处寻着,嘴里嘟嘟囔囔的:“真的是他,我不会看错的,怎么比鬼闪得还快?” “算了算了,走吧,我也冷,都起鸡皮疙瘩了。”陈欢拉着冯宇向外走,这种地方待久了,人都难免有点神经兮兮的。 回去的路上,冯宇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陈欢道:“我怎么知道?” “那你拍人家干什么?” “闲得无聊呗。” “看人家长得好?”冯宇揶揄着。 “我擦!我长得已经够好看的了,自拍行不行啊?” “那你干嘛那么紧张?” “我紧张什么?” 冯宇笑了:“就刚刚啊……我一说是他,你看你猴摘桃的急样儿!” “你们在说什么?谁摘桃了?”坐在车后的大梁玉蝶见前边儿子和冯宇低声聊的挺欢,却又听不真切,不禁相问。 陈欢马上无声,换个姿势准备补个大觉。 冯宇只好道:“没什么伯母,这里有只猴想吃桃了,结果啊,是场梦,梦醒之后,桃没了,口水流一地。” 陈欢嗤地一声再也懒得搭话,车上的人都笑了,冯宇转了转眼珠,自打认识陈欢到现在,虽然陈欢身边一直不缺莺莺燕燕,但还真没听说跟谁正经八百地好过,单身贵族晃荡到现在,冯宇不禁一脸坏笑凑到陈欢耳根叽咕了一句。 陈欢登时火大:“你丫才是雏……”顾忌到一车的人,只好收声,狠狠地给了冯宇腿上一脚。 看着陈欢眯着眼继续睡去,脸皮微微泛红,冯宇一边揉着腿一边笑道:“睡吧,兴许能梦见只母猴。” 第5章 大梁玉蝶是红着眼圈上的飞机,到底还是被儿子一句“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吧”拒绝了同回帝都的请求,陈欢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母亲订好的头等舱机票退了。 “我说你也真是的,就陪陪她又能怎么着?”冯宇也有点气陈欢的决绝。 就着大排档的灯光,陈欢正在撕扯着一只麻辣小龙虾,满嘴红油冒光的,压根不理会冯宇的说辞。 这里的小龙虾,会吃的江城人都跑这儿来,要不是本地人带着,外地人一般都找不到。 冯宇也不提了,若是自己妈丢下才上初中的自己,跟别的男人跑了,还弄得满城风雨的,搞得俩父子,一个在单位抬不起头来,一个在学校抬不起头来,自己也没准心里结着疙瘩解不开。人人都说,陈欢的妈果然是只蝴蝶,说飞就飞了,一朵花留不住爱飞的蝶。 陈欢上学那会经常蹭冯宇带的便当,衣服脏了吧唧的没人洗,老陈一去医院,几天不回家,哪天陈欢要是变干净了,冯宇就知道陈大夫回家了。 当陈大夫又消失的时候,只好把没人愿意搭理的陈欢往家领,反正也没什么同学愿意搭理冯宇,因为是借读到帝都上学的外地孩子,父母都在江城,家里就姥姥、姥爷照顾着,两没妈的孩子共同语言就多,外加陈欢长的漂亮人又乖,外公外婆都喜欢,总换着样给两个孩子做好吃的,时间一长,陈欢就跟长在冯宇家里似的,当冯宇的姥爷去世的时候,陈欢哭得比她妈跟他爸离婚时还伤心。冯宇的姥姥对冯宇说:“这孩子重感情心肠软,将来别叫人欺负了他。” 现在冯宇只想跟姥姥说:“姥,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现在是你外孙常被欺负好吧?再说,亲妈再不好,也怀胎十月生下的娃,冯宇觉得陈欢没有姥姥说的那么心肠软。” 现在当妈的回头找儿子,各种方法、手段拉拢接近,可是,陈欢已不再是泪眼汪汪盼着要妈妈的小屁孩了,一看到妈,恨不得马上人间蒸发,人啊,都是自己把路走绝的。 陈欢的小苹果在一堆红彤彤空了的虾壳里叮咚响了一下,油手一扒拉,陈欢皱了皱眉,然后问冯宇:“你哪天回北京?” 冯宇说怎么着还得待两天,大后天走。 陈欢说行,一起,不到两分钟,就在航空公司出了两张头等舱的机票,冯宇没拦住,急了:“诶,你干嘛?我哪有钱这么造?” 陈欢笑道:“你梁伯母有钱啊,这不,颠颠地给咱汇款了,行了,把我都卖成这样了,你总要收点辛苦钱。” 冯宇气恼不已:“那是你妈逼我做的,再说你妈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欢吸溜一口虾肉,眼都不带眨一下:“我没妈!” 冯宇凌空砸下一只虾壳,无奈地站起身:“我去交趟水费!” “服务员,再加两瓶冰啤酒。”醉眼朦胧的陈欢豪迈地叫着。 “服务员再来四瓶啤的。”不远处也传来喊酒的声音,好像故意跟这边叫板似的。 陈欢顺声回头,嘴里叼着的小龙虾都忘记了嚼,真是撞鬼了,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只见隔着几张桌子外,俩男的带着俩美女,也正守着一盆麻辣小龙虾大快朵颐,其中一个男人身着黑色短款风衣,高冷傲的眼神秒杀万物,看着嘴上叼着虾肉的陈欢跟抢食的小狗似的,呆呆地望着自己,男人忍不住笑了,还冲着这边点了点头。 江城再小它也是个城啊,还横跨着长江呢,短短的几天,两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居然能从同一架飞机相邻的两个座位,再到同一条街上相邻的两张桌子,这其中还一起看了东湖的彩虹……不是鬼,又是什么?缘?不,就是鬼!墓地里跑出来的? 陈欢举起酒杯,向“鬼”致敬! “鬼”也回敬! 俩人同时仰脖干了。 同桌几人向这边望来,想是因着“鬼”的缘故,都向陈欢报以友好地微笑。然后,男人站起身,端着倒满的酒杯向陈欢款款地走来。 腿真长……陈欢暗暗想,望着“鬼”优雅地落座在自己的对面,放下酒杯,一条长腿闲闲地搭在另一条上,斜身靠在椅背上,打量着陈欢,很认真地在看,看得陈欢有些不自在,只好先开了口:“嗨,好巧!” 男人也不搭话,举起酒杯,冲着陈欢又是一饮而尽。 陈欢也将自己的酒杯重新置满,咕咚咕咚,又干了,酒气上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楞给生生地压了回去,面不改色地看着男人。 男人掏出一盒精品黄鹤楼,第一根烟先递给了陈欢,经常混迹于夜店的陈欢有个原则,从不抽陌生人的烟,也不喝别人的酒水,真要往里边放点东西,容易着了别人的道。犹豫了一下,陈欢还是接了过来。 男人替陈欢把烟点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支,两团上升的烟雾,袅袅地弥漫开来。 “来江城玩的?”男人很自然地问道。 “就算是吧,看朋友。” 男人指了指冯宇离去的方向,陈欢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也是?” 男人想了想:“公私兼办。” 陈欢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男女,男人道:“客户。” “你北京的?” “对,你也是吧?” “嗯。” “哪天回去?” “怎么?还想给我冲杯咖啡?”男人不无揶揄地说。 俩人同时笑了,都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一时无话,陷入沉默,陈欢端起酒瓶给各自的空杯斟满,又举起了杯,男人一笑,碰了碰陈欢的杯子,瞬间又见了底,这酒对于男人来说,跟喝水似的。 陈欢也不含糊,沉了沉气,也跟着干了,冰凉的液体充斥了整个身体,眼眶都热了。 “哟,还挺能喝。”男人主动将陈欢的酒杯填满。 “在江城都玩什么了?”男人望着两眼发飘的陈欢淡淡地问,声音轻缓、动人。 “也没玩什么,就那天去了趟东湖,还赶上雨了。”陈欢实在没忍住,打了个酒嗝,脸有些发烫。 “鸭脖子吃了吗?”男人举杯,陈欢率先干了,男人楞了一下,一笑,也干了。 “没吃。” “得补上。” “行,这肯定的。” “武汉大学去了吗?” “没有……去那儿干嘛?” “一看你朋友对你就不负责,最美的大学之一,国际都有名,怎么能不去看看?” “你去过了?” “很早以前去过,这次还没来得及,季节不错,值得一去。” “那明天一起啊。”陈欢自顾抓过男人的黄鹤楼,毫不客气地又点了支烟,直直地看着男人。 男人的目光沉静如水,望着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的陈欢,沉吟片刻:“好,那就明天。” 冯宇站在桌边,微张着嘴,一趟厕所回来,桌上多了个人,而且,真他妈的见鬼了,这男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就说俩人认识吧,小酒喝着,小烟抽着,陈欢两眼都喝红了,还跟人家那举杯呢。 陈欢一指冯宇:“我最好的哥们,打小好的钻一被窝。” “谁特么跟你一被窝了?”冯宇冲男人嗨了一声落座,丫是喝多了,话密! 看了眼冯宇,男人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陈欢扭脸望向男人,迷茫思索状,方才想起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我擦,这什么情况?冯宇很无语,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哥们!喝了半天都不知道跟谁喝的。 男人只是一笑,清晰地报道:“顾颜!” “顾颜……哦……”陈欢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练起了书法。 “照顾的顾,颜色的颜。”顾颜淡淡地解释了一下。 “陈欢,耳东陈,欢乐的欢……呃……”陈欢捂着胸口,红脸瞬间变白,屁股直往椅子下出溜。 “哥们,对不住了,我得带他走了,快不行了。”冯宇赶紧站起身扶住了陈欢。 顾颜严重同意,也站了起来。 摇晃着的陈欢,抓起自己的小苹果拼着最后的意识要求着:“加个微信。” 顾颜很大方地也掏出了手机,刚要靠近陈欢,只听哇地一声,那些小龙虾伴着啤酒从陈欢嘴里欢乐地喷洒出来,好赖陈欢还有点良知,躲开了些,饶是这样,还是溅了顾颜、冯宇一裤子。 大排档这种事多了去了,这边喝多了,那边迅速蹿出几个服务员,连擦带收拾的,陈欢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无数张脸在眼前晃动、摇摆,擦了擦嘴角,两眼一黑,彻底放弃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不是架空文,但是还是习惯性地模糊了很多真实的地名和场景,包括后文中的很多真实事件,看官稍有留意,也都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看文图个轻松,细节不必过于探究,明白即可,不必对号入座。 第6章 一道春光隔窗而入,刺得沉睡中的人抖了抖眼皮,十分不情愿地睁开了眼,避开那道春光,翻了个身,头上的痛感清晰地传来,陈欢咧了咧嘴,从梦境中悠悠地回转到现实中来。 几个闪回,陈欢勉强自己坐了起来,抱着头,就这么喝多了,还吐了…… 这是一套两居室,靠着冯宇这几年的打拼,在江城买了套还算不错的小公寓,此时冯宇趿拉着鞋,托着一碗刚煮好的方便面,听着客房有动静,吸溜吸溜地晃进来,一见抱着脑袋的陈欢,忍不住笑了:“早啊,欢欢。” 陈欢没心情跟谁道早安,哑哑地问:“几点了?” “叮——现在是北京时间,噢,江城时间10点整。” 咕咕咕,陈欢皱着眉捂着软弱无力的胃,闻着满室的方面便的香味,两眼冒出贪婪的光芒。 冯宇将汤喝得滋滋作响,自顾说道:“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我出去一趟。” 抬起酸软无力的头,陈欢问:“哪儿去?” “小学同学聚会,知道我回来了,特意为我举办的。”冯宇有点小得意。 “同、学、聚、会!有女的吧?” “废话,我又不是庙里毕业的,当然有女的,还不少呢。” “干嘛不带我去?重色轻友!” “你又不是我们的同学?”但凡有陈欢出没的地方,别的雄性掠夺雌性的概率降低了百分百,冯宇又不傻。 陈欢也没真想去,看着冯宇将最后一口面汤都喝光,冷笑道:“什么同学聚会,就是一个奸情的摇篮,想当初有那心没那胆的,都借着同学聚会完成了那些年我们没干的事。” 望着冯宇脸上一闪而过的愉悦,陈欢忽然想起冯宇上小学的时候还真有个拉过小手的小青梅,后来回北京上学,念念不忘了好几年,无奈那时年纪小,连信都不敢写,现在又都搭个上了,这年头,整个同学聚会也忒容易了,别管多少年,只要有个破网,全都能从地球上给你扒拉出来。 “你丫那个谁谁谁也去吧?”陈欢的头渐渐不疼了,开启八卦功能。 “蔡莎莎!去啊,怎么不去?”冯宇理所当然地说。 陈欢斜眼笑了:“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冯宇不解:“准备什么?” “以前都是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现在全都是天鹅摔地上了,还是脸先着地的。” 冯宇二话不说拿出手机,刷刷几下翻出张照片,几天的功夫,全班同学的微信,已加了多一半,群也建了,这就是网络时代的好处啊。举到陈欢跟前,陈欢拿眼一瞄:“哦,凑合,至少没摔地上。” 冯宇一副哀哀的口气:“是没摔地上,可惜,老大嫁作他人妇,结婚了。” 陈欢点点头:“恭喜你!” 冯宇悻悻道:“同桌的你,懂不?就算她的长发是别人盘起的,我永远都是她心里最初的那半块橡皮。” 陈欢爬下床推开冯宇,冷冷道:“那怎么了?喜欢就睡啊,又没叫她离婚,哦,真能为你离了,算你这半块橡皮本事。” 冯宇没吱声,因为大梁玉蝶当年那点风流韵事,婚外恋啊小三,离婚再婚等等,这些敏感字眼很少在陈欢面前提,可没想到曾经被母亲离异抛弃的陈欢,居然自己也会这么说。 追到洗手间,一把推开门,冲着正在马桶前畅快的陈欢发表着初恋宣言:这是对美好爱情的亵渎!” 陈欢急忙结束,不胜懊恼:“干什么你,出去!爱你个头,全都是狗男女。” “你才狗,越老越德性了,咱俩谁没见过谁的啊?” “还有没有点隐私了?我又不是蔡莎莎,看特么什么看!” 不一刻,陈欢挤着牙膏出来,见冯宇埋首衣柜翻找着出门的衣服,便打趣道:“诶,我给你算了一卦,你今天要走桃花运了,宜近女色。” 冯宇冷哼一声:“我也给你算了一卦,你今天要破财了。” “为什么破财?” 冯宇笑得很有内容:“你吐了人家一身,光是那件风衣就得五位数,别说,那人还算有点风度,一直扶着你吐,最后还叫他朋友开车送我们回来的。” 陈欢:呃…… 冯宇:呵…… 时间也不早了,临近中午,给陈欢煮了最后一袋方便面,冯宇喷了喷陈欢新买的香水,准备赶赴同学聚会,望着沙发上翻看手机的陈欢,丢下最后一句:“与其偷看人家朋友圈,不如想想怎么赔那件风衣吧。” 一个靠枕风一样打在迅速关闭的门上,陈欢重重地倒在沙发上。 喝多了不要紧,只要别干令自己后悔的事,陈欢喝多过很多回,也有后悔的时候,譬如对着橱窗里某明星的海报小便,幸好没人拍照上传到网上,自己也后怕了几天。 但这次,陈欢不止是后悔,更觉得丢人,心烦意乱地翻着那家伙的微信,不多,每个月就那么一两条,可这一两条让陈欢暗暗惊讶,那人居然也算是自己半个同行,同在建筑领域,看顾颜发的东西和通身的气派,不单单是一般设计师那么简单,最近的一条是关于今年国内最具规模的建筑设计大赛的信息,都是和工作有关的,其他的……没了。 望着微信上那个新添置的头像,一个色彩斑斓又模糊的影子——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聊啥? 吐人一身,总得赔礼道歉吧?那我多没面子啊? 如果他不主动联系我,说明他压根也无所谓昨天的事,萍水相逢的…… 陈欢如是想! 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逛逛武汉大学吗?都中午了,既然加了微信,对方也没提,估计给吐恶心了,也不想再搭理了,自己何必主动站出来丢人现眼呢? 陈欢又如是想! 当太阳公公站到正午的位置时,当冯宇看到儿时的小青梅妩媚一笑发愣时,当大梁玉蝶坐在自己的别墅里望着儿子照片发呆时,当许多人都在忙着找饭馆填饱肚子的时候,陈欢给顾颜发了第一条微信:不好意思,昨天喝多了,见谅! 几分钟后,顾颜的回复来了:“我买了鸭脖子,过来一起吃?” 多么友好的开端,对方只字没提昨天的事。 “哪见?” “武汉大学啊!” “ok!” 约好了下午1点在武汉大学门口见,陈欢麻利地冲进卫生间,沐浴更衣,没来由地喜欢此时此刻飘荡在狭小空间里沐浴液特有的茉莉花香。 江城多山,珞珈独秀,山上有黉,武汉大学。 冯宇家离学校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宽阔的校门遥遥在目,青瓦白砖的牌楼巍峨耸立,牌上六个俊逸大字自左而右:国立武汉大学。 牌楼下不少游客三一堆五一伙的举着相机咔咔咔。咔,陈欢自拍一张,欣赏地看了看,眉清目秀的,这两天在江城没少吃,回京后要约上健身教练狠狠地练几天。 “真够自恋的。”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传过来,陈欢放下了手机。 一身休闲打扮的顾颜微笑地沐浴在春风里,大v字领的白色针织衫衬得均匀有型的身材恰到好处,手里拎着一个食品袋。 “你管我!”陈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继而问道:“精武鸭?” 举起袋子,顾颜很自然地说:“为了给你买这个,排了半天队。” “哦……”听顾颜如此说,陈欢笑了一下。 “不是所有店铺都是老字号,这家是客户推荐的,江城最好的。” “哦,那谢谢了。” “你真逗!” 正待陈欢暗自琢磨着“逗”是个什么概念时,顾颜仰望武汉大学校门高耸的牌楼自左而右念道:“学大汉武立国”。 …… 陈欢顿时暴雨梨花汗的分割线 …… 杯具了!谁说没文化才可怕?有文化还出错更可怕!顾颜,您怎么说也是个设计师吧?能小点声吗?旁边还两未成年呢,看,这不马上跟着一起童声合唱:“学大汉武立国”。 “学—大—汉—武—立—国”,陈欢随口念了几遍,忽然觉出点意思了。 顾颜点点头:“还可以‘学大汉,武立国’”。 心里臊得慌,佯装神马都是浮云,陈欢很庆幸刚才没有脱口更正顾颜所谓的没文化,自己看的只是个校名,人家看到的却是一种精神。 “尚未踏进学校半步,气势已然夺人,走吧,陈欢同学,既然是学景观设计的,这所学校应该不会令你失望”。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学景观的?”陈欢无比惊讶,从来不发朋友圈,已成为一种习惯,他不记得跟顾颜提过有关自己半点的个人情况。 施施然向学校走去,顾颜丢下一句话:“你不知道你有个很爱聊天的朋友吗?” 冯宇!你丫嘴真勤快,陈欢想起那天喝多了,冯宇好像提到顾颜的朋友开车送他俩回来的。 “你也是……建筑师?” 顾颜淡淡道:“就算是吧。” “我们俩个真是有缘。”为某些巧合,陈欢由衷地叹道。 深深地看了眼陈欢,顾颜率先踏进了武汉大学。 顾颜说的没错,武汉大学是陈欢跟着老爸在泡过清华、混过北大之后所见过的最美的学校,这哪里是学校,分明就是一座衔山抱水的园林,古木参天,繁花似锦,延绵悠长的山路,满眼的青翠欲滴,偶飞的雀鸟扑愣愣地从头顶掠过,掠过组组巍峨的古建筑群,掠过幢幢现代化教学楼,掠过无边的森林清寂。 “这应该是栀子……这是枫香,粉白的是海桐……那片倒垂的是紫藤……”陈欢凭着记忆叫出了它们的名字。 四年大学成绩一般,并不代表着对感兴趣的学科没有用心,景观设计对观赏植物基本的掌握也是必须的,看到顾颜飞速投来的目光,陈欢微微兴奋,却也不再继续报花名,顾颜毕竟也是此道中人,何必班门弄斧? 顾颜指着尚在含苞中的一簇绿,反倒问起陈欢来:“这叫什么?” 陈欢举起手机,边按快门边道:“夜合欢,现在还没到花期,过段时间你再来,它们就开出伞状的花,夜间的时候叶子会叠合,所以叫夜合欢。” “你见过它们叠合的样子吗?”顾颜低声问着,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簇绿。 “没有,我只在网上见过,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陈欢话落,顾颜的眼里射来那种熟悉的光芒,四目相对,又都飞快地移开了。 离开了那簇夜合欢,顾颜独步向前行去:“看来你在学校偏科的厉害。” “何以见得?”自己的卖弄引来顾颜这样的推测,而且测得还挺准。 “瞎猜的!” …… 转过密林,又是一片耳目一新的区域,这里应该是老校区,融合了中西方的特色,古朴、典雅,又不失恢弘大气,承载着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近代史的背景更叫人肃然神往。 陈欢不停地咔嚓咔嚓,镜头中的色彩时而朴素,时而绚丽,在当下的光影里回眸百年的沧桑与荣耀,只是……刻意捕捉中,另一个身影总是悄然地偏离。 “站着别动,这面墙很有感觉。”长长的一堵灰砖墙,配上顾颜蓦然回首的白色身影,说不出的韵味悠长,人与历史就这么忽然间地融合了。 快门还未按下,顾颜再次移出了镜头:“别让我在历史的厚重里显得过于单薄。” 很多时候,我们将对方的样子留在自己的相册里,存了很久,懒得去删,混迹在几百上千的画面里,无数次的划过我们的掌心,不管将来如何,都将是一个无声的见证,见证只属于你和我的历史;也有的,手指轻轻一按,这个人就真的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 陈欢举起手机,咔嗒,顾颜偶然一个怔忪的眼神留在了陈欢的相册里。 站在具有百年历史的老图书馆前的长长石阶上,顾颜迈上几节台阶,回身俯视陈欢,四目相对,彼此的身后都是青玉色的石阶,层层叠叠,穿越一重又一重的拱门,陈欢一阵眩晕,顾颜黑亮的眼眸定定地望过来:“我们合个影吧?” 第7章 两个身影很有礼地靠拢在一起,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香水味,陈欢没笑,顾颜也没笑,都板着脸孔,微微调整着适宜的姿势,很认真地拍了一张合影,这一刻似乎离奇的漫长。 拍完照,继续拾阶而上,一时都没说话。陡直的石阶尽头是个大平台,廓然开朗,一座大殿雄踞而上,雀蓝色的琉璃瓦,玉白的石柱,浑厚挺拔,正中一块旧色竖匾:“图书馆”。 “好像玉皇大帝的灵霄殿,弄这么气派。”站在平台上,可以俯瞰武汉大学的全貌,山林葱郁,湖水粼粼,重重飞檐,古朴肃然。 “你是孙猴子吗?”顾颜点起了一根香烟。 嗅着黄鹤楼的味道,望着顾颜唇边泛起的弧度,陈欢笑道:“不,我是佛祖。”陈欢摊开手掌,眯起细长眼,在顾颜面前虚晃一抓,好像顾颜才是那只孙猴,被攥进了佛祖的掌心里。 顾颜漠然地将视线拉向远方,抽着烟,似有似无的沉郁迅速涂染眼前的山翠叠峦,陈欢的玩笑被打入冷宫。 小时候跟着老爸去溪里抓鱼,被一种叫泥鳅的家伙弄得脸红脖子粗,它们就在指缝中钻来钻去,并不跑远,可当合拢手指想把它们占为己有时,它们瞬间溜走,速度永远比你想的要快,甚至可以感到它们粘滑的皮肤留在掌心里的冰凉。 陈欢后来放声大哭,用尽全身力气去踩那些邪恶的小家伙们,爸爸笑呵呵地赶紧端来一个小盆,拢着儿子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清澈见底的水里,等待着,直到它们再次聚拢,猛地一抄,盆中的泥鳅终于成陈欢的了。 顾颜的笑容就像溜走的泥鳅,现在,陈欢很想手里有个盆,就放在顾颜笑容隐没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顾颜掐灭了香烟。 “我想……上个厕所……” …… 古老的图书馆一派清凉,拱形的西式屋顶高高隆起,中式的门窗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四下里静悄悄的,隔着老式玻璃窗一看,阅览室里乌压压坐满了学生。 没有学生证不得擅自进入,看门的老大爷看陈欢捂着肚子,很友好地放行,图书馆很大很深,许多地方是封闭的,好久没人去了,厕所在地下室,原路去原路返,乱闯容易迷路哟,老大爷别有用心地嘱咐着。 这是图书馆还是太平间?楼梯到底,静无人声,地下室总共没几盏照明灯,冰凉的水泥地泛着青光,蜿蜒的走廊不知通向何处,两边一道道紧闭的木门,一点人气都没有。 嚓,嚓,嚓,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陈欢走,它也走,陈欢停,它也停,百年历史就有资格闹鬼吗?大白天的我怕你啊,猛然转过身,幽暗中只见顾颜一张憋笑的脸。 “差点……”陈欢把“吓死我”生吞活咽到肚里。 顾颜余笑未尽,举起陈欢压死人的双肩包:“你怎么就不问问我需不需要释放一下呢?” 厕所里空无一人,陈欢说自己其实不怕鬼啊怪的,只是很怕小强,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真搞不懂大学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那可是培育小强的温床啊。”顾颜开始放水,站姿颇豪迈。 陈欢微微别过脸,望着屋顶上银灰色的水管,努力回忆着,似乎还真没怎么和小强君谋面过:“冯宇胆小,什么都怕,尤其怕鬼……诶,对了,”陈欢忽然想起什么:“你最近去过陵园没有?” “什么?” “陵园。” “你继续编,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 “不是,冯宇真的说那天有在陵园见到你。” “你们去那儿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扫墓啊。” “给谁扫墓?” “噢,小梁玉蝶,听说过没有? “唱昆曲的。” 陈欢扭过脸来:“哟,这你都知道?” 顾颜提上拉链,瞟了眼陈欢:“你尿完没有?” “尿……尿完了。”陈欢的脸皮一热,赶紧弄好自己。 洗手池前,顾颜一面洗手,一面从破镜子里望着身后低头不语的陈欢,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啊!” “你脸怎么红了?”镜中的顾颜直视陈欢,陈欢撇嘴:“精神焕发,不行吗?” 顾颜甩着手上的水向外走去:“你慢慢焕发着,我先出去,这地方,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关上水龙头,除了几滴水流声,一切静得人发慌,陈欢对望镜中的自己,果然,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原来自己才是那只真正的孙猴子。 五分钟之后,陈欢面上头上闪着水珠神清气爽地走出图书馆,平台上的顾颜已经抽尽了两根烟。 搂过闻一多,抱过孔圣人,林中校舍,樱花道上,湖光山色,俩人也不着急,溜达到一个角门,对这所已经走到尽头的大学仿佛意犹未尽。 小卖部里买了瓶冰可乐,拎出精武鸭,找了块绿油油的草坪,盘膝而坐,对着啃起鸭脖子来,越辣越馋,停不下来地吃,辣得俩人一个劲吸溜口水,擦鼻涕,大呼过瘾,不一刻功夫,一袋精武鸭都变成了鸭骨头,可乐也见了底,打着饱嗝,吹着暖风,陈欢倒在草地上,长舒一口气:“真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顾颜擦净手上的鸭油,忽然问:“ 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沉默了片刻,陈欢道:“刚辞了,无业游民。” 顾颜哦了一声,陈欢一个骨碌翻到顾颜身边,两条瘦长腿,细窄的腰身,压弯了一片青绿,挽起的裤脚,露出一段光滑的白。 “这是我第一次跨过长江呢,很想去江边看看。”陈欢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顾颜。 “行,我陪你。”顾颜痛快地响应着。 陈欢笑了,眼前的草坪嫩得格外鲜亮,嫩得能滴出水来。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3节 真实的长江远没有诗化中哺育中华民族的那种了不起的感觉,黄吞吞的一汪混浊,陈欢错以为见到了黄河,几只残旧的过江船承载不住这悠悠五千年文明似的缓慢前行。 并肩坐在江边,谁都没有讲话,声声汽笛伴随着滔滔江水悠远、苍凉,仿佛一切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自有永有,亘古未变。就连那片混浊也只是沧桑的积淀。长江,依旧了不起。 陈欢站起身,走近它,这些天从长江大桥往来多次,每一次,都很想靠近它,亲泽它。 把手伸进水里,温温凉凉的,陈欢头也不回地说:“我摸到了长江。” 身后的顾颜寂静无声,幽幽地望着拨弄江水的男孩,然后站起身,踱到男孩身后,伸出的掌心停在男孩肩头的上空,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两手插进兜里,抬起头,凝望江水滚滚而逝。 回来的时候顾颜要送陈欢,陈欢也没客气,只是没想到顾颜是开着车来的,一辆奔驰suv。顾颜说是客户借的,陈欢半假半真地开着玩笑:“多大官啊?客户这么稀罕你?” 顾颜一笑:“反正我认识的人,多一半都得听我的。” 陈欢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真没出息,才认识顾颜几天啊,就想着托人家安排工作的事,真是…… “饿不饿?我请你去吃武昌鱼吧?” 陈欢不爱吃鱼,嫌刺多麻烦,但还是点了点头,更正道:“我请你吧。” 顾颜道:“都成,随你。” 路上有些堵车,江城近几年城市建设迅猛,老城区都在搞拆迁,房地产业蓬勃发展,到处都在施工建设,顾颜说景观设计在国内很有前景,陈欢在专业上应该持乐观发展的态度。 静静地听着,顾颜原本不是话多的人,说起工作来谈兴甚浓,陈欢头一次觉得自己活得有些无聊。 紧邻东湖的梅园,顾名思义,满园皆梅,这个时候梅花早已落尽,墙里墙外依然枝繁叶茂,竞相灿烂着,湖边的林荫道上闲步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对面的酒家生意却异常的兴隆,丝竹声声,水音袅袅,倒真有点别离除尘的韵味。 俩人选了个清净位子,眼前的湖水一片开阔,徐徐微风,氤氤水汽,汗意全无,心也静了。陈欢开始仔细打量起对面手捧菜单的男人,利落的短发,干净的皮肤,眼角眉梢有隐约细纹,他应该三十好几了,坐在中式木椅里,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高大,能有这样欧美骨架的中国人不多,又不失中国男人特有的古雅,忽然想起意大利某位画家曾经对美下过的定义:不同部位拼凑在一起,以这样一种方式配合默契,不必添加、去掉或者改变什么……眼前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带出这般年纪水到渠成的成熟韵味,让人安稳,却又不甘这样的安稳,水深了,才有投石探底的欲望。 既然要吃武昌鱼,那就来条大的,配了几个小菜,又要了壶米酒,陈欢说今天不喝了。 顾颜笑道:“放心,米酒度数很低,我不会再让你倒着回家,今天可没人帮我抬你。” 陈欢切了一声,然后道:“风衣赔你,那牌子我熟。” 顾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看陈欢一身穿的戴的,家境如何,略知一二,是以微微一笑:“等你找到新工作发第一笔薪水时,再赔我好了。” 陈欢很老实地说:“我现在一个月可挣不了那么多。” “那就等你能挣到时候不就行了?” “好,我答应你。” 孝感的米酒对于陈欢来说,总也喝不透似的,香香甜甜滋润着喉咙,直教人飘飘然,意识却永远都清醒。所以,真想醉的时候,却不得。 鱼是正宗的武昌鱼,比那天冯宇带去的酒楼味道好,陈欢原本不爱吃鱼,又是清蒸的,味道偏淡,可也正好领教了顾颜对于吃的那份耐心和高超的鱼刺分离法,那不是在吃鱼,而是在进行一桩完美的剥离。也许看出陈欢对吃鱼没什么耐性,于是将第一块剥净的鱼肉蘸了蘸汤汁,放到了陈欢的碟中,鱼肉香滑入口,细细品着,说不出的鲜美,陈欢默默地吃着顾颜一块一块放在碟中的鱼。 手机声响,打破了吃鱼的两个人一时的安静,顾颜瞟了眼号码,有那么一瞬间,陈欢觉得顾颜有些迟疑,似乎不太想接这个电话。 擦了擦手,顾颜还是接起来,一声低低的“喂?” 也许周边太安静了,陈欢听得出电话那端是个女人,碎碎地不知说了什么。 顾颜面露不悦,然后道:“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不要碰他的东西……丢在地上也不要管,你让他丢好了……” 三十好几的人了,本该娶妻生子的,不是每个人都耐得住单身的寂寞。 “他发他的脾气,你不要理……什么?!”顾颜轻蹙眉宇,看了眼扒拉着碟中最后一口鱼的陈欢,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了几分打发的意思:“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听着好像不是太太,哪有孩子发脾气摔东西,让太太不要管,再坚持一下的? 那端好像音量提高了些,不肯挂掉电话,顾颜有点不耐:“你躲他远点不就打不到你了?都跟你说了,他不高兴的时候,不需要你哄,你躲开就好了!好了,挂了吧,我在和客户开会。” 顾颜的家教很“奇葩”啊!儿子打人,当爹的居然这么纵容? 顾颜挂掉电话,看了眼发怔的陈欢,也不再吃了,只是点起了一支烟,在淡淡的烟云里,打起精神问陈欢:“好吃吗?” 陈欢嗯了一声,又喝了口米酒,十分轻松地问:“你儿子淘气了?” 顾颜不答,静静地望着陈欢,顾颜的目光总有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气息,偶然划过的光芒,犀利、穿透人心,这点多少叫人有些不自在。 所以陈欢也不再问,继续喝着小酒,遥望不远的东湖,晚霞中,一层层鱼鳞般的波纹向岸边缓缓涌动,风吹叶儿动,彼此相看,脉脉中又都将视线投向平如镜面的湖上,泛起丝丝涟漪,忽然发现人生有时不需要喝酒也能带出点醉意来…… 第8章 暮色降临,江城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喧闹的世界到了夜晚陷入一种不清不楚的迷离中,离开梅园,徜徉在夜色暖灯的摇曳中,顾颜仿佛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凝固在华灯初绽的江城街头。 陈欢说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不用再送了,顾颜还是坚持送送,这时冯宇来了电话,陈欢说这就回去了。冯宇支支吾吾的绕了半天圈子,陈欢很快明白了哥们的意图,这次……冯宇真的决定重色轻友一把,正如陈欢所说,都是狗男女。 “你确定要这样吗?她始终是别人的女人。” “陈欢,我……”冯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哥们解释这点龌龊的心事。 沉默片刻,陈欢轻声道:“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成,行吧,我自己找酒店住,但我得回去一趟取东西。” 冯宇马上道:“哦,没事,我们等你走了再回去。” 挂上冯宇的电话,陈欢莫名的失落,一转脸,正对上顾颜沉静的双眸,陈欢耸耸肩:“被哥们给赶出来了,我回去取行李,得找个酒店,你知道哪家还不错吗?” 顾颜了然一切的点点头:“我现在住的酒店还行,五星的。” “没事,我能住。” 顾颜一踩油门,向夜色更深处驶去。 “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吗?”陈欢问。 顾颜沉默良久,淡淡回答:“不知道。” “你……结婚了吧?” “没有。” “女朋友呢?” “没有。” “离了……?” “是不是觉得我这岁数了,就不该这么单着?” “哦,不是不是,那个,单着好啊,自由自在的。” “谁说我单着了?” “擦……” “问那么多干嘛!” 碰了一鼻子灰,陈欢闭上了嘴。 陈欢是这家酒店的会员,掏出卡,订了间房,据说可以临窗眺望长江大桥,顾颜的房间还要高几层。 站在电梯里,各自说了几句早点休息的话,陈欢的楼层到了,在顾颜的目送中,陈欢迈出了电梯,回眸看去,顾颜已经在按关闭健,电梯门瞬间合上了,陈欢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寂静无声的酒店甬道中。 房间还不错,俯瞰江城,色彩斑斓,收拾了下东西,陈欢的心情指数恢复了不少,想了想,微信顾颜:“想去健身,你去吗?” 不一刻,顾颜回道:“不了,我还有事,你去吧。” “哦,那好。” 等了会,顾颜没有再回复,陈欢倒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一阵疲倦袭来,此刻,倒真有点想念北京了。 第二天,陈欢一早微信顾颜,才知道他人已经在机场准备飞了,俩人说好回北京后再联系。 冯宇一整天都没音信,到了傍晚,陈欢主动电话冯宇,提醒着明天的航班,约在机场见。 冯宇只问了一句:“头等舱机票能改签吗?” 陈欢草了一句,挂上了电话。 当江城的天空又沉下脸来,飘起蒙蒙细雨时,陈欢离开了江城最好的酒店,直奔机场,冯宇果然没有登机,陈欢独自一人坐在头等舱宽大的按摩椅里,望着脚下的江城渐渐变小,终于消失在蔼蔼的云雾里。 从江城回来的陈欢又开始着手找新工作了,还是老三样:上网投简历,电话联络同窗,顺便买份报纸碰碰运气。 结果……很惨! 一个星期晃过去,网上没答复,同窗都说等机会(谁还敢给这位少爷介绍工作啊,干不了几天就跑路了,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报纸……去他奶奶的,差点误进月薪两万的夜店,只要求外貌较好,其他一概面谈。 景观设计前景是很好,可惜,越专业的越苛责。陈欢到现在除了毕业设计外,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完整从业资历。一个工程跟下来从规划到设计草图,再到定稿,施工,周期几个月、一两年不等,有的会更长,那时候陈欢早没影了。 找不到就继续宅着吧,宅不等于闲,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开电脑,在命运交响曲铿锵激昂的旋律中开始打扫房间,很少请小时工,自己干是乐趣,还干净。这是间单身公寓,与老陈的别墅不远,爷俩各住各的,也各忙各的,尤其老陈一出国讲学、开会啥的,陈欢就不再回别墅住了,他讨厌住过大的房子,没人的房子,壳越大,越讨厌。 每天拿出几个小时泡泡健身房,看着小身材按着自己的理想恢复完美,这也算是陈欢目前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一直没联系顾颜,因为……顾颜也一直没联系他。 总觉得那天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多,得罪了顾颜?毕竟萍水相逢,陈欢暗自后悔那天的好奇心实在是过于澎湃了。望着手机里的顾颜,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孔总是带着清冷的神情傲视一切,江城,恍如一梦。 冯宇也没了音信,年假结束了,应该是回北京了,陈欢只在微信上看到冯宇发了几张同学聚会的合影,小青梅歪着脑袋,倾斜在冯宇的身边,一竿子人等都笑得春光灿烂的。 倒是老陈傍晚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和儿子商量,陈欢一想爷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收拾收拾自己,开着奥迪小跑,一溜烟就到了老陈的别墅前。 陈牧怀长得圆不隆冬的,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有点像庙里供的弥陀佛,一团和善,刚从美国讲学回来,就接到了前妻大梁玉蝶的电话,俩人离婚后,仅有的一点关联,就是为儿子的缘故打打电话。 没想到儿子居然不在北京,跑到江城去了,这倒也不稀奇,儿子最好的朋友冯宇老家就在江城,八成是找冯宇玩去了,但是,又失业的事,却不知晓。 大梁玉蝶很无奈,自己不在儿子身边也就算了,在身边的永远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业,难怪儿子看上去还没冯宇活泼快乐。 陈大夫一声不吭地听完大梁玉蝶各种指责后,只淡淡地问:“这次你找我又什么事?” 大梁玉蝶也不再对牛弹琴,直奔主题,不能看着儿子这样下去,托了些关系,给儿子介绍个还不错的地方,是设计院下属的一家公司,老板也算是可靠的人,人家已经答应让陈欢去面试,下周就去,但是……这种事,大梁玉蝶后边的话说不出口,儿子从来不听自己的安排…… 不等听完,陈大夫已经明白个大概,儿子去江城,这届戏曲界的一个重要颁奖典礼也在江城,看来冯宇又被利用了一把,儿子见到妈,也肯定没给什么好脸色,不管多好的工作,只要跟妈有关,一准不会去。 陈大夫叹了口气,按家里的条件,陈欢就算一辈子吃喝玩乐都养得起,只是……看看周边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有几个是靠着自己混出出息来的?毕竟是男孩,将来还要成家立业,总不能永远这么晃荡下去。 原本这种事不希望大梁玉蝶插手管,可自己的确又管不了陈欢,推了推眼镜,陈大夫只好答应前妻找儿子谈谈,不提别的关系,就说是自己的一位老朋友,让儿子先去面个试再说。 大梁玉蝶挂上了电话,半天怔怔不语,跟陈牧怀离婚后,他一直单身未娶,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也不愿深想,当初嫁得匆忙,嫁了才发现一个永远都沉迷在自己事业的男人是多么的乏味无趣,陈牧怀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好丈夫。这次替陈欢安排工作的事,有些原委大梁玉蝶想了想还是不告诉陈牧怀的好。 “发什么呆?站在窗户那当心受了风。”安启华站在书房门口听妻子打完电话,这才走过来。 大梁玉蝶无奈地笑笑,随着丈夫走到餐厅,保姆已经把晚饭都预备好了。 “没跟他提是顾思明的关系吗?”安启华看了眼费了九牛二虎才娶到手的娇妻,虽然这把年纪了,依旧保养的好,年轻的女孩大都缺乏大梁玉蝶身上的那种风韵,安启华很满意自己当初的手段与决定。 “我跟他提顾思明干嘛?没准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安启华笑了:“老陈都这岁数了,我都不介意,他还吃哪门子干醋。” 大梁玉蝶不胜烦恼地瞪了丈夫一眼,顾思明……顾思明……一个叫人使劲忘却总留下点影子的优秀男人。 “你明天真的不去?”安启华为沉默不语的妻子盛了一碗冬瓜百合汤,细心地剥去汤上的一点葱花,大梁玉蝶不喜异味。 “不去,代我问他好吧。”大梁玉蝶很肯定地说。 “蝶欣,其实……我真的不介意。” 大梁玉蝶抬起头,冷笑道:“我也不介意,可是我真的没兴趣见什么建筑业大师,也没什么心情参加你们建委那些人的酒会,你们建委拿他当个宝,我可没时间应酬他,陈欢的事,愿意帮就帮,不愿意也不勉强,我儿子那么优秀,如果他乐意,我给他开十个公司都绰绰有余,谁还稀罕他儿子的公司?” 见妻子有些薄怒,安启华赶紧哄道:“好好,不愿意就算了,原以为他出国这么多年你们老朋友很想见见面叙叙旧,要真不乐意就算了,要不是上面指名他回国担当这次建筑设计大赛的首席评委,我也不用这么好说歹说地大老远把他请回来。” “你也是,跟他提我儿子的事干嘛?谁要他管我们家的事?” 安启华道:“是我不对,没经过你许可就擅自做了主,那天见面也就是闲聊,没说上几句他就问起你和陈欢,见他挺关心的,我也是顺嘴说了说陈欢的事,你说,我直接出面给陈欢安排工作,还不又得叫你为难?顾思明就不一样了,陈欢也不知道这里边的关系,老陈跟他一说,没准就成了。” 几句话说得大梁玉蝶哑口无言,也甚是受用,也是,儿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视这边为仇敌,倒是安启华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了,虽然陈欢没正眼看过一次这个后爹,但是安启华却从没抱怨过一句,为了大梁玉蝶的事业和身体,也没再添个一男半女,隔着八丈远也将陈欢当唯一的儿子对待。 大梁玉蝶面色缓和,柔柔地看了丈夫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多少亏欠之意,安启华这才放了心,又给妻子夹了一箸最爱吃的清蒸鱼,还不忘提醒当心刺,别扎着。 “讨厌,少拍马屁。”大梁玉蝶嗔笑着,忽又想起什么:“这开公司的是顾思明的哪个儿子?以前倒也没听说。” “我也是才知道明华设计公司是他儿子的,从前没太留意,顾颜居然是顾思明的儿子。” “顾颜?”大梁玉蝶思索着:“不是叫什么‘华’吗?” 安启华很肯定地说:“是叫顾颜,打过几次照面,年轻有为,能力相当强的一个人,明华在设计院也算是榜上有名的前三甲。设计院关系相当复杂,很多事,我们建委也插不进手,别看顾思明人在国外,可国内的关系都跟他挂着钩呢,他的不少徒子徒孙都在设计院占着一席之地,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在设计院里弄了这么一个公司,这几年居然发展的还很好。” “顾颜……”大梁玉蝶嘀咕着,又摇摇头。 “哎呀,饭都凉了,快吃吧,他结了好几次婚,又都离了,孩子生了一大堆,谁知道哪个是哪个?” 大梁玉蝶有点委屈地看着安启华:“真是的,我儿子倒给他儿子打工去了……” 安启华安慰着:“听顾思明话里话外的意思,顾颜似乎很孝顺,也很听话,陈欢到了他的公司,受不了委屈,过几年从业资格过硬了,我再想办法把他弄到部里混个一官半职的,这不就行了?倒是你,多跟儿子培养培养感情,否则,我这空有一身的力气也使不上劲,等我人一退,再说话就不好使了。” 大梁玉蝶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 第二卷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9章 递给老陈一条精品黄鹤楼,陈欢伸着懒腰问:“怎么样你?最近在忙什么?”空旷的客厅传来阵阵回音。 老陈看着手里上千元的一条烟,又看看光鲜亮丽的儿子,咳咳,清清喉咙道:“还行,没你忙。” “找我啥事?”陈欢坐在意式沙发里,双腿摞在泛着冰冷光芒的茶几上,接过小阿姨包好的橘子,放进嘴里嚼着,眼睛扫着偌大的客厅和站在客厅里宛如一颗豆的老陈。 老陈示意小阿姨离开,十几天没见陈欢,感觉又变了个样,哦,头发新剪的,以前都贴着,现在怎么又都站起来了? “发型不错。”老陈赞着。 “还行。” “去江城了?” “嗯,陪冯宇玩了两天。” “怎么那么有空啊?”全国一把刀的老陈此时笑得很暧昧,打开儿子送的黄鹤楼,先来了一根,虽说是大夫,但百无禁忌,有人抽喝嫖赌一辈子,寿终正寝,有人一辈子洁身自好,照样细胞变异。 陈欢瞟了眼老陈,回敬一个笑:“不上班了自然有空。” 嗯,这小子倒也机灵,老陈噢了一声,掰下儿子手里一瓣橘子吧唧吧唧嚼着:“那合适,我正好有个朋友部门里缺个人手,设计公司,专业对口哈,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陈欢楞了楞,噗嗤又笑了,没想到从不过问自己工作的老陈,今天倒主动张罗着给自己介绍起工作了,而且,还专业对口? 望着儿子瞬间几个变化的表情,老陈无所谓道:“看你自己吧,也不是很熟的朋友,拐着八道湾的。” “你跟人家说了我是做景观设计的吗?” “说了。” “他们什么公司?” “嗯……明华,对,明华设计公司,好像隶属设计院,挺大的。” “擦,老陈,几天不见,你那把手术刀都插进我们建筑业了?诶?你那智障研究所搞的怎么样了?这次去美国有没有啥好消息?” “什么智障研究所,那是特殊教育研究医疗机构,喂,你别跟我打岔,先说你的事,想不想去试试,人家还等我回信呢。” 望着老陈略带期待的目光,陈欢忽然嗅出了点什么,脸一沉问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杜丽娘又给你打电话了?”大梁玉蝶在《牡丹亭》里唱的杜丽娘,犹如小梁玉蝶的杨贵妃深入人心,陈欢不叫妈,只好取个代名词。 老陈淡定如云:“没有,你想多了。” 陈欢长长地嗯了一声……眼珠滴溜乱转,老陈心里暗骂,这特么谁生的儿子?比猴还精。 “去吗?” “不去……”老陈扶额,耳边又响起儿子一声低语:“才怪!” 冯宇终于露面了,还特意跑到健身房来,陈欢大汗淋漓地从跑步机上下来,有点不情愿冯宇执着地要见一面的要求。 随便找了个路边烧烤摊,望着冯宇一手羊腰子,一手小啤酒,陈欢默不作声。江城一别,冯宇有点瘦了。 “最近怎么回事?约你也不出来。”冯宇先声夺人。 陈欢反击:“你应该比我忙才对。” 冯宇微带尴尬:“也还行。” 陈欢有点不忍,毕竟是哥们,那点担心自然流露:“怎么样了?你跟那谁。” “她过不来,我过不去的,还能怎样?”冯宇一阵黯然。 “就算都在北京,你们还想怎么着?” “过几天我想让她来北京玩玩……”看了眼陈欢一闪而过的惊讶,冯宇继续喝酒。 陈欢无语,这是要将奸情进行到底的节奏了,不禁来气:“现在拼什么的都有,想不到连女人也可以拼了。” 冯宇不满地:“至于说得这么难听吗?” “你们……玩的有点过吧!”陈欢觉得自己有点不太了解现在的冯宇了。 “我们没玩,真的,没玩。” 望着一脸认真的冯宇,陈欢哑口无言。 冯宇瞟着陈欢,思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那个……有个事……” “说!”就知道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冯宇踌躇着,虽说和陈欢同校同系毕业的,但这几年工作上的事少有交集,冯宇很清楚,陈欢的专业那是没得说的,如果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冯宇是苦哈哈干出来的,而陈欢,那就是老天赏这口饭吃,从毕业设计就能看出,陈欢是这块料。 陈欢工作换了好几家,没有一次是因为能力问题,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走的,说白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冯宇懂,可陈欢不屑懂。是以,冯宇所在的公司虽小,但从来没打算让陈欢染指。 见冯宇又不说了,陈欢反而好奇起来:“又憋什么坏屁呢,索性说出来,脸都憋绿了。” 唉,冯宇硬着头皮开了口:“你听说过明华设计没有?” 嗯?一天内听到两次这个明华,陈欢不动声色,反问冯宇:“你说哪个明华?” “不会吧,干这行的哪有不知道明华的,设计院下边的公司啊,现在很多大的项目都是他们在做,连我们江城目前最大的博览城都归他们负责了。” “那又怎样?” 冯宇一笑,嗓音都降低了八度:“猜猜看,明华的老板是谁?” 瞧着冯宇一脸的神秘劲,陈欢故作无感:“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抱着金元宝四处讨饭吃。”冯宇话里有话。 “你要说就痛快点,什么意思?” “明华的老板,就是那天陪你喝酒的顾颜,你吐了人家一身的家伙!” 什么! 顾颜! 明华设计的老板! 老陈介绍的那家公司的老板! 冯宇这次满意了,陈欢瞬间被击中的表情,就像一只被弹了脑门的小狗,呆萌呆萌的。 “他是明华的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现在正在为故宫的一个大项目搞竞标呢,我们公司虽小,但这次老板豁出去了也要试一把,就算没标上,那也是故宫啊,虽败犹荣!” 陈欢秒懂,故宫,这座无与伦比的古代建筑群落,是无数能工巧匠集体智慧的结晶,近六百年的历史沧桑,历经二十四位帝王的统治。虽然这次只是翻新它其中的一座别苑,但对于一名景观设计师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冯宇兴奋地说:“故宫的维护、保养以前都是些小打小闹,这两年不断修葺完善各大殿宇,今年重点是乾坤五所,根据博物院珍藏的原有图纸重建,算是本年度除建筑设计大赛外,业内最关注的一件事了,设计院将重建一事交给了明华,我们未来工作室成立至今,这是最具有挑战性的一次,不是说它最赚钱,相反的,利润并不高,规格工程也不算最大的,只不过,不是所有的设计师都能碰上这样的机会与故宫结缘,何况又是和最富盛名的明华设计一同来做。 “明华这么大公司,为什么要从外面请合作方?” “亏你还是搞景观设计的,”冯宇不满地看着陈欢:“知道明华公司最缺什么人才吗?” 陈欢还真不知道,冯宇继续指点明津:“明华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向来不把景观设计当一回事,以至于他们在这方面很薄弱,这几年行业细化了,对景观设计的要求越来越趋于专业化,明华看不上这点钱,又不愿自己来做,所以每次都从外边找像我们这样的工作室合作,他们还能从中盈点利,真是精明。” 陈欢默默听着,难怪顾颜一个劲说景观设计发展可观,也可能意识到了从前在这方面有所忽略。 冯宇又道:“明华即将全面开标,正说明了他们需要更专业的景观设计师,你说,我们老板能不打破脑袋想参加竞标吗?明华前两天给所有竞标公司开了个会,我擦,老板居然是顾颜,跟你喝酒的那哥们。” “他认出你来了吗?”陈欢不禁问。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开会时都坐在下边,看没看到不知道,散会还没等我过去打招呼,他先走了,就是故意躲我们这些第三方呢。” 陈欢懂了,顾颜,才是今天冯宇火急火燎找自己的真正所在。 “可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呢?”陈欢低低地说:“其实我跟他也就一面之缘,不是很熟。” 冯宇暗笑,这陈欢真是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爷,于世面上这点事怎么这如此不开窍:“不熟他跟你坐一桌喝酒?再说,一面之缘总比无缘相见强吧?” 陈欢摇摇头:“我看算了吧,没戏的。” 冯宇酒也不顾上喝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唉,我们老板已经找过顾颜了,可人家根本不见,你好赖还加过他的微信,你帮忙约约看,这事要真办成了,我们老板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我不帮你,从江城回来后,压根没联系,这人八成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我看他对你挺关心的,吐成那样还送你回家,这样,你微信他啊,约他出来见个面,我们自己跟他谈,其他的你不用管。”冯宇退而求其次。 陈欢不说话,世事难料,自从江城一别到现在,他没想着再见顾颜。如果早知道顾颜是明华的老板,他不会答应老陈去面什么试,人再贱,也不能追到人家门口讨饭吃。 “别说了冯宇,不是不想帮你,是真的帮不上,你们还是靠实力参加竞标吧,真竞上了,那不是更牛逼吗。” 冯宇闷声不响地看着陈欢,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二世子上一堂屌丝是如何练成达人的课程,陈欢这次好像真是铁了心了。 陈欢也没了声,想起上学时,每次吃午饭的时候,冯宇就举着自己的铁饭盒冲陈欢玩命招手的模样,傻乎乎地特别开心。 良久,陈欢轻叹一声:“我给你一个他的电话吧,能约上就谈谈,反正他也见过你,只是……” 冯宇刷地抬起头,死灰复燃,急忙道:“行行行,你说怎么着都成。” “只是别提我半个字,也别说电话是我给的,这件事,不许跟我扯上半毛钱关系,否则,朋友一辈子没的做,其他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冯宇也算是有了很大的收获,连老板都搞不到顾颜的电话,他先弄到了手,冯宇笑了,姥姥说的没错,陈欢的确心软。 晚风习习,吹着俩个铁哥们,一个把酒言欢,另一个懒懒无语,望向车水马龙的大千世界,陈欢失神于这任谁也看不透的繁华,好似一张天罗地网,每一条经纬线上编织着同一个名字:顾颜,顾颜,顾颜…… 第10章 陈欢没去明华面试,跟老陈说了一声,最近想和几个朋友去西藏玩玩,还不太想上班,老陈也没说什么,一向如此,你爱咋样就咋样,只要做得都是健康有益的事,不违法乱纪就行。 大梁玉蝶知道后,虽然有点失望儿子玩物丧志,但也不勉强,何况还是去顾思明儿子的公司,也没了先前那股子热情,跟安启华说了声留意更好的,这事也就作罢了。 陈欢心安理得的开始联络几个驴友筹划去西藏的事,正是春暖花开时,不出门走走,怎么成,去他的简历,去他的冯宇,去他的明华,去他的……顾颜! 好不容易协调各持己见的驴友们在行程上达成了一致,,陈欢打着哈欠下了网,揉揉发酸的眼睛,一看手机,好几个冯宇的未接电话,噢,今天没出门,一直说西藏的事,手机静音给忘了。我说一天怎么这么安静呢? 叮咚,门铃响,陈欢暗纳,很少有人来造访自己,即便在网上订东西,也都交代好送到物业处通知去领,陈欢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有旁人来打扰,老陈都不来,还能是谁? 隔着门镜,什么也看不见,外边的人用手指故意挡住了,陈欢不理会,也不问是谁,果不其然,几秒后,冯宇的声音妥协地叫道:“欢欢,在家嘛,我看到你亮着灯那。” 陈欢懒懒地打开门,冯宇来过几次,擅自登门这是头一次,还这么晚。 “你怎么也不接电话?害我这一通找。幸好你在家。”冯宇脱了鞋光着脚踩着地板走着,丫陈欢活得跟独头蒜似的,家里一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有。 “这不是刚看见,正准备给你打呢。”陈欢忽然停住了脚,看着神色匆匆的冯宇,嘴角轻轻一扯:“你找我干嘛?” “唉,还能干嘛,招标的事,快愁死我了。”冯宇的娃娃脸顿成苦瓜状。 冯宇所在的未来工作室,十几个人,虽说不大,但都是年轻人一腔热血干事业的劲头,老板罗可也算是冯宇他们同校的师哥,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小底,开了这么一个工作室,几年里也干出了不少业绩,项目越接越多,越做越大,俨然有了自己的一点规模。 “给个面子,去跟我们老板见个面,有什么话,你当面给他说,我也算交差了。”冯宇一筹莫展,老板罗可给顾颜打了电话,结果,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按要求提交资质申请,竞标一视同仁,另外,竞标期间一概不单独约见第三方。 “你把那哥们约来,我跟他谈谈。”罗可向冯宇下达着最新指示。 明知道陈欢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冯宇还是噢了一声,这次事办得不漂亮,罗可有点不太高兴,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了。 不等冯宇再往下说,陈欢立即表明:“我不去,你们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参加一次竞标吗?” 冯宇也有点急了:“陈欢你觉得堂堂正正在咱们这能干成什么事?” 宁静的夜晚,对坐着两个不宁静的人,都一脸的不胜烦恼。 陈欢还是跟着冯宇走进了未来工作室,想想冯宇说的也对,要你去见我老板又不是去见顾颜,走个过场跟罗可说no,以后再也不来烦,又能有多为难? 罗可亲自起身迎接陈欢,一丝意外,冯宇的同学倒真是一表人才,很是受看,这是一个拼颜的时代,不论男人、女人,第一眼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冯宇,快给你同学倒杯水来。”罗可招呼着陈欢落座,盘算着下一步的走向。 冯宇楞了下,马上转身,亲自为陈欢泡了一杯茶,罗可示意冯宇可以先出去了,他要单独跟陈欢谈,冯宇又一愣,很快退出了罗可的办公室,一时间有些失神。 咬着笔头,偶尔看看罗可办公室的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要是拒绝的话,陈欢早就跟罗可说拜拜了,但是隐约从室内传来罗可的笑声,说明进展的还不错,冯宇不解,看陈欢这两次拒绝的态度,断不能答应罗可去见顾颜,陈欢不缺钱,给钱也没用。 当陈欢走出罗可办公室的时候,冯宇永远没有想到,未来工作室迎来了它新的一名景观设计师,当罗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打在这个年轻帅气的设计师身上,掌声响起来,冯宇错愕在一片掌声中。 走出未来,陈欢这才问冯宇:“你推荐我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冯宇呵呵一笑:“我前些日子是跟罗可提起你工作的事,那会他忙着另一个项目,顾不上,原本等竞标下来了,正好需要人再叫你过来,谁知道今天就面试了,这不是也挺好的。” “他只字不提顾颜的事,只是跟我说到未来上班,我也挺诧异的,什么作品都不看就聘我当设计师,开始我没答应。” 冯宇嗯了一声,陈欢是这个脾气,“那怎么又答应了?” “我答应他,是他也答应了我一件事。” “什么?” “答应我堂堂正正凭实力去参加这次明华的竞标,并且我只做幕后协助,提标时不去,如果这次故宫的标投下来了,我做主设计师。” “什么?”冯宇再度茫然了。 “回见吧,冯工,咱俩现在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拜~~” 目送陈欢的奥迪小跑消失后,冯宇掏出手机,看了看刚才罗可发的一条微信,上面嘱咐关于推荐工作的事,是否都已说到位了。 闷闷地回到公司,罗可站在办公室冲里冯宇招了招手。 “罗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宇迫不及待地问。 “呵呵,你呀,就不能迂回前进吗?”罗可顺手递给冯宇一支烟,冯宇掏出火机先给老板点上,再点上自己的。 罗可眯着眼瞅着冯宇,缓缓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故宫这项目要的是名,钱本来就少,你看他那样子,我给他多少钱他都未必看得起,与其请他帮忙,不如请他来做事,现在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可……不是答应他只做幕后,不去提标吗。” “答应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另当别论。” “如果竞标成功,他是要做主设计师的?” 罗可摇摇头:“先把标拿下来再说,真要是竞上了,还是你来负责。” 冯宇提醒罗可:“陈欢虽然有些地方是挺单纯的,但是人可不傻,比特么猴还精。” 罗可一笑:“我花钱雇个傻子干嘛?让他踏实参加幕后设计,你来提标。” 冯宇倒也不觉得这安排有什么不妥,一般大点的项目都是他提标,标书写的再好,也得看设计师现场怎么忽悠了,有些设计师不擅长这个,只好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别人讲来讲去,也是种遗憾。 “那顾颜……”冯宇不信罗可真的堂堂正正的去竞标,也就陈欢信这种可笑的承诺。 “到时候你听我安排,记住,设计方案一定要陈欢亲自弄,你假装辅助一下。” 看不透此时罗可高深莫测的笑容,冯宇只好嗯了一声。 将重低音开得山响,很少这么招摇过市的陈欢把车开得恣意妄为,身后传来无数声抗议的鸣笛,有钱了不起啊! 很多东西有钱也买不来,道德、尊严、亲情、友情、还有爱情……陈欢思索着下午在未来所发生的一切,一抹讥笑唇边浮起。 罗可、冯宇,什么推荐工作,明的不行来暗的,幕后个屁,还不是想法设法让我参合到故宫的竞标中来,没想到冯宇为了一斗米就这么轻轻松松把哥们给卖了,对哟,这小子卖了我不止一次,为什么我却还帮他数钞票? 也许是故宫的项目本身就吸引人,亦或者以另一种方式进入明华的大门更有尊严,陈欢甩甩头,明知道罗可挖了个坑,自己却心甘情愿往里跳,个中滋味,也难说清……不得不说,有那么一丁点,也就是一丁点私心,再见顾颜,也许这是一种最合情合理的方式。 陈欢内心燃烧着一把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烧得人心烦意乱,他居然也学会了利用别人。 踏上健身房的跑步机,陈欢索性让这把火彻底燃烧,任凭汗水将他浸透,肆意飞溅,努力要摆脱什么,却又莫名地一一唤起,一遍遍设想着,如果真的再见了,该说点什么好呢…… 啪!飞快的跑步机停了下来,陈欢气喘吁吁,抓过毛巾盖在脸上,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干什么这是?想毁我们这儿的机器是吧?” 俊朗不羁的脸上带着坏笑,是蓝港这家会所资深健身教练瑞森惯有的表情,靠着这副讨人好感的脸和标准的倒三角形身材,瑞森的客户缘相当的好。 “最近忙什么呢?”瑞森的目光胶着在陈欢闪着晶亮汗水的肌肤,疑似画了眼线的深色双眸上,认识两年了,陈欢是他唯一锲而不舍的跟进客户。 “出去了一趟”,陈欢接过瑞森递来的清水,一口一口慢慢饮着,喉结上下的滚动,瑞森笑看着,声音轻忽飘渺:“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害我给你留着最好的课时,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会费那么贵,我总不能白交。”丢开水瓶,陈欢向更衣室走去,瑞森紧跟其后:“这就走了?” 转过身,望着瑞森热辣的黑眸,陈欢只笑不语,汗水、古龙水亦或其他什么混合在一起,这是属于男人间的味道,狂乱不羁,蠢蠢欲动。汗液缓缓滑动在皮肤上,痒痒的,模糊了双眼,隔着一层水雾,瑞森的脸看上去格外魅惑。 陈欢知道瑞森有他特殊的喜好,也模糊地察觉出瑞森看自己的眼神多了点别的意思。不冷不热,保持距离是他对瑞森这类人一贯的原则。 不过瑞森不在乎,美好的事物太多,上赶着终究不是买卖,这种事采取你情我愿,活得才会更加轻松自如,譬如陈欢这样的,没那心思没关系,但并不妨碍我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与追求。 所以,陈欢也不讨厌瑞森对自己做出的一些暧昧小举动,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唱唱歌、打打牌。 此刻瑞森望着陈欢不多一丝赘肉的小腰,伸手捏了一把,贱贱道:“可惜了。” 打掉瑞森的手,陈欢一笑走进浴房,不管男女,被人喜欢着,终究不是件坏事。 夜晚总是带着一丝迷离的恍惚,奥迪小跑缓行在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头,陈欢索性放下顶篷,吹一吹这春色撩人的暖风,在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后,烦躁的心变得安静了许多。 点起一支烟,唇边荡起一丝慵懒。有点后悔下午在未来做的决定,冲动是魔鬼。 绿灯灭,红灯亮,人生的路口总是有拦阻,陈欢缓缓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人行道上过往的行人,拿起手机,准备给冯宇打个电话,那个破班,他不去了。 一辆路虎并排停在了斑马线后,车窗缓慢落下,陈欢很自然地转过脸,冯宇居然不接电话,八成正陪着小青梅滚床单呢,与此同时,路虎车上说笑中的两个男人也转过头来。 六只眼睛,四只楞住了,剩下的两只往来穿梭在两名驾驶者身上。副驾上的人很快意识到:目光共振,必有渊源,认识却都没打招呼,可又并不陌生,因为俩人在楞过之后,视线不曾偏移,尤其奥迪小跑上那哥们,眼珠子都快弹出漂亮的眼眶了。 第11章 陈欢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下午在脑海中折腾的重逢场景,却意外的提前发生了。 在夜晚斑斓的街头,在同一个路口,同一盏红灯下,邻近的车里……而且,副驾上的大眼男那是什么表情?脑袋跟拨浪鼓似的,继而又笑得挺不善的。 顾颜穿着浅色条纹衫,敞着领口,懒散悠哉,见到陈欢,先是一楞,不错眼珠地看着,随即便笑了笑,恢复了那惯有的模样。 “怎么着,认识啊?”大眼男轻笑地看向顾颜,手扶额头,挡住一边脸,不想让小跑上那位看见自己颇有些不厚道的笑。 路虎居高临下,陈欢总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地矮了半头,下午刚熄灭的邪火瞬间又烧了起来。 嘀嘀嘀,绿灯了,身后一片不耐地催促。顾颜冲着陈欢,向前指了指。 收回目光,脚下一轰油门,奥迪小跑很傲娇地飞驰而去。 手里的烟已燃尽,狠狠将它掐灭,陈欢减速游走,终于,靠在了路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香气,过往的车辆一切如常,回头望望,早已不见路虎的影子。 路边摊、小商小贩又开始贩卖吆喝,大排档的桌椅板凳纷纷搬出了屋,原本杂乱无章的街头更嫌拥挤,可也真是热闹、喧腾。 怔怔地望着街上的行人,各人的表情都带着各自的体验,却没有一个与众不同,陈欢想思考,却集中不了思想,想放弃,又不甘心,微微地有些后悔,这一次,他违背了命运的安排,甩掉了一个偶遇,在这个嘈杂纷乱的夜晚,只觉得孤单、寂寥。 偶遇后的几天,陈欢去未来报到上班了,结束了无业游民的生活。 薪水不多,活却不少,罗可做事认真,为了竞标,一干人等常加班加点地干,熬夜更是家常便饭。 罗可对陈欢的表现还算满意,设计这工种一般不计考勤,虽然陈欢有点我行我素,上班总比其他人来得晚,但来了就干活,话也不多,图画的也不错,很快就将故宫项目的现场可行性报告做出来了,明华初步审核居然通过了,令未来上下精神为之一震,罗可对陈欢突然有了另眼相看的意思,嘱咐冯宇,一定要配合陈欢做好竞标的重头戏——设计方案! 一般来说,设计师不是画图师,画效果图只是机械地将人家的想法一点一点勾勒出来,属于匠工,而真正的设计师是一种思想上的表达,并且无论什么样的思想,最终都可以把它变为现实,好的画图师可以用扎实的基本功将图画的精美绝伦,但可以没有好的创意,一名优秀的设计师,既要有好的创意,还要有扎实的画图功底,so,这是一个很具有创作性和挑战性的过程,自然,荣誉和责任也是最大的。 本着资源共享的原则,罗可和冯宇偶尔要去明华那边跟主创人员开会,罗可很守诺言,只让陈欢待在家里闷头干活,等他们带回新内容进行设计方案的修改,虽然有点麻烦,但三人居然配合的很默契。 罗可越来越觉得聘用陈欢是个明智之举,这家伙倒真是勤奋,自己跑了好几趟故宫不说,想法思路来得快且新颖,图画得也好,水平远在现有的几个设计之上。 每次回来,冯宇都主动向陈欢汇报一句“没看到顾颜。”不到竞标那天,看来老板不会轻易露面的,都是明华的主设计师陈友在负责前期工作。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4节 陈欢毫无反应地听着冯宇唠唠叨叨明华那边一些事,有时烦了,就叫冯宇闭嘴,冯宇瞪着两只熊猫眼,一脸无辜状。 陈欢不得不说:“你就不能休息一晚上吗?现在这么忙,你熬得过来吗?” 冯宇撇撇嘴:“再过几天她就回江城了,时不我待啊。” “擦,你丫早晚得精尽人亡。” 冯宇不服气,冷眼瞅着对着电脑勾画蓝图的陈欢:“你都给谁攒着呢?不怕憋死!” 哎哟,冯宇的脚踝骨毫无意外地又狠狠地挨了一下子。 未来的几个小美眉,有过那么几次约陈欢吃饭、看电影,想起李妙然的寻死觅活,陈欢牢记冯宇所说的,那是滚床单的前奏,只好一一拒绝,女人,奇怪的物种,全都是麻烦。 “如果大家一起去吃饭看电影,难道还要一起滚床单不成?” 冯宇看着陈欢,嘴里的水差点没喷出来:“陈欢,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全天下女人的债,这辈子注定打光棍?算了,你丫还是憋着吧。” 精力旺盛也有好处,离竞标还有两天的时间,未来的设计方案终于尘埃落定,只等竞标那天,冯宇的现场发挥了。 罗可单独请陈欢吃了顿饭,并且告诉陈欢,公司破例给陈欢提前转正涨了工资,陈欢推辞,标还没拿下来,无功不受禄。 罗可却道:“跟竞标无关,真心欣赏你的才华,希望能一起为未来的未来拼出一份崭新的前景。” 那天罗可喝多了,说了好多自毕业到创业以来的艰辛和不易,什么苦都吃了,什么脸色也都看过了,熬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陈欢默然无语,他只能听着、看着,像罗可这样的小老板,比比皆是,他们的滋味,他没尝过。 陪罗可吐干净胃里那点酒精,陈欢第一次让一个酒气熏天的人坐在自己的车里送他回家。细想想,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自己活得是不是过于轻松了? 第二天,冯宇没来上班,说是病了,罗可有点着急,顾不上头天晚上喝得头昏脑裂的,叫上陈欢一起去看冯宇。 陈欢也有点忐忑,明天就竞标了,冯宇病了,这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吗?就说女人麻烦,少干一次能死啊! 冯宇在北京租了个一居室,陈欢来过几次,一进屋就看到小青梅蔡莎莎了,顾不上寒暄,其实是懒得搭理这个女人,直奔卧床的冯宇。 哇哦,陈欢心里一凉,冯宇整个人都成蔫黄瓜了,说是头天吃了脏东西一直拉到现在,急性肠炎,打了一夜的点滴。 罗可围着床边直转悠,实在憋不住了责怪道:“谁叫你这会病的,你可真会心疼我!” 陈欢虽觉得罗可说得有点无情,但也理解此时的心情,看看床头一堆的药盒,又看看脸色灰白的冯宇,这样子,无论如何是不能去提案了,陈欢的心鼓胀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罗可只好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安抚冯宇好好在家养病,竞标的事不用管了。 “罗总……”冯宇有气无力地喊住了俩人,指了指陈欢:“让陈欢代我去提案吧。” 罗可没吱声,看了眼陈欢,面露难色。 冯宇继续道:“其实这次设计方案,都是陈欢在做,他没问题的。”转过头,望着沉默不语的陈欢:“你也别多想,只是去提案,符合竞争原则,再说,在未来已经干了些日子了,大家怎么做事的你也都看见了,没白天黑夜的,谁也没有投机取巧,不能让大家的心血白费。” “万一,失败了呢?”陈欢道。 罗可马上说:“至少我们努力过了。” 小青梅瞅着三个男人,表情各种复杂,罗可和冯宇都两眼冒光地盯着陈欢,终于,陈欢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去提案。” 进入了雨季,每天都稀稀拉拉地下个不停,罗可不喜欢这么重要的日子天公如此不作美。 从未到过明华的人都会产生几分新奇,高高的屋顶,拱形的门窗,偌大的像个厂房,走廊环墙分成上下两层,上面是一个个独立的办公室,看上去是职能管理部门,底层是设计部门,不同区域代表了不同的设计组,装潢风格迥异,却又彼此和谐的配搭在一起,既有西洋现代化玻璃屋,又有中国古典式的黄铜钉红宫门,明华的设计人员介绍说,这是古建筑研究组,故宫的项目由古建主管设计师陈友负责。 陈欢不免感慨,若那天来面试,这里的一切原本是他每日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足以引起同行的嫉妒,或许此时跟着这个陈友捎带些许的优越感招呼着罗可他们,而不是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颇有仰人鼻息之态。 竞标的大会议室在二层,明华人员客气地礼让罗可他们纷纷落座,秘书小姐很快送来热咖啡,还有一些小点。 安静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最后检查一遍即将提案的资料,听着罗可与陈友之间礼貌性的寒暄,与明华共事乃是业内的荣幸。陈欢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今天按照罗可的叮嘱,特意一席正装出席竞标,越发显得修长挺拔,玉树临风,罗可望着陈欢,信心倍增。 陈友颔首微笑,像明华这样的业内老大,所接的都是大工程,多而繁杂,常与外面的小公司进行这样的临时合作,既增强了明华的设计实力,还能减少内部压力,景观设计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这次竞标是老板的意思,他自当尽心办好。 罗可毕竟是未来的第一把交椅,力保从容淡定,喝着咖啡,品着小点,聊着小天,会议室里渐渐人多了起来,能来的几家公司基本都到齐了,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竞争做着最后的准备,同行是冤家,可见面也都透着亲切,甚至有的还曾在一起共事过,相识的打着招呼,不熟的也互赠着名片,谁知道哪天对手即变合作方? 几个人走进了屋,一直端坐的陈友站起身,微笑道:“欢迎欢迎。” 罗可脸色微凝,这是这次竞标最具有竞争实力的对手,嘉禾公司,在景观设计这块算是领军企业,为首的是嘉禾老板的千金李妙然,浩浩荡荡一伙人,一进门就受到陈友的不一般的礼遇,李妙然几人翩然落座,一副此项目舍我其谁,志在必得的优越。 目光流转,李妙然看到了陈欢,这圈子就是这么小,山水有相逢,李妙然笑容顿敛,目光冻结,甜美的脸蛋瞬间拉长。 其余几人见到陈欢,也都惊讶,嘉禾上上下下都知道陈欢和大小姐那段风流史最后不了了之,碍于李妙然的缘故,也都不敢招呼陈欢,陈欢只是冲她一笑,李妙然傲慢的将目光移开,伤害在所难免,各人有着各自的诠释。 女秘书倩影重现:“顾总他们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一天你的棱角会被世界磨平, 你会拔掉身上的刺, 你会学着对讨厌的人微笑, 你会变成一个不动声色的人。 第12章 话音刚落,顾颜引领着几个老头子走了进来,全体竞标人员起立相迎。 罗可附耳陈欢,那都是故宫研究院骨灰级专家,这次竞标主要还是看他们的意见,切不可轻慢。说完,目光巡弋在陈欢和顾颜之间,陈欢淡淡的,顾颜压根没往这边看,落座主席,不怒自威,气压全场。 顾颜今天穿的正装,还打了领带,合体的剪裁将健硕的欧版身型衬得越发的高大、帅气,他真的很棒,从审美学到心理学,陈欢不由自主地想。 自己是有备而来,而顾颜……居然连点惊讶都没有,视线扫过,面无表情,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到陈欢,与那些阿猫阿狗无甚分别,这就是陪着自己啃过鸭脖子,辣得吐舌头,摸过长江水的那个人吗? 罗可也有些动摇了,陈欢和顾颜,不像冯宇说的坐在一起能喝吐了的份上啊?顾颜还看了这边一眼,一点认识的痕迹都木有。 预备提案了,按规定,每个提案陈述10分钟。 由明华介绍这次项目的总体情况,故宫这几年不断修葺完善各大殿宇,今年重点是乾坤五所,是清朝几位皇储继承大统之前的住所,说白了就是小皇上培训中心。 建筑院负责项目的整体规划、建设,明华担以重任,而景观设计这一小部分,沧海一粟罢了。 主管陈友备案工作做得很充分,厚厚一叠资料都不用翻,滔滔不绝,如数家珍,ppt实景展示,全面详细,未来几人不得不暗叹人家的专业、敬业。 从实景图上看,雕栏玉砌仍犹在,终究掩不住凄草残瓦的衰败之象,院墙大片剥落,依稀可见焚烧旧痕,墙外有山石,高高地形成一座天然屏障,石下有垄,据说以前是有水的,通向御花园…… 故宫这些封闭的地区,平时游客是进不去的,陈欢拿出速写本,刷刷刷,大概布局跃然纸上,笔尖突然停在正殿与山石之间的空白,抬头再看ppt实景,恰好与一双眼睛碰了个正着,顾颜被撞个措手不及,索性大大方方地送上一个微笑,还真有点老谋深算的辛辣味。 平静地收回目光,陈欢一指ppt:“麻烦你,刚才那张,对,就是这里,殿后的这条小径通往山石,那里还有空间吗?” 罗可吓了一跳,妈的陈欢,出什么风头?待会有你出的,真是年轻浮躁,不知深浅。 众人目光聚焦山石,看不出什么,陈友忍不住赞许:“good,你的空间感很好,那里的确有个暗格,是个山洞,从洞口进去直通山上的藏书阁,是永灡早年的书房,皇子也是人嘛,夏天在那里读书写字,纳凉避暑,乾隆爷还在洞口题过字。” 吁——罗可舒了口气。 顾颜转过来头问:“这位是……” 陈友马上介绍:“未来的设计师。” 顾颜点了点头,继续看ppt。 罗可一丝困惑,看这架势,俩人不像认识啊,冯宇这情报怎么刺探的?陈欢跟我这装呢吧? 设计师们开始提案了,设计方案各有千秋,提案水平参差不齐,几个专家纹丝不动地听着,有一位打了个哈欠。 罗可实在忍不住地问:“你到底认不认识顾颜?” 陈欢平静地答道:“都说了,一面之缘而已。” 罗可沉了沉脸,从创意会到竞标,他和顾颜都五面之缘了!大爷的,冯宇,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轮到未来设计提案,罗可索性听天由命了。 打开电脑,放出ppt,设计方案干净明了,颜色夺人眼目,红与黄的大面积撞色,那是故宫的底色,陈欢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回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 乾坤五所,虽然是皇储继承大统之前的住所,但也有个别的最终与皇位无缘,却依然深受皇上宠爱的皇子也会住在这,其中福华宫就是乾隆帝众多皇子中永灡的住所,我就以他的寝宫为例。 传闻乾隆甚喜此子,特为其修庭筑院,赐名福华,有独立的花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大有赶超储君顒琰(嘉庆帝)重华宫之嫌,可惜此子并没有福华永寿,21岁就亡了。 永灡死后,据说乾隆睹物思人,索性封了福华宫,永不开启。 光绪年间,故宫失火,殃及福华,一夜之间,殿倒亭塌。直到建国后,重建福华,却又不知什么原因,半途而废,自此,这座皇家别院荒废至今。若不是赶上这次重建乾坤五所,福华宫不知还要荒废多少年。 陈欢一边讲一边翻动着ppt,几页实景设计图,宛若精美的摄影作品,幽暗古老的宫殿,透出几许神秘的气息。 永灡英年早逝,在历史上并不出名,有关他的介绍都是来自于疼爱他的这个父亲,看过福华宫原始图的都会有同感,修建得相当够规模,华丽、气派,其中不乏乾隆对江南风景的钟爱,几个场景都融合了江南特色,每一个庭院、楼台,殿宇,都是乾隆亲自题名赋诗,可见他对这个儿子有多么的喜爱,可是这个永灡除了留下一座福华宫证明他曾经得到过的殊荣,剩下的,这个人几乎没有存在感…… 陈欢停顿了下来,只剩两分钟了,罗可不安地换了个姿势,这小子百家讲坛那,不赶紧说设计重点,博物院那几个老古董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个提案与众不同。 与会人员都静静地听着,不禁也被整日里相对的殿宇一草一木背后这点神秘起了兴趣,资料上没有这些东西,那和设计不太相关,陈欢讲的史实也都记载着,只是不曾留意过。 “说明什么?”陈欢忽然站起身,环顾与会人员,自答着:“说明永灡还没死就已经失宠了,福华宫成了他和父亲唯一的一点感情证明了。关于永灡,不是史实记载太少,而是被人刻意地从历史中淡化了。后人对他的了解,除了一座早被焚毁的福华宫,也只能从乾隆的诗作里窥到一点端倪……” 啪啪啪,连续几个美轮美奂的场景,各有一个主题,一个主题还原乾隆一句诗作,每个场景都按着诗作的内容布置相应的景观…… 有一个专家甚至叫陈欢速度慢一点,他要看清那个庭院所含的意境,不禁赞叹:“这才是永澜的福华宫啊。” 罗可的唇边忍不住上扬,妈的,我说陈欢怎么没事就抱着清朝历史翻个没完呢,原来那些场景不是无缘无故弄上去的,忽然心思一沉,如果换了冯宇,不知是不是也能讲出这里边的道道来。 陈欢微笑着示意秘书小姐打开灯,关闭了ppt,朗声冲各位专家道:“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景观设计不是哪里多种一棵树,架几盏灯,铺几块鹅卵石的事情,而是要有故宫和它的故事,有乾隆,有它的主人永澜,还要有……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谢谢各位。” 陈欢落座,不知哪位专家带头鼓起了掌,余众只好随着拍了拍巴掌,不得不说,陈欢的提案,目前为止是最吸引人的,也令人反思。有些设计公司,已经露出了这下没戏了的表情。 嘉禾是最后一个提案的,实景设计同样精美,设计师寥寥数语已将提案简明扼要,故宫虽老,但永为经典,随着时代的步伐,重建的殿宇可加进去一些现代化建筑的元素,保留传统,又不失时代的气息,毕竟重建后的故宫要面临大量的海内外游客,景观从视觉上首当其冲,就像近些年欧洲很多古老的城堡和行宫,在重建时都会采取这种手段,强化其观赏性和功能性并存。 嘉禾也同样迎来了掌声,几个专家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点头。 提案结束,开标的日期,顾颜宣布三日后公布。 环形的走廊上,很多人并没有因为竞标结束而离去,站在二层俯览明华的独特环境,谈谈此次竞标的心得体会,博物院的专家和明华的主创组也没有离去,会议室里谈笑风生,大家对这次竞标会感到很满意。 罗可寻了半天机会也没和顾颜说上一句话,只好推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的陈欢:“怎么不过去和顾总打个招呼,好赖还有一面之缘呢。” 陈欢眼都不抬:“人家那正忙着,过去打扰不好。” 罗可暗咬后槽牙,这小子恃才傲物、持宠而娇啊! 倒是嘉禾的李大小姐踱步过来,罗可点了下头,长得不错,就是那副德性劲不招人待解! 陈欢主动打着招呼:“妙然。” 李妙然扯了下嘴角,笑道:“好久不见。” 看着陈欢收起笔记本和草案,李妙然道:“提案做的不错,刚才我还在想,这么好的人才,怎么我们嘉禾就留不住呢?” 陈欢淡淡地:“哪里都是做事,没什么太大分别。”罗可不爱听陈欢这个调调。 李妙然目光闪烁,陈欢的淡定,陈欢的提案,陈欢的帅气,一切一切,美好的让人咬牙切齿。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得不到?而偏偏陈欢就是个例外。 得不到使人绝望,绝望使人疯狂。 美目流转,李妙然忽然笑问陈欢:“你跟你那个比翼双飞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会议室里刹那无声,顾颜恰逢起身相送专家们,寒暄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看向这边,几位专家都有些愕然,搞不清状况,可偏偏李妙然说的每一个字又都听到了。 陈欢深深地看了李妙然最后一眼,就像看着一团被人揉皱的垃圾,然后拎起电脑向外走去,走在众目睽睽中。 李妙然扯扯嘴角,转脸对罗可说:“你可要当心点。” 罗可有点结巴:“当……当心什么?” 李妙然的声音阴魂不散地飘过来:“当心陈欢的男朋友爱吃醋啊……!” 第13章 一路上,罗可不发一言,陈欢也不说话,终于到公司了,陈欢对罗可道:“我不上去了。” “呃,那个……” 陈欢不耐道:“我累了。” “哦,那好,回去休息吧。”罗可乖乖地下了车。 奥迪小跑嗖地一下蹿了出去,罗可迈上台阶的脚停下来,方才琢磨出味来:“操,不对啊,我特么才是老板啊!”一转身,陈欢早就没影了。 陈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健身房,缓慢地行驶在一条熟悉的小路上,打开微信,几个驴友发来的西藏美景天高意远,清澈透明,不像北京的上空,寻不到一丝蓝的迹象,纷飞的柳絮灰白如埃。 随便找了个地方停好车,陈欢买了张门票,午后的动物园空荡安静,连树上的鸟儿都懒得开口鸣叫。 珍禽鸟类,猴山,狮虎山……看过大猩猩啃完一个苞米,陈欢面湖而坐,无声地望着几只天鹅高傲、悠然地浮滑在水面上。 这个世界之所以过于的喧闹,就是每个人都在张口说话,动物园如此的安静,因为动物们都闭口不言。 安静,让它们如此美丽,即便仙鹤长鸣,反添深情寂寥。 叮咚,微信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也唤回了发呆的陈欢。 顾颜:在哪? 陈欢:动物园。 顾颜:…… 陈欢抬头望着飞落的鹈鹕,一阵怅然。 片刻,微信又来了。 顾颜:串亲戚去了? 陈欢:…… 顾颜:见个面? 陈欢:没开标呢,不合适吧。 顾颜:谁规定的? 陈欢:你! 顾颜:哦,那我有权修改。 陈欢:擦! 顾颜:那附近有个西餐厅 陈欢:不想去,这就挺好 顾颜:那行,我也串个亲戚 陈欢:随便 一个小时后,顾颜的身影出现在湖边,看着陈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望着湖上飞来飞去却永远也飞不出一座湖的那些鸟类。 轻轻地坐下来,顾颜没有打扰此时略显忧郁的陈欢。 良久,陈欢却问:“你最后一次来动物园跟谁来的?” 瞟了眼陈欢,顾颜垂下眼帘:“不记得了。” 陈欢虚晃一笑:“我老来,就我自己一个人……” 顾颜静静地听着,陈欢自顾说着:“刚上初中那会,有一天我爸我妈同时问我,想去哪里玩?我觉得挺意外的,他们俩很少带我出去,一个忙手术,一个忙演出,居然能同时带我一起去玩,我高兴坏了,脱口就说想去动物园看猴子,一家三口就去了。 那天还下着小雨,可还是去了,除了我不停地讲话,我爸我妈几乎不说话,那天很奇怪,隐隐约约的,我害怕他们之间的沉默,走了好久,都累了,就坐在这个湖边,看天鹅,看野鸭子,看各种不知名的鸟。 我觉得我妈最美,就像那湖里的天鹅,我爸像那野鸭子,围在天鹅身边转来转去,连羽毛都黯然失色,一直坐到天黑,然后发现我爸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爸掉眼泪,我妈当时只说了一句‘老陈,各自珍重吧,照顾好陈欢’,说完就抱了抱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走了,然后我真的害怕了,就一个劲喊她,想去追她,我爸死拽着我不撒手,我只能使劲喊,拼命喊,喊的嗓子都哑了…… 但是那个女人真是奇怪,连头都没回,就这么走掉了,后来,我跟我爸回家了,我俩莫名其妙的哭了一宿,第二天,我爸什么都不说,该上班上班,我也什么都不问继续去上学,我知道,那个女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起风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总是多风,顾颜拢了拢衣领,继续凝望陈欢。 深吸一口气,陈欢偏过头,上下打量着顾颜:“你找我干嘛?”又是一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顾颜笑了笑,忽然问:“你什么星座的?” 陈欢一愣,很快答道:“双鱼,怎么了?” 顾颜了悟地嗯了一声:“不切实际成天充满浪漫幻想的一条小鱼!” 陈欢不满地:“你什么星座?” 顾颜淡淡地:“关你什么事?” 陈欢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聊天了?” 顾颜哼地一声又笑了,轻咬着下唇,似乎想忍没忍住,此时陈欢的表情萌呆呆的。 一阵失神,陈欢迅速收回目光,心思忽悠忽悠的却又叫人一丝欢愉。 “喂,到我公司来吧。”顾颜很认真地说。 陈欢不语,只是看着前方的湖水。 顾颜转过头,轻声问:“怎么不说话?” “你那儿又没景观设计,我去干嘛?” “你来了不就有了?” “你……有可能不知道,以前有人介绍我去明华面试,我没去。” 顾颜道:“我知道。” 陈欢惊讶了:“呃,你知道?我以为……” “以为明华大了,你一个小设计师走个后门,不会通过我?” 真被顾颜说中了,陈欢以为老陈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走的后门不会直接到顾颜那里,当时也没问问清楚……这条后门链都谁给串联起来的? “你知道托关系的就是我?”陈欢心念反转,这世上重名重姓的多了,顾颜也一直不曾联系过自己。 顾颜不答反问:“那你知道我在明华吗?” 陈欢“老实”地说:“不知道。” 顾颜点点头:“可我知道是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知道是你。”顾颜又忍不住笑了,跟陈欢聊天,有意思极了。 “诶,你……”陈欢气瘪,跟顾颜聊天,永远都像在迷宫里捉迷藏,自己跑得筋疲力尽,对方却站在一个高处,乐不可支。 “那你怎么……都没联系我?” “你来了,不就见着了?” 陈欢张了张嘴,顾颜有时候的思维还真是……无懈可击,却又哪里叫人不爽。 “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是最后找的我,说有个朋友的孩子,关系都挺不错的,也不好拒绝,我一听,那就弄进来养着呗。” 陈欢起身欲走,妈蛋顾颜! 顾颜一把扯住陈欢,忍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错了还不成?” 陈欢气呼呼地坐下,天都黑了,就看见顾颜一嘴的白牙发着光,一定是笑得心花怒放的,不过语气倒是正经多了:“那后来你怎么没来呢?” “约好了几个朋友想去西藏。”陈欢轻描淡写地。 顾颜噢了一声,又问:“那怎么又去未来了?” “西藏去不成了呗!” 顾颜又噢了一声,没的问了。 “你就说吧,来不来我这儿?” “不去!”陈欢想都不想地就拒绝了。 顾颜看着陈欢,有那么一点点棘手,陈欢有时候也挺矫情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陈欢很快学会了顾颜的思维模式。 一时间都没了声,只听见水鸟嘎嘎地叫着,动物园里已经不见什么人影。 “从江城回来之后,开春好几个项目同时启动,我一直忙,那天见到你,让你靠边停车,你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怎么着,开跑车了不起啊?” 顾颜的话倒有点解释的意味。 陈欢小声地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了不起。” “行吧,你要真不想来,我也不勉强。”顾颜站起身来:“走吧,你请我吃个饭。” 陈欢美目圆瞪:“凭啥?” 低头看了看陈欢,两只眼睛晶莹清透,跟两小玛瑙似的,顾颜忽然伸手掐了陈欢脸蛋子,语气也很没正经:“我大老远地来陪你串亲戚,怎么着也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回家吧?” 顾颜的手指有点凉,陈欢脸上却是一热,轻轻推开顾颜,揉着脸嘟囔着:“竞标期间,你这叫受贿。” 顾颜又给了陈欢一拐脖:“受个屁!” “你应该请我!” “给个理由先。”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哦……那另当别论……” “诶,我们和嘉禾的提案你更欣赏哪个?” “诶,越界了。” “哦,没忍住。” “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你……的创意。” “谢了,顾总!” “客气!” “喂,顾老板,你到底什么星座的?” “双子。” “变态一个,血型呢?” “ab。” “擦,无敌变态啊!” 陈欢的脑袋顿时挨了一巴掌,顾颜斜眼道:“那您啥伟大血型?” “不好意思,巧的很,我是ab进取型。” “凭什么我变态,你就进取了?” “谁叫你说是我男朋友?” “你不是挺乐意的吗!” “……” 并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宁静中,身后的鸟儿们扑棱棱地飞了起来,这两人还真是聒噪,人类的世界,永无消停的时候。 三天后,明华宣布竞标结果,未来工作室中标,负责故宫项目的景观设计,立马通知罗可过来签合同。 未来全体上下一片欢快,罗可当晚犒赏三军,请大家搓了一顿海底捞!一个劲地拍着陈欢的肩膀:“福将啊福将。”自男朋友事件之后,罗可很快从冯宇那里了解到部分真相,暗骂李妙然就是个婊子,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毁陈欢,毁陈欢就是毁未来,还好明华和专家们没有被男朋友事件所影响,就算陈欢却有男朋友其事,那又怎么了?能给未来带来好处,他就是人妖也没所谓! 陈欢头一天就知道了竞标结果,顾颜说了,几个专家也讨论了半天,终究不敢走出创新的一步,故宫毕竟是故宫,不是欧洲的城堡和行宫,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陈欢的设计有一种情怀,那是我们国人情感特有的一种表达方式,也是民族文化的精髓。 “这是专家说的?”陈欢有点小兴奋。 顾颜:“嗯,顾专家说的。” “……” 沉吟片刻,陈欢轻声问:“说真的……你是真觉得我的提案好,还是……?” 顾颜马上道:“当然是案子好!” “哦”,陈欢觉得自己有那么丁点自作多情。 顾颜的声音再度传来,不用看,也能觉得这家伙在笑:“当然,在罗可和李妙然之间,我更讨厌李妙然!” 陈欢拿着电话,没接茬。 可惜,看不到陈欢此时的表情,顾颜坏笑道:“谁叫她说我爱吃醋来着。” 陈欢的声音轻飘飘地:“你这是公报私仇吗……” 顾颜哼着:“就算是吧,那也得是你的设计值得我这么做。” 酒足饭饱之后,罗可醉醺醺地才发现,手下两员大将,似乎都没投入到中标后的喜悦中来,陈欢一直都那样,不冷不热的。冯宇么……罗可特意举起杯,给冯宇敬了杯酒,冯宇赶紧起身,一口气喝了。 陈欢望着有些没情绪的冯宇,叮嘱着:“悠着点喝,身体好点没?” 冯宇看了眼陈欢,点了点头。 陈欢问道:“小青梅怎么样了?” 冯宇道:“回江城了。” 呃,难怪冯宇没精打采的,原来又单着了。 “以后怎么办?”冯宇的状况有点令人堪忧。 冯宇端起酒,看着红油翻滚的火锅,喃喃地:“谁特么知道。” 随着天气的升温,陈欢随之也忙碌起来,公司、施工现场两头跑,前脚还在公司里画图,后脚就跑到故宫里盯现场,还要时不常地和明华开工作会,与大公司合作就是这样了。陈友不愧是明华从海外高价聘请来的设计师,每一个环节都盯的紧,半点怠慢不得,不光是陈友,明华每一个参与故宫项目的人员,都是工作起来物我两忘的境界。 陈欢不觉有点后悔,也许……不该拒绝顾颜的邀请,你只有跟更优秀的合作,才能有机会变得更优秀,光有才华和天分是不够的,平台也很重要。 有时在明华遇到了顾颜,也都是匆匆的,明华接的项目很多,故宫只是其中一项罢了,偶尔过来看看,赶着陈欢在场,俩人都选择了合作态度,打个招呼,说说工作,主要还是听陈友汇报一下,陈友话里话里对陈欢赞赏有加,顾颜不露声色地听着,安排几句便闪人了。一个是标准的甲方老板,一个是典型的乙方工作人员。 但是,打开各自的手机,情形就有些不同了: 顾颜:我发现,你黑了。 陈欢:是,你天天跑工地看看。 顾颜:谁都是从跑工地开始干起来的。 陈欢:不说了,我得赶着交图呢。 顾颜:明个我出差。 陈欢:又去哪儿? 顾颜:江城…… 陈欢:那儿的项目快结束了吧? 顾颜:早着呢,怎么着也得年底,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陈欢:鸭……脖……纸! 顾颜:你还有点新鲜的吗? 陈欢:不带拉到。 顾颜:唉,好吧,当心长痔疮! 陈欢:…… 陈欢:我听陈友说,李妙然因为竞标的事找你去了? 顾颜:陈友现在怎么话这么多! 陈欢:我俩现在是哥们,当然了。 顾颜:哟,你还真是人见人爱啊! 陈欢:那可不! 顾颜:我听听,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陈欢:说你因为新来的秘书买错了机票,害你坐经济舱,你就给人家小姑娘开了。 顾颜:……我还真是小气! 陈欢:李妙然又闹了? 顾颜:她把他老子叫来了! 陈欢:没事吧? 顾颜:能有什么事?公平竞争嘛,别的项目直接给他们嘉禾做,乐得屁颠屁颠的。 陈欢:你这是两头抹稀泥啊。 顾颜:那我这为了谁啊? 陈欢:为谁啊? 顾颜:擦,你赶紧画图去吧,我得去机场了,拜。 陈欢:别忘了我的鸭脖纸! 顾颜:嗯! 放下手机,陈欢收敛神思继续画图。 远远地看着陈欢,冯宇走过来,丢下一稿图纸,忽然道:“你丫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陈欢白了冯宇一眼:“莫名其妙!” 冯宇故作研究地盯着一本正经的陈欢:“你看你,跟谁啊这是,对着手机笑得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你这嘴里永远都吐不出象牙来。” “真的,我现在就盼着你赶紧约个饭啊电影啥的,滚不滚床单都不重要。” “你看我现在忙的,罗可恨不得我连三餐都免了,约你妹啊!” “我操,陈欢,你丫春天也忒晚点了,这都快入夏了。” 第14章 罗可带着冯宇去外地催笔尾款,陈欢终于不用加班了,直奔健身房,刚举了几下杠铃就出汗了,只觉得自己最近体力透支的厉害。 瑞森见状,啧啧了两声:“你最近这是哪支边去了吧?” 放下杠铃,陈欢有点心慌,连忙喝了口水:“太忙。” “那今年的北京长跑我还给你报不报名了?”瑞森有点担心地问。 “报啊!” “您都这样了,又不参加训练,怎么跑?” 陈欢想了想:“嗯,还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忙。” 瑞森笑道:“你又不缺钱,上这个破班干嘛?” “这话说的,人人都有一双手,不能在城里吃闲饭。” 瑞森赏了陈欢一个漂亮的眼白,不过能看得出来,陈欢虽然略显疲惫,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愉悦。 俩人正说着,手机一响,顾颜的微信:在干嘛?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5节 陈欢:健身房 等了一会,又没信了,陈欢:回北京了? 顾颜:没呢,开会,忙! 一丝失望,陈欢放弃了跑步,准备冲个热水澡。 瑞森笑问:“女朋友?” 陈欢一笑:“哪来的这么多女朋友。” 洗过澡,浑身酸懒酸懒的,连头都有点疼,陈欢背起书包,一咧嘴,只觉得肩膀发酸,揉了揉,越发疼了。 瑞森看了看,无奈地:“你这是有点肌肉拉伤,刚才太猛了,你等等,我给你擦点药。” 按着陈欢坐下,瑞森掏出自己私藏的药水,啪啪在陈欢受伤处抹开,开始揉起来,刚洗过澡的陈欢,身上散发着阵阵清香。 一边揉,一边嘱咐着每天怎么护理,陈欢嗯嗯地答应着,别说,瑞森不愧是专业的,手法很到位,陈欢闭上眼不觉放松了许多,这些天,的确是累坏了。 正享受着,肩上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只听瑞森用极小的声音说:“这是找你的吧?” 陈欢睁开眼,就看见顾颜戳在几米开外的健身房门口,手里拎着个袋子,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 一抹惊喜:“你怎么……”陈欢连忙起身,背起书包对瑞森说:“我先走了。” 瑞森叫住了陈欢,一甩手把药水丢了过来:“记得按时擦,最好找人给多揉揉。” “谢了哥们。”陈欢三步两步向顾颜跑来。 “你这人怎么谎话张嘴就来啊?又骗我!”陈欢笑的时候,两只眼睛更加的晶莹透亮。 “拿着!”顾颜把手里的袋子甩给了陈欢,不用看就知道,陈欢已经闻见了辣辣的香气。 健身房就在陈欢家附近,也没开车,顾颜说那上他的车,陈欢也不客气,一屁股坐进路虎里,打开袋子,呵呵,果然是鸭脖纸,冲着顾颜一呲牙:“谢了。” 顾颜没吱声,眼望着车前忽明忽暗的街道,听着陈欢嘎嘣嘎嘣啃着鸭脖子。 没吃几口,陈欢就辣得吸溜吸溜的,顾颜转手打开一听可乐,递了过来。 “周到。”陈欢笑得眼睛都眯上了,抓起一块肉多的,递给顾颜,顾颜摇摇头,打开车窗,点起一支烟,眼神飘忽不定,然后问道:“去哪儿?” 陈欢舔着手指上的滋味,人家大晚上的来送鸭脖子,都到家门口了……于是征求着顾颜:“要不,去我那儿?。” 瞟了眼陈欢,顾颜道:“指路。” 按着陈欢的指引,几分钟后,路虎开进一个高档住宅区。 呃,陈欢打着饱嗝,牵动着肩膀又疼了起来,不禁揉了揉。 陈欢一个人的公寓,两室一厅,宽敞明亮,望着站在门口的顾颜,陈欢有点抱歉地说:“没拖鞋,你进来吧,没事的。” 顾颜还是脱了鞋,光着脚踩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 陈欢赶紧找出一双软底鞋换上,硬让顾颜穿自己的拖鞋:“下次我多预备一双,今天先凑合穿我的吧。” 换上陈欢的鞋,顾颜一声不吭地向里走来。 “你先坐,我洗个手。” 落座在宽大的沙发里,顾颜打量着四周……男孩子能将屋子打扫得这么洁净的极少。 陈欢一阵忙活,烧开水,洗水果,拿出从老陈那顺来的上等龙井,嘚啵嘚啵自己最近快被罗可榨干了什么的,然后,举着茶叶桶的陈欢向顾颜望去,这才觉得顾颜今天有点安静了,从见面到现在,几乎没怎么讲话,淡淡的,还有点冷冷的。 “什么时候回的北京?”陈欢沏着茶,不时瞟着沙发上的顾颜。 “晚上。” “刚下的飞机?” “嗯。” 陈欢惊讶地:“你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飞快地扫了眼陈欢,顾颜连嗯都免了。 陈欢没吱声,将热茶端过去,放在茶几上,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 端起茶杯,顾颜喝了一口,猛地又吐了回去,尼玛,忘记这是陈欢刚烧开的水。 陈欢赶紧抽出纸巾替顾颜擦拭:“你急什么啊?”顾颜有点狼狈地推开了陈欢,舔了舔舌尖,钻心的疼。 陈欢凑过头,不容顾颜躲闪,捏过顾颜下巴,命令着:“伸出来我看看。” 诧异地看着陈欢,顾颜没动。 陈欢一脸着急地命道:“快点让我看看啊。” 顾颜只得伸出舌尖,马上又缩了回去,陈欢精致的脸孔近在咫尺,呼吸带着一股鸭脖子味:“我操,都烫出泡来了。” 顾颜再度推开陈欢,终于开腔了,就是有点口齿不清:“物(顾)好倚(你)志(自)己!” 陈欢已经飞快地跑了,钻进厨房,瞬间又飞回来,拿着一瓶酱油一只筷子,再次命着顾颜:“伸出来。” 顾颜极力躲着陈欢沾满酱油的筷子。 在陈欢一再坚持下,顾颜终于伸出了舌头,陈欢点着泡,顾颜一哆嗦,又疼,又凉,又咸…… 点着点着,陈欢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骑在了顾颜的腿上。 顾颜一动不动,宽厚的胸膛起伏不定,一只手搭在陈欢的腰上…… 陈欢赶紧跳下来,挺不好意思地:“对不起哈。” 顾颜重新调整好坐姿,品品嘴里的酱油,似乎没那么疼了,看着陈欢道:“对不起什么啊,又不是你给烫的。” 陈欢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心跳忽高忽低,妈的,怎么感觉浑身上下都别别扭扭呢? 顾颜站起身,冲着陈欢一伸手:“拿来。” 陈欢傻乎乎地递过去酱油,顾颜道:“那教练给你的药水。” 陈欢依旧傻乎乎地问:“干嘛?” 顾颜无可奈何地:“我给你揉揉,运动拉伤不能耽误。” 陈欢赶紧推却:“不用了,不用了。”人直往后闪,此时的陈欢莫名地有些心慌意乱。 顾颜很坚持:“别逼我也把你按沙发上。” 好吧,陈欢乖乖地坐了下来,脱下外衣的一刻还是有点别扭,露出的肩头,泛着清润的光芒,顾颜的手捂热了药水,轻轻打转在这细腻丝滑的肩头,一下一下的。 抬起头,可以从电视机屏幕的反光里,看着认真揉搓的顾颜,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送鸭脖子,烫了舌头,这会又卖力地做起按摩师来…… 掌心的温暖顺着肩头仿佛揉进了身体里,一直暖向四面八方,继而发起烫来,就连那颗心也跟着发烫了。 顾颜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以后别随便什么人都没远没近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你到底想说……” “你别乱动……” “顾颜……” “嗯?” “咱俩做一辈子朋友吧?” “现在不是吗?” “可一辈子,挺长的。” “说短也短。” “顾颜……” “又干嘛?” “你手法真好。” “你怎么这么热?”顾颜看了看药水,这药有这么大威力吗?陈欢整个人跟个小火炉似的。 陈欢抬眼寻着顾颜:“我还冷呢。” “我擦,你丫发烧了知道吗!” 雨下得很大,将刚刚开得正好的花儿们打落得花容失色,满庭凋零,雨色茫茫,室内一片昏暗,陈欢蜷在厚厚的棉被里,哆哆嗦嗦地像只受了伤的小猫。 罗可接到陈欢请假的电话,有点不乐意,听声音沙哑无力,倒像是真病了,只好勉强同意,也是,这些日子,这小子没白天黑夜的干活,大骡子大马也得歇歇了。 冯宇说要来看看陈欢,陈欢说不用了,他回老爸家养病,至少还有小阿姨照顾着,放心吧。 撂下电话,陈欢虚弱地举起两个手指,冲着举着粥碗的“顾阿姨”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顾颜冷哼道:“若不是你代表未来突然地出现在竞标现场,我是不会把故宫项目给罗可这种人做的。”陈欢苦笑,不管怎么说,真正的胜利还是属于罗可的。 昨晚顾颜原本要带陈欢去医院,陈欢不想折腾,就想好好睡一觉,翻出一盒感冒冲剂,顾颜看着陈欢把药吃完爬上床才走的。 昏昏沉沉的,陈欢越往被里缩越冷,如坠冰窖般,嗓子火烧火燎地疼。顾颜说,鸭脖子吃太多了,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用问也知道,陈欢为了故宫这个项目所付出的辛苦有多大。陈欢此时倒真有点后悔没听顾颜的,应该去趟医院的。 嗓子冒烟了,陈欢伸出一只胳膊,床头柜上放着顾颜临走时晾好的一杯水……啪嚓,水杯华丽丽地掉在了地板上,摔得满地玻璃碴子,陈欢两眼发黑,只觉得人生苦短,去日无多。 叮咚,有人按门铃…… 当去而复返的顾颜拎着大包小包的药站在门外时,陈欢的确有些惊讶。 第15章 “去了趟药店,你那药连鸟都不够量。”顾颜指挥着:“回床上去。” “那你呢……” “我……回去了。” “诶,顾颜!” “嗯?” “哦,这么晚了,就……住我这吧?” “看你需要,其实,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病着……” “嗯,那个,需要。” “别说了,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哦,好,那你……”环顾自己这间公寓,陈欢一时不知邀请顾颜同榻而眠好,还是去睡沙发更好,貌似都不太妥。 顾颜很善解人意,一指沙发:“就这里挺好。” 吃了药,继续躺下,顾颜的身影晃来晃去,哗啦哗啦地扫那些玻璃碴子。陈欢不好意思地:“谢谢。” 顾颜嗤了一声,继续干活,忙活了半天,终于关上所有的灯,躺在沙发上没了声响。 良久,卧室里传来陈欢的声音:“再给你找个毯子吧,不冷吗?” 顾颜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不冷,睡吧。” “要不……还是进来睡吧,我没事的。” “你再讲话,加大你的药量。” ……一切又没了响动,静谧是属于夜晚的。 有些不可思议,这间公寓除了他自己,没接待过一个外人,冯宇哪怕打游戏多晚,都会被撵回家去。忽然想起李妙然,上一次也是病得迷迷糊糊的,李妙然端水喂药的搞得人除了感激和不安,连觉都睡不踏实,一个劲劝她回去,直到李妙然万分不舍地走了,陈欢才踏实合眼睡去。这次,倒没来由的安心,虽然病着,心里却无端端地松爽,这般迷迷瞪瞪的胡乱想着,陈欢终抵不过退烧药的作用,昏昏沉沉的睡去了,这一夜,格外的安然…… 第二天,雨还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睁开眼的陈欢,一时也分不清什么时辰,望着窗外的雨幕,听着顾颜轻声打着电话,谈的都是工作,屋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虽然头痛欲裂,浑身酸软,陈欢心里倒少有的一片宁静。忙碌了这些日子,今天难得停止了运转,生病也不都是坏处,陈欢咳嗽了几声,引得胸口一阵生痛。 顾颜匆忙挂了电话,见陈欢咳得厉害,转身又去倒了杯水。 陈欢费劲扒拉地跟罗可请完了假,顾颜端着煮好的粥已站在床前,白莹莹的大米粥,还撒了点青菜末,看着蛮诱人的,家里连根菜毛都没有,也不知顾颜什么时候出去买的。 “你居然会熬粥?”陈欢很奇怪的看着顾颜,堂堂明华公司的大老板,居然也可以把粥熬得像模像样,顾颜淡淡道:“我怎么就不能熬粥?我不仅会熬粥,还很会做饭,不信哪天给你露一手!” “我家老陈连口粥都不会熬,只能拿手术刀,不能拿菜刀,从小到大,吃饭变成了蹭饭,打游击似的,赶上一口是一口,就到冯宇家才有了几顿正经饭菜吃。” 听着陈欢若无其事地说起童年往事,顾颜的神情有些复杂。 粥的味道不错,只是自己烧得没胃口,陈欢放下了碗,顾颜又端起来说粥能治百病,哄着陈欢再多喝几口。 陈欢默默地望着举着勺子的顾颜。 顾颜问:“怎么了?不好喝吗?我熬了很久的。” 陈欢欲言又止,勺子已递到唇边,一张嘴,带着一股清香的暖满溢口中。 顾颜一勺一勺喂着,陈欢不错眼珠地瞪着顾颜,顾颜只管认真地喂粥。 “你当我是你儿子吗?”陈欢终于开腔。 顾颜看了眼病人:“你嗓子不疼了吗?” 陈欢撇撇嘴,顾颜的刻薄应该是没有几人能匹敌的。 陈欢声音轻如蚊子:“你对朋友都是如此吗……” “什么?”顾颜搅着粥问。 “就是……买药……还喂东西……还……”陈欢说不清,只希望顾颜能明白他的意思。 顾颜一垂眼帘:“我也没做什么吧……” 陈欢道:“可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多了。” 午后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陈欢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睁开眼,陈欢轻轻一个悸动,不知何时顾颜靠在床头,端着一本陈欢书柜里关于建筑学的旧书,看得很专注。 陈欢没有动,缩在被里,静静地望着,顾颜的额头很宽,应该很聪明吧?老陈不是说,人脑的大小关乎智商嘛?每个地方的分布也很重要!鼻梁很直,鼻翼过于完美,会不会是泡菜国的产物?嘴唇很干净,颜色柔和,唇线清晰,只是嘴角微微下垂,显得多少有些傲慢、刻薄,最耐看的还是眼睛,也最厉害,总透着一股子凌厉,难得温情,可一旦笑了,整个五官,属它们最生动,似笑非笑的带出些许风情,此时的顾颜不得不说有那么丁点魅惑之态。 顾颜发现病人醒了,一双眼藏在被后,正在自己身上滴溜乱转,四目相视,俩人都是一楞,又都迅速移开。 顾颜合上书:“你怎么跟贼似的?” 陈欢哼哼地没答话,顾颜探出手摸了摸陈欢的额头,没那么烫手了,只是还有些热。遂起身给陈欢倒水吃药。 陈欢继续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故意地“窥视”顾颜。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越来越没了力气,顾颜淡定地看书,无视陈欢的继续偷窥。 “这书很旧了,怎么还看?” “难得你这里安静,看看过去的书,更有得着。” “你是不是得感谢我生病了?” “是,我得感谢你只是发烧,要是高位截瘫,我还得伺候大小便。” 陈欢回道:“嘴真损!” 原本靠在床边的顾颜,忽然拽过陈欢,拢在怀里胡乱搓了几把陈欢还有些发热的脑袋。猝不及防的陈欢忙不迭地挣脱出来,瞬间红云朵朵。 顾颜坏坏地:“哟,害什么羞啊?我又不是女的。” 陈欢的脸更红了,重新缩进被子里,轻声骂道:“衰人。” 顾颜笑笑,继续看书。 陈欢望了望窗外铅华洗尽的天,阖上眼帘,隔了一小会,轻轻向顾颜挪了挪,嘴角微微上扬。顾颜调整了下姿势,好叫陈欢躺的更舒服些。又过了会,陈欢的头又往前顶了顶,一直顶到顾颜的肋下,顾颜抬起手臂来,不禁失笑,只见陈欢闭着眼睡着,蜷成一团,就像一只寻求主人庇护的小猫。 陈欢是被一阵嗡嗡声吵醒的,费力地睁开眼,顾颜的手机落在枕边,人却不在床上,喊了几声,这才发现,人也根本不在屋里。 来电显示:苏苏。 这名字……叠字总透着一种亲切,女孩?男孩?抑或……什么人的? 不管什么人,这人都应该是蛮执着的,电话没人接,就不停地拨打,嗡嗡不绝! 又过去许多秒,陈欢实在不堪其扰,顾颜还没回来,可这个苏苏看样子,不找到他誓不罢休。 犹豫再三,陈欢只得拿起手机,按了接听,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很火大地吼着:“你在干嘛?干嘛!干嘛!” 陈欢楞了,被对方连发三个同样音节的迫击炮轰蒙了,而且,一时也辨别不出年龄、男女,好像电话失了真,稚嫩又成年,尖锐又黯哑。 “喂?你好?”出于礼貌,陈欢友好地打着招呼。 对方突然无声…… 陈欢只好再礼貌:“你好。” 一连礼貌了好几次,那端始终无声,陈欢看了眼电话,确认没有挂断,只好道:“您是找顾颜吗?” 对方终于再度出声,不答反问:“你是谁?” 苏苏有点无礼,陈欢礼貌到底:“哦,我是顾颜的朋友,他……” “朋友是谁?”对方问的很古怪。 陈欢又是一愣,谨慎起见,主动问过去:“您是找顾颜吗?” 对方很肯定地说:“我找小哥哥。” 小哥哥?呃?陈欢挠挠头:“小哥哥是谁?” 对方认真地说:“小哥哥就是小哥哥,你到底是谁?” 矮马卧槽,陈欢有点小狂躁,这人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索性说道:“我叫陈欢,是顾颜的朋友,这会他没在电话旁,一会等他回来,我让他打给你。” 可以挂电话了,可对方显然没这个意思:“陈欢……陈欢……” 陈欢又有点天旋地转了:“你是叫苏苏吧?” 对方好像突然高兴了很多:“是啊,是啊,我是苏苏。” 陈欢嘴角抽搐,商量着:“苏苏,先挂了吧,回头我叫顾颜再打给你。” “陈欢,陈欢……”对方很喜欢重复喊这两个字,仿佛很新鲜似的。 陈欢扶床:“您说!” “我要吃草莓。”苏苏很喜感地表达着。 陈欢翻着眼白,声音已见沧桑:“您……想吃可以自己去买。” “你跟小哥哥说,我要吃草莓,快点给我买回来!”对方幼稚地命令着。 陈欢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个类似白痴的人对话,本身就很白痴,不管苏苏是何方神圣,都在拿他逗着玩呢。 “好,再见!”陈欢迅速挂了电话,不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 苏苏?这人到底和顾颜什么关系?顾颜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朋友?听口气,不像是朋友,倒更像是他儿子! 有些记忆零零碎碎地在脑中闪回,在江城吃武昌鱼的时候,顾颜接过一个电话,话里话外好像涉及到一个小孩子打人,难不成,就是今天这个苏苏? 如果一个半大的小孩子这么讲话,倒是多少能理解了,顶多这孩子被顾颜惯的有点没样,可是……听声音,怎么又不完全像是个小孩子呢? 顾颜有孩子吗?从来没听他提过,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媳妇……哪来的孩子呢?苏苏要找的是小哥哥,不是爸爸…… 正在陈欢编纂顾颜短暂的前半生历史的时候,顾颜回来了,手里拎着吃的喝的,一进门看见陈欢傻乎乎地站在地上,便问:“好点了没有,嘚瑟什么呢?” “刚才有个电话找你。” “哦。”顾颜拎着东西走向冰箱。 “叫苏苏。” 顾颜站住了脚,转身看着陈欢:“你接了?” 陈欢应着:“是啊,他一个劲打,我怕找你有什么急事?” 顾颜脸色一沉:“你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逻辑?怎么就成他说什么了?电话是对方打来,顾颜要问,也应该先问对方那么着急找他什么事吧? “他说要小哥哥给他买草莓吃……谁是……” 不等陈欢说完,顾颜打断他:“以后你别随便接我电话。”说完,放下手里的袋子,见自己的手机还在陈欢手里攥着,走过去拿过电话,指纹解密,翻看刚才的通话记录,眉头轻蹙,半晌,抬头问陈欢:“你跟他说什么了这么长时间?” 陈欢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好心好意反而招致不合理的审问和质疑。 “我不是有意接你电话的,是他……” 顾颜的语气冷冷的:“我是问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顾颜,你怎么回事?我能跟他说什么?这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就说是你朋友,你暂时不在电话旁,让他赶紧挂了,等你回来再……” 顾颜的声音更冷:“你喊什么?” 陈欢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却又不服气:“我哪里喊了?” 顾颜眼里那抹熟悉的凌厉再次打到陈欢脸上,却也没再说话,俩人僵持了一会,陈欢打了个喷嚏,顾颜收回目光道:“你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走向玄关。 陈欢莫名其妙地搓火,插着兜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顾颜换上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在陈欢眼前重重地关上了。 第16章 下过雨之后,换来的是没完没了的艳阳天,温度直线上升,好像一夜之间,夏天一脚踢走了春天,毫不客气地暴晒起来。 陈欢缩在整个工地唯一一个遮荫蔽日的地方,就是当初陈友所说的那个暗格,一个假山石洞,沿着石洞内的小径,直通往山顶上的藏书阁,洞内阴凉带着一股潮味,驱走了不少热气,陈欢弄了把小躺椅,倒也是个乘凉小憩的好所在。 喝掉了几瓶矿泉水,还是口渴,病好之后,总觉得哪里还是提不起劲来,今天前前后后要种几十棵树,各有不同,设计师盯现场也是怕施工时与图纸不符,每棵树的位置和品种,都不能搞错。 罗可答应陈欢,等故宫的项目一结束,给陈欢放个大假,决不食言。 陈欢无所谓,现在加班忙点也挺好,有些人和事就没时间和精力去想,公司最近又接到设计院发来的邀请函,未来居然也有资格报名参加业内最大的盛事建筑师设计大赛,其中景观设计可单独参赛,特邀未来参与报名。 罗可又兴奋上了,真是好事连连看,刚拿下故宫的景观设计,又被邀请设计师大赛,这说明啥,说明未来设计正在不断发展壮大,开始得到业内的认可,有了那么丁点的一席之地。可转瞬又踌躇,目前手底下有点实力的设计师……冯宇和陈欢,究竟推荐谁好呢?名额有限,妈的,以未来的规模只能推荐一名参赛,比赛是为了打知名度,而生意还需要有人来卖力做,斟酌再三,罗可心里有了数,微微一笑收好了邀请函。 陈欢翻看着朋友圈,也看到了同样的消息,建筑设计大赛开始报名了,报名途径、大概赛制等等一应俱全,一般都是由公司推荐自己的设计师参赛,发此消息的正是明华设计的老板,从陈欢家里头也不回走掉的顾颜。 没过几分钟,万年潜水龟陈欢首发朋友圈,自己刚刚被通过的北京国际长跑比赛的报名,有图有真相,半身像,露着一双很有型的腿,别有情致的搭在一起,脚下新买的限量版跑鞋鲜亮夺目,那意境老深远了。 此图一发,引无数朋友争回复。 这就是物以稀为贵,天天刷屏的,最后连个赞都懒得给了,偶尔蹦出来的,还勾勾搭搭的玩诱惑,刷地一下,连陈欢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些人平日都栽在微信里了?转瞬间回复爆了屏,大部分都是调侃陈欢那双玉腿的,也有问比赛的,问鞋哪里买的?瑞森很露骨地说:越看越心旌摇曳…… 连老陈都给了回复:带着点我给你的药水,注意蚊虫叮咬。 陈欢终于发现了一个打发时光的营生,开始挨个回复,正贫的不亦乐乎,刚刚点过赞的冯宇打来电话,说还有一批南方运来的紫杉要晚些才到现场,已经跟故宫值班室和保安部都打好了招呼,晚上要开夜工。陈欢听天由命,看来今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了。 “你来陪我啊。”陈欢无聊地打趣着冯宇。 “你要是真觉得累,我替你跑现场。”冯宇认真地说。 陈欢一愣,一句玩笑而已,当什么真啊,没劲,挂了。八成为了那个小青梅,冯宇最近整个人没精打采地,俩人连话都少了。 重新打开微信,看了看那些长长的回复和评论,没有顾颜的,陈欢收起手机,一抬眼就看见几个工人师傅,正把一棵针叶松往红枫的坑里戳,陈欢跑出石洞……唉,真是,半点都不得懈怠。 将近五点,故宫通知游客即将闭馆了,西沉的太阳没了白日里的热烈,余温尚存照着归巢的乌鸦,偌大的殿宇层层叠叠,渐渐归于宁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只有工地这边略显热闹些。几个工人抽着烟,吃着盒饭,聊着杂七杂八。 陈欢从洞里钻出来,伸了伸懒腰,看了眼工人们,陈欢向外走去,眼尖的工头立马端着碗跑了过来:“陈工,别走。” “谁说我要走了?”陈欢知道工头的心思,怕他跑了,苦活累活他一个人盯着,不划算,万一真出了点什么问题,还得返工。 工头扯住了陈欢那件熨得笔挺的小衬衫:“别,你还是在这里好点,你看我手底下这几个老弱残兵,要不是为了多拿点夜工费,谁肯来这儿啊?这里……到处都不干净不是么?”说完,工头还四处看了看,仿佛真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随时扑出来咬他一口似的。 故宫的鬼故事早就被人说烂了,现破除迷信也来不及了,陈欢说自己就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工头犹犹豫豫地放开了手,这小帅哥人不错,总穿得那么干净,跟着大伙一起干活却从不埋怨什么,对每个师傅都客客气气的,不像好多设计师,就知道站在工地指手画脚的,好像他们就高人一等,还不都是给老板打工的,革命分工不同,你来画图,我来建,谁又比谁更高贵了不成? 只是这个陈设计师别看年轻,事可不少,一棵树要是姿态不对,都不要。 冷冷清清的甬道长而昏暗,两边的宫门红漆斑驳紧闭,一重一重的从这端望不到那端,院落深深不知深几许,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擦擦回响,陈欢不禁加快了脚步,施工区域单独被隔离出来,游客区随着闭馆已是人去城空,这座恢弘的古建筑群,此时在夕阳的余晖里更添庄严肃穆,陷入了一派幽暗寂静。 出了故宫,街上熙熙攘攘的正是晚高峰的拥堵,跑到一家还不错的餐馆,陈欢买了许多吃食和冰啤酒,这些工人师傅为了等这批紫杉,还不知要熬到几点,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干活?只是没想到餐馆的客人这么多,点餐排队结账,一等就一个多小时,好几次陈欢都想放弃了,眼看着外边天擦了黑,路灯亮起,想着故宫那些无人的甬道,陈欢还真有点坐不住了,一个劲催服务员快点打包走人啦。 陈欢拎着几个大袋子,独自一人走向深宫,狭长的石刻甬道,两排幽暗的宫灯,虽已入了夏,却不知从哪里吹来阵阵阴风,使人浑身发紧,随风而动的树丫恍若是谁在声声叹息,叹息着命运的不公,哭诉着世间的疾苦,即便过了几百年,依然死不瞑目。 硬着头皮往里走,不敢四下张望向着不远处的灯火走着,那里就是福华宫了,隐约地听见工人们谈笑的话语。陈欢心里渐渐放松下来。 见到陈欢,工头赶紧跑过来:“陈工,我以为你回去了呢。” 陈欢把东西递给工头:“给大伙分分吧。” 接过袋子,工头一看,有点感动,干了这么多项目,难得有设计师给工人们买什么吃喝,我擦,居然还有冰啤酒。 大伙分着食物和啤酒,淌满汗水的脸上都发了光,原本在这么个慎人的地方开夜工叫苦连连的,现在也说笑开了,早早地架起了照明灯,就等着紫杉一到场,马上种植。 工头想起什么,提醒着陈欢:“对了,刚才老板和陈工来了,你没在,他们转转就走了。” 甲方来人视察工地很正常,但是主设计师不在,未免有点欠缺。 陈欢一愣:“这么晚了他们来干什么?” 工头说:“老板嘛,想来就来呗,可能今天第一次开夜工,不放心才过来看看吧。” 种几棵树而已,陈友来看一眼也就算了,顾颜还不至于吧……陈欢甩了甩头上的汗水,接过工人递来的一瓶冰啤酒,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入怀。 自从那天顾颜甩手而去后,俩人谁都没再理谁。咕咚咕咚又是几大口,原本酒量浅薄的陈欢,心里一阵凉一阵热,总觉得哪里堵得慌。 还好那批紫杉没有拖太晚就到了。大家一阵忙活,按着陈欢的指示开始种植,工头见陈欢喝了点酒打了蔫,劝他早点回去休息,几棵树,很快就能完工,他盯着没问题。 陈欢还真不想一个人撤离,除了工地这里还有点人气,整个故宫其他地方都阴森婆娑、鬼影栋栋。 复又返回假山石洞,倒在躺椅上,打算再熬会跟工人们一起下班。 许是真累了,洞里又凉快清净,陈欢不知不觉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一堆乱七八糟的人跑了出来,场景也乱七八糟的,一会跟罗可在办公室里不知说着什么,冯宇进来了,然后不知为啥,冯宇手里端着个饭盒冲自己招手,问一起吃不?一会又跟瑞森在跑步机上不停地跑,想停又停不下来…… 貌似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喊着陈欢,一回头,就看见顾颜站在一片蓝蓝的水边,周边景色还挺怡人,陈欢正自高兴,顾颜说自己有一套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陈欢忙不迭地跟着顾颜爬山涉水地去看房子。 一转眼到了自家的客厅,顾颜还说别客气,陈欢看到自己那张熟悉的大床,想都没想倒了上去,觉得好累,要好好睡一觉。 顾颜跟着也倒在了床上,俩人贴面而望,纹丝不动,顾颜那双眼睛飘忽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却又说不出的魅惑,画面就定格了,又好像流逝了很多很多秒,不知哪里又动了起来,柔软的唇瓣自然而然地就黏在了一起,缓慢、深沉,四周泛着暖暖的柠檬色……就像吹起的气球,饱胀充盈,最后一刻马上要爆开了,可它还在不断扩大,陈欢推开的手是那么的软弱无力,有个声音再说:这一切都搞错了…… 砰,气球终于爆了,陈欢从躺椅上跌落在地,跌落在一片黑暗里,疑似仍在梦中,屁股却摔得生疼,触手冰凉坚硬,那是假山石壁。 为什么这么黑? 坐在黑暗中,渐渐适应眼前一切的陈欢,借着外边皎洁的月光,终于看清身在何处,他,还在故宫里,福华宫的那个石洞里,外边静悄悄的,工人师傅们不知何时早已收工离去,四下里,一切都是死寂般的静。 第17章 喂——有人吗?喂—— 无人的夜晚,空荡的殿宇,连声音都传不出去,陈欢的询问毫无意义地消弭在沉沉黑暗中。 确定是没人了,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无声的古建筑,陈欢不由自主地退回了假山石洞,至少那里还算是个壳。于静谧中,听见几声撞击声,辨认了一下,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急忙掏出手机,陈欢找到工头的电话,终于,听见了人声。 工头啊地一声,不太确信陈欢还在故宫里:“我们都以为……你早走了,临走的时候,我还喊了喊你,确认你没在我们才走的……” 现在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陈欢让工头联系故宫值班室的人,至少派个人来这里接他出去。 工头忙不迭地答应着,倒比陈欢更显慌乱。 一分、两分、三分钟……尼玛打个电话需要这么久吗? 陈欢不停地看着手机,然后发现下午海玩微信是多么幼稚的一个行为,导致电量处于危险的边缘,这真是自掘坟墓啊。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福华宫在故宫里算是偏殿,穿过这个院落,沿着一条甬道,一直走,不,一直跑的话……尽头就是紧邻街边的工作区。 手机骤响,万籁俱寂中,陈欢的手还是哆嗦了一下。 工头的声音短而急:“工作人员说现在不行,得找他们的领导批准才能进去找你……而且,平常进出的那个门,都上锁了,得通知故宫安保的人才能开……” 陈欢想骂人了,什么狗屁规定,这要是个飞天大盗藏身于内,估计早派小分队冲进来抓人了。 工头被说得哑口无言,倒像更加亏欠了陈欢,一个劲说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陈欢深吸一口气,背上书包,紧了紧鞋带,小爷10公里马拉松都能跑下来,还怕这十几分钟吗? 系鞋带的手忽然停住了,陈欢下意识地摸了摸两腿间,隔着外裤都能感到那里湿乎乎的,就这么点事能给自己吓尿了?别逗了!身上又一僵,那不是尿,而是……那个梦,擦,顾不上这些了,先跑出去再说…… 很快,陈欢就后悔了,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这座宏伟的宫殿,它太高大、深邃、神秘了。 银月高悬,光色如水,照在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玉石路闪着幽冷的白光,“咯咯”的是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殿墙内,只嫌多余。 漫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重重宫门幽闭无声,在一个月亮门前,陈欢犹豫了,他不记得白天里还要穿过这么一道门,不管那么多了,继续跑吧。 清晰的心跳声,宛如急鼓,砰砰作响。据说是不能回头的,万一回头看见个手提宫灯尾随身后的太监呢?这都是这座古老宫殿经久不衰的传闻。 加快速度,也许脚步声过于凌乱,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走在这条甬道上的不止他一个人,呼吸越来越乱,冰冷的汗水涌上全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也绝对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只是没多久,陈欢就发现了一个事实,甬道没有尽头,高耸的宫墙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无论他往哪里跑,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院落,紧锁的宫门,一阵阴风吹过,穿透了湿漉漉的汗衫,而他,已经迷失在这片荒凉的殿宇里…… 当手机再度响起的时候,陈欢看了眼来电显示,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该不该接,按下接听后电量只维持了几秒便断了:“顾颜,我迷路了……” 看着各个监控录像,故宫安保队长对身边略带酒气、表情严肃的设计公司的老板说:“看,很多地方都搜寻过了,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人。” “可他真的在这里边。”一旁的工头按捺不住地说,陈欢没必要撒这种无聊的谎吧? “只能进去找了。”顾颜的态度毋庸置疑。 安保队长只好点点头,但是……看着顾老板自己带来的七、八个人,安保队长决定拦下无关人等,毕竟夜半更深的,别到时候名义上是为了找一个人,再藏起两人来,宫里那么多奇珍异宝…… 顾颜说至少自己和工头进去,身边一个大眼男站了出来:“还有我。”陈友也凑了过来。 安保队长一看这么多人,刚要反驳,碰上顾老板一个犀利的眼神,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里,领导特意嘱咐了,别招惹这个姓顾的,还要赶紧找到人,免得上面有人不高兴。 久混官场的人,都懂得一个道理,该夹起尾巴的时候,一定要加紧,连屁都别放,到处都是关系网,谁知道这位祖宗什么来头?里边那位又是什么人?这么兴师动众大半夜的调兵遣将,都不是什么善茬。 陈欢不跑了,跑不动了,如果马拉松十公里能跑下来的话,因为始终知道方向在哪里,心里没了信念,身上自然就泄了力,陈欢一屁股坐在了下去,又“嗷”地一声站了起来,回身一看,自己硬生生地坐在了一丛矮灌木丛上,捂着屁股慢慢挪到一旁,索性躺在了地上,喘息在黑暗中。 当一切高科技设备都没用的时候,最好的通讯就是靠吼!陈欢的名字此起彼伏回荡在黑黢黢的殿宇里。 “不是都说故宫999间半房吗?这孩子到底在哪儿呢?”顾颜身边的大眼男好奇地问。 安保队长不满地看了一眼跟在顾老板身边从一开始就很话密的大眼男,没文化真可怕,虚数,虚数,不懂吗?不过,到底多少间,也不能告诉他们,免得破坏了故宫这些颇具神秘色彩的传闻。 望着假山石洞里歪倒在地的躺椅,大眼男低语顾颜:“他还挺会享受。” 顾颜也瞪了他一眼,大眼男赶紧闭嘴,一伙人继续喊着陈欢的名字往更深的殿宇里去。 说实话,虽然人人手里都拿着瓦亮瓦亮的照明设备,但不自觉地都紧紧跟在安保队员一行,不敢擅自离队,好几百年的宫殿在各代主子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冤死鬼不计其数,每一块砖似乎都在嘁嘁低吟,想着陈欢一个人……大家都加快了脚步,提高了声量。 “不行,这样找太慢了,我们分头行动吧。”顾颜向安保队长提出新建议。 “不行,你们对这里不熟,必须跟我们在一起。”安保队长坚决不同意。 “再这样下去,找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到。”顾颜转身招呼着自己人准备向另一个方向去找。 大眼男和工头也都有些紧张地看着顾颜:“那个……还是跟安保队一起吧。” 安保队长也有点恼了,没见过求人帮忙还这么不配合的老板,于是话不过脑子:“天亮倒好了,不就自己能出来了吗?” 顾颜刚一转身,就被一旁的大眼男迅速抱住:“诶,冷静些。” 安保队长立刻防御状,表情虚虚的,大晚上的,别再闹出点别的事,先忍了这位脾气暴躁的家伙。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6节 “顾总,你也别为难我,不光是找个人那么简单的。”安保队长话不挑明,可大家都听明白了,先不说路不熟找人的人再丢了,重要的是展区里的那些文物…… 大眼男很快道:“你跟我们这队不就行了吗?不用太担心,人比那些死东西可值钱。” 虽然在安保队长心里人的价值比不了那些文物,但也同意了兵分两路,继续找陈欢。 “陈欢——”顾颜的一声喊,响彻大殿内外,明华一伙颇感意外,陈友悄悄靠近大眼男:“薛总,顾总从来没用过这么大嗓门。” 被称之为薛总的人,眯了眯大眼睛,看看陈友,故作隐秘地说:“故宫里边好多人都找不到了,失踪案多了去了。” 陈友背脊一凉,马上使出全身力量喊着:“陈欢……” “顾颜……” 顾颜立刻示意大家安静,驻足聆听,一声细小而微弱的呼声:“顾颜……” 陈欢——顾颜寻着那飘忽不定的声音率先冲进了黑暗无边的古老深宫…… 陈欢见到顾颜的那一刻,没有任何的表情,抱着腿坐在一堆矮松里,随着顾颜一声唤,陈欢抬起头看着满头汗水的顾颜奔过来,想都没想就一下子扑了过去,抱得还挺紧。 随即赶到的一群人,工头、陈友都止住了脚步,面上统一表情,画面太美,臣不敢看。 大眼男走近前,挤开顾颜,顺势抓过陈欢也抱抱,嘴上安慰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哈。” 这特么谁啊?陈欢推开陌生的怀抱,借着灯光,看着好面熟,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了。可大伙不禁楞了,陈欢身上斑斑血迹,脸上也是道道血痕,衣服几处都破了,脸上、身上都是土和泥。 “你哪受伤了?”顾颜赶紧问。大伙都围了上来,检查着陈欢。安保队长赶紧向上面汇报着情况,找了这大半天,终于见到陈欢了,如释重负。 陈欢脚下磕磕绊绊地跟着众人往外走,任凭谁问,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只听身旁极轻极小的一声笑,稍纵即逝,偏偏耳尖的陈欢听到了,循声望去,伴在顾颜身边的大眼男,脸上尚存一丝笑意,虽然此时装得很认真地在走路,但刚才的确是他在笑。 顾颜显然也听到了,用肘尖轻捅了那人一下,还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人……在哪里见过!大大的眼睛,不厚道的表情,哦,上次路口偶遇顾颜,坐在路虎车上的那个大眼男。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也出现在寻找自己的队伍里。 陈欢突然开口:“你又笑什么?” 即便在黑暗中,大眼男的两只眼睛格外贼亮,语气依旧笑笑的:“我?有吗?” 陈欢刚要说什么,顾颜却道:“薛恒你闭会嘴能死啊?” 陈友轻声对陈欢说:“这是我们的财务总监,薛总,是顾总的好朋友。” “他来干什么?” “我们在喝酒,就薛总开车没喝,接到工头的电话,才知道你……” 陈欢真想这一夜从人生履历中抹去,或者,如果真有穿越的话,他还回到假山石洞里,第一,不玩微信,第二,不睡大觉,第三,睡觉也不能…… 总之吧,这绝对是他陈欢短暂的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夜,因为睡觉而被丢在了故宫里,最后迷了路,还惊动了那么多人来着找他,奔跑时因为看不清路,摔在了花坛里,还被灌木丛扎了屁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难怪那个薛恒笑得跟看了场耍猴似的,八成别人是碍于面子没敢笑……而自己在黑暗中奔跑的时候,顾颜当时在喝酒…… 陈欢突然又跑起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跑远了,还好,已经看到了工作人员的大门口。 “诶,我说这人怎么回事?不就遇见个鬼打墙嘛,就能给整神经了?”安保队长脱口而出,众人皆汗,果然,故宫闹鬼并非以讹传讹! 顾颜轻锁眉宇望着陈欢变成小点的背影,薛恒凑过来轻笑道:“哟,跑都跑的这么帅,难怪你都急成这样了。” 顾颜斜眼睨着薛恒:“我看你这嘴……” 不等顾颜说完,薛恒马上敛笑,一本正经地:“顾总,应该让陈欢多休息几天。” 顾颜回首看了看黑洞无边的深宫大院,转脸问薛恒:“未来设计的款项结了多少? 薛恒马上道:“只是前期的10首款,其他的都还没结。” 顾颜想了想:“后边的都不结,一分钱都不给。” 薛恒楞了一下,也想了想,然后道:“行吧,我知道了。” 第18章 陈欢没有去上班,三言两语把老板罗可给打发了,也不管罗可那端又陷入了谁是老板的纠结中。 从昨天夜里回来到现在,躺在,哦,不对,应该是趴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床上,陈欢反而睡不着了,被丢在故宫虽然挺没面子的,但是人生难免糗与囧,何况别人还没他故宫夜奔这段传奇经历呢。 抱着枕头,静静地望着窗外草长莺飞,陈欢有点难过,这世界原本就是这样,不喜不悲,反正它就以它那样的姿态存在着,不管谁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四季轮回,朝夕更替。 譬如那些离他而去的女孩子们,她们的伤心,恨意,眼泪,陈欢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辜,然后替她们微微尴尬,可这一切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们来,一起开心,她们走,也不难过。冯宇那次无意中的玩笑,也没让陈欢觉得自己有多悲哀,既然没有可以那样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做那样的事?这世上有很多可以开心的方式,哪怕无所谓的喝多一次,吼一宿ktv,打几圈麻将,看它几部精彩的美片,都可以消耗掉许多生命,何况自己喜欢做又能做的事远不止这些…… 人若不贪心,很多时候就不会伤心!陈欢咀嚼着自己刚刚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轻轻地叹了口气,为普天下的人,也为自己,或许还为那点可笑的生理需求。 从懂得这些事开始,就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慰一下不知何故一时不肯安分下来的身体,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爽快利落。 陈欢不为此烦恼,因为它在众多的事情中,渺小得沧海一粟,毫无存在感。 记得冯宇从前不知从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弄了个国外网址,非要给陈欢的电脑也来一个,有了那个链接,可以下载很多令冯宇这样的男人夜登极乐的东西。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可以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了,望着冯宇像挖到宝库般的兴奋和迷幻神情,陈欢微微觉得他可怜,那些画面陈欢看了几眼便走开了,再次被冯宇鄙视到底算不算个男人? 用老陈的话来分析人的很多难解的行为模式,那只不过是脑神经心理学范畴要研究的事,陈欢不甚了了,兴趣索然! 一个骨碌下了床,屁股丝丝拉拉的痛,陈欢咧咧嘴,慢慢挪到书房,打开电脑,寻着记忆,费劲巴拉找到了当初冯宇苦心隐藏的文件夹,随手点了一个进去,猛然响起的呃啊呃啊声,吓了陈欢一跳,一下关闭了音量,真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几分钟之后,陈欢终于打了一个久违的哈欠,并且决定删除这些冯宇隐藏起来的文件夹,其实从艺术角度上看,这些视频做得算是高水准的,画面精美,制作精良,难怪冯宇用心良苦的下载安装……删到最后一个,陈欢手欠,又点了进去…… 望着最后这个“国际水准”,陈欢发沉的脑袋抬了起来……有些东西,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要是……亲身经历呢? 身边不乏这样的朋友,好几个驴友,瑞森他们不都是吗?可那些离自己很遥远,跟自己也没半毛钱关系,即便瑞森跟自己有过这样那样的暗示,甚至毛手毛脚的,只当是逢场作戏罢了。 眼前的画面,真刀实枪,这与先前那些男欢女爱迥然有别,在汗水与力量的抗衡中夹杂着微妙的特属于男人之间的爱抚与缠绵,原来,是这样的…… 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健身房,顾颜下了飞机匆匆赶来送鸭脖子,站在不远处面色阴沉地看着瑞森为自己的肩伤擦药水……后来也不知怎么喝水就烫了舌头,自己还坐在顾颜的腿上点酱油……发烧的时候,像只寻暖的猫睡在顾颜的身边顶着他的肋骨…… 轰地一声,陈欢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庞然大物应声而倒,坍塌一片,硝烟弥漫,看不清所有,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瞬间茫然。 一张木然的脸地望着电脑上无声的画面,渐渐地,连呼吸都失去了平稳……借着窗外透来的一丝微薄的曙光,陈欢缓缓地低下了头,便看见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迷失了它的方向…… 一条微信发到了顾颜的手机上: 陈欢:谢谢你那天来找我,非常感谢。 顾颜:没事,应该的。 陈欢没有再说什么,顾颜亦如此。 刚进办公室的顾颜,就收到某品牌送来的东西。打开一看,哦,这是在江城被陈欢吐得那件同款的风衣,穿在身上,大小正合适,一摸兜,里边有张卡片,上面一句留言:我没食言。 故宫的景观施工已近尾声,作为一名景观设计师,陈欢第一次从头到尾跟完了一个项目,并且取得了良好的口碑。 没多久,不知业内哪个多事之人,将故宫的景观设计方案上传到一些专业网站,很多业内人士纷纷转载,成为景观设计经典案例之一,供人学习参考。 罗可又连续接了好几个项目的合约,新的项目带来更为可观的利润,于是召开了公司全体会议,宣布由冯宇担任主设计师一并负责这几个项目的运作,陈欢从旁协助。 几个月接触下来,陈欢的实力毋庸置疑,但冯宇也是元老级设计,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大家仍略感有些意外,以为陈欢颇得罗可欢心,风头正劲,当委以重任。 紧接着罗可又宣布了另一个决定,推荐陈欢代表未来设计参加此次全国建筑设计师大赛,大家的视线纷纷投向两位设计师,一时倒也揣摩不透老板究竟心意所属,负责项目其实更重要,那是关乎公司利润的根本;而参加那种大赛,却对设计师个人从业生涯有着不同意义上的影响,就像一名演员,都渴望能参与到一部大制作的影片,与大腕级导演、明星合作一把,如果再获得某些瞩目的奖项,真可谓水涨船高,身价自高了。 冯宇始终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听着会上这些决定,而陈欢倒是一愣,他从来没想过代表未来去参加什么大赛,罗可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想拒绝都没给机会。 会后陈欢进了罗可的办公室,阐明自己的心意,拒绝公司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安排,自己根本无心去参加什么设计师大赛,干好本职工作已是能力的上线。 罗可笑笑的说,参加就好,至于拿不拿奖那倒并不重要,他看好陈欢的潜力,愿意培养新进人才,为了让陈欢能安心预备参赛,特批一个星期的大假,说得陈欢头大三斗。 直接去找冯宇。冯宇劝陈欢只管参加比赛,其他工作由他来安排,尽人事就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样的话,我宁可辞职。”陈欢皱着眉,有点讨厌此时冯宇公事公办的说话语气。 冯宇顺手点了支烟:“自己考虑好了就行。” 陈欢望着冯宇:“你是怎么了?” 回望陈欢,冯宇良久才道:“你啊,真的,从小到大都是个挺有主意的人,别问我,我只干好罗可让我做的事,其他的,管不了,也不想管。” 有时候,再好的朋友也有不想说话的一刻,陈欢望着继续低头工作的冯宇,转身离去。 既然放假那就索性让自己放松一下,也别辜负了罗可的一番“好意”。 每天睡到自然醒,坐在清晨的阳光里,喝杯咖啡,听听久违了的威尔第,将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心里都洁净起来。 回了趟老陈那里,结果老陈忙得又不见人影,通了个电话才知道那个被陈欢称之为智障研究所终于启动了,据说国际上很多医学组织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也算填补了我国医学界、心理学界在此方面研究的一项空白?老陈还上了电视,陈欢也只能在电视上看看自家老陈的风采了,也算尽了一份孝道。 陈欢泡在了健身房,参加瑞森的慢跑训练,虽然国际长跑赛还要再过几个月,但是必须得从现在开始恢复最佳的状态了。 跟那个建筑设计大赛相比,陈欢更向往自由自在地奔跑,而不是任人摆布,成为人家棋盘上一颗棋子,未来设计,不是他陈欢真正的未来。 假期的第三天,罗可就打来了电话,毫不客气宣布陈欢的假期结束,马上回趟公司有要事相商。 陈欢从跑步机上下来,轻轻地擦着额上的汗水,一旦一只脚陷入了泥潭里再想拔出来时,搞不好另一只脚也会踩进去。 一旁的瑞森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公司就你一个员工吗?” 陈欢道:“各有各的利用价值吧。” 坐在罗可的办公室里,陈欢听完自己的新任务,好半天没说话,作为故宫项目的主设计师,他好像没有资格拒绝罗可的这个要求,果然,泥潭越陷越深。 第三卷 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19章 明华设计公司不知道为什么在付完前期的10首款后,在项目验收完毕后,却以审核结果待定为由,迟迟不给未来结清剩余款项。 罗可毕竟是小公司,资金周转至关重要,明华这边不结账,牵扯到后几个项目启动困难,仗着今年势头好,罗可一连签了好几个大项目的合约,故宫的景观设计原本为名不为利,未来设计已经代垫了不少,一环套一环,这么一来,资金上难免压力更大。 找了好几次顾颜,要么说老板出差了,要么说忙着开会,罗可恨得牙根痒痒,这孙子不是特么故意躲我呢吗? 没听说明华在结账方面有什么不良口碑啊?怎么回事?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顾颜吗? 那个财务总监薛恒更是可恶,一副没有老板最后的签署,一分钱都不能给的无辜模样。 业内拖款那是家常便饭,欠个几年甚至最后拉稀的都有,这不是故意整未来设计吗! 幸好还有陈欢! 虽然上次竞标陈欢和顾颜并无过多交集,但是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听说陈欢上次被关故宫,顾颜亲自领人去找,看似怕出点什么事不好交代,可也犯不上亲自出马找一个小设计师吧? 顾颜、陈欢,这两人到底在玩什么猫腻? 望着半天不说话的陈欢,罗可头疼,这小子无欲无求,全凭心情做事,真特么难弄。 陈欢终于开口了:“好吧,我去催款,但是,答应我一件事。” 罗可心下恼怒,可面上很温和:“你说。” 陈欢道:“等我把款催回来了,我就辞职不干了。” 罗可脸色微沉,未来终究留不住像陈欢这样的人。理由他也不想深究,但是给了陈欢那么多机会,还推荐他参加设计大赛,这小子怎么就养不大,喂不熟?跟冯宇一比,陈欢着实令人讨厌! “你先催款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罗可也不再勉强。 陈欢起身离去,忽又回过头冲罗可说:“推荐冯宇参加设计师大赛吧,他比我更需要。” 望着陈欢背后合上的门,罗可扯了扯嘴角,这年头还有这么感人的友情呢,妈的,真幼稚,冯宇那小子没事偷着乐去吧。 薛恒的眼睛很大,脸却很小,造就了男版赵薇的效果,外加唇红齿白、一脸喜兴,居然也有一番甜美之感。 陈欢坐在薛恒对面,要不是陈友介绍说这是明华的财务总监,还以为薛恒是哪个富婆包养的小鲜肉呢。 就在陈欢打量薛恒的同时,发现薛恒那双大贼眼也没闲着,很不客气地也在打量着自己,这人还真是……脸皮够厚的。 毕竟是来要钱的,陈欢没像上两次见面那样冷若冰霜,但也不卑不亢充分表达了此行目的。 薛恒手里的签字笔玩出了花式,上下翻飞在手指间,嘴上也很忙,中间都不带卡壳的,(以下省略薛总不能付款嘚啵嘚啵千字文),简明扼要一句话:没顾总签字,什么款都结不了。 陈欢都不带一句废话的,起身告辞,薛恒似乎意犹未尽地送客:“能帮的我一定帮,有事尽管来找我。” 陈欢丢下一句话:“找你也没啥用!”扬长而去。 薛恒的签字笔啪地脱手而出,弹在了自己脑门上。 陈欢直奔顾颜的办公室,秘书拦住了:“不好意思,顾总不在。” 去哪儿了? 欧洲考察。 啥时候回来? 昨天刚走。 陈欢走出明华公司,站在街上,太阳热辣辣地烤着,晃得人两眼发花,走进路边的咖啡店,要了杯可乐,大口大口地喝着,陈欢的脑细胞奋力奔跑,跑了几公里后,陈欢拿出了手机,直接拨打顾颜。 响了很久对方才接,顾颜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喂?” “是我,陈欢。” “我知道。” “你在欧洲?” “嗯……啊,是。” “欧洲哪儿?” “法国。” “法国哪儿?” “问这个干嘛?” “我好订机票。” “什么机票?” “有些事电话里解决不了,想面谈。” “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非得见面谈?”顾颜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那边找你散散心,顺便把字签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吃拧着了?” “法国哪个城市?” “好了,别闹了,我要开会了。” “听着顾颜,我没心情和你闹,故宫这活干的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给未来结款,就想现在换回我的自由身,明华不给钱,罗可就不肯放我走。” “你在未来不是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不喜欢啊,故宫完事了,我没必要还留在那里。” “工作对于你来说,就这么无所谓?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那是我自己的事,貌似你管不着吧?” “那至于给不给未来结款,也是我的事,貌似和你也没关系吧?” “……”陈欢语结,怎么自己老不长记性?又跟顾颜玩舌战! 吸一口气,重来,陈欢剑走偏锋:“行吧,不结就不结,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法国哪儿?巴黎吗?”陈欢执着到底。 顾颜:“……” “就算是巴黎,你来又能有什么用?” “都说了,散心啊。” “那您散心着,我要开会了。” “好,我先订机票,你住哪个酒店?” “陈欢!我没时间陪你玩。” “大老远飞过去,吃个饭总可以吧。” 陈欢听见顾颜那端深吸了一口气。 “你找我来算怎么回事!反正我不会给你签任何字!” “谁说我要签字了?” “那你抽什么疯?” “嗯……就当是……我想你了。” “……” “好了,我要订机票了,到了巴黎再给你打电话,拜!” 陈欢果断地挂上了电话。喝尽最后一滴可乐,举着电话,心里默数着,数到32时,顾颜的号码再次打来,陈欢也等了很久,方才接起:“又怎么了?” “你不会真订机票了吧?” “正查航班呢。” “行了,取消你的巴黎之行。” “我拿定主意的事,谁也别想拦着,我要用这笔钱,换回我的自由身!!!” 顾颜那端有点咬牙切齿地:“我特么在798看画展呢!” 陈欢本来还想再揶揄几句,哟,798什么时候在巴黎也开分厂了?转念一想作罢了,真给顾颜惹毛了,反倒没意思了。 奥迪小跑一路欢快地奔向了798艺术工厂,艺术家们的真正沙龙。 俩人坐在一个由火车头改装的冰激凌店里,顾颜眯着眼抽着烟,看着陈欢不抬头地干掉了眼前好大一碗红豆冰山,即便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从里到外都那么清清爽爽,眉挺瞳黑,分外醒目,微翘的嘴唇很有节奏地蠕动着,冰到透了心时微张着哈哈地冒出阵阵凉气,粉红的舌头偶尔舔舔勺上的甜汁,吃得不亦乐乎。 “诶?你怎么不上班啊?”吃得差不多了,陈欢仿佛有心情搭理顾颜了。 顾颜冷冷道:“我没老板!” 陈欢向后仰着身,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懒懒地说:“我也马上就没老板了。” 顾颜扬了扬眉:“所以呢?” 陈欢沉吟片刻:“所以……再找个新老板喽!” 顾颜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悠悠道:“罗可不是对你挺好?” “所以啊,我也得对得起他不是?把款要回来再走人。” 顾颜轻笑了一下:“你都被人玩成这样了,还想着精忠报国那?” 陈欢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甘心被他玩?” 顾颜楞了楞,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了。 陈欢继续道:“罗可之所以聘用我,就是为了拿下故宫这个项目,就连我最好的朋友关键时刻都出卖了我,否则那天提案,你不会见到我。” 顾颜不禁道:“原来你都知道?” 在陈欢的直视下,顾颜堪堪地移开了目光。 陈欢点点头:“我都知道,我想,你肯定也猜对了大概。” 顾颜不得已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当陈欢一身笔挺的小西装拎着电脑出现在提案现场时,顾颜就明白了罗可的良苦用心,这其中不乏陈欢那位要好的朋友给老板出谋划策。 “顾颜?”陈欢忽然很认真地唤着这个名字。 “嗯?”顾颜期待地迎视着陈欢,对面的男孩一身阳光色,闪闪亮亮的惹人欢喜。 “我还想吃个巧克力香蕉船。”陈欢郑重地请求着。 顾颜重新调整好坐姿,赶紧点头:“哦,行,吃吧。” 陈欢笑了,没心没肺地就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顾颜不禁一缕尴尬,这小子有时候玩起人来还真是出其不意! 巧克力香蕉船威武地摆在了桌上,这次顾颜也不客气地抓起了叉子,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叉地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开来:“愿不愿意给我当新老板?” “擦!你还能再牛点吗?” “我很抢手的,痛快点,一句话,愿意还是不愿意? “i do!” “你不给未来结账,就为了这个?” “别那么天真!也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别那么轻而易举地以为谁都能驾驭。” “明个能结账了吗?” “嗯!” “顾颜……” “请叫我顾总!” “顾总!” “说!” “风衣收到了吗?” “嗯,挺合身,也讲信用。” “那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到了明华待遇翻三倍,年底还有奖金。” “顾总!” “说。” “你是我男朋友吗?” “……”顾颜抬起头,一嘴的巧克力色,定定地看着陈欢。 陈欢笑笑:“开个玩笑而已,干嘛吓成这样?” 顾颜拽过一张纸巾,狠狠地擦去唇上的甜腻!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写手,也为自己说几句话吧: 之所以要在这里多说几句,是有些担心本文最后的走向会招来一些骂。 虽然在文案中已经高能预警,但还是怕读者们以为是为了某种宣传而夸大其词。 我知道现在很多文三观都碎了一地,也知道读者们大部分都厌恶渣攻贱受的文。 我作为晋江小透明一般的写手,也曾经因为几个旧文被人定性为渣攻贱受型写手。 不管别人怎么看吧,说我固执也好,说我落伍也罢,我写文不是为了迎合什么,细心的读者也许有留意到,我除了一篇旧文主动申榜要过v,其他作品都是免费给大家看,写文不是为了生意,乃是出自于心,喜欢能有更多的人看我讲故事而已。 因为是讲故事啊,那么什么样的故事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样的人性都有可能存在,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常把生活中遇到的看到的听到的,累积成素材,作为故事的一些蓝本,甚至有些事情,我也仅仅是个看客而已。 当然,写手不是记者,讲述故事肯定还要加进自己的许多看法和观点,只是不看完故事掩卷合书的那一刻,不通领全文最终要表达的意境,下任何结论都尚早。故事还没讲完,看官何来最后盖棺定论呢? 一个人渣,是渣了一辈子还是渣过一段日子,或者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渣了一次,这其背后的因果缘由,仅仅是表面上的一些东西就能说清的吗? 我从来都不认为人性本身非善即恶这么极端的走向,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灰色的,各自有着自己不同的标准,就看往哪边偏得更多一些罢了。 再来说说品格和性格,我文中的男主,我更多关注的是性格成因,品格方面,作为亲妈,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写过真正意义上的渣。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和基友聊过自己的这些困惑,感觉写文很难,总被读者误会什么的,基友说过一句话,大部分读者看文代入感很强,很多时候行文的观点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写手的观点,忘记了写手只是在塑造这么样一个人物,他是好是坏,只是写手单方面的呈现,想通过人物展现更多的生活层面、人生深意,很多不得人心的人物,反而更能叫人回味和反思。 当然,又有人说,看文就是为了逃避现实中很多不开心的东西,喜欢看有趣的情节,有趣的人物,叫人心里痛快的设定。 是,我知道这样的文讨喜,没准也能卖个好价钱(笑),但那不是我现在要写的东西(其实也尝试过,但真的不是我所长),所以,很早就在文案中,我再三强调,本文现实向,所谓现实,就会有很多叫人不痛快的地方。人物也都有着各自的私心和毛病,但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着,如同你我。 接下来要预警的是,《绅士》一文,有些非常态情节,会涉及到人伦、道德方面的天雷和狗血,再说一遍,写手不变态,写手只是写了一个变态的故事而已,能接受的就留在坑里大家一起淋狗血,不能接受的,石头躬身相送,真的不想到最后的时候,被骂的好像我就是一个变态写手一样。 虽然文现在不肥,虽然亲们也都很安静,但是有些东西,已渐露端倪。我也替自己的孩纸再哔哔一句。 关于利用和矫情,陈欢这个人,年轻、漂亮还有钱,虽然成长经历是性格养成的关键,但不是每个人在相似的成长中都有相似的性格,上帝造人,本来就一个人一个属性,顶多是共同属性和个人属性的区分研究的课题,这里不做讨论。 陈欢的优势导致了他身上很多的劣势,他是一个需要经历人生,需要成长的孩子,面对人生很多的选择和决定,注定他会有很多的失败和教训,当然,也会有成功,我们活着,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他被人利用,那是他早就知道的,这点前文有交代,有读者不明白他自己做的选择为什么又矫情?那是他自己也在利用着别人,别人都在为生计而赚钱,他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喜好和任性,当别人的价值利用完了,可他的利用价值还在别人那里不断索取,他少爷脾气就来了。 我们通常不都是这样吗,互相利用的时候相安无事,一旦利益失衡,注定要分道扬镳,生活本身就是矫情的,每个人也都有矫情的时候。那是因为环境不断在变化,我们每天也要匆忙上阵去面对各样的变化,当初的目的达到了,不代表我能控制后期所有的,所付的代价超出预期,搁谁不都得琢磨琢磨,重新作出选择吗?如何面对新的问题,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就为自己的孩子说这么多,关于顾颜,现在不想谈,看官如果有耐性能往后看的话,有了想法,石头很高兴能和大家深入探讨。懂了顾颜,也就知道石头在讲一个什么样的狗血人生了。 最后,感谢进坑的亲们,你们是我写文更文的最大收获,也是最大的鼓励和支持,感谢你们在文如此之瘦的时候陪伴我,更加感谢硬着头皮还想留下陪伴我的亲们,真爱,么么哒~ 第20章 天很高很蓝,窗外飞过一群鸽子,划过这片蓝,留下一抹温凉的浅灰色。薛恒听完老板的最新指示,挂上了电话,暗自折服,顾颜这家伙果然老谋深算,一笔余款,一箭三雕,教训了罗可,解救了陈欢,也……顺水推舟挖了个人才过来,至于里边有没有其他私心,那咱不管,顾颜的事,问多了也不好。 门开了,陈欢再次坐到了薛恒的对面,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薛恒深解其中味,顾颜是得了个便宜,可自己给人当枪使了,关系欠妥,有待改善。 薛恒伸出一只手来,面带真诚:“欢迎加入明华!” 陈欢稍顿,望着薛恒的这只手,并没有马上握上去,这个薛恒什么都知道的这么快! “我今天只是来结账的。”陈欢不冷不热地递过一张带有顾颜签署的单子。 薛恒只好接过了单子:“好,银行卡带来了吗?我带你去财务开支票。”刷刷几笔,签下了同意付款的几个字。 陈欢说不用了,我自己去财务就好。 薛恒马上说:“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了。” 陈欢随口问道:“你跟顾总是朋友吧?” 薛恒见陈欢有了聊兴,就势也提了提自己当年和顾颜都在英国读书,后来顾颜先回国创业,有了明华后就把他从英国叫回来一起打理明华。 即将到财务门口,陈欢忽然停住了脚步,扭脸对薛恒说:“薛总,你是我见过的话最多的财务工作者。” 薛恒的大眼睛一旦停止不动了,也是有点吓人的,所以,财务室几个其他工作者,也都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将支票交到了陈欢手上。 分手时,陈欢对薛恒淡淡一笑:“谢谢薛总,顾总真是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特么那么笑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回到办公室,薛恒有点不忿,内线直接拨到顾颜的专机上,哇啦哇啦一通说。 顾颜听毕,呵呵笑道:“那是只小刺猬,就爱扎人,你别招他。” 薛恒一听,觉得哪里不对味:“喂,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颜反问:“什么态度?” 薛恒懊恼地:“暧昧!庸俗!” 顾颜丢过来一句:“陈欢说的没错,你话的确太多。” 咔哒,在一片忙音中,薛恒坐化了…… 罗可看着好不容易到手的支票,未免感慨万千,再看看陈欢,还真有点舍不得了,这个人利用价值太高了,放走了陈欢,等于放走了一条大鱼,如果能长期和明华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那么…… “陈欢,未来到底哪里不好,你非要走不可?”罗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欢想了想:“没什么不好,只是不适合我。” 罗可道:“都是工作,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我觉得,你这里更适合冯宇这样的,我,不行,怕约束。”陈欢笑笑,打算告辞。 罗可暗咬后槽牙,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点不舒服:“陈欢,你未免有点恃才傲物了,不是很多人都像你有今天这些机会的,我自认为我对你相当不错了,甚至胜过了冯宇。” 陈欢转过身来,回望罗可:“那是因为冯宇不认识明华的老板,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我也不觉得我多么的有才,利用可以,但不能太贪,作为老板你无可厚非,但我不需要为了这些机会总被别人利用,你还是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出了罗可的办公室,迎头撞见一直等在走廊里的冯宇,冯宇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陈欢默默地走过去,抓了抓冯宇的肩头,目光平静却也十分黯然:“照顾好自己,别老瞎折腾。” 冯宇却道:“提标那天,我没病。” 陈欢站住即将离去的脚步,转过身来笑了笑,对冯宇说:“有空一起喝酒,别太累着,悠着点。” 冯宇好像连讲话都厌倦了,望着陈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未来设计,走出了自己的视野。 身后传来罗可揶揄的声音:“你这个朋友啊,真是没过过苦日子。” 冯宇无奈地:“陈欢苦的不是日子。” “那是什么?” “是心。” “擦,扯淡!” 陈欢又为自己添置了不少新行头,即将跻身于明华公司的那些设计师中,以往匆匆一瞥,专业水平先不用说都是业内的高手,单是外在修饰也很能说明一切,每个设计师都表述着自己与众不同的风范。就要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了,不能输,各个方面都不能输,为自己,也为了顾颜的一份纳贤之意吧。 顾颜却告诉陈欢:“不用着急来上班,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陈欢心里一凉,举着电话半天没吱声。 顾颜轻笑,然后道:“下午有空吗?出来一趟。” 按着顾颜给的地址,陈欢站在了一座豪华写字楼前。 出了电梯,就听见一阵刺耳的电钻声,一片正在装修的办公区,散发着簇新的涂料味。顾颜正站在一扇落地窗前,举着张图纸,跟工头说着什么,一扭脸看见陈欢,招呼着:“进来啊,看看你的办公室。” 什么?我的办公室?陈欢四下环顾这百十平米的大房子,似乎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 “感觉怎么样?”望着陈欢一脸的茫然,顾颜笑得耐人寻味。 陈欢茫茫地问:“我……我不在明华上班吗?” “明华设计公司景观设计部新主管——陈欢,这是你的新办公室,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可以了。”顾颜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可是我亲自设计的。” “喜……喜欢……主管?什么主管?”陈欢的表情十分萌呆,引得顾颜嗤地又笑了,一把拦过陈欢的肩膀,带到窗前,向外望去,办公室视野极好,落地窗自上而下,将这个城市的一隅勾勒得格外悦人眼目,不远处就是市中心的摩天大楼,旁边是一座湖,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如坠五云端,陈欢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景观设计不属于明华吗?” “当然属于了,以前明华在景观这块比较滞后,我早就想单独成立景观部,一直没太上心做,现在你来了,好好干吧。” “可是……为毛不在明华总部?其实……给我一张办公桌就行,景观设计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严打范围内的工种。”陈欢有点缓过神来了,觉得顾颜给自己挖了好大的一个坑。 顾颜白了陈欢一眼,有点瞧不上的意思:“我是要成立独立的景观部,以后不再和第三方公司合作了,自己来做景观这块,我们也可以对外承接项目,不见得只做明华的,你在业务上也要下下功夫的,何况现在总部那边也没多少地方安置了,do you uand ?” “噢……”陈欢明白是明白了,但是,面对着多少年轻设计师梦寐以求的起点,不知为啥就是有点高兴不起来,如果换了冯宇,保不齐会内牛满面了。 看着陈欢淡淡的情绪,顾颜忽然笑问:“想和我在一起办公?” 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所以陈欢的脖子僵立着,表情也很白板。 顾颜却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喜欢被老板盯着做事吗?” 陈欢立即笑了笑,哼哼唧唧地说:“鸭梨山大啊,顾总,你事先怎么也不和我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嗯,这就对了,小刺猬一旦扎刺了,说明找着点感觉了。 顾颜拍拍陈欢的肩膀,丢下一句更无比鸭梨山大的话:“房租是付美金的,房间是我设计的,其他的,你来定。” 陈欢马上道:“能反悔吗?” 顾颜一沉脸,陈欢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大boss。 于是,陈欢在本市最具格调的某商业区的豪华写字楼里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景观工作室,一百多平米,外设四个工位,一小块会客区,主管单独一间办公室,里外套间,外间办公,里间休息室。整个办公室,简约、时尚,格调高雅。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7节 值得一提的是,里间的卧室布置精巧,一应俱全,特别是那个床,还特么圆形的。对此,陈欢有些质疑:“我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弄成这样干什么?” 顾颜答道:“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那样逍遥快活么吗?设计师的工作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活多的时候,熬夜是家常便饭,这里弄的舒服点,也省得你跑来跑去的太辛苦。” 噢,这样子! 很快,陈欢就明白这张床的作用了。 开张的第一天,顾老板亲自来剪彩,虽然要招兵买马了,可目前陈欢还是光杆司令一枚,于是,在庆祝新部门正式成立的这一晚,陈欢将最后一幅画框钉在墙上时,顾颜拎着食品袋,带着香槟酒,大摇大摆地下基层视察工作来了。 聊了很多关于景观这块如何发展的方针策略,早一开始陈欢就觉得顾颜一谈工作就是话匣子关不上的人,果不其然,喝着酒,听着jazz,望着璀璨如珠的京城,俩人磕了一宿的开心果,喝了足足一箱的啤酒,陈欢从来没觉得一个设计师要想赚钱光靠画图是不行的。 顾颜和罗可都属于野心勃勃的人,但是……罗可的野心总叫人有点看不起,甚至最好敬而远之。而顾颜的野心倒叫人多了几分欣赏,需要微微抬头仰视。 就这样,醉醺醺的两个人昏天黑地结束了工作畅想,第二天,浑身酸痛的陈欢睁开红肿的眼睛一看,自己趴在地板上,怀里还抱着个酒瓶子,而顾颜则睡在那张圆形的床上,香梦沉酣! 至此,陈欢彻底明白了,老板就是老板,从来没有白花钱的道理。 第21章 景观部成立后,很快人马齐备,陈欢亲自面试,从来都是被人挑选,这次也挑了回别人,两男两女,搭配不累,陈欢挑选的原则只有一个,心思干净,话别太多,知道干活就行。 明华有了自己的景观设计部,很多项目就不用再找第三方合作了,顾颜说的没错,陈欢没那么逍遥了,活多的时候还真得加班加点的干。 开始跟着明华的项目走,常去总部开碰头会,明华大部分人对于一跃成主管的陈欢没有感到特别的惊讶,彼此都客客气气的,早知道这个陈欢没那么简单,当然,其中不乏八卦之能事者,居然翻出陈欢的老爸曾经给某首长做过脑部手术,于是乎,陈欢背景资深,干得再好也是托他老爸的福,诸如此类,云云耳…… 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毕竟叫人不怎么舒服,除了工作,陈欢尽量不去明华总部,带着自己的人马埋头在那世外桃源般的工作室,倒真有点感谢顾颜这样的安排,让自己远离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是是非非。 顾颜偶尔会来,起初那几个新人并不认识老板,顾颜也不让陈欢主动介绍,说是好不容易串趟门,还给别人带来压力,自己也待的不自在。 后来几个小孩去明华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偶来串门的是老板,对陈欢这么年轻就能坐上主管的位子不禁多了几分感悟,原来,年轻的主管和老板之间总有种看似上下级,实则更胜似朋友的微妙感觉。 老板来了,也不见陈欢特别的招呼,偶尔老板还买点吃的喝的,甚至有几次,陈欢在外间工作,老板倒在屋里酣然大睡,睡醒了,精神抖擞的走了,真把这里当行宫了。 不过,这个主管在设计上很有自己的卓见,人又帅气,虽然话不多,可待人很温和,不是那么难相处的,进了明华已经是种福气,跟着这样的领导更是福上加福。 几个人死心塌地的跟着陈欢,吃苦受累也都没什么怨言。 陈欢按着顾颜的部署,开始接洽外边的合作,自景观设计部成立后,也获得了业内不少客户的肯定,俨然在明华有了蒸蒸日上的意思。 “行啊,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管理的。”顾颜抽着烟,望着埋首电脑前的陈欢,不知什么时候起,陈欢更喜欢穿衬衫西装了,添了几分沉稳和老练,刚认识那会,总是穿着t恤牛仔裤,看人都懒洋洋的,一副小爷我想怎样就怎么样的德性。 陈欢忙着手里的图,今晚赶着交客户,于是头也不抬地说:“那还是领导栽培的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明是打发人的话,顾颜还是嘴角上扬,秋日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前晒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除了陈欢轻微的鼠标声,一派宁静。 斑驳的光线,浮动的尘埃,眼底泛起的别样柔和,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下,轻微地悸动着。这悸动融化开来,笼在所有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叫人无可遁行。 紧握鼠标的手一顿,年轻的心便有些慌跳起来,微微震荡在这凝视中,也心喜,也惆怅,任凭对方的目光不偏不倚,不避不让,直到顾颜的电话响起。 顾颜一直听着,几乎不讲一句话,只插了一句:“我就不一定去了吧?”继而又嗯嗯了几声便挂断了。 看向全情于工作中的陈欢,顾颜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目光闪烁不定,良久,忽然问:“听说你爸爸还有个全国一把刀的称号?” 俩个人认识也有些日子了,除了那次在动物园陈欢少有的一次流露心声,几乎很少过问对方的家事。 老陈的朋友上次走后门走到顾颜那里,估计顾颜早知道他是全国一把刀的儿子,只是谁都不愿再提那码子事,这还是顾颜第一次主动问及。 陈欢眼不离图地应着:“我以为你知道。” 顾颜又漫不经心地问:“今晚你干什么去?” 陈欢随口道:“还能干什么,画图、画图,画图。” “这个图什么时候能画完?” “快了,只要你别老打断我思路。” “那您慢慢画着,我先走了。” 陈欢头也不抬地冲着老板挥了挥手:“拜!” 瞅了瞅毫无送客之道的某员工,顾颜停住了脚步,伸出手来便在陈欢的耳垂上揪了一把。 陈欢猝不及防,哎哟了一声,捂着耳朵跳起来,不知所措地望向顾颜,蓦地红了脸,一句话都不说。 原本逗着玩,想不到陈欢居然这个反应,顾颜也楞了,眨巴眨巴眼睛,随即笑道:“怎么了你?倒吓了我一跳!” 陈欢揉着耳朵嘟囔着:“瞎动什么?” 顾颜丢下极小的一声挑衅给陈欢:“动你怎么了!”旋即推门离去。 刚回公司的顾颜就被薛恒堵在了办公室里,将上半年财务报表放到了顾颜面前。 喝着秘书送来的咖啡,顾颜也不忙着看,问薛恒:“你今晚有空没有?” 薛恒道:“还行,啥事?” “陪我公个关?”顾颜随手拿起薛恒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单独核算的报表。 “又跟哪个领导啊?”陪顾颜应酬方方面面已成薛恒生活的一部分了。 “伟大的顾老!”顾颜揉了揉太阳穴。 薛恒眯眼一笑:“哟,家庭聚会,我怎么好意思……” “别废话了,叫你去就去。” 举着手里的报表,顾颜斜眼看薛恒:“给我看这个干吗?” 薛恒一翻眼白:“我说你这装修皇宫那?才一百多平米,你给我扔进70多万!” 顾颜不搭理薛恒,翻了翻,找到另外一张混在其中的报表,抽出来丢给薛恒:“不到半年,他给我赚了160万!” “那其他开销呢?那地段什么价?房租、水电、人员、管理费、日常开销……” 顾颜急忙打断薛总监的嘚啵嘚:“才半年,着什么急,后期合同又不是没了,好多款项还没回笼,要都回来了,我这半年还赚了点呢。” “亲,平进平出好吧?你等于是养着一个景观设计部玩呢。” 顾颜立即道:“平进平出怎么能是养着呢,分明是自给自足嘛。” 薛恒被噎,人家老板脑子还是蛮清楚的。 顾颜起身:“我这皇上都不急,你急什么?” 薛恒点点头,觉得也是。 嗯?是个屁!你才太监,你全家都是太监。 顾颜笑着走到薛恒跟前:“这才刚开始,有点耐心,明年肯定连本带利都回来。”说完,把咖啡交到薛恒手里:“多喝点,晚上别睡着了。” 呃…… 薛恒终于知道顾颜给自己挖的坑有多么的高逼格了。望着国家大剧院前厅正中打着横幅:纪念xx和xx昆曲艺术文化交流xx周年演出!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昆曲?奶奶滴,不睡才怪! “你怎么还爱听这口?”薛恒不满地瞪了眼顾颜,看着顾颜刚回家换上的礼服,不禁问:“有必要吗?” “这是对艺术的尊重。” “那我这身……” “你没必要。” “……” 忽然一些闲散在四周的记者一起向门外涌去,咔嚓咔嚓一通乱闪,边闪边退,走进几个人来,光彩夺目的,还有记者上去提问,忙乱了一番,不多久工作人员疏散了围观人众。 “诶,顾颜,我觉得你爸当年一定比你还帅。” “承蒙夸奖。” “你爸身边那个妖娆的老女人是谁?” 顾颜瞟了眼薛恒:“你怎么不问问那老女人身边不起眼的小老头是谁?” 薛恒眯起大眼睛,怎么看都眼熟,忽然双眼圆睁:“那不是建委的安部长吗?” 顾颜嗯了一声,薛恒赶紧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行头:“你怎么不早说,我也换身衣服。” “都说了,没必要。” “怎么就没必要了?” “红花总要绿叶配。” “顾颜,你丫就孙子吧。” 俩人正说着,一行人说笑着向剧场这边走来,顾颜这才迎过去,先冲安启华打着招呼:“安部长。” 安启华大方地:“诶,远了,叫伯父吧。” 顾颜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顾思明笑着点点头,顾颜这才改口叫安伯父。 顾思明转脸看向大梁玉蝶:“这是犬子顾颜,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在设计部做事的孩子。” 大梁玉蝶凝神细看,哦……这就是顾思明其中的一个儿子?剑眉星目长得倒真是……打量的神情不禁有些怔然。 “这是你安伯母,想必你也听说过。” 顾颜点头道:“久闻大名,昆曲界的泰斗,德艺双馨,桃李满天下。” 大梁玉蝶淡淡一笑,并不以为然,像这样的恭维那都是场面上的客套,也难为他说得这么自然,微瞟顾思明,真是虎父无犬子,哼! 众人相互介绍后,薛恒也被安部长拍了拍肩头。薛恒诚惶诚恐,精神抖擞地跟着走进剧场,直径去了楼上贵宾席。 这期间不乏记者尾随拍照,薛恒更恨顾颜那身笔挺傲人的礼服了,只是你丫穿那么精神老躲着镜头,还不如脱下给我。 像这样的纪念性演出,总要弄几段经典,大梁玉蝶的《牡丹亭》、小梁玉蝶的《长生殿》各有代表人物,经典唱腔,小梁玉蝶过世的早,传承单薄,但也有效仿其表演艺术风格的,大梁玉蝶开枝散叶,桃李满天,台上多半都是她这一脉的传人。 听着间歇性的赞誉,一会看看顾思明,一会低语安启华,大梁玉蝶稳坐其中,时不时看向顾颜,遇上顾颜的视线,颔首微笑,不失一代名伶之风采。 “思明。”大梁玉蝶轻声唤着。 顾思明忙俯身贴近,因身材高大,尽量俯下去好叫大梁玉蝶方便说话。 “顾颜是你哪个太太的孩子?” “哦,第三个,是个英籍华人。” 大梁玉蝶一笑:“我倒觉得他长得更像另一个人。” 顾思明噢了一声,似乎明白什么,冲大梁玉蝶摆了摆手。 大梁玉蝶思忖着,半晌又问:“那……小华……到现在也没找到吗?” 顾思明又俯身过来,听明后,又摆了摆手,神情颇黯然。 大梁玉蝶倒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回首再看顾颜,视线相撞,对方眼中闪过一道犀利,大梁玉蝶平静地收回目光,拽了拽下滑的披肩,身边的安启华赶紧又将另一端的披肩搭紧。 台上的杜丽娘已然“惊梦”了,昏昏欲睡的薛恒无聊地扫寻着楼下的观众席,这年头,欣赏高雅艺术的人咋越来越多了?听个昆曲都能人满为患! 嗯?薛恒的大眼睛真不是白长的,一捅身旁的顾颜:“你看,陈欢。”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出声的人,薛恒顿时尴尬,原本指给顾颜一个人的,恰巧这时杜丽娘一段唱没了,只剩轻轻的打板,这一声陈欢,其他几人都不禁顺着薛恒的手指向楼下看去…… 第22章 果然是陈欢,坐在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即便如此,一身正装打理得整个人清新俊逸,神情忧郁而又安静,望着舞台上悲悲切切的杜丽娘…… 顾颜想阻止薛恒也来不及了,陈欢出现在这里的确叫人感到意外,他应该在办公室里画图,但却坐在这里听昆曲…… 大梁玉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扶着贵宾席的前围,恍恍地站起了身,安启华也站了起来,想拉回自己的妻子,被大梁玉蝶轻轻推开了,她站在那里,望着儿子,一直望着,渐渐的,泪水蒙住了双眼…… 见到这般情景,顾思明沉吟片刻,转身吩咐顾颜:“你把那孩子叫上来。” 顾颜没动,顾思明不禁又看了儿子一眼,顾颜迟疑着:“这个……合适吗?” 顾思明看向安启华,安启华已经扶着大梁玉蝶坐回原位,大梁玉蝶低着头正在擦拭着眼泪,抖动的肩头仿佛在极力克制住什么。 顾思明又对顾颜道:“你去叫吧。” 顾颜只好转身下楼了。 安启华忽然问薛恒:“你们怎么会认识陈欢?” 薛恒尚自惊魂未定,总觉得今晚自己哪里捅了个窟窿,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为毛都认识那个陈欢啊?大梁玉蝶,杜丽娘这还没死呢,你哭个毛啊?咽咽口水,薛恒声音小得像蚊子:“他……他在我们明华上班。” 几个人沉默了片刻,大梁玉蝶含泪看向顾思明:“不是说,不去了吗?” 顾思明摊摊手,搞不清这里的情况究竟为何?向楼下看去,儿子已经站到了陈欢的座位旁,只是,座位上空空荡荡,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顾颜打着手势说是四处再找找。 过了很久顾颜折回楼上,寻找未果。又解释着陈欢是正式面试去的明华,他并不知道陈欢就是安伯母的儿子,平时又忙,对这个陈欢实在也没过多的留意。 顾颜的一番说辞,楼上几人倒也无心深究,已经收泪的大梁玉蝶呆呆地望着楼下儿子刚刚坐过的地方,确定是真的走了,也站起了身,安启华知道这戏是看不下去了,跟顾思明说了几句抱歉的客气话,陪着夫人打道回府。 顾思明安排顾颜亲自去送,大梁玉蝶婉拒,看了眼顾颜,说:“既然陈欢在你那里做事,还烦你……” 顾颜忙道:“伯母请放心,我一定会倍加关照,无需多虑。” 安启华道:“还是不必让陈欢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样更好些,照顾好顾老,我们先走了。” 顾颜答应着,目送二人离去,紧随身后的薛恒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咋回事?能给解释解释吗?” 顾颜回头看着薛恒:“有什么可解释的!” 薛恒骨碌着那双大眼睛:“大梁玉蝶原来是陈欢他妈咪,我擦,那安部长岂不是他爹地?” 顾颜淡淡道:“后爹!” “管他亲爹后爹,只要是爹就行,现在不就是个拼爹的时代么!” 顾颜哼道:“咱俩也不知谁更庸俗。” 薛恒不理会顾颜的揶揄,埋头推理着:“那你爹地和他妈咪看样子也蛮有渊源的啊,不像是一般应酬,好像比他后爹更相熟,他妈咪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你爹地又那么风流倜傥,保不齐你爹地和他妈咪……” 顾颜很是无奈:“够了,你安静会儿!” 薛恒举起两手息事宁人,可还是抑制不住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陈欢真走了?” “嗯!” “你通知的吧?” 顾颜站住了,瞪着薛恒:“知道吗,有时候你聪明的叫人讨厌!” 薛恒笑了,被顾颜以这样的方式夸赞着,也蛮不好意思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亲妈要见儿子,你拦着干什么?” 顾颜抄起贵宾休息区摆放果盘里的一个橙子,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薛恒永远都合不上的嘴巴里! 杜丽娘的来电显示一个劲地震动着陈欢的小苹果,一个接着一个,直到绝望了,终于安静下来。陈欢坐在奥迪小跑里,望着街道两边随风而舞的落叶,整个世界一派萧瑟,宛若那缠绵悱恻的昆曲,诉不尽的哀怨,也叫人无端的绝望。 顾颜的微信有着洞悉一切又催促的意味:“不想楼上看戏的话,就快走。” 贵宾席坐着谁,陈欢每次来看戏都告诉自己不用关心,这样的场合难免会看见,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来听听戏而已,仅此而已! 收到顾颜的微信,才真叫人意外,他居然也来听昆曲?偷偷向楼上瞟去,除了那光彩夺目的,一群人分不太清谁是谁,没看见顾颜,却好像有薛恒,陈欢立刻起身撤离。 洗手间里,两个人短暂地会晤,陈欢先声夺人:“你怎么在这里?” 顾颜淡淡道:“尽尽孝道!”反问陈欢:“那你呢?跑这画图来了?” “图画完了,散散心。” “我以为你更喜欢打电玩。” “谁说听戏就不能打电玩了?” 俩人都沉默了会,陈欢深看顾颜:“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顾颜修正着:“是他们几个早就认识,我是陪父亲来看戏,今天第一次看见你……大梁玉蝶。” “你父亲?坐她边上的那个?” “嗯,顾思明。” “顾思明……”陈欢搜索着那份熟悉的感觉。 顾颜代他确认:“对,那个建筑大师!” 陈欢半晌没说话,脑子里迅速将某些关联捋了个遍,于是问“上次托人介绍工作的也是他们?” 顾颜点点头。 原来这条关系链是这么串联起来的,顾颜都知道,老陈也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陈欢一扯嘴角,低声一个操。 顾颜不禁皱了皱眉。 “你早就知道我是那个唱戏的儿子?”陈欢看向顾颜。 顾颜沉声问:“唱戏的儿子怎么了?” 陈欢冷笑:“原来你真的知道,那你成天跟我这装呢?” “怎么说话呢?你是谁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妨碍我们一起做事吗?” 陈欢板着脸,胸膛起伏不定,顾颜的话无可反驳,可心里犹如窝了一团火。 顾颜也沉着脸:“再说,你自己都不说的东西,我为什么一定要捅破?” “你也没说顾思明是你爸。” “我又不是小屁孩,干什么天天把爸挂嘴边上?” 陈欢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明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怎么理儿都在顾颜那边? 顾颜好像得理不让人:“见了我连声谢谢都不说,反过来声讨,真是好人做不得。” 陈欢牙痒痒,很想咬点什么! “你啊,赶紧的,要么继续看戏等他们来找你,要么回家洗澡睡觉,我得赶紧回去了,楼上一堆人等着呢,我还得给你擦屁股。” 顾颜走了,身后陈欢一声吼:“我用不着你擦!” 擦完屁股的顾总,不知为何没再来景观设计部,好像这个人又从地球上暂时性消失了,陈欢秉持着一贯的原则,人不就我,我便不动,关于顾颜,更亦如此。 不管工作多忙,陈欢坚持下班后去健身房参加慢跑训练,周末,国际长跑赛,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证明。 以往陈欢会叫上冯宇一起,帮忙开车、拿衣服,天气已经很冷了,跑完了更冷,若不马上保暖,身体是吃不消的,跑完后能否开车也要看个人的情况,如果硬要自己开车,对膝盖、脚踝有可能造成巨大的损伤,陈欢不敢大意,想了想,还是跳过了冯宇的电话,自从离开未来设计后,俩人处于失联中。 翻了翻电话薄,找了几个平时还不错的驴友,打过电话后,没一个在北京的,都在外边驴着呢。 再然后……喝酒的,打牌的,k歌的……陈欢合上了电话,所谓朋友,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走进自己生活的,他们只适合出现在他们应该出现的地方。陈欢决定这一届的长跑赛,还是自己一个人的好,至少还有瑞森陪跑。 “我说,你并不怎么开心啊?”瑞森一边擦着身上的汗水,一边盯着陈欢的脸。 陈欢缓慢地踩着跑步机,反问瑞森:“我?有吗?” 瑞森玩味地:“一脸的失恋相。” 陈欢白了瑞森一眼:“我说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无聊?” “呵呵,陈欢,你吧,就是活得不够坦白。” 陈欢道:“我没兴趣和别人分享私事。” 瑞森摆摆手:“不是跟别人,是跟你自己不够坦白。” 陈欢继续跑着,瑞森一天恨不得睡八个男人,活得够坦白的了。 瑞森忽然凑过来小声说:“诶!上次那个人,你跟他怎么着了?” 陈欢提高了跑步速度:“什么哪个人?” 瑞森又将陈欢的速度降了下来:“就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帅哥。” 陈欢淡淡地说:“哦,朋友而已。” 瑞森笑了,望着陈欢无奈地摇摇头,忽然道:“他喜欢你。” 陈欢脚底一绊,索性关上了跑步机,看着瑞森:“还能不能好好地一起玩耍了?” 瑞森抓起地上的哑铃,挥动着右臂,绕着陈欢,只笑不语。 陈欢继续开跑,跑了没几步,又问瑞森:“你凭什么这么说?” 瑞森自指双目:“就凭我阅男无数,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 陈欢切了一声,两眼却盯着转来转去的瑞森。 瑞森笑意加深:“那天他站在那儿,看你那眼神,就两个字。”说到这,故意顿了顿。 陈欢忍不住问:“哪两个字?” “吃醋!” 陈欢跳下跑步机,拎起东西就要走。 瑞森一把抓住陈欢:“你看你,是你问我才说的。” “你那都是胡说八道。”推开瑞森,陈欢准备去洗澡。 望着陈欢迅速离去的背影,瑞森喊道:“欢欢,跑步是跑不走烦恼的,周末赛场见。” 第23章 也许真的是受了心情的影响,连天公都不作美,随着周末的来临,整个帝都浸泡在一片雾霾中。 陈欢一拉窗帘顿时呆了,窗外一片白茫茫,整个世界,除了自己的房子,全都不见了。 瑞森的电话先到了:“我靠,我特么一早起来,以为自己瞎了呢!” “那还跑不跑了?”陈欢问。 “还跑?你铁肺啊?” “实在不行戴口罩,跑吧,一年就这么一次,我等了很久了。” “防毒面具都不行,真不能跑了,我怕看不清路,直接撞树上去。” 瑞森放弃了,陈欢怔怔地有些发呆,简单收拾了一下,带好必备的东西,根据实际情况,打车不让进限制区,只能地铁,这个放弃,陈欢还是开着奥迪小跑向赛场出发了。 迟疑地发了个朋友圈,一张雾霾的惨烈实景,一张在如此恶劣条件下,仍然坚持比赛的选手们集体戴着口罩的坚韧与悲壮。 当迈开双腿的一瞬间,陈欢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一步一步稳行在人群中,这些人都是陪跑,陈欢并不觉得那么孤单。随着步伐越来越持续一种节奏时,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瑞森说错了,烦恼是可以跑走的,至少此时此刻,陈欢心中一片澄净,只有奔跑和耳边轻微的风声,初冬的太阳渐渐穿越厚厚的雾霾,即便是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能给人带来一丁点的希望,摘下口罩,大口地呼吸着,忘记了计算公里数,只剩下奔跑,陈欢觉得自己自由了…… 从帝都广场出发,一直到森林公园终点,整整十公里,陈欢一路不停歇,取得了近几年最好的成绩,在到达终点的一刻,整个人似乎还停不下来似的轻灵。 稍作休息,陈欢这才感觉到体重渐渐回来了,而且越来越沉,快迈不动腿了,脚上尤其酸痛,估计是有些运动过度了,风吹在身上,一阵阵的打着激灵,跑步的热量正在消退,衣服都在车里,必须赶紧回停车场。 望着身边一个个选手被涌上来的朋友、亲人簇拥着,个个都像凯旋的将军,陈欢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已近正午,雾霾渐散,太阳的光芒灰扑扑的,打在身上只觉得冷。 正在找着奥迪小跑,却看见一辆眼熟的路虎,陈欢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忽然身上一暖,多了件棉衣,一个声音随之责备:“这破天还跑,不要肺了?” 陈欢睁圆了眼睛,懵懵地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悲喜莫名! “你怎么来了?” “问那么多干嘛,赶紧上车。”顾颜架着陈欢向路虎走去。 “诶,我自己有车。” “我先送你回家,待会回来给你取车。” “车上还有东西……” “丢不了。” 不容分说,顾颜把陈欢塞进路虎,丢过一个暖水袋,滚热滚热的,又拎出一个毯子压在陈欢的腿上,陈欢说不用,没那么娇气。 顾颜道:“我玩长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跳皮筋呢,听话,容易引发高烧,这时候浑身毛孔全开着,千万不能受凉。” 陈欢乖乖地上了车,抱着暖水袋默默地看着顾颜,温暖从手心里慢慢沁遍周身。 咖啡在保温杯里冒着香气,温度刚好,陈欢接过来喝着,时不时瞟向顾颜,灰色的运动休闲款,柔软的质感却衬得人格外有型,象牙色的皮肤越发显得光滑细腻,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向后望着倒车,半露的锁骨抻出一道优美的线型。 顾颜的目光忽而撞向定定的陈欢,陈欢慌忙避开,耳垂突地又被一只手揪住,轻轻地拽了一把,陈欢这次淡定了许多,小声怪道:“干什么!”忽然也伸出手来揪住了顾颜的,顾颜的耳垂又厚又软,摸在手里肉呼呼的,陈欢笑道:“这是猪耳朵吗?” 顾颜摇着脑袋想甩开陈欢的手:“开着车呢。” 陈欢不放手,摩挲着柔韧的耳廓:“为什么来找我?” 耳上又暖又痒,顾颜任凭那几根手指调皮的摸着,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擦,这就是顾颜特有的回答方式,陈欢扯了扯“猪耳朵”,心情小复杂:“最近都没来景观这边?” 顾颜淡淡道:“忙。”想了一下又补刀:“省得某主管嫌我屁股擦的不干净。” 陈欢松开了手,上次剧院的偶遇弄的两个人都有些不快,今个见了面,没想到顾颜又提起来。 见陈欢不说话,顾颜只好叹口气,胡乱摸摸陈欢的头发:“行吧,不提那事了,以后想听戏,我给你多找点票。” 陈欢笑了笑,大梁玉蝶的儿子要听戏,还得别人找票,唉,也真是讽刺,看着顾颜专注地表情,陈欢把暖水袋抱得更紧了。 还没到家,陈欢就有点坐不住了:“腿抖得好厉害。” 顾颜看了看:“可能是肌肉痉挛,回去给你按摩一下。” 陈欢小声道:“那倒不用吧?” 到了家,扶着顾颜,陈欢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屋来的,两腿抖得停不下来,脚上的痛也加剧了,一下子倒在床上直吸气。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长时间的奔跑基于每日规律性的锻炼,前段时间工作忙,训练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替陈欢盖好一条薄被,顾颜挽起袖子,陈欢忙又起身:“别了,真不用。” 顾老板的口气强硬起来,不容抗拒:“少废话,躺好!” “那你别动我的脚,疼。” …… 阳光稀薄,并没有因为午后而发挥应有的效力,雾霾欲散不散,天空阴沉着脸,一片铅灰色,房间里昏昏暗暗的,而陈欢还是将双眼埋在半条手臂下,头微微侧着,寻着枕间的暗处。 顾颜转身走到窗前,将暗色团花的厚厚窗帘从两端慢慢合拢相聚,丝光浮动,却将最后一抹光线遮住了。室内陷入一片深色中,旋开卧室内另一盏角灯折回床边,顾颜轻声道:“要是能睡你就睡吧。” 嗯了一声,陈欢闭着眼,依旧埋在手臂下,心陡然又是一颤,腿上承受来自顾颜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不缓不急……起初是小腿,再然后向大腿……手法娴熟,张弛有度,有些地方格外酸胀舒适,那应该是穴位,腿上剧烈的抖动开始松缓下来,变为间歇性的一跳一跳。 陈欢埋首轻笑:“你做建筑前是按摩师吗?” 顾颜不满地拍了陈欢脚心一下,商量着:“……可不可以不盖被子?还有……把长裤脱了……” 陈欢移开挡在脸上的手臂,睁开了眼,看着顾颜,脸上写满了“最好不要”几个字。 顾颜一摊手:“手法再好,隔着这么多阻碍,力度达不到,我也白费力气。” “我会冷的。” “开开空调,你上身盖好被子。” 犹豫着,再扭捏反而显得……,趁顾颜转身去开空调,陈欢褪去了那条长裤,只是还盖着被子,ck纯棉的内裤仿佛伊甸园亚当身上最后那片树叶,遮挡住始祖不禁诱惑后最初的那点羞耻。 片刻,身下一凉,陈欢不由自主加紧了两腿,又将脸埋在了臂弯下。 “放松。”顾颜使劲搓了搓掌心,带着热暖贴上了光滑的皮肤,陈欢的心胡乱跳着,随着那温热的掌心,腿上的暖四处游走。 陈欢一直很满意自己的很多部位,不仅是脸,也包括腿,长期的锻炼,腿型修长而结实,没有一分多余的赘肉,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有着浓密的腿毛,甚至比很多女孩子更担得起冰肌玉骨,肤如凝雪等诸如此类的字眼。 顾颜的手放慢了速度,缓缓向上揉推着,指尖轻轻按着更为薄嫩细腻的地方,屋里的暖已叫人汗流浃背。 被子滑开了,陈欢迅速又将它拽了回来,堆在身上,上边盖住半张脸,隐忍着,偷眼瞟去,顾颜躬着身,神情认真,眼内是司空见惯的那种冷静与平淡,额头已见涔涔汗意。 室内一片静谧,流动着彼此微微不平的喘息声,陈欢的头上也冒出汗来,半搭在腹部的薄被仿佛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陈欢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尴尬,心思意念犹如作怪的小鬼,扯着腿上那股异样的力道,四处点捻,拨篝撩火,仿佛中了邪,倒将那日映入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一幕幕放出来,重叠着眼前的顾颜,那似有似无的碰撞、摩挲,叫人痛苦不堪又万分喜欢。两只手紧抓住薄被,挡在那里,生怕一个闪失,变昭告于天下。 心如鼓作,乱跳如麻,瑞森的分析,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可信?被拒绝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有些话便梗在喉中,挣扎着说不出口。 “顾颜,好了,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陈欢的声音沙哑晦涩。 “转过身去,一会就好了。”顾颜坚持着。 也好,陈欢似得了大赦般,迅速翻身压下,压得人生疼。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两枕之间的缝隙,腿早已不抖了,抖得是心。 一阵锤打后,顾颜的手一拍陈欢在弹力内裤下包裹着的高翘臀部,戏谑道:“真诱人!” 陈欢抬起脸来,微微抗议:“喂,占便宜没够怎么着!” 顾颜扶着床边,忽然探身过来,对上陈欢略带“羞愤”的小眼神,笑得格外不厚道:“做你男朋友啊?” “能不再开这种玩笑了吗?”陈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瞬间又后悔,为什么不反击?好!你来啊,敢吗? 顾颜笑笑地走开,一按开关,厚厚的窗帘退向两边,光线打透全室,陈欢眯了眯眼,盖上被子,整个人埋在里边不出声。 顾颜点了支烟,踱到客厅,也没了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陈欢掀开被子,侧耳倾听,客厅里还是一点响动都没有,于是穿上裤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踝一阵剧痛,陈欢捂上了嘴,生怕顾颜听到,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只见顾颜倚在客厅的窗根下,开着半扇窗,手里的烟袅袅升腾,静静地望着远处雾霾散去后影影绰绰的群山,夕阳西下,天空几抹淡淡的红晕,此时的顾颜神情冷漠而高深,看得人心里莫名的神伤。 烟蒂烧到手指,顾颜惊觉,这才发现站在卧室门口的陈欢,掐灭了烟,顾颜淡淡地问:“腿还抖吗?” “不抖了,就是脚疼。” “估计是拉伤了,你好好歇着,别瞎溜达,我先给你取车去了。” “晚上请你吃大餐,”陈欢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得好好谢谢你。” 顾颜道:“谢什么,我怕你真趴下了,耽误公司的事。” ……冰心瞬间碎在了玉壶里…… 顾颜还是走了,接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格外耳熟,陈欢一怔,是那个苏苏。苏苏好像又在发脾气,声音大得回响在屋里:“小哥哥……” 顾颜立即向外走去,似有安哄之意:“好好,你别急,很快就能看到我了,你数一百下。” 为毛还要数一百下?对方肯定是个上学的小孩子,陈欢疑惑地看着顾颜,想问,还是忍住了,上次的不愉快记忆犹新。 顾颜也不多作解释,换好鞋拉开门,不忘嘱咐门内的陈欢:“别洗澡,免得受凉,我晚点过来送钥匙。” 陈欢道:“不用,别送了,明个再说吧。” 顾颜道:“也好。” 即将关闭的门里一张黯然的脸,已经要走的人忽又将门推开,几步走到陈欢跟前,忽然揽过陈欢的头,双唇闪电般在脸颊上轻轻一触,不等陈欢反应过来,顾颜转身离去,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陈欢独自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第24章 陈欢还是洗了澡,不洗不足以证明世上的确有要么洁癖要么死的人类。只是脚上一阵一阵的痛,热水浸泡后,居然有些肿了。 瑞森打来电话,一听就说有可能是脚踝的筋拉伤了。 陈欢无心脚上的筋,说起比赛中的盛况,瑞森也微微后悔自己的退缩,俩人噼里啪啦地谈着关于马拉松的成绩,关于腿部抽筋,还有,陈欢忽然很想和瑞森聊聊关于……那个会吃醋的男人。 谁说只有女人才有闺蜜,男人也有,还要看什么样的男人,陈欢从来没发现,此时此刻的他是如此需要滥交的瑞森那点经验之谈。 夏娃其实早就想偷吃那棵树上的果子,只是需要一条蛇及时的出现,因为那树上的果子原本就悦人眼目! 滥交的人不见得不聪明,有时反而更通透,当瑞森听到陈欢说顾颜意外地出现在停车场时,随即笑道:“欢欢,别骗自己了,发那个朋友圈就是别有用心的吧?” 陈欢不语,可也不否认,聪明的朋友一半是天使,另一半就是魔鬼。 提到按摩……陈欢话未说明,果不其然,瑞森的擦擦之音不绝于耳,马上聪明过了头,甚至一丝震惊:“我擦,你体力是人的吗?上午一个马拉松,下午床战三百回!”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8节 陈欢希望瑞森可以用脖颈以上的部位看待一些问题,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因为肌肉痉挛而引发的按摩,什么都没发生。关于自己,掠过不提。 可瑞森的反应倒叫陈欢有些窘然,瑞森甚至都笑了:“陈欢,你别告诉我,你们俩个人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在彼此都喜欢的情况下,只是做了个纯洁无比的马杀鸡,伟大的友谊从此诞生了……” 陈欢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瑞森继续冷笑:“要么你有病,要么他有病,要么……你们俩个都有病。” 陈欢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我没病。” ……瑞森笑得很贱:“我就知道你、没、病。” 陈欢暗抽自己小嘴巴子:“怎么就非得有病才合理?友谊不行吗?真正的朋友不行吗?难道你每次出去马杀鸡,都把人家按摩师办了才叫身康体健?” 瑞森懒得掰扯:“行行行,陈欢,你就自己骗自己玩吧,他怎么样,我不好说,但你怎么样,我都知道。” 陈欢问:“我怎么样?” 瑞森的话刻薄又无情:“你啊,想跟他上床,结果人家没上,你正郁闷呢。” 陈欢看了眼电话,真想砸了它。 瑞森不笑了,带点认真地说:“欢欢,喜欢就是喜欢,别那么多弯弯绕绕,累着自己。” 陈欢半晌无语,挣扎了片刻,迟疑地问:“那你说……他……为什么……” 瑞森接过话去:“说真的,我不知道,我没遇见过这样的,换了是我,马上按倒,分分钟的事,还有那耐心做按摩……想憋死谁吗?” “喂,我特么不是你好吗?”陈欢微微抗议着,瑞森的下半身思考人生,不代表全国人民都这样。 瑞森倒也不否认,但是,也简单明了地丢过最后一句结案陈词:“他要么有病,要么对你压根没那意思,点评完毕。” 陈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去:“他亲了我一下。” 呃……瑞森停顿片刻,然后问:“嘴?” 呃……陈欢也停顿片刻,然后道:“脸。” “然后呢?” “没然后,他走了。” 嗯……瑞森似乎挠着头想了想:“这人……似乎是喜欢你的,只是……你们俩好像都有点问题。” 陈欢觉得这话说得似乎有点入心,不禁问:“什么问题?” 瑞森的回答叫人哭笑不得:“我没谈过恋爱,还真不清楚。” …… 电话粥居然煲了一多小时,陈欢自己也有些诧异,嘴巴都聊干了,想去厨房接杯水,脚一着地,钻心的疼,一蹦一跳地去找车钥匙,这才想起来,车还没在,陈欢委顿在沙发上,犹豫了再三,还是给顾颜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脚踝肿了,得去趟医院。 天都黑了,顾颜才回复:马上就到了,稍等片刻。 陈欢微翘着嘴角,索性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打发着时间,等待,总叫人觉得每一秒都是漫长的,可期待,多半都有些发甜。 等来等去,最后人是来了,可陈欢整个人都不好了,开着自己的奥迪小跑出现在楼下的人——居然会是薛恒!!! “顾颜有事来不了,让我带你去医院。”薛恒殷勤地下车去扶站在那里如同雕像的陈欢。 陈欢完全可以自己打车去,大不了还可以叫瑞森过来,可薛恒算哪根葱?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陈欢挣开薛恒搀扶的手。 薛恒眨巴眨巴大眼睛,指了指陈欢悬空的那只脚:“你这样开不了车,也走不到医院,与其再找别人,不如用我这个现成的,我来也不是冲你,顾颜毕竟是我老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抗拒,只是别叫我为难。” 抗拒?为什么要抗拒?陈欢一拉车门,忍着痛钻了进去。 陈欢的脚果然是运动拉伤,被急诊室的实习护士包成了个小粽子,说是为了更牢固,极力劝陈欢再租把拐,陈欢爱漂亮,有点不情愿,可也不想靠着薛恒走来走去,又不能一路单腿跳着回去…… 杵着拐方便了许多,陈欢闷头向外走去,薛恒拦住了陈欢:“你就在这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一路上虽然陈欢闷闷地不怎么讲话,但薛恒倒是跑上跑下照顾得无微不至,弄得陈欢后来态度稍微缓和了些,没情没绪地说了几声谢谢。 出了医院,薛恒吐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安部长的缘故还是顾颜的确很欣赏陈欢,总之了,这个陈欢在顾颜那里格外的受器重,接到顾颜打来的电话,薛恒也有点不情愿,顾颜是不是有点太宠着这个新人了?让他一个堂堂的财务总监带着一个小主管去看脚?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身价打了个八折,可是顾颜的事又不好驳,只能硬着头皮来接陈欢,果然,一看到自己,这二世祖冷脸子甩的,纳了闷了,打第一次见到自己,陈欢就没给过好脸,莫名其妙的冤那! 瞟了几眼陈欢,脾气虽然大了点,但长得的确挺耐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傲娇?还真没见过顾颜对哪个下属这么上心过。 忽听陈欢问:“顾颜究竟什么事没来?” 估计陈欢也是憋了一晚上了才问的,不过,薛恒还真不知道。 “是因为苏苏吗?”陈欢看向薛恒。 薛恒一愣,有些诧异:“你居然知道苏苏?”话音未落,薛恒立马闭上了嘴,有些后悔这话接的太快。 陈欢淡淡地:“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苏苏?” 薛恒失笑,悠悠地问:“你见过?” 陈欢不答反问:“你怎么也知道苏苏?” 薛恒轻描淡写的:“他弟弟啊。” 陈欢呆了呆,然后问:“弟弟?不是儿子吗?” 这陈欢好逗比,顾颜的儿子?薛恒一阵不要脸的大笑后,擦着眼角问:“儿子?你给生的?” 陈欢拿拐捅了薛恒腰眼一下,忍不住也笑了。 “怎么你都没见过?”薛恒终于不笑了,看着陈欢问。 陈欢摇摇头。 薛恒一笑:“那可惜了……”不等陈欢再问,薛恒话锋一转:“他弟弟好像身体不太好,哪都去不了,还隔三差五地住院,很多时候顾颜因为照顾他弟弟脱不开身,不过……顾颜好像不怎么喜欢提他弟弟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欢含混地说:“苏苏打过几次电话,有一次我替他接的。” 薛恒哦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 陈欢喃喃地:“想不到,他家里负担还挺重的……” 薛恒道:“也不算重吧,雇着保姆呢,顾颜对他弟弟挺好的,他这人对家里人都挺好的,对他父亲更是……说什么是什么。” 陈欢目光闪烁,不禁又问:“苏苏……是顾思明的第几个儿子?” 薛恒道:“他俩不是一个爹。” 呃,陈欢不解,同母异父?听说顾思明没少娶妻生子。 薛恒道:“在英国读书时,我常去顾颜家玩,弟弟妹妹一堆,我都认不清,你说顾老吧,也真是有意思,几个老婆都离婚了,居然还能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打麻将,一派其乐融融,其实想想,过去大户人家三妻四妾,还不就那样过日子,人家女人们都不介意,别人瞎革命什么?” 陈欢听了也有些惊讶,这个顾思明当真是男人中的楷模,多妻多子逍遥快活了一生,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究竟生了几个孩子。顾颜从小在这样复杂的家庭中长大,难怪有些争强好胜,不落人后。 “顾颜长得像妈妈还是爸爸?” 薛恒笑了:“干嘛你,查人家祖宗八代啊?” 陈欢也笑了:“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薛恒想了想:“人高马大估计是遗传他爸了,反正不像他妈。” “哦?他妈不漂亮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就是不太像了,我原来还跟顾颜开过玩笑,你也知道,他爸好几个老婆,我说他爸是不是给他弄错妈了,丫跟我急了,挺没劲的,就不怎么敢和他开家里人的玩笑了。” 陈欢嗤地一声也笑了,薛恒这么看,其实也不怎么讨厌。 薛恒想了想,看来陈欢所知甚少,他妈妈大梁玉蝶似乎和顾思明交情匪浅,有些事嘱咐几句也不算为过:“苏苏跟顾颜应该不是同母,顾颜的妈妈从小侨居英国,就顾颜这么一个儿子,那时候,好像也没听顾颜说有个弟弟,回国后才知道的,顾老不知道这个孩子的,顾颜似乎瞒着父亲在照顾苏苏,所以你……最好也别再跟任何人提了,顾颜是不想让他父亲知道的。” “奇怪,那这个弟弟从哪儿来的?”陈欢蹙起眉宇,苏苏,非亲非故,顾颜为什么要照顾他? 薛恒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陈欢,道:“顾颜这个人,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问多了,会不高兴,在英国时也是这样,跟谁都不太合群,有点自闭的,他刚去英国那会语言不太通,我中文好,也不介意他那怪脾气,慢慢熟了才走动了些,回国这几年开了明华,可能因为从商的缘故,多少变得随和了,但是这个人啊,有一点是不变的,对谁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近了会自动疏远。” 陈欢默然片刻,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薛恒笑笑地看着有点没精打采的陈欢,忽然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顾颜啊?” 陈欢抬起头:“啊?” 薛恒大大咧咧地:“这有什么,公司上上下下仰慕他的海了去了,我也喜欢他,唉……真是,我始终付出的比他多很多,不公平啊。”说罢,瞟了眼不吭一声的陈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陈欢的嘴角轻轻抽搐,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应该顺便带薛恒看看精神科。 第25章 晚上顾颜发来微信:“脚好点了吗?” 陈欢:嗯! 顾颜:家里有点事,就让薛恒跑了一趟。 陈欢:嗯! 顾颜:当时忙,顾不上,没事,薛恒那人挺好的。 陈欢:嗯! 顾颜;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不用去公司。 陈欢;嗯! 顾颜:你老嗯嗯嗯地干什么? 啪,陈欢自拍一张,给顾老板发了一张模糊不清、半遮半掩的浴照。 顾颜:脑子进水了,难怪! 陈欢:…… 这一夜,不知是因为脚疼还是别的,陈欢辗转无眠,腿上,脸上,貌似浑身上下,都留下了一种熟悉的温度,清晰的触感,似乎凝成某种印记,烙上了,就拿不去。仿佛哪里开了窍,再也不肯蛰伏,每日里滋生暗长越来越嚣张……做你男朋友啊? 陈欢觉得有点痛了,握住了什么似要安慰着谁,然而却又不肯就此罢休,啃噬着全身上下每一寸,痛到极致却生出不得言说的奇异滋味,席卷而来,势要决堤而去…… 陈欢瘸着一条腿在屋里蹦来跳去的,午餐方便面加一个鸡蛋,晚餐两个鸡蛋加一袋方便面,以前不上班的时候,懒得出去吃还点个外卖,现在这副德性连外卖都不好意思点了。 早上顾颜还打了个电话问脚的事,匆忙说了几句就挂了。上午陈欢微信就没再给回。 陈欢无聊地坐在电脑前,帮着手底下人一起修图,歇人不歇工,也算是对得起顾老板。听着窗外的西北风,陈欢画着画着就觉得没滋没味起来,翻开手机,找到一个恶搞的软件,将仅有几张在江城拍的顾颜的照片放了进去,眼见着视频里顾颜穿着各种花俏的比基尼搔首弄姿地摇摆起来,陈欢失笑不已,发送给顾颜,然后……从下午捱到晚上,这点乐子也没了后续,顾颜根本不搭理。 陈欢忽然就来了气,一抬手,小苹果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不远处的沙发里,陈欢眼里有些空茫茫的。 下午陈友打来了电话,问陈欢怎么不回复公司统发的电邮?陈欢说没去上班,到公司邮箱一看,才发现有封未读邮件,通知各主管,三天后开会,进行本年度的工作述职报告。 “怎么我也开会?我来还不到半年……” 陈友打趣道:“仗着山高皇帝远想自立山头怎么着?干一天也得述职!” 述职报告?没写过,给个样本参考一下呗。 陈友无奈,嘱咐了半天不许抄袭,不许泄露旁人,这才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述职报告传给了陈欢,忽然想起什么问:“诶,我说,你怎么没报名参加建筑设计大赛?再有几天报名就全部截止了。” 陈欢反问:“我为什么要参加那个大赛?” 陈友道:“你不想吗?” 陈欢肯定地说:“不想。” 陈友呵呵笑道:“你一个设计师去跑马拉松,却对本行业的大赛毫不关注,也真是蛮奇怪的。” 陈欢嘴硬:“你一个新加坡人却参加我们中国的设计师大赛,也蛮奇怪的。” 陈友没所谓地:“顾总推荐,有什么不可以,这次大赛特邀总评委是建筑大师顾思明,顾总的父亲,何乐而不为?” 陈欢半晌不语,顾颜从来没跟他提过大赛的事,自己不常在明华的总部,很多消息相对是封闭的。 陈友似乎察觉出什么,陈欢看来没在被推荐之列,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第二天,陈欢打了个车去上班,司机看着都不忍:“哟,您都这样了还上班去,一个月得挣多少钱啊?” 陈欢没好气地说:“老板不是银。” 几个员工见陈欢杵着拐来了,肃然起敬外加少许同情,中午点餐的时候,还特意给陈欢单加了一份猪脚汤,吃哪儿补哪儿。 “哇哦,陈工,下雪了!”设计小艾指了指窗外,陈欢一扭头,还真是,落地窗前飞舞着片片鹅毛。 几个设计都聚在了窗前欣赏着入冬后第一场雪,没人说话,仿佛一开口,便打断了雪花落下的曼妙之声。 陈欢坐在位子上,静静地看着,不一刻,窗外的世界素净了许多,顾颜当初选定在这里办公,的确是令人心旷神怡。 “都下班吧。”陈欢淡淡地说。 几个脑瓜齐刷刷回头,光顾着赏雪了,倒忘记了工作,纷纷回到工作岗位上。陈欢重申自己的意图:“不是叫你们去工作,而是早点下班休息,下雪了,路不好走,都回去吧。” 几人适才松了口气,也都高兴着,其中一个男孩小尹主动提出送陈欢回家,陈欢谢绝了。等他们都走了,调出陈友的述职报告,这是第一次参加明华的述职大会,总得应付过去。 中午的猪脚汤喝得太多,陈欢抓过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卫生间走去。路过电梯的拐角,只听得小尹的声音:“第一场雪了,去看电影好不好?” 小艾的声音温软如绵:“下雪了反而坐在黑乎乎的电影院里?” 小尹微微讨好着:“那……你说要怎样?” 小艾思考了一会:“去吃火锅吧?” 小尹道:“吃火锅和下雪有毛关联?” 小艾甜甜地:“切,我就是喜欢啊,外面下着雪,屋里吃着火锅,感觉就是超爽。” 小尹笑道:“呵呵,行,都随你,反正今天下班早,我们先去超市买东西。” 小艾答着好啊,片刻,啵地一声,小艾娇嗔着:“讨厌你……当心别人看见。” 小尹道:“他们先走了,没人看见。” “陈工还在啊。” “没那么巧的。” “你还说,觉不觉陈工今天心情不太好?” “嗯,有那么点。” “失恋了?” “胡说,他根本没女朋友。” “也对啊,看他脚伤成这样了,还来上班,你说他长得这么帅,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越是这样的越不好找。” “为啥?” “过于挑剔呗!” “你不觉得他挺自恋的吗” “嗯,那倒是,有时候不知为啥,觉得他孤孤单单怪可怜的。” “哎呀,人家有钱,可怜啥?” “有钱就不可怜了?”小尹的声音有些失落。 小艾忙道:“瞧你,瞎琢磨了吧……” 啵地又一声,小尹低声道:“就这么点福利啊?” 小艾的声音低得快听不清了:“你就二吧你。” 电梯来了,俩人说说笑笑地走了。 陈欢这才从拐角处现身,看了看电梯,想了想,有些怔然,奸情?爱情?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知何时就这么悄然发生了…… 第一场雪便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明华管理层一年一度的年终会在明华总部的会议室正在进行着。窗外雪花簌簌,室内如火如荼,各部门主管认真地汇报着本部门的述职报告,总结一年的业绩考核,制定来年的新计划,不仅关乎着本部门方方面面的利益,更主要的是关乎着每个主管在明华的位置和利益,尤其是老板顾颜心里怎么想,很微妙,也很重要。 有一个瘸着腿的倒霉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起晚了、打不到车、然后一路狂堵……历尽倒霉之大全,总之,迟到了。 会议室的门开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门口站着的“雪人”是谁啊?称雪人还不恰当,应该是个“冰泥人”,一身的雪水泥碴,那件今年最流行的火焰红的羽绒服滴答滴答流着黑汤,头发凌乱地翘着,也在滴答滴答,一张泥猴脸,就剩下两眼闪着贼亮的光……整个人被会议室爆发的哄笑钉在了门口,木然的样子就像一只刚从树上掉下来的猴子,惹得笑声更爆了。 薛恒最先敛了笑,因为顾颜没有笑,不仅没有笑,还蹙着眉头玩着手中的签字笔,通常这个时候,顾老板的心情指数都不咋样。于是,薛恒大声干咳了几下,有反应快的,也注意到老板的表情一马平川,于是,笑声渐渐平息。几个笑点低的,看到陈欢铁拐李似的杵着腋下的单拐,很顽强地往里走,又忍不住笑了几下,这下薛恒实在忍不了,噗嗤一声又引发了小规模的笑声,顾颜横扫了他一眼,薛恒只好憋住笑,下嘴唇都快咬掉了。 几个主管扶着陈欢落了座,陈欢拿出笔记本电脑,心里骂了声“操”!就觉得今天出门前应该先看看黄历,肯定是诸事不宜!好不容易一路堵到公司,结果司机不愿意往院里拉,院门停车多,人家也是为了挣这碗饭钱,陈欢懒得计较下了车,结果好心没好报,不知是神思恍惚还是因为迟到有点不安,一不留神拐下打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更不幸的是,旁边还是个雪坑,连人带包滚了进去,等爬出来一看,手也破了,包也飞了,衣服就更别提了,恨只恨,为什么穿这么贵的衣服,栽这么脏的跟头! 光顾着拣包,就没想到包里的本本也跟着一起沦陷了,一拿出来,晃荡着残肢宣告而亡。述职报告早就写好了,可现在……拿什么说?光凭一张嘴啊? 抬眼望去,顾颜也正好向这边望来,四目交汇,顾颜的目光停滞了几秒,方才堪堪移开。 陈欢的小心脏也随之一滞,为什么倒霉的事偏偏都发生在今天?早一天晚一天,他都不会如此的狼狈。这跟昨晚失眠时所设想的相去甚远!即便瘸了一条腿,也可以华丽丽的出场。 人生,果然充满了玄机,什么时候被捉弄,什么时候撞大运,只有天知道! 陈欢,不由自主地,忽然向顾颜瘪了瘪嘴,做了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第26章 主管们相继述职完毕,大家很善良的将最后出场的机会留给了更需要时间的陈欢,陈欢站起来,一个踉跄,整个人撑着拐,摇摇晃晃。 薛恒迅速看了顾颜一眼,全公司除了自己,若顾颜不讲话估计也没人管这事,于是对陈欢道:“不方便就坐着说吧。” 顾颜没说话,陈欢马上道:“不用了,谢谢。” 薛恒暗咬银牙,活该,站着吧,小倔驴! 去他妈的述职报告,景观设计部自成立后,与整个团队奋战的日日夜夜,都深深地刻在在脑海里,罗列那些毫无意义的客户名单有什么意义?无论多少,活大活小,每一个设计方案,每一张效果图都凝聚了陈欢及景观设计部所有人的心血。 瘸着一条腿,扶着桌子,一脸泥的陈欢两眼泛光,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地现场发挥了一篇长达半个多小时的述职报告。 会场中的每一位表情各自凌乱,内心都相当的复杂,除了薛恒打了无数个哈欠外,余者皆呆掉,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顾总。 一直不苟言笑的老板好整以暇地点起了一支烟,嘴角微扬,听过前边那些述职报告,似乎只有对最后一个才产生了一点反应,虽然这反应绝对谈不上赞许、嘉奖,但毕竟是有了反应,今天看着老板原本心情欠佳,现在终于解冻了,露出了一点笑容,嗯……等等,为毛这笑里带着几分娱乐感? 这个陈欢真是一名“优秀”的设计师,不仅会设计景观,还很会设计自己的人生,从小公司鲤鱼跳龙门,一跃就坐到了明华的主管位置,虽说明华的确需要自己的景观设计部,但总有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景观设计部就单单是为了这个小子成立的。 现在,他们众人辛苦了一年,还不如这家伙瘸着一条腿,扮成泥猴在老板面前耍乖卖宠地博他一笑?那么衰的出场,那么帅的结尾,堪称完美啊! 此人年纪不大,心计甚重,公司设计总监的职位虚悬已久,相当于薛恒的副总级别,明华已有猛虎数只,安能容一只小猴在此张牙舞爪?此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陈欢,开始那点同情心早就灰飞烟灭了。 述职结束后,顾颜率先离去,公司晚上在预定的酒店举办年会,说白了,就是员工搓老板一顿。 景观设计部不设在总部,总给人一种亲娘所生在外寄养的感觉。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都走光了,空荡荡的只剩下陈欢一个人收拾着东西,笔记本得找个人修修,看能不能把里边的东西弄出来。 脚疼的厉害,一屁股坐下来,窗外雪尚飘,铺天盖地的洁白素净,渐渐地,望着这雪,陈欢出了神。 门一响,会议室的门又开了,陈欢一抬头,眼中的光芒一闪而熄,薛恒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个崭新的笔记本,笑吟吟地放在陈欢眼前:“公司给的,这个皮实,禁摔!” 抓起新笔记本看了看,陈欢没精打采地塞进了书包里。 薛恒忍笑道:“嘿,怎么连声谢谢都木有啊?” “不是公司送的吗?”陈欢抬头问薛恒。 薛恒点头:“是啊。” “那我谢你干嘛。” 我靠,这熊孩子还有没有点节操了?薛恒的大眼睛又大了几倍,见过不给面子的,没见过这么始终如一不给面子的,送医院那点交情,被今天这么一笑,全笑没了。 “行,东西我带到了,那声谢你留到晚上亲自跟顾总说吧。” “我一直用自己的本,从来没跟公司申请过,公司早该给配一个了,有什么可谢的?” 薛恒平时嘴挺利索的,怎么每次都栽在陈欢的手上?听那话茬,还是公司对不起他了?又整被动了!算了,算了,顾颜和陈欢的事,咱不掺和,薛恒默念五六遍淡定,瞄了眼陈欢的腿,没话找话地:“还能开车吗?” “能开还能摔成这样?” “这天不好打车,坐我的车过去吧?”薛恒很想好好表现表现,顾颜另眼相看的人都要搞好关系。 “干嘛去?” “今晚年会啊,公司聚餐。” “我不去。” 呃——薛恒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试探性地问:“怎么了这是?” 懒得搭理薛恒,陈欢拎起书包,准备走人了。 “呃,等等。”薛恒眼珠乱转,刚才一散会,顾颜就吩咐财务赶紧把年底给客户送的那批笔记本给这位小爷一台?说明啥?说明顾颜惦记着陈欢呢!但是,陈欢的态度摆明了不领顾颜的好,还拒绝参加年会,景观设计部成立第一年,主管就缺席公司年会,影响坏坏的,摆平陈欢,舍我其谁? 薛恒找到了使命感,于是道:“年会是公司举办的,全体员工没有特殊情况都要参加,你……” 指了指自己的脚,陈欢道:“这情况够特殊吗?我得赶紧去医院。” 薛恒:“我送你去啊。” 陈欢:“上次已经够麻烦你的了,这次真心不用。” 薛恒:“不麻烦,俺乐意。” 陈欢横看薛恒一眼:“俺不乐意!” 薛恒重整词令:“景观设计部是明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主权是谁的?是组织的,懂不?” 陈欢一梗脖子,下巴扬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噢,我政治学的不好,回去温习温习。” 薛恒还在努力攒词,陈欢挥挥手,一瘸一拐地走了。 晚上的年会,除景观设计部除主管抱病没能来之外,其他四名员工都参加了,第一次参加公司的活动,几个人很兴奋,看着英俊不凡、器宇轩昂的老板,方才觉得,老板和平时去他们那里随随便便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众星捧月下,此时很令人崇拜,只是…… 老板似乎很久没光顾他们的景观设计部了,会不会咱们的主管失宠了?再看看其他部门在各自主管的带领下,喝酒碰杯,亲密无间,抱成一团的气势,顿时惶惶,不禁黯然,组织是强大的,他们却是没娘管的野孩子。 真正没人管的野孩子陈欢杵着拐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脚上重新打了绷带,医生说是轻微的骨裂,几天内最好不要再用左脚走路了,开车更是不行的,第二天就是新年了,老陈为了研究所的落成正在忙着当他的荣誉所长。正好有几个方案需要修改,陈欢索性守着无人的办公室过个“清净”的新年。 折腾了一整天,饿得浑身没劲,泡上一袋方便面,一瞥眼,这才发现上次顾颜买的一箱啤酒还没喝完,顺手打开一听,咕咚咕咚喝下去,满嘴的苦涩。 面还没吃几口,大梁玉蝶的电话就来了,直奔主题,要求陈欢回家吃顿饭,当然,这家不是陈欢和老陈的家,而是杜丽娘和安部长的家。 “加班呢,没时间。” 明知道是借口,大梁玉蝶索性较真起来:“顾颜居然让你加班?今天可是新年。” 陈欢马上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任何人没关系。” “欢欢,你就不能……”话未说完,被陈欢打断:“真的很忙,你要再说下去,我就得在公司过夜了。” 沉默了一会,大梁玉蝶缓声道:“那好吧,你忙吧。” 办公桌前唯一亮着的一盏小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衬得四下里更是幽暗不明,《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哀婉惆怅的唱腔,颤颤巍巍,恍恍惚惚,飘荡在夜晚的办公室里。 陈欢呆地坐在电脑前,一手握在鼠标上,一手拿着啤酒罐,机械地拉动着工程图上一条条繁琐的线框。桌上,几个啤酒罐。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栏,转过秋千,肯着裙花展,敢席着地怕天瞧见。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 桄榔——喝尽的啤酒罐以三分投的帅姿投入墙上的篮筐——一个挂在衣钩上的垃圾桶,陈欢为自己鼓掌喝彩,打开新的啤酒罐,继续喝…… 窗外,雪夜清冷,幽蓝如墨,簌簌无声的雪花宛若翩飞的白蝶,飞舞在灯火辉煌的广厦间,都市亦是仙境,于静谧中也掺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寂寥。 喝得迷迷糊糊,满地的空罐子像是在嘲笑谁,听着它们滚在地上发出咕噜噜的脆弱的呻吟,陈欢遗世而独立。 当最后一个啤酒罐再也滴不出什么,陈欢背对着篮筐打算玩个高难度,捏瘪,凭感觉向身后狠狠丢去…… 没有意料中的桄榔之声,啤酒罐仿佛消失了般,一派静悄悄的,陈欢转过身来,办公室门口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影,手里攥着那个原本应该落在地上的啤酒罐。 黑影施施然走来,脚下桄榔一下,踢到了地上的空罐子,低头看了看,脸上无奈地笑着,然后对着晕乎乎的陈欢问道:“这就是你不参加年会的理由?改开运动会了?” 陈欢兀自瞪着顾颜,一只手捂着刚刚被惊吓到的小心肝,扑腾扑腾地错了位。 顾颜丢到手里的空罐子,大刺刺地坐在陈欢的办公桌上,将灯光转到陈欢的脸上,陈欢眯起眼问道:“你来干嘛?” 顾颜关上了杜丽娘凄婉的曲声,依旧在陈欢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抬手擦去了挂在陈欢脸颊上的湿渍。 陈欢窘然,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脸,极力保持着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惜,脸上的绯红迅速窜到了耳根,映在灯光下,灿若明霞,格外动人。 望着陈欢连脖子都红了,顾颜的笑意加深。 陈欢的声音有些涩然:“你又干嘛?” “让我看看你的脚。”顾颜不容分说搀起陈欢。 陈欢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可人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走两步我看看。”顾颜拉着陈欢转悠着,陈欢抗拒地:“放开,让我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会。” 顾颜不说话,饶有兴味地看着陈欢一瘸一拐地样子。 “你放手,听见没有,我脚好疼。”陈欢挣脱着顾颜。 顾颜很听话,猛然松开了手——啊——陈欢突然失去了人肉拐,重心失衡,向一旁摔去…… 陈欢跌进了顾颜的怀中,被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箍住,耳边响起有些不厚道的笑声,陈欢兀自懵懂懂地骂着:“你大爷……” 顾颜扯着陈欢的嘴:“我看你再骂。” 骂不了了,嘴巴被扯成绿豆蛙似的,陈欢不再动了,四目相对,安静得无声无息,周身笼上一层暖,熟悉的香水味随着这暖在幽暗中更添惶惶之感。 顾颜的眼睛亮得像黑夜中闪耀的钻石,夺人心魄,陈欢挣扎了几下,转过身来却白费力气,落地窗前,一片繁华璀璨。身后的暖越笼越紧,压迫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似要将人整个都融化掉。呼吸随着慌跳的一颗心早已乱了方寸,急促、不安。 顾颜的唇抵在陈欢的耳畔,呼吸深浅不一,臂上的力道越来越用力,勒得陈欢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欢听见自己的声音怪异地回响在安静出奇的办公室里:“别……别闹了,好吗?” 顾颜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抱着陈欢,从玻璃窗里,抬起眼来,同陈欢一起凝望着璀璨的夜都。 似乎再也无法控制这拥抱带来的窒息,陈欢再度转过身来,脚下一痛,咧了咧嘴,目光烈烈地看着默然不语的顾颜。 面对面,如此的贴近,借着窗外的光,彼此凝望,目光里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陈欢的眼睛还有些微红却格外的清亮。 顾颜慢慢抬起一只手,抚上陈欢的脸,恍惚一笑,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了,笑容渐渐隐去,又将陈欢揽过来,紧紧地抱住,深吸一口气,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碰触着陈欢早已红透了的耳朵。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空更加洁净如洗,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整个世界反而被雪光照得晶莹透亮。 一片躁动的黑暗中,唯有窗外的灯河蜿蜒闪烁,缓缓地穿行在雪色的苍白中,从来就没有尽头,无视着生命里的欢喜悲忧。 第四卷 花非花,雾非雾 第27章 阳光很温柔,特别是在雪后放晴时,剥开那层灰蒙蒙的纱,自有一种清亮的柔媚,露出新年里第一抹欢颜。 陈欢醒了,只是意识上的。 瘫软着不能动,睫毛撩开的一瞬间,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习惯了一个人醒来,习惯了阳光投在空枕上的斑驳,习惯了在摸不到边沿的床上舒展四肢,也习惯了醒后望着屋里的某个角落发呆……然而,第一眼,世界就改变了,另一个还在酣睡的人莫名其妙地将一切填满。 陈欢怔怔的,目光渐渐聚焦,细细打量起顾颜来。 难怪都要找颜值高的,谁愿意一早醒来就想闭上眼死回昨晚呢?据冯宇说,女人漂不漂亮不看她浓妆艳抹跟你夜里嗨的时候,而是在清晨的枕头上,还能激发你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这才是真的美女。 顾颜不是美女,但是真理是永不改变的,男人颜值高,同样可以诠释对美好的所有感受,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均匀得别有情致,皮肤光滑得叫人很想摸一摸……顾颜躺在那里,眉心轻轻蹙着,两片唇相互微抵,嘴角下牵,即便睡着,也是一副高冷、傲慢的样子,露出的肩头在晨光下泛着一抹清冷的光。 陈欢向上拽了拽被子,这才发现顾颜的左前胸上,几道红色的细痕,像是结了疤的伤口,昨晚没留意,白日里倒有些醒目,陈欢下意识地向前凑近,定睛细看,那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 与此同时,似有感应,顾颜的眼皮抖了抖,猛然睁开了眼,双眸带着睡醒后的红丝,警觉地投向陈欢,待看清是陈欢后,锋利的光芒瞬间柔和,顾颜惺忪地问:“你在看什么?” 陈欢没有回答,望着对面熟悉的陌生人。 顾颜也不理会此时陈欢的无声,自顾活动了下筋骨,翻身抓起不远处的手表,看了看,又倒回枕头上,顺手揽过陈欢,又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陈欢的肩头,惬意而又绵长。 顾颜的身体温暖光滑,隆起的肌肉粗壮有力,倒不似陈欢的略显清瘦,身上深深浅浅有些浅色的疤痕,不仔细看倒也不明显。 陈欢偏过头去,不错眼珠地望着已经醒来却闭目不语的顾颜,胸口被顾颜的胳膊压得沉甸甸的,也很想没所谓地和顾颜说几句开场白,只可惜,却没有半点说话的欲望。 顾颜闭着眼,声音懒懒得响起:“再看收费。” 噗嗤,陈欢笑了,反驳道:“那要这么说,你该给我钱啊。” 顾颜睁开眼,望着陈欢逆光中细若凝脂的脸,然后道:“好,你要多少?” 陈欢思考了一下:“一个明华够了吧?喂,你身价到底有多少?” 顾颜低低地笑道:“不要脸。” 陈欢轻声回道:“你才不要脸。” 赖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功夫,有些人醒了绝对不肯赖在床上,可有些人,可以在床上完成一天的使命,陈欢佩服自己的同时也难免仰视了一把顾颜,俩人从昨晚上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还都在床上各自奋战呢。 陈欢瘸了一条腿,索性在床上看起美剧来,一集接着一集的,途中上个厕所不得不亲力亲为外,其他时间,顾颜就成了小崔吧,写字楼毕竟不如家里暖和,光溜溜地吸着凉气按着陈欢的指示一会倒水,一会找零食,呲牙咧嘴地钻回被窝,挤在陈欢身上迅速找暖,嘴上嫌弃陈欢麻烦,脸上却笑笑地。 啃着牛肉干的陈欢不由自主地也笑了,明明剧情里一个有良心的特工刚被干掉好不好? 顾颜只看书,偶尔接打几个电话,老板就是老板,放假也不得闲。 直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顾颜才合上了书,看了看身边还在津津有味沉浸在枪战中的陈欢,不由得问:“小厮,你不饿啊?” “早特么饿晕过好几回了。” “那你还看?” 陈欢不假思索地说:“舍不得起床。” 顾颜楞了一下,旋即一笑,也不再说什么,推了推陈欢:“别看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陈欢嗯了一声,一抬头,目光落在了顾颜身上,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疤的?” “什么?” “身上的疤痕。” “小时候打架打的。” “哟,真看不出来,这么淘气?那胸口这块谁给你抓的?” 顾颜低头一看,然后抬起头看着陈欢不以为然地说:“你抓的啊。” 陈欢的脸红了红:“瞎说,我有吗?再说,你这都结疤了,不像昨晚弄的。” “好了,好了,快饿死了,赶紧起床,说,吃什么?”顾颜率先跳下床,穿着衣服,望了望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了。 陈欢的目光也飘到窗外,一片银装素裹,低声道:“火锅。” “好,火锅,哪儿吃?” “家吃。” “麻烦,还得去买,你不是饿了吗?” “你今天不用回家陪你爸吗?” “哦,不回,他另有安排。” “那我想在家待着,脚不方便,不想出门。” “行,听你的。” 在陈欢一再坚持下,顾颜只好带着陈欢一起去超市。 顾颜貌似很会买东西,日常用品买打折、促销的,食物专挑最新保质期的,什么东西买什么牌子,各自的优劣、性价比张嘴就来……购物车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so,顾颜不管问陈欢什么,陈欢一律回答:都行,随便。 顾颜举着肥牛和羊肉片看向陈欢,陈欢点点头,顾颜无奈:“喜欢吃哪种?” “都吃。” 顾颜吸了口气,耐心地告诉这个毫无生活常识的某少爷:“这两样东西不能混着吃,有些元素相克,不利于健康。”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9节 陈欢茫然,每次跟别人一起吃火锅,大家都吃这两样,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讲究,那两个字“事妈”被陈欢很有爱心和智慧地憋回了肚里。 走到生活区,顾颜又买了不少洗漱用品,一股脑全放进购物车里,陈欢道:“我不用这些牌子的。” 顾颜头也不回道:“我用不惯你家的牌子,你人生座右铭‘但求最贵不求最好’是吧?” 陈欢的大脑迅速飞转了几圈,然后问:“我用什么牌子,跟你毛关系?” 顾颜转过身来,俩人互看着,然后顾颜笑了笑,把刚刚丢进购物车里的货品又摆回货架上,陈欢抿着唇,又都一一放回了车里。 顾颜淡淡地说:“可别后悔,我这人没谱。” 陈欢头也不抬地说:“我只是想试试你推荐的这些牌子。” …… 结账的时候,陈欢看见顾颜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盒套套丢进了车里,一声没吭跟着出了超市,因为脚不方便,远远地落在顾颜身后。 顾颜两手拎满了大袋小包,戴着个墨镜气宇轩昂地走在停车场里,四下里一片白茫茫,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煞是好听。 陈欢不知怎么就想起第一次在飞机上见到顾颜时,他夺过手机对着李妙然说“别问我是谁,我是他男朋友,”细算算,不知不觉地,他和他相识居然也快一年了。 顾颜把东西都放进车里,突然背后被什么击中了,回头一看,陈欢手上都是雪渣,一脸坏笑,正急忙制作新的“弹药”。 砰的关好后备箱,几步走过来,陈欢慌忙将“弹药”又丢了过来,顾颜不躲不避,任凭“弹药”在胸口开花。陈欢躲闪着张开双臂步步紧逼的顾颜,举起拐毫无威胁地一阵乱戳,却被顾颜一把从地上抄起,撂在肩头,像抗麻袋一样抗着陈欢向路虎走去。 陈欢瞬间红了脸,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极力挣脱:“哎哟我操,我错了,快放我下来。” 顾颜拍拍手脚乱动的陈欢,无视肩上的残疾人各种挣扎,大踏步地走回了车旁。 陈欢从脑顶窘到后脚跟,极力忽视周边不明情况的群观表情,晃晃荡荡地被顾颜抗到了车里,垂着头,只希望顾颜赶紧他妈的快开车走人。 羹残箸冷,只有桌上的火锅兀自凝固着一层厚厚的红油……幽暗的房间隔绝了最美的晨光、一切对外的视野,分不清白天、黑夜,紧闭的卧室门传来别样的响动,华丽、颓靡,克制也放纵。 彼此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贴合与碰撞带来无尽的迷失,汗水浸湿了所有,陈欢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低喊顾颜的名字,想停却停不下来。 直到顾颜忽然停了下来,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陈欢抹去眼上的汗水,看清那是昨晚从超市买来的所谓的超薄中的极薄款。陈欢一把拽住了欲开包装的顾颜,一双迷润如泉的眼睛看向顾颜,摇了摇头。 顾颜附身吻过来:“怎么了?不喜欢?” 陈欢又摇了摇头。 顾颜腾出一只手来,放到嘴边用牙去撕那包装,陈欢又拉住他,勉强道:“别用这个。” 顾颜有点安哄的意味:“用这个开始可能有些不适,但是会更安全,听话。” 陈欢有了些松动,但依然拽着顾颜的胳膊,轻声问:“就我们俩……怎么会不安全?” 第28章 顾颜的眸色微凝,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去解释,呆在那里,望着陈欢。 陈欢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脸色在那一刻还是白了白,耳边的呢喃如蜜似糖,顾颜的细心体贴和娴熟早已将刚才的对执冲谈了。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极力忽略却由不得人懊恼,顾颜略带薄怒的从枕畔摸起电话,看了眼号码,调控好紊乱的气息,指尖划过音量调节,示意陈欢不要作声,方才接起。 也不见说什么,顾颜只是沉声应着:“知道了,我马上赶回去。” 两颊尚自绯红的陈欢瞬间暗淡,望着顾颜,不吭一声。 挂上电话,顾颜坐在床上,神情也阴晴不定,再看静默不语的陈欢,不觉歉然,勉强笑道:“我爸找我,得赶紧回去。” 陈欢点点头,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目送翻身下床匆忙打理一片凌乱的顾颜。 “喂……”陈欢冲顾颜怒了努嘴,示意下边……顾颜低头一看,赶紧扯下那上面的超薄中的极薄,忍不住低骂:“这都他妈的……” 陈欢笑了笑,缩在被子里,道:“戴着呗,挺好,安全、卫生。” 顾颜指了指陈欢,没憋出话来,悻悻然冲进了浴室。 望着顾颜的手机,陈欢抹了把脸,抓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新年的歌舞闹哄哄的盖住了浴室里哗哗的冲水声。 顾颜走了没多久,陈欢也没在家继续待着,屋里屋外的一片狼藉,也懒得收拾,出门打了个车,直奔陈大夫的别墅。 小阿姨菊花望着陈欢十分惊讶,不光脚瘸了,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好了,板着脸进了屋就说:“你去趟我那,把屋子收拾一下。” 以往陈欢犯懒的时候,也会叫菊花打扫一下卫生,但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多,陈欢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晃来晃去。 可菊花有些犯难:“这会走不开,中午要给教授做饭。” 陈欢有点意外:“我爸在家?” 菊花点点头:“是啊,有客人来了,后院喝茶聊天呢。” “谁啊?” “我哪里知道,看样子又是个大人物,教授对他很客气。” 陈欢想了想,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算了,从小到大懒得见老陈那些客人,没一个不是来求着办事拍马屁的。 菊花不由得问:“今儿你住这儿?” 陈欢指指自己的脚:“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收留我?” 菊花嗔道:“你都这样了,早就应该回家来的,我去给你煮点猪脚汤,等客人走了,我晚点过去给你打扫房间。” 望着菊花,陈欢不禁道:“连你对我都这样好……”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准备午饭了。”红着脸的菊花颠颠地跑开了。 陈欢慢腾腾地向楼上爬去,都说这别墅够级别,擦,三层……尼玛为嘛不装部电梯啊? 从楼梯的拐角处,可以望到别墅后院,后院是老陈特意叫陈欢为自己设计的,种了些一年四季都有得开的花花草草,铺上几块青石板,一张木雕云团桌,配上几把藤椅,沏一壶上等的龙井,夏天纳凉听蝉鸣,冬天合拢周边的玻璃,俨然一个暖融融的花房,不仅隔窗赏雪,还能室内侍花,一盆君子兰开得正好,两个人对坐品茗,倒也悠哉闲适。 陈欢贴近玻璃,从上至下,看的不是很真切,但那个人通身的气派终究给人印象深刻,见之忘俗。 哈哈哈哈……不知陈教授说了什么,那人笑得甚是爽快,扬起的面孔神采飞扬,陈欢轻轻蹙起了眉头,这个人,认识!那个传奇建筑大师,顾颜的老爸——顾思明! 顾思明认识老陈那倒不新鲜,不是也和杜丽娘一起听过戏吗?他们几个老的当年那点恩恩怨怨多少也能猜到些。 可是……顾颜急匆匆地赶回去,不就因为顾思明找他吗? 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法式吊灯,陈欢深吸了几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陈欢发着微信:见到你爸了?那么着急找你,没什么事吧? 许久不见回复,顾颜的忙,仿佛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可以不予理睬,也可以消失一段。 微信有时候是个令人无奈的东西,叫人学会等待,学会放弃,甚至学会了某种忽略,一旦认真,你就输了。 有人敲门,陈欢喊了声进来。 菊花站在门口,说教授知道陈欢回来了,让他下去一趟。 陈欢不情愿,嫌她多事,菊花有些委屈,解释着:“煲了猪蹄汤,教授问怎么做这个?我才说你脚受伤了……是那个客人说要见你。” “知道了。”陈欢打发菊花出去,想了想,抓起拐向楼下挪去。 顾思明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谈吐不俗,六十多岁的人了,保养得相当好,两只眼睛格外的有神,那道从里而外穿透人心的光芒,没来由的熟悉,一边微笑地打量着陈欢,一边伸出手来握了握,陈欢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陈牧怀问了问儿子的脚伤,便叫陈欢坐在一旁,顾思明说了句“虎父无犬子”,老陈笑而不语。 “这院子据说是你设计的?”顾思明问着陈欢。看来是从老陈那里知道了不少。 陈欢说是。 顾思明起身又看了看整个小院,点着头:“不错,不错,很有想法。” 陈欢倒没觉得什么,人家是建筑大师,这样的夸奖自然是给老陈面子,客套罢了。 顾思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有没有参加这次的建筑设计师大赛?” 陈欢知道此刻面对的是本次全国大赛的总评委,骨灰级专家,可……那又怎样?于是淡然一笑:“没参加。” 顾思明倒有几分意外:“你不是在顾颜的公司当设计师吗?” 陈欢坦然道:“是啊,可是我还年轻,到明华也没几天。” 顾思明噢了一声,陈牧怀迅速看了儿子一眼,端起面前的紫金沙壶斟上茶,只叫顾思明留意那碧绿清莹的茶色,这是得意门生供上来的今年最后一批好茶,切不可错过。 顾思明品了一口,说着的确不错,又看了看陈欢的脚,问了问伤情,也不再提大赛的事。 说起老陈新成立的研究所,顾思明也想去看看,据说是个很有名的美国建筑师的作品,老陈欣然答应。 顾思明又提出再过几天是自己的生日,想组个局,邀请几个老朋友一起来闹闹寿,包括了建委的安部长和大梁玉蝶,说罢,颇有期待地看着陈牧怀。 陈欢看向父亲,有些人还是不见的好。 拒绝呢,未免显得小气,还驳了顾思明的面子,虽然说,当年为了大梁玉蝶俩人的确做过一段时间情敌,但那点陈年往事早就付之一笑。 见父子都沉默,顾思明笑了笑,颇感慨地说:“你和我,到底都没赢得美人归。” 老陈笑笑:“你那是才子佳人,一段风流佳话,我呢……坎坷哟。” 顾思明摆摆手:“算了,什么才子佳人,都是过去的伤心事,这次回来,也算是巧合吧,赶上在国内和你们几个老友过个生日,等过些日子回去了,再见也不知哪一年了,只等着我们这把老骨头都散了架,还能再过几个生日呢?” 老陈赶紧打断这样的话头,借势也就应了顾思明之邀。 顾思明一指陈欢:“小朋友,你也去。” 陈欢一愣:“我?不用了吧?” 顾思明道:“诶……怎么拒绝的这样快?” 陈欢一丝尴尬。 陈牧怀对陈欢说:“顾伯伯邀请你,你就去吧。” 陈欢只好点了点头。 正说着,手机叮咚一响,顾颜的微信:哦,陪我爸有个应酬,忙。 陈欢呆了半晌,看了眼正和老陈摆弄茶具的顾思明,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对准顾思明迅速按下了快门。 一张图片发了过去,还配了文字:你说的老爸是这个正陪我老爸喝茶的人吗? 第29章 一个星期后,陈欢终于丢掉了那根拐杖,虽不能健步如飞,倒也不妨碍行走了。陈大夫叫陈欢周末来研究所一趟,一是过来看看自己忙活了几年的成果,二是顾思明派人送来了几箱刚刚空运到京的进口水果,顺便拉一箱回家去。 陈欢原本不想去,但老陈的研究所落成已有些时日,总要过去看一眼。于是奥迪小跑又畅快地奔跑了,行动自如的感觉真好,若有一天自己真的不能动了,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陈牧怀的研究所远离市区,咖啡色的矮楼造型别致的坐落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界,周边铺着翠绿的草坪,听老陈说,光是铺这些草坪就好几千美金,乍一看,还真有点自然、简约的美式风格,看上去很气派。 门口的保卫工作很严谨,登记完毕,确认来客身份无误,电子门才缓缓地向一端滑动,陈欢看了眼门口的摄像头,这个老陈,一个脑学方面的研究所搞得跟军事基地似的。 环境真心不错,碧草蓝天的,难得郊外的空气还能如此的新鲜,陈欢溜溜达达地走着,一些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走在窗明几净的甬道上。 近旁的一道门开了,走出几个人来,一个外籍大夫正在和一个女人低声交谈,小护士半蹲在地上,逗哄着她的小孩子,陈欢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孩子身上,瘦小的身躯,肤色过于苍白,显得不健康,五官明显分配不均,眉稀眼阔,嘴巴耷拉着,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护士小姐,没有丝毫的反应。 陈欢从前多少听老陈谈起他近些年研究的课题,关于一些智障儿童脑力恢复和再开发,陈欢一直都搞不太懂,有些孩子明明在某一方面比常人更优秀,甚至可以称之为天才,可偏偏智力却低于正常人很多倍,真是奇怪,就好像美国达斯汀霍夫曼和汤姆克鲁斯演的那部荣获奥斯卡奖的电影《雨人》一样,陈欢在老陈的医院真的见过一个8岁的孩子可以迅速心算出任何加减乘除后的数来,比计算器都快,可惜,却连他妈妈最简单的一句系好鞋带的指令都听不懂……老陈说,那个孩子智力不足70,天生的自闭症…… 这究竟属于心理学还是脑科学? 陈欢的提问令老陈满意,耳濡目染的问的还算不太外行。 不过,老陈的回答倒也实际:“这不属于任何单科医学,而是综合性问题,既有你说的脑学、心理学,还有很多其他范畴,譬如神经学、遗传学等等吧。” 太复杂,陈欢对医学一向不感冒,也不愿意接老陈的衣钵,父子俩曾经为高考志愿冷战过很久,但最终老陈还是妥协了,儿子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是父母的复制,更不是自己理想的接班。 不过陈欢多少还是受了些教化,至少看得出眼前这个孩子属于在外形上已经能分辨出智力低下的最基本特征,有些心理成因大一些的,从外貌上看无异于常人,除非深入接触,否则看不出什么来,年龄越小,越不易发觉。 来这里咨询和接受治疗的,非富即贵,看那女人的穿戴就知道,只是,再有钱又能怎么样呢?一脸的劳苦愁烦,望着儿子,无神的目光近乎相同。 陈欢低头走过去,即便这里修建的再漂亮也无法掩盖人生的某些残酷本质。 人生也有许多的拐角,当你低着头走路时,难保不撞上一个意外,陈欢就撞上了,走得太快,拐得太猛,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毕竟自己占了大部分责任,陈欢捂着酸痛的鼻子抢先跟对方道歉,可待看清所撞之人后,陈欢马上变了脸。 难怪都说冤家路窄,还真是冤家!失踪了一个多星期后,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顾颜,也正捂着被撞的嘴唇,一脸痛苦地看着陈欢。 顾颜的嘴破了,渗出血来,陈欢掉头就走。后边的脚步声匆忙紧跟,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呼唤:“陈欢,等等。” 陈欢速度不减,可惜脚伤未愈,没走多远就被顾颜一把拽住了。 顾颜蹙着眉看着陈欢,也不说话,也不放手。陈欢一把甩开,目光直刺顾颜,千万句话卡在喉咙,却一句也没挤出来。 顾颜的嘴唇被血染得红艳艳的,陈欢心里一阵别扭,转身要走。 顾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要真走了,我可也不再追了。” 陈欢站住了,有点讨厌自己不由自主停下来的双腿,然后转过身来道:“哦,随你便。” 顾颜笑了一下,帅气的脸上有些无奈:“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陈欢也笑了,心中几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自己这个星期怎么过的,没人知道,而顾颜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别恶人先告状。”陈欢力求淡定如云,可心里不断起伏如浪。 顾颜淡淡地问:“我怎么就恶人了?” “照片收到了吗?”陈欢懒得费口舌,直奔主题。 “什么照片?噢……那个,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做人别这么婉约好吗?” “我就觉得你挺逗的,发那么一张照片,你想说明什么?” “我觉得你更逗,不就一张照片吗,有必要玩失踪吗?” “当然没必要,我出差了而已。” 陈欢卡壳了,望着顾颜,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譬如,就算你出差,至少也要跟我说一声,玩什么失联呢?而且,偏偏那么巧,在一个谎言之后…… “顾颜,”陈欢板着脸,他得跟这人谈谈。 顾颜再度失笑:“诶你别这么严肃好吗?怪慎人的。” 陈欢不管,直接道:“你欠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 “你那天接完电话,究竟去哪儿了?” “陈欢,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个神经兮兮的小媳妇。” 这话听着真刺耳,陈欢红了脸:“能直接回答问题吗?我没时间和你逗比。” “行,行,行,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爸找我有事。” “可他却陪我爸在喝茶。” “所以说,你逻辑上有问题,谁规定的我替他办事,就得一定和他在一起的?” 陈欢再度卡壳!明知道哪里说不通,可又无力反驳。 “你出差……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吧。” 顾颜举举手,以示某种妥协:“这个我道歉还不行吗?”顿了顿,话锋又一转:“道歉是因为你生气了,不过,我不喜欢向别人无时无刻汇报自己的行踪,再好的关系也不行,这个,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我也没办法,但我不想老因为这个和你闹不愉快。” 呃!陈欢,呆立在寒风中!这世上的道理,原来还可以这样掰扯! 人家顾颜没撒谎,是自己小气了,人家顾颜也不是没有错,但是道歉了,再不接受,还是小气了!!!!!人家顾颜还发表了一份声明,再好的关系也别打听行踪,这他妈的什么意思? 尼玛,我就……该如何是好呢?陈欢继续矗立在研究所门前好几千美金的草坪上,无垠的绿色,翠得有点假。 顾颜走过来,碰了碰陈欢的胳膊,低声问:“脚好了?” 陈欢道:“劳您惦记。” 顾颜吸了吸气,换了个话题:“你来找你爸?” 陈欢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颜道:“我……陪我爸来看看。” 陈欢的目光瞟向别处,不再多说一句。 顾颜继续道:“哦,送了几箱水果,很不错的,我帮你拿上车去。” 搬完水果,俩人走回办公楼,顾颜摸着有点红肿的嘴唇,瞟着陈欢,小声怪着:“你看你,都把我弄破了。” “活该”两个字陈欢憋回了肚子里。 办公室里,陈牧怀和顾思明正相谈甚欢,看到陈欢和顾颜进来,顾思明笑着和陈牧怀打趣道:“你看看你,也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孩,倒真想和你攀个亲家做做。 陈牧怀呵呵笑道:“你怎么不说你要是有个漂亮女儿给我家做媳妇更好呢?” 另外两个人迅速对视,各自凌空翻了个白眼,又都将头扭向别处。 顾思明问顾颜:“水果都抬下来了?” 顾颜颔首答着:“嗯,都安排好了。” 顾思明转脸对陈牧怀道:“走吧,带我参观参观你的研究所。” 陈牧怀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研究所很大,实验室,培训部,临床就诊和教育中心样样具备,许多国家的医疗机构都派驻了一些专家在这里参与相关的课题研究,阵容庞大,机制健全。 顾思明频频点头,陈牧怀颇有自豪之态。就连陈欢都有些惊讶,难怪老陈近些年主刀少了,所费心血尽皆于此,着实令人叹服。 天气虽有些寒冷,但这里随处可见青松翠柏,倒也一派生机盎然,说起智能障碍的研发,陈牧怀不禁侃侃而谈,顾思明虽是外行,倒也听得津津有味。提到智能障碍者,顾思明点了点头:“嗯,《雨人》。” 陈牧怀笑笑:“看来,这部片子倒给大众普及了一把,那电影也是根据真人改编的,真正的雨人我们也曾去拜访过,一个机械记忆能力超强的天才。可他智商偏低,然而根据心理学家与教育学家推估,记忆智商高于常人,幸亏他有如此之高的记忆智商,否则他的总智商可能会低到智力测验无法测得,他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重度智能障碍者,其间差异之显著举世无双,像“雨人”这种智能低下却又在某方面拥有惊人天赋的人,被称为“白痴天才”,也就是“孤独症学者”。” “孤独症?我一直以为孤独症或者自闭症只属于心理学范畴。” 陈牧怀道:“患有孤独症,哦,就是通常所说的自闭症的人对心理情感认知上存在障碍,缺乏认知他人情感的能力。其实,人的智能是多元化的一个矛盾体,逻辑能力,空间智能,运动智能,音乐、美术,自我认识……太多了,这其中也包括了人际关系能力,孤独症患者其实就是人际关系受损,但还没有影响其他智能的发展。” “我听说过你的多元智能论,很多人都支持此理论。” 顾思明此话一出,连陈欢都有些诧异,他居然知道的这么多。 跟随其后的两个人,与前边的父辈保持着一定距离,彼此也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那些医学上陌生的理论,此时顾颜对陈牧怀道:“父亲偶尔也会看看您的那些医学著作。” 陈牧怀笑了,指着顾思明道:“你啊,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博学杂论,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顾思明却道:“那是你太有名气啦,我也只是出于好奇翻看了几眼,倒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可他们究竟是不是白痴?或者……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的天赋而不能生活自理呢?” “他们只是智力在某些方面产生了障碍,智商不平衡发展而已,才导致了一方面优异于普通人,一方面又显得格外的低能,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他们平衡,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或者……开发他们惊人的天赋,使他们的生活更有价值和意义,有一位瑞典的患者,她可以用钢琴弹出任何她听过的音乐,无论它有多长或多复杂,然而她不能握住刀叉、汤匙或用碗筷吃饭,可她现在却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位天才级钢琴家。” 顾思明道:“嗯,我知道她,看过她的演奏会,的确令人惊叹,像这样的人有多少?” “目前不好统计,已经确认的全球不过才几十位。” “这么少?”顾思明感慨:“这样的天才如此稀少,不能大量的被社会所用,未免遗憾。” “都说他们是外星人。”陈欢忍不住插嘴。 陈牧怀看了儿子一眼,继续道:“他们只是不能感知别人的情感和思想,因此更执著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吧。日本有一位美术特殊才能智障学者是一位重度智能障碍者, 12岁时他的心理年龄大约只有3岁,精神心理学家认为他没有接受教育的潜能,他好像喜欢无声世界,既然他不喜欢语言,就鼓励他每天用图画来描述他的生活,以图画来写日记,于是他开始每天专注于自己的画,他可以如佛像一般,坐在他的座位上好几小时不吵不闹,后来,他的画受到很多人的追捧,被誉为日本另一位梵高……” “他们……有暴力倾向吗?会不会主动攻击别人?”顾思明好奇地问。 陈牧怀叹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每个患者的情况、病因形成背景也不同,很多孤独者患者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有他们的一定之规,譬如几点起床,几点做什么事,机械的重复着,如果遭到破坏,他们会生气、恐惧,一旦爆发出来,不排除有些病患会给周遭带来一定的危险。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这方面的心理成因,我们正常人也有自己的各种习惯和原则嘛,一旦被打破,也会不高兴,产生各种负面情绪啊,他们只是没有我们正常人的约束力和控制力,更加极端化罢了。” 陈欢哼了一声,想起顾颜刚才的那份声明,很想劝劝某人是不是也该看看病去,却发现身边没人了,再一回头,只见顾颜低着头,慢慢地跟在后边,脸色有些苍白。 “喂……”陈欢低声唤着:“顾颜……” 顾颜置若罔闻,索性停驻了脚步,极目远望,仿佛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所有。 第30章 爱情究竟是什么? 它叫人笑,也叫人哭,有时暖,有时冷,得到很多,失去的更多! 屋外走向饮水机的小尹,路过小艾时迅速摸了下小艾的头,小艾瞪他一眼,却又低头笑了…… 坐在屋里的陈欢端着咖啡却忘记了喝,默默地看着,良久,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边的车水马龙,呷了口渐冷的咖啡,满嘴的苦涩。 那天在研究所分别后,顾颜陪着父亲走了,没再联系。倒是顾思明嘱咐陈欢,记得来参加他的生日会,还跟顾颜说没事带着陈欢来家里玩,陈欢没想到顾思明倒真是蛮热情的,顾颜跟他一比,冷冰冰的像块铁。 陈欢也不联系顾颜,别人不在乎的,他凭什么在乎?别人需要自由,他也不喜欢去束缚谁!说到底,你情我愿的事,不就是睡了一觉吗?都喝了点酒,又都有点情不自禁,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如果这事换了是瑞森,没准还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到处炫耀。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杯咖啡了,肿胀的头脑依然没有得到最终的缓解。又是一夜无眠,陈欢告诉自己很多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就不要去想了,可是,沸腾的脑海却不肯停下来,无数个声音在心里喋喋不休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顾颜的脸忽远忽近,最后停留在眼前,陈欢的眼睛红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人生没法ng重来,什么都阻止不了,就像从前所有注定要发生的一切一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生。 咖啡杯被握得紧紧的,仿佛就要被捏碎了,渐渐的,发白的指节恢复了血色,陈欢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地墩在了桌上。 顾思明的生日很特别,恰好是12月25日,据说那是一个伟大的人物降生的日子,顾思明自然没那么伟大,可在很多人眼里,他已经是人生成功案例的典范之一:天才加勤奋,又恰好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幸运,成就了这位享誉盛名的建筑大师。 陈牧怀不想迟到,既然答应了顾思明去赴宴,就要做得合乎中道。 于是,陈欢一早就被陈大夫几个电话催着赶紧起床去接他,陈欢胡乱得收拾了一番,昨晚跟几个驴友去庆祝平安夜,喝了个通宵,凌晨才回来,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睛还有点肿。 陈大夫终于见到儿子的奥迪小跑停在了自己跟前,总是迟到的毛病现在改也来不及了,再看车里,还多出了一个人来,没等陈欢张嘴,多出来的那个人主动送上一个甜美的笑容和招呼:“陈叔叔好。” 呃?此女为何方圣物?何故出现在这里? 陈欢跳下车,打开后边车门,顺手介绍着:“爸,这是宋晓,我朋友。” 朋友?完啦? 这时候问也不合适,陈大夫只好噢了一声,对女孩点点头上了车。顾思明这次是小型的家宴,儿子不打招呼带个女友去……想起大梁玉蝶,陈大夫不禁皱了皱眉头。 宋晓忽闪着动人的大眼睛,一头曲卷的长发随意地散着,不知撒了什么闪闪发亮,精心打扮却不夸张,还有那么点过节的气氛。 宋晓扭过头来对陈大夫说:“对不起叔叔,让您久等了,陈欢是为了接我才有点晚,您别介意哈。” 陈大夫笑着说没事,这女孩,倒也算是漂亮、得体,好吧,去就去吧,只要儿子高兴,况且,听那意思,陈欢一早去接她,看来昨晚俩人没住在一起…… 虽说是家宴,可来的人却不少,男男女女总有二三十人,身着正装,在顾思明国内唯一的私家庭院里,随着小提琴轻缓地伴奏,优雅地举着酒杯,笑语盈盈,低声碎碎,相识的人彼此打着招呼,有些多年不见的,见了难免一番感慨,这样的酒会与其说是庆生,倒不如是一场故交的聚会。 顾思明的这套庭院坐落在郊外,最早是一个满清遗老的府邸,最后落在了顾思明的手中,亲自设计翻新,弄得古风飒飒,别具一格,内中收藏了不少业内的建筑模型和他自己的一些得意之作,俨然成了一个建筑设计的私人藏馆,索性委托设计院帮忙打理,部分划为展区供业内人士参观学习,留一庭偏院作为家居之用,他久居英国,顾颜依他吩咐,定期过来照看一眼,打扫一番也就罢了。 酒会的菜肴精美、丰盛,特意请来一家专做宫廷菜系的酒店预备,这家酒店历史悠久,享誉京城,自然,也不是一般等闲之辈可以经常光顾的。因为是圣诞节,酒店还特意装饰了一株圣诞树,高高大大地伫立在庭院中,餐厅两侧的门都开着,一侧通向庭院,一侧通向主厅,几个电炉烧得正旺,刻意摆放的花草也开得鲜灵,虽说是在冬季,整个庭院倒洋溢着几分春暖。 宋晓瞟了眼身旁的陈欢,笑着用胳膊肘捅他一下:“你请我来,怎么自己什么都不吃?” 瞟了眼宋晓,陈欢没说话,这个从驴友中临时拉来的姐们倒真仗义,一听说有吃有喝还能看到不少建筑模型,喝了一宿酒,回家泡了个热水澡,摇身一变,化身为最佳女友,精神抖擞地跟着陈欢就来赴宴了。 当大梁玉蝶见到宋晓时,诧异的目光叫陈欢心里多少有些快意,也不喊妈,只是碍于顾思明和老陈在跟前,陈欢不得不含着茄子似的嗨了一声。来宾中不乏一些名流显贵,都是故交,对大梁玉蝶某些家事略知一二,故也不多问什么。倒是宋晓与各位长辈们落落大方地打着招呼。陈牧怀心下几分高兴,儿子挑女人的眼光倒也不俗。 可大梁玉蝶不这么想,先不说当着众人面,陈欢那句嗨再次伤了面子又伤心,再看边上那个靓丽可人的女孩……儿子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怎么也没听冯宇提起过?不禁看向陈牧怀,短暂的对视后,双方都将目光移开了。安启华也说了几句好久不见的客套话,陈牧怀笑着主动伸出手来,俩人握了握。 大梁玉蝶走近儿子,刚要开口说话,陈欢旋即拉起宋晓的手移到了餐桌,那么多美食,总不能亏待了人家一番好意。 俩人都盛了满满一碟子,跑到庭院里站在圣诞树下,宋晓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开始大快朵颐,再瞅瞅有点心不在焉的陈欢,将碟中的一块豌豆黄捏起,送到他嘴边。陈欢刚要拒绝,宋晓说:“你请我来,自己总要配合一下吧,要不,影响效果哟。” 陈欢听罢,看了宋晓一眼,探头接过豌豆黄吃下,任凭宋晓漂亮的指尖在其实啥也没沾上的嘴角边抹了抹。 “那小青衣挺漂亮的,估计扮上妆更是一位绝代佳人啊,是要介绍给你的吗?”宋晓收回目光转头问陈欢。 陈欢眼皮都不抬地说:“也就那么回事,就是个戏子。” 宋晓砸吧砸吧嘴:“这么年轻就得了个大奖,不愧是你妈妈的高徒。” 陈欢白了宋晓一眼,宋晓无所谓的耸耸肩:“不喜欢就叫她名字喽,大梁玉蝶,好像……还有个小梁玉蝶吧?” 陈欢嗯了一声,看向室内,顾思明几人围着陈牧怀送的一盆君子兰正在品鉴,花开得正盛,平添几分喜气,又显君子如兰之意,顾思明甚是高兴。 那个小青衣夹在众人间,姿容的确悦人眼目,跟在大梁玉蝶的身边,更加显得后浪拍死前浪的残酷,大梁玉蝶再怎么风华绝代,可也抵挡不住岁月的无情,老了就是老了,青春靓丽的小青衣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对比,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醒目,只是时不时随着恩师的目光向窗外打量着,窗外的一对金童玉女仿佛格外牵动恩师的注意力。 陈欢收回了目光,过了今年,杜丽娘就六十岁了。 宋晓看着小青衣,又看看陈欢,忽然道:“应该不是那个小青衣。” 陈欢问:“什么?” 宋晓一撩耳边发丝:“你请我来,不单单是给父母做做样子吧,单身又不犯法,你看刚才杜丽娘看我的眼神,可不是婆婆看未来儿媳,简直了……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陈欢一皱眉:“恶心。” 宋晓继续说:“so……那小青衣看来不是介绍给你的,那……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陈欢咬了口奶黄包,没滋没味地说:“那得问你自己啊?” 宋晓笑了,舔了下红艳的嘴唇,看着陈欢,然后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你呢?” 陈欢最后一口包子堵在了喉咙处,咳嗽了几声,陈欢道:“咱能不老这么玩吗?带多少避雷针出门,都不够劈的!” “那你找我来,究竟帮的什么忙?我也好知道怎么使劲啊?” 陈欢一时无声。昨夜连喝带唱的一宿,刚死人睡没多久,就被老陈的一个电话轰醒了,方才想起来今天是要给顾思明去贺寿的……迷迷糊糊中,陈欢的大脑依旧在飞速运转,于是给刚刚分开的宋晓打了一个电话,那边也是迷迷糊糊的刚睡下,一听说要带自己参加某个伯父的家宴,宋晓也醒了,陈欢说,算帮哥们一忙,宋晓困得懒得多问,现在这年头,甭管男女,义字当先,痛快地答应下来。 现在,听宋晓这么一问,陈欢倒不知怎么说好了,原本就一时冲动的事……陈欢望着宋晓俏丽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宿夜后的红丝,心下几分歉然。 宋晓忽然先开了口:“可我喜欢你,陈欢。” 陈欢知道宋晓从小在国外长大,有什么说什么,为人直爽,关于感情很是放得开,故而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宋晓马上又说:“可你太孩子气了,人也不是很阳光,甚至还有点……自闭?” 被人说缺点,总不会太愉快,可陈欢倒也无所谓,只是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宋晓一笑:“所以啊,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你好多地方是有问题的,可偏偏见到你就很开心,这算什么?” 心里某个地方却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陈欢愣愣地看着宋晓。 宋晓不无感慨,仿佛经历了很多沧桑似的:“很多人都说,喜欢一个人其实只是自己玩的一个孤独的游戏,通过爱情,我们读懂的不是别人,反而是自己。别人好不好,我们左右不了,可它却能改变我们自己好多东西。” 陈欢不禁道:“而且是无意识的……就都变了。” 宋晓点点头,揉了揉冻得有点通红的耳朵,陈欢呵了口热气在手心,捂上宋晓的耳朵,俩个人笑看着,陈欢忽然觉得,有宋晓这样一个女朋友的男人,应该是快乐的。 宋晓的目光定格在陈欢的背后,眼睛亮了,小声地赞道:“哇噢,这个男人我喜欢!” 当一个男人还在为你捂耳朵,转瞬你又赞叹别的男人,刚才还对自己表白的女孩,分分钟就变了心,这个世界,当真是妖孽丛生……陈欢气笑,转过身去……然后,笑容凝固在这个寒意沁人的圣诞节里。 刚刚走进庭院的两个人,也都一愣,薛恒的大眼睛扩张了半径,马上又转看一旁的顾颜…… 这站在他和顾颜亲手安置的圣诞树下,秀着浪漫相拥在一起的“狗男女”,那男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公司景观设计部那位持宠而娇的大主管——陈欢,陈大少是也! 第31章 帅气、迷人、带着些许冷漠却又极其诱惑的……一张该死的脸! 陈欢抱着宋晓静静地站在圣诞树下,望着顾颜慢慢地走了过来。 近前的顾颜对着“狗男女”,点了点头,还冲宋晓笑了笑——一个主人标准的待客之道,然后,与“狗男女”擦肩而过。 紧跟其后的薛恒虽然嗅出里边各种冷淡的味道,但还是为自己做了个长远的打算,冲着陈欢友好地冒出一句:“我们去附近山里给老爷子买野蜂蜜去了,回头送你一瓶。”然后屁颠屁颠地追上头也不回的顾颜进屋去了。 “这男人……谁啊?”宋晓的目光追随着顾颜消失的背影。 陈欢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搂着宋晓道:“走吧,外面太冷了,进屋喝点热汤去。” 一室的暖意融融,宾客相谈甚欢,大梁玉蝶将自己得意门生介绍给刚刚进来的顾颜,彼此很矜持地打了招呼,这时不知是谁说了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话,惹得大家皆笑了。 这笑声不言而喻,渲染出许多人的期待,这一对怎么看怎么都般配养眼,不少老友也都知道顾思明曾经与梨园界两只蝴蝶的风流佳话,虽然最后都付之东流未免遗憾,但儿子能圆了老子的梦,倒也不失为另一段佳话。 于是有人热心,当场撮合起来,顾思明笑笑,看着儿子优雅地请小青衣落座一旁,俩人也不为长辈们之间的玩笑而窘然,倒也配合得自然得体。 儿子三十好几了,至今未娶也没听说有合宜的人陪伴其左右,这些年忙于事业,是不能再耽搁了,大梁玉蝶今天带着小青衣来,目的不言而喻。 大梁玉蝶笑着,看看顾思明,又看看窃窃私语的顾颜和小青衣,目光落到了餐台前还在为那个什么宋晓盛汤的陈欢……大梁玉蝶笑不出来了,勉强和其他几个客人应酬了几句,便走向餐台,站在了儿子的身后,默默地看着。 宋晓接过汤,轻声道:“烫!” 陈欢又赶紧接过来:“那待会再喝。” 宋晓一抬头,看见大梁玉蝶,很自然地叫了声:“阿姨好。” 大梁玉蝶走上几步,默默接过儿子手里的汤碗放到了一旁,低声道:“陈欢,你来,我有话给你说。” 陈欢看了眼宋晓,宋晓示意ok没问题,自己又去找好东西吃了。 母子俩来到庭院,外边的冷空气叫人头脑为之一振。看着儿子,大梁玉蝶好半天没说话,陈欢倒有些不耐:“什么事,说吧。” 大梁玉蝶抖抖嘴角,道:“前几天给你的钱都收到了吗?” “嗯!” “够不够?” “嗯!” “你爸爸的研究所去过了?” “嗯!” “怎么样?” “你不会自己去问他?” 大梁玉蝶顿了顿:“在顾颜那里做事,开不开心?” “嗯!” “欢欢……”大梁玉蝶的气息有些不稳,这辈子,儿子是冤孽。 看了眼只围了一个披肩有些瑟瑟发抖的杜丽娘,陈欢淡淡道:“外边冷,你进去吧。” 大梁玉蝶勉强笑了下,决定直奔主题:“欢欢,那个女孩子是谁?” “宋晓喽!” “你的……女朋友?” “或许吧。” “……什么叫或许?” 陈欢不说话,开启拒绝回答一切的模式。 大梁玉蝶索性道:“现在的女孩子心机都很重,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怎么知道她是真心喜欢你还是……?” 陈欢打断她:“我看,是你想的太多了吧?别老用自己的心去看别人的心。” 大梁玉蝶调整了一下呼吸,明知费力不讨好,可该说的话还得说:“儿子,妈妈的心对你如何,天地可证,你恨我怨我,都没关系,但是……如果你受了伤害,这个世界上谁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是我!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陈欢的面色有些苍白,目光聚焦在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妈妈的女人,道:“没关系,我早就不怕受什么伤害了,所以……这个你不需要担心。”说罢转身就走,陈欢没有再多看一眼身后的女人。 大梁玉蝶怔在原地,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空洞而茫然,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报应,决然而去的背影,今天换了主角。杜丽娘死了还可以复活,可人心死了,又该如何挽回?下意识回身看去,陈牧坏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不远处。大梁玉蝶冷冷自语:“我不喜欢那个宋晓。” 陈牧怀道:“可儿子喜欢……” 大梁玉蝶一扯嘴角:“把儿子留给你,真是我最大的失败。” 陈牧怀点点头:“你要干涉他的自由,会败的更惨。” 大梁玉蝶还要再说什么,安启华端着酒杯已经走了过来:“蝶欣……外边冷,回去吧。” 当所有来宾唱着生日快乐歌,顾颜推出蛋糕,顾思明许愿吹蜡烛后,乐队奏起了轻快的华尔兹舞曲。顾思明微笑着将手伸向了大梁玉蝶,安启华也微笑着将太太让给了寿星的第一支舞。 二人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和相得益彰的风采获得了全场欣赏的掌声,大家纷纷入场,拉着自己的舞伴优雅地旋转起来。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寒意更浓,天幕渐暗,室内倒是一派灯火辉煌,红飞翠舞的欢快。 宋晓无聊地左看右看,可陈欢坐在一旁像个木桩,动也不动,说真的,要真交了个陈欢这样的男朋友,闷都快把人闷死了。再看看舞池里,全场最惹人注目的一对,在华尔兹优雅的舞曲中,舞池中旋转的两个身影也在缔造着完美。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0节 身型高大挺拔的顾颜,穿着笔挺的礼服搂着怀中的美人,旋转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圆,淡淡的神情恰如其分地衬托出英式贵族般的优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男人,都叫人不忍侧目,每一个线条,每一个侧目,都像是上帝精雕细琢出来的画作。而小青衣矜持地依偎在顾颜的臂弯里,轻盈曼舞,顾盼生飞,脸颊泛着特有的红晕,不得不说,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大梁玉蝶对顾思明轻声道:“希望来年你请我喝杯媒人酒。” 顾思明笑道:“那什么时候你请我喝陈欢的喜酒?” 大梁玉蝶一笑,有些苦涩,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的孩子呢? 一只手轻轻搭在大梁玉蝶的手背上,宽大而温暖,大梁玉蝶微微一颤,不用看,这温暖再熟悉不过,只是稍纵即逝,顾思明的声音却带着同样的温暖传了过来:“有些事不能太强求,也没法再回头,陈欢还年轻,有一天会释然的。” 看着身旁的这个男人,大梁玉蝶再次苦笑,忽然道:“就像你和我?” 顾思明神情不易觉察地暗了暗,瞬间又笑了:“要不然呢?” 大梁玉蝶的语气不禁含有一丝哀怨:“不释然又能怎样?时光还能退回去吗?就算退回去了,你的选择会是我吗……” 顾思明抿了抿唇,什么叫释怀?这世上有真正的释怀吗? 见顾思明不说话,大梁玉蝶倒有些心意难平:“你还是忘不了她,对吗?” 顾思明看了看大梁玉蝶,面无表情地说:“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大梁玉蝶略一沉吟,把原本不想告知的事情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找到她的墓地了,也去看过她了。” 顾思明身体明显一僵,脱口而问:“在哪儿?” 大梁玉蝶的心瞬间还是被这个男人的急迫刺痛了,于是道:“江城。” 顾思明的神情瞬息万变,半晌,恢复了平静,听着大梁玉蝶三言两语说着找到小梁玉蝶墓地的过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嫌我多事,不愿再提起她。” 顾思明皱了皱眉:“你应该告诉我的,我找了她很久,只是没想到,她还会在江城,那个江淮,真不该还让她留在那里!” “你一直在找……”大梁玉蝶的声音微弱下去……都说释怀了,其实,谁也没真正的释怀。 “我虽在国外,可叫顾颜帮我在国内找,一直都没有消息,真想不到你……” 大梁玉蝶站起身,声音微冷:“也许,我也不该告诉你。” “蝶欣……”顾思明也随之站了起来,一声轻唤,宛若当年般的柔情,大梁玉蝶恍惚一笑,她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小青衣了,经历了那么多恩恩爱爱,分分合合,男人在她眼里,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儿子,看了看儿子拉着宋晓走到陈牧坏身边,大梁玉蝶优雅地对顾思明一笑:“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再次祝你生日快乐。”说罢,给不远处的安启华一个示意,安启华放下手中的红酒,掏出电话召唤司机。 曲毕人终散,人生不过如此,生有时,死有时,聚有时,分有时,纵使一路到白头,又如何? 客人们纷纷驾车离去,顾颜和薛恒指挥着服务人员清理现场。 薛恒凑到顾颜身边,憋了一晚上,终于逮到机会问了:“我说你跟陈欢到底怎么回事,一晚上谁也不理谁,就跟不认识似的,闹矛盾了?” 顾颜面无表情地:“不是打过招呼了?” 薛恒撇嘴:“糊弄谁呢?又不是分手情人,还能怕小青衣吃他的醋不成?不对,保不齐是陈欢怕他女朋友多心,吃你的醋吧……” 顾颜喝住薛恒的自以为是的推理:“喂,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话多?再这样你跟我爸一样,都赶紧回英国去。” 薛恒哼哼地表示不满,目光一扫,又推了推顾颜:“老爷子是得赶紧回英国了,中国水土不服吧?” 顾颜一扭脸,就看到顾思明闭目坐在沙发上,神色苍苍,颇为倦怠。于是马上走了过去:“爸,累了就回屋休息吧。” 顾思明睁开眼,沉默良久,方道:“墓地找到了,她在江城。” 顾颜一时没说话。 顾思明又道:“过些日子安排一下,我要去江城。” “爸……英国那边又催了,建筑设计大赛结束后,得赶紧回去了。” 顾思明点点头:“我知道,办完这件事,就回去了。” 顾颜试图劝说着:“我妈那边来了好几回电话了,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身体也不太好。” 顾思明淡淡地看了眼儿子:“你倒是叫得亲热。” 顾颜的脸色微变,只好沉声道:“好,江城的事我会安排的。” “还有,我不希望你将来的太太是个唱戏的。”顾思明的声音格外的冰冷。 顾颜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知道了。” “收拾完这里,你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说完,自顾转身进了内室。 顾颜只说了声:“好。” 第32章 建筑设计大赛结束了,陈欢惊讶了! “还说没参赛,你小子比我还低调,怕输不起啊?”听着陈友的电话,陈欢一骨碌从被窝里弹起来,火速上网查询,这怎么可能?! 果然,自己明明没有报名参加此次设计大赛,可景观设计的三等奖赫然是明华景观设计师:陈欢!参赛的作品居然是故宫的那套设计方案! 陈友心情不错,这次大赛虽然与一等奖无缘,但也因着一个概念学校大胆的设计获得二等奖的好名次,明华另外一个设计师还获得了最佳理念奖的殊荣,可谓一时风头正劲,业内无人匹敌。 陈欢解释了几句,陈友懒得理会,为了博得一些机会,好多初出茅庐的设计师会替人参赛,也有导师为了力捧学生操刀代之的,都是为了名和利嘛!没获奖也就算了,可一旦荣誉来了,争名夺利的纷争和官司也不少,也都是各自说不清。设计这东西,原本就是你抄东来我抄西,抄来抄去是一家,就看谁抄的本事更大了。 在去公司的路上,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不少,报名信息准确,提供全套的设计方案,一应俱全,还能是谁呢?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而又有得天独厚的做这些事,这算什么? 手机拿起又放下,陈欢忍住了,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发白,他要不要去问问他?又该怎么问?据说,奖金着实不少……即便是三等奖也很丰厚,听陈友说公司也会有奖金,名利双丰收啊…… 惊喜?跟老板睡觉后的安慰?我被潜了? 到了公司,几个手下恭喜了一遍,全都洋溢着喜气,一上午已经有不少人纷纷发来祝贺,还有很久没联系的同学,一个劲问那个陈欢是不是你啊?真的是啊,我草,搞个同学会吧,你丫现在混明华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聚聚啊…… 尼玛都什么鸟?老子失业没着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聚聚啊! 未来老板罗可也发了条微信: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祝你前程似锦。 冯宇的微信最简单:祝贺你! 已经很久没联系了,陈欢抓起手机回复道:这是个误会,我没想参赛。 冯宇回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陈欢看着这几个字,胸中升起一丛怒火,迅速敲打着:最近忙吗,约出来聊聊。 冯宇没有再回复。 陈欢失踪了! 既没有参加明华公司的主管会,也没有再来景观设计部,公司人事部的邮箱里收到一封陈欢的辞职信,几个手下也只是听主管说家里有事不来了,等公司新的调任,可好多工程都是陈欢经手的,别人一时半会也插不上手。多次拨打陈欢的手机,关机了。 薛恒汇报完这些情况,望着低头摆弄着新款手机的顾颜,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我说什么来着?太任性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就没他怕的,小屁孩压根什么都不在乎,在他认识的字里,就不会写‘责任感’这三个字,情商归零、智商待查这么一熊孩子,说撂挑子就撂挑子,都是你给惯的……” 顾颜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恒,一句话不说。 薛恒眼珠一转,拿起手机给一哥们打了电话,报了陈欢的身份证号,不一会瞪着顾顏说:“这小子居然去泰国了,还特么头等舱。” 一团黑影凌空飞起,昂贵的手机冲着房门砸了过去,顿时四分五裂。 薛恒扶额,俩人认识了那么久,还没见顾颜以这样的方式发过火,就为了那个陈欢?薛恒张开手,仿佛这个动作可以帮助他更有效的打开嘴:“我……我说,你究竟……究竟是怎么了?到底为了什么?”薛恒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顾颜调转目光,看了眼薛恒,冷冷地又转向窗外,耀眼的霓虹,交织的灯火,就像一场迷幻的梦,暗昧又虚无。 薛恒不再问什么了,还是那样,从散发着浓重荷尔蒙的躁动岁月到如今的统领一方王国的孤独年代,顾颜的世界,没人能真正走得进去,总是冷眼旁观地看着周边的一切,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又警觉,就像一只面对猎物伺机而动的野狼,事实证明,顾颜每一次出手都获得了别人的惊讶与尊重,包括许多敌手。 刚入校时,他的英文从笨拙的几个单词到几个月后流利地用英文写作、交谈,发音标准的连当地人都以为他自小在伦敦长大。 回国后创建明华,虽说有老爷子的各种关系支撑,但是国内情形远远不同于国外,薛恒各种不适应,可顾颜却常常熬夜坐在那里不停地想啊写的,也很少和薛恒商量什么,每一步走的都不易,有时像个勇士冲锋陷阵,有时像个谋士步步为营,偶尔还要做个赌徒,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架势堵上一把…… 明华就像一个婴儿在顾颜的手中茁壮成长,虽说顾思明的几个儿子也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开拓了不小的事业,但好像顾思明多少有些偏爱顾颜,其中原因,跟顾颜的能干是不分开的。 只是……能干的人都有叫人捉摸不透的地方,认识顾颜那么久,却从来没见过顾颜真的喜欢过谁,没交过女朋友,好吧,也没交过男朋友,上学的时候忙着读书,比任何一个人都刻苦,仿佛要把天下所有的书都读完的狠劲,创业后更是忙碌不堪,睡眠都不够,哪里来的精力交朋友,但是……连小猫小狗到了春天还要叫几声呢。 薛恒结过婚,娶了个英国的女孩,天天吵,又离了,虽然现在也单着,但从来就没真的当过单身狗,红颜知己从来都是一把一把的,就看他乐意不乐意了。偶尔也和顾颜开玩笑,顾颜都一笑了之,说多了就不搭理人了,还反问薛恒:“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有我怎么不知道?”老友之间最瞒不住的就是这点情情爱爱的事,薛恒有点不信。 顾颜却道:“我喜欢谁干嘛非得告诉你啊?” 薛恒受挫,这就是顾颜。 但薛恒是谁啊?这辈子没当第一娱记算是入错行了,偶尔发现顾颜和一些漂亮的女孩调调情,也会被一些帅气俊朗的男孩子吸走了目光,于是,薛恒再度恍惚了,只好给了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顾颜,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但那些都不足以说明什么,与爱情无关,与男女无关。 薛恒依旧插科打诨地和顾颜开着暧昧的玩笑,而顾颜,不否认,也不承认,一笑了之,依旧是个迷。 直到陈欢这个拧巴孩子出现了,顾颜哪里有点变了。 就像今天,陈欢辞职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的确挺气人的。可顾颜作为一个老板,陈欢再有才华,他也只是一个员工而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辞职而已,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屋里安静得出奇,顾颜回过神来,发现薛恒还站在那里傻愣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缓和着语气,对薛恒道:“走吧,别给我这站岗了,出去喝一杯。” 薛恒叹了口气:“那……陈欢这,怎么办?” 顾颜站起身,整了整袖口,慢悠悠道:“我来处理!” 呃,薛恒替陈欢在心里默默地点了根蜡,熊孩子,no zuo no die! 坐在头等舱里的瑞森虽然有点肉痛这机票钱,但也着实地享受啊,既然陈欢非要求头等舱,他也豁出去了,何况蹭了一把陈欢的,打了个折,也算占了点便宜,在享受方面,瑞森一向都很看得开。 接到陈欢的电话时,瑞森正在给学员上课,刚想贫几句,不料陈欢上来就问:“想不想一起去泰国玩几天?” 瑞森一愣,这可是破天荒啊,陈欢第一次发出同游的邀请,还就他们俩个人,似乎很诱人,虽然一时搞不懂这邀请到底透着什么颜色,但是也没有理由拒绝吧?正好自己也想休个假,跟谁玩不是玩啊,何况对方是自己比较心水的小帅哥,瑞森很爽快的答应了。 可陈欢明显的没有出游的情绪,上了飞机就闷声不吭地玩游戏,搞得瑞森在头等舱宽大柔软的按摩椅上睡到了泰国,一下飞机,妈的,还是亏了。 酒店是陈欢订的,也是,瑞森原先只知道陈欢家里有点钱,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能造钱,就算是,也不行,来泰国是为度假,不是来装逼的,他一个健身教练,禁不起这么折腾。瑞森一拽陈欢袖子:“喂,哥们,你想我后三月卖身还是卖血啊?换一家吧,泰国有的是又好又便宜的酒店。” 陈欢明白了,一时倒忘记瑞森这茬了,可酒店已经订好了,他不喜欢换其他的酒店,想了想,道:“你的房钱我付吧。” 瑞森一时没说话,房钱都他付,好大的便宜啊……可又不在一间房住……这特么是什么套路?炮友?友情?还是…… 陈欢三下五除二在前台办理好手续,领了房卡,丢给瑞森一张,看瑞森一脸的疑惑,只好道:“你别老琢磨了,咱俩就不能好好地玩一把呀,就当是陪我吧。” 瑞森点点头:“好吧,那我谢了。” 陈欢道:“先别谢,明年私教费,你给我全年打个八折。” 瑞森咬咬牙,这小子真特么会算计。 其实泰国俩个人都是常来,哪里逛街,哪里吃都是一拍即合,晚上说好去看真人秀表演,陈欢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那些真人秀各种尺度低,和瑞森一起去多少有些别扭,但既然同游,没道理排斥这个。 瑞森也看出来了,陈欢这次出行纯粹是临时起意,换了手机,号码也是新的,闷闷不乐的,不用说八成又闹失恋了,哎,这家伙到底恋上没有啊?怎么老失恋? 一路吃着、喝着,俩人都有些醉意朦胧,“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瑞森斜着眼问陈欢,陈欢的忧郁脸仿佛跟整个泰国都是违和的。 陈欢说:“坏消息呗。” 瑞森滴汗,这人还真是抑郁的可以,于是道:“坏消息就是……并没有什么好消息。” 陈欢不禁问:“那好消息呢?” 瑞森一笑:“也没有啥坏消息!” 陈欢一翻白眼:“我去……” 看着沉浸在自己的冷笑话里的瑞森笑得眉飞色舞的,陈欢指了指瑞森的头:“新理的发?” 瑞森说:“是啊,怎么样,帅不帅?” 陈欢点点头:“还行,多少钱?” 瑞森得得瑟瑟地回道:“哥们的私人造型师,150呢。” 陈欢一挑眉梢:“那你赚了啊。” 瑞森问:“怎么说?” 陈欢道:“150的头,给你理的像250啊!” 瑞森一捏手中的果汁,滋到陈欢身上,陈欢笑着躲闪,瑞森自己也笑弯了腰:“你丫这不吃亏劲,嘴真损。” 冬天的泰国气候宜人,微风吹来,打在脸颊上也是轻轻柔柔的,灯红酒绿,各色人等穿梭如流,到处都飘荡着香气,熏得人乐陶陶的,空气里弥漫着挑逗和暧昧,叫人避不开却又隐隐地随之兴奋。 真人秀的表演票价相当贵,却也阻挡不了人们各种猎奇、非一般常态的心理,在黑布隆冬的剧场里,灯光四射,舞台醒目,循环性的表演满足随时进来的一波又一波观众,随时都可以看到令人血脉偾张的sex show! 第33章 虽然都不是第一次观看这样的表演了,但瑞森很快就跟着一起起哄、乱喊起来,尤其是看到那么多“人体鼓槌”敲打表演,瑞森发出了好听的呻吟声。 (人体鼓槌请看家自寻度娘,石头不在这里详写了) 整个场子高潮不断,偶尔沸腾,表演一个接着一个……望着那些众目睽睽下展示着各种sex趣味的表演者们,陈欢的笑容渐渐凝在唇角,舞台、灯光、攒动的人影,带着各种情绪的尖叫声和笑声,仿佛消失了……顾颜的面孔忽然晃动了几下,心里一疼,陈欢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一个声音很小很无力的响起:我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突然前方一片纷乱,人们像潮水般倒退着,后边的人又向前涌去,你推我挤,陈欢夹在其中,急忙抓住了一旁的瑞森,瑞森回头看着陈欢,满脸发光,喊着:“别傻站着啊,摸啊……” 摸……什么?陈欢举目一望,回过神来,哦,到了演员和台下观众互动部分了,赤身裸体的演员们不知吃了什么药的缘故,“持枪”走下舞台,威武地邀请观众们亲自触摸、体验,还专门往那些女孩子群里扎,惹得人们惊叫连连,吼笑一片…… 硕大的东西颤颤颠颠地晃在眼前,陈欢缓慢地伸出了手,那东西硬度和温度异常的陌生,皮肤居然也很柔软…… 瑞森瞪大了双眼,看着陈欢这一系列的举动,有些惊讶,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了解一点陈欢的,陈欢的洁癖不止是外在的,心里洁癖才是真的可怕。 今天借着酒劲敢摸别人的那东西……瑞森从小腹到胸口瞬间热了,刚要喊什么却又噤声了,因为他看到此时陈欢的脸上,有种与别人都不同的神情,怎么说好呢,瑞森用少得可怜的那点墨水挤出一种形容:很安静,很忧伤,看着、摸着,就像摩挲的不是谁的性器,而是谁的一个灵牌。 看完表演,瑞森还想去酒吧泡一泡,看了那样的表演,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不找个地方宣泄一下怎么成,泰国诶,一夜情、艳遇的绝佳圣地! 陈欢想了想,自己回酒店也是没意思,不容再犹豫,瑞森已经拦住一辆车,说是有个地方陈欢自己未必去过,绝对是个终生难忘的“好地方”!陈欢也没有异议,迈着虚晃的脚步扶着瑞森钻入出租车里。 “今晚我们玩的开心一点”瑞森报了个地址给司机,顺势靠在了陈欢身上,吐着嘴里的酒气,抬眼望去,今晚的陈欢也有点颓靡的可爱,回望着瑞森,眼里水润朦胧的。 既然这世界人的都在放纵和堕落,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令瑞森没想到的是,陈欢居然伸出手来,放在他的脸上,意味不明地笑了。受到了鼓舞般,瑞森忽然揽住了陈欢的腰,眼里的火瞬间燃烧,身体贴的更紧了,望着陈欢,瑞森的眼里弥漫着浓浓的情欲…… 陈欢翘起的双唇更加的诱惑,瑞森的脑海短暂的空白了,想也不想地将嘴压了上去……陈欢的唇果真是柔软、香甜,连牙齿仿佛都带有润滑的快感…… 陈欢感觉自己的舌头在瑞森的口腔里毫不负责地游走,隐隐地一种报复的快感,他甚至故意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喘息,瑞森有点疯狂了……就像一块发烫的软糖,黏着在陈欢的身上,不停地吻在陈欢身上各个部位,陈欢有点不耐,开始推开瑞森越来越过分的抚摸。 出租司机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不时看看后视镜,只希望后边的这两个人中国人不要在车里就做出过分的事来。 瑞森的手停在了某个地方,陈欢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周边被瑞森热烘烘的气息包裹住…… 啪,一把按住了瑞森还要继续的手,陈欢微喘着,两只醉意朦胧的眼睛恢复了原有的冷静。 瑞森明显得感觉到陈欢身体的僵硬,以及那再熟悉不过的疏离的神情。 默默擦去嘴角边的湿渍,陈欢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对不起。” 瑞森懂了,放开了陈欢,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必强求呢。耸耸肩,瑞森道:“没什么,喝多了,常事。” “对不起。”陈欢又说了一遍,把头撇过去,刚才那点快感烟消云散,心里不知又恨谁? 瑞森很快恢复了某种轻松,拍了拍陈欢:“行了,欢儿,没你认为的那么严重。” 陈欢垂下眼帘:“我还是更喜欢和你做朋友。” 瑞森道:“我知道,我也是。” 彼此相视一笑,都觉得有些荒唐可笑,瑞森想了想,不禁问道:“我看你这次来泰国,又是为了那个人吧?” 陈欢不吭声,瑞森顿悟,砸吧砸吧嘴,唉,陈欢怎么给人的感觉老是不接地气呢? “你跟他怎么了?不是在他公司呢吗?” “辞了。” “为什么?” “不想再见他了。” “为什么?” “可能……没我想的那么好吧。” “噢?让你失望了?”看着陈欢自己都有些凌乱的表情,瑞森笑了一下:“小欢欢,你太认真啦……” 陈欢看着瑞森,想了想说:“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错吧?” 瑞森点头:“当然!但要是认真了,可就不好说喽……”望着发呆的陈欢,瑞森沉吟了片刻:“你们不会已经……” 陈欢别过脸,窗外的灯火仿佛透出千丝万缕的妖魅之态,让人莫名的难过。 瑞森明白的更多了,长叹了一声:“唉……知道吗,那种事对某些人来说,就跟吃饭、睡觉、放屁没啥两样,但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怕是要伤筋动骨了,行了哥们,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啊,是动了真情了,可人家呢,咳咳,没准就是一时高兴,唉,早就跟你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爱?大部分人穿上裤子是情,脱了裤子是鬼,可我实话跟你说吧陈欢,尤其像我们这种人,别特么逗了,穿上裤子那也是鬼,只不过披了一层好看的人皮。” 说着说着,瑞森的眼眶有些发热,摸了把脸,努力笑着看了看窗外,然后道:“别认真,因为不值得。” 陈欢动了动唇,如果真如瑞森所说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爱,那么,自己现在又算什么? 所谓的好地方,陈欢秒懂,看来瑞森早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这里才是他的“天堂”。 这是一个同道中人的酒吧,居然真的叫“天堂”,很大,上下好几层,塞满了人,装潢很奢靡,音乐震耳欲聋,与别的酒吧不同的是,这里几乎看不到女人,即便有,那也只是打扮成女人而已,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地道的“妖类”。 各色的男人们展示着各自的不同,从衣着到言行,无一不在诠释着“诱惑”两个字,到处都是隆起而发达的肌肉,不经意间的碰撞,暧昧的笑,黑暗中突然伸过来的手,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香水味,混合着汗液带出的其他怪异的味道,也分不清谁是谁的,明目张胆的勾搭,肆无忌惮的眼神,都会叫人莫名地心跳加速。 陈欢的确没来过“天堂”这种地方,瑞森笑着,露出好看的白牙:“欢儿,喜不喜欢?” 陈欢笑了一下,不想自己在瑞森眼里是一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菜鸟,但也掩饰不住那一丝丝的局促。 瑞森故意挤来挤去地拉着陈欢挤到吧台,操着半生不熟的泰语要了酒,始终保持着阳光般的笑容,亚洲人特有的细腻皮肤在酒吧朦胧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晕。 喝着酒,摇晃着身躯,瑞森开始了夜的魅惑,喝着、笑着、扭着,原以为会和陈欢在泰国有个惊喜,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啊,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未必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没什么可怨尤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天堂”亦是天堂。 陈欢也慢慢放松下来,喝着酒,一个真正的光观客,看着、听着、想着。 已经有不少人凑了过来,跳动在他们周围,毋庸置疑的,魅惑的瑞森就像一只翘起尾尖,随时准备进行交配的鼬獾;而陈欢,拥有一张东方人特有的精致面孔,以及那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更添“小鲜肉”的滋味。 一个黑人用自己的臀部抖动在瑞森面前,若有若无地蹭来蹭去,瑞森一丝嫌弃,但也不能表露得很明显,借着舞步移开了。这里的一切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一个动作,一个手势就可以你知我知他也知,谁也不会勉强谁,彼此看着顺眼,玩的时候才会更嗨。 瑞森的眼里酒意更浓,扭摆的更疯狂,几个老外将他围着,还有点你争我夺的意思。 一束目光在黑暗中闪闪烁烁,陈欢的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不远处的角落里,和他一样独自坐着一个东方男人,时尚、儒雅……岁数不小了,看上去有40多岁,或许,还要再老一点。灯光幽暗,陈欢有些不确定,衣着装扮有时会模糊了人的实际年龄,英俊的相貌,冷峻的神情,宛如一个贵族静静地坐在那里,路过的人们向他投去一分欣赏的目光,但没什么人打扰他这份清静。 在这里,年轻、漂亮的有的是,像这样的“老家伙”无非是仗着兜里有几个臭钱,来这里找找乐子,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能挣到这份钱的,像这种有钱人,口味都很挑剔,一般人还看不上,有时一晚上就是坐在那里喝酒看热闹。 面对这样的注视,陈欢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今天的这个男人,总叫人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过去,优雅地坐在那里,目光辛辣不羁,虽不再年轻,周身却充满了一种张扬的味道,沉稳如山地坐在群魔乱舞的人们中间…… 然后,他冲陈欢笑了一下,随即起身离席,然后这个带着异样风情的老男人向这边走来,陈欢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后背…… 第34章 “hey,i’ osen。”男人说的是英语,继而又含蓄摊了摊手,请陈欢自我介绍。 陈欢随便说了个英文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一双黑亮的眼睛从这个叫莫森的脸上划过去,继续望着躁动的舞池。 望着漠然的陈欢,这个叫莫森的男人改用日文说了句什么,陈欢于是用英语告诉他,自己是中国人。 莫森略感惊讶随即笑了,于是用地道的中国话,略带一点南方口音说:“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努力回忆韩文怎么说了。” 陈欢也笑了:“我就那么不像中国人吗?” 莫森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招呼侍应生给陈欢要了杯和他手中相同的酒,那酒很烈,陈欢赶紧拒绝,莫森热情地坚持,陈欢只好作罢,一杯酒而已,何况都是中国人。 向四周看了看,瑞森已经跳到了舞池里,正和一个混血美男打的火热,看样子,今晚是不虚此行了。 回过神来,与莫森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那抹辛辣的味道叫人有点心慌,陈欢知道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男,莫森也如此,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只是陪朋友来玩的,别浪费了你的时间。” 莫森拿过侍应生递过来的酒杯,不由分说与陈欢碰了碰杯沿,自己呡了一大口,陈欢暗叹,这酒一般人还真不敢这么喝。 出于礼貌,陈欢浅尝即止,男人眼里深不可测,笃定地看着陈欢,这令人有点不自在,刚才自己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个人还坐在这里,倒叫陈欢无话可说。 莫森也不介意,指了指瑞森:“你朋友今晚很受欢迎。” 陈欢笑了下,看向纷乱的舞池,不再理会莫森投来的目光。 “来玩的?”莫森问得漫不经心。 陈欢嗯了一声。 莫森举起酒,碰了碰陈欢的,陈欢赶紧说:“不,我太会喝酒……” 莫森自顾喝着自己的,陈欢倒也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拘谨小气,索性也跟着喝了一口,莫森笑了,眼里发着亮,似乎很喜欢陈欢这种稚嫩的较量。 看着莫森,陈欢一时感慨,人可以不再年轻,但一定要在属于自己的年龄阶段保持最佳的状态,像莫森,自有一股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自信、持稳,一颦一笑带着股淡淡的随意,却又牢牢地掌控着一切,叫人莫名地心生好感。 “你也是来玩的?”陈欢的好奇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是,但不是从中国来。”莫森望着陈欢,眼里的光芒如宝石般熠熠闪闪。 “从哪儿来?” 莫森一串叽里咕噜后,笑看陈欢,神情带点故意的调皮。 陈欢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法……语?” 莫森拍了下手,表示答对了,举起杯庆祝一下,陈欢笑了,也举起杯中酒,气氛融洽了许多,俩个人谈起法国来,巴黎、香榭丽、普罗旺斯、梵高、莫奈…… 莫森道:“如果再来法国,欢迎到阿尔勒来找我。” “阿尔勒?” 除了巴黎,陈欢还没去过法国的南部,那是梵高的城市,一座梵高永远不死的画家之城。 莫森一边从怀里掏出小卡,一边道:“对,我住在那里,开了一间画廊。” 幽暗中陈欢看不真卡片上的内容,都是条形文字,估计是法文,莫森又掏出一只笔来,用中文写了一句什么,主动放入陈欢的兜里,这样的接触,虽有些突兀,却并不叫人反感,也许莫森长期在法国生活,已经沾染了法国式的热情。 陈欢问了很多关于法国南部旅行的事情,莫森知无不言,而莫森似乎对中国更感兴趣,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中国对他来说,并不遥远,却已陌生。 “武汉?你是武汉人?”听到莫森的故乡在武汉,陈欢一丝恍惚,然后道:“我去过。” 莫森于是问:“哦?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去的?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陈欢一笑,只说去了东湖、武汉大学什么的,嘴上说到哪里,脑海里的记忆便跳到哪里,心里也就蛰蛰扎扎起来。 “小龙虾,精武鸭,都吃了?啊,太叫人怀念了……”莫森故意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陈欢笑着点了点头:“吃了,的确不错。”顾颜一手拎着鸭脖子,一手拎着可乐瓶子的样子,好像又清晰起来。 莫森忽然道:“可你却不开心。” 陈欢一愣,看向莫森,莫森指了指自己的心:“你这里,不开心。” 陈欢不置可否:“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 pas ue”莫森低沉的嗓音说出的法语很动听,可惜陈欢听不懂。 莫森解释道:“悲伤百年也减不了一分债……这是一句法国谚语,送给你。” 俩人相视而笑,陈欢主动举起酒杯,莫森又啜了一大口。 谈兴甚浓,也没有了起初的那份戒备和尴尬,或许是在法国待久了,亦或者与生俱来的风趣幽默,莫森的低沉轻缓的语声,总能将一件很平凡的事情讲得生动引人,一双安静的眼睛总是很认真的看着讲话的陈欢,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想要和陈欢怎样怎样的意思,陈欢倒觉得自己狭隘了,若不是在“天堂”,谁会把本来挺干净的一件事,非得染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呢? 一股热浪忽然袭来,瑞森搂着那个混血男仿佛从天而降,眼里的内容不言而喻,春宵一刻值千金,要回酒店了。 四个人彼此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瑞森有些惊讶,陈欢居然找了个老男人?陈欢随即起身与莫森告辞。 莫森掏出手机,很自然地与陈欢互留电话,加了微信,萍水相逢未必都是一夜情,也可以成为将来的某一个朋友。 临别的莫森有些不舍地用法国人特有的贴面礼拥吻了陈欢,陈欢大方的回应了。 离开“天堂”,陈欢回首望去,莫森又坐在原先的那个位置上,稳稳地喝着自己的酒,就像一个看客那样,欣赏着那些摇摆卖弄的各样美男…… 出租车里,陈欢和司机一同漠视后座上的两个缠绵激吻的男人,看到酒店的一瞬间,陈欢暗暗松了口气,给司机的小费格外丰厚,都特么不容易啊。 准备回房间时,混血男一把拉住了陈欢的胳膊,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不等陈欢反应过来,瑞森一把扯开混血男,对着陈欢道:“没事,你赶紧回去睡吧。”混血男对陈欢挤挤眼睛,相当风骚地搂着瑞森回了房。 站在走廊里的陈欢这才明白过来,小脸一沉,奶奶的,还想玩3p! 回到房间里,这才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乏力,看了眼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下了飞机就一直没闲着,洗澡、睡觉!让他们去翻云覆雨去,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好了。 掏出那张卡片,浅色细腻的纸纹上,墨水的痕迹清晰明了:北京,明年春季,莫生画展,有缘再见。 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陈欢睡意顿消,莫生?哪个莫生?陈欢只知道有一个旅居海外的华人画家许莫生,现在他的一幅画在拍卖行动辄就几百、上千万的…… 呃,难怪有点与众不同……上了富豪排行榜的画家,请我喝了一杯酒……擦……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欢除了逛逛街吃吃东西,几乎没怎么出酒店,瑞森自然不肯这样清淡无聊,自己又去了一回“天堂”,带着人在酒店里昏天黑地的。 第二天又跟新结识的男孩子去庙里请佛,说是多请几个回来,在泰国,只要肯花钱,管它是神是佛,妖魔鬼怪都能请回来。 问了句莫森,瑞森说没看到。陈欢劝了瑞森几句,泰国很多东西挺邪的,还是不要去了。瑞森神秘的笑了笑:“你别管,这玩意灵验。” 瑞森无外乎就求两样,财和色,随他去吧……陈欢躺在酒店的私家海滩上,晒着太阳,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水,一阵莫名的惆怅,新手机除了出发前给老陈打了个电话,一直哑到现在,想隔绝一切,当一切真的隔绝了,忽然发现,远比起初更难过。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瑞森炫耀着自己那块佛牌,像琥珀一样透明,金黄灿烂的,里边是条蛇像,吐着红芯子,陈欢皱了皱眉:“佛牌怎么里边是蛇脑袋?看上去好邪!” 瑞森赶紧道:“别瞎说,它会听见的。” 陈欢淡淡道:“我劝你别戴。” 瑞森道:“不戴怎么行,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 “多少?” “一万!” 陈欢扭过脸来:“你没钱付房费,却有钱请这个?” 瑞森白了陈欢一眼:“知道这个干嘛使的?” 陈欢看了眼所谓的佛牌,那蛇像盘旋而上的姿态煞是鲜活,只听瑞森压低嗓音道:“万物蛇性主淫,这个牌就是取正在交配中的雄蛇焚化之物……” 不等瑞森说完,陈欢不忍再听:“好恶心,我就听说过万恶淫为首,佛家不是以慈悲为怀吗……” “你错了,正是以得道高僧的功德去化解这些灵物的恶性,使之从善归正,我请这个,讲究可多了。” 陈欢又看了眼蛇牌:“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瑞森笑了,有些暧昧,轻声道:“你说呢?” 靠!戴上耳机,陈欢打算一路睡回去。任凭耳边瑞森不无得意地话语隐隐飘来:“切,哥们我戴着它,想睡谁就睡谁,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我就是床神! 到了北京,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拎着行李箱摸着钥匙的陈欢,手机响起,又是瑞森:“到家了?” 陈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到了,干嘛?我说你丫玩这几天怎么也不累啊?别哔哔了。” 瑞森有点兴奋地说:“真特么灵验,我刚到家,你猜怎么着,前段分手的那个回来找我了。” 陈欢操了一声,不耐地说:“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丫床神!挂了!”继续掏出钥匙,想着瑞森,陈欢忍不住笑道:“床神?!早晚精尽人亡!”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寂静的楼道里,身后一个声音猝然响起:“疯够了吗?该咱俩谈谈了吧?” 第35章 手里一哆嗦,钥匙掉地上了,还没等陈欢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推进了屋里,砰地一声,房门关闭。 陈欢一个踉跄坐在了地板上,摔得有些七荤八素的,本能地跳起来,不管怎么说,站着也比躺在地上好防守,只是人跳到一半,陈欢就看清楚了始作俑者:顾颜,正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从地上跳起来。 陈欢心里一阵……惊?喜?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块蛇牌来了,很想告诉瑞森,我这个分手的,也找上门来了。 “你干什么?”陈欢的小心脏狂跳不已,力求自己面不改色。 顾颜一扬下巴,冲着陈欢冷冷道:“捉拿逃犯。” “我没什么可逃的,不干了就是不干了,不是递交辞职信了吗?” “哎哟,你还挺有理?你辞职,谁批准了?擅自脱岗,就是逃。” “行吧,你爱怎么定义就怎么定义吧,我逃了,怎么着吧?” “你为什么要逃?” 陈欢不说话了,对啊,为什么要逃? “丢下客户,丢下那么多还未完工的项目,你这么不负责任,全公司都知道你是我找来的,我的脸都丢到大平洋去了!” “太平洋哪有你脸大……”陈欢嘀咕着,拍拍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别跟我这贫啊。”顾顏紧锁眉宇,眼里寒星闪烁。 陈欢索性破罐破摔起来:“我本来就这样,是你眼拙,非找我去,你以为我乐意啊?” 陈欢只觉眼前袭来一阵风,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结果还是慢了半拍,脖领子一紧,就被人从沙发上拎了起来,顾顏的脸近在咫尺,眼里的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欢极力在顾颜手里挣蹦着,宛若一条无法脱钩的鱼:“你放开,神经病!” 顾颜冷冷一笑,也不知从哪里预备好的绳子,任凭陈欢反抗、挣扎,一番折腾,三下五除二就把陈欢打包成一个粽子,陈欢真的要气死过去了,嘴里骂骂咧咧,把记事起知道的脏话一股脑的井喷出来。 顾颜整了整凌乱的衬衫,微喘着坐在了沙发上,点了支烟,听着陈欢那些烂透了的脏话,边吸边听,直到陈欢说:“入室绑架,这是犯法的……” 顾颜噗嗤一声笑了,翘起二郎腿,打量着陈欢。陈欢此时就像只煮熟的大虾,红涨着脸蜷成一团,脸上都是汗水,呼哧呼哧的躺在地上,宁死不屈的愤然。 屋里毕竟凉,这么躺着万一再感冒了……顾顏从沙发旁拽过一个靠垫走过来,陈欢惊恐地看着,这是要先奸后杀?呃,不对,是先杀后奸? 不管不顾陈欢的躲闪,顾顏将靠垫塞在陈欢的身下,柔声说:“地上凉。” 可惜陈欢不领情,怒目而视:“少来,你放开我。” “不放。” “你这是犯法的。”陈欢无力地用法律武器做着可笑的威胁。 “你跟明华签了合同,擅自脱岗,造成我公司经济损失,这也是犯法的。”顾顏一板一眼地也拿起了法律武器。 …… 陈欢闭上了眼睛,一副你爱咋样就咋样的小死样。 好半天,屋里静悄悄的也没个声响,陈欢忍不住睁开了眼,哎哟,气死人了,只见顾颜躺在了沙发上,举着手机,见陈欢一睁眼,马上咔嚓来了一张,拍完了还笑着说:“这张好,最自然,回头发你一个,哦,对了,为什么关机了?” “这是我的自由。”陈欢梗着脖子,强横到底。 “自由个屁,要是光明磊落,有种别关机。” 说不过顾颜,陈欢再次鱼蹦起来,试图挣脱捆绑,只是徒然,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欺负,自从认识这个人之后,日子就像煎锅里的鱼,好的坏的,就那么在火上煎着……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越想越伤心,鼻子一酸,眼睛就湿润了…… 顾颜放下了手机,有点诧异,试探性地叫道:“喂,陈欢——” 陈欢沉声道:“滚,从我家滚出去,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 顾颜静静地看着陈欢,面上阴晴不定,好半天才叫了声:“陈欢…… 陈欢抬起头,听着顾颜这样柔声轻唤,一瞬间也有些茫然,眼前的顾颜,似乎什么都明白,可又什么都不遂心。 顾颜起身来到陈欢面前,解开绳索,陈欢呆呆的,也没了反抗的心思,任凭顾颜搂了过去,贴在胸口上,在地上待久了,陈欢整个人都是凉凉的,顾颜抿了抿唇,轻轻地叹了口气:“以后别再跑了,其实你说咱俩也没啥大事,你怎么有时候就那么爱较真呢?” 陈欢思忖着,他不知道顾颜究竟说的对不对?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我没跑,跑的那个人是你。”陈欢闷声道。 顾颜笑得有些牵强:“我有吗?你那都是误会。” 看着顾颜,陈欢缓缓道:“我没想这样。” 顾颜马上道:“我也是。” 陈欢摇摇头,想否决什么似的:“不,顾颜,你要玩,找别人去,别找我,我只想……” 端看陈欢的脸,清澈见底的眼眸宛若湛蓝的湖水,顾顏沉沉凝望,怔然无语。 “答应我……”陈欢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叫顾颜答应什么。 顾颜却道:“好,我答应你。” 冬日的早晨总带着一丝清冷,连阳光都显得无力懒散,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微微摇曳,倍添凄凉。室内的暖气烧得正好,窗前的绿萝倒郁郁葱葱的,衬得窗里窗外两个世界。 宽大的床上,暖和的被窝里,静静的躺着两个人,一个在沉睡,另一个已经醒了,望着窗外,收回目光,落在沉睡的面容上,一眨不眨地看着,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上对方的脸庞,沉沉地叹了口气…… 陈欢挠了挠脸,还是觉得痒,睁开了眼,于是就看到顾颜一张严肃、凝重的脸和深入骨髓的目光。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1节 “你怎么还没走?”陈欢醒来后问的第一句叫顾颜楞了楞…… “我为什么要走?”顾颜懒懒地问。 陈欢翻了个身,只留个后背,空荡荡的,丝滑紧致的线条,笼着一层朦胧的光线,抚上去,温热可感。 顾颜轻轻的一声叹息。 陈欢睁开眼,这叹息声叫人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惶惶。只听顾顏忽然问道:“床神是谁?” 陈欢一愣,哦,这才想起昨晚瑞森的那个电话,陈欢不吱声。 身后一阵悉索,只听顾颜又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教练,你俩去的泰国?” 陈欢转过身,只见顾颜举着自己新换的手机,也不知道怎么破译的密码,眯着眼睛翻看着屏幕。 陈欢一把抢了过来,顾颜任他抢,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拢着陈欢的头发,慢悠悠地问:“老男人又是谁?泰国认识的?” 呃,莫森?新号申请的微信里,只有几个好友,莫森算是其中一个,备注名:老男人。陈欢嗯了一声,定定地看向顾顏。 头皮一痛,陈欢整个脑袋就被顾颜揪住头发硬生生地给扯过来了,陈欢去掰顾颜的手,笑骂着:“暴君,神经病!” 顾颜抓得更紧了,还是那副懒懒的口气:“谁、是、老、男、人?” 陈欢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横下一条心,打死也不说,掰不开顾颜的手,又笑又痛地脚底下一阵乱踹,手伸进被子里,胡乱一抓,就抓到了重点,稍稍使了点劲,顾颜一吸气,却不放手,继续扯着陈欢头发在枕头上晃来晃去:“你敢!” 想起昨晚自己“粽子”的羞辱,陈欢没什么敢不敢的,手上加大了劲,顾颜闷哼了一声,不得已只好先放开了陈欢,陈欢没松手,却也不再使劲,轻轻握着,几根手指调皮起来,顾颜无奈地笑了,任他所为,享受地眯起眼睛。陈欢也很享受般地看着顾颜的神情换了另一种魅惑,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四片唇情不自禁地又黏在一起,没过多久,顾颜欺身而上,留在陈欢耳边的话语,撩人心弦:“你可真能惹……” 陈欢呻吟着,他喜欢在顾颜身下一波一波袭来的荡漾,喜欢顾颜难耐的声音,喜欢顾颜脸上因着情欲有些涣散的模样…… 即将来临的关键时刻,顾颜放缓了动作,看着身下一片粉红的陈欢。 陈欢睁开了微闭的双目,带着催促的意味扭动着自己。 顾颜却停了下来,喘息地问:“谁是老男人?” 呃……陈欢又想揍谁一顿了。 “酒吧里认识的,再也没联系。”陈欢不打算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即便对方是个很有名的画家,可他跟他们的生活毫无交集,又觉得说出许莫生来顾顏不信,未免有得瑟的嫌疑。 “你在泰国都干什么了?”顾颜仿佛忘记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后知后觉地和陈欢聊起了泰国之旅。 陈欢混乱地敷衍着顾颜:“逛街啊、游泳啊,spa啊什么的……嗯……有什么可说的……” 顾颜似笑非笑地又动了几下,陈欢的脸越发地红的可爱,两只眼睛水润润地看着顾颜,索吻,顾颜很容易就满足了他,然后又问:“为什么和那个教练一起去?” 陈欢心中刚刚支起的小帐篷又塌了下去,有点不耐:“随便找的,就是一般朋友啊。” 顾颜再次动了起来,不一刻陈欢又来了感觉,耳边却传来顾颜相当冷静的通牒:“把那个老男人删了。” 啊?陈欢的眼前是自己的手机,顾颜抽送中把手机递给了陈欢,陈欢一边骂着谁家八辈儿的祖宗,一边打开微信,想都没想就当着顾颜的面把莫森给删除了,倒抽了一口气,顾颜在自己的身体里简直了……陈欢想骂人,却只剩下越来越抑制不住的呻吟破口而出…… 第36章 陈欢是真的累了……不得不承认,顾顏在某些方面,很具有狼性,和平时众人眼里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有时情绪上来了,近似疯狂,没人知道配合顾顏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和体力。 这一睡,再睁开眼时恍如隔世,眼前一片漆黑,打开窗帘,外边已是灯火阑珊,天边一弯上玄月。 走出卧室,暖暖的灯色叫人心里也一暖,陈欢耸了耸鼻子,好香,土豆炖牛肉啊! 顾顏端着出锅的香菇菜心一转身刚要迈出厨房,就被身后的陈欢吓了一跳,陈欢跟只小猫似的扒在厨房门口,探着半张脸贼兮兮地望着自己,还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 “赶紧去洗洗,吃饭了。”陈欢挡在门口接过顾顏手里的盘子,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顿时眉开眼笑,顾顏催促着:“快去洗洗,你看你这脸花的跟猫似的。” 陈欢嘟囔着,脸花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整的,下了飞机就没休息……一看餐桌上,还有一盘海米冬瓜,清盈剔透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洗澡的时候,摸了摸身上几块血色的瘀斑,有点痛,陈欢叹了口气,将毛巾盖在脸上,蒸汽缭绕,毛巾下的脸莫名所以的又笑了。 要说顾顏的手艺还真是没得说……饿了一整天的陈欢从来吃饭没这么香过,呼噜呼噜地,炖牛肉整块整块丢进嘴里,香的要吞掉舌头。顾顏慢条斯理地吃着,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欢不抬头地往嘴里扒拉吃食,刚才还是只小猫,这会变成了小猪。 忙里偷闲的陈欢一边塞一边喷着饭粒说:“找你这样的过日子简直了,这手艺,能骗到一群不会做饭的单身狗。” 顾顏淡淡地:“什么话……”顿了顿又说:“喜欢吃我以后常给你做。” 陈欢不假思索地:“那一起住啊,我就能天天吃了。” 顾顏微微一怔,见陈欢专注地挑着锅里最肥的牛肉吃,于是轻声说:“别逗了。” 陈欢似乎也没留意,打了个饱嗝,看向顾顏忽然问:“你骗过我没有?” 瞟了眼陈欢,顾顏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无聊。” 陈欢眯了眯眼,不禁笑道:“诶,回避不是办法,再说,骗就骗过,哪有人不说假话的?” 顾顏不咸不淡地问:“那你都骗过我什么?” 呃,陈欢眨巴眨巴眼:“我没骗过你啊。” 顾顏不抬眼皮地说:“那我也没骗过你。” 陈欢哼了一声:“报名建筑师设计大赛,是你干的吧?” 放下筷子,顾颜甩了个相当不屑回答的表情:“对,是我替你报名的,但我也没骗你什么,只是懒得跟你扯这件事,因为压根不是我让你参赛的。” 陈欢愣了,不是顾顏推荐的,这倒出乎意料…… “那是谁?” “是我爸。” 陈欢又愣了:“你爸?为什么?” 顾颜反而道:“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他。” 陈欢幽幽道:“你们父子俩跟我这玩什么哑谜呢?” 顾颜叹了口气:“没骗你,我是真不知道,就是他突然问起你怎么没参赛,我说你好像不太喜欢参加这种比赛,他说叫我加上你……” 静静地听着,可顾颜却没下文了,陈欢忍不住道:“那你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啊,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避开陈欢直视的目光,顾顏有些不耐:“我就纳了闷了,你又不愿意参赛,我完全也是听我爸的意思,压根没觉得这是个事,后来一忙给忘了,你总那么认真干嘛?” “没想到我能拿奖对不对?”陈欢冷哼:“你和你爸真是奇怪的人……” 陈欢思忖着,顾思明何故对自己这般上心?八成又是大梁玉蝶和安启华在背后搞的鬼,保不齐跟上次顾思明与老陈喝茶也有关系。 看着陈欢阴晴不定的神情,顾顏似乎猜到了什么,很无奈地说:“你又来了,你能拿奖我当然高兴了,最后获奖真的是凭实力,我爸压根没跟任何评委提及你,故宫的设计方案早就在网上成了经典案例,是真的。” 陈欢也很无奈,即便顾顏这么说,一想到那些“贺喜”电话,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得背负着“寄人篱下”的二世祖的恶名了。 “你怎知我不愿意参赛?”陈欢闷闷地问。 顾顏愣了愣,随即反问:“你不是拒绝了罗可的推荐吗?” 陈欢瞪大双眼:“他推荐的我当然不能去啊……” 顾顏哑然,一时间,餐桌上无声。半晌,顾顏才道:“好吧,算我误会了。” 总觉得哪里不甘心,可陈欢也不想再问下去,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弄得清楚、明白的,顾顏如此说,那就如此信好了……如果这样彼此都可以好好的话…… 陈欢抬起头,看向顾颜,恰逢顾顏也看过来,俩人相视一笑,菜肴很香,灯光很暖,彼此的笑容很是融融恰恰,顾顏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温柔:“吃饱了吗?” 陈欢满意地摸摸肚子,都特么撑着了! 两颊猛然一痛,嘴巴被顾顏的几根手指牢牢地捏住了,捏的很用力,陈欢再度失去了自由,像只扁嘴鸭,撅着两片柔嫩的唇瓣,只剩瞪大眼睛看着顾颜,顾颜笑了笑,陈欢只觉背后有点冷。 顾顏缓缓地开口:“听着,是该给你立点规矩了,第一,以后没我的批准不得无故脱岗,更别提什么辞职。” 陈欢黑亮的眸子忽闪忽闪地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顾颜不管:“听懂了就眨眨眼皮。” 陈欢眨眨眼。 “第二,除我以外,不许你和别的人一起去旅行。” 陈欢面露难色,摆了摆手,他舍不得那些驴友们,顾颜一把按下去:“至少目前不行。” 脸上的痛加重了,陈欢只好不情愿地眨眨眼。 “第三,换回原来的手机号,新号码只限你我使用。” 陈欢迅速眨了几下,这个还是蛮乐意的。 “第四,退掉你现在的健身房,换到我这家来。” 陈欢的瞳孔放大了,又摆了摆手。 顾颜板起面孔:“那好,你在教练和我之间做个选择吧,我不难为你。” 陈欢愤愤地指了指顾顏,眨眨眼,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第五,以后别再叫我看见你带着女孩子见家长,再有这样的事,我就给她们看你的裸照。” 裸照?陈欢有点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把柄在顾顏手里,顾顏露出一丝邪祟:“所以,睡的太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陈欢信了,狠狠地眨了下眼,眼白差点飞出去,满脸地鄙视版的“佩服”。 “第六……” 使劲一挣,终于自由了,摸了摸酸痛的脸颊,陈欢不干了:“你还没完了?” 顾颜看着陈欢,继续道:“第六,不许跟任何人提咱俩的事。” 夜色沉沉,橘黄色的灯光笼在顾颜俊朗的面容上,恍惚不定,陈欢楞了半晌,忽然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不推荐我比赛的吧?” 顾顏一愣,然后道:“你又想哪儿去了?怎么老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希望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吗?” 陈欢当然不希望,只是怔怔地,半晌才轻声道:“认识你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住哪儿呢?” 顾顏笑了,带着几分揶揄:“干什么?怕我跑了?” 陈欢嗤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把心丢了,好知道去哪里找回来。” 顾顏扬了扬那两道好看的浓眉,望向陈欢,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话来,只是妥协般的点点头:“行,等我从加拿大回来,把房子收拾收拾的再带你去。 陈欢微诧:“加拿大?什么时候?” 顾顏道:“嗯,我跟那边有个合作的项目,过去谈谈,后天飞。” “去多久?” “十来天吧,很快,你赶紧回公司上班去,收收心。” 瞅着顾顏收拾碗筷,陈欢抱着腿坐在椅子上,自己刚刚回来,顾顏倒要飞了,这心怎么老不能落地呢? 顾顏回来一看,陈欢还坐在餐桌旁发呆,叹了口气道:“我说陈大少,劳动最光荣,能不能把碗刷了?你还真把我当小时工了?” 陈欢一撩衣襟,指着身上的瘀斑:“光荣个鬼,有见过这么狼的小时工吗?” 陈欢又回明华上班了,手底下的几个人压根也没觉得这里会来什么新人取代陈欢,自然一番欢欣鼓舞,原本一团乱糟糟的,一个会议下来,被陈欢安排得妥妥的,大家终于松了口气,有娘管和没娘管,压力大小果然不一样。 原以为顾顏去了加拿大,那边肯定挺忙,又有时差,估计一去又没了音信,没想到这次顾顏常有微信,不管是谁的三更半夜俩人都会贫几句,陈欢觉得自从泰国回来之后,顾顏也有点变了,变得……怎么说呢,好像心里有自己了,这么一来,等待也生出几分心甘情愿的滋味,俩个人即便不在一起,那颗心却也不觉得太孤单。 算计着顾顏回国的日子,日子过得倒也简单,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只是这一等快一个月了,说好的十来天呢?顾顏说那边的事比预想中的复杂,所以推迟些,陈欢也不再多问,相处下来,彷佛约定俗成,顾顏的事,他要自己不说,陈欢也不上赶着打听。日子怎么过都是过,认真过和得过且过不都是过吗?说真的,陈欢也有点怕了,至于怕什么,又说不清。 拿着组委会颁发的奖金,陈欢请了好几拨客,给冯宇发了微信一起吃饭,冯宇就一个字:忙!陈欢知道俩人之间有些东西是永远的回不去了。 陈友拉帮结派地拽着一帮明华的主管,联合陈欢一起做东,这样既替自己省了银子,陈欢也就不用再单请了,俩人一拍即合。忙里抽闲地回家看了趟老陈,还是陈大夫打电话叫回来的,看着老爸两鬓又添了些许的斑白,陈欢心里一阵愧疚,研究所的工作看来着实地叫人不省心。 陈大夫望着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儿子,踌躇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开这个口。陈欢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日子“杜丽娘”总是打电话来,自己都没接,于是,一边啃着菊花做的红烧排骨一边问老陈:“你有啥话,说吧。” 陈大夫倒有点诧异儿子的主动,这么多年了,有些话题在彼此都是个禁忌,要不是大梁玉蝶昨日的一个电话,自己也实在不愿跟儿子面对面去提这些。 “那个……你怎么不接她电话?”陈大夫觉得写一本医学著作都没跟儿子交流那么叫人伤脑筋。 陈欢吐出一块骨头,头也不抬地说:“忙。” 陈大夫又给儿子夹了一箸菜,然后道:“这两天再忙也……”话没说完,陈欢的手机叮咚一响,儿子迅速抓起,嘴角微翘,顾顏的信息永远都那么简单明了:“明晚回,你家见。” 陈欢:那你见不着了。 顾顏:怎么了? 陈欢:你这个老板当的,底下人都跑路了,居然不知道? 顾顏:…… 说是和陈友联袂请客,没想到陈友这家伙玩了个大手笔,包了个海边的别墅,沙滩、泳池、美酒,卡拉ok,小麻将……应有尽有,就定在明晚,估计也没人知会这个在外出差的老板。 咚咚咚,餐桌那端传来不满的敲击,外加一张臭脸,陈欢只好将目光重新定睛在老爸身上,刚才聊到哪儿了? 陈大夫无奈,只好再度开口:“你妈病了,这两天有空你去看看她……” 果不其然,陈欢的表情叫陈大夫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话头。 第37章 陈大夫叹了口气:“她就是想见见你,打你电话又不接,前两天刚出院。” 陈欢手里的筷子停在了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老陈。 陈大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人啊,就是个生老病死这么个过程……” “什么病?” “哦,你别紧张,心脏搭了个支架……” “我紧张什么,只是从来没听说她有什么心脏病。” “这岁数了,又不肯退下来,累的呗。” “自作自受。” “陈欢……” 陈大夫再次诧异了,他知道陈欢抗拒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冷,却没想到会这么冷,有些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一个当儿子的口中说出来了,而那张来自他母亲优良品种的脸,此时也比话语还要冰冷得多。 很多时候,陈大夫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一度任凭这种冷慢慢凝聚、冻结,形成一股力量,那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快感抒发了心底多年的积怨,他不想报复谁,也没时间去后悔,只是任凭……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来自儿子身上的那股寒气侵袭过来,是谁都会觉得冷的。 “我吃完了,公司还有事,先走了。”陈欢起身离席,这顿饭吃的谁心里都不舒服。 “陈欢!” “你自己也注意身体,看你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才是我担心的。” 陈大夫顾不得碰洒了汤,起身拦住了陈欢:“我不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你什么孝顺不孝顺的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人这一辈子,无论做什么都别叫自己后悔。我不想看着你重蹈我的覆辙。” 陈欢回过身来望着自己的父亲,两个人眼里都写满了复杂,从厨房出来的菊花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没敢动弹,这爷俩是怎么了,很少有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 陈欢缓了缓语气,捏去老陈落在肩头上的一根银发:“你看你,穿这么贵的牌子,还这么不讲究。” 推开儿子的手,陈大夫重新走回餐桌,满桌的精美的菜肴,一派的空凉寂冷。 陈欢打开大门,冲着发呆的老陈丢下一句:“还有,你别再跟那个顾伯伯提我的什么事了,我能做到什么程度那是我自己的造化,用不着你们在背后忙活,走了。” 砰——那扇意大利进口的古铜色大门沉重地隔绝了一切。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哀婉清丽的曲声悲悲切切地回响在欧式别墅中,站在二层的窗边,可以看到不远处起伏的山峦,还有一汪湖水,虽已深冬,树凋草荒,但也不妨清楚地看到远山近湖的一派风光和散落其中的别墅、洋房。这里原本人迹稀少,入冬后,许多房子的主人都离开了只在夏季避暑纳凉的度假之所,越发显得静寂清冷。 身后传来两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凭窗远眺的人说了声“进来。” 小阿姨手持托盘,上面一盏精美的景泰蓝的瓷杯,轻轻走进华丽的卧室,低声道:“梁老师,该吃药了。” 窗边的女人连站姿都是那么柔媚动人,此时头也不回地说:“放那儿吧。” 小阿姨瞟了一眼大梁玉蝶手中的酒杯,迟疑地开口:“梁老师,您的身体还在恢复期,不易饮酒……” 大梁玉蝶置若罔闻,随着哀切的旋律幽幽吟唱起来:“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为难片刻,只好作罢,小阿姨将药放在桌上,这光景也不是头一次见了,扮久了杜丽娘,戏里戏外地偶尔也分不清身在何处。 一只手重又端起桌上的瓷杯,拿起药,缓缓走到女人身后,递将过去,大梁玉蝶住了唱,不耐地转身即责:“都说了叫你先放……”陡然收声,望着递药的人,呆了几秒,方才讶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顾思明歉然一笑:“见谅,没打招呼就擅自来了。” 多少年了,依旧在这样的笑里有些恍惚,大梁玉蝶收拢神思,还以一笑:“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来,先把药吃了。”顾思明望着在病恹中依旧不失风韵的女人,不等女人反应,将她手中的酒杯轻轻夺了过来,把药送到唇边,用一种近乎宠溺的口吻劝道:“听话,身体要紧,别总叫人担心。” 大梁玉蝶的嘴角边浮起一丝揶揄,接过药和水,很快吃完了药,吩咐小阿姨给顾思明上茶。 顾思明笑吟吟站在大梁玉蝶刚才伫立的地方,向窗外望去,午后的薄光将一切都涂抹上一层淡淡的柔彩,反衬得室内的光景有些朦胧不清。 “好些了吗?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老安还瞒着我。”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又那么忙,我也不想人打扰。” “再忙也得来看你,幸好是在国内,这要回了英国,看一趟也难了。” 大梁玉蝶双眼微睁:“你要回去了?” “嗯,下个星期。” 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杜丽娘”的离魂悠然回荡在室内,这一别,不知再见亦何年。蹙了蹙眉,大梁玉蝶低声问:“去看过她了?” 顾思明坐了下来:“看过了。” 大梁玉蝶沉默着,顾思明的话语在耳边轻轻飘忽:“墓修得很好,照片也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想不到江淮变那么老了,差点没认出来……” “见到江淮了?”有些意外,大梁玉蝶飞快扫了眼顾思明。 “嗯,真是巧,他就在墓地。” “不是巧,他总在那里……守着她。”大梁玉蝶感叹道。 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顾思明定定地看着大梁玉蝶,大梁玉蝶淡淡道:“难得情深,世间少有。” 顾思明轻轻地放下茶杯,半晌无言。 望着寂然不语的顾思明,大梁玉蝶忽然笑道:“她应该欣慰了吧,两个男人,一个苦守墓前,终身不娶,一个漂洋过海,念念不忘……” 顾思明苦笑,大梁玉蝶话里的揶揄不怎么叫人心情愉悦,随即起身道:“今天来看看你,我也就安心了……” 大梁玉蝶抬手关上留声机,又拿起了酒杯:“安心?死人活人都看过了,可以回英国颐养天年了?呵呵,可惜,死了的不知道,活着的也不领你的情。” “蝶欣,你我皆过半百,彼此留点念想不好吗?” “思明,我没你那么潇洒快活,在背离与被弃之间还能在英国三妻四妾的儿女成群。” 顾思明打断了她:“这些年过去了,原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一笑而过,还能与你把酒言欢,笑看风云?你啊……”大梁玉蝶笑着摇摇头:“是,时间是可以疗伤,可也得看伤在什么地方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草率地嫁给陈牧怀,害了别人也苦了自己,到现在唯一的儿子还在恨我……”说到这里,大梁玉蝶忽然哽咽,说好再也不会在这个男人面前掉一滴眼泪,可现在,宛若揭开的伤疤,本能地痛,人一痛,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顾思明怔怔地听着,面色黯然:“是我对不起你,陈欢的事我多少听说些。” “所以你安排他参加建筑设计大赛?为了弥补过去?”大梁玉蝶冷笑:“那您还真是费心了,只是,我的儿子不用你来帮衬,他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蝶欣,我们之间说这些就远了,陈欢还年轻,又有才华,我只是爱才而已。” “好,你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可以回英国去了,走吧,走吧。”女人嘴上虽赶着人,可却转过身去捂住脸,将动人的背影留给了男人。 顾思明缓缓走到她身后,思忖着,终究伸出手来,揽过女人在怀中,还是那么温软如玉,暗香扑鼻……不由得闭上了眼。 大梁玉蝶没有动,任凭这个男人搂着,声音含了怨念:“可你最后还是去看了她,她把你害得那么苦,你却怎么也忘不了她。” “她对不起我,可我却对不起你,你们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美的两只蝴蝶,只可惜,两只蝴蝶都飞走了……” “……不要拿我跟她比!”大梁玉蝶挣开顾思明,抹去眼角边的湿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声幽怨也畅快:“报应,都是报应,真该感谢那位画家,至少叫你看清梁慧蝶水性杨花的真面目。” “不要这么说她,难道她的结局就好吗?”一丝痛苦划过顾思明的脸,那是多年之后依然无法掩藏的一点。 大梁玉蝶怔在那里,同样的伤,再次痛过心头,彼此相对无言,前尘往事,即便都不愿再提,可依然纷至沓来,谁的心口上都戳着一把刀。 “蝶欣……”顾思明深情一唤,仿佛这样就能唤回点什么,大梁玉蝶只是摆了摆手,垂目而立,没有半分留恋:“你走吧,路上平安。” 被赶的人没有动,阴霾的天收了屋里最后那点光亮,昏昏暗暗,顾思明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暗哑无力:“蝶欣,有些事一直放在心里,这次回来也是想弄个明白。” 大梁玉蝶瞥了眼顾思明,面无表情地:“你说。” “我听江淮说,慧蝶临死前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我,也说过要找你,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去了英国,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大梁玉蝶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从她离开北京后,我们再也没联系。” “你确定?也没见过什么信吗?” “你要不信,我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顾思明惘然若失,喃喃道:“或许,她只是一时之念罢了……” “她后来的事,我也都是听江淮说的,还帮着江淮一起找过小华,却半点线索都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死是活。”说到这里,大梁玉蝶顿了顿,看向顾思明:“开始看到顾顏,我还以为他是小华呢,有点像她,年龄也相仿……” 顾思明只是笑了笑。 大梁玉蝶讶异:“难道不是?” 顾思明淡淡地:“不是,他妈妈在英国。” 大梁玉蝶懒得再问,一时间,屋内又陷入一片沉默,良久,顾思明再度开口:“还有一事……我想了很久,原不该再引你不快,但是,终究是放不下,再不问恐怕今后也没机会问了。” 大梁玉蝶抬起眼皮,语声柔和了许多:“你问吧。” 顾思明微垂着头,避开大梁玉蝶投来的目光,有些话,如鲠在喉,有些事,又何尝不是呢? “那天,你走后,没多久……你就嫁给了陈牧怀。” 话说得模糊,可彼此都心知肚明,大梁玉蝶也撇开了头,淡淡地问:“那又怎么样?” “可不到十个月,陈欢就出生了……” “你想说什么?”大梁玉蝶猛然抬起了头,凤目圆睁。 “蝶欣……陈欢……会不会是我和你的孩子?” 昏暗不清的房间里,大梁玉蝶苍白的面色显得格外醒目,目光冰冷,冷的叫人不禁一颤。顾思明始终坚信自己的选择即便第一次是错的,那么第二次绝对没有错误,两只蝴蝶虽然都美丽,可是,一只是温润多情的小玉蝶,另一只却宛若迎风劲舞的大凤蝶。 大梁玉蝶收回目光,语声也冰冷:“如果你没其他可问的了,就请回吧。“顾思明疾步走到大梁玉蝶面前,目光热切,语声更急切:“告诉我蝶欣,陈欢到底是谁的孩子?告诉我!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拨开男人的两手,大梁玉蝶忽然笑了,玩味地看着此时此刻恳求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运都不会。” “蝶欣……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你该走了……!” 啊——门外一声轻呼,紧接着一阵咚咚咚远去的脚步声,像是什么人仓皇而逃,屋内刹那无声,虚掩的房门猛然被打开,站在门外的小阿姨惶惶地看着满脸愠怒的大梁玉蝶,张嘴结舌地指着旋转的楼梯口:“梁老师,陈欢……陈欢刚才在这里……” 楼下大厅的门被摔上了,大梁玉蝶如梦初醒,边喊边跑下楼:“陈欢,陈欢——” 奥迪小跑毫不理会身后追逐而来的女人,一溜烟的绝尘而去。 乱红飞过秋千处。 第五卷 乱红飞过秋千处 第38章 晚饭前,薛恒匆匆地赶来,带了一箱价格不菲的冰酒,说是加拿大的特产,顾总特意从加拿大寄回来给大家助助兴。 喝着这冰凉微甘的透明液体,大伙的脸上都渐渐泛了红,虽说薛恒是副总,但为人随和,刚来就被按着喝了几杯。酒席未撤,牌桌就铺开了,两个韩国设计师早就等不及地吼上了卡拉ok,一屋子闹哄哄的开着派对。 陈欢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酒劲一点一点往下沉,猛地又窜上来,再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从一开始就被灌的五迷三道的,好像获了奖倒成了件值得讨伐的事,说好的熬夜打个24圈,结果不是出错牌就是相公了,一圈牌下来就被人轰了下场。 拎着酒瓶子晃晃荡荡地跑到了海边,冬夜的海边冷风嗖嗖的灌脖子,别说没人游泳了,周边寂静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陈欢一仰脖,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大口酒,眼前更是模糊不清。 背后伸出一只爪子,一把搭在了陈欢的肩膀头上,陈欢低身反手撅开那只爪,“哎哟哎哟,是我。”薛恒咧着嘴,甩着胳膊,瞟着醉醺醺的陈欢。陈欢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晃荡着手里的酒瓶子,望着眼前乌漆麻黑的大海,并不理会他。 薛恒的大眼珠子骨碌转着,也在陈欢身边坐了下来,屁股还没坐稳,耳边就传来陈欢冰冷的声音:“我只想自己待着。” 薛恒笑笑地忽然道:“我在明华可是有股的,还不少呢。” 面对薛恒没头没脑地透露出如此“重大的公司机密”,陈欢不耐地:“那又怎样?” 薛恒摊开手一副理所应当的腔调:“我也是你的老板啊。” 陈欢冷笑:“所以呢?” “所以……”薛恒干巴巴地想了想,憋出几个字来:“所以,顾顏没在,我就多关心关心你了。” 薛恒的脸微微红了,陈欢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个贱胚没啥区别,果然,话说得也很噎人:“薛总,谢谢您的关心,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待会,您能给卑职行个方便吗?” 讪讪地站起来,薛恒纳了闷了:“我说陈欢,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闹别扭…… 陈欢猛然喝道:“别跟我提他!” 呃,薛恒被唬得没了声,陈欢的那张俊朗的脸,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几分扭曲,直勾勾地瞪着,一点都不领情,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还严重,这是又吵翻了?而且还是最严重的一次? 还想再说什么,可惜陈欢再也不搭理了,薛恒边嘀咕着边退去:“见你心情不好……算了,我走我走……夜里风大,当心别吹着。” 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哀嚎,薛恒皱了皱眉,不禁打了个激灵,这陈欢是受了多大的创伤啊?吼出了狼的动静!想想顾颜那人,平日里是有点霸道、不通人情,但绝不会毫无原则地滥杀无辜,这一次,人都不在国内,到底干了什么叫陈欢恨成这样? 喊了几嗓子,陈欢倒在了湿冷的沙滩上,背上的寒意打透了五脏六腑,可却浑然不觉,他需要这些冰冷来抚慰自己,下午听到的那些话语就像诅咒般在脑海中反复蚕食着每一根神经,要把它们根根都咬断,不,是全面的崩毁。 剩下的酒全部倾洒在脸上,口鼻间火辣辣地呛得咳嗽起来,依然觉得不够,没有一种痛可以叫人暂时忘掉,不再去想,一个字眼锥心刺肺冲击着最后那点人的尊严:乱伦、乱伦、乱…… 电话响了,陈欢举到眼前,神情木然,第一次果断地接起来,接通了又不说话。 电话那端想必也是艰难开口:“陈欢,是我。” 陈欢举着电话,只剩沉默,那端再次呼唤:“陈欢……““陈欢?”陈欢欲哭无泪,声音沉如眼前黑暗的海:“我到底是姓陈还是姓……顾?”此话一出,陈欢的两眼再也不想睁开看这个世界。 大梁玉蝶的声音有些凄厉:“你胡说什么,不要听风就是雨。” 陈欢对着电话低吼:“我到底姓陈还是姓顾?” 大梁玉蝶急喘了几声,尽量使自己听起来更平静些:“你当然姓陈,以后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是我在胡思乱想,还是你又再编什么鬼话来骗我?” “我是你妈妈,怎么会骗你?”大梁玉蝶的眼泪滚滚而落,隔着电话,也能感到她的无奈与伤心。 “那为什么顾思明会怀疑?你为什么不解释?”陈欢咄咄逼人。 “那是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和你无关。” “可我现在有权知道,顾思明问的,我也要问。” “那是妈妈自己的私事,不是所有的事情,一定都要告诉你。” “我就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欢,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了你……” “我是顾思明的孩子对吗?是你跟那个男人偷欢才有的我对吗?你到底跟多少个男人睡出的我?”陈欢咆哮着,这个女人的天性原本就是如此,他早就知道的,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质问这个毫无悬念的问题?是自己太傻了,一次伤害还远远不够,这个女人永远都是他心头上的魔。 “闭嘴!”大梁玉蝶愕然了,这样的声声质问来自她的儿子,刺耳的话语猛然攥住了心脉,令人愤怒,那简直不是儿子,而是孽债,当妈的心被彻底攥变了形,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跟谁睡出的你,这也和你无关,我是你妈,你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脸上的汗水和酒精刺迷了眼,一切都模糊不清了,连意识都混淆不堪,静静地,母子俩的呼吸声仿佛都静止了,陈欢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膛飘出了口:“我……我跟顾顏是同父异母对吗?”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冷笑:“哼,我也不告诉你,你自己慢慢猜去吧。 “梁蝶欣,你就是个婊子!” “那你就是婊子养的。” 黑夜的海滩上,传来阵阵干呕的声音,直到连胆汁都吐出来,声音渐渐止住了,一副摇晃的身躯本能地向无边的海里走去,仿佛幽灵般的无声无息…… 吊瓶里的药液嘀嗒嘀嗒缓慢地流进纤细的血管,一张苍白的脸显得越发的眉清目秀,浓密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的双眼逐渐看清恢复着生命原动力的管子,陈欢厌恶地再次闭上了眼,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拔掉插在血管上的针头。 “诶!别动!”一个声音低喝,还是慢了一拍,针头已被扯了出来,带出几滴血珠。一把摁住陈欢的手,顾顏的脸上写满诧异,瞬间对视,陈欢眼里毫无生气,却还在尽力挣脱顾顏的手。他不能再碰他,一点都不许再碰。 刚刚进来的薛恒拎着一袋水果,见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禁愣了,顾顏大声命道:“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叫护士。”薛恒转身跑出病房。 不顾陈欢的挣扎,顾顏使劲摁住,未免气躁:“你干什么你? 失去力气的陈欢急喘着,放弃了挣扎,却将头扭向一旁闭上了眼,一句话都不说。他也不能再看他一眼,看多了就是罪! 顾顏的眉峰蹙成了疙瘩,盯着陈欢那张如玉般毫无血色的脸。 护士很快来了,一边重新为陈欢消毒插管,一边柔声轻责:“别再动了啊,血液回流可就麻烦了,家属盯紧点,陪床也不能光顾着睡觉啊。” 薛恒看着顾顏有些难看的脸色,马上道:“你回去休息休息,今晚我盯着。” 顾顏没吱声,目不转睛地看着紧闭双眼的陈欢。 “你这下了飞机到现在都熬了两天两宿了,再这么盯着,他好了,你完了。” 瞪着满是红丝的眼睛,顾颜看着薛恒忽然道:“你说你们这帮,加起来都好几百岁了,满屋子的人就属他小,明知道他酒量有限,干什么玩命灌?喝多了也没个人看着点,我走的时候是怎么嘱咐你的?嗯?” 薛恒美丽的两大眼无限扩张,我擦,真是躺着也中枪,刚要张嘴辩白几句,忽见顾颜冲着陈欢那端飞了个小眼神,顿时心领神会,随即开启自我检讨模式,声音还带着些沉痛:“怪我一时疏忽,高估了陈主管的酒量,也低估了海水的温度与深度,光顾着与同事们寻欢作乐,辜负了领导对我的信任,原本领导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我们给了领导一个惊吓,若不是领导及时发现,险些叫陈主管命丧大海,叫公司蒙受巨大的损失,也叫你痛失……”顾颜啧地一声,薛恒急忙刹车,小心拽词:“痛、失、爱、将。” 顾颜好整以暇,看了看没半毛钱反应的陈欢,扭脸再看薛恒,薛恒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顾颜只好道:“行了,你也忙活了大半天,赶紧回家休息吧。” 薛恒看了看顾颜,又看了看陈欢,解铃还须系铃人。 “薛恒,你别走。”陈欢忽然出了声,倒叫另外两个人有些诧异,薛恒站住了脚,顾颜也楞了,一时没明白陈欢这是几个意思?陈欢比刚才拔管子的时候平静了许多,又重复了一遍:“薛恒,别走。” 顾颜走了过来,陈欢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望着薛恒。 薛恒为难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顾颜勉强笑道:“你醒了?” 这不是废话吗? 此时的陈欢眼里好像只有薛恒:“要么你留下,要么都走,我也不想麻烦谁。” 行,病人的要求高于一切,看陈欢这是铁了心的要赶顾颜走。 顾颜抿唇不语,这小子摆明了不想搭理自己,分别了一个月,再见面却成了这般待遇,下了飞机就往海边别墅赶,那都是为谁?结果呢?喝大方了玩夜泳,这么冷的天不是作死吗?要不是自己跑到海里捞出还剩最后一口气的陈欢,这会都该准备参加追悼会了。顾颜面子里子都有点下不来台,压不住火了:“诶我说你又吃拧了吧……” 一看这架势充满了火药味,薛恒赶紧拦住了顾颜:“哎呀,就说你该休息了,陈欢这不是心疼你吗,这都看不出来,行了,你回家补觉去,明天建委还有个会呢,今晚我留下。” 陈欢再度闭上了眼睛,顾颜沉着脸,真想把他从床上拎起来问个明白,忍了忍,冲薛恒道:“好吧,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陈欢在医院里又观察了两天,人已无多大碍,就是凡人不理,除了跟薛恒说几句必要的话,几乎就是个哑巴。 老陈打来电话说自己在美国开会,问陈欢去看杜丽娘了没有?陈欢说出差在外忙不过来,老陈倒也不强求,这种事,有因必有果,儿子不是心里没妈,而是这个妈当年硬生生自己从儿子心里跑了。 “爸——” 陈牧怀略一沉吟,往日里习惯了陈欢“喂”、“诶,我说”、“老陈”……诸多称谓中惟独“爸”这个称谓出现率是最低的。 “爸?”陈欢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老陈连忙道:“哦,在呢,这边半夜,反应有点慢。” “爸——”连着三声爸,陈欢那端没说什么,陈牧怀心里有点不安了:“陈欢,怎么了?” “没事,去美国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陈牧怀心里又是一动,爷俩各忙各的,很少向各自汇报行踪。 “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有事没有,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爸,先别睡,我有话问你。”陈欢过于平静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压迫感。 第39章 当“奉子成婚”这四个字贯穿耳膜时,陈牧怀暗自吃了一惊,不用问,准是那个女人又无端生事,触碰了儿子那些禁忌的话题。 “不记得了。”陈牧不知道,此时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对陈欢来说意味着什么。 “十几年的病例你都记得,自己儿子怎么出生的倒不记得了?” “我说你不好好干革命工作,琢磨这个干吗?是不是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2节 “到底是不是奉子成婚?”陈欢步步紧逼。 难得儿子这么认真地探讨一个话题,陈牧怀忍不住笑了:“我们那个时代再怎么喜欢,也还是很保守的嘛,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这么随便。嗯……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你们结婚没多久,不到十个月我就出生了,不是吗?早产?” “这都哪听来的八卦?”陈牧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既不是奉子成婚,你,也不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8斤8两,全院第一!” “爸,你没骗我?” “我就纳闷了,在你们这代人眼里这也不算个事吧?喂,你不会真的和宋晓……” “陈大夫,脑洞真大,赶紧睡吧。” “诶,陈欢……” …… 顾颜一进病房,就看见自绝于人民的陈欢匆忙地挂了一个电话,看到自己又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 天天如此,顾颜在陈欢眼里就是隐形人,或者,干脆不看。 “喂,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了?”问过几次却都碰了壁,顾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薛恒知道,这就是个导火索。别看为陈欢忙前跑后的,别人不了解顾颜,他还不清楚吗?就没见过顾颜对谁能这么忍气吞声的。 顾颜给陈欢买的吃的,扭脸陈欢就叫来探视的陈友拿走了,薛恒追了出去,陈友一脸茫然地:“陈欢不爱吃,送我了。” 薛恒啧啧两声抢过来:“哎呦我的陈工,工资那么高,喜欢吃自己买哈。” 陈友头顶乌云地飘出了医院,陈欢住院,这薛恒也是病的不轻,不过,这陈欢究竟何许人也?淹了几口海水,明华的两个老板都泡在医院里,这小子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会有比传说中更厉害的背景吧,哎呀,以后说话办事更得留心了,在这里有背景就等于有了一切,可不比在新加坡。 当着顾颜的面,陈欢把刚刚削好的苹果丢进垃圾桶时,薛恒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夺过顾颜手里的小刀,点着陈欢的鼻子道:“喂,臭小子,够了啊!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糟蹋别人的好,人这一辈子谁活着不得遇上几件糟心的事啊,可都像你这样,仗着别人的好没完没了地任性,有意思吗?天又没塌下来,大老爷们活得别那么矫情好吗?知道非洲每年饿死多少人吗?知道叙利亚多少人无家可归吗?远的不说,就咱自己家门口,多少人还在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着吗?” 陈欢不吭声,眼皮子垂地面,犹如老僧入定,这几天这副活死人的德性也真是够了,压根封闭了自己,不跟任何人交流。 听着薛恒激昂地一番励志教育,顾颜眯起了眼,慢慢地走过去,收回薛恒手里的小刀,拿出另一个苹果,放在陈欢身旁,一刀插在苹果上,低声道:“想吃自己削。”说完,转身离去。薛恒气急败坏地指着陈欢:“你这破孩子就自己作吧,我特么也不管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颜将车停在路边,扭脸看着薛恒。 薛恒两只大眼睛不安地忽闪着:“我,我怎么知道?” “行了,还要憋到什么时候才肯说?嘴巴严看跟谁,跟我你这用不着。” “你叫我说什么?” 顾颜严肃起来的目光,打在谁身上都不舒服,薛恒挤出一丝笑来:“你叫我说什么?他闹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下车!”顾颜命道。 “啊?在这?你又干嘛?” “下车!” “喂我说,你不会要回医院去吧?” “下车!!!” “亲,贱了点吧?” 顾颜一个眼神扫过来,薛恒一举两手:“ok,ok,……你好赖给我放能打车的地方啊!” 一轰油门,路虎重新窜上路掉头而去。站在尘埃中的薛恒咕咚咽了好大一口唾沫:“冤——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陈欢觉得这句话或许错了,一个人真的伤了心,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看着窗外忽然纷飞的雪花,簌簌无声,仿佛一切都静美安好,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也是同样一个雪花漫舞的傍晚,他莫名其妙地就哭了,想着从前,品着现在,无望于未来。后来,哭着哭着就看见顾颜推门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个丢出去的啤酒罐,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他的生活,也把他捏在了手心里。 可现在,陈欢哭不出来了,甚至没想好该不该为这件事而哭。然后眼前的门又开了,顾颜依旧带着几片雪花的清冷地走进来,站在那里,高大挺拔,英俊的眉宇间锁着一抹清愁。 泪水呼地一下就冒出来了,拦都拦不住,顾颜的影像瞬间就模糊了,陈欢的心被什么彻底揉碎了,碾疼了,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顾颜走了过来,及时地将失声痛哭地人搂在了胸口上,呜呜呜呜地宛若自己的肺鸣,不管陈欢受了什么委屈,他最终还是躲进了自己的怀里哭。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呢?”陈欢一声声的质问,听得人莫名地心疼。 “什么……就是我?”顾颜想要抬起陈欢的头,他只想这个时候看着他,一丝一毫的伤心都得有个源头。 一阵惊恐,陈欢陡然间放开了手,他居然又碰到了他的身体,一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人的身体,虽然他是如此渴念、贪恋来自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温暖和坚实的触感。 脸埋在床上,陈欢哭得有些心惊肉跳,被子里传来吼声:“你特么走,快走。” “就算是判了死刑,也得叫犯人知道判的什么罪?”啪,顾颜点起了一支烟,靠在病房的墙壁上,默默地抽起来,看着陈欢哭,听着陈欢吼,直到陈欢突然伏在床边不停地干呕,顾颜疾步冲过去扶住了陈欢,陈欢粗鲁地推开:“你别碰我。” 顾颜不管,拍着陈欢的背,却再次被陈欢甩开:“不许你再碰我。” 顾颜缩回了手,退回墙边,望着继续呕吐不止的陈欢,陷入了某种沉思,直到陈欢最后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来。 顾颜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然后道:“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关于谁的?你的?我的?还是我和你的?或许……别人的?”顾颜目不转睛地看着早已筋疲力尽的陈欢。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过去了很久,陈欢的声音幽魂般飘荡在空气里:“不,我不想告诉你,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 陈欢缓缓地抬起了头,哀绝无望的神情令人不忍直视:“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你不需要再知道,顾颜……再见吧,到此为止了,全都结束了……” 陈欢的泪水洗刷了所有,仿佛自己也松了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个什么告别仪式,痛并释然着。 昏暗的病房里已经看不清顾颜的脸色,只有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好,你不想说我也不再勉强,不过,以后再遇着什么事,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实质问题,一时逃避伤人,永远逃避伤己,是男人的话就别逃,工作如此,感情也一样。明个就出院了,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就上班去,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耽误什么也别耽误工作,当然,您要有更好的地方,我也不拦着,作为老板,我支持你有更好的发展。” 陈欢心里燃起另一种痛,即便真的分手时,顾颜也没有失去最后的那份从容和淡然,这难免叫提出分手的人又爱又恨。 骄傲的人,最大的打击是什么? “对不起,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陈欢给了一个“顿悟”后堂而皇之的理由。 陈欢失望了,顾颜英俊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目光依然犀利,无声地看着陈欢,看了好久,看得陈欢几乎窒息。顾颜,居然都没有问他究竟喜欢上了谁?只是说:“下次喝多了,记得回头是岸,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响,砰地又合上了,人去楼空,一切都归于平静,窗外的雪,星星散散,早就没了冬日里的妖娆,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潮润湿乎,又是一年春来早…… 陈欢出院了,可也没上几天班,把景观设计部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开始申请年假,顾颜二话没说就批了,正值春节将至,还提早发了个红包,到财务室领钱的时候,瞅着明显清瘦了许多的陈欢,薛恒把红包塞进了陈欢的手里,嘱咐了一句:“别管去哪儿,都注意安全。” 陈欢看了眼薛恒,低声说了句“谢谢。” 望着陈欢离去的背影,薛恒砸吧砸吧嘴:“这孩子,顾颜都快烧傻了,问都不问,一出事就拥抱大自然,也不管别人死活。” 夜色阑珊的酒吧街上,宋晓正和一个结识没多久的德国帅哥笑着说春节要去莫尼黑喝啤酒时,就接到了陈欢的电话。 “去不去西藏?”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都谁啊?” “你和我。” 挂上电话,宋晓望着对面那双深情的琥珀色的眼睛,遗憾地笑了笑:“抱歉,我要去西藏了。” 梁蝶欣静静地听着电话那端陈牧怀略带谴责的话语,神情木讷。 “我不想陈欢知道我们从前的那些事,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不要牵扯孩子。” “你还爱我吗?”大梁玉蝶突然间的一问,令陈牧怀顿时无声。 大梁玉蝶又低低地问:“你还恨我吗?” 良久,陈牧怀终于开口:“我只想让陈欢过的开心,别的都不重要,我们俩犯下的错误,不应该叫他来承担后果。” “牧怀,知道吗,那天是我最不开心的一天,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陈牧怀极力克制着什么,缓缓道:“可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却后悔到现在。” 一时间,电话两端的人都久立无言。 晨光中走出一位面色略显苍白的帅气男孩,拎着大大的行囊,将它们在后备箱里安放好,然后仰起头,怔怔地望向阴霾的天空,任谁都看得出,他要出远门,却并不怎么开心。 顾思明缓步走了过去,站定在男孩面前,微微一笑:“能否赏个光,一起吃个早餐?” 第40章 一杯香浓的热咖啡,两片松软的面包,配上烤得酥软的火腿,早餐的确诱人,可是却没有人动。 顾思明倒是喝着英式红茶,吃着盘中嫩黄的炒鸡蛋,一抬头,迎着陈欢直射的目光,又是一笑:“怎么?不和胃口?” 陈欢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餐桌上特有的明亮,安然:“你来找我干嘛?” 顾思明看着陈欢,慢悠悠地说:“过几天我就要回英国了,临走跟你道个别。” 陈欢抓起咖啡,强迫自己喝了一大口,可是手还是微微地有些发抖。 “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欢不语,他什么都不想跟这个男人说。 顾思明笑了笑,继续自己的话题:“在明华做的还开心吗?” 陈欢依旧不语,开不开心,跟这个男人也没关系。 顾思明从怀中掏出一张卡片,推到陈欢面前:“这是我在那边的地址和电话,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 看了眼名片,陈欢碰都不碰:“我只有一个爸,他就是陈牧怀,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顾思明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铮铮宣言的男孩,然后点点头:“今天跟你就是道个别,吃顿早餐而已,改变不了什么,也不想证明什么,你从前是陈欢,现在是陈欢,将来还是陈欢。” 呃,陈欢涨红了脸,他没想到自己从牙齿武装到脚趾,准备来一场硬碰硬的对仗时,对手却不战而退,只字不提“我是你爸”这话茬,反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可笑。 “陈欢,多好听的名字,欢这个字本意应该是快乐、开心的,陈欢,希望你以后再多一点快乐,多一点开心。” 望着淡淡呷了一口红茶的顾思明,陈欢抓起眼前的面包塞进嘴巴里,在顾思明的微笑中极力无所谓地将早餐一扫而光。 清晨的阳光洒满雪白的餐桌,也照得男孩的面容清清爽爽,连每一根发丝都柔亮可感,一只手抚上男孩的头,男孩明显浑身一僵,那只手宽大而有力,似乎也有些不舍。错楞中,只听顾思明不无感慨地说:“你长得还是更像你妈妈一些,再见吧孩子,欢迎以后来英国玩。”说罢,起身离去,只剩下餐桌旁继续发呆的陈欢,一个人望着那杯早已冷却的英式早茶。 大年初一的早上,从新女友家打完二十四孝牌的薛恒,搂着非要给自己包饺子的小女友回家,还没到卧室呢,小女友闪脱的架势倒把薛恒吓了一跳,正准备打响新年的第一炮,门铃就响了。 看了看门镜,薛恒无奈地打开房门,指了指身上的浴巾,又指了指卧室,不言而喻,再好的哥们此时也不方便会客,只得轻声问:“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 顾颜晃了晃手机,薛恒看见都是打给自己的,噢,光顾着打牌了,手机八成早没电了。 “什么事啊?” 顾颜冷冷道:“拜年!” 这架势不像拜年的,倒想讨债的,薛恒只好选择规避风险:“行吧,心领了,回头咱俩再约。” 一脚抵住即将关上的大门,顾颜推着薛恒白花花的膀子硬是走了进来。 薛恒小声央求着:“哎呦你是我大爷,你先楼下咖啡厅坐会,我把屋里那个打发走,马上找你去。” 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上下打量一番双手遮胸急切盼着自己走人的薛恒,顾颜扬了扬眉,忽然提高了声量:“问你点事,问完我就走。” 薛恒急忙食指抵唇,大眼睛里都急出火了,奶奶的,这位爷自己不爽,跑这搅局来了,薛恒一副听天由命地样子:“好,你问。” 顾颜开门见山:“告诉我,陈欢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恒两眼一翻,还是为了这个,这顾颜怎么就盯上自己了呢? “你怎么不问他本人啊,干嘛老问我啊?” “他不肯说。” “我倒是什么都肯说,可惜,忠心可鉴,信息匮乏啊。” 薛恒只觉眼前一阵风,还没来得及看清,但觉裆下一凉,浴巾已经在顾颜手中了。急忙捂住下边,脸红到脖子,这么多年了,还真没和顾颜如此坦诚相见过,而且,关于顾颜某些喜好的揣测,从未停止过,求心理阴影面积不能再多。 “诶,别闹,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偏偏薛恒的客厅布置得没遮没挡的,顾得了前就顾不了后,又怕小女友出来就更糟了,薛恒心中百万头草泥马碾过顾颜。 “陈欢为什么自杀?”顾颜举着浴巾,看着前捂后挡的薛恒。 “自杀?他是自杀吗?不是喝多了游泳才淹着的?”薛恒惊讶了,他从来没觉得陈欢那天的行为属于自杀范畴。 顾颜哼了一声:“我那是给他留着面子呢。” 薛恒的脸色也变了变,自语道:“不至于吧,不就换了个爹吗?这也太玻璃心了……”啊,急忙捂嘴,再看顾颜,脸色也是一变,目光迅速移开薛恒坦荡荡的的下边。 薛恒懊恼,又急忙捂回去:“你先把浴巾还我。”见顾颜发愣的功夫,一个箭步窜上去抢浴巾,顾颜马上甩到身后,抓过薛恒就往沙发上按。 砰,卧室房门开了,小女友穿戴整齐地站在了客厅里,画面太美,恨戳双目。 薛恒刚要说话,小女友上前就是一巴掌:“死gay,下流!”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薛恒捂着脸,被扇出火来了,放声大吼:“比特么我还浪,说谁下流呢。” 捡起地上的浴巾替薛恒围好,顾颜忍着笑,薛恒一把推开顾颜:“你特么笑什么笑!惹急了我拿你败火。” 顾颜一摊手:“随时。” 薛恒扶额,这世界实在是太乱了。 顾颜敛笑:“行了,你得谢谢我。” “我谢你妹啊。”薛恒气呼呼地点了支烟。 顾颜也抓了支烟叼在唇上:“这女孩咱公司楼下书店认识的吧?” 嗯?薛恒定住:“你怎么知道?” 顾颜笑了下:“你要真跟她睡了,就可以跟陈友他们几个搞个同炮联谊会了。” 我操,薛恒两眼一黑,淫乱、淫乱,这世界当真是不淫不乱! 顾颜坐在沙发上,抽了两口烟,言归正传,一扬下巴:“说吧,换爹是怎么回事?”薛恒知道,这事怎么着也别想躲过顾颜了。 真心话,不是薛恒有意偷听,只是那晚实在放心不下陈欢,拿了件衣服去而又返,结果却听来了一个秘密,难怪了,顾颜或许早已知情,才对陈欢如此的“与众不同”,可对于陈欢来说,活到二十几岁临时换爹,搁谁一时也难以接受,算了,人俩的家务事,再好的哥们也敌不过人家是亲哥俩!!!薛恒决定事关重大,他一个外人就别再跟着掺和了。 薛恒没好气地说:“陈欢全知道啦。” “知道什么?” “就是你爸才是他爸啊。” “你说什么?!” “他妈都告诉他了,顾老曾经跟他妈有那么一腿,哦,对不住,我用词不恭,但是……谁知道他妈那天怎么脑筋发热,告诉这孩子了,那个全国一把刀,替顾老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你是他哥哥的事,他都知道了。” “你胡说什么呢?” 薛恒有点蒙,顾颜这惊愕的表情又是什么鬼? “你……你不是知道吗?一直对他那么好……不就是因为他是你亲弟弟吗。”薛恒的声音弱了下去,看情形,顾颜是真不知道,我擦,就说这嘴巴得严点吧,两边都是马蜂窝,捅哪个都得蛰一身包。 顾颜好半天才开口:“你确定……没听错?” “没错,你知道陈欢骂他妈什么吗?婊子,啧,这孩子也真是挺狠的,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就为换了个爹,不至于这么大气性吧?还自杀?你不会误会了吧?说真的,要是顾老是我爸的话……”薛恒住了嘴,顾颜的脸色怎么比纸还白,就跟被人踹出了肠子一样。 “不,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顾颜低低地说着,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两眼发直地看着前端,就像被什么勾走了魂魄。 很少看到顾颜这般模样,还真跟陈欢有一拼,薛恒不免有点同情顾颜了,坐了下来,拍拍顾颜的肩膀:“哥们,你看,这事吧也挺好理解的,顾老呢,那就是男人心目中的楷模啊,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女人喜欢这样的男人,那也是顾老没办法的事,对吧?陈欢他妈呢,都这年纪了,还风韵犹存的,可见当年也是美人中的极品,别说顾老喜欢,就是我们这些小辈见了,是吧?你是男人,应该更能理解你爸了……这个,陈欢呢,纯属是个意外……你家里人口多,说实话,临时又添一位,也不算啥,你多了个弟弟,他多了个哥哥,你俩本来就挺好的,从这个方面想,也不算件坏事,对不?本来嘛,顾老风流一生的,这种事,我以为你早该有个心理准备的…… 顾颜沉沉地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薛恒咽了咽口水:“除了你和陈欢,那就是他妈呗。” “我爸呢?” “这个不太不清楚,应该也知道的。” 看着顾颜投来直刺刺的目光,薛恒怯怯地说:“还有我……”眼圈忽然红了,这世界乱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顾颜,相信我,我这次是多特么想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41章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即使帝都已经超负荷承载,但是怀揣着梦想的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就像那些蛰伏了一冬的花花草草,几场春雨后,依旧顽强地抽芽吐穗迎来生命中的又一个轮回,盛开在属于自己的角落,不畏春季里的风沙,向下扎根,向上结果。 陈欢排在早高峰的车潮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蹭,高原雪域的空灵、清透,恍如昨日之梦,暮鼓晨钟里的涤尘禅意,瞬间粉碎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油然而生的宿命感叫人无奈,一切都打回了原型,他终究成不了那拾级而上的朝圣者,他只是拥堵在帝都三环路上一个如果不上班就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芸芸众生,打开收音机,热烈的节奏宣泄着大部分人的情绪:“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一个交配的季节。 不断地跳转频道,一个熟悉的旋律,陈欢的手指停下来,那是一首经典老歌,齐豫悠扬清亮的嗓音如泣如诉:nananananana…… 飘落着淡淡愁一丝丝的回忆 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 那是歌 只要你轻轻一笑 我的心就迷醉 只有你的欢颜笑语 …… 车后一连串的滴滴声不耐地此起彼伏,抹去脸上的湿痕,陈欢极力呼吸着原本就稀薄的空气。 走进景观设计部的大门,小艾翘首期盼地等在门口,见到陈欢赶紧颠着小碎步跑来通风报信:“顾总来了。” 陈欢站住了脚,看着小艾,淡淡地:“哦,来就来呗。” “带了两客户。” “嗯。” “待半天了,叫我们不用给你打电话……” 陈欢又站住了,转向紧张兮兮的小艾:“有人跟你说过,公司要给我记考勤吗?” 小艾红了脸,摇摇头,得,马屁拍马蹄上了,作为一名职业小屌丝,光有忠心是不够的,偶尔也要会察言观色。 一抬头,正和会议室门口一道慑人的目光碰个正着,顾颜就站在那里,还是那副不喜不悲、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德性,换了个新发型,显得更年轻了,或许天气渐暖,一向在客户面前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的人,此时脱了外套,半挽着白衬衫的袖子,斜斜的阳光打在挺拔、修长的身形上,宛如一幅办公室写真,只是没有哪个模特会从画中走出来,并且冲着陈欢一招手:“陈欢,来,给你介绍一下……” 一阵恍惚,还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心底碎裂了,碎渣膈得人生疼,为什么他和他会有那样的一层关系,将人活生生地分裂…… “不好意思,路上太堵,领导们久等了……”陈欢换上特有的精英式微笑开始接客。 总是要见面的,每周一次的主管碰头会,月总结汇报,各个创意会,老板虽然不是每次都出席,但碰上了就避不开。或者像今天这样,有些只做景观的客户会提出到设计部来看看,陈欢难免要接几回客。 最淡然的是目光不再追随,也不再为谁而停留,轻忽的飘过,没有交集,即便是跟着所有人一起笑着,这笑也与任何人无关……不是没想过离开明华另谋高就,自从在建筑师设计大赛上拿了个奖,已经有几家不错的公司私下里找过他了,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屋里两位客人是苏州园林局派来和明华洽谈新项目合作的,岁数大些的高处长看样子和顾颜认识不止一两年,称兄道弟的很熟络,年轻的顾晓晟长着南方男孩特有的精致和白净,令人眼前一亮,因着也姓顾,又是高处长的外甥,高处长半开玩笑地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叫顾晓晟别老“顾总、顾总”的听着生分,叫“哥”。那顾晓晟生得清秀,人却不客气,对着顾颜一口一个哥地叫开了。 开完会到了午饭时间,陈欢亲自在附近的酒楼订了个包间。因为不远,也没动车,几个人溜溜达达地边谈边走。 “哥,你有多高啊?”顾晓晟扬着脸望着比自己高出多半头的顾颜,甜甜地问。 “你看呢?”顾颜挺了挺背,心情看上去不错。 “有两米吗?” 嗤——陈欢鼻子里冒出的声音不轻不重。身旁的高处长有些担心地问:“小陈啊,感冒了?” 因为穿得单薄,高处长立起衣领:“倒春寒的时候最容易感冒了。北京的春天还是没我们那暖和。” 不知何时起了风,两旁盛开的樱花,不堪风弄,洒落阵阵花瓣雨,吹得人满头满肩的粉白清芬。 “哇哦……哥,你看,好美。”顾晓晟伸着手,饶有兴致地接着落花。 高处长呵呵笑道:“晓晟啊,北京好不?” “好,特别好。”嘴里答着高处长,眼睛却看着微笑不语的顾颜。 高处长对顾颜说:“呵呵,真是个孩子,我们晓晟是第一次来北京。” 顾颜道:“噢,第一次来啊,那回头我安排安排,你们多待些日子,别老急着回去。” 高处长笑着摆摆手:“我就算了,一堆事忙不过来,让年轻人多转转就行了。” 顾颜回过头来喊着落在最后的人:“陈欢,你看看哪不错,陪晓晟多玩几个地方。” 一道圣谕,容不得人抗旨不尊,“嗯”,陈欢领旨。 “哥,别动。”不等顾颜反应过来,顾晓晟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拿去落在顾颜头上的花瓣,两只眼睛闪闪亮亮地,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顾颜浅浅一笑:“谢谢。” “北京还是有点冷。”顾晓晟缩了缩脖子。 顾颜摘下自己的围巾递了过去,顾晓晟却不接,始终挂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顾颜。 顾颜顺手给他围了上去,顾晓晟说:“暖和多了。” 午饭吃的是日本料理,坐在榻榻米上,喝着北海道的烧酒,高处长聊兴甚浓,谈起现在的合作,不禁又忆往昔,感慨曾经和顾颜一起泡工地的日子。顾颜带病坚持工作,晕倒在工地,还是高处长及时发现送的医院,陪了好几宿,后来才知道是顾思明的公子,大家都惊讶得不得了,现在的公子哥没有几个人能拼到那样的境界。 “要说我还得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来,敬你一杯。” “瞧你这客气,还不是冲你这股子干劲,应该我敬你。”顾颜和高处长桄榔一碰杯,各自仰脖干了。 顾晓晟赶紧往顾颜盘中布菜,也举起酒杯来:“哥,你就是我榜样,今后我也凭自己的实力干出点模样来。” 顾颜说:好!桄榔一碰,两人也干了。 喝得有点猛,顾晓晟呛得咳嗽了几声,高处长哈哈笑道:“瞧这孩子,光是这个你就得多练几年。” 顾颜笑了:“没事吧?慢点喝……赶紧吃点东西,喜欢吃什么?” 顾晓晟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客气是啥玩意,指了指陈欢眼前的三文鱼刺身……顾颜一伸胳膊,三文鱼刺身瞬间移位到顾晓晟跟前。 “晓晟,晚上想干点什么?”高处长笑问大外甥。 “我也不知道,这有啥表演吗?”顾晓晟看向顾颜。 “对,北京这里戏多,腕也多,我们晓晟就喜欢文艺,在家也老跑戏园子。” “什么戏园子,我那看的是话剧,来北京了,得看老人艺的。”顾晓晟更正着舅舅。 顾颜笑了:“你还挺在行,行,陈欢,回头查查最近的话剧,特别是人艺的。” 陈欢再次点头接旨。 “陈欢啊,我发现你不怎么爱说话嘛?”高处长笑眯眯地给陈欢夹了卷寿司。 陈欢欠身一笑:“哦,是。” 顾颜接过话茬:“嗯,人能干,就是话少。” 高处长颇为欣赏地看着陈欢:“我看过你那个故宫的案子,的确不错,这次设计大赛的评委眼光不咋样,景观一等奖应该颁给你。” 陈欢忙道:“您过奖了,我这也是瞎猫碰了个死耗子。” 顾颜撇过头来:“诶,怎么说话呢?我明华的设计师个个都是真材实料,谁也不是瞎猫,罚酒三杯。” 圣旨不可抗,喝就喝,咣、咣、咣,陈欢一口气连干三杯,高处长拍案叫好,大呼痛快。 “陈欢,我敬你,祝贺你,也向你学习。”顾晓晟灿烂地笑着,满溢的酒杯波动着晶莹的光芒。 踩着五朵祥云陈欢去了厕所,吐了几口头更晕了,支撑着出了门,拐角就是购物中心。回来的时候,陈欢手里多了两个纸袋子,放在了高处长的跟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啥牌子,价格不菲,打开一看是两条围巾,一条经典款大气稳重,一条是今年的新款,鲜亮时尚。 “诶,顾颜,你这是干什么?”高处长不肯要。 顾颜一笑:“行了高处,好不容易来我这一趟,这点心意收着吧。” 推就了一番,高处长终究还是欢喜地收下了;“晓晟,把你哥那条还了,戴这条新的试试。” 顾晓晟接过来,摸了摸,然后道:“颜色艳了点……” 陈欢电话响,宋晓来的:“不好意思,我在医院产检呢,没看见你留言。” 陈欢噢了一声,光想着宋晓有朋友是剧院的,就忘记人家身在何地,不禁歉然:“哦,对不起,忘记你今天产检了,我现在过去陪你?” 宋晓道:“都快完事了,别来了,我又不是残疾人,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话剧来了?” “哦,陪两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 端着电话听了一会,陈欢捂着话筒,看向另外三个人,然后问:“今晚有场先锋剧……《春天里的绿茶婊》,看吗?” 高处长一脸困惑:“啥?春天里的啥表?” 陈欢朗声道:“春天里的绿茶婊!” 顾颜端起酒杯,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 顾晓晟也朗声道:“谢了,不看!” 莫名其妙地宋晓挂了电话,想了一会,噗嗤就笑了,捂着肚子骂道:“贱人陈欢,亏你想得出,我要把孩子笑出来了。” 第42章 宋晓刚进家没多久,陈欢就来了,拎着从超市里买的一大堆营养品,宋晓就笑了:“你干嘛呀,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陈欢笑笑,直奔冰箱。 “不是说今晚陪客户看话剧去吗?” “喝了酒有点累,回酒店歇着了,晚上不用我陪。” 宋晓低头想了想,继而看向陈欢道:“你不用总往我这跑……”话未说完,就被陈欢打断:“干嘛?这么快就嫌弃我了?” 宋晓笑笑,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看着细心擦去鸡蛋上的灰尘,又将它们一个一个码放到冰箱里的陈欢,轻声叹道:“陈欢,真该有个人好好爱你一场,陪你疯,也陪你安静,宠你没边没沿,也管你家里家外,呵呵,还得长得比你好。” 陈欢不禁问:“为啥?” 宋晓一撇嘴:“要不你看不上啊。” “那完了。” “怎么了?” “因为我是天下第一帅啊,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能,看你需要!” “对了,谁是那个春天里的绿茶婊?” “擦,到处都是。” 看着陈欢笨手笨脚地切着黄瓜,宋晓笑着拿过刀来:“还是我来吧。” 陈欢歉然:“做饭还是蛮难的。” 宋晓边切菜边淡淡道:“陈欢,我自己能做,你还是回去吧。” 望着宋晓,陈欢忽然笑道:“你总得叫我吃完饭再走啊。” 放下刀,宋晓直视陈欢有些躲闪的双眼,平静中也带着一丝无奈:“陈欢,有的时候,你真像一个孩子,四处寻找避风港,可你清楚,我这里不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叫你这么不开心,你在躲避谁,即便你走遍全世界,可终究无处安放你心里的那个人。谢谢你把我从西藏平安地带回来,也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但是,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真的。”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在西藏出事……” “你干嘛自责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怀孕了,这也是天意,幸好有你,否则孩子差点保不住了,呵呵,我还得谢谢你呢。” “宋晓,我只想对你好一点。”陈欢说得诚诚恳恳的。 宋晓微笑着:“爱情不是怜悯,你我都一样。我无法令你疯,也不能使你安静,更不会宠你一生一世,你也不可能做我孩子的父亲,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我爱过很多人,当然,也包括你,也有很多男人爱我,而且都是真心的,只是这里没有你。我们彼此不要成为负担,我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我也给不了。” 久久地注视中,陈欢笑了笑:“对不起,宋晓,或许我有点自以为是了。” 宋晓伸出手臂,抱住了这个看上去总是落寞的男人,柔声道:“不,是我贪心了,其实我们谁也帮不了谁。” “等孩子生了,我做干爹。” “是啊,天下第一帅不做,就没人配做了。” “你真不打算去找孩他爹了?” “他回德国了,我也不想再找他,自己一个人真的很好。 “可将来孩子想找怎么办?” “那就帮他一起找喽。” “他一定会找的,到时候怎么证明这个孩子是他的?” “你还真是婆婆妈妈诶,大不了滴血验亲呗。” “滴血验亲?”陈欢一个悸动,定定地看着宋晓。 宋晓挥了挥手里的菜刀:“对啊,见了面我先砍他几刀,放点血验明正身再说……喂,你琢磨什么呢?” 陈欢喃喃地:“这个办法好,万一,不是呢?” 宋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是不是的?真假谁说了都不算,验过才知道。” 陈欢点点头:“对啊,谁说了都不算,验过才知道!”低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的宋晓,陈欢似有顿悟:“宋晓,你真是德才兼备啊……对,dna鉴定,不用几刀,一刀就够了。” 望着脸上闪动着异样光芒的陈欢,宋晓有种陈欢已经把谁砍了无数刀的感觉。 与此同时,酒吧里的两个人也一脸诡异地看着对方。 薛恒咬着后槽牙问:“你真叫我去做?” 顾颜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薛恒压低嗓音,虽然不会有什么人听见:“你知不知道这是很有难度的?” 顾颜喝了口酒:“说难也不难,身上任何组织都可以,毛发,皮脂、粘膜组织、体液……” “我总不能见着他上去就揪他头发?撕他一块皮?还是干脆给他一刀?” 顾颜好整以暇地望着喋喋不休的薛恒,笑了笑:“办法有的是。” 薛恒催促着:“你快说。” 顾颜淡淡道:“你还可以跟他上床!” “卧槽!”真想一口啐死顾颜。 薛恒忽然一脸邪祟地对微笑的顾颜说:“要那样这事你自己干更适合,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比看我有爱啊,哦,不行,万一你是他哥哥,就乱伦了。” 听到这两个字,顾颜的脸色还是一沉,看着老板不爽的样子,薛恒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酒。不过话又说回来,取点陈欢身上的组织去做dna检测也真是难,那小子本来对自己就天生敌意,别说薅毛放血了,就是老远打个招呼,还经常视而不见呢。可是顾颜一定要弄明白陈欢到底是不是顾思明的儿子,检测dna也是目前唯一的最有效的办法了。 “我看这事啊,悬,你俩都是ab型血,这个血型本来就不是大众型,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干脆直接跟他挑明说算了,顾老当他爹也不是啥丢脸的事。”薛恒试图先说服顾颜。 顾颜果断道:“不行,他要想明白了早就验了,这孩子死心眼。”说到这里,闷闷地吐了口气。薛恒使劲点了点头,陈欢死心眼这个评价还是很亮的。 “再说,这事我不能叫我爸知道,他瞒着这事一直到现在,肯定不想更多的人知道,如果陈欢闹到他那里去,我该怎么说。” 薛恒又点点头,的确如此,越是像顾思明那样的大人物,越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毕竟和名正言顺的娶媳妇生孩子不一样,你可以离一百次婚,但架不住一个偷字更有杀伤力,何况对方还是个名角,带绿帽子那主也是医学界的泰斗。唉,真是父母作孽,儿女埋单。 “这事你自己想办法,抓紧办。” “我说顾颜……”薛恒欲言又止。 顾颜低声道:“说。” “我就是想知道,我拿到陈欢身上的东西了,你怎么拿你爸的?” 顾颜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恒:“我拿我的啊。” 一拍脑袋,真是被这父子三人搞得晕头转向,薛恒陷入一番苦楚,被人信任不见得都是福啊。 陈欢没有砍到陈牧怀,陈大夫又去澳洲讲学了,一个月之后才回国,杀向老陈的别墅,望着被菊花打扫得纤尘不染的房间,地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有,一头大汗的陈欢懊恼地问菊花:“你说他也不在家,你这么勤快干啥啊?” 菊花委屈地说:“陈欢你在找什么啊?垃圾桶都是空的,别翻啦……” 砍不中老陈,只好砍……一个月太久,陈欢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薛恒也快要疯掉了,每周一明华的主管都要开例会,顾颜一大早就下了指令,今天务必拿到想要的东西。 通常例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各主管汇报一下上周的工作进展情况,再碰碰下周的各项安排。陈欢不在总部办公,平时开完会就颠,比兔子还快。先困住他再说。于是,陈欢开完会没跑成,被留下来跟财务部核对几笔账。 对就对吧,陈欢被安排在小会议室里,不一会,薛恒抱着几摞账簿走了进来。陈欢瞪大眼睛:“这么多?”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3节 薛恒赔笑:“景观设计现在效益与日俱增啊,去年的好几笔都没对上,耽误不少事呢。” “那你干嘛不早说?” “你一直忙,后来又是生病又是年假的……” 陈欢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立马点了颗烟,天生数盲,最烦的就是对账。按着薛恒说的方法,陈欢老老实实一笔一笔勾对着。 不一会,薛恒走了过来,笑吟吟地说:“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说完,两手搭在陈欢肩膀上,手法娴熟的捏起来,平时没少泡按摩院,这会还真派上用场了。 呃……陈欢身上一僵,薛恒今天吃错药了吧,贱的人这么爽,愿意捏就捏吧。 “哎哟,你都有白头发了,我给你拔了吧。” 薛恒的爪子还没开始拔呢,陈欢立刻躲闪开:“别动我头发,我最不喜欢别人碰我头了,再说我前天刚染过发,哪来的白头发?” “呵呵,可能是看错了,反光……”薛恒笑着坐回原位,人家都躲开了,再扑上去也不合适,薅毛不遂,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陈主管不满地举着薛恒提供的秃铅笔头说:“您这财务部门连个会削铅笔的人都没有啊?” 薛恒抬起头,笑得和蔼可亲:“对不起,疏忽了。”说完立马掏出一把小刻刀递了过去。 陈欢瞟了眼薛恒手中的刻刀,哼了一声:“早就预备好了啊,就等着我给你削呢吧?” 薛恒舔了舔嘴唇,暗问苍天:丫是猴王转世的吧? “这年头谁还用这个削铅笔啊,拿转笔刀来。” 薛恒咬了咬牙,挤出笑来:“哎呀,您凑合点用吧。” “你给我削吧,正好我歇会。”陈欢掏出手机,准备斗会地主。 “我这笨手笨脚的,听说你们搞设计的,铅笔都削的好着呢。” 陈欢点头:“那倒是,画画之前,先练削铅笔。” “今个叫我也见识见识?”薛恒又将刻刀递过去,无比期待地望着陈欢。 无奈地接过刻刀,陈欢开始削起来,手法也很娴熟,不愧是专业出身的。 薛恒目不错珠地盯着陈欢手里一下一下的刻刀,然后站起身走向饮水机:“渴了吧,倒杯水给你。” “谢了。” “呵呵,客气啥,你这么配合财务部门的工作,应该的……”薛恒端着水走向陈欢,看了看脚下的椅子腿,薛恒的鞋尖绊了上去,整个人忽然失控倒向了正在低头削铅笔的陈欢…… 第43章 如果是一组慢镜头的话,薛恒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即将撞上陈欢手臂的一刹那,陈欢以更离奇的速度向后一闪,那把刻刀离薛恒的眼睛还有001公分的时候,被陈欢丢了出去…… 薛恒整个人跌落在陈欢身上,整杯水也撒在了陈欢一身,重点部位受灾严重,一幅颇为写意的中国山水。 会议室的门开了,顾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像丢垃圾似的,陈欢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薛恒:“小心点,你看看,全特么湿了。” 薛恒慌忙地要帮忙擦拭,陈欢更加烦恼:“诶,你往哪儿摸呢?!” 薛恒嗖地缩回了手,身后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响起:“薛恒,怎么在这猫着呢?过来一趟。”说完摔门而去。 薛恒拍了拍胸口,冲着陈欢道:“你接着对账,我马上回来。”便急忙跑了出去。 捡起地上的刻刀,看了看下边的水墨画,陈欢无法,只好换了把干净椅子,也没啥心情对账了,玩着手里的刻刀,眼里波光闪动。 不一会薛恒就回来了,丢给陈欢一条裤子:“刚才对不起了,哝,换上这个,凑合穿吧。” “谁的?” “还能谁的,顾颜的呗,为了应酬在公司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薛恒又打开一盒果汁,看上去闷闷的。 拿着裤子,是自己喜欢的一个牌子,又看了眼一声不吭的薛恒,陈欢问:“挨说了?” 薛恒哼了一声:“是啊,怪我招待不周呗,特意给你拿来了这个。”那是陈欢最爱喝的苹果汁,顾颜还记得。 麻利地换好裤子,有点长,有点肥,陈欢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对账。 苹果汁清清凉凉的爽口,陈欢心里舒爽了许多,翻翻账簿,对了一大半也没找出薛恒说的那几笔金额。 “顾总这会不出去吧?” 猛不丁听陈欢问顾颜,薛恒一愣,这小子今天怎么主动问起老板来了? “那可不好说,啥事?” “哦,上周五陪苏州来的客户吃饭,还买了两条围巾送礼,得赶紧给我报了,我没钱了。” “顾总签字了吗?” “发票带着呢,我现在就找他签去。” 薛恒连忙道:“着什么急啊,先对完账的。” 陈欢起身地向外走去:“他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趁这会在,我赶紧签去,几分钟的事。” 薛恒盯着陈欢嘱咐道:“你可快点回来啊。” 陈欢扭脸丢给薛恒一句:“你还真是药不能停。” 再次站在顾颜的办公室,自上次医院一别,俩人单独见面这还是头一次。 顾颜抬眼看了下走进来的人居然是陈欢,先是一愣,直到陈欢站到桌前,方才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裤子还合适吗?” “凑合。” “有事?” “几张报销单子,麻烦签一下。”陈欢掏出书包里的单据夹。 顾颜没接,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你坐,我有事跟你说。” 人家是老板,那没辙,陈欢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裤子大的有点碍事,陈欢不得已向上提了提。 “周末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顾颜稳稳地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什么时候?我没收到啊?”陈欢一摸兜,手机落在会议室了。 顾颜道:“算了,找你也没别事,本来是想叫你跟顾晓晟一起爬长城,结果找不到你,我自己去了。” 两个人去爬长城了……陈欢哦了一声,又觉得作为员工如此敷衍老板不太合适,于是说:“那您辛苦了。” 看着一本正经的陈欢,顾颜不疾不徐地说:“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首长好啊?” 擦,毒舌恒久远,一条永流传,我怎么不长记性呢?陈欢又坐正了些,努力提高意识上防线:“我下次注意。” 顾颜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陈欢也跟着站起来,不知是天气热了的缘故还是过于集中精力,一阵头晕目眩的。 顾颜走回来,递来一张卡:“晚上带着顾晓晟去逛逛,这跟我的卡联名的,刷多少我都知道,没上限。” 陈欢没有动,站在那儿望着地面,顾颜举着卡:“拿着啊。” 陈欢接过卡,那是一张某购物中心的钻石卡,也不知道里边多少钱。顾颜道:“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买什么,我跟高处交情不错,别替我省钱。” 陈欢扬声道:“是,谁叫他是你弟呢。” 看着陈欢,顾颜眯了眯眼,幽幽道:“是啊,不是谁都有资格给我当弟弟的。” 眼前有些模糊,陈欢极力压下心中那股无名火,顾颜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下午先陪高处他们逛逛故宫,然后我送高处去看个朋友,你陪好顾晓晟就行了。” “你听清了没有?”顾颜的脸似乎放大了好几倍,陈欢回过神来,咳嗽了几下:“哦,知道了,那……赶紧帮我把字签了吧,得跟薛恒对完账才叫走呢。” 顾颜坐回在沙发上,陈欢调整呼吸,力求淡定,把装有票据的夹子小心地递了过去…… 顾颜接过来翻开票据夹……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举起手定睛一看,原来那票据夹边缘原本是两块金属的吸片,不知怎地过于锋利,小刀片似的快准狠,顾颜的手指顿时见了血。 陈欢慌忙掏出一块手帕攥住了顾大老板的手,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夹子新买的,没想到质量这么差……你别动,我包里有创可贴……” 脚下有些虚浮,陈欢强打精神地靠上前为顾颜包扎伤口,俩个人的呼吸混杂在一起,嗅着彼此熟悉的味道……迅速地看了眼对方又都堪堪移开视线,创面不大,很快止住了血,看着陈欢慢慢地将创可贴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手有些发烫,指尖微微地发抖。 顾颜轻声道:“没事的,不用这么负担。” 陈欢的声音更小:“对不住了,我也不想这样。” 一个认认真真地包扎伤口,一个静静地看着,空气里流动着任谁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顾颜一声轻唤:“陈欢……” 陈欢几乎是刻不容缓地:“顾总,包好了,赶紧给我签字吧。” 俩人重又坐回原位,看着顾颜抬着一根伤指,迅速地在单据上龙飞凤舞地签着字,陈欢极力将眼底热乎乎的那股冲动强压了回去,像这样看着他,是不是就应该满足,别无他求?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贪心?可是,怪我们太贪心,还是怪老天太不公平?既然牵了这缘,何苦开这么一个恶意的玩笑,叫人万劫不复?陈欢抹了抹眼睛,很想再看清一些,可惜,顾颜的脸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一片空白。 明知道顾颜的办公室不经允许不会有人进来,薛恒还是把门上了锁。一转身就看见顾颜跟只困兽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看见薛恒进来了,马上指着沙发那端问:“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薛恒嘘了一声,弯腰弓背地走到沙发上的陈欢跟前,小心探究着,身后的顾颜一把撩开他:“你干嘛呢?他这是怎么回事?跟个死人似的,怎么喊都不醒?” 薛恒急忙示意顾颜别出声:“哎呦,你再喊大点声,干脆把警察直接喊来算了。” 顾颜一个犀利的眼神打过来:“你说什么?你到底把他怎么着了?” “诶,你别激动啊,他没事,就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怎么弄不醒?” “我给他吃了点xxx药,放心,暂时性昏厥,没大碍。” 这药顾颜听都没听说过,一脸狐疑地望着薛恒:“这就是你刚跟我说的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 薛恒无奈地:“我这也是下下策了,折腾了一上午,连跟都毛都没到手。” “怎么叫他吃的?” “你的苹果汁啊。” “什么时候醒?” “估计得一两个小时吧。” “他不能睡我这,让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 “我本来是想给他困在会议室里的,谁想到他这一去不回头了。” “那现在怎么办?” “诶呦我的傻老板,还问,快干活啊。” “干?怎么干?” “你拔头发我放血。” “一样就够了。” “双保险懂不?” “那你慢点,先让他躺好了。” “咦?顾颜,你手怎么了?” “我先让他给放了血了。” “哦,这报应都快到这份上了。” “别废话,快干活。”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陈欢撂平,尽可能地舒展些,陈欢软绵绵地像个布娃娃任人摆布。 “哎呀卧槽,他裤子掉了。”陈欢撑不住顾颜的裤子,一拖一拽间,裤子滑到胯间,露出完美的人鱼线。 顾颜连忙将裤子给陈欢穿好,薛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你弟弟,倒像是你媳妇?” 顾颜恼羞成怒:“你特么再废话,他就醒了。” 哦,俩人忙不迭将陈欢放好,薛恒掏出一个小盒来,里边有针头和吸管。 顾颜无比惊讶:“你这……够专业的啊。” “还不是叫你给逼的,特意找小护士要来的。” 顾颜知道薛恒最近又新交了个女友,但好像是兽医啊。 薛恒一脸鄙夷:“你真是外行,医疗器械原理都一样,动物跟人用的,没太大区别。 顾颜很不放心:“你这是要给他哪儿放血,行不行啊?” “没事,放耳血,好下手,醒了他也觉察不出来,小护士都教了,我练习过。” 顾颜将信将疑:“人的?” 薛恒用酒精棉很自信地擦了擦针头:“狗的。” “千万别伤了他,否则我饶不了你。” 薛恒咧了咧嘴:“又要我完成任务,又不能残害他,那你亲自来。” 顾颜眼睁睁地看着薛恒冲着陈欢的耳垂扎了下去,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薛恒急忙用吸管取走了来之不易的几滴鲜血。 还好,陈欢动也不动,面容平静,呼吸也很轻缓。 收好盒子,薛恒一扭脸,只见坐在沙发上的顾颜出神地望着沉睡中的陈欢,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拨开耷拉在陈欢额前的几缕发丝,明知此时陈欢不会醒来,却生怕惊动了谁,因为热的缘故,陈欢的额头湿乎乎的一层汗,顾颜轻轻地抚拭着…… 薛恒咽了下口水:“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你赶紧拔头发啊。” 顾颜缓声道:“有血就足够了,别拔了。” “顾颜……”薛恒有点不安地叫着。 顾颜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第44章 陈欢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很是纳罕自己居然在顾颜的办公室里睡着了? 沙发上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那是早上被薛恒打湿的,不知何时已经烘干,茶几上摆着签好的单据,还有一瓶苹果汁,口干舌燥的陈欢也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换好裤子,将丢在一旁顾颜的那条叠好放到沙发上,想了想,重又拿起来卷成一团塞进了书包。一看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刚一出门,就见秘书黄小姐微笑地迎过来,手里端着饭笑吟吟地说:“顾总先去客户那了,说你在这里加班,叫我不要打扰你,哝,赶紧吃吧,2点直接去故宫跟找顾总他们汇合。” 陈欢叫住了欲要离开的黄小姐:“麻烦你把门锁上吧,我到别地吃。” 回到小会议室,里边也空无一人,薛恒、账簿都不见了,给薛恒打了个电话,薛恒说,他自己对出来了,感谢陈欢的帮忙,就这样。 翻看手机这两天的电话,却未发现顾颜的来电,也搞不清怎么回事,陈欢肚子咕咕一叫,打开饭盒,啧,都是自己爱吃的,这黄小姐倒也贴心,也是,一张机票订错了都有可能炒鱿鱼,给顾颜那样挑剔的老板当秘书,睡觉估计都得睁只眼。 吃过饭,准备离开,摸了摸包里的东西,陈欢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今天的一切比预想的顺利,不枉费昨晚上铁杵磨成针的辛苦,虽然票据夹上的金属吸片消过毒了,可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要不要找个理由叫他去打个破伤风针呢?算了,引起怀疑倒不好了,这也是老天爷帮忙,冥冥中,既有巧合也是天意。 “陈欢,你怎么还不走?站这想什么呢?”身后的黄小姐匆忙赶来:“顾总打电话问这你出发了没有?” “哦,马上,对了,谢谢你的午饭,真心赞一个。” 黄小姐一笑:“别谢我,那是顾总亲自给你订的,我就是跑个腿而已。” 虽说是春柳春花的好时节,可漫天飞舞的柳絮就像浮游生物般四处游走,鼻子、脸上痒痒的搅得人心烦意乱。 回家换了趟衣服,反正下午就是一个逛,只要不是正规场合,公司基本不要求着正装。陈欢一接打了好几个喷嚏,戴上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即便坐在车里,仍觉得这些软绵绵的生物无孔不入。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浑身暖暖的,渐生汗意,脱了外套,进入了老城区最为繁华的地段,车速逐渐缓慢下来,往日里比较冷清的美术馆门口,此时颇有些热闹景象,售票处门口还排起了一条蜿蜿蜒蜒的长蛇队。 凝神细看,大大的宣传海报上,一双低垂的双眼,眼角滴落而下的一颗晶莹泪水,正滴向一簇洁白盛开的茉莉花,那是一双老男人的沧桑的双目,隐在一片黑色的背景中,红色的“涌”字艳艳刺目,下边一行:许莫生,北京春季画展。 心里一动,泰国天堂酒吧里端坐一方的独特身影闪闪烁烁,那个请自己喝了杯烈酒的老男人莫森,准确的说,享誉画坛的旅法画家许莫生,对,想起来了,他还送了张名片,春季画展,有缘再见。 再见就是缘吗?孽缘也是缘……车子缓缓地开出了美术馆门前的拥挤,陈欢的心里蔓生出一种草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看到顾晓晟的一身装扮,陈欢第一时间还是没整理好表情。 见惯了身边设计师们各种风潮的展现,时尚一词已成为这个行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中也不乏力求标新立异逆天而行的失败者,但像顾晓晟这样,一身红底蓝条紧身衣外加一件随风舞动的披肩式风衣,脚下一双小马靴闪闪发亮,这尼玛就是蝙蝠侠和蜘蛛侠乱搞后产下的妖孽,脸上架着咸蛋超人款墨镜。 顾晓晟身材不错,细腰长腿小翘臀,紧身衣将这几点优势发挥的格外显著,整个人看上去凹凸有致,所以他很自信,也很陶醉,醒目地矗立在故宫熙攘的人群里,金碧辉煌的殿宇在他身后恍然失色,堪称奇葩。 陈欢第一次在人群中忽略了顾颜的存在,实在是敌不过顾晓晟精心打造出来的“绝代风华”,说真的,他还不如那天踏踏实实的西服配运动鞋呢。 即便陈欢戴着口罩,也还是能从人群里一眼认出他来,顾晓晟也飞快地打量着陈欢。 今天的陈欢没穿正装,大翻领的宝蓝色外套,修身的黑色长裤,仔细一看居然是层薄薄的皮子,也不知算啥面料,也配着一双小软靴,也搭着一个双肩背,那牌子是知道的,可样子透着新鲜,浑身上下怎么瞅都各有各的好,漫不经心中又透出一种精致来…… 几个路过的女孩还在不远处举着手机偷拍……先是陈欢后是自己,从那最后的笑声里,还有陈欢见到自己猛地一愣时的眼神,那绝不是因为欣赏而流露出的停留,顾晓晟的自信有些动摇了。 “对不起高处长,又让您久等了……”陈欢摘下口罩,这次是诚心实意的道歉,虽然只是晚了几分钟,堵车神马的在帝都不算个屁,迟到就是家常便饭,但毕竟对方是客户,高处长又是长辈,迟到终归不好。还好高处长颇有涵养,笑笑地说:“我们也刚到,不要紧,你戴上口罩吧,这毛毛是太多了。” 顾晓晟也说:“是啊,陈欢,不用总把我们当客户,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们不介意。” 陈欢的手心有点痒痒,顾颜一直没吭声,也没什么表情,带着高处长他们由工作人员通道进了故宫,先去参观了开放区的几大正殿,皇帝们的办公区,娘娘们的后宫,最后转道正在修缮的乾坤五所,虽然景观部分已经基本完活,但建筑部分的施工还在收尾中,高处长一定要看看陈欢亲自设计的福华宫。 一下午,陈欢买水买吃兼摄影,顾晓晟怎么那么爱照相?雷同的殿宇,相似的宫门,都要摆个poss来一张,从个人照到组合照,再到没完没了跟顾颜的兄弟照,顾颜又推辞不过,只好任凭蜘蛛侠挽着胳膊挎着肩膀的展示着各种美态。 陈欢知道顾颜不爱照相,那年在武汉大学,他跟他,仅仅只有那么一次合影,他清楚记得顾颜当时的样子,很认真地说,我们合个影吧…… 镜头里的人,不喜不悲,即便有人强烈要求:“哥,你笑一个。”可是哥自始至终就那么一个呆板的表情,顾晓晟倒是给哥笑了无数个。 来到福华宫,虽然这里已经是雕梁画栋景致怡人,但还没有向游人开放,高处长张罗着要单独跟陈欢合个影,在设计作品里跟设计师本人合影,还是值得留念的。 陈欢摘下口罩站到了高处长身边,顾颜举着相机,调整着两个人的姿势,一旁的顾晓晟也凑了过去,一只手臂搭在顾颜的肩头,头挨头地看着镜头,顾颜一扭脸,差点撞到顾晓晟的脸。 顾晓晟朗声道:“陈欢,你倒是笑笑啊。” 咔嚓完毕,高处长说要方便一下,陈欢熟悉这里的环境,引着高处长去洗手间,身后传来顾晓晟的新请求:“哥,咱俩自拍一个。” 走在曾经那条迷失的甬道上,别是一番滋味上心头。只听高处长感叹陈欢的设计将乾隆带回的江南活灵活现地植入了故宫里,希望这次园林局的新项目,陈欢也可以将故宫的一些特色带到江南去。陈欢嗯嗯地点着头,能有高处长这番话,今天倒也不虚此行。 看了眼陈欢,高处长又说:“我那个外甥啊,自小被家里惯坏了,这两天你陪着,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多担待吧。” 陈欢忙道:“没什么,挺好的。” “呵呵,你们年轻人,本应互相帮助,今晚你就辛苦了,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带他多逛逛,给他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陈欢笑了笑:“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北方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晓晟的。” 高处长笑道:“陈欢,我发现你是不爱说话,可是,挺会说话!” 回来时高处长的朋友打来电话,商量着晚上见面的事,陈欢深深吸了口气,仰望天空,古老的殿宇一飞冲天的屋檐,傲视着太阳底下匆匆过客,不过都是历史尘埃中的一粒。 遥遥地看见回廊中挨坐的两个人,看着相机,不知顾颜又说了什么,引得顾晓晟低低的笑着…… 走着走着陈欢忽然站住了脚,呼吸一滞,有点不太确信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也许,在这个空气里到处充满了躁动气味的季节,万物的属性原本就没什么分别。 顾晓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那件紧身衣带来的是什么,在线条分明的同时,某些专属于男人特有的变化在风衣半遮半掩中微微地隆着,而顾晓晟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靠在顾颜身边对着照片指指点点。 顾颜一直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听见高处长的声音便起了身,向这端走来。 顾晓晟继续坐在廊上,整了整风衣,也仰头望了望天,继而又将目光投向这边,越过顾颜的背影,对视着陈欢,再也不见丝毫的笑意。 高处长挂上了电话,对顾颜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第45章 高处长的朋友住在京郊,顾颜定意要亲送过去,临别时又嘱咐了陈欢几句,照顾好顾晓晟。 望着顾颜的车离去,顾晓晟半天没动弹,陈欢取上自己的车,顾晓晟望着奥迪小跑一时错愣,脱口问道:“顾总给你买的?” 陈欢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夹杂任何的情绪:“为了应酬,跟朋友借的。” 顾晓晟脸色一缓,坐进了车里,环顾四周看了看:“这车小了点,还没顾总的一半大。”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顾晓晟不知是不是累了,坐在副驾上玩着自己的手机,陈欢也乐得清静。一撇眼,操他妈的,都是顾颜的照片,这小子一张一张翻看着,真特么欠扁。 到了购物中心,顾晓晟的情绪提升了,鳞次栉比的品牌令人眼花缭乱,进了一家大品牌,顾晓晟摸摸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选什么好。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陈欢还是给予了一些提议,顾晓晟倒十分采纳,很快脱下了蜘蛛服,站在镜前打量着有些陌生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对陈欢说:“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拿着顾颜的卡,陈欢开始挨家挨户的刷了起来,起初顾晓晟还看看价签,到后来索性只挑款式、牌子。直到陈欢的两手实在拎不动那些华丽的袋子,脚下灌了铅似的,顾晓晟方才意犹未尽地对陈欢说:“你回去吧,我自己逛会。” 陈欢本着最后那点待客之道问:“你不饿吗?去吃点东西吧?““不吃了,我想找个朋友,反正我舅今晚也不回来了,我要出去多玩会。” 陈欢迟疑,毕竟顾晓晟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丢了就麻烦了,还是先把他送回酒店,之后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跟自己没关系。 “这么多东西,还是先送你回酒店吧?” 顾晓晟掏出一张房卡:“麻烦你先给我送回去吧,我直接去找朋友了。” 陈欢不禁问:“那你晚上怎么回去?” 顾晓晟笑道:“我舅舅把他的卡给我了,不碍事的。” 陈欢一听也行,于是接过房卡,和顾晓晟把东西放回车里,奥迪小跑终于欢脱着离开了。 刚开出去没几分钟,顾晓晟的电话就来了,微含歉意地:“真对不起,我刚想起来,舅舅那张房卡落在脱下来的旧衣服里了……” 陈欢道:“哦,没事,你现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 “我已经打上车往朋友那儿去了,你别过来了。” “那我把房卡给你放酒店大堂,你回来跟前台要就行。” “出门的时候我没拿身份证,领房卡是要查证件的……” 陈欢扶额,这是要本少爷再给你送一次的节奏喽? 顾晓晟倒也体贴:“你别跑两趟了,我就是跟北京的同学吃点东西,不会太晚回的,等我完事了再联系你,麻烦你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再怎么说顾晓晟也是客户,客户就是上帝,陈欢答应了。 估计顾晓晟怎么着也得一两个小时,看看表现在都快8点了,这点去哪儿都别扭,回家就更懒得再出来了,算了,唯一能让人心里舒畅的地方就是健身房了,那里曾是和顾颜约好的禁足地,但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瑞森笑笑地走过来:“哟,今天来的有点晚,我可快下班了。” 陈欢心里一暖,虽说和瑞森插科打诨地没个正经,可这话里分明透着几分你和我是自己人的亲切。 “我就是在你这里待会,刚下班。”陈欢连衣服都懒得换,索性和瑞森拿了瓶水,坐在器械旁聊了起来。 “你怎么瞅着脸色不太好?”陈欢看着瑞森微微暗淡的气色问。 “感冒好几天了,浑身没劲。” “我说呢,瞅着没从前水灵了。” “呃,那我得赶紧补补。” 陈欢撇嘴:“你啊,不光得开源,还得懂节流。” 瑞森叹口气:“这个臣妾真心做不到啊。” 两人调侃了一番,瑞森问了问陈欢,关于那个曾经造访健身房的那帅哥现在如何了? 陈欢眼皮一耷拉:“早分了。” 瑞森噢了一声,没再多问,看来小欢欢也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虐恋,现在估摸着离大彻大悟不远了。 又扯了些闲天,顾晓晟终于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了。 “走了,回去上班。”陈欢拍拍屁股站起身。 瑞森啧啧两声:“我说你家落败了?等着你买米下锅呢?” 擦,小爷我这叫敬业! 瑞森坏坏一笑:“我只喜欢这两个字的谐音。” 陈欢笑骂瑞森的不要脸,一回身却愣了,指着瑞森的脸:“喂,别喷了,你丫都流鼻血了。” 呃,瑞森抹了抹鼻子,果然,红红的,不禁皱眉:“怎么又流了?” 陈欢叹道:“哥们,床神不是那么好当的,悠着点吧。” 回到酒店已经10点多了,路上顾晓晟发来一个短信:你先把东西放回房间里吧,我还有一会呢。 原本想在大堂里等,想起车上大包小包那些大牌,堆在大堂跟个暴发户似的,也好,先把东西拿回房间,再下来等他好了。 即便如此,从进酒店到坐电梯回房间,面对别人投来的目光,陈欢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热,好不容易来到了房门口,掏出房卡,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陈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没插房卡呢,屋里怎么会有灯光呢? 走了进去,陈欢就被什么一锤子钉地上了,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顾晓晟说房里没人,而此时,不仅有人,还是两个,并且他们正在滚床单,虽然都还穿着衣服,滚得却很激烈。 一个人察觉有人进来了,正在努力地从床上弹起来,另一个人裤子咧着嘴却仿佛还不知情似,欲要拽回身上的人,情动地叫着:“哥,你别走啊——” 跳下床的人,在看清来者何人时,更是一脸的错愕,脱口叫道:“陈欢?你怎么在这里?” 陈欢愣愣站在那里,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那,顾颜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一片凌乱,房里凌乱,床上凌乱,衣衫凌乱,各自的表情也都很凌乱。 顾颜瞪着陈欢,陈欢瞪着顾颜,倒是躺在床上的顾晓晟先有了反应,提好裤子红着脸道:“不好意思,我搞错时间了。” 顾颜回过神,刚要开口,陈欢也仿佛苏醒了一般,抖了抖唇,匆匆地一声对不起,转身向外跑,这才发现手里还拎着那么多袋子,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传来顾颜的一声喊:“喂,陈欢。” 房间里短暂的寂静,顾晓晟整了整衣衫,来到气喘不定的顾颜身后,缓缓地抱住了他,下边轻轻地蹭着顾颜的,声音又暖又烫:“哥,摸摸我!” 顾颜陡然转身,目光沉沉,望着顾晓晟,一根手指慢慢推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望着顾颜的眼睛,顾晓晟不由得地打了个寒噤,没敢再靠上来。 “说吧,怎么回事?”顾颜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可顾晓晟还是觉得冷,半天张着嘴,眼睛就些湿润了:“哥,我真的喜欢你。” 顾颜听的平静,回答的更平静,这平静叫人窒息:“可我不喜欢你。”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顾晓晟鼓足了勇气喊道:“我知道,你喜欢陈欢,我早看出来了。” 顾颜却笑了,这笑叫人又爱又恨:“顾晓晟,你把我诓这儿来,导了这么一出奸情戏,我就能喜欢上你了?” 一把抹去眼泪,顾晓晟绝望而愤然:“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顾颜的笑容隐没,不怒自威:“今天这事,我就先不告诉你舅舅了,你好自为之。” 望着即将离去的顾颜,顾晓晟狠狠道:“我倒要告诉舅舅去,是你弄的我……” 顾颜再度转过身来,淡淡的语气却满了威慑:“那你看看,你舅舅是相信我,还是更相信你。” “哥——”顾晓晟再次冲上来抱住了顾颜,他终于有点明白了,所有的伎俩,在这个叫顾颜的男人身上起不到半点作用,这个男人看似温暖多情,想不到里边是这么的又冷又硬,即便自己脱光了扑上去,他也不会有半点的动摇,都说人有七情六欲,可顾颜,不是人。 “哥,别走,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都是因为喜欢你……” 掰开顾晓晟的手,顾颜站定了,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孩,轻轻一笑,似在嘲弄着什么,语声不紧不慢,像说给顾晓晟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不喜欢任何人,包括我自己,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一份加密的文件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顾思明摩挲了片刻,这才徐徐地拆开了封印,抽出里边的文件,不紧不慢地看到最后一页,面上的肌肉随之抖动了几下,怔了半天神,一丝苦笑,遂将文件丢回了桌上。顾思明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顾老,文件收到了?” “嗯,我已经看过了。” “和上次一样,是我亲自鉴定的,不会有人知道。” “嗯,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可是……”对方有些欲言又止。 顾思明道:“你说。” “有件事,很奇怪,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告诉你比较妥当。但是,你千万不要有什么误会才好。” “王主任,你我相交多年,不妨直说。” “很奇怪,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相同的鉴定,却不止你一个人。” “噢?”眉宇微微一皱,顾思明调整了下坐姿。 “同样的样本,居然我又收到了一份,只不过他交给我的是血液样本,您的是头发。” 顾思明沉声问:“还有谁?” “是……就是您那位在国内的公子,顾颜。” 顾思明半晌没说话,王主任继续道:“开始我还纳闷,以为是你让他送来的,但他另一个样本却是自己的血液,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幸好当时什么都没对他说。” “他叫你鉴定的是什么?” “是他和陈欢的血缘关系。” 顾思明阴沉着脸,低声问:“那结果呢。” 第46章 王主任忙道:“当年我就已经鉴定过了,顾颜是您的亲儿子,您和陈欢既然无血缘关系,顾颜当然也没有了。” “这结果他已经知道了?” “嗯,他找了我来,我不好推辞,毕竟是您的公子,我想还是由我亲自来做比较好。” “嗯,劳你费心,如果他在那边有什么新情况你告诉我一声。” “这点您放心,可是,奇怪的事还在后边……” 顾思明问:“什么?” “无独有偶,你们送来的那个叫陈欢的人,自己也送来了样本,居然是顾颜的,查的也是他与顾颜是否有血缘关系。” 顾思明深邃的眼眸暗光闪闪:“哦?那他也知道结果了。” “嗯,知道了,他和顾颜前后脚送来的,看情形,俩个人都是背着对方做dna鉴定……还有……”王主任忽然笑了,颇有些无奈:“我这里有些东西要退给你。” “什么东西?” “嗯……顾颜给了我一万块钱,叫我不要跟你说这些事,你看这孩子,我不肯收,可他不知道怎么查到我账号的,就这么硬塞给我了,唉,我失信于他还拿他钱,只好退给你了。” 顾思明笑了几声:“你收着吧,权当他孝敬你的,不用退给我。” “诶,顾老……” 挂上这个国际长途,顾思明的脸上阴晴不定,下划的嘴角扯出两道深深的纹路…… 书房的门被敲了几下,顾思明喊了声进来,将文件袋塞进了抽屉里,抬眼望去,款款而入的女人虽说上了年纪有些发福,依然一派书香门第的风度,冲着顾思明莞尔一笑,一口纯正的伦敦音:“亲爱的,不要忘记我们中午的约定。” 顾思明起身相迎,替她戴好披肩,柔声问道:“这次顾颜托我给你带回来的中药,吃了没有?” 女人答道:“吃了……”沉吟片刻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是想儿子了。”女人淡淡地问着,却略含期待地望着顾思明。 顾思明颔首一笑:“不忙了就回来,怎么?我陪你还不够吗?” 女人微嗔:“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可你却不是,今年你们在中国过节也就罢了,现在该叫他回来看看我才是,虽说不是我生的,但毕竟教养了他这么多年,别人的儿子都在身边,唯我的就隔着万里重洋,你也偏心了些。” 顾思明一笑,顺势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你亲自叫他回来就是了。” 女人看了他一眼:“这可是你允许了?还是你打给他吧,他也只听你的话。” “好,好,我来打。”顾思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女人复又笑了,优雅地步出了房门。 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并不平静的岸边,栖息的水鸟不安地在人声中踱步、游弋,偶有顽童捡起石子掷向湖水,惊得鹤舞鹅鸣,一年里最不堪扰的时节,即便努力地挥舞着双翼,也摆脱不了捆缚的命运。 陈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湖水,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报告,原以为它可以叫人重新开始,却原来只是一个结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总有个人似火如冰地熬练着别人却又叫人无端地牵挂?缓缓地将报告撕成了碎片,正如此时一点一点破碎的心。 震动的手机不停地催促着,陈欢接起来,远在澳洲的陈牧怀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愉悦:“怎么打你电话老是不接?” “哦,改震动了,没听见。” “你跟我老实说,最近都干什么了?” 呃,老陈很少用这种责备的口气,陈欢一时犯蒙。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4节 陈牧怀叹了口气:“你跟那个宋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挺好的啊?” “好的什么程度了?”陈牧怀的口气很严肃。 陈欢忍不住笑了:“就是一般朋友,干嘛啊你这是?什么时候对我私生活这么感兴趣了?” “一般朋友?”陈牧怀压了压火气:“我跟你说,要是真把人家怎么着了,也别藏着掖着,你也不小了,结婚生子都是人生大事,也用不着瞒着。”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陈欢不禁道:“您放心,我要真结了,肯定第一个发你喜帖。” “别跟我这嬉皮笑脸的,你以为你不敢啊,请我直接喝满月酒你都能干的出来。” 面对老爹如此之高的评价,陈欢也是无语了:“都跟你说了,我跟宋晓真的没什么,就是普通朋友。” 老陈恼了:“那你陪着她去做产检?把人家女孩肚子都搞大了,还普通朋友?” 噢……原来因为这个,陈欢想起来了,前两天陪宋晓去产检的时候,恰好碰上老陈的一个朋友也在那家医院工作,还说恭喜陈教授要做爷爷了,陈欢和宋晓都是懒得解释的人,也没理会,想不到这家伙暗自给老陈通风报信,可真是,到处都有革命群众的眼睛,八卦是怎么出来的?就是这帮无聊人士自以为是传播出来的。 一阵思索后,陈欢的语气变为低沉:“哦,你都知道了?” 果然出了事,陈牧怀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终于开花结果自己要做爷爷了,忧的是孩子都有了,可陈欢却半点没提结婚这码子事。 “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你怎么不早说?这宋晓也真是的,跟着你一起瞎胡闹,好吧,等我从澳洲回来马上就给你们办喜事。” 陈欢失笑:“谁说我们要结婚了?” 老陈的天灵盖犹如被谁拍了一掌:“你说什么?不结婚怎么生孩子?” “就那么生啊,生孩子又不犯法!” 陈牧怀呆在电话旁,这是个什么逻辑?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做个正常人呢? “胡闹,不结婚就没有资格生孩子,生下来也是个黑户,宋晓也是这么想的?” “对啊,孩子只是意外嘛,谁也不想的,但总不能杀了他,只好一起养了,我们之间真的没那种感情,结婚也是个离,费那事干嘛?”陈欢说得振振有词。 陈牧怀突然怒喝:“没感情上哪门子床?” “谁说没感情就不能上床了?我都多大了?这些事你也管。” 陈牧怀活到今天似乎才发现,他完全不了解儿子。陈欢什么条件,陈牧怀不是不知道,原先总有些女孩子围着转来转去的,儿子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后来才发现,陈欢面上的莺莺燕燕都是假象。 不知是陈欢过于简单还是别人都太复杂了,总之,陈欢一直单身,准确地说,一直没有真正喜欢的人才是真的,陈欢虽然一向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但从小到大倒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搞不懂跟这个宋晓怎么会整出这么大动静来? 自己很少过问陈欢的事,父子俩这么多年都保持着各自安好的状态,除了考大学时因为志愿的事闹过别扭,几乎没有再对峙过,陈牧怀心中一阵难过,扶了扶眼镜,缓和语气:“知道自己不小了,就要懂得负起责任来,婚肯定是要结的,等我回去,你跟宋晓说,双方父母见个面,赶紧把事办了吧。” “她父母早就过世了,只有个姑姑在意大利,您就别想了……” 陈牧怀沉默片刻,宋晓的身世令人堪怜,于是道:“那你就更该给她一个像样的家。” 陈欢也不高兴了:“爸,你以为我是你啊,奉子成婚,给自己人生制造连环悲剧吗?” 陈牧怀想都不想地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埋单,至少我没让你连个户口都没有!” 嗯……陈欢吐了口气:“爸,你果然是奉子成婚。” 陈牧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结果电话那端接来下的话,简直了,抽两个嘴巴子都不解恨地说。 陈欢叹了口气道明真相:“我倒是想跟宋晓结婚生孩子呢,可惜,肚子里的孩子是德国人民的,我带她去西藏,她高原反应差点流产,我心里过意不去,她又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偶尔当当雷锋了。” 清楚是清楚了,可肺都要气炸了,这儿子养的真特么孙子,想发火,偏偏陈欢又服了软:“爸,对不起了,害你想起那些破事,我只是好奇而已,不想光听杜丽娘一面之词。” 陈牧怀不言语了,“爸——”陈欢忽然轻声道:“如果当年,你能像我这样坚持到底就好了,没有感情的婚姻,为什么一定要结?” 良久,电话那端才响起陈牧怀平缓的声音:“有一种伤心就是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为别人伤心,那一天,是你妈妈最难过的一天,也是我最难过的一天。看着她哭着把自己灌醉,我却无能为力,只好陪着她一起醉……后来就有了你,我怀着侥幸的心理恳求她嫁给我的时候,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陈欢,有些话,这些年我没法说出口,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是在她的伤心里欣喜若狂的,这算是错上加错吧。” “爸,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问那些事了。” 陈牧怀笑了,笑里有酸楚也有几分释然:“坑谁不成非得坑你爹。” “坑是因为我爱你啊。” 呃,陈牧怀被表白的有点措手不及,儿子最近是怎么了? “爸,幸好我是你的儿子,给你当儿子是一件幸福的事。” 陈牧怀擦擦眼角的湿润,幸亏是在电话这端,否则一定会被陈欢糗死了。 陈欢深吸一口气,湖水映着天空更加蓝的耀眼、动人,天鹅们依然优雅地游弋在一群野鸭中间,孤独着,也高傲着,鸭子们成群结伙地在春风拂过的水面上打着筋斗,嘎嘎地叫响自己的人生…… 清晨,景观设计部主管的办公桌上,也躺着一份快件,陈欢嘴里叼着面包,漫不经心地拆开,拿出来一看,愣住了,这是一份再熟悉不过的文件,明明被撕掉,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不用看都知道最后的鉴定结果是什么,经鉴定,委托人与陈欢毫无血缘关系…… 委托人:顾颜。 陈欢嘴里的面包,啪叽掉在了地上。 第47章 有时生活中的两个人好像一场捉迷藏,一个竭力要逃避的时候,另一个总是不断地出现干扰,而当你万分渴望见到他时,他却忽然不见了。 电话是可以被拉黑的,许多留言也可以石沉大海,顾颜以他惯有的独断专行,断绝了与陈欢的来往。 陈欢只有一个执念:顾颜,你在哪儿? 秘书黄小姐微笑地说:“老板的事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都是老板说了算,懂伐?”我去,这秘书当的比泥鳅还滑。 薛恒笑得有些不厚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去,这朋友当的比狗还忠。 顾颜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不,是从陈欢的世界里消失了。 陈欢认为自己已经先低了头,可顾颜却并不领情,寄来一份鉴定报告后,不管不顾自己的难堪和处境,以一种几乎是报复的手段离开了,这算什么?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崩塌后,有些东西需要重建,就像被毁掉的古建筑一样,一瓦一砖都要重新搭建起来,不仅要恢复原貌,还要比从前更坚固、更持久。 然并卵,顾颜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美术馆的大理石地面光亮的能照出人影来,踩在上面发出好听的细小的踢踏声,最大的中央展厅布置的别有风格,以“涌”为主题的画作前,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看样子不少名家大师也都来捧场观摩,偶有记者围上来,采访这个提问那个,倒是艺术界不小的一件盛事。 宋晓挽着陈欢的胳膊,摸着隆起的肚子观赏着画作,轻声笑问陈欢:“怎么想起请我看画展来了?” 陈欢道:“成天在家怕你闷坏了,再说,这胎教多好,将来宝宝没准也成个画家。” 宋晓撇撇嘴:“算了吧,我可不想让孩子将来干这个。” “为什么?”。 “能有几个能画到许莫生这个份上的?搞艺术有时候简直可以和穷困潦倒划等号了。” 陈欢好奇:“那你希望他将来做什么?” 宋晓笑笑:“非富即贵喽。” 陈欢调笑:“就知道你喜欢钱。” 宋晓温柔地望着自己的腹部,仿佛尚未出世的孩子能听懂一样:“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平平安安开心就好。” 陈欢看了看宋晓隆起的肚子:“希望他将来可以懂你现在所有的苦衷。” 宋晓轻叹:“这世上没有完人,父母也一样,可天下父母的心皆是一样的,哪有做父母不疼孩子的?我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姑姑独立惯了,有个宝宝后,我才知道,从此以后有了牵绊了,再大的难事,为了孩子都可以忍,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陈欢黯然不语,宋晓忽想起陈欢的家况,忙道:“对不起……” 陈欢一笑:“干嘛对不起,我无所谓的。” 看了眼陈欢,宋晓道:“走吧,这里人多,我们去小厅看看。” 小厅的展示画风突变,水墨、油画、素描、随笔应有尽有。宋晓感叹:“这许莫生能驾驭这样多变的技法,不攻一家之长,反成众家之巅,倒真是个鬼才。 站在一幅油画前,俩人不觉都禁了声。眼前的画作,望之惊心动魄,黑与白,强与弱,赤裸的两具男人体,以极其夸张变形的手法呈现出来,黑色的强大与白色的柔弱形成鲜明的对比,两具生殖器都高昂着头,醒目、刺激,强烈的带有攻击性的黑,剑拔弩张的侵犯仿佛迫在眉睫,愤怒而无助的白,透出的冰冷令人绝望,似乎能听到那无声的呐喊,黑与白,灵与性,在对峙,在争斗,也在痴缠和迷恋。 沉了口气,看向其他几幅临近的画作,大都如此,个个触目惊心,夸张的性器醒目、狰狞,毫不掩饰来自男性间的这种独特的结合方式,令人脸红心跳,心潮澎湃,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邪恶感,本不该如此细品,却又无法移开眼目。虽然对先锋画派也见过不少,但也震撼有人居然可以这样放肆地表达禁忌与性。 “很露骨,对吗?”一声低沉的男中音忽然响起。正在画中神交的的陈欢蓦然转身,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请陈欢喝一杯的莫森就站在旁边,实在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和他意外的重逢。 一件柔软的黑衫,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倒和那晚在酒吧多少有些不同,站在白日明朗的光线里,更加能看清他立体的五官,高眉宽额,剑眉星目,头发微长,自然弯曲,看上去温文尔雅却又不失艺术家应有的散漫、不羁,面上带着微笑,目光灼灼,此时,正打量着陈欢和宋。 陈欢有点不知所措:“嗨,好巧。” 一旁的宋晓十分诧异,看看许莫生,又看看陈欢。 “很高兴你能如约来看展,这位是……”男人微笑着目光打向宋晓,这笑带着几分风流倜傥的韵味,南方口音使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你太太?” 不等陈欢作答,宋晓忙道:“不,我们只是朋友。” “哦,这样。”许莫生又是一笑,稍显松弛的脸上生动之至:“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于是伸出一只手来:“欢迎你们能来看画展。” 陈欢也伸出一只手,同他握了握,一瞟之间,男人的手指被颜料浸染得变了色,骨节宽大,掌心宽厚,同他的眼睛一样,带着火热。 抬眼望向墙上的画作,许莫生悠然问:“喜欢吗?” 呃,略一迟疑,陈欢道:“都不错。” 宋晓看了眼陈欢,这不是废话么。 男人不置可否地一笑,一双眼很会传情达意,这样的目光带有些许的辛辣,陈欢移开目光,有些话不用说也都明了。 “你看出什么来了?”许莫生走近了些,缓声而问,仿佛并不在乎陈欢是否真的从画中看出与否,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陶然自得。 “侵犯与对抗!”宋晓不假思索地说。 “还有吗?”许莫生转看陈欢,陈欢轻声地:“还有……最后的融合。” 似乎笑了笑,许莫生的声音低沉、悠扬,充满了催眠式的诱惑:“争战,一场争战!天堂和地狱,天使和魔鬼,光明和阴暗,羞惭和欲望,痛苦和快乐,它们彼此争战,相互挑逗,最终,结合、重叠……” “很……震撼!”宋晓咽了下口水。 意味深长地瞟了眼陈欢,许莫生优雅地扬了扬手:“你若喜欢,可以挑一幅,我送给你。” 陈欢和宋晓瞬间的愕然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许莫生稳稳一笑:“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你如约而来,更是可遇不可求……” “不,不用……”突如其来的馈赠,叫人受之不恭。 许莫生耸耸肩:“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画,随我喜欢怎么处置。” 陈欢急忙摆手,他和许莫生只匆匆见过这两面,如此相待为哪般。 正说着,一个高挑的金发碧眼的女孩盈盈走来,叽里咕噜地一阵碎语后,许莫生冲陈欢二人微微欠身:“我去招呼下朋友,你们稍等片刻。” 望着许莫生匆忙离去的身影,宋晓看了看陈欢:“溜吗?” 陈欢没说话,人家既然已经打过招呼,走了显得很失礼,可不走好像真等着人家送画似的,只好冲宋晓点点头:“撤。” 宋晓咬了咬唇:“许莫生的画诶……” 陈欢也咬了咬唇:“我知道。” “他凭什么?” “我怎么知道。” “怎么认识的?居然瞒着我?” “我还见过席翁迪昂,有她签名,你要吗?” “少废话,快走吧。” 俩人转身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小碎步,刚才那个外国小妞赶上前来,冲着陈欢一阵比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好宋晓懂点法文,磕磕巴巴一番交流,那意思,她是莫森的助理,按老板的吩咐,请陈欢跟她去休息室稍坐片刻。 得,还走不了。 法国小妞又是泡咖啡又是很热情地介绍着画展,弄的陈欢两人倒不好意思离开,直到许莫生翩翩返回,直说抱歉,要应酬的实在太多。然后掏出手机,嘴角含笑地说:“我找不到你微信了,再加一个吧。” 陈欢窘然,许莫生倒是很会给别人留面子,可毕竟他删除在先,人家如此不计前嫌,陈欢干巴巴地说:“因为朋友的缘故,不小心给删了。” 彼此又重新添加为好友,许莫生轻声道:“这次小心点哟。” 正说着,法国小妞端着一张包裹好的画作走过来,许莫生接了过来,大小正和怀抱:“请收下,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也为了我们的缘分。” 如此一来,真没法再拒了,大不了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他,陈欢堪堪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只觉得这声谢谢都显得轻薄。 许莫生说还要在北京待些日子,等忙过了画展,希望陈欢空暇的时候可以带他看看帝都古老的风采,陈欢应了下来。 出了美术馆,宋晓也觉得累了,陈欢直接送她回家,美术馆里的一切反反复复地想着,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许莫生倒真是一个叫人难以捉摸的人。 到了宋晓家楼下,这才发现,一路上宋晓似乎过于安静了些,不禁问:“怎么不说话?” 宋晓见问,只是一笑:“说实话,倒退二十年,许莫生一定是个美男子,不知可以迷倒多少万千少女?” 陈欢不置可否,见宋晓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己,不禁又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宋晓收回视线,沉吟许久,忽然问道:“你觉不觉得许莫生对你……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你啊?” “一见如故呗。” 宋晓摇摇头:“唉,陈欢,你真傻还是假傻啊,我说的那种喜欢,可跟一见如故不沾边?” 陈欢忍不住道:“你又脑洞大开了,别胡思乱想。” “诶?奇怪,我说什么了?” 看着宋晓的笑里别有深意,陈欢微窘:“快回家去,当心胎教。” 宋晓跳下车,扭脸丢下一句话:“他要是再年轻个一二十年,我倒不反感你有这么个男朋友。”砰,关上车门,宋晓挺着肚子笑笑地走了。身后的陈欢滴滴按了两声喇叭以示抗议。 回到家,拆开那幅画,陈欢的心还是忍不住快跳了几拍,黑与白的对峙,交锋与融合,惊心、贲张之余徒生一抹悲凉,久久地看着,电话叮咚一响,陈欢一看,银行的账户又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已经好久没收到杜丽娘的补助了。 大梁玉蝶汇完钱,默默地关上了电脑,一旁的安启华,拍了拍妻子的肩头,一场病下来,整个人越发的憔悴衰败的迹象。 叮咚,大梁玉蝶懒懒的拿起手机,瞬间楞在那里,微微发抖,安启华赶紧扶住她:“怎么了?” 大梁玉蝶举着手机,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向无比担心的丈夫,喃喃地说:“陈欢,他跟我说,谢谢……” 安启华也楞了,这么多年了,破天荒的,这是陈欢在收到钱后,第一次有了反应。 将画重又收起来,说真的,陈欢不知道该把它放哪儿好,挂出来还需要一定的勇气,虽然自己这里不来外人,但万一呢……有时菊花会过来收拾屋子,再给她吓着。 肚子有点饿,却懒得吃,躺在床上,屋子里静得人心里发慌,陈欢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如果鉴定结果是另一个答案,顾颜,你又当如何面对? 第六卷 任是无情也动人 第48章 晨曦微露,陈欢一睁眼就被吓了一跳,床前坐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顾颜!你能不老这么神出鬼没的吗?真的要吓死了。” 顾颜笑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陈欢。 陈欢醒过味来:“诶,你怎么进来的?” 顾颜晃了晃手里小东西,居然是抽屉里的一把备用钥匙。 陈欢脸埋膝盖,闷声道:“你这样真的好吗?我没同意。” 顾颜站起身:“那我走了?” 陈欢一把拽住顾颜,顾颜也猛地回身来扑上来,俩人结结实实地都摔在了床上,唔……一场久违的战役打响了,彼此的迫不及待更叫人莫名的兴奋,简直到了撕扯乱咬的地步。 陈欢只觉得昏天黑地中最美妙的事不过如此,此时就算是和顾颜一起死了,也心甘情愿,在灵魂颠出窍的一刹那,不由得想,就算他真是我亲哥,又怎样…… 恍恍惚惚地,陈欢渐渐看清了房里的光景,一派寂寥,哪里有什么顾颜,只听见自己微微的喘息犹似还在梦中,腿间又是一片湿冷,紧接着眼睛也湿了,心里疼的慌,也空的难受。 摸出枕边的手机,一看之下,这才真的醒了,顾颜终于回复了:我会抱着你一起跳海! 伦敦桥下,男人收起手机来,眼望薄雾中缓缓而流的泰晤士河,神情凝重。一个声音在男人身后柔声问道:“想家了?” 男人回身一笑:“已经在家了,又有什么可想的。” 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女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顾颜,你有心事?” “公司的事很多,有点放心不下而已。” 女人的眼波含了几分宠溺:“你看你,人在曹营心在汉,好不容易回家休息几天,却还要惦记这些,不如我劝劝你爸爸,那边的事干脆交给薛恒好了,你在这边监管也是一样的。” 顾颜叹道:“爸爸是不会同意的,再说,那也是我的一番心血。” “你也不小了,不要什么都对他惟命是从,也要顾及顾及我。”女人声音里有着淡淡地小情绪。 “我知道。”顾颜微微垂下了眼帘,彼此都沉默了,现实总是不能遂人心愿。 女人幽幽道:“听说,你们找到她的墓地了?” 看了眼女人,顾颜点了点头。 女人叹道:“也好,了却他一桩心事。” 见顾颜不说话,女人又问:“你呢,也去了?” 顾颜道:“原本是想和他一起去的,临时有了事,他自己去的。” “不去也罢,免得伤心。” 顾颜轻轻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可伤心的。” 女人不禁恻然:“她是你爸爸真正深爱过的女人。”顿了顿,唇边一缕讥讽:“也是你爸爸这辈子唯一怨恨的女人。” “妈——提这些干什么——” 女人自嘲地:“我们只不过都是那只蝴蝶的影子罢了。” 顾颜垂下了眼帘,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女人微微晃动的身影。 女人忽然笑了,笑得忧伤:“她也是唯一一个背弃你爸爸的女人,也许,正因为如此,你爸爸才会恨她吧,她伤了他男人的骄傲和尊严,这是你爸爸最不能接受的。” 顾颜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不会的……” 女人淡淡地一笑:“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爸爸,越是外表完美的男人,往往内在都有一定的残缺,只是他们掩藏的好罢了。这么多儿女,唯独就你不在他身边,什么叫眼不见心为净?你总能叫他想起她来。” “妈——”顾颜克制地叫了一声,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摸上顾颜的脸颊,女人也有些不忍:“你不用担心,你是我儿子,有我在,将来你也不必和弟弟妹妹争他的家产,随你爸爸怎么处置,做人不制于人,也不受制于人,你我相依为命,将来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你听懂了吗?” 彼此望着,好像都能从眼里读懂一些什么,顾颜点了点头。 女人优雅地重新挽起儿子的手臂,沿着泰晤士河,缓缓地走着,享受着难得的一刻,沉吟着说:“我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总想着你早点回到我身边来,娶妻生子,免得我膝下荒凉。” “妈,你不老,依然很漂亮。” 女人笑了,不管什么样的女人总是爱听这几句的,虽然都不过是哄人的话,可也当真心话来待。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药要按时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寄。” 女人黯然神伤,良久方道:“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再见面?” “他多少还能陪陪你,只要工作闲了,我就回来。” 女人只是笑笑:“虽然在你爸爸身边,可毕竟也没了什么名分,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期望。” “我知道。”搂过女人,顾颜的目光融融淡淡地飘向远方,泰晤士河水缓缓流动,万吨巨轮的低鸣好像是谁的呜咽,深远悠长,荡人心腑…… 仲夏夜的梦总是短暂而美好的,街边的吉他声断断续续地唱着经久不衰的小夜曲,陈欢听着许莫生好像永远也讲不完似的笑话,直到笑得肚子有点痛,方向盘几乎脱了手,许莫生才住了口,微笑地看着陈欢喘着气擦去眼角的湿润。 前边就是酒店了,许莫生说自己要走走,车子停在树荫下,他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看着陈欢,许莫生目光闪动:“你看,我又熬你到这么晚,怎么办?” 陈欢却说:“看你说的,我好久都没这么痛快地笑过了。”继而又问:“下次打算去哪儿玩?” 这一问,许莫生倒先楞了下,很快又笑道:“你来定好了,免得你枯燥。” 陈欢不禁道:“哪里枯燥了?今天看了那么多古玩,长了很多见识。” 许莫生道:“陪我这个老人家出来散心,难道不枯燥吗?” 陈欢忙道:“不老,别总这么说。” 许莫生一笑:“是吗?不老吗?”许莫生的注视总叫人缺乏一种直视的勇气。 微微将目光投向别处,陈欢尽量表达着自己的真诚:“真的不老,你看你,总不信。” “陈欢?”魔幻性的一声唤,陈欢忍不住向他看去,黑暗中,许莫生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想去趟江城。” 心里有个地方还是莫名的紧了紧,陈欢哦了一声:“去吃鸭脖纸……” “我想邀请你一起去。” 陈欢楞了楞,半晌没吭声。 望着这个有名的大画家,陈欢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从什么时候他和他要好的一起同游的地步了?从泰国的天堂到现在,也不过才几次面而已。爬了长城,还是陈欢提议的,虽说上了年纪,却相当的有活力,脚力一点不逊于陈欢,站在巍峨的长城上,看着许莫生拿着速写本专注地画着,陈欢歆羡之余不禁有些手痒;逛了逛故宫,特意去看了福华宫的景观设计,许莫生眼里的惊讶和赞许,令人一阵欢喜。 参观过博物馆,讲什么都信手捏来,一个画家倒真是博古通今。站在圆明园的遗址前,正当陈欢神游的时候,许莫生笑笑地递过速写本,陈欢低头一看,那是自己抚摸着残垣断壁的一幅侧身小像,在许莫生的笔下跃然而出,眉眼间,连那抹淡淡的忧郁都活灵活现。 陈欢忽然开起了玩笑:“你这幅不知能买到几文钱?”许莫生笑道:“给多少都不卖,但可以送你。” 陈欢再一次避开了许莫生的目光,那双眼睛很会蛊惑人心。 陈欢终于开口:“恐怕不成,我还要上班的。” 许莫生笑了笑:“噢,还要上班……” 陈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一丝歉意:“是啊,最近不忙才……马上就要上项目了,不能老请假……” 望着许莫生脸上闪过的失望,陈欢一时失神,忽然有张脸无缘无故地就跳了出来,那张脸常常淡漠的几乎没有表情,不喜不悲,冷冷地看着一切,冷冷地传达着指令…… “你在想什么?”许莫生饶有兴味地看着陈欢。 “哦,没什么。”收拢神思,看看时间,夜已经很深了,可许莫生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却也不再说话,促狭的空间里,安静得叫人越发的不安。 陈欢——许莫生一声轻唤,陈欢扭过脸来,心怦怦地跳,就在许莫生俯身过来的一瞬间,陈欢迅速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嗤——一声轻笑,许莫生继续转身去拿后座上的书包和画板,边笑边说:“我知道。” 陈欢的脸红得像烂熟的柿子,又听许莫生说知道,不觉得更添羞恼:“你怎么知道?” 许莫生坐稳,面色温和地看着陈欢:“我还知道,你非常爱他,可他却总叫你失望。” 车里一片安静,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良久,陈欢轻声道:“我也叫他失望过。” “陈欢,无论做什么,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世人都说得出来,陈欢也无例外:“开心……” “聪明!” “可是……” 许莫生伸出一只手来,抵住陈欢的唇:“相信爱情吗?” 陈欢楞了一下,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顾颜,可顾颜说不知道。 陈欢点了点头,看着似笑非笑的许莫生,不禁问:“应该相信吗?” 望着陈欢很认真的表情,许莫生忽然失笑:“那你相信上帝吗?” 陈欢点点头又摇摇头,茫茫地也笑了。 许莫生拍了拍书包:“好啦,我得走了,明天就不住这酒店了,为了方便,我在北京租了个临时画室,就在798(某个著名艺术厂区)里,欢迎你来,哦,顺便帮帮忙,当然,周末喽。” “我一定来,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你的画室的。”陈欢欣然答应下来。 别了许莫生,回到家夜已更深,忽然想起什么,走到书柜前拉开一个抽屉,摸了摸,摸出一把备用的钥匙,陈欢失笑,一个梦而已,还能指望着它成真? 一首《欢颜》缓缓响起:啦啦啦,啦啦啦……飘落着淡淡愁,一丝丝的回忆…… 手指轻按,歌曲发送了出去。 眼皮渐渐发沉,关上手机,耳边兀自不断萦绕着齐豫的声音:只要你轻轻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要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陈欢拿起手机,看了看,音乐已经关上了……可《欢颜》还再若隐若无地飘荡在寂静的夜里…… 嗯?陈欢起身,寻着《欢颜》,慢慢地走到了门口,声音越来越清晰,盯着门板,陈欢的呼吸停在了那里…… 第49章 各种破碎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来,汗水浸湿了每一寸肌肤,但依然觉得每一个细胞干渴莫名,熊熊燃烧的赤焰从内而外焚烧了所有,包括剩余的最后那点理性,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留恋地看这世界最后一眼,因为彼此的眼中除了彼此,什么都不存在了。 陈欢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有些羞耻,就连回荡在空气里的声音都叫人不堪,那是来自地狱的呼唤,可却叫人无法停下奔赴的脚步,分不清谁是谁的勾魂使者,陈欢忽然想起了许莫生送的那幅画,在黑与白的对峙中,在彼此的连和中,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中,陈欢狠狠地咬在了顾颜裸露的肩头,仿佛在魂飞魄散的一刻拼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顾颜痛哼一声任凭陈欢咬着,陈欢的嘴里流淌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窗外,曙光初现,一抹鱼肚白。 昏昏沉沉的两个人是被电话声弄醒的,顾颜翻了个身朦胧呓语:“下次静音。” 陈欢来不及细看,迷迷瞪瞪地接起来,喂了几声,那端才有了些许响动,嘤嘤的,是谁在低声抽泣。 陈欢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号码,不认识。 那端只是哭,哭得陈欢一阵心烦:“再哭就特么挂了。” “喂,陈欢,别挂,我是冯宇的……朋友。” 陈欢醒了,原来是冯宇的那个青梅竹马,蔡莎莎。 顾颜也醒了,筋疲力尽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摸了支烟,陈欢举着电话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挂上电话,陈欢扭过脸来,看着顾颜:“我得去趟江城。” 顾颜不语,懒懒地抽着烟。 “冯宇被人打了,住了院,好像挺严重的。” “他为什么被打?” “就为了刚才这个女的,小学同学,人家有老公,被发现了……” 顾颜淡淡道:“那是该打。” 是啊——话虽如此,陈欢还是有些难过,自从离开未来公司,他和冯宇就再也没见过面,彼此间的冷淡像根刺扎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偶尔掀一掀,还有点疼。 “那女的说,她老公在江城还有点小势力,找了一帮人下的是黑手,现在冯宇人在医院,她老公扬言,冯宇就别想出院了,出一次打一次,她情急之下想到了我……” “报警啊。” “捉奸在床,他还报警?又怕家里人知道……早就劝他别这么玩……” 顾颜下了床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屋来,虽然已是夏初,但清晨的风还是吹来一丝凉意,听着陈欢的碎念,顾颜只是望着窗外,默默地抽着烟。 陈欢跟到窗前,下巴抵在顾颜光滑的后背上,远方的天霞光万丈,映得顾颜身上都一层淡淡的红。 “我得去,这家伙估计吓坏了。”陈欢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睡醒后的惺忪。 “你要去就去,我又没拦着。”顾颜想转过身,却被陈欢抱得死死的,紧紧贴靠在一起,任凉风吹着,却越发觉得彼此的体温暖的可人。抚着顾颜肩头上深深的牙印,陈欢低低地说:“你这不是刚回来吗……” 昨夜的门在被打开的一瞬间,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有些失神,凝望的眼里也都有些湿润,门外的人说:“这歌,挺好听……”话音未落,门里的人已经扑了过去,整个人挂在了顾颜身上,这一夜,简直是翻天覆地的一场硬仗。 真的舍不得,已经分别的太久,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就这么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顾颜的声音穿透胸膛,听起来嗡嗡的:“你过去是能帮他打一架,还是陪他一起挨打啊?” 呃?这个……陈欢舔了舔嘴唇,过程未知,目标倒是很明确:“反正我得把他带回来。” 顾颜转过身来,一只手轻轻抚着陈欢光滑紧致的腰肢,目光流转,只看得陈欢某些地方又莫名地热了起来,都不说话,静得发慌,可再想说什么的时候,两瓣唇又被封得个死死的,失去了话语权…… 窗前的木槿开得正艳,隔着纱色粉嫩粉嫩的,轻咬着下唇,陈欢尽量不让自己喊出来,这份隐忍仿佛更加深了来自身下的异感。 身后的某人突然又止住了动作,陈欢难耐地催促:“别停……” 顾颜又缓慢地动起来,陈欢不甘,只觉得这样的戏虐简直要了命:“你快点。” 顾颜笑了,舔着陈欢通红的耳垂,呢喃低语:“说,跟谁一起去的西藏?” 呃,这时候还特么有心情聊这个? 陈欢喘着,心念急转,这个时候最好乖乖地配合方为上策,于是道:“宋晓,那女孩你见过。” “顾颜身下动了动,陈欢忍不住哼唧了一声,这种结合的方式太特么销魂了。 “怀孕的那个?” 来不及细思顾颜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陈欢胡乱地点点头,加快自己的摆动,这么卡着,难受死了。 可身后的人并不如他所愿,又传来询问:“报告看过了?” “嗯,看了。” “还跳海吗?” “再也不了。” “那新欢怎么办?” “什么特么新欢?” “不是另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擦,陈欢终于明白了,卡在这里了,其实接触到现在,也多少了解了,顾颜的心眼其实没表面上看去那么宽泛,很多事情,别人都忘记了,他还记着,且睚眦必报! “那不都是为了跟你断干净才想的下下策吗?”陈欢说的有点委屈,他容易么?还不都是为了两个人的罪孽一个人担,这么伟大的牺牲精神,顾颜咋就不领情呢? 顾颜又动了几下,再次停住了,陈欢终于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无敌变态双子座。” 顾颜狠狠地动了几下,陈欢浑身上下涌上一片粉红,索性也豁出去了,猛地挣脱出来,转过身,回瞪着顾颜:“我都不计较你跟顾晓晟那事,你还敢计较我?” 顾颜一愣,真是作茧自缚啊,陈欢其实心眼也不大,顾颜有点无奈地:“都知道是被他设计了,你提这个,有意思吗?” “好,咱不提这个,那你老实交代,你怎么拿到我dna的?八成跟薛恒串通好了吧?给我下了药?” 顾颜的两眼定定地望着陈欢,飞快闪动的目光没能逃过陈欢的火眼金睛,陈欢顿悟,那天果然是被这两孙子陷害了。 不等陈欢再说什么,顾颜的吻就堵了上来,含糊不清地有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味:“行了,那不都是为了咱俩吗,要没我,你能这么快就雨过天晴又一春了吗?” “得了,我自己也能搞定,我早知道咱俩不是。” 顾颜一顿,看着陈欢有点打击报复后的小得意,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灵光一闪,也特么顿悟了,那天,是自己先挂了彩,手指被划破了…… 脸色微变,顾颜一把捏住了陈欢的脸蛋:“你居然敢……”妈的气死了,顾颜忽然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还有一丝操控不了陈欢的懊恼,猛地把嗤嗤笑的陈欢翻转过来,一巴掌拍在坚实的臀部上,有种惩戒的架势,再次寻找驾驭的感觉。 陈欢边笑边道:“哥,你慢点,当心闪了老腰……呃……” 阳光渐渐洒下来,透满了窗,也照亮了肌肤上若隐若现的纹理,风打在上面,泛起层层涟漪,失色的双唇颤抖着迸出一声呓语:“真想就和你这么死去算了。” 伏在陈欢犹自颤抖的身上,顾颜良久才开始喘息,撑住窗棂,将发烫的脸贴在微凉的背上,摸了摸陈欢前端的黏湿,顾颜的声音仿佛早就死过了,却又挣扎着活过来,低哑迷人:“我陪你去江城。” 不作就不会死,这是陈欢见到冯宇时,由衷的感慨。是不能叫亲爹亲妈看见,陈欢也是端详了好一会,才敢确认眼前这个躺在单人病房里,裹着绷带,露出两根香肠嘴的木乃伊就是冯宇,从那两只肿得只有一道缝的眼睛里,陈华看到了冯宇的惊讶,然后就是滚滚而下的泪水……香肠嘴蠕动了半天,陈欢赶紧道:“别说了,我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冯宇尽自己所能动了起来,收效甚微,但陈欢还是能感到来自冯宇的激动。 “走……快点走……”冯宇终于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什么?”陈欢贴近冯宇的嘴唇,还没等冯宇再说什么,病房的门突然开了,走进几个男人,个个神情凶恶,膘肥体壮,也不说话,进了屋就把病床围了起来,抱着胳膊插着腰的瞪着陈欢。 陈欢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回瞪着他们,手心里出了汗。因为冯宇的缘故,顾颜不方便出面,就等在外边的护士站。 一个手臂上刺着狼头的家伙冷冷地先开了口:“你是他什么人?” 环看四周,擦,离门还有几步远,即便踩着冯宇的肚子飞过去,也要穿过三个人。 “你们又是他什么人?”陈欢不疾不徐地反问。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5节 狼头不管,只是传达自己的意图:“不想惹事的,赶紧离开这里。” 陈欢站起身来,向那狼头走过去,几个大汉也相应的调整了一下位置,将陈欢置身其中。 “我是他的朋友,来看看他。” 狼头冷声道:“看完了就走吧。” 陈欢笑了:“我来看朋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什么要听你的?” 狼头斜睨着陈欢,白白净净的一块小鲜肉,有颜值没智商,简直了,当哥几个都是幻想出来的?连这里的大夫、护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根粗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戳在了陈欢的胸口上:“赶紧滚,懂不?否则就跟他一样,也给你开个单间。” 陈欢厌恶地拨开了那根手指,狼头还没怎样,旁边的一名大汉先怒了,妈的这个小鲜肉拽你个毛啊,一把薅住了陈欢的脖领子……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顾颜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陈欢的衣领硬生生地被顾颜从那人手中掰了出来,牵着陈欢就往外走。 狼头一声喝:“关门,打狗。” 房门砰地被关上了,一名浑身黑疙瘩肉的大汉黑旋风李逵似的堵在了门口。另外几名渐渐逼近,这几天在医院里闲得蛋疼,正好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消遣消遣,晚上哥几个还出去找找别的乐子呢。 陈欢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场武斗看来是在所难免了,冯宇躺在床上废柴一根,他和顾颜能对付多少也不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有点后悔刚才能走的时候没走,无端把顾颜牵扯进来,想不到这帮人如此混横,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要想带走冯宇没那么简单。 忽听身边的顾颜不紧不慢地说:“动手前,跟你们也打声招呼,别说我不仗义,我刚才已经报了警,估计警察再过几分钟就到了,要打的话,先把退路想好了,免得惹一身的麻烦。” 没想到狼头几个却都无所谓地笑了,狼头更是不屑:“用不着您操心……”话刚一出口,顾颜突然一晃,迅雷不及耳地转到狼头的身后,手臂勒在颈上,其他几人刚要上前,顾颜低喝一声:“别动!” 所有人都不动了,形势突变,想不到狼头瞬间就成了人家手里的羊,连挣扎中的狼头自己也不动了,喉咙上冰冰凉凉的抵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样子狼头是这几个人的头儿,几个人惊怒之余也颇为紧张。 陈欢靠在顾颜的身边,防止有人从侧面偷袭,床上的冯氏木乃伊扭动着发出呜呜的声音,要能蹦地上,绝对能掐死一个两个的。 顾颜笑了:“这就对了,这刀可快,我没什么把握,万一伤到你,可别怪我。” 黑旋风李逵厉声道:“你特么吓唬谁呢,动刀子?那你可比我们更麻烦。” 顾颜冷哼道:“我不怕麻烦,这世道就是这样,既然敢这么干,就有能这么干的理由,不信就试试。” 几个人又往前逼近,狼头忽然嗷了一声,鲜红的血涌出一点点,不多,却足以叫人惊心,几个人又都站住了脚步,神色大变,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漂亮男人,下手这么黑,拿刀子放血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第50章 短暂的僵持后,狼头忽然开口:“哥们,你先冷静点,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谁也不想把事惹大,你跟你的小鲜肉赶紧走,我们也不动你们。” 陈欢刚要张嘴,却听顾颜道:“不行,我们就待在病人身边,你们最好别插手。” 狼头恼怒:“你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怕是不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吧?” 顾颜的刀子又微微一抵,狼头受痛,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你特么也不打听打听,江城松哥是什么人,你再轻举妄动,白道黑道你都别想活着出江城。” 陈欢看了看顾颜,一个劲使眼色,目前处境我方实在不利,先出了医院再想其他办法救冯宇。 顾颜微微一笑,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对狼头道:“你要不想他们几个都陪我进去玩一趟,就叫他们赶紧走,你留下来陪我等警察。” 大家都是一愣,这是个什么新思路? 来不及细想,警察来了就真的麻烦了,今晚算是碰上横的了,风紧,扯呼要紧。狼头一挥手:“你们赶紧走。”几人迟疑,义字当先,老大还在人手里,怎么能自己先撤呢? 狼头喝道:“赶紧特么走,去找松哥。我没事,他不能把我怎么着。” 恶狠狠地甩下几句威胁的话,几个人呼啦瞬间撤得干净。 “行了,你放开我吧?”狼头悻悻地说。 顾颜却道:“那怎么成,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就守在外边?” 狼头怒了:“你特么还想搂我一晚上?” 陈欢想都没想踹了狼头一脚。 顾颜瞅着陈欢笑了,用唇形表达着一个意思:“吃醋了?” 陈欢做了一个呕吐状。 狼头受不了了:“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嘛?” 顾颜对陈欢悠悠道:“帅哥,麻烦你,报个警。” 啊…… 这次连陈欢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颜,狼头怒喝:“你特么阴我?” 顾颜冷下脸来:“废话,还不都是为你弟兄们着想,就算你们在里边有关系,总没人愿意在里边蹲几宿吧?但我也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啊,警车不开进院来,他们是不会死心的,守在外边,我怎么撤?” 狼头气晕:“好,好,这事,没完。” 顾颜慢慢收回了刀子,看着捂着脖子脸色发青的狼头,缓缓道:“当然不能算完。” 陈欢实在没想到,一桩普通的通奸案,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先是跟江城的警察那儿上演了一出两个无辜市民因为探视病人在楼道里跟人发生了一些口角,拳打脚踢了几下,滋事者趁乱跑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其实是顾颜听见警车来了,掏了狼头的手机才把他放了,狼头恨恨地闪了。 警察简单教育了几句准备打道回府,却又接到来自上边一个领导的最新指示,协助当事人为病人转院,保护好当事人的人身安全……出警的警察看着顾颜,眼神微复杂,心里话说,您上边有人还跟我们这装什么孙子! 再者呢,有人就是好办事啊,不管是警局还是医院,当晚顾颜就给冯宇转了院,但是等警察一走,顾颜二话不说又办了出院手续,陈欢不解,冯宇现在这样肯定是回不了北京的,出了院冯宇的伤怎么办?顾颜说,兵不厌诈,再换个更安全的地方,查都查不到。 一通电话后,天还没亮,冯宇就被顾颜找来的两个人拉到郊区的一个私人疗养院去了。陈欢看着这两人眼熟,忽然想起来了,就是上次在街边大排档陪着顾颜吃小龙虾,后来陈欢喝吐了送他回家的那两个,其中一个人瞅着陈欢还笑呢:“帅哥,今没喝点啊?”顾颜一声咳嗽,那哥们立马闭上了嘴。 冯宇终于安静下来,躺在疗养院的包房里,呆呆地望着陈欢,又瞅瞅顾颜,顾颜说:“不会有人找到这里,你好好养着,过几天再带你回北京。” 见冯宇死盯着顾颜,陈欢一旁道:“顾总正好在这边出差,是我找他来帮忙的。” 冯宇蠕动着香肠嘴,努力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陈欢一阵心酸,现在才知道,冯宇伤的着实不轻,外伤内伤都有,腿还折了一条,要害地方差点被小青梅的老公踢废了。说是捉奸,冯宇带着小青梅当时的确在酒店开了房,但是俩人啥都没干,小青梅怀了孕,找冯宇商量她要离婚的事,却被她老公带着一伙人冲进房间,先是挨了几下打,几个人架着他和小青梅出了酒店,拉到一个私人场所,冯宇被打的死去活来,小青梅人也被带走了。半死不活的冯宇被他们送进医院,天天有人把守,冯宇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在小青梅机灵,趁人不备,给陈欢打了电话。 折腾了一宿,到了酒店陈欢就把自己扔床上了,呼呼一觉醒来,就看见沙发上的顾颜抽着烟打着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望着头发横七竖八的陈欢,微微一笑:“走吧?跟我去赴场鸿门宴。” 看着衣装齐整的顾颜,陈欢不禁问:“什么鸿门宴?你出去过?” 顾颜道:“嗯,刚回来,去了趟疗养院,晚上我约了蔡莎莎的老公出来吃饭。” 陈欢惊讶:“为什么?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冯宇在哪儿,过些天我们就回北京了。” 顾颜望着自家孩子满脸的问号、惊叹号,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轻轻松松的离开江城吗?” 陈欢更是惊异:“为什么不能?大不了报警。” “这事要是报了警,就永远也别想彻底解决了。你啊,真是皇城根下长大的,不知道外边有多乱,江城更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再说,不是只有我们在里边有关系,人家也有的。” 陈欢蹙眉:“又不能报警,就凭我们俩个,怎么摆平他们?” 顾颜道:“我打听了一下,蔡莎莎的老公是铁路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儿,这位置求佛的人多,黑白两道都认识不少人,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自己老婆偷人,这口气自然要出,找道上的人来弄冯宇,出了事也不会轻易牵扯到他,昨晚的那些人,就是他找来的,丢了冯宇又吃了亏,怎么肯善罢甘休,保不齐连我们住哪个酒店这会都打听出来了,哦,对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就待在我身边,不许单独外出。” 见陈欢呆呆地不出声,顾颜眯了眯眼:“怎么了?怕了?” 陈欢摇了摇头,要不是因为自己执意管冯宇的事,顾颜也不会面对这样的处境。冯宇拉的屎,自己擦不干净,结果只好顾颜帮着擦,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良久,陈欢才道:“不该叫你来江城,冯宇的事是我自己要管的,跟你没关系,你先回北京吧,等冯宇的伤好后,我会想办法带他走的。” 顾颜走了过来,抚了抚陈欢头上的乱发:“你啊,理想主义者,这已经不光是冯宇和蔡莎莎老公之间的事了,既然要帮冯宇这个忙,这趟浑水不蹚也得蹚了,你和我,都没有退路可走,好了,赶紧冲个澡吧,该走了。” 脸埋在顾颜软软的肚子上,陈欢的声音轻若鸿毛:“谢谢你……” 顾颜一屁股坐在床边,勾起陈欢的下巴,思索片刻,忽然欠身吻了吻陈欢的额头,又贴在耳边热热地说了一句,陈欢楞了楞,随即脸红,忍不住嚷道:“诶,我很真诚的,你丫真流氓……” 似乎很满意陈欢的反应,顾颜反而一本正经起来:“装什么纯啊,这叫闺房之乐。” “闺你妹!”一把推开满脸流氓相的某人,陈欢红着脸向浴室走去,忽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你刚去找冯宇了?” 顾颜点点头:“对,问他几句话。” “什么话?” 顾颜一笑:“真心话。” 长江边上有不少好的酒楼,灯红酒绿的夜晚,交杯换盏间也不都是歌舞升平、把酒言欢的,也许生活的本相原本如此,繁华的背后是冷漠,一派祥和下涌动着各样罪恶。 临江苑翘首在这些酒楼中,傲慢地拒绝着平凡食客,每一间包房掩映在亭台楼榭中,丝竹弦乐隐隐约约,倒不似一般酒楼那般喧嚣,高挑美丽的旗袍美女,端着精美的佳肴翩然往来,临江苑的食客大都是轻慢不得的。 一尾清蒸武昌鱼摆上了桌,服务员一低头匆匆退出了房间,这个包间里的氛围莫名地令人压抑,隔桌对坐的两拨客人,谁都不说话,菜已经上了一大半,点的都是临江苑最好的菜,却没有一人动筷,特别是人多的一边,一人端坐,旁边坐着个女人,一直低着头,四人戳在身后,好像电影里的打手,另一端却只有两个人,两个帅哥啊明显弱势群体,这阵势,悬殊大了点,只盼着今晚伺候的这批客人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陈欢有些意外,没想到小青梅的老公张敬腾倒也一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样子。从一进门就摆着一张臭脸。想想也是,头顶关公帽,是个男人都得叔可忍婶不可忍,说真的,从方方面面看,冯宇都稍逊于这男人,真不知道这小青梅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难道偷来的总是香的? 小青梅也是可怜,看样子也挨了不少打,嘴角额头都有些淤青,进来之后,一眼看到陈欢后有些激动,恍若见到了救星,在张敬腾一个严厉的眼神下,神情又黯淡下去,再也没抬起头来过。 四个打手陈欢见过,都是医院那天的人,惟独没有狼头,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瞪着顾颜、陈欢,医院里的狼狈记忆犹新,谈判个鸟,冲上去一顿胖揍才是痛快。 看了看表,望了眼紧闭的包房门,张敬腾眉头蹙得更深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重重地敦在桌上,阴沉地问:“那王八蛋在哪?” 陈欢抿了抿唇,顾颜事先嘱咐过,不许他多说一句,一切都听顾颜的安排。 顾颜也端起了茶盏,抬眼看了看张敬腾,淡淡道:“那样一个令人厌恶的人,还见他干什么,不妨提提其他条件。”说罢,品了口手中的茶,慢慢地放下,再次看向张敬腾那张发青的脸。 “你把这个人交回来,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计较,原本就是我的家事,你们操哪门子心。”张敬腾油盐不进,除了要冯宇这个人,根本没的谈。 顾颜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转问小青梅:“喂,蔡莎莎,你还好吧?” 小青梅猛地一抬头,眼里噙着泪水,还没说话,张敬腾一拍桌子喝道:“关你什么事?” 顾颜一扯嘴角,轻微地不屑:“张处长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何必为难一个女人?何况,还是一个不值得你这么做的女人。” “值不值的,不是你说了算,我没心情和你兜圈子,把那王八蛋交出来。” 一直还算温和的顾颜,忽而沉下脸来看向张敬腾,眼里的光芒是陈欢再熟悉不过的凌厉,声音不温不火地:“我要是不交呢?” 张敬腾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今个就别想出这屋了……” 顾颜噢了一声,听着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对张敬腾道:“那还得听听他怎么说。” 陈欢诧异,看向门口,门开了,走进两个人来,为首那人四十多岁,乍一看很普通,个头倒挺高,衬得身量有些威猛,再看之下,倒觉得此人通身上下一股威严,那个狼头随附其后,脖子上还贴着块创可贴。张敬腾身后的四人毕恭毕敬地齐声喊“松哥”,张敬腾也起身相迎,话里还透出几分委屈:“松哥,你可来了。” 陈欢见顾颜没动,自己也就坐在椅上没动。这个叫松哥的人,并不理会屋里一干人等,径自走到宴席的首座,狼头恭敬地拉开座椅,张敬腾也忙将旗袍美女手中的茶壶拿过来,亲自斟上,一时间,屋里倒多了几分安静,就连小青梅都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松哥。 落座后的松哥扫了一眼屋内,这才定睛在顾颜身上,顾颜微笑地直视回去,这一瞬间,陈欢不知自己是否错觉,这松哥似乎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就淡淡地撇开,问起身后的狼头:“是谁把你手机拿走了?” 狼头指了指顾颜:“就是他。” 松哥瞟了眼顾颜,又问张敬腾:“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张敬腾虽然愤然,但口气缓和了许多:“他们不肯交出那姘头,看来,这口气还得松哥你来帮我出。” 松哥并没说什么,又转向顾颜,四目交汇,这一次,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张敬腾刚要说话,狼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使了个眼色,张敬腾忍了下去,凶巴巴地一同望向顾颜两人。 陈欢只觉得心跳加快,血液沸腾,两手的拳头悄悄攥紧,挨顿打不要紧,怕就不行,顾颜不怕的,我为什么要怕? 第51章 “阿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的东西要看牢,把手机拿过来。”松哥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烁烁地盯着顾颜。 狼头略一迟疑,他吃过顾颜的亏,这家伙看着斯文,其实也是个狠角色,脖子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自己要小心翼翼。 松哥的眉头轻蹙了一下,自打进屋后,这是他唯一的一点表情。 顾颜掏出狼头的手机,放在餐桌的转盘上,一推,手机慢慢旋转到狼头近前,狼头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松哥。 顾颜此时道:“我得谢谢这哥们,要不是他的这部电话,我也请不来松哥,就算再摆多少酒也没用。” 每个人都盯着顾颜,似乎很想从这张漂亮的近乎绝色的男人面孔上,找到一些可以叫人接受的解释,他凭什么这么嚣张,这么的淡定如云?他真的以为喝喝酒,聊聊天,就能把冯宇带走?伤了狼头,折损了松哥的面子,还能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不过,这家伙倒也聪明,拿着狼头的手机居然敢主动联系他们,点名见松哥,提出摆和谈酒,的确真令人费解,也颇有几分胆识,只是,鸡蛋碰石头,未免太不自量力了。狼头揣起手机,冷笑了一下,退回到松哥的身后。 松哥淡淡地啧了一声,看了眼狼头:“还有件东西呢?人在你手里丢的,不该要回来吗?” 狼头明白了,随即又向顾颜走来,站定后问:“冯宇呢?” 顾颜微微一笑,看向松哥,朗声道:“人你们肯定是见不着了,今天请松哥来,就是为了此事能有个了结,我倒很想听听松哥的意见。” 松哥端起茶盏,又缓缓地放下来,沉声道:“阿海,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把东西要回来吗?” 话音未落,陈欢忽然只觉得头皮一紧,整个人霎时失去了平衡,还没等回过神,脖子上就是一痛,一把瑞士军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冷、尖锐,动一下,就痛几分,整个人被狼头铁箍般的臂膀箍得死死的,拖出几步开外,手臂上的狼头刺青陡然放大了几倍,青面獠牙,不寒而栗。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得小青梅惊呼的声音只在刹那间就消失了,快得张敬腾站起身来又忘记坐下,快得顾颜刚伸出手,指尖擦过狼头的胳膊却抓了空,快得连陈欢自己都失去了任何抵抗,这些人,当真是小瞧了他们,一报还一报,狼头的速度绝对不比顾颜慢半拍。 陈欢看见顾颜陡然变色,眼里流露出凶狠,盯着狼头手里的刀子,声调冰冷:“你要是敢伤他,我就把你的胃掏出来丢长江里喂鱼。” “顾颜……”陈欢心里一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扯着桑喊道:“你快走,别管我,小爷我今天还就不信邪了。” 一股血冒了出来,那是豪言壮语之后的教训,陈欢咧了咧嘴,妈蛋,真疼。狼头狞笑着看着顾颜,因为顾颜那张一直若无其事的脸上终于有了叫人心爽的反应。 “你刚才说什么?”松哥忽然也站起身来,似乎并不在意狼头一举得手后的优势,反而紧紧地盯着怒目而视的顾颜。 “乔劲松,你玩够了没有?还不叫他把刀放下,伤了我的人,我连你下水也掏出来喂鱼。”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完了这人,今天的和谈酒明年就是你的祭奠酒。松哥的脸都变了型,还没见过这人有过这么大反应,也没见过谁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过话。 却不料,松哥先给了狼头一个手势:“把刀放下。” 狼头诧异,却也听话地拿开了刀,只是还紧紧地箍着陈欢不撒手。 “你究竟是谁?”松哥疾声追问,犀利的目光似要将顾颜捻开揉碎。 顾颜的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声音低沉了下去:“也不知道今年的长江水又被你染红了几分?肋上的铜钱疤现在还痛吗?” 松哥的眼睛眯了起来,又猛然睁大,久久地凝视着顾颜,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地看着这一切,忽听松哥一声唤:“小华?” 一抹苦笑,顾颜轻声道:“你还记得我?” 疑惑顿消,刹那惊喜,松哥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顾颜的肩头:“小华,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顾颜也有些激动:“你都还活着,我凭什么死?” 张敬腾缓缓地坐下,下意识地问自己的妻子:“他们俩居然认识?” 小青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却也诧异眼前的局面会如此这般的戏剧化,陈欢找来的这个男人居然认识江城黑道上的乔劲松?张敬腾若不是掌管着几条运输要道,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结识像乔劲松这样的狠角色,乔劲松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需要张敬腾这个人帮他运出去,坏事好事都干过,在江城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你怎么知道会是我?”松哥显然并不相信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 顾颜一笑:“我亲自给你设计的狼头,怎么会跑到别人的手臂上去了?自然是跟你有渊源,他们一提松哥,我就知道是你。” “我说你怎么敢给我打电话约我喝酒,倒真勾起了我几分好奇,想不到居然是你,一进来我就瞅着你眼熟,要不是你说掏阿海的胃丢长江里喂鱼,我还真含糊,这些年,你变化挺大啊。” “倒是你,没怎么变,豪气不减。” “哈哈,也老喽,跟你是没法比啦……” 陈欢看了看傻在原地的狼头,低声道:“笨啊你,还不赶紧放开我?没看见你大哥和我大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狼头急忙放开了陈欢,却万分不解:“他俩啥时候认识的?我跟了大哥这么多年,我咋不知道?” 陈欢翻了个眼白:“这还看不出来?比你早!!!” “那个……创可贴要吗?” “哦,来一块……” 这边热乎乎地叙旧,那端却有人坐不住了,张敬腾黑着脸地看着松哥和顾颜连碰了三杯酒,说着当年的戏言,曾经用长江水洗去身上的血,也发誓要让别人的血也染红长江的水,松哥肋上的伤还是当年跟人打架时留下来的,若不是顾颜挡了致命的一刀,伤的就不止肋上而是心口了…… 张敬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插话了:“松,松哥……” 松哥扭过脸来,看了看张敬腾,似乎才想起些什么,又转向顾颜,一挑眉毛:“你说,想怎么解决?” 顾颜一笑,目光流转,屋里的每个人又都不出声了,陈欢拨开狼头贴创可贴的手,虽说转眼自己人了,但问题还得解决啊。 顾颜抬眼问张敬腾:“张处,我想知道,你闹到最后到底想怎么样?要冯宇的命吗?” 张敬腾哼了一声:“我要他那条贱命干嘛?” 顾颜点头:“好,我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人也打了,躺在那儿至少半年都下不了地,那玩意估计也废了,作为男人,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替他传话,并不想替他说话。” 小青梅失声而泣,一下瘫软在地上。 撇了眼妻子,张敬腾问:“你传什么话?” 顾颜道:“放他一马,你开个条件。” 张敬腾失笑:“他还敢叫我开条件?行,你叫他拿二百万来,这骚娘们归他了。” 顾颜斩钉截铁地:“只有二十万,倾家荡产,多一毛也没有了。” 张敬腾一拧眉头:“二十万?我在这婊子身上每年花的可不止二十万。他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吧?” 顾颜冷声道:“我很奇怪,张处怎么会为了一个婊子如此大费周章,还开出二百万的价码,未免……也太看重所谓的婊子了,你还打算和这个婊子共白头是怎么着?” 一阵轻笑,稍纵即逝,众人脸上的表情大大的刺激了张敬腾:“诶,你……”张敬腾看了眼闷声不响的松哥,到嘴边上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陈欢附耳狼头:“毒舌吧?” 狼头白了陈欢一眼,不过听着也蛮解气的,说实话,这个张敬腾的确有些叫人瞧不上。 顾颜缓声道:“张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你在理,也都知道你根本不是钱而是面子问题。但是男人嘛,为了个女人搞这么大动静,时间拖的越久面子就丢的越大,你在天,冯宇在地,他拿什么跟你比?二十万,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为了一个你不要的女人,张处,事已至此,何必再为难他们,又苦了自己?万一闹出点人命来,你也不好收拾。” 小青梅忽然一跃而起,扑向了张敬腾,哭喊着:“是我对不起你,你就饶了他吧,人都叫你给逼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既然如此,不如鱼死网破,我也不活了……”说罢,起身就向一旁的墙上撞去,幸好有个大汉眼疾手快给扯住了,众人皆变色,张敬腾的脸也瞬间煞白。 松哥冷眼旁观,此时方才开口:“敬腾,今天摆这个酒,原本也是要解决此事的,我也看出来了,你跟我要人出气,我也帮你出了,这人要回来了,无非是再挨你几下揍,又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哼,强扭的瓜不甜,一个寻死觅活,一个也废了,你再穷追滥打,说白了大家都没意思,再说……你在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是不知道,干什么揪着个女人不放?未免气量小了。” 张敬腾紧闭双唇,半天才道:“是,我知道,谢谢松哥这次帮我出气,那就这样吧。” 大家又都规劝了几句,张敬腾和顾颜彼此也都敬了酒。人家兄弟俩久别重逢的,继续坐下去也没意义,张敬腾灰溜溜地跟松哥道了个别,又看了看小青梅,小青梅看都不看他一眼,张敬腾咬了咬牙,悻悻地离去。 张敬腾一走,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彼此敬酒,相互赔罪,小青梅这几天是饿坏了,狼吞虎咽了一顿,松哥按着顾颜提供的疗养院派人送她过去,小青梅感激不尽,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要去看冯宇。 走到门口,忽又折转回来,对着顾颜就是一鞠躬,又给陈欢鞠了一躬,顾颜和陈欢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谁都看得出,张敬腾那是叫众人给逼到不得不放手的地步了,面子固然重要,可也是真心喜欢小青梅,不想离婚。 已经很晚了,虽然多年不见的弟兄还有很多旧要叙,毕竟陈欢受了伤,顾颜和松哥约了改天再叙,多在江城待几天,今日就暂且别过,众人道了别,狼头亲自送两个人回酒店,路上还一个劲地赔不是。 回到酒店,俩人都有些沉默,躺在一片黑暗中,空气里飘散着浴后淡淡的皂香味,顾颜一动不动,呼吸也轻得几不可闻,陈欢也没有动,过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却发现黑暗中两只眼睛明亮如星,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原来顾颜也没有睡。 “我们是不是挺缺德的?”陈欢的声音闷闷的:“都说宁拆一座庙也不拆一桩婚。” 顾颜没吱声。 陈欢又问:“你都问冯宇什么了?” 半天,顾颜才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底线,人,还要不要了,钱,能赔多少?” “他怎么说?” “死活都要跟那个女的在一起,你这哥们,也是豁出去了。” “你说……他们这算是爱情吗?” 半天没人说话,陈欢揉着顾颜厚厚的耳垂,只好自问自答:“应该算是了吧,非她不娶,非他不嫁,什么都不要了,就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顾颜淡淡地开口:“爱情?你非要把一对狗男女说成是美好的爱情,我也无可厚非。” 陈欢愣住,顾颜话里的冷静和不屑,莫名的叫人心凉,毕竟他帮了冯宇这么多,可始终没有给冯宇半点同情。 陈欢迟疑地开口:“那什么才叫是爱情?”陈欢静静地等待在黑暗中。 顾颜回答的几乎是不假思索:“不知道!” 第52章 江城的仲夏夜,即便开着空调,也热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也许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此刻睡意全无,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像钻沙的小虫,瞬间爬出,转瞬又不见了……陈欢翻起身,撑着胳膊看着顾颜,顾颜已经合上了眼,听到动静又睁开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松哥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 “看到阿海胳膊上的刺青,你就设计好了?” “嗯……我没想到你会受伤。” 陈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顾颜的手也伸过来,轻声问:“还疼吗?” “不疼,我没那么娇贵。” “嗯,就是有点傻。” “我哪傻了?” “电影看多了吧?还别管我,你先走……” 陈欢也觉得不好意思,一锤砸在顾颜肚子上:“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的?” 顾颜闷哼了一声,任凭陈欢闹着,默默地不作声。 陈欢倒在了一旁,喘了口气道:“我看了松哥胸前的那个狼头,更是吓人,你们什么关系啊?那时多大啊?怎么会为他设计这个?” 屋里很安静,顾颜似乎睡着了。 陈欢不甘:“你怎么认识松哥这种人的?” “顾颜……” “嗯?” “问你呢,怎么认识松哥的?你身上的那些疤,就是那会打架留下的?” 顾颜扭过脸,黑暗中,陈欢的眼睛也亮的人有些心烦。 “他为什么叫你小华?是你的小名吗?小华……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还睡不睡了?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上辈子当过和尚,念了一辈子经,这辈子还没哔哔够?”顾颜翻过身去,摆明我要睡了,你再哔哔试试? 陈欢嘟囔着没劲,吧唧,一巴掌拍在顾颜泛着丝光的背上,复又躺下,人还没躺稳,顾颜就扑了过来:“好,那就都别睡了……” 片刻,传来陈欢一声低呼:“诶你……都说了,别这样……” 骄阳似火,江城好像一个大火炉。陈欢怕热,除了疗养院看看冯宇的伤情,哪里也不愿去,眼见着冯宇在小青梅的照顾下,不仅伤好得快,心情也明朗起来,陈欢连疗养院去的都少了,明晃晃的几千瓦的大灯泡亮在人俩中间,人不嫌烦自己嫌。冯宇还是蛮了解陈欢的,说是自己没事了,劝陈欢先回北京去。 陈欢担心张敬腾再找什么麻烦,小青梅说离婚的手续都已办完,自己净身出户,张敬腾出国考察去了,其实也就是找个由头散散心,等冯宇伤再好点,她也准备打点行装陪着冯宇北上回京。 望着一无所有紧紧相偎的两个人,陈欢只说了一句:“好好过吧,幸亏没孩子。” 小青梅刚要说什么,被冯宇拦住了,陈欢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抹忧郁。 陈欢告诉顾颜,冯宇这边都已经安排妥了,我们可以先回北京了,可顾颜却因为跟松哥的重逢,还要在江城多待些天,索性暂时撇开所有故地重游一番,陈欢高兴的答应了,俩人好久没在一起了,看来,江城真是他俩的福地,那就偷得浮生几日闲。 只可惜,高兴的有点早了,顾颜自己整天和松哥那伙人吃吃喝喝,晚上回来的很晚,据说江城的夜生活也是出了名的“丰富”,大家心照不宣。 陈欢喜静,见顾颜并没有带自己同玩的意思,也不勉强,闷在游戏世界里纵横驰骋、建勋立业,累了就四仰八叉的躺在酒店的空调下眯哒一会,饿了点餐,顾颜还会带些好吃的,鸭脖子、臭豆腐、小龙虾……弄的服务员每次打扫房间,陈欢都很不好意思地多塞点小费。 有一天,晚上,顾颜回来的早,想带陈欢出去逛逛,结果一进门小伙伴就惊呆了,房间挂着免打扫,一屋子的杯盘狼藉,床堆被乱,陈欢本人油浸浸的一丝不挂,一手啃着鸭脖子,一手忙乱在键盘上,眼睛肿肿地看了眼刚进门的顾颜,继续战斗在电脑前…… 顾颜二话不说,拖着陈欢丢进浴缸里,一边水喷一边命道:“限你半个小时,把自己和这个房间都打扫干净,穿好衣服等我,否则今晚就给我睡大街上去。” 陈欢很听话,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顾老板的指令,只是刚穿好的衣服,没多会就又被扒下来了,一想起陈欢一丝不挂地打游戏的模样,顾颜临时改变了晚上的娱乐项目…… 陈欢很不甘,有一天,凌晨,喝得迷迷瞪瞪的顾颜刚爬上了床,衣领上一大片口红印,陈欢自然也没啥可商量的,连拉带拽地把顾颜丢在了浴缸里,一通水喷…… 只是,顾颜没那么乖,三下五除二抢过喷洒,两个人在浴缸里一番较量,陈家拳不敌顾家掌,床都不用回,顾颜拉着陈欢直接鸳鸯戏水…… 第二天陈欢在床上趴了一天,自然,顾颜酒醒后,针对自己的酒后失德做了一番深刻检讨,关于口红印嘛,倒是很理直气壮,跟松哥那帮人出去玩,有些娱乐在所难免,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陈欢不搭理他,顾颜见状,也不再哄,换了身衣服出门了,一走又是大半天,不过还好,中午就回来了,买了好多陈欢爱吃的东西,下午一直窝在酒店里没再出门。 陈欢趴在床上听着薛恒、陈友那帮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知道是该回家的时候了,顾颜要订第二天的机票,陈欢一阵失落,所谓的旧地重游是几个意思? “后天走吧,我还想去个地方。” “哪儿啊?现在才说,怎么总惦记着玩,赶紧回去给我上班。” “谁玩了?我去扫个墓,本来没想好去不去,突然又想去了。” 瞥了眼趴在床上玩着游戏的陈欢,顾颜问道:“扫墓?谁的?” 陈欢头也不抬地:“小梁玉蝶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呗,说不准还能碰上个熟人,有点事,我想问问看。” 看着陈欢,半晌,顾颜才道:“问什么?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欢不耐地:“哎呀,说了你也不知道。”丢了手里的网游,还是有些期待地:“要一起去吗?不过挺远的,郊区了。” 顾颜回道:“不去,明天我还有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走丢了。” “就知道你不会陪我,行吧,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好吧,那就后天飞。” 一大清早,陈欢像模像样地挑了件素色的衬衫,还在酒店里订了把鲜花,顾颜把车借给了陈欢。看着齐整、素净的陈欢,顾颜顺势搂了过来,目光闪动,半天没说话。陈欢忍不住笑了:“干嘛?一大早的脑子里又转什么呢?” 顾颜淡淡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一天到晚的这脑子里在转什么?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扫墓。” 陈欢道:“都说了,我想碰个熟人,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也想问问看,再说,小时候她也抱过我的。” “什么样的熟人?能告诉我吗?你要问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估计你也知道,她当年也很红,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顾颜忽然插嘴道:“你不会因为她漂亮就念念不忘吧?” 陈欢白了一眼顾颜:“我当时才几岁好吧!对她念念不忘的是江淮叔叔,当年和小梁玉蝶一起演过《长生殿》,唱唐明皇的那个,这个墓就是他为小梁玉蝶建的,上次我陪我……那些昆曲界的人给小梁玉蝶扫过一次墓,见过江叔叔,我想多半会在墓地那里碰到他,想问问他当年的一些事……” “关于什么的?” “嗯……都是些模模糊糊的……也说不清,回头再和你说吧,时间不早了,先走了。” 不等顾颜再说什么,陈欢飞速地吻了吻顾颜欲言又止的唇,转身走了。 望着重又紧闭的房门,顾颜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屋里静得有些可怕,满床的凌乱,还留有清晨相偎后的余温…… 远比上一次陵园要冷清的许多,连买纸扎祭品的小商贩都见不到几个,陈欢庆幸自己提前在酒店买好鲜花,否则真的要空手祭拜小梁玉蝶了。 一个人穿行在寂静无人的墓地里,难免更添阴冷、凄然之感,还好小梁玉蝶的墓很快就找到了,亭台雅致,阶净碑亮,依旧是鲜花满簇,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一扫先前的阴霾,陈欢不觉舒了口气。小梁玉蝶的遗照越发明眸皓齿,栩栩如生。陈欢不觉呆了几秒,眉眼间的熟稔,儿时依稀的记忆倒更加固执起来。心内也暗暗生奇,从前怎么很少对她有过这般挥之不去的印象呢? 将鲜花端正摆好,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站了片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陈欢一人和满园的逝者默然无语…… 有点遗憾,江淮肯定是才来过,墓前的鲜花还挂着昨夜的露水,祭品也都很新鲜,看来是碰不到他了。 正想着,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欢背脊一紧,猛地回过头,紧绷的神经瞬间又放松下来。 江淮也停住了脚步,一双混浊的老眼辨认了片刻,方才开口:“你是蝶欣的儿子,陈欢?” 陈欢凑上几步:“是我,江叔叔,你好。” 第53章 也真是凑巧,一直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却不想被几朵乌云遮住了,天色顿时暗了下来,暑气渐消,可闷热的感觉一点都没改善,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隐隐雷声滚动,陈欢也讶异江城多变的气候,说翻脸就翻脸。 一瘸一拐地走近前,江淮停在墓前,又转向陈欢,神情似有询问。陈欢赶紧道:“除了那束百合是我今早带过来的,其他的……我来之前就这样了。” 江淮迟缓地迈上台阶:“他又来过了……”不禁苦笑:“他好像长了千里眼,总能避开我,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碰上过。” 陈欢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去年修葺墓地的人?” 江淮点点头,掏出一个手帕,轻轻擦拭本没有半点灰尘的墓碑:“我现在老了,腿脚又不方便,来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总怕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再来看他了,现在看来,不管他是谁,至少不止我一个人想着她,我也就安心多了。” 陈欢想了想,迟疑地开了口:“听说……那个顾思明也来看过小梁阿姨的……” 留心江淮的脸色,还好,江淮听了也只是笑笑,口气很平淡:“看来你妈妈倒是什么都不瞒你。” 陈欢有些尴尬:“不是,是我爸也认识他,他来过我家。” “哦,陈教授,他还好吗?” “嗯,还行。” “是啊,大家都活着,也都挺好的……顾思明……呵呵……”江淮闭了闭眼,自言自语地:“他啊,唉……”继而睁开眼,看向小梁玉蝶的遗像,感慨万千:“慧蝶啊,你看,他始终也没忘记你,还跑这么远来看你,他也老多了,可人还是那么精神,这样的男人,你怎么就丢了呢?” “顾伯伯……曾经也追求过小梁阿姨吗?” 江淮抬起昏花的双眼,看向陈欢。 大多数人都活在当下,有些人则永远地活在了过去,往日的岁月已是全部的人生,现在和未来才是空的,虚无的……面对陈欢,江淮似乎并不介意对面的人是谁,有多大,是否听得明白,只是缓缓道:“他们曾经结过婚,也很恩爱……” 陈欢不禁插嘴:“顾伯伯应该很花心吧?不是也追求过……大梁玉蝶吗?” “你妈妈?”江淮抬起眼帘,直视着陈欢:“看来,你知道的还真多,是啊,追求过。” “那后来怎么……” “后来?哼,也许这就是命,花心谈不上,你妈妈不是不好,只是……”江淮再度将目光转向小梁玉蝶那张明艳的遗像,语气里满是怀恋:“两只蝴蝶虽然都很美丽,可在男人心目中,女人终究还是不要太精明的好,他认识你妈妈在先,自然心动过,可是遇到小梁玉蝶,像他那样的男人变心,有什么可意外的。” 陈欢没吭声,在江淮心中,除了小梁玉蝶,恐怕其他女人皆是粪土。 “你妈妈也是因为被人横刀夺爱,一气之下嫁给了你爸爸,这也是冤孽啊。” “像她那样的女人,害人害己。” 江淮看了眼陈欢:“是顾思明有负于她,她自有她的伤心处,你不要责怪她。” 陈欢不再多言,他的伤心处,又有谁能体会呢?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江淮招手叫陈欢躲进了凉亭里,俩个人倚在墓碑旁,望着凌空而降的雨幕,一时都沉默了。 “真巧,又下雨了。”陈欢喃喃地,看看江淮,从随身带来的布兜里,掏出一个小酒瓶,自斟自饮地喝起来,见陈欢眼巴巴地望过来,又倒了一小盅,递给陈欢,陈欢接过酒,辣辣地抿了一口,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既然顾伯伯和小梁阿姨感情那么好,为什么又分开了?” 江淮的脸色宛如这阴沉沉的天,喝了一大口酒,良久才道:“谁欠谁那是一定的,都是老天算计好的。他们在北京过的那么好,一个事业有成,一个越唱越红,连儿子都有了,可是,天不遂人愿,你小梁阿姨命中注定要遭此一劫,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魔鬼、混蛋、流氓……” 陈欢楞住了,江淮此时的脸上尽是狰狞、仇恨,时隔多年,提起此人,依然咬牙切齿,连语气里都是愤恨憎恶:“长着一副好皮囊,却藏着蛇蝎心肠,花言巧语,无所不用其极,她原本就是个善良、多情的女人,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他的迷恋貌似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可她偏偏就亦步亦趋地陷了进去,闹得家破人亡……” 微微震惊,陈欢咽了下口水,喃喃地问:“小梁阿姨……她……背叛了顾伯伯?” 江淮的眼里又泛起了湿润,声音也哽咽:“她也不想的,那时候顾思明为了自己的事业,总是东奔西跑的,慧蝶也是到处演出,俩人见个面都难,她是个孤儿,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常常把孩子丢给剧团,要么放在后台,前台是鲜花和掌声,后台就是孩子的哭声,我们那时候,谁有时间就帮她一把,可她要强,宁可自己都扛下来也不愿拖累别人,只是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我知道,虽然慧蝶结婚也有了孩子,但是追求者从来都是蜂拥不断的,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明着暗着还在追求她,可她从来都是淡然不理的。可是,隐隐约约的,有些日子了,我总觉得慧蝶有些变了,常常一个人暗自发呆,好几次上台险些出了错,问过她几次,她都说没事。直到我们又回到江城演出,慧蝶终于病倒了,住进了医院,那个混蛋每天守在她的床边大献殷切,可一向检点的慧蝶却很反常地听之任之,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人存在,看着慧蝶渐渐恢复的身体和脸上的笑容,我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陈欢不禁问:“那个人干嘛的,也是江城的?” 江淮不屑冷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落魄的画家,典型的忘恩负义的小白脸。” “画家?” “自己穷的叮当响,只是仗着长的好,又特别地会哄女人开心,真是老天瞎了眼,一朵鲜花当真是插在了牛粪上。”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 江淮的神情更加愤懑,夺过陈欢手里的酒盅,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什么狗屁喜欢,那就是个流氓,骗了你小梁阿姨,拆散人家恩爱夫妻,毫无廉耻之心,枉为人。” 陈欢怔然,若论道德,那个人的确无耻,可爱情,往往不都是要讲道德的。谁也不是小梁玉蝶,她若被那人迷惑,自然有她的看见,江淮暗恋她这么多年,难道就比谁更高尚了?孰是孰非,说得清吗?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被打散了,小梁玉蝶死活都要和顾思明离婚,我们谁劝都没用,真是鬼迷心窍,离开剧团,离开北京,连孩子也一起带走了,跟着那个画家就这么消失了。几年后,我才知道她过得多么的艰难。” “为什么?” “那个男人……玩弄了她的感情,一个穷画家,除了会画画,什么本事都没有,连最起码的生活费都给不起,还常常打骂她和孩子,不许她再抛头露面。自己却在外边勾三搭四。她也是走投无路,饿极了才偷偷地来找我,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在江城,还和那个混蛋生了个儿子。” “她为什么不离开那个画家?还可以再回剧团啊,那么多人喜欢她的戏……” 江淮擦去眼角边的泪水,痛不欲生:“她那么好强,怎么再回头?何况,她跟那个混蛋又有了孩子。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折的吗?就是那个混蛋发现了她私下里找我的事,找了几个流氓趁我演出回家时,生生给打折的,从此我再也上了不台了……” “江叔叔……你们为什么不告他?” “告?怎么告,打完人都跑了,一点凭据都没有,都是那个混蛋威胁她时自己说的,如果再找我,连我的脸一起毁掉,还要打折孩子的腿……” “啊……”陈欢紧紧地握住拳头,虽然已是过去的事,怒气却上下翻滚,恨不得再把那个混蛋揪出来臭揍一顿,抓过江淮的酒瓶,闷声不响地喝了几口。 “那时候大家都穷,世道很乱,谁都顾不上谁,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也不知道她娘俩究竟怎么样了,出院后才知道她又搬了家,估计是那个混蛋怕我再找她,我托人四处打听,江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还是后来她又偷跑出来找的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整个人蓬头垢面,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总觉得她惊惶不定,又害怕又绝望的样子,手里拿着封信,拜托我寄到北京去,是给你妈妈的……可是……信才寄出没几天,她就跳楼死了,都是那个王八蛋逼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真是没用,对不起她……” 寂静的陵园回响着一个老人哀哀的哭鸣……陈欢静静地听着,神色怆然,他不想去安慰谁,江淮也无需人安慰,面对过往,任谁都无能为力。 待到江淮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陈欢沉沉开口:“后来那个混蛋去哪儿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6节 江淮恨恨道:“不知道,她死后我去过她家,已经没人了,房子是租的,房主早就收回了房子,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两个孩子呢?” 江淮摇摇头:“没人知道下落,那个小的,我从来没见过,小华也不知去向了。” “小华……”陈欢楞住了:“真的叫小华……” 江淮叹了口气:“小华开始在我这里吃过几口饭,那孩子过于机灵,也怪我当时又穷又病的,他后来再也没来找过我,我到处找他,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只希望他还活着。” “江叔叔,那如果你现在见到他,还能认出他来吗?” 江淮没吱声,只是呆呆望着小梁玉蝶,嘟嘟囔囔地:“慧蝶,我知道小华还活着,因为你一直在天上看顾着他,他一定活得好好的。” 陈欢轻声唤着,似要将江淮换回现实中来:“江叔叔……寄给我妈的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又放了晴,淡淡的一条彩虹挂在天边,陈欢不禁失神,江淮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不是很清楚,她只是说要让小华回到爸爸的身边,我想是为了找到顾思明才给你妈妈写的信,当时顾思明已经去了英国。” “那我妈收到了吗?” “我问过你妈妈,她说从来没收到过小梁玉蝶的信,我腿好后,还特意跑到北京找过她,可是那封信的确不知去向了。不过,事后想想,也许你妈妈说的有几分道理,她常年在外演出,很少在剧团里,信被人转来转去的弄丢了也未可知。” “陈欢……”江淮忽然盯向陈欢有些异样的神情:“你怎么了?” 陈欢的唇蠕动了一下,良久,轻声道:“那信上……是不是贴着一枚大熊猫的邮票啊?” 第54章 记忆本身有一种叫人摸不透的法则,有的明明很重要应该存留下来的,却莫名地消失了,而那些微不足道的,不经意间就溜了出来。也不知先前它们都存在大脑的哪个地方,丢不了也擦不去。用老陈的话来解释,它是一门复杂的学科,老陈可以写一本书来详细的剖析啥叫记忆。可在陈欢看来,记忆就是想忘也忘不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 陈欢不能很肯定他见过的就一定是小梁玉蝶托江淮寄的那封信,之所以还记得它们,是因为当看到当时还是妈妈的大梁玉蝶一向自信、淡漠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惊慌时,陈欢觉得格外的新鲜有趣,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一抹惊慌定格成了永恒,想忘也忘不了。 放学回家久等父母不归的孩子,百无聊赖地玩着寻找宝藏的游戏时,翻出了一把神秘的小钥匙,开启了锁在衣柜抽屉深处里的一个漂亮的盒子,一封牛皮纸信封看上去很不起眼,陈欢却两眼冒出了光,同学们当时都很流行集邮,新的买不起就跑到人家邮箱里去揭旧的,陈欢不屑那么做,可是积攒的欲望却不逊于别的小朋友,只好从大人们手里不断的讨要,眼前这封信上贴着一张从未见过的大熊猫吃竹子,啊,这要是在小伙伴们面前拿出来该是何等的风光?二话不说趁爸爸妈妈都还没下班,先把邮票弄下来。 那时已经识得几个字,大概看出这信是从江城寄给妈妈的,寄信人那里也写了个梁字,怎么和妈妈一个姓?要不就是写错地方了。也不以为忤,小孩子沉浸在刚刚揭下邮票的得意中,却被提前回家给儿子做饭的大梁玉蝶逮了正着。 大梁玉蝶第一次对儿子发了飚,抢走了信,一向被妈妈骄纵惯了的陈欢哭闹起来,大梁玉蝶扬起的手臂迟迟没有落下,终究还是舍不得,但也着实吓了一跳,信拿走了,邮票给了儿子,连哄带骗地带着儿子出去吃冰激凌看电影,方才罢休,小孩子很快就兴高采烈地淡忘了一切,这点芝麻琐事在诸多成长的烦恼中,已成沉沙,只是妈妈当时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留在了脑海深处,从此陈欢再也没见过那封信。 陈欢不想再说了,江淮紧锁的眉宇拧成了疙瘩,小梁玉蝶当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那枚熊猫邮票还是江淮邮寄的时候贴上去的…… “我要去问问你妈妈,她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望着缓慢地站起身的江淮,陈欢也随着站起来,微微无措地:“江叔叔,也不见得就一定是那封信,而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想也没用的……” 江淮紧紧盯着陈欢,良久才道:“好,我不问,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有机会,你帮我问问她,我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叔叔……” 江淮又转过身,看着陈欢道缓缓道:“我不确定你手里的那个人就是小华,虽然轮廓有几分相像,但过去那么多年了,当时他在我眼里还只是个8岁的孩子,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和难处,这个墓,我想他一定知道。 “我想办法带他过来看你。” 江淮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也不再理睬陈欢,佝偻着背,一高一低地踩着地面上一滩滩的积水,一排排整齐的墓影,消失在陈欢惴惴不安的视野中。 “怎么了?”顾颜看着回来之后就躺在床上没精打采的陈欢。 陈欢不吭声。 顾颜走过来,坐在床边,系数扣着衬衫衣扣:“碰到你想碰到那个熟人吗?” 陈欢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顾颜动作稍顿,看着毫无说话欲望的陈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体温正常。 “都说什么了?怎么回来不太高兴?” “没有……”陈欢忽然看向顾颜:“那天松哥为什么叫你小华?你怎么也叫小华?” 顾颜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谁还没有个小名啊,我早就不用了。” 陈欢坐了起来,静静地望着顾颜:“你知道吗?你爸原来跟小梁玉蝶还有个孩子呢,也叫小华。” 顾颜哦了一声,无所谓地看了眼陈欢:“或许他对这个名字情有独钟?老头情人太多,谁知道在怀恋什么,我有个妹妹,我爸也这么叫过她,没什么奇怪的。” “顾颜,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在江城生活过?” 顾颜没出声,从镜子里望着身后的陈欢,忽然一笑道:“就算是又怎么了?我爸在江城工作过,我在这边还上过几天借读呢,不过很快就跟着回北京了,怎么了你?打听这些?” “江城……除了松哥,还有没有其他熟人了?” 顾颜皱了皱眉:“这几年这边项目多,认识不少人,怎么了?” 陈欢一笑:“没怎么,随便问问,”忽然又发现了什么,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顾颜:“你这是干嘛去?” “明个就走了,晚上松哥为我践行。” 没想到顾颜依旧打算一个人赴约,陈欢终于提出了异议:“既然如此,那我也去。” 顾颜眼都不抬地:“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帮人不适合你。” “怎么就不适合了?不就是黑社会吗……” 顾颜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见陈欢耷拉着脸,只好哄道:“你也知道,一帮大老爷们也不光是喝酒聊天,你还是别去了,大家何必搞得别别扭扭的?” 陈欢很坚持:“有什么可别扭的,我没你想的那么纯良无邪。” 顾颜扶额,他宁可陈欢此时纯良无邪一点。 “你是不是过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历史啊,怕我知道?”陈欢眯起眼,笑得邪邪的。 顾颜一抬眉头,直视陈欢,然后也笑了:“哦……是啊,你可真聪明。” 一路上,陈欢笑意浓浓,看着顾颜阴晴不定的脸,笑得越发的明快。到了酒楼,顾颜警告:“别瞎喝酒,别胡说八道的,别……”陈欢一把捂住顾颜的嘴:“话太多,怎么学的跟薛恒似的?” 看着摔门下车的陈欢,顾颜楞了片刻,方才觉悟:“你现在胆儿肥了?” 松哥的场子热闹非凡,流水席似的你来我往又吃又喝,除了狼头他们几个,陈欢一个都不认识,看见陈欢,松哥一拍肩膀笑道:“怎么小兄弟,病好了?” 嗯……自己什么时候生病了?瞟了眼面无表情的顾颜,陈欢一笑:“好……了。” 反正也没几个认识的,陈欢只管闷头吃喝,狼头看见陈欢很高兴,一个劲地添酒加菜。在酒店这些天陈欢真是闷坏了,与狼头也算不打不相识,一时间俩人称兄道弟一杯一杯喝起来。顾颜频频传来的眼神,陈欢自动过滤。 这些人虽然江湖气息重了些,倒也真性情,也没觉得哪里黑了,不过很明显的,围在松哥身边的几个人,举止做派看似平常,却颇有威望。陈欢想起了小时候看的香港电影,老大身边总要有几个四大金刚,八大护法什么的,狼头就是其中之一,最得松哥的信任。 坐在松哥身边的顾颜,酒酣耳热,微松着领口,卷起了袖子,时不时地跟松哥低语交谈,此时的他与往日有点不同,不是谁家的顾总,也不需要应酬什么,难得见顾颜这么轻松、自在,谈兴浓,酒兴也浓,也许有着过命的交情和旁的总是不一样,即便像薛恒那样的朋友见到顾颜也会持有几分老板在上我在下的分寸。顾颜的神采飞扬而灵动,笑得开怀,也甚为动情,坐在人群中,光彩夺目,陈欢愣愣地望着…… 看着醉意朦胧的陈欢,狼头不禁问:“陈欢,你傻笑什么这么开心?” 狼头这一问,松哥和顾颜都断开了话头,看向这边,松哥问陈欢:“这家的菜还吃得惯吗?” 陈欢点头:“嗯,还行。” 松哥不满:“什么还行?是没法再行了,这可是江城最好的酒楼。” 陈欢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瞟顾颜,四目相对,不觉恍惚,人间岁月,除他以外,别无所求。 只听松哥大大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哪里知道,那时候我跟顾颜几个,常常饿着肚子看着长江边上的这些酒楼,守着后厨的大门,趁人不备溜进去偷点东西吃,我啊,总被人逮着,逮着了就是一顿臭揍,一边挨揍一边往嘴里拼命塞东西吃,可是呢,顾颜就很机灵,很少失手,知道为什么吗?” 陈欢茫茫地问:“为什么?” 松哥一笑:“因为他没我贪,拿点就跑,我贪多,所以才老被逮着。” 当年的糗事引发一阵笑声,松哥调侃的语气冲淡了原有的心酸。顾颜举起杯碰了碰松哥手里的酒杯,与之相迎的松哥目光瞬间一顿,瞟了眼陈欢,这才仰脖干了手里的酒。 一时间陈欢怔怔的,顾颜偷东西吃……顾思明的儿子怎么会在江城还有这样的经历? 松哥扭脸吩咐狼头结账,移驾紫金宫,那可是江城最豪华的夜总会。 紫金宫金碧辉煌、奢华气派,也许不似帝都般各种管制,江城的夜总会更有种无所顾忌的奢靡之感,各种在帝都见不到的娱乐项目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成为主流,漂亮的女人、俊朗的男人都明码标价,只要有钱,任你采摘…… 十几个人包了个花厅,这里的隐秘性相当的好,里边再怎么闹腾,外边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服务员不经召唤是不得轻易进入客人的房间。所以紫金宫的生意一向很好,有头有脸的一些客人喜欢来这里,不为人知地放纵一把。 小姐们知道此间的客人得罪不起又有钱,都求着妈妈桑安排过去,据说紫金宫有江城十二钗,最漂亮的怡姐是松哥的老相好,虽说没什么真情意,但找个松哥这样的靠山,在道上也没什么人敢欺负,钱也赚得多一些。偶尔松哥换换口味,吃点干醋也是常有的事。这不,松哥还没坐稳呢,怡姐就一屁股坐在松哥的身边,宣告今晚的归属权。不光自己发财,也不忘自家姐妹,十二金钗倒有一大半都来捧场,这几天总见着松哥身边有个特别帅气的男人,姐妹们都传开了,出手阔绰不说,关键是人长得好啊,不给钱也乐意,还有的居然说这样的男人,我宁可花钱包他一宿…… 于是乎,松哥的包房里,新老面孔莺莺燕燕地挤了一屋子,个个都漂亮妖娆得叫男人们血脉喷张。开始还唱唱歌、喝喝酒,那些耳熟能详的纯爷们之歌在这些大男人的嘶吼声中也多了点江湖豪迈之意。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噢~~ 搂着松哥吼完几首兄弟情,顾颜好听的嗓音被众人强烈要求来首独唱,顾颜也不推辞,拿起麦克风,一张嘴,全场又是一阵掌声。 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表演, 包含所有荒谬和疯狂, 像个孩子一样满含悲伤, 静悄悄地熟睡在大地上, 现在我有些倦了…… 全场热烈迎合,激情瞬间点燃,陈欢的酒杯停在了唇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顾颜唱歌,望着这个平时总在下属面前端着几分架子、很少流露感情的明华老板,在松哥这伙人面前似乎显得洒脱、轻松了许多,仿佛揭开了一层正襟危坐的面纱,露出了点真性情,而这点真性情又和以往与陈欢独处时不太一样,那是属于哥们弟兄间特有的东西。这样的顾颜,就好像变了个人,依旧不失儒雅,却更多了种血性的粗放和放荡,这样的顾颜,更叫人热血沸腾,痴迷不已。 等酒喝得差不多了,气氛也就耍开了,在女人们娇声浪笑地渲染中,男人们渐渐把持不住上下其手,真正的释放才刚刚开始。 陈欢终于知道顾颜说的大家都别扭是什么意思了,当一团香喷喷的躯体硬坐进怀里时,想拒绝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推。陈欢没见过这阵势,哪有小姐比客人还着急的?红着脸,一个劲地跟身上那姑娘说对不起。 满屋子就没几个帅哥,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还这么不解风情,那姑娘嘟着嘴坐到了一旁,却也不肯离开,陪着陈欢喝酒、唱歌,也不再动手动脚,陈欢暗暗地擦了把冷汗。一旁的狼头忍不住笑道:“陈欢,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躲什么啊?” 陈欢索性担当今晚的麦霸,你们是中国好男儿,我特么是中国好声音。唱着唱着,陈欢的注意力就开始涣散了……顾颜你到底闹哪样???不是说逢场作戏吗?这戏做得也太逼真了吧? 在夜总会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包房里,两个波霸级美女纠缠在顾颜怀里,烈焰红唇,波涛汹涌,顾颜左拥右抱。这个男人仿佛是她们的战场,坐在这个战场上,她们就是两个争奇斗艳的战士,极尽所能取悦于这个男人。 一旁几人也都情绪高涨鼓噪着叫好,松哥手里攥着一沓子钞票,一旦哪一方博得了顾颜的一个微笑或者一个反应,松哥就把钞票塞给那个女人,两个女人在如此氛围的刺激下,越发斗得狠了,忽然一个脱了上衣,另一个咬了咬牙也脱了,男人们轰叫着纷纷把钞票丢在两个女人身上,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原始的欲望就像一场,顾颜的脸埋在傲人的双峰里,左右逢源,微微笑着,魅惑众生却也带着此人惯有的一种冷漠,宛若一个登徒浪子,越发的性感、迷人,温存逗弄间又透出几分蛮不讲理的野气,搞得两个女人浪声浪气更加不能自持,肆意地扭动在顾颜的身上,亲吻着,抚摸着,抢着漫天飞舞雪花似的钞票。其他女人见状,怎肯罢休?纷纷加入这场争抢男人,争抢钞票的盛宴,整个场子近乎疯狂,到处都是尖叫和狂笑…… 陈欢张着嘴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顾颜于他很陌生,若不是亲眼得见,简直不敢相信原来顾颜对女人也会如此的有一套…… 第55章 镜子里的脸泛着一层酒红,挂在浓长睫毛上的水珠滴进了眼里,陈欢甩了甩头,意识就像被打散了的蛋黄,无法凝聚,扶着水池缓缓地抹了一把脸,天旋地转,胸口就像堵了团棉絮,想吐吐不出来。哗哗的水流声仿佛隔绝了所有,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神情陌生的有些惹人厌,人啊……究竟哪一张面孔才是最真实可靠的?胃里一阵翻腾,压抑不住,陈欢还是拥抱了马桶,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嗨,你还好吧?”一声低沉、温和的询问,也透出几分关心。陈欢抹净嘴边的污秽,摆了摆手,连眼皮都懒得抬。 “陈欢?!”身后的声音十分的惊喜。 陈欢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呃,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老男人,居然是那位大画家许莫生? 许莫生更是惊讶,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江城豪华夜总会洗手间里喝的小脸粉红吐得稀里哗啦的陈欢。 在许莫生这样的注视下,陈欢惊讶之余又有点尴尬,这世界就是个地球村啊,也忒小了,忽然想起许莫生原本要来江城的,自己还拒绝了他的邀请…… “怎么喝那么多?跟朋友来的?”许莫生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陈欢。 “哦,出差,陪个客户。”陈欢随口道。 “唉,难怪,哪有这么玩命喝的?” 陈欢重新洗漱干净,许莫生在边上默默地看着,然后道:“你好像又不怎么开心?” 陈欢抬起脸,从镜中望向许莫生:“哪有,我挺好的。” 许莫生一笑,任凭陈欢的遮掩无力地飘散在空气里。 陈欢问:“什么时候来江城的?看朋友?” 许莫生点点头:“有几天了,不过像这种地方一般不来,也是为了一点应酬。” 彼此都笑了笑,来这种地方既然都非出自本人意愿,既无奈也有些释然。 “明天有时间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鸭脖子?”许莫生蛮有兴致的提议着。 “恐怕咱们得北京约了,我明个的飞机,你呢?还要待多久?” 许莫生表示遗憾:“那咱们北京再约,我下周回吧,画室弄好了,你来玩。” 彼此暂别,陈欢说还要再醒醒酒,许莫生安抚似的拍拍陈欢的肩头先走了。 整理好自己,跟服务生要了瓶清水,陈欢思忖着要不要先回酒店去,这里的一切都使人淡淡的厌烦。 忽然哪里一阵骚乱,喊骂声、酒瓶碎裂声、女人的尖叫掺杂不清,声音来自松哥包房的方向,陈欢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黑社会就一定非暴力不合作吗? 忽见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匆匆向这端走来,正是顾颜,看见陈欢只说:“赶紧走。” 陈欢忙问:“怎么了?打起来了?” 不容半点迟疑,一把抓起陈欢的手腕,顾颜疾步前行,将那些说不清的乱七八糟的声音甩在了脑后。 瞟了眼顾颜苍白的脸色,陈欢莫名的不安:“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打起来了?” “嗯!” 一个急刹车,陈欢站住了,连带着顾颜不得停住了仓皇的脚步。 “跑什么?回去帮忙啊。”不管社会是黑是白,义气总还要讲的,陈欢热血上头。 “他们不会有事,也不需要你我这样的插手,赶紧走。”顾颜又拽起了陈欢。 一头雾水跟着顾颜,陈欢向身后看了看,躁动似乎平息了,只看到紫金宫长长的甬道,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却又哪里藏着鬼魅搅得心神不宁。 车里的两个人都微微喘着,顾颜的脸色苍白如雪,没有马上离开停车场,散乱的目光毫无方向的四处游荡,自从相识以来,陈欢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失态。 “你没事吧?”陈欢小心地问,顾颜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陈欢默默地点了支烟递了过去,顾颜吸了一口,闭上眼又睁开,似乎很努力地在集中什么,却又徒劳。 电话一响,俩人都吓了一跳,居然是狼头打给陈欢的。 “喂,陈欢啊,顾哥跟你在一起吗?” “在”。 “跟他说一声,手机落下了,明一早给他送过去。” “哦,我们就在停车场呢,我过去拿好了。” 顾颜一拧车钥匙发动了车:“明天再说吧,先回酒店。” 陈欢茫茫地哦了一声,将意思转达给狼头,狼头很痛快地答应着:“行啊,松哥说了,明早给你们送行。” “诶,那个……你们那边没什么事吧?”瞟了眼开车的顾颜,陈欢低声问狼头。 狼头哈哈一笑:“没事,抢女人嘛。” 什么?抢女人?陈欢呆了几秒,忽觉得刚才的逃跑又滑稽又可笑。 原来江城某位高官今晚也在紫金宫快活,却不见十二金钗,高官点名要怡姐亲自过来伺候。碍于高官的面子,怡姐不得已跑去露了个面,仗着是松哥的人,坐了片刻就走了。有人通风报信十二金钗都在另一个包房里……高官怒了,派人到松哥这边来抢人,动了手才惊觉原来是松哥的人…… 黑白两道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真斗起狠来,明的斗不过暗的,高官选择了息事宁人,跟松哥碰了几杯酒,算是赔礼,松哥也不愿与官结梁子,打发怡姐带着十二金钗亲自到高官的包房里道歉,一场风波这才化解于无形。 既然是抢女人,顾颜也不至于跑啊?听狼头的口气,简直稀松平常,当着顾颜的面陈欢也不便再问,挂上电话,又看看一脸阴鸷的顾颜,陈欢也闷闷地望向窗外,夜晚的江城想不到比帝都更加的斑斓辉煌,不肯安然入睡。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陈欢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整个人失控地冲向了挡风玻璃,又生生地被安全带拽了回来,定睛一看,车子已经停在了路口,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惊恐地望着原本冲向自己却又突然停在眼前的suv,傻傻地没敢动,待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冲着车子骂了几句,抱着孩子急忙跑了。 顾颜的脸色煞白,陈欢也好不到哪里去。 车子重新发动,陈欢一把按在方向盘上:“我来开车。” 顾颜没搭理,拨开陈欢的手,一踩油门suv又恍惚地开了出去。 酒店房间的门几乎是被人一掌轰开的,砰,又被一脚踹上…… 以酒精为燃料的火气从腹部腾腾地窜上了脑门,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陈欢冷眼看着顾颜在收拾行李。 “你什么意思?” “我换个房间。” “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顾颜,你抽什么风?” 顾颜只顾匆忙收拾着行李,看都不看陈欢一眼。 “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只是抢女人,关你什么事?”懊恼升温,眼前的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蛮横不讲理! 一把拽住顾颜的胳膊,陈欢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说换房间就换房间,连个理由都不给,你当我什么?真是你的小跟班?把话说清楚,随便你滚到哪里,至少叫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 粗鲁地推开陈欢的手,顾颜面无表情地:“既然不关你的事,麻烦你让开,我只想自己安静地待会。” “顾颜,你讲不讲道理?把话说清楚。” “你特么烦不烦,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你要我考虑什么?” “其实你说的对,今晚我就不该去。”一想起那两个婊子坐在顾颜的腿上乱抓乱摸的情景,陈欢止不住地犯恶心。 顾颜秒懂:“对啊,早叫你别去了。” 气血翻涌,陈欢脑门一热,嘴巴也利落起来:“那怎么行,不去就看不到你顾总胸球大战的风采了?那多可惜!” 顾颜脸上一红,嘴上却不甘示弱:“对,爽死了,有本事你也玩啊。” 明知道顾颜有点借题发挥的架势,但完美地诠释了两个字:无耻!陈欢轻蔑地说:“我发现你有时候挺不要脸的。” 顾颜抬起脸来,一丝愠怒:“你特么骂谁呢?” “谁爽骂谁!” 顾颜的眼里两簇熊熊燃烧的小火苗倒映着陈欢的影子,陈欢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两簇火苗烤化了。 “陈欢,你是老鸹站在猪身上啊?别特么在这装清高,你要是有点脑子,我也不至于这样!一天到晚叫我考虑你的感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一整晚都用那种我和这个男人有一腿的眼神盯着我,想叫全世界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吗?知道我有多难堪吗?” 陈欢气怔,胸口就像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个大坑,凹陷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慢悠悠地蹦出一句话来:“知道又怎么了?” 顾颜的脸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什么表情了,看着陈欢就像看着一个外太空人,好久才把断开的思路找回来,声音也没了力气:“陈欢,知不知道你最叫人受不了地方在哪儿吗?” 陈欢不知道,虽然他们之间总是磕磕碰碰,可哪一次磕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哪一次又是自己挑起来的? “你想法太多,问题也太多,什么到了你那一定要追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能不吵不闹地待几天吗?” “一个人能吵得起来吗?你霸道惯了吧?我比你小那么多还得处处让着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在指责别人的同时请先自检!小就可以任性胡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跳海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这疮疤不揭还好,一揭里边都是浓。陈欢涨红了脸,刚要张嘴,顾颜又继续开炮:“就算我是你哥又怎么了?至于要死要活的还在公司那帮人面前?从认识你那天起就知道你智商、情商都不高,没想到居然一路掉线到现在。” 内心呲牙裂目,陈欢誓死也要保卫最后一点尊严:“你被顾晓晟扒裤子的时候,智商情商都喂狗了?” 顾颜怒极而笑,插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一脚踹翻了陈欢面前的椅子:“那是我乐意的,不关你事。” 陈欢的小脸顿时铁青,浑身气得发抖:“你可真不要脸。” 顾颜点点头:“知道就好,那你还不放我走?死缠烂打的干什么?” 陈欢也一脚踹在早已翻在地上的椅子:“你就是个混蛋,我特么也是贱!” 架吵得毫没道理,可又停不下来,陈欢觉得顾颜比自己还幼稚!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顾颜好像并不介意吵什么,而只是想和谁吵一架,而自己,是枪口下唯一的小鸟。 “你究竟怎么了?真的是因为我才这么生气的吗?”陈欢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顾颜充耳不闻,继续将最后几件衣服丢进行李,索性混蛋到底了。 “顾颜!你做人为什么就不能坦白一点,尤其是在我面前!”陈欢陡然提高了音量,喊得顾颜停住了手。 顾颜阴沉着脸,目光打向陈欢,一字一顿道:“我没什么可坦白的”。说完不再理会陈欢,将剩余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箱子里。 砰,顾颜的行李箱忽然横空飞了出去,哗啦,刚刚收拾好的行李散乱一地。 顾颜难以置信地看着摔出自己行李的陈欢,猛然扬起了手臂。陈欢眼都不眨地回瞪着满身酒气、野气、怒气的男人。 彼此的眼里都有怒火和痛楚,陈欢等着,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然而,顾颜放下了手臂,眼里的火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渐渐熄灭了,温度不断下降,降到冰点,一抹不安攫住了陈欢,顾颜眼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淡漠,甚至还笑了一下,陈欢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如果你真是我弟弟,我现在就想狠狠地干你一场!” 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全身,陈欢疑似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顾颜一定是气糊涂了,在胡说八道中获得打击的快感,陈欢瞪大双眼努力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双子座,果然毒舌又变态,玩死别人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陈欢这条可怜的小鱼在顾颜的水里几度缺氧,他知道顾颜心里不痛快,可是,顾颜宁可跟他吵架,却什么也不对他说,他还不如那个松哥更能叫顾颜真情流露。 顾颜却什么都不再说,任凭行李散乱在地上,厌倦地往床上一倒,托着后脑勺只管望着天花板,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屋里出奇的安静,发热的头脑也在这份静谧中渐渐冷却下来,陈欢喃喃地,像是问顾颜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们在一起总是吵架?” 顾颜没吱声,继续望着天花板,好像石化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叫你们难受了 更完今天这一章,知道很多亲们心里很不舒服,还有不少弃文了。 我不想逐一的回复了,就在这里统一回复吧,反正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 很抱歉,入v之后还有很多亲都追着此文看,也有不少老读者从网上搜索到我追到这里看我的文。这点很感激。 之所以抱歉,是因为这文叫大家看着极端的不舒服,给了精神支持又买了v,还特么叫人每天看着憋憋屈屈,撒点薄糖还没尝到甜头就又开虐。很多人喊没有爱,又一对渣攻贱受,那我今天索性在这里跟大家直接说清楚好了,免得大家抱着一丝希望还坚持追着此文,毁了心情还损失银子。 这文虽然结尾he,但过程就是虐,我讲的不是一个你爱我、我爱你、爱来爱去的故事,没有!当然,最后爱了那也不是本文的重点。绅士这个故事就是披着爱情的外衣讲一个变态的故事,有心细的读者已经发现绅士一词在网络上的另一种引申含义即为变态。非要用正常的眼光去看一个谈恋爱的故事,会很失望,难免费解。你文案写的三观不正,精神洁癖慎入啥的,冲这个进来的估计也不少,但却没想到坚持到现在,只看到俩人在憋屈的强撑这段看似好没爱的一段感情,其他却不知所云,还特么入了v了,结果就叫我们看这个? 这个文里,谁才是变态,大家可能各有自己的认定,顾颜渣都叫人渣的不爽,当然,在我心里,变态的不止他一个,人渣到了一定份上,也无所谓好与坏,翻越了人性所能承受的底线,我一同视为变异。只怪我功力尚浅,没能将这一复杂的人性通过一个其实看上去并不复杂的爱情故事而讲述到位,叫很多读者都落入坑,没能感受到看文时不管是甜是虐都理应获得的某种心理上的满足与愉悦。 我不再希望谁还能保持耐心将这个变态的故事继续看完,也很抱歉自己的文给大家带来的各种不适感,看到那么多读者失望,我也很失望,没能将这个故事用大家喜闻乐道的方式讲好。 如果有亲还想看看这个变态故事结局的,石头也讲大实话,可以不用花钱在这里追了,万恶的盗文每天都跟我同步更新着,我也是醉得透透的了。但估计没肉,想吃肉了咋办,老读者们都懂的,这里不再多哔哔。 最后石头再次说声抱歉,叫大家心里不舒服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祝大家看文愉快的屁话了。 第56章 第二天一早,松哥便带着狼头等在了酒店大堂,买了不少江城的特产叫顾颜带回去。四个人一起吃了顿早餐,说起昨晚抢女人事件,因为生意的缘故顾颜与那高官有过几面之缘,提早离场避嫌是对的,只是扫了大家的兴致,松哥过意不去,特一早赶来,亲自送送自家的兄弟…… 迅速瞟了眼面色淡淡的顾颜,陈欢默默无语地咬着松软的面包,一堵墙,横在你我之间,我在这边凿,你在那边砌,没完没了,筋疲力尽。 昨晚顾颜还是留在了房间里,躺在沙发上抽了一宿的烟,陈欢躺在床上望着那片云雾也望了一宿,说实话,有点后悔和顾颜吵架,还吵得那么凶,虽然顾颜什么都不说,但也能感到这架吵的全都不在正题上,自己烦的和顾颜烦的似乎也不在一个频道上,自己还在计较那些风流的场面,可顾颜从紫金宫出来,明显不对劲,又不太像和高官抢女人有关……直到现在俩人都懒得和对方说话,幸好松哥、狼头他们来送行,否则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彼此间这样的沉默和对峙。 到了机场,不再往前送了,松哥拍了拍顾颜肩头:“以后到了江城别光顾着忙,抽空也来看看哥。” 顾颜点点头说知道了。 松哥看向一路上都有些蔫不拉几的陈欢,忽然笑道:“陈欢,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到江城来找我,我给你出气!” 陈欢茫然地抬起头:“啊?” 顾颜胳膊肘轻轻一捅松哥,低声道:“说什么呢你!” 松哥一把拽过顾颜,附耳道:“行了吧,那么骚的娘们坐你身上,你那儿连个反应都没有,跟哥这就别装了。” 陈欢看着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松哥跟顾颜说了什么,顾颜的脸色微微一变,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捶了松哥一拳,松哥笑着说一路平安,狼头也有点舍不得陈欢,给了陈欢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顾颜扬了扬手,和陈欢一起向机场大厅走去,忽听身后松哥喊:“小华……” 叫得人心里一震,俩人又都回身望去,松哥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要是有了什么难处,别自己一个人扛着,记住,江城还有你一哥。” 摘下墨镜,目光沉沉,凝视着松哥,顾颜却什么也没有说,重新戴上墨镜,转身而去。 躺在机舱柔软的皮椅里,顾颜微垂双目,似乎睡了,昨夜谁都没有睡好。陈欢轻轻地将毯子搭在顾颜的身上,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张略显憔悴的面容,江城之行就这么结束了,冯宇没了20万得了个小青梅,而自己呢?开始还以为江城就是福地,现在看来,简直是战场。 伴随着一个明显的震动,顾颜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声轻呼:“陈欢?” “顾颜,怎么了?”陈欢急忙答应着,顾颜一双布满血丝的两眼此时有点骇人,流露出一抹惊恐。 “做噩梦了?”紧盯着顾颜,陈欢很想唤回什么。 惊恐渐消,茫茫地看了眼周边,头等舱里的灯光微弱,安静得使人昏昏欲睡,也看清了眼前的陈欢,顾颜似乎游离天外的魂魄才回了本体,倦怠不堪地靠回椅背,苍白的脸色看了叫人心疼。 “想喝点什么?” 顾颜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将脸埋在又软又厚的沙发褶皱里,一向飞扬跋扈的男人此时显得有些脆弱、颓唐。 陈欢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顾颜的手背上,又握了握。顾颜依旧微闭着双眼,任凭陈欢缓缓摩挲着自己冰凉的指尖。 “对不起,不该跟你吵。”陈欢幽幽地说出心存的悔意。此时的顾颜看着叫人心里疼得慌。 温暖的掌心下有种不安的悸动,顾颜的声音里也透出几分疲惫,一缕忧伤:“为了你,我已经做了很多……” 陈欢动了动唇,想问,却又不知该问什么?他依旧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他相信顾颜所说的,一定都是真的,他为了他,做了很多,只是他领悟不到而已,这样的笨拙这叫人惶然无措。 陈欢松开了手,顾颜只觉手背上陡然一凉,下意识地又抓了回去,这次,陈欢的手被顾颜握住了。 “陈欢?”顾颜轻声叫道。 “嗯?” “别离开我好吗?” 陈欢半天没反应过来,顾颜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叫人心颤的话,他一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分手也好,和好如初也罢,顾颜都淡然的有点冷酷。 “嗯。”陈欢点点头,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要离开过顾颜,即便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他宁可麻醉自己也不要过没有顾颜的日子。 “以后也别跟我说对不起,都不关你的事。”顾颜淡淡地说着,神情莫名地飘忽、萧索。 陈欢知道这句话也是真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在爱情的字典里,很难分清谁对谁错,说出口的未必错了,没说的,也不代表就是对的。 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陈欢习惯性的选择了默认模式,顾颜的心里有很多扇门,都落了锁,蒙了灰,这些和现在的陈欢都无关,顾颜只希望陈欢能在他已经打扫干净、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地方驻扎下来,而不是四处闯荡、随意探险。 “还有……”顾颜略带幽怨地看了眼陈欢:“以后也别摔我箱子了。” 陈欢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有吗?” 嗤,顾颜不屑一笑,恢复了几分不要脸的风采:“你要再敢摔我东西,我就真揍你。” “我饿了。”陈欢大咧咧地将脑袋靠在顾颜的肩头,嘴上说饿,手却摸着顾颜的肚子,反正这里是头等舱,隐秘性相对来讲比较好。 还好,顾颜倒也不介意这样亲密的小举动,在外人看来,弟弟和哥哥撒个娇也是常有的事。 “饿了叫空姐。”顾颜顺手摸出一本奢侈品杂志,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陈欢发丝弄得自己脖子痒痒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他从伦敦带给陈欢的秘制香水,据说这款香水可以诱发一点点荷尔蒙的…… “喝杯咖啡吧?”陈欢试探地问。 “不喝,你叫的咖啡太难喝。” 相视一笑,云淡风轻,往事历历在目,原来芳邻的肩膀靠上去是这么滴舒服。 “那你帮我叫。”陈欢不依不饶继续纠缠着芳邻。 顾颜板着脸不搭理懒在自己身上的陈欢,又深深吸了口气,啧,这香水,回头再多带回几瓶。 “喂,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一句话,一道符,顾颜认命! 陈欢回来没多久,冯宇尚未痊愈也带着小青梅回来了,一起吃了个饭,冯宇非要叫上顾颜一起,顾颜婉转地推却了,陈欢知道,冯宇这是上了顾颜交往范畴的黑名单,且还是永久性的。 冯宇明白,倒也不强求,若不是陈欢,顾颜恐怕才懒得管自己这破事呢,心里谢过就好,面上的事都是扯淡。 提到了罗可,冯宇还没说什么,小青梅先愤愤不平起来,罗可嫌冯宇请假太多,扣了不少工资,一点情面都不讲。小青梅离婚是净身出户,冯宇几乎也是倾家荡产,这几个月工资被罗可扣了七七八八,冯宇的伤还没好,眼看着小青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连买营养品的钱都不够。 冯宇呵斥小青梅闭嘴,闷闷地喝了一大口酒。小青梅的眼泪在眼里打了个转,又生生地忍了回去,陈欢已经帮了他们太多,这个时候说这些,自己都脸红。 第二天,冯宇的账上转进一万元钱,陈欢只留了一句话:“冯工,借你的,得还,否则父债子偿!” 噗嗤,冯宇先是笑了,后来不知怎的又哭了,哭的时候居然想起了姥姥、姥爷,他们曾经嘱咐过自己,别叫人欺负了陈欢。 夏天的傍晚也是一天里最美的时候,天色尚蓝,暑气渐消,偶有一丝微风吹过,凉丝丝的,还伴着一抹花香。说好去许莫生的画室看看,陈欢直到今天才得出空来,虽说许莫生过完秋天才回法国,可最不禁过的就是日子,一忙好几个星期都泡在图纸、工地里,每到夏季,也是景观最繁忙的几个月。 刚把手上的东西收拾完,顾颜就打来电话,陈欢一听顾颜要来,有点犯难,已经答应许莫生了……可又想顾颜……能不想么?俩人各忙各的快一个星期没见着面了。 顾颜不知道这边磨叽什么呢,以为陈欢还惦记着几天前自己承诺过的话,于是笑了:“要不,今晚您来我家?”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振奋的提议啊,等这一天,陈欢似乎等得太久了。 “好,你告诉我地址,晚上我直接过去。” “晚上想吃什么?” “嗯……我先去找个朋友办点事,就不吃饭了。” “噢?”顾颜有点意外。 怕某人临时变卦,陈欢马上道:“不会太晚的,明天是周末,可以一起睡个懒觉。” 一起睡个懒觉,这个提议听上去也很叫人舒畅,虽然顾颜压根不像陈欢那么钟情于周末的懒觉,可背后附着的意境更令人遐迩。 “好吧,我等你。”顾颜爽快的答应了。 挂了电话,陈欢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这才叫真正的周末愉快呢。再过几天就是顾颜的生日了,准备生日礼物还得花些心思,怎么人一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可每件事情又都带着点期盼。 叮咚,短信来了,打开一看,陈欢上扬的嘴角又抿回一条直线。银行卡上又按时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额。想了想,陈欢编辑了一条短信:“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看了看,删除,重新写道:“有时间出来一下,有事说。”按下发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短信飞到了大梁玉蝶的手机上。 不到十几秒,大梁玉蝶的短信就发了回来:“哪天都行,看你时间方便,要不周日来我这儿吃个饭吧?就你和我,好吗?” 轻蹙眉宇,望着满是商量语气的短信,陈欢叹了口气,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赶上周末最拥堵的晚高峰,帝都798艺术厂区更加的人满为患,陈欢找了半天,在许莫生一路电话的指引下七拐八拐地才在比较偏僻的角落找到了画室。那是一栋由旧仓库改建而成的复式小楼,在各类艺术家汇集的798厂,这里显然别出心裁地自成一隅,显得更加清净、无扰。 许莫生早已等在门口,展开双臂给了陈欢一个热烈的法兰西拥抱。 第57章 原以为许莫生会手执画笔,一身油彩,没想到手中握了把铲子,还系着条围裙,一进画室,除了颜料味还夹杂着一股诱人的肉香味。 陈欢不禁问:“你在做什么?” “煎牛排,欢迎贵客。” 798里到处都是酒吧和餐厅,想不到许莫生却亲自下厨,陈欢笑了笑,只觉得这个周末处处透着愉快。 哇哦,陈欢还是被眼前的画室震撼了一下,废弃的仓库旧有的底色倒衬托出一股浓浓的艺术感来,灰色的墙壁,生锈的铁架,造型各异的玩意随意地摆在主人精心设计的地方,楼上楼下,堆满了画作,一张大大的木桌子堆满了作画的工具,中央立着几个画架,最大的那幅清冷的街景显然还未完成,老式留声机支支扭扭地唱着颓靡的蓝调,什么都是旧的,什么又都是与众不同的。 “你这好大!”陈欢由衷地感叹着,又有些歉意:“还说帮你收拾呢,结果啥也没帮上。” 许莫生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帮我吃掉差点烤糊的牛排吧。” 别说,上了一天班的陈欢还真有点饿了。 典型的法式西餐,虽然谈不上多诱人,但在陈欢看来,那双价值连城的手做出来的东西,已经有了它特殊意味,何况,味道并不差,陈欢吃光了盘中所有的东西,品着许莫生从法国带来的红酒,听着许莫生那永远也讲不完的新鲜事,肚子又习惯性地酸痛了。 “这是什么?”摇晃着酒杯,陈欢脚底虚浮地飘到了那幅未完的街景前。 许莫生踱了过来:“江城。” 陈欢噢了一声,狭长的街道,晦涩的房屋,匆匆的行人,整幅画唯一的一抹亮色,一个打着红雨伞穿着花旗袍的女人背影,逆行在人群中,修长而孓然…… “这次回去,看来你又有不少收获。” “还行,物是人非而已。” 陈欢看了眼有些感慨的许莫生,是啊,这个岁数了,谁还没点过往的记忆呢? “上学那会,老师总是叫我们不断创新、创新,可我却总画不出来,设计源于艺术,艺术源于生活,可生活不都是创新的。” 许莫生点点头,也感叹道:“是啊,有时候我拿起画笔的一瞬间,想起来的倒都是过去……” 陈欢的酒杯空了,许莫生又给倒了些,陈欢也没拒绝,浮动的目光落在一旁铺着白纸的画架上,许莫生拿过一支铅笔,递给了醉眼朦胧的陈欢……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7节 陈欢接过来,刚要落笔,又对许莫生道:“不许看。” 许莫生笑道:“好好,我去收拾餐桌。” 略一沉吟,手中的笔落在素白的画纸上,记忆中的模样无需构思,飞扬的双眉,高挺的鼻子,傲慢的嘴角,特别是那双犀利的眼睛,偶尔温柔起来好像东湖雨后天空中那抹迷幻的虹…… 一声轻扬的口哨,不知何时许莫生已经站在了陈欢身后,望着画板上的头像,目光闪动。 陈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许莫生面前,自己无疑是班门弄斧:“怎么?很差劲对不对?” 陈欢的笔工虽然有些生疏,但显然多年的基础没白打,许莫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线条勾勒出的顾颜,眉眼生动,颇具神采。 “挺好……挺好……他是谁?” 陈欢一笑:“就是老欺负我的那位呗。” 许莫生恍然:“哦,你男朋友?”稍顿,又赞叹着:“很帅嘛。” “是吧,很帅。”对这样的赞叹是意料之中的,可仍然忍不住心头的一丝甜蜜,陈欢含笑看着纸上的顾颜,又在未尽之处补画着。 目光在陈欢和画板间游移着,许莫生轻声问:“他叫什么?” “顾颜。” “顾颜……” 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陈欢,许莫生不为人知地一僵,少顷,视线又迅速拉回画板上的顾颜,思忖着,渐渐地眯起眼:“我听说……国内有个很有名的建筑大师叫顾,顾什么来着?” “顾思明。”想起这个名字就一丝不爽,陈欢扭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许莫生,为何看着顾颜的画像居然会这样无独有偶的提到了顾思明? “你见过顾思明?” 许莫生一笑:“很多年前我们美院邀请过顾老讲课,不过那会我还是个学生,人家在台上,我在台下。” 陈欢一指画板:“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许莫生转着手中的酒瓶,似笑非笑地:“难道是他儿子?” 有点难以置信,陈欢端详着头像:“像他爸?不会吧?我没觉得他们父子有那么像。” 许莫生也很惊讶地:“啊?真是?我说呢,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顾老的儿子。” “你这眼力太邪了,难怪一幅画那么贵……”陈欢由衷地服了。 “是你画得太像了。”许莫生微微一笑,接过陈欢手里的画笔,在顾颜的眼睛里轻轻蹭了几笔,一双眼更添几分冷峭。 陈欢张着嘴,看着许莫生,近乎膜拜了:“别说,你这几笔,更像他了。” “嗯……”陈欢有些不安地看向许莫生。 许莫生似乎察觉了什么:“怎么?” 陈欢很认真地:“答应我一件事,他是我男朋友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不想别人干涉我们的生活。” 许莫生挑了下眉毛,了然一切,点了点头:“放心,我懂。” 目光流转,许莫生思忖着:“你现在做的景观设计,应该和他也有点关系吧?” “嗯,我在他公司做事,他是我老板。” “哦……难怪了……”许莫生恍然大悟的样子:“什么公司?” 陈欢不禁问:“明华设计……怎么了?” 许莫生点点头,看着陈欢,忽然就笑了。这笑叫陈欢心里多少有些不悦:“我们不是在公司认识的,我们开始就认识,是朋友,后来才……”陈欢觉得许莫生是误会自己了,一个勾搭自己老板成功上位的小屌丝,现在吃的穿的玩的,都是靠肉皮挣来的。 陈欢很少和别人谈起自己的家庭,很多时候,这几乎是出于一种自保的本能,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这点家世有多么的光彩,但也不能让许莫生这么看自己,于是道:“我可从来没花过他一分钱,我虽然赚得不太多,但父母那边会帮一些……” 陈欢说得并不是很理直气壮,靠父母难道就有面子了?陈欢的脸在许莫生的注视下,又热了热,头一次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许莫生很聪敏,马上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父母有成绩,又不妨碍自己努力,干的比他们更好就是了,每个人起点不一样,像你这样,如果真自己干点什么,一定会比别人更接近成功的。” 这些话,没人跟陈欢说过,因为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都是一副你家里有钱你怕什么的德性,就算自己再努力,也没人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失败,也没人会真的在乎。哪怕是老陈和杜丽娘,永远都是你爱干啥就干啥,钱随便你花的放纵。 看着许莫生,陈欢心里莫名的有些发热,这个已经相当成功的大画家,每一步走来,不知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和代价,当顾思明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坐在台下聆听教诲的小透明。 望着不语的陈欢,许莫生似乎了解得比陈欢自己还要多:“陈欢,你很有天分的,虽然没看过你的设计作品,但直觉告诉我,你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我拿过建筑设计大赛的奖,要是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看看我的案例,网上有,关于故宫乾坤五所的景观设计。”陈欢有点想验证许莫生所说的话,自己并不都是一无是处。 许莫生的眼里流露出令人有点小飘的欣赏,点了点头,举起酒杯:“这只是个开始……祝你将来大展宏图,顾思明算什么?或许有一天你也可以站在高处对着他的徒子徒孙传道授业,这是一个充满传奇的时代。” 陈欢一笑,回碰了一下许莫生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只有已经站在巅峰的人,才能有资格跟他说这种话。 许莫生望着杯中残留的红色液体,像是对陈欢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只有自己成功了,才更有话语权,再也不用去臣服谁、取悦谁。” 细细琢磨这话里的滋味,陈欢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 许莫生的语气含了几分嘲弄:“当你爱上一个人,最害怕的是什么?是失去,越害怕失去越不由自主地想取悦他,在不断地取悦中,渐渐被一种你根本看不见的力量辖制了,你已经不再是你自己,只是那个人的臣仆,习惯了讨好,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妥协,从身体到灵魂,任人摆布,就连在床上,恐怕也要看对方的脸色。” 陈欢的脸色微微一变,许莫生的话就像烧红了的烙铁,猛地按在了心头,发出刺啦一声响,弥漫出一股焦糊味。 “失去自己又意味着什么?”许莫生的定定地看向陈欢,陈欢攥着那个早已空了的酒杯,也呆呆地望着许莫生。 许莫生缓缓道:“失去自己,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也包括你想取悦的那个人。只有让自己变得比他更强大,先让他臣服你,才不会失去你想要的一切。” 陈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这就是你定义的爱情?” 许莫生大笑,拍了拍陈欢的头,有点无可奈何:“这是生存法则,当然,如果你非要狭隘的理解成所谓的爱情,也未尝不可。” 陈欢抬起眼眸:“你压根就不相信爱情对不对?” 许莫生眼内一派空荡,嘴角旋起一抹讥讽:“我?没什么信不信的,对于男人来说,事业上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那些情情爱爱的玩意,都是你们这些孩子的快乐药,而且,药还不能停。”眨眨眼,许莫生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松、调侃。 “你被臣服过吗?”陈欢真的好奇了。 “你说呢?”许莫生笑着,似乎觉得陈欢问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可笑。 “一定有不少人被你臣服过?”陈欢也调侃着。 许莫生耸耸肩:“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们喜欢我的钱,努力取悦我,甘心臣服于我。” 陈欢相信,即便现在年过百半,以许莫生的魅力依然可以做到这样的游刃有余。 许莫生微笑着,脸上闪过一丝回味,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也黯淡了不少:“真正的臣服,不是肉体上的,是对方的心。” 陈欢扯了扯嘴角,许莫生此时眼里闪动着的光芒,有点灼人。 “哎呀”忽然意识到什么,陈欢看了眼表:“我得走了。” 许莫生也看了眼表,还不到十点,拦住匆匆背上书包的陈欢:“你刚喝了酒,不能动车。” 陈欢有些为难,许莫生很大方地:“我送你吧。” “可你也喝了酒。” “只是几口,不碍事的,你看你,脸都红了。” 上了车,许莫生问:“去哪儿?” 陈欢将顾颜发给他的地址输入导航系统,那片公寓区他还算熟悉,可许莫生对帝都的路况不熟,已经很晚了,只怕顾颜等得不耐烦了。 许莫生笑了笑:“怎么?去找他?” “嗯。” “你们在同居?” “哦,不,别误会,今天不是周末嘛。” “放心,我车技很好,绝对把你安全送到男朋友身边。” 陈欢微讪,许莫生也不再打趣他,奥迪小跑一路驶出了798。 许莫生车技的确很好,只是路况不怎么好,夏天的夜晚又是周末,哪儿都堵,陈欢恨不得奥迪长出翅膀来腾空飞过去才好。 显然看出陈欢隐隐的挂虑,许莫生漫不经心道:“那天你没事吧?几点走的?” “什么?”陈欢有些心不在焉。 “在江城,夜总会,你喝的太多了。” “哦,没事,后来他们有人打架,我先撤了。” “打架?跟你有什么关系?” “隔壁有人抢我们这边的小姐。” “呃——“许莫生惊讶道:“原来,你跟那帮黑社会的在一个房?” 陈欢也挺意外的:“你怎么知道?噢,不,他们人不错的,不是黑社会。”陈欢不自觉地否认着松哥的背景。 “请我喝酒的客人,差点被那帮人打了,你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黑社会也改做景观设计了?” “啊?原来,你跟那个抢女人的在一起?”这次轮到陈欢无比的惊讶了。 俩人各自惊讶之余,再也忍不住地哈哈笑起来,说起那天的事,的确是乌龙,尤其是许莫生模仿那个高官被怡姐一甩屁股撂冷板凳之后的表情,陈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给我尴尬的,还得跑过去拉架,真怕有人认出我来。诶?那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陈欢笑得咳嗽了几声方道:“我还在洗手间呢,刚一出来就听见有人打起来了,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硬被顾颜拉走了。” 许莫生的笑容陡然凝在嘴角,若有所思地:“哦,原来那天他也在……” “场面太混乱,灯光又暗,一时看不清也是有的,我俩撤的早,估计早看见你,也不会打起来了。”陈欢自顾分析着,又看了眼表,已经十点了,还好,拐过这个路口就到了。 到了地,许莫生要打车回去,陈欢坚持叫他把车开走,回头自己找个时间过去取。眼见着陈欢归心似箭,许莫生只好答应了。 男孩的身影飞速地消失在一片朦胧夜色中,许莫生抬眼望着这片公寓区仅有的几栋高耸直立的美厦,注视了许久,直到眼睛都有些发酸了,这才调转车头,悄然离去。 一户一梯,很好的隔绝了所有,连个邻居都见不到,有点忐忑地按了门铃,不一会门开了,一身家居服的顾颜站在那里,过于平静的面容,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平静。可陈欢还是有种想扑上去的冲动,顾颜穿着睡衣,两手插兜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 第58章 “你还喝酒了?”顾颜微微蹙了下眉头。 陈欢一边按着主人的指示换好拖鞋,一边道:“噢,赶上他们有人过生日,应个景喝了一口。” “开车回来的?” “没,打车过来的。” 顾颜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屋里走去,陈欢紧随其后。 以一名专业设计师的眼光来看,顾颜的这套公寓布置得着实不错啊。整体基调是一种少见的深灰色系,那是陈欢一直喜欢的颜色,搭配休闲的美式家具,沉稳大气,装饰的点缀用色大胆,细节精致,整栋公寓低调奢华,于优雅中又不失一丝硬朗,跟顾颜这个人倒真是相得益彰。 顾颜拿出几个橙子,一下一下切着,旁边放着一台榨汁机,看了眼四处溜达的陈欢,一个星期没见,小屁孩又换了个新发型。 榨汁机嗡嗡一响,陈欢暂时放弃了参观,走到吧台前,将屁股放到高脚凳上,望着叼着烟卷,微眯着眼睛正在专心榨汁的顾老板,陈欢骨碌着一个橙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就你自己住这?” 虽然薛恒曾经提过顾颜要照顾那个弟弟,可现在来看,以顾颜的忙碌和性格来说,那个苏苏和他住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可不住在一起,又怎么谈得上照顾呢? 榨汁机太响,顾颜没听清陈欢说什么,询问的看向陈欢,陈欢摇了摇头,苏苏有些日子没再给顾颜打过电话了,至少和顾颜在一起的时候,没再有过那种稀奇古怪的电话。似乎,苏苏仿佛从顾颜的世界里消失了。 顾颜将第一杯榨好的橙汁递过来,不冲不淡地说:“以后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橙汁酸酸凉凉,恰好滋润酒后的口干舌燥,咕咚咕咚,陈欢一口气都喝了,舔了舔嘴唇,望着对面顾颜那双静如深海的眼睛,陈欢踩着高脚凳探起身,将带着橙汁余味的唇瓣凑了上去,顾颜不动声色,任凭陈欢柔软的双唇在自己的唇上蹭来蹭去。 调皮的舌尖舔了舔情人微闭的嘴唇,试图吻得再深入一些,可惜顾颜并不怎么迎合,陈欢的舌尖被挡在了外边,一转身,顾颜似笑非笑地走开了。 陈欢的动作停了空中,这就是所谓的取悦不成反被臣服?不满地拉着长腔:“喂——” 顾颜一边清洗着榨汁机上的残渣,一边说:“都是酒味,去洗洗。” 公寓很大,最里边的是主卧,除书房外,还有几间不知做什么的,都关着门。毕竟第一次来,陈欢也不好意思真的打开参观,按顾颜所说的,直接进了主卧,一套浅色睡衣叠放在偌大的床上,望着这床,陈欢浑身一热。 身后响起顾颜的声音:“洗漱用具在卫生间,都是新给你买的。” “哦。”原本因着喝酒就有点脸红的陈欢,此时在卧室幽暗的角灯里看上去愈加的妃色朦胧,若隐若现的锁骨随着陈欢扭身看向浴室时,反射出一抹细腻的光芒。顾颜收回目光,推开了浴室的玻璃门。 “你家浴室真漂亮,也是你设计的?”陈欢啧啧赞着,隐隐约约的觉得顾颜因着自己回来晚还喝了酒有点不怎么高兴。 偏偏顾颜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舒舒服服地洗完了热水澡,换上顾颜买的睡衣,尺寸刚好,带着一身水汽的陈欢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浴液的香气有着熟悉的顾颜的味道。 顾颜已经在床上了,靠着床头正在看书,看了眼站在浴室门口的陈欢,淡淡地说:“上来吧。” 不声不响地爬上了床,将顾颜早已预备好的薄被搭在身上,余光瞟向还在看书的顾颜,陈欢小声问:“在看什么?” 顾颜将书页合拢,封面上写着一串英文,还没等陈欢看清,又打开书继续看着。 微微调整了下身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陈欢的心跳动的越来越快,可顾颜还在一本正经地看书! 屋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太特么安静了。陈欢从里到外都有股火在噼里啪啦地烧着。以往顾颜住自己家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多么地迫不及待,可基本上也算是天雷勾地火,一点就着。顾颜在那方面很强,却不贪,节制的很好,而且一开始多半还有些矜持,温柔体贴,善于技巧,陈欢每每把持不住的时候,顾颜才渐入佳境,方如洪水猛兽,停都停不下来,叫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可今天,顾颜矜持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那个了……这么一想,陈欢心里那把火又添了几根柴,火苗一下从小腹直接烧向了脑门。 咳咳……陈欢清了清嗓子,顾颜终于转过头来,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找了一下,摸出一个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将遥控器丢给陈欢:“看会电视吧。”说罢,也不管陈欢脸上啥表情,继续看书。 看就看,陈欢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上去平缓,电视里一堆明星装疯卖傻、挤眉弄眼,不过,这屋里总算有了点动静……这节目都啥水平啊,敢不敢拍得再烂点?一个一个转换着频道……顾颜身上的味道,翻书的手指,专注的眼神,微翘的双唇,睡衣下那片光洁的肌理……陈欢的呼吸还是不受控地渐渐急促起来。 顾颜忽然开口了:“你快要把我家电视播傻了。” “没啥可看的。” “那就睡吧。” “嗯,你不睡吗?” “不困,再看会,你先睡吧。” 关上电视,屋里再度恢复了异样的安静,妈的,这公寓隔音效果也太好了点吧。 躺了一会,噗嗤,陈欢笑了,忽然想起许莫生晚上刚讲的一个的段子来。笑声再度成功地转移了顾颜的注意力。 “笑什么呢?” “想起朋友讲的一个段子,挺逗的。” “讲的什么?” 顾颜的反应令陈欢精神一振,复又坐起身,进入开心一刻。 “我一哥们前不久隔壁新搬来一个老外,一天晚上老外敲门求助,说:“我的电视坏了,不能换台,帮我修修吧?你猜我这哥们说啥?”陈欢期待地望着顾颜。 顾颜没吱声,淡漠地看着自得其乐的陈欢。 “我哥们儿低头看了眼表,很镇定的说:过了七点半就好了。” 笑话讲完了,陈欢含笑地看着顾颜。 可惜,顾颜没笑,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陈欢两颗晶莹透亮的眼珠提溜转着,反问顾颜:“怎么,没听懂?” 顾颜波澜不惊地:“听懂了,新闻联播。” 陈欢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了床上:“你这人,可真是……”无聊两个字被生生咽了回去。 “无聊。”顾颜抢先使用了这一伟大的名词。 陈欢翻了个眼白,把自己拍在枕头上,睡觉! 说真的,陈欢没想这么比,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相比较许莫生那法式的浪漫风趣,顾颜英式的做派多少显得有些古板,也许受那些年在英国生活的影响,总爱端着一些架子,优雅地鄙视着一切,高贵着,也傲慢着,乐不乐意全看他高不高兴。 陈欢睡不着,哪儿哪儿都醒着、兴奋着,某个地方过于强硬地坚持自己的意愿,硬的有点疼…… 一只脚毫不客气地搭在了顾颜的腿上,顾颜看了眼趴在床上呈大字状的陈欢,闭着眼睛,“睡”得真香。顾颜保持了原封未动的姿势,继续看书。 受不了,这家伙就是故意折磨人呢,管他呢,就这么着吧……一掀顾颜身上的薄被,陈欢嗖地就钻了进去,直奔主题……呃,黑暗中陈欢还是楞了001秒,顾颜的那里早就……陈欢忽然有种上一当的感觉,这叫一个又爱又恨啊,想都不想一口就含住了…… 顾颜没拦住,压根也不想拦,望着一上一下的被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原本看着陈欢不顾周末之约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是有点不太痛快,打算小惩一下,没想今晚怎么着,只是逗了陈欢这大半天,自己的火也逗出来了,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忙里偷闲,陈欢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双子座,死变态,玩我?” 啪,手上一软,书掉地上了,嘶,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薄被,望着报复心理极强的陈欢,顾颜哭笑不得,漂亮的眉宇蹙成了疙瘩:“轻点轻点,要出来了,轻点陈欢,擦,我错了还不成吗?” 睡得死沉死沉的陈欢是被顾颜吵醒的,吭哧吭哧的呜咽之声回响在耳边,黑漆漆的夜里听着有几分慎人,陈欢猛然醒了,摸着黑打开了台灯,定睛一看,不禁骇然,灯光下顾颜那张俊朗的脸毫无血色,嘴唇都泛了白,拧着眉头,咬着牙,浑身抖着,似乎与谁做着殊死搏斗。 “顾颜,醒醒,顾颜!”连推带搡,顾颜终于一个震动,睁开了眼,额上全是汗,微微喘着,忽然觉察身旁有人,猛地向后退去:“别碰我,别碰我……” 陈欢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似醒非醒的顾颜犹如受了惊的小孩子躲闪着自己,躲闪着一切。 “顾颜,你醒醒,是我,陈欢。” “别碰我,滚开,别碰我……”顾颜力气出奇的大,一把掀翻了陈欢,自己的头为了躲闪重重地磕在了翘起的床头上,咚的一声令人心颤。 陈欢爬起来一咬牙,一个巴掌呼了过去,也没敢太使劲,即便这样顾颜英俊的脸上登时起了一片红。 顾颜躺在那里像条蹦上岸边的鱼,终于没了力气,不再动了,微睁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这次似乎是真的醒了。 陈欢慢慢地挪到了顾颜身边,还好,顾颜还算平静。 陈欢过来抱住了顾颜,一抱不要紧,这才发觉顾颜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的都是汗。 梦见什么了?陈欢想问却没敢张口,以前问过几次,顾颜都很不耐烦,也不多说一个字,有的人是这样的,不愿重复梦中的情境,那滋味并不好受,陈欢再也不问了。 不记得这是顾颜第几次做噩梦了,原本住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顾颜不主动提同居的事,陈欢也不会提,虽然这件事令人并不十分的愉悦。以前住自己家的时候,也发生过一两次,但顾颜很快就醒过来,并没有像今天这样的骇人,上次在飞机上就不太好,这次尤为严重,最近顾颜的噩梦似乎也太频繁了些。 顾颜任凭陈欢抱着自己,他不动,陈欢也不动,直直地靠在床头,不知坐了多久,怀里的顾颜呼吸平缓、均匀,微睁的双眼终于闭上了,身上变得潮乎乎的,空调的威力还是很大的,陈欢轻轻拽过薄被盖在了顾颜的身上,仍旧靠着床头,折腾了大半天,困意再次渐渐袭来,陈欢也熬不住地闭上了双眼。 陈欢是被饿醒的,屋里拉着窗帘太昏暗,至少能看清周边的事物了,偌大的床空荡荡的,顾颜不见了。 打开卧室的房门,隐约听见隔壁书房有人说话,虽然关着门,可架不住屋里过于的安静,陈欢还是听到顾颜一连串的英文。 陈欢英语一般,但基本日常还是能听得懂的,顾颜似乎在嘱咐什么人注意安全,还问了一些日常琐碎的话,然后……还有个并不陌生的名字:苏苏。 电话要挂了,陈欢踮起脚尖飞快地跑回卧室,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躺在床上喘着气,须臾,卧室的房门一响,顾颜进来了。 第59章 欢佯装刚刚醒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着:“几点了?” “十一点了。”顾颜的声音听上去亦如往常那般淡然低沉,身上换了件干爽的运动衫,整个人也清清爽爽的的,半点不见昨夜癔症的痕迹,陈欢疑似自己才是真的做个了怪梦。 张了张嘴,陈欢还是把类似于“你好些了吗”的话咽了下去,明摆着,顾颜至少看上去挺好。 倚在床上,顾颜打开了电视,一个农户养猪致富的奋斗史,顾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头猪,然后问陈欢:“饿不饿?想吃什么?” 陈欢呆了几秒,看看电视,看看顾颜,又看看公寓里四处紧闭的房门,然后道:“咱们出去吃吧,逛逛街怎么样?” “好,你想去哪儿?” 没想到顾颜居然答应的挺痛快,陈欢望了望天,其实压根自己也没想好去哪儿。 “你提一个呗。” “是你说要出去的,还是你提吧。” “那,看电影?” “大周末的,电影院那么多人,太闹,想看片子,我这里有的是。” “去三里屯酒吧街转转?”陈欢喜欢那里的氛围,帅哥美女如云的地方,通常也是时尚达人互换潮流信息的地方。 “没听说那前两天那有个神经病乱砍人?太乱,不去。” “要不咱俩去朝阳公园看音乐表演去吧?” “那儿一到周末全都是小孩儿,太吵,什么表演都看不下去了。” …… 一连提了七八个在陈欢看来已经很努力追求高大上的提议了,却都被顾某人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否决了。 陈欢气闷地看着顾颜,顾颜还在看电视上那几头拱来拱去的猪。 “算了,还是在家当猪吧。”陈欢放弃了。 顾颜充耳未闻:“你不是想出去吗?赶紧提一个啊。” 陈欢有种想掐死谁的冲动:“哪都不去了,在家啪啪啪好不好?” 顾颜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陈欢,面无表情地说:“好。” 陈欢再次华丽丽地倒在了顾颜的床上,气若游丝:“双子座,还ab型血,太特么变态了。” 到底也没啪啪成,不知是不是昨晚上有些过于的疯狂再加上顾颜因为噩梦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今天的顾颜有些不在状态,弄了一会还是半软不软的,正在这个时候,陈欢的电话就响了,顾颜放开了手,倒在床上,声音听起来不胜烦恼:“你以后电话要再不静音,我特么就砸了它。” 喘息不定地望着黑着脸的顾颜,陈欢什么话都没敢说,这种事被打断了,搁谁都会生气的。暗暗吐了口气,抓起电话,宋晓的声音传了过来。说是捡到一只流浪猫,可怜见的舍不得撵它走,可自己马上就要生了,实在没法再照顾它,希望陈欢帮忙先把猫带走,或是找个好人家或是代养一些日子,积个德行个善呗? 那必须的啊! 陈欢起身洗澡,准备出门拿猫。 湿漉漉的陈欢吹着头发,顾颜一声不响地站在身后看着,不冷不热地说:“你想好怎么处理那猫了吗?” 陈欢的确没想好:“先拿回来再说。” 顾颜眯了眯眼睛:“你怎么总是先行动后想办法?冯宇的事还不长点记性?” 陈欢笑着辩驳:“这只是一只猫而已,怎么能和冯宇相提并论呢?” 懒得再掰扯,顾颜有一搭无一搭地:“前几天薛恒还说一个人在家冷清,想养个小猫小狗的……”话音未落,陈欢急忙道:“好啊,快给他打电话问问?” 顾颜白了陈欢一眼:“你着什么急,先叫你朋友发个照片看看,薛恒那人外貌协会的,人畜都一样,长得不好一概不要。” “哦,也对,万一他不要,都白高兴了。” 陈欢说干就干,赶紧联系宋晓,宋晓一听说这么快就有主了,马上发了好几张猫咪的图过来,别说,人有美丑,小猫也一样,不是所有猫脸最后都很卡哇伊,宋晓捡的这只居然还是美国折耳,黑白灰的虎斑纹,一颗大脑袋,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吐着粉舌头,很有镜头感。 “好萌啊……”陈欢看着有些心动。 一旁的顾颜看着也点了点头:“嗯,给薛恒发过去吧。” 陈欢瞥了眼顾颜,忽然讨好地一笑:“要不,咱俩养吧?” 看了看两眼冒光的陈欢,顾颜淡淡地:“别逗了。” 是啊,怎么养呢?俩个人又不住在一起,除非……同居!算了,陈欢抿了抿唇,看着心情明显不佳的顾颜进了浴室,蒸腾的水汽瞬间模糊了一切。 自己家的钥匙早就给顾颜,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顾颜搬过来和自己住,但是顾颜好像压根没同居的想法,和自己那套小公寓比起来,顾颜这里简直像个宫殿…… 猫的照片发过去没一会,薛恒的电话就打来了,叽叽咕咕地问了一大堆,年龄、公母、如何被弃,如何被捡,有无跳蚤虱子,有无其他传染病?宋晓又是哪一位?年龄、男女,什么关系?哦,原来圣诞树下那位红颜啊,对对对,有印象,挺漂亮的…… 为了猫,陈欢难得对薛恒有了点耐心,只是关于猫的具体情况,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一旁擦着头发的顾颜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过电话,冷冷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挂了,后边一堆人排队等信呢,竟跟我这耽误功夫。” “嗯?顾颜?!诶?不对啊,这是陈欢的电话,你们俩怎么……?!” “你到底要不要?给句痛快话。” 薛恒的声音隔着八丈远都能听得见:“要,要,等着,马上去找你们。” 挂上电话,顾颜将手机丢给陈欢,陈欢看看电话,又看看顾颜,真是五味杂陈啊。薛恒这啰里吧嗦的毛病怕是改不了,可顾颜这抢电话的毛病……不改也挺好,看,这么快又解决掉一个难缠的。 瞧这挺拔的背影,瞧这两条修长的腿,瞧这点烟眯眼的动作,瞧刚才骂薛恒的架势……陈欢一个箭步蹿上了顾颜的后背,顾颜猝不及防,急忙托住了沉甸甸的陈欢,嘴里还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责道:“多大了?还这么闹,快下来。” 吧唧一口,顾颜的脸颊上被重重地盖了个口水印,耳边的陈欢嗤嗤地笑着:“诶,顾总,我特么的真喜欢你!” “小贱人,下来。”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背着陈欢到处走,顾颜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虽然笑得既无奈却也很纵容。 四个很有爱心的善良人类终于在宋晓家友好地会晤了。 挺着大肚子的宋晓很是惊讶地看着陈欢带来的两个男人,这不是圣诞节顾思明生日派对上的两只吗?其中那个又帅又斯文的,手里还拎着一些水果。 三个男人见了猫,各自不同的反应着实叫宋晓暗自凌乱了一把。 薛恒笑眯眯地张开双臂,试图抓捕有些惊慌失措的美国短耳,声音又酥又麻:“咪咪,咪咪,咪……到爸爸这来。” 美国短耳炸了毛,冲着自称爹地的薛恒呲牙咧嘴威胁着,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陈欢蹲下身,稳准狠,一把揪住猫后脖子上的死肉,晃荡着告诫薛恒:“得这么抓知道吗?它既不会伤到你,你也不会伤到它。” 一直冷眼旁观的顾颜,凑到陈欢身边,看了看小猫的隐私,面无表情地说:“哦,还真是公的。” “那个……你们先坐,我去洗水果。”宋晓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从厨房一出来,宋晓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大眼男人正抱着胳膊津津有味地浏览着照片墙,那都是自己这些年旅行过的地方,还有交往过的男孩子…… 陈欢则抱着猫,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帅气男人洒下最令人心动的阳光笑,那个男人一只手抚摸着美国短耳,眼睛却脉脉回望着陈欢,一切都在阳光里显得那么暖融融的……宋晓揉了揉眼睛,忽然有种想哭又想笑的奇怪冲动。 薛恒指着一张西藏雪域的照片,两个脸蛋晒成了红苹果的宋晓,问:“是你吗?” 宋晓点点头,将一个洗好的苹果递给了薛恒,薛恒说了声谢谢,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然后道:“这张最漂亮。” 宋晓有些不解,这张从颜值上来看,怎么都是最丑的,就像秋菊打官司里的巩大美人,几乎看不出原本清新秀丽的模样了。 望着宋晓,薛恒笑道:“因为这张眼睛里的东西最干净。” 宋晓笑了笑,这大眼男看上去十八不靠谱,说起话来倒挺有趣。 把小猫放进宋晓事先备好的猫笼里,猫粮、食盆、便盆等一应俱全,薛恒一个劲地说谢谢,宋晓又嘱咐了许多话,颇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大眼男明显的热情有余经验不足。 薛恒笑吟吟地望着宋晓挺着个肚子,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忽然道:“你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我就怎么对待它……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宋晓一笑:“还没起呢。” 四个人相互望着,顾颜和陈欢均表示由小猫的两位主人说了算。 “还是你起吧,毕竟你才是未来的爸爸。”宋晓大大方方地说。 陈欢噗嗤一声笑了,宋晓楞了楞,忽然红了脸,狠狠地白了陈欢一眼,其他两人也回过点味来,此情此景,倒真有点像给新生的婴儿取名字。 薛恒也不再推辞,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宋晓,宋晓看看沙发上的两个人,薛恒也转过头看着,然后道:“嗯,欢颜,就叫欢颜好不好?” “好,这个名字起得好,”宋晓微笑着:“若没有他们俩,小猫也不会有新家,就叫欢颜好了。” 顾颜和陈欢都皱起了眉头,可是也晚了,刚才已经表示不参与了,只好听着宋晓、薛恒很带劲地叫着“欢颜,欢颜,叫爸爸,欢颜,叫妈妈……” 顾颜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换个名字吧,人家小猫小狗都叫豆豆、皮皮什么的,你们这个也太……” 薛恒很坚持:“我们就叫欢颜,又不是你养。” “可名字是我们的版权。”陈欢也捍卫着人权。 宋晓却道:“你们俩个各取一字,不算侵权。” 薛恒拎起猫笼子:“欢颜,走,跟爸爸回家了。” 因着欢颜的缘故,陈欢有幸参观了一下薛恒的私宅,想不到薛恒住的离顾颜家那么近,开车几分钟就到了。顾颜说一起出去吃个饭,薛恒不放心欢颜,初来乍到的看上去好惊恐,一放出笼子就直奔薛恒的矮柜,上面摆的都是薛恒平时积攒的一些小玩意,忙不迭地将怕摔的东西都收起来,好悬啊。 顾颜无奈:“不管你了,我们自己吃去。” 薛恒连忙拦着了顾颜:“亲爱的,好久没见识你高超的厨艺了,做几个拿手菜,对你来说,soeasy!” 看着薛恒死皮赖脸的样子,顾颜和陈欢只好答应留了下来。 顾颜哼了一声:“不是说嫌家里冷清吗?这不就有东西绊住你了吗?” 薛恒乐开了花,嘴就不闲着:“你现在倒是没绊住的人了,终于自由了。” 屋里顿时安静了几秒,正在逗着欢颜的陈欢向这边望来,恰好看见薛恒在顾颜一个警告的眼色下,干干地一笑,然后立马张罗着冰箱里有上好的牛肉,一定要顾颜做个最拿手的西红柿炖牛腩。 陈欢又低下头去,继续抚摸着刚刚有了新的归宿又害怕又新鲜的欢颜。 吃过晚饭,从薛恒家出来,陈欢以为还回顾颜家,没想到顾颜却道:“去你那儿吧?” 陈欢没异议,哪睡都一样,不同居亦同眠。 可是有人偏要不好好睡觉,陈欢也有点暗自惊讶,顾颜虽然常年健身身体的确挺好的,但毕竟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连着两天都那个啥,而且下午明显状态不好,晚上还来?顾颜今晚的意图很明显,之所以来自己家,怕也是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吧? 只是……陈欢不免有点担心了,很想劝劝顾颜,这种事大家都明白,越是着急越容易出状况,顾颜那里好像不怎么体会主人的心情,懒懒的耷拉着头。 “算了顾颜,都挺累的了,我也不太想。”陈欢捧起那张有点冰冷的脸,柔声劝说着额头上已见涔涔汗水的顾颜。 可事实证明,陈欢那里的情况实在太好了,安慰啥的更叫人有些难堪,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挺重要的,尤其像顾颜这么个男人,越是不行越较劲,顾颜的脸色由红转白。 一个人不行,另一个人自然也难受,当陈欢松开了早已酸痛的嘴巴,顾颜终于放弃了,颓然地倒在了陈欢身上。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里,忘记拉上窗帘的卧室陡然一暗,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细微的呼吸声,陈欢以为顾颜睡着了,正待合上眼,身边一个轻微的颤动,顾颜起身下床走出了卧室,客厅里咔哒一声火机响,须臾,屋里飘来淡淡的烟草味…… 第七卷 昨夜星辰昨夜风 第60章 露台上,相对而坐的母子俩都莫名地有点紧张。即便周边的风景秀丽宜人,山里的风也凉意森森,但是大梁玉蝶的手心里还是出了汗。对面的儿子还是挂着一副惯有的冷冰冰的神情,可是,儿子终于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家中,喝着她亲自煮的咖啡,偶尔还飞快的瞟她一眼,又飞快的闪开了,这一切,恍如在梦中。 陈欢也尽量藏好那点慌,也许相处的机会太少,连她的长相都看着有点陌生,五官精致,风韵娇媚,却在眼角眉梢处透出少许的精明,台上的杜丽娘扮相永远都那么俏丽多姿,台下的她,已是一朝春尽红颜老。 说实话,不得不承认,这副面孔看久了就多了份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照镜子时忽然间出现了错觉,他的身上有着她的烙印,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已经习惯了厌弃、对抗、打击、逃避这张面孔,此时此刻,倒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了。 杯子空了,大梁玉蝶抓起咖啡壶给陈欢倒满,陈欢拦了下:“不喝了。” 手指相碰的一瞬间,儿子迅速避开了,母亲微微一顿,一丝尴尬,陈欢缓了缓,道:“不喝了,太热。”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可露台上的暑气还是叫一个男孩子微微发热,大梁玉蝶只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忙不迭喊着小阿姨:“小雪,快去拿点冰镇的酸梅汤来。” 陈欢没吱声,静静地看着杜丽娘有些忙乱地张罗着,小阿姨一阵风似的将酸梅汤送到了露台。 待一切又平静下来,空白继续蔓延,面对儿子刚才提出的要求,大梁玉蝶一时间有些凌乱。 以后不许她再汇钱了?自己养活自己? 望着儿子日渐成熟的脸庞,大梁玉蝶的心情复杂难描,如果连钱都不要的话,她和他之间唯一的一点联系,就彻底的断了。 “你在顾颜那上班,每个月多少薪水?”大梁玉蝶不紧不慢地问着。 陈欢喝了一大口酸梅汤,凉透心窝:“够花的。” “呵呵,我还打算明年给你换部车,这奥迪也开了挺长时间的了吧?” 男孩子哪有不喜欢车的?尤其是好车、新车,大梁玉蝶向儿子望去。 陈欢淡淡道:“不用,我喜欢现在这车,就算想换,我自己赚钱也能换,迟早的事。”想起顾颜,哪样不是自己赚来的?他只不过比自己多吃了几年干饭而已。 大梁玉蝶柔声道:“你爸爸知道吗?” “他的钱我也不要了,我跟他谈过了,他已经答应了。” 大梁玉蝶举起的咖啡停在了嘴边:“什么?都不要了?那怎么成?” 陈欢轻轻蹙眉:“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能养活我自己,又不缺钱花。” “欢欢,你是过惯了花钱的日子,听话,别这么执拗,你爸爸的钱我不管,可妈妈不能看着你连件名牌的衣服都买不起,这不是我儿子应该过的日子。” 陈欢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语气也硬起来:“你知道别人管我叫什么吗?” 大梁玉蝶一挑柳叶眉:“叫什么?” 陈欢冷笑:“都管我叫二世祖、啃老族,即便能力再强,谁也不会真的瞧得起我。” 大梁玉蝶刚要说什么,看儿子满脸的不悦,急忙刹住了,再这样谈下去,今天还算完美的开局就全白费了,不能硬碰硬。 “别太介意别人的看法,不过,既然你这么坚持,妈妈也不勉强你,尊重你的意愿,以后不再汇就是了。” 陈欢没想到杜丽娘居然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心里轻松起来。 大梁玉蝶浅然一笑,意大利的咖啡果然更醇正许多,赚钱养活自己固然是好事,但真到了儿子用钱的地步,再雪中送炭帮儿子一把,也是一样的。 傍晚的风微微袭来,大梁玉蝶拢了拢披肩,无论一年四季她都习惯性地披着披肩,这是生下陈欢后还没出满月就急于登台演出后落下的病根,肩膀总是莫名的酸痛,耐不住一点凉。 陈欢抿了抿唇:“冷了?那就把空调关上吧,我不热。”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8节 大梁玉蝶凝视着儿子,轻轻道:“不,不冷。” 陈欢端正了坐姿,斟酌地说:“我打算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 “卖房?为什么?”大梁玉蝶忽然警觉起来,现在这套公寓虽然写的是陈欢的名,可钱是她掏的,又是钱又是房,陈欢究竟要干什么。 “我想换套大点的房子。” 心念急转,有女朋友了?准备结婚?大梁玉蝶小心地开口:“你那房子地段多好啊,卖了可惜,想换大点的就再买一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都说了,不想再和你们要钱了,我现在手头有点积蓄,把这套房子卖了,换个大点的,自己开个工作室,也不白占你和老陈的便宜,算是你俩入的股,等我将来赚回来,都还给你们。” 望着儿子,大梁玉蝶好半天没说话,欣慰中又夹杂着点心酸,儿子真是出息了,想干一番事业了,可……不就是开个工作室吗,用得着又是卖房又是入股,将来还还钱什么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件事你爸也同意了?” “我知道当时这房是你买的,房产证、手续什么的都在你这,只要你同意了,他不会反对的。” “哦……”大梁玉蝶点点头,端起早已冷却的咖啡,面色不定。 陈欢轻声道:“心脏不好,最好少喝咖啡。” 风吹叶儿动,何处茉莉香,清爽又怡人。 大梁玉蝶深吸一口气,方才道:“那好,你想创业,妈妈自然是要支持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也不用卖什么房,既然入股,我直接出资。” 陈欢立刻道:“不,这套房子已经使我比很多人活得都轻松了太多,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赚回更多的房子。” 面对儿子坚定的目光,大梁玉蝶一丝动容,多说不宜,暂时先这样吧。 院内传来汽车的声音,一束灯光晃过,小雪穿厅走来低声道:“梁老师,安部长回来了。” 陈欢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儿子虽然没明说,但大梁玉蝶都明白,有些心结,得慢慢解,他不是说改天还来吗?当初握着这房契真有先见之明,大梁玉蝶涩然一笑,除了儿子,她原本对自己所走的每一步棋都该无怨无悔。 踏进家门的陈欢,有些意外。 顾颜居然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书,虽说俩人从没提过住在一起的话,可陈欢还是把家里的钥匙给了顾颜一把,顾颜很少不请自来,今天是第一次。 “去哪儿了?”顾颜懒懒地走了过来,情不自禁地,陈欢抱住了顾颜暖暖的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满的都是顾颜沐浴后清新的味道。 “去朋友那儿取车。” 顾颜没有放开陈欢,两片唇辗转在陈欢的唇齿间。 心里的小鹿怦怦乱撞,陈欢低语浅笑:“总得叫我洗个澡。” 顾颜放开了手,拍拍陈欢颇有手感的臀部,希望今晚是一个彼此都能满意的夜晚。 蒸腾的水汽驱散了不少疲惫,也叫人放松了不少,躺在浴缸里,陈欢缓缓地将毛巾搭在了脸上,热闷中仿佛更利于集中精神思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欢闷闷地叹了口气,有些事,远比预想中的要难,也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 砰,浴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欢吓了一跳,迅速拽下脸上的毛巾。 “你在里边孵蛋呢?”顾颜推开浴缸的玻璃门,望着有些懵懵的陈欢,目光不善。 瞄了眼只穿了条短裤的顾颜,陈欢明白了,有人状态不错,有点等不及了…… 状态是不错,可并没有持续太久,还真是见了鬼了,渐渐地顾颜又有点失常了,好像即将冲锋的战士,临上阵才发现枪栓拉不开了,一抹仓皇之色划过顾颜一向坚定的双眼。 要命的是,陈欢的电话又响了。不胜烦恼,陈欢刚要翻身去按电话,顾颜抢先一步拿到了手里,陈欢只觉不妙,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苹果快如闪电,一头撞死在墙壁上,香消玉殒了。 刹那间都不知道该用种什么样的情绪支配着自己,陈欢大脑一片空白。 顾颜漠然地望了望地上粉碎的手机碎片,转过身来,眼底泛着红丝,粗喘着一把将傻坐在床上的陈欢拽进了怀里,不管不顾地吻起来,狠狠地,甚至弄痛了陈欢。 愤怒的火焰此时才泼了油般地直扑脑顶,陈欢不假思索地一巴掌呼在了顾颜近在咫尺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别说顾颜的脸了,陈欢的手都疼了。 “你特么疯了?”陈欢吼着,难以置信地望着此时此刻揉了揉脸神情幽冷的顾颜。 吸了一大口气,陈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顾颜这两天状态是不怎么好,可……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发泄吧?太过分了。 “你还做不做了?”顾颜忽然不紧不慢地来了这么一句。 陈欢整个人被这句话彻底点炸了,破口大骂:“做你妈个头。” 咣,陈欢眼前一黑,都不知道自己的头怎么就撞在了床那边的矮柜上,脸上火辣辣地,紧接着是头、胳膊腿腰屁股……但凡有骨头的地方都疼,赤裸的陈欢已经从床上飞到了地上,呲牙咧嘴地还没醒过味来,只听到顾颜冰冷的声音在上方回响:“我妈早死了。” “混蛋,顾颜,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第61章 陈欢离家出走了。 没钱,没电话,也没拿车钥匙!只穿了个裤衩背心,站在夹杂着潮气阵阵的阴风里,望着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陈欢揉了揉崩崩直跳的太阳穴,要不要这么狗血,人一倒霉老天就刮风下雨的? 稍作平息,第一个反省就是:那他妈是我的家,要走也是他走,凭啥我跑出来? 接憧而来的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 从这溜达到老陈的别墅,至少20分钟,都这么晚了,自己这副德性怎么给老陈一个合理的解释?最近老陈对自己的关注明显多了起来,还是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为好。 该死的顾颜,我就操你一万年不嫌多,尼玛说变脸就变脸,砸别人的东西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陈欢拍着闻着肉味纷纷赶来的蚊子,咯吱咯吱地,那是磨牙的声音,根本停不下来。这会嘬顾颜几口肉都不解恨。 从在飞机上这王八蛋抢手机的那一刻开始,就该知道此君不是什么善类,嚣张、跋扈、唯我独尊、强横不讲理……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陈欢在脑海中罗列了几十个渣词之后,滕地站起身,他得回去,夺回巢穴,找回尊严,大不了武力解决,死干到底,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心中恨恨地,为啥自己穿上衣服第一个念头就是往外跑呢?许莫生说得对,一步一步的臣服才是最可怕的。错的是顾颜,这个王八犊子。 又是一阵风,夹杂着土腥味,豆大的雨点噼哩噗噜地砸下来,老天很及时地配合着陈欢此时电闪雷鸣的心境。陈欢连跑带颠地躲进了街边小卖铺简陋的遮篷下,雨,倾天而下。 陈欢抹了把湿乎乎的脸,自己走的时候其实挺豪迈的,愤然摔门而去,很有震撼力,这会要回去,下着雨,那才真是灰溜溜的…… 雨幕中车灯闪烁,一辆出租车仿佛上天派来的救兵遥遥地驶来,陈欢想都没想挥着胳膊就冲了出去…… 宋晓家的门快被砸烂了,就连身边的的哥也忍不住道:“没人在家,赶紧换地吧。”妈的,这破天拉这么一个破活,没钱还打车?要不是看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毫无压迫感,真想车费不要了开车走人。 陈欢也郁闷,宋晓你一个大肚婆这破天跑哪儿野去了?再把孩子给惊着。 雨越下越大,快看不清前面的路了,的哥硬着头皮七拐八拐地在798艺术工厂里一通找,终于看见了一幢黑乎乎的旧厂房。 “这儿住着人?”虎背熊腰的的哥也有点含糊了,黑布隆冬的再蹿出几个人把自己绑了,为了那点车费可就划不来了。 “跟我进来拿钱。”陈欢把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寄托在许莫生这里了。 的哥没动窝,他才没那么傻呢,要是情况不对,脚踩油门逃命要紧。 陈欢看出来了,也不勉强:“那我去找人。” 的哥一把拉住欲要下车的陈欢:“那不行,你跑了我找谁去?” 陈欢无奈:“大哥,咱们人与人之间能多点信任吗?” 的哥回答的很干脆:“不能!” “那你说怎么着?” “留下点东西。” 陈欢一摊双手:“您看我干净的,就剩血肉之躯了。” 的哥也很无奈,这小子今晚八成是被女朋友给赶出来的,拿眼上下一逡巡,陈欢身上那衣服的牌子他还是认得的,一指道:“把这背心脱了。” 陈欢咬咬牙,废话不再多说,三下五除二就光了膀子,背心丢给的哥,一推车门冲进了雨里,许莫生啊求你了,可千万别瞎溜达去。 许莫生吃惊的表情叫陈欢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只落汤鸡,还是一只被拔了毛的半裸的鸡。 陈欢也吃惊地看着许莫生的画室,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咋样。 大红布衬景,犹如倾斜而下的红色瀑布,“瀑布”下躺着两个石膏人,雪白刺眼,象征性地搭着几缕透明的云锦,近乎赤裸,石膏人居然能动,原来是活的,见到进来的陈欢,不慌不忙地拽过丢在地上的一块红布,挡上了私处,四只眼睛在雪白的粉妆下格外醒目,也都在打量着只穿了一条短裤的陈欢。 陈欢急忙把视线移开,冒然地闯来,打断了正在作画的许莫生,倍加尴尬,进退两难,可司机还在外边等着呢。 不等陈欢说完,许莫生撑起伞给司机结账去了,的哥把背心丢给陈欢,顺便也丢出一句话:“还是你爸对你好吧?女朋友靠不住。” 陈欢一脚水撩向疾驰而去的车尾。许莫生哭笑不得,拉着浑身湿透了的陈欢往里走。 “我不知道你在工作,要不你再借我点钱……”陈欢站在门口迟疑着,早知如此,他第二个选择应该去找住在城那边的瑞森,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并不是太熟悉的许莫生这里。 许莫生打断了陈欢,柔声道:“什么都别说了好吗,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一点都不打扰,来,快进来吧。” 许莫生并没有介绍那两位模特,请他们稍作休息,便招呼陈欢上了楼,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了热水,虽然是临时落脚的画室,但显然许莫生是一个在生活上很讲究的人,将这栋废弃的仓库打造成了一套格外舒适的别墅,吃穿用度,精致到位,一应俱全。 洗过热水澡,陈欢没想到许莫生就等在门外,一手拿着件浴袍,一手端着杯热咖啡,微笑地望着自己:“把湿衣服给我吧,明天一早就能干。” 咖啡的温度正适合,陈欢默默地喝着,发丝上的水珠悄然滚落。许莫生也很安静,似乎很明白陈欢此时的黯然无声,拿着干毛巾,细心地擦着陈欢湿漉漉的头发。 陈欢忽然鼻子有些发酸,垂着眼眸,吸溜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在许莫生面前出更多的洋相了。 只听许莫生说:“我给你打电话说怎么没人接呢,结果你就跑来了。” 陈欢抬了下眼皮:“原来是你打的电话。” “是啊,这周末我这里有个小派对,想请你也来玩。” 陈欢噢了一声。 丢下毛巾,看着毫无心情的陈欢,许莫生淡淡一笑:“是不是我这个电话打的有点不合适?” 陈欢勉强笑着:“哪有,是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 噢,许莫生点点头,没再继续问,然后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得去工作了,要是觉得无聊,可以下来看看。” 陈欢瞟了眼楼下的那两位石膏人,此时也喝着咖啡,悠闲地聊着什么,不着寸缕,却习以为常。 “我以为大画家创作的时候都是不喜欢别人看的。” 许莫生笑道:“我也一样,别人不可以,你例外。” 陈欢忍不住笑了,指了指楼下:“他们呢?” 许莫生无所谓地:“他们是我请来的模特,更不会介意的。” 摸了摸陈欢半干的头发,许莫生转身下楼了。 望着杯中晃荡的咖色倒影,陈欢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跑出来后,那家伙现在哪里,干着什么?摔了自己的电话,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上大学的时候,基础绘画是必修之课,陈欢不是没画过人体,赶上男模的时候,女生们早早地占据了前几排。专业模特一般都大大方方地按着要求,摆好姿势,一摆就是一个多小时,很有职业素养。 一般人体模特只要体态符合绘画要素亦可,肥瘦不限,老少皆宜。当然,最难请的还是裸体模特,需要更高的职业敬业,也是价位最贵的。 许莫生请来的这两位模特看上去与学校请来的那些还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太漂亮了。一个金发碧眼,肌肉发达,体态健硕,另一个偏纤细,线条柔和,貌似是个混血,身上不知涂的什么,雪白闪亮,画着夸张的眼妆,饱满的烈焰红唇,在红色衬景下,白与红,冷与暖,夺目、震撼。 像许莫生这样的画家,模特们趋之若鹜,被请了那是一种殊荣。初见光着膀子跑进屋的陈欢,还以为是同行抢风头,没想到居然是大画家的客人,两位男模再次进入工作状态。 陈欢轻轻地走下楼,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一旁,模特们视若无睹,按着画家的要求,重新归位。 此时的许莫生不苟言笑,只专注于创作中,画板上已见大致轮廓,张扬有力,陈欢毕竟也是学过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看了一会,就已知他人与许莫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陈欢端咖啡的手有点发僵,想退回楼上去,似乎更是不妥,没见过世面倒也罢了,还要昭告别人自己是井底之蛙吗?陈欢坐在那里,看着,听着,若无其事地僵直着。 一般人体画的都是静的,可许莫生的模特会动的,两位绝色美男显然早就受过许莫生调教,简单的交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已心领神会,他们很自觉,动作轻微而含蓄,彼此挑逗,态度狎昵,在拥吻与抚慰中始终让自己保持着一个良好的状态,那是男人最好的状态…… 陈欢一时有些失神…… 许莫生奋笔涂抹后常常停下来,抱着胳膊平静地望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偶有交流,模特们会尽快调整他想要的姿态,那高大的欧美男模难耐的神情终于获得了画家的满意,画家重新执笔徜徉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有的人,画家,模特,还有陈欢,似乎都进入到了一个忘我的境界,陈欢尤像画室里一件似有若无的陈设,完全没了声息,紧紧夹着两腿,幸好宽大的浴袍掩盖了一切不该有的窘迫。说实话,这两日被顾颜撩拨又灭的渴望此时烧得人实在难受,陈欢似乎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喉咙深处发来一个惊心动魄的吞咽声。 雨一直下,敲打着仓库狭长的老式玻璃窗,怦怦作响,躺在楼下画室的沙发上,陈欢两眼犹自发亮,原本一点的困意,很快就被黑暗中琐碎的声音击得荡然无存。 他知道那两个模特没有走,上楼洗澡后再也没下来,许莫生给陈欢拿了个毯子,微笑着道晚安便也回房去了。 一切归于平静,在雨夜中,在黑暗里,一切又都处处透着几分隐秘,几分诡异。 当声音响起的时候,陈欢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原本有些慌乱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那声音低哑颓靡,却又万分的魅惑,那是世上最堕落的欢娱,暗含着一种邀请,他们知道楼下睡着陈欢,并没有刻意的压制,在无边的黑暗里似乎也在嘲弄着什么。陈欢不能确定许莫生是否也在其中,或许这就是画家创作的灵泉? 陈欢甚至可以胡乱地辨别出哪一声出自哪一张口,继而脑补各样的画面,这些画面生动鲜活,犹在眼前,身临其境,不能自制。身上的毛毯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每一个细胞都像濒死的鱼大口地喘息着,有那么几秒,模糊的意识差点就叫人放弃了一切,陈欢死死地抓着身上唯一庇护的毛毯,极力抗争着那吸人骨髓的魔唤之声。 真的痛了,陈欢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销魂蚀骨的痛叫人疯狂,猛然掀开身上的毛毯,就像撑到极致的弹簧,松开手掌的一瞬间,陈欢弹离了柔软的沙发,冲出了画室,冲向了夜色茫茫的一片冰雨中…… 雨后的骄阳猛烈地照着潮气腾腾的大地,像要蒸发掉昨夜一切的痕迹,还世间一个蓝天白云晴明的日子。 许莫生起的很晚,慵懒地走下楼来,做工精良的衬衫松松垮垮地敞着怀,光着脚踩在凉意森森的地板上,看着陈欢已经换好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地坐在楼下的餐桌旁,喝着咖啡,吃着有些焦糊的荷包蛋,望着自己,送来一个同样干干净净的笑容:“早。” “不早了。”许莫生一屁股坐在对面,抓过咖啡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望着过于沉静的陈欢。 “你今天不用着急上班吗?”许莫生从桌上的盒子里摸出一只雪茄,若无其事地点着,若无其事地问着。 半晌,陈欢开口,声音轻不可闻:“明天,就是他生日了。” 许莫生丢开火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雪茄,捉摸不定地看着陈欢。 陈欢抬起有些苍白的脸,定定地望向许莫生,低声道:“莫森,你也帮我画张画吧。” 第62章 从菊花那里取了把备用的钥匙,陈欢终于踏进了自己的领地。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床上地上,早已没了昨日的狼藉。 匆匆忙忙洗过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陈欢杀向了公司,虽然没了手机,可要做的事还一箩筐,心里恨恨的,砸了老子的手机,老子还得继续为他打工效命,看来,有些事,必须得着手准备了。 刚踏进景观设计部的大门,小艾站在前台,娴熟地打了个手势,陈欢暗咬银牙,来得正好,你不找我来,我还正想找你呢。 几个员工认真卖力地抱着电脑工作着,余光瞟着自己的主管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躺着一只老虎,从上午一直躺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没露个面,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眼瞅着陈欢像只小狼一样进了老虎洞,随手关上了门,办公室里风云莫测,只觉得今天气氛格外的压抑,他们能为陈欢做的,只剩下暗暗的祈祷了。 看着顾颜霸着大圆床睡得跟死猪似的,陈欢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流浪了一夜,备受屈辱和煎熬,脸都丢到许莫生那里去了,始作俑者居然跑到自己另一个地盘上来,即便睡着也彰显着挥之不去的示威感。 吸了口气,陈欢抬起脚来,精准地照着某人弹性很好的后臀尖踹了下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顾颜毫无防备地连人带被结结实实的脸朝下摔在了地上,醒了,哎呦卧槽,好疼。 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顾颜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声巨吼:“小王八蛋,找揍呢!” 办公室外几人惊如松鼠,竖起了耳朵凝神不动,老板骂人了,虽然老板平时谈不上多么温和可亲,但也没见他发过什么脾气,高不高兴基本看不出来,今天首发陈主管,骂的这么粗放,甚至谈及到武力。看来陈欢不光是不接电话不上班这么点事,定是给公司捅了大篓子。 等了半天,又没了动静,陈欢一点声都没有,老板也没再骂,景观设计部从里到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顾颜的鼻子破了,鼻梁太高,血管太脆,一抹一脸血,顾颜抽着纸巾胡乱地擦着,板着脸,皱着眉,却也没再发飙。 要不说人就是贱呢,陈欢一见血,立马心就抖了,暗怪自己没轻没重的,强撑着站在原地望着顾颜擦鼻血。 顾颜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似乎是为了止血,其实也不流了,只是两眼望着天,不理陈欢。 俩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定格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欢觉得自己绝逼耗不过顾颜,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于是走到外间,打开办公室的门,果不其然,外边几只谁都没敢下班。 “都下班吧,没事了。” 一声赦令,大伙急忙收拾东西走人,小尹不无担心地问陈欢:“那我们走了?” 陈欢摆摆手,赶紧走人。 等大伙都走了,陈欢坐在外间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画起图来,工作本身有时是最好的良药,一忙也就懒得撕逼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都黑了,顾颜才从里屋走出来,啪叽丢过来一个盒子,砸在陈欢的键盘上,陈欢刚要发作,一看是部最新款的小苹果。 砸一个,赔一个,看似合情合理。 “这个我不要,我又不是没钱买。”陈欢冷冷地说。 顾颜也冷冷道:“砸你手机,是我不对。” 顾颜居然在道歉……难得! 陈欢一时没说话,鼠标在电脑上无意识地滑来滑去,顾颜的道歉叫人更加的不安。 “通讯录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都给你导过去了,丢了什么我也不好说,自己看看吧。” 口气还是不太友好,可心倒真是细的没话说。拆开盒子,啧,颜色也是自己钟意的,开机,卧槽,怎么还有密码啊? 陈欢抬头看向顾颜,顾颜捂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你猜吧,猜对了就用。” 尼玛……陈欢倒了几口气,问:“那要猜不到呢。” 顾颜冷声道:“那我管不着,反正我赔给你了。” 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顾颜,始终如一的渣! 陈欢不想猜,可还是忍不住输入了今天的日子,居然进入了主屏,桌面是自己的一张自拍照,原本得意之作,只是现在……被顾颜p成了猪头。 “凭啥我手机你生日?” “哟,你还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桌面好看吗……” 不等顾颜说完,陈欢已经推开椅子冲了过去。 顾颜临危不惧,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陈欢,一下抱了个满怀,上下揉搓着,恨得牙痒痒:“上次摔我箱子这次摔我人,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 陈欢怕痒,本来就没顾颜力气大,挣扎不脱,忍受着来自全身上下的酸麻痛痒,据理力争:“谁叫你先摔我手机的?” “你还嘴硬?”顾颜下了死手,专找陈欢特别敏感的地方挠,陈欢终于沦为虎爪下的哀嚎小狼,上气不接下气地告饶:“求放过,算了,算了……” 顾颜放开了手,呼哧带喘的看着一骨碌跳开的陈欢,不依不饶:“你昨晚去哪儿了?” 陈欢一垂眼:“你管不着。” 顾颜不依不饶:“知不知道我特么开着车满世界找你?一夜没合眼!下那么大雨你去哪儿了?” 哦?原来这样…… “那个什么,我回我爸家了。” 看着陈欢,顾颜忽然笑了:“是吗?陈教授他老人家可好啊?” 怎么听着口气不对劲啊,陈欢身上毕竟还有几根猴子毛的,心念急转,恰好刚刚开机的小苹果叮咚叮咚响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颠颠地赶来了,陈教授那端也有点急:“喂,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昨晚上你们老板找你,有个工程图出了点问题,找到你没有?” “找到了,没事,我手机被个二缺摔坏了,刚换了个新的。” 挂上电话,陈欢看向顾颜,顾颜正阴险地看着自己。 “你居然给他打电话?”陈欢先发制人,只是听上去没刚才那么理直气壮罢了。 顾颜笃笃地敲了敲桌子:“去、哪、儿、了?” 陈欢嘁了一声,厚着脸皮道:“去朋友那儿了啊。” “哪个朋友?” “朋友多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不见得吧?找那个小教练去了吧?” 陈欢的脸上闪过一丝被识破的不自然:“那又怎么样?” 顾颜冷笑不语,陈欢回瞪着,一丝熟悉的预感油然而生。 几秒钟后,陈欢就被顾颜按在了里间那张大圆床上。 “这是在办公室。” “我知道。” “我不行。” “我行。” …… 当裸露的肌肤被冷气吹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时,陈欢抱着微微流汗的顾颜,说:“把眼睛睁开好吗?”顾颜吻上了陈欢的嘴。 今天的顾颜,有点不一样,没有那些挑逗的前戏,直奔主题,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那双曾让人心动不已的眼睛,沉浸在某种只有他才懂的疯狂里。 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陈欢听到顾颜混乱的呓语:出¥…… 出什么?陈欢没听清,忙不迭随着顾颜一同跌落到极乐中去,他喜欢他们一同的激颤,一同的燃烧,一同的迷离,一同的失落……只是这次,陈欢总觉得自己晚了顾颜一步,缺了点什么。 顾颜终于睁开了眼睛,一阵失神,望着陈欢,那双亮如黑曜的眸子闪动着一丝复杂,低头吻了吻陈欢红润的双唇,这次陈欢听清了,顾颜说:“你以后别再跑了。” 陈欢忍着委屈:“那你也别再摔我东西了。” 顾颜没说话,眼里的歉然一闪而逝。 陈欢笑了下,说:“生日快乐。” 顾颜也笑了,有些无奈:“那礼物呢?” 陈欢挺了挺腰:“就是我啊。” 顾颜蹙眉:“那么有钱,还这么抠。” 陈欢笑道:“真想要啊。” 顾颜起身,光着屁股寻摸烟,嘴里嘟囔着:“爱给不给。” “礼物准备好了,跟我回家啊。” “不去。” 顾颜的回答让陈欢一楞:“为什么?” “你那太小了,耍不开。” “那去你那儿?” 顾颜终于从地上找到了烟,抽出一根来边点边道:“你去我那儿我老睡不好。” 我擦……陈欢无语了,就去过一次,还“老”睡不好! “那您说,想怎么着?”陈欢的心跳开始有些加速了,望向烟雾中有些虚无缥缈的顾颜。 “我想再买套房子,大一点的,你搬过去。”顾颜眯起了眼,透过烟雾也望着陈欢。 陈欢没说话,整个人两手撑着趴在床上,仰着脖看着顾颜。 顾颜沉了脸:“怎么着?还不愿意跟我一块住啊?” 陈欢没说乐意,也没说不乐意,只是笑了。 顾颜嗤的一声也笑了,俩人一时都没说话。 顾颜走过来,停在陈欢的面前,缓缓地抚着陈欢柔亮的发丝,看着它们从指缝中一滑而过。 陈欢望着眼前的一片郁郁葱葱,忍不住地伸出一根手指来拨弄着,不紧不慢道:“咱俩想一块去了,我正打算卖了小的换套大的,房子我来买吧。” 顾颜躲开了陈欢,重新倒回床上,还没躺好,陈欢就重重地压了过来,压得顾颜一声闷哼,搂过陈欢道:“你买?你哪来的钱,还不是跟你爸要?” 陈欢扭过头,看着顾颜:“你是不是一直都挺看不上我花他们钱的?” 顾颜想了想:“没有啊。” 陈欢板着脸:“说实话。” “哦,没看不上。”顾颜很诚恳的样子。 陈欢将信将疑:“是吗?” 顾颜马上又道:“也没太看得上。” 哎哟,顾颜的脸被陈欢啃了一口。 擦了擦嘴上的湿痕,陈欢道:“正好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今天也跟你挑明了吧,我不想在明华干了。” 果然,顾颜一愣:“为什么?” 陈欢的声音很笃定:“我要自己开个工作室。” 推开身上的陈欢,顾颜坐直了身体,双眼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你说什么?” 陈欢一字一顿重复着:“我,要开自己的工作室,自己干!” 顾颜笑了,轻浅得稍纵即逝,就好像大人猛然听到小孩子拍着胸脯说“我来保护你们”似的,又可爱又滑稽。 “行了,宝贝,你别闹了,我累了。”顾颜重新揽过陈欢,可是,没揽成。陈欢挣脱开顾颜的手,很严肃地:“我没闹,我跟我爸都说好了,卖了小公寓,换套大的,前期我先揽点私活,等活多了,我就招人一起干。” 见陈欢不像是开玩笑,顾颜蹙起眉宇,也认真起来:“那怎么行,你在我这干的好好的,光是建立这个景观部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吗?诶,我告诉你啊,别以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冲你,我也不会弄个外室出去。”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鸭梨山大好不好?景观部明华早晚都要有的,换个主管而已,活照样干啊,弄不好我们还可以联手一起干。” “那你就继续在我这里干啊,大不了你入股明华,我把景观这块承保给你,每年你只要向我上交规定的利润,其他赚多赚少都自己承担,这总行了吧?” “那还是给你打工啊,我总不能一辈子给你打工吧?” “给我打工怎么了?我也没违法乱纪,苛待员工。” “不,我想自己干,趁年轻创创业,挺好的,连罗可那样的人都可以干出点什么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望着陈欢一脸的坚定,顾颜沉吟着:“你啊,冷静冷静,说实话陈欢,你有才华我知道,当一名出色的设计师你没问题,但是……管理和经营是另一回事,你别小看罗可,作为一名老板,他还是有他可取之处,也有自己的成功之道。” 陈欢从床上蹦到地上,也摸烟去了,说他比不上罗可,顾颜,居然说罗可比他更适合做一个老板!!! “我既然能把明华的景观设计部管理好,怎么就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室?” “那是因为有明华在背后给你做强大的后盾,资金支持、项目到位、客户来源,哪一样是靠你白手起家拼来的?”顾颜也有点气闷,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想自己当老板? 顾颜的态度陈欢很敏感的捕捉到了,他不仅否定他,还轻视他。 “你压根从骨子里就看不起我。” “你又断章取义,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只是希望你能更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要拿着钱一味的任性。” “我爸我妈都同意的事,你凭什么管我?” “……”顾颜沉了脸,陈欢有时候还真是能胡搅蛮缠,索性把话挑明:“就因为他们什么都顺着你的意思,才把你宠成现在这样,哼,你爸妈未必有我更了解你。” “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凭什么干预我的生活,工作室我开定了。” “至少我现在还是你的老板。” “就因为如此,我才更得离开明华,谁都别想叫我臣服。” “谁叫你臣服了?你都哪来的邪理歪说?” “怎么我的想法在别人那里就是理想和抱负,到你这儿就成了歪理邪说?” “陈欢!” “你走不走?还过不过生日了?” “不过!” 第63章 出了门,陈欢就后悔了,今天还是顾颜的生日呢,自己这是怎么了? 等在停车场那辆路虎边上,一会就看见顾颜的身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别说,生气的时候微蹙的眉宇更添威慑之感,陈欢心里暗暗地叹息着,工作室的事不如……先放放吧。 顾颜径直上了车,看都不看陈欢,在陈欢的瞪视下,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陈欢又后悔了,自己凭啥又跟傻逼似的先服了软! 气呼呼的推开健身房的门,换好了衣服,开了跑步机,还没跑几步呢,陈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好像少了点什么,往常瑞森早就笑吟吟地赶过来贫几句了,这会连个人影都不见。 跑了五公里,关上了机器,擦着头上的汗,陈欢四周看了看,几个脸熟的教练都在,惟独不见瑞森。 洗过澡歇在一旁喝水,给瑞森打电话,居然关机了!陈欢茫然四顾,忽然之间,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抓起背包向一个教练走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教练明明看见走过来的陈欢,却很自然地转过身去,教导学员原本已经很规范的动作。 陈欢转向在水吧那里闲聊的两个教练,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谈,盯着陈欢,表情呆板的相当一致。 “嗨”陈欢打着招呼。 两名教练异口同声地回了声“嗨~” 冷了几秒,陈欢问怎么没看见瑞森? 两个教练虽然笑着,却笑得很不自然,陈欢眨巴着眼睛,再粗心的人也能看出他们不想说,而且,即便说,也一定是谎言。 果不其然,两个教练再度达成了一致:“他辞职了。” 哦……辞职了……电话怎么关机了。 或许是出国玩去了吧。 陈欢懒得再问了,转身告辞了,等电梯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了拍肩膀,回头一看,那是一个平时跟瑞森关系不错的小教练,指了指走廊里隐蔽的地方,陈欢跟着走了过去。 “瑞森以后不来了,以后你要练习可以直接找我。” 陈欢笑了笑:“他干嘛去了?” 小教练的神情颇不自然也有点惊讶:“你真不知道?” 陈欢摇摇头,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健身,也没联系瑞森了。 小教练迟疑地:“我知道你跟瑞森关系好,也知道你俩没什么。” 陈欢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叫什么话,和瑞森关系好就一定和他一样滥交? “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点。” 小教练瞅了瞅四周,确定只有他和陈欢两人,这才缓缓地说:“瑞森病了,病的很严重,恐怕以后都来不了了。” “什么病?” 小教练神情有些难过,也含着一丝恐惧:“他去了aids治疗中心……” 什么!陈欢的表情叫小教练更加的不安:“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老板禁止我们对外说的……我是见你人还不错……陈欢,我劝你也别再找他了,陈欢……” 夏天的夜晚本来就闷得人心慌,奥迪小跑在帝都的夜晚也跑不起来,堵在三环路上就剩下看漂亮的夜景了,即便开着敞篷,也叫人透不过气来。又打了几遍瑞森的电话,还是关机。 以前因为牌局去过一次瑞森家,玩了个通宵,按着模糊的记忆,陈欢居然找到了,一个很吉利的门牌号,瑞森当时特意挑选的。 门铃响着,空荡的楼道里没有任何回应,也不记得瑞森是哪里人了,貌似四川的?也不记得瑞森还有哪些家人?什么都不曾记得,只是当自己不开心跑到健身房里发泄的时候,偶尔才会和瑞森过过话,其他的,陈欢从来没有在意过…… 转身离去的时候,电梯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打眼看去,头发凌乱,神情呆滞,眼睛红肿,望着站在房门前的陈欢,有些无措,眉眼之间,很像瑞森。 “我来找瑞森的……哦,他的朋友。”陈欢下意识地缓解着女孩紧张的情绪。 女孩茫然地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哥吧?他叫李伟浩。” 瑞森叫李伟浩?陈欢依旧不知道。 “他是我的健身教练,好久不见,来看看他。” 女孩苦涩的一笑:“哦,谢谢,不过他病了,在医院里。” “那个,方便吗?我想去看看他。” 女孩虽然精神很委顿,语气却很干脆:“他是艾滋病,你确定还要去吗?” 陈欢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带我去。” 女孩并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看着陈欢,忽然问:“你跟我哥好过?” 陈欢一丝尴尬,想不到瑞森的妹妹也会这么直接,于是摇摇头:“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朋友。” “对不起,这个时候我得为我哥着想,得病之后,没人来看过他,而你,是唯一的一个。” aids,没有人不怕的,陈欢也怕,但他只想去看看瑞森。 “你等我一下,我给我哥取点东西就回医院去。”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9节 “好,我等你。” 陈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走在一个地方,干净得叫人心里发毛,安静得叫人慎得慌。这里不是太平间,可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瑞森,不,李伟浩,躺在病房里,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也不知再想着什么,陈欢第一眼没认出来瘦成麻杆似的瑞森,若不是那双收回视线望向自己的眼神,忽然展开一抹再熟悉不过的嘲弄的微笑,陈欢当真以为是另一个人。 陈欢缓缓地摘下了口罩,他已经完全暴露在一个aids患者的房间里,呼吸着略带着消毒水的空气。 瑞森看了眼他妹妹李晓云,女孩很懂事的出去了,深深地看了眼陈欢,那一眼充满了悲伤,还有嘱托。 “你怎么关机啊,害我这一通找你。”陈欢挨着床边坐了下来,望着瑞森,有点责备地说。 瑞森毫无血色的脸上浮上一个无力的笑容,算是回答了。 “以后我不去健身房了。”陈欢轻声说。 瑞森声音黯哑地问:“为什么?” “你就是最好的教练,别人我看不上。” 瑞森笑了笑,刚要转过头继续望向窗外,手上却一暖,陈欢居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一个悸动,瑞森想抽回来。陈欢却握得紧紧的。 “欢儿,别这样……你这不是招我掉马尿吗?” “你平时没少揩我的油,这次也该轮我一回了。”说罢,陈欢伸出另一只手来,拂去瑞森额前的碎发,即便瘦成一道闪电,瑞森的五官依然有着清晰的轮廓和剪影般的效果。 “揩不动了……”瑞森红了眼圈,终于还是别过头去了,任凭陈欢握着自己的手,轻轻颤抖着。 “哥们,振作点,这病多半都是被吓死的,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么个宝贝疙瘩。” 瑞森笑了,没一会又哭了,陈欢细心地替他擦去鼻涕眼泪,听着瑞森断断续续的话语。 “欢儿,哥哥其实没你认为那么的滥,真不是……算我倒霉,真不该去什么泰国请什么蛇牌,那玩意真邪,我是着了魔道了……欢儿,你听着呢吗?哥哥以后也没法陪你跑了,你自己可得坚持下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欢儿,知道吗?哥哥其实打心眼里喜欢你,可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真不是……” 陈欢忽然道:“哥,我都知道,你真把我当朋友了。” 瑞森漂亮的眼眸眨巴眨巴地望着陈欢,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骗你的,傻子,记住了,以后别谁说什么都信。” 呃,哥你都这样了,咋还这样呢?轻轻地捶了瑞森当胸一拳,陈欢鼻子忽然发酸,低下了头。 瑞森涩涩地笑道:“轻点,哥现在受不起了,还有,陈欢……” 陈欢抬起头来,瑞森的话里透出无限凄凉:“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别再来看我了,好吗?” 陈欢不语,静静地望着瑞森。 “别来了,看到你,我心里特别的不好受。” 陈欢再度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还有,你那个帅哥,跟你挺配的,好好过,别闹腾。” 陈欢动了动唇,很想对瑞森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瑞森依然很聪明,喃喃道:“你啊,别老跟他较劲,稍微顺着点,有时候头一低事就过去了,俩个人在一起,都抬着头不会太长久的,真的,那个人一看就是个好强的主,特别有自己的主见,像这样的,没办法,遇上了,喜欢上了,那就只好让着点了,可你放心,你让他一分,他会让你十分的,哥是过来人,不会看走眼的。” “哥……我知道。”陈欢的睫毛随着心头一起抖抖的,瑞森不该躺在这里和他说这些,他应该举着杠铃,炫耀着发达的肌肉,唇边依旧挂着专属于床神的嘲弄,和他细扒过往的芸芸众生,谈天说地笑看情爱风云。 “欢儿,把那个包给我。”瑞森没有力气抬胳膊,只是用眼神示意床头柜上李晓云刚刚取回来的一个小包。 陈欢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看向瑞森,瑞森点了点头。 小心地打开,里边是一个小巧的纸袋,迟疑地拿出来,瑞森示意再打开,眼含期待。 一枚白金戒指,熠熠闪闪,没有复杂的设计,简简单单的一个圈,里边还刻着一串英文:kev(凯文),还有一张都是英文的名片。 陈欢望向瑞森,瑞森苍白的脸色有些红润,猛然咳嗽了几声,陈欢赶紧端过水杯,瑞森一口都不想喝,很久才平息了些,涣散的目光渐渐又凝聚在一起,盯着陈欢手上的那枚戒指,喘息道:“哥想求你一件事,不强求,你能做就做,不能做也无所谓。” “哥,你说。” 瑞森沉默了一会,不知怎的,脸上浮上一抹笑容,带着柔和的光晕,与那枚戒指交相辉映,声音也透着难得的温柔:“原来你老问我有没有真心喜欢的人,都他妈的是人,怎么没有?谁还没个难忘的初恋啊?就因为太他妈难忘了,所以这心里也就不太能装下别人了。” 陈欢微微动容,瑞森困难地抬起一只手,要过陈欢手里的戒指,举在眼前,病房里的日光灯映得那枚戒指更加耀眼,发着刺目的光亮。 “凯文,我第一个男人,真的是喜欢啊,诶,你别说,那德行有点像你那位,看谁都冰冰冷冷的,老子天下第一的鸟样,不过,没你那位漂亮,要真那么帅,我就更容不下别人了。” 一个人真心爱过了,又怎么能真的做到岁月无痕呢?除非,爱的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深。 “那……你们怎么分开了?”陈欢轻声地问。 “唉,还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见不得光,家里有点钱,他老子开公司的,后来移民加拿大了,说是子承父业要重新开始生活,其实啊,也是为了躲开我。听说,还生了三个娃,日子过的挺好。” “你们还有联系?” “没有,分开的时候,说好了,谁都别见谁了。” 陈欢抿唇不语,良好的开端往往并不会带来一个美好的结局。 瑞森苦笑了一下:“别误会,不见才是真的彻底摆脱,要真见着了,就分不开了,是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在加拿大偶然碰到他了,谁都没提我,可他也没瞒着什么,估计也是知道那朋友回来一准跟我说说,他过得很好,我过得也不赖,大家彼此都安心,还给了朋友一张名片,可我从来也没找过他,说好了的,不见就是不见。” 瑞森可能说累了,闭目休息了片刻,静静中又轻咳了几声,继续道:“欢儿,如果以后有机会去加拿大的话,帮哥一个忙吧,找找他,替我把这个戒指还给他。” “哥……你这是……”陈欢不解地望着瑞森。 瑞森淡然地将戒指递给了陈欢,语气平静之极:“人都没了,还留着它干什么,也叫他明白,我其实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说的自私点吧,这也算是对他最后一点念想了,不想……”瑞森忽然哽咽了,坚持着说完:“不想他真的把我彻底忘了。” 陈欢的眼圈也红了。 “记住,他手里也有我的那一枚,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你带回来,这辈子,就算是真的彻底了结了。” 紧紧抓住瑞森的手,陈欢的头伏在病人的身上。爱一个人如果真的可以一生一世的痛苦,那就索性别爱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的无所畏惧呢?床神瑞森,也只不过是吹了一个很美丽的牛逼罢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病房的门推开了,李晓云站在门口,哀切地唤着:“哥,你该吃药了。” 吹着闷热的风,陈欢的跑车毫无目的地飞驰在夜色中,在热闹的车河里,静静地听着那首《欢颜》,陈欢泪流满面。 电话接通了,顾颜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甚至有些冰冷,却叫陈欢哽咽不已:“顾颜,你在哪儿呢?我想给你过生日。” 顾颜那端片刻的沉默,然后道:“我在你家楼下,你去哪儿了?” 陈欢抹去眼泪,咧了咧嘴笑道:“我在回家的路上。” 第64章 抱着陈欢,顾颜陷入了某种沉思。 陈欢哭过,眼睛红红的,说是要过生日,却抱着自己不撒手,话也不说一句,顾颜疑似陈欢变成了化石,与自己就这么一直永远的抱下去了。 “对不起。”顾颜沉声说,脸颊蹭着陈欢柔软的发丝。 “不。”陈欢低低的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顾颜抬起陈欢的头,俩人望着,似要把一切都看明白,却一无所获。 “你想自己单干,那就干吧,我不强求了。”顾颜无奈的妥协了。 陈欢再度抱紧顾颜,还是一个字:“不。” “对不起……”顾颜好像也受到了某种感染,无限感伤。 “再过几分钟,你生日就过去了。”陈欢努力整理面容,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顾颜配合地笑了下:“礼物呢?” 陈欢做了一个你稍等的手势,跑进屋里。 顾颜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大口,坐在了沙发上,愣愣地望着地板出神。 “生日快乐,顾颜!”背后响起陈欢的声音。 转过头,顾颜就看见了端着一幅画报大小的画站在自己面前的陈欢,笑得有些腼腆,却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那是一幅铅笔素描,裸体的男孩仰躺在一个台子上,头枕在胳膊上,另一只手臂颓然地垂下来,眼神迷离,姿态销魂,尤其是那里高耸着,格外醒目入眼,整幅画充满了欲望和挑逗的气息…… 顾颜的笑容渐渐隐没在唇边,缓缓地站起身,盯着那幅画,眼珠一动也不动。任谁都能一眼分辨出那画上的眉眼就是陈欢自己。 “送你的,但是不能挂出来,只能自己看。”陈欢的脸微微泛红,顾颜的表情有点……被惊着了? 目光迅速打在陈欢的脸上,陈欢不知怎的面皮上似乎真的被什么抽到般痛了痛,顾颜的目光游弋在画幅和陈欢之间,神情阴晴不定。 “像吧?”望着不发一言的顾颜,陈欢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弱了下去。 顾颜的声音犹如此时僵硬的面部,沉沉地问:“这不像是你画的。” 陈欢举着画向顾颜靠拢一步:“是啊,不是我。” 顾颜下意识地向后闪去,冷冷地看着那画,陈欢的脸上似又被什么隔空打到了,兀自又痛了痛。举着画有些尴尬地看着顾颜:“怎么了?我请朋友画的。” “什么朋友?”顾颜阴沉地问。 陈欢觉得自己似乎又犯了一个错误,这幅画毕竟是裸的,无论请什么朋友都得脱光了才行……顾颜又不是很大方…… “请美院的朋友帮忙画的,特意……送给你的。”舔了舔唇,陈欢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毕竟都是学过美术的,还在乎这个? 顾颜始终都没有接过陈欢独具匠心的生日礼物,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画,语气淡而无味:“谢谢,费心。” 陈欢只觉得手里的画沉甸甸的,还有点烫手,拿着、放下都不合适,干干地戳在那里:“你不喜欢?” 顾颜收回视线,掐灭了烟头,终于伸出一只手来:“没有,谢谢。” 陈欢默默地将画递过去,突然又缩回了手:“算了,画着玩的,我以为你喜欢,改天再送你别的。” 不等陈欢说完,顾颜顺势从陈欢手里夺过那画,然后道:“不早了,你休息吧。” 陈欢茫然:“你呢?” “我先回去了,明天公司还有事。” 说罢,吻了吻有些发楞的陈欢,顾颜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陈欢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楼道里顾颜渐渐远去的声音。 缓缓地捻开画,久久地看着,双手渐渐用力,那画变了形,陈欢的身体在发白的指节中瞬间扭曲了。掏出打火机,点燃画的一角,望着火苗顺势而燃,飞腾的焰光映透着一双冷峻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画中的陈欢灰飞烟灭…… 陈欢没有再去看瑞森,留了一个李晓云的电话,偶尔问问瑞森的病情,还是老样子,死不了,也活不成。 也没有再提卖房的事情,至少没有当着顾颜的面再提个人工作室的事,每日里踏踏实实地去顾颜为他精心打造的景观设计部当他的主管,上他的班,画他的图。 顾颜也没再提那天过生日的事,偶尔约陈欢出来吃个饭,吃完饭各回各家,都是匆匆的,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平常。陈欢几乎很少主动给顾颜打电话,不是不想,是顾颜太忙了,时间总是由他来说了算,渐渐的,等待顾颜,成了陈欢生活里无法避开的一件事。网络是彼此之间悬系的纽带,顾颜甚至一早还会发来叫醒的语音,夜里睡不着了也会叮咚叮咚,询问陈欢:你睡着了吗? 陈欢很多次都很想回复他:睡着了。 白天无论陈欢去哪儿,做什么,都会不自觉地知晓顾颜,顾颜大致在哪儿做什么,一般也会告诉陈欢,剩下的,陈欢只是在等待,等待顾颜下一个叮咚叮咚,等待顾颜下一个举动。 自从瑞森病后,陈欢换到顾颜指定的健身俱乐部,偶尔一起健身、游泳、打球,望着顾颜矫健的身姿,脸上散发出的奕奕光彩,陈欢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无欲无求才更好。 顾颜说,他得空了就带着陈欢去看看房子,两个人住总要两个人都喜欢才好。 陈欢淡淡一笑:“没事,我都成,你喜欢就好。” 许莫生约过陈欢几次,陈欢就去了一次,俩人在798工厂里喝了杯咖啡。 许莫生问陈欢:“你男朋友喜欢那幅画吗?” 陈欢说:“还行。” 许莫生笑笑,欠身吻了吻陈欢略带忧郁的眼睛。 陈欢没有刻意地躲开,许莫生的唇淡淡的雪茄味,他真的很老了,但他很贴暖,陈欢恍惚地笑了笑。 手机叮咚一响,陈欢的心规律性的乱跳几下,打开一看,果然是顾颜,说是今天周末,一起吃饭。 许莫生眯起眼,望着陈欢跳动在手机上的指尖,幽幽道:“他又约你了?” 陈欢浅浅一笑,默认了。 许莫生伸手招呼服务生结账,再看陈欢,已经准备离去,依旧匆匆。 “你男朋友一定很幸福。”许莫生也起身道。 陈欢莫名地看着他。 许莫生回望着陈欢:“因为你实在太爱他了。” 顾颜约的地方是京城里很有名的一家日本料理,知道陈欢最爱吃三文鱼,点了双份刺身,亲自调好蘸料,陈欢第一口吃下去,芥末效应,辣出了眼泪,一个劲吐舌头。顾颜笑着将清水递过去,陈欢推开他的手,任凭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 再看顾颜一脸的笑意,陈欢终于明白了,丫是故意的,二话不说,站脚就要往外走,顾颜一楞,赶紧起身抓住欲要推门而去的陈欢,边笑边道:“我说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 陈欢不说话,站在榻榻米上光着脚,顾颜只好搂过来,陈欢躲闪着,也没躲过去,舌头还是被人逮住了,连舔带问的:“我尝尝,有那么辣吗?” 因着是独立的包间,也没什么人,陈欢大胆地回吻着,舌头跟舌头缠在一起,顾颜吸溜了一下:“呵呵,是挺辣的。” 陈欢轻声说:“别吃了,回家吧?” 顾颜看了看陈欢直勾勾的目光,然后点点头:“行,一会咱俩去酒店。” 陈欢不解:“去酒店干嘛?” 顾颜重新盘腿坐了下来,抿了一口烧酒:“你家我不爱去。” “哦……”陈欢扒拉着盘里的三文鱼,眼里冒着光,行,不管去哪儿都成。 一口气干掉了所有的三文鱼,顾颜也喝光了所有的烧酒,陈欢开着车,按着顾颜所说的,直奔某豪华酒店,大堂开房的时候,陈欢才知道,敢情顾颜早就预定好房间了,帝都观景房,除了总统套,就属这房最特么宰人了。 进了房,沐浴更衣,熏衣喷香的,陈欢来不及欣赏什么夜景,太久了,想的有点失控,顾颜还有心思抽烟?陈欢不管不顾地解开顾颜的浴袍就蹲了下去。 顾颜想躲,没躲开,只好任凭陈欢卖力的下着嘴上的功夫,这刺身吃多了真够生猛的。顾颜抽了口气嘱咐着:“轻点,轻点,我这不是三文鱼。” 不管是什么,陈欢吃定了,等顾颜把呼哧带喘的陈欢推在酒店的大床上时,陈欢都快炸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红鸾帐暖共缠绵。 但是,关键时刻,顾颜又掉链子了,那玩意在陈欢嘴里侍弄的开始还好好的,要上阵了,不知怎的,又渐渐地软了。 顾颜难受,陈欢更难受,陡然之间,陈欢心里拔凉拔凉的,顾颜这是真的病了,心里这么想着,不禁向大汗淋漓的顾颜望去,恰巧顾颜睁开了双眼也看向陈欢,陈欢的表情近乎凄惶,顾颜登时变了脸色,目光一凛,突然一把掐住了陈欢的脸颊。陈欢猛然一痛,眼泪差点没出来。 “放开。”陈欢挣扎着,含混不清地说着。 可顾颜的手犹如铁箍般挣脱不得,一直狠狠地攥着陈欢巴掌大的脸,越陷越深,陈欢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摇着头,无奈,摆脱不得,陈欢只觉得自己的颧骨都要被捏碎了,脚下也用力的蹬着,希望推开身上的顾颜。 顾颜原本身量就大,力量也大,陈欢终于知道当年孙猴子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是种什么感觉了,他从来没觉得顾颜的力气会这么大,内心划过一抹恐慌,陈欢觉得顾颜不是来与他欢爱的,而是要在这间豪华套房里杀了自己。 冷冷地瞅着身下泪流满面的陈欢,顾颜的神情似乎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就像在欣赏着什么,狎昵着亲了亲陈欢的额头,这一错神的功夫,陈欢的脸上的力道轻了些,陈欢猛地一摆头,终于从顾颜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大口的呼吸着,只差这一秒,自己也许真的就憋死了。可顾颜的手,又迅速的捏了上来,陈欢反应相当快,想都不想地张开了嘴,咬了顾颜一口,没敢使劲,但顾颜饶是一痛,顺手一抬,扇了陈欢一个耳光…… 陈欢惊异得忘记了痛,瞪着神情有些狰狞的顾颜,冰冷的目光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一张脸涨得通红,粗喘着揉搓着身下的陈欢。 陈欢不干了,大声喊着:“你敢打我,混蛋,放开我。” 顾颜,置若罔闻,攥着陈欢的两个手腕,箍得紧紧的,一撇眼,拽过酒店里的被单,三下五除二将陈欢的两手捆了个结实。 陈欢听说过,没见过这阵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颜,居然要跟他玩s? “你干嘛?你又犯病了是不是?你给我松开,顾颜,你大爷的……” 啪,又一个耳光抽过来,抽蒙了陈欢,也抽哑了,陈欢登时半边脸都肿起来,愣愣地,等醒过味来时,顾颜已经欺身而上了,而且状态他妈的好极了。 “啊……王八蛋,你打我,我操,你敢打我!”陈欢就剩下两只脚能动了,不停的踹着,希望掀翻身上的顾颜,可是顾颜已经不给机会了,压得死死的,脸上带着极端的冷酷与漠然,在陈欢奋力的反抗中,愤怒的骂声中,狠狠的泪水中,满意地将自己再展雄风的玩意塞进了陈欢那里,陈欢的骂声陡然消声了,换来的是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哼…… 这场性事,像一场暴风骤雨,席卷了陈欢,没有疼惜,没有温存,有的只是粗暴的横冲直撞,顾颜周身都散发着野蛮的气息,迷幻中带着兴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带着某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疯狂,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驰骋在陈欢的身上。 陈欢脸上、身上布满了雄狮因为“爱抚”、“亲吻”而留下的淤痕、红肿,从最初挨完嘴巴后的愤怒到反抗,渐渐的,陈欢只剩下吭哧吭哧随着顾颜一起喘息的份了,间歇性的袭击也有点麻木了,早已冲抵了某种撞击带来的癫狂之乐,没办法,太想了,想顾颜,想顾颜的一切,想到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卑微,只为了这片刻的欢娱,已经到了没脸没皮的地步了。 风收雨停,激荡的魂魄归了鞘,眼前的世界又逐渐变清晰起来,陈欢望着窗外的斑斓辉煌,心内倒是一片空茫,帝都的夜景果然很美,照耀着每一个窗口,又有谁才能看清里边所发生的一切呢? 顾颜的吻轻忽缥缈,吻在陈欢每一寸又酸又痛的肌肤上,耳边的话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陈欢没有动弹,也没有讲话,任凭顾颜重新在自己的身上做着赎罪的功课,一个吻一声对不起,顾颜哭了,这是陈欢第一次看到流泪的顾颜。 一连几天景观设计部的几个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主管陈欢怪异的装束,带着口罩和墨镜,这么热的天捂着长袖衫,扣子系到领口,坐在办公室里,一坐就是一天。 “你没事吧?”小尹未免担心,陈欢最近就没笑过。 “没事,过敏而已。” “哦,要不你休息几天,我们几个能盯着。” “不用了。” 叮咚叮咚,陈欢电话响,小尹懂事地关上门出去了。 顾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性感低沉:“下午你跟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我现在见不了客户,脸还肿着呢。” 那端沉默了片刻,继而道:“没事,不见客户,我带你出去转转。” 当来到帝都最大的一家地产商新近开盘的某项目,望着一栋栋独体的小别墅时,陈欢迟疑了。 顾颜领着陈欢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陈欢不言语,跟着顾颜,听着售楼小姐耐心的讲解,每一套都别具风格,也都价格不菲。顾颜时不时耳语陈欢商讨着:“这个喜欢吗……这个呢……你看这间专门给你做个画图室怎么样?” 售楼小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对男人,一个高大英俊,器宇不凡,另一个看样子像是弟弟,长得应该也不差,可惜,全副武装是个什么鬼?八成是得了什么怪病,头上渗出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短发,看了半天,怪异的弟弟只对英俊的哥哥说了句:“离我家太远了……” 第65章 小阿姨小雪望着从头到脚只看到鼻孔的陈欢,吓了一跳,隔着雕花铁门没敢开。 陈欢只好摘掉墨镜和口罩,小雪这才迟疑地开启了院门,看着陈欢的车缓缓开进大梁玉蝶的院内。 “那个,梁老师没在家。”小雪莫名的有点紧张,虽说陈欢是梁老师唯一爱子,可……没听梁老师说今天陈欢要来。 “我知道,你给她打电话说我来了。” “哦,好,那你……” “我在这里等着,给我倒杯水,你就忙你的,不用管我。” “陈,陈欢,你的脸……” “没事,有点过敏。” “哦,好,你稍等。” 望着一边喝水一边往楼上走的陈欢,小雪又有点为难了:“那个……要不你在楼下客厅等等吧,梁老师说已经往回赶了,要你务必留下来用晚餐。” 陈欢淡淡地扭过头来:“不用,我在她房间休息会。” 看样子陈欢的确不怎么舒服,陈欢说客不算客,可又比任何客都金贵,小雪没再说什么,眼瞅着陈欢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楼。小雪惦记着梁老师的交代,晚上要多弄几个菜,尤其是陈欢最爱吃的糖酥排骨,只好一转身回厨房了。 站在杜丽娘奢华漂亮的卧房里,陈欢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的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几年前,她喊他来,送了一把车钥匙,话都没说完,陈欢拿了钥匙转身就走了。 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她的房间,这里不仅散发着一抹淡淡的专属于女人的脂粉气,也有着属于那个男人的气味。 手心里有些湿乎乎的,陈欢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吸了一口气,走向第一眼看到的雕花边柜…… 大梁玉蝶的生活习惯看来还是很有规律的,陈欢不禁苦笑,自己何尝不是呢?抽屉里永远都是整整齐齐,每一样东西都不会胡乱码放。 这样也好,节省了时间,很多东西,一目了然。不一刻,陈欢的头上渗出汗水来,关上最后一个毫无所得的抽屉,望着床头柜上摆放的杜丽娘巧笑颜兮的丽影,陈欢不耐的将镜框按在桌面上。 再度环顾这间卧房,该找的地方都找了……目光锁定在窗幔后半人高的一台金属柜上,只剩它了,整间房唯一带锁的柜子,把手是金属的,旁边是一个程控屏,带有数字键……这应该是一个保险柜…… 迅速掏出手机,拍下几个关键地方还有上边的字母……走廊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小雪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过来:“他来了有一会了,说是累了,要在您房间里休息……” 卧室的门开了,大梁玉蝶目光急寻,只见儿子躺在意大利的沙发里,合着眼似乎是睡了,急忙止住小雪的声音,自己的动作也放慢下来,轻轻地走到沙发旁,细看陈欢,不禁楞了,儿子的脸这是怎么了?有些肿,大夏天的衬衫领口系得严实,头上都出了汗,呼吸也透着有些不安稳。 房里的冷气是常年恒温的,大梁玉蹑手蹑脚地拽过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压在了儿子身上,轻声嘱咐身后的小雪:你出去吧,告诉安部长叫他先不要上楼来。“小雪喏喏地答应着去了,大梁玉蝶衣不换,妆不卸,缓缓地落座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只是怔怔的。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陈欢的气息渐渐绵长舒缓,这次是真的睡着了,连眼皮都不再抖一下。 儿子清俊的面容似乎总带着一丝隐隐的愁烦,那张胖嘟嘟的总是向上仰着找妈妈的小脸哪儿去了? 一只手轻轻地攀上儿子的脸,看着微微红肿的地方,当妈的眼圈有些泛红,没个人在身边就是不行,作为一名大夫,老陈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家人的情况是好是坏,而她,却只能趁他睡着了才可以偷偷地摸一摸他的脸,难道,这就是宿命? 嗯?脖子上的痕迹究竟是什么? 轻轻拨开领口,大梁玉蝶变了脸色,气不打一处来,儿子也不小了,有那样的事也不算什么,不管宋晓是不是他女朋友,她都不喜欢,那样的女孩看着就过于的开放不检点,再怎么疯也要注意影响啊,弄成这样,这么热的天,叫陈欢怎么出门见人? 陈欢从来没有睡得如此之快,她进来时,他忙不迭地刚躺下,也不知怎么着就真的睡着了,鼻间似有似无的熟悉的味道,带着一点模糊的记忆游走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某一个时刻,她抱着他,焦虑地坐在医院的门口,头贴着头,他发着高烧,医院狭窄的走廊里都是匆忙的身影,他们母子无人问津。 她的丈夫在手术台抢救着别人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却不能有半点逾越,就要乖乖地等在急症室外一堆焦虑的患者之后,她恨恨地咬着牙,徒劳地抱着干瞪着两只大眼睛的孩子,孩子突然说:“妈妈,我怕。” “妈……别走……”陈欢忽然呓语,平躺的身体不安地动了一下。 大梁玉蝶急忙附身过去,望着儿子渐渐睁开眼睛,神情迷惘地看着自己,那一刻,五味杂陈:“欢欢,妈妈在呢。” 陈欢静静地看着母亲,只觉得委屈,轻声质问:“妈,你为什么在这里?” 心下酸痛,却一句也答不出。 柔和的面容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坚硬,冰冰凉凉地敛眸收辉,微微尴尬地抽回握在母亲手里的手,掀开身上的薄毯,陈欢坐起身来,声音亦如往日的毫不带感:“我来拿房产证的。” “你脸怎么了?” “过敏。” “吃什么过敏的?” “不知道。” 望着儿子不耐的神情,大梁玉蝶半晌无言。 大梁玉蝶没有刻意避开什么,当着陈欢的面,打开了立式保险柜……指纹配合密码,陈欢面无表情地看着。 保险柜分上下两层,上边的空间大一些,除了一些古玩字画,就是几个首饰盒,码放得很整齐,下边是两个抽屉,打开最下边的一个,里边都是些证券、房契什么的,匆匆一扫,并没有什么信件纸扎类的东西。 大梁玉蝶埋首在那些文件里翻找着,忽然道:“将来我走了,这里边的东西都是你的。”说完拉开了另一个抽屉,陈欢瞬间被晃了眼,光彩熠熠,都是珠宝首饰。 陈欢不冷不热地:“这些东西买不来一个妈!” 大梁玉蝶僵在了那里,脸色瞬息万变,默默地看向儿子,陈欢回望着,又耿耿地把头扭向了一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大梁玉蝶的眼圈泛红,这是陈欢第一次对自己说“对不起。”可是,儿子的样子才叫人真的心疼。 一个木盒看上去十分的眼熟,陈欢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前凑了凑。 大梁玉蝶回过身来,手里捧着一堆文件,放在了一旁的矮柜上。 “房子的东西应该在这里,我找找,晚上就在这吃饭吧,就我们俩。”说完,大梁玉蝶满含期待地抬起头看向儿子。 陈欢低低的嗯了一声,两眼只盯着那个熟悉的盒子。 的确见过,这就是当初装过小梁玉蝶那封信的盒子,心跳有些加快,陈欢踌躇不定,眼睁睁地看着杜丽娘找到了购房的相关手续,又听着她唠唠叨叨地叮嘱着卖房买房如何谨慎,望着重新关闭的保险柜,陈欢抿唇不语。 陈欢应景似的匆忙扒拉了几口饭,大梁玉蝶给了许多国外带回来的过敏的药,话都没说完,安启华低着头看着报纸溜达到餐厅里,一抬头,撞见母子俩,想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陈欢拿着那些东西,冷眼看了看安启华,低低地叫了声“安叔叔”,这一声安叔叔,叫得其余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陈欢已经擦肩而过地走了。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陈欢才接,冲着对面的小哥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哥晓事地闭上了嘴。 “你在哪儿?”顾颜的声音微冷。 下午有个不错的楼盘,原本约了陈欢一起去看,可陈欢无故爽约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朋友这,办点事。” “我约你……” “我知道,我都说了,我有事,不想去。” 沉默了几秒,呱哒,顾颜挂了电话,陈欢抓着电话,心头一颤。 对面的小哥神秘地眨了眨眼:“帅锅,可以继续了吗?” 陈欢回过神来:“哦,你说。” “取得指模后,咱们就可以利用,哝,你眼前的这台仪器,制作胶膜了,看,多薄,近乎透明。” 说着,小哥很自豪地用一根食指托起了那件又小又薄的一层胶质膜。 陈欢眯起眼睛,努力聚焦,才看清那东西的全貌,真是微观世界里的一门艺术。 “你的指模越清晰越利于胶膜的复制,懂伐?”小哥打了个响指,望能引起陈欢的重视。 陈欢的表情有些犯难,小哥秒懂,低声道:“这个不仅需要技巧,还得碰运气,你得找合适的机会下手。” 陈欢微感刺耳,反驳道:“什么下手不下手的,我就是好奇而已。” 小哥一笑:“你为什么来和准备干嘛去,我不会问的,只要给钱,其他与我无关。” 陈欢看了他一眼,这小哥比几年前一起去爬雪山的时候,更狡诈了几分,要不是早知道丫有这特殊本事,他也没打算跟这驴友有啥过密来往。还好大家都是萍水之交,谈不上啥情和义,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谁都没有心理负担。 “你等我信,我尽快给你指模。” 小哥懒懒地坐回仪器旁:“随时恭候,就看你自己了。” 出了驴友的小作坊,陈欢茫然地站在奥迪小跑旁,西沉的太阳染红了天边的晚霞,这里离798不远。 打了半天电话,许莫生才接,一听是陈欢,很是高兴,陈欢说一起出来吃个饭呗,许莫生抱歉道:“今晚约了模特工作,恐怕不行了。” 心神一荡,陈欢脑海中一幅淫靡的画面,失望地哦了一声,许莫生却轻笑:“怎么不陪男朋友了?” 陈欢又哦了一声,很无所谓地:“偶尔甩一次,挺爽。” 许莫生幽幽道:“那么帅的男朋友舍得甩?换了是我,天天把他锁家里,看他还怎么嚣张。”说完,倍觉有趣哈哈笑起来。 陈欢的笑僵在唇边,头一次觉得许莫生开的玩笑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进门陈欢就站住了,屋里飘荡着引人肠胃骨碌一响的气味,应该是糖酥排骨,那是他最爱吃的,滋啦一响,葱花炝锅,从厨房到门口,顿时香气四溢。 陈欢放下了书包,一边走一边脱去外衣,今天有点凉,穿着长袖衬衫刚刚好,身上的那些痕迹已经淡化乌有。 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还是那么的挺拔、帅气,即使往锅里倒着酱油,嘴上叼着烟,虚化在油烟里,依然不失翩翩之感,与生俱来的优雅、迷人,好像是这个男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与它们完美和谐的融为一个整体,不管他处在什么样的情绪下,始终如一的带着这种气息,魅惑众生,秒杀万物,犹如当初在飞机上看到他微蹙着眉宇,落座在自己身边的一刹那。 端着炝炒土豆丝的顾颜,手一抖差点没把盘子扣地上。陈欢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声不响地站在一团阴影里,形如鬼魅。 “回来怎么也不吱一声?”顾颜放下土豆丝,勾了一下陈欢的下巴,脉脉地看着。 “吱——”陈欢吱完了,收回自己的下巴,拎着衣服走向浴室。 捻了捻尚在空中悬着的指尖,顾颜轻扯嘴角,转身走回厨房,丢过一句:“快点洗,排骨要出锅了。” 排骨很好吃,顾颜的手艺没的挑,一切都很恰如其分,谁都没再提下午爽约、挂电话的的事。 饭后顾颜也洗了澡,看样子,今晚是没打算走人,望着浴后仅裹着一条浴巾的顾颜甩着头发上的水,眯着眼向自己走来时,陈欢的背部不由自主地一僵。 第66章 汗水浸湿了彼此,也迷离了双眼,心却一点一点下沉,直到沉入心底的泥沙。 顾颜猛然放开了身下的陈欢,就像放开了整个世界。低喘如牛,那双犀利又美丽的眼睛也沉沉地闭合上了,再也不想多看这世界一眼。 陈欢的身上陡然空了,心跟着也空了,脑袋更空了。 顾颜,没有失控,今晚很温柔,比任何一次都温柔,却再度以失败告终。 陈欢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惶惶不安。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边的顾颜一点动静都没有,陈欢蠕动着有些干涸的嘴唇,捕捉那渐渐聚回脑中的一点思维,他必须得说点什么,哪怕这点思维不足以支配他更好的思考,更好的组织即将出口的语言。 “还好吗?”话一出口,陈欢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没有回应,顾颜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陈欢转过身,就看见顾颜趴在那里,脸埋于下,什么都看不到。 伸出手臂,轻轻地将这个仿佛已死的男人搂住了,肌肤微微泛凉,陈欢的手情不自禁地抚着,似要用身上所剩无几的一点暖捂热怀里的男人。 顾颜没有再睁开眼,呼吸渐渐均匀,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坐在热暖的咖啡馆里,望着窗外冰冷的雨水顺着玻璃滑下蜿蜒曲折的水痕,宛若谁的一双哭泣的眼,眼里的世界霓虹闪烁,无声喧闹。 水印中,一个女人推开车门走出来,司机打着伞追过来,可女人已经冒雨街头,匆忙的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急忙收回视线,低头品着咖啡,直到大梁玉蝶带着一身水汽落座对面,陈欢才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梗在喉咙那声平常的招呼,还是没冲出来,这么多年了,那声妈实在太陌生了。 大梁玉蝶笑着说:“瞧这雨下的,还挺大,你等好久了吧?” 陈欢调了个姿势:“没有,”顿了顿又问:“你喝什么?” 大梁玉蝶瞅着儿子:“都行。” 陈欢一扬手,招来侍应生。 大梁玉蝶合上点单:“来一杯3wish……” “不,不要咖啡,来一杯你们这的养生茶。” 母子相互看了一眼,大梁玉蝶的嘴角微微上扬,陈欢移开了视线。 养生茶冒着芬芳的热气,大梁玉蝶握在手里,神思悠悠,玻璃窗上一层水雾,繁华的街市也都虚化无形。 “这个,还给你,还是你收着吧。”陈欢掏出上次从家拿走的那份房契。 大梁玉蝶瞟了一眼,微感惊讶:“不是说要开个人工作室吗?” 陈欢有些意兴阑珊:“暂时先不用了,明华的景观设计一时半会离不开我。” 大梁玉蝶的脸色微微一沉,虽然有点舍不得儿子自己创业那份辛苦,但是…… “是顾颜不放你?” 陈欢模棱两可地说:“也不全是,有些东西我还是想简单了,等过两年再说吧。” “也好,再积累积累经验,不忙于一时,不过,欢欢,别什么都听顾颜的,你也不用把他当什么老板,在妈妈这,他什么都不是,你不想干,随时都可以走人,不用顾忌什么,懂吗?” 陈欢抬眼看了看母亲,淡淡地点了下头。 大梁玉蝶又将面前的房契推了回去:“这个你留着吧,别弄丢了。” 陈欢没动,大梁玉蝶继而道:“妈妈留着和你留着都一样,放你那里,以后如何处置,自己拿主意吧。” 收起房契,陈欢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摞花花绿绿的地产宣传册。 “我还是不太想住现在这套房子了……打算租出去,再换套大点的……” 大梁玉蝶不易觉察地一愣,儿子从来不主动要什么,也很少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今天,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约自己出来喝咖啡,没有找陈牧怀,而是找了自己…… 大梁玉蝶笑道:“你现在朋友多,应酬也多,早该换套大点的了。”说完,伸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那些楼盘资料,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都是好地段,品质也不错。 嗯?抬起手指看了看,宣传册上黏黏的,不知粘了什么…… 陈欢递过来一张湿巾,大梁玉蝶一边擦着手一边道:“我看都还行,你觉得哪儿好就买吧,妈妈只管给你付款。” 陈欢却道:“不,我自己付,你这几年给我的钱足够首付的了,剩下的我自己月供没问题。” 大梁玉蝶又是一愣,儿子约她来……不是为了买房,只是看看地段这么简单? 陈欢淡淡地:“上次不是说了,别再给我钱了。” “月供要交多少利息给银行,还是妈妈一次付清的好,你非要自己还也行,按月还给我不就行了?” “不,我自己买房自己供。”陈欢很坚持。 大梁玉蝶还要说什么,陈欢收起了那些楼盘册子,低声道:“咱俩好好待一会不行吗?” 行,行,太行了,大梁玉蝶不再提买房的事,抓起养生茶,笑吟吟地看着儿子:“好,坐多久都行。” 这是德国制造的保险柜,在当时由电脑程控指纹解码都还算高科技,现在嘛,不少大公司指纹打卡也能做到了,当然,它依然不是谁想开就都能打开的,因为它终究是需要密码和指纹两者缺一不可的保险柜,我只能送你一句话……祝你好运。这是那位自称电子达人开小作坊的驴友送给陈欢的衷心祝福。 陈欢也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虽然此时此刻的心情犹如这鬼天气,阴郁低沉,看样子今晚又是一场雨。 小雪拿着电话,有点惴惴地站在楼下大厅里,望着通往二层的弧形楼梯,木质的扶手被擦得光滑乌亮,梁老师是个很挑剔的人,家里任何地方都不能落有灰尘,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坚决不接待客人。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0节 那,陈欢算不算外客?小梁老师刚带着一批学员去外地汇报演出,陈欢就不请自到了,电话也不让打,说是上次落了东西,拿了就走,可这都十几分钟了,人还没下来…… 屋里实在太安静了,陈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如战鼓,他不怕杜丽娘,更不怕姓安的,可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贼”。 驴友做的胶膜堪称完美,薄如蝉翼,仅仅两次就通过了,当然,那粘在楼盘书上的指模胶印很完整,很清晰。 驴友看了陈欢一眼:“你丫是做景观设计的吗?” 陈欢面无表情地说:“做什么不都得胆大心细啊!” 保险柜要求输入密码,却屡屡失败了!根据那天的记忆,陈欢自认为不会记错杜丽娘的生日。老远瞅着,像是……陈欢犹豫了,谁知道这保险柜每次的密码会不会是同一个?姓安的生日都搞来了,也不对,车牌号,都不对。 陈欢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指尖微微抖着,悬在密码键上,荧光蓝的屏幕上滴滴响了两声,陈欢僵了僵,仔细一看,保险柜已经进入预警提示,还有三次输密机会,若再错误,密码柜将彻底锁死,进入报警系统…… 卧槽,陈欢不敢再动了。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小雪细软的嗓音:“陈欢……你找到东西了吗?” 大梁玉蝶卧房的门开了,陈欢沉着一张脸杵在门口:“喊什么?” 小雪莫名的紧张:“哦,我,我给你倒了杯水来。”一边说,一边透过打开的门扫视着屋内。 陈欢接过水,扶着门框看着并没打算离开的小雪。 小雪硬着头皮问:“那个……丢什么了?找到没?我帮你啊?” 陈欢淡淡地:“不用了。” 门关上了,小雪站在门外,一脸的茫然。 门突然又打开了,陈欢一张冰冷的脸吓了小雪一跳,声音也很冷:“我妈知道今天我来找东西,但我不想让那个人知道,你懂吗?” 小雪跟了大梁玉蝶有些年头了,知道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而这个主人唯一的心病就是陈欢,喏喏的点着头,不由自主捂着嘴下楼去了,梁老师溺爱陈欢,搞不好将来这栋别墅都是陈欢的,他爱拿走啥就拿走啥。自己安心做事,不掺和主人的家务事,这也是多年来职业生涯里作为一名保姆的业界良心啊。 支走了小雪,陈欢还是一筹不展。刚刚又浪费掉一个机会,现在,只剩下两次输入密码的机会了……但对于他来讲,他不能都用光,保险柜一旦报警,全瞎了。 so,他只有一次机会了。 她的生日已经作废了,这个女人除了她自己,什么是她最重要的? 陈欢呆了呆,又伸出手来,迅速地按下自己的生日,死马当活马医吧,事情进展到现在一刻,已然是不易,这次失败了再想其他办法,大不了,跟她摊牌。 一声悦耳的咔哒,保险柜严丝合缝的门,终于松动了。即便四周没有观众,陈欢依然攥拳低呼“yes”,长长地吐了口…… 陈牧怀很奇怪的看着儿子走进了自己的视野,仔细想了下,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周末,陈欢一般不回自己这住,可是,看样子,连行李都打包来了。 “我那楼上装修,太吵。”陈欢给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陈牧怀点点头,继续翻看报纸:“那就住这吧,我这两天住在研究所,也是刚回来。” 陈欢刚往楼上卧房去,忽然又转回身来,看着老爸。 陈牧怀抬起头:“干什么,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 “你,心情不好?” 不管怎么说,儿子还是很细心的,陈牧怀闷闷的神情没逃过儿子的眼睛。 陈牧怀叹了口气:“没什么,研究所里死了个孩子。” 呃,陈欢放下行李,索性坐在了陈牧怀的身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那倒不会,只是,这孩子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数字方面很有天赋,我们刚刚展开研究,就……实在太可惜了。” “多大?” “十岁了。” “怎么死的?” “肺部感染导致的。” 陈欢陷入一阵莫名的感伤中,人生无常,死亡总是一个令人心塞的话题。 “陈教授,饭好了。”菊花走出来,她已将饭菜都摆好。 陈教授放下报纸:“算了,不提了,我们吃饭。” 身后的陈欢却道:“爸,你难过是因为他死了,还是……失去了一个天才供你研究。” 陈牧怀转过身,微蹙着眉看着儿子,半晌方道:“都有。” 陈欢觉得自己有时也挺混蛋的。 洗过澡的陈欢懒懒地走到餐桌旁,这才发现老爸饭菜也没动几口,似有等他之意。 心下歉然,坐在老爸身旁,拿起一个空碗,先给老爸盛了一碗汤,喃喃地:“刚才,对不起。” 陈牧怀接过汤:“没什么,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时间久了,那也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罢了。” “嗯。”陈欢低低地应了一声,今天父子俩的话题有些压抑,回家来也没开心多少。 糖醋排骨的味道引人垂涎,那正是陈欢的最爱,陈牧怀夸赞着菊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一旁的陈欢默默地扒拉着碗里最后一口饭。时不时地抓起手机看两眼。 陈牧怀淡淡地问:“最近上班还好吗?” “挺好的。” “顾颜对你怎么样?” “还行。” “宋晓现在怎么样?” “也挺好,快生了。” 话及此,陈牧怀停了下手中的筷子,儿子看手机的次数都比看自己的次数多。 陈欢放下了手中的小苹果,瞟了眼老爸:“我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累,别瞎担心。” 叮咚,手机终于响了,陈牧怀看着儿子抓起小苹果,两眼盯着屏幕,半天没动弹。 顾颜:刚忙完,什么事? 这是一个五个小时之后的回复,陈欢一笑。 陈欢:晚上过来吗?我买了点水果。 顾颜:不过去了。 陈欢:哦,好吧。 放下手机,陈欢继续喝着碗里已经凉了的汤,然后抬起头,撞上老爸投来的目光,不耐地向椅背上一靠:“你老盯着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开花。” “我就在想,你怎么还不赶紧交个女朋友?” “犯法吗?” “我不怕你犯法,就怕你关键时刻犯傻。”陈牧怀轻叹口气,宋晓这女孩,还挺可惜的。 陈欢拿开餐巾,望着点起一支饭后烟的老爸,沉吟着开了口:“爸——” 陈牧怀半眯着眼看向儿子,一叫爸准没啥好事。 陈欢迟疑着:“你说,一个人,一个男人,就是……他要是突然间不行了,会是哪方面成因造成的?心理?生理……” 陈牧怀面色一凝,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什么不行了?”陈牧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这是一个误解。 “就是,那方面呗。” 见老陈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陈欢索性挑明些:“就是akelove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 菊花抓起碗筷离开了餐厅,整啥景啊死陈欢,屋里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呢好不好? 第67章 陈牧怀有点小失眠。 陈欢的话该不该相信?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是一个朋友拜托我问的,谁叫你是个名医。” “我是脑科专家,不是专治疑难杂症的神棍。” “诶,爸,我觉得你这有点同行相轻的意思了,男病也是病,好赖你是大夫,上边下边还不都是人体惹的祸,再说了,人家知道你是大夫,才托我问问的。” “那区别可大了,你什么朋友啊?”陈教授擦汗,现在的年轻人也忒拿这些个不当一回事了。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再说,这好赖也是人家隐私吧。 陈教授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来回巡视。 陈欢无奈的一笑:“真的不是我,我棒着呢。” 陈教授又擦汗,一个劲摆手:“好了好了,你要真有病,我亲自给你治。” “你不是说治不了吗?” “我给你治治脑子。” “如果,总是做噩梦呢?这是不是属于上边的事了?” “什么噩梦?” “不知道。” “梦境是大脑……” “陈教授,咱能不背医书吗?” “如果长期被噩梦困扰,对身体健康非常不好,得看。” “怎么不好?会不会影响那方面?” 陈教授眨了眨眼,这才醒过点味来:“敢情你说的这是同一个人啊。” “啊,是啊。” “那他这问题比较复杂,噩梦的内容、周期,脑皮层、细胞等活跃程度、各生理反应……一两句怎么说得清,还是去医院看看的好。” 见陈欢不说话,陈教授心里七上八下的,试探性地说:“要不,你叫他来找我,我给他看看。” 陈欢说:“噢,那倒不用了,他会不好意思的。” “这人我认识吗?” “哦,不认识。”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个大夫。” “还是算了吧,他主要是下边的问题,噩梦也是偶尔的。” 陈教授哼了一声:“人体是很奇妙的,牵一发动全身的事,不通过长期观察和各种检查,谁也不能百分百定义最终病理,如果此人长期被某种心理顽疾困扰,像噩梦、性功能异常,都是最后的病表,归根结底,还是上边的事。” 陈欢不说话了,顾颜是不会找老陈来看病的,不管上边还是下边,顾颜都会秒撕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顾颜好像又异乎寻常地忙起来,房也不看了,人也见不到,连微信都越发少了,偶尔说上几句,也都是不咸不淡的。 陈牧怀眼瞅着儿子又黯淡下去,眼神不知所踪地飘忽而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翻了个身,不一刻,陈牧怀还是下了床,找到个电话,走到陈欢的卧室前,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啊?” 不知为什么,陈牧怀总觉得儿子的声音里有几分警惕。 “我,开门,说点事。” 隔了几分钟,门才开了,陈欢有点不自然,而且,并没打算打开房门叫老爸进去。 陈牧怀的心莫名的一紧,陈欢毕竟还年轻,又不交女朋友…… “睡了吗?” “没呢,哦,睡了。” 陈牧怀掏出一张纸递给儿子:“这是马大夫的地址和电话,是我的一个朋友,在男科方面很权威,你可以叫你朋友去找他,就是他的号特别难挂,也挺贵的,你朋友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给马大夫提前打个电话。” “哦,不用了,有这个足够。”陈欢抓过纸条,靠在门框上,冲着老爸道:“谢了,晚安。” 陈教授刚一转身,陈欢就要关门。 “喂,你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好,你说。” 陈教授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那个,我告诉你啊,有些事,得节制,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什么,等再过些年,你就……没有女朋友没关系,平时也可以多做做运动,少看点乱七八糟的……” “老陈同志——”陈欢喝住,无奈又懊恼:“咱能不能思想如同身体一样的健康?睡了!” 不等陈教授恢复情绪,陈欢抗议地关上了房门。 关上门,陈欢重新爬床上,侧耳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确定一切ok了,遂从枕头底下取出了刚才匆忙之间藏于此的几页纸。 几张纸,是从手机相册里导出来复印的图片,字迹清晰、娟丽,字如其人,那样的一个婉约雅致的女子,应该是这样一笔好字。 拿着信,陈欢的神情与心情一同凝重,都说往事如烟,可这段往事却为何搅得人心绪不宁? 信很长,细细读着,字里行间,从一开始的金兰之情决裂于一个男子的爱恋而满是感伤,到后来的再嫁他人,一朝零落碾成泥的悲哀与绝望,自己已是无颜再见故人,只求师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孩子寻找远赴异国的亲生父亲,使他们能父子早日团圆,孩子免受无依之苦,再无他求,托孤之请,还望援手,速盼回音…… 言辞切切,字字含泪,一代名伶小梁玉蝶,人生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封求救信,有悔恨,有痛楚,有哀切,有相托。想来,在写这封信的同时,也已厌倦人生处境,频临绝望。 信中只提到一个儿子小华,而另一个孩子,却只字未提。 小华到底有没有找到父亲顾思明? 那个孩子又在哪里? 当年,母亲究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对顾思明、江淮隐瞒这封信? 陈欢和陈牧怀一样,也失眠了…… 第二天,两只熊猫眼的陈欢从老陈家直接开车去上班,陈教授看着儿子泛青的脸色不无担忧,刚要张嘴,陈欢马上阻止道:“我知道,不搞女朋友就搞体育锻炼,反正不能自己搞自己,行了,回见吧老陈。” 一旁的菊花牛奶撒了一桌,这爷俩还有完没完了? “江叔叔,你好,对,是我,我找到信了,的确是从江城寄来的,但不是小梁阿姨写的……妈妈的一个朋友而已,真对不起,那么多年了,我有可能是记错了……不,我怎么会骗你?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信的,但真的不是小梁阿姨写的,不好意思……嗯,好,欢迎你有空来北京玩,再会。” 挂上电话,陈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摇起跑车的顶篷,打开收音机,郭德纲和于谦的声音很逗比的冲击着耳膜,试图打破这个世界的烦闷,叫活着的人再开心一点…… 今天又是周一例会,在又一个人度过周末之后,陈欢一身新衣,精神抖擞地推开了明华会议室的大门。 依然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但绝逼也是最亮眼的一个。有个别年轻主管眼里冒出一缕嫉妒的青烟,附耳一旁的主管:“这陈欢怎么老跟个出来卖似的,以色惑主,保不齐顾总好这口。” 听此言的主管会心一笑:“顾总也没个老婆,这陈欢一脸妖魅之相,谁知道是不是靠脱上位的。” “好了,安静,人都齐了,现在开会,首先,我先说一下上半年的各部门业绩考核的情况……”薛恒玩转签字笔,开始主持会议。 “妖魅”的陈欢今天更加性感,米白色衬衫,条纹修身长裤配黑色皮鞋,头发两边寸短,中间留长搭在额前,面如冠玉,双眸点漆,红唇微翘,真的是生得叫人爱恨交织。 别的主管都在聚精会神地和财务核对着自家业绩报表,唯恐给漏了什么,独有陈欢,视线越过笔记本边缘,定睛顾颜,一个多星期没见,这家伙似乎有点瘦了,整个人透出一抹倦意。面无表情的碰上陈欢的视线,也定定地看着,继而又将头撇开了,隔了一会,又拉回来,陈欢的眼睛仍旧等在原地,俩个人的视线碰碰撞撞,今天的陈欢,有点肆无忌惮。 一散会,顾颜起身先走了,陈欢收拾完东西,直奔总经理室。 “我跟顾总有要事相谈,不要叫任何人进来,包括薛恒,谢谢。”陈欢叮嘱完黄秘书,转身就进了经理室。 黄小姐没拦住,惶惶地跟着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顾总,他说有事找你……” 顾颜正在喝咖啡,意大利进口的,一抬头,先是陈欢,紧跟着秘书,眉头一皱,这是闹哪出? “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老板说。”陈欢的口气大过老板。 顾颜眯起了眼,以有容乃大的姿态跟秘书说:“没事,我让他来的。” 黄秘书看了陈欢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顾颜盯着陈欢,还没说话,陈欢就绕过偌大的办公桌向这边走来。 端坐在老板椅上,顾颜的脑袋下意识的随着陈欢转了半圈,不明所以地看着陈欢紧绷着脸站在自己跟前,也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这个星期,的确有点过分了。 “你想干……” 刚张开的嘴,就被堵上了,又快又准,陈欢的舌头也跟着就进来了。 有那么几秒钟,顾颜的舌头是习惯性的跟着陈欢搅动在一起,然后才惊觉这么做的愚蠢,飞速瞟着门口,努力推开脸上的陈欢,腾出嘴来的功夫,低声喝止:“你特么抽什么风?” 话还没说利落,陈欢的唇又猛地压了下来,仗着站立的优势,吻得得心应手。 顾颜几次想站起来,均告失败,不过也没特别的反抗就是了,半推半就的任凭陈欢得逞了一把,别说,陈欢的吻功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刚开始的时候,还特么不知吮吸为何物呢。 “好了,好了……”顾颜被吻得晕头转向的,不停地看着门口。 陈欢终于松开了手,微喘着看着顾颜。 顾颜即刻站起身来,侧头瞄了眼陈欢,绕出办公桌,擦着湿润的嘴角,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说的话:“我说你这是……要造反那?撒野也不知道挑挑地方?” 环顾了一下顾总宽大、考究的办公室,陈欢波澜不惊地:“在这里做一次,也不错。” 顾颜抿了抿唇,审度着一个多星期没见,今天突然闯进自己办公室的情人,目光闪动,嘴角噙笑。 陈欢只瞟了一眼,便定义这笑为皮笑肉不笑。 第68章 不等顾颜再说什么,陈欢一扬手一声拜,头也不回的走人了。剩下顾老板一个人双手叉腰站在自己偌大的办公室里,抿着双唇,紧盯着缓缓关上的门,沉沉吐了口气。 画了一下午的设计图,天色渐暗,陈欢独自加了会班,画累了就躺在那张大圆床上望了会天,然后一跃而起,扎进了人潮涌动的商场,添了几件衣服,看了场火爆宣传的电影,电影才演了一半,陈欢就退场了,买了一杯许留山的杨枝甘露,甜甜的喝着开着奥迪小跑,循环听着杨宗纬的那首《空白格》,意兴阑珊地回家了。 家,终究还是要回的,哪怕只有一个人。 锁好车向电梯走去,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回响在冷冷清清的地下车库里,又站住了脚,那杯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落在车里了,转身又往回走,取了许留山,一边吸溜着一边折回电梯,空寂的停车场,越发显得人敏感、脆弱。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几下突然又没了,陈欢抬头四下里看去,又望了望身后,地下车库昏惨惨的灯光照着一排排车辆,连个人影也没有。 加快脚步向电梯间走去,这个小区曾经有人在车库被抢过,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也不想中头奖的那个倒霉催子是自己。 斜刺里蹿出来的黑影,猛然从背后抱住了陈欢,耳边一声轻问:“看什么呢?” 要说陈欢的反应是真够快的,快的抢匪那句‘什么呢’还没说完,脚面就被人狠狠一跺,紧接着一杯什么玩意呼地砸了过来,抢匪脸上、身上瞬间挂彩,满是酸酸甜甜冰冰爽爽的杨枝甘露。 陈欢刚要拔腿跑,忽然又站住了,望着一脸懵逼的抢匪,脱口而出:“卧槽!” 电梯里的两个人,表情各异,陈欢使劲咬着下嘴唇,却控制不住面部肌肉局部的轻微痉挛。 顾颜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欢,缓缓抹了一把还在滴答着糖水的下巴,低头看看身上阿玛尼的西装和脚下洁净的鞋面上突显的大脚印,目光又射向了把头扭向一边的陈欢。 “您这是都毁我第几身衣服了?” “谁叫你一声不吭背后袭击我的?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 “您陈大少去我办公室性骚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陈欢脸上满满的笑意,瞟了眼顾颜手里拎着的袋子。 顾颜一抬手把袋子砸进了陈欢的怀里,愤愤地又擦了把黏糊糊的脸。 打开袋子一看,鲜灵灵红艳艳的大草莓,陈欢笑道:“哟,来就来吧,还买啥东西啊。” 顾颜咬牙看着笑得跟皮卡丘似的陈欢,愣是忍住了没回嘴。 陈欢伸出手,将顾颜肩膀上的一块芒果弹走,但笑不语地望着也瞅着自己的顾颜……叮咚,电梯门开了,陈欢一手转着钥匙,一手拎着草莓,笑吟吟地把闷声不哈的顾颜领回了家。 洗过澡,上了床,俩人靠在床上,顾颜安安静静地看着书,陈欢捧着小碗吃着草莓,心脏扑通扑通—— 顾颜回来了,重新躺在自己的床上,穿着特意为他挑选的深蓝色睡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优雅的翻动着书页,这次应该心满意足了……可身体里所有的感官都好像跟谁作对似的,一起翻涌着、抗议着、碎念着,陈欢这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贪婪,他想要这个男人,不单单是看着他,还想要的更多。 在经历先前那几次不快后,多少有些怕了,怕彼此的难堪,怕顾颜的骄傲,怕难堪之后,骄傲的人眼里闪动着的痛楚与悲伤,更怕受创后的愤怒,还有极力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怎么吃独食?”顾颜突然而发的声音,吓了陈欢一跳。 捡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噙在自己的嘴上,陈欢缓缓地靠过去,伏在顾颜的胸上,静静地,等待着。 近在咫尺含着草莓的陈欢,红是红,白是白,毫无瑕疵的脸孔,闪着诱人的光彩。 丢下书,迟疑地张开嘴,顾颜起身含住了草莓的另一半,双手搂上陈欢,上下摩挲着,那草莓,在俩个人你来我往的唇齿间,破碎了,琼浆玉液流了下来,染红了彼此的双唇。 陈欢有意无意地蹭在顾颜的身上,扭动着,像条蛇。 顾颜的眼里闪动着令人熟悉的又捉摸不定的光芒,一抬手,床边的灯忽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渐渐的,借着窗外的月光,才看清彼此朦朦胧胧的五官,轻轻的呼吸声呼在彼此的脸上,顾颜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低头吻下去,嘴里的都是草莓香。 陈欢回吻着,手刚刚探下去,顾颜轻忽的移开了……陈欢上半身一空,赤裸在微带凉意的黑暗中。 顾颜的吻,蜻蜓点水般地一路滑下去……陈欢陡然间明白了。 当某种温润感包裹着自己时,陈欢情难自禁地颤抖了,那总也关不上的喉咙发出了与生俱来的渴求,很快的,就被顾颜带入了另一个世界,淹没在虚幻、快乐的潮水中。 无论怎么样,他要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此时也正委身于他,用最细腻、贴心的方式成全着他,也解脱了自己。摩挲着男人那柔软密实的头发,陈欢在难过中快乐着,多少显得有些凄凉。 这一夜,顾颜睡得还算安稳,陈欢抱着这个男人,无眠到天亮。 “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房子吧?”吃着顾颜刚刚煎好的荷包蛋,坐在早餐桌旁的陈欢漫不经心地提议着。 正在倒着橙汁的顾颜叼着半根烟卷看着陈欢,一时没说话。 “一大早上的,少抽点。”陈欢拽过一片烤面包,飞速地瞟了顾颜一眼。 捻灭了烟头,顾颜回答得倒也干脆:“好,你说,喜欢哪儿?” 将抹好果酱的面包递给顾颜,陈欢道:“哪都成,我出钱,你挑地。” 顾颜挑了挑眉毛,笑了:“哟,这是要包养我的节奏啊。” 陈欢正色道:“没跟你逗,正经点,要买房子也是我买。” 顾颜“好、好、好”地点了几下头,然后道:“我看上上次那套别墅了,陈大少,您是一笔付清还是贷款啊?” “贷款,我没那么多钱。”陈欢又认真又老实地说。 噗嗤,顾颜笑了。 这笑有点伤自尊,陈欢放下手里的橙汁,很严肃地看着拿自己当小屁孩笑得极其不厚道的坏男人。 “你笑什么?”陈欢十分懊恼。 看着陈欢,顾颜有点棘手的样子:“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由你来买这房子?” “我一直都很想为你,或者准确说,为咱们俩吧,做点什么,买套房子对我来说,虽然是有些压力,但我喜欢这种压力。” 顾颜静静地听陈欢讲完,思考了一下,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我说……”清了清嗓,顾颜斟酌地开了口:“我说亲爱的,咳咳,挺抱歉的,那房子我已经买了……” 陈欢一下炸了毛:“谁叫你买的?我还没同意呢!” 顾颜一摆手,赶紧息事宁人:“你听我说完,房子呢,你也知道,我早就想买一套,就咱俩住,你和我之间,一套房子真不能说明什么,你要真想给咱家添砖加瓦,那好,请您陈大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装修还不成吗?” 陈欢冷哼道:“那别墅精装修,人家瑞典设计师的手笔,您还叫我装哪儿?换个水龙头?” 顾颜挠挠下巴,也是啊,索性一摊手:“那咱就拆了它重装。” 陈欢气得手里的叉子往盘子里一戳,力道大了点,吃到一半的混着溏心的荷包蛋被顶了出去,啪叽,不偏不巧,正巧砸在顾颜那身墨蓝色睡衣上,汤黄蛋白的流了下来。 “陈欢!这都特么第几身衣服了?”说完,抄起自己跟前的那份荷包蛋,再一抬头,陈欢已经小鹿三级跳,向卧室跑去,尾音颤得很美妙:“我再给你买套新的……” 欧式小别墅的确不错,周边的景观也很有闹中取静的意境,都是国外的设计师的杰作,不能不说,这套房子对顾颜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欢不甘地说:“我们明华的设计师倒住进别人设计的房子里,没劲。” 拗不过陈欢,顾颜最终同意钱一人一半,户主是两个人联名,陈欢以比银行还高的利息,按月付给顾颜房费。 陈欢开始收拾起房子来,顾颜倒好,甩手掌柜子,谁叫人家到底是明华的老板那,忙着签合同进项目,大会小会开得没完没了,偶尔过来视察一下新居的进展情况,点点头,拍拍陈欢的肩膀:“不错,不错,这个窗帘是不是有点艳?换个颜色?” 顾总一句话,陈欢马不停蹄地又去换窗帘。 过两天顾颜又来了,摸着鞋柜,砸吧砸吧嘴,很温柔很迷人地看着陈欢:“这个不错,挺有眼光的,但我觉得纯欧式的不如稍微带点中国元素的好?你说呢?” “我给你发照片了,你说还行。” “哦,那会跟客户谈事,实在没仔细看。” 陈欢又冒着秋老虎的闷热天转遍了大半个城,终于找到了顾颜想要的那种鞋柜。 等所有家具、陈设都到位后,收尾时,顾总来剪彩了,搂着还在打扫卫生的陈欢从楼下转悠到楼上,顶层是个阁楼,原本的设计理念就是一个休憩读书的场所,被陈欢布置得也很清新、雅致,一抬头,玻璃天窗可以望见满天的星斗,当然,如果帝都没有雾霾的话,这个理想也许有一天会实现。 顾总自始至终微笑着,毫不吝啬地抖落着那些赞誉之词,然后指着那天窗道:“这里是不是应该有个遮幕会更好?” 陈欢一举遥控器,哔——两扇合页缓缓地关闭。 望着明显空白的一面墙,顾颜扭头问:“这得挂点东西吧?” 陈欢嗯了一声:“这我都想好了,算是我给新居添的一份大礼。” 顾颜呵呵一笑:“大礼?有多大?” 陈欢冷哼:“回头你就知道了,这份大礼能顶我十年房费。” “是,挂张牛皮,上书陈欢制造。”一闪陈欢横扫而来的拖把,顾颜笑笑地走开了,继续找茬子,果然,目光落在阁楼里那组书架上:“嗯……怎么是这个颜色?和地板颜色不怎么搭啊……” 啪,一扔手里的拖把,陈欢终于发飙了:“顾颜你——哔——,我就特么——哔——,你丫就——哔——” 顾颜掏了掏耳朵:“不是你说要为我做点什么吗?才提这么点要求就受不了了?” 陈欢无力地倒在光滑洁净的地板上,肚子一起一伏,喘着粗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颜顺势也躺了下来,陈欢毫不客气地将两条长腿架在了顾颜的身上,顾颜一摸遥控器,帘幕打开了,瑰丽的晚霞流淌在灰蓝色的天空上,还能看见几片随风而落的枫叶,打在倾斜的玻璃窗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继而又不知飘落到何处。 陈欢兀自气闷不说话,却听顾颜轻声道:“陈欢,从此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有了新家就得搬啊,顾颜还好点,只是从原来的房子里拿了点必需品,其他的东西说是不着急,慢慢搬过来就好。 陈欢没说什么,顾颜的家他只去过一次,虽然没看见苏苏,但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保不齐会和苏苏扯上一些关系,顾颜不说,他绝对不问。 陈欢的房子出租了,说了那么久,还真有点舍不得,但每个月给顾颜的房费不是一笔小数目,陈欢终于要算计着过日子了,不知为啥,居然真的很开心。 顾颜无奈地摇摇头:“你啊,真是没过过缺钱的日子。” 搬家那天,顾颜特意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帮着陈欢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陈欢原本说要找个搬家公司,顾颜说不用,给公司打了个电话,搭建部派来几个工人,开着明华自己平时拉货的卡车,陈欢那点东西,半车都没装够,不到两个小时,这家就算搬完了。 那份神秘大礼,陈欢谁都不让碰,亲自抱在怀里,外面裹得严严实实的。 顾颜蹙眉道:“一幅画?” 陈欢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好了,至少免我三年房费。” 顾颜点点头,免一辈子都成。 第八卷 蓦然回首阑珊处 第69章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每一个可以照得到的角落,光洁的地板映着天窗一棱一棱的倒影,房间变大了,心却满满的,陈欢拿着毛巾认真地擦净每一样东西,嘴角微扬,有个声音在心里循环播放:陈欢,从此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楼下书房传来顾老板的喊声:“陈欢,你的专业书和其他杂书最好分开放吧?” 陈欢大声回应着:“噢,分开放。” 不一会,楼下又传来声音:“怎么那么多漫画书?小屁孩一个。” 陈欢笑着趴在阁楼的扶梯上,冲着楼下反驳:“很多成人都看漫画的好吗?一个缺乏童真的人,说明心态老。” “那还不如直接去看成人漫画!” “你不要再啰嗦,快点收拾好书房,我都饿了。” “知道啦,陈少爷。” 俩人真是没闲着,各自分摊负责,把所有的东西都打扫归位,忙活了一整天,就剩下书房和阁楼,陈欢好几箱子书,还要分门别类的排好,顾颜一边翻看几眼一边摇头笑着陈欢这点家私,从《百年孤独》到《盗墓笔记》,还真是个杂食动物。 日本景观艺术大赏,还是最近新出版的,顾颜习惯性地翻看,刚一打开,几张纸飘然而落,宛若飞舞的蝴蝶,落到了地板上…… 最后几锤,许莫生的那幅“禁忌”终又见天日,悬在阁楼书架上方那片预留的空白,擦了擦画框边缘,环顾一尘不染带着傍晚落日余晖的阁楼,陈欢心满意足。 哼着歌跑下楼,新居人气冷,发出空荡荡的回音,陈欢忽然有了个想法,过几天不如请薛恒、宋晓他们几个来暖暖房,可惜,瑞森病着,要不然也可以请他来看看自己的新家,看看当初拎着鸭脖子吃他干醋的顾颜。 楼下安静得出奇,陈欢觉得这房子还是买大了,两个人彼此看不见时,却像两颗被丢进糖果盒里的糖豆。 “顾颜,收拾完了没有?”来到书房门口,只见顾颜一手抽着烟,一手插着兜,愣愣地站在一堆纸箱中间,望向自己,目光凌动。 “还没收拾完?最近你这烟抽的勤了点……”边说边弯下腰,将箱子里其余的书一股脑地全都塞进书柜里:“还真是个富贵命,这么点活都干不好?” 身后的顾颜半天没说话,陈欢将纸箱子堆在一起,回头瞟了眼,顾颜靠在窗口,吞吐着烟雾,逆光中,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命都是自己挣来的。” 陈欢丢下手里的纸箱子,看向顾颜:“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累了?” 掐灭手中的香烟,顾颜沉沉道:“嗯,是累了。” “也没什么了,洗洗手,咱们出去吃东西。” 顾颜站在原地没动,陈欢转过身来,忽又想起什么,笑吟吟地问:“想不想看看我送的大礼?都装好了。” 顾颜道:“好。” 俩人一前一后爬上阁楼,陈欢把灯打开,一束射灯刚好照在那张油画上,陈欢一扬手臂,颇有些几分得意,许莫生的油画,还是这种另类艺术,富有极大的深刻意义,扭动的身躯和露骨的姿态,绝对的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陈欢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顾颜陡然停住的脚步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僵直,脸上的线条也紧绷绷的,叫人有些不解。 “怎么样?震撼吗?”陈欢的嗓音有些发干。 认识顾颜那么久了,渐渐熟悉他那张漠然的脸上偶尔闪过的一些微表情,还有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气,通常下,波澜不惊中带着一丝固有的冷漠,那只是水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顾颜在所有人面前,只露出这么一角,虽然他温柔地笑着,可别人只能远远地仰视着,不可近玩。冰山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水深不可测。 陈欢潜下去过,冰山望不到底,黑幽幽地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偶尔喷射出炽烈的熔岩,偶尔会掀起巨大的漩涡,似要将人吞吃得干干净净。 就像现在,望着许莫生这幅画,顾颜的反应超出陈欢所设想的一切可能,像块石头,神情凝固,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幅画,脸色渐渐发白,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在努力控制微微急促的呼吸,顾颜的脚甚至向后退了两步,好像前面不止是一幅画,而是一条蟒蛇。 “怎么了你?”陈欢心里也跟着有些发慌。 “这是什么?”顾颜的声音透着几分怪异的颤抖。 这是一幅画,顾颜的提问多少有些可笑。 “朋友送我的一幅画,这个……挂在阁楼平时也没人会上来,隐蔽点。” 顾颜僵硬的脸更叫陈欢心里没底,他不知道作为一个从事设计行业的老板,怎么会对这样一幅艺术作品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 “什么朋友?” 陈欢没说话,一时之间有点不确定是否要说真话,下意识地自我保护系统悄然打开了。 顾颜仍然站在那儿,站在一片阴影里,蹙着眉宇,目光突然射向陈欢,犹如一道鞭子抽打在陈欢的脸上,声音冷峻:“那个美院的朋友?给你画裸体像的?” 陈欢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说:“是啊,我觉得画得挺好啊。” 顾颜死命盯着陈欢,一字一顿道:“他是谁?” 陈欢忍不住吸了口气,顾颜阴鸷的目光盯得人窒息:“你怎么了?干嘛这副表情?” 顾颜一扯薄唇,几乎狰狞:“他是谁?” 陈欢不禁被眼前的顾颜震慑住,惊诧顾颜再说这几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难解的痛楚,许莫生三个字不知怎么在嘴里一转便成了另外一个名字:“张晓帆,我的一个初中同学,这也是他临摹别人的,说是一个大画家。” “能顶十年房费是怎么意思?”顾颜虽痛楚,思维却很敏捷,不给陈欢留一丝余地。作为一个从事设计工作很多年的人来说,顾颜对艺术有着自己一定的鉴赏力,作为一个在商场打拼很多年的老板,顾颜也有着犀利的洞察力,陈欢,在撒谎。 可陈欢却将谎言进行到底:“他在市场上已经小有名气了,这幅作品能卖个万八千的,我不也是吹了个牛逼么?顾颜,能告诉我这幅画哪里不对吗?” 顾颜的嘴角旋起再令人熟悉不过的嘲讽和刻薄:“原来撒谎也可以遗传的。”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1节 陈欢心里一阵紧一阵恼,也费解顾颜话里的意思:“你到底再说什么,谁撒谎了?什么遗传不遗传的?” 顾颜的视线重新锁定那画,嘴角抖动着,眼里冒出可怕的光芒,陈欢不知怎的心跟着一起抖动起来,情不自禁地靠近顾颜,伸手想拉顾颜的手。 “别碰我!”顾颜忽然粗暴喝止住陈欢。 陈欢无比烦恼地:“你到底怎么了?一幅画而已,你至于跟见了鬼似的吗?好吧,我撒谎了,这画虽然不是正品,但它的确可以以假乱真,是我朋友画的赝品,这个不怎么正大光明,许莫生今年在北京开画展,市价被炒上了天,我朋友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这幅画被买主识破退了回来,他一气之下送给了我……” “闭嘴!”顾颜突然一声爆喝,阴冷地盯着陈欢,不管说的真话还是假话,他已经再也不想听下去了。 陈欢无力地揉了揉额头,声音透着无奈和沮丧:“顾颜,你一定非要这样吗?今天是我们搬家的第一天。” 顾颜似有所动,黑漆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眼里的锋利敛了敛,声音沉沉却恢复了某种平静,却依然带着强烈的命令意味:“把画拿下来,丢掉。” 什么?陈欢怔然,却没有执行这个指示,十分抵触的看着看着下达命令的顾老板。 “不喜欢不挂就是了,可我想知道,顾颜,你如此的痛恶这幅画,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拿下来。”顾颜的低沉的嗓音和冷峻的目光叫人背后发寒。 陈欢也冷冷的回看着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莫名的懊恼,这个男人不是不喜欢他,却永远用自己的方式喜欢着,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可自己却总想试图改变点什么,隐忍、妥协,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臣服。 “不,我就要挂着,我喜欢这幅画。”陈欢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很想抗争到底。 顾颜的眼里迷漫着一股冰冷决绝,死死盯着双手插兜还挑了挑眉毛的陈欢,阴沉道:“你拿不拿?” 陈欢没说话,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他饿了,他要出去吃饭。 是以,当陈欢从顾颜身边走过的时候,一点点尘埃的飘落似乎都能感触到来自顾颜周身的那股戾气,叫人无端地下沉…… 果然,顾颜铁青着脸,大步流星走到那副画前,一把从墙上扯下来,因为用力过猛,陈欢刚刚钉上去的墙钉毫不客气地划伤了顾颜的手,血涌出来,可顾颜浑然不觉,与冲上来抢夺画作的陈欢扯在了一起,没几下陈欢就被顾颜粗暴的推到了地上。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真特么是个疯子……”陈欢从地上一跃而起,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许莫生的那幅画被顾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跺了上去,不停地踩,一下一下,仿佛跟那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整张脸都写满了狰狞,眼里燃烧的不是火焰,却是一派冰冷。 陈欢脑子嗡地一热,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妈的,那画是真的。 蹭地蹿到顾颜面前,陈欢眼里喷出的是火,烧透了所有理智,一巴掌甩过去,狠狠打在顾颜那张漂亮的脸上,顾颜被打得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 陈欢低头再看许莫生的画,惨不忍睹,变成了一堆黑白的碎布片。 “王八蛋,这画是……”陈欢还没吼完,顾颜的拳头就袭了上来,正中陈欢面门,一瞬间,陈欢两眼发黑,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仿佛像失去风力的风筝,刚刚起飞转瞬又砸向了地面,整个后背传来一阵闷痛,跌的五脏六腑快要吐出来了。 陈欢咧了咧嘴,半天没缓过神来,努力睁开双目看向顾颜,顾颜也在冷冷地望着自己,半点悔意都没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陈欢的吼声震得整个阁楼都在颤抖。 顾颜不说话,依旧冷冷地望着陈欢。 面对这样的顾颜,陈欢真的要疯了,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他缓缓地扭曲着自己,也绞着陈欢一起扭曲,陈欢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劈了:“神经病,疯子,你他妈就是个变态!” 恍惚中,顾颜似乎终于有了一点表情,浅浅地一笑,包含着无尽的嘲讽和恨意:“对,你说的对极了,我就是个变态,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陈欢撑在地板上惊怒地看着此时此刻居然还能笑出来的顾颜,听着从那两瓣柔软的唇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我就喜欢操你,操你是个狗娘养的,一条母狗下的狗崽子。” 一句话可以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和意识,陈欢的双眼陡然涌上一片血红,顾颜的言语在说母狗这两个字时,充满了猥亵之感。 陈欢几乎是从地上弹射出去的,整个人扑向了顾颜,拳头如雨点般落向这个嘴里还在冒着恶毒话语的男人:“你妈被我爸操,你特么被我操,这就是报应……” 陈欢一拳砸在顾颜的嘴上,锋利的牙齿割破了手,而顾颜的嘴唇顿时也破裂溢血,顾颜躲闪着,企图制服陈欢,可陈欢发了疯一样拳打脚踢。 俩个人翻滚在阁楼的地板上,簇新的书架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味就被一只脚踹得摇摇欲坠,终于大头朝下砸了下来,刚刚码好的书籍、小玩意撒了一地,晒太阳用的躺椅也翻了个,地上两具躯体继续撕打在一片狼藉中,洁净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 陈欢凭借一时的愤怒所爆发的力量快要消耗殆尽了,浓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挥出去的拳头也渐渐失去了力道,心里被悲伤满溢。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究竟为什么?勉强撑着肿胀不堪的眼睛看向顾颜,顾颜的头发凌乱,衣衫也破了,鼻子里的血滴在裸露的胸膛,健硕的肌肉上一块一块的红,触目惊心。而顾颜阴冷的神情却更叫人不忍直视,他真的不是人。 陈欢松了力气,也松开了手,躺在沁凉的地板上,任凭顾颜压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抽打着自己,脸上的痛渐渐麻木,飞溅的血珠泛着半透明的玫瑰色,不断盛开,耳边,好像只剩下了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犹如风吟。 突然,一个夹杂着异样感觉的侵袭令陈欢再度警醒,自己的运动裤被顾颜一把扯下,身下陡然一凉,下身被紧紧地攥在了顾颜手中,一抹没来由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陈欢,陈欢宛如一条临进油锅的鱼,再次挣扎起来,惊悸地喊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看你敢动我。” 但没用,顾颜整个人骑在陈欢的身上,受的伤远没有陈欢那么惨烈,在陈欢拼尽最后那点力气挣扎时,顾颜还在抽打,每一记挥过来,陈欢的挣扎就小了一点。 终于,陈欢谩骂的声音微弱下去,嘴里吐出血泡,含混不清地说:“求你,别打了,顾颜,求你了……”陈欢瘫软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反抗。 顾颜又打了几下才住了手,用一种陈欢致死都不明白的奇怪神情望着,望着哀求中的陈欢。一个毫不带感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怎么都不流泪的?”顾颜伸出一只手来,冰凉的指尖刚刚碰到陈欢的脸颊,陈欢猛然一个悸动,破裂的伤口疼得人几欲昏厥过去。 陈欢的泪水终于涌出破裂的眼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剧烈的疼痛。 身下的地方被那人另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粗鲁的撸动着,陈欢躲不开逃不掉,屈辱地勃起,屈辱地望着这一切。 顾颜的脸上呈现出那曾经见过却依然陌生的迷幻般的亢奋,抹去陈欢眼睛上的血迹,似乎想要陈欢看得再清楚些。 也许老陈说的对,男人下半身的事谁也说不好,至少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顾颜不慌不忙地解开裤链,掏出那玩意,它今天的状态好极了,粗壮有力,倨傲地抬着头,蔑视着地板上连一丝挣扎的欲望都没有的陈欢…… 第70章 冯宇是一阵风似的杀过来的,来不及问陈欢怎么搬了家,电话里陈欢微弱的声音叫人心头一颤:快来,帮帮我。 一片狼藉中,陈欢躺在阁楼的地板上,浑身是血,近乎赤裸,微睁着眼,冒着一点求生的光芒。 又一阵风似的将陈欢送到了医院里,陈欢拼尽最后一点力气阻止了正在拨打电话的冯宇:“不能告诉任何人。” 陈欢内脏有出血现象,轻微的脑震荡,面部受创严重,左耳暂时性失聪,身上没有发现骨折,多处软组织损伤,且,下身有严重的性侵迹象。 望着医院检查结果,冯宇还是震惊了,性侵?陈欢在一栋无人的别墅里,被性侵了! 这是一家外资医院,费用贵的离谱,私密性却很好,陈欢说什么也不去大医院,几名外籍大夫善意地提醒病人是否需要报警?陈欢断然拒绝了。 躺在无人打扰的单人病房里,冯宇觉得这样也好,以对陈欢的了解,私人医院的环境更适合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昏昏沉沉一直睡着,醒来便望着窗外飘落的树叶愣愣地发呆,神情木然,陈欢不说话,只听冯宇一个人说,说的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淡淡的,浅浅的,陈欢安静得出奇。 小青梅挺着大肚子,带着各种煲好的补汤和冯宇轮流看护着陈欢,陈欢只说了声谢谢,小青梅眼里的关切叫陈欢忍不住把头别向了一边。 很快的,陈欢体内的炎症导致了持续好几天的高烧,高烧中,烧得陈欢胡言乱语:“妈,你去哪儿了,妈,别走……” 冯宇的眼中涌上一层模糊的湿润,一个熟悉的名字反复在陈欢的唇齿间被碾碎被谩骂被祈求…… 顾颜,你个混蛋,顾颜,放手,小华,对不起,顾颜…… 冯宇放下了手里的蔬菜泥,手上的关节嘎嘣嘎嘣作响。 明华的会议室的大门猛然被人踹开了,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正在汇报工作的各位主管惊讶地看着一个面熟的第三方设计师,风一样的男子闯了进来,直奔老板顾颜。 饶是薛恒反应再快,还是没能挡住冯宇飞向顾颜面门的第一拳,砰地一声,众主管看到一向风度优雅、端然在上的老板被这一拳打趴在地,狼狈不堪。 冯宇还要再踹一脚,就被薛恒冲上前去抱住了,薛恒的大眼睛里除了惊怒还有困惑。 “你这个臭傻逼,强奸犯,臭流氓……”冯宇凌空踹着,愤怒地骂着。 啥玩意?主管们被这几条标语都定住了,这几个龌龊的字眼无论如何也跟私生活一向严谨的顾老板搭不上边吧?老板虽说外表风流倜傥且身价不菲,但貌似还真没什么桃色新闻、花花劣迹,何况,像顾总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强奸?太可笑了。这人一定是因为某种工作上的缘故打击报复,故意来捣乱的。 几名临近的主管愤愤地勒住了呲目欲裂的冯宇,薛恒赶紧去扶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顾颜,顾颜不耐地推开。 薛恒大声吩咐着:“叫保安来。” 顾颜一声喝:“行了,都把他放开。” 可没人放开,因为冯宇还在张牙舞爪地要扑过去,薛恒气得脸色发青,一指冯宇:“你再胡闹,直接报警。” “顾颜,你给我听好了,别以为你帮过我,我就不能打你,一码归一码,你记住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招惹他,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找他妈一堆人操烂了你。” 卧槽,这家伙简直了,顾老板脸色沉得发黑,众主管使劲把冯宇往外推,几个保安此时冲进会议室,架着冯宇就走了。 会议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落座,不安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老板,气氛异常凝重。 薛恒低声问顾颜:“要不,今天的会先开到这?你休息一下?” 顾颜抻了一下微微褶皱的衬衫,面无表情道:“不用,继续开会。” 散会后,几个主管悄声议论着:“这个人好像是未来设计公司的。” “是吗?我说看着眼熟。” “跟陈欢认识吧?” “好像是,咦,今个怎么没瞅见陈欢?” “请假了,没来。” “操,谱真大,丫他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叫天高皇帝远,你去过那边的景观设计部吗?还特么有张龙床呢。” “真的假的?顾总也太偏心眼了吧?我要换张大点的办公桌都没批。” “怎么?吃醋了?” “呵,说真的,我要是女的,我不介意顾颜这样的跟我耍流氓啊。” “是,你爽了,流氓哭了。” “滚!” 身后一声低喝:“都特么闲的蛋疼是吧?”几名主管一回头就看见薛恒的两只大眼睛闪着小怪兽般的巨光,急忙鸟兽散,还从来没见过薛恒这么不给面子过。 站在顾颜的办公室前,薛恒气闷不语,第一次被阻挡在门外,连黄秘书都有些尴尬:“薛总,要不您下午再来,顾总吩咐了,不叫任何人进去打扰。” 薛恒转身走了,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拨给了陈欢,这熊孩子又关机了。 隐隐约约的,薛恒觉得这事怎么着都是和陈欢脱不开关系,一个被冯宇打,一个请假关机。 电话一响,薛恒一看赶紧接起来,是顾颜,声音还算稳定:“我过几天出去一趟,下午你过来,我把手上的事跟你交代一下。” “呃?你这是要去多久啊?” “不知道。” “顾颜,究竟出什么事了,未来那孙子他干嘛……” “薛恒,别说了。“ “……顾颜,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薛恒无法忽略前几天顾颜脸上的伤痕,时隐时现的烦躁和周身的低气压,搞得人说话都不敢喘大气。今天又莫名其妙地被第三方公司设计师打,这在明华创司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的事,公司上上下下表面装得没事人似的,底下都炸了锅了,影响简直坏极了。 可顾颜还是什么都不说,一如从前那样,交友不交心。 顾颜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也替陈欢请几天假,叫陈友兼顾一下景观那边的业务,有什么事情,都汇报给你,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等等顾颜……”薛恒举着电话,叹了口气,顾颜听到了,沉声问:“怎么了?” 薛恒抚着额头,有点无奈也夹杂迟疑:“你哪天走?” “就这几天吧。” “那,过完这个周末再走?” “你有事?” “嗯,我……这周日,我结婚。” “什么?结婚?”顾颜的惊讶叫薛恒语顿,虽然没人看得见,但薛恒还是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 同样的惊讶也叫躺在床上的陈欢一愣:“什么?结婚?” 电话那端一阵轻松的笑:“吓着了?哈哈。” “跟谁啊?德国男友回来了?” “,我这可是正宗的中国爷们。” “你真是朵奇葩,又把谁给骗了?”一旁的冯宇也跟着笑了下,陈欢躺了一个多星期,脸上难得露出一点人气。 “先不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认识?” “认识。” “谁啊?肯娶一个大肚婆?” “你看你,烦不烦啊,别忘了,给我准备份两份大红包。” “凭啥两份?” “婚礼一份,孩子一份啊,哦,不要买东西,直接玛尼,ok?” “就知道你喜欢钱。” 宋晓马上就要生了,可哪位神人这么有勇气连妈带孩子一起娶回家呢?不过,宋晓是个好女孩,娶她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挂上电话,陈欢短暂的明朗瞬间消失,愣愣地出了半天神,然后看向冯宇:“我是不是该出院了?” 冯宇点点头,将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出了院你打算回哪儿?” 陈欢默然不语。 脸上明显带着伤,老陈那暂时回不去,自己原先的房子又出租了,那栋别墅……他说,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可陈欢已经没有家了。 “我先住几天酒店。” “那算怎么回事?” “没关系的,我现在没精力找房子,过些日子再说。” “你安心养伤,房子我来找。”冯宇蹙着眉,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那……明华那你也不用去了吧?” 陈欢又陷入了沉默。 “你还打算回去上班?” “有些工作还是要交代清楚。” “别回明华了,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未来上班,罗可这人虽然算计了些,但对你可是一直都很欣赏。” “不用了,我暂时没打算上什么班。” 冯宇迟疑着,沉沉开口:“以后……也别再理那个人了。” 默默吃着橘子的陈欢,动作一滞,又迅速将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碰到伤口,疼得紧咬牙关。 冯宇有些忧虑的望着陈欢:“欢儿,别再叫人欺负了你……” 陈欢将目光瞟向窗外,良久,喃喃地问:“都秋天了?” 婚礼的地点并不在酒店,而是一所教堂,并要求来宾礼服出席,教堂外是一片草坪,简单的布置了一下,架上花门,铺上粉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教堂的牧台前,身着礼服的来宾们坐在甬道两边一排排的木椅上,整个现场显得庄严、圣洁、温馨又愉悦。 望着西装革履的新郎,陈欢淤肿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怎么可能是这个二货?传说中的孕傻果然很可怕。 二货薛恒面带微笑地向刚刚踏进礼堂的陈欢抛了个媚眼,但很快,目光就落在了陈欢的脸上,这尼玛几天不见,陈欢什么时候变猪头了?急忙调转目光,看向另一端。 随着薛恒的目光,陈欢也看到了另一个人,脸色顿时苍白。 顾颜坐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肃然地望着这边,深邃的目光似要将人再度深深地吸纳干净。 平静地移开视线,陈欢微笑地走向薛恒:“恭喜。” 望着满脸伤痕的陈欢,薛恒笑得有些复杂:“你能来,谢谢。” “我是来参加宋晓的婚礼,没想到能碰上你。” 薛恒还是凌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熊孩子注定跟他命理相克吧? “新娘呢?” “在后边休息室,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陈欢……你……” 陈欢站定,看向欲言又止的薛恒,方恍然大悟似的:“哦,没事,碰上个疯子,被抢了,今个你结婚,别提不高兴的事,回见。” “那个,顾颜在那边……” 陈欢笔挺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天使柱后,瘦长、伶仃。 一身简约的婚纱,一束鲜花编织的头冠,宛若一尊希腊女神的宋晓骄傲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陈欢,嫣然一笑:“吓着你了吧?”再定睛一看,宋晓捂嘴:“og!这是怎么了?” 陈欢淡淡地说:“没事,小意外,被抢了。” “你没事吧?” “有事还能穿的这么帅站在你面前吗?” “你可真行,我说这几天都联系不到你,还怕你会错过我的婚礼。” “解释解释呗?” 宋晓眨眨眼:“解释什么?” “不是说养猫吗,怎么突然改养你了?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宋晓只是笑笑,抻了抻陈欢的领结:“真是奇怪的问题,还能为什么?喜欢他啊!” “薛恒?呵呵,你喜欢他什么?” “说不上来。”宋晓干脆地说。 陈欢笑道:“那我可要宣布取消婚礼了。” 宋晓淡淡地白了陈欢一眼:“也许喜欢他的简单、快乐?跟他在一起,总觉得连周边的空气都想笑,就这么简单。” “可你对他并不了解,你们闪的也太快了,闪着我的腰了。” “了解什么?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呗,不生活在一起怎么了解?再说,需要多长时间才算真的了解一个人呢?一辈子够不够?” “宋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一定适合自己?万一他有些你不知道的,是你根本无法忍受的,或者,他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那到时候再说,至少现在我很快乐,陈欢,你怎么了?” 望着神情有些凝重的陈欢,宋晓温柔的手指抚上他眼角唇边的伤痕:“今天,我只想听你说一声祝福就够了。” 陈欢勉强一笑,将宋晓轻轻搂入怀中:“祝你幸福。” “他在跟我的天使说什么?”站在教堂台阶上的薛恒大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相拥的两个人,有些不安地问。 “他在策反你的天使不要嫁给你。”顾颜淡淡地说,然后一把拽住就要冲过去的薛恒:“你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薛恒咽了下口水:“你不知道这熊孩子被你惯的没样吗?” 顾颜目光闪动,嘴角不易觉察地抖了抖。 随着婚礼进行曲悠扬的响起,新娘手捧花球缓缓走进礼堂,来宾起身相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美好的笑容。 薛恒站在那里,擦擦手心里的汗,忽然转身问一旁的牧师:“上帝,我不是在做梦吧?” 牧师温和地笑着,悄悄掰开薛恒抓着自己圣袍的手,低声道:“你不是在做梦孩子,上帝祝福你。” “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ido、ido、ido!” 默默地起身离席,难溢胸口翻滚而来的热气,几乎令人窒息,在别人最幸福的时刻落下难过的眼泪,那样真不吉利。 静静的祈祷室空无一人,正中的墙壁悬挂一枚十字架,散发着慈悲而又温和的光芒。陈欢抬头仰望,凝眸不语,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投下来,温暖着一切,这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好日子。 一个人悄然无息地走进来,望着十字架下的男孩,肩头笼上一层难以名状的悲伤。 微微起伏的呼吸还是震动了浮动的尘埃,陈欢似有所察,猛然转过身,盯着身后的男人,双眸一灰,拳头握得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顾颜刚要向前一步,因着陈欢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顾颜停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犹如一擦即亮的花火,瞬间点燃所有崩溃的情绪,顾颜,扶着祷告室的跪椅缓慢地滑了下去,整个身躯委顿在教堂色彩斑斓的浮光里…… 第71章 “对不起,陈欢。” 顾颜的头埋在胸前,看不清他的表情,沉痛的声音发自肺腑,震得人浑身都痛。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顾颜似乎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陈欢垂眸望着半跪在木椅上的男人,良久,克制着一丝颤抖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陈欢,我就是个混蛋,是个该下地狱的混蛋,根本不配你。”顾颜的头始终垂着,真的就像一个忏悔的罪人。 静静地看着,陈欢扯了下嘴角,掀起疼痛,面对这个男人,所有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倍加的疼痛,怒火在哀伤的水里燃烧,不知是先淹没,还是先干涸?交织在心里,撕扯着本就柔软的心,因着这样的疼痛,陈欢扶住了身旁的祷告椅,附身寻着顾颜低垂的脸,似乎要找到什么。 “你爱过我吗?”陈欢平静的声音里暗潮汹涌。 顾颜终于抬起头来,神情僵在那里,那双曾经亮得人心里发慌的黑眸盛满了痛苦,却烈烈地望着陈欢,泪水从坚强的眼角无声滑落,声音暗哑低沉:“我想,一直都想……”顾颜忽然闭紧了眼睛,似乎努力要摆脱什么:“可我却不能,我没资格爱你……” 陈欢几乎是扑过来的,狠狠地抓住这个貌似被痛苦正在侵吞的男人:“凭什么这么说?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闯进我的生活里来?为什么要如此的对待我?为什么……” 说好再也不会为这个人心动一分,波澜一秒,可周身的血液都在为这个人而沸腾、咆哮:“就因为我是大梁玉蝶的儿子?而你,恰恰是被遗弃的小华?就因为我妈当年隐瞒了你妈那封求助的信,没能使你们父子及时相认,你在江城跟松哥过着流浪的生活,所以,你恨我妈,也恨我……”陈欢的声哑了,心如刀绞,不都是为自己,也为眼前这个脸色渐渐灰白,被悲痛扭曲了面部的男人。 “够了。”顾颜的声音急促而凛然,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目光深处燃烧着痛楚却隔着一层惯有的冰冷,隐动在黯哑的喉间:“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想知道,你那么想了解干什么?一个随着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嫁给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过着寄人篱下食不果腹的,从天堂跌入地狱里的生活?像老鼠一样偷东西,像饿狼一样围剿、打杀,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还要努力抢回最后一块睡觉的水泥管,担惊受怕第二天还会有人再来夺走它……” “顾颜,别再说了。” “若没有松哥,我早死在江城的臭水沟里了。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字的吗?从垃圾站里捡来别人丢掉的一本字典,一个字一个字背下来的。知道为什么吗?顾颜咧了咧嘴,嘲弄地直视陈欢:“因为我是顾思明的儿子,我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命。” 陈欢张了张嘴,心被什么一直拖着往下坠,忘记了疼痛,傻傻地看着顾颜。 江城的水总是那么浑浊不堪,刚刚打完一架的少年和松哥靠在江边的铁栏边上,擦着身上的血迹,喝着啤酒,吃着不知从哪里顺手牵羊弄来的一只鸭子,俩人意气风发,调侃着将来跺一跺脚也要叫江城颤三颤的豪言壮语。 望着少年再度翻开的字典,松哥失笑:“我说你这本破书都特么翻了好几年了,还没看够?” 少年将书丢给松哥。啃着鸭腿,含笑喝了口啤酒。 “干嘛?我又不看这东西,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 “早就不用了,上边的字,我认得差不多了。” “我说你怎么现在喜欢偷书店了,一本一本的往家顺,还想将来考个状元光宗耀祖是怎么着?” “状元?”少年忽然干笑两声:“我爸是建筑师,我将来也要做建筑师,状元算个屁。” “哈哈,吹吧,继续吹,我看你能把长江水吹干了吗?” 少年斜睨夜晚灯火斑斓的江城,冷哼一声:“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我会把这座城市拆了重建。” 松哥摇摇头,抓起剩下的半只鸭子递给少年:“你还是先把它拆了填肚吧。” 有风吹过,吹得包裹着鸭子的报纸簌簌作响,少年拿起报纸准备擦净手上的油,忽然,目光就不动了,定睛在报纸的头版头条。 著名建筑大师顾思明回国参加学术研讨会……顾思明三个字刺目入心,少年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一旁的松哥:“哥,帮我筹点钱,我要去帝都了。” 少年偷了这辈子最后一个钱包,陪松哥打完最后一场架,终于离开了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睡觉的江城,回到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城市,去找那个叫顾思明的人,这世上唯一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到了帝都,再度茫然,这个他出生过的地方却全然陌生。拿着那张油报纸,凭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四处打听,四处游走,像蝼蚁一样蹲伏在建筑大师可能出没的每一个地方,很快花光了所有的钱,可他没再偷,若真的再也见不到了,那就和他妈一样,去死。 少年一边绝望一边等待一个奇迹。也许上帝真的存在,当最后一分钱都花光时,站立在建筑部门口的花坛边,少年木然地望着高大巍峨的建筑,看着每一个来往体面的人,丢开了手中那张油报纸…… 一辆车缓缓地停在了花坛前,停在了离少年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个人走了下来,一身颀长的风衣,戴着个呢子礼帽,温文尔雅地走到花坛边,不知在瞧什么,瞧得有些出神。 说出来没人能相信,少年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阔别十年的父亲,样子并没有怎么变,而一个从他5岁就再也没见到过的孩子,对于父亲来说,早已是个陌生人。 花坛里的花开得正好,上边飞舞着几只漂亮的蝴蝶,他只是想看看蝴蝶…… 冥冥中,难道真的有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吗?审度着一切,怜悯着众生?难以想象,父子重逢竟然是这样一个意外。 一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十几岁孩子,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瞪着一双黑白分明格外引人怜惜的眼睛盯着自己,顾思明的目光从蝴蝶不由自主地转向这个有些古怪的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父母看到了,一定会心疼不已。 顾思明弯下腰,和蔼地笑笑,柔声问:“你家在哪儿啊?怎么待在这里呢?” 少年死死盯着已经颇有盛名的建筑大师,呼吸急促,声音却异常的清晰:“爸,我是小华,还记得我吗?”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静然无风。顾思明原本含笑的脸陡然僵固了,谁的童年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父子相认,却没有带来多少温馨的画面,自始至终顾思明都没怎么跟这个孩子说话,即便他苦苦找了很多年。 洗了澡,理了头发,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服,当少年一派严肃表情站在自己父亲面前时,顾思明的面容激烈地抖动了几下,其实不用做任何检验,他就知道孩子没有撒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体里流淌着是自己的血液,眉眼中的酷似,神情间的冷淡,即便瘦得跟麻杆似的,却依然站立得笔挺、倔强。 在等检查结果出来的几天,顾思明哪里都没有去,待在孩子身边,听到了一些他永远都不想再听第二遍的故事,更加暗自惊讶,十几岁的孩子居然可以用如此冲淡的口吻讲出它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那个男人总是打她,也打我,我们没有钱,我妈就靠在少年宫教戏赚点钱。后来那个男的打的她浑身是伤,没法出门见人,她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我妈连少年宫也不去了,每天出去有时候能带点吃的回来,有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饿个一两天再出去找吃的。那个男人还总不回家,不过也好,至少我们不用再挨打了,我妈总抱着我一起哭,我想回来找你,可她死活都不肯,后来有一天,我妈再也受不了跳了楼,我也跑出来了,一直在外边混,如果我妈……” “好了,别说了!你听清楚,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讲这些,她不是你妈,你妈现在在英国,等你回去。记住了吗?如果你再敢提这些,你从哪儿来的,还回哪里去,我顾思明没有这样的儿子。” 少年静静地望着威严的父亲,良久,忽然笑了,点了点头,也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要求:“爸,给我起个新名字吧,我再也不是小华了。” 望着失而复得的儿子,顾思明不知为何却没有预想中那般喜极而泣,儿子的眉眼中带着再令人熟悉不过的一种风情和叛逆,一个男孩子,却漂亮的过了头。 顾思明略一沉吟:“就叫顾颜吧。” “好,我喜欢。”顾颜的眼中真的冒出一丝欢喜。 罪人得救,病人得愈,身心都安宁, 转悲为喜,惊慌得安,荣耀归主名! 虽然宇宙世界万物逐渐都改变, 唯有耶稣永不改变,荣耀归主名! …… 随着管风琴庄严、圣洁的曲声宛若空谷中的回音唤醒了沉默中的两个人,光线不知何时渐渐暗淡下去,祷告室内一片昏黄。 带着莫名的凄惶,陈欢缓缓地站起身来,顾颜也随之站起来,望着陈欢浮肿的双眼,猛然地抱住了他,微干的嘴唇轻轻地吻着那些伤痕,顾颜痛苦地说:“陈欢,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做那样的事,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别恨我。” 陈欢没有推开这原本不该再有的拥抱,任凭顾颜抱着,轻轻吻着,混合着泪水的自责瓦解了内心好不容易垒砌的砖墙,伤疤还没好,怎么会就忘了痛?他真是中了顾颜的毒,无法不恨,也做不到不再爱。 “你爱我吗?顾颜?”陈欢再一次轻声地问。 顾颜定定地望向陈欢,眼中的斗争和复杂叫人无端生出许多的恨意来。 想了想,陈欢自顾点点头,同样的问题,顾颜不喜欢回答第二遍。 放开这个渐冷的怀抱,陈欢向外走去,踩着那些彩色玻璃窗投下来的斑驳里。 “陈欢!”顾颜猛然叫住了欲要离去的身影。 陈欢站住了脚,该死,为什么每次都因为对方的一声唤而走不出他的阴影。 “你叫我怎么爱?你能忍受一个再也不会跟你做爱的人而在一起吗?” 陈欢转过身,声音有力而清晰:“我能!” 顾颜张着嘴,呆立着,片刻,又迅速摇摇头,不知是在否定着陈欢,还是否定着自己:“太天真了,太可笑了……”忽然有些激动地蹿到陈欢面前,抓起陈欢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身下,带着嘲弄和痛楚:“摸摸看,看它还有什么反应?陈欢,我病了,永远也不可能治好了,你还能怎样?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柏拉图吗?你知道你每次那样看着我,我有多紧张吗?你知道你的欲望可以彻底摧毁掉我吗?你知道你在用你的身体羞辱我吗?你以为你是谁?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不,陈欢,你可以欺骗我,但不能欺骗自己。你叫我怎么爱?每天给你唱着摇篮曲睡觉吗?” 奋力地抽出手,陈欢气血翻涌,绝望地看着顾颜的绝望,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此时完全沮丧、否决着一切可能的顾颜。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顾颜怪叫了一声,摊开双臂,向后退去,望着陈欢,一直在摇头。 “可以去治疗,你不是身体上的,你这是心理上的……” 顾颜苍白着一张脸,就像一只被围困住的野兽,如临大敌地盯着步步紧逼的猎人,喉间发出低低地呜咽:“不,我没病,你以为你是谁?来拯救我的?你走,你什么都不懂,离开我,别来惹我,走开。”说罢,顾颜越过陈欢向门外跑去,仓皇、决然。 陈欢矗立在一片无声的昏暗里,耳边的风琴声犹如谁在悲鸣。 祷告室一隅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忽然开了,陈欢惊觉望去,一个矮小的身影走了出来,站在落日的余晖里,老人的眼里含着悲悯与慈光,声音低沉柔和,恍若来自天际:“你拯救不了他,也无法拯救自己,你们谁也救了不了谁。” 陈欢楞楞地,半晌,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走出了老人的视野。 婚礼一片混乱,陈欢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薛恒冲过来抓住了陈欢:“快点开车去,宋晓要生了,快点!” 奥迪小跑风驰电掣在像蛇一样舞动的路面上,身后传来宋晓熬忍不住的痛喊,薛恒紧紧抓住自己新娘的手,不断地催促着:“快点,她出了好多汗,她疼的受不了了,快点啊陈欢……”突然一声惊呼:“啊,天那,告诉我那不是孩子的头,那只是你的菠萝盖!” “闭嘴!”陈欢和宋晓同时狮吼。 电话催命似的不停地响着,陈欢无奈接通,听了一会便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车子仍在飞驰,陈欢的泪水悄然滴落,瑞森,死了。 第72章 凯文有着一张任何人看着都会很舒服的脸,谈不上多么漂亮,或许这样的男人谈吐、气质、风度才是他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温润的略带琥珀色的眼睛,透出一股安静的气息,偶有情绪,一掠而过,淡如轻风,却也能窥出几分此人运筹帷幄、持重自高的本质。 当陈欢把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放在凯文的面前时,凯文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桌面,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淡淡地问:“哦,他还好吗?” “他死了。”陈欢沉沉地说。 举着咖啡杯的手停在了唇边,凯文定定地看着桌上那枚戒指,咖啡厅里往来的身影流动成一道背景,唯有凯文是凝然静止的。 缓缓地放下杯子,即便很轻,深棕色液体还是泼洒出来,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再次捡起桌上的戒指,五指弯曲,拢入掌心,指节渐渐泛白。 陈欢将头撇向窗外,正值多伦多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落地窗前的枫树满眼的金黄火红,美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他怎么死的?”凯文的声带也在微微颤抖。 听到那几个字,凯文又僵了僵,紧紧地闭了下眼,继而也将头扭向了窗外,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欢讨厌此时此刻不知该说点什么的自己。 凯文没有过多地问关于瑞森的一些事,听到陈欢提出要拿走瑞森的那枚戒指,凯文沉默了许久,最终点点头,同意了陈欢的请求。 陈欢暗暗讶异,想不到凯文居然还留着那枚戒指,既然如此深情难忘,又何必从此天涯各一方? 从咖啡馆到回家的路上,凯文几乎是沉默寡言,望着多伦多的街景,陈欢偶尔问几句关于移民的话,凯文很客气地有问有答,俩人谁也没再提瑞森这个名字。 瑞森或许说得对,凯文跟顾颜有点像,他们都属于将自己的心事和感情深埋于心的人,他们为自己筑起高高的壁垒,谨慎而又小心地与这个世界暗暗的周旋。 凯文的房子坐落在湖边,高大又漂亮,隐在树木葱郁间,前院开满了鲜花。这样的房子即便在多伦多也是相当富有的人才住得起的。 “我是不是就不进去了?免得你家里人……” 看了眼陈欢,凯文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没关系,常有国内的朋友来看我,你等在外边倒说不过去。” 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咚咚地奔跑的脚步声,伴随着还有孩子们欢快的高分贝:“爹地……”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才8岁,望着和孩子们一一亲吻的凯文,陈欢恍惚,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和生活割裂开来,爱一个人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码事? 一个瘦小的中国女人走了出来,在凯文的介绍中,略略打量了一下陈欢,露出友善、亲切的笑容。 原本拿走戒指就离开,可凯文的太太邀请陈欢留下来一起用晚餐,陈欢刚要拒绝,凯文也挽留着:“我太太很喜欢有国内来的朋友做客,我们很少回去,也算是慰藉乡愁的一种方式吧。” 晚餐很丰盛,基本都是中国菜,凯文的太太看来很是持家有道,人也文静、恬淡,言语柔和,即便孩子们围着吵闹,她一声叮咛,孩子们都会乖觉地收敛一些,倒是凯文,对孩子们宠溺了许多。对于大多数普通男人来说,这样的家,这样的太太和孩子,应该是最幸福不过的。 凯文的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席间闲谈几句,聊了聊国内外的一些话题,间或和孩子们逗笑一番,瑞森的噩耗在杯光盘影中仿佛被冲淡的无影无踪。 陈欢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加拿大的冰酒冷冽、酸苦,一直蹿到鼻腔、眼眶。 吃过饭,又用了些甜品,陈欢起身告辞,凯文的太太给了陈欢一个拥抱,嘱咐凯文路上开车小心。 酒店离生活区有点远,路上两个人再度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车子忽然减速,凯文将车停在了路边,清冷的街道闪烁着寥若繁星的灯光,车内充斥着一个男人突然而至的哭声。从隐忍的抽泣到痛然失声,眼泪砸了下来,砸在衣襟上,砸在方向盘,砸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某个角落里。也许,等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在没人打扰的夜晚的街头,好好哭一场,哭一个终将无可挽回的爱人。 陈欢默默地听着身边这个男人迟来的悲鸣。 两枚戒指悬挂在一条链子上,一枚凯文,一枚瑞森。 陈欢说:瑞森只说拿回属于他自己的那一枚。 凯文说:一对总比一个强。 凯文捂着脸,声音闷在手掌里,可每一句都重如鼓锤,敲打着陈欢的心。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继续执着下去,毁掉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的家人,整个家族几代人的心血和期望,我会在所有人的失望中过一辈子……” “也许,我没有你们敢爱敢恨的勇气,像我这样的人,爱不起,有太多的责任和使命要担当,我不能只为了一个人活着。瑞森对于我来说,他只是我真心爱过的一个人,爱过了,人就得知足。”说到这里,凯文再度哽咽,迅速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陈欢忽然问:“凯文,你现在幸福吗?”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2节 凯文微垂着头,摩挲着手中那两枚戒指,没有回应,好半天,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最难过的,莫过于当你爱上一个人,却从第一天开始就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早或晚,不得不放弃,成为生命最深处的那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 车子再次发动,滑行在空旷无人的繁华中,在即将到达酒店的某个转角,凯文一个失神,差点与对面疾驰而来的车相撞,猛打方向盘,车子撞向了路边的一棵树,幸亏车速不算太快,但是凯文的手却被戳伤了。 还好陈欢无碍,按着凯文的指引,直奔附近的一家医院。 “对不起,陈欢,我今晚太失控了。” 陈欢微微一震,看了眼脸色泛白的凯文,轻声道:“有时失控未必是件坏事,还有,别跟我说对不起。” 伤的不算重,可医生还是很仔细地处理了一下,显然这家医院是像凯文这样的有钱人才会光顾的地方,凯文和医生很熟悉,要求不用包扎了,医生跟凯文轻声开着玩笑,怕是他太太看见了会担心。 陈欢提议还是由他来开车,将凯文送回家去,凯文却坚持先送陈欢回酒店,这么晚了,这里不比帝都,打辆车都困难。 正说着,一直都很安静的诊室外传来一阵嘈杂,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医生,医生……”一名护士匆忙进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医生冲凯文一点头,急忙跟着护士走了。 凯文苦笑了一下,对陈欢道:“看来有人比我伤的更严重,我们走吧。” 医院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原本就没几个人,走出诊室就看见有个男人怀里抱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满脸仓皇和焦虑地冲着医生和护士跑过来。 医生一边安抚那人,一边有条不紊指挥几名护士将一台推床推过来,大家齐上手,将那个昏迷的男人小心地放在了推床上。 凯文闪到了一边,给推床让出通道来,见陈欢站着不动,又一把拉过陈欢,却见陈欢犹如被人隔空点了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惊愕地看着刚刚从医院门口闯进来的人。 那人将患者放到推床上,腾出手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急匆匆跟着医生往里走,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抬眼,脚步突然定住了,更加惊愕地瞪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陈欢。 两个人都如同见了鬼似的定格在医院的走廊里。 陈欢简直难以置信,当自己从东半球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穿越到西半球时,居然在多伦多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更深露重的夜半时分,会在一家私人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半个月前从教堂逃跑的顾颜! 一旁的凯文也随着陈欢的脚步停下来,顺着目光,望向顾颜,看情形,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久久凝视的目光里,愕然中也满是复杂,忽然,顾颜急忙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陡然止步,再次转向陈欢,脸上远比刚才更加惨白,虽然只隔着几米远,陈欢依然能看清顾颜眼内瞳孔因着这样的偶遇骇人地扩张,两个眼球快要驽出来了。 陈欢突然转身望向推往抢救室的那名患者,呼吸有些艰难,再次将目光转向顾颜。 一旁的凯文有些不安地问:“陈欢,你还好吗?你们认识?” 陈欢下意识地点点头,忽又摇摇头。 一名护士探出头来向着这边轻喊了一句。 没人应答,护士耐心地又喊了一遍。 凯文只好冲对面的顾颜道:“她在叫病人家属过去。” 顾颜的目光似乎终于可以集中在一个焦点上了,看着凯文,茫茫地点了点头,冲着那边的护士走去,脚步有些凌乱。 凯文想了一下,又迅速叫住了顾颜:“嗨,如果你懂英文的话,请谨慎回答医生的问题。” 顾颜继续茫然,看着陈欢,也看着凯文。 眼前的顾颜,像个全然陌生的傻子。 凯文低声对顾颜道:“那个人不管怎么受的伤,既然是你送到医院的,他们按常例都要询问一番,还有可能会报警。” 顾颜似乎听懂了,看了看陈欢,急忙向抢救室走过去。 凯文蹙了蹙眉,看向陈欢:“你要留下吗?” “陈欢……”忽然有人唤了一声,陈欢的神思被这一声唤,唤回了眼前的这个世界。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种性感低沉的磁性,陌生的是这个声音里原本的坚定和果敢都莫名的消失了,剩下的只是飘忽在空气里的仓皇、脆弱。 陈欢鼓足勇气看向这个人,就像看着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可是这个陌生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身在绝境的茫然,叫人不忍无视,不忍弃之不顾。 陈欢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异常的陌生:“凯文,我得留下来。” 凯文温和地说:“好,我陪你,也许我能帮点忙。” 患者伤势并不算太严重,据顾颜说,只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时就休克了。询问的医生很快将情况稳定住了,安抚着等在走廊里的这几个中国人,患者从高处跌落中,身上因着翻滚与楼梯相撞有一些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昏迷是因为头部遭受撞击而产生的震荡,导致暂时性休克,没有发现出血现象,休息一下应该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加拿大医生开始了例常询问,一双温和的蓝眼睛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顾颜。 陈欢和凯文也都看向了顾颜。 顾颜抬起头,迎向陈欢投来的目光,缓缓地又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他是我弟弟。” 伤者中文名叫顾溪,27岁,不到一年的新移民,平时家里雇有一名保姆做些家务,哥哥顾颜来了之后,给保姆放了假,出事的时候家里就他们俩个人。 “麻烦请你说一下,他是怎么从楼梯上跌落下来的吗?” 顾颜半天没说话,整个走廊安静极了,灯火通明中,顾颜的脸上苍白无色。 凯文走过去,拍了下顾颜的肩头,以示安慰,低声迅速地说:“你最好打起点精神来回答他的问题,否则会有麻烦。” 第73章 顾颜终于再度抬起头,看了眼陈欢,缓声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摔的,当时他在楼上卧室休息,我在楼下客厅里看电视,楼梯的灯坏掉了,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来得及修好它,可能他踩空了才摔下来的,我只听见他跌下来的声音,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 医生直视顾颜,又问道:“我发现伤者身上还有一些外伤,不像是因为滚落而造成的,应该是人为所致,能解释一下吗?” 陈欢忽然看向顾颜,微微张开了嘴。 顾颜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站起来身来,有些烦躁地用中文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周边还有花盆,你在怀疑什么?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把病人还给我,不用你看了。” 医生无奈地摊摊手,看向凯文,这人说了啥,态度有些恶劣,还他妈一个字都没听懂。 凯文连忙拍了拍顾颜,又向医生解释着家属情绪也不太稳定,这种情况希望谅解。 医生表示理解,但希望顾颜能配合他们的惯例询问。 凯文用中文对顾颜小声道:“这里不是中国,注意你的言行。” 顾颜隐忍对医生说:“我只知道他是从楼梯上摔伤的。” 医生收回目光,叫顾颜在几张单子上签了字,合上手中的夹子道:“等病人醒了,我们会问他的。” “我要马上看我弟弟。” 医生说:“可以。” 凯文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没插一句话的陈欢,征询着。 陈欢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顾颜转过身,对凯文道:“谢谢你。”继而又看向陈欢,眼中依旧是片茫然。 “凯文,你回家吧,已经很麻烦你了。” 凯文想了下,瞟了眼顾颜,又看看陈欢,于是道:“好,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还有,叫你的朋友收着点脾气,别给自己惹麻烦。” 陈欢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沉寂的走廊里,两个人都泥塑般不动。 良久,陈欢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顾颜灰扑扑的眼里毫无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病人顾溪已经被推入病房,此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安然无扰,好像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缓缓地走到病床前,陈欢望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床上的人远比实际的看上去更年轻,就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苍玉般的脸虽然毫无生息,却有种摄魂夺魄的能量,让人瞬间产生了质疑:人世间,果然有这样的美物吗? 陈欢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美人”的幻像并没有消失,这样的美令人震撼,就像突然被打开的潘多拉宝盒,幻化出一股魔力,从五官到骨骼,就像是上帝精心制作出来的一件艺术品,人类的语言在上帝的杰作面前,贫乏而无力。 他看上去有些瘦弱,盖着医院的被单,却又难掩修长之感。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与苍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乌黑的发丝如水般轻柔,就像繁星如钻的夜空,黑暗中熠熠生辉。 美人如玉,却比玉润,美人如虹,却比虹炫,美人如水,却比水柔……不沾染半点凡尘之气,让人完全忽略了性别,忽略了年龄,忽略了真实的存在。 陈欢凝然不动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他是苏苏?”陈欢的声音有些干涩。 飞速地看了陈欢一眼,目光相撞,顾颜低声道:“对,苏苏,我弟弟。” 陈欢深吸一口气,极力恢复有些混乱的思维,琐碎的片段闪念而过,苏苏,一个原本就要从记忆中淡化的人。 “你为什么会来加拿大?”顾颜忽然问。 陈欢轻声反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彼此的目光再度碰撞,似扯不开的丝絮,一抹苦笑,顾颜指了指床上的人:“来看他。” 陈欢恍然:“上次你来加拿大……” 顾颜打断道:“对,就是把他送到这里看病。” “看病?什么病?” 顾颜的神情阴晴不定,忽然问:“他美吗?” 陈欢不解,却也老实作答:“嗯,很美。” 顾颜的唇边掀起一抹嘲弄:“徒有其表而已。” 陈欢不说话,深深地看着顾颜。 顾颜一指自己的头,嘲弄更深:“这里,和你我不一样,只有五六岁而已。”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猛揪了一把,目光打向苏苏,陈欢明白了,动了动唇,始终不忍把那个词说出口。 美人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忽然睁开了眼,陈欢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顾颜几步走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苏。 黑漆如墨的双眼倍添夺人心魄之感,或许顾颜说的没错,这双眼睛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些常人的生气,一双美瞳宛如一潭死水,呆滞地望着顾颜,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望着究竟有何意义,珍珠再耀眼却没有一滴水的生命灵犀。 “小哥哥……”美人的声音有些嘶哑,远没有他的面容使人动容。 “苏苏。”顾颜的手指抚过苏苏的额头,充满了安慰的意味。 苏苏依旧呆呆地看着。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入病房,接下来的情景令谁也没有想到,看着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一直发呆的苏苏,顿时陷入紧张不安,抓着顾颜的胳膊不断向他怀里扎去,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医生和护士都被眼前的突发情况搞得有些无措,一名护士还想试图靠近苏苏,苏苏那张原本无色的脸涌上红,叫得更加响亮和不安了,漂亮的头顶在顾颜的身上,整个人抖成了一团。 搂紧苏苏,顾颜制止着:“先别靠近,他有自闭症,情绪很不稳定,会害怕陌生人。” 医生几人都惊讶了,多少都了解自闭症,谁也没再轻举妄动。 “可是我们必须对他做最后的检查,才能确定他是否可以出院。”医生有些尴尬地要求着,看来,开始对顾颜的怀疑有些草率了。一个自闭症患者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保护自己的。 安哄着怀里的苏苏,极力使他镇定下来,顾颜就像哄着一个不肯打针吃药的孩子。 陈欢张着嘴,像个傻子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从来不知道,薛恒嘴里所说顾颜有个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居然是这样一个状况。 顾颜说,他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包括把这个苏苏安置到加拿大来吗? 也许刚刚苏醒,苏苏看上去非常虚弱,很快在顾颜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躺在哥哥的怀里才最安心。 医生迅速做了一番检查后,确定苏苏暂无大碍,可苏苏身上还有伤,脑震荡也会导致一些后期不适,希望留院观察几天。 顾颜谢绝了。 天已经快亮了,多伦多的街头异常清冷,绯色的流霞衬得天空格外清透、纯净。 苏苏一直昏睡着,顾颜将他轻轻放在车里,睡着他的如此的安静可人,一个另类的睡美人,等待一个唤醒之吻。 陈欢默默地送到车边,顾颜也沉默着,幽幽地望着一语不发的陈欢,目光更加胶着,一向坚毅带着冷漠的眼睛,今日里透出难得的卑微和眷恋,只有失去了,才会追悔拥有时的美好。 这样的目光,是毒药,叫人心颤,叫人沉迷不悟。有一种人,天生孽缘,就算逃到了天边,也逃不过一个眼神的牵绊,或许心早就背叛了一切,只是自己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罢了。 陈欢淡淡地将目光移开,呼吸着多伦多格外新鲜的空气,连头脑都有些空灵,举目望去,周边一片火红,燃烧出这座城市别样的美丽。 “你住哪儿?”顾颜低低地问。 “酒店。” “哦。” “你赶紧走吧。” “你什么时候回国?” “没想好,加拿大玩的地方挺多,转转再说。” “你来,就是为了找那个男的?” “嗯,替朋友办点事,顺便旅游。” “你现在根本打不到车。” “没事,我能回酒店,你赶紧带着苏苏回家休息。” 顾颜没动,很固执地站在那里,陈欢见状,只好先行告别,转身的时候告诫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陈欢!”背后的声音短而急促。 陈欢装没听见,再次警告自己,如果回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陈欢!”顾颜的声音如魔音灌耳,碎人心脉。 “陈欢,跟我回家吧。”顾颜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他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去哀求谁。 陈欢迈出的脚步堪堪地站住了。 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措词:“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人都来了,就算是朋友间去家里做做客……况且,酒店都在市区那边,离这挺远的,你看你,一夜没睡,去我哪儿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成吗?” 几片不知从哪里飘落的枫叶,带着血红色的艳丽,砸在了陈欢的脚面上。 顾颜的房子也很漂亮,白色的门窗,门前几颗高大的枫树迎风招展,地上铺满了五角形的枫叶,映得整栋房子都鲜亮鲜亮的。 屋子里也很漂亮,典型的顾颜风格,大气而又不失传统的典雅。 楼梯果然很高,螺旋而上,通往二楼,陈欢站在楼梯下,难以想象苏苏从上边跌落下来时,多么令人心悸。 安顿好苏苏,顾颜急忙赶下楼来,陈欢正愣愣地站在某间房的门口。 这是一间画室,里边都是作画的东西,画桌、画板、颜料、画笔……一幅还没完成的画作,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抽象得就像被人打翻的另一个世界。墙上的作品画风大都如此,看上去应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抽象看不懂画的是什么,颜色、线条或夸张或含蓄,却都颇有风格,耐人寻味,见之忘俗。 望着满脸惊讶的陈欢,顾颜解释着:“都是苏苏画的。” 陈欢更是惊讶不已,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道:“雨人?” 顾颜点点头,淡淡地活:“对,就是你爸爸研究的那种人。”不知为什么,顾颜失笑,捡起一只掉在地上的画笔,不无感慨地:“雨人?到头来还不就是弱智?严格来说,应该属于孤僻症那类,我看的那些书,都是这么界定的。”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应该是天生的,他很小就会画各种东西,而且画的很好,我开始发现这点的时候,也很惊讶。” 苏苏居然是……雨人?陈欢看向顾颜,心情复杂难描,有这样一个弟弟,是该庆幸还是更无奈?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提起他?” 迎着陈欢探寻的目光,顾颜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半晌方道:“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第74章 就因为自己的弟弟是个自闭症患者? 这样的不幸降临在任何一个家庭,都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苦楚。听老陈讲论雨人和亲眼得见,完全是两个感觉。苏苏就算有很高的绘画天赋,说到底,始终是个智障的残疾人! 虽然陈欢什么都没说,但顾颜似乎一切都明了,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不喜欢被人关注他只是一方面而已,最重要的是不能叫我爸知道我背着他收养我妈跟那个人的孽种。” 陈欢暗吸一口气,果真是这样,苏苏是小梁玉蝶跟那个画家的儿子! “除了薛恒以外,没人知道我收养苏苏的事,有些事情,是瞒不过薛恒的,而且,我也没想瞒他,很多时候,我还需要他替我照看苏苏。” 陈欢抿了下唇,心中泛起苦涩,若不是这次偶遇,恐怕他也不会知道的更多。 顾颜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引起的后果,一只手抚上陈欢的胳膊,上下摩挲着:“也许你不了解,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过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我们俩个,尤其是当我知道你母亲是谁之后,就更不想了,你懂吗陈欢?” 陈欢沉默着,就算懂了,现在又能怎么样? 顾颜突然意识到什么,缩回了放在陈欢身上的手,一丝尴尬。 “苏苏……一直都跟你生活在一起吗?” “我母亲去世后,苏苏才一岁,我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眼看着活不下去了,我就跟着松哥流浪街头,可苏苏太小了,带着他也不方便,后来松哥劝我把他送到孤儿院去,我也是没办法,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一个小孩子,只好把他送到孤儿院去了……” 心里被什么堵住了,同样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同样都被母亲抛弃了,一个天人永隔,无依无靠,自己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跟顾颜和苏苏相比,实在没有任何资格再怨天尤人。 “我不懂,现在社会救助机构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寻求更多的帮助,而非要走这一步呢?” 顾颜冷冷地一扯嘴角:“福利院、孤儿院这些地方我不是没待过,可不像电视上宣传的那样,我不喜欢被管教被束缚,大都也只不过是一个饿不死能睡觉的地方,何况,我还要找我父亲,自由自在的更好。” “那还有江淮叔叔呢?” 顾颜抬了下眼皮,陈欢将目光微微移开,彼此心知肚明,那些曾经的谎言,虽然并无任何伤害之意,却也没有真诚以待。 “他的腿被那个流氓打断了,泥菩萨过江,我不想再牵连他了,多一张嘴都是负担,何况是两张。” 陈欢垂下了眼皮,一个从来没缺过钱的人,他无法体味这种多一张嘴将会拖垮三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你后来去了英国,那苏苏呢?” “他一直在孤儿院,换过很多地方,回国后,我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他的,可惜,他却和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不一样。” “为什么还要找他?” 顾颜飞速地看了陈欢一眼,半晌,才缓缓道:“放不下。” 心中五味杂陈,血缘,永远都是割不断的一条脉络,顾颜,当年迫不得已也好,还是另有苦衷也罢,亲手送弟弟进了孤儿院,恐怕一直都是个心结,如果永远找不到了,这个心结还能解开吗? “那……苏苏的父亲呢?” 顾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自从我母亲死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直到现在。” “你没找过?” 顾颜冷然道:“我为什么要找一个抛妻弃子的人?” 陈欢无语,是啊,不管是江淮还是顾颜,提到这个落魄的画家,都那么的深恶痛绝,这样的一个人,不找也罢。 耳边传来顾颜惯有的嘲弄口吻:“命运真的很奇妙,如果真的有什么主宰着一切,我宁可相信那是上帝的安排,只是人太笨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意究竟是什么,但我想,那应该是最公平的。”说到这里,顾颜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神情阴鸷、复杂,顾颜测不透上帝的心意,陈欢却感到自己永远都测不透顾颜的心意。 顾颜家的客房很简单,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组柜子外,连张椅子都没有,显然他没有考虑过会真的有什么客人能住进来。 干净的枕头和被褥,顾颜仔细地铺好床,又拿来一堆洗漱用品塞给陈欢,虽然陈欢一个劲说不用,但顾颜还是把原本就很干净的浴缸里里外外刷得锃净挂亮的,放好热水,顾颜说可以洗了,陈欢瞥见他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也许是真的累了,泡在热水里,陈欢一丝疲乏,抬眼望去,墙上挂着一幅画,一看就知道是苏苏的作品,犹如枯荷的底色,灰扑扑中抹了一块红,夺目、妖娆。陈欢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许莫生,自从自己出了事,他们也有一阵子没联系了,估计许莫生已经回法国去了,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顾颜的浴袍又厚又暖,蒸腾的水汽搞得人更加昏昏欲睡,折腾了一夜,虽然肚子有点饿,但陈欢决定还是能免就免吧,毕竟是在顾颜家里,等睡醒了就赶紧回酒店,离开多伦多,离开…… 咄咄咄,轻轻的敲门声,似乎怕惊扰了谁。 陈欢起身打开房门,顾颜托着餐盘,面包、火腿、煎鸡蛋,一小碗沙拉,一杯牛奶,还是热的。 “谢谢。”陈欢接过了餐盘。 顾颜的双眼也泛着一夜未眠的红丝,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定定地望着陈欢。 心又莫名地失去了正常的节奏,不等顾颜再说什么,陈欢一低头:“你也快去休息吧。” 门迅速地关上了,陈欢手里的餐盘沉甸甸的。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多伦多这个地方过于的安静,一觉睡得昏沉无度,梦也做得乱七八糟,等到睁眼醒来时,屋里乌漆墨黑的,两腿间一片冰凉,陈欢摸了摸,呆呆地躺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咔哒一声轻响,在黑暗中异常的清晰,缓缓开启的门,泄来一缕昏黄的暖光。 陈欢浑身一僵,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人,这样闯进来,究竟算什么? 屏住呼吸,陈欢两眼盯着渐渐打开的房门,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并没有马上进来。透过走廊地灯微弱的亮光,将身影拉得更加的修长,宛若一个剪影,盖耳的头发,颀长的脖颈,均匀有致的骨骼,一双眼在黑暗中格外的晶亮,正呆呆地注视着床上的陈欢。 这不是顾颜,这是苏苏。 喉咙有些发紧,陈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敲门的主人以这样一种悄然无声的方式步入客人的房间里来。 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床边,木质结构的房屋,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就像踩在落满松叶的树林里。 苏苏站定了,矗立在床边,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欢。 陈欢的视力借着走廊里的光线,渐渐适应了黑暗里的一切,原本僵硬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 苏苏,只穿了一件睡衣,敞着衣襟,睡裤松松垮垮地搭在胯间,裸露的肌肤恍若渡上了一层银辉色,散发着姣姣月光白,就像一个夜晚的精灵。 “苏苏……你干什么?”陈欢终于出了声,因为实在搞不清擅入者意欲何为,虽然他的心智只是个小孩子。 苏苏对陈欢的问题丝毫不感兴趣,继续瞪着一双美目望着陈欢,忽而俯下身,靠近陈欢的脸,就像研究着一件稀罕物似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得像两把小刷子。 陈欢吓了一跳,向后一躲,苏苏却又靠前,整个身体几乎压在了床上。 顾颜不是说他应该害怕陌生人吗?难道偶尔也会热情似火? 陈欢退无可退,已经快要从床上掉下来。忽然,苏苏伸出一只手,修长、漂亮,伸向了陈欢,当带着些许温度的指尖刚刚碰到陈欢的脸,陈欢急忙推开他的手,喊了几声顾颜。 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下一路传到客房,推开虚掩的门,打开房间里的灯,就看见陈欢身上捂着被子站在地板上,躲闪着在不断在他头发和脸上摸来摸去的苏苏,就像摆弄着一个玩具球。 “苏苏!”顾颜一声喝,一个箭步就迈了过去,扯开苏苏。苏苏倒也乖觉,不再继续纠缠陈欢,忽然一头撞进顾颜的怀里,差点把顾颜撞倒,顾颜靠在墙上抱住了他,又连忙对陈欢道:“真对不起,家里从来没住过外人,他只认识我和保姆,估计是对你好奇……” 陈欢也忙道:“没关系,没吓着他了吧?” 顾颜一边抚着苏苏不安扭动的头,一边对陈欢:“没有,他就是好奇你,跟你逗着玩呢。” 就像一只被人宠溺惯了的小猫,缩在主人的怀里,虽然明知道他只是个小孩子的心智,但体态身型毕竟是个年轻的男人,以这样一个姿态腻味在哥哥身上,陈欢移开了视线,却发现苏苏偷瞟着自己,忽然莞尔一笑,动人之至,陈欢被这笑定格了,一时间倒忘记了要说什么。 “苏苏,我们回自己的房间去好不好?”顾颜的声音轻柔细腻,陈欢一时恍惚,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柔若水的顾颜。 苏苏虽然点着头乖乖地跟着顾颜往外走,但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仍不肯舍弃陈欢,一眨不眨地回头看着此时多少显得有些呆板的陈欢。 “晚餐做好了,下楼吃饭吧。”顾颜有些歉然地替陈欢关上了房门。 缓了缓神,陈欢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被子光着脚呢,刚要爬上床,整个人僵化了,望着白色床单上的痕迹,想死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道顾颜刚才注意到了没有,床单还特么是新换的……睡衣也是顾颜的…… 匆忙地洗过澡,刚一出浴室,陈欢就楞住了,床单被人换成新的,脏的那些都不见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码放在床上,顾颜默默地处理了一切,陈欢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作响。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陈欢换上自己的旧衣服,走下楼来,这套房子很大,很多房间都是空的,如果顾颜回国的话,苏苏一个人和保姆是如何空守着这栋房子里的岁月的? 餐桌上的丰盛很夺人眼球,勾人食欲,一眼瞟过去,都是自己爱吃的,顾颜正将糖酥排骨端上桌,一旁的苏苏正在用筷子划着桌布,嘴里兀自嘀嘀咕咕的。 看到陈欢,顾颜笑道:“快来吃饭。” 陈欢胡噜着头发,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想……趁着时间还早,先回酒店去了。” 顾颜一楞,将手中的排骨放到桌上,然后道:“都饿一天了,还是先吃饭吧。” “已经很打扰了,这里能叫到车吗?” 顾颜擦着手,边想边道:“能是能……” “那麻烦你帮我……” “陈欢,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回头再说好不好?” 陈欢没动弹,和餐桌保持着一定距离。 顾颜也站在那里,堪堪地望着陈欢,灯光下的一张脸,不禁黯然。 “陈欢……陈欢……”苏苏突然开了腔,陈欢虽然在电话里听过他讲话,但见面后,还是第一次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声音依旧哑哑的,却执着的可爱,他一直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陈欢……陈欢……吃饭。” 第75章 苏苏望着糖酥排骨,执着地念着陈欢的名字。 陈欢走到餐桌旁,缓缓地坐了下来。 饭菜齐全还有酒,加拿大冰酒琥珀色的冰凉液体轻缓地倒入陈欢面前的酒杯,陈欢不喜它每次带来的酸涩之感。顾颜坐在中间,招呼着陈欢:“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吧,多吃点。” 看了眼顾颜,陈欢没接话。 苏苏的餐盘很特别,划分出不同的格子,饭菜区分开来,顾颜先将每一道菜夹好,苏苏这才一口饭一口菜,严格地按着码放的顺序逐一将它们吃净。 看到陈欢注视的目光,顾颜解释道:“他不习惯像我们那样随心所欲的吃,有他自己的秩序,打乱了会不高兴。” “照顾他很辛苦吧?” “还好。” 顾颜不停地给陈欢夹菜,陈欢终于拦阻了那双殷勤的筷子:“吃不下了。” 苏苏忽然站起身,绕过长长的餐台转到陈欢面前,歪着头看着有些犯楞的陈欢,一指桌上有对兔耳朵的水杯:“兔子渴了,要喝水。” 陈欢抓起杯子递给他,苏苏不接,望着水杯继续着兔子渴了要喝水的诅咒。 顾颜道:“放下吧,他要自己拿。” 陈欢依言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苏苏看了看,确定着什么,这才端起了杯子,又远远地绕着餐台回顾颜身边,捧着兔耳杯一口气喝到底,还舔了舔红润的嘴唇,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烁如星,似乎心满意足了,看着陈欢,又重复着最开始的练习:“陈欢……吃饭……” 陈欢有些默默的,老天真会开玩笑,赋予一个人如此完美无缺的外形,却抽取了他部分的灵魂。 目光一转,撞上顾颜投来的视线,陈欢迅速移开了,顾颜的眼睛永远都带着一股吸食人髓的压迫感。 顾颜夹起一块排骨轻轻放到陈欢的碗里,排骨的味道香滑浓厚,亦如从前。 “曾经以为,我们俩可以这样走下去……”顾颜的声音听似平静,却满怀感伤。 抑住心内涌上的热气,陈欢只是淡淡道:“我以为我不会再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餐桌上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吃完饭的苏苏把玩着ipad,听声音看的居然是《名侦探柯南》? 陈欢有些惊讶:“他看得懂吗?” 顾颜苦苦一笑:“不知道,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很喜欢看这个,除了画画,就是喜欢看动画片。” 苏苏似乎对别人的谈论置若罔闻,靠在顾颜身上,盯着ipad,一只手玩着顾颜衣襟上的一颗纽扣,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别回酒店了,就住我这里,我可以带你去周边转转,这个时候是加拿大最美的季节。”顾颜忽然提出了新的请求。 深吸一口气,这真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死循环,许久,陈欢才道:“顾颜,我要重新开始生活了,懂吗?” 顾颜懂,面部线条微微僵直,两手握在餐桌上,面对陈欢近乎死刑般的宣判,抿唇无语。 陈欢撇开目光,怕自己看了会更难过。 柯南的片尾曲一响,苏苏扣上了ipad,转向两个不说话的人,又无聊地开始玩起顾颜放在桌上的手指,让它们很有顺序地叠落在一起,打开,又叠落,再打开,不厌其烦。 顾颜任凭他沉浸在这简单的游戏中,默默地看着陈欢,然后轻声说:“我恨自己,恨我自己还想着你……” 陈欢一摇头,断然道:“别说了,我不想听。”说罢,推开座椅站起身。 顾颜迅速抓住了陈欢的手:“我知道我已经没资格再跟你说什么,就当是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陈欢,我只想给我们最后的记忆里留下点美好的东西,不都是……那么糟糕的。” 苏苏并不理会弥漫在空气里的异样气氛,继续玩着手指游戏,不管不顾地将顾颜的手指和陈欢的一起叠加。陈欢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可苏苏固执地拽回来,力气居然也不小,死死地攥着,将陈欢和顾颜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玩得忘乎所以。 多伦多的天为何这么的蓝?纯净如洗,流云如画,一抬头就是另一个世界。 退掉酒店的房,又去超市买了很多出行的东西,陈欢恍恍惚惚的,每当几乎就要逃离了,就抬起头仰望天际,身上就像被钉了无数根看不见的木偶线,顾颜不经意间的牵动,越是要逃越被扯得生疼,却莫名地渴望着它不要停。 望着这个男人,早早地起来预备早餐,驱车去酒店退房,一改往日习惯性的沉默,兴致盎然地规划着出行,几乎扫荡了整个超市,好像不是游览加拿大而是周游全世界,陈欢几次把不想退房、不能同游、不要再见面了的话生生又咽回了肚里。 静静地听着他说,默默地望着他完美的侧面,坚毅的下巴在多伦多亮得晃眼的太阳照耀下,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苏苏就像顾颜的小尾巴,如影随形,不吵不闹,陈欢常常看着眼前晃动的美人,好奇他的一言一行,也微微调适着他像个孩子般缠腻于自己的哥哥。很多次顾颜驾轻就熟般地轻轻推开苏苏过分的搂抱和亲密。 顾颜解释着:“别介意,他就是个孩子,总是这样……” 陈欢微微一笑,他为什么要介意? 初来乍到的陈欢对加拿大一无所知,原本要费一番心思的出游攻略,顾颜都包揽过去,还笑陈欢的英语很有美国乡村的味道。 听着顾颜打趣自己,陈欢随之笑笑。灶台上冒着蘑菇汤的香气,顾颜捧着一个大碗拌着沙拉,肩膀上夹着电话,正在预定酒店的客房,一口纯正的伦敦音很费力地和当地人交涉着。 陈欢也给凯文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可玩的地方,凯文给了一些建议,还推荐了几个不错的住宿地。 顾颜想请凯文吃顿饭,主要是谢谢那天晚上的帮助,陈欢把瑞森的死告诉了他,顾颜听了楞了半晌,继续搅拌着手里的沙拉,然后说:“他终于解脱了……” 想起小梁玉蝶,陈欢不喜顾颜话里的悲凉,于是道:“不,还是活着好,还要好好活着,薛恒说的对,经常想想非洲饥民、伊拉克,其他就都不算事。” 顾颜笑了下,轻轻拨净勺子上的沙拉酱,淡淡地说:“每个人的痛苦都不一样,是活是死自己也说了不算,唯一的机会就是活着的时候可以选择怎么死最好。像薛恒那样的人,即便真到了要饿死的那一天,也会因为自己比别人更骨干而含笑谢世的。 陈欢想了想,忽然道:“我觉得宋晓也会的,临死前还会问薛恒,自己脸上的浮肿漂不漂亮……” 俩人安静了片刻,脑补那画面,不由得都笑了。 “你干什么,人家才有了儿子就这么咒?” “是你先说的好吗?” 苏苏茫然地抬起头,忽然道:“大眼睛。” 陈欢又惊讶了,顾颜笑问苏苏:“嗯,大眼睛哥哥,你想不想他?” 苏苏不会表达想不想,却很清晰地喊着:大眼睛! 陈欢笑了,故意去指顾颜:“他是谁?” 苏苏道:“小哥哥。” 陈欢一指自己:“我是谁?” “陈欢!” “你又是谁?” 苏苏顿了顿,然后望向顾颜,顾颜鼓励地:“告诉他,你是谁?” “我是宝贝。”苏苏说完就笑了,很开心地看着顾颜:“我是你的宝贝……” 另外的两个人都是一愣,顾颜马上道:“苏苏,又从哪里学来的?好了,你该上楼去睡午觉了。” 苏苏眼都不眨一下:“苏苏是小哥哥的宝贝,不睡午觉。” 顾颜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悦:“去上楼睡觉。” 苏苏畏缩着,可嘴里还很坚持:“不睡午觉。” “快点上去,听见没有?”顾颜原本就透着威严,苏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漂亮的手指抠着桌子的边缘。看得陈欢于心不忍,于是对顾颜说:“他不想去就算了。” 顾颜缓声道:“得保证他的作息,现在不午睡,晚上会受影响,有时候常常半夜起来折腾,搞得人都睡不踏实。” 陈欢也不再多言,看着苏苏在顾颜严厉的监视下,抱着自己的兔耳杯噘着嘴上楼去了。 临近晚饭的时候,苏苏才晃晃悠悠地回到楼下,虽然多半不太理会别人的忙碌,似乎也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与以往不同,多了一个陈欢走来走去的不说,小哥哥也只顾对着电脑,打着电话。 当顾颜正和陈欢商量着某条路线怎么走最佳时,苏苏开始围着餐厅的吧台转起圈来,每次经过顾颜时,便用身体撞击一下顾颜的后背,发出呜的一声。 陈欢偶尔看看他,不知是不是受下午的事情影响,苏苏明显情绪不佳,甚至还有些烦躁,顾颜只顾看着电脑,任凭苏苏间隔的骚扰。 “那个,我说,他好像不怎么高兴?”陈欢提醒着顾颜。 “不用理他。”顾颜指着网页上的一座湖问陈欢:“我们去这里看看如何?加拿大很多艺术家和富豪隐居的地方,比较有特色,说实话,我都没怎么正经地逛逛加拿大。” 苏苏再次撞向顾颜,这次撞得重了,顾颜前倾,差点弄撒手里的咖啡,顾颜命令着苏苏:“停止,你给我停止。” 苏苏置若罔闻,继续围着餐桌转圈。 顾颜站起来,提高音量:“苏苏,站住。” 苏苏不管,按着自定的轨迹又转了过来,陈欢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有点头晕。 顾颜等他走到近前,苏苏并没有因为顾颜站了起来而改变要撞一下的意愿,绕到顾颜背后,依旧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度撞过去,顾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套路,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他,严声道:“站住,别动了。” 苏苏终于站住了,望了望天花板,又看向脚底下的地板,嘴里嘟囔着:“兔子渴了要喝水,兔子渴了要喝水。” “那你就喝啊。”顾颜示意陈欢将桌上的兔耳杯递过来,放在桌面上,苏苏一把抓了过来,可并没有喝,抱在怀里继续要走,顾颜拦住了他的去路:“喂,你今天怎么回事,安静点。”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3节 “讨厌,小哥哥讨厌,陈欢讨厌,讨厌,讨厌……” 陈欢忽然笑了,插嘴道:“关我毛事?” 苏苏突然转向陈欢,声量陡然提高:“陈欢讨厌,陈欢讨厌!” “好了好了,我们都讨厌,安静点,去画画好不好?”顾颜冲陈欢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想不想看他画画?” 陈欢很有兴致地点点头。 “陈欢讨厌,讨厌……”苏苏一路碎念着,被顾颜哄到画室,陈欢跟过去,别说,进了画室的苏苏安静了,自觉地坐在画板前,顾颜将几只画笔泡在清水里,又替他打开颜料盒。 苏苏顺手抓过画笔,开始在那幅谁也看不懂的画布上胡乱涂抹着,不再理会任何人,一下一下,专注无声。 顾颜对陈欢报以歉然一笑:“他就是这样,只有画画才能让他彻底的安静下来。 神奇!陈欢看着苏苏熟练地几乎不用刻意寻找,就能准确无误地拿起各种颜料,挤在盒子里,又丝毫不会错的放回固有的位置,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看似随意乱调的几种颜色,混合出另一种熟色,一气呵成。 顺手捡起一旁的速写本,翻开第一页陈欢怔住了,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格外的传神,顾颜的眼睛原本就深邃动人,在娴熟的笔法下越发的跃然纸上,呼之欲出。老实说,苏苏比很多专业画家都画的好。 接连翻看下去,全都是顾颜的,站着、躺着、坐着,形态各异,顾颜、顾颜、顾颜,苏苏的速写本仿佛记录下顾颜所有的瞬间…… 刚要继续往后翻,本子从手中被顾颜轻轻一抽,拿走了。顾颜道:“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了。” “他的世界,都是你。”陈欢忽然道。 重新坐回电脑前,顾颜头也不抬地说:“可我的世界该有谁呢?” 陈欢不说话了,如果只谈其他,这两天和顾颜相处还不算太艰难。 顾颜也意识到话一出口的违和,淡淡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陈欢瞟了眼灶台:“貌似你的汤快要熬干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餐,陈欢帮着顾颜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堆满了后备箱,吃的,玩的,用的,光是给苏苏预备的就占了一大半。 苏苏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穿着顾颜为他搭配的深蓝色运动衫,抱着那本速写本,撑在两条修长的腿上,一直涂涂画画,陈欢好奇地走过去,画面上的男人抱着一袋食物走向一辆车,高尔夫球帽下只露着半个脸,犀利的眼神,坚毅的下巴,很是顾颜,四周的房屋、树木寥寥数笔,也很生动。 虽然知道苏苏具有很高的绘画天分,但每一次看他神来之笔,陈欢未免还是暗暗感叹。 “怎么没有我?”陈欢笑问。 “小哥哥……”苏苏继续画着,也不看陈欢。 陈欢逗着他:“画上陈欢啊,我也搬了很多东西。” “小哥哥……”苏苏兀自说着,只顾画自己的。 顾颜笑道:“你啊,别费劲了,他那本上没别人。”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画你的?” “没太注意,有些年了吧,已经画了很多本。” 枫树下的陈欢白色t恤,深色的仔裤,湛蓝的天,火红的叶,还是那个清清爽爽的样子,一旁的苏苏抬起脸来,也呆呆地看着陈欢,两张脸在一片澄明中交相呼应。 收回目光,顾颜将最后几件钓鱼用具塞进了后备箱。 第76章 正如顾颜所说,这个季节的加拿大是最美的,叶落知秋,无论走到哪里,满眼的枫叶红,枫叶国的秋韵之美的确令人目眩神迷。 起初陈欢暗自担心苏苏会带来一些麻烦,听老陈说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当情绪失控时,会伤人或者自伤,还好,苏苏属于那种比较安静的,总是抱着本子画,画累了就躺在后座上沉沉地睡一觉,也会望着窗外迷人的景色发呆,偶尔自言自语的碎念着,不需要谁来倾听,也无需有人应和。 这样的安静只是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前稍有打破,隆隆的水声,熙攘的人群,小孩子们的尖叫,苏苏很快不肯再往前行,紧扯着顾颜的衣角,惶惶地叫着小哥哥。 匆忙地告别了大瀑布,顾颜有些抱歉,陈欢说世上的美景很多,穷尽一生也看不完,来过了就是缘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没甚分别。 顾颜深深地看了眼陈欢,忽然道:“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陈欢问怎么变了? 顾颜沉吟了片刻,却终究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要游历省国家公园,晚上便在附近的一家度假酒店住了下来,这是顾颜提前预定好的,一栋栋木屋隐在树林里,几步外便是一座湖,幽谧静寂,隔绝所有。 木屋虽旧却很干净,三间卧室一个起居室,隔着老式的木框窗向外望去,一片烟波浩渺,岸边的枫树红、松柏绿,各样植被彼此渲染交织,美如仙境。 苏苏一直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也不理会一旁做饭的顾颜和陈欢,既不画画,也不看柯南,格外安静,就像窗前的另一道风景,镶嵌在夕阳的余晖里。 “苏苏,你在想什么?”陈欢将一杯果汁放在他的面前,苏苏不为所动。 顾颜走过来,将果汁倒入兔耳杯里,苏苏这才抓过来,就着吸管喝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顾颜。 “他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干嘛一直这么待着?”陈欢不时地看着苏苏,问一旁熬汤的顾颜。 “我说,你老关注他干嘛?叫你把黄瓜切成片,怎么全都成块了?” “片太难了,反正都是丢进嘴里,有什么所谓?” “那我还煎什么牛排,直接给你牵头牛过来不就行了?” 想都没想,陈欢举起手里剩下的半根黄瓜敲了一下顾颜的手背,顾颜反手去夺黄瓜,正闹着,忽听身后桄榔一声响,回头一看,餐桌上那杯果汁就碎在陈欢的脚下,果汁溅到陈欢的裤脚上。 还没等俩人反应过来,苏苏又将餐桌上的餐盘抓在了手里。 顾颜喝止:“苏苏,放下。” 嗖,餐盘向陈欢飞来,力道不够,眼看要中途摔落,顾颜、陈欢齐身冲过去,餐盘在落地的一刹那被陈欢及时接住了。 顾颜冲到苏苏跟前,一把拎起他,苏苏啊了一声,任凭顾颜像丢个布偶一样把他摔在沙发上。 “顾颜,你干什么?”陈欢下意识地挡在了苏苏和顾颜中间。 苏苏坐起身,不慌不忙地绕过顾颜和陈欢,走回餐桌,还好,这次只是拿回自己的速写本,紧紧地抱在怀里,摇晃着身躯,喃喃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 陈欢有些无措,他不懂苏苏的世界,貌似顾颜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懂。 顾颜的脸色变幻不定,望着苏苏,终于缓和语气商量着:“苏苏,回房间休息一下好不好?” 苏苏只有一个字:“不。” 顾颜一连劝说了几遍,苏苏就是不妥协。 顾颜也有点束手无策,尴尬地看看陈欢,陈欢道:“算了,就让他待在这里吧,桌上的东西我先收起来。” “环境一变他有些闹情绪。刚开始来加拿大的时候,他几乎天天发脾气,连画也不画了。” 正说着,苏苏忽然靠了过来,头枕在顾颜的胸前,叫了声小哥哥。 顾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苏苏似乎比之刚才安静了许多,顺从地跟着顾颜回房间去了。 陈欢找来了垃圾桶,清理着地上的玻璃碴、果汁,顾颜从屋里走出来,急忙蹲下身:“我来吧。” “没关系,你去煎牛排,这里我来弄。” “对不起,有点扫你的兴了。” “怎么会,我挺喜欢苏苏的。” “也许……我一辈子都要带着他过日子了……“顾颜低着头一下一下擦着地板。 看着顾颜,陈欢默然无语,在曾经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顾颜莫名的失联,飘忽的行踪,眼前不搭后语的谎言,从不提同居到一起买房……苏苏的存在看来是顾颜心里最大的顾虑。 “他是你弟弟,又是你找回来的,你要是不管,他岂不是更可怜了?” “我曾经想过要摆脱他。”顾颜抬起头,直视着陈欢。 陈欢楞了下,脱口道:“幸好你没有那么做。” 顾颜一扯嘴角,扯出一抹难言的复杂。 陈欢迟疑地开口:“我觉得,苏苏刚才好像在生我的气?” 顾颜立马道:“怎么会,是你想多了。” 陈欢随口笑道:“我要是有苏苏这么个弟弟就好了,看谁还敢欺负我。” 话音一落,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锥心的伤痛,无言的尴尬,侵袭而至。 陈欢起身拉开房门向屋外走去,那些记忆就像偷跑出来的恶魔,在繁华喧闹的街头,在香气四溢的餐桌上,在孤枕难眠的深夜里,在清晨猛然睁开的眼眸内,它们从地狱的缝隙里钻出来,毫无防备地袭击着,就像此时此刻,陈欢再度窒息在只有顾颜的空间里,逃无可逃。 寻着黑暗中一点点微弱的明灭不定的光,顾颜找到了站在湖边木栈上的陈欢,抽着烟,朦胧月色中,男孩的身影显得孤单寂寥。 身后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陈欢没有回头。 咚地一声,陈欢转过身来,黑暗中,顾颜跪在了自己的脚前,谁都没有说话,不管说什么,也不会比树叶飘落在水面上的声音更为悦耳动听。 顾颜缓缓抱住了陈欢,起初无声无息,继而阵阵抽泣,低不可闻却震动着陈欢的双腿。 陈欢拔腿想走,可顾颜抱得死死的,就像生命中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 平如镜面的湖水死一般静寂,偶尔不知名的小鱼吐出一个水泡来,瞬间无影无踪。不知过去了多久,含着泪水的顾颜被陈欢一把拽了起来,还没等站稳,陈欢抽身而退,却被顾颜再次抱住了,顾颜的气息顿时包裹了陈欢,陈欢没有再动,痛苦而贪恋地呼吸着空气里顾颜的味道。 耳边的话语令人震惊:“我发誓,如果我再伤害你,我就去死。” 顾颜的唇,既在意料中又毫无防备地碾压过来,冰冷的唇,火热的舌,带着数不清也不想再数算的复杂辗转、缠绵。 一瞬间,陈欢听见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你完了。 完了就完了……如果灵魂可以高贵的话,那么欲望注定是下贱的。 火热、深沉,痛苦的吻,越勒越紧,几乎窒息,毫无客气地将彼此的空间全部占满,也毫无保留地任凭对方占满自己。 那一刻,都满了苦楚,陈欢第一次尝到了顾颜的眼泪,温润,酸涩…… 顾颜说:我不配爱你,也不值得你爱,可我却不能没有你。 陈欢却说:如果我不能重新开始生活,我和你也回到不到过去了。 不管不顾的吻犹如末日狂欢在静寂的湖边无声放纵,栈桥上的枫叶随风而落,打在肩上,又跌落脚下,杂乱的喘息回响在浓浓的暗色中,陈欢想要阻止什么,却失去了力道,任凭顾颜蹲下去,双唇抵在那里,含泪亲吻着。 当温润感将自己彻底包裹时,陈欢只觉得阵阵虚脱,由起初的挣扎到最后的释放,一个疑问闪念而过:究竟是谁臣服了谁? 垂眸而望,身下的男人正以一种虔诚的、前所未有的姿态半跪在自己的脚前,卖力而又情色,他的头发又软又密,扫得人腹部痒痒的,跳动的舌尖宛若暗昧中的精灵,在每一条经络上旋转、舞动,柔软的唇瓣将灵魂一同吸走,大脑顿时空白一片……密林深处,一只加拿大鹅忽然腾空飞起,高叫着,留下一声悲怆…… 灶台上汤锅兀自冒着热气,牛排也很冷清地躺在煎锅旁,屋里静悄悄的,吻了吻神情依然有些恍惚的陈欢,顾颜柔声道:“叫苏苏出来吃饭,我煎牛排。” 推开苏苏的房门,床上空荡荡的,其他几间房也没有。 陈欢慌了,苏苏不见了。 顾颜提起手电就冲了出去,刚迈出几步就被陈欢一把抓住了,凝神细听,茫茫夜色中,一声声尖叫划破了特有的宁静,这里的度假小屋都相隔不远,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苏苏的尖叫声伴随着嘈杂的英语陡然放大了,在不远处的另一间木屋前,几个人影晃动着,苏苏正被一个金发男人抓在手里,欲要挣脱出来,双手抱头,发出令人心惊的啊啊的喊叫,其他几个外国人也都一脸的茫然不安,有人手里还攥着球棒时刻警备着。 顾颜急忙高喊:“放开他,他是个病人。” 陈欢已然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个金发男人:“撒手,你吓着他了。” 苏苏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喊叫,像只被围困的小兽,捂着自己的头,向着这个他从未看懂过的世界呐喊,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将这片树林、湖泊都震碎。 顾颜一把抱住了他,不停地喊着苏苏的名字,可这也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受到惊吓的苏苏在顾颜的怀里依然不肯安静下来,嗓子哑哑地呜咽着。 酒店的管理员闻声赶来,手里端着一杆长枪,金发男人愤然地一阵叽里呱啦,几个老外也都你一嘴我一嘴的抗议着。 原来金发男人正在外间看电视,忽听浴室洗澡的女友大声呼叫,急忙跑过去一看,女友裹着浴巾满脸惊慌地指着窗户,窗外就是密林,而此时一张中国男人的脸孔贴着玻璃,瞪着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偷窥着。 金发男人气急了,抄起家伙就去冲出了屋,在抓捕苏苏的过程中,苏苏又冲进了另一家正在烧烤的营地,打翻了东西,几个老外合伙将苏苏围猎了,只是没想到,这个中国男人忽然发起狂来。 当所有人听到苏苏是个自闭症患者时,惊讶中表示谅解,在管理员的安抚下也都散了。 管理员无奈地劝诫顾颜,要照看好自己的弟弟,不要让他再到处乱跑,免得惊扰了其他客人。 苏苏已经停止了喊叫,漂亮的脸上依然惊惶不已,紧紧地抱着顾颜不撒手,陈欢想要帮他站稳,刚碰到他,苏苏突然又叫了起来,吓得陈欢急忙缩回了手,一阵心慌意乱,这个时候,苏苏已经彻底不肯接纳任何人了。 回到木屋,灯光下,陈欢失声叫道:“顾颜,苏苏受伤了。” 苏苏美玉无瑕的脸上、脖子甚至短袖外露出的手臂上,几道抓痕,虽然不算太严重,却也令人着实不安。 顾颜看了看:“没事,这是他自己抓的,过于的紧张,他会伤害自己,一会我给他擦些药,你帮忙做点热水,我要检查一下他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望着嘶嘶作响的水壶,静静地听着屋里顾颜柔声细语的安哄,间或夹杂着苏苏一两声不知所云的话语。 薛恒一次失言说顾颜也摆脱了束缚,那之后,顾颜终于邀请自己去他家,没有苏苏的生活里,顾颜究竟是不是真的得到了所谓的解脱? 仅仅一个疏忽,苏苏便迷失在加拿大的丛林里,在没有顾颜的日子里,他会失控,会发疯般的叫喊,会伤害自己。 一声轻轻的咔哒,苏苏卧室的门关了,隔绝了所有,呆呆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陈欢什么也听不到了。 餐台上微微变色的牛扒,打蔫的黄瓜,半启的红酒,流泪的誓言,火热的吻,湖边的激情,这一切都凌乱的叫人心情沉重。 这一夜,那间卧室的门再也没有被打开。 第77章 阳光透过林中的薄雾洒满早餐桌时,一切恍若如常,苏苏戴着耳机不知听着什么,喝着牛奶,吃着顾颜烤好的香肠,看了眼从卧室中走来的陈欢,继续吃着自己格子里的早餐。 “早。”顾颜微笑着打量着陈欢。 “早。”陈欢扬扬嘴角,坐在了餐桌的另一面,煮好的热咖啡缓缓地倒入陈欢的杯中,就在苏苏低头努力插起一块圆滚滚的香肠时,顾颜飞快地吻了吻陈欢的面颊。 窗外的湖水和山林在晨光里清晰如画,即便面包香气扑鼻,咖啡浓郁诱人,也遮掩不住老式木屋里若隐若无的松木香。 苏苏又在本上涂抹起来,窗前的顾颜将撕开的面包抹着盘中的黄瓜酱,一口口吃着,这一幕很快定格成苏苏笔下的一瞬间。一只小松鼠在窗棱上跳跃,觎着桌上的早餐,蹦蹦跶跶不肯离去,苏苏的手指隔着玻璃戳着松鼠,顾颜笑了笑,苏苏随即也笑了。 许多年以后,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陈欢依然能清晰的记起这样一个早晨,一切仿佛都涂上了一层蜜汁色,苏苏望着顾颜笑着,明亮、耀眼。 接下来的旅程很顺利,苏苏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在金红色的枫叶国里,他们走走停停,千岛湖上的神秘城堡,阿岗昆的幽谷清溪,魁北克小镇街头艺人悠扬的琴声,圣劳伦斯河两岸的浮光掠影……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幅闪烁着斑斓色彩的油画。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便下榻在当地比较不错的酒店。苏苏自己一间房,等他睡着了,顾颜再来找陈欢。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似乎也没那么难了,他们接吻、相互爱抚,不断探索、磨合着,准确的说,顾颜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竭尽全力的取悦着陈欢,而陈欢也渐渐地放下起初这样很自私的念头,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顾颜犹似圣地般的地方,享受着顾颜为他带来的一切,虽然不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做爱,却也大汗淋漓,呻吟不已。 看着自己那点下贱的体液弄脏了顾颜,陈欢将那油然而生的愧疚感深深掩埋起来,再度拥有这个男人已将他全然吞没。陈欢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从一个世界逃到另一个世界,难得的一段平和岁月,无扰无忧,天荒地老般的错觉。 万圣节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多伦多,哪里也不去的隐居起来,陈欢帮着顾颜打扫庭院,修理壁炉,检查各个房间的供暖设备。 也许是每日里相处久了,苏苏也开始跟在陈欢屁股后头转悠着,陈欢陪着他画画,带他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顾颜终于可以一个人出门去买买东西,不用再拖家带口的三人行。 苏苏几乎不喜一切和运动有关的事情,偶尔也会静静地坐在篮球架旁看着陈欢矫健的身影,只有当顾颜和陈欢一起抢球时,苏苏会因为陈欢无意中碰撞顾颜而不安,捡起脚下的小石子一粒一粒丢向陈欢,至此陈欢和顾颜都明白了,那天在度假小屋时,陈欢用黄瓜打顾颜,苏苏为什么会丢果汁,他这是在保护被人“欺负”了的小哥哥。 顾颜有点不信,当着苏苏的面敲打陈欢的脑袋,苏苏一如既往的冷淡,陈欢抬脚踢了顾颜屁股一下,苏苏啊噢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更大的一块石头…… “嘿,苏苏……”陈欢追着面无表情的苏苏“义愤填膺”的教育着,顾颜愣愣地看着苏苏,眼波复杂,良久无言。 闲置的时光依旧一大把一大把的,天气渐冷,最好的保暖方式便是挤在一起看电视,每个人身上都盖着毯子,苏苏往往第一个就睡着了,枕着顾颜的腿,像一只蜷在主人脚边的小猫。 顾颜的吻也悄然而至,陈欢总怕苏苏突然醒来,可顾颜似乎很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细细品啄,由浅入深,直至浓烈。 夜晚,总是情难自禁的,家里没有酒店方便,楼上的卧房毗邻太近,总是捱到苏苏上楼睡觉后,俩人跑到地下室的洗衣房,干柴烈火地拥在一起。 陈欢忍不住道:“客厅总比这里暖和,在你家怎么跟做贼似的?” “没办法,他有时候睡不好,夜里会下楼画画。” 不等陈欢再说什么,顾颜的吻已经封住了陈欢的口,身体贴着冰凉的墙壁,身下却是另一种奇异的暖,顾颜的唇像火捻,点燃一切蛰伏的欲念。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当陈欢再度在洗衣房喘息不定,被顾颜弄的七荤八素的时候,顶上的楼板忽然震动起来,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传来苏苏睡醒后迷迷糊糊的声音:“小哥哥……小哥哥……” 想要推开顾颜,浑身却都叫嚣着不甘,身下的事物也不甘地跳动着,马上就要来了…… “小哥哥……兔子渴了要喝水……”头顶上的脚步声从这里跑到那里,多了几分寻找不得的匆忙…… “呃,放开,顾颜。”口里这么说着,手也就挣扎地摸向欲爆而裂的地方。 “小哥哥……小哥哥……”苏苏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顾颜终于松了口,陈欢迫不及待地自己弄起来,微仰着头,浓烈的喘息着,顾颜忽然站起身,望着沉浸在情欲中不能自拔的陈欢,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小哥哥,你出来,快点出来……”这声音犹如一道道催命符,陈欢微阖双眸,加快了手中的速度,顾颜的唇重重地压了过来,陈欢不管不顾地回吻着,任凭顾颜灵巧的舌在自己的口腔里翻云覆雨,配合着身下间歇地痉挛,等待着即将来临的那一刻。 忽然,陈欢睁开了眼,有些错楞地看着闭目深沉吻着自己的顾颜,在舌与舌热烈的搅动中,在紧紧相贴的肌肤上,传来异样的触感,那是一种久违的兴奋,流淌在男人血液里原始的野性,带着侵犯、攻击、占有的本能,傲视一切。 顾颜睁开了眼,彼此间的注视,没有过多的言语,顾颜拉过陈欢的手,放在那上面,似要陈欢感受着一切,也宣告着什么。 陈欢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恐惧,猛然推开了顾颜,昏暗的洗衣间里回荡着粗重紊乱的喘息。 被推开的顾颜也是一愣,望着急忙提上裤子的陈欢,顿时明白了,脸色极其难看,渐渐地,又说不出的难过,望着陈欢,欲言又止。 陈欢也无比的沮丧,靠在洗衣房的墙上,冰凉沁透肌肤。 顾颜走了过来,伸出的两手却不知该停在陈欢的哪里,堪堪地又放下了,只说了声对不起,便缓缓地向外走去,狭窄的楼梯,一阶一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最终消失在陈欢的头顶上。 一连几天,两个人都有些没话找话的尴尬,顾颜索性找了几个外出的借口,剩下陈欢一人在家陪着苏苏,苏苏负责画画,陈欢负责发呆。 陈欢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后悔,也不晓得谁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所有的成人游戏,似乎在那一晚画上了一个句号。 顾颜没有再碰陈欢,两个人不用偷偷摸摸去洗衣房了,也不再背着苏苏递上一个吻。顾颜温和有礼地继续招待着陈欢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感恩节的那天,顾颜为客人预备了一只火鸡,为了使火鸡烤熟之后更加的入味,从早到晚,顾颜都在为火鸡做着“马杀鸡。” 有了感恩节,有了火鸡,气氛似乎活跃了许多,连苏苏都效仿着顾颜,纤长的指头在火鸡上戳来戳去,害得顾颜一遍一遍嘱咐着他去洗手。 打开微信,几张婴孩的照片映入眼帘,冯宇在感恩节这一天当了爸爸。 陈欢恭喜一番后,给冯宇发了一个好大的红包,只是一直没人接收。 陈欢将电话打过去,冯宇先发制人,问陈欢在外边是不是玩疯了,什么时候回来喝庆生酒?孩子等着认干爹呢。 陈欢责道:“你连干爹的红包都拒收,干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冯宇笑道:“那你回来亲自包一个。” 苏苏忽然跟顾颜说了几句话,声音不大,冯宇却听见了,笑问陈欢这是玩到哪一站了?是不是被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了? 捂着了话筒,压低了音量,还没说几句,冯宇那边就乱糟糟的大人叫孩子哭的。陈欢说拜拜,冯宇忙又补了一句:“哦,别忘了看新闻,绝对好消息。” 挂上电话,陈欢莫名其妙地嘀咕着:“真当自己是查尔斯王子了,生个孩子通告全国?” 顾颜正在给腌制好的火鸡涂上最后一层蜂蜜,见陈欢挂了电话,便问:“冯宇生的是男是女?” “女儿。” “哦,替我也给他发个红包。” 看着顾颜,陈欢半晌才道:“你好像并不怎么待解他。” 顾颜淡淡地:“送个红包也不表示我就待解他了。” 陈欢索性道:“他不会要的,他连我的都不要。” 顾颜不明所以地笑了下,将手里的刷子递给等在一旁急于渴望亲自刷一下火鸡的苏苏。 “陈欢。”顾颜很认真地叫着陈欢的名字。 “嗯哼?”陈欢看向顾颜。 “有没有这个可能……还回到明华来?”顾颜直视着陈欢。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几乎不提从前,也不提未来,好像那些都与他们现在过的每一天无关,不知是不是因着冯宇这个电话的缘故,现实犹如一根根刺,将所有不切实际的彩色泡沫戳破,率先醒来的顾颜,推着身边的陈欢,唤着一同醒来。 好久,见陈欢一直不说话,顾颜又道:“景观这块一直叫陈友兼着,不是长久之计,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个部门交给别人,除了你,我不想任何人坐进那间办公室里。”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顾颜摆摆手,自我解嘲地:“ok,今天是感恩节,我们先不谈这些。” 此时的苏苏已经忘我地一下一下刷着火鸡,就像做着一件最神圣的事,顾颜望着他,怔怔无声,陈欢望着顾颜,一时也有些恍惚。 感恩节的晚餐在顾颜精心烹饪下丰盛之极,火鸡的味道也超赞,顾颜开了瓶好酒,怀着各种纷沓而来的心情,陈欢喝了许多,顾颜陪着一杯接着一杯。 饭还没吃完,顾颜的笔记本滴滴响了起来,看了眼表,国内正是上班时间,薛恒的视频通话,一祝顾颜感恩节快乐,二是汇报近期工作,三嘛……薛恒怀里抱着个混血娃,舞动着孩子的小手,逼着几个月大的奶娃喊顾颜干爹,宋晓也挥着手向顾颜问好。 顾颜征询地看了看陈欢,陈欢表示无所谓,托着酒杯现身电脑前,果不其然,对面一片惊呼。 薛恒惊叫:“顾颜,耍我一个人在国内,你却跟这熊孩子一起度假!你俩的奸情到底有多深啊?” 陈欢脸黑,冲着电脑抽了薛恒几个虚晃的巴掌。 还是宋晓善解人意,一掌轰开自己的老公,冲着陈欢甜蜜蜜地笑道:“欢欢,我好想你呀,你有木有想我啊?” 有,陈欢笑了,宋晓的笑容总是那么叫人愉悦。 苏苏忽然探过头来,站在陈欢的身后。 宋晓捂嘴惊呼:“og!帅哥!帅哥!他是谁……” 顾颜和薛恒都很及时地夺回了视频权。 又谈了几句工作,正要下线,薛恒忽又很贱地叫着陈欢。 陈欢虎着脸走过来:“你不赶紧洗尿布去,找我作甚?” 薛恒隔着屏幕翻了个很有水准的大白眼,然后道:“你没看新闻啊?” “新闻?什么新闻?” “诶呦喂,我说你俩在加拿大都忙活啥呢?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 顾颜冷着脸子在一旁道:“皮又痒了是不是?” 薛恒赶紧献媚状,陈欢不耐地催着:“到底啥事啊?” 薛恒骨碌着大眼睛,忽然笑得很狡猾:“正如你所说,我要洗尿布去了,自己去度娘,拜!” 妈蛋,还没等陈欢骂出下一句,视频果断掐了。 顾颜一旁笑着:“你俩可真是冤孽。” “怎么都叫看新闻?”边说着,边打开浏览页,陈欢抿了口红酒,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国内新闻,顾颜也好奇起来,站在身后看着。 渐渐的,两张脸上呈现出不同的复杂,陈欢张着嘴,惊讶又惶惶。急忙回头去看顾颜,那张原本就阴晴不定的脸,此时正眉峰紧锁,目光阴沉地望着电脑上的一条条新闻。 第78章 电影《化蝶》几乎占据了国内所有娱乐版块,隆重的开机仪式成为演艺界的一件盛事。《化蝶》虽然讲的是已故的一代名伶小梁玉蝶传奇且富有争议的一生,但外界更多的关注焦点还是某位家喻户晓的大导演和几位重量级明星的参与,一时间话题纷纷,甚至小梁玉蝶当年的隐退和自杀之谜再度引起了广泛关注,有些媒体将这位红颜之死遥比当年的阮玲玉,电影未映先红,预计来年开春即可发布上映,此导演的几部佳作都曾在国际电影节上获过大奖,这次的《化蝶》更是信誓旦旦要在票房和艺术造诣上创出新高度,冲刺国际奖项。 更令人惊喜的是,《化蝶》里老年时的大梁玉蝶将由戏曲界名伶大梁玉蝶本人亲自参演,将梨园界一直以来传闻两只蝴蝶貌合神离、扑朔迷离的姐妹情谊还原化、真相化。 陈欢有点混乱,母亲怎么会同意去参演这部电影的呢? 多少年了,她对外界很少主动谈及小梁玉蝶,即便参加一些访谈类节目,涉及到小梁阿姨时,说的大都是和戏剧有关的东西,个人生活以尊重逝者为由一带而过,这些年,她做得得体相宜,将外界对她们之间关系的诸多猜测淡化到几乎遗忘,两只蝴蝶,一个死,一个叹,仅此而已。 从前还有些不解,现在陈欢多少也明白了这其中的隐晦,过去的那些事,蒙了太多的灰,不是随便就能拿出来抖搂得干净的。小梁玉蝶为生活所迫走向人生绝路,一封托孤的信,一根扎在心里的刺。虽然只是一部电影,但要面对过去的种种,重温那些岁月,拍这样一部传记体的电影,母亲当真可以坦然无谓吗? 不管怎么说,先回国再说。老陈也是,这么大的事,连个电话都没有,父子几个月不见,如同家常便饭,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默默地看着顾颜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心情也越来越糟糕。苏苏的保姆人临时接到顾颜要求回来的通知,很抱歉地说和老公孩子度假去了,没法赶回来。 第二天的机票满舱,多伦多每天只有一趟回国的航班,只好预定三天后的航班。 给薛恒打电话始终没人接,顾颜粗鲁地骂了一句将电话狠狠地摔在了沙发上。 苏苏瞪着两只美丽大眼睛,缩在角落里,紧张地望着哥哥。 “找别的保姆不行吗?” “不行,这个保姆跟了我很多年,苏苏的情况特殊,除了薛恒和这个保姆,别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等些日子再回国?” 顾颜沉着脸摇了摇头。陈欢可以等,可他不能等。顾思明的一个电话将原本就低沉的气压推向了极致。 《化蝶》里一个重要角色影射了某位旅居海外的建筑大师,顾思明将委派私人律师协同顾颜一起回国处理此事,具体如何操作尚不明朗,还要等联系到电影制作方后才知晓。 一向跋扈的顾颜在自己父亲面前气焰全无,陈欢极力压制对顾思明本能的厌恶,一个戏蝶的男人,一个见异思迁的情人,一个在感情上摇摆不定却又顾影自怜的丈夫,一个对失而复得的儿子宛如一个施舍者的父亲。 挂上电话,顾颜神情凝重,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妈妈,为什么要接拍这部电影?谁是投资人?”顾颜向没有丝毫动作的陈欢发出了质疑。说完,自己也懊恼,要求陈欢为了这件事主动去找大梁玉蝶,的确不妥,一摆手,算了。 陈欢抓起了电话,顾颜按住了他的手,抱着陈欢吻了吻他的头,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也是疯了。” 这是几天以来,顾颜第一次主动触碰了自己,望着焦躁不安的顾颜,陈欢试图劝慰着:“如果有更多的人记住小梁玉蝶当年的风采,追忆她艺术上的独特魅力,小梁玉蝶和她的昆曲会再放异彩,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顾颜沉声道:“不,这些我不在乎,我父亲也不在乎,那些人不能炒死人的冷饭,不顾活人的感受。” 陈欢惴惴无语,顾思明也好,顾颜也罢,别人努力宣扬的东西,恰好是他们都不愿再提及的,掩盖了那么多年,顾颜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就是小梁玉蝶的儿子,就连苏苏都是不为人所知的,一部电影而已,却叫人无端地嗅出大战在即的一丝血腥味。 最后一个彩色泡沫终于也破了。 三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第三天踏上了回国的航程,多伦多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还没到机场,四下里已是白茫茫一片,这是多伦多今年的第一场雪,陈欢深深地望了眼几天前还是灿烂如锦现在却银装素雅的城市,犹似梦醒时分。 陈欢还是背着顾颜给大梁玉蝶打了电话,母亲的电话却意外的关机了,也许是为了避开铺天盖地的媒体攻势,陈欢自我安慰的想。 落地帝都,直奔顾颜的家,放下行李,顾颜恳请陈欢暂时照顾苏苏,自己匆匆赶往公司。 陈欢带着苏苏等在家中,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又回到了顾颜的家。 苏苏对周边所发生的全然不理,回来之后,心情似乎很好,熟悉地推开一扇扇关闭的房门,四处溜达一圈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卧房,按部就班地拿出自己的东西,换好睡衣,爬上自己的床,倒头大睡,陈欢甚至有些嫉妒苏苏这样的无忧无虑。 屋里静得人发慌,毕竟好久没人居住了,四壁清冷,透着一股淡淡的尘埃味。陈欢简单的打扫起来,除了顾颜的卧室,其他的房间还是第一次看到,微微惊讶着,苏苏的卧室、画室布局和多伦多的家极其相似,想来为了苏苏,顾颜煞费苦心。 陈欢怅然若失,做顾颜的弟弟是不是比做他的情人更幸福? 打扫停当,因着时差的缘故,飞行了十几个小时的陈欢终于熬不住地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莫名其妙地好像又回到了多伦多的家,壁炉坏掉了,房子里冷的人发颤,三个人挤在一起还是冷,陈欢打着喷嚏,哆哆嗦嗦地将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欲要扯掉唯一的毛毯,三个人拼命地拽着最后一点取暖的遮挡,只可惜,那只手力大无比,终于,毛毯被夺走了,刺骨的冰冷叫人几欲崩溃,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已经冻成了冰坨。不远处的沙发上,顾颜和苏苏也是赤身裸体,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搂在一起。 又惊又怒,拼命扯着嗓子却半个字也喊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顾颜冰冷着一张脸望着自己,怀里抱着苏苏上下颠伏着,这画面没来由得熟悉,一场无言的争战,魔鬼与天使,黑与白的撕扯与争斗…… 那只扯开毛毯的手像只铁钳般焊住自己动弹不得,且越箍越紧,就要掐断自己的喉管了,看不清手的主人,头顶上传来阵阵古怪的笑声,陈欢在即将断气的一瞬间,一个挣脱醒了,天色黯淡,已是黄昏。 抹去额头上的汗,大口地呼吸着,陈欢只觉头昏脑涨,摸了摸脖子,还好,没断。 顾颜还没有回来,也没什么消息。 苏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画室里涂涂抹抹起来,那颜色鲜艳红火,犹似加拿大的枫叶红。陈欢呆呆地看了一会,肚里里咕噜一声叫。 “苏苏,你饿不饿?” 叫了几声,苏苏都不理会,只顾画着。 陈欢看了眼表,快七点了,平时都是顾颜做饭。陈欢既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还要照顾好苏苏的肚子。 厨房和冰箱都空空如也,附近有几家不错的餐厅,带着苏苏出去的话,恐怕不妥,万一苏苏不适外边的陌生,自己也控制不了他。 陈欢回到画室,大意讲了下自己要出去买点东西吃,苏苏还是不理不睬,陈欢穿好外套,决定快去快回。 外边的冷风嗖嗖地,帝都的冬天寒意袭人,找了一家最近的餐厅,点了几份苏苏平时里爱吃的菜,催促着服务员赶紧打包。 拎着热乎乎的饭菜,陈欢一路小跑地回到家里,没想到,顾颜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望着拎着餐盒的陈欢,顾颜的语气还算平和,只是说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单独留苏苏一人在家。 看顾颜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办的并不顺利,三个人坐在餐桌旁,苏苏乖乖地吃着格子餐盘里的饭菜,视若无睹另外两个人的烦闷。 顾颜说找了一些关系,只联系到几家合资制作的公司,最大的投资方居然叫明华影视,圈内很多人都不清楚这家新兴的土豪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却一掷千金,占《化蝶》总投资的多一半。因着大导演和众多大腕的名气,其他投资方唯恐失了先机,纷纷加盟进来要分一杯羹。 “什么?明华影视?”陈欢楞住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顾颜摔下手里的筷子,半点胃口都没了:“明华!这分明是有意冲着我来的。” “其他投资方都不知道是谁吗?那个导演、演员什么的总该清楚吧?” 一提导演,顾颜更气:“这孙子真当他妈自己是皇上,连经纪人都摆臭架子,电话还没讲完就给我挂了,再打就不接了。” “你没说你是小梁玉蝶的儿子?” 顾颜奇怪地看了眼陈欢:“当然没说。” 陈欢也没了声,这个时候突然蹦出一个自称是小梁玉蝶的儿子来,顾颜想不出名都难了。 “律师怎么说?” “现在以顾思明本人的名义走法律程序名正言顺地要求剧本的知情权,他们一定会小题大做拿这个来炒作,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我父亲只想低调处理这件事,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诉至法律,现在对电影内情一概不知,影射他本人到了一个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可要现在不插手,真等上映后再走法律程序,就算官司打赢了一切都也晚了。” 说的也是,很多电影最后扯出那么多官司来,还不都因为这个?顾思明那样爱惜名誉如同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混蛋,我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究竟是谁还不放过她,非要拍这个该死的电影!”顾颜推开了餐椅,起身在屋内来回走着,抓起一支烟,火机点燃,却又停在了半空,脸色瞬间有些发白,直愣愣地,突然望向了苏苏,苏苏正戴着耳机抱着兔耳杯喝着水。 打火机灼痛了顾颜,被一下丢在了地上。 “顾颜,你冷静点。”陈欢也站了起来,踱到顾颜身边,想了想,还是抱住了他因为气愤而微微发抖的身躯。 “我去找我妈,或许,她能找到那个导演……” 顾颜回抱着陈欢,声音低沉艰涩:“不用,我不想你掺和到这件事来,再说,你这几天还得帮我照顾苏苏。” 陈欢扬起脸,看着顾颜满面倦容,心下一阵酸楚:“没关系的,有些事情,我也想找她问个明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久久地凝视着彼此,望穿所有的不堪过往,望不尽未来岁月里究竟还有多少的可能性? “陈欢,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等国内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跟我回加拿大去好不好?” 陈欢沉默了,再度逃亡?如果以后就那么过了,是不是真的就是最好的?还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痴狂? 殷殷期待的目光里也含着等待中的煎熬,一向自信的顾颜在陈欢面前早已没了往日的淡定与从容,可话说得还是那么坚定不移:“如果你不反对,我不打算再回来了,我会处理好一切,只要你同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顾颜的等待开始动摇,眼里燃起缕缕的痛楚。 “好。”陈欢只说了一个字,顾颜已如释重负,双唇猛然落在陈欢还未闭合的唇上,深沉而又专注。 阿噢,一个短促的声音提醒了拥吻的人,房间里不止他们两个,苏苏呆呆地望着,怀中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兔耳杯。 急忙分开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第79章 “这几天谁来照顾他?”陈欢轻声问。 “那叫薛恒过来好了。” “薛恒现在要帮宋晓照顾孩子,又要帮你打理公司,我看也是分峰乏术,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商量,要不先把苏苏暂时先送到我爸的研究所去,那里都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有专人看护他,我会叮嘱我爸爸不告诉任何人苏苏的来历,相信我,我爸绝对值得信任。” “不行,他不能去哪儿。”顾颜果断地否决了在陈欢看来目前是最好的提议。 “为什么?” “去一个新的地方没我陪着他会闹,再说,在陈教授眼里,苏苏不过就是另外一个雨人,我不想叫别人拿他当小白鼠一样研究。” “你和我现在都要有很多事情做,研究所那里是最安全也是最适合苏苏的地方,再说,你有没有想过,苏苏通过治疗也许会有很大改善?那里许多专家都是这方面的权威,你不想叫他接受更好的治疗吗?” “别说了,他这种病,永远不会真的痊愈。” “如果能比现在更好,为什么拒绝?你是他哥哥,难道不希望他会更好的生活吗?在我爸那里接受治疗的人,有的已经能生活自理了,我觉得苏苏情况要更好一些,他那么有天赋,如果深入治疗的话,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转,对苏苏来说,都是上天赐给的礼物,说不准,我们将来还能为他举办画展。” 望着替苏苏展望未来的陈欢,顾颜的目光幽深似水,涌动着说不出的复杂,良久,终于沉沉地开口:“好吧,这次我听你的。” 总觉得时间被什么搅得匆忙局促,第二天一早,陈欢驱车直奔大梁玉蝶远在郊外的宅子,一路拨打电话,还是未果。从前都是她找他,他向来都爱接不接、随时关机,陈欢心里阵阵发慌,多少年了,他还从未如此这般急迫地要见她,就像当初她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时,他的生命里从此缺失了一大半,他很想把一切都找回来,填补上那片空白,不是当初,而是现在。 小阿姨小雪见到陈欢有些意外,梁老师去外地拍新电影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电话打不通是因为外景地远在山坳里,信号不好也没有网,梁老师只能用组里临时固话,但只给安部长往回打过一次,后来就没再打过。 陈欢想了想,只好道:“给我安部长电话,我找他。” 小雪惊讶地看了看陈欢,赶紧照办了。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4节 电话接通后,陈欢直接问道:“我妈呢?” 安启华楞了片刻,于是道:“对不起,请问哪位找妈?” 陈欢忍气:“是我,陈欢。” “哦,原来是陈欢。” “我妈呢?” “去拍《化蝶》那部电影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具体时间不清楚,可能还要十天半个月的。” “不是就客串吗?” “剧组这次特邀她作艺术指导,《化蝶》里涉及了大量的昆曲专业方面的东西。” “她那么大岁数了,心脏又不好,你怎么能叫她这么折腾自己?” 看了眼电话,面对陈欢的质问,安启华笑了一下,继续道:“陈欢,首先我得谢谢你这么关心你妈妈,其次,不是我叫她折腾的,她执意如此,我拦不住,碰到这样的导演和制作班底,不管是戏曲演员还是电影演员,我想,没有不动心的。也许,这部电影将是她在艺术人生舞台上最完美的谢幕。” “你懂什么,她压根就不会想拍这个电影。”陈欢提高了音量。 安启华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对她又了解多少?” 陈欢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继父的质问。 “她们剧组在哪里拍摄,我要马上见她。” “就算你见到她了,又能怎么样?” 陈欢再次哑然,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这个继父一眼,也没跟他认真地谈过一次话,虽然他是位高权重的什么破部长,可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拐走她母亲的坏男人。面对安启华的沉稳应对,自己的急躁显得捉襟见肘。 安启华的语气依然温和有力:“陈欢,记住我一句话,不管你的母亲如何选择,怎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真的为了她好,请别干涉她这次的决定。” “你,你什么意思?” “好了,陈欢,我工作还很忙……” “安伯伯……” 一声安伯伯及时阻止了即将挂掉的电话,安启华叹了口气:“你说。” 陈欢迟疑着:“安伯伯,我很想知道这次电影的投资方明华影视的老板是谁?或者……能不能找找那个导演?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放心,我不会影响她拍戏,只是替朋友问一声,是关于电影投资方面的事。” 安启华那端又沉默了,陈欢也不说话了,他从来没张嘴求他办过任何事,也鄙视他手里的权利很多年。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姓顾?” 陈欢张了张嘴,有点反应不过来。 安启华淡然道:“顾思明的律师前两天找过我,不过我帮不了什么,如果你一定非要知道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谢谢你。”除了这三个字,陈欢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一次,陈欢将这个继父的电话号码输入了自己的通讯录里。 思索着安启华的话,陈欢那抹慌乱并未得到平息,反而越演越烈。 顾颜得到消息后,冷哼一声:“安启华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陈欢不解又不安:“这个神秘的投资人在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律师那边还在想办法约见明华影视的老板,两个人暂无他法,只好各自等着进展情况。 苏苏很顺利的进入陈教授的研究所,虽然陈教授做了一系列的封闭性措施,但苏苏漂亮的外貌和绘画天赋,还是吸引了很多专家和医护人员的关注,不少神经科、脑科、心理学专家私下里要求陈教授,要参与到对苏苏治疗的工作组来。 初次见到苏苏,陈牧怀难掩内心的欣喜,这是一个有别于其他此类患者的特殊案例,苏苏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中国雨人”。 只是,这份欣喜很快就被一连串的震惊取代了,看着顾颜,又望望陈欢,陈牧怀的嘴半天没合拢。 刚从加拿大度假回来的陈欢,带回来一个雨人不说,这个雨人居然还是顾颜的弟弟。从未听顾思明提起过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起初顾颜反对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告诉陈教授,可如何向陈教授解释苏苏的来历又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陈教授虽然钻研学问有些书呆气,可人却相当的聪明,对顾颜的家世渊源又都了解,隐瞒别人并非难事,可陈教授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还是跟我爸说实话吧,如果为了我们那个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以后的人生不想欺瞒他什么,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看着有些伤感的陈欢,顾颜动摇了。 见到陈教授的那一刻,顾颜决定不如再听陈欢的一次,只为了那个并不遥远的未来。 “你是小华?”陈教授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疾步走到顾颜面前仔细端详着:“小华……原来你是慧蝶的儿子?” 顾颜只是笑笑,往事早已成烟,故人何必又惊叹莫名。 实话实说看来是正确的,陈教授再看苏苏的眼神就不单单是“雨人”那么简单了,老头的眼里已泛起点点泪光,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原来这就是慧蝶的那个孩子,我们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陈牧怀答应顾颜继续保守着这个秘密,也承诺苏苏作为特殊病人特殊照顾,他会私下里亲自替苏苏治疗。 望着顾颜犹似顾思明高高大大的外形,和眉眼中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的美感,顾思明忍不住又抱了抱顾颜,感慨万千:“真替你妈妈高兴,她要知道你现在活得这么好,一定很欣慰。” 陈欢很想趁热打铁,反正今天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了,不如就都和盘托出,他和顾颜的事情,总得有一个开端。 顾颜一眼看穿,急忙拉住了陈欢:“他能接受我是小梁玉蝶的儿子,也能接受苏苏是我的弟弟,可他毕竟是个父亲,是不能接受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今天不是好时机,苏苏的治疗才是最重要的。” 陈欢顿觉自己被伟大的老陈一时感动得过了头,冷静一想,自己的确鲁莽了。 陪着苏苏在研究所住了几天,苏苏对新环境的反应很平静,也许是顾颜和陈欢一直陪伴左右,又或许研究所远离闹市颇有些世外桃源般的怡人,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画画,初步的检查也都很配合,陈教授几乎不离左右,看到作画的苏苏,更是激动不已,在顾颜的配合下,陈教授很快就掌握了苏苏整体情况,苏苏也开始接受这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在自己的视线里进进出出。 望着苏苏安静地跟自己的私人护士,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说着兔子渴了要喝水时,顾颜对陈欢轻声道:“也许,我应该早点把他送到这里来。” 又一条新闻占据了娱乐版的头条,一个当年曾与小梁玉蝶唱红《长生殿》的小生江淮,大闹《化蝶》拍摄片场,并掌掴大梁玉蝶,将《化蝶》这部电影再掀热议高潮。 陈牧怀摇头扼叹:“真没想到大家到了这个年纪却依然要米分墨登场,将一处闹剧唱下去,逝者何安?生者又何苦? 陈欢和顾颜来不及从惊愕中醒来,匆忙向陈牧怀告别。 陈教授嘱咐着陈欢:“找到你妈妈,她心脏不好,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陈欢郑重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先找到江淮再说。 接到陈欢的电话,江淮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拒绝与陈欢见面。 “江叔叔,究竟为了什么你要这样做?” 江淮的语气极其愤慨:“你和你妈都是骗子,你们都骗了我,你们对小梁玉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江叔叔,请你把话说清楚……” 江淮愤然地挂了电话,任凭陈欢拨打再也不肯接听。 顾颜的脸色变幻不定,终于,沉沉地开口:“给他发个短信,告诉他,他要找的小华就在你身边。” 江淮的电话很快打来,疾声问着:“小华在哪儿,他在哪儿?” 顾颜接过电话,轻声而唤:“江叔叔……” 一阵沉默,江淮警觉而小心地问:“你是谁?” 顾颜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你找了很久的小华,小梁玉蝶的那个不孝子。” 再次见到江淮,陈欢微微一愣,他好像又老了许多,样子十分的憔悴,坐在冬日里小旅社的石凳上,怅然地看着枯枝上蹦来蹦去的麻雀。 当顾颜走进这家小旅社的院子里时,垂暮之人眼里忽然一亮,缓缓地站起来,混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渐渐走到面前的顾颜。 “江叔叔!”一声唤,唤回了许多早已缥缈的记忆,点点滴滴,已不成片,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其中。 一把抱住的两个人,江淮失声痛哭,顾颜也含泪不语。 陈欢的眼眶也有些发热,他不知道江淮怎么会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从8岁就失去联系的顾颜,人与人之间,原本就羁绊不清,一个眼神,一声呼唤,一个拥抱,就已然明了。 顾颜不容分说,叫江淮收拾行李赶紧跟他走。 “江叔叔……”看着似乎才发现自己存在的江淮,陈欢叫了一声。 江淮才想起什么来,扭头问顾颜:“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江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回头再告诉您。” 驶出小旅店,就看见附近有几个背着相机的人正在四处打听着什么,陈欢和顾颜互看一眼,想不到江淮大闹片场,把狗仔队都引到这里来了。 江淮也看到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白了陈欢一眼。 气氛有些尴尬,还好顾颜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说了说自己离家后跟着一群哥们在江城混了几年,后来北上找到了父亲顾思明,没多久就随着父亲去了英国生活。 颠沛流离的生活被顾颜轻描淡写地讲完了,江淮边听边抹泪,顾颜轻声安慰着,不停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很好。” “你还有个弟弟呢?”江淮忽然想了起来。 顾颜略一迟疑道:“他死了,得病死的。” 江淮又是一阵无言失神,陈欢也默不作声,现在多少有些了解顾颜的做法,如果往事并不怎么美好,有些相认和重逢未必也就美好,不管是对顾颜还是苏苏而言,江淮都不是一个能从现在的宁静生活里重拾美好的人。 果不其然,隐忍了一路的江淮,刚一进酒店房间,直接问陈欢:“你为什么要骗我?” 陈欢还未开口,顾颜直接道:“他没有骗你,是我叫他不要告诉你那封信的。” “小华你?” “江叔,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不要再追讨了好吗?” “你妈妈把大梁玉蝶当作唯一可以托付的好姐妹,可她却怕你妈妈和你爸旧情复燃,将这封救命的信隐藏了这么多年,真是丧尽天良,若非如此,何苦你要受那么多年苦,也许,你妈妈也不会死。” 顾颜皱了皱眉,拦住了要说话的陈欢,低声问道:“是谁告诉您这些的?” 江淮一指陈欢:“她妈亲口告诉我的,这小子当初还骗我说没有这封信。” 第九卷 又见欢颜为底迟 第80章 不光是陈欢,连顾颜都有些意外,大梁玉蝶亲口告诉江淮关于当年那封信的事,良心发现,还是另有隐情? 陈欢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为了这个打了她?” 江淮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不该打吗?更何况,小梁玉蝶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可梁蝶欣还在为名利去发她的财,这个女人,就该打。 ” 这个老男人就是个疯子,陈欢虽气却也无话反驳。 顾颜沉声道:“江叔,你冷静点,这不关陈欢的事,好多事,他并不知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去的片场?拍摄场地不是对外密封消息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记者出现?” 听顾颜这么一说,江淮这才平复了一些怒气:“我从媒体上知道有人要拍《化蝶》,很意外,原本想打听打听他们要拍什么,可是,哪里有什么门路,即便我说自己是当年的江淮,也不会有人搭理我,没想到,剧组突然有人登门找到了我,他们做了一些采访就走了。后来,剧组给我寄来了一封信,里边是张到内蒙的车票,我坐车到了内蒙,剧组派人来接我,坐着他们的车又是一天才到了一个山坳里,他们安排我住宿,又叫我看剧本,看了剧本我才知道,这电影绝对不能拍,说小梁玉蝶和三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纠缠不清,这分明是严重的歪曲事实,毁她名誉。” 说到这里,江淮看了陈欢一眼:“我真不明白,你妈妈是怎么想的?你以为这部电影对她就是件好事吗?那封被隐藏的信居然被写进了剧本,她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一旦电影上映,她会遭人骂的,为了赚钱,她连脸面都不要了!” 陈欢惊道:“这不可能,这件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江淮怒道:“那你最好问问她本人,我吵着要找他们的负责人,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你妈妈!三言两语就要打发我走人,对那封信的事供认不讳,我气不过就打了她,谁想到一堆记者围了上来,我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赶出了片场。” 江淮余怒未消,喘着粗气坐在那里,屋里三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顾颜率先打破了沉寂:“这么说,你根本没见到什么导演、负责人?” “没有,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戏耍的一只猴子。” 顾颜皱着眉头:“剧本上的三个男人,是哪三个?” 不提则已,一提这个江淮更是来气:“还能有谁,一个你爸爸,一个我,还有那个混蛋。” 顾颜的脸色有些发白,江淮的声音抑郁难当:“我对你妈妈的感情,天地可鉴,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可这剧本,胡写乱编,将好好的一段感情写的不堪入目,你妈妈什么时候对我……” 顾颜急忙打断了他:“江叔,如果再让你找那个片场,你还能找到吗?” 江淮仔细想了下,点了点头:“能。” 三个人没有耽搁时间,马不停蹄驾车前往内蒙,一路上虽然江淮没怎么给陈欢好脸色,但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风尘仆仆的赶到片场时,三个人顿时傻了眼,摄制组已在昨日撤离了外景地,当地老乡正在清理被摄制组搞得乱七八糟的现场。 顾颜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眼里闪烁着几道锋利的光芒。 陈欢忽然道:“我妈是被逼的,她一定有苦衷才去拍的这个电影。” 阴冷的山坳里,除了风声,四下里只是一片荒凉。 当晚,安启华就来了消息,找到了明华影视公司的杜老板,通过几方面的压力,这个杜老板终于同意和顾颜他们见一面。 “安伯伯,为什么我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她心脏不好,又被人打了,不能叫她再拍下了。”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陈欢你先别着急,等我联系上摄制组,就带你过去探班。” 那抹没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头,陈欢突然喊了起来:“她根本就是不情愿去的,你怎么不问问清楚就叫她去?如果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更恨你。” 安启华终于忍不住道:“她开始根本是拒绝的,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说了一大堆必须要去的理由,我劝她还是算了,她告诫我这次拍电影不许我插手过问,最后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既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妈妈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旦拿定了主意,别人就别想再改变什么。” 陈欢不作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安启华爱妻如己,而自己便是母亲的软肋。 “什么叫为了我?这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启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顾颜和江淮也都回答不出,大梁玉蝶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介于江淮腿脚不便,又怕媒体跟踪多事,在顾颜一再的劝说下,江淮终于同意先回江城去,临走的时候,江淮拉着顾颜的手说,除了顾颜,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顾颜说,等解决好这边的事,一定会去江城看望他。 在安启华不出面的安排下,顾颜和陈欢带着律师终于见到了明华影视的杜老板。一个相貌平平却透着几分精明的生意人。 整个会谈自始至终杜老板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关于剧本、角色定位都属于电影上映前的商业机密,作为投资方也不能过多的干涉制作方,导演名气大,好多投资方肯投钱人家都未必肯合作,他们更是不敢得罪的。作为顾思明的委托人,为了维护其名誉权,顾颜要求有权参与剧本的修改意见,杜老板一口否决,别说是委托人,就算顾思明本人也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 “你们到底懂不懂电影的制作,整部电影里连顾思明的名字都没提,很多人物也都是二度创作甚至是虚构的,作为投资方,我们也要维护制作方的创作的权利。” 在律师和顾颜的唇枪舌战下,顾思明所能争取到的利益也就是电影上映后,如果侵犯损害了顾思明本人的名誉,《化蝶》制作方可以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顾颜的眉宇越锁越紧,这个结果等于白谈。 陈欢的要求更是无理取闹,大梁玉蝶本人已经和公司签署了参演合约,作为她的儿子,他没有任何权利在大梁玉蝶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做任何修改意见。如果想探班,可以,只要大梁玉蝶本人没意见,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意见,但是一切都要履行合约上的保密条例,大梁玉蝶也不能违背合同随意透露电影的相关消息。 “如果我投资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呢?是不是可以见见这位大导演了?” 顾颜忽然提出来的方案,令律师和陈欢都感到意外。 杜老板微微一笑:“多少人投钱都可以,只是,不是投了钱就一定有话语权,这部电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投资的,况且,导演和演员都在国际上有很高的知名度,俗话说的好,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两者之间原本就是利益转换的事,顾老板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相信一定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陈欢从来没见过顾颜在与人谈判中脸色如此的难看过,电影这个领域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太陌生了,杜老板显然有备而战,处处占尽上风,防的滴水不漏,说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一向运筹帷幄的顾颜失去了某种从容,四处碰壁,节节失利。作为小梁玉蝶的亲儿子,他却什么都不能提,任人摆布。 谈判结束,他们只得到一张形同废纸的顾思明名誉维权协议书。 临了,杜老板还笑笑地说:“顾总若真想拍电影,可以自己投资嘛,这两年拍电影很赚钱的。” 顾颜冷冷地转过身来:“就凭你,也配叫明华!” 杜老板摊摊手:“恕不远送。” 外面已经刮起了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小酒馆窗外的布帘子,早已打烊了,可剩下一桌的客人还不肯走,其中一个早已酩酊大醉,酒鬼难缠,店家忍了。 顾颜醉了,一杯接着一杯,好像跟那酒有仇似的,两眼通红发红,脸色也渐苍白。陈欢从来没见过顾颜喝醉过,他总是端着一杯红酒优雅地逡巡在往来人群里,像一个从容的过客,又像一个冷静的观世者,即便在与松哥他们那伙人把酒言欢时,也不过是游戏人间的登徒浪子。 今晚的顾颜,是真的醉了,那酒仿佛含着过往的毒素,一杯一杯灌下肚,毒入骨髓,可他却停不下来。 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陈欢,顾颜摇晃着问:“你在想什么?” 陈欢想说的很多,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顾颜却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别喝了,我们该回家了。” “家?”顾颜怪笑一声:“家在哪里?”顾颜夸张地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又探到桌子底下去找,一个趔趄,陈欢及时扶住了他。 推开陈欢的手,顾颜的脸上写满伤楚:“有妈的地方才有家,知道我为什么总放不下你吗?” 陈欢静静地听着。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没妈的人,第一次在戏院看到你,我这里……”顾颜指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我这里很难受……看着你坐在湖边看天鹅,就好想抱着你,你啊,真是个傻瓜,你妈虽然走了,可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她活着,你却不要她,你说你是不是傻?” “对,我是个傻瓜。” “我没妈,是真的没了……没了知道什么意思吗?没了就是……”顾颜两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酒盅,努力拼凑着意识:“就是,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闪,就没了,我离她只有那——么短的距离,”顾颜两手比划着:“可她还是跳了下去……知道为什么吗?” 望着陈欢,顾颜自问自答:“她想保护我,可却无能为力,她受不了了,所以她跳下去了……”顾颜干笑了两声,有泪湿润了双眼,继而眼里烧出更深的痛楚来:“可她不知道,她没了,我连最后的保护都没有了,没有了……她受不了了,可我呢?我怎么办?难道要跟她一起去死吗?啊?”猛然一声吼,一个酒盅狠狠地敦在了桌上,店家吓得抬起头来,想过来又不敢。 “顾颜……”陈欢茫茫的,心随之也在颤抖。 “我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爸了,死了就像我妈一样和脑浆混着泥土,血流了那么多,还有很多苍蝇在上边飞……” “别说了,好吗?我带你回去。” “不,我没有家,也没有妈,陈欢,对不起,我把我们的家毁了……我把你给毁了,我把苏苏也毁了,我就是刽子手……可这些都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是他先毁掉了我……” “什么意思?顾颜,你在说谁?” 顾颜的脸深埋在掌心,肩膀抽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店家终于鼓足了勇气蹭到陈欢面前,不用开口,陈欢一摆手,掏出了钱包。 搀起顾颜,陈欢也随着摇晃不定,顾颜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叫着再喝一瓶。 “我们回去喝,我陪你喝。” 倚着陈欢,顾颜指着撵客的店家,气势汹汹地:“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啊?我是小梁玉蝶的儿子!小梁玉蝶就是我妈!你知道不知道你……” “您是玉皇大帝,您是王母娘娘……”店家忙不迭的关门上锁。 一路走,一路吐,顾颜哭着笑着喊着骂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呼啸的北风里。 第二天,《化蝶》的又一则新闻跳入大众的眼帘,大梁玉蝶因拍戏劳累过度,片场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医院。 安启华很快打来电话,他妈妈已连夜返京,现正在某医院急救,叫陈欢速速赶来。 丢下宿醉未醒的顾颜,陈欢直奔医院,那抹熟悉的恐慌已漫布全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妈,你好好的,妈,你好好的……” 急症室的红灯亮的刺眼,一见陈欢,安启华马上从长椅上站起身:“别慌,还在抢救,你先喘口气。” 有些门,是你永远无法逾越而过的,不管权限有多大,也不管有着怎样的至亲关系,它都冰冷地关闭着,宣判着生死,隔绝着所有。 望着一夜见老的安启华,陈欢也颓然地坐在了对面的长椅上,即便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可他们的心都在牵挂着同一个人。 手术室前,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同他们打着招呼,轻声安慰,小青衣眼圈红红的在一个男孩子怀中低声抽泣着,安保人员在走廊的另一端拉起了警戒线,无关人等和媒体禁止入内。 手术室灯一灭,一堆人齐刷刷地向前拥去,陈欢忽然止步了,心陡然攒成了一团,恐惧而茫然地望着眼前晃动的人群。 第81章 三天后大梁玉蝶才从icu病房里转到普通病房,谢绝了一切探视,陈欢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望着虚弱的她,握着她柔弱无骨已见褶皱的手,陈欢爱着这样的忧心挂虑、苦熬苦等的滋味,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只希望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陈牧怀也赶来医院,这家院长和他是好朋友,自然多多关照一番,亲自陪着来到病房,说了说病情,手术很成功,术后好好调理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定要保证病人的情绪稳定,心情好才是恢复健康的首要条件。 陈牧怀还要赶回研究所去,顾颜说亲自送一趟,顺便看看苏苏,陈牧怀淡淡道:“不用麻烦了,司机在外边等,苏苏也挺好的,不用担心。”然后对陈欢道:“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说罢,对顾颜一点头,又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顾颜,陈欢只好跟着陈牧怀出去了。 天色阴沉,外边有些冷,站在医院的停车场,陈欢裹紧了外套,老陈的脸色也不怎么明朗,连口气都透着几分不悦:“顾颜怎么也在这里?” 陈欢微微一怔,老陈今天是怎么了?刚才对顾颜说话也冷冷淡淡的。 “他就是过来看看……怎么了?” 看着儿子,陈牧怀的神情有些严肃:“你不上班,他也不上班?” 陈欢闷闷地看着父亲,不解地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爸,你怎么了?” 陈牧怀一摆手,似乎也没什么心情说这些,缓和了一下口气:“你好好照顾你妈,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了,等她出院了,你回家一趟,我还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先照顾你妈,等回家再说吧。” 陈欢点了点头。 陈牧怀打开车门,想了想,又转过身来:“你和那顾颜别老黏在一起,再好的朋友也得有个尺度。” “爸……” “你跟顾颜说一声,苏苏最近要进行封闭式治疗,你们都先别来研究所打扰他,免得受影响。” “你们不会真拿他当小白鼠研究了吧?” 陈牧怀登时沉了脸,已见薄怒:“也许我和你妈妈最错误的事情不是离婚,而是都没有好好管教你。” 陈牧怀摔上车门走了,陈欢愣愣地站在原地,老陈从未说过如此严重的话,猛地刺过来,刺得人不知所措,心口还有点疼。 看着有些恍惚的陈欢,顾颜问:“你爸找你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点气我不懂事,叫我好好照顾我妈。” “他没奇怪我怎么也在这里?” “哦,问了,我说你就是过来看看。” “没说别的?” “哦,顺便叫我跟你说一声,苏苏最近要封闭性治疗,咱们先不用去看他。” “好。” 大梁玉蝶终于睁开眼了,陈欢的脸由模糊变清晰。 “妈……”陈欢的发音有点生涩。 久久凝视着儿子,大梁玉蝶无惊无喜,无波无澜,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 望得陈欢有些异样的陌生,第二声妈便咽回了肚里。 一旁的安启华柔声道:“醒了?” 大梁玉蝶将目光转向了丈夫,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多了几分凄楚与依恋。 陈欢紧抿着唇将头别向一边。 安启华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自从你病了,陈欢一直守在你身边,赶都赶不走,要不是他守着,光靠我一个人盯着,还真是吃不消。” 大梁玉蝶又将视线投向儿子,直直地看着,听着丈夫轻声碎语地讲着陈欢这些天的辛苦与牵挂,又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顾颜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开了间房,每天除了给陈欢送去一日三餐,就是劝说陈欢回酒店洗个澡补个觉。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可顾颜的身影好像一直在身边晃动。自从那晚喝醉后,顾颜似乎话说得更少了,陈欢瘦了一大圈,顾颜也跟着瘦了一圈。 看着前来送餐的顾颜,大梁玉蝶的眼珠随着他转来转去,却很少讲话,安启华每每欲言又止,顾思明的儿子显然对陈欢关心得过了头,据他所知,陈欢只是在顾颜的公司里工作而已,就算是朋友,这样的付出倒真是叫人感动得既意外又奇怪。 顾颜显然对这个安部长没有过多的交谈欲望,点个头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陈欢告诉顾颜不用来医院了,免得大家都疑心,顾颜便每天把饭送到病房门口,也不进去,转身就走,弄得陈欢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每次拉着顾颜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根烟,互相安慰几句,有时默默地什么也不说,越是如此,越有点难舍难分的意味,从前没这些乱七八糟事的时候,他们总是若即若离,骄傲地维护着自己的领地。陈欢觉得自己和顾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彼此需要着对方。 顾颜的烟抽得越来越凶了,掩盖不住的憔悴。 “你爸又给你打电话了?”陈欢不无担心地问。 “嗯。” “怎么说?” 顾颜又不说话了,不用问也知道,顾颜一定又挨了骂,给这个爹当儿子,压力还真是大,他以为顾颜是无所不能的吗?一个电话一个指令,所有的事情都得按着他意愿来解决? “还记得上次我们做dna检测的事吗?”顾颜忽然道。 陈欢说记得。 顾颜苦笑了一下:“他也做了,拔了你的头发。” “呃,真的假的?”陈欢有些吃惊,想不到顾思明那顿早餐不是白吃的。 “我们互相检测dna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他一边把我叫回英国,一边派人在国内调查我们俩。” 陈欢心里一紧:“调查我们什么?” 顾颜忙道:“别紧张,他只是生气我不该背着他私下里搞小动作,你是不是他儿子,这事轮不到我插手管,把我在英国关了一段日子,算是反省思过吧。” “我们的事他会不会也知道了?” “应该不会。”说到这里,顾颜顿了顿,眼里浮上一丝感伤:“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虽然他给了我想要的生活,可他也要求我绝对的忠诚,弟弟妹妹也都很听他的话,按着他设计好的图纸建筑自己的人生,格局稍有差池,就要拆了重建。有时候真觉得我们不像是他的子女,只是他手里的一张张图纸,一颗颗棋子罢了,我就是他置于设计院里的一颗棋子,明华的迅速崛起自然和我的努力分不开,但其实还是他的那些关系网才将这座大厦撑起来的。” 陈欢的心又像被谁抓伤了,眼前的男人明明那样伤害过自己,可自己却偏偏为他心痛不已。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会怎样?” 顾颜的回答有些低缓:“不知道。” 掐灭了烟蒂,顾颜深吸了口气:“你在这里好好陪着她吧,明天我晚点过来,我得再去找找那个投资人。” 陈欢有些担心:“还找?那个杜老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不找他。”望着一脸不解的陈欢,顾颜唇边一抹讥讽:“如果真信他的话,那我才是白混了,这个姓杜的就是个障眼法,真正投资人的傀儡。” “啊?你怎么这么确定?” 顾颜冷笑:“我还没见过给钱都不要的生意人呢!” “顾颜……” “说。” “你小心点。” “嗯。” 大梁玉蝶恢复了一些精神,除了偶尔和安启华交谈几句,却不跟陈欢讲话,总是愣愣地望着儿子发呆,望着望着还会流下眼泪。 陈欢隐忍着,默默地守着她的床边,盯着输液,削水果,帮她洗脸梳头发……他盼着她能和自己说说话,哪怕一句,关于《化蝶》,他有很多话要问她,可她却只字未提。 终于,在陈欢困的不行趴在她身边睡着了的时候,她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哭泣起来,陈欢一下惊醒了,母子相望,眼里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回去吧。”这是多日来大梁玉蝶跟儿子说的第一句话。 陈欢下意识地摇摇头,蠕动着嘴唇:“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大梁玉蝶良久无言,呆望儿子,眼泪簌簌的。 “妈,你别哭,大夫说你不能情绪激动。”陈欢慌手忙脚地抹去大梁玉蝶脸上的泪水。 抬起缠满胶布的手,摸上儿子疲惫的脸颊,大梁玉蝶良久无言,病房里安静地叫人发慌。 颓然地放下了手,陈欢小心地握起,母亲的手温暖柔软。 大梁玉蝶的声音虚乏而迟缓:“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许莫生的?” 陈欢楞了,身体明显一僵,许莫生?母亲居然提起这个画家来,还知道自己和他相识,一时间,陈欢脑子里有点乱,嘴巴也有些笨拙:“玩,玩的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了?你认识他?” 大梁玉蝶蹙了蹙眉,似乎很不满意陈欢的回答:“玩的时候?” 陈欢老实作答:“是啊,我去泰国玩的时候,酒吧认识的,后来就有了点联系,他今年回国办画展,邀请我去看了看。” “再后来呢?” 陈欢莫名地有些紧张:“再后来……妈,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我是问你再后来呢?你跟他来往到什么程度了?” 母亲的口气明显得严厉起来,因为用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急喘了几下。 陈欢赶紧道:“我们只是朋友,他在北京的时候,偶尔吃吃饭喝喝酒……” 大梁玉蝶眯起了眼睛,望着不知所措的儿子,继而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欢茫然,他只知道许莫生是那个很有名很有钱的大画家。 “他是你小梁阿姨的第二个丈夫。”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陈欢瞪着眼睛,有那么几秒是毫无意识的,继而脑中才嗡地一声纷乱作响,离开母亲的床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不可能,许莫生?这不可能。” 大梁玉蝶漠然地看着大惊失色的儿子,继续道:“他投资拍摄《化蝶》,我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说是悼念亡妻,但显然是别有用心。” 陈欢惊愕了,《化蝶》的投资人是许莫生?他和顾颜苦苦查询的神秘投资人,居然是许莫生?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妈,你为什么要参演这个电影?他要挟你是不是?是不是他干的?” 大梁玉蝶痛苦地闭上了眼,紧紧地抓起儿子的手,抓得陈欢都痛了。 第82章 “妈,说话啊,他到底对你都干了些什么?” 大梁玉蝶的脸色有些发白,勉力睁开眼,缓缓道:“他知道那封信的事,是你小梁阿姨临死前写的那封信……” 陈欢心念如电,慌忙摇着头:“不,我没跟他说过你是我母亲,更没跟他提过那封信的事。 ”话一落,猛然刹住了,陈欢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他偷拍保险柜里那封信的事,母亲应该还不知道。 谁知大梁玉蝶惨淡一笑,道:“你啊,真是能干,连我的保险柜都能打开,我知道你见过江淮,答应他找那封信,只是这次太顽劣了些,从小就这么好奇爱多管闲事。” “我后来骗了江叔叔……”想到顾颜,陈欢吞声了,顾颜只是看过,后来那封信被自己烧掉了,可是,许莫生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小梁阿姨自己不小心叫他发现了,他撕了信,小梁阿姨又重写的,他后来才知道信已经寄出去了,也许为了这个,她又受了不少罪,那个时候他们处的并不好,她很想离开他,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想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大梁玉蝶停住了,语声哽咽:“是我害了她和她的孩子,如果我当时把那封信转给顾思明,或者亲自过去找她,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些事……她死了,可我却一辈子活在内疚里,既恨她,也想她……到现在,她的两个孩子都不知流落在哪儿,如果顾思明知道这一切的话,说不定也会像江淮那样狠狠地抽我一巴掌……” “妈……”陈欢犹疑着,动了动唇,终于道:“妈,我告诉你,顾伯伯找到他的儿子了,小华就是顾颜,他们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相认了,只是顾伯伯不愿再提当年的往事,不许顾颜承认自己就是小梁阿姨的孩子。” “啊……顾颜是小华……”大梁玉蝶猛喘着,两眼发出光来:“太好了,他还活着,他们父子原来一直在一起,我就知道是他,他长得多像他母亲啊,慧蝶,你都看到了,太好了……” 陈欢痛心地问:“就为了这封信,许莫生才要挟你拍的这部电影?” 大梁玉蝶紧闭双眼,面容毫无血色,似乎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说话。 陈欢起身:“好,我去找他。” 大梁玉蝶拉住了儿子,疾声道:“不许你再见这个人,听见没有!他就是个小人,是个魔鬼。” “我要问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要拍这个电影,我不能叫他这部电影里有你。”陈欢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可他必须要当面问问许莫生,他如此地信任他,把他当朋友,可他却在背后做了那么多欺瞒他的事。 死死地拉着陈欢的胳膊,大梁玉蝶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陈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好,给你,你想要的我给你。” 说罢,哆嗦着起身去伸向床边的小柜子。 陈欢急忙扶住了她,强迫她重新躺下。 柜子里是她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大梁玉蝶急喘着,从里边掏出了一把钥匙,交给了陈欢:“你不是挺能开保险柜的吗?好,去找你要的东西吧。” “这是什么?”握着钥匙,陈欢困惑不解。 大梁玉蝶目光散乱,喃喃自语:“也许,真的是报应,他日里我没有管他的儿子,今日就有人要毁掉我的儿子。”突然,大梁玉蝶一把抓住了陈欢,极力地抬起身来,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失神地喊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是一个阴谋,他要找的不是我们,那个孩子在哪儿……” “妈,你说什么?”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安启华疾步上前推开了陈欢,第一次对着这个继子吼起来:“你在干什么?没看到心电图报警了吗……” 被推开的陈欢摇晃了几步,惊慌地看着大夫、护士七手八脚地进行着抢救。 直到大梁玉蝶的心跳再度恢复了稳定,安启华对着失神落魄的陈欢只说了一句话:“你该回去好好休息了,这里我来看着,你走吧。” “安伯伯,我……” 安启华烦躁地说:“你在这里,她的情绪就不可能稳定,你走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5节 奥迪小跑风一样地疾驶在弯曲的山路上,冰凉的空气也无法使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许莫生!怎么会是小梁玉蝶的前夫?顾颜的继父?苏苏的生父?江淮最恨的那个人?他就是拆散顾伯伯和小梁阿姨婚姻的那个罪魁祸首?曾经虐待过小梁阿姨和顾颜的那个混账王八蛋? 许莫生应该是那个和自己喝着红酒,畅谈着心事,温文尔雅,幽默风趣、才华横溢的大画家,是自己暗自窃喜、瞒着所有人偷偷来往的一个最有趣,最神秘的朋友。 可这个朋友却什么都没对他说。 他知道他是大梁玉蝶的儿子,知道顾颜的父亲就是顾思明,他要拍一部《化蝶》将过去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广告天下,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仅仅是因为悼念亡妻?若真有这份情,当年小梁玉蝶何苦要自杀?顾颜何必流浪街头? 等一下,突然一个闪电从脑海中划过,上次在江城的夜总会偶遇,后来顾颜急色匆匆地拉着自己离开,就像见到了鬼似的,他们后来还大吵特吵,那不是见鬼了,那是见到了许莫生了……他认出了他,而许莫生事后从自己的嘴中知道了顾颜当时也在场,他早就知道顾颜是谁,还知道顾颜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他还为自己画了那幅画祝顾颜生日快乐…… 震耳欲聋的鸣笛声猛然响起,一辆大货车呼啸地从身边擦过,陈欢急打方向盘,险险地避开了,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帮我妈取东西。”不再理睬一脸懵逼的小雪,陈欢三步两步跑上楼,有了钥匙不再那么费事,这次很顺利的打开了保险柜。 在那封信的小盒子里,多出了一个u盘,急忙打开母亲房间里的电脑,电脑缓慢的读取中,陈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喉咙了。 当视频里的画面映入眼帘时,陈欢狂跳的心突然静止了,这是什么?不,这不是真的! 任何一个做母亲的看到这样的视频,都不能不妥协,不能不出卖往日的隐私甚至任人摆布,只为了可以保护好自己翅膀下的这只雏鸾。 望着视频上躺在画布前沉浸在某种疯狂而又快乐的自己,陈欢的脸上阵青阵白,直到毫无血色。 许莫生的声音暧昧而又邪恶:“好的……再换个姿势我看看……手的动作要缓慢点……好,注意神态……别害羞陈欢,就当我不在场,我和画板、画布一样,只是作画的工具而已……啊,你好棒,比那些模特更诱人…… 也许顾颜说的对,死可以使人解脱,可陈欢此刻却生不如死…… 在陈欢赶回医院的路上,顾颜打来了电话,声音缓慢低沉,就像怕惊扰了谁:“陈欢,你去哪儿了?你妈妈……刚刚过世了。” 许莫生在艺术工厂的画室又变回了一个仓库,人去楼空,电话也销号了。就像这个人根本没来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影《化蝶》紧锣密鼓地拍摄着,时不时爆出一两个片花,一两个炒作的话题。大梁玉蝶的葬礼也为其“锦上添花”,知名导演和众多明星通过各种方式也纷纷前来吊唁、怀念,伊人已逝,蝴蝶停止了震动的翅膀,一代名伶大梁玉蝶远比当年的小梁玉蝶幸运的多,以最完美的方式走完了她的艺术人生,电影还未上映,院线的排期早已使很多人喜笑颜开。 陈欢没有哭,穿着黑色礼服冰冷的容颜被媒体放到各个版面上,外界惊呼大梁玉蝶的儿子如此帅气高冷,被惯以“葬礼哥”的美名,一时间冒出不少陈欢的老同学、旧相识,纷纷上传陈欢同学以往的照片,“葬礼哥”又被称呼“蝴蝶王子”,且这位“蝴蝶王子”继承了母亲所有的遗产,身价暴涨,跻身星二代新贵行列,陈欢红了,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拥有了对着自己颜值、身价大流口水的粉丝。 冯宇哭了,哭得就像大梁玉蝶的亲儿子。 宋晓也哭了,抱着儿子,望着陈欢,哭得无声无息,薛恒紧紧地抱着他们娘俩。 小青衣也哭了,哭得梨花带雨,还接受了媒体独家专访,诉说着师恩如海,《化蝶》中老师未完成的某些镜头将由她替代拍完。 葬礼华丽丽地谢幕了,顾颜始终没有来,只是发了条微信:我在家等你。 家?顾颜说过,没有妈的地方不算家。原来,自己一直都是有家的,现在,没了。 夜阑人静,顾颜抱着失声痛哭的陈欢,任凭前襟被怀中的人所有悔恨的泪水浸湿,紧紧地抱着,生怕再失去什么似的。 当陈欢说出许莫生的名字时,顾颜只是沉沉道:“我已经知道了。” 陈欢抬起泪水模糊的脸,浑身都在战抖,望着顾颜,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一定要找到他。” 抹着陈欢脸上的泪水,顾颜神情冷峻:“我得把苏苏弄走,不能叫他找到,你跟我一起回加拿大。” 陈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摇着头:“不,我不走,我要找到他。” 顾颜冰冷的手指端着陈欢的下巴,眼内闪动着蛊惑的光芒,一字一顿道:“知道最好的报复是什么吗?” 陈欢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许莫生想要儿子,为什么会用这么极端的手法来毁灭不相干的人?顾颜,他,还有他的母亲? 顾颜的声音幽深而缥缈:“对他最好的报复就是把苏苏带走,叫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推开顾颜,陈欢泪水横飞,声音都哑了:“不,我哪里都不去,他在这,他就在这个城市里将我们每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妈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得拿命来偿。” 顾颜抓起陈欢,试图唤醒悲痛的人:“你找他干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杀了他?” 陈欢嘶吼着:“对,对,我就是要杀了他,就是要他死……” 一把搂过失控的陈欢,顾颜的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吻着陈欢的耳畔,低声道:“好,就让他死。” 偌大的别墅里,陈牧怀坐在沙发上,伶仃的依然像一颗豆子。 陈欢默默地站在这颗豆子面前,茶几上一瓶酒,一张大梁玉蝶年轻时的照片,是碎片重新粘好的。老陈没有去参加葬礼,一直坐在这里喝着酒,坐了多久没人知道,依稀记得,当年母亲跟人跑了的时候,老陈也是这样喝着酒,撕了母亲的照片,抱着十几岁的陈欢哭了一宿。 现在,俩人对着酒,看着破照片,谁也没有哭,谁都没有讲话。 屋子一点一点暗沉下去,小保姆菊花从厨房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去把灯开开。”老陈终于开了口,声音暗哑。 不等陈欢动作,耳尖的菊花已经跑了出来,打开了灯,屋里顿时大放光明,陈欢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陈欢机械地坐了下来,两条腿站得有些僵直。 望着垂头不语的儿子,陈牧怀沉声问:“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陈欢抬起头,许久才道:“我想移民。” “哦,打算去哪儿?” “加拿大。” 陈牧怀一时间沉默了。 陈欢继续道:“你将来可以来加拿大找我。” “移民去加拿大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陈欢张了张嘴,父亲的目光有些犀利。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别人。” “谁?” “爸,你找我来,究竟想谈什么?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我找你来是为了苏苏的事情,但在这以前,我很想弄清楚一些事。” “苏苏?他怎么了?”陈欢的背脊又是莫名的一紧。 “你为了谁移民?” 父子俩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连空气仿佛都受阻般无法流动。 陈欢站起身,很清晰地吐露着每一个字:“我,顾颜,还有苏苏,我们三个要一起回加拿大,过几天就走,以后你要是想来看我们,我们欢迎,不想来,那我就每隔一年回来看你。” 陈牧怀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即便此刻身体在微微发抖,但豆子太小了,这样的发抖不会被人轻易察觉,儿子陈欢以一种就义般的英勇宣告着他将和一个男人共度一生的誓言。 “好,我很高兴我们父子之间还能有这样的坦白。不过,等你听完我说的话,再重新规划一下未来也不迟。” 陈牧怀一个落座的手势,陈欢又坐回了原位,心又不规则的跳着,恐慌感莫名地袭来。 第83章 在心理学的治疗中,有种常见的方法叫记忆寻唤,会帮助医生找到患者因为过去的某个时间或者童年时的一些经历、所受到的创伤,成年后这种成因便潜伏于心,成为心理上的疾病,有的患者知道,有的患者会更严重些,选择性的遗忘了。 通过记忆寻唤,找到病根,修复他们潜藏在内的创伤,才有可能使他们真正的痊愈。 自闭症患者有时也会通过记忆寻唤,帮助他们恢复一些情感表达的能力,他们就像被堵塞的管道,一般人可能只是几根管道堵住了,就像生活中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一些习惯和怪癖,但基本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而自闭症患者他们是大部分管道都堵塞了,大面积的障碍使他们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进行情感交流。 令陈牧怀高兴的是,苏苏的情感表达已经高于很多自闭症患者,会做多种表情,也会被很多事物所吸引,生气、高兴,他都愿意表达出来,尤其在绘画时,安静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丰富的情感,通过绘画这种方式将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堪比天才。 陈牧怀很想更多的和苏苏交流,几乎一天到晚陪在他身边,也用了很多方法治疗,就像打开了一个神秘的宝藏,越往里走越无比的珍贵。 只是,这种愉悦的心情随着深入的接触和治疗,陈牧怀的心头不断地被一种不可名状的阴影所侵扰。对于这样的发现,感到十分的意外,于是不再让其他专家参与对苏苏的治疗,独自为苏苏尝试记忆寻唤,经过几次治疗后,苏苏的反应让陈牧怀彻底震惊了。 当“性意识、性反应、性经验”一系列字眼从陈牧怀嘴里冒出来时,陈欢坐不住了,可又不能不继续听下去。 “苏苏不仅有着长期性生活的经历,而且很有可能现在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这种行为模式,成为他仅有的自主模式里的其中之一,就像他渴了就认定那个兔耳杯才是唯一的喝水方式,很难再改变,他没有能力摆脱,只会不断的模仿、复制,甚至依赖,成为终生的模式。 脑袋发蒙,陈欢一边听一边摇着头,抗拒着所听到的每一个字,终于,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阻断了陈教授,连声音都失去了平稳:“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陈牧怀也站了起来,望着儿子发青的脸色,缓缓道:“通过我的观察,有人对苏苏进行了性侵犯,渐渐的,这种行为导致了苏苏对他再也无法割舍的依赖,与他有着长期的不可告人的性生活!”此时的陈牧怀格外的严肃甚至有些沉痛:“是谁?对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你胡说,全都是谎话,你们把人当小白鼠,还自以为是的总结出这么一大通屁话……别想用这种方式诋毁他,也别想再骗我了,就凭你们那些研究和治疗,就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太荒谬了。” “放肆!”陈牧怀终于动怒,一忍再忍,可儿子却以这样混账的方式逃避着。 感到自己有些激动,陈牧怀深吸一口气,缓和着语气:“陈欢,你冷静点,绝大部分自闭症患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有性意识的,也不会有性行为能力,但是苏苏不仅有,而且很强烈,他会……”说到这里陈牧怀闭上了嘴,有些话,即便作为一个医学专家,当着儿子的面也说不出口。 陈欢瞪着陈牧怀,紧紧攥着拳头,面色苍白:“会怎么样?” “他就像一只发情的小猫执著地寻找他的交欢对象,不停地唤着那个人。” “谁?” 陈牧怀咬了咬牙,终于道“就是他那个所谓的小哥哥!” 陈欢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眼里充满了恐惧与抗拒:“不可能,顾颜?苏苏是他弟弟,不可能,你就是在胡说八道,爸,你别想用这种方式阻止我们,苏苏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我要带他走。” “陈欢,你清醒一点,如果你不喜欢女孩子,作为父亲我可以接受,但是,顾颜不行,他根本就是个禽兽!”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什么一轰而碎,所有的意识从身体各个地方都飞了出去,陈欢掉头就跑,夺门而出。 “陈欢,你给我回来。”陈牧怀还是无能为力看着儿子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颓然地跌坐在沙发里,紧紧抓着大梁玉蝶的照片,失声痛哭:“蝶欣,我该怎么办?我们的儿子……” “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你的宝贝。” “他的世界里全是你。” “可我的世界里又该是谁呢?” “苏苏,你在做什么?” “小哥哥……” “我带去你找小哥哥好不好?” 一只微微发抖的手伸了出来,苏苏只是抱紧自己的兔耳杯,摇晃着身体,喃喃地:“小哥哥……” “来,跟我走,小哥哥在外边等你呢。” 终于,苏苏站起了身,拿起自己的书包,乖觉地跟从着。 研究所的走廊里,一名护士试图拦阻着往里冲的男人,急切地说:“你现在不能把他带走,要等陈教授回来。” “不行,我家里出了事,我要马上带他走。” “真的不行,他是陈教授的病人,没有他的同意,你不能这么做。” “我是他哥哥,是我把他送到这里来的,我有权随时带他走。” “顾先生,陈教授马上就到了,你等一等好不好,你这样我们很为难,别逼我叫保安。” “你尽管去叫好了。” 俩个人一路争执着走到了苏苏的房间,砰地推开门,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玩具、画具散落一地,只是不见苏苏。 顾颜扭脸问护士:“他在哪儿?” “他,他就应该在房间里啊,我刚才还和他在一起,你一来,我就出去了啊。” “你们就是这么看护我弟弟的?快点找。” 研究所里有些慌乱,大家都认识那个漂亮的男孩子苏苏,也知道他是陈教授特别照看的特殊病人,工作人员开始分头寻找。 苏苏不见了,至少研究所各个角落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陈牧怀急色匆匆地赶来,正看见顾颜站在研究所的院子里咆哮:“他要是丢了,我跟你们所有人都没完。” “调出所有的监控录像。”陈牧怀低声吩咐一旁的负责保安的主管。 陈牧怀的办公室里依然明亮温暖,只是两个相对而坐的人,面色都很阴沉。 “你稍安勿躁,安保部门正在查,我们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 “陈教授,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陈牧怀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漂亮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怎样扭曲的灵魂? “我也很替小梁玉蝶感到悲哀。” 顾颜锋利的目光打在陈牧怀的身上:“你什么意思?” “即便苏苏找到了,你也不能把他从这带走。” “你无权这么做。” “我会以法律的名义申请这么做。” “我也会叫你这么做不成。” 保安部主管几乎是冲进了陈教授的办公室,神色惶惶,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面前,欲言又止。 调出的影像带一个瘦高的男子戴着帽子和口罩,蹲在苏苏面前说着什么,很快,苏苏就跟着他走了……门口的摄像头,一辆奥迪小跑扬尘而去…… “陈欢!”顾颜和陈牧怀相视而望,脸色都相当的难看。 陈欢的电话又关机了,顾颜愤然地摔了自己的电话。带着苏苏,他能去哪儿呢?帝都很大,可是陈欢能去的地方并不多,一个灵光闪现,顾颜抓起衣服急忙跑了出去。 一辆停在路边很不起眼的小车,发动了引擎,跟上了顾颜的车,车里坐的人,微微一笑,轻启双唇,一串流利的法语:“宝贝,终于等到你了。” 望着突然闯进门来的顾颜,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陈欢一跃而起,扭身向顶层的阁楼咚咚地跑去。 顾颜尾随追上:“陈欢,你为什么偷苏苏?” 阁楼上,苏苏正坐在地板上画画,看着奔跑上来的两个人,忽然笑了:“小哥哥。” 顾颜看了眼苏苏,终于吐了口气,又皱着眉问陈欢:“你干什么?接他出来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陈欢瞪着他,不说一句话地瞪着。 顾颜掏出电话:“也好,我们马上订机票走,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 陈欢的声音带着古怪的颤音:“不,我不会跟你走的,他也不走。” 顾颜不明所以地眯起了眼睛:“什么?” 陈欢不答,苍白一张脸,瞪着顾颜,嘴唇蠕动着:“为什么?顾颜,你有没有……” 顾颜上前一步,焦灼地问:“到底怎么了你?” 陈欢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靠在墙上,咧了咧嘴,欲哭无泪:“你对苏苏,到底有没有……” 顾颜烦躁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什么?” 陈欢的嘴唇越发无色,哽在喉间的那句话,就是说不出口。 航空公司的电话接通了,顾颜冷着脸预订机票:“三张,多伦多的,对……” 陈欢忽然冲上前来,打飞了顾颜的手机,大叫道:“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也别想带他走。” “你疯了?”顾颜愕然地看着陈欢,空张着手站在那里。 苏苏紧张地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忽然冲着陈欢啊啊地叫了两声。 “他既然不愿意跟你去,你就不要再勉强他了。” 身后一个声音陡然响起,一个身影翩然而至。 两个人同时惊疑地向后看去,全都被人施了法般定在原地。 一张俊美的即便老了也不失其魅惑本性的面孔,带着人世间最优雅、迷人的微笑望着眼前的一切,宛若临空而降的撒旦,挥舞着邪恶的翅膀,轻轻煽动着早已凝滞的空气。 顾颜的脸色刹那灰白,几乎是本能的,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 陈欢亦如此,看着这个人,紧咬牙关,就像要从他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许莫生根本不理会两个人,撇头瞅着苏苏,一步一步走过去,脸上带着惊喜与兴奋,喃喃道:“嘿,你好。” 苏苏愣愣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人,不安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 顾颜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不易觉察的咯咯声,人却没有动。 “宝贝,你在干什么?”许莫生似乎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拿起了苏苏手里的画板,眯起眼睛,苏苏画的是顾颜的一个侧身像,还未画完,许莫生的两眼渐渐冒出光来:“真不愧是我的儿子,简直是天才。” “小哥哥……”苏苏越发的不安起来,想拿回自己的画板。 这时许莫生也察觉出什么,望着苏苏,伸手就要去抓他,苏苏喏喏地躲开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他惯有的极度不安时的预警。 顾颜突然冲了过来,推开了许莫生,一把拽起苏苏,对陈欢疾声道:“快带他走。” 不等陈欢反应过来,许莫生就挡在了陈欢面前,对着陈欢一笑:“嗨,你好吗?你男朋友的脾气可真大。” “王、八、蛋!”陈欢想都没想伸出两手掐向许莫生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为了这篇文我看了一些心理学和自闭症方面的书,但文中所涉及到的医学名词和医学理论都是用来为本文服务所借鉴的,很多无从考证,各位看官权当架空处理,不要以此为真正的医学凭据。 第84章 也许早就料到陈欢会有此一手,许莫生虽然有了年纪,可身手还挺敏捷,一晃就躲开了,还狠狠地给了陈欢一巴掌,力道之大,速度之快,陈欢只觉眼前一花,身体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想起曾经的笑谈,练过西洋剑术和拳击的许莫生用一根筷子比划着如何躲闪和进攻,逗得人哈哈大笑,陈欢痛苦不堪。 “陈欢!”顾颜搂着苏苏,眼看着陈欢倒在了地上,呲牙裂目却又无可奈何。 许莫生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指了指苏苏:“他是怎么搞的?好像有什么毛病?” 顾颜带着苏苏跟许莫生保持着一定距离,就像一只与猎手周旋的孤狼,两眼凶狠地望着他,却也流露出末路的恐惧。 “你怎么了?这么多年没见,难道不想和我叙叙旧吗?”上下打量着顾颜,许莫生的嘴角微微上扬:“顾颜?嗯,不错,你长大了,不错,我真应该早点来找你……” 面对许莫生此时的目光和话语,顾颜满脸嫌恶,冰冷不语,苏苏也傻呆呆望着。 摇了摇头,许莫生掏出手机,边笑边道:“你总是这样,你的小朋友可比你会讨人欢心……给你看样好东西,希望你不要吃醋。” 将手机举到顾颜跟前,视频缓缓地播放着…… “别害羞陈欢,就当我不在场,我和画板、画布一样,只是作画的工具而已……啊,你好棒,比那些模特更诱人……” 顾颜的眼里几欲滴出血来,又紧紧地闭上了,苏苏歪着头叫着:“陈欢……” 捂着颈上的剧痛,陈欢从地上爬起来去夺那个手机,许莫生很大方地任他抢去,笑看着陈欢拼命砸烂了它。 敛了笑,许莫生回望顾颜,慢慢地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托起了顾颜的下巴:“你那么辛苦的到处找我,怎么见了我,连句话都不说?不想我吗?” 狠狠甩开那只手,顾颜惊怒又厌恶。 陈欢愣住了,只觉得背后忽然爬上了一条蛇,冰冷、滑腻,一丝惊恐遍布全身。 许莫生笑着转身走开了,在阁楼里踱着步,云淡风轻地说:“小华,我得感谢你这位小男友,要不是他,我真的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地想要再见到你。” 顾颜突然喝道:“闭嘴。” 陈欢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听着许莫生继续道:“知道我为什么拍这部电影吗?” 没人回答,因为魔鬼的所作所为凡人是不会了解的。 许莫生轻薄一笑,眼波流转,别有深意地望着顾颜:“因为我想你,想你妈妈,想我的儿子,想你们每一个人。” “闭嘴!不许你提她。”顾颜大吼着,吓得苏苏捂着头蹲下身来。 一个巴掌闪电般地抽在顾颜的脸上,抽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许莫生阴冷地望着顾颜:“你吓到我儿子了。” 突然,许莫生整个人向后退去,苏苏一头撞在许莫生的两腿上,许莫生甚感意外,想摆脱掉他,可苏苏就像抱着腿的小狗,嗷嗷地叫着不肯撒手,许莫生终于有些恼怒,抓起苏苏向墙上甩去,苏苏尖叫着整个人拍在了墙上,咚地一声又落了地,昏厥过去。 顾颜和陈欢扑了过去,一个扑向了苏苏,一个扑向了许莫生,许莫生急退了几步,高叫着:“要想不叫视频外传,就给我站着别动。” 陈欢紧握着拳头刹在了他的面前,被愤怒烧红了双眼,怒吼着:“你就是个畜生。” 许莫生反手给了陈欢一个嘴巴,冷冷道:“骂我也不行。” “苏苏,苏苏……”抱着苏苏的头,顾颜喊了几声,痛彻心扉,回头看向许莫生,冷冷地问:“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莫生点了下头:“问得好,第一,我要带他走,找了很多年,不管他是傻子还是什么,我都要带他走。” “别妄想了。” “小华,你还是那么固执,你到处找我不就是不想《化蝶》公映吗?好,只要你肯答应我的要求,我马上叫电影停拍。” “那陈欢的视频呢?” “删除,并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看到它了。” 陈欢怒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许莫生看着陈欢,一摊手:“小朋友,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顾颜沉声道:“还有呢?” 许莫生缓缓走到顾颜的面前,一根手指从顾颜的胸前慢慢滑下,声音格外的低缓暧昧:“你那么聪明,怎么还来问我?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点不想我?我可是总想着你呢……想得要命……那么多画,都是因为想你才画的,你可是我创作的灵泉……” 随着许莫生越来越低沉的语声,顾颜的身体在颤抖,脸色骇人,就像被人挖出了心脏还看着它在自己眼前鲜活而跳的临死之人。 陈欢就像被人狠狠地钉在了地上,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从头到脚,冰凉入骨,望着顾颜和许莫生,陈欢微弱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魔鬼的声音在阁楼上空继续缭绕:“你看你,脸色总是那么苍白,我很可怕吗?好,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了,爸爸答应你,只要你听话,就不打妈妈,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一只被颜料沾染变色的手抚上顾颜的脸庞,许莫生的脸上闪现着异样的光芒,就像被什么迷惑住了,痴痴地望着顾颜。 顾颜没有躲闪,眼中的恐惧深不见底,失色的双唇止不住的抖着:“别碰我,别碰我……” 许莫生的呼吸喷在顾颜的脸上,一只手抓住顾颜的头发将他的头向后仰去,顾颜高大的身躯在许莫生的手里挣扎着想要摆脱,却是徒然。 “放开!”顾颜还没说完,许莫生的嘴唇猛然落在了顾颜张开的双唇里,又突然唔地一声捂着嘴跳开,许莫生的嘴里有血流出来。 顾颜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里冒出凶狠的光芒,带着无比残酷的笑,望向许莫生:“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儿子比我听话多了,我很喜欢他,喜欢的要命,就像当年你喜欢我一样……” 许莫生楞了,脸色阴晴不定,瞬间闪过无数种表情,突然嗷地大叫一声,抄起阁楼上的一把木椅,扑向了顾颜,狠狠地砸在了顾颜的双腿上,骨裂声响,木椅断飞,顾颜惨叫着跪倒在地,任凭许莫生抓着头发,左右开弓地抽打着脸颊,顾颜一边躲闪一边呵呵地笑道:“没想到吧,我操他远比你操我更爽……” “你个婊子养的小杂种”愤怒的许莫生一边抽打着顾颜,一边穷凶极恶的骂着,顾颜的嘴角很快飞出血来。 陈欢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地撞翻了许莫生,一个骨碌爬起来骑在许莫生的身上,劈头盖脸地打起来。 许莫生只反抗了几下,就将陈欢踢到了一旁,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警告着:“小朋友你惹得我很不高兴,如果不想明天所有人看到‘蝴蝶王子’打野炮的样子,就给我老实待着。”说罢,拉起陈欢,连拖带拽地丢进了阁楼外的阳台上,锁上了玻璃门。 陈欢拍打着、叫嚣着:“混蛋,王八蛋,给我开开!” 许莫生对着门外的陈欢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放大唇形说着:“你男朋友果然不乖,我来教你怎么管教他。” 一步一步走向卧在地上血迹斑斑的顾颜,许莫生如阴影般自上而下笼罩住他,神情怜爱地摇了摇头:“啧啧,你的小朋友快哭了,咱们叫他看看,爸爸是怎么爱你的?” 顾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人,眼里一派冰冷。 许莫生忽然笑了,抬起顾颜的脸,仔细端详着,擦了擦他嘴角边的血迹,眼里的光芒渐渐聚拢:“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看着我,你越这样,我就越兴奋。” 顾颜徒劳地在他脚边爬着,却没有移动几分,一只穿着名贵皮鞋的脚踩在断腿上,顾颜又是一声惨叫,豆大的汗水从白得吓人的脸上滚滚而落,几欲昏厥过去。 陈欢咆哮着拍打着玻璃门,震得山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莫生拖着顾颜,就像拖着一捆麻袋似的,将他摔在自己的眼前。 拎起顾颜的头,许莫生的笑容无比的狰狞和邪恶,一边拉开自己的裤链,一边对陈欢说:“陈欢,好好看着,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顾颜的嘴被强行的撬开了,一根比本主更狰狞和丑陋的家伙塞满了顾颜的口腔,横冲直撞,恣意妄为,一个声音愉悦而疯狂:“哦,小华,我真是爱死这种感觉,你长大了,更棒了。” 顾颜的泪水和呕吐物随着那根家伙的进进出出混浊而流。 望着眼前的情景,陈欢停止了拍打,泪水无声夺眶而出,将头别了过去。 这是一场无声的表演,时间仿佛也都静止在这一刻,所有的悲伤和痛苦聚焦成一个点,犹如一滴冰冷的水掉进了地狱深渊。 “啊,好怀念啊,我太想念这一刻了……”许莫生的手情不自禁地摸向了顾颜的身下,顾颜忽然触电般跳起来,腿上的剧痛使他又跌回了地面,即便如此,仍然做着垂死挣扎,捂着自己的下边极力躲闪着许莫生。 许莫生索性隔着裤子不管不顾地揉搓着顾颜,在彼此的较量着也微喘着:“你现在的力气大了,更不听话了,可更叫人喜欢了……” “顾颜……”陈欢再次吼叫起来,用整个身体撞着玻璃门:“你拍你的电影,那个视频随便你,你这个畜生,放开他,顾颜……” 啊啊啊啊——鸣笛般的尖叫充斥着整个阁楼,陈欢看见苏苏惊恐地捂着头,望着眼前撕扯、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许莫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不由得向苏苏看去,未及看清,苏苏已像一只凌空飞起的银鹞,飞向了许莫生,身后是望得见风景的玻璃窗,如果天气很好的话,可以看见漫天飞舞的落叶,夜晚,还可以望着满天星斗。 而此时,陈欢的眼里只看到两个人影抱在了一起,撞碎了玻璃窗,苏苏带着许莫生一起飞出了阁楼,飞向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苏苏……”顾颜呆望了几秒,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奔向了那个破碎的洞,毫不犹豫地跟着纵身一跳…… 身后的陈欢已然破门而出,带着一身的冰碴和血痕冲了过去,惊愕地望着那个洞,冷风嗖嗖地灌了进来,将他的衣袂吹得簌簌作响…… 第85章 多伦多机场人来人往却都井然有序,一个男人长身而立,静静地站在出关口,翘首期盼。 吸引了不少人目光,一群空姐拉着行李箱,向他投来友好而又暧昧的微笑。 “hei an……” 男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景况,报以有礼的一笑,云淡风轻,更加惹人心驰神往。 “陈欢!”一个喜悦的声音呼唤着,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浓,向着出关的两个人挥了挥手臂。 背着大包小包的宋晓,丢开孩子,丢下推着行李箱的薛恒,兴奋地跑到陈欢面前,给了一个热烈的拥抱,结结实实地来了个贴面礼。 薛恒照旧凌空翻了大白眼,长得帅有什么了不起的,切! 多伦多的天空灿烂明亮,天上的云恣意流淌,就连空气都带着香草味。宋晓深吸一口气:“哇,好美,再也不用呼吸雾霾的味道了,陈欢,i love you。” “ too!” “妈妈,爸爸瞪你。”一旁的小男孩满头小卷毛,蓝蓝的眼睛纯净得犹如多伦多如洗的天空。 宋晓展颜一笑,给儿子戴上小墨镜:“那是因为爸爸也爱妈妈,更爱你。” 薛恒笑了,似乎很满足,摸了摸车里,有点奇怪地问:“欢欢,这车多少钱?够随意的啊。” 听出话里的嘲笑,宋晓捅了薛恒腰眼一下:“你懂啥,欢欢这叫勤俭持家。” 陈欢微微一笑:“这儿的人都这样,车就是个代步工具,跟钱没关系,经济实用才重要。” “妈妈,我们去哪里?”小卷毛好奇地问。 “我们回家,又大又漂亮的新房子,喜不喜欢?” “呵呵,喜欢。” “得谢谢陈欢叔叔,都是他帮我们找的房子,还亲自设计的。” “真的?” “嗯哼。” “谢谢陈欢叔叔。” 薛恒撇了下嘴:“爸爸也很辛苦的好不好?买房子,买家具,跑来跑去的,被陈欢叔叔折腾的快吐血啦。” 宋晓笑道:“怎么?不服气么?人家是专业设计师,当然要听他的。” “事妈一个,一个灯都要摆半天。” “喂,移民哪有不累的?难道你要叫宋晓抱着孩子给你打前站吗?” 薛恒刚要说什么,宋晓急忙递上香吻:“好了,亲爱的,你也很了不起,那帐算计的,没法再精明了。” 薛恒及时接住这个吻,甜丝丝地笑了。 房子果然又大又漂亮,大人们忙着卸行李,收拾东西,小卷毛欢快地在铮亮的地板上跑来跑去。 “你儿子真可爱,多大了?” “瞧你这记性,5岁了。” “哦,都5岁了……” 宋晓和薛恒对看了一眼,是啊,都五年了,陈欢独自一个人在加拿大也没回去过。 望着脸上也有些黯然的陈欢,薛恒大眼珠骨碌一转,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就你那哥们,冯宇,现在可拽了,跟罗可成了合伙人,包揽了不少好的项目。” “哦?是吗?我好久没联系他了。” “你也好久没联系你爸了。” 薛恒话一出口,就招来宋晓一个白眼。 陈欢静了静,继而问道:“哦,他挺好的吧?” “嗯,陈教授现在可忙了,带了好几个学生又在搞什么新课题,我请他吃饭都得提前好几天预约呢。” “哦。” “有时间就给他打打电话吧,或者抽空回去看看他。” 陈欢将一个瓷瓶放到餐桌上,随口道:“怕打扰他。” 宋晓轻声道:“其实……他很惦记你的。” 陈欢看了她一眼,声音更轻道:“我怕他还在生我的气。” 薛恒接过话来:“哪有老子跟儿子置气的,还不是你自己拉不下来这个脸。” “薛恒,去,把所有的鞋子擦干净放到鞋柜里。”宋晓颐指气使地指挥着臭嘴巴的老公。 陈欢一笑:“没错,也许你说的对。” 薛恒乖乖地去擦鞋了,没一会又忍不住地跑过来嘚啵嘚:“诶,跟你说一下,巴黎的那个画展这次规模挺大的,好多知名画家都来了,有些人要买苏苏的画,你看……” “都跟你说了,不卖。” “你看你,先别这么急着下定论嘛,这巡回画展已经有两年了,苏苏的作品很得人青睐,叫更多的人收藏是一个画家真正的心愿,你这幅也舍不得,那幅也要留着,成你一个人的收藏了。” 看了眼薛恒,陈欢半天没说话。 宋晓低声道:“苏苏在世时所画的就这么多,陈欢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画,舍不得卖,又不是以此牟利,和别的画家目的不一样。” 陈欢点了下头:“再说那些画是属于苏苏的,我只是负责保管,将来有一天顾颜回来了,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一时间,薛恒和宋晓都不作声了,陈欢主动的提起顾颜,令人出乎意料。 陈欢掏出一个变形金刚递给了小卷毛,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头发,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笑了。 薛恒叹口气:“随你喽,不过作为你专业的理财师,不得不提醒你,巡回画展是你总财产最大的一项支出,长此下去,就算你其他投资都有收益,也会吃不消的。” 陈欢淡淡道:“嗯,我知道,以后再说好不好,今天你们刚到,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宋晓赞同的拍着巴掌:“好,我给你们做顿大餐。” 小卷毛围着几个大人跳脚蹦高地喊着:“哦,吃大餐,吃大餐……” 宋晓的厨艺很令人怀念,保持身型的陈欢破例吃到肚歪,看着小卷毛吃得满身都是,大人们都笑了。 陈欢端着酒杯,踱步到阳台上,望着满天的繁星,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晓抿了口酒,站在他的身后,这个背影比之从前更加的挺拔和稳健,却依然那么的孤寂和落寞。 听到身后的响动,陈欢回过头来,温和地笑了笑。 “我很喜欢这里,相信你们也会很快适应的。” 宋晓点点头:“是啊,要不是薛恒极力主张来这,我差点就回意大利去陪姑姑了。” “会不会后悔?” “怎么会,这里这么美,这么安静,还有你……” “薛恒没事吧?我看他心情还不错。” “嗯,开始是挺生气的,自从顾思明派人接管明华以后,他就被架空了,薛恒自己很明白,顾思明就是逼他撤股明华,把他踢出局。” 陈欢抿了口酒,目光淡淡的感伤。 宋晓倒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现在也挺好的,他再也不用看顾家人的脸色过日子了,自由的感觉真好,哦,对了,得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凯文,给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陈欢笑笑:“别谢我,我只是帮忙搭个线而已,要谢还是得谢谢你老公精明的理财头脑和那三寸不烂之舌吧,把凯文侃得啊只说相见恨晚。”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6节 两个人都笑了,宋晓望着陈欢,沉吟着开口:“其实,守着明华只是为了守着一个承诺,他一直以为他还能回来,若非如此,他不会在明华多停留一秒的。” 陈欢低头转着手里的酒杯,静静地不说话。 “那个电影看了吗?” “嗯,看了,拍的不错,顾思明总算也了了一档心愿。” 宋晓淡淡一笑,略有嘲讽:“是啊,两只蝴蝶都那么美丽,而美丽的蝴蝶又都那么爱他,简直是在美化自己。” 噗嗤,陈欢忍不住笑了:“管他呢,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个导演也算名利双收。” 一颗星星划过夜空,留下一道短暂而又美丽的尾痕。 陈欢出神地望着。 “陈欢……”宋晓轻声唤着。 陈欢转过来,望向宋晓。 “你……想顾颜吗?” 直视着宋晓,陈欢良久无言,目及远方,音色沉沉,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宋晓听:“当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好多,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牵绊,是苏苏,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可是,他也爱你,陈欢。” 苦涩的一笑,陈欢叹息道:“我只想要他付出的更多,却无法体会他心里的苦,他所经历的对我而言,太过残酷。他的挣扎,他想过正常生活的那些努力,都被我们一次一次的争吵消化掉了,我不能明白他的这种挣扎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真正的摆脱,我的爱救不了他,也把自己拉进了他的深渊里,苏苏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也许我说这话未免太无情,陈欢,你有没有想过,苏苏死了,或许才是他真正的解脱?” 陈欢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或许吧。” 宋晓的目光也投向了远方,沉沉道:“上帝自有他的公平,许莫生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保护顾颜和他一起灰飞烟灭,苏苏就像是真正的天使,毁灭了魔鬼,也解脱了顾颜。” “希望他真的解脱了。” 宋晓不无信心地说:“我相信,他一定会的,上帝叫他活了下来,自有他的美意,治愈了他的身体,还要治愈他的心灵,他消失了,也许只是需要一个时间来康复自己,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望着宋晓在星光下熠熠闪光的面容,陈欢怔然不语,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地抱住了她,轻声道:“认识你真好,谢谢你。” 宋晓拍着他坚实的后背,柔声道:“再说,你还有我们,这是我选择这里最主要的理由,我们陪你一起等他回来。” “喂,你们在干嘛,陈欢,为什么抱着我的老婆?”薛恒凶巴巴地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大眼睛里充满了滑稽。 陈欢抱得更紧了,斜眼看着薛恒,朗声道:“你不知道这就是比你帅的好处吗?” 帝都的天果然脏的没法看,空气里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东西,陈欢戴着大口罩,拉着行李,回身不断催促着送行的人:“行了,爸,您赶紧回去吧,祖国的医学事业还等着您老回去把关呢。” “又贫,贫毛?你看看人家冯宇,怎么越来越稳重,倒是你,还那副吊儿郎当的德性。” 冯宇搂着小青梅,洋洋自得地冲着陈欢一吐舌头。 陈欢笑了,这就是老陈说的稳重。 望着父亲,陈欢扔下手中的行李,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 老陈有点脸红,嘴里说着竟跟老外学这个搂搂抱抱,可手臂还是紧紧抱了下儿子。 “机票很贵,我也很忙,真的没啥可回来的,你还是多过来看看我吧,全套的钓鱼设备都给准备好了。” 老陈嗯嗯地点着头,一边骂着儿子还这么鸡贼,一边眼眶有点发红。 陈欢冲着送行的一行人一摆手:“拜。”潇潇洒洒地登机了。 头等舱的座椅柔软舒适,空姐也美丽可人,陈欢还没调整好坐姿,薛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登机了没有?” “嗯。” “想着啊,我在大门口,不在里边。” “喂,门口被捉到了要罚钱的,我行李多,你还是进来吧。” “接了那么多次,都没罚过,你动作快点就行了。” “这点停车费都算计,你还能再抠点吗?行李多还不是因为给你们家带的东西多?” “喂,你别跟我这叽叽歪歪的,要不是宋晓,我才懒得接你。” “要不是看在宋晓的面子,我才不会叫你接。” “卧槽,你信不信我真不管你了?” “我怕你啊,大不了打车回家,东西都归我。” “好了好了,怕你了,里边接,说罢,想吃什么,宋晓好准备。” “只要不是你做的饭,我吃啥都高兴……” “卧槽,你丫现在……” 噌地一下,手里的电话被人夺了过去,邻座的男人对着电话冷冷道:“第一,你爱接不接,你不接他,自有人送他回家;第二,你这啰嗦的毛病再不改,等我过去收拾你;第三,飞机要起飞了,我们要关机了。”说罢,忽又想起什么,继续补充道:“哦,别问我是谁,我是他男朋友。” 挂机,关机,一气呵成,将电话丢回了目瞪口呆的陈欢,男人拽了拽阿玛尼西装,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陈欢张着嘴巴,望着眼前的芳邻,好半天才道:“先生,谁给你这个权利……” “系好你的安全带,别叫空姐再来烦我。” 机械地拽过一旁的安全带,眼珠盯在芳邻的身上,快要钻出一个洞来。 “诶,你……” “别说话,陈欢,飞机起飞了……” 薛恒抱着胳膊不停地看着表,神经质地唠唠叨叨,将陈欢的名字涮了一溜够,宋晓终于忍不住了,迅速从书包里掏出一卷胶带,撕下好大一块,一巴掌糊在薛恒的嘴上。 薛恒刚要撕,宋晓冷哼道:“看见陈欢之前,不许你撕下来,要敢撕,就一个礼拜睡客房。” 薛恒的手急忙拿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十分羞愤地瞪着老婆。 小卷毛嘻嘻地笑着看着爸爸,又看看妈妈,别提多开心了。 从帝都到多伦多的出关口,人群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宋晓和薛恒四目寻看着。 忽然,宋晓定住了,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敲着身边的薛恒问:“og,我没看错吧,帅哥,帅哥,两个,两个,og,og……” 封着嘴的薛恒对着惊喜若狂的老婆做了一个这没啥的表情,宋晓方才醒悟过来:“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诶,你个骗子,和他们一起玩我,罚你睡两个礼拜客房。” 薛恒不管了,罚就罚吧,张开双臂,贴着胶布,冲向了两名帅哥。 陈欢笑了,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他,想你想的。” 顾颜转过脸来,轻声问道:“你不想吗?” 陈欢已经张开双臂,给了薛恒一个措手不及的熊抱。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路追文的亲们,《绅士》至此,终于全部完结了。 石头写文很辛苦,你们看文也辛苦,大家能在此一起辛苦着,也算是种缘分吧。 关于《绅士》石头不多说,任凭各位看官自己感受吧,好的坏的,都已经经历过,完结了,反而轻松了许多。 在这里,为自己的下一篇文打个广告,首先呢,肯定是甜文,不会再像《绅士》这么虐了,其次呢,在耽美文里它应该算什么?奇幻?神话?还是科幻类?管它呢,反正是有点夸张,有点好玩,也会很温情。 再有呢,我的坑里还有篇要写的耽美小短篇,预计也就几万字吧,这个很虐很虐很虐,喜欢看的朋友也可以来捧捧场,都不定时更,看哪个先出炉吧。 希望用不了多久,我们还能再见,再见亦是朋友,集体熊抱!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