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轮回》 正文 第1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记忆轮回》作者:米丽安 晋江2016325完结 文案 从挚友离开的那一天起,方源就决定,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一个人走完接下来的那段人生。 然而方源并未发现,挚友早就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他身边。 小攻:作者小姐,我是男二号,你怎么把我放在配角栏的倒数? 作者:你在配角栏里占的字数还不够多? 小攻:我觉得读者不知道你说的是几个意思。 方源:你老实招认,你到底是整天拿英语书打我头的暴躁狂?……透明度百分百的男闺蜜?……牛皮糖一样的娘娘腔?……等等,按照作者小姐的说法,这是个多选题?! 小攻:我被你说得这么不堪,怎么会想承认啊!……但是说实在的,我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要不这样,你亲我一下,没准我就能想起来°w ° 雷点提示: 1、此文的甜宠部分靠后,喜欢全程甜文的亲请止步~~ 2、1v1,双洁。攻君的身份,前期见仁见智,说不定在你问我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一章出现啦~~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灵魂转换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源 ┃ 配角:黄因,钟明恒,隋意,沈雁鸣,杨睦,顾盼 ┃ 其它:1v1 xebookphp?novelid=2514994 第1章 水天一线 冬日,阳光璀璨,却驱不散逼人的寒气。 今天正值周一早晨,方源走在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上,迈进轻工中学的大门。 他走上教学楼三楼的楼道,发现楼道里站着不少其他班的同学,手中指指点点,嘴上也没闲着,似乎在凑什么热闹。 而被围观的教室,正是方源所就读的初二(四)班。 方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便没有出声询问,径直撇开那些好事者,走进教室,来到自个座位旁边。 他在迈步的过程中,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邻座,不由得挑挑眉毛——哟,顾盼那小子还没来啊。 方源脱下书包,还没来得及把书包放下,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无数灼人的视线。 他转头环顾四周,班里起码有半数人在盯着他看。 而教室外的别班同学,他们目光的落点也正在他的身上。 难不成我的桌子开花了?——方源郁闷地想着,四下里检查,桌子ok,椅子ok,毫无异状。 没等方源出声询问,左边那桌的女生就善意地提点道:“你居然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方源此时尚未坐下,他不走心地随口应了一句,用手在书包里摸索着,掏出一盒牛奶,放到同桌顾盼的桌面上。 上周五他跟顾盼打了个赌,赌一道数学作业题谁能做出来,然而他挣扎了一整个周末,仍旧毫无头绪,只得乖乖奉上牛奶。 女生见方源竟是如此反应,脸上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方源颇有些不以为意:我这周末一没看电视,二没上网,能知道什么? 那女生眼见着方源把牛奶放到顾盼的桌面,就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顾盼他……周六上午的时候,跟他们小区的几个人去裕江边上冬泳……呃,两天过去了,人还没找着。” 她说得极尽委婉之能事,因为班里所有人都清楚,失踪的顾盼,和方源不仅是同桌关系,更是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甚至常常被人戏称为连体婴儿。 方源张开了嘴,眨眨眼睛,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思维一片空白,就像脑袋里突然被人泼进去一桶白油漆。 他把书包塞进抽屉,顶着众人火辣辣的探究目光,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在别人看来,他的模样很平静,只是瞳孔放大了一阵子而已。 但这桩讯息对他而言,犹如天降霹雳。 他企图自欺欺人,装作没听见、没发生过。 然而这种虚妄的幻想维持不了多久,他终究要回归现实。 此刻方源的脑袋里,还在嗡嗡直响,他把双手撑在桌上,这才勉强让自己的上半身不至于因为眩晕而摇晃。 有些好事者纷纷发出嘘声,他们本来想看场好戏,比如目睹方源失态或者晕倒、痛哭什么的,结果却什么也没看到。 一直以来,方源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困惑:顾盼明明为人挺不错,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一些人,导致人缘不太好,所以如今被人落井下石也就不奇怪。 所幸心怀善意的同学也很多,把想要找事的人给推搡开了。 看热闹的人群觉得没意思,渐渐散去。 方源伸出手,在同桌顾盼的抽屉里捞了一把,捞出一个用缎带包装起来的礼盒。 说句实在话,礼盒上面那个用缎带打成的蝴蝶结,做工有待商榷,都快给折腾断了。 今天是方源的生日,然而顾盼上周就把给方源的生日礼物买好啦! “猜猜,里面是什么?” 顾盼上周还连续几天拿着这礼盒在方源眼前画圈圈,像逗猫逗狗一样地招惹他玩,却偏偏不肯提前给他。 方源性子倔,那几天光顾着伸手去抢,却不肯偷拿。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多久,一位多事的同学走过来,用指节叩叩方源的课桌:“喂,你还敢坐在这,不怕被水鬼上身?” 方源想都没想就答道:“他就算变成了鬼,应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上周末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最后一题我不会,本来今天还想和他探讨探讨。如果他变成鬼以后,还能告诉我那题怎么解,岂不是很好?” “哦,你说那题啊,反正我看到题目就弃疗了,而且我估计找遍全年级也没人做得出来。明天就要交作业,你自个加油啰!如果解出来了,不要忘记你老哥我哦~” 那同学对方源挤挤眼睛,拍了拍方源的肩膀以示安慰,走掉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方源晕头晕脑地回到座位上,冬天的风冷得彻骨,他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位名叫黄因的男生,晃悠到顾盼原本坐着的桌面那边,拿起方源带给顾盼的牛奶。 方源着急了,伸手去够,但是没够着,反而被顾盼的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栽到地下。 黄因这人身手敏捷,已然闪身退出好几步远。 他笑呵呵地拔出吸管,戳了进去,嘴里故意发出嚣张的“哧溜”一声。 事情已成定局,方源没辙了,只好恹恹无力地趴回桌子上,但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黄因,直到黄因喝完牛奶,把被挤扁的盒子丢进教室门口的垃圾桶。 黄因走回来,一掌推在方源头上:“嘿,我就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方源眼中怒火熊熊,刚刚站起身想抗议,眼睛余光却瞄见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黄因见状,赶紧脚底抹油溜得彻底。 方源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椅子上坐好。 班里的人数是奇数,平日里必须有一个人单独坐在后面,那个位置一般是留给通称的“差生”。 现在方源旁边的位置既然空了,班主任就考虑把方源和坐在后面的那个男生拼成一桌。 班主任与那男生好说歹说,想让那男生到方源旁边来坐,毕竟那男生的桌子已经旧得摇摇欲坠了。 方源的眼睛老老实实地看着老师的嘴,手却开了小差,伸到顾盼的抽屉里面,摸了摸顾盼用圆珠笔偷偷摸摸画在里面的两个漫画公仔人头。 那两个公仔头,一个气哼哼,另一个笑嘻嘻,人头下面分别写着“圆圆”和“盼盼”。 想当年方源和顾盼上了初二,头一次到达四班教室,顾盼特别喜欢这张新桌子,就决定往上面画点涂鸦。 “几岁了,弱不弱智,”方源嫌弃地斜眼道,“文明一点,画抽屉里,别画桌面上。而且每周还要换座位,你能在这呆多久?” 顾盼力气大,下笔的力道很重,顾盼所使用的圆珠笔本身质量也是杠杠的,于是那两个公仔上面的笔迹都被刻得凹进去了。 坐在后面的那男生不愿意坐过来,叫着让方源到后边和他坐。 方源同样顽固地摇头拒绝。 那男生大嚷大叫起来:“我不坐顾盼那个位置,晦气!我跟他以前就合不来!” 方源恼火不已,音量也不知不觉提高了:“顾盼是我朋友,你不能这样说他。要不这样,我和你左右换一换,我去坐顾盼那边。” 然而那男生平时霸王惯了,始终赖在原地不肯上来,不论班主任老师如何好说歹说,也叫不动他。 拼桌的事情无疾而终,班主任老师叹气道:“反正准备分班了,先这么空着吧。” 此话一出,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整个班级里击出万千水花。 之前同学们所猜测的教务处的新花样,终于浮出了水面。 在犹如一锅浆糊的班级中,只有方源显得尤为镇定。 这年级总共五个班,其中他所在的四班的年轻班主任,带班经验不足,想来是不会执掌未来重点班教鞭的,也就是说,这个四班不会是重点班,顶多是平行班。 方源的成绩稳定,每次段考期考,他在年级里都排名中上。 如果没人动手脚,方源便不会继续呆在四班,而且如今顾盼也不在,他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顶多就舍不得这张画着公仔的桌子了。 放学后,方源琢磨了很久,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把这两个公仔从桌子上挖下来——显然这是天方夜谭。 于是他放弃了,请班里的女同学用手机帮他拍了张照,却在如何把这张照片传给他这种小事上,犯了难。 说来惭愧,方源家里的古董电脑坏了很久,而且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方源除了电脑课摸过电脑以外,平时要么在家学习、要么跟顾盼在外头疯跑,连个扣扣号邮箱号之类的都没注册。 他甚至没买手机。 方源不差买数码产品的钱,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然而方源并不想对那位帮他拍照的女同学多解释什么,毕竟那同学从别班新转来不久,不了解方源他家情况。 那女同学眯缝着眼,幽幽地说:“这样吧,你给我钱,我在放学路上的文具店帮你买个u盘,晚上回家把照片放u盘里,明天拿给你。” 方源千恩万谢。 “你也别想太多啦,人死不能复生。等以后换了班级,你会有新同桌的。”那同学见到方源沮丧的脸,心里不舒坦,便劝慰道。 解决了顾盼的亲笔涂鸦这件事,方源心情稍微好了些,捧着顾盼送他的生日礼物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的记忆已经跟不上教改的步伐,所以本文的学制可能与现实有出入,一切以本文为准…… 第2章 竹马竹马 方源就读的学校名叫轻工学校,其前身是国营某轻工大单位的子弟学校,该单位的所有子弟从幼儿园直到初中毕业,都在此就读。 当然,学校也招收本地段的其他孩子,于是方源就在轻工幼儿园大班认识了从对面商业小区新来的顾盼。 他俩虽然在同一个大班,却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交集。 说到他俩后来究竟如何混熟的,方源想起来就恨得牙根发痒。 其实也算他倒霉,他是被顾盼给招惹的。 那时候还是小不点的方源,一个人坐在草地边缘的秋千上发呆。 正值家长接孩子的时间,方源的父母当时还在世,然而工作繁忙,他已经习惯了等待。 方源万万没想到,他所在的秋千突然往高处荡去。 “哇!——” 他忙不迭地抓住铁链,却还是从秋千上栽下来,摔了个大狗趴。 “啊,对不起!我是想和你玩……” 方源又恼又恨地从草丛里抬起脸,看见是大班里的一个小男孩,新来的,之前没接触过。 他仍旧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放声哇哇大哭。 那日上天入地的体验,对于年幼的方源来说,实在太过惊悚,以至于方源直到现在都记得特清楚。 他还记得,在那之后,顾盼为了给他赔罪,执意要当他的跟班,每天仗着个子大,在幼儿园食堂帮他抢饭抢菜,或者在平日里帮他赶跑欺负他的小朋友,亦或是替他提东西……诸如此类,乐此不疲。 方源当时虽然年纪尚小,但他也礼貌地多次暗示顾盼,没有这个必要,他不记仇。 然而顾盼的缠绕技能似乎从娘胎里就点满了,怎么甩都甩不掉,人小势微的方源也就只好逆来顺受,久而久之竟然也习惯了顾盼这块牛皮糖的存在。 就读学前班之后,方源才搞懂了顾盼名字的写法,觉得这名字略嫌女气。 幸好顾盼的身高和性格与名字相反,他是个为人爽朗的小高个儿。 顾盼很喜欢到处跑,每天吃过晚饭,顾盼会准时从商业小区出发,穿过小区前边的大马路,抵达方源居住的单位生活区,在方源家楼底下喊他,招呼他去散步。 有时方源心烦,或者觉得顾盼喊得让他羞人,就装作不在。 方源的妈妈急得想拧他耳朵。 结果顾盼往往就会转而喊:“圆~圆~!圆~圆~!——” 在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方源的曾用名是“方远源”,虽然很快改掉了,人小鬼大的顾盼却记得特别清楚,所以顾盼念的“圆圆”二字,其发音可想而知——是念作“远源”。 而且顾盼喊得特别认真,也特别抒情,把简单的两个字弄得一波三折,就像他平时用波浪尺在课本的必背段落下面画线一样较真。 方源发现如果再放任顾盼这么喊下去,就会有更不知廉耻的昵称产生,只好乖乖投降,应声道:“晓得啦!” 每次方源下楼以后,两个人就选定一个方向去散步,专找不熟悉的地方钻,权当是探险。 散完步,往往已是月亮高高挂的夜晚,顾盼怕方源一个小不点走在路上不安全,就会把方源送回楼下,目送方源走上楼梯,再自己走回对面商业小区的家里。 每年春秋时节,他俩在傍晚的散步活动,会顺势改成到河堤上放风筝。 顾盼手把手教方源做风筝,样式非常传统,削出两条竹片,交叉成十字形,撑起一片菱形的月历纸,后面再贴三条尾巴。 风筝飞得当然没有别人买来的高,但已足够把少年的心带到蓝天之上。 周末的白天,顾盼也没放过方源,两人跑到公共澡房门口玩水枪;在民工棚之间捉迷藏;雨天过后去路边穿水鞋踩水,然后捞蝌蚪回家;或者抓两只蜗牛比赛谁的蜗牛跑得快……总之,在年少无知的时候,他俩做过n多难以启齿的囧事。 上小学四年级以后,周末的幼稚活动减少了,大概是顾盼自己也不好意思。 但顾盼又与时俱进地开发新活动。 他首先是邀请方源到商业小区的羽毛球场打球,然而方源战绩惨淡,顾盼就再也没提,改成打乒乓球。 在他们五年级的那一年,方源所在单位生活区的露天电影场对外开放了,每天晚上都会免费放映一些经典老片,于是方源和顾盼成了那里的固定客。 顾盼出事前的那个周五,天下着雨,露天影场不开放,顾盼也被雨势所阻,没来找方源。 方源接到顾盼的电话,问他明天上午去不去裕江冬泳,冷飕飕的肯定很刺激,可以强身健体,顾盼住的那小区的几个同龄人都去。 “你别去游了,天冷水更冷,而且我不认识你们小区那些人,我觉得尴尬。明天早上我想去市图书馆,你跟我去吗?” 这时候,方源听见顾盼在电话背景里喊了一声“妈”。 顾盼在电话里小声对方源说:“我问问我妈。因为要去游泳的那几个人是妈妈同事的孩子,我不去怕影响不好。” “你们有大人带吗?”方源在电话这头“喂”了半天,发现顾盼已经不在话筒旁边了。 方源等来的结果是,顾盼询问了妈妈的意见,决定跟他们小区的其他人去冬泳。 方源当时并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嘱咐顾盼注意安全,万一遇到什么事,千万别冲动,也别瞎逞强。 顾盼水性极好,人尽皆知,好到即使在水里抽筋也能很快处理好。 所以方源心中只是有些失落,毕竟顾盼自己有自己的圈子,他管不着,更何况那是顾盼妈妈拍板决定的事情,他还能置喙什么? 对于方源而言,在那个周末,有其他令他头疼的事情。 各主科的老师在周五那天,布置了山一样多的作业,方源周六上午去了图书馆,剩下的时间净忙着写作业、做复习了。 直到周日晚间,方源仍旧没见顾盼找他,以为顾盼跟他一样,正在埋头赶作业,以及为他俩所打赌的那盒牛奶而奋斗,也就没多想。 于是方源就这么蒙在鼓里整整两天,直至等来了周一的噩耗。 方源如今想起周五晚上的那通电话,就深感糟心。 要是顾盼听他的话,老实去图书馆就好了。 如果方源早知道要出事,他拼了命也会去掺合顾盼的家事,哪怕是冲到对面小区或者冲到江边去。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方源明白,自己从今以后能为顾盼做的事情,虽然还有,但已经不多了。 或者说,无济于事了。 方源草草洗了个澡,发现自己没事干,也不想做饭,肚子完全不饿。 以前方源父母在世的时候,家里买过一台联想电脑,然而已经连修都修不好了。 至于手机、ipad等数码产品,他一概没有添置。 他家有电视,却没交机顶盒钱。 其实父母给方源留的遗产还挺多的,也不至于让他生活拮据。 只是,方源每天被顾盼拉出去玩,那些娱乐电器对方源而言,变得用处不大。 要不是顾盼时常会打电话来,方源估计连家里的固话费都省了去交。 以前方源觉得少了这些现代家电没所谓,可是今晚顾盼不来喊他了,他在宽大的沙发上滚来滚去,完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看来以后至少得把机顶盒钱给交了。 方源盘起腿,见到客厅的一角有些空旷,忽然产生了灵感。 他搬来一张闲置不用的小方桌,放到墙角,再把以前他父母辞世时,小姨和大伯买的一大堆祭奠用品,比方说小香炉,相框,酒杯、蜡烛和檀香……统统摆了上去。 方源当初把父母的祭桌撤了以后,随手把这些东西留存起来,却压根没想到会有再次启用的一天。 一个简单的祭桌很快就完成了,方源对风水之类的事情不甚了解,当初小姨他们怎么做的,他已经忘记,他现在只记得不能冲着门口,也不能冲着厨卫。 至于祭桌要摆多久,他压根不知道。 说句实在话,顾盼的骨灰并不在他这里(甚至是没有骨灰),他本人也不是顾盼的亲人。 不管怎样,就算是外行如他,也觉得自己做这事情并不算合适。 然而他确实想要摆个桌,于是就这么纵容着自己做了。 反正现在没有人管他,也没人来他家。 方源点上香火,去厨房做饭做菜,放到祭桌上面。 他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出门一趟,到超市买了一大口袋的零食,其中以巧克力类和薯片类居多,还有好几瓶进口的果汁饮料。 说来好笑,顾盼有个说出去都丢人现眼的癖好,就是身为男生却极爱吃零食,尤其是高脂肪高热量的垃圾食品。 顾盼的这个隐藏特质,他和方源都心照不宣,绝不往外宣扬,毕竟男生都好面子。 顾盼家里不差钱,而且他为人偏执,一旦认准了就不肯换牌子。 方源对此不敢苟同,有时候他早上去学校,会给亲爱的吃货顾盼带些健康食品,比方说他自己做的蛋糕、月饼、柚子茶什么的,指望顾盼能喜欢上其中的某些,早日改掉爱吃防腐剂的小缺点。 方源的动机很简单,却也很深远,他不想眼看着顾盼积少成多,生病折寿。 他想和身边仅存的顾盼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或者说,哪怕是将来分开了,也希望顾盼能平安快乐。 第3章 殊途同归 方源锁门下楼,到超市去了。 他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一大口袋零食饮料,沿着他和顾盼最熟悉的那条路,走到了裕江边上。 他脚踩江边砂石,回头望向背后高耸的河堤。 以前,他和顾盼曾经一前一后地跑过这道河堤。 顾盼在前头拽着风筝线,那没心没肺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微凉的河风之中。 方源踌躇了好半天,越想越感觉怪异。 顾盼有洁癖,而且是严重的个人洁癖,方源怎么都想不通,顾盼怎么会乐意跑去大江边上冬泳? 顾盼喜欢游泳,但都是去正规大型游泳池,要是放在平时,顾盼肯定会嫌弃地连连摇头:“在江里游泳?!不觉得脏?圆圆,我们去水世界怎么样?” 在方源的认知里,顾盼宁愿去游泳池喝漂白水,也不愿去江里喝水藻。所以那天一定是顾盼的妈妈执意要求顾盼去的。 他妈妈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为了迎合同事(可能是领导)而把自己的儿子往危险的地方推? 方源早就知道顾盼的父母有问题了,可是他干涉不了,游泳的事情也一样。 顾盼这人成天乐呵呵的,就像人工小太阳,照哪儿哪儿暖和。 如果不是顾盼曾经亲口告诉方源他的家庭情况,方源绝对想象不出来,顾盼实际上跟父母关系极度紧张。 但顾盼是孝子,向来忍让三分,有时候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没吭一声。 方源不认识顾盼父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如此听话的独子,那对父母怎么舍得动手?家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方源拔了一根狗尾巴草,蹲下来。 江边的浪头反复冲刷过来,扑到方源的脚上。 他用狗尾巴草在那顽皮的水波上撩了撩。 “以前你还嘲笑我是旱鸭子,老想教我游泳……可是你看吧,你会游泳,顶什么用?” 方源心中烦思纠结,远眺着江面,却只看到在水天连接之处来来往往的运沙船。 他举目四眺,搞不清楚顾盼是在哪里沉下去的,也不晓得那些打捞顾盼的人是否早就回去了,反正方源是什么也没看见。 裕江宽阔而绵长,哪儿那么容易找,不然怎么叫“江”不叫“河”? 今天是方源的生日,却是他从小到大以来,头一遭在这幸福的日子里落单。 所以他决定,哪怕只是出于形式,也要假装把顾盼的灵魂“勾引”过来,领回自个的家。 “喂,顾盼,你在哪?……” 方源趁着四周无人,扯开嗓子喊了几声。 “别浪了,回去啦!”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吟,以及他背后那道防护林的沙沙声。 “盼盼,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噢~”方源挤眉弄眼地补充了一句,生怕顾盼现在鼻子眼睛不灵了。 他喊够之后,晃了晃手里那硕大的零食袋,心中假设顾盼已经被那袋零食勾引了来,转身回家。 他的步子迈得一步一顿的,生怕顾盼跟丢了。 方源爬上河堤,低头俯视波光潋滟的万丈江面。 这极有可能是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后一次前来此处。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很难再有故地重游的勇气,所以他非常用心地看了大江最后一眼,也看了顾盼本人最后一眼,把无数美好的记忆印在心里,打上时光的封条。 方源回到家后,不忘从玄关的鞋柜里扯出一双比他码数大一号的拖鞋,象征性地放到地上,鞋尖朝向屋内。 那双拖鞋是以前顾盼来他家的时候专用的。 他决定,那双拖鞋今后就摆那儿,不再收回。 方源把垃圾食品拎进门,码到祭桌上。 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顾盼跟着垃圾食品过来了没有?天知道那馋鬼在半路上有没有偷吃。 方源继续布置祭桌。 祭桌的中心肯定要放遗照。 他把自家屋子淘了个底朝天,才找出一张上面有顾盼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他和顾盼的合照。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两人从中剪开,可是当方源拿起锃亮的剪刀,将那两片坚硬金属组成的刀锋抵在照片边沿时,他犹豫了。 方源并不在乎照片上的自己被剪掉以后会怎么样,因为这并没有所谓。 然而他手头有顾盼的照片仅此一张,他不忍下手破坏这张照片的完整性。 方源努力说服自己剪下去:别矫情,很多女孩子在自己脸上身上动刀子呢,妈妈生你还不是剖出来的? 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面对着照片中顾盼的笑脸,还是没舍得,剪刀开开合合,最终作罢了。 这张照片是横版的,只有方源和顾盼的上半身大头照,方源只好把相框横了过来,他觉得也是醉了,谁的遗照是横放的? 方源皱皱眉,乍一看上去,就像两个人都死了,又好像在搞冥婚。 可是确实没人会来他家,他连被闲言碎语的机会都没有,又有何所谓? 然而还有一个比横版遗照更要命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遗照虽然有彩色的,但大多数都是黑白的吧? 方源开始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 呃……要不要放张黑纱遮一遮? 方源在照片上瞄来瞄去。 顾盼笑得那么美,连三月的春光都自叹不如,方源越看越舍不得了。 他犹豫来犹豫去,只得自暴自弃地说道:“算啦!我就不搞那么严肃,权当自己家里供了一尊吃货神好了。” 方源把婶婶放在他家的瑜伽垫拿出来,铺到祭桌前面,跪到瑜伽垫上磕了三个头。 他并不急着站起来,而是依旧跪在那里,嘴里冷冷地道:“这位大神,我现在已经正式把你给请了来。我记得以前有句广告词叫‘盼盼到家,安居乐业’,你以后就在家里帮我看门得了。” 方源伸手拍拍供桌,以示提醒。 “现在你既然已经吃饱喝足,发光发热的时候也就到了。 “来!祝我生日快乐!” 方源等了半晌,什么回音都没听到。 他哼哼两句生日歌,却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无垠的空间里显得如此单薄。 唱着唱着,就变调了。 方源不甘心地抽抽嘴角,站起身,去拿取顾盼送的生日礼物。 他拆开那拙劣的蝴蝶结缎带和包装纸,看到里面是一大盒直升机模型。 看到直升机模型的那瞬间,方源吃了一惊。 礼物的内容对他而言是天大的惊喜,为什么是直升机而不是其他,顾盼分明是用了心的。 方源走回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原本就有一个半旧的直升飞机模型,是小时候方源父亲买给方源的。 以前方源时不时摆弄一下,拿出去和顾盼一起玩,直到把它玩坏,方源也没舍得扔。 旧直升机损坏的时候,顾盼满脸惋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今天,方源才知道顾盼实际上把这事给记住了。 更难得的是,顾盼买的还是同款直升机的新型号。 “谢谢,”方源垂下眼睛,抿嘴道,“我很喜欢。” 方源把顾盼送给他的新直升飞机模型装回盒子里,放到卧室里一个位于避光位置的玻璃柜里防尘。 这直升飞机质量怎么样,好不好玩,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考虑了,他考虑的是如何让直升飞机保存得更好。 他回到书桌前,开始琢磨那道花了一个周末都做不出来的数学题目。 那道题来自全年级统一使用的练习册,那练习册的压轴题往往奇难无比。 方源知道,顾盼绝对能做出来,而且做得漂漂亮亮的。 因为上周五数学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方源用眼睛余光瞄了瞄顾盼,只见顾盼的眼睛随意地扫了那些题目一眼,停在压轴题上,那模样就如同见到了新大陆。 “我们来比赛啊?写不出的人给另一个人买可乐。”顾盼合上练习册,扭过头。 “不比。再说了,可乐有什么好喝的,你拿牛奶来比不行?”方源觉得那分明是个坑,他不会蠢到往里面跳。 “我不喜欢牛奶……好吧。” “我说了不比!!” 由于方源的音量不慎过大,引起了正在布置作业的数学老师唐老师的注意。 “你们两个小子,又讲小话!这题容易是不是?下星期二收作业的时候,要是你们写不出来,看我怎么处理你们!” 唐老师为人风趣,他这么对方源和顾盼说话,因为他俩是数学尖子生。 “我写不出来。”方源仔细看了看题目,老老实实地说,“唐老师你先罚我吧。” 顾盼急了,对方源挤眉弄眼,小声说:“下周你抄我的。虽然我现在做不出来,但是多花点时间应该有办法。” 唐老师耳朵尖,听到了,手一挥道:“只要你做得出来,我准了!要是做不出来……看我不拆了你们。还有,不准百度!” 方源那时候没听懂“拆了你们”是什么意思,毕竟唐老师不是本班的班主任,没那么大权力。 现在方源似乎明白了一些,唐老师指的大概是分班的事。 唐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所谓的“拆了你们”就是指把其中一个弄到三班去。 方源把笔杆子叼在嘴里,苦着脸想:如今唐老师再也拆不了他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第4章 开源节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源焦躁地用笔在草稿纸上乱画。 方源的数学成绩是含有那么一些水分的。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2节 以往顾盼在的时候,方源写不出来没关系,可以抄,而且他真的敢抄,这种事不是没干过,考语文的时候顾盼还不也是抄他的阅读题。 现在顾盼不在了,如果方源一个人写不出来,方源总感觉他们两个的脸在唐老师面前都挂不住。 “他妈的。”方源顿觉身上包袱重大,不由骂了句脏话。 12点钟过去,他的思路仍旧钻在死胡同里,七拐八弯的,就是出不来。 方源无奈之下,只好洗脸刷牙睡觉。 他在床上左翻右滚了好半天,却怎么都睡不着,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窗边瞟,幻想自己能看到顾盼的影子在晃。 看来又看去,晃动的只有窗帘浮动时产生的投影。 大冬天的晚上,窗户打开当然会冷,方源也想关窗,可是他不愿意。 他都供了那么多好吃好喝的,全都是按照顾盼最喜欢的牌子买的,如果顾盼今天没从江边跟着他回来,好歹现在也该飘过来了吧,顾盼对于去他家的路是那么熟悉,还曾经放话“你蒙着我的眼睛我都能走到”。 顾盼如果来不了也就罢了,倘若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来了,要是看见自己写不出题目怎么整?多怂啊。 方源一骨碌爬起床,拧亮台灯,从书包里挖出作业本和草稿纸,继续跟那道题扯皮。 直至凌晨四点,他终于逮住一纵即逝的灵感,想出来了。 周二数学课上,唐老师翻开数学课代表收上来的作业,故意先挑了方源的来看。 方源从唐老师的表情变化中看出来,他原本对方源是不抱任何希望的,结果方源竟然做出来了,唐老师不得不惊诧。 方源曾经跟唐老师略提起过自家的情况,唐老师知道他消息闭塞,的确不会去百度。 唐老师沉吟过后,问班里的人:“除了方源以外,还有谁把这题解出来了,或者说有谁觉得自己的答案是对的?举手。摸着自己良心来啊,我要是叫你上黑板你解不出我拿你是问。” 班里登时鸦雀无声。 唐老师见确实没人能解出来,当即把方源这支硕果仅存的独苗表扬得天花乱坠,满嘴的赞美之词仿佛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蹦。 但最后他却以这样一句话作为总结——“方源你的解题方法太绕了,如果是顾盼,说不定有更简便的解法。” 班里的同学们听到后,俱是一愣,脸上纷纷露出了“这话真难听简直是故意膈应人”的表情。 只有方源在那片几乎能冻死人一般的寂静中,面不改色地拿起笔敲敲桌面,随着那“笃笃”两声,顺水推舟地答道:“我也这么想。”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方源很想知道,顾盼的葬礼究竟办不办。 按理说应该是会办的,但是不知会否在本市的墓园里留下衣冠冢供他去祭拜。 可惜,方源并不认识顾盼的父母,所以对于此事,没有任何人通知他。 方源怀着莫大的希望,偷偷去问了班主任,然而她也不清楚此事。 孩子的葬礼不请孩子的班主任,这合适吗?该不会是自觉惭愧吧? 方源思前想后,他觉得毕竟不方便直接跑到顾盼家去问,只好就此作罢,继续自行祭奠顾盼。 反正顾盼既然没有骨灰,那么无论在哪里祭奠,都是一样,不用特地跑到墓园里去了。 但是或许终有那么一天,他会有勇气去的。 轻工中学里,这几年的生源鱼龙混杂,学校校风日下,出现了很多老师们口中所谓的“坏学生”。 坏学生的特点除了不思上进,成天玩乐之外,还都瞅着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不顺眼,总想伺机找他们的茬。 在所有被老师们统称为“好学生”的人群中,就数方源个头最小,最好欺负,模样长得也乖,于是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爱闹事的学生们的眼中钉。 以前有人高马大的顾盼在,没人敢动方源。 现在没有了顾盼搭起来的那堵无形的墙,一些学生便以方源总和死人坐在一桌为借口,对方源动手动脚,美其名曰“帮你把顾盼的鬼魂驱掉”,为首的便是周一喝了方源给顾盼的牛奶的黄因。 方源被恶整的时候,刚开始还知道反抗,但他势单力薄,压根打不过,在无数次的反抗换来变本加厉的惩罚时,方源只好任由别人欺负了。 他明白,告诉老师绝对不会顶事,反而会招来更惨烈的报复。 他也找不来自己的父母,去跟别人家的父母对质。 方源咬牙想:忍着吧,顾盼不在,而自己又不打算离开这个学校,既然没人给自己出头,那就只能忍。 将来考上哪个高中,跟现在被打还是没被打,一点关系都没有。 让那些长不大的家伙们以后到街边混去,到时候坐吃山空,谁管得着谁。 甭管为他们买单的是谁,反正不是他方源。 方源每天在课堂上老实听讲,课间默默承受来自同学的欺负和羞辱,然后赶紧背书包放学回家。 有时候在放学路上,也会被找不痛快。 对于别人加诸在自己的伤害,他当然永远无法泰然处之,但他还是拖着疼痛疲累的身体,每天走进放学路上离家最近的超市,给顾盼买新的巧克力、绿豆饼和薯片。 这天方源回到家,心里实在是憋屈得不行,就来到祭桌前面,撩开校服,第一次向顾盼展示他身上的伤口。 在此前的几天,他都没对顾盼倾诉过最近的遭遇。 顾盼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 可方源总有种感觉,顾盼的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这样?……谁弄的?” 顾盼的声音跟他的身材一样有存在感。 方源忽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相框里顾盼的脸。 “你家里药箱放哪了?” 恍惚间,方源的耳畔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就好像顾盼真的在和他说话。 方源听见顾盼关切的询问,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盼盼……药箱里面的药,大多都过期了,我前段时间扔了。” 方源瞪圆眼睛,扁起嘴,得意地露出一个“来啊来骂我啊”的表情。 他回想起以前,他老爱拿顾盼开玩笑,不停地喊他,“盼盼”,“熊猫盼盼”,“盼盼防盗门”…… 顾盼总是装作十分窝火,或者装作十分委屈,但实际上根本就乐得开心。 方源再次端详相框里的顾盼,没有见到期望中的那个怒其不争的表情,免不了有些扫兴。 他把新买的绿豆饼摆到祭桌上,却忽然变脸,一把将桌上的甜食扫到地上,连同那些金属杯子也随之掉落在地,发出骇人的声响。 “还吃!再吃就要发胖了!你看,爬不上来了没有?” 方源发泄完了,把那些被他扫得满地乱滚的零食重新往桌上码,洗干净地上的金属杯子,重新往里面倒饮料。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不停地往月光照着的墙上瞟,看顾盼会不会投个影子过来。 方源的熊猫盼盼没有了,但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方源的数学成绩还过得去,但他实际上是语文学习委员,隔三差五要捧着一沓作业本出入语文老师的办公室。 方源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平时很喜欢笑嘻嘻地给方源找事做,有时候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挺无理取闹。 但方源明白,老师本质上还是对他挺好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语文老师把自习课给占了,用来讲解他们周一交上去的作文。 方源被揪出来点名批评,其原因是他在作文里把“开源节流”写成了“开元节流”,说白了他就是写得太快,不小心脑袋拐错弯,把唐玄宗的“开元盛世”给弄混进去了。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该罚!今天放学以后你写自己名字一百遍,正好我今晚在办公室备课改作业,你写完以后直接过来交给我,写不完不准走!” 方源无奈地垮着脸,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无辜,写错了就是写错了,没什么可辩解的。 于是他也不生气,放学后乖乖留下来写自己名字。 方源这人平时并没有太大的脾气,换句话来说就是温吞。 老师们都喜欢他这样的学生,觉得既听话又好管理,所以有时候就想捉弄他。 其实方源这人有脾气,脾气还不小,只是平时强压着,不爱往外发。 他小时候虽然跟现在同样,不喜聒噪,但是本性顽劣,有那么一点皮,还有一点懒。 上了小学以后,他压根不爱写作业,而父母也支持他跟顾盼到处疯玩,说什么童年就应该是这样的。 方源的小学班主任可不这么觉得,她把方源的父母请了来,让他们看方源是如何在教室后面被罚站一整节课。 第5章 不速之客 然而,方源在父母面前当了一次动物园里的展览品之后,他还是不爱写作业。 直到父母没有了,方源窝在顾盼怀里大哭一场,他把眼泪哭干以后,婉言拒绝了小姨和大伯递过来的看起来就不大情愿的橄榄枝,告诉他们自己能自立了,然后坐到自家书桌前面,开始写作业。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方源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从今以后,没有人会看你罚站,没有人会因为你而觉得没有面子,没有人会帮你为老师找借口,没有人会因为你做得不好而打你屁股。 在顾盼看来,方源的转变很奇怪,他反复向方源确认,想弄明白方源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源对顾盼说:“我已经没有学坏的意义,也没有学坏的乐趣了。” 顾盼听后非常高兴,鼓舞方源道:“那你跟我一起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考八中。然后考到首都去。” 在方源看来,首都是个遥远的梦,暂时先不考虑,便跟顾盼约定,首都可以有,但是咱俩先把八中拿下再说。 实际上在这座城市里,跟市八中齐名的,还有市九中。 但顾盼喜欢走读制的八中,他认为这样两人可以继续一起结伴放学,说不定还能被编到同一个班级里去。 顾盼对方源分析道:“据说八中是按照入学成绩分班的,所以想要增加我们被编到同一个班的概率,在没有关系的情况下,也不是很难,主要是我们的分数要差不多。当然,要是有关系就更好了,就算不在一个班,也能给弄到一起……好吧,这个先不谈。” 方源的数学比较头疼,但他为了实现两人之间关于八中(乃至于到首都上大学)的约定,方源还是强撑着,逼迫自己不能落于人后。 班里的值日生已经回家了,方源坐下来,写语文老师罚他的那一百个名字。 然而,方源把名字写到差不多六十个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位不速之客——黄因。 他打篮球回来了。 黄因他爸是给轻工单位大领导当助理的,所以这位领导跟前大红人的儿子可谓非常牛,自从顾盼消失后,黄因每天一见到方源就像猫见到了毛线球,成天不欺负方源就不舒服。 方源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就算他方源的确最好欺负,最没人撑腰,黄因也不至于欺负他到上瘾的程度吧? 黄因走上讲台,在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在黑板上画图用的大型木尺。 方源被黄因从座位上拖起来,扔到墙边。 黄因把尺子的一端放在嘴上,亲了一口,整个人压在方源身上,让那尺子被亲过的一端靠近方源的脸,几乎快贴到方源的嘴唇。 “你的初吻我不要,但是我拿走喽。” 黄因说完,把尺子收回笔盒。 方源茫然地睁着眼睛,他对于初吻什么的,并没有太大概念。 然而实际上,黄因只是做了个样子而已,并没有真正把尺子按下去。 方源还以为黄因要走了,却只见黄因离开墙边,踱步走到方源的桌子旁,看到了方源摊开在桌上的本子,那上面写了六十多个“方源”,就将手一扬,捞走了本子。 方源至此才真正变得怒不可遏,他扑上去抢了几轮没成功,终于发飙了,揪住黄因挥拳就揍。 这些天来,方源自知打不过黄因,一般不作抵抗,以至于黄因几乎忘记方源发怒时的模样。 但黄因也只是微微一怔,在有限的吃惊过后,很快逆转局势,制服了方源。 方源以为自己接下来要被打得头破血流,怎知黄因这次并未太过计较,只是公式化地将方源打趴下,拖到椅子前面,按着他坐下。 “写啊!”黄因挑起半边眉毛,恐吓道。 方源赌起气来,我还偏就写了怎么样! 他气冲冲地从书包扯出另一本作业本,闷头重新写。 而黄因就在旁边顾盼的位置上坐着,皮笑肉不笑地看方源写下一笔一画。 方源写了大约三十个名字,抬头严肃地对黄因说道:“你要是打算抢一个晚上,我就回不了家了。”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话:超市十点钟关门,顾盼会饿肚子。 黄因翘起二郎腿,翻翻之前所“缴获”的方源的作业本,脸上佯装委屈:“那我还不是一样?” 方源颦眉,瞅了这怪胎一眼,不搭理他,继续往下写。 百无聊赖的黄因把方源的作业本摊在桌上,抢了方源的一支笔,在方源写的那六十个名字上面戳着窟窿玩,还在后面练他自己的名字。 方源,方源,方源。 黄因,黄因…… 写着写着,黄因皱皱眉头,他发现自己的名字越写越乱了,感觉不像那么回事儿。 方源边写边说:“你以后别折腾我了,这样……没有意义。我们毕业以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我就喜欢,”黄因眯着眼笑道,“喜欢就是意义。” 方源终于肯抬起头,看黄因一眼。 黄因慢悠悠地转着笔:“我给你透露个教务处的内部消息。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要公布分班试点的事情,试点的时间是从下学期开始,按照成绩顺序分成尖子班、重点班、储备班,剩下两个是平行班……至于具体是哪五个班,现在我还没消息。” “嗯,”方源对分班的消息兴趣不大,“在哪里都是一样,对我来说。” 黄因原本以为方源会感兴趣,眼见方源却是这反应,顿时咬了咬下唇,不爽了。 方源并不管黄因是如何想的,他只沉浸在自个的思绪中。 尖子班他就不指望了,他的成绩水平应该在重点班,再不济(比方说被阴了)那好歹也会是储备班。 反正不会是这个班主任水平欠佳的四班。 方源一想到会脱离四班,心里暗暗欣慰:他终于可以远离黄因这魔头。 魔头的成绩很不好,必然只能留在原班里。 顾盼不在,方源自认为得学会保护自己了,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往上爬。 他不想在阴曹地府里挨顾盼笑话,比如被说成是:“没了我的日子,你过得跟被狗啃了似的?” 黄因离去的时候,带走了被他戳得确实像狗啃的六十个名字,除此之外也并未再为难方源。 方源带着新写完的一百个名字,走上四楼。 他们语文老师的备课室在四楼,那里同时也是初三年级的地盘。 此时正是7点15分,初三年级的晚自习尚未开始,一群男男女女在走廊上谈天说地。 方源走在楼道里,听见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在讨论:“听说我们的校草弟弟在裕江游泳淹死了。” 方源闻声停住了脚步,假装翻书包,竖起耳朵静听。 以后他想从别人耳中听到顾盼的机会,必然会越来越少,所以他决定珍惜这次机会,尽管听到的大概会是些无聊垃圾八卦。 “天,不是吧!我们楼下初二那个?他为什么要去游?” “顾盼吗?我曾经关注过他一段时间,他游泳挺不赖的啊。” “你光盯着人家的身材看了吧?” “真可惜了一个大帅哥,还没有女朋友呢。那现在我们学校最帅的是谁?” “应该是我们班的那谁谁吧。” “切,这接档的也差太远了。” 方源听罢,低头悄悄地走过。 他觉得那些人的话题特别无聊。但是当事不关已的时候,人往往就是如此反应。 黄因的消息果然很准。 初二年级上学期末的家长会快结束时,班主任公布了分班的决定。 这年级共有五个班,从下学期开始,一班将是尖子班,二班是重点班,三班是储备班,另外两个班是平行班。 家长会刚刚结束,讲台上老师的话语仿佛还有余音,各班的家长们就都一窝蜂地带上孩子,往一二三班的教室门口挤,围住了那三位班主任,宁可挤破脑袋,也想让老师考虑考虑自家的小孩。 事情并不如家长们想的这么容易。 一二三班的老师也有自己的考量,极个别的隐形关系户可以有,但不可能有太多关系户。 学校里的学生多的是,管不住嘴的人便也多的是。 一旦整个班级成绩被拖累,就会影响到考重点高中的升学率,影响到这三名班主任的评价。 这三位班主任都不会笨到为了短期利益断送自己的教育生涯。 家长们的巴结风潮过后,一二三班的班主任,却忽然转变了风向。 他们自己主动出击了。 这一天,方源走得晚,被数学老师唐老师叫住,带到无人的走廊。 唐老师同时也是三班的班主任。他的年纪在三十左右,长了一张爽朗潇洒的脸,但似乎又写了两个字,花心。学生们谁都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结婚。 方源并不是女孩子,所以唐老师也不打算跟他委婉寒暄什么,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道:“方源,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的成绩不错,人又听话。上次那道数学题,我带的三班也没人解得出来。如果你到了我的班里,我会抽时间专门辅导你的数学。” 方源保持沉默,要不是跟顾盼有八中之约,他真心对数学不感冒。 他又觉得这样沉默下去并不礼貌,还是说了句:“谢谢老师。” 第6章 鹬蚌相争 方源向来认为,以他的成绩,应该会被分到第二档的重点班。 但是教务处也规定,学生可以自愿申请换班,只要该班的老师接受。 唐老师虽然带的是第三档的班,但他作为正值打拼之年的男人,如何会在事业上甘于平庸? 他的打算是,说服一些学习好的学生自愿申请到他的班里去。 唐老师继续给方源画一张虚拟的饼,试图劝服他。 方源的心早就飞到超市的进口食品货架了,任凭唐老师口沫横飞,方源仍旧不住地走神。 直到唐老师说了一句话,方源才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生得那么漂亮,我喜欢长得漂亮的孩子。我一定要让你到我们班来。” 方源忽然想起了同学们私下里传播的奇闻轶事,据说曾经有学生见到唐老师在办公室与女学生拥吻。 想到这里,方源忽然觉得局促不安了。 “我是男的,老师你大概看错了。”方源对唐老师说道。 唐老师饶有深意地凝视着方源,方源一度呼吸困难,最后只得难为情地撇开了眼。 “你回去考虑考虑。”唐老师摸了摸方源的肩膀。 方源脸上发烧,逃也似的跑回家,中途差点忘了拐进超市。 他回到家,给家里的顾盼煮生前最喜欢的白果银耳粥,这是顾盼喜爱的少数几种健康食品之一了。结果心神不宁,给他煮糊了。 无聊的寒假,苍白的新年。 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新的学期随之到来。 唐老师开始热衷于在上课时点方源的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方源实在是有点不胜其扰。 直到最后,他都没对教务处上交想转到三班的申请。 他不断地安抚自己,“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他的成绩足以分到二班,所以不会去申请三班。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更大的原因是害怕唐老师瞧着他的眼神,就像一头狼紧盯着食草动物。 开学没几天,四班的班主任在堂上正式宣读分班结果。 果不其然,方源分到了排名第二的重点班二班。 分班时间安排在明天,今天照常上课,大家都还没挪窝儿。 下课后,同班的矮个子女生王思艳走到方源面前来,欢欣雀跃地拍拍桌子:“我也分到二班了。” 方源压根没太关注谁会与他同去二班,但还是点头笑笑,说句客套话:“嗯,明天去了新班级以后,多多关照。” 方源不知道的是,他那漫不经心的一笑,对王思艳而言,却是正中红心。 “好呀!”王思艳的声音有点尖,方源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去。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王思艳的脸,王思艳其貌不扬,稚嫩的娃娃脸上长了些不明显的雀斑,至于性格怎么样……方源不清楚,因为他从未注意。 王思艳提出了建议:“那我们到二班的时候做同桌好吗,毕竟从我们班分到二班的人没几个呢。” 方源对这种事情其实是无所谓的,他并没有特别想要与之当同桌的好朋友,所以没必要拒绝王思艳,就点头应允。 中午,黄因把方源叫到楼下拐角隐蔽处。 方源明明知道黄因没安好心,却认了怂,原因是黄因以在那两个漫画人头上泼墨水来要挟他。 二人刚走到拐角,黄因就用一本英语书招呼方源的脑袋。 “叫你去其他班!” 方源心中笑道,不然怎么甩开你? 他顽抗了几下没结果,咬着牙想: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就不好意思了,你我再无交集,不管今天我是和你撕破脸还是忍着你,都将成为过去,我很快就解脱了。 当他拖着一身看不见的伤痕,回到熙熙攘攘的班级之中时,忽然感慨万千。 如果顾盼没有离开,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黄因原来竟然如此讨厌他,而且恐怕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大概在以前,顾盼帮他挡掉了很多是非。他怎么就不知道? 所以今后,他也不能让顾盼瞧不起。 他可以打不过,但是他必须保护自己。 比方说这次,他平时觉得对他没什么大用的成绩单,让他在这场与黄因之间的纠葛中,彻底的赢了。 当天下午体育课,方源和还不算熟稔的王思艳走到楼下,碰到黄因和另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正好跑到方源跟前来。 黄因见到方源时,似乎心情不错,喊了一声:“方源。” 方源看着跑过去的黄因,脸上没有波澜,嘴皮都没舍得动一下。 我不是观音菩萨也不是王母娘娘,你之前对我不好,便不值得我对你好。 明天起,就不怎么再见面了,就此别过吧。 放学的最后时刻,方源用手指在抽屉里生气的“圆圆”和欢乐的“盼盼”脑袋上摸来摸去,反反复复,直到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他和顾盼在四班的生活,终于只能彻底迈向结束。 第二天,方源和王思艳约好一起早早到校,弄个好位置。 他们俩在校门口碰了头,并肩前往二班。 鉴于两人(尤其王思艳)个子都不高,方源就敲定了第一排。 随着时间的推移,班里的人渐渐到来,各自选了位置坐下。 班里的位置即将被坐满,只剩下少数后排。 从五班转过来的前班长周雨琦,带了一名女生姗姗来迟,她俩能坐的位置只有角落里的第五排。虽然是第五排,但比起第六排,还算比较靠前的了。 周雨琦紧赶慢赶,冲在一个正朝那位置走去的同学前面,获得了这个座位。 周雨琦仍旧不大情愿,她四处东张西望,瞄上了方源。 她走上来,在方源眼前挥挥手掌:“四班的那个什么源,我跟你换换好吗?我和我同桌是近视,在后面看不到黑板。” 方源想到,昨天放学前,王思艳说自己视力不好,所以才和他约定第二天早早来学校弄个好位置。 方斌本人不看电视、不玩电脑、没有手机,因此视力正常,对于坐在哪儿都没所谓。 但他如今顾虑到了王思艳,就决定不予妥协。毕竟他作为男生,如果他同意让步的话,王思艳的立场就会非常不妙,几乎是不让也得让了。 如果坐在方源旁边的是顾盼,顾盼绝对是要对周雨琦开骂的,而且骂得特尖锐。 顾盼平时讲话柔柔的,就像一块丝绢做的手帕,一旦碰到看不惯的人,那张嘴就会“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活像不停往外扔刀片似的,往往让方源看得整个人愣住——我确定我认识顾盼? 现在顾盼不帮方源炒豆子了,方源只好以自己的方式,婉转地对周雨琦说:“这位同学,你好,我的全名叫方源。我同桌的视力也不是很好,如果你早点来的话就有位置了。要不你去看一下,班里有没有你认识的朋友,愿意和你调座位?” 其实他知道周雨琦的名字,但他故意装作不认识。 周雨琦睁大了眼睛。 她很是惊讶,这个四班的方源,她虽然不熟,但是因为顾盼长得帅,所以她也注意过跟顾盼呆在一起的方源,后来也隐约听说了方源经常被人欺负的惨况。 她曾经在无意中路过一片无人之地,见过四班的黄因把方源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今天她瞅准了这一点,才过来试一试,想叫方源让位。 可这个方源怎么跟见闻中的不同?……还是说,她的功夫还没做到家? 周雨琦开始拖长了声音,充分发挥女生的特长,卖萌耍赖:“我们两个女生全都看不到,你视力那么好,就行个方便嘛……” 方源仍是面无表情,就像在看一场没趣的木偶戏。 周雨琦退让一步:“要不,你和我换一换,我和你这个女同桌坐?我知道你最好了~” “我不想和你坐!”王思艳气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方源听了周雨琦的话,几乎忍不住要皱眉的冲动。 他抬眼向第五排望去,与周雨琦同来的那个女生,此刻正充满期待地朝这边翘首盼望。 方源能够想象得到,万一他答应与周雨琦互换位置,周雨琦绝对会跑到女伴面前抹黑王思艳,说王思艳如何如何的小气……经过一番抹黑后,周雨琦便会得到女伴的原谅,借以掩盖她抛弃女伴的行为。 方源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便劝道:“现在的近视多数是假性,坐在第一排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你们最好还是去视力中心看看能不能纠正,实在不行就配眼镜吧。” 周雨琦气得脸都歪了。 方源板着脸,煞有介事地向周雨琦凑去:“而且我刚才只是不好意思讲,其实我的视力比我同桌还差,你脸上的……我都看不太清楚。” 生性敏感的方源忽然发现,来自背后的光线暗了下来,似乎被人挡住了。 他把头扭向后面,这才发现,王思艳位置旁边的走道上,还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 那男生正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在凑热闹还是干什么。 男生见自己被注意到了,就对周雨琦点了点头,说:“周雨琦,我的位置在第二排,我让你。” 方源以为周雨琦会一蹦三尺高,没想到周雨琦却像是遇到收租金的房东似的,整个人局促起来,甜甜地一笑说“不用了”,匆匆走人。 王思艳疑惑地看了那男生一眼,俯身到方源耳边,低声嘀咕道:“我听说,周雨琦曾经被她那个五班的某个男生整得很惨,该不会就是这男的吧?” 眼前的男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段嚼舌根的话,嘴角只是产生了微弯的弧度。 方源冲那男生笑了笑,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虽然不打算对周雨琦动粗,但不代表他就不能欣赏对周雨琦动粗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深藏不露型的二号君出场… 第7章 缘散缘聚 那男生见周雨琦已离开,就迈步走到方源身后那桌。 后面那桌只坐了一个女生,她旁边的座位上放了一个书包,意味着“此座有主”。 很显然,虽然那男生来得晚,但已经有人替他占了座。 那男生见方源回头看他,便礼貌地点头,用四平八稳的音色说道:“初次见面,我叫钟明恒。” “你好。方源。” 方源简略地回应,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旁边这个是我表姐。”钟明恒也是位惜字如金的主儿,连自己表姐的名字都没介绍。 “哦,”方源顺水推舟但面无表情地和钟明恒的表姐打了招呼,“多关照。” 钟明恒并不认识方源的同桌王思艳,但也没有流露出想要结识她的倾向。 方源想了想,要不要主动介绍王思艳? 但他看那钟明恒压根没怎么看王思艳,只好作罢。 王思艳于是就这么给省略了。 经过今天早上一事,王思艳似乎更热衷于跟方源呆在一起了,只要一有空闲,王思艳总扯着方源谈天说地,说她家里的柴米油盐,说她老家的林林总总,就差没陪着方源去男卫生间了。 女人的话题对方源而言没太大意思,但他仍旧耐心地听着,心中暗暗庆幸:还好,我和她的家不在一个方向,不然放学路上可就又得听一路了。 方源离开了黄因等人,过得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就算在放学路上,也不再有原四班的人找他的茬,那些人都被插到各个班,有了新的乐子,而黄因大概正忙着巩固他的地位。 方源所在的这个二班,作为比尖子班次一级的重点班,其学生也是由全年级各主科老师们坐在一起,根据成绩单和平时表现,一个个挑选出来的。 这些学生不一定都是五星级品行,但都是聪明人,没人会在刚到新班级就惹事,一时间整个班级相安无事,但是由于互不认识,学习气氛相对沉闷。 这问题在其他班也同样存在,教务处的老师们为了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加初二年级各班的内部凝聚力,他们一合计,决定在年级里大搞一轮篮球联赛。 方源的个头不达标,注定只能参加拉拉队,不过他本人对比赛进程也不甚关注。 这天课间十分钟,方源走出二班门口,见到了黄因,看样子好像在等什么人。 方源立刻决定装作没看见,尽管他分明知道,黄因明显是冲他来的。 黄因一直紧盯着门口,当然不可能让方源溜掉,他往前大跨一步,伸手拦住方源:“下午放学的比赛你看不看?” 方源说了句大实话:“不一定,我今天值日。” 下午放学后,与方源共同打扫卫生区的那位值日生要去打比赛。 方源一个人忙里忙外,他们班的卫生区在教学楼的边上,大得让人绝望,更不巧的是昨天刚刚下过雨,地上满是落叶。 当他完成任务后,球赛已经散场了。 方源大老远地望见,在稀稀拉拉的人流后面,黄因独自坐在那座有些年份的篮球架底下,低头抱膝。 眼见又要下雨了,方源犹豫再三,终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朝黄因走去。 “你好。”方源见黄因低着头,便对黄因打招呼。 他语气平淡,就好像两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方源第一次见到钟明恒时,也是用这两个字开的场。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3节 黄因听见方源的声音,磨磨蹭蹭地抬起头,红着一双眼圈看他。 “你还好吗?”方源将在原来的招呼基础上,多加了两个字。 黄因依旧没有做声。 “是输是赢,都已经过去了,”方源的目光毫无焦距,仿佛穿透过黄因的身体,望着阴暗虚无的空气,“该走了。天已经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球赛,还是别的什么。 黄因的声音飘渺无力,散入了冷风之中,险些被方源忽略:“我为什么要打球?” 为什么要打球?方源琢磨着这个既像疑问也像怨言的问题。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顾盼在问,那时候,他为什么做了那样的选择? 方源苦笑着对黄因说道:“不管是什么结局,都是我们亲手选的。如果你今天不打球,来帮我值日,不就不遭罪了?” 方源想,黄因他们一定输得很惨。毕竟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四班,他挺不落忍的。 黄因用力阖上眼睛,又刷地一下睁开:“你一个人不累吗?” 哦——方源想,原来黄因在放学时去看过他一眼,见到他在一个人值日,然后才出发去打比赛。 “你是说身累还是心累,”方源眉头微颦,他发现黄因不像是平常的黄因,黄因并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的人,“我能习惯的,也已经习惯了,谢谢你关心。” 黄因的目光涣散而又专注地看着方源的眼睛,忽然缓缓说道—— “再见,方源。” 方源想回答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措辞都堵在喉咙里,无论他怎么试图发声,都说不出口。 他弯腰想要把黄因拉起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牵起了黄因的手。 可惜他体重不够,反而被黄因给拉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黄因身上。 方源眯眯眼睛,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颈的头发,冲着黄因腼腆地笑了笑。 黄因盯着方源看了许久,终于自己发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球裤上的灰尘。 “恭喜恭喜,”旁边走过来一个同学,推了黄因一把,挥着手远去,“可惜我去老师办公室补课了。” 方源这才后知后觉地搞清楚了状况——啊,黄因的四班赢了? 那么黄因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回去吧。”方源对黄因说。 他们两人一开始是并肩行走,方源走在黄因左边,渐渐拉开了间距,前后相距一尺有余,不久后拉长到三尺远。 当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交流地走过了半个轻工生活区,方源紧走几步拉住黄因,指了指旁边的岔道,示意他家的方向要往那边去了。 黄因停下脚步,默然凝视着方源。 方源再次尝试了一回,他的喉咙终于能发声了。 “再见。” 方源站在岔道旁边的超市门口,目送着黄因继续走上轻工生活区最大的主干道。 轻工学校在生活区的后门,而黄因家靠近生活区的正门,顾盼住的小区则在出正门后的马路对面。 方源曾经也是站在这条岔道上,遥望着顾盼回家的背影。 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却要与过去说再见了。 黄因离开的身影,对于方源而言,有一种微弱的熟悉感,熟悉到让他不明不白地想要流泪。 方源知道自己的个性,他并不擅长将自己所受到的伤害抹去,所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他心中对黄因残存的恐惧才能散去,使他能真正稳稳当当地站在黄因面前。 方源迎来了平淡祥和的每一天。 在平时,方源偶尔和身后的钟明恒说说话,但两人并没什么太大的交集。 从方源的角度来看,钟明恒这人还挺稳重,但是毛病也很明显。 钟明恒比方源还不爱说话,成绩虽然也不差,但在二班这个重点班中,位列吊车尾。 班主任林老师特地把方源和钟明恒两人叫过去,语重心长地吩咐方源道:“你要好好关照钟明恒的学习,他其实很勤奋,但是学习方法不对。如果他的学习成绩没有提高,我要问责你。” 方源表面上点头,心里却说,你怎么看出来他其实很勤奋的?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他眉飞色舞地给钟明恒抛了个眼色,示意道:嘿,伙计,以后你的学习归我管啦。 没等方源多高兴几秒钟,林老师转身对钟明恒说:“你也是,要多关心方源的生活,他除了会学习以外,对什么东西都不关心,我怕他以后五谷不分。” “我会煮饭的老师。”方源赶紧伸冤,他想,大概林老师从他之前的四班班主任处听说了他家的情况。 “我不是指这个。” 这时候,就换做钟明恒扳回了一筹,变得神采飞扬了——小样儿,想管我? 钟明恒很听老师的话,如果方源的同桌王思艳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没黏在方源旁边,钟明恒就陪着方源出出进进,当然他旁边还有个表姐。 体育课上,王思艳拉着方源,非要和他打羽毛球。 方源对此万分无奈,他的羽毛球水平早就被顾盼评价为“一生一世,无可救药”。 而且方源至今仍旧不擅长和女生相处,尤其是在王思艳最近越来越聒噪的情况下,方源简直天天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好吧,方源觉得自己的借口有点多,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当他不喜欢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给自己找来n多理由,相反当他喜欢一个人的话,什么理由都没有。 方源现在对于“喜欢”这种事情,还是懵懵懂懂,他承认自己喜欢顾盼,但还不能对那种感情定性。 他好像曾经短暂地喜欢过一个女生,毫无理由地就是喜欢上了。 然而却没过多久,那女生跑过来充满戒备地问他“你这次数学考了多少分”后,那种好感被一下子浇灭了。 方源就像如梦初醒一般,接连发现了那女生身上各种让他不讨喜的方面,他不明白之前自己究竟被她的哪一点所吸引了,长相?举止? 久而久之,方源发现自己对女生的爱慕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8章 逼上梁山 王思艳仍旧热情地邀请方源一起打羽毛球。 方源一踌躇,就没接王思艳的羽毛球拍。 王思艳着急了:“那我们玩什么呀?” 就在这时,钟明恒抱着个明黄色的气排球,走了过来。 钟明恒目不斜视地来到方源面前,停下脚步:“你在这啊。我表姐去跑步了,你来和我对打。” 那姿态,那语气,就像完全没看到王思艳在场。 方源的心头忽然涌上来一阵难以言说的喜悦,他不知那种喜悦是从何而来,然而却是货真价实地深感开心。 “我想玩气排。”方源转头向王思艳建议道。 王思艳的眼神顿时变得有如针扎,她冲着钟明恒喊道:“你凭什么和我抢人!无缘无故的!” 方源搞不明白王思艳究竟在生哪门子的气,他难道不是在邀请王思艳吗?反正这又不是正规比赛,仅仅是图个乐呵,顺便消磨时间,二打一又何妨。 方源以为王思艳发飙的原因是自己的邀请信息发得太过隐晦,以至于王思艳没接收到,便将手搁在王思艳的肩膀上,直说道:“你要来吗?” 同学啊,我已经表现得够亲切了吧?! “我不来!”王思艳跺脚闹脾气,“你要么跟他打排球,要么就跟我打羽毛球!” 方源觉得自己虽然没说几个字,但俨然已经口干舌燥了:“我两样都打不好,羽毛球估计还打不过你。你来决定打什么吧。” “同。”钟明恒只说了一个字,意思是他也进入接受组织安排的行列。 两个男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王思艳,既坚持己见,又给足了她做决定的面子。 方源想,干脆建议三个人一起打羽毛球?可是他真心不想打羽毛球,他自己的球技实在是丢人现眼。可为了大家伙的和气,他决定妥协,你们笑就笑吧,当初也不是没被某人笑过。 还没等方源把这艰难的建议提出来,王思艳就否决道:“不,你选一个人!我跟钟明恒不熟!” 谁不是从不熟到熟的?方源心中吐槽着,但没吭声。 钟明恒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方源。钟明恒并不是傻子,他当然感觉到了王思艳强烈的驱逐意愿,但仍旧没有离开。 方源活到现在,从来没有面临过如此让他两难的选择。 王思艳的意思非常明确——你非得给我选一个不可!要不然我们就杵在这里,直到那个钟明恒受不了走人。 方源无奈地看看钟明恒,这人的双脚仿佛钉在地上,但站姿悠哉悠哉的,脸上一点也不恼。 方源发现钟明恒这人还真是脸皮厚如铜墙铁壁,果然不愧是传说中伤害了(前)五班班长周雨琦的人。 无论方源怎么选,他知道自己都要得罪另一个人。既然王思艳逼他到这个份上,那就别怪他不当和事佬。 好。那他就顺从自己的心,选一个。 王思艳眼巴巴地看着方源,方源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后,走到钟明恒面前接过气排球。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王思艳顿时脸色灰败,转身拔腿跑掉。 钟明恒依然是老样子地看着方源,那样子沉静无比,似乎完全不考虑方源会追过去的可能性。 方源便跟着钟明恒离开羽毛球场,在气排球场上找了个空场子。 两个人在气排球方面的确都是菜鸟,追着球满场捡。 方源的捡球率比钟明恒多一些,手腕被球打得生疼,然而他不仅没沮丧,反而好多天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毕竟这是出于他自己本心的选择,他心甘情愿享受这样的结果。 钟明恒的体育成绩跟方源一样吊儿郎当,甚至钟明恒的跳远更差一些。 方源认为钟明恒应该是不得法,然而在方源教了钟明恒几次以后,方源放弃了。 在方源看来,这明明就是没肯使劲儿啊!瞧那轻飘飘的一跃,高度不够,力度不够,求神拜佛都不能让你跳到及格线哟,这位亲! 不过,方源的掷铅球成绩,足以让钟明恒反过来啪啪啪地打他的脸。 两人的体育成绩在历经多次不走心的挣扎与然并卵之后,方源就认了命,跟着钟明恒在体育课上各种晃悠,甚至逛到了教师宿舍楼,揣测哪位老师住哪间屋子。 自打王思艳从方源身边人的位置上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位”后,王思艳出于死要面子的心理,不再黏上来了。 方源从此和钟明恒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其实还有一位表姐)。方源乐意让钟明恒呆在他身边,因为钟明恒为人进退有度,相处起来让人感觉相当自在。 钟明恒身材瘦高,鼻梁不仅挺直,甚至有些内弯,活像是西方人的鹰勾鼻。 方源对此一直心存疑惑,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他:祖上有外国血统吗?可是除了鼻子以外,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像外国人的地方。 钟明恒解释道,其实并没有,实际上,他生出来的时候是个塌鼻梁,他妈妈懊恼不已,便天天捏他的鼻子,终于成功给他妈妈捏高了。 方源有些搞不懂,这究竟是个真实的励志故事,还是钟明恒现编出来给他当笑话听的? 钟明恒这人,他猜不透。但是,那故事却实实在在地把他逗乐了。 所以何必较真? 钟明恒平时为人低调,就像班里的隐形人,却似乎天生跟女生气场不合。 不知从何时开始,钟明恒就跟班里一个女生互相看不对眼,方源记得那女生似乎叫什么莉莉?姓氏被他给忘得一干二净,权且叫做莉莉好了。 有一天体育课上,钟明恒带着方源来到自行车棚,把莉莉的自行车胎气给放了。 方源听着那刺耳而悠长的“哧溜”一声,深感良心不安。 毕竟在他看来,那位叫莉莉的女生并没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顶多为人处世令人不太愉快。 方源便忧心忡忡地问:“你这行为,貌似有点过分?她好像不是我们单位生活区的人,会不会住得挺远的?” 钟明恒把车胎的螺丝气嘴放到莉莉的车篮里,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又不是戳破她的车胎。她有打气筒的,就放在储物柜。我高兴让她来回跑一趟。” 方源想着储物柜与自行车棚的距离,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默默地决定,这辈子都顺着钟明恒钟大人,绝不招他惹他。 市里发来通知,决定举办中学生手工大赛。 轻工中学获得了参赛指标,但校领导对此的上心程度不高,就颇为随便地指定初二(二)班,要求该班选派三个代表参加。 班主任林老师并不可能知道谁擅长做手工,便干脆直接在班级里征集报名人选。 显然,没有人举手。 毕竟获奖机会并不大,就算是得了奖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对学习成绩的提高也没有任何作用,去参赛纯粹是一场杨白劳之举。 林老师眼瞅着没人报名,便直接点名选择了钟明恒。 方源接收到了坐在他背后的钟明恒凝视着他的目光,历经十多秒钟,终于顶不住那种无形的压力,弱弱地举起了手:“我也来吧。” 对方源而言,钟明恒的目光虽然平和,但却执拗,分分秒秒戳着方源的脊椎骨,令方源怎么都下不了狠心去拒绝他——算了,也没什么损失,去就去吧,就当是长见识了。 反正自己现在周末也没有别的事做。 其他人仍旧没有想报名的意思,林老师便对钟明恒说:“你自己再选第三个搭档。” 钟明恒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便点名选定了与他合不来的那个女生。 现在方源终于知道了,人家小姑娘叫孙莉莉。 方源怎么都想不通,钟明恒为何会选孙莉莉,而不是班里的任何其他人。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在私下里问钟明恒:“你确定你们两个能好好合作,不会掐起来?” 钟明恒的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但笑不语,忽然让方源看得目眩神迷。 方源从被蛊惑的状态醒过来之后,恢复了理智,连连皱眉,却也毫无办法,你笑得再帅顶什么事啊亲?能把牙尖嘴利的孙莉莉给忽悠成一个呆萌么? “钟明恒,你该不会只是想找机会整她吧?就算这种比赛拿不拿名次确实无所谓,但是抱着玩儿的心态去比赛,毕竟不太好。” 钟明恒满不在乎地回答:“虽然我跟那女的关系不咋地,不过平心而论,那女的手工还不错。” “你什么时候观察过,劳动课?”方源一时吃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透钟明恒。 比赛当天,钟明恒和孙莉莉破天荒地暂时放下了人民内部矛盾,居然全程一句抬杠都没有。 方源从来不知道,这两人居然能够好好说话,正常交流。他那颗担惊受怕的心,总算是可以歇一歇了。 比赛过程略过不表,最终他们三人代表轻工学校,拿到了三等奖,算是处于中上游水平。 在比赛的过程中,方源发现,钟明恒和孙莉莉两人在共事时,手脚果然都非常麻利,以至于方源居然能从他俩身上感受到一种琴瑟和鸣的和谐气氛,反衬得方源的存在有点多余。 而在比赛完毕回程时,钟明恒竟然能和那女生聊到一块去,而且越聊越顺溜。 方源因此而得出结论,这两人从前之所以合不来,是因为彼此的脾气都太过于相似。 性格相似的人,要么互相嫌恶,要么和乐融融。 方源跟在他俩后面越走越慢,他开始玻璃心了。 当天晚上,方源回到家后,就一屁股坐到瑜伽垫上面,跟顾盼念叨。 “每个人都有很多朋友,只是亲疏之分而已。我知道在朋友之间,没有谁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就算是你,我也不敢奢望你是专属于我的。” 方源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心中的天平上下摆动,终于回归了原位。 “可是,我还是没有后悔当初接过钟明恒的气排球。钟明恒为人飘忽,爱搞怪,但是他做事情也很实在。我这人有时会犯糊涂,钟明恒和我在一起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没少照顾我……所以,既然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就不能因为自己落了单,就羡慕嫉妒他,对吧?” 方源想通之后,恨不得抱着顾盼的照片来个么么哒了。 第9章 一见倾心 方源以为钟明恒会逐渐醉心于恋爱之中,然而他似乎猜错了方向。 钟明恒还是老样子,待人不温不火。自从钟明恒和孙莉莉因为那场手工比赛而冰释前嫌后,两人时不时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也不再对着干,却并没有产生更多交集。 方源的担忧被证明只是一场杞人忧天,他费劲地纠结来纠结去,结果钟明恒却依旧和他混在一起。 方源疑惑不解地问钟明恒:“我还以为你喜欢上那个孙莉莉了?” 钟明恒听到方源所提出的问题,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言论,眉毛挑得老高。 他不以为然地撇嘴道:“我不喜欢她。说实在的,我对女生没有太多兴趣。” “为什么没兴趣,难道你长大以后不打算结婚?” “我已经看透女人了,她们不仅摸不透,还麻烦。” “你不能把女生一棍子打死。”方源想了想,比如说他们二班的那位班花,人品和性格就不错,虽然方源也没记得班花的名字。 钟明恒的发言越来越超出方源的认知:“在我看来,结婚没有任何意思。” 方源的脑袋里顿时翻江倒海,他认为这简直匪夷所思:开什么玩笑!这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说出来的话吗,难不成你这家伙心里有什么阴影? “你呢?”钟明恒冷不丁地反问道。 “啊?!”方源遭受了如此突然的袭击,他一下子傻眼了。 说实在话,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么超前的问题,他甚至连女朋友都没考虑过,结婚这档事,目前对他来说尚是“有生之年”系列问题。 方源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答道:“我还没想过关于成家的问题。就我个人来说,现在我既没有要传宗接代的压力,也没有要好好呵护一个女孩子的愿望。但是反过来说,我也没有抵触心理。大概今后我会顺其自然吧。” “有女孩子偷偷跟我说她喜欢你哦——不是王思艳。要不要我告诉你她是谁,好让你考虑一下。”钟明恒眨眨眼睛故作神秘。 方源眼角的神经抽了抽:“你告诉我也没用,我还不适合考虑这些。” “方源,既然你短期之内没有跟人谈恋爱的打算,我们组个单身搭档吧,让我给我们取个代号……这样好了,今后我是勺子,你是叉子。” “开什么玩笑……”方源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看似稳重踏实的钟明恒,怎么会有如此令人牙酸的想法? 更何况,勺子和叉子只是看起来像搭档,但实际上叉子和刀子才是一对吧! 等等……谁是勺子,谁是叉子了? 哦哦,我是叉子。方源很快就为这两个难以区分的词汇而陷入了混乱之中。 钟明恒虽然经常会爆发出以上种种匪夷所思的邪理歪论,但他在为人处世方面,仍旧细心谨慎。 星期五,方源他们所在的初二(二)班开展大扫除。 方源这一组分到了擦窗任务。 班主任林老师对着擦窗的孩子们千叮嘱万嘱咐:“你们可不能爬到窗子上去,高处的如果擦不到就擦不到了。” 方源由于个子不够高,只得搬来一个小凳子,站上去擦窗。 他一面擦,一面和站在旁边擦另一扇窗的钟明恒谈天说地。 结果方源在跟钟明恒打趣时笑得太开心,身子朝后一仰,失去了平衡,从凳子上摔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钟明恒抢先迈出一步,将方源给扶住了。 “小心。”钟明恒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这句话是迟来的马后炮,却也足以从侧面表明,钟明恒的行动比言语更快。 方源扒着钟明恒的肩膀,感觉到钟明恒那双瘦而有力的手搭在自己身上,顿时害臊到极点,耳根都微微泛红了。 他父母的身高也不算得太矮,小时候他因为自己的个头而自卑的时候,父母总会告诉他,他只是生长期来得比别人晚,但总有一天会长高。 钟明恒拍拍方源,又伸手在方源的头顶摸了摸,权当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方源很感激钟明恒这种默默无言的关怀,他暗下决心,以后要继续抱着对自己未来身高的期待,该吃的时候猛吃,该睡的时候猛睡。 总有一天,他也能与身边的钟明恒互相扶持。 现在方源和钟明恒已经成为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友,之所以说是“几乎”,因为顾盼的事情不在他俩的谈话范围内。钟明恒未必不知道这么大一桩事情,只是他体恤方源,从不在方源面前提起。 每天放学,他俩都一同回去,尽管能同路的路程并不长。 当然,同行的人还有钟明恒的表姐。 方源和钟明恒互相之间的称呼,已经改成了“勺子”和“叉子”。 方源原本以为,他的鸡皮疙瘩要因为这两个昵称而此起彼伏很多天,但他所预料不到的是,他竟然很快就适应了。 因为他发现,当钟明恒喊自己“叉子”的时候,那声音比起平时刻板的语调要愉悦得多,所以听在方源的耳朵里,格外的动听与熨帖,他也就渐渐坦然接受了。 然而方源本人那一边的业务并不熟练,时常会错把钟明恒喊成“叉子”。 钟明恒听到自个的代号被弄错的时候,神色却非常自然,就好像方源说得相当正确一样,但他会在随后两人的对话中,不动声色地对着方源多叫几声“叉子”,以便让方源意识到之前所犯的错误。 在长期不断的反复练习与纠正下,方源再也没有叫错。 生活中发生的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初二下学期的段考结束之后,教务处再次宣布,将要根据段考成绩重新进行各班级人员的微调。 方源在段考中的成绩碰巧发挥超常,被提升到了尖子班——也就是一班。 早晨第一节课之前,方源不言不语地听完调班的通知,心中感概命运的无常,随后沮丧地背起书包,像个战败者般地准备离开二班的教室。 他离开座位之前,钟明恒闪电一般地伸出手,拽住方源的书包背带,说了一声:“放学一起回去。” 方源对着钟明恒点点头,留下这沉默的承诺,转身离开了。 他在二班只待了半个学期,真心对二班没有太多留恋,而值得他惦念的钟明恒,如今虽然不能与他朝夕相对,然而钟明恒同他之间所缔结的约定,却极大地安抚了他的内心。 钟明恒刚才的举动提醒了他,就算两人不在一个班,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依旧是好哥们。 方源在心里做了个类比,比如说顾盼与他相隔阴阳两岸,他们也还是永远的好朋友。 阴阳相隔尚且是这样,何况只是隔着一堵白墙。 方源怀揣着钟明恒赋予他的信念加持,脚步轻松地向新班级走去。 他在走廊上看见周雨琦堵在教务主任面前,正在百般控诉。 “为什么要把我和我朋友分到不同的班里去?这样分来分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 方源没有多听就迈步远去,他边走边想,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所谓。 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么无论两人在哪里,两人作为“好朋友”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 周雨琦不愿意和朋友分开,反而是对双方关系不自信的表现。 这一次分班,没有人跟方源约好同行,于是他脚步走得悠哉悠哉的,缓缓踱到了初二(一)班的教室外面。 教室里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方源站在前门口,观察自己接下来该到哪儿去找位置。 结果他位置没找到,却一眼望见了站在第三排的某个人。 在短短的一瞬间,那位素未平生之人的身影,径直撞入了方源的心底。 方源茫然地怔在原地,整个人手脚麻木地呆滞了许久。他脑袋里的时间指针仿佛被魔法之力轻轻一拨,陷入了停滞状态。 他此时的心情,就像是终日在晨间弥漫的雾气中惶惶独步,却忽然瞧见了一点微暖的日光。 方源提醒自己,那是位男生。可是当方源扪心自问之时,他却也只能承认,未曾见过如此令他心旷神怡的人。 那是一位身材颀长的少年,穿着轻工中学的浅蓝色衬衣校服。 在此之前,方源从不知道,竟然有人能将一身简单朴素的校服,穿得仿佛量身定制。 少年双手撑在桌面上,扭头看窗外,从方源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眷雅清秀的脸,一双镜面般的眼瞳里弥漫着浅淡的雾气。 仿佛是一位不食烟火的谪仙,站在了凡间人世。 方源忽然就产生了莫名的冲动,他想走过去,伸手擦亮那对眼瞳,从此透过它们看到春夏秋冬,昼夜更替,生老病死。 方源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眼珠子闪了闪,顿时有了主意。 他装作漫不经心,实则暗搓搓地坐到了那男生的正后方,跟一位看样子挺活泼好动的女生做了同桌。 那女生见方源过来,眼中笑意盈盈,似乎很是欢迎方源的到来。 方源以为那女生露出这表情的原因是没有人愿意与她做同桌,而实际上的原因是,在旁人的眼里,方源的外在形象实际上十分讨喜。 黄因那些人欺负弱者,也是挑长相的,丑的人他们会往死里教训,教训过后就算了,而方源,却是让他们乐意长期欺负下去的对象,方源那张漂亮乖顺的脸上,流露出的委屈和隐忍,值得让他们慢慢挖掘和享受。 女生赶紧对方源做自我介绍,自称叫李芳香。 李芳香长相中等偏上,但方源并不是那种看见女生就雀跃的类型,便只是礼貌地做了些许回应。 方源在用无所谓的态度与新同桌李芳香寒暄的同时,眼角余光一扫,观察坐在前桌那位令他心仪的男生……的同桌。 方源曾经见过此人,似乎叫吴亮。 吴亮名声在外,然而名声的来由却不是别的,而是由于右半边脸上有大块大块的青色胎记,因此而获得了“两面兽”的花名。 吴亮扭头到后面,与方源对视几秒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露出以前打架被打缺的半颗门牙:“你是传说中的方源啊,我听你们以前四班的人说,你的同桌死了,你还敢坐在那位置,老师喊你换你都不换。” 方源微微低头一笑:“你从哪儿听来的?” 他的语调十分轻柔,就像羽毛轻轻拂过水面,但聪颖的吴亮立刻接收到了他笑容里的讯息,缄口不言了。 因为方源的这个问句,实际上是非常不好回答的,弄不好就会招谁惹谁。 坐在方源正前方的男生,也就是方源心仪的那位,在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之后,便也回头看方源。 他的目光里并没有太多的深意,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瞥,却让方源一时深感局促。 那位男生第一次回头看自己,竟然是因为外界的风言风语。 方源无奈地把头枕在臂弯里,在桌面上趴了下来。 他就爱坐顾盼旁边,因为这是他的习惯,其他的地方能坐就坐、不能坐就拉倒,这又怎么了? 第10章 宣示主权 方源在当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站在夜色之中,再次遇到了今天那位初次谋面的男生。 方源心神恍惚地走向他,两人的脸庞相距越来越近。 那男生的眼睛就像是宁静的繁星,眼中的光芒在呼吸之间融入方源的血脉。 方源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着。 他胆战心惊地预感到,冥冥之中,他命里注定该来或是不该来的人,似乎已经来了,让他无处可逃,却也令他无迹可寻。 既然这人来了,自己或许应该报以微笑,感谢上苍所馈赠的这场命运,无论这命运将以何种方式发展或是终结。 早晨,方源睁开眼睛,眼中的笑意渐渐凝结。 他用力地合上眼,企图抹去那些虚妄的幻想。 可是直至最终,他都无法驱逐自己心中那如丝如缕的愉悦。 为什么只是一面之缘,就让他的情绪摇摆至今? 方源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告诫自己:别肖想别人了,不可能有好结果。 或者说,只能想想而已,但平时必须要找个面具,牢牢地戴到脸上,挡住自己的意图。 不合时宜的话语不能乱说,惊扰他人的事情不能乱做。 等到时间长了,指不定这种奇怪的心态就会慢慢地平息。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直到这心态平息之前,他还能一直愉悦地站在欣赏者的行列里。 方源疲累地撑着床沿坐起来,转头看着幽幽的晨光在窗外泛起涟漪。 他宛若游魂地走到顾盼的祭桌前,扶着桌面坐到瑜伽垫上,看了他最熟悉的顾盼一眼。 “喂,老伙计,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 …… “我这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吧,可他身上哪一点看上去像女的?” …… 方源自己思索了一会,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揪揪耳朵,放弃了:“我觉得你会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或者说你会鄙夷我——‘喂,那家伙横看竖看都是个男的,你要不要去看眼科?’” 他拍了拍相框,发出“嘭嘭”声:“不管怎么样,伙计,你助我一切顺利吧。” 那男生对于方源而言,就像人们俗称的一杯咖啡,如果什么都不加,那就苦不堪言。所以方源努力给自己的心情加了几块方糖,小心谨慎地去上学。 然而等他再次见到那位名叫“隋意”的男生后,却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越来越喜悦的心。 他内心挣扎几轮,好歹是阻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捱过了一整天。 放学后,隋意收书包的速度比方源快,他走在走廊上,正好位于方源的前方。 隋意看起来是个喜欢听歌的人,他手中的耳机线一短一长,因此他边走边将长的那一根耳机线绕过后颈,动作优美文雅,宛若行云流水。 方源跟在隋意后面,差点就忘了停在二班的后门口。 他跟钟明恒还得一同回去。 “你怎么了,”钟明恒站在二班的后门,用不带问号的问句开了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已然超过二班地界两米远的方源,“魂不守舍的。” “可能今天背课文,有点累了。”方源折身走回钟明恒身旁,措辞谨慎得像是在独木桥上端一碗水,生怕里面的内容物泼出来。 “嗯。”钟明恒也不多问,回头招呼坐在教室里玩手机的表姐,“姐,走了。” 没过几天,就发生一件完全出乎方源意料的事,以至于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到脑袋,砸晕菜了。 班主任黎老师调整座位时,由于隋意相对来说长得比较高,挡住了坐在后头的方源,因此黎老师把隋意调到后面,也就是方源的旁边,而李芳香则往前头坐,跟吴亮坐到一起。 以前的格局是: 隋意、吴亮 方源、李芳香 即将变成: 李芳香、吴亮 方源、隋意 方源迎着耀眼的日光,听到了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隋意,直至对方提起书包,慢吞吞地坐到他身边。 方源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只是白日中的海市蜃楼。 不管怎么样,赶紧先编一个靠谱的自我介绍出来啊,你这个笨蛋!——方源自我鞭策道。 隋意默默地看了方源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一挨上凳子就低头摆书。 方源本来在焦急地酝酿着打招呼的语句,急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下子却不用打招呼了。 他反而有些庆幸,他怕自己万一说起话来发抖该怎么办。 在接下来几日的相处中,隋意对方源很是冷淡,话不多说一个字。 方源也不在意,因为隋意对其他人也是同样态度。 方源渐渐摆正了心态。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4节 既然生活中充满了这么多偶然和必然,他没办法预防,只能抵挡,那他就权当是进入了命运安排给他的游戏,既来之则安之。 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方源自得其乐地享受坐在隋意旁边的每一秒,既然人家叫“随意”,那他就“随缘”好了。 方源平时虽然不会故意讨好隋意,以增加对方的好感度,但也不轻易做不讨喜的事情。 如果说他现在活得乐呵吧,那他就乐呵得像一朵自在漂浮的白云;如果说他现在过得累,也确实像是戴上了某种脚镣,患得患失。 但是总的来说,快乐的时光占多数。 上课的时候,方源总是偷偷往隋意那边瞄,看隋意在干什么。 而他往往发现隋意在一本漂亮的硬皮笔记本上画画。 画的什么呢……不会也是盼盼同学画的那种“天然胖三分”的大脸涂鸦吧。 经过在某堂课上的三次偷瞄,方源终于确定,隋意画的是坐在隋意前面的吴亮的背影,其中最主要的部分当然是后脑勺,尤其头发和耳朵。 虽然只是后脑勺,但是隋意的画工可以称为精良,发丝纤毫毕现,连耳郭的形状都栩栩如生。 隋意画吴亮的后脑勺只是出于一时兴起,或者是由于老师讲课过于枯燥。 实际上隋意的笔记本上面,画得最多的是柯南。 没错,不是任何最当红最热门的动画,而是很多年前曾红极一时,现在虽然也红,但已经不再如往年那么新鲜的柯南。 隋意画的柯南和工藤新一不仅相似度非常高,还加入了隋意自身的理解,线条精细了很多,甚至还加上了简洁大气的背景。 能画到这般水准,非得经过多年练习之后,才能有此沉淀。 方源一时间对隋意很是佩服,上课不听课,成绩还那么好啊。 ……好吧,他承认自己的关注点有些歪了。 理所当然的,方源对隋意的美术成绩产生了兴趣。 两堂美术课下来,隋意的绘画天赋展露无遗。 正好那天美术老师兴致高昂,捧着上周美术课的堂上作品,宣布道:“上周的作品,有两个人满分。” 班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美术作品这种东西,见仁见智,这位老师担负着全年级的美术教学任务,学生们都知道,他从不打满分,顶多就是95、98。 这次竟然打了满分,可谓是史上第一遭。 美术老师先后公布了这两个人的画作,让大家猜是谁画的。 其中一人不出方源所料正是隋意,他画的是一幅漫画。 普通来说,美术老师不会给漫画打高分,但是隋意这一次的作品既迎合了主题,又惟妙惟肖,美术老师便破例给了满分。 美术老师把第二幅作品摆了出来,方源一看,花花绿绿的……怎么有点眼熟咧? 他再仔细瞧瞧,变得目瞪口呆——这一列欢乐地鸣着汽笛往前开的小火车,不是他自己画的吗? 老师着重表扬了方源,然而从方源个人的角度来看,隋意作品的精巧程度,他是拍马不及。 当天课堂上,老师公布了题材之后,方源就学着隋意的风格,打算也画一次漫画,结果他折腾了老半天,画纸都快给他擦破了,却什么也捣鼓不出来。 眼看着这堂课已经过去了大半,方源预感到自己即将不及格,便痛定思痛,掏出自己事先预备好的另一副作品,在十五分钟之内照抄照搬到作业本上,搞定上交。 说到这副预备作品,实则是方源前几天晚上的无聊之作,毕竟他不能坐在祭桌前面唠嗑一晚上,所以他也就为美术课这种副科做了预习。 嗯……男神就是男神,他以后就别再东施效颦,哦不,班门弄斧了吧。 半个月过后,班里选班干,隋意被大家一致推举为宣传委员。 方源出于当班干的习惯,主动参加了几个职位的竞选,不过初二(一)班里认识他的人不多,最终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隋意那个宣传委员并不是搞宣传的,毕竟这是中学不是大学,初中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没什么需要他们宣传。 说白了这个宣传委员的主要职责,其实是带领班干们画黑板报。 每个班的黑板报共有两幅,一幅就在班级后头的墙上,每月更新;另一幅在校园里的必经之道上,每个班负责一块,每季度更新,更新后会进行评比。 隋意的性格不善交际,当该出教室里那块板报的一周来临,班干部们却于下课后纷纷离去,这其中确实有忘记的,也有装作忘记的。 方源向来很关注隋意,他眼见着班干部们都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了两个,便主动留下来帮忙。 在他决定帮忙之前,他认真地扪心自问了一番: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比如说假设他的同桌是李芳香,李芳香出板报的时候遇上困难,他会不会去帮忙? 答案是肯定的,反正他放学以后没事做,作业和复习可以延后完成,帮人一把也没什么。 方源给自己找了理由之后,便顺从了自己的私心。 钟明恒到教室里找方源,方源看着钟明恒身后跟着的表姐,说道:“你不用等我了,我有事忙。” “你是班干吗?”钟明恒歪了歪脑袋,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句问话,在旁边的隋意听来,是很普通的疑问句。 然而方源并没有回答。 因为方源早就跟钟明恒抱怨过,说自己没有选上班干部,所以方源耳朵里所听到的钟明恒的问句,实际上是在拐着弯问“你不是班干,为什么要帮他?” 方源勉强地笑了笑:“我想练粉笔字。” “你以后想要当老师?你会被调皮的学生气哭的,”钟明恒对隋意并无恶意,只是好奇,所以并未继续追问,他思考了一瞬,把站在桌子上的方源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当然不排除学生们都很宠你。” “……什么意思?!”方源简直想对着钟明恒砸粉笔头,把他轰出教室门去。 钟明恒停止了刚才那种面无表情的调笑,脸不红气不喘地叫起方源的昵称来:“没关系,叉子,我等你。” 脸皮薄的方源立刻就想跳下桌子揍人,钟明恒怎么能当着隋意的面叫出这种奇怪的称呼? 钟明恒见方源作势要跳,便对他张开手臂,意思是:来来来~别崴了脚,我这次也接住你。 方源默默地涨红脸,收回了想跳下桌子的企图。 第11章 匿名情信 钟明恒的表姐对于隋意的粉笔画功力赞叹不已,而钟明恒则一直帮站在桌面上的方源递板擦,递粉笔。 至始至终,钟明恒只跟方源说话,问他“你要什么”“你缺什么”,完全把隋意当成了空气。 方源基本上也只和钟明恒交流,然而身旁的隋意对于方源而言,不是虚无的空气,而是有形质的日光。隋意站在旁边时,他不用转头去望,也可以感觉得到。 李芳香和隋意两人,都来自距离学校有些远的江景商业小区。江景小区顾名思义,就建在裕江边上。 江景小区的同龄孩子比顾盼那个小区的孩子多,而且全都在轻工学校读书,久而久之就结成了“江景党”。 李芳香和隋意原本并不认识,他俩相识于初二(一)班之后,李芳香才听到隋意说,他也是江景小区的人。 江景小区并不是太高端的小区,在李芳香的询问下,她得知了隋意家是小区中最好的户型之一,有一百三平米,他家还有一整套家庭影院。 李芳香一听,顿时欢欣异常,招呼她那一群江景党朋友,隔三差五地到隋意家中玩。 方源对此当然是眼红的,然而江景党长期自成一派,一般人都打不进去。 方源只能偶尔听李芳香说说隋意的逸事或者八卦。 根据方源的观察,既然隋意能允许别人到他家happy,说明隋意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方源甚至还曾经亲眼目睹过,李芳香朝着隋意小步奔跑的时候,隋意还会腼腆地笑笑。 原来,他也会笑。 方源见到那一幕时,瞥了一眼空中的流云,他忽然感觉自己如流云般无能为力。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一个定数,但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是让隋意微笑起来的那个人。 他以前也曾经有过拨开众人,全心全意向某个人跑过去的快乐。在那瞬间,世界上只剩下了对面的那人,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成为了陪衬。 那时的快乐,就像是盛放在夜空里的烟花,既绚烂,亦短暂。 这天,李芳香趁着隋意不在座位上,回头对方源说:“哇!方源你知道吗,我昨天看见隋意在外地工作的姐姐了,超级大美女!……隋意今后也会长得很帅吧。” 方源捻着下巴想了想后,点点头。 他喜欢的人将来能够长得好看,他当然由衷地高兴了。 不管隋意跟他有没有交集,他都穷开心。 现代社会是个看脸的社会,隋意出落得好看了,他的工作生活乃至情路相对来说会更为顺遂,因为他能选择的层面更为宽广。 隋意是否能过得幸福,在目前的方源看来,就是一件能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 半个月过去,李芳香对隋意的态度忽然变得相当之苛刻,似乎隋意在哪里惹她不痛快了。 李芳香面对着方源,总是欲言又止,纠结万分。 方源看李芳香快憋出毛病来了,只好问李芳香,怎么回事,有什么不愉快不能解决吗? 经过李芳香模糊而又隐晦的叙述,方源了解到,隋意在某方面惹恼了李芳香,李芳香想要报复隋意。 方源一听不妙,李芳香在江景党的某些人里好像是说得上话的。 他想把这事情赶紧化解了:“不管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你都不用生气到这种程度吧?我看他样子挺正常的,是他无意之中做错了什么吗,你原谅他就好了。” 然而,李芳香坚称隋意的态度太过分,气得她堵心。 方源心想,估计以隋意的性格,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在上次寒假时,听大伯母唠嗑街坊邻居的时候说过,女孩子容易产生受害心理,而这种心理往往是想不开、过不去的原因。 李芳香不停地发牢骚,方源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无奈地问:“所以他到底怎么你了?” “他说的话特别敷衍,特别过分!开什么玩笑啊,当我是傻子吗?!他说有那么一个人……唉,不说了,说了我更郁闷!” 方源想来又想去,用如同蚊子叫的声音说出自己的猜测:“嗯……难道是拒绝了你的表白?隋意虽然不爱说话,但看起来不是挺好沟通的么。” 李芳香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 方源囧囧有神地笑着,看来是被他一语中的,李芳香遭到了隋意的拒绝。 只不过隋意拒绝李芳香时,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居然让李芳香气成这样? 尽管方源再三规劝,李芳香仍旧没有想开,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地再次找到了方源。 “我又去劝了他一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他往前看,但他还是说着那段拿我当猴耍的话!” “究竟是说什么了啊……别人惦记旧爱,说明别人专情,有那么不可饶恕么,”方源听得直滴汗,“你应该换个方式想问题,万一你真的有一天追到他,他能跟你处很久很久。” “他不是在惦记旧爱,而是说得神神叨叨的,我觉得不是他有毛病,就是他觉得我有毛病,居然两次都用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是骗人的事情来糊弄我!” 李芳香越说越气愤,递给方源一个信封和一本信纸。 那本信纸一看就是在女生们最爱光顾的那种小礼品店里买的,一颗颗粉嘟嘟的少女心简直要从信纸里涌出来了。 “什么情况……”方源一时无语。 “我决定了!你来当主笔。” “主笔什么?……”方源还是没拐过弯来。 “情书啊!” “这……这个……好吧。”方源认为自己也没心胸狭隘到不能答应的地步。 李芳香面对着方源的一张囧脸,忽然间爆发出巨大的音量:“你答应得那么快,到底知道我的意思吗?!” 方源压低了嗓音问:“……帮你写情书给隋意,慢慢打动他?” 对于方源而言,替人给自己重视的对象写情书,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毕竟自己进入不了那个世界。 再说了,反正是李芳香念,他照着写而已,又不费脑……喂,等等,李芳香自己不会写吗? 李芳香快给气成了河豚鱼,直到她看到方源的脸色稍变,觉得方源是开窍了,这才对方源解释道:“你帮我写几封匿名的情书给隋意。我觉得你的字好看。我想把他引上钩,然后好好收拾他一顿。” “我是他同桌,万一被他认出来怎么办?”方源嘴上找了个不痛不痒的拒绝理由,心里则补充了几句——虽然隋意不关注他的字,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时候隋意在课堂上画画,忘记抄板书了,也会拿他的笔记过去抄。 “你不会换字体吗?你的字那么好看,不管怎么换,都比我写的好看。” 面对李芳香的催促,方源迟迟不肯答应。 摸着良心讲,他不愿意去伤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人,不论这人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做出这种欺骗别人之事,当他再看着隋意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万恶的魔鬼,愧对他一直以来奉为光明的隋意。 “李芳香,你别这样做,就算他真的错了,也请你正大光明的和他沟通,而不是在背后做他不知道的小动作,如果他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哼!他的伤心是伤心,我的伤心就不是伤心吗?州官能放火百姓就不能点灯啊?方源我告诉你,你不写是吧,我自己早就写了!” 方源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芳香从书包里拿出几张信纸。 “看吧,这是我的原稿,你以为我没有你就做不成事吗?我一样可以改自己的字体,大不了我的字没那么让人一见钟情而已。总之,我一定会把这封匿名的情书塞给他。” “李芳香,”方源被气笑了,“你要想清楚,你做的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就算他出言不逊,让你很难过,可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重视他,你怎么会忍心让他跟你一样难受?” “好吧,照你这么说来,那我一定是不够喜欢他!我问你,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抄,我偏就是看上你的字了!” 方源被逼无奈,只得用上了缓兵之计:“你让我今晚回去再想想。” “我给你宽限到明天早上,到那时候,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我都要把情书塞给他,待到时机成熟,有他的好果子吃。我在江景的好哥们有的是,看谁惹得起谁。” 李芳香用雷厉风行的态度夺回那几份充满少女心的信封信纸,方源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问:“隋意既然会拒绝你,那他对于来历不明的情书,肯定也不会轻易接受的。你确定你的方法可行?万一他随手扔垃圾堆了怎么办。” 李芳香眨眨眼睛,神秘地把手指抵在唇上:“不会的,因为他跟我说过……我还是不要告诉你了,免得再揭开我的伤疤。他那些话虽然跟我无关,但是好伤我自尊的。是自尊你懂吗,自尊!” 方源想了想,决定讲个冷笑话来缓和李芳香的情绪:“既然跟你无关,怎么会伤你自尊。照你的意思,难道他说,他喜欢的人不是个女的?” “……”李芳香快要被这笑话给冻伤了,“开什么玩笑!” 方源耸肩笑笑:“既然不是这个,那你还有什么好伤的。” 方源在回家的路上,百般思量,不得结果。 最近学校的风气不好,除了本单位的官家子弟们倚仗父母权势掀起风浪以外,也有江景党的功劳。 江景小区的物业管理不严,治安相对比较混乱,而由于房价不高,住户的文化水平和层次相对也就高不起来,直接导致小区里的子弟良莠不齐,成天疯跑疯玩。 像隋意那种不爱惹事的人,反而算是江景的一朵奇葩。 第12章 暗箭伤人 方源记得,李芳香其人,近来也加入了那些平时不学好、晚上四处跑的人之列,放学之后从不立刻着家,不知道干些什么去了。 方源很担心,他无法预料一旦隋意着了李芳香的道儿,李芳香会对隋意做出什么来。 他无论如何也思索不出结果,只好坐到祭桌前面,试图跟顾盼倾吐心事,指望着说不定在此期间能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出个解决办法来。 “李芳香和隋意的过节,让我回想起了关于你的事情……礼拜五那天,你打电话问我去不去裕江冬泳,我说我不去,劝你去图书馆,但是你没法跟我去。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方源把祭桌上摆给顾盼的杯子拿起来,抿了两口。 这果汁真酸!这人怎么会喜欢? “我后悔的,并不是没能劝你去图书馆,而是后悔没有跟你一起去游泳。蝴蝶拍翅膀的故事你知道吧,未来并不是一个定数,我们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成为自己和他人生命里的一道变数。如果我那天跟着你去了,说不定那天你会为了教我游泳,跟我一起呆在浅水里。 “你的事情,我始终认为我也应当担负重大的责任。我失职的地方在于没有盯紧你这个瞎学坏的家伙。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祭拜你的墓地,而那条江,我也没有勇气去旁边再走一走。 “我曾经也经历过与父母的离别,但是你的离开才真正让我发现,世界上原来竟然还有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离别。难到连简简单单的去跟你告别,正式说一句‘再见’,都做不到。” “我可以原谅你在那时候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我永远不能原谅让你离开了我的我自己。” 方源抹了抹忽然干涩起来的眼眶,音调变得阴狠:“说真的,你就算平时很听你妈妈的话,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有点反抗心理?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就算她不介意你会怎么样,你不知道还有人介意你吗?你说过我们一起去考八中的,现在你叫我考到那儿去找谁?” 方源把顾盼的杯子慢慢斟满,加了几块冰糖,摆了回去,徐徐说道:“我抱怨也抱怨够了,这次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当然,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你成为我无数个‘智’前面的‘堑’。 “现在隋意而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他的地位跟你相比差得很远,但是因为他,我懂得了什么叫心动。所以这一次,我只好变被动为主动了。我不能改变李芳香,但是我能改变我自己的选择,使我不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就算那个人不属于我。” “从本心而言,我当然不想跟着李芳香学坏。可是如果我不参加李芳香的计划,我就不知道她在谋划些什么。假如我到时候发现她的计划太过于伤人,一来我可以提醒隋意,甚至报告老师,二来我可以拒绝继续当写手。只要我不再写信,李芳香就找不到人来模仿我的字体了。 “我的选择,虽然可能对别人对自己都很残酷,但是正因为这么残酷,才会变成需要我用肩膀扛起来的责任。” “哼,顾盼盼我告诉你,我这人可是守信的,既然你没说过我们之间的八中之约不算数了,那我当然要继续遵守。等我参加完李芳香恶整隋意这档子事后,就会全心全意投入学习,考到你心心念念的八中去,替你走一遭,见识一下所谓的重点高中,然后再到首都帮你见见世面。到了那时候,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就算是圆满完成了。到时候我的路要怎么走,我也不知道了。在此之前,我就带着我这条已经被打上结局的命,且行且珍惜吧。” 第二天,方源请李芳香宽限他三天,美其名曰是准备酝酿一种“合适”的字体。 实际上他准备“借鉴”的,是顾盼的字体。 顾盼出生于一个文化程度较高的家庭,所以顾盼的字也有一种大家气度,是洋洋洒洒的硬笔行楷,连笔的程度不算太过分,总体仍旧清秀隽永,就像顾盼其人,看起来无拘无束,实际上却被束缚在囚笼里。 在顾盼还生龙活虎的某个假期里,顾盼曾经被家里人把手给弄伤了,方源心疼不过,就主动提出帮顾盼写假期作业。顾盼随手把一本作文本扔给方源,方源兢兢业业地模仿十来天,终于成功地骗过了老师。 对于顾盼的字体,方源只有一个字作为评价:难! 如今顾盼的作文本被方源趁着周末翻了出来,方源花了两日,写得双手酸疼,终于再次重拾起了顾盼的魔鬼书法。 周末结束后,李芳香问方源准备得如何,方源点点头,提起沉甸甸的笔,把李芳香写给隋意的匿名情书誊抄了一遍。 他写出来的娟秀字体,仿佛不仅仅是单纯的文字,还是一位生性聪慧的闺秀眼中的大千世界,让李芳香一看,顿生好感。 方源甚至还修改了李芳香的遣词用句,字里行间所渗透出的缱绻情意之间,仿佛饱含着最深重最绝望的爱。这爱并不来自李芳香,也不完全归属于隋意。 李芳香拍手叫绝,亲手把信封给封上。那信封也是粉嘟嘟的。 方源坐在旁边用手撑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那一双女孩子的巧手。 他看着看着,无可奈何地微笑了。 大概正如李芳香自己说的那样,要是真有情意在,她怎么会舍得?要是真有情意在,她大概会把自己放到非常卑微的地位,只容许隋意伤害她,而不容许她去伤害隋意。 李芳香偷偷把那封情书塞进隋意的抽屉。 隋意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封情书,眼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方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故作稀奇地歪头看隋意,他发现隋意眼中竟然有一丝期待一闪而过。 方源顿时深感奇怪。 “为什么那么粉……”隋意的嘴唇动了动,他所说的这句话差点让方源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看起来,似乎隋意的某种期待,被粉碎了。 方源摸不着头脑,隋意似乎是在等着什么,而隋意所等的,看来并不是一颗少女心。 莫非真相是这样——隋意在最开始看见了抽屉里的信封,由于抽屉里光线暗,隋意没看清信封的颜色,便以为那封情书有50分之一的概率(方源假设隋意喜欢的人是本年级的50名女生之一)是来自他的心上人,但是隋意的心上人大概并不太少女?难道是女汉子? 方源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太靠谱,无论是谁,收到一封匿名情书,第一反应都不太会猜测是来自自己喜欢的人,除非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很大概率也喜欢自己。 那么,隋意大概比较确定自己与那个人是两情相悦的。 可是隋意为什么不自己去表白,而是等着那个人写信给他? 方源越想越想不通,脑袋里就像有一团乱麻,缠绕不休。 隋意最后对那封情书的处理方式,不是拆开看,而是默默地收进书包。 在隋意收书包的时候,方源已经不能从隋意眼中看出任何喜悦的情绪了。 隋意到底是怎么了?方源百思不得其解。 方源望着隋意离去的背影,他从隋意的背影里读出了寂寥和怅惘,那背影就像映在水中的一轮落日,随着风的侵扰而骤然破碎。 隋意走着走着,甚至差点一头撞在班里同学身上。 这样失魂落魄的隋意,让方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觉愧疚,他给隋意制造了某种希望,却也让那个希望破灭了。 可是方源发现,愧疚不能解释他心里那种泛滥着的疼痛。 方源不懂得那种疼痛究竟因何而生,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难过至极。 他染黑了他自己,虽然是为了保住他人的纯白。 虽说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挣扎在矛盾漩涡中的他,不是不后悔,而是没有后悔的余地。当他扪心自问时,始终无法坦然面对自己那双变得污秽的手。 往后的日子里,李芳香依然强压着方源写情书。 方源百般推辞,却不得不继续,因为这个头已经开了,只要李芳香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方源是不会轻易改变目前的局面。 方源心想,他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居心叵测之事,当他死后,大概是永远到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如果顾盼人在天堂,是否从此就不再相见? 顾盼会怪他吗? 李芳香在口述情书的情节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偷懒。因为她发现哪怕只是随口说说中心思想,任由方源自由发挥,方源也能很好地将内容串联起来。 李芳香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听说过,方源曾经是原来班级的语文课代表。 方源笔下的意境对于李芳香而言,向来犹如纸上盛放的镜花水月,仿佛有生命一般,却让她无迹可寻。 “说真的,如果你一直给我写情书,我可能真的会喜欢上你。”李芳香用手支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13章 东窗事发 方源将笔在纸上点了点,抿起嘴摇头笑道:“如果你是因为我的情书写得好而喜欢我,那就说明,你喜欢的其实只是我对你的感情,而不是我本人。这对我而言不公平,而你也可能会被我笔下的意象迷惑。毕竟,文字游戏,谁都能玩。” “文字……游戏?”李芳香狐疑地低头,看着方源笔下的故事。 方源正在写他第一次见到隋意的场景。 他大致上是这么写的。 在那个对他而言灰蒙蒙的一天里,他走到了班级门口,透过半开的玻璃窗,对窗里的容颜一见倾心。 从此以后,那人的一颦一笑,足以构成他每日的春夏秋冬。 那人的出现,就像是在他生命的河流里,拨起了一串串涟漪,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汇聚成溪水,令他只能随波逐流。 说老实话,方源写得有点夸大,他写着写着,变得不知道自己在写谁了。 他写的是一份感情,而不是写一个特定的人。 对他而言,那份感情的确是真的,而感情的出处,却是他心底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李芳香咂咂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你写给隋意的东西,就算语言写得再美,也是假的。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男人的情书了。” “现在还流行写情书吗?”方源感叹道,“依我看,你们都是发短信吧。” “怎么说呢……偶尔也期待一些小浪漫啊。现代通讯设备毕竟冷冰冰的嘛。” 方源对此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一双眼睛笑得眯眯的。 “讲真,方小源,我以前想过,要是我喜欢的是你就好了。乖乖的,很讨人喜欢,就算我跑得再远,你都像是能够在原地等我,”李芳香撩起发尾,扫扫方源的脸颊,“但是现在,我收回前言,你这人太可怕了。假的事情被你写得跟真的一样。” 方源被这么一说,饶是他,面容也变得严峻起来。 他写的是真心实意,但他不能对李芳香说。 “方源,我觉得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隋意虽然没有回信,但是一次也没有把信扔掉,每次都把信带回家。我觉得他真的在认真看,而且还收藏在家里了。” “为什么?”方源满不在乎地低头写那个神秘的落款,把信纸往李芳香那边一推,不准备继续搭理她。 反正方源是不信的。他嘴里说的是“为什么”,心里说的是“凭什么。” 一个匿名女生写的信,凭什么让隋意上心? 方源倒是希望隋意早点当众把情书扔垃圾桶,就算会令方源心痛,但好歹是把这档子事了结了。李芳香一计不成之后总会消停些吧。 “你甭管,相信我的直觉就是了。下次写信的时候,你就约他到祥云楼下面的小花园,我敢打赌,他一准去。” 方源一听,浑身汗毛直立。他听过关于那栋楼的传闻。 “不太好吧,那栋楼已经荒废了,平常没有人去,有些高年级把那里当作……”方源知道,最近李芳香跟高年级的人走得很近,那些高年级,就是传闻里的主角。 “唉,方小源,你都不听姐姐的话了吗?” “我不太想写。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方源连连摆头。 他愧对自己那么多天,终于等来了今日拒绝的机会。 他故意使用的那种来自于顾盼的连笔字,非常难以模仿,如果不是曾有过长期的练习,短期内李芳香要找到人学会这种字,难之又难。 “行,姐姐等你回心转意。”李芳香认为方源最终会答应她的,于是她也不恼,一甩书包,掉头哼着歌走人。 方源心想,在他争取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该考虑是告诉隋意,还是告诉老师了。 但愿事情可以平安落幕。 初二(一)班的班主任黎老师,特别喜欢进行一对一辅导。 这天下午,轮到方源被叫到办公室谈心。 黎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将手心往桌子前方的椅子方向一摊,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好。” 方源大大方方地坐下来,看见黎老师桌面上摆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名为《学生档案》。 黎老师的眼睛余光瞟到了方源那边,见方源正疑惑地看着册子,手上笔杆子不停,嘴里说:“我想多了解大家一点,所以平时就收集了一些大家的基本信息、爱好、特长。也不是什么太隐私的事情,你想看吗,没关系,看吧。” 方源并不推辞,他趁着等待的期间,将册子捧到手里,翻开第一页。 黎老师细心地自制了一张目录,方源一眼就瞅到了隋意所在的页码。 他直奔主题地查找隋意的生日。 原来隋意比他大一岁……啊,快要过生日了。 可是他并没有任何立场去送隋意什么礼物。 从隋意的角度来看,隋意绝对不会认为方源有可能知道他的生日。 如今的方源已经没有了可以互赠礼物的对象。 方源其实每年在顾盼过生日的那个月,过得相当苦恼。 顾盼的家境令他什么都不缺,根本没有什么可供方源填补空缺的。 然而方源也知道,无论他送什么,无论顾盼需不需要,他的礼物都会让顾盼高兴上好一阵子。 他知道不能送给顾盼最值钱的,所以他往往会决定,送一件经过他自身努力才会得到的东西。 方源在去年送了顾盼一根手绳,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却花了他这个中度手挫患者很长时间。 他自己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相关书籍,历经半个月的失败后才编成。 其实那根绳看上去并不惊艳,顶多只是普通而已。 方源不停地对顾盼检讨自己手笨,但顾盼却很高兴,立刻戴在了手腕上,一直没有离身。 这么一对比,方源觉得自己没有送礼物给隋意的必要了,就算他假惺惺地从李芳香处“无意间”打听到了隋意的出生日期,以同桌的身份送了隋意礼物,他也只会收到隋意客套的笑容而已,而他的礼物也不会被重视。 于是他大概可以瞒着李芳香,以那位给隋意写匿名情书的女孩子的身份,给隋意偷偷塞一封信,在信里夹一张小贺卡之类的。 方源忽然觉得,自己笔下的这位女孩子,就像另一个他。 他本人活在阴暗里,而另一个他虽然是虚构的,却活在阳光底下,可以做出真实的他所胆怯的事情,在追求着他所向往的结局。 至于要不要在信里夹一根手绳,方源可不想再编了,自从编给顾盼以后,方源简直是如释重负,再也没有进一步练习过。更何况方源并不认为隋意会喜欢这种东西。 校园里的各班级黑板报,到了一季度一更新的时间点。 这一次的校园板报,主题是校庆。 这张板报的位置在出入校门的必经之道旁边,相当于初二(一)班的面子,所以各位班干部们都加入了画板报的行列。 尽管人手充足,副班长依旧打着趣问方源:“你这次也帮你家隋意画板报吧?” 在副班长看来,方源每个月都主动帮着隋意画板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方源和隋意是同桌,副班长和其他所有班干都以为他俩关系好。 只有方源自己才知道,他和隋意两人只停留在必要的对话阶段,表面上不生疏,心灵上却是毫无交集,以至于方源甚至不敢以朋友的身份送出生日礼物。 方源当然也很想跟隋意处好关系,但是隋意对待周围的任何人都是那么冷淡,除了江景党。 “嗯……如果你们需要我的话。”方源给了副班长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方源转脸看看旁边的钟明恒,钟明恒点头,表示他不介意等待。 而钟明恒的表姐眨了眨眼睛,目光瞟向了隋意。 方源想,原来这位表姐喜欢上隋意了。 副班长抱着方源的胳膊:“我喜欢你的圆体字。你帮我弄弄我负责的那一块区域吧,我来找题材,你帮我抄,好吗?” “那好。”方源其实很高兴有人需要他的助力。 在众班干的努力下,校园中的那块板报只花了两天,就完成了一大半。 第三天,根据板报的进度,在这天将会顺利完成。方源依旧自愿留下来画板报。 钟明恒在这天刚好要值日,没有跟在方源旁边。 板报大约花了半小时就全部完工,各个班干部早早散去,在完工之后,隋意当然也离去了。 为了迎合校庆主题,今天隋意在板报的醒目处,描了一条笔画苍劲的飞龙。 方源对这条龙怎么看怎么喜欢,于是就一个人留在了原地,站在那儿一直看。 他希望有一天,能有如隋意笔下的龙一般昂首挺胸,超脱物外。 虽然他不能放下一切桎梏,迅速成长起来,但他依然想要在摸索前行的过程中,对他所喜欢的人赠予无私的爱,就像他曾经得到过的一样。 所以,他一直在帮着他现在所喜欢的隋意,不管隋意问他什么学习问题,或者请他帮助做一些事情,他都毫不推辞。 他以前并没能为顾盼做很多事,现在他想为隋意做很多很多,纵使他对隋意的好,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他也甘受不辞。 “方源,你怎么老在看那条龙?这龙一看就是隋意画的吧。” 方源听见背后传来的这声呼唤,这是李芳香的声音。 他想起来,李芳香说过今天放学后要去羽毛球场打球,现在大概是打完了。 “因为我喜欢看。”方源眼睛都不多眨一下,也没回头看李芳香,直接认真地回答道。 他捡起一根被遗落在地的白色粉笔,给那条龙身上略微模糊的尾部加了几笔。 李芳香一面望着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方源,一面问:“诶……我老早就想问你了。方源,你是不是喜欢隋意啊?你每次在他面前都显得特别紧张。他画条龙你都要看半天。” “啊?”方源的手一停顿,粉笔被他“啪”地折断了,粉笔头蹦到了地上,那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四周,清晰得让他心悸。 “方源,我一直都在想,我让你在情书里把隋意约出去,你怎么不愿意呢,没理由啊。喂,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你真的喜欢隋意吗?” 第14章 孤注一掷 方源听到李芳香的质问,心下惊惶,他僵硬地把头扭过一边,不敢看李芳香,脸上飞起不争气的红霞。 他平时虽然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扮演好置身事外的角色,可是一旦发生让他无法掌控的变数,他圆谎的能力却是零,换句话说就是脸皮薄。 他这一瞬间的迟疑和脸红,让心思敏锐的李芳香捕捉到了异常。 “哦!原来你真的喜欢他。我说难怪呢,扭扭捏捏的。那你在情书里面写的都是真心话吗?你转头看着我啊,看黑板干什么?” 方源手足冰凉,无言应对。 他一点一点地回过头,然而他所看到的一切,注定让他如坠冰窟。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5节 他从未想过,等着他的,却是如同惊雷一般的结果。 方源的目光绕过圆瞪着眼睛的李芳香,停在她身后的隋意身上。 隋意不是回家去了吗? 李芳香注意到方源的眼神望向自己身后,赶紧回头,这才发现了隋意的存在。 “天哪!那个,呃……”她慌神了,隋意怎么会跟在她后头? 完了,她刚才竟然对方源说了关于情书的事情。 很显然,只要隋意的智商没问题,必定能看穿方源和李芳香串通写情书之事。 李芳香在事态闹大之前,赶紧拉过隋意,把他拽向校门方向。 “隋意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上次我说的那家书店,再晚它就要关门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让方源自己说吧,我解释不清楚。” 李芳香表面上对方源不仁不义,把皮球全部推给了方源,但实际上她是试图给方源留一个晚上的时间,用来思考对策。 在李芳香看来,方源刚才的脸红虽然已经表明了一切,但严格来说,方源并没有正面承认对隋意的感情,他还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这一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隋意被拉走的时候,方源甚至来不及解读隋意眼中是什么神色。 就在隋意转身的刹那,方源的眼睛里只看到一片黑暗。 隋意只是走过了方源的身前,却像是走过了方源心底的那一大片土地,那片土地上承载着方源遇到他、为他心动的全部时光。 而他就这么径直踏过去了。 自从方源喜欢上隋意,他就在心里交给隋意一把至高的权杖,隋意有权无视他,有权伤害他,有权摒弃他……这些权力,在此时此刻全部被使用得淋漓尽致,而方源,却无权申诉和质问,他无条件地默许了隋意的离开,承受了这种伤害。 因为他知道,隋意并不属于他。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无论是偶然还是定数,都无法强求,更何况男生与男生之间的情感,不仅概率低下,还足以让不少性向正常的人发指。 方源虽然明白这些大道理,但在隋意迈步的时候,他心中却依然悲恸难当。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要给自己一记重击,让自己不再记得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不再面对这个世界的冷漠。 次日早晨,方源赖在被子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李芳香和隋意。 关于他是否喜欢隋意这件事,其实能够强行掩饰过去,毕竟他没有直接承认自己喜欢隋意。 然而,说到为什么方源会给隋意写情书,而且李芳香还是知情人,这就不好糊弄了。 方源头痛欲裂,他不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也不想到学校去,他想逃学。 哪怕是顾盼离开后,他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疯狂的想法。 第二堂课下课后,方源才在课间姗姗来迟。 隋意的位置上没有人,他的水杯不在,应该是外出打水了。 几位不知情者善意地围上来,对方源嘘寒问暖,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老师没见到他很担心。 “我闹钟没响。”方源声细如蚊地说,坐到了座位上。 他往常特别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这里比任何人距离隋意都要近,如今这位置却让他坐如针毡。 隋意拿着水杯走进教室,李芳香紧随其后。 两人脸色不好,似乎吵过架。 方源马上收回了朝门口张望的目光,老老实实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书本,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看起来一定特别欲盖弥彰。 “方源,隋意说,叫我们把事情说清楚。”李芳香尾随着隋意,小声地对方源说,表情略心虚。 方源其实也想快点把这事情淡化了,但是对于方源而言,这不是几句“我是开个玩笑”“是李芳香指使的”“我不喜欢你”,就能打发过去的问题。 李芳香坐回位置上,装作事不关己地开始预习下一课,给方源留了个大难题。 方源一时无法判断,是否可以把李芳香抬出来顶罪——而罪魁祸首确实是李芳香。 李芳香决定把事态未来的发展方向,全部交托给方源,如果方源供认说是她指使的,那她只好认栽。 方源怀着侥幸心理,试探性地看向隋意。 而隋意看着方源的眼神,让方源感觉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不解。 方源能够读懂隋意脸上的所有疑问: 那情书是你写的? 你真的对我有那种想法? 还是你在耍我? …… 那些疑问重重叠叠,就像迷雾一般,理不清楚。 方源也明白,隋意在昨天晚上,心中一定设想过方源可能会做出的所有回答。 无论方源给出的答案是什么,那些答案对于隋意而言,都将是意料之中的。 不同的答案对于隋意而言,区别只在于,听了之后心里好不好受,以及能不能接受。 方源深知把李芳香捅出来是解决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但是,方源也并不打算只为保全自己而活。 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否认自己对隋意的喜欢。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相遇和分离,不过是转瞬而已。如果没有人问他喜不喜欢隋意,那么他一定可以藏着掖着,直到毕业都不让别人知晓。 可是,如果作为当事人的隋意,要求他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那么他就不想骗隋意,也不想骗自己。 如果他在此时不说,就将成为这辈子永远的遗憾。 他能预见到,当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后,隋意和李芳香会用异样乃至歧视的态度对待他,从此之后彻底分道扬镳,甚至这事情会被传扬出去,成为笑柄。 此时此刻的他,就算预见到了将来的下场,也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隋意是错的。 有谁会认为自己喜欢另一个人是错的? 在这个关头,他掌握着自己的命运,虽然这命运早已被写好了结局,但是即便这样,他也想成为自己命运的导演,就算他会亲手让自己这条暗恋的路走向尽头,他也要将这条路打开,睁大眼睛看着这条路被堵死。 方源把目光移回了面前的书本之上,嘴里嗫嚅道:“我没有耍你。”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仿佛全身的勇气加起来都难以支撑接下来的话。 “我写的……都是真的。” 方源的眼睛余光能够看到,隋意的手指仿佛是发抖似的弯曲了一下。 大概,在隋意看来,这个答案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方源和隋意,一日无言。 下午的课间,班主任拨空走过来,把方源和隋意的位置调开了。 方源能够理解隋意内心的震惊之情,从隋意的角度而言,大概是惊惧了。 试想,隋意作为一名性向正常的男生,当他得知自己的男同桌一直暗恋自己,还冒充女孩子给自己写情书,心里该有多么膈应,估计像吞了苍蝇一样。 方源收拾书本要走,隋意一只手把方源的手按在了课桌上,嘴唇张开,却说不出话。 方源目光暗淡,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隋意这么压着。 他能感觉到隋意手上传来的力量时轻时重,所以,隋意也许在做着某种思想斗争。 方源猜测,隋意或许是想道歉。 可是,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这种江湖不见的处理方式其实很好,胜在果断。 隋意在无法接受方源的情感的情况下,为了避免今后的长期尴尬,做出了让双方今后都好过的处理方法。 只不过当方源想象隋意走进老师办公室的场面时,他的心仍旧痛得像是被野兽的牙齿撕裂一般。 方源强压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体恤地冲隋意笑笑。 他不想让隋意为这种原本并没有错的事情道歉,因为感情不能强求,隋意不喜欢一个人,特别是一位同性,并没有任何错误。 因此,方源抢走了让隋意道歉的机会,将之换给了自己:“对不起。我让你心里难受了。” 方源又想了想,决定让隋意好受一些,便临时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其实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才用了匿名。我前段时间已经停止给你写信,打算让这事情就此过去。但是现在这事情影响到了你,我心里很愧疚,今后不会再对你做出任何类似的行为了。” 方源绝对不敢说出来,他前两天还想借着匿名少女的名头给隋意寄生日贺卡,他连贺卡都买了。 隋意忽然发现,自己做出的动作,对方源而言可能不是滋味,便仓促地抽回了手,脸上满是尴尬,酝酿好几秒钟,终于开口了:“我不会说出去。” 方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回答道:“谢谢你。” 他觉得自己大概应当感谢隋意的沉默,以及隋意的逃避。 方源心灰意冷地转身换位置去了,留隋意一个人站在原地。 对于李芳香,方源并不打算怨恨或者报复,毕竟李芳香相当于变相给了他一个往前迈出一步的机会。现在写匿名信的事情已经了结,李芳香失去了向隋意进行某种报复的途径,短期之内应该会有所收敛。 而方源也完成了自己表白的心愿,算来算去这过程也算是顺遂,只是结局令他遗憾而已,但这结局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的青春,因为自己的表白而少了一些遗憾,却也多了另一些遗憾。 ……如果,隋意还愿意做他的同桌就好了。 方源低下头,走到了新同桌的面前。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注意新同桌是谁,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他仿佛连自己脚下的路都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亲不要伤心,接下来我把隋意洗白,洗的白里透红 第15章 风言风语 从那天起,方源对隋意的暗恋,变成了只有隋意和李芳香知道的明恋。 方源和隋意之间再没能说上话。 两人偶尔擦肩而过时,气氛会变得无比尴尬,仿佛两人周遭的空气被瞬间冻住。 对方源而言,除了每天放学时候钟明恒能够抢走他的注意力以外,其他在学校里的时间,他依然一个人,品尝着自己所选择的结局,冷冷清清,如同沉默的黑白电影。 他喜欢过的人,都走远了,变得遥不可及,剩给他的只有回忆。 他开始患得患失地对待钟明恒,他不能再失去他目前最重要最在意的朋友。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伤害钟明恒,因为钟明恒对他而言,就像小半个顾盼,如果顾盼是温暖的小太阳,钟明恒大概就是被云层挡住的太阳,有些冷漠,有些邪门,但是依旧存在着。 有时候,方源看着钟明恒走在前面,他会下意识地想要攀对方的肩膀,然而,他不敢。 明明在男生之间,这种动作很平常,也很光明正大,对他而言钟明恒只是好朋友,但他依然失去了亲近对方的勇气。 方源现在的位置在后排,每天上课的时候就可以看见隋意的背影,他发现自己仍旧会心生动摇,有时甚至会望得出了神。 比如,他会注意到,隋意的橡皮掉地上了,隋意在抓头发——大概是被那题目难住了,隋意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抬头看黑板…… 当方源回神,虎口一松,手中紧握着的笔滚落到纸面上,而那张洁白的作业纸,已经被他画上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他挡得住自己的脚步,却没法挡住自己那颗憧憬的心。 对于那个只能远观的背影,他时而因为无法靠近而心生怅惘,时而又觉得有此足矣。 他还是毫无理由地把隋意放在心坎上,就像他被一首歌的旋律或歌词打动之后,就无法从脑内除去,只能不断地单曲循环。 在不设防的时候喜欢上了,等他想放下的时候,哪怕使尽万般解数,却是枉然。 有时候他也会无奈地靠在教室的门边上,一边等钟明恒过来,一边心想,这场梦,何时会醒过来;他何时才能捱到九泉之下,与他想念的人们重逢。 方源在一班里,虽说没有像钟明恒那般的铁哥们,但也不是没有说说笑笑的普通朋友,毕竟他那种乖弟弟的长相摆在那里,天生给人一种“快来招惹我”的诱惑力,总是时不时被人善意地上下其手。 隋意有隋意的人缘,他也有他自己的,只不过围在他身边的人中,男生占多,而不是女生。 于是乎,方源就在自己身边的人群中,得到了关于江景党的一些小道消息。 据说,比起四班那个不知为何变得缄默的黄因,江景党那派的人愈发嚣张,甚至把某一位老师给气哭了。 虽然现在没有闹出大事情来,但这趋势毕竟很让人担忧,也让现在还规规矩矩的学生们人人自危。 本班的李芳香现在也跟着越来越不学好了,她之所以没被请出一班,是因为她从未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捣乱的现场,但谁都不知道她是否是幕后的参与者。 有可靠消息说,她绝对没有旁观。而令方源心惊的是,隋意也跟着李芳香,站在所谓的“旁观者”一队。 下午放学,方源还在琢磨一道题目,尚未归去,钟明恒说放学有事,晚点过来找他,所以他准备在教室把这些题都写完。 隋意和李芳香没走,令方源有点不自在,可是另几个人也在,他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太纠结。 这时候,在教室后门的某个被大家俗称“大东”的家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高声谴责站在前门扫地的隋意。 方源听着后门传来的刺耳说话声,他嫌吵,简直想对大东那家伙甩笔。 “你倒是说话啊,有什么好包庇的,说出来大家乐一乐有什么关系?你这个懦夫!” 方源听到大东针对隋意的“懦夫”两字,顿时心烦意乱,笔下断篇,什么东西都写不下去。 他听见隋意在教室前面回道:“我已经说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信我还是信李芳香?” 李芳香此刻身处于靠近后门的位置,方源回过头,见她不置可否地摆摆手,任那两人继续吵。 大东的语气仍旧咄咄逼人:“我说隋意啊,明明我看他就是有这种潜质,如果你能证明他真是这样的人,我还感谢你呢。” “你再说一次试试?” “哟,他还只有你能欺负是吧?” “我没有欺负他。” “那你怎么把他撵……” “我没有,不是我撵他的。” 李芳香满脸不爽地叉腰,加入争吵的行列:“行了行了,是我干的,不是隋意干的。我放了假消息和假证据给黎老师,说他想害隋意。” 隋意也对大东解释道:“我那天中午已经去找过黎老师,说他想害我的那消息是假的,但是黎老师说什么都不肯全信。我求了老师很久,黎老师才答应不把他调到下面的班里去,可他还是被遣开了。” “切。”大东吹了声口哨。 李芳香远远地对隋意喊道:“隋意!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跟他有任何往来,我保证再不找他麻烦。” “……成交。” 方源似乎看到,隋意的脸上闪现出极力忍耐的表情。 大东听着听着,忽然眼睛一亮:“既然你不打算再跟他来往,我可就不客气地对他出手了?” “你敢!”隋意气得音调上扬。 “哟,你倒说说我为什么不敢?” 方源听到隋意那句“你敢”的语气,不由诧异,那还是他认识的隋意吗? 他担忧地凝望着以前从不生气的隋意,却看见隋意愤怒地扬起扫把,朝后门的大东掷去。 “呼”的一声,把方源吓愣了。 偏偏那扫把落点不准,丢到了李芳香身上。 李芳香沉默地站在原地,接着迈大步走到教室前门,劈手给了隋意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方源完全没预料到如此这般的事件发展。 他觉得这些人在迅速离他远去,他无法进入那种稍有不顺就抬手动粗的思维境界。 “你要不要我也赏你一个?”李芳香转过身,望着教室后面的大东。 “……啊,算了,我不和你这种女人过不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大东摊摊手,“真可惜。” 方源正听得糊里糊涂,却发现大东说“真可惜”的时候,目光掠过了他身上,看得他一阵发毛。 他赶紧低头装透明。 没过多久,外界都在盛传李芳香和隋意互相喜欢,而那天下午放学李芳香敢打隋意的事情,加重了这种猜测。 方源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心中想的却是,原来隋意喜欢这样的类型……看来就算他这辈子生成个女的也不顶事了,他该死心认命了。 设想,如果他生成个女的,大概也就是类似于王思艳的那种娇小个头,胸必然没有李芳香的大。 方源看着李芳香那早早发育的浑圆胸脯,没什么感触,不过方源认为这不代表隋意就不喜欢了,从隋意的外表是无法推测其内心的。 方源一只手转笔,一只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谈天的隋意,隋意在那些江景党人面前,时不时会低头笑着,睫毛在笑的时候轻轻颤动,雾蒙蒙的眼睛呈现在骄阳之下,变得那么明媚。 在方源看来,他活在世界上所能看到的所有美好,有一大半已经被父母和顾盼带走,剩下的那一小半之中,有半数被钟明恒拿着,又有半数汇集在窗外这个人身上。 方源似乎可以确定,隋意这个人虽然置身于江景党之中,但他不会跟那些人去做不该做的事情。 隋意身上的美好之处,不会消亡。 方源也不知道那种确信是从何而来。 方源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居然被江景党的人邀请晚上出去玩? 那些邀请他的人里面,没有李芳香,也没有隋意,都是些平时介于野蛮和规矩之间的同学。 去,还是不去,方源仿佛听到自己心中擂起的鼓声,令他恐惧而又迷惑。 既然叫他这个外人去,首先,能说明自己那张无害的脸比较入江景党的眼缘,其次,说明那些人并不打算干太过分的事情,大概就是一种放肆的娱乐。 方源思前想后,他并不想打入江景党的生活圈子,但他还是答应了。 原因无他,既然晚上没有事情做,那么如果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出去玩玩放松一下也无所谓。 那天晚上,江景党把他们江景小区里的一驾人力三轮车的锁给撬了。 方源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他从未见过如此娴熟的撬锁技术。 这些同学所做的事情,一定不是头一遭。 车锁撬开后,几个人喜气洋洋地坐到车上,在江景小区里踩着车到处兜风,最后把车随便丢在路边,找别的乐子去了。 方源无语地跟着他们继续随着自己的性子胡闹。 方源看着这些人,就像看到了小学时代的自己。 其实这些江景的人,要说他们坏,能坏到哪里去?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两棵大树在支撑着,所以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地欢笑,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产生了后果,会有人帮他们承担。 这是他们的福气。 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明白了一些道理后,他们所做过的事情,或许会让他们自觉丢人,甚至是不能原谅自己。 幸好,青春在某种程度上是宽容的,年少时期犯过的错,可以被时间所赦免。 方源很羡慕可以为所欲为的他们,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为自己早早脱离了这个时期,而感到惋惜。 大概……他还是不会惋惜。因为他过不了良心的那一关。 第16章 死灰复燃 折腾了一晚上,所有人意犹未尽地散去之后,方源一个人按照先前的记忆,在江景小区时有时无的路灯光指引下,摸回了三轮车被抛弃不顾的地点。 幸好,他所走的这几段路都是大道,他多绕点弯子也就到了正确的地方。 他默默地爬上了车,打算把车带回最开始的地方。 江景小区的规划不太走心,接下来的路非常狭窄,因此基本没有配备路灯,刚才江景区的学生之所以能在里面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方源在黑暗中耗费了大量时间,总算艰难地把车踩回了原处。 他作为一名超级大路痴,就算在自个家那座庞大的轻工生活区里,都曾经有过在黑暗中抓瞎的经历,被某人嘲笑得要命,眼前的这些江景区羊肠小道简直是他无法承受的谜题。 方源嘴里嘟嘟哝哝地道:“顾大仙,你可别给我突然蹦出来啊,我承受不起。这里是江景,我知道离你很近,出了小区后门就是裕江了……” 方源归还车子后,又兜兜转转几大圈,可算是回到了自家。 他此时已经接近累瘫,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里,将脸一转,冲祭桌上顾盼的照片抱怨道:“他娘的,我叫你别出来指路,你还真不来啊?……在底下混得乐不思蜀是吧。” 方源转念一想,忽然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阴恻恻地说:“我将来要是有了太太,生个孩子,你会投胎过来不?……毕竟大家都说,最爱孩子的是父母,所以你要不要给我个好好疼你的机会?” 他把头埋在沙发里沉吟半天,自我否定道:“拉倒吧,我这种被自己耽误了的人,也别耽误别人姑娘了。” 比起找个姑娘,他更想要在将来的某一天,活成一副耀眼的模样。 在那个时候,他能拥有足够的能力,抵挡一切的困难与悲伤,用他的羽翼护佑身边和身后的人,无论那些人是他所喜欢的,他所重视的,还是他所不能失去的。 而现在,他还太幼稚了,他阻止不了任何事情,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方源自我检讨道:“我今天做了有愧良心的事。我跟同学一起把别人的三轮偷了,而且当时没有出声劝阻他们。后来,大家一路上都笑得很开心,我自己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心里越来越后悔。三轮车主要是用来载货或者出摊,拥有它的人一般经济状况都不怎么样,很可能要用它来谋生。万一主人第二天早上要用它,发现自己的车子不在了,该有多着急。” 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打了几个圈圈,叹息道:“看来我不合适跟他们一起玩,还是适合留在原来跟你一起那时候的生活模式,要么坦荡荡地到处乱跑。要么哪儿都不去。” 在他躺到床上睡去之前,他忽然想要一睡不醒。 他比别的同龄人先领略了这世界上的生离死别,所以他懂了一些在这年纪不必懂的东西。 他想在闭上眼睛以后,躲到一个没有诸多心酸和痛楚的地方去。 可是如果他睡不醒了,会给亲戚平添数不尽的麻烦,所以他还是得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按时醒来。 钟明恒老家的老人过世了,他和表姐回了老家,时间预计是一周。 白天忽然下起了雨,方源生来对天气敏感,逢雨天就会头疼,以至于在最后一堂的自习课上,实在扛不住了,趴在桌面上,病恹恹地睡觉。 恍惚之间,不知是谁的手,轻柔地覆在方源的手肘上。 这人的声音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仿佛被包裹在悲伤的音乐里。 “放学了,该回家了。” 方源睡得糊里糊涂的,懒洋洋地伸了伸左手的手指关节,不为所动地嘟哝道:“盼盼别闹,我头疼。你别走啊,先把作业写写,等等我。” 那只手迟疑了一下,却也没有移开,而是慢慢地将方源那几只不规矩的手指抚平,随后将掌心覆盖在方源的左手背之上。 在方源迷糊的印象里,那是一只有骨节感的手,有些冰凉,但是在闷热的雨天里,令他周身舒畅,仿佛有绵长而细微的能量,传递到他的五脏六腑。 方源听着教室外面的风雨声,陷入昏睡之中。 当他醒来的时候,揉揉眼睛,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雨依然在下,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教室的玻璃窗。 放学时分,是不是曾经听到有人在叫他回家?…… 他的头疼稍好一些了,转头遥望教学楼外面,看到了无边的雨幕,以及在雨中摇曳的树枝,却找不到任何人影。 他仔细侧耳倾听雨的声音,回想起了夹杂在雨滴里的那道话语。 当他成功想起来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变得非常清晰,仿佛就在耳畔。 “该回家了。” 方源愣了愣,瞬间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摸自己左手的手背。 果然……手背上残留有一丝似有若无的余温。 那人,刚走不久。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吧。 方源将右手的手指收拢,挡在左手背上的那丝余温之上,就像是造了一间笼子,将这仅存的温暖与外面寂寥的空间隔开。 他认真地凝望着空荡荡的手背,却仿佛能在上面看见一圈浅浅的光轮,照耀着他的皮肤表面。 方源经过艰难的回忆,他大概能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只是,他并不敢去相信。 其实他也用不着去猜测些什么,无论他敢不敢相信,事实已经毋庸置疑—— 他的桌角上,放着一把钥匙。 教室的钥匙是班干部才有资格配备的。 教室最靠近门口的桌上,还放着一把黑色的伞,对于平时用心观察的方源而言,连那把伞的牌子都知道,更不用说猜不猜得到伞的主人是谁了。 他看着隋意留下的钥匙和伞,心中一点喜悦都不敢有。 在前些日子里,他生平第一次将“倾慕”这种感情赋予另一个人。 他小时候曾经天真地以为,当他喜欢上一个人以后,这种感情会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令他甘之如饴,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也会去努力追寻,哪怕是沧海桑田,他也要跨越过去,直至他把“我和你”改成“我们”。 可是,结果并不是这样。 为了他人的幸福,为了他人的正常生活,他只能将他人给予的温暖,藏起来慢慢体会,而不是借以患得患失、沾沾自喜。 他的告白被隋意拒绝了的事实,依旧存在于他心里。 方源收拾书包,摸了钥匙,慢慢地挪到教室门口,拿起伞,低头锁门。 他记得,隋意今天带的伞,就只有这一把,如果隋意在这么晚的时间回去,不知道有没有提前问朋友们多借一把伞? 可是今天下的雨并没有什么预兆,大家三三两两地拼伞回家都来不及,谁会多借一把给他人。 方源控制住一阵阵的心酸和心疼,迈步走下教学楼,撑开伞,走进了无边无际的雨幕之中。 经过校园里那一排黑板报时,他看着初二(一)班板报上的那条飞龙,停住了脚步。 多亏有雨棚的遮挡,笔迹依然清晰。 如今物是人非,如果给他重来的机会,他当初是否还会坦白说出自己喜欢那个人? 他从未后悔,哪怕是今日。 方源离开了那面墙,独自在风雨里继续走下去。 雨声越来越大,他的五感渐渐不再灵敏,甚至感觉自己走得几乎迷了路。即使是那天在江景小区,他的方向感也没有丧失得如此厉害。 可是他知道,自己目前此刻的心境,在将来回想起来,大概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想要感谢那个人今夜的善良。 那个人虽然拒绝了他,却至少没有将他摒弃。 暑假来临,学校安排这群即将步入初三的学生们进行暑期军训。 列队时,前两排是女生。方源在第四排,隋意在第三排。 这并不代表方源长得比隋意高,实际情况是这样——按照左矮右高的顺序,隋意在第三排靠右边,方源在第四排靠左边。 这只能说明方源也不算太矮。 方源至今已经对自己的恋情不再报任何希望,不过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喜欢偷偷从后面看隋意的背影。 隋意虽然长得高,但身子骨单薄,看上去有点儿弱不禁风,不然大家背地里怎么说他是美少年? 全班在艳阳之下,站了半小时军姿。 几天来,他们从未站这么久,之前顶多站十五分钟。 大家低声讨论:大概……教官把他们给忘了? 终于,大家千盼万盼的教官,在远处现了身。 方源站得几近麻木,他正目光飘忽地盯着前面吴亮同学的后脑勺东想西想,忽然听到“扑通”一声,他在男女生们的惊呼中循声一看,隋意晕倒了。 教官发现不对劲,赶紧朝这边跑来。 方源很快冲上去,跟教官一起把隋意抬到校医室。校医室挺远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路上都没觉得累。 一阵折腾过后,方源坐在隋意的床头。 假期的值班校医打量着方源身上的迷彩服,对方源说:“你下去吧,不要找借口逃避军训。” “我没有……我是真的担心他。只要他醒了,我马上就走。” “他是你的好朋友啊?” “呃……” “怎么了?” “哦。是啊。” 方源正说着话,眼角余光却看到隋意睁开一双乌溜溜的漂亮眼睛,看着他。 隋意大概是听到他那自欺欺人的谎话了吧。 方源在惊吓之余,感到了深深的懊悔和难堪。 明明已经决定不要再给他人造成困扰的,怎么总是那么不小心? “既然没事,那……那我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着,仓促地从隋意的床头站起来,给值班校医鞠了个躬,拔腿就跑。 第17章 招蜂引蝶 方源跑下楼梯时,暗暗痛骂自己不争气。 明明自己只要再等一等,别人也会去帮抬,为什么非要去拼第一个? 如果他对隋意辩解,说他没有私心,没有企图,隋意会信吗?毕竟他是个有前科的人。 可他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也没有顾虑到会给隋意造成什么困扰。 在这种时候,他挡不住自己。 自从他在遇见隋意的第一天,给自己的情感做出了“喜欢”这个定义之后,就像一颗卒子迈过了楚河汉界,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要好好对待隋意。 从此以后,他关于隋意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再也离不开那个目标。 所以他屡屡做出不合时宜的事,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都不是偶然,而是环环相扣之后所导致的必然,这是一条往前的单行道,没有拐弯和回头,只有抛锚放弃。 而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死心放弃了,如今这桩突发事件才让他发现,自己大概还没有真正死心,还在单行道上走着,没舍得转身。 方源最终还是翘掉了那半天的军训,他躲在教学楼的阴暗角落,抱着膝盖发呆。 他之前从来都不知道,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会让他如此难过。因为以前他喜欢爸爸妈妈和顾盼的时候,他们也都喜欢他。 从顾盼不在的那时候起,再也没有人把他当成宝贝般顺着、惯着了。 夕阳落入幢幢高楼之间,渐渐隐去。 方源用衣服擦了擦干涩的眼睛,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里去。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6节 军训之后没多久,方源的小姨邀请他去家里过暑假。 方源在顾盼的祭桌旁边堆了小山一样多的零食,承诺会每天定时回来上香,就乖乖地捡包袱去了小姨家。 姨爹是电视台的新闻摄像师,工作时间不定,经常扛起摄像机说走就走,一走就小半月不着家。 而小姨的工作性质就相反,她经常在家。 说实话,方源的小姨和姨爹之间的夫妻关系并不太好,二人结婚三年了也没个后代,三姑六婆都传闻说姨爹在外面找有人,可是又没个确凿的证据。 小姨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过多追究也没有去查,二人就凑合着貌合神离地过下去了。 方源在小姨家住的时候,正值姨爹在外出差。 住了没过几日,方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发现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白日里方源和小姨闲来无事,方源本打算埋头啃书本,毕竟他肩负着考八中的命运。 然而小姨特别喜欢时不时走过来,坐在他身旁,拉起他的手放在掌心,同他说说话。 这听起来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小姨与他谈笑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每当说到高兴处了,一双女人味十足的软手会不知不觉地放到他的大腿上,用手指轻轻划来划去,那力道似有若无,尤为撩人。 方源认为,小姨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手下的动作也有些越矩。 可他还是无法确定,会不会只是他想得太多?说不定小姨本来就是如此的……不拘一格?这词用得对吗? 晚上,方源洗了个头,小姨主动过来帮方源擦头发,随后还拿起吹风机,给他吹干。 方源心想,他大概是错怪小姨了,小姨明明这么关心他,他之前究竟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只不过可惜了小姨,直到现在还没有孩子,方源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够早日得到幸福。 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当方源连刷个牙都被小姨紧紧盯着,就像背后灵一般,他心里就发毛了。 方源看看前面的毛巾架,上面挂着他带来的毛巾,所以不需要小姨帮递毛巾,那她来干什么? 方源心虚万分地回身,抹了抹脸上的水,抬起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疑惑地看看小姨。 小姨见到方源的样子,甚是欣喜地笑了:“小方~” 方源顿时觉得,小姨的反应有点令他望而生畏。 当方源洗漱完毕,小姨立刻靠近,把他的牙刷口盅接过来,放好。 这行为有点像没事找事,因为就算小姨不这么做,方源也是会放的,毕竟在别人家他得规规矩矩的。 方源开始产生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想法——他想要逃回家,再也不过来了。 更有甚者,晚上方源关房间睡觉的时候,小姨还会突然推门进来,看他一眼,然后欲盖弥彰地做些拉窗帘等等没意义的动作。 方源躺在床上想来又想去,最后他决定先忍过这两周再说。 反正下周过完,他也就回家去了,没必要匆匆辞别,让彼此从今往后都难堪。 如果小姨实际上根本没有别的意思,说不定会以为他嫌在这边住得不好。 能忍就忍着吧!能风平浪静最好了。 让方源无法忍受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跟小姨说了句“我要换衣服”,进房间把门关上。 结果没过1分钟,小姨就推门进来,走上前帮方源穿衣服,中途还一直盯着方源看,目光说不出的露骨:“我好喜欢你哦。” 方源呆立不动,脸都烧红了。 第二天一早,方源决定不再为了亲戚关系而忍气吞声,找了个他觉得最靠谱的理由,逃也似的回到了自个的家里。 他惊魂未定地放下行李,颤巍巍地扶着全身镜的镜面,在镜前坐下。 他发现自己的腿还在发抖。 镜中映出自己的那张脸,令他感到无比悲哀。 他虽然不至于长得像女人,可他的身材和长相都不够强势。 他会因为自己的长相而招惹是非,也时常因此而沾光。 课间十分钟,总有些男女生趋之若鹜地过来跟他聊天。 反过来,他问同学问题时,至今还没遇到谁不愿帮忙的,甚至于他还能感觉到,当他捧着书本朝女孩子走过去的时候,她们往往会精神一振。 有一位女生曾经打趣道,如果以后我成了富婆,我愿意把你包养在家,当你的饲主,因为你真的是太可爱了!特别是你一脸哀怨的时候,我总是在继续欺负你和好想搂搂你之间摇摆……果然还是该欺负你吧! 方源记得,以前顾盼也喜欢巴着他不放。 而他最喜欢顾盼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顾盼在看着养了很久的大狗狗。 顾盼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只有纯粹的喜悦,没有任何杂质。 这就是方源允许顾盼黏着他的原因。 方源至今无法忘记,冬天里升旗的时候,顾盼站在他身后,双手环过来抱着他的胸口,带着他小幅度地左右摇晃,就像不倒翁一般,安宁祥和。 方源把手放到顾盼交叠在他胸前的手背上,问:“干嘛不听校长讲话,开什么小差,你很冷啊?” 方源捏了捏顾盼的手指,发现比他的手暖。 “我看见你冷。”顾盼将身体前倾,贴紧方源的后背。 方源的心里忍不住承认,顾盼暖烘烘的,但他嘴皮子上还不肯告饶。 他警告顾盼:“那你也不用每周升旗的时候都凑过来,你的位置不在这里。等下老师回头瞧见你,有你好看。” 顾盼面对方源口不对心的驱赶,丝毫不为所动,声音柔柔地说:“因为我喜欢圆圆啊。” 那时候,就像是有一股暖流,融进了方源的心里。 方源如今被小姨如此对待,不禁义愤填膺起来。 比起顾盼,其他那些说喜欢他的人,都是为了些什么啊? 小姨对他的示好,他根本不能适应,简直听着都刺耳。 方源舒展了一下在地上坐得酸疼的身体,回头看看顾盼在照片上的笑靥。 “我也喜欢你,”他对着顾盼的笑脸说,“冬天里升旗的时候,没有你在我身后帮我挡风,我每次都冷得动都动不了,像站在冰窟里。” “虽然我恨你不辞而别,但还是最喜欢你了。我对你不是那种带着欲望的喜欢,而是……就像喜欢我的家人一样,喜欢到永远不能接受你的离开。” “对不起,以前我都死要面子,从来不开口。事到如今,与其说我恨你,还不如说是在恨我自己不争气。直到你不能再喜欢我了,你还不知道我也有多么喜欢你。” 进入初三,各班的人口例行流动,李芳香和隋意转到了五班,也就是平行班。因为他俩的考试考砸了。 这是注定的结果,这一天迟早要来。 本年级的第二届篮球联赛,也在开学不久后按时开启。 这一次黄因没有报名参加,方源听说他是直接拒绝了。 钟明恒代表二班上场,平时体育课上吊儿郎当的他,这次却特别卖力。 方源发现自己总是搞不懂钟明恒的心思,他猜测,是因为今后初三的主旋律是中考,类似的体育比赛将会消声觅迹,钟明恒是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体验一把拼搏的感觉……等等,这不对啊!钟明恒哪里是这种又红又专的人了?他明明恨不得把体育课取消掉好吗?! 二班与五班之间的比赛结束后,二班获胜。 钟明恒和隋意都上场,所以方源去加油了,至于为谁加油……他出于哥们义气,帮钟明恒所在的二班加油了。 散场后,方源给钟明恒递毛巾和水瓶时,终于问出了这令他纠结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卖命?这不是你的风格。” 钟明恒一脸洒脱,咕噜噜地喝水,放下水瓶,把干毛巾丢到自个脑袋上,一手擦头发,一手在方源柔软的头发上撸了撸,撸出个俏皮的漩涡:“因为我看隋意不爽。” “哈?……为什么,他跟你又毫无关系。”方源万分无奈地笑了两声。 他此时的心情相当微妙。 谁都不希望自己爱慕的人被自己的好朋友看不爽,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简直不知道该偏心哪一方。 第18章 水落石出 “你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你笑。”这是钟明恒的理由。 “不会吧,我也笑过的啊。” “是吗,你确定?比方说像这种程度的傻相,有过吗?” 钟明恒伸手在方源的额头轻轻弹了弹,弹得方源边躲边哈哈笑。 “好好,你赢了……”方源笑嘻嘻地承认。 钟明恒并没有就此放过方源,他的表情紧接着变得严肃起来:“而且,最近你闷闷不乐的,只要一牵扯到他,你就会笑不出来。” “你这话就有点过了。”方源矢口否认。 “不信你看。” 钟明恒把目光撇向旁边,方源跟着望过去,见到隋意站在五米开外,正看着和乐融融的他们俩。 方源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为什么在看我们? “我说的没错吧,”钟明恒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看你又笑不出来了。” 方源被钟明恒看了个透彻,脸色发白,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唔……其实也不是。可能之前我和他之间有点……不不,我们没有什么,而且现在都过去了。”他心虚地加快了语速。 钟明恒捻了捻下巴,煞有介事地说:“刚才我都是逗你玩的。我看隋意不爽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那小子长得高,脸又帅,我嫉妒他。” 方源知道,钟明恒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了。 为了接下这个钟明恒抛过来的圆场话题,方源接茬道:“但是你成绩比他好一点,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一个你压根不熟的人过不去吧。” 钟明恒却仍旧没放过削隋意的机会:“他只是个子高而已,明明弱不经风的,天知道为什么喜欢他的女生遍地都是。跟他一起转去五班的那个李芳香,她在上个学期还曾经说过,甚至有一个男的……” “咳。”方源见这话题有没完没了的趋势,估计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便坐到球场边的座位上,准备听听李芳香放了什么话。 他倒不认为李芳香真的把他喜欢隋意这事情传出去了,李芳香绝对没有指名道姓,否则钟明恒就不会当着方源的面,触及方源的雷区了。 “怎么,你对这不感兴趣?” “我这不坐下来洗耳恭听了吗?”方源没好气地把钟明恒的矿泉水瓶喝空了,扔到钟明恒的肩膀上,一丢一个准,“快捡起来,这是我丢你的,所以是你的。” 钟明恒毫不介意地捡起水瓶,扔进垃圾桶:“李芳香倒没说那男生具体是谁,但是据说上个学期的时候,李芳香的话传到了你们班的大东耳朵里。” 方源本来已经开始漫不经心地把右小腿架到左大腿上,低头摆弄右脚的鞋带,这下子手一抖,把鞋带全给拆了。 方源不敢抬头,钟明恒嘴角噙着笑意,斜了站在那边谈事情还没走的隋意一眼:“大东有一天拿这事情来问隋意,隋意气得飞了他一扫把,结果打中了李芳香。大家后来都以为这三个人在搞三角恋,打情骂俏,其实依我看,这是四角恋来的吧。” 方源诧异地仰头看钟明恒,钟明恒也毫不避讳地直面了方源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方源心中直打鼓。 钟明恒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因为我表姐有个江景党的朋友作为信息来源。我表姐平时非常老实,但她喜欢隋意,所以特别擅长打听关于隋意的八卦。” “哦。”方源不知道自己是该倒抽一口凉气,还是该松了一口大气。 钟明恒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两声:“你是怎么认为的?” 方源低头把鞋带用力绑好:“我觉得,这没什么值得八卦的,而且不太可能是四角恋。喜欢同性的人本来就很少了,就算真的存在一个喜欢隋意的男生,隋意也不可能正好对那男生也有意思。隋意对大东飞了一扫把也无可厚非,因为大东是在诽谤他。” 钟明恒坐到方源旁边,又拆了一瓶水,继续不慌不忙地喝着:“是吗?从两个男生两情相悦的概率上来说,或许是这样吧。” 方源再次抬头的时候,隋意已经转身走了,那远去的身影带给方源的感触,以往都是眷恋,而今却是怀念。 方源又想起了隋意与李芳香在那天放学发生纷争时的对话。 每一句,他都记得特别清楚,仿佛昨日重现。 大东:“我说隋意啊,明明我看他就是有这种潜质,如果你能证明他真是这样的人,我还感谢你呢。” 隋意:“你再说一次试试?” 李芳香:“行了行了,是我干的,不是隋意干的。我放了假消息和假证据给黎老师,说他想害隋意。” 隋意:“我那天中午已经去找过黎老师,说他想害我的那消息是假的,但是黎老师说什么都不肯全信。我求了老师很久,黎老师才答应不把他调到下面的班里去,可他还是被遣开了。” 李芳香:“隋意!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跟他有任何往来,我保证再不找他麻烦。” “……成交。” 方源心中忽然产生了一阵如海浪般汹涌泛滥的悲哀情绪。 他从未想过,隋意值日那天的纷争,竟是因他而起的,大东最后盯着他的眼神并不是偶然为之。 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急匆匆地找老师要求把隋意和方源调开坐的人,其实是李芳香,而不是隋意。 李芳香能让黎老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如此听信她的话,果然是个有后台的主。 在方源不在场,无法自我保护的情况下,隋意坚持护着他,使李芳香总算是彻底让步,放过了他,从此将此事揭过。 隋意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隋意后来跟李芳香走得很近,是否就是为了在李芳香面前做姿态,多刷点好感,让李芳香渐渐把这事放下? 方源咬牙摇头,他不知道,或许是他想多了。 他很烦躁,烦得脑中一团乱麻,如果他手中有一把枪,他想干脆一枪崩死自己算了。 他的初衷本是想要帮隋意打听李芳香的动向,当个安安静静的小卧底,最终却落得个伤人伤己的结局。 可是他如果不这么做,谁知道隋意会被李芳香骗出去,产生怎样的后果? 说白了,这事情他既然做了,就得承认自己在完成得很狼狈的同时,也输得彻底。 钟明恒把毛巾扔到方源低垂着的头上,方源伸手抓住毛巾,却许久没有动一下。 在夕阳的余晖之中,钟明恒默默地陪方源坐着,仿佛二人能一直这样坐到天荒地老。 轻工学校的学生从初三开始,需要上晚自习了。 晚自习结束之后,方源去给五班的程晓送一本英语教辅书。 程晓来自于最开始方源和顾盼所在的四班,跟方源和顾盼的关系还不错。他在晚自习之前,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方源在看那本教辅书,就问方源借,方源说自己晚自习要用,但自习结束后可以借他。 方源拿着那本书,走近了五班。 几名女生们鬼鬼祟祟地围在五班外面,窃窃私语。 虽然方源没兴趣听墙角,那些絮语声却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说的没错吧,隔壁班的这男生真帅。” 看来这些女生是来自如今的四班的。 方源闻声扭头,往五班教室里面瞅了一眼。说谁呢? “他叫隋意,还没有女朋友哦。”一名女生的发言让方源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晕,他差点忘记,隋意是五班的。 方源发现需要送书的对象程晓就在靠近五班门口之处,他赶紧对程晓招手,决定赶在看到隋意之前,迅速远离此地,以免徒生尴尬。 方源和隋意不在同一个班之后,虽然两班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条走廊,但方源再也找不到让自己与隋意产生关联的理由,哪怕只是简单的看他一眼,都需要给自己一个动机。而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动机。 而今他又站在了五班的前门附近,此时此刻,仿佛历史重演。但他却无法坦然地回到过去,毫无戒备地站在教室门口,如同品鉴一首宋词一般,欣赏隋意精雕细琢的面孔。 他俩走的路不是平行线的关系,那么总有一人要先行离开。 既然隋意已经与自己从两条线的相交之处分离,那么他就算是重新看隋意一眼,当隋意从视野中消失之后,他最终也不过是落得了再次失去的结果。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双方慷慨地将自己的今生互赠,即便彼此去到了陌生的地方,见到无数陌生的人,都是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另一半部分。 接收书本的程晓磨磨唧唧了一阵,方源心思漂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 程晓兴高采烈地跑进教室里,边跑边说“你别走,我有个好东西送你”。 方源在等待之时,目光不可避免地和正往教室外面看的隋意交汇。 方源心里有愧,只得匆匆撇开脸,低下头。 隋意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他承担不起。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伤害别人,更何况他对隋意的喜欢还不够。 程晓仍旧在书包里来回翻找,边翻边自言自语:“咦,没带吗?” 直到五班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完了,他才找到一颗金属钥匙扣,匆匆地捞起书包跑出来,塞到方源手上。 “我买东西送的,我已经有了,送给你正合适。” 方源道了谢,把钥匙扣收进书包。 第19章 不可或缺 程晓背着书包走了,方源目送着程晓的背影直到走远,自己站在原地面对墙壁直发愣。 “还不回去,等人啊?你叫什么,方源吗?”背后传来五班班主任的声音,他一面说话,手上的钥匙串叮铃铃地响。 方源回转身,笑了笑:“是啊。” 这一转身不要紧,方源看到隋意站在老师后面。 方源简直想给自己的额头上贴个“死”字,隋意什么时候走出来的?莫非自己对着墙壁发呆的样子全让人家看光了? 五班班主任不知道方源的苦恼,而是笑逐颜开地跟方源攀谈:“我们办公室的王老师以前特别喜欢你写的作文,老拿来跟我的学生比。” 方源见的老师话头没停,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免得挡隋意的道:“他也经常削我吧。” “可不是吗?我还记得他罚你写一百次名字的事情。对了,还有一次你在作文里,写全班在劳动节一起洗衣服,你是怎么写的来着,把我们全办公室给笑成一团了。” “我写的是,有人故意逗我,我一生气,把盆里的泡沫全捞起来,在那人脖子上抹了一大圈。” “哈哈哈,对。” 方源虽然让了道,但隋意只是站在五班班主任旁边,安静地看着方源。 班主任见隋意站在旁边,便问方源:“你等隋意啊?” “那个,我……”方源急忙澄清。 “是我在等他。”隋意看看自己的脚下,示意自己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方源傻眼了,隋意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们的家不在一个地方吧,天晚了,放学别到处跑。”五班班主任叮嘱道。 “一会儿就好。”隋意对班主任点了点头。 方源此时是百口莫辩,他不明白隋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猜隋意大概只是随口说说,但是也不至于要这么说话吧,直接否认就好。 五班班主任锁好了门,拍拍隋意的肩膀,离开了。 方源见隋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毫无要走的意思,吓得一双脚不争气地后退了两步:“怎、怎么了?” “没什么。”隋意嘴里虽然这么说,一双眼睛却像明亮的星子。 方源心里嘀咕着:什么没什么,你现在明明很反常!好吧,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有事没事挤在花痴女生堆里,不该朝教室里张望,更不该在看见你的时候赶紧欲盖弥彰地转开脸,我也不该站在这里发呆不走。我怎么那么笨呢?…… 方源心里慌乱,后背都快靠到走廊栏杆上去了。 隋意不依不饶地走过来,伸出手放在方源背后的书包上,把方源往自个面前托了一步,不让他靠到成天被风吹雨打的栏杆上。 也因为这个动作,方源被隋意揽到了面前,他感觉自己要呼吸困难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隋意问。 “没有,我……”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现在只想回家……方源哭丧着脸,扁了扁嘴,偷偷往旁边又挪了一步。 方源小心翼翼地抬眼看隋意,却眼见着隋意仍旧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只好举白旗投降。 “对不起,我……我让你困扰了。” “你是想要道歉?” “大概吧……” “关于哪方面。” 方源定了定神,临时组织了语言,回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阴魂不散的……其实我确实喜欢你,我不想否认这一点。” 隋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似乎在示意——你继续。 “但是我对你的喜欢,并不至于让我觉得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所以,请你不要觉得我会干扰你的生活,绑架你的感情。我不可或缺的人只有三个,他们已经不在了。” “他们是谁?” “我的爸妈,还有……”方源说着,语塞了。 隋意跟顾盼互不认识,方源不知道该不该介绍,有没有必要介绍。 “在作文里被你抹泡沫的那人?” “啊……对对,就是他。” “你提起爸妈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笑。” 方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是了,他刚才在笑,习惯性的就笑了。 “给我讲讲他吧。” “要怎么讲?”方源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一方面,隋意从未如此这般主动与他攀谈。 二方面,关于顾盼,方源可以回忆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从何讲起。 “你为什么觉得这个人是不可或缺的?” 方源认为,应该给自己刚才的用词做一个界定:“其实,‘不可或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说是讲不通的,毕竟失去他以后,我还活着。所以这是个文学范畴的词汇,我现在虽然没有死,但是已经过得像行尸走肉一样。” 隋意听后,沉默了一阵,开口道:“那我换一种问法。为什么你能够确定,你喜欢他,胜过喜欢我。这种事情是能衡量的吗?” “我认为,虽然我对他的‘喜欢’和对你的‘喜欢’,本质上不一样,但还是可以衡量轻重的……我对你的了解还很浅,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课外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你除了画画还有什么其他喜好。不像那个人,我可以把他从头数到脚。我对他非常了解,所以我可以确定,我了解的部分都是我喜欢的,我对他了解得越多,我对他的喜欢就累积得越多,所以能够胜过任何人。” “你说你了解他,那么他有什么爱好?” “他的爱好……”方源想,现在把顾盼喜欢吃零食这一点捅出来,还是不太够义气,就委婉地换个说法吧,“除了散步、放风筝、看裕江涨大水之外,最大的爱好其实还是看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你们小区周五晚上放的那种?” 隋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源受宠若惊地迈开步子,跟在隋意身后,向教学楼的楼梯走去。 方源边走边回忆道:“对啊。他很有时间观念,总是早早带着我去前排占位置,然后飞奔去小商店买瓜子和零食,像交作业一样交给我。” 好吧,其实主要是顾盼在吃,但是现在是用委婉说法。 “你们看的第一场电影,叫什么?” 这问题很奇怪,但方源还是老实回答:“露天电影场开办后的第一场,我们就去看了,那时候我们五年级,片子是旧版的泰坦尼克号。” “他在看电影的时候有什么习惯?” 方源差点就要失口供认出“他最喜欢吃吃吃”,但在临开口的时候好歹忍住了,挑了别的来说:“他特别爱管我闲事。” “怎么说?” “每次一到男女主人公亲亲我我的镜头,或者暴露的镜头,他就赶紧把手伸过来,挡住我的眼睛,说,‘流氓镜头,你别看’。” 方源战战兢兢地瞥了隋意一眼,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对于隋意而言,是否很无趣。 幸好隋意脸上挂着很浅的微笑。 ……糟糕,又让隋意发现他在看他了。 方源赧然,弱弱地垂下脑袋。他怎么又偷瞄别人,不是说好要管住自己的吗? 还好隋意并没有介意,而是继续接下来的问题:“你不把他的手掰开吗?杰克给露丝画肖像画的那一段,全被他遮了吧。旧版泰坦尼克号的那一段,还挺经典的。” 方源听到这话,很诧异地又抬头看了隋意一眼,他怎么还停留在这话题上,对这话题那么感兴趣? “遮就让他遮好了,我从小就习惯听他的话,既然他不允许,那我就不会产生好奇心。” “他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一种干涉吗?他在干涉你所能看到的世界。” “啊?……” 方源愣得都不知道该如何往前走了,停在原地看着隋意。 隋意见方源没跟上来,便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方源。 “我知道,”方源讷讷地答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有控制心。可是我也明白……我的眼睛只有一双,我的生命也只有一次,只要他能站在我身边,那些被他挡在后面的风景,我可以当作没见过。虽然我可能会因此而错过很多,但是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片段,是由他亲自挑选给我的。” “他还有什么爱好?”隋意说着,转身继续往前走,“跟你有关的。” 方源只得跟上来,紧随其后:“他还有……一个大概听起来会很奇怪的爱好,就是看我画画。” 隋意停了一步:“你画的什么。” “我画得出来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一些苹果啊花朵啊之流,绝对不是素描水平的,最多就是涂鸦水平。但是他还是很感兴趣,有时会叫我在我画的东西旁边写下关于它们的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我写的一般都是这些生物变成人类,与人类产生交集,成为朋友或者恋人的故事。但是我写到最后,结局都是分离或者死亡。因为我受到父母离世的影响太深,心里装着的全是一些灰暗的念头。他看多了以后,摇头对我说,‘你还是只画画,别写字吧,看了堵得慌’。 “后来,他建议我去报学校里的国画班,就是咱们年级教美术的黄老师在周末开的班。每逢我下课的时候,他就到学校来接我回家。” 隋意长得高,步子迈得大,离方源有一段距离,但路途一片寂静,方源也不担心隋意会听不到。 方源说着说着,就见到隋意停在路灯下,看着他走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但方源看来,却像是走向人生的终点,前路漫漫,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从来不知道,人的终结点有那么遥远。 隋意所站的地方,是轻工生活区大道与方源家的小道之间的夹角。 接下来,隋意要继续沿着大道朝前走,而方源要就此转向小道了。上次方源和黄因分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 方源有些感概,隋意竟然也是知道自个的家往哪边走的。 也就是说,隋意停在此地,是打算继续两人之间的对话。 第20章 互诉衷肠 隋意的声音,回荡在凉薄的秋风里:“可是方源,你刚才说过,那个人离开了。他去了哪里?你不追回来吗?” 落叶被风吹到隋意的脚下,贴着鞋帮短暂地逗留了片刻,又打着旋飞向别处。 方源听着隋意的问话,一时间恍如隔世。 隋意跟钟明恒一样,未必没听说过顾盼其人其事,但隋意平时不问世事,喜欢听八卦的钟明恒有可能知道当年顾盼身边有个小透明,而隋意就未必知道了。 方源仿佛松了一口气,这大概说明,他没必要把这么沉重的事情展现给隋意。 “我不清楚,也不想追究,”方源站在隋意面前,努力地做出一个最近似于微笑的表情,“但是我认为,能在有限的时间和无限的空间里,遇到过这样好的一个人,是我的幸运。我最大的遗憾,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久,而不是他离开了我。” 隋意的眉眼似乎向下微弯,在深邃的长夜里,他眼中隐隐流露出的光华,仿佛两团暖流,能驱散冰凉的晚风。 怕冷的方源忍不住站得离隋意近了些,而这原本是他的忌讳。 隋意也不躲开,而是接受了两人之间只有十来公分的距离:“对于你喜欢的人,你能记得这么清楚,真好。我很羡慕你。” 方源一时间无法理解:“你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吗?……咳。当我没说,我是瞎猜的。” 方源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他不该把李芳香说过的事情抬出来。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隋意见方源面露尴尬之色,宽慰他道,“李芳香曾经向我表白,我说我有意中人,拒绝了她。” “哦……”方源不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说老实话他不喜欢这个话题。 他可以试图劝服隋意不去在意他,但他劝服不了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这种洒脱的技能,他还没有学会。 他知道,如果在他面前放一面镜子,他就能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么拘束和无措,可能还有一点酸。 隋意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方源。 方源往后直退,像是要回避这个话题,隋意却执意继续往下讲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可是我记不清楚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印象,都没有了。依你看,我是不是不够喜欢那个人?” “不可能吧,都记不得了?” “是的,甚至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 “我搞不懂,你到底是多久以前喜欢上那个女生的?” “女……好吧。” “有什么问题吗?”方源低声吐槽道,“上帝保佑,你不会连那个人的男女都记不得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为了平等起见,我认为我应当对那人使用单人旁。” 方源有些汗颜,诚如李芳香所言,他现在也有一种被人当猴耍了的感觉。 “在我的记忆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似乎曾经喜欢过一个人,而且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可是对于那个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唯一能确信的是,他曾经存在过,我也能感知到他如今也还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方源好心地问道:“你找身边熟悉的朋友了解过吗?” “我找过我的所有朋友,但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我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也非常连贯,中间没有出现过任何的缺口。” “我觉得你像是在说天方夜谭,不管是谁听起来,都会觉得你只是在臆想,或者是白日做梦,所以,李芳香才觉得你在耍她。” 方源站在李芳香的角度揣摩了一番,确实挺伤人的,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居然被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比下去了,他要是李芳香,他也得伤自尊。 在李芳香看来,隋意必定是在撒谎。 “我相信我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你相信吗?” 隋意突如其来的问话,却并不让方源感到难以回答。 方源认为,如今的自己,可以答得上这个问题。 方源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安慰地握了握隋意冰凉的手指:“如果我是向你表白的李芳香,我不信。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你这么说,我选择相信。因为事到如今,你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来敷衍我。我愿意相信,在你的生命中,真的有这样一段让你牵挂的记忆。至于你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是哪里来的,这问题暂且不讨论,但我想问的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你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只要你还喜欢他。” 方源说完后,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捧着隋意的一只手,简直跟个撒娇的小媳妇似的,赶紧撤回手。 隋意把两只手挨个伸进方源的衣服口袋,由于身高差距的关系,隋意的腰微微弯着,低眉顺目地看着方源的额头。 方源被看得局促不安,被隋意这么一弄,他总不能把隋意的手拽出来。 “如果我真的再也想不起来,怎么办?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忘记了,我怎么能这么对不起他?”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可是在我看来,你并没有把他忘了。所谓的‘忘记’其实是这样的:你会记得你和他之间所有的细节,但当你想起他的时候,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因为你已经不再喜欢他了。而现在,你虽然忘记了细节,可是你还记得你对他的心意。这样的你,还没有辜负他。”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7节 方源抬头面对着隋意濒临崩溃的表情,隋意的手在他的口袋里握成了拳头,方源有些动容,甚至于害怕了。 “如果你确信你们曾经是互相喜欢的,那么你给过他的幸福,他不会忘记,他也依然会一样喜欢着你。可是,他大概和你面临着同样的情况,他没有找你并不一定是离开了,或者说躲起来了,说不定他也不记得,你就是他曾经眷恋的人。” “真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找他?”隋意急得语速都变快了,与平时的隋意完全判若两人。 方源把手挤进自个的口袋,让两人的手心贴着手心,就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把自己的心声直接传递给迷茫的隋意。 他真的很焦急吧,手心都出汗了……方源想着。 “隋意,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这个道理,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讲讲我和那位重要的人之间发生的事,等我讲完了,你大概就懂了。” 方源定了定神,把自己回忆里的一页,翻给隋意看。 顾盼曾经非常唐突地问方源:“圆圆,你有喜欢的人吗?” 方源被如此一记直球给问蒙了,他用迷惘的眼神看着顾盼说:“我平时顾着和你说话了,我没注意。” 好吧,这答案很蠢,他知道。可他真的没有注意过。 顾盼果然哑然失笑了,圈着方源的肩膀把他压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说:“好吧,我有。我想他是喜欢我的,但是还不到时候,我如果说了会吓到他,但我还有等的机会。” “那样很好啊,”方源笑着说,“等着等着就成真了,或者等着等着你就释然了,哪个结果都不赖。” 顾盼轻拍方源的脸:“吃胖点。” “啊?……哦。” “其实我这个人,可能是有些坏的。我做的事情看起来善良,实际上也挺阴险。我忽远忽近地扯着那根线,从来不肯放他走。我想把他绑在身边,蒙着他的双眼,只要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就会只喜欢我了。”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嗯?” “你强加给别人的束缚,既然是虚的,那就是没有效力的。如果他愿意被你绑着,蒙着,并不是说明你的捆绑政策生效了,而是说明,那个人自己把自己绑在了你身旁。所以……如果在哪一天,你们两个分散在了世界的两头,那人最后也一样会从人群里回到你身边。如果没有回来,并不是不喜欢你了,而只是那一天还没有来。” 隋意很快了解了方源想传达给他的意思:“你是说,现在我们分开了,而相聚的缘分还没到。” “嗯,是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等的。我不光要等,我还要克制。” “……你要克制什么。”方源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再这样下去他自己也得冒汗了。 “我接下来说出来的事情,大概有些残忍。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所以我必须一直克制着,因为我不确定那个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啊?!”方源被惊吓得不轻。 但他转念一想,这事他管不着。就连隋意自个儿,也管不了自个的心意。 只能说,老天顽皮,造化弄人。 “谈到‘喜欢’,我很想问问你,”,隋意转移了话题:“方源,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那个人,他喜欢谁,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方源觉得自己简直在作死。他本来是企图拐着弯子安慰隋意让他别灰心的,怎么话题拐这来了? “你跟那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他整天绑着谁,你会猜不到?” “你这家伙……”方源简直要气结了,“好吧,我……我大概猜得到,有时候我也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可是没等我问出口,我已经没机会了。” 再也等不到能问他的那一天了。 第21章 束手就擒 隋意终于把双手从方源的口袋里拿了出来,他用变得温暖的手指揉了揉方源的鼻尖。 方源努力地盯着看,快变成了豆子眼。 隋意看得笑了,忽然间话题一转:“我中考的成绩会跟你差很远,你能到我读的学校旁边读书吗?” 方源不晓得隋意的脑回路是怎么衔接的,只好摇头回答:“我有必须要考的学校了,那里是我跟他曾经约好要去的地方,我想到那儿去找他,虽然我确定我是找不到的。与其说我在找他,还不如说我在找我和他之间的终点。” “他……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方源抬头遥望明朗的星空,夜依旧那样深,用静谧的方式诠释着何谓“永恒”。永恒很远,他到达不了,他的旅程只会比任何人都短。 方源的眼中映照着隋意的眉眼,明明是那么高挑清秀的男孩子,眼眸如同晨间的露珠般澄澈,却浑身笼罩着哀伤的气息。 方源始终记得,当自己第一眼见到他时,他是那么惊艳夺目。 可是现在的他却悲伤得不像从前。 时间改变了他,时间也折磨着他。 顾盼的笑脸忽然浮现在了方源的脑海里。 连蓝宝石也比不过的耀眼目光,如同雪花一般纯净的笑颜。就好像只要呆在他身边,就永远没有阴霾。 可是方源现在看着隋意,却好像看到了幻象。 他仿佛透过隋意的脸,看到顾盼正在难过。 方源搞不懂,为什么隋意跟顾盼长相差别那么大,却令他产生了一些恍惚的熟悉感。 他专注地看了隋意很久,总想找出让他产生相似联想的地方,最终没能成功。 硬要找共同点的话,这两人眼中倒影出来的自己,是相同的。 可是,其意义终究是不同的。 “隋意,可能今天晚上我们之间讨论的内容有点杂,所以我想总结一下,我对你的喜欢,与我对另一个人是不一样的。从今以后我会把对你的所有感情都藏起来,不会再扰乱你的生活,希望你的心里不要因为我曾经莽撞写情书的事情,留下不愉快的阴影。” “不会的,你没有给我留下过阴影。” “我要回去了……”方源想了想措词,“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你们那个小区晚上黑灯瞎火的。” 虽然我嘴上说不在意你,可是如果你出什么事情,我也会难过。 方源转身,走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他何尝不想与隋意在一起多呆片刻。 可是他不能太自私了,所以他选择了这样的道别方式。 初三第一学期结束之后,学校放寒假。 程晓打电话约方源去裕江边上新开的旱冰场溜冰,还号称已经约了一大帮子朋友。 “我不会。”方源现在对于去裕江边这种事情仍旧敏感。 “你不学怎么能会呢?来吧来吧,我教你,包教包会。” 架不住程晓的软磨硬泡和各种威逼,方源实在是盛情难却,就勉强答应了。 他在家里给钟明恒打了电话,无人接听,想是回了老家。 无奈之下,他只好只身赴约。 方源找到了程晓及他的朋友们,正打算走过去打招呼,却没想到那些人里面有隋意。 算了低调点吧……方源这么想着,便冲程晓远远地摆了摆手,到交费处交钱领溜冰鞋。 程晓没有忘记曾经向方源做过的承诺,他教了方源最基本的步法,确认方源的步子对了,才离开。 溜冰场是计时的,方源看时间还有很多,便挨到了溜冰场的墙边,借助扶手慢慢溜,他准备随便混几圈就闪人。 他慢腾腾地沿着溜冰场转了一圈半,附近响起程晓的大嗓门:“你怎么老看着他,你们认识?” 方源抬头张望,程晓说话的对象是隋意,话中的“他”指的则是方源。 隋意迟疑了两秒钟,点点头。 隋意在那一瞬间的停顿,让方源的心中犹如电闪雷鸣,隆隆有声。 他恨不得自己具有高超的溜冰技术,赶在内心的狂风暴雨来临之前,赶紧逃开去,隐入人群之中。 可是他不能。 方源在着急之际,脚一滑,差点摔了,他险险地抓住扶手,暗骂自己不争气。 “方源,你还没搞清楚啊?刚才不是好好的吗?”程晓关心道。 “啊……没关系,我就是……” 方源又羞又窘之下,卡壳了。总不能说自己不专心吧,那样岂不是有所影射吗。 “可能我太笨了吧。”方源斟酌之后,如此申辩道。 “哦~~我想起来了,隋意,你在一班呆过,是吗?既然这样就正好,你溜得不错,教一下他。” 不是吧……方源这时候已经恨不得自己能倒着溜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方源在心中默念,希望隋意能赶紧找个理由拒绝。 多尴尬啊,对吧?那一晚虽然他俩有过对话,但是并不表明他们就能有进一步的接触了。 从那晚开始,他们之间正式划清了界线,各自安守一隅,方源信守了诺言,避开了所有隋意会出现的地方,绝不侵犯隋意的内心领地。 可是这一回,方源没能躲过,他希望隋意能自行避开,不要让彼此难做人。 隋意的目光停留在方源身上。 方源识趣地低下头,往前继续迈腿,想要装路人。 程晓又喊了他两声,方源只得恼怒地抬头瞪着程晓,没好气地道:“干什么?!” “方源,让隋意带你吗?” 方源逮着了主动拒绝的机会,迅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真的学会步法了,只是慢一点,不碍事的,让他跟你们玩去吧。” “我没关系的。” 听到隋意简简单单的回答,方源脸颊发烫,心脏跳得飞快。 他他艰难地扒着栏杆,决定强迫自己不再关注那边的两人,自行回避这场对话。 不去理,不去听,大概就能解脱了,既然两人注定没有结果,为什么要给彼此添麻烦? 当隋意的掌心向上,伸到方源面前时,方源的心脏又突然快要停跳了。 他不敢奢望的事情,如同天赐的礼物,蓦然摆在眼前。 他记得这人的手,也记得这只手给过他的几次温暖。 他因为李芳香的干涉而被迫离开隋意那一桌的时候,隋意曾用这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在昏昏沉沉的雨天里,隋意柔软的手也曾经留给他朦朦胧胧的关怀。 他也依然记得,这手曾经在他的口袋里与他十指交握。 如今,隋意的手,带着他曾经怀念过却无法占有的温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似乎在告诉他,以前的种种,并不是梦。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隋意的手心,每一根指节微微弯曲的弧度是那么美好,手心中间就像托着一团耀眼的火焰,让在冷风中踌躇的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他从未忘记过,生命中第一次见到隋意的那天晚上,他做过的梦。 梦里的星空,星空下的两人。 此情此景,如此相似。 他在平时神游天外的时候,幻想过很多次,却从不抱奢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多久。 “我……不用,真的不用费心了。”方源的一只手还抓着栏杆,他把另一只手藏到身后,企图做最后的顽抗,“天冷,我很快就回去了。”他又找了个异常拙劣的理由。 隋意步伐灵活地绕到方源背后,把方源那只藏着的手牵起来。 今天虽然比那天晚上更冷,但隋意的手温却比上次高。 方源的手被握紧的刹那,属于隋意的体温沿着方源的手臂一直传到了胸口。 在那个时刻,方源觉得自己很丢人。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隋意一定同样察觉到了。 隋意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远离栏杆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方源紧紧抿着嘴,另一只手死拽着栏杆不肯放。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他只要放开手,自己整个人就会脱离一直以来的掌控。 前方的隋意侧过脸,看着不肯就范的方源,似乎打算跟他就此展开拉锯战。 溜冰场上的人群熙来攘往,令方源眼花缭乱。 前方就是广阔的自由,而当他走进自由,却也等于失去方向。 他怕了。 如果他跟着隋意,进入这纷繁复杂的漩涡之后,隋意就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隋意的感情,做出失态之举。 说到底,他不愿意把自己脚下的路,交给注定不能与他一同走下去的隋意。 隋意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么他这样一个有所企图的男生呆在隋意旁边,哪怕只多一瞬,对双方都不好。 隋意脚下步法微调,加大了拽方源的力度。 “你放过我吧,我不喜欢你了,行不?”方源懊恼之下,说出了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赌气话。 还好,人声喧哗,各忙各事,没有人听得到。 “这是两码事。”隋意答道。 “对你来说是两码事。” 方源在隋意的目光逼迫下,心中挣扎良久。 他的手上忽然脱力,放弃了抵抗。 他不想再让隋意为难,毕竟他跟隋意没有深仇大恨,他要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强硬拒绝的话,隋意估计心里会有个梗。 他再一次对隋意举白旗了。 这一次白旗,却比抵抗还要耗费他的勇气。 他恐惧地地凝视着自己的内心,他即将跟着隋意,走进未知的前路之中去。 第22章 感恩相伴 隋意的步伐娴熟而轻盈,而在后边拖后腿的方源,紧张得都快内八了,心态不正自然步伐就慌乱,好几次都差点扑街。 于是在隋意带着方源转弯时,隋意转了方源却没来得及转,被隋意一拉一带,两个人顺势倒在地上。 还好摔得不惨,只是原地坐下,没引起围观。 隋意扶着方源站起来。 方源终于过意不去了:“我……我可能真的不合适玩这个,手脚不协调,要不我自己再回去旁边练练?” 这时候,正好有几位同学脚下生风地呼啸而来:“隋意,干嘛呢,过来拉火车。” “你去玩吧,别占用你自己的时间了。”方源更不安了,顺水推舟地道。 隋意冲那些人摇了摇手,转头回来对方源说:“你说我教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那你自己呢,你刚才的时间也是被占用的吗?” 方源困窘地低下头,使劲否认:“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你带得很称职,对不起,是我笨。” “‘对不起’?……”隋意用反问的语气重复这三个字后,没再说下去。 方源看隋意脸上的神色,似乎是被噎得无话可说。 方源六神无主,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等我以后练会了……我请你们来溜冰。” 隋意的脸上,就差贴一个大大的“蠢”字来数落方源了,他语气生硬地说:“你不用把时间还给我,我不需要。” 方源听着隋意的责备声,难受得咬住牙关,喉咙使劲往下咽,神经质地眨眼睛。 他怕自己当场哭出来。 他并没想借此机会再靠近隋意,但隋意再一次拒绝了他,这一次还如此之狠,以至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从隋意的角度看来,他那濒临崩溃的表情一定很好笑吧? 隋意拽住方源的衣袖,把方源往偏僻的场边带。 方源手忙脚乱地紧跟着,心里嘀咕:这是真的要把他送回去自生自灭了? 罢了罢了,待会他趁着没人注意他,跟程晓说一声,偷偷回家还不行吗。 “谢谢你。”方源胆战心惊地说着,生怕礼数不够周全。 隋意把方源送到了偏僻处,方源扶住栏杆,用尽全力挤出个惨淡的笑容来。 尽管距离毕业还剩一个学期,方源的心中还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今日分别,怕是再无以后。 “你抓着我,往前溜,我在旁边拉着你。十米以后,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我就走了。”隋意嘱咐道。 “……哦,好。” 十米之后啊。 方源看着隋意嘴里呼出的白气出神——原来天那么冷了。 他抬起手,挥了挥隋意面前的白气,再次把手交托到隋意的手上。 在这最后的裁决时间之前,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曾经在彷徨无助的那段时光里,极其绝望地喜欢过隋意。 他现在很想再任性一回,把那种沉重得像枷锁一样的感情,再向隋意倾诉一次。 就好像告诉隋意之后,就能从他熟悉的容颜里解脱。 以前,方源身边的亲人挚友是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突然消失的。 而现在,方源认为自己没有勇气扮演一个眼看着别人离去的角色。 他不想离开那段渲染了隋意的一颦一笑的岁月,独自带着那些默默滋生却无法被解决的情感,走进无限未知的世界。 顺畅的十步过后,两人蓦然停止。 “谢谢你教我。”方源意有所指地再次道谢,渐渐放开了手,想要用尽最后一丝意志,远离隋意。 再待下去,他的心会疼出血来。 关于隋意的种种片段,也是他初中生活的一部分,其他的大部分被命运中的意外终结了,而这一部分,他终于决定要自己出手去画上句号。 这样的决定很艰难,但是必须做。对不起。 这一次,他是道歉给自己的那颗心听。 隋意的眼中忽然染上了奇怪的情绪,脚下步伐加快,堵在方源前面。 方源紧张万分:“是不是我的……” 我的动作难道不标准,八字步不是吗? 然而接下来,隋意嘴里叠了两个听不清的字,抱紧了因为怕冷而穿成一个大白团子的方源。 方源慌乱地一手捉住栏杆,简直无法承受隋意靠过来的重量。 由于方源把栏杆握得太紧,反而更加无法逃离,他眼睁睁地看着隋意的脸越靠越近,连一点闪避的机会都不留给他,直接吻了上来。 方源整个人完全懵掉了。 他在两人接吻前的一刹那,看到隋意的眼帘就像是夜幕降临一般地落下,长长的睫毛扇下来的时候,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动了美妙的梦境。 他最喜欢、最神往的双唇,温和而安然,唇间若隐若现的那两个字,没有任何声音,却似乎响彻他的胸膛,引发了无声的共鸣和震颤。 方源的神智很清醒,所以他无比珍惜这一刻。 在两人注定要擦肩而过的命运轨道里,只有这短短的几秒钟,面前的这个人真真切切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遗憾的是,仅有几秒钟,而不是一辈子。 一吻过后,隋意把手放在方源头顶上。 “你你……我……”方源眼前一片空白,手脚发软。 他早已习惯于站在最卑贱的地方,如今幸运突然降临,他竟然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应对这种局面。 隋意直起身,缓缓地把方源按在胸口。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使方源的脸正好倚靠在隋意的肩膀上。 “别哭了,我会心疼。” 像是一个很遥远的声音在说话,没有行迹,捉摸不定,却使得方源的心底袅袅升起一股踏实感。 “没有啊?”方源慢吞吞地说。 “我听见你在哭。” “我没有哭。” 方源说着,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浸湿了隋意肩膀上的羽绒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无缘无故就想要流泪。 或许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裕江之滨是他的伤心旧地。 他好久没有这种想要不顾一切地流泪的冲动。 在独自走过的一年来,他克服了很多学习和生活上的难题,他曾经背负着黄因等人留下的伤痛拖着腿挪回家,他曾经没有带伞淋着大雨跑了一路,他曾经发烧感冒连路都看不清楚还硬撑着去上课,他也曾经吃错东西在家里捂着胃直打滚。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挺强悍的,牙关一咬就挺过去了,可现在他却因为这么几句话,眼泪就流了满脸。 隋意抬起手臂,用绵乎乎的衣袖给方源擦泪。 方源不敢哭得太久,他强行止住了眼泪,两人之间只剩下了方源时不时抽噎的声音。 在此过程中,隋意一直体恤地挡在方源与人群中间。 方源红着眼眶,觉得此时的自己真是没用透顶,他畏缩地抬头看隋意的脸,拼命地想该如何道歉。 当他看到隋意脸上的表情,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种将要失去某种东西的表情,有些悲伤,又有些舍不得。 “怎么了,你的样子不太开心。”方源吸吸鼻子。 隋意轻轻地摇头。 方源说:“你现在的表情,我以前经常从我认识的那个人脸上看到。当我跟他出去散步,天晚了,我说我要回去了,他就是像你这样看着我,问我:‘你要走了吗?’” 隋意眼神黯然,想微笑却又笑不出来。 方源补充说明道:“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我说我想回家,对他是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似的。我知道他的父母待他不好。可是,如果我和他的家不住在一起,最后还是要各走各的路。” “嗯,”隋意面色苍白地说道,“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想得起我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人肯定是个让人整天放心不下的家伙,哭起来大概也跟你一个德行。不然我也不会连忘记他以后,都还这么挂念。又或者,他其实就是……” 方源等着隋意把话说完,可是却始终等不到。 隋意究竟觉得那人是一种幻象,还是某个确定的人? 不管如何,看来隋意是不打算把他的猜测告诉方源了。 方源想想,也罢,隋意不想说,那就是有某种不能明言的苦衷。 他安慰隋意道:“既然他那么值得你挂念,到了你追回他的时候,他一定能把幸福带回到你身边。你的等待,会被证明是值得的。” 隋意双手抓着方源的肩膀,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那你也能等回那个离开了你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面对隋意疑惑的眼神,方源言简意赅地道:“他那时候没有选择跟我一起,我也没有选择去他那里,所以现在他不在我身边了。” 对于这件事情,方源同样也避重就轻。 隋意又帮方源擦了擦脸:“他要是真的把你放心上,他会回来的。他不会忍心看着你这样难过。” 方源轻轻叹了一口气:“借你吉言。” 他认为无需告诉隋意,隋意口中的未来,是他所不能抵达的终点。 天凉似水,新月如钩。 繁星的光芒从叶片间稀稀疏疏地洒落在地,溜冰场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那里面有着方源熟悉的伙伴们。 生命中所有的相遇,其结局注定是分别。 方源想,半年之后,他们这一届的每个人都要换到不同的站台上去,各奔前程,很难有谁能陪另一个人继续走下去,但他依旧应当心存感恩,感激他们曾经的陪伴,尤其是在他生命里烙下印记的这些人。 纵使痛了,虽败犹荣,至少也因此而将自己和他人看得明白了。 他会很荣幸,他曾有过如同家人一般的顾盼,他拥有一个关心他的钟明恒,他也喜欢过心地善良的隋意。 第23章 刹那永恒 被复习和考试所占据的时光,在枯燥的翻书写字声中,过得飞快。 钟明恒告诉方源,他要考他老家那边的高中。方源也对钟明恒表达了自己要考八中的愿望。 两人互留通讯地址,击掌立誓,将来一定写信联系。 方源不知道隋意的备考情况如何,但他从未替隋意感到乐观。 那个他总是默默守望着的人,终究不会和他到同一个地方去了。 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毕业照洗出来了,全年级每个同学都领到了一张。 那照片又大又长,捧在方源手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放学后,方源借了其他四个班级的毕业照,跑到打印店。 他把其他四个班的照片各扫描了一份,拷进u盘,并且全部快印了出来。 至此他的手头上,一至五班一应俱全。 他回到家里,坐到顾盼的祭桌对面,按照从一班到五班的顺序,把里面的人指认给顾盼看。 顾盼只认得原初二(四)班的同学,方源就将这段时间里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奇闻轶事,讲给顾盼听。 提到黄因的时候,方源想了想,如此这般地回忆道:“虽然黄因有一段时间对我不怎么样,可后来他没再那样做了。现在我们路上见面的时候会打招呼,他会对我笑哦。刚开始我还不适应,现在我见到他的时候,脚下也不会发抖了。说实话,我想挺着腰杆站在他面前,还真是困难,幸好现在做到了。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了。” 方源把原初二(四)班的同学和老师们大致指认完之后,又特别指了几个人给顾盼认识。 以前他经常跟顾盼念叨钟明恒,念叨李芳香,现在终于有机会指认真人,方源还是挺开心的。 在介绍李芳香的时候,方源的措辞是:“大家都说隋意喜欢她。我自己是无所谓,隋意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去。李芳香她这个人平时有些矛盾,或许就是个有些任性的女孩子吧。我个人希望隋意能找到更好的,或者是‘找回’更好的。” 方源找来了一个铁皮桶,放在阳台。 他给顾盼烧了一堆纸质的吃穿用度概念币,然后把二、三、四班的照片打印件烧给了顾盼,就当成是传到那边去供顾盼缅怀一下原初二(四)班的旧人。 最后,方源手上还剩了两张。 一张是方源目前所在的一班照片的原件,另一张是五班的打印件。 为了表示诚心,一班的照片他打算直接烧原件。 五班的打印件里面有隋意,他还没舍得下手。 方源看着五班照片打印件里面的隋意,衡量了半天。 真的就这一张了,烧了就没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这唯一的照片究竟是留给他自己有意义,还是传给顾盼观摩比较有意义。 五班的照片里有程晓,程晓是方源和顾盼共同的朋友,所以方源还是倾向于烧给顾盼,告诉顾盼,程晓过得挺好的。 但方源并不愿意失去隋意的照片。 他有些担忧,如果烧了,不知道过几年物是人非之后,他还能不能记得他最喜欢远远凝视着的脸。 他转头望望他跟顾盼的合照。 当初他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态,把顾盼的照片镇在此地。 他害怕自己的记忆渐渐被打磨得平滑无波,甚至不记得自己来过世上时走过的路、在意过的人。 可是,总有一天这张两人的合照也会泛黄变旧。 到那时候,他就算是看着照片,也不能回忆起那张生动的容颜。 长久的时间对他而言,比死亡还要可怕。 方源最终还是把五班集体照的打印件缓缓地推进了铁皮桶边沿,让它在火舌中轻轻地被吞噬。 还是趁着自己能记住的时候,多想念一些吧。 不用等到记不住的时候,再去看照片感慨些什么。 方源拿着手上剩下的一班集体照原件。 在拍照的那一天,他特意站在最边上,给自己的旁边留了个空。 他相信,顾盼如果还在,一定能跟他升到同样的班级里去。 方源把照片拿近,在照片中他自己旁边的空气上面印下一吻。 这个吻无声无息,逗留了几秒钟,又缓慢地离开了,就像在通过这个动作,给顾盼讲述一段安安静静的故事。 故事里有这一年半来他所看到过的悠长的时光。 在那时光里,有着校园里纷繁婆娑的树荫,晨曦中牵牛花瓣上清澈的露珠,图书馆里馥郁的油墨香,还有他所见到过的人们的笑脸……那些片段,都是他的眼睛在一年半里所看到的最美好风景,至此悉数传递给了顾盼。 “就算你已经停留在了十四岁,而我会离这年龄越来越远,但我还是会继续把我的经历收集给你,让你的生命和阅历跟着这个多变的时代一起延续下去。” 方源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在此起誓,我会让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誓言已立,方源捧着照片,发觉愈发重手。 “虽然我已经被我爸妈以外的人亲过了,但刚才是我第一次主动。当然,我这样做有点冒昧,可能你的真人不会同意,不过你已经没有拒绝我的能力了。不管是嫌弃我,还是跟我收钱,你都做不到了。” 方源终于把初三(一)班的照片放入跳跃的火苗中,看着他自己的面容在明亮的光芒中变黑、消陨。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就好像两人能因此而同在,也好像两人之间这一年半的时光能够因此而重合。 中考的考场座位,是预先规定好的。 方源的座位在后面,隋意的座位在前面。 方源恍然意识到,好久没能像这样从后面看着隋意了。而这,大概也就是往后的多年之内,最后一次见到隋意的机会,除非有全年级性质的同学聚会。 最后一天的下午是考数学,方源在半程写得无聊,就翻到最后一面,准备扫一眼那些大题,以便心里有个数。 这道几何压轴题怎么那么变态?顾盼那小子会不会也搞不定啊?如果他解得出来我解不出来,也不会丢人吧,毕竟难道这种程……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8节 方源正神游虚空,眼睛的余光忽然瞟见隋意站起来交卷。 虽然方源知道隋意的成绩不可能一飞冲天,但当方源亲眼见到隋意放弃了数学考试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一种被抛下的感觉。 就像是被钝器锤在了前胸,整个人混混噩噩。 方源自知并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对隋意进行指责,毕竟他又不是隋意的父母。 其实方源他自己也可以不用学得那么辛苦,反正没有父母管他。 在当今的社会,早已不是纯靠文凭走天下的社会了。一个人无论在学生时代学得好与不好,只要有技能、或者肯努力,今后都能找到一口饭吃。 方源现在也可以摔笔不写,可是,他已经有了要去的地方,有了要汇报见闻的对象。 他的前几场考试胜券在握。 如今就差半堂考试的时间,就可以抵达那个约定的地点了。 考试结束后,方源和熟悉的同学们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大家都开始考虑约个时间,到哪儿去high一通。 方源笑着接受了邀请,但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的脚步变得更轻盈。 接下来的路,从不让他感到能够掉以轻心。 他低着头,心情飘忽地走向考场的校门。 校门口依旧有一大片黑压压等待着的学生家长。 他穿过了人流,走到回家要坐公车的必经之路上。 公车站也很多人啊……方源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其身姿都优雅得令人窒息,就像一枝有灵性的青竹,挺拔而立。 这是……隋意? 方源那颗糊里糊涂东想西想的脑袋,一下全部清醒了。 隋意站在这里做什么呢,等谁?他不是早就出来了,怎么没回家。 方源犹豫不决,是否直接走过去并且尴尬地点个头就算了。 然而,正当方源如此做的时候,隋意往方源前进的方向挪了一步,挡在道上。 “啊……你好。”方源僵着脸说道。 “借一步说话。”隋意发话了。 方源呆愣愣地跟着隋意走到了偏僻处,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该摆个什么样的表情比较恰当? 对方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还是要找的人有进展了、准备向他汇报? 隋意按住方源的双肩,把他转向自己的方向,两人几乎毫无偏差地面对着面。 方源正想开口打破这片寂静,隋意却忽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将表情放柔和,嘴角徐徐地向两侧牵动。 这是方源头一次见到隋意最纯粹的笑颜。 就像是洁白的昙花,为他绽放了这一回,给予他的短暂一刹那,便是永久。 “我喜欢你。” 方源是真的懵了。 他的身体似乎在天上飘,被风吹得起起伏伏,怎么都落不下来。他不用去摸自己的脸,都能猜到有多么烫,尤其是自己的额头,都烫得直冒热气,能蒸包子了。 方源清醒过来之后,第一反应是质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你跟我说这话,是为了什么?”方源疑惑地问,并且尽量使用了不刺激对方的语气,“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说的……是哪一种‘喜欢’?……当然,如果你不想解释,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的下一句不是‘我们在一起’。” 第24章 携手同归 方源那茫然而探究的眼神,使得隋意有些忍俊不禁。 隋意按了按方源的眉心:“你和李芳香合谋给我写情书被我发现的第二天,我问你那些情书是怎么回事,你非常直接地表明了你的心意。可是我没能回应。从那时候起,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在闷闷不乐。” 方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原来那段时间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丢死个人了! “啊……对不起,见笑了,”方源勉勉强强地报以苦笑,自我调侃道,“我也想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但是大概我脸皮太薄,伪装功夫不到家,结果还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吧。” 尽管方源已经道歉,但隋意还是没有放过他,继续沿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你每天表现出来的那种抑郁样子,就像是对我的慢性惩罚。” 方源懊悔地咬着下唇,不吭声。他果然还是给别人造成心理压力了么? 隋意把话题又兜了回来:“所以,到了今天,我也想对你坦白我的心。如果我直到现在还不坦白,那我就太自私了。” “谢谢你。你并不自私,你真的很体贴。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让我不要再难过。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欢,不管是哪种喜欢,”方源仍旧像一棵被霜雪打蔫的植株,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既然是这样,我和你就两清了,对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但是我们都有要追随的人了。” “你到底在听我说话吗?”隋意脸上出现了抑郁而沉重的神情,就像无边无际的海洋,有一种无法度量的魔力,让方源产生了被溺死在里面的幻觉。 “我在听啊,”方源无奈地申辩道,“我不是说了‘谢谢’了吗?” 方源转身想从隋意旁边走开,被隋意一把拽住,拉回了原地。 “方源,我喜欢你。在我意识到我遗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之后,我喜欢上了你。可是,我还是相信着,我能想起那个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弃他。就算我每天都被你难过的表情折磨得没法入睡,我也不能开口对你说一声‘喜欢’,因为这代表着我对那个人的抛弃。” “我能理解,”方源表情黯淡,但对此并没有异议,“如果你答应我的表白,我会看不起你。” “所以,‘我也喜欢你’这句答案,只有到了今天,才能说给你听。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消沉下去。你并不是没人喜欢的。” 方源仍旧甩不掉心底隐隐涌上来的怀疑:“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安慰我吧,毕竟现在毕业了,你说什么话都可以。” “是真的。我喜欢你皱着眉咬笔的小习惯,我喜欢享受你躲在人群里偷看我,也喜欢你暗戳戳地瞄我画漫画。如果那天放学的时候,李芳香没去看你出黑板报,我想站在你背后,看你琢磨我画的龙,直到被你发现,再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方源听得一愣一愣的。 “方源,你喜欢我,并没有错,不要再对我说‘谢谢’,或者‘对不起’。每次听你说这两个词,就像锥子扎在我的良心上。我明明那么在乎你,却只能每天都骗着你!” 方源见隋意激动得语调失常,便拍拍隋意的胳膊,安慰道:“凡事不能两全,你要是选了我,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心里的那个人,都不好。你也一样会陷到另一种自责里去。” “你说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我每天面对着你,维持着最艰难的决定。就算我喜欢你到几乎没法自控的程度,我都已经决定,要对那个人负责任,对我和他之间的过去负责任,我想告诉他,一切都没有结束,即使我们分开过,我们还能在一起。” 方源用指尖碰了碰隋意红红的眼角。 “你不要伤心。换做我,也会像你一样的。只要还有希望,就不放弃。除非……那个希望已经不在世界上了。” 隋意提出了一个让方源十分意外的要求:“我们走着回去,好吗?就当是散心。” “回哪去?” “我送你回家。” 隋意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源,脸上写着“我的要求过分吗”。 方源想了想距离,四个站,委实有些远了。 可是,哪怕这不是最后一次,而是第一次、第十次、第n次,他都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只要陪着他走路的人是他重要的人,那么无论在一起走多远,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他都会高兴得不得了。 打雷下雨、崎岖泥泞……全都不是事儿。 累?开什么玩笑。 隋意伸出手,偷偷地牵住了方源。 “!!”方源的牙关都发抖了。 呃……该先迈哪条腿来着? 隋意低头看方源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步子,实在是没忍住笑。 方源一看隋意笑了,便开始按捺不住那颗犯花痴的心。 这一次,他不用刻意掩饰自己蠢蠢的表情了。 隋意轻轻掸了掸方源的额头,再把方源那不听话的一丝额发撩到脸颊边上:“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心里最在意但是却离开了你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隋意想要装出漫不经心的表情,但是在方源看来,隋意的伪装能力比起他真是好不到哪去。 连方源都看得出来,隋意对这事情非常介意。 “你这问题真是奇怪……好吧,我坦白从宽,男。” “好的。”隋意仿佛并不惊讶,脸上若有所思地浮现出一抹浅笑。 诶?他在笑什么?方源没有看懂隋意的笑容,更没听懂隋意那一声“好的”。 他看隋意的样子,像是有所领悟、有所收获。 “你只喜欢男的?”隋意小心翼翼地问,声音低入尘埃,似乎是怕把方源给问生气了。 “可能真的是这样。他是男的,我喜欢的你也是男的。” “你对我说过,你对那个人的感情,和对我的感情是不同的。他是你至亲的朋友,我是你喜欢的人。但是,我还是想再听你明确一下,你这两种感情的区别在哪里。” 隋意越来越掩盖不住脸上的紧张之色。 要是他的愿望成真,方源有多爱那个人,就有多爱他。方源对他和那人的感情加起来,就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方源沉吟片刻,答道:“打个很烂的比喻吧。如果你和他不会游泳,而我会游泳,并且只能救一个,我肯定救他。如果要我选个一辈子的朋友,我肯定也选他。可是……我只会对你想入非非,如果你们都睡着了,给我五秒钟,我可能会去亲亲你。” “那我打一个更烂的比喻,如果今天他也过来了,我们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人来上你,你肯定会选我了?” “啊啊?你这个问题简直……”方源被问得几乎在第一时间蹦了起来,温文尔雅的隋意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方源支支吾吾半天,简直觉得自己讲的不是普通话了:“不是……那个,我可能……还是选他吧。” “我不明白。你对他没有爱情,不是吗?你不要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你跟他之间比较好沟通,事后好收场。” “我没有这么想!因为不管选哪个,都不好收场吧?我只是比较愿意把我自己交给他。就算……我的意中人不是他。” “我还是不明白。” 面对隋意不解的眼神,方源苦涩地摇摇头,不去多做解释。 他心里说道:你是局外人,当然不明白了。你刚才说,是要在“今天”给我一次机会,既然是今天,倘若能见到他,就算是被他上,这都是小事。 我终于能再次看见他了,我可能高兴得连哭都来不及。 我想跟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去亵渎我最不愿意去亵渎的他。 哪怕是在那过程中被他嘲笑,我都会拽着他不放。如果他犯恶心,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甚至还会主动帮他。 他并不知道,我在明天,又会见不到他了啊。 可是……他是有原则的人,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跟我做这种事吧。我为了他可以放弃我的原则,可是我不会逼迫他放弃他的原则,他若是不愿意,我就不会对他做出任何事情。 “算了,这也挺好的,你选他就选他吧,”隋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豁然开朗,“如果一切都能如我所愿,我和他,实际上不是竞争的关系。” “你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这下子轮到方源闹不明白了。 “我曾经多么希望,我要找的人,就是你。”隋意也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摊牌。 方源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最怕的一句话,他最不敢想象的一句话,终于还是被说出来了。 隋意摇摇头:“可是,你有他了。我大概是找错人了。从我之前与你的交谈来看,你过去的记忆和生活,跟我一点交集都没有。” 方源想起来了,难怪有一天晚上,隋意不停地套方源的话,问了方源和顾盼之间的各种鸡毛蒜皮事情,还问了顾盼的爱好和习惯。 结果隋意一定会发现,顾盼和隋意并不是同一人。 “你个傻货,那是当然的啊。”方源忍不住想要发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傻货?……” 隋意疑惑得额头都皱起了三道浅浅的痕迹。 “咳。对不起,搞错对象了。”方源发现自己不自觉地使用了对顾盼才会用的词汇。 以前他有时会对顾盼施以轻度唾骂。 方源偷瞄了隋意一眼,隋意似乎并没有放弃,可是事实不是明摆着的吗? 不知不觉,两人竟已走到了方源的楼下。 “……”平日里说惯了道别之辞的方源,此时却一个子儿都蹦不出来。 “最后一天了,我想送你到楼上,你家的门口。” 隋意的声音,就像海滩边的细沙一般,细腻柔软,侵入了方源意识的缝隙。 方源像是受了蛊惑,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 第25章 实现诺言 “我家在三楼。”方源老实说道,引着隋意上楼梯。 他俩之前是牵着手的,方源往上面一走,结果隋意没放手,就这么被方源带着上了楼。 隋意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总是落后方源一段距离,于是方源在高处,隋意在低处,维系着两个人的双手,被拉得高高的。 虽然楼道里此时并没有邻居出现,方源还是觉得羞死个人了。 他恼恨地回头,瞪了隋意一眼,但是又不好明着指责。 方源想退缩了,他试着把手往回抽,可是隋意根本不给他机会,就算方源的手已经完全不愿意勾上去了,隋意还是单方面地握着方源的手指。 方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以前都不知道隋意这么坏心?而且脸皮这么厚,一点不害臊? 虽然现在隋意也是一脸纯良无辜,连眼神都很单纯,但是……怎么就不肯撒手呢? “你不会搬家吧?”隋意问道。 “不会,这里有我全部的回忆。这是我爱过的人们跟我在一起的地方,我可能会到比较远的地方念书,但不会一走了之。” 三楼并不高,二人很快就到了方源家门口。 方源犹疑着打开门,他不确定是否应当邀请隋意到家中坐坐。 这么久以来,进过他家的外人,只有查水表的,以及单位里定期慰问他这个双职工遗孤的工会代表。 “那我先回去了。”隋意的态度倒是干脆。 “啊,好的,谢谢你。” “说了不用再谢了。” 方源被这么一说,只得讪讪地换了拖鞋,而隋意则盯着放在门口的另一双拖鞋一直看。 方源简直想赶人了。他没来由地觉得害臊,就好像藏匿已久的小秘密被当事人本人抓了包。 他沮丧地想,大概是隋意之前所说的话对他产生了误导,让他总是止不住地往“隋意就是顾盼”这方面去联想。 隋意从门口往玄关里看了一眼,当然,他看不到大厅里的情况。 他对着他所看不见的客厅空间,欣慰地微笑着。 方源握住门把,一点一点地将门向里面拉,仿佛正在竭力减缓这门关上的时间。 此门一关,今后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就难说了。 最后,隋意看到方源脸色发青,就体恤地伸出手,替方源完成了隔开两人的动作。 沉重的大门,终于还是在两人之间阖上了。 门关上后,方源暗戳戳地趴在猫眼上看隋意,想要目送他转身下楼的身影。 从猫眼中所看到的人像毕竟模糊,更何况方源家的猫眼质量还不怎么样,方源只看到隋意在原地站了一段时间,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此时,隋意正在门外,对着门里的方源说话。 “虽然,所有的事实都证明了,你并不是我在找的那个人。但我还是相信,我在等的那个人就是你。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当我见到那个曾经对我最重要的人时,一定会重新喜欢上他。 “因为我的记忆虽然没有了,而我的心还没有变。 “除了那个人以外,别的人都走不进我的心。” 而隋意说完后,凝望着门上的猫眼,数秒过后,便也从容地转身,成全了方源目送他离去的愿望。 方源跑到厨房,他知道,只要他守在这扇窗子前面,便可以在十分钟之内看到隋意出现在路上。 方源等了十五分钟以上,却没有如愿以偿地等到隋意再次出现在那个地方。 奇怪了…… 他回想起隋意在他门外站立的场景,当时隋意在做什么?只是发呆吗? 不管是什么,总之好像那时候心情挺好的样子。 尽管隔着一道门,尽管什么细节都看不到,但方源还是有这样的直觉。 既然如此,那就好了。 在与隋意至今为止所有的交流中,方源从未如今日这般感到如此释然。 他缓缓地踱步到书桌前,桌上正摊开着一本泰戈尔的诗集,那里正是最后一页。 泰戈尔是顾盼很喜欢的一位诗人,这本诗集也是方源从他那儿“借”来的(好吧,忘了还了),昨晚方源备考累得慌,从书架上拿出来随便翻翻,犯困了就随手放桌上,用尺子压住,没有收回去。 方源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正好从白纸上的几百个稀疏墨字之中,瞅见了诗集的结束语—— “我相信你的爱。” 分数下来,方源的成绩足以进入八中,不过也只是刚刚踩线。 他的语文和英语发挥超常,而数理化的分数不怎么样。 自从没有顾盼跟他探讨后,他在数理化上面是有心无力,最后那道数学几何大题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辅助线画了又改、改了又画,最终无奈乱写一气。 开学第一天,从常识推断必定要升旗。 方源起了个大早,去赶公车。他家距离八中有一小时的车程。 然而刚好那天交通拥堵,八中又是一所位于市中心的学校,方源还是不可避免地来晚了。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班级是十六班,而整个年级有十八个班。 这意味着他在排名倒数的班级,不过也没办法,毕竟成绩垫底。 老实说,方源在轻工学校初三的领头羊班级呆惯了,有些不适应自己班级的名称一下子变得如此之长。 被老师捧着夸着的日子,必定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世界就是这么大,他自知迟早要出来见世面。 值此开学第一天,方源见的第一个世面就是——原来市中心在这个时间段那么堵!失策了!! 他错过了到班级里找位置坐的时间,现在估计快要升旗了。 在拿着高中入学通知书去报道的那一天,他曾经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提前知道了操场的位置,所以他决定待会直接去操场,找自个儿的班级。 方源从公车上跳下来,朝着八中正门的方向狂奔。 跑着跑着,终于渐渐接近他和顾盼曾经梦寐以求的重点高中。 他在八中对面的马路边上停下来。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八中,可他以前对八中的感觉只有陌生和茫然,而现在,大老远看到八中门口的百年雕塑,他忽然就心生感慨。 我实现了诺言,替你过来了! 方源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别再继续感慨,抓紧时间冲刺赶路才是正道。 他放眼一望,人行横道的距离太远,如果跑过去再过马路就太费时了。 这八中也真是的,别人的校门口都是阳关大道,就它的门口连个马路都难过得去! 方源左看右看,趁着车辆在路上堵了一大串的空档时分,三步两步地跑到路中间的白色栅栏边上,一个飞身跨过去,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他对天发誓自己再也不违反交规了,对不住了,仅此一次!他不想第一天上学就迟到啊!那样的话,脸简直丢到太平洋去了。 方源跑到路对面,也就是八中的校门口,那里还有个人站在古朴的校名题字旁边,不知道在等什么。 随着方源的靠近,那个曾经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的人,在方源面前渐渐变得明晰。 那是个男生,身材可能比顾盼更高大一点。 令方源奇怪的是,这人怎么还在这磨蹭,不赶紧进去吗? 那男生刚才正在跟正门外面坐在桌子后面的门卫大叔说话,顺便亲眼目睹了方源飞跃栅栏的行为,此刻见方源靠近,静默无声地笑了。 方源边跑边看了这人一眼。 只一眼,便见到了他双目中朝阳的色彩。 可惜方源也无暇欣赏了,他的脑袋里很快给这人下了第一个定义——没有穿校服,说明也是新生。 由于脚步匆忙,方源并未再多关注他,大跨步迈过他旁边,丢下一句:“还不快点,要升旗了!” “我今天生病,跑不快。” 方源已经跑远,但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他出于别人说话必定会接话的礼貌,便停下脚步,转过头揶揄道:“跑不快你怎么不来早点!还跟门卫唠嗑!” 方源又往前面跑了几步,自觉刚才嘲讽他人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他自己不也迟到了。 他没好气地又停了步子,整个人转过身来,摆出一幅嫌弃脸,瞅了该男生一眼。 果然,这个人面色苍白,穿得比平常人都多,真是白瞎长那么大的个子了。 方源见不得别人这个样子,良心发现,蹬蹬几步冲了回来,手臂往前一伸,挽起那男生的臂弯,往操场的方向带去。 挽了没多远,就变成了拖。 “你……你能不能更重!”方源真是有泪直往肚里吞,连带着激发了他隐藏已久的损人属性,“你好意思生病吗?我腿都要断了!” 说实话方源真的很着急,谁想在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天知道班主任会怎么看他! 那男生虚弱地冲方源笑了笑,看样子倒还挺开心的。 方源听见笑声,简直要被这人弄崩溃了,他怒气值满点地回头,审视着距离自己很近的一张脸。 这家伙,倒是长得人模人样的,那张脸此刻笑得要多柔有多柔,左边脸颊上冒出了个甜甜的小酒窝。 他被方源一扯一带,呼吸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在方源的脸上。 方源感觉自己的心又要化了。这人为什么看上去就像一头样貌善良的大型家养动物? 他怎么会觉得这种大型货招人喜欢? 罢了罢了,不同这拖油瓶家伙计较,就当是做了件好事积点德吧! 至于班主任那边,第一印象不够,以后用分数来凑好了……前提是他能在重点高中跟得上。 第26章 天之骄子 他俩抵达操场时,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 到了这个时候,方源不太好意思去打听自己的班级在哪里,万一被班主任列入黑名单,简直无法想象其后果。 再说了,没准班主任根本没发现少人了,他还是别去惹事为妙。 方源满心郁闷地搀扶着被自己没事找事捡来的大男生,强装淡定地走向某个新生班,像小尾巴一样缀在队伍后面装透明。 幸运的是,各班的班主任站在队伍前头,新生们更是谁也不认识谁。 一阵秋风吹来,方源缩了缩脖子:“啧。” “?”被方源捡到的大男生投来询问的眼神。 方源抗拒不了对方那种明明自己病怏怏却还企图关心别人的小模样,自觉答道:“有点冷。” 男生听后,往上风方向站了一步,却被方源伸手一拂,拨回了原处:“别,你还是病号。” 校长正在致欢迎词,方源两眼发直地望着主席台那边,可惜距离太远,前面的人太高,他实在是看不到校长的脸。 真可惜啊,本来还想看看校长什么样。 好无聊……要是顾盼在就好了,可以差使他把自己举起来。 “我的名字叫沈雁鸣,是翰阳的。”趁着这个空档,大男生先行向方源搭话了,模样似乎有点……害羞? 是害羞吗?方源被闪花了眼。 “哦。”方源回答得很勉强。他并没有听说过什么翰阳,如果贸然反问“哪个翰阳”,必定会失礼,所以他装出一副自己知道的样子。 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个沈雁鸣能够将“翰阳”二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大学毕业的天之骄子们进行自我介绍时,可以说“我是北师大的”“我是复旦的”“我是浙大的”,因此方源猜测这个“翰阳”初中的来头不小。 反观方源自身,他就不能自称“我是轻工的”,谁知道轻工初中是哪根葱? “你呢?”沈雁鸣问道。 “我叫方源。”方源回答得非常简单。 沈雁鸣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你好,圆圆。” “什么?!”方源一听此话,顿时出离愤怒。 “有问题吗?” 方源见这沈雁鸣仍不识相,便刷地转身朝着他,气冲冲地低声道:“滚一边去。” 将这一口气撒完之后,方源面对着沈雁鸣惊愕茫然的脸,才反应了过来。 那个“滚”字,他从来都是用来骂顾盼的。除此之外他鲜少对外爆粗。 方源皱皱眉,诚意缺缺地道歉:“不好意思。搞错对象了。” 沈雁鸣也从惊愕中恢复过来,解释道:“你的名字很有趣,我忍不住这么叫了。” 方源简直要横眉以对了:亲!我名字哪里有趣了?你以为我是“方圆”吗? 他表情笃定地给沈雁鸣划下界线:“你不能这样叫我。这名字不是你叫的。” “为什么?”沈雁鸣饶有兴致地问。 方源正要把顾盼抬出来溜一圈,告诉沈雁鸣那是他好朋友的专属用词,却发现自己居然在跟一个陌生人过不去。 奇怪了,以前不会这样对外胡乱使性子的。 难道是面前这个大家伙的气质中带着点儿天然形成的委屈样,让人忍不住想削一削? 可是,这明明是个长得挺善解人意的一小伙,笑起来仿佛能把世间的忧愁都融化。 方源觉得对其产生欺负之心的自己简直不是好东西。 好吧好吧,不跟这家伙过不去了,反正别人不管把他喊作什么,都一样。 “那你喊吧。”方源无奈道。 沈雁鸣还真就蹬鼻子上脸地又喊了一回。 “圆圆。” 方源不由得有些恍惚。 此刻,他听着这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唤,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在感叹“这人怎么那么不识相”,但他的心仍旧犹如岸边的杨柳,春风一过,就探出了嫩芽。 方源发现面前的这个家伙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两人刚见面没多久的时间里,就能让方源的心情像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 而方源本来待人较为冷淡,无论对着谁都是端一碗白开水,虽然好相处,但是没热情。 更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源看见这家伙,就想对他使坏。 沈雁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告诉方源他被分到了十七班。 方源满心欣慰地想:哦,这人成绩还不如我。会不会是择校生? 他发现自己这种欣慰的心情也不太对劲,甚至都有点接近于幸灾乐祸了。 真诡异,居然对一个与他无关的人产生幸灾乐祸的心情?他是早餐吃撑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他俩跟在人群后面,继续慢慢吞吞地走着。 方源在这时候也不再使劲拽沈雁鸣了,毕竟时间还早。 渐渐地,他们接近了本届新生的教学楼——德慧楼。 方源曾经在报到那天到德慧楼查探过。 它是一座老楼房,总共只有三层,一层是一至八班,二层是九至十六班,因此方源的十六班教室在二层走廊最尽头。 沈雁鸣的十七班教室在三层,三层只有十七、十八两个班,其他教室另有他用。 方源把沈雁鸣搀到三层,对他挥挥手,送走这尊大神,转身下楼。 第一堂课,班主任蒙老师给大家科普了关于八中的各种概况,以及本届学生的生源和分数情况。 方源低头记笔记,在听见班主任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文科实验班”时,愣住了。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周遭的同学们都是一副惊诧的表情。 看来,谁都没能事先知道此事。 高中学校为了对尖子生进行培养,提高本校的重点大学升学率,划分尖子班是天经地义的事。 八中作为全省前五、全市前三的领头兵,时时处处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当然不能在分班这事上做得太明目张胆,所以才会把重点班的编号押后,再冠以“实验”之名,从表面上减弱其与生俱来的锋芒。 锋芒虽然被减了,但全年级最顶尖的师资力量和教学资源,都将会倾注在这三个班身上。 方源想了想,本届共有18个班,既然他这个十六班是文科重点,难道说…… 果不其然,班主任蒙老师又对大家介绍道:“十七和十八班是理科实验班。” 方源理所当然的石化了。 等他解冻之后,心里才感叹道: 哦~~惭愧惭愧,沈雁鸣那蠢萌蠢萌的大个子,原来也有两把刷子。 人家可是理科尖子生,跟他不是同一国的。在大家的眼里,理科生比文科生的发展路子更为全面。 别人可以去奥林匹克竞赛上面出风头,别人也未尝不能制霸全国英语竞赛、写一手畅快淋漓的文章,而文科生如果能解得好数学题,多数早就申请转班级,不当文科生了。 诶……等等,方源忍不住想,他才刚刚踩上八中的分数线,究竟是怎么被弄到文科实验班去了? 他的语文和英语分数绝对比别人高,这么算下来,本届共有18个班,有整整15个平行班的人的文科分数必不如他。 然而换个角度来说,这并不是值得他自豪的事,反而应当为此而感到恐惧。 他的分数才刚刚踩线,说明其他15个班的人数理化分数比他高,否则会考不上八中。 而另两个理科重点班的尖子生们的数理化就不用说了,至于本班的其他学生,数理化也不太可能比他这种偏科的人低。 也就是说,他的数理化在八中全员中是倒数的,没跑了。 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啊……以后还能不能跟上?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9节 “你在想什么?” 同桌杨睦的一声呼唤,引回了正两眼发直的方源的神智。 方源的位置是随便找的,班主任当时只说不能男女同桌,而方源来晚了,随便捡了个角落的空位置坐下。 说到方源的同桌杨睦,他是个发色乌黑,嘴唇红润的男生,肤色不算白,所以存在感略低,但当方源坐到他旁边时,仔细一看,他的模样却出乎意料的端正,让方源看着很舒服。 班主任讲完了学校的情况,开始进行详细的自我介绍。 她告诉大家,她是本学期才从翰阳初中调上来的。 她在翰阳初中是语文名师,在全市小有名气,所以一上来就能执掌八中文科实验班的教鞭。 翰阳初中……方源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等等,这不是沈雁鸣的学校吗?! 还有,所谓的“调上来”,莫非意思是…… 方源扭头问同桌杨睦:“你知道翰阳初中吗?” 杨睦答道:“翰阳是我们八中的初中部,它的校区不在市中心,所以你可能没听说过。” “……”方源无语凝噎。 搞半天,那个沈雁鸣是直升上来的啊? 课间,班主任走到方源的同桌杨睦身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还适应吗?” 方源一愣:这是什么节奏?这两人是从一处来的? “嗯,还好。蒙老师您也加油。”杨睦点点头。 班主任走后,方源问杨睦:“你也是翰阳的?” “是的,”杨睦灿烂一笑,“蒙老师是我的毕业班班主任。” 杨睦样貌低调,他的笑容非常标准,唇红齿白,十足一个知心哥哥的形象,方源对他的好感度又嗖嗖地往上涨。 “你认识沈雁鸣吗?”方源忍不住搭了话。 “认识啊,同一个班的。你既然听说过他,那也应该知道翰阳啊?” 方源的思维一下子就接不上线了。 看杨睦那毫不惊讶的样子,难道外人听说过沈雁鸣,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翰阳初中的招牌菜吗? 第27章 谜之大触 方源暗自思索了一番。 沈雁鸣的名气如此之大,不外乎几个可能:跟特大的事件有关联,帅得天崩地裂,成绩是全区前列。 沈雁鸣看起来不太像是惹事精,其外表温文尔雅,笑起来还有点儿甜,但也没好看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看来只剩余一个可能……沈雁鸣的成绩必须得傲视群雄。 估计是初中数理化奥林匹克竞赛的高分获奖学霸吧。 方源联想到沈雁鸣弱柳扶风的形象,以及那张看谁谁心软的乖乖脸……呃,还是不要评价了。 他决定等沈雁鸣的病好了,再去三楼看沈雁鸣一眼,把那家伙在他心中的形象更新一下。 病萌病萌的大个子,真的很囧啊。 “我是今天升旗的时候认识他的,在这之前我没听过他。”方源郁闷地为自己申诉。 杨睦有些语塞。 方源就更无语了——亲爱的同桌,我承认自己消息闭塞,不应该连八中的初中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为什么非要知道传说中的沈雁鸣? “沈雁鸣在你们那里为什么出名?”方源不甘心,决定刨根问底。 “你不知道吧,他很强的,他的数学拿过≈¥,物理拿过≈¥,化学≈¥……本来他父母安排他去念九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来八中。明明九中的理科比八中更强。” 方源被那些个名字深奥的奖项唬得直愣,便随口应付道:“我看他挺好说话的,如果哪天我有不认识的题目,可以找他请教。” 没想到杨睦却当了真,将手掌一拍,说道:“没问题,要我给你他的手机号吗?他的数学物理在中考可是满分,化学因为粗心被扣了一点。” 方源在被“满分”这个词吓得不轻之后,讷讷地道:“我没有手机。” 杨睦愣了愣,忽然笑道:“你回到家不可以打给他么。” “也对。”方源并没有非常执着于找沈雁鸣提问题,他认为问老师或者本班同学就好了,没必要舍近求远。 杨睦这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却麻溜儿地掏出手机,给沈雁鸣拨了过去:“小沈,你今天认识了我们十六班的一同学啊?人家跟我问起你来了。” 手机里传出了沈雁鸣愉悦的笑声:“是呀!” 方源紧张兮兮地盯着杨睦,他觉得脸红,沈雁鸣会不会认为他这人特别多事,或者爱套近乎? “啊,好,”杨睦把手机递给方源,“小沈让你听电话。” 方源接过手机,看到通话人的名字被杨睦写成“大副”。 这是几个意思?大副的意思不就是仅次于船长的二把手吗。 方源支支吾吾地向沈雁鸣问好,而沈雁鸣显然很高兴,连着问了方源几个关于新班级的问题。 这人还挺不错的——方源在心里悄悄地给沈雁鸣发了好人卡。 第二堂课仍旧是蒙老师的课,也仍旧没开始正式讲课。 蒙老师搞了个破冰认人的游戏环节,还号称这是八中和翰阳的传统,每个新生班都必做一遍。 这个游戏,其实有些不知所谓,还令人尴尬。 蒙老师让大家围坐成一圈,打乱大家的位置,要求每个人至少能与本班另一个人互相认出名字,认得出则过关。 方源觉得这游戏也是醉了,大家才刚来没多久,除了同桌以外,还能认识谁? 万一有人在这节课之前没跟自己同桌互通过名字,那岂不是死得很惨? 方源和杨睦早在第一节课前就互相自我介绍过了,所以杨睦是本班唯一能被方源叫出名字的人,他目前坐在距离方源较远的教室另一头。 方源不停地对杨睦使眼色,然而杨睦眼神迷茫地看着方源,摇了摇头。 这是不记得他名字的意思? 方源无奈地低下头,他没辙了。 渐渐地,无法互相认出对方名字的人已经不多,就像是被挑剩的一样。 方源心里酸溜溜的,看来,这游戏是存心给被剩下的人提个醒,在学校里不光要用心学习,还得搞好人际关系。 毕竟高中生的主要目的虽然是学习,但学习成绩并不是人在外界立足的唯一基础。 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个人认识你,也是好的。 更何况这是实验班,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他们的父母之中,肯定包括一些有头有脸有门路的人物。 方源仍旧不肯放弃,他给杨睦做口型,只可惜杨睦还是没能意会。 杨睦倒也不傻,他灵机一动,趁蒙老师不注意,偷偷用手机发短信。 方源不知道杨睦在搞什么幺蛾子,但当杨睦把手机收起来后,很快便举手报出了方源的名字。 看来他刚才是向沈雁鸣搬救兵去了。 轮到方源报杨睦名字的时候,他平静地说出了“杨睦,和睦的睦”。 杨睦面上流露出隐隐的惊喜之意。 方源不以为意地想:这很奇怪吗?记得另一个人的名字有什么难的,这只是上不上心的问题。 蒙老师对班级人员的位置进行了微调,方源和杨睦依然是同桌。 方源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很快发现,杨睦是个性格开朗、极易相处的人。 杨睦特别喜欢看漫画,上课时经常把漫画塞在抽屉,每逢老师讲课的内容令他不感兴趣,他就偷偷地翻漫画,上学第一周就被班主任蒙老师抓了个现行。 蒙老师似乎已经对杨睦的行为司空见惯,毕竟是自己这么多年一直看过来的学生。她也不多说,直接收缴。 这丝毫不能打击杨睦的热情,方源偶尔和杨睦一起看看,次数不多。 一周后,在上晚自习之前,杨睦坐在座位上写数学作业。 方源拿出在学校门口新买的信纸,给钟明恒写信。 钟明恒的中考成绩实在是不怎么样,去一家学药的职高报道了。 他俩在毕业前互留了通讯方式,方源没买手机,于是他们之间联系的方式便是周末打电话,但他们也曾约定过要互相写信。 高一年级的学生中,很多人都给自己的初中同学写信,方源也加入了这一潮流之中。 方源好久没给人写信了,他信笔写下几个字,却发现写出来的是顾盼的字体。 “……”方源的笔悬停在纸面上空,一时写不下去了。 他曾经两次学写这字体,一次是替被打伤手的顾盼完成假期作业,另一次是为了从李芳香那里钓信息而给隋意写情信。 他面前的信纸,与李芳香给他的信纸的质感和颜色有些相近,他当时挑信纸的时候,看见这套信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也不多想便买了下来。 因此方源今天在无意之间,就习惯性地再次写下了这样的字体。 这几天的日子太过忙碌,他要考虑的事情也太繁杂。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惊醒,他是如此形单影只地漂泊在这陌生的八中地界,面对着全新的人群和学习生活。 他与他的过去之间,产生了一道鸿沟,而那鸿沟将会被漫长的时间河流所腐蚀,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直至成为汪洋大海。 方源害怕与过去的一切分离,因此他手中的笔杆子渐渐开始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会忘记顾盼的字体。 而且,他在无意中写下的这字体,残忍地强调着隋意这个人的存在。 “我帮你寄信,我家旁边就有邮筒。我确定邮政的人每天都去开箱。” 杨睦的话唤回了方源的注意力。 “啊……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方源脸色苍白地答道。 杨睦见方源答应了,就笑得特别舒心,笑容中带上了小邪恶。 他那双眼睛凝视着方源,闪现出轻灵鲜艳的光彩,如同一道晨间之光,打在方源的心灵之上。 “不过,你要把信的内容分享给我。”杨睦提出了条件。 这是几个意思?方源没弄懂。 难道意思是说,他写给钟明恒的信,每一封都得给杨睦看? 莫非……也包括钟明恒的回信? 方源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杨睦想要了解自己,那就让他了解吧,又不是见不得人,大不了在这封信的后面,问钟明恒愿不愿意,如果不愿就算了。 钟明恒或许不会如此小肚鸡肠。说不定杨睦也能成为钟明恒的朋友。 方源认为,杨睦一定没有可以互相写信的人,所以才会对别人的信感兴趣。 毕竟杨睦是翰阳毕业班中的重点班出身,也就是跟蒙老师、沈雁鸣一个班,那个班的大多数人要么在八中,要么在九中,八中和九中的距离并不远,所以杨睦的朋友应该都离他很近。 方源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信交给了杨睦。 他今天写的是一周以来对新学校的感想。 他在信里提到了同桌杨睦和楼上的沈雁鸣,尤其对沈雁鸣表达了高度赞扬,说沈雁鸣不仅成绩好,而且居然能记住他的名字,要不是靠沈雁鸣,他和杨睦可就得在第一天的课堂上丢丑了。 方源还写道,沈雁鸣这家伙挺有趣的,个头如此高大,说话却略显娘炮,不过也不违和。 可惜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希望能多加锻炼。 ps,同桌杨睦的人也不错。 杨睦的手指细心地拂过信纸,把它翘起来的一角压平:“你把沈雁鸣夸到天上去了,可不能白白浪费。我去帮你传达给沈雁鸣那小子啊。” 方源一听,脸色大变:“除了‘娘炮’那个词,好吗?” 从此以后,杨睦就负责帮方源寄信,而钟明恒也并不反对让杨睦看信。 于是方源便大大方方地继续和杨睦分享自己的快乐和见闻。 有时候,杨睦还会在方源写给钟明恒的信里面插嘴,说他是方源的小信使。 方源在信尾署名的地方,总是画一把叉子,而钟明恒的署名旁边则画一把勺子。 杨睦对此很感兴趣,他替方源花式发展出各种姿势各种仪态的叉子,画完以后还在旁边肆无忌惮地标注:“by谜之大触:木木” “木木……”方源撇了撇嘴。 也对,这人的姓和名里面都有“木”字音。 第28章 初次相约 方源跟杨睦相处的时间久了,发现杨睦是一个相处起来很令人舒心的人,他的处事方式圆融温和,但又时刻掌握分寸。 无论是他说话的语气语调,还是他的每一个行为动作,都像是被精心琢磨过一般,亲昵而不纠缠。 虽然杨睦的性格直爽,是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但他心中实际上有一杆用来掌握分寸的尺子。 就比如说,他对旁人的赞美总是恰到好处,他对外人的热情总是点到即止。 方源觉得与那个灵魂像是纯白色的沈雁鸣相比,杨睦似乎有着更复杂的阅历,才会成为今日的模样。 方源和杨睦几乎每次课间都到走廊和楼梯口放风。 有一次他俩站在楼梯上,正好碰到沈雁鸣走上楼。 “方圆圆。”沈雁鸣率先打招呼。 方源对沈雁鸣点头致意,心中吐槽道:你上次不是还能记得我叫“方源”吗,一下子就变这德行了? 没等沈雁鸣再说点别的,沈雁鸣身边的同学就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上次破冰认人的时候,你不是最后一个落单的吗,当时你说你只认识楼下那个十六班的方源。” 方源实在是无法想象沈雁鸣怎么能这样蠢,而且蠢得还这么美,美得简直要开出花来了:“我说沈雁鸣,你们班怎么可能没有翰阳的人?你随便挑一个就能认出来。” “……”沈雁鸣笑得有点尴尬,“这样开挂不太好吧。” “就你老好人。”方源挥挥手,放过沈雁鸣。 沈雁鸣既然是传说中的学霸,方源本想与他交好,但无奈他感觉两人的气场略有不搭,导致他一碰到沈雁鸣就想打开嘲讽模式,总是无法对他升起膜拜之心。 方源分析了一番,他认为关键在这里——沈雁鸣这人长得并不像方源心目中的书呆子那样,架着一幅黑框眼镜,每天捧着书本念念有词。 相反,沈雁鸣穿着得体,身上的配色永远不超过两个色,每次方源在做早操时看到站在隔壁班队列里的沈雁鸣,他的衣服都不重样,以至于让方源产生了“这人的衣柜是不是无底洞”的疑惑。 衣着满分,相貌良好,这些都是构成外在形象的基本条件,而更难得的是,沈雁鸣还有相应的个人气质来撑腰。 而沈雁鸣的气质就在于,当他什么都不做,只往人面前一站,光是那温文雅致的站姿和纯洁天使般的微笑,就能让他鹤立鸡群。 不过,沈雁鸣在十天里有三天是病怏怏的。当他生病的时候,沮丧之情就写了满脸,身上的衣服也会多穿几层。能在穿得这么多的情况下还能显得人模人样,方源觉得他也挺有本事的。 每次方源在做操时看到生病的沈雁鸣,他就想笑。 两人距离比较近,方源往往揶揄他几句。 “你家大姨妈又来看望你啦?” “嗯。”沈雁鸣弯弯眼睛、扁扁嘴,方源仿佛看见他正在委屈地抽鼻子。 果然还是好像大型宠物啊,特别是幼年期的金毛……方源特别想上去拍拍这个家伙的脑袋。 面对这位怎么也端不起架子的学霸,方源有点心累。 虽然他也想捧着数学课本,向沈雁鸣奉上他的膝盖,但是就凭这位学霸脸上写着“我什么都不会做”“我笨笨的”“你怎么忍心问我问题”,方源就无法下定决心拿数学题去问他。 方源想,算了,还是投奔杨睦吧。 杨睦的理科已经够甩他方源一条街了,至于沈雁鸣,他的数学水平大概远在北方的漠河吧。 方源决定先把那条街跑完再说。 但是方源渐渐觉得,他有点吃力,似乎连那条街都过不去。 他开始跟不上了,一开始上课时还能听个大概,渐渐就演变为“好像确实是这样”,再往后就变成了“似懂非懂”,最后发展到“是这样吗?” 方源有时连老师的讲课都跟不上,课本也成了半纸天书。 杨睦见方源那么辛苦,便在每天下午放学吃完饭后,早早写完作业,把作业提供给方源参考。 方源看不太懂杨睦的解题方式,杨睦便会耐心教他解法,只可惜方源听得吃力,又不忍心耽误杨睦的时间,就在似懂非懂的情况下,先把杨睦的作业抄了,准备回家花更多的时间自己琢磨。 然而他往往琢磨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把抄来的作业应付式地交上去。 久而久之,方源得出了结论——他真的不是学高中数学的这块料,从生理上便是如此。别人一听就大彻大悟的东西,他翻来覆去都不明白。 由于数学拖着他的后腿,他的成绩在班里排名中下,要不是有文科撑腰,他就得垫底了。但是在文科实验班这个制高点上,大家的文科你追我赶,他超不了其他人太多分。 他还没有认命,虽然将来到首都念大学,是一个比较广泛的概念,一本至三本都叫大学,但他不想灰溜溜地过江去。 所以他还在咬着牙强撑。 就算是这样,方源也不忘抽出时间教杨睦语文和历史。杨睦的成绩整体比方源好得多,但是身在文科重点班的杨睦,语文和历史却是弱项。 杨睦是个小问号,他的疑问很多,方源给杨睦讲题的时间,比杨睦给方源讲数学的时间还长。毕竟文科题往往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有各种千变万化的套路,既需要死记硬背,又需要灵活运用。 方源觉得比起扶不上树的他,杨睦的文科还可以挽救一下。 方源给杨睦总结了一大堆常见的题目,每次一讲就是长篇大论。 有一天方源甚至梦到历史老师在高呼“鸦片战争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近代文明”。 原因很简单,杨睦学来学去,只会近现代史前边的这一课。 方源为杨睦操碎了心,有时简直心累到不行。 但是幸好,杨睦还是在缓慢地进步着。 在学习之余,杨睦与方源不同,有着广泛的兴趣爱好。 一闲下来,杨睦就打开手机下载歌曲。 他涉猎的主要是欧美日韩歌曲,中文歌很少听。 杨睦经常在外出时,把手机留给方源,邀请方源听。 对于方源而言,这些歌曲属于新奇事物,他对那些流行歌曲和流行歌星实在是没有别的想法。 在杨睦的熏陶下,方源听久了也觉得挺好听的。 然而杨睦的爱好很快变成了摇滚乐,方源的耳朵太灵敏,有些扛不住,但他还是勉强继续听着,因为他认为还没到对杨睦说“谢谢,我觉得不好听,不用给我听了”的地步。 毕竟他与杨睦的共同语言本来就少,他不想再继续让这些共同语言减少下去。 某天,杨睦不在座位上,方源则摆弄杨睦的手机玩儿。 结果那位“大副”打来了电话,方源跑出教室张望,没见着杨睦,也就没接电话。 过了两分钟,杨睦的手机又响了。 方源无奈地接听,开口就说:“杨睦不……” “方圆圆~”沈雁鸣抢在方源把话说完之前,就打起了招呼。 这声音一响起,方源的眉毛一下子抽筋似的跳得老高:“你叫我也没用,我都说了杨睦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他在我旁边啊。”沈雁鸣今天心情出奇地好。 “是杨睦找我?那你怎么不把手机给他?” “不是啊……是我找你。” 方源莫名地从沈雁鸣的语气中听出了委屈之情,就好像沈雁鸣隔着话筒向方源传递这样的讯息——我就不能找你吗? 方源睁大了眼睛——沈雁鸣找他?这是吹的什么风。 他有气无力地道:“那么这位大人,您找我有何贵干啊?” “你去过区图书馆吗?” “没去过,怎么了。” “最近那里搞活动,办借书证优惠价50一张,我办了,杨睦不肯办,你要跟我去吗?” “啧。你确定八中图书馆里的书你都看完了?” “我没有看完,可是……”沈雁鸣的声音忽然之间就从哀怨变得愉悦,就像小猫的肉爪子放在方源的手心上,挠得方源心里痒痒的,“区图书馆那里也有很多我们学校没有的书呀。” 方源满脸黑线。 一个大男人用什么“呀”字,能不能更少女,关键是听起来还不违和,这是比同为男性的他多一项发嗲的技能吗。 他是该觉得萌,还是该嫉妒? 方源忽然找到了一个靠谱的拒绝理由:“我在市图书馆已经办了一张卡了,没必要在区图书馆再办一张。” “这两个馆是不一样的啊,区图书馆比较大,里面的书更加新,环境更好,我们两个可以在那里自习。” “好好好,行行行,朕准了。”方源郁闷得连连摇头。 说到市图书馆,方源最后一次去是顾盼出事之前,再往后他就不再去这种伤心地了。 也许,他确实是该考虑换到区一级的图书馆。 “那周日见咯!” “拜。”方源果断地结束通话。 但他倒也没敷衍,用杨睦的手机给沈雁鸣发了一条短信,写上他家的固定电话,免得沈雁鸣在周末找不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跟大萌萌约会去(●&039;?&039;●)?? 第29章 措手不及 天气渐冷,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沈雁鸣穿得比方源还多,让方源见识顿长——原来南方人还可以如此突破自我? 雪白的大围巾和高领羊毛衫,黑色系的皮手套、长款羽绒服、雪地靴、加绒牛仔裤,真是一样不缺一样不少。配色也是标准的男神色,只不过男神都是穿长款呢子大衣迎风而立,没有他这样的。 呃……不对,方源感觉缺了一样,没戴帽子。 按照沈雁鸣怕冷的脾气,应该会选择圆滚滚的针织毛线帽,但沈雁鸣大概是为了最后的形象,忍住了,结果耳朵冻得红红粉粉的,晶莹剔透的样子简直可以直接当成冷盘菜端到桌上了。 方源无奈地叹气,把自己挂在脖子上懒得用的黑色毛绒耳罩摘下来,戴在沈雁鸣耳朵上。 沈雁鸣冷得战战兢兢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嗯,戴了耳罩以后更可爱了——这是方源对沈雁鸣的鉴定。 方源兴趣盎然地把沈雁鸣拉过来,扒开沈雁鸣的大围巾,拉下羊毛衫领子,好奇地摸摸里面的保暖内衣到底有多厚——果然有一层加厚的内绒。 方源手上没戴手套,所以手温虽然不冷,却带着一股寒气。 “嘶。”沈雁鸣被方源带来的寒气给冻着了,脖子一缩肩膀一耸,哀怨地看着方源。 方源才刚刚把手从沈雁鸣的锁骨处退出来,沈雁鸣就笑呵呵地将两只戴手套的手掌往前一伸,抱住了方源的手,打算给方源暖暖。 “……”方源无话可说。 讲真,他要是有个这么萌的小情侣,他肯定毫不迟疑地把对方揽在怀里,揉一揉,搓圆捏扁。 只可惜……沈雁鸣距离“小”这个词太遥远了。 “你真像一头大笨熊,笨到无药可救的那种。”方源揪着沈雁鸣的羽绒外套,真想把他往前面一甩,扔到区图书馆的自动门里,江湖不见。 “我不胖呀。”沈雁鸣害羞地把头一低,半个脸都埋到层层叠叠的围巾里去了。 “我们走吧!”沈雁鸣伸出手臂,动作非常贤惠地挽住了方源。 死……方源石化了。 沈雁鸣穿得多,走起路来有颠儿颠儿的感觉,但是其实走得很稳,只是视觉错觉而已。 方源莫名地觉得这位小鸟依人的大个头更加可爱了。 死x2……他大概是需要看眼科医生了。 罢了,反正这人又无害,就随他去吧。 方源带了几本课本和辅导书,沈雁鸣却两手空空,只带了手机。 喂等等兄弟,你不是学霸吗?你口头上说来自习,你倒说说你准备自习些什么玩意? 方源本着作为高中生,正当的课外书就应该是世界文学名著的精神,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名著。 既然是区图书馆,总该有别的地方没有的书吧…… 然而,名著不外乎就是那几十几百本,八中那种官家富家子弟汇集地,会缺书本赞助人? 方源郁闷地把名著统统放了回去。 “你准备看什么?”方源狐疑万分地走回桌边,看着貌似收获颇丰的沈雁鸣。 结果,沈雁鸣拿过来的是期刊区的杂志合集。 方源咬牙切齿。 这些个翰阳升上来的王八蛋,都不需要用功的? 方源埋头在笔记本上狂写,整整写了一个半小时后,他决定放松一下身心,便将手探到沈雁鸣拿来的期刊杂志里一捞,拿了本电子游戏月刊。 期刊一打开,新世界向方源扑面而来,让他措手不及。 极品飞车,古墓丽影,最终幻想,上古卷轴。 方源并没有买新电脑,家里躺着的依然是那部年久失修的联想电脑,无论是pc游戏还是电视游戏,对他而言都是天方夜谭。 但他还是沉浸在劳拉的冒险和最终幻想的奇幻旅程中,失神了许久。 “好看吗?”沈雁鸣见他看得专注,便开口道,“我家有ps4,你要来玩吗?” “呃,”方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会。” “……” 方源等了等,虽然沈雁鸣的表情显示他有点窘,不过方源也没读出鄙视的味道,便心安理得地从期刊合集里又抽了一本漫画。 他翻了翻,是讲明朝万历皇帝和宰相张居正的。 既然是跟历史有关,他便有了看下去的兴趣。 然而他囫囵吞枣地看了个大概,跳到了结局,发现不太对劲?…… 虽然故事架构还不错,但主角不是两位男性吗?他们似乎在……谈情说爱? 说好的历史漫呢?说好的让他学习明朝历史呢? 看来他还是太天真……原来漫画还能这么画的。 方源脸色灰扑扑地放下了漫画,他发现虽然他喜欢男生,但是对男男漫画没有特别的感想,有一种“那是别人家的故事”的感觉。 他暗戳戳地抬头看坐在对面的沈雁鸣,这家伙好这口? 不太可能,明明长得那么正直。 一天下来,沈雁鸣从头至尾都没碰过这本漫画。 方源想,大概这家伙拿的期刊太多,眼一花,把这漫画当成考古穿越言情漫了。 沈雁鸣把方源写了一整天的笔记拿过来:“这是什么,作文套路梳理吗?” 方源点头。 沈雁鸣发现里面时不时会冒出第二人称——“你要注意如何如何”“你不能怎样怎样”等等。 “你写给谁的?” “杨睦。” “哦哦……你对他真好。”沈雁鸣露出了钦佩的眼神。 “是吗?” 方源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好人,相反,他自认为自己相当狭隘,如果是他在意的人,他就加倍关注,如果是他不打算去在意的人,他连一点注意力都不想分出去。 方源非常偏心地喜欢看杨睦惊喜的笑容,所以他想对杨睦更好一点。 杨睦是他每天从早到晚能看到的人。除了课本以外,陪他最久的就是杨睦。 杨睦其人,并没有长得多么好看,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更没有特殊的魅力,但偏偏就是让他挂心。 说白了,他和杨睦朝夕相对太长时间,令他产生了类似于依赖的心理。 他在外面漂泊,总得找到一根稻草,而杨睦就是他的倚仗。 钟明恒是他远方的牵挂,而杨睦就是承载着他的牵挂的一根绳索。 他对杨睦好,就像是一种本能。就好像循着那根绳索,能不再流浪,找到彼岸。 班主任蒙老师告诉大家,午休宿舍楼有很多床位空出来了,欢迎大家报名。 方源是走读生,他不想中午回家奔波,就交钱报了名,钱收的也不贵,相当于每中午3块钱。 “杨睦,你报名吗?”方源问,“中午你回家还风吹雨打的,趴在桌上又难受。” 杨睦住得比方源近,但想了想也同意了。 然而,他俩交了午休宿舍的钱后,方源所设想的两人并肩去食堂吃饭、然后黏黏糊糊去午休的时光,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来临。 学校食堂虽然胜在便宜量足,但菜色千篇一律,时间久了,杨睦便产生了厌烦之心,他说他不想再吃食堂了,无论中餐还是晚餐。 方源选择留在食堂,他看着那两肉一素一汤,觉得还过得去,就不打算换了。 每天中午,方源早早奔向食堂,杨睦则叫了外卖,然后跟其他叫外卖的同学在班级里呆着不走。 方源在食堂打了饭,回到班级里,想和杨睦一起吃。 然而食堂人多,导致他排队的时间花得太久,杨睦早就跟其他人一块吃了,吃完以后就坐在那儿聊天。 杨睦看见方源走进教室,便问:“你回来找什么东西吗?” 方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是想跟杨睦去午休的。 他无视了杨睦的问题,而是径直问杨睦:“你呢,不去午休?” “你先去吧,我再聊聊,一会就去。” 方源只得跟其他同学去午休。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0节 一来二去,方源邀约失败的次数多了,就不再回教室等杨睦。 他在食堂跟其他朋友一起吃过饭,就回到午休宿舍里,望着对面杨睦的床位发呆。 他的依赖症又犯了。 现在对他而言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翘首以待杨睦过来,跟他打招呼,才能安心午睡。 在杨睦回来午休之前,他就算拿着英语书数学书看得再累再困,也硬撑着。 然而,杨睦回来得越来越晚,甚至于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半小时才回来。 方源这个人生活比较规律,他脑袋里有个生物钟,哪怕是中午也不例外。 他往往等不到杨睦回来让他打个招呼的时间,就撑不住而睡着了。 自从他失去了顾盼,总想着要好好对待今后所遇到的朝夕相处的友人,于是他善待了钟明恒。 虽然钟明恒到远处去了,不过这没关系,他现在也一如既往地等着杨睦。 比起失去,他宁可等着。 每所学校附近都是网吧聚集地。 周末,杨睦把方源带到一家看起来有点规模的网吧。 方源左右张望,没太搞懂。他之前只知道念书,顾盼也不玩电脑。 杨睦教方源申请一个q~q,叫他设置一个名字。 方源一时间想不出名字。 “你的女神,你的初恋,你的偶像,你喜欢的动漫人物,你最力挺的球队……”杨睦举了一大通例子,“你最喜欢的那个人,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或者干脆是你最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方源听得眼神发直。 那不就是顾盼吗? 他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变成他,让他依托在自己身上继续活下去。 只有他和他之间,不会互相背叛。 方源委婉地给自己的q~q起名叫“圆圆”。 今后可能会有初中的好友加他,他也迟早会被拉进初中的群里,他不能做得太明显。 所以,就让顾盼对他的称呼,成为他的q~q名好了。 方源的鼠标才刚刚从q~q署名的地方挪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沈雁鸣的脸和他那一声“方圆圆”。 有时真想毙了这家伙。方源气恼地想。 可是每次面对着认真地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沈雁鸣,他却又没法再说一次“这不是你叫的”。 他从沈雁鸣的眼睛里,能看到比当年的顾盼更澄澈的目光。 沈雁鸣比顾盼少了家事和俗世的拖累,他的生活简单快乐,没有杂质。 方源看得出来,繁华闹市的车水马龙,统统进入不了沈雁鸣的那一双眼睛。 沈雁鸣的眼睛里仿佛只能看到美好的未来,他就像是无私的夕阳,为面前的一切染上绚丽温暖的色泽。 “方圆圆。” 那一声呼唤,就像是方源无法翻阅的过去,和飘忽不定的将来。 他狠不下心去打碎。 作者有话要说: 方源咬牙切齿:这些个翰阳升上来的王八蛋,都不需要用功的? 沈雁鸣:无辜face(??w?)??怎么了圆圆,我们不是出来约会的吗?还有,答应我,下一章我们还去约会好吗? 方源:……好想打人怎么办! 第30章 雁鸣长空 方源并不经常跟杨睦去网吧。 首先,学校不允许。八中的校规非常严格,一旦有学生在学校周围的网吧里被突击检查的老师逮着,便面临着全年级通报批评的高级待遇。 其次是方源一旦坐在电脑前边,便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玩魔兽?打lol? 他还没有做好走进那个花花世界里去的准备。 杨睦依然故我地喜欢看漫画,而动手能力强的他,同样也有画漫画的爱好。 绘画这项活动在八中很是风靡,毕竟重点高中的学生们并没有太多课外兴趣可供选择。而绘画是较为正当且较易被父母原谅的其中一种。 杨睦与爱画男性的隋意不同,他笔下的人物以女孩子为主,画风细腻,人物的每一根发丝,眼睛上的每一处光华,都细细地用笔尖描绘出来。 就连小小的橡皮,也被他赋予灵性,成为了调节朦胧度和光泽度的工具。 杨睦这人不爱遮掩,大大方方地把每一幅画拿给方源欣赏,直截了当地坦白说这是他的爱好,希望方源能为人物的动作、服装等方面提供一些新点子。 方源对这事儿上了心,有时他路过报刊亭,会带几本国际化的时装杂志给杨睦。 后来,沈雁鸣再约方源去图书馆时,方源便借此机会到图书馆翻最新的时装杂志。 方源在看时装杂志的时候,如果看到了合适的,还会举起沈雁鸣的手机,在沈雁鸣囧囧有神的围观下,拍照发给杨睦。 方源因此而特地学会了在微信上发图片。至于微信的其他功能,他依然一窍不通。 顺带一提,杨睦的微信号名叫“杨大木”,方源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笑得不行。 方源笑话杨睦:“沈雁鸣的微信名那么诗意,叫做‘雁鸣长空’,怎么你就是‘杨大木’?还能不能高雅一点了?” 杨睦不屑地笑道:“你知道沈雁鸣在初中时候的绰号是什么吗?比我自称的‘杨大木’难听多了。” “……”方源的第一个反应是“沈鸟叫”,他觉得简直是对当事人的一种摧残。 “为什么他的绰号非得弄那么难听?” “那你说还能怎么才能委婉点?”杨睦倒是理直气壮的。 “手机给我。我说不出来,还是直接帮你改吧。” 杨睦把手机递给方源,方源在杨睦的帮助下,替杨睦在微信上给沈雁鸣备注了一个名字:“啾啾”。 杨睦拿回手机后,方源只听到“咔擦”一声,虽然他不太会用手机,不知道杨睦正在截图并发给沈雁鸣,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伸手就想要抢手机。 “瞧瞧,这是方源给你起的小名儿,”杨睦把手机抵到唇边说道,“啾~~萌萌哒。亲一次不够还要亲第二次哦。” 方源的脸垮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死定了。 周末,沈雁鸣约方源到市里新开的科技馆去玩。 方源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沈雁鸣追究自己给他起花名的事儿,却没见到沈雁鸣提起,心想还好这事儿揭过去了。 说老实话,科技馆什么的,方源并不热衷此道。 沈雁鸣叫他去科技馆的时候,他的参与欲望比上次去图书馆还低。 但他还是答应了,一边答应还一边想:这位学霸同学的志趣爱好怎么那么……高端? 然而进了科技馆之后,方源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这哪里是他想象中高深莫测的科学展示场所了,这明明是面向小学生和初中生的寓教于乐场所? 科技馆里充满了各种低龄化的游戏设施,方源认为自己得放低姿态,才有勇气去体验其中的大部分设施,除此之外只有一小部分令他感到新奇。 为什么他非得站到那个设施上,让自己的头发像蒲公英一样膨胀起来?光是想象都令人尴尬…… 方源偷偷看向沈雁鸣,后者的眼睛简直在放光。 方源犹豫着、彷徨着,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与这家伙一齐去假装小孩了。 到最后,方源还恬不知耻地跟着沈雁鸣到一个号称“探索家迷宫”的场所里,兜来兜去。 在方源又羞又窘的状态下,沈雁鸣掏出手机,揽着方源非要拍照。 “咔擦”一声,仿佛是方源越过一道坎的标志。 方源越过这道坎之后,忽然发现也没什么不好。 谁说上了高一就不能玩儿了,他还看过本班一高材生,每天一闲下来就拿着手机刷微博,成绩不是照样倍儿棒。 顾盼留下来的优良传统怎么能忘,他干脆就撒丫子当一回好奇宝宝算了。 那些玩乐设施虽然有些低幼,但难道他就能弄懂其中蕴含的原理? 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旁边的沈学霸还这么求知若渴,你一个数理化抓瞎的人凭什么摆那么大架子。 愉悦的一天转瞬过去,两个大小伙子都玩得有点脱。 “呃,那个,你今天拉我过来,是想……”方源弱弱地提出了心中隐藏已久的疑问。 “哦!”沈雁鸣给方源的碗里添了块形状漂亮的肉,此时他们正在外头吃饭,“杨睦说你数理化不好,我就想,是不是能通过什么途径,让你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然后我正好看到报纸上说科技馆建成了,就拉你过来玩。” “这个……我觉得你的发力点不太对,”方源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算是提高了我的兴趣,也不能提高我的成绩。我的理科成绩不好是思维模式决定的,我只能应付初中那种思维模式的题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表达的是,不管学得好与不好,你都别把数理化当成魔鬼来看。我们不能光为了成绩而活,对吗?其实家里的电路或者电器什么的坏了,修一修又能用,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嗯……谢谢你。我只会换灯泡,今后还得跟你多学学。” 方源的感谢之词,换来沈雁鸣愉快的笑声。 方源忽然觉得沈雁鸣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很是动人,宛如以前他跟顾盼去本市的古楼风景区时,听到的屋檐上铮铮作响的风铃,音色清悠而又带着岁月的醇香。 沈雁鸣在方源心里,就是这样的矛盾体。 很纯净,但是比方源懂得多,比方源更善于使用那双眼睛和那颗心。 沈雁鸣尤其擅长发现外界各种事物中的闪光点,然后对着方源进行各种安利和推销,时不时会让方源感叹“这人从什么途径知道那么多”。 这是一种方源所缺失已久的,对生活的热爱。 但有些时候,沈雁鸣的安利也确实不是方源的菜,毕竟两人的兴趣爱好还是有着显著差别,或者说方源,根本没有太大的兴趣爱好。 只是,当方源看到了沈雁鸣的笑容,却往往会改变主意。 那种笑容打动了方源沉闷的心灵,将沈雁鸣自身的快乐传递给他,让他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无论那件事有没有趣,只要沈雁鸣觉得高兴,他这趟陪太子读书的出行也已经值回了票价。 虽然方源经常在周末与沈雁鸣一同出去,但实际上方源和杨睦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杨睦和方源家里住的方向相同,方源家距离学校更远。 杨睦平时上学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而方源的家已经远到不适宜用自行车了。 若不是家里有个吃货顾盼要每天供奉,方源是打算住宿舍的,可既然他选择了走读,那就只好在公车上多找机会看点书了。 方源总是无法抉择自己每天该带什么书回家复习,这大概是种选择困难症,只好把书全都带回去了。每天他背着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在公车上晃呀晃,总觉得自己像一头长着大驼峰的骆驼,跋涉在沙漠里。 这天,杨睦对方源表达了惋惜的心情:“可惜我的车没有后座,不然我就送你到半程,你再搭公车,这样你就可以避免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上车。” “没关系的,也不是非要争个座位。”方源已经练就了在公车上看书也不会眼花的技能。 杨睦笑道:“要不这样吧,我陪你到公车站。” 他笑得恬淡,在他说出这话语的时候,阳光恰是正好,使得他脸上的明与暗精妙地融合在一起,增之一分或是减之一分,都会破坏那种浑然天成的美好。 方源的目光抚过杨睦不算白皙但却光洁的前额,移到了杨睦的双眼之中,那双眼睛里饱含着平静的光彩,整张脸庞都因那双眼而散发出柔和的善意。 “……”方源对这样坦荡的杨睦毫无抵抗力,像被牵着鼻子走一般地答应了,“好啊。”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自习下了课,方源就跟着杨睦去拿脚踏车。 杨睦推着车,陪方源走上一长段路,一直走到52路车的公车站。 抵达公车站时,杨睦并不会立刻骑上车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跟方源聊天,直到52路车来了,他才与方源挥手道别。 有时公车虽然来了,但人太多挤不上,杨睦就会毫不在意地继续等着,等到方源能上车为止。 方源虽然已经将感情看得淡了,却也不是铁石心肠。既得友人如此,他又怎么会不感动。 虽说现在高一,学习压力不大,但没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自己回家的时间。 杨睦的陪伴,让方源的心里每天都暖洋洋的,就好像把方源的手放置在一个热腾腾的蒸笼上方。 他舍不得离开杨睦。 杨睦没有沈雁鸣那么甜,也没有沈雁鸣那鹤立鸡群的长相。 可是杨睦给予方源的细水长流的友谊,足以让方源坚信,在这枯燥而又重复的三年里,他都能与杨睦相携而行,共享悲喜,直到毕业,或是更多年以后。 虽然他的心如今已经无处栖息,但当与杨睦在一起,他就能短暂地忘却那种在人海中浮沉的无力。 至于杨睦不能陪他去吃午饭和晚饭,他将之归为小case。 他想,他大概可以学会拿起和放下了,两人作为好友,虽然有无法同行的时候,但他也能理解。 如今的他,就算独自走在路上,独自吃着食堂那毫无特色的饭,也不再因杨睦的缺席而变得那么难以下咽。 杨睦的在场与缺席,对他而言,就像是月亮的阴晴圆缺,有美好也有小遗憾,但映在他的心里,总是一枚皎洁的正圆。 他无法摆脱他的过往,他有着割舍不去的旧友和他的顾盼,却也有了杨睦和沈雁鸣,他的青春岁月终于在晦暗的雾霭中熠熠闪光。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一写到杨睦就卡住,总是几笔就快速跳过……我不是故意削弱戏份的tt,对这样无力的自己我很自责,但是我无法改变otz沈雁鸣:别管了,方圆圆,咱们下一章去哪儿约会呀?去看猴赛雷好吗? 方源:死…… 第31章 永不熄灭 方源和杨睦就这样维持了将近一年的同桌兼密友关系。 杨睦甚至已经习惯于在方源写给钟明恒的信后面插嘴写字,做些脚注和补充,甚至恶作剧地插科打诨,或者揭穿方源说的一些漂亮话。 方源喜欢与杨睦之间这种肆无忌惮的挖苦和揶揄,这丝毫无损他们的友谊。 就比如: 方源:“我的铅球考试上次是班里倒数第五,现在升到倒数第十啦!” 杨睦:“方源这次特地挑了一个有问题的铅球,我懒得跟老师揭发而已。” 或者这样: 方源:“我觉得我们班有一女生长得特好看,我把照片夹在信里给你啦,你看看美不美?” 杨睦:“方源为了证明他的眼光好,找了一张这妞被美颜得连爹妈都认不出的图给你。其实她素颜可能还不如咱们方源。” 方源(默默地把杨睦最后一行涂黑):“是杨睦帮我ps的,把别人p得爹妈不认的家伙就是他。” 杨睦的皮肤不算白,其面孔给人的第一印象有些寡淡,只是看起来舒服而已。 但是日久天长地相处下来,方源却领悟到,杨睦是长得耐看的类型,也就是俗称的“第二眼帅哥”。 杨睦这个人平时不爱表现,性格内敛而不内向,成绩更是四平八稳从不偏科,可谓是深受老师和同学欢迎的大好青年一枚。 平时他的性格安安静静,从不追逐打闹,像是藏着什么心事,但是只要有人对他说话,他就会马上莞尔一笑,把最明朗的一面回应给对方。 这时候,旁人才能察觉到,杨睦其实也是个开朗的男孩子。 在好朋友方源面前,杨睦向来是滔滔不绝,一扫沉默的形象,这一点让方源引以为豪。 方源既因为自己的特别而自豪,也同样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 他怕自己总有一天,不再是那个特别的人。 每天夜晚,方源站在公车站的灯光下,望着手握车把的杨睦,后者正满脸春风和煦地描述着最近的见闻。 方源发现自己对杨睦的独占欲越来越强烈,强到哪怕只是路边走过一个人,对杨睦打声招呼,他都会瞬间收回脸上的笑意,直到那个打断他俩谈话的人离去。 当杨睦重新把目光锁定在方源的身上,方源就像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再次活转过来。 学校的操场旁边,有一块玩乐区域,那里除了健身器材以外,还有两个跷跷板,女生们经常在体育课时到那边去玩。 杨睦心血来潮的时候,就扯上方源坐上去,两个人一聊就能聊完整节体育课。 “杨睦,你怎么跟男生玩呀!”路过的女生叽叽喳喳地笑道。 “你们去玩另外一架吧,我们已经占啦。”杨睦虚晃一枪避开了女生的问题。 “方源,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吗?”杨睦嘻嘻哈哈地问方源。 “没有。”方源老实答道。 “怎么可能!”杨睦笑得更欢了,看样子还真是不信。 方源心中有些不安,他审视着跷跷板对面的杨睦。 杨睦虽然其貌不扬,但他的头发比任何人都要乌黑,就像是用浓墨染就的,头发留得也稍长。 此时,散漫的光线正铺在杨睦的头发上,镀了一层乌金,细碎的发丝被风吹拂着,星星点点的光从发丝的缝隙中透过,如梦似幻。 杨睦的笑容汇聚在他的眼角之上,像是跳跃的精灵。 那样的笑容,可以暖到人的心口。 方源能根据杨睦刚才的语气,确定杨睦是交过女朋友的,所以才说得理所当然。 杨睦认为方源不可能没交过女朋友,说明杨睦对方源的相貌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方源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他的长相与他的性格一样,柔和有余、英气不足。 或许,他比杨睦以及大多数人看起来更顺眼。 在他的记忆中,确实也有女生喜欢过他,但是并不是喜欢成熟男人的那种喜欢,那种喜欢里面只有宠爱,没有依赖。 他只从顾盼的目光中捕捉过那种依赖之情。 “我真的没有女朋友。”方源再次重复道。 “那你是等着别人来告白啰?” “学生的主要任务不是学习吗?”方源嘴上这么说,但他也知道这其实是个借口,他以前就对隋意表白过,虽然很隐晦。 “学习跟谈恋爱不冲突啊。” 方源默默地点头:“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的话,我应该会去试试。” 他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个小玩笑,那就是: 若是顾盼真的跑到隋意身上,他可能还真的会考虑考虑。他跟顾盼那家伙谈恋爱估计还会给学习分数加成。 哈哈,这想法要是说给顾盼听,真的会被揍成熊猫吧。 “方圆圆,明天去动物园看海豚吗?” 说这话的人是沈雁鸣。 方源把脑袋从桌面上的大部头《现汉》里抬起来,环顾四周:“谁让你进我们班的?” 班主任蒙老师的身影,跃入眼帘。 哦……方源差点忘了,沈雁鸣是蒙老师以前当翰阳初中班主任时带的最后一届毕业生,同时也仍然是蒙老师现在的学生——蒙老师也兼任十七班的语文老师。 方源哀叹了一声。 既然班主任都大慈大悲把这家伙放进来了,他也没辙。 方源耷拉着肩膀,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沈雁鸣:“动物园?” “是的呀!”沈雁鸣的眼睛里就像是自带光线,满脸容光焕发。 方源真的要败给这个每次都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卖力邀约的高个小青年了。 以前钟明恒也喜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方源提出要求,但沈雁鸣的风格完全不同,看上去就像在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真的会当场哭出来! 我现在笑得这么美,你忍心让我换成哭丧脸? 跟我走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 方源郁闷地捧住了额头。 沈雁鸣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本市的动物园最新增添了什么珍稀动物,动物园的附属游乐设施里建设了哪些惊心动魄的项目。 他的消息之详尽,仿佛那动物园是他家开的一样。 方源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打上八个“井”字,以示他的无语。 他心里暗暗吐槽道:上次去科技馆当大小孩也就算了,这次还跟你去当五岁小娃娃了? 下次是不是要我跟你去坐火箭? 用杨睦教他的一句流行语来总结就是——“你咋不上天?” 你上天就上天吧,也别拉上我啊。 方源知道沈雁鸣的为人相当不错,乐观而不喧哗,但他对沈雁鸣有着一种奇怪的疏离感。 他曾经仔仔细细地挖掘过这种疏离感的出处,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他与沈雁鸣就像是磁铁的两极。 积极向上的沈雁鸣是永不熄灭的太阳,而他自己则是虽生犹死,犹如无边的黑暗。 杨睦能够将方源从黑暗中捞出来,因为杨睦的性格趋于中性,而沈雁鸣的性格太正面,以至于让方源难以在短时间找到共同感。 沈雁鸣这个人过于耀眼,就像一团火焰。 方源如果靠近,会产生被火焰烧灼的痛感。 沈雁鸣的眼中,似乎有着一个美好而有趣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不存在黑暗面。 不过,这样的一个好小伙子,却时不时就病怏怏有气无力的,只能拖着方源的胳膊走路。 这大概真的是他无与伦比的萌点……吧。 方源咬着笔杆子,想东想西,笑得乐颠颠的,直到沈雁鸣介绍完了,他还没笑完。 沈雁鸣两只手攀上桌面边沿,倾身向前,与方源眼对眼地看着。 方源:“……” 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没办法答应你好吗?同学! 沈雁鸣:“去吗去吗(??w′?)??” “嗯,好。”方源真是恨透他自己了。 面对这么一个天生克星,他虽然不想靠近,但如果他不同意,他估计得心怀愧疚了。 两个小伙子就这么肩并肩地出现在小豆丁遍地跑的动物园里,当起了大豆丁。 沈雁鸣勾着方源的手臂,继续小鸟依人。 方源的脑门上持续跳着“井”字。 如果说路边女生们的视线是雪片,那么他们已经置身于喜马拉雅山颠了。 在动物园里走了没多久,方源便能断定,虽然杨睦没提过沈雁鸣的生物课成绩怎么样,但是沈雁鸣的生物成绩一定是出类拔萃。 这小子在几乎每一个动物介绍牌前面,都要逗留一阵,细细研究,还时不时掏出手机,把介绍牌拍下来,一边拍还一边指着有趣的地方,向方源解说。 方源想要吐槽的是,在这动物园里,举着手机或相机的比比皆是,男人拍女人,女人拍自己,小孩拍动物,还有这只怪胎在拍介绍牌。 方源觉得真是够醉人了。果然眼前这位理科生是搞钻研的料吗? 但是,恐怕也不仅仅是搞科研的料。 方源听着沈雁鸣那信手拈来、滔滔不绝的介绍词,他的解说甚至吸引了围观的群众,方源只得无奈望天,心想,这位小爷将来若是去做了导游,怕也是极有前途的。 这小爷热爱大自然,但爱的并不仅仅是大自然的美,而是深藏在它其中的奥妙。 方源被沈雁鸣挽着,跑不开,也就只好被迫在沈雁鸣的指指点点下研究这些动物的各种资料。 动物园里还种植着各种珍稀植物,沈雁鸣连植物都没放过,只要是树干上套着牌的,他都要去看个究竟。 忽然,沈雁鸣指了指一棵古树,放开了方源的手臂:“站过去。” “?”方源没搞懂。 他找了个不会挡住古树的资料小牌子的位置,站了上去,问举着手机的沈雁鸣:“你要干嘛?” “离那么远干什么,站近点,”沈雁鸣打了个手势,“自然点,笑一个。” 方源这才醒悟过来,这是要拍他? 那棵树不理了? 在此后的路途中,沈雁鸣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时不时地指挥方源去照相,连pose指导都没落下。 方源很悲催地依次跟老虎、骆驼、大象等动物进行了亲密接触。 他真想对沈雁鸣说,这位摄影师,您还是只拍您的介绍牌,行不? 我可以接受在科技馆里与你一起跟机器人合影,但是为什么要我跟考拉合影? 你自己怎么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翻,写得太慢了,忘记蒙老师是教语文的了囧 第32章 旧事重提 动物园在下午四点有海豚表演,沈雁鸣特地计算好时间和路程,所以他俩抵达的时机相当准确,好位置仿佛在向他俩招手。 沈雁鸣按着方源的手,把他按在了露天海豚表演池旁边的看台上。 方源忍不住偷瞄自己被大大咧咧地按住的手,不敢用力去挣脱,否则徒生尴尬。 他只得装作不知道。 这人怎么搞的…… 方源抿唇皱眉,心虚不已——是沈雁鸣神经大条,还是我神经过敏? 可是方源发现,沈雁鸣的目光始终黏在那几条胖乎乎的海豚身上。 方源从沈雁鸣干燥而温暖的手心上,的确感受不到任何别样的心思。 当沈雁鸣时不时转过脸来面对方源,嘴里说着或惊叹或喜悦的话语,他那沐浴在骄阳下的脸庞洋溢着朦胧的光辉,笑容里如同带着芬芳的香气,坦荡无暇。 方源好喜欢沈雁鸣笑起来时候脸上天真的酒窝,真想戳一戳。 方源的目光从上往下一扫,依次看到了对方洁白的衣领,熨烫齐整的外套,手腕上精细的机械表,干净的鞋带,所有细节都向方源透露着这样的讯息——这是一个被家人爱着、同时也爱着自己的人,不染纤尘,不藏秘密。在他成长的环境之中,必然没有精神和物质上的包袱。 方源反思自身,不由得为自己龌蹉的思想而自惭形秽。 当他与沈雁鸣在一起时,或许不该太多心,而应当顺着沈雁鸣的思维轨迹,把自己交给神妙多变的自然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太多的缺憾之处,他早已看得疲累。 而眼前的这个人,却能够给他指引——世界的圆满之处,所在何方。 如果说沈雁鸣这个人是一种包容和圆满的存在,那么杨睦对于方源而言,便又回归了无法弥补的缺憾之美。 召开高一期末家长会时,方源的大伯代替他的父母来参加了。 方源站在教室窗外,特地观察了杨睦的母亲。 方源是第一次看到与杨睦关系亲密的人。 当他远观着母子二人的互动,他的心却忽然像是拴上了一块石头,往深渊里坠落。 在方源心中忽远忽近的杨睦,似乎又距离他更远了些。 高二。 杨睦其貌不扬,然而才气横溢,他进退有度的性格也使他左右逢源。 他在学校里渐渐跟大家熟络起来,几乎不费力就加入了学生会的宣传部,开始为大小活动画海报。 方源看杨睦忙里忙外的,虽然有心帮他,但他在宣传部的面试失利,没能进去。 他眼见着杨睦作画辛苦,想要帮他分担一些,可惜杨睦每次都有学生会里的其他人帮忙,没方源这个业余选手插手的份儿。 自从进了学生会,杨睦的交际圈子一下子宽广起来。 方源这才发现,原来杨睦的人缘可以这么好。 方源很为杨睦欣慰,以前那么默默无闻,真是埋没他了。幸好金子到了哪儿都会发光。 杨睦在学生会宣传部成员们的鼓动下,参加了spy社团。 方源对这项活动完全搞不明白。他不打游戏,不看动画片,偶尔从杨睦手上拿几本漫画来看个两眼。 毕竟现在是高二,他的数学成绩日益捉襟见肘,使他疲于应付。 方源见到s社的同学们花了对他而言是大价钱的金额去买头发、做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参加漫展,或是到景色优美的地方拍照。 说实话,他很羡慕,可是他不了解这个圈子,无法融入。 杨睦对方源说,你长得不错,只是不爱打扮,你要加入我们吗?我们超需要你这种类型的男孩子。 方源有些心思动荡,他并非对那个自由自在的世界没有向往。 一味的死读书,又有什么用处? 被课余活动占用的只是小部分时间而已,spy社团的成员们照样成绩惊人的好。 然而方源想起自家情况,拒绝了:“我没有这个经济基础,还是拿钱补课去吧。” 杨睦摇头道:“补课……有用是有用,可是也没有什么大用,性价比不高。老师说的东西不一定合适你,你能吸收的东西也有限,而且参加补课的人那么多,除非你能找老师一对一辅导你。但是八中的老师你懂的,非常忙,所以往往都是开五至十人的课。你花多少钱都未必请得到一个专门辅导你的老师。” 杨睦说的话句句在理,方源却还是没办法答应加入社团。 他手头有父母的遗产,由大伯代他保管。 父母去世之前他的家境还算宽松,父母去世以后,遗产一部分由方源住在外地的爷爷奶奶和外公获得,留给方源的另一部分还是比较可观的。 更重要的是,方源的父母是在出差期间发生工伤事故而去世,轻工这家单位效益好,待遇不差,方源拿到了大额的赔偿金。 方源的财产虽然不少,但那个数字如今的确是在慢慢减少的。 作为一个只花不赚的学生,他别无选择。 目前他高中没毕业,还没上大学,所以这钱他还得花下去。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1节 这些钱对于他而言,只是个零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拿着父母的遗产钱去倒腾个人兴趣。 方源一脸抱歉地看着杨睦,他希望杨睦能够理解他。 可是现在少年的心,就像欢快的风筝,一旦放出去,就管不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上课期间以及晚自习之后等公车的那段时间以外,杨睦几乎没有机会跟方源一块儿谈天说地了。 而当他俩聊起天来,话题也变了。变成杨睦在畅谈他在学生会和社团里的各种见闻。 杨睦对动漫游戏等二次元的了解程度逐渐加深,也关注起了三次元的娱乐圈,经常收集他家女神的海报和周边,参加各种演唱会。 方源简直有大半数以上的聊天内容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方源很担心杨睦在问他问题的时候,他会答不上来,于是他就私下里收集杨睦喜欢的剧集、漫画、游戏、明星的资料。 这倒也不难,只是花了他一小部分的时间,文科生有什么是背不下来的? 当方源换来了杨睦的笑容,他认为这些对他而言是值得的。 将来会怎样,他无法预料。所以他用尽全力去珍惜身边的人。 他知道,感情容易产生,却不容易经营。 感情的萌发往往只需要一瞬间,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甚至不一定找得出理由。 而能否用心去与人相处,却是真正决定这段感情是否持续的关键。 友情虽然不是爱情,但也仍然不存在不去呵护就能长长久久的友情。 在遥远的当年,哪怕方源面对的是自带牛皮糖属性的顾盼,他也学会了依着顺着,如果顾盼炸毛了他就抚一抚。 在面对那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沈雁鸣时,方源也不是一味地只懂得接受,时不时削一削对方也是种情趣。 方源能确定,至少沈雁鸣跟他在一起时是心情舒畅的,他们能够聊得来。 至于杨睦,就有点困难了。 方源已经渐渐跟不上杨睦的脚步,他认为自己既然喜欢这个好朋友,两人也相处一年多了,在如今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还不想轻言放弃。 至少他还可以当杨睦的倾诉对象,不是么? 不管将来杨睦周围的天气是怎样的色彩,是乌云、雾气抑或是暖阳,他都做好了准备,就算杨睦参加的活动他不能去参与,但无论杨睦走到哪里,他都不会擅自松开手,让两人之间的友谊淡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但他愿赌服输。 杨睦感冒了,但还是硬撑着去上学。 方源那天为了杨睦跑了好几趟,首先是趁着第一堂课还没开始,就去三楼的十七班,找久病成医的沈雁鸣借感冒冲剂。 杨睦喝了药,说嘴里没知觉,方源便在上午做操后跑到学校的便利店,买了一串重口味的麻辣肉丸子给他。 课间,杨睦浑浑噩噩地趴在桌上时,方源出去给他打热水,劝他多喝点。杨睦的杯子不太保温,每堂课下来杯里的水都要凉,方源就在每个课间出去打水。 中午和晚上,杨睦走不了远路,不想出去吃饭,也不想吃外卖的快餐,方源就承担了外出买东西给杨睦吃的任务,饺子、面食、干粮,不带重样。 两天过去了,由于杨睦在听课时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方源就对着自己的课本和笔记本,替杨睦补上漏掉的笔记。 后桌的同学羡慕地看着杨睦,说你同桌真好。 杨睦虚弱地笑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方源打破了沉默:“这是我喜欢做的。” 他很喜欢这样被人需要的感觉,尤其是他最好的朋友杨睦。 虽然失去了顾盼,他跟任何人相处时心中都会有一丝缝隙,但是杨睦是距离他最近的那一个,他和杨睦的亲密程度,比之前跟钟明恒在一起更甚。 杨睦听到那句“这是我喜欢做的”,原本眯缝着的眼睛忽然略微睁开了一些。 他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方源只会说“这是我身为同桌应该做的。” 接下来的四天里,方源都鞍前马后地照顾着杨睦,也依旧没有厌烦。 活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渐渐记不得自己被宠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不过他还依然拥有着一种本能,那种本能是顾盼曾经教会他的,如何去宠爱一个人。 他就这么凭着仅存的本能,有样学样了。 至于是否需要别人疼他?他暂时感觉自己并不需要,毕竟他对自己的生活已经麻木了。 他对杨睦好,并不说明他想要得到任何回应,他依然打算抱着旧时好友遗留给他的回忆和余温,继续走完一生。 这天晚自习回家,方源从单位小区门口附近的公车站下来,竟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朱丽敏。 朱丽敏虽然是轻工单位职工的孩子,却在六年级没读完时就转到了别的学校。 方源见她看过来,便笑着寒暄道:“好久没见了吧。现在过得怎么样?” 朱丽敏却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回应了方源的问候,目光心虚地闪烁着:“啊……挺好的。方源,你现在在哪儿念书?” 方源手上拿了一本单词本,他刚才在车上背单词,而现在他脑子里仍旧环绕着那些个单词,他答了个“八中”之后,目光很快游离了。 朱丽敏见方源虽然向她打了招呼,但不太搭理她,情绪变得更低落了,面色颓唐不已。 方源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了朱丽敏的不对劲:“怎么了?” 朱丽敏低下头声细如蚊地道:“你还是不理我?” “没有啊。”方源有些莫名其妙,“刚才我不是跟你打招呼吗?”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跟朱丽敏有关的事情? 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件事,但方源一时想不起来,可能那件事不太重要,所以时间过得久了他就忘了。 朱丽敏却没能走出往事的泥潭,满脸忏悔:“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现在想起来总是觉得很惭愧。就算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我也认了。” 方源这个人只记恨,不记仇,这个朱丽敏可能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是既然他想不起,那应当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是他劝慰朱丽敏道:“可是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你就当我已经原谅你了吧。别在意这种事情了。” “我知道,谢谢你的体谅。可是顾盼一定记着。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会拉着你转身就走,我怎么还能站在这跟你说话?” 嗯?这事怎么跟顾盼扯上关系了? 方源疑惑不已。本来他对小学时代的纠葛毫无兴趣,但既然牵涉到顾盼,方源才产生了追溯往事的意愿。 小学时候,朱丽敏究竟做过什么,他怎么会不记得了? “你还真忘了啊,”朱丽敏接收到方源询问的眼神,便回忆道,“六年级的时候,我跟顾盼两个人到你家去玩,我让你们陪我玩一个挺幼稚的游戏,你还记得吗?就是你和顾盼两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我在别的地方藏一个东西,等我说我藏好了,你们就出来找。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再说,你也想起来了吧?” 经过提醒,方源算是唤回了对于当年那事的印象。 朱丽敏在另一个房间藏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方源存放现金的抽屉,头脑一热,便抽走了方源的一些钱。 作者有话要说: 硬是挤出了一段,写得不怎么样,补在中间……关于杨睦的 第33章 狂风暴雨 朱丽敏回家之后,方源恰好去开抽屉拿钱。 方源和顾盼原先预计好要在晚上搞顿大餐,这回轮到方源开钱。 方源家里的书桌太小了,他近期一直在策划着买个二手的,前两天他把钱取出来囤在那个抽屉里,钱的总数也不多,九百元加一些零钱,其中包括零星的生活费用,他前两天刚刚数过。 结果方源发现自己抽屉里的钱数量不对了。 方源发现钱少了以后,被打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手上握着那一把钱,难过地低头看着抽屉。 他不相信自己的朋友会做出这种事情,他宁愿相信是自己把钱的数量记错了。 可惜,这不可能。钱不会自己长了翅膀飞上天。 他并没有证据,可是他还是寒心了。 那是他的好朋友啊,他是那么信任她,怎么会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顾盼说话的速度极快,语气冲得不行,几乎接近于质问。 方源被顾盼的气势所压迫,心里难受得慌,比少了钱还难受:“当然是现在就去找她啊。” “如果她说没拿,你就打算放过她了?”顾盼没等到方源再说些什么,就擅自拽起方源,往门外面拖。 “我没打算放过啊,”方源急得大叫,“你别冲动!等我拿钥匙锁门啊!” 顾盼风风火火地拉着方源,站到了朱丽敏的家门口,粗暴地按门铃。 朱丽敏扭扭捏捏地迎了出来,方源看她那微妙的表情,就知道她预料到东窗事发了。 朱丽敏一开始并不承认自己拿了钱,满脸无辜,但她说话时那不自然的反应把她出卖得更彻底了。 方源一听就不爽了,正想开口,顾盼却等不到方源说话,直接一扬手,恶狠狠地扇了朱丽敏一耳光。 顾盼使出了男孩子该使的蛮力,只一耳光,就把朱丽敏直接掀到了门外的墙上。 朱丽敏当场就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 当时他们还是六年级,方源今生头一遭见到顾盼爆发,他被顾盼发飙的模样给吓蒙了。 “你偷了钱为什么不承认?”顾盼吼道。 顾盼发怒的样子非常可怕,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暴戾,如同万钧雷霆,连方源听在耳里,都怕了八分。 方源站在原地,看得眼睛发直。 对于年少的他,这是一个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的顾盼。如果说之前顾盼给他的感觉像是一片繁星满天的皎洁天空,如今便如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夜。 “怎么了?”朱丽敏的父母跑出来。 方源、顾盼和朱丽敏从小就相熟,他俩也认识朱丽敏的父母。 方源知道朱丽敏的父母是讲道理的,便直截了当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你们家朱丽敏今天在我家玩的时候,偷了我的钱,请你们管管。” “朱丽敏,”顾盼厉声说道,“你要是敢说没有,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朱丽敏父母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的:“怎么回事?丽敏!” 朱丽敏捂着脸,一面掉眼泪一面点头承认了。 顾盼转身面向方源,怒道:“你说,是多少?!” 方源搞不懂为什么顾盼连他都要劈头盖脸地吼一顿,身体抖了一下,却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将缺少的钱数如实告诉朱丽敏父母。 方源取回了被拿走的钱,朱丽敏的父母想要补偿更多,方源礼貌地拒绝了,他正想道别,就被顾盼拽着回去。 方源的手腕被顾盼的手抓得生疼,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他临走前看到朱丽敏放下了捂住脸的手,她的半边脸都被打肿了。 顾盼到底用了多大的劲? 方源忽然产生了一种既荒谬又合理的猜测。 该不会顾盼的那个耳光,并不是冲动为之,而是蓄意的? 顾盼大概心里在想,万一朱丽敏和她父母都否认,那就好歹先把那个耳光打得用力些,把气给出够? 这样虽然亏了几百元,但也从另一个方面补回来了? 方源想到这里,有些不寒而栗。如果朱丽敏的父母不主持公道,那么这个耳光,在顾盼眼里,怕是根本不够。 到了那时候,顾盼会在学校里给朱丽敏好看,她只身一人没有父母护着,天知道顾盼能把人打成什么样,绝对不只是耳光。 顾盼曾经是个稳重的孩子,实际上却也不完全是。 他从幼儿园到初中,帮方源赶跑过无数企图欺负他的孩子,用的方法当然不是好言相劝,毕竟男孩子之间只用拳头说话。 顾盼从骨子里就不温柔。只是在方源面前,会表现得温柔。 方源害怕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顾盼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遭到家里人的打骂。 顾盼每次向方源描述被打的场景时,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仿佛他还是方源所熟悉的顾盼,仿佛一切都没变过。 顾盼的行为也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依旧老成持重,体贴黏人。 可是方源知道,他的顾盼再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顾盼的心里,已经滋生了一块黑暗的地域,被顾盼用心地藏得好好的。 顾盼试图让方源相信,他还是那个乐观开朗的顾盼。 而现在,那块地域已经蔓延出来了。 从这事情上,方源同时也看得出,顾盼以前看似老成持重,然而自控能力比方源差很多。 在特定的时候,顾盼会像是引线被烧到了尽头,一点就燃。 方源自己未必不想把钱要回来,但他原本想好好去讲理,可是顾盼抢在他前头,发飙了。 哪怕如今事情已经了结,顾盼也未能平复。 方源想到这里,浑身发冷,他反手勾了勾顾盼的手。 这个小动作,却足以让顾盼气冲冲的步子慢了下来。 方源在顾盼冷峻无情的眼神注视下,继续缓缓抚摸顾盼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顾盼手指的形状。 很适合弹钢琴,他对顾盼的手喜欢惨了。 这只手上的记忆,不应该是打人之后残留的火辣辣的疼痛。 方源努力地对顾盼微笑。 他在宽慰仍在气头上的顾盼,也在宽慰他自身。 顾盼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他害怕再继续承受顾盼的怒火,他想让他的顾盼回到沉稳柔和、又有些脱线的模样。 顾盼并没有回应方源以笑容,而是用力把方源按进了怀里。 方源静下心来,感应顾盼的心跳声。 确实是跳得有些过快了。 方源没来由地心疼。 如果他的钱追不回来了,他大概也不会如此心疼。 毕竟,让他纠结的对象不一样。 方源自认为他是很偏心的人。 “谢谢你。不要再生气了,已经没事了。” 方源反反复复地劝说着,却收不到效果。 “盼盼大熊猫,你知道钱离心近,还是离大脑近吗?” 方源心中一动,问道。 “当然是脑袋,”顾盼总算是搭理了方源,但他的声音依旧生硬异常,像是强行压抑下怒火,勉强与方源对话,“你的脑袋叫你花钱的时候,你就会忍不住花钱了。你的脑袋叫你偷钱的时候,你也就去偷了。你心里知道这样不对,但是还是让脑袋占了上风。” 顾盼的话里含着浓重的影射意味,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错啦。钱离心近。”方源从顾盼怀里挣开一小段距离,足以让他的手拉下顾盼的外套拉链。 方源在顾盼惊诧目光的注视下,淡定地进行了这一连串类似于脱衣袭胸的行为,将手摸进顾盼的外套,从外套的胸前内袋里,抽出叠成小长方形的红色人民币。 方源甩了甩,有三张。 方源把脸枕在顾盼的肩上,贴了贴:“钱这东西,你心里觉得它有多重要,它就有多重要。” 他手指一松,顾盼的三张百元大钞就被风拐跑,飞得无影无踪。 方源扬起头,脸上荡出一个既乖巧又坏心的笑容。 紧接着,他把自己的钱补进顾盼的外套内袋,拉好外套拉链:“你要骂我吗?嗯?” “我刚才不只是因为你被人偷钱才生气。”顾盼愣了半天,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之前的火气无影无踪。 他使劲地揉方源的头发:“你被人欺负。我受不了。” 方源拍拍顾盼胸口的纸币:“大财主,我的身家托付给你那么多,荷包现在有点受伤。今晚请我吃大餐吗?我要点最贵的。” 顾盼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盼盼,我饿了……盼盼。”方源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几近撒娇地说道。 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用那么绵绵软软的声音讲话,他和他撒娇的对象还是男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害臊。 在顾盼面前,他没什么好害臊的。 “我饿啦~啊啊啊啊~” 在那个瞬间,顾盼微微弯腰,凝视着方源,他的眼睛里流动着鲜亮的明暗光泽,如同炙热的火焰一般,烧灼着方源的心底。 方源差点以为顾盼要吻上他了。 或许,就算是真的吻上来,方源也不认为自己会抵抗。 此后,朱丽敏无颜见人,没多久就转了学。 顾盼在那件事上,给方源造成的冲击太大,远大于朱丽敏所带来的创伤,以至于让方源在上了高中以后,虽然对这桩事记得清清楚楚,却忘记了偷钱的人是朱丽敏。 如果朱丽敏今天换个方式问方源“你还记不记得顾盼发飙打人那件事”,方源绝对会马上反应过来,并且恍然大悟——原来那事情的女主角是你啊。 方源耸肩对朱丽敏笑笑:“我想起来了。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小时候,谁没有个一念之差。” “我很幸运,如果不是顾盼打醒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在那之前,我一直暗恋他。结果却被他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我难过得要命。但是,我还是喜欢他,他做得很对。我应该被打得更狠。” “啊?”方源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个事实,原来朱丽敏喜欢顾盼? “顾盼在哪儿呢?”朱丽敏忐忑不安地问。 方源的表情一下子从晴空万里变得严峻无比:“还能在哪儿?老样子。” 此时天色太晚,站台的灯光也不给力,朱丽敏没察觉出方源脸色的变化:“他学习很好的!你刚才说你在八中念书,他没跟你一起去吗?不然怎么不一块儿下自习呢。难道……他没考好?” “他怎么可能考不好?”方源被问得心里直窝火。 虽然朱丽敏问出这句话是无心的,但方源还是无法管住自己迁怒的火气。 “我想也是。还是说,他去九中了?九中的理科比八中强吧。” “不,谁说的,他在八中,”方源语气坚定,他觉得自己撒谎也是撒得挺溜的,“只是他贪玩,现在还没回家呢。” “哦~~现在那么晚了,你叫他赶紧回家吧,外面那么危险。特别是大晚上的。” 方源鼻子一酸。 现在这个年代,外面哪儿不危险,他要肯听我的话才行啊。你所说的危险已经发生过了。 朱丽敏面露关切之意:“顾盼现在怎么样,过得好吗?” 方源有些不耐烦了,他讨厌撒谎,更讨厌圆谎:“没有更好了。他已经不生你的气了,真的。他其实没有生过你的气。” 他那时候生的是我的气。 朱丽敏欣慰地笑了:“你们关系总是那么好,真羡慕。” 方源毫不迟疑地点头称是:“那当然了。” 年级里即将开晚会,要求每班各出三个节目。 蒙老师在班里征集报名人选。 蒙老师首先敲定了一个班级大合唱,要求大家把班歌给唱了。 另外两个节目,交给大家自由报名,无论是唱歌、乐器,都可以。 方源在乐器方面当然是没有一技之长的,他会吹口琴,但是复杂的曲子应付不来。 然而方源也想为班级做点什么。 方源知道,如果是顾盼,肯定第一个举手,所以方源也不想认怂。 他考虑到自己的声音、相貌和普通话没有对不起大众的地方,便举手报了一个独唱。 这天,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报名。班主任决定私下里找学生游说。 没过几天,就有同学报名了。 杨睦报了小提琴,还有一对小情侣报了双人恰恰。 方源很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节目在报名阶段就被刷掉。而他在此前也并不知道杨睦能拉小提琴。 面对着老师抱歉的目光,方源笑着安慰了老师,说没关系。 因为方源知道,顶掉他的节目的人,只是暂时是这三人而已。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把节目报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女生的事情……我写的是真人真事oo,虽然当事人不是我。那时候年纪真的还好小好小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方源:“盼盼,我饿了……盼盼qaq” 顾盼:(咕噜一声,使劲地吞了吞口水)“妈蛋!要忍不住了!” 第34章 存老婆本 重点班里,官商子弟和干部子弟居多,就算不是以上出身,至少家里也不缺钱。 这并不是学校刻意召集的结果,而是一种必然出现的高概率事件,因为这些子弟天生就赢在起跑线,得到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更早、更高端的教育。 这样的官商子弟除了成绩好以外,往往还身负才艺,如今只是出于种种原因而没有报名参加演出,如果蒙老师再鼓动鼓动,甚至只要在家长群里喊一声,何愁没有n多人报名。 蒙老师只是还不想动用到家长那个层面罢了。 果然不出方源所料,杨睦的小提琴独奏也被一位小美人的古筝弹奏给刷了下去。 晚会当天,杨睦跟父母坐在一块儿,方源坐在另一处。 方源发现,十七班上台的是沈雁鸣。 学校有钢琴,但沈雁鸣是自带的,几名穿西服的男士把钢琴搬上了台,而沈雁鸣款款步出舞台之后,方源发现他穿的是燕尾服。 这下可好,场内的尖叫声和口哨声快把大阶梯教室的屋顶都掀翻了。 方源也被那阵势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联想到,这么大的钢琴,得专门用车子来拉吧,那几个男人也不像随便请的搬运工,举止动作一看就训练有素。 坐在方源旁边的学生窃窃私语,有人说,沈雁鸣是八中的校园十大歌手之一,但是他在十大歌手比赛的时候没带钢琴,而是靠实力获得的排名。若是他那时候带了钢琴,恐怕得排第一了,毕竟女生的心思嘛,都懂的。 他们所提到的那场比赛,正是前不久结束的,沈雁鸣曾经邀请方源去替他捧场,但方源在那一晚很倒霉地被老师找去说事情了,匆匆赶过去时比赛已经结束。 钢琴啊…… 方源情绪低落,一直低着头,也不管沈雁鸣究竟唱了什么,唱得怎样。 他并不是羡慕嫉妒,他自己有没有一门高端技艺,并不重要。 他不认为自己会因此而低那些朋友一等。 他介意的只是那一架钢琴。 “我正在学钢琴,学好了弹给你听。虽然现在我家只给我买了电钢,但是只要我到了十级……” 这是顾盼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不记得是在哪一年听顾盼说的了,然而顾盼不知道是因为贪玩,还是练的时间还不够,还没练成正果。 方源本来没想到这一茬,但刚才却分明在脑海里直接听到了这句话。 仿佛那声音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回忆,而是来自别处。 在舒缓的音乐和歌声中,方源猛地抬起了头。 然而他只看到了台上的沈雁鸣,于是他又沮丧地继续垂下脑袋。 他想,大概是自己脑内回忆的声音,串频到耳朵附近去了。 在似梦非梦的意识状态之下,他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在呼唤他,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时间渐渐地过去。叮咚的琴声与悠扬的歌声,终于打破了方源那自我封闭的意识壁垒,从外部侵入了他的大脑,从飘渺直到清晰。而方源就像一只帆船,在蔚蓝苍茫的浪潮中沉浮。 他终于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听到了那歌声的内容。 虽然你终究没等到我做你的骄傲 却永远是我生命中的美好 总是会在碰撞中回望 脆弱累积成担当 总要一段一段错过 愈合那时的伤 你却早已经不在我身旁 方源看着台上,他的目光模糊了,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又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犹如徘徊在阴与阳两个世界之中。 他的时间变得漫长无边,孤独的恐惧和思念的痛苦就像两把锥子,无时无刻在他的心脏之上扎孔。 可他却好像看到了一丝光亮,使他不愿意放开那束光,独自沉入到阴暗的世界中去。 就算看到了,他也还是疲累得想要哭。 晚会散场之后,杨睦跟父母回了家,只有方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不知何时起,一袭黑色燕尾服,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沈雁鸣,彬彬有礼地站在了他对面。 沈雁鸣并不是正对着他,而是身体角度微侧,用一个仿佛精雕细琢过的角度微微转头望着方源,迷人的眸子专注而不冒犯地凝视着方源。 “已经散啦,你还没走啊。” 方源抬头,兴趣缺缺地扫了沈雁鸣一眼,没回话。 他心中默默地回答道——是啊,人确实都散了,不管是这场子里的,还是以前的。 在往常,注重礼貌的方源,一定会开口说些什么话。 但他如今只有心里在千回百转,嘴上却没说出半个字。 方源的眼睛和大脑实际上正在清晰地运转着。 从这么近的距离,方源看到了沈雁鸣的手,纤长优美,他的发型同样打理得整整齐齐,皮鞋锃亮,整个人俨然是一位上流名门子弟。 这身打扮虽与平日迥然不同,却显得毫不突兀。 沈雁鸣这个人从骨子里分明就应该是这样高贵优雅的,不论他穿得普通还是讲究,都是他能驾驭的风格。 他性格里的柔软,不是懦弱,而是风度。 若在往常,方源定会毫不客气地削沈雁鸣,笑他爱作怪,直到把沈雁鸣逗乐。 可现在方源就是任性地不想讲话。 他陷入了颓丧,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频率都吝啬,更别提是搭理他人了,就算那个人是他不愿意伤害的沈雁鸣,那个从未被他的黑暗所玷污过的白纸般的男生。 又过了一分钟,方源意识到沈雁鸣还没离开,方源心中那种不愿意让沈雁鸣难堪,或者是不愿意让沈雁鸣不开心的心理,终于占了上风。 他毕竟是在意沈雁鸣的心情的。 于是他勉勉强强地给了沈雁鸣一个莫须有的答案。 “我在等一个人。” 沈雁鸣环顾左右,他当然是谁都找不到。 “没关系,你继续留在这儿呗。我暂时还不走。”沈雁鸣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方源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到舞台旁边正在收拾场地的同学和校工中,包括了沈雁鸣。 沈雁鸣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精神的运动套装,忙前忙后地抬器材。 他还是老样子,无论穿什么,仍旧始终给人一种看在眼里非常舒服的观感。 方源看得出了神,渐渐地看出了重影。 他想,自己应当是太累了,大概也坚持不了多少天。 爸走了,妈走了,顾盼也走了。他跟顾盼约好考八中的约定早就完成。 他总是在傻乎乎地自我催眠,把顾盼作为自己所谓的精神寄托,告诉自己,他还得到首都去,替顾盼走一遭。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层层递进的自欺欺人。 他根本早已经失去了陪着他一同活下去的人。 为什么他却还在这里赖着不走? 他在这么长一段时光里的自我催眠,在今晚忽然像是被杨睦的离去以及沈雁鸣的歌声,撕开了疮疤,他的催眠术忽然之间就对他失效了。 他的心镜变得异常澄明,仿佛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不管他再怎么为自己找借口,都掩盖不了那个经常被他故意忽略的事实——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在等他最好的朋友杨睦吗?……别人已经跟父母其乐融融地回家了。 杨睦有要回去的地方,而他,什么都没有。 方源回神之时,沈雁鸣正坐在他对面的椅背后面。 舞台上忙碌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沈雁鸣发现方源终于看向了他,便从衣服口袋抽出面巾纸,想给方源擦眼泪。 方源吸吸鼻子,乖乖地把脸往前凑了凑:“我已经哭好了。” 确切地说,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方源的眼前变得清明以后,才看清了对面的沈雁鸣。 那张使人倾心的脸,让方源联想到碧绿青翠的荷叶,可以捧起纯洁而微小的露珠,也可以托举起一方无云晴空。 方源调整好颤抖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很晚了,你还不走?” 沈雁鸣笑了笑:“我本来是要走的,但是看到你在难过,人都快走完了,要是我也走了,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总觉得很残忍。” 方源抬起头面对沈雁鸣,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眶里漫了出来:“谢……谢谢你。” “别哭了,我还会陪着你。” 在朦胧的视野之中,沈雁鸣恬静的笑颜,就像是定格在了黎明时分。又如同正在讲诉一个故事。故事并不长,但却宁谧美好。 “我不会走。” 这简单的一句话,成为了方源当晚,乃至今后,最重要最温馨的记忆。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2节 周六晚上,方源在家里写作业。 在写作业之前,他去超市给顾盼买了好多顾盼生前爱吃的,堆满了一桌子。 明天是顾盼的生日,他也提前给顾盼准备了礼物。 然而他作业正写到一半,却破天荒地接到了一位自称是顾盼母亲的越洋电话,问他是不是方源。 方源心里踌躇,嘴上却没有犹疑,最终给予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我已经搬到国外去了,今天我托熟人处理老房子,熟人说,她在顾盼的房间床底下翻出来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撬开以后,里面全都是百元大钞。木盒子里还有张字条,大意是如果被撬开了,请不要收缴,这是他藏给方源将来上学用的。” 方源听了这话,想起小时候,顾盼在方源父母去世之后说,如果你读书没钱,我借你钱,我爸妈平时给了我好多零花钱。 方源当然是拒绝了顾盼,并告诉顾盼自己并不缺钱。 但方源却没想到,原来顾盼根本没有相信他的大实话,居然还真就开始藏私房钱了。 方源听到大洋那一头传来顾盼母亲无奈的笑声,从那笑声中几乎能感觉到她正在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叹息:“我都想不到,我家儿子鬼精鬼精的,那么小就开始存老婆本了。” 老婆本……这什么跟什么啊? 方源的脸涨红了,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第35章 代替顾盼 “方源,我们家顾盼说过,你是父母双亡的孩子。既然顾盼有这个心帮助你,所以我也就愿意抚养你。告诉阿姨,你乐意搬到国外,跟阿姨一起住吗?” 方源礼貌地回绝了顾盼母亲的邀请。 “谢谢阿姨,但是我暂时不想离开顾盼呆过的地方。我是未成年人,现在过去您那边,只是为您增加负担而已。再说了,顾盼还指望着我在八中把学给上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在所不辞,甚至可以在你们的晚年代替顾盼尽孝。” 方源嘴上说归这么说,可他始终无法忘记,顾盼的父母与顾盼的关系时好时坏,平时除了给钱以外也没给什么,否则顾盼也就不会如临大敌似地把零花钱锁到床底下。 方源根本不知道顾盼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是如何出落得如同白杨树般笔直的,为什么没混成江景党那群人一样,难道是歪着歪着就正了? 他忍不住脑补了顾盼的心理——“如果出去打架厮混败钱,就存不起老婆本了怎么破!” “你在八中读书是吗?真是有出息的孩子。如果我家顾盼还在的话,应该也能和你一起过去吧。” “那是当然的。”方源的语气就像顾盼才是他自己值得骄傲的儿子一样。 “那我们把顾盼存的钱全数打给你吧,数目应该也不少了。” 方源听了这话后脸色稍变,严肃地道:“不用,你们的老房子在哪里,我过去找您的熟人拿。麻烦连盒子一起留给我吧。” “这个……也好。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顾盼的母亲给方源报了地址,这是方源第一次知道顾盼住在何处,尽管顾盼对方源家已经轻车熟路到不行了。 顾盼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家的具体住址,也从不邀请方源去他家玩,方源不知究竟为何。 “我们家顾盼在六年级的时候,非常小心但是也非常突兀地向我们请求宽恕,他说他怕是没办法给我们留个后代了。” “嗯?”方源象征性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如同浪潮翻滚般无法平静,手头的笔都快把书本戳出一个洞来。 为什么不能?难道是……方源心中产生了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预感,可是那种预感非常清晰,使他无法将之从脑中轻易挥去。 “方源,你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吧。他这么一说,我惊呆了,而家里那位就非常恼火,上去就直接抽他,手上一点没留情,就好像打得越狠就越能把他打清醒似的。” 方源至此才知道了顾盼身上那些掀开衣服才能看到的伤痕的来历。 从顾盼经常这里疼那里疼的频率来看,顾盼怕是没能达到他父母所说的“清醒”的程度。 “顾盼一直坚持自己喜欢男孩子的立场,说他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说他知道对于父母而言他是错的,错得离谱,可是他也只能祈求我们宽恕他的不孝。 “顾盼说他爱我们,可是他已经有了属于他的责任,他不想因此而对父母愧疚一辈子。我知道儿子的出发点是善良的,可是他这话一说出来,对于他那个总是对他引以为豪的爸爸来说,就更加火上浇油。他爸放话说,他敢出去找你一次,回到家就揍他一次。他爸还威胁说,绝不生第二个孩子,叫他看着办。” 方源一直以来都没有读懂过,当他每天晚上跟顾盼出来散步,在临近分别时,顾盼那不舍与悲伤交杂的眼神。 到了现在,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懂了。 当顾盼与他挥别,便会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去,那里有他所敬爱却又愧对的父母。 如果方源家庭幸福美满,那么以顾盼的孝心,很可能会直接选择远离方源,就算心会痛,但还是趁早了断为好。 可是顾盼知道,那个时候方源刚刚失去父母不久,如果顾盼离开了,方源整个人会彻底崩塌。 所以,哪怕迟钝如方源,都能用肉眼看到顾盼对他有多么好,毕竟顾盼的心意几乎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可顾盼却从未向方源直接表白过,因为不能这么做。 顾盼从几年前起就被卡在这前后两面墙壁之间,无法前进,又不能后退。 方源的笔从指尖滑落下来,在白色的纸张上打了几个滚,掉下桌子,落到了脚边的黑暗之中。 “为什么?”方源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两位在我们六年级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我谈话?难不成你们也可怜我?” 方源的音色中带着无法抹去的寒冷,如同坚冰般割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活得那么累?你们这样折磨他,忍心吗?其实你们只要去找到我,让我放手,让我转学,不就好了?你们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只知道折磨自己的小孩?如果真正爱他,如果真的想解决这种事情,怎么不想点永绝后患的办法?” 顾盼母亲不知为何,没有回答。 “我就是孤身一个,你们肯定调查过吧,把我弄走很难吗?”方源的手指狠狠地抖了起来,把纸张抓出一道皱痕,“既然能狠心打孩子,怎么就不能狠点心去把妨碍孩子的绊脚石弄走?你们舍得把顾盼打成那样,我可舍不得!我真的很看不起你们!” 顾盼的母亲犹豫着答道:“我确实去偷看过你俩之间的相处,我看得出来,你还不知道我们家顾盼心里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朋友看。我担心,就算我们把你恐吓走了,孩子将来也会喜欢上别的男性啊。” 方源肚里的火气一直熊熊地冒,说话也变得更不好听:“我还真可惜自己当时不知道他喜欢我。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了,没准我真的会勾引他,唆使他跟我谈恋爱,我倒还真能保证这辈子对他好,至少我不会天天动手打他。” “孩子啊,话既然已经说开到这个份上,我再藏着掖着也没用了。顾盼他爸爸是烟鬼,早年吸烟吸了十几年,落下了肺癌,每天咳嗽,他肺癌的事情我们一直瞒着孩子,每次他咳得厉害的时候就不回家,慌称公司有事派他出去……顾盼这孩子成绩好,人又乖,是孩子他爸的骄傲,孩子他爸知道自己看不到孩子的未来,所以希望孩子至少在他看得到的时间里,是好好的。我也很不满他打孩子,我们吵过几次架,可孩子他爸不听,我又能怎样呢?” “哦,‘好好的’,”方源提高了音量,“真是好啊,都好到去河底摸鱼去了吧!真是个好结果啊!提前看到孩子的未来了!满意不?” “是我的错……”提到顾盼身上发生的事故,顾盼母亲的声音开始哽咽了,“我听见孩子跟你打电话,他邀请你一起去游泳,被你拒绝了……那天我是从外地出差回来,孩子他爸也不在家,所以我不知道孩子的腿在前天晚上被他爸打伤了。孩子可怜兮兮地说‘妈妈我腿痛,我摔着啦’。我还以为他在找借口,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骂了他一顿。 “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他最后悲伤地看着我的表情。其实那段时间我跟他爸因为别的事情已经开始闹离婚,顾盼没说他的腿伤是被爸爸打的,他怕火上浇油,让他的事情刺激我们,导致我们一家子更快地分开,毕竟他从小到大都那么爱我们俩。到最后,他哀求我说,‘妈妈,我哪儿都不去,图书馆也不去游泳也不去,我在家里陪你好吗?’” “可是我在那时候偏偏正在气头上,非要他去跟单位领导的孩子游泳,最后我们家顾盼还是听妈妈的话,选了去游泳。 “如果我没有那么小心眼,就不会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啊!我怎么会意气用事,逼孩子去江里游泳!……是我害死的他! “孩子这事情发生以后,孩子他爸终于是跟我离了婚。其实离婚不久后我才发现我有了宝宝,我没有告诉孩子他爸,因为我和他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了。上个月,孩子他爸因为身体原因,也已经去了。” 顾盼的母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阿姨,您也不用太自责了。顾盼年纪也不小了,他这个人也不傻,肯定会考虑到安全因素。” 方源心中对这位阿姨不可能没有恨意,但是他却强压下心底蔓延的灰暗情绪,语调平静地说道:“他在知道可能会出事的情况下,却还是去了,说明他对您的爱胜过了对危险的恐惧。事到如今,阿姨您应该为有这么一个爱您的孩子而感动,而不是光知道在这里后悔。您如果后悔了,就是对不起他的爱。” 顾盼的母亲没说话,两人之间再次只剩沉默。 许久之后,顾盼母亲哭泣着说道:“如果当初我能豁达一点,让我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那么就算他真的把你带进家里来,我都很开心啊!反正孩子他爸这种在年轻时候自作孽的人,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看不到了不是吗?如果你和我家顾盼真的能在一起走一辈子,孩子他爸的在天之灵,总会同意你俩的吧!我和他爸的本心其实也只是想让孩子有个幸福的家庭啊!可是这个美好的家,却被我毁了……” “阿姨,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您要保重好自己。顾盼和他爸爸应该在九泉之下团聚了吧,如果有什么心结,大概早就打开,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方源,”顾盼的母亲抽噎道,“你到国外来,跟阿姨,不,跟妈妈一块儿住吧。我并不是想让你来代替顾盼孝顺我,因为我已经有孩子了。实际上,是我自身想要代替顾盼照顾你。这一定是我家顾盼最大的遗愿,他最放心不下的,应该还是你。” “代替顾盼照顾我?”方源将顾盼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微笑着道,“没关系的,阿姨,对我来说,没有人可以代替顾盼。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任何人的帮助或者可怜,都已经没有必要。 “我会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过得很好,做一个顾盼最愿意看到的我。我会向他证明,他曾经的存在是值得的。” 方源慢慢地收住了脸上的笑意,他明白这将是他今晚最后的笑容。 他挂了电话,把下巴枕在自己的双臂之上,冷静地看着自己的眼泪是如何顺着手臂流淌到书页里,尽管他的眼睛已经模糊得不能视物。 很长时间里,房子里只有他吸鼻子的声音。 他很烦,他突然疯了似的想念顾盼,想让他站到自己面前,狠狠地给他几个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吸烟得的那种肺癌真的很快能带走人,我真痛恨自己是如此的活久见 第36章 特别之人 第二天是周日,方源呆呆地在家里坐了半天,不想动,也不想吃饭。 晚上他像个机器人似的去八中数学老师办的补习班听课,就这样捱过了漫长的周日。 到了周一,他又拖着疲累的身体上学去。 如今杨睦和方源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每逢课间或周末,杨睦的朋友们都争先恐后地约杨睦出去玩,里面有被称为“萝莉”的,也有被称为“女王”的,名目繁多,方源反正是背不住也分不清。 这些人大概是杨睦在学校s圈里认识的伙伴。 杨睦虽然相貌不是特别突出,但他的面孔可塑性强,画个浓妆估计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方源见过化了妆的杨睦本人,也见过被后期人员的巧手润色出来的杨睦s照,模样虽然俊帅,却并不真实,像是捏出来的人偶一样。 方源更喜欢看素颜的杨睦,然而别人并不像他这么认为,包括杨睦自己。 杨睦跟那些朋友们打成一片后,就成天黏在一块儿。 方源总是远远看见他们几个人打打闹闹,或者能称之为打情骂俏,曾经为人矜持的杨睦也时不时拿脚去踢着他们玩。 方源有几次走到附近,杨睦明明看到他了,却并没主动和他打招呼。 方源率先出声了:“杨睦。” “小方?……有事吗?”杨睦对着方源笑。 多么熟悉的笑脸,方源是多么的喜欢。为了这个鲜活的笑颜,他忍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方源这个人并不傻,他又怎会不知道,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他能说出杨睦的名字,而杨睦却记不得他是谁,只此一事,便已经昭示了二人心中彼此所占分量的悬殊。 方源以为,长久的相处时间可以弥补这种差距。现在他渐渐知道,他错得离谱。 杨睦跟方源打过了招呼,又转头和那几个男女生继续笑闹。 他们聊的是周末的全区大型动漫展。 方源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也跟他们去? 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现在数学如此之差,他连老师的补课都快听不懂了。 补课的时候,同堂的学生们点头说自己明白的时候,他也跟着点头,但他心里虚得慌。 他的成绩都这样了,哪来的时间去迎合那些学习起来毫不费力的尖子生的业余爱好? 思前想后,方源虽然没去漫展,但还是向杨睦借了几本漫友,试图读懂。 然而他并不能读懂,只得抽出周末的一个小时,将那台破联想搬到电脑城,把cpu内存主板统统大换血,才能勉强开机,上网看动漫。 他看着时下流行的后宫漫、报社漫、热血漫,彷徨了。 那么,如果换成了动画片,他是不是就能更容易地看进去呢? 他继续尝试,也不行。 方源放弃了对动漫或是游戏的尝试,转而尾随杨睦,去涉猎。 当时特别流行某青春作家的作品,最有名的一本是关于师兄妹相恋的,方源面对着那华丽丽堆砌起来的辞藻,看得直咂嘴。 他这种看惯了《边城》《雷雨》等课文的人,觉得那种言情特矫情,怎么都啃不下去。 他只好换了一本该作者的现代来看,这一本倒是看完了,然而最后那种令人绝望透顶的结局,他也无法忍受。 一来二去,他对这位名声斐然的作者充满了排斥心,可是杨睦他们却非常喜欢。 每次更新,他们都聚在一起讨论得特带劲。 方源看过书、有了底气,便能成功参与同学们关于该作家的作品的讨论。 但他不敢出声说太多话,因为他本人性格并不委婉,他不想发出违心的赞美言论。 他怕自己赞美着、赞美着,一个不小心就蹦出讽刺言论来,徒增他和杨睦彼此之间的不快。 方源发现,杨睦近来跟一名叫做黄艾林的女生走得很近。 杨睦告诉方源,黄艾林是翰阳来的,以前跟他是同班同学。 说实话黄艾林的相貌只是中等,但她是沈雁鸣那个十七班的理科尖子生。 方源并不在意杨睦是否会谈恋爱,因为他只把对方当成好友看待,并无非分之想。 随着杨睦开始跟黄艾林出双入对,方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打算在高中谈恋爱吗”,就看到了杨睦打量外星人般的眼神。 杨睦的眼神极快地收回去了,继续保持他稳重得体的一面。 方源看在眼里,不再吭声。 每天晚上,杨睦依然推着自行车,把方源送到公车站。 方源站在车站,看着杨睦的脸,经常看得入了神。 他对杨睦的确没有别样心思,但架不住他喜欢看杨睦的脸。 就算s社的人说杨睦有一张男主跟班小弟的脸,方源偏偏就是觉得顺眼。 在这世上,有的人耀眼如晴天,例如沈雁鸣,然而像杨睦这样平实如夜晚的人,方源同样喜爱。 当杨睦在讲诉见闻的时候,莞尔一笑,方源等待已久的拂晓,就从黎明的薄雾中缓缓升起。 方源坏心地期盼,下晚自习的时候来个刮风下雨、打雷闪电,让杨睦放弃骑自行车,与他一同坐公车回家。 如果杨睦不想坐公车,只想等雨停了再骑车回去,方源愿意陪他到路边超市的屋檐底下,二人滞留在那儿,观赏外面的风风雨雨,仍旧谈笑风生。 可惜方源总也没能等到那样的天气,却等到了黄艾林打给杨睦的电话。 杨睦接了起来,软言软语,声音好不温柔,连眼神都变得软和起来。 “你累了吗?不要太勉强自己,视力下降可就不好了。你想买护眼灯啊?周末我们去买呗,正好我也想买一台。” 方源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杨睦打电话,把杨睦的每一个眼神、表情,都映入了心里。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就把杨睦放在了所有朋友的最前头,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的平实,他的细致,他的陪伴,纵然两人的兴趣爱好差之千里,方源依然把杨睦放在第一位。 只是,他对杨睦的特殊待遇,对于杨睦而言却并不是这样。 眼前站着的杨睦,与方源平时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方源以为杨睦待他很好,而且是最好了。 然而,他对于杨睦而言,终于不再是特别的那一个了。 杨睦的心里,终于进驻了一个最特别的人,杨睦与其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宠溺之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方源对于黄艾林,可能确实有着一些羡慕嫉妒的心情,但更多的却是失落。这种失落感与黄艾林毫无关系。 他的好朋友距离他越来越远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应该放下的,不是吗?只要笑着祝福他就好了。然后他还是他的好朋友。 “啊?没这必要吧,明天去还不是一样。再说现在我已经跟……”杨睦说着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方源,“好吧,林林,都依你。” 杨睦挂掉电话,方源从杨睦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抱歉的讯息。 他猜到了杨睦接下来要说的话。 方源心想,这小子也真是的,有什么好愧疚的?重色轻友不是人之常情吗? 于是方源抢在杨睦开口前就说道:“你去吧,我的公车也快来了。” 虽然他把话说得潇洒,但他并不开心。 杨睦为了一件听起来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撇下他跑去找女朋友,在他的心头罩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方源知道自己不善于掩饰情绪,他为了让自己脸色的变化不至于影响杨睦,就直接蹲了下来。 “干嘛呢,站累了?没有吧,平时站得比今天都久。”杨睦把车子停好,也蹲在方源旁边,推推他的肩膀。 杨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此刻方源只觉得那种温柔难以承受。 他知道自己小心眼了,他本不该这样狭隘。可是他控制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高低落差,就像是被人捧到了天上,又重重地扔了下来。 方源不想让自己黑暗的一面波及到杨睦,他还想继续当杨睦的好朋友。 “我肚子疼而已。” “哦……”杨睦蹲了一会儿,见方源把头埋在膝盖里没动静,只好拍拍方源,“那我走了。” 直到杨睦走远了,方源才抬起头来,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抹自欺欺人的笑意。 其实杨睦并不知道,方源乘坐的52路公交车,今天已经改道了。 而方源本人肯定是知道的,因为他早上就已经改乘了8路车去上学。 学校旁边的8路车站牌不在此处,而在稍远的另一条路上,平时方源并不爱坐。 方源今天本来有个小小的腹黑打算,他想跟杨睦在这个已经注定没有52路车的公交车站上等个15分钟——不能再多,多了就过分了。 然后方源就可以发出疑问“怎么车还没来?”,假惺惺地去看站牌,接下来惊呼一声“这车没了!早上还有!” 再接下来,他就可以要求杨睦跟他一起走到位于另一条路的8路公车站,继续等8路车。 方源觉得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既可以延长两人的聊天时间,又不算太过分。 反正他偶尔任性一次,耍耍小心思,也不要紧吧! 他今天白天策划这个小插曲时,一个人傻子似的笑了很久,一直笑到杨睦用作业本直敲他的脑瓜子。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方源目送着杨睦渐走渐远的背影,继续维持蹲在地上的姿势。 他心灰意冷到连站起来都懒了,像个流离失所的弃儿一样,独自盯着脚边的路面,视野范围内一片漆黑黯淡,只有一片片铺陈开来的上了年月的路砖。 路砖上历经千百人践踏的破败青苔,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渐渐腐蚀着他的意识。 水滴石穿,方源的心脏更是不比石头,长久以来杨睦对他越来越不上心,到了今日,终于击破他的防线,令他一溃千里了。 “啊!52路呢!!”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方源猛地抬起头。 是沈雁鸣,此时他正在站牌前面。 大概是方源蹲着、而站台上不止方源一人的缘故,沈雁鸣刚才没看到方源,直接绕过方源走到站牌那边去了。 方源抬头时,正好看到了沈雁鸣及其背后的天空,那里没有星辰月亮,仿佛被幽冥的力量控制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沈雁鸣,却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浅黄色衣衫,肤白如玉,明眸皓齿,就这么浑身泛着柔光一般地站在那里,仿佛东方神话中的朱雀,浑身裹挟着光明火焰。 沈雁鸣面露疑惑之色,将目光从站牌上移开,低头看了看手机。 方源从他那样子就能猜到,他的手机软件上明明写着此处有52路车。 大概是改道得太突然,沈雁鸣的软件没更新? “方源?” 沈雁鸣此时才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方源:“咦,你们班不是比我们班放晚自习的时间早吗,你还没等到车啊?……你蹲着干什么,哪里不舒服?” 理所当然,沈雁鸣没有收到方源的回应,更没有收获好脸色。 “你等几路车?52路没了你知道吗?”沈雁鸣继续问。 “不知道。”方源冷冷地答道。 他的声音太绝情,就像一把冰封的利刃,冻得沈雁鸣目光一颤。 沈雁鸣脸上流露出尴尬之色,但很快振作起来,装作刚才没接收到方源的驱逐之意:“你家住哪?” 方源草草地报了个路名,继续低头不理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我最近是手机晋江更新的,我不知道在哪里看评论tt,好吧不管说的是好是坏,大家新年快乐~~~后面是沈萌萌的男友力展现时间,今天全天在忙没有怎么细写,反正重点不在这一章而在后面,我顶锅盖先闪了。 第37章 横插一杠 沈雁鸣分析了一下形势,见方源只是不想说话,还没打算赶他走,便又打起十二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道:“哦对对,我想起来啦!以前我们出来玩的时候,你说过你家住那儿。可惜那个时候,我家在那条路上的新房子刚装修完,一直没晾好。不过半个月前我家已经搬进去了。所以所以,今晚我们……” 沈雁鸣扭扭捏捏欲言又止,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方源白了沈雁鸣一眼,“我们”,什么“我们”? “真可惜啊方圆圆……这半个月都碰不到你,也没机会叫你出来玩儿。最近每天早上我爸爸上班顺路送我来,晚上我们两个班的下自习时间又总是比别班晚半个小时。今天我们破天荒地放得早了点儿,正巧碰到你还没走,这是天意让我们碰上的呀!” 方源心情不爽,嫌沈雁鸣话多,甩了沈雁鸣一句,想封住他的嘴:“52路车改道了,你去那边等8路吧。” “那你呢,你怎么还在这等着?我们一起去坐8路车吧。”沈雁鸣虽然没跳起来,语气却如同小娘子般雀跃,身旁的空气里像有几个小人儿在蹦。 方源继续用发冷的声音说:“你讲那么多话花掉的时间,都已经足够你走到那边的8路车站了。” 沈雁鸣的面色又是一窘,他见方源并没有与他同行的意思,就迈步走开了。 但沈雁鸣犹不放弃,一步三回头地问方源:“一起走呗,你等谁呢?” “谁都不等,你先走。” 听到这话,沈雁鸣反而转身走了回来:“干嘛呢,真的不舒服吗?我扶你去医院看一下好不好?三医院好近的。校医室那些三脚猫的庸医我们就不去看了吧。” “肚子有点痛,不碍事。”方源用了同样的说辞,试图用相同的办法赶走沈雁鸣。 毕竟他心情不好,他对沈雁鸣没意见,他只怕自己的心情影响对方。 沈雁鸣闻言,跟杨睦方才的反应一样,也是“哦”了一声。 然而他实际上却并没听信,走上前想扶方源起来:“那你要回学校上卫生间吗?是不是想上厕所?” 沈雁鸣才扶了一半,就被方源粗暴地甩开:“我哪都不想去!” 由于方源发了狠,这一甩就把人甩到地上,“哎哟”了一声。 沈雁鸣坐在地上,表情惨痛地揉着臀部,一脸让人欺负了的可怜相。 方源自己被自己的暴躁行为给吓坏了,赶紧冲过去把沈雁鸣扶起来。 他很怕自己把沈雁鸣给推到机动车道上了,虽然事实上并没有,只是坐在旁边而已。毕竟……他跟沈雁鸣的体形差别摆在那里。 沈雁鸣看着方源慌张得不知所措的样子,顿时乐了,刚才叫苦连天的小模样突然荡然无存,重又变得笑眯眯的,拍拍方源的脸,柔声软语地安慰道:“我没事,皮厚。” 方源没听进去,又蹲下了,抱着自己的脑袋抖成一团。 沈雁鸣仍旧没搞明白方源究竟是怎么了,只好再次把方源架起来,继续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就在这时,方源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想买辆有后座的新自行车,以后好接你下自习吃夜宵……唉,方源?都过了那么久,你的52路还没来?!” 方源没料到杨睦和黄艾林竟然过来了。 黄艾林跟沈雁鸣同班,他们下晚自习的时间是一致的。 杨睦刚才返回去接黄艾林,方源并不知道他俩要去哪里、干什么,但却没想到他俩竟然仍会路过这里。 方源不想跟杨睦说话,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有没有恨意,但他仍是想继续装透明,把恨意埋进自个心里就好。 沈雁鸣对于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毫不知情,他自觉地替方源回答了:“刚才我们看了站牌,52路改道啦。” 杨睦点点头:“你们不去那边坐8路?” 沈雁鸣对杨睦解释原委:“我想去呀,但是方圆圆说他肚子很疼,走不动路了。” “我知道,”杨睦回答,“他刚才在车站的时候就跟我说了。” “刚才?……你刚才在车站?”沈雁鸣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表情诧异地道,“意思说你本来已经陪方源在这等公车,又回去找黄艾林了?” 方源听到这儿,心想:这也无可厚非吧,值得那么大惊小怪? 沈雁鸣却没有方源这么镇静如常,他见杨睦没否认,便史无前例地发飙了:“他说他肚子疼你还丢他在这里?……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做人?!” 方源此时无比怀念以前病得像个蔫柿子的沈雁鸣了,他连忙跳过来拉住沈雁鸣:“这是误会,我没有肚子疼。我是骗你们的。” 杨睦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大意似乎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但他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源心里很难受。他既然已经自己拆穿了自己的谎言,便只能接受随之而来的代价。 无论那代价是轻是重,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谁会喜欢随随便便用“我肚子疼”来欺骗同学的人? “无缘无故有必要撒谎?” 沈雁鸣说话时语气没有波澜,但方源竟无端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赶紧扭头看沈雁鸣的脸,却只看到对方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正好收敛,回归平静。 方源终究没能来得及看到沈雁鸣刚才说话时是怎样的表情。 沈雁鸣如今脸上风平浪静,却把方源盯得心虚不已。 “我就是随口说句肚子疼而已,”方源无奈地道,“我既不耽误杨睦,也不耽误你,你没必要揪着这句话不放吧?” “那你干嘛老蹲在这?”沈雁鸣问道。 “我之前没看车牌,以为52路车还会来。”方源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飘。无论如何,打死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杨睦撇下他去接女朋友这种事情在闹情绪。 方源知道,自己这个理由漏洞很大,而机敏如沈雁鸣,绝对能抓住。但方源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于是果然。 “不是这样吧?刚才是你自己先告诉我52路车没了。” 杨睦听着面前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思维显然没有沈雁鸣速度快。 若是杨睦能听明白,便会立刻发现,方源是明知道52路不来,还故意拉他在这儿等52路。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任性,但方源并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那点小心思,没准杨睦会觉得他有病。 说白了,由于杨睦不在乎自己,他便不希望杨睦知道自己在乎他。这种倒贴一般的不等价情感,暴露出去只能让彼此尴尬。 方源见自己快被沈雁鸣这个猪队友在无意间给卖了,赶紧趁着杨睦还没明白过来,补上这漏洞:“不不,我原本以为会来,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不会来,紧接着你就出现了。” “好吧这个先不管,可是,我刚才不是问你‘干嘛蹲在这里’,而是问你‘干嘛蹲着’!”沈雁鸣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发脾气。 “我……” “肚子不疼你蹲下来做什么?!我想拉你起来你还推我,你是心情不好推说肚子疼吧!” 方源心惊胆战,他真的不认识此刻的沈雁鸣了。 他很想跟沈雁鸣对吼一句“我招你惹你啦”,但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双唇微微张开,又憋屈地合了起来,紧紧抿着。 他从来想不到,他会在被自己的好友舍弃之后,被另一个好友如此攻击。 他不知道杨睦能从沈雁鸣的话里听出多少,但是杨睦至少应该已经发现,方源是在他跟黄艾林打了电话以后,心情就不好了。 方源本以为沈雁鸣还要继续痛斥他,但沈雁鸣却在这时候转移锋芒,目光向杨睦剜去。 “杨睦!”沈雁鸣的声音就像九天之下普降冰雹,砸在方源的心底,发出隆隆的轰鸣。 “啊?”杨睦吓得一下子站直了,挽着黄艾林的手也滑了下来。 “我不管你朋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说自己肚子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明看着他蹲在那儿站不起来了,你还好意思丢下他跑去接女朋友……吃夜宵?” 杨睦想辩解,却发现无可辩解。 “黄艾林到底是瘸了还是崴了,你不会叫她自己走过来?万一你朋友是急性肠胃炎发作或者阑尾炎怎么办?”沈雁鸣的模样凶神恶煞,当真不像是从前的他了。 “如果他真的生病,我又不来,你们刚好今天也没路过,你要他怎么办?他又没有手机,现在这年代万一路边的人不敢管怎么办啊!” 方源看得恍神。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看到了谁的影子,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黄艾林这下子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不自在地将脚尖在地上钻来钻去,问杨睦:“你怎么回事呀?其实小沈说的没错,我确实没关系的啊,我可以等等你,或者自己找你的。从这边再过去两条街不就是三医院了吗,你怎么不陪同学去医院看看啊?” 黄艾林懊恼地看着杨睦,以至于杨睦更是说不出话来。 方源想站出来调停,却被沈雁鸣一把挽住手臂,径直拖着走了。 方源焦急地不停回头看杨睦,好好的朋友一场,方源并不想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沈雁鸣却凶暴地把方源的头往前一掰,不准他再看。 走出去一段路,杨睦追了过来。 “方源,方源,对不起!”杨睦拉过方源的手,不住地鞠躬认错。 方源诧异了。 他没想到杨睦会追来,也不认为杨睦会道歉。因为他认为杨睦没必要道歉。 虽然沈雁鸣刚才的话说得也没错,但是杨睦这个人的神经向来就是大条,做事之前虽然会略加思考,但也不会想到要把人送去医院那个份上。 方源认为,沈雁鸣用自己的高标准来要求杨睦,这不太科学。杨睦的确是少了些紧张感,可是普通人不都差不多是那个反应吗? 如果把他换成黄艾林,可能杨睦会上点心吧!可是他只是哥们,杨睦少操点心也是正常的。 方源忽然很希望,当初站在那里陪他等公车的是沈雁鸣,或许他还真的可以听到沈雁鸣打电话对女朋友说:“我要陪朋友去医院,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再约也一样的。” 只可惜,世界上能有几个沈雁鸣?他身边的人能全都是沈雁鸣复刻版吗? “你女朋友还站在那儿呢,”沈雁鸣望了望52路的站台,发现黄艾林还站在原处无所适从,就满脸不屑地对杨睦发话了,“你既然一开始就做了决定,就走到底好吗?” 杨睦又被噎了,脸色很是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 ?? ?? )摸摸头~~怎么这样啦?……我帮你出头,你反而不高兴了吗? 方源:是啊不高兴,你快回去洗洗睡吧。 沈雁鸣:一起吗,哈尼?╰(°▽°)╯【方圆圆拒绝不能】神奇大法,启动g黄艾林:(╯‵□′)╯马丹无辜躺枪的我好冤啊!我还要不要跟杨睦处对象了? 沈雁鸣:当然是继续处啊,如果你男友像我这样重友轻色(? ??_??)?你会哭死~ 黄艾林:咦你确定你不是重友重色吗? 第38章 刷新三观 方源把沈雁鸣往后面撇了撇:“我没事的,杨睦,你回去陪她吧,她挺无辜的。你没有错,错只在我。如果我没有说我肚子疼,就不会有接下来这些事了。” “是啊,方源就不会看到你拉着姑娘过来嘚瑟了。”沈雁鸣冷冷地接上一句。 “你少说点行不行。”方源拍拍沈雁鸣的手臂。 等等,他怎么觉得自己这样的用词和语气,就像一位妻子在规劝自己的丈夫? 比如说“你少喝点行不?” 方源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沈雁鸣见杨睦还杵着不走,只好继续给杨睦下逐客令:“他有我跟着,你回去吧。我会送他到家,你该去哪还去哪吧。黄艾林这姑娘挺不错的,你别让我觉得你配不上她。” 待到杨睦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沈雁鸣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方源身上。 “告诉我,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我看你突然发脾气把我甩到地上,应该还是有什么事吧?” “我都说了我没事啦。” 此时的方源已经是无力再说话,他从没如此心累,累到已经搞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了。 如果没有沈雁鸣的横插一杠,方源将继续在杨睦和黄艾林秀恩爱的阴影之下,艰难地生存。 可是,在沈雁鸣拆穿一切后,方源与杨睦之间就算再怎么重修旧好,也必然会留下一道伤痕。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3节 方源对沈雁鸣恨不起来,对杨睦恨不起来,他宁愿把过错都推在他一个人身上,哪怕那个错误是“我不该蹲在地上不起来”“我不该说我肚子疼”。 他可以接受杨睦不在意他。 他同样可以接受自己怀着一颗赤诚但悲凉的心,匍匐在卑微的地底,只为了不失去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 可是沈雁鸣不能接受。 沈雁鸣伸手拿掉了他蒙在眼睛上的一层自欺欺人的黑布,使他只能被迫面对他与杨睦之间的真相。 那个真相,令他的心像一座曾经堆满豪华摆设的房屋,被洗劫一空。 实际上那座房屋其实早就被搬空了,只是沈雁鸣今天才拿起钥匙,打开了那扇掩盖一切的房门。 或许,今晚其实谁都没错,这一切之所以被阴阳差错地揭穿,全是老天爷的安排,因为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我送你回家吧,反正都在一条路上……方源,你在听吗?” 沈雁鸣不知是说到了第几次,方源才抬起头来。 “不用,你回家吧。挺晚了的。”方源有气无力地答道。 “你家住哪个小区呢?” 温温软软的声音,昭示着沈雁鸣的态度又回到了往常。 沈雁鸣的为人,方源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一个被方源恶作剧地起了个花名“啾啾”却从不兴师问罪的温柔的人。 沈雁鸣就像是世外桃源之中,繁花满树的枝头上的一片花瓣,清香淡雅,历久弥珍。 方源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吹落那片花瓣的一阵风。 方源好想伸出双臂抱住这个不可企及的人。 可是,这个人之于方源而言,太过于梦幻,太过于高不可攀,这个人的存在,反衬出方源正陷在深深的泥潭之中。 “我自己回家,沈雁鸣。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此时此刻,方源用的是自己毕生最柔软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雏鸡腹部的绒羽。 “我可以自己走。可能直到明天太阳升起来以前,我的心情都不会太好,可是明天如果你再来找我,我肯定又跟以前一样正常了。” 沈雁鸣从来没有见过方源如此这般地对他说话,怔住了。 方源趁着沈雁鸣没反应过来,赶紧脱身,向8路车所在的隔壁街走去。 沈雁鸣仍旧跟在方源身后,只是落后了一段距离。 毕竟沈雁鸣也得回家。他俩待会儿都还得上同一辆车。 但是只限今天,方源想跟沈雁鸣拉开距离,不想同沈雁鸣说话。 他家的顾盼以前也是沈雁鸣这个样子,生气起来像变了个人。 沈雁鸣生气的时候,他觉得何等熟悉,所以触景生情,就更是心酸。 当他面对今晚的沈雁鸣时,就像面对现实,可他还想继续做最后一场梦,最后一次梦见杨睦对他如之前那般关心,就像他对待杨睦一样。 方源走过街道的拐角,他的眼角余光能看到沈雁鸣沉默地跟随着,走在明亮的街灯下,却像是走在了方源心灵的阴影中。 方源垂下眼帘,也停住了脚步。 多么好的一个人,他不能对不起他。 那种被朋友弃之不顾的痛苦,他不想加之在沈雁鸣的身上。 方源转过身,面朝沈雁鸣。 沈雁鸣走近了,他在往前走的过程中也毫不避讳地直视方源。 沈雁鸣的目光中带着直来直往的坦诚,也带着疑惑和不解。 毕竟在沈雁鸣看来,方源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是百分之百的抗拒,他搞不明白方源怎么会停下来。 “沈雁鸣。” 沈雁鸣听见方源在叫他,但并没有接话,只是停在方源面前。 或者说,他是不敢接话,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无数个可能从方源口中吐出来的语句,如闪电一般从沈雁鸣的心头劈下。 “我们绝交。” “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 “我的事情你少管。” …… 方源徐徐张开仿佛已经再也打不开的嘴唇,用发颤的声音轻声道。 “我们一起回家吧。” 这是方源目前能给予沈雁鸣最好的答案了。 他并没有战胜自己心中的阴影,只是成功地压制住它的蔓延,不再继续污染和伤害沈雁鸣,因为他终究狠不下心把沈雁鸣丢在后面,留给沈雁鸣一份不安的记忆。 沈雁鸣想要回应些什么,喉咙却有些干涩。他想不到方源会这么说。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把手伸过来,想要勾住方源的手腕。 方源却后退半步,将手向旁边一摆,与沈雁鸣的手堪堪擦过,只触到一丝余温。 “沈雁鸣,我可能待会儿都不想说话,如果你打算靠近我,我可能会揍你。这样也可以吗?” 沈雁鸣怔了怔:“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那好。” 方源点了点头,迈步前行。 他走着走着,却发现身边并没有那个最黏人最会撒娇的沈雁鸣。 方源蓦然止步,双手放进口袋里,侧过头,打算看看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沈雁鸣就走在他斜后方五步远,不远不近不徐不疾地跟随着,就像一条翘起来但又乖乖听话的小尾巴。 方源心中累积的情感几乎要在这一刻全部喷涌而出。 他好喜欢他啊。就像喜欢一个曾经纯白色的自己。 没多久,他们走到了8路车的车站,站上空无一人。 沈雁鸣见方源不说话,为了打破两人之间坚冰一般的气氛,便问:“你家具体地址在哪?” 方源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知道。” 若是以往,方源会报出自家的地址,某小区某栋某单元几号。可今天他心灰意冷,失去了伪装自己过得很好的力气。 “你家是不是就你一个孩子呢?” “我家就剩我一个。” 方源的声音平淡得就像静置了许多天的白开水,却带着彻骨的寒冷。 他直接把自己的心剖给沈雁鸣看。 那是一颗被弃置了许久,在逐渐变成旧照片的时光中,慢慢变淡变凉的人心。 方源说出刚才的话后,转身朝向路面上。公车并没有出现,可他不敢看沈雁鸣的脸,他想在率直的沈雁鸣面前,做一回诚实的人。 所以,他刚才鼓起勇气说出了家里的事情。 可是在如此这般的据实回答之后,他突然害怕了,害怕那一双眼睛被他的黑暗所沾染。 沈雁鸣低头玩儿手机。 “天哪!怎么这样?!”沈雁鸣突然对着手机惊呼起来。 方源对此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沈雁鸣却没说话,只是脸色变得奇差,惊慌地侧过身子,不让方源看到他手机上的内容。 方源便只好收回了目光,不去探究。 8路车恰好在这时候来了,车灯划破寂静,也照亮了未知的前路。 车来得正是时候,对方源而言是天大的解脱,他掏出公交学生卡,紧走几步。 8路车是分段计价,不能连刷两次卡,他就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两张一元票子,准备帮沈雁鸣投币。 方源一脚踏上前门的踏板,另一脚刚抬起来,就被人从后面环住腰,“啊!”地惊叫一声掉下车来,摔进背后的怀抱里。 在公交车女司机狐疑的目光注视下,沈雁鸣一只手臂勾在方源腰上,另一只手对司机挥挥:“抱歉姐姐,我们不上车了。” 公车开走了。 方源以为自己刚才是上错了车,才被沈雁鸣拉下来的,就转头望了望车身背影。 一个大大的鲜红的“8”字。 方源真想戳瞎沈雁鸣的眼睛。这几个意思? 方源从沈雁鸣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转身怒视自作主张的沈雁鸣:“你搞什么幺蛾子?” “那个……”沈雁鸣小心翼翼地赔笑,像是犯了错误准备向家长坦白,“我妈妈今天在外面出差,爸爸在项目上不回来,我家现在没有人。我……我这个人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方源哼了一声。反正他是不信。 毕竟,早不说万不说,现在才说? 不对。呃……难道刚才沈雁鸣看手机时大叫一声,就是因为这事? 方源暗搓搓地瞅了沈雁鸣一眼,不会吧,人高马大的,居然怕独处? 沈雁鸣见方源没在第一时间就拒绝,心里有了底气,扭扭捏捏地低声说道:“今晚上我约你好不好?这是我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哦。” “我不想去你家。”方源直到此时才醒悟,干脆利落地回绝了沈雁鸣,眼神中发出“此事免谈”的决绝讯号。 沈雁鸣叹了口气:“那可不可以去我的宿舍,在二号楼。” 表面上像是稍作妥协,但实际上并没让步。 这家伙住宿舍? 方源的认知被刷新了,他怎么记得沈雁鸣是走读的? 不过,学校的宿舍资源也不紧张就是了,紧张的只有午休床位而已,像沈雁鸣这种的全天单人宿舍还有很多空余。 没等方源发问,沈雁鸣就“嗯”了一声,自觉回答道:“我偶尔会住宿舍,比如说风雨太大的时候。” “去你宿舍?不太方便吧,我还是想回家。你一个男子汉怎么会怕独处,说出去让人笑话。” 方源虽然嘴里损着沈雁鸣,心里却已经动摇了。 他在此之前,本来想一头扎回自个家里去,但被沈雁鸣这么一暗示,他忽然也有些怕回到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家,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对他而言必定难以入眠的夜晚。 “你不想去我家,那就换我去你家好啦?”沈雁鸣拍掌欢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不行!”方源想,如果沈雁鸣真的有难处,他必定会收留之,然而现在这家伙明显在无理取闹,他可不能纵容他任性。 “是你的床太小了吗?……那我们去住旅馆吧。你办了身份证的吧?” “什……什么?!” 方源张口结舌。 流氓懂文化固然可怕,然而书生耍流氓,也是要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既然你的床尺寸不够……那么我们去开个大床房吧,哈尼(╭ ̄3 ̄)╭?方源:别污!o( ̄皿 ̄)==o)) ̄0 ̄")o …… ps:以后上班,隔日更 第39章 夜不归宿 沈雁鸣建议道:“在你家附近随便找一家旅馆,睡一个晚上,反正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 “你征求我的意见了吗?我要回家。”方源觉得这样蛮不讲理的家伙也是难得一见。 “我没有不让你回家啊,你难道不用先回家拿点东西吗?”沈雁鸣故意恶作剧地曲解了方源的意思,“我大人有大量,留给你十五分钟拿东西。你要是不下来,我就一直等在你家楼下。然后……喊你花名。你小时候有什么花名,提供一下?是方圆圆还是圆圆?应该是圆圆吧?” “你这无赖,你什么毛病……”方源此时已然词穷,除了骂人以外,毫无办法。 他的指尖开始无法抑制地发抖。他怕站在楼上听到“圆圆”时,会想起跟与之发音一模一样的另外两个字。 那一声永远不会再响起来的“远源”。 沈雁鸣的苦肉计因此而成功,方源被迫与沈雁鸣达成一致。 方源郁闷得迈不动腿,被沈雁鸣强行推着走进了一家尚在营业的超市。 沈雁鸣买了一些他自己晚上过夜要用的个人必需品,又把方源拽出了超市。 两人上了8路车,车上位置多,两人便坐在了一块儿。 沈雁鸣全程一直捉着方源的手,死死按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暗示:“别指望着找机会跑路,想都别想。” 但沈雁鸣的脸上却是笑得柔柔的:“我超级害怕一个人睡,今天晚上有你在真好。” 虽然两人坐在公车后排,其他乘车人坐在前排,他俩周围没有旁观者,但方源听到这句话后,仍然羞得脸上发烧——这个混账娘炮! 方源试着把手抽了几次,没成功。他上次被隋意抓住手的时候也没能顺利反抗,他的臂力真的有那么小?高瘦的隋意和病怏怏的沈雁鸣都能摆布他…… 好吧,沈雁鸣今天正好没处于病弱周期中,挺生龙活虎的,真是活该他方源倒霉。而且沈雁鸣的娘炮永远只表现在嘴皮子上。 方源不肯服输,拆穿沈雁鸣:“你怎么可能怕一个人,我看你的家长其实经常不在家吧?” 沈雁鸣面露得意之色,让方源确定自己猜中了。 然而沈雁鸣却毫不羞赧,接着方源的话往下说:“我这个人,不管一个人在家睡了多少个晚上,总是不会习惯的。凡是我不喜欢的事情,我永远不打算强迫自己习惯。” 沈雁鸣的旁敲侧击甚是巧妙,他让方源由此联想到了跟杨睦的从前。 方源以前为了杨睦,跑去看了多少自己不喜欢的娱乐圈和二次元资讯。结果还是没习惯。 他后悔了。史无前例地后悔了。 沈雁鸣小声地哼着歌儿,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黑白之间,弹出了彩色的永远 “指间经过的都是你我之间 “也许等待是一种考验 “就在听见你的永远之前 “音乐停止了,爱蔓延。” 那次年级晚会,方源由于心情不好,仅仅听到了沈雁鸣所唱的一小段。 只当年的那一段,就让方源魂牵梦绕。 沈雁鸣的嗓音带着温暖的磁性,生动如画,干净如纸。 他吟唱的时候,仿佛连伴奏都是一种干扰。 这次,方源终于完整地听沈雁鸣把一首歌唱到了尾。 沈雁鸣的音量不大,不至于太惊扰坐在前排的人,却足够让方源听见其中任何细微的起承转合、悲欢聚散。 这是一首天涯与共的故事。方源听懂了。 到了方源家的站点,沈雁鸣还真就尾随方源下了车。 “这是我除了住宿舍以外,第一次夜不归宿。有点小激动。”沈雁鸣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之情。 方源真想说,如果让我除去到亲戚家过夜的时间,其实我也一样。 但他偏就不肯给沈雁鸣脸上贴金,省得那家伙骄傲自大,得寸进尺。 方源心里正敲着小算盘,就听见沈雁鸣凑过来说:“你也没有跟别人住过旅馆吧?” “……” 两人正好走在轻工小区的路灯下,方源的脸最终还是防不住地红了,正好被沈雁鸣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逮了个正着。 方源看着沈雁鸣那奸计得逞的笑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到了方源家楼下,沈雁鸣往楼下草坪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淡定地掏出手机,逛网页。 方源决定直面自己今晚的人生了,不管待会儿他的人生走向如何,他都管不住了。他想起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一生之中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次为奋不顾身的爱情,一次为说走就走的旅行。” 方源上楼伺候好了顾盼的祭台,把洗漱用品、睡衣和明天穿的衣服放进背包,临出门前,他站在门口朝内望了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今晚想要把顾盼带上。 于是他又回到客厅里,拿起那本32开的泰戈尔诗词集,把他跟顾盼的合照从相框里拆出来,夹了进去。 他从三楼的窗口往下望,看见沈雁鸣依旧坐在石凳上。 光线不太亮,方源看不真切,然而沈雁鸣却像是坐在了不老的光阴里。只一个简简单单低头看手机的身影,却像是方源所经历过的沧海桑田之中,最美的图画。 方源这回再也没犹豫,噔噔地下楼找沈雁鸣。 他从一楼下来,正好看见沈雁鸣抬起手腕看时间。 方源很喜欢沈雁鸣戴手表的习惯。 沈雁鸣经常拿着手机不撒手,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但沈雁鸣从不用手机来看时间。 很多现代人都不再使用手表,而是看手机上面的方形数字。可仍旧有那么一些人,习惯于看指针一步步地走动。 沈雁鸣听到方源的脚步声,收好手机,表情严肃地站了起来。 方源看到沈雁鸣的脸,愕然了。 沈雁鸣不高兴了?为什么? 他那肃穆的表情与他漂亮的脸虽然很搭,比嬉皮笑脸的时候更令人神往,但是却仿佛冻结了周遭的空气,让方源心里难受得一阵紧似一阵。 方源猜测,大概沈雁鸣以为他会很快下来,但他却真的整整花了十五分钟,沈雁鸣以为他不打算下来了? 沈雁鸣可以往他家里打电话催他,可是没打,大概是尊重他的选择。难道如果他不来,沈雁鸣真的打算这么等下去? 方源不想看到这样的沈雁鸣,这一桩桩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的,他得负责任平息。 于是在两人出发之前,方源开口道:“我给你讲一个笑话,是我今天在学校放学的广播里听来的,你注意听了吗?” 沈雁鸣没接话,只是表情阴沉地看着方源,眼中的阴影郑重而浓烈,仿佛能将方源碾成灰烬。 方源很恐惧,他不想看到活蹦乱跳的沈雁鸣变成那个样子,那不就又跟以前顾盼生气一个样了吗? 赶紧做点什么平息吧! 方源酝酿起俏皮的情绪,很认真地开始讲那个笑话,他个人觉得那笑话真的很搞笑。 他复述故事所使用的语调惟妙惟肖,他自认为足够让沈雁鸣乐一乐。 但是直到他讲完了,也不见沈雁鸣给个笑脸。 方源僵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 方源不敢看沈雁鸣的眼睛,只好注视着沈雁鸣的鼻梁,腼腆地笑了笑。 虽然沈雁鸣没点反应,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应该好了一些……吧? 要是在以往,顾盼看他那么卖力讨好,应该也会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出来。沈雁鸣怎么偏偏就这么想不开? “别不开心,来,笑个酒窝出来给我看,听话。”方源伸出双手,想要扯扯沈雁鸣的脸颊。 他的指尖才刚刚碰到沈雁鸣的脸,就被沈雁鸣环住了腰,硬塞进怀里。 “……”方源吓蒙了,他的双手在这突然袭击的时候来不及收回,被沈雁鸣一抱,就这么双双搭在了沈雁鸣的肩膀上。 “傻蛋。我没有不开心。这种时候你还管我开不开心呢?” 方源听到那个标志性的嗲嗲的“呢”字,知道正常的沈雁鸣又回来了。 他松了一口气,双臂放心地环住了沈雁鸣的脖子,把自己的脸闷在沈雁鸣的肩膀上,用气息在对方胸口悄悄地描出一句话来:“我想有个家。” 他很确定,这样的唇语,沈雁鸣是听不到的。所以他安心地把脸在沈雁鸣的耳畔蹭了蹭,就像小时候蹭他的顾盼一样。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事到如今,还能遇见脾气这么像他家顾盼的一个人。 而这个人同时也是幸运的,无论是身世、境遇、相貌,都没有任何缺憾,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如果顾盼也能像眼前的人一样,有着如此完美的生活,那该多好。 方源带着沈雁鸣找了一家连锁酒店,开了间标双。 方源早早把自己收拾妥当,上床去抱着被子呆着。 沈雁鸣随后洗澡出来,打开电视,坐到方源床沿,看一个汉字听写大赛,笑得前仰后合。 方源飞了沈雁鸣几个白眼,却收效甚微。 方源实在是郁闷,既然沈雁鸣不让他看书,那他也一起看电视总行了吧,可是这家伙偏偏就坐在床前,挡在他和电视机中间。 “喂!”方源从没如此嫌弃过沈雁鸣的身板,他没好气地道,“大熊先生,你好歹往旁边坐一点,挡住我了!” “我不熊。”沈雁鸣嘟囔了一句,挪了挪窝,让开一点,继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看那个汉字听写大赛。 “你够了,”方源半是恼怒半是玩笑地说,“别看了!看了也没办法提高语文分数!我知道你语文差,但是这种比赛考的都是生僻字,考试用不上的!” 沈雁鸣的笑声戛然而止。 方源故意继续假装生气,想逗他玩。 沈雁鸣换了个不知所谓的台,扭头去瞧方源。他见方源正用斗气雄鸡般的眼神看着他,顿时像是受到了千钧伤害一般,扁起嘴,露出一脸被方源欺负了的小模样。 他跟方源大眼瞪小眼,却忽然莞尔一笑,仿佛水仙在透明的梦境里盛开:“不看了,睡觉。” 方源的心口嗡的一声颤动起来。完蛋了,他真要爱惨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亲亲~你答应跟我走,究竟是为了奋不顾身的旅行,还是说走就走的爱情呀? 方源:(ー ー゛)哪个神经病去旅游的时候要奋不顾身?所以当然是说走就走的爱情……混蛋你玩儿我! 沈雁鸣:(ノ°o°)ノ哎呀!语文不好背反啦~ 明天忙,不更新……贴上这句话以后特别有安全感 第40章 一夜好眠 方源假装仍在生气,鼓着腮帮钻进被窝。 “哎呀,别气啦~”沈雁鸣挪到方源旁边,用手拨了拨方源柔软的额发,“以后你教我语文就好了。” “教你个头,没工夫!”方源干脆把被窝拉上来,将脸也塞进被子里,只留下闭得紧紧的眼睛在外边。 沈雁鸣走出去,关掉除了床头灯以外的其他光源,掐熄电视机,坐回方源床沿。 他逗趣地用手刮了刮方源的睫毛,方源愤怒地睁开眼,就看到沈雁鸣坐在他眼前,背对着床头灯所发出的微弱光线。 沈雁鸣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处于背光状态,便将两手扭绞在一起,比了个小狗叫的手势,嘴里还叫着“嗷嗷~”。 敢情这演的还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幼犬?方源差点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沈雁鸣转过身,伸手去关床头灯。 “啪”的声,室内一片昏暗。 方源把脸从被窝里露出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喜欢黑暗。 沈雁鸣爬上方源所睡的床,这张床处于靠近门口的位置:“方圆圆你过去一点。” “干嘛啊。”方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身子,让出一片空间。 直到沈雁鸣上得床来,开始跟方源抢被子,后知后觉的方源才脸上失色。 这是要跟他睡同一张床? “你干什么?”方源在抢被子大战之中一溃千里,怎么也干不过沈雁鸣,只得无语凝噎地把自己的被子让了一半给沈雁鸣。 方源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条长长的枕头。他猛地转身,想把枕头挪走,没想到却早已被沈雁鸣抢了先机,提前把脑袋枕了上去。 “我不喜欢睡靠近窗口的位置。”沈雁鸣高枕无忧之后,如是解释道。 “早说啊,我跟你换床睡。” 方源正欲起身,却被沈雁鸣抬手按下:“我也不喜欢单独睡在这么大的床上。” 方源记得现在这张床好像是一米八还是两米来着。他想,姓沈的这家伙是在家睡惯了一米五吧。 虽然这么理解似乎没问题,可是这能被当作他挤过来的借口吗? 沈雁鸣侃侃而谈,将自己的理由加以拓展:“我这个人很恋床,换了床会睡不着。在我无床可恋的时候,如果有个熟悉的人在旁边,大概会好一点。” 方源怒道:“你小子别找理由了成不,你靠窗睡不着,床大睡不着,换床睡不着,没熟人睡不着……你不如说你根本不喜欢睡觉得了!” “我没有啊~”沈雁鸣用无辜的语气说道,“我现在好困的。” 方源在黑夜里看不清沈雁鸣的表情,但他想,躺在对面的家伙肯定嘚瑟得脸上开出朵花儿来。 方源扭过身去,背朝沈雁鸣,伸手摸了摸被他放在靠门方向的枕边的泰戈尔诗集。 他还记得书本里的那句话——“我相信你的爱。” 他一直相信他人的爱。 虽然他的信任已经被人击碎了一部分,但是沈雁鸣的那颗心,无论内里蕴藏着的是什么,方源都想要去相信一回。 “晚安。”方源悄声说道。 他说这句话的对象,既是那本诗集和诗集里的双人照,也包括背后那个不请自来却又懵懵懂懂的蠢货。 “嗯,晚安,方圆圆。” 沈雁鸣的话音像是徐徐的晚风,方源的意识被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俘获了去,他虽然躺在床上,却像是被人轻柔地裹了起来,带到柔软干燥的田野草垫上,鼻尖闻到来自不知名小花的香气。 那是他童年时候跟顾盼一同前往的地方,当时他俩去爬一座远在郊区的山,那座山当时还没有被划为景区,碧草云天,山花烂漫。 方源脑海里的图像渐渐变成冷色调,童年的笑脸也渐渐淡去,沉入了黑夜之中。 当周遭安静下来的时候,今晚那难堪的回忆,又悄然上演。 杨睦惊愕的脸,愧疚的眼神,似乎又清晰了起来。 这种从天堂回到地狱的落差,揪住方源的心,往夜的深渊里直坠。 他突然想不顾一切地转过身,向躺在他背后的沈雁鸣求救。 “方圆圆,你们班还没打算把晚自习的下课时间延后半个小时吗?” 方源本以为要在刚才的痛苦中辗转睡去,却冷不丁听到沈雁鸣在他背后问。 “蒙老师说,暂时不打算像你们那么变态。”方源回答道。 “蒙老师倒是真的还好,她再变态也没有王老大变态。王老大每周给你们布置多少套模拟题?我们可是被整得很惨。” 王老大指的是十六和十七班共同的英语老师。 方源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卷子的数量:“我估计是一样的惨。”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人改两个班120人的英语卷子,他布置得越多,他自己就越累。我们只知道自己惨,却从来没有想过他。” 方源想了想:“也是。不过我们一般没人会考虑这个问题。” “我想过这问题啊!所以我三不五时地就去帮王老大改作业。可惜改了那么多,我的成绩也不见长,反而被那些人乱七八糟的答题方式给带坏了。我们班的人啊,数理化个个牛逼轰轰,但是一到写英语题,就全都变成一群只会念‘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的蠢货。” “你能被带蠢,说明你比他们更蠢。你以为他们嘴上这么念,心里却真的没认真想过吗?”方源并不觉得沈雁鸣笨,他只是坏心眼上来了,想用言语来欺负对方。 “哈哈,是嘛?”沈雁鸣将方源的揶揄照单全收,笑得特别开心,一点也没气着。 方源不习惯背对着别人聊天,便转身面朝沈雁鸣。 沈雁鸣此时正仰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在方源看来,沈雁鸣大概是在微笑,窗外影影绰绰照进来的浮光打在沈雁鸣的侧脸之上,将他的鼻梁、眼睛和嘴唇勾勒出一道淡色的轮廓,美得如臻幻境。 方源记得沈雁鸣的正脸是什么模样。 不刻薄,不强势。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小青年,却温婉得让人想起花好月圆的岁月。 每当沈雁鸣笑起来的时候,笑声宛如涓涓的流水。左边脸上浮现出的纯真小酒窝,却能产生一种似有若无的诱惑力,把人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哪怕迟钝如方源,也经常萌生想要吻他酒窝的冲动。 方源如今才后知后觉,其实在八中校门口见到沈雁鸣的第一天,他就注定要从此陷在这个人周围影影绰绰的蛛网里了。 他找不到让自己不喜欢他的办法。 沈雁鸣很擅长制造话题,在他的引导下,两人开始了下一轮谈天,内容是学校里的大美女小美女谁比较好看,两人还为此产生了分歧和争执。 方源费劲了心力,也争不过耍赖皮装可怜的沈雁鸣。 直到方源争得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沈雁鸣还在絮絮叨叨地形容着校花的身材脸蛋,不痛不痒地挑了些刺,力图证明那位姑娘在校花的称号上需要让位。 方源实在是困得受不了,用手在被窝底下推了推沈雁鸣,翻身过去,留给对方一个背影:“睡觉啦。” 他有点不确定,自己如今困成这样,以至于发音都不清楚,这句话的声音会不会轻得让枕边的家伙听不到? 沈雁鸣不知是否听到方源的抱怨,却识趣了打住了话头,没多久也应景地打了个呵欠。 “嗯,好。” 夜色阑珊,不知已是几时几分。 方源睡得恍惚,他此时面朝门口,背对沈雁鸣。他枕边这侧放的是泰戈尔的诗集。 卧室里本是无风,方源却梦到了枕边诗集在一页页地翻动。声音轻盈柔和,像岸边细碎的涛声。 “圆圆。” 似乎有一个温暖湿润的吻,在隐隐约约浮动的涛声中,轻轻落在他的耳垂上。 夜色太深重,方源已经在与沈雁鸣的夜谈中耗去了全部精力,连为杨睦的事情难过的力气都不剩,就更是无力把自己从睡梦中唤醒。 无忧无愁,一夜好眠。 方源感觉到晨光在皮肤细胞上的骚动,他的眼睛尚未睁开,身体还没动作,大脑却已经开始迟缓地转动起来。 昨晚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圆圆”,也听到了翻书的声音,声音的方向就在靠近门和诗集的那一侧,可是沈雁鸣明明躺在反方向的另一侧啊? 方源的眼皮终于松动了一些,慢慢地睁了开来。 然而当他睁眼时,眼前却是一片昏暗。 当他彻底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窝在枕边人的怀里。 方源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体:“嗯?……” “早安呀,”沈雁鸣被方源给弄醒了,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4节 沈雁鸣这一动,身上淡淡的香气便随之活跃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钻进方源的鼻子,让方源的意识有些迷乱。 为什么此时的两人像是一夜缠绵过后难舍难分的小情侣……妈呀他在想什么? “方圆圆。我们早餐吃啥?你家附近有什么卖?” 方源听到自己那甜腻腻的昵称,顿时如梦初醒,心里怒斥一声:你还挺自在!你是怎么把我揉到你怀里去的? “吃什么都行,你别压着我,什么睡相。” “可是我困~”沈雁鸣又开始揉眼睛耍赖皮,把抱着方源的手臂紧了紧,继续将他束缚在怀里。 方源听着沈雁鸣有规律的心跳,挣扎几下没有结果,只好黯然歇菜,没过多久就被对方散发的困倦因子所感染,陷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那种状态仿佛坐拥一个长明的温暖壁炉,在悠闲的时光中慢慢变得垂垂老矣。 每天啃着书过日子的方源,好久没经历过这般浑身轻松的状态,也好久没能获得过质量如此良好的睡眠,而这一切偏偏发生在一个本该彻夜难眠的夜晚。 他甚至还匪夷所思地赖床不起了。 沈雁鸣大概是他的镇静剂,亦或是他的福星? 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沈雁鸣把手臂搭在方源肩膀上,蹭了蹭:“你以后别生气了。” “嗯,抱歉,吓到你了。” 方源回想自己昨晚对沈雁鸣又是发脾气又是赌气,觉得也怪幼稚的。 他也不知道当时心里的那股火气是从哪儿窜出来的,明明他在杨睦面前总是忍气吞声。 大概在沈雁鸣面前,他不用遮掩自己的本性,可以放心地发脾气? 可是,今后还是别再这样了,对沈雁鸣的小心脏不好。 方源把脸贴在沈雁鸣的脖子上,低声道:“如果以后我还像昨晚那样想不通,你就骂我,像骂一头猪一样骂我。” “好吧,有时我真的觉得你是猪。可是我喜欢猪,多可爱啊,你黑它就是在黑你自己。”沈雁鸣哧哧地笑了。 “你凭什么说我是猪,你这个三长一短选最短的家伙!” 方源闭上眼睛,听凭沈雁鸣抚摸他耳边细碎的头发。 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边缘已经红了一圈。 沈雁鸣那略带磁性的低笑声,吹进方源两扇心门之间的空隙,仿佛久旱的大地普降甘霖。 第41章 八千里远 两人都起床后,沈雁鸣说在早晨洗头是他的习惯,把手机交给方源,让他随便玩。 方源接过手机,他对手机游戏没兴趣,ga over几次后就没了热情。 他正在无聊时,见沈雁鸣装有微博,便打开来瞧瞧有什么好玩的。 沈雁鸣未读的微博大概有十来条。 沈雁鸣关注的范围很广,从国计民生、幽默搞笑到动漫游戏无所不包,方源真怀疑沈雁鸣关注的那些人是被系统强行推荐的。 方源不太懂得玩微博,只知道翻首页。他看完了那十来条风格各异的新博,看到有趣的就笑一笑,然后继续将页面往上滑,观看沈雁鸣已经读过的微博。 他忽然看到,昨天晚上沈雁鸣在等车的那段时间里,转发了一条微博。 原微博是一位不知名大学生发的,配了一张被模糊处理过的图,语句含糊地说,他们学校的一位男生在昨天上午,从大学宿舍的24楼跳了下来,起因是跟相处六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沈雁鸣转发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也很担心我朋友,我该怎么办?” 方源为那殒命的大学生难过之余,却忍不住想为沈雁鸣的反应而莞尔。 这就是昨天晚上沈雁鸣在等8路的时候惊叫一声,后来把方源拽下车,不准他一个人回家过夜的原因? 为了这事情,沈雁鸣还胡编乱造了那么多关于恋床的谎话,甚至为了防止方源想不开,在方源熟睡后偷偷把他挪到怀里。 这真是……笨得可爱?还是笨得让人想打他? 方源点开沈雁鸣的通话记录,果然看到一条记录是打给“妈妈”的,通话时间大概是在方源楼下等人的时候。方源猜测,沈雁鸣绝对是通知父母,晚上不回家过夜。 方源明白,对于沈雁鸣心中的担忧之情,他并不能仅仅对此一笑而过。 沈雁鸣从浴室里出来时,就看到方源站在窗边,手上还拽着窗帘。 方源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为了证实沈雁鸣的转发和评论的确是关于自己的。当然,其中也包含方源想要欺负沈雁鸣的一点恶趣味。 沈雁鸣见到方源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青白,神情慌乱:“你你……干什么?”。 叮咚!方源得以确认。 方源真想翻个白眼给沈雁鸣——你吓个什么劲儿,当旅馆窗户外面的栏杆是摆设吗? “我真搞不懂,是你白痴还是我白痴。” 方源说完后,从呆若木鸡的沈雁鸣旁边走过,取下挂在墙上的吹风机,插上电,把沈雁鸣拽过去给他吹头发。 方源开的是低风档,目的是将自己的声音隐藏在呼呼的风声后面:“你平时聪明伶俐,刚才怎么一惊一乍的,窗子那里有东西?” “啊……没。”沈雁鸣手足无措地弯下腰让方源给他吹头发,而精神上仍处于懵逼状态,待到他意识到方源可能翻了自己微博,脸色变得更加精彩。 “沈雁鸣,你关不关心我?” “关心啊,”沈雁鸣回答的速度就像方源平时看见杨睦抢红包,生怕晚01秒就错过了几个亿,“你是我的朋友。” 看到沈雁鸣这么猴急,方源忽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想要扑倒这个大小伙子的冲动,他努力克制了几分钟,算是把这种冲动给压下去了。 “我知道被丢下的人的痛苦,所以我从没想过要主动成为这样的人。我不想为了我一个人的解脱,让别人承担我身后所看不到的一切。这样做,对关心自己的人太残忍了。” 沈雁鸣的眸色灰暗了一瞬,但没过几秒钟就恢复常态:“……嗯。” “人跟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短,如果我拍屁股就走,那就是阴阳相隔,我留给他人的所谓念想,根本就比不上活生生的我自己。 “再说了,我虽然很重视杨睦,但总不至于到失去他就会轻生的地步。所以你啊,是真傻。” 沈雁鸣懵懵懂懂地点着头,方源相信聪明如沈雁鸣,既然昨晚已经知道他家只剩他一个,自然能很快领悟自己话中的意思。 他用另一只手固定住沈雁鸣点来点去的脑袋:“别乱动,我的手本来就举得累。” 沈雁鸣将手一伸,拽了把椅子,规规矩矩地坐了上去。 方源一边继续给沈雁鸣吹头发一边痴心妄想,他也希望家里养个这么乖的儿子。如果他是沈雁鸣家里的长辈,每天在家里做夜宵等着这样的儿子晚自习回家喊一声爹妈,该是多么的幸福美满。 “……”方源吃了一惊。 沈雁鸣已经把头仰起来,盯着方源,满脸诧异却又忍俊不禁的表情。 “干、干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表情像在幻想些什么,很甜蜜的样子。” 方源赧然了,他掐住沈雁鸣的肩膀示威道:“你再叽歪,当心我把你的头发绞进吹风筒。”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真是不怕痛啊?!” 周一,方源从短暂的梦境中回到了长久的现实。 他一整天都沐浴在杨睦充满抱歉的眼神里,杨睦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方源并不愿意继续感受杨睦的愧疚之情,他宁可杨睦有话直说,给个痛快。 方源心里琢磨着,大概自己需要跟杨睦谈一谈,解除杨睦心中的包袱。 但有一件事情方源是阻止不了的,那就是杨睦依然和各种人打成一团。 方源这才明白,杨睦只是单纯在为那天晚上没有关心他而自责,却并没有认识到方源那天难过的真正原因,是二人已经日渐志不同道不合,走向疏远。 方源可以预见到,尽管两人之间的友谊仍旧存在,但如果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制造话题来接近杨睦,杨睦怕是没什么可同自己聊的了。 方源就搞不懂了,明明自己跟沈雁鸣也没什么兴趣交集,怎么反而却能聊得来? 大概是因为杨睦的个性是以自我为中心,自从上了高二,兴趣爱好渐广,就更是三句两句离不开自身兴趣。 方源能设想出来,假设同吃一桌菜,方源跟沈雁鸣能轻易地聊个不停,天南地北无所不侃;而方源跟杨睦大概还是得聊杨睦最近干了些什么。 方源如今已经跳出了庐山,识得其真相,仔细一想,以前还真是累人。 方源主动找杨睦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清楚,但他并不打算说“杨睦你为什么不关心我却跑去找女朋友”,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小气,但在曾经朝夕与共的好朋友杨睦面前,还是无法做到如此刻薄。 “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错的人真的是我,不是你。”杨睦回答道。 “那从此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吗?如果你晚上要接女朋友,那从今天晚上起就接她去吧。” 杨睦犹疑了一番,点头答应。 方源很是认真地审视着杨睦,杨睦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他都没有漏过。于是他从杨睦的眼底,看到了暗藏着的欣喜。 方源便报以欣慰的微笑。很好,这是双方都想要的。 接下来,方源想要放松自己,不再试图为了杨睦而去钻研那些自己搞不懂并且不感兴趣的东西。他想试一试,如果他今后不再找话题接近杨睦,是否两人的关系还能像以前那样好。 很显然,他早就预知到了自己放手的结果。 两人虽然已经重归旧好,而且依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桌,但交谈的次数和字数越来越少,竟然变得像班里那些普通的同桌一样了。 就算是在多媒体教室里上大课,杨睦按照惯例和方源坐在一起,身边也会自动吸引各种好友。 杨睦整堂课都在跟其他人说悄悄话,怎么也聊不完,留方源干坐在那里,方源有时想跟杨睦吐槽几句,扭过头却只看到杨睦的后脑勺。 方源咬碎一口牙,自个咽下了。 课间十分钟,方源出去上个卫生间或是打个水回来,往往早就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以前,方源在见到这种情况时,会走回自己位置旁边,那些坐了他位置的同学便自动把位置还给他。 而在那个时候,方源便会看到杨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热情。 方源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心里也是一僵。 从此以后,方源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状况,他一旦在教室外面看见自己的座位有人了,便会转过身,回到走廊上,跟同学聊天。 他并不是不敢回去,他是不愿回去。 “杨睦!” 语文课上,蒙老师的高音量,让方源的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 “我盯你很久了,最近怎么小话那么多?上次已经找你谈过话了,别以为我还会让你们两个继续讲!” 杨睦被老师训斥得不敢出声。他刚才跟后面那桌的同学聊得正high,话题是蒙老师的衣服像他们玩的游戏里的一款。 蒙老师一怒之下,把杨睦调到本组的后排。 在方源看来,几张桌子的距离,便是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以前方源被李芳香作梗,被迫与隋意分桌时,方源虽然陷入悲伤孤独之中,但也不至于产生这种相隔天涯海角的感觉。 在方源看来,如今大概真的是天意了,老天要斩断他俩这场已经无法再维系的友谊。 方源再清楚不过,从分桌开始,一切都会结束。再多的牵扯和不舍,都无法挽回两人势必分离的结局。 对于杨睦来说,他早就是一个不能一起去玩、去high的鸡肋般的朋友,相处起来毫无意思。 他视杨睦为朋友是因为他真心喜欢杨睦这个人,而杨睦以前视他为朋友只是因为认识的人还不够多,也没有交女朋友。 今天分桌也正好是契机,从今天开始,方源的最后挣扎可以结束,留下一堆残桓断壁般的孤独。 这种分离的形式,既仓促,又必然。 方源曾经认为,自己喜欢杨睦,就像喜欢阳春三月的景致。 他也曾经勉强着自己向杨睦微笑,勉强着自己去调查杨睦的喜好,等待对方的认可,久而久之,就像一个乞儿在等一场施舍。 他从未出声抱怨过,事到如今他也依旧没有恨意,没有抱怨。 只是,那种由衷的喜爱,却渐渐被封冻成了坚冰。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你你你竟然偷看我微博!这是我这辈子最丢人的事情了! 方源:(=vwv=)你自己把手机进贡上来,还叫我“随便玩”,怪我咯? 沈雁鸣:我是叫你玩,不是叫你刷微博t△t 方源:玩游戏是玩,刷微博就不是玩?……原来你平时刷微博是在刻苦学习?! 第42章 铜牛入水 分桌后的第二天上午,高二(十六)班的学生,正走在前往小阶梯教室的路上。 年级里请来了外省名师,他们所在的班级将和十七、十八班一起上大课。 方源本来独自走着,没多久便不再只是一个人,因为除了杨睦以外,跟他聊得来的普通朋友实际上并不少。 当方源的身边站着他那些打打闹闹的朋友们,他史无前例地觉得解脱。 他第一次有那样的机会,放空心态,抬头去看湛蓝湛蓝的晴空。 空中如羽翼般的白云,缓缓地流动着,如同经久不散的盛宴。 方源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还有好多被他忽视的朋友,班里也有更多值得去结交的同学,可他之前就像是瞎了眼一般,一心只钻在一个地方,放弃了对周围的关注。 他的确是从小被顾盼宠得习惯了,以为只要身旁有那么一人与他互相扶持,其他的人都不重要。 然而等他走出了顾盼为他圈出来的世界,经受了把他人看得太重却被泼一头冷水的变故,他才正视了残酷的事实——在这充满了缺憾的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美满。 他所等待的人,并不一定是对的那个。 所以还是洗洗眼睛,笑对生活吧!说不定在不经意间,不需要成天刻意经营的幸福就会到来了。 十六班和十七班的人群在校园的大路上汇合。 方源很自然地开始寻找沈雁鸣的身影。 沈雁鸣正站在多媒体楼下的草丛旁边,义愤填膺:“我们学校就不应该建玻璃幕墙,又有一只无辜的小鸟撞死了!” 方源仰头一看,头顶的玻璃幕墙果然光滑似镜,熠熠闪光的墙面上映照着城市风景,却也反射着光怪陆离的色彩,隐隐散发出危险气息。 这面墙,反射着真实,也带来了欺骗。 方源走近沈雁鸣,对他笑了笑,试图安抚他:“先去把最后这节大课给上完,待会儿放学我们埋了它吧。” 沈雁鸣还没从悲怆中完全平复过来,但见到方源来劝他,脸庞浮上喜色。 他还没来得及点头同意,方源又说道:“答应我,以后别没事在大楼底下站着,很危险的,好吗?” “……啊,好。”沈雁鸣乖乖地跟随方源从大楼下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素来为学生们所惧怕的教导主任刘主任,出乎意料地经过此地。 这位刘主任素来有魔鬼主任之称,被他抓包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公然恋爱的、上网吧的、考试作弊的,一旦被他抓到,只从重不从轻。 刘主任的儿子也在八中念书,上次居然还因为一件小事,被他揪出来示众了。 学生们对于刘主任都怕得不行,此时见他一来,人人低头假装没看见,生怕自己哪颗扣子没搭好,被刘主任看不顺眼。 “刘主任好!” 鸦雀无声的众学生之间,只有沈雁鸣一人开了腔,话里不带任何犹豫。 方源站得离沈雁鸣太近,他发现刘主任已然看了过来,只得在旁边弱弱地跟腔:“主任好……” “嗯。”教导主任严肃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笑容,冲这边点了点头,走过去了。 方源终于松了口大气。 他往四周一看,同学们也大都跟他同一个表情。有人还给沈雁鸣数了个倒拇指。 方源忽然特别佩服沈雁鸣。不论学校里的师长在众人眼里是怎样的,沈雁鸣始终以善良耿直来对待。 方源记得在他俩同床共枕的那晚,沈雁鸣曾经说过,他会去帮人人嫌恶的英语老师王老大改作业。 然而从那天晚上与杨睦的纠纷事件可以看出,沈雁鸣纵然有着温顺的外表,而那外表之下却暗藏荆棘,发起飙来毫不含糊。 这如同刺猬一般的防护层,可以完整地保住他的善良。 沈雁鸣与顾盼两人,在暴怒时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但二者又注定有着根源上的不同。 方源在对沈雁鸣由衷赞赏的同时,也必须连带赞赏他的父母。 沈雁鸣必定来自一个气氛温馨、家教严格的家庭,这个家也必定充满了浓浓的爱。 方源想,他自己注定永远无法成为沈雁鸣这样的人,他自己太暗了,不足以照亮自己。 所以他就像黑夜里的飞蛾,天生想要追逐沈雁鸣这种明亮的人。 然而,他心中却又充满了恐惧。 他恐惧的是,如果被这样的阳光所普照,他是否会得以照亮他自己的人生,还是只会成为阳光下的阴影。 方源目前成绩在班里排中等,最近荣升小组长。 他通过催作业而跟本组的男生刘欣混熟了。 刘欣这个人非常喜欢穿黄色,每天笑哈哈的。 每次体育课上,刘欣身高腿长跑得快,老师的解散哨音一响,他就飞一般地跑向露天球场旁边的羽毛球场地,霸在那儿不挪窝,生怕别人抢了地盘去。 每到这时,方源望着绝尘而去的刘欣,只能叹一口气,默默地提起两副羽毛球拍,悠悠地走向被刘欣占据的地盘。 羽毛球对于方源来说,依旧是跟开坦克一样高深的活计,刘欣和一众小伙伴都特别嫌弃他,说他是猴子派来的间谍。 但是同学们倒也从未排斥过方源。毕竟大伙儿只是玩玩打发时间,输赢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方源发现,原来自己打得这样烂,除了被大家调笑几句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以前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十六班和十七班的体育课,经过课程的调整,调到了同一时段。 于是方源就在体育课上遇到了沈雁鸣。 沈雁鸣背着羽毛球拍走了过来:“你也打羽毛球啊。” 方源眼前一晃,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钟明恒在体育课上,抱着明黄色气排球向他走来的那一天。 “我打得很糟。”方源如实承认。 “我看到了。” “啊?什么时候?” 沈雁鸣笑而不答。方源能从沈雁鸣眼睛里看到一抹调皮的光芒。 为什么沈雁鸣会这样笑? 方源不高兴了,他非要弄出个所以然:“你说啊,到底是怎么看到的?” “我从窗户看到的。”沈雁鸣快要笑成一朵花儿了,左脸上的小酒窝就像粉嫩的花蕊。 “窗……”是指上课的时候吗?不可能啊,他们高二年级的德慧楼并不挨着露天操场。 方源抬头环顾四周,露天操场旁边有一座低矮的电教楼,全校学生的电脑课就在这栋楼里上。 方源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的感觉。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是被偷窥,还是被……好吧,他不愿再往下想了。 总之,很丢人就对了。 “走开走开,这里是我们班霸占的地盘,不欢迎你来打球。”方源嗔怒异常,其实他是给羞的。 他实在无颜面对自己拙劣的打球身姿被好朋友看到的事实。 沈雁鸣在上电脑课的时候,会不会边看边哈哈直笑啊?! 妈的,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老不愿意打羽毛球了,不是因为怕被同学们笑话,而是因为怕被某个人笑。 虽然顾盼不会在意,沈雁鸣不会在意,可是方源自己非常在意。 男生都好面子,谁不想在重要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完美的一面? “要不,我们用左手和你打好吗?”沈雁鸣灵机一动,建议道。 “……”方源无语凝噎,尼玛还带这样的?“我都说不欢迎你了。” “来啊!”刘欣却用手抚摸着球拍,模仿运动员做出一蹦一蹦的热身状态,“我早就知道你羽毛球打得特别好,早就想跟你来一场……虽然是左手友谊赛。” 方源想要仰天骂娘,这一个二个都什么德行!居然连用左手打球的歪点子都想出来了,真是谢谢圣上的怜惜了啊?! 三个左手拿拍的人加上一个右手拿拍的方源,双方竟然能差不多打平,方源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脸大还是脸小,大概其实是脸都没了。 几堂体育课下来,那几个人连用左手都打得比方源好了,方源只能无语问苍天。 “唉,那个啥,小圆子啊,”刘欣在半中途撤下来喝水,一脸八卦地道,“你以前的同桌跑步的时候总是停下来看你。” 方源心虚地抬头,环视着球场旁边的那圈跑道,看到杨睦跑远的背影,脸色不太好地笑了笑。 沈雁鸣立刻跳过来,从背后揽住方源打岔道:“对啦方圆圆,蒙老师说你英语特好,叫你给我讲课。” 另一名球友闻声不乐意了,起哄道:“讲课?凭什么啊……方源,快跟他收钱,坐地起价!有多贵收多贵!王老大的补习班有多贵你知道吗?不想交钱倒想跑来听免费的。” 沈雁鸣装作没听见,把方源又搂了搂,都快把人揉进怀里去了,然而他动作大方得体,除了方源本人又羞又窘以外,居然也没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沈雁鸣表情诚挚地说:“蒙老师叫我拿我的数学跟你换。” 不知道是因为那声音太柔,还是因为沈雁鸣的交换条件太重磅,旁边的两个男生不吭声了。 虽然方源平时不爱看考试榜单,不过沈雁鸣大概是霸榜的那一种。 方源差点想踹翻身后的家伙。 平时也没见他炫耀过,怎么这时候却炫耀起来了? “如果我说,我不稀罕和你换?”方源鼓了鼓腮帮,想把沈雁鸣的手扯开,然而效果为零。 “别啊,我换我换。”刘欣开玩笑道。 沈雁鸣笑得特别臭美。方源很郁闷,为什么背后这个人只是在他背后随便笑笑,都会产生一种令人魂牵梦萦的音场。 方源很倒霉地又被电得浑身酥麻,关键是那不讲理的家伙还把他闷在怀里,如果他不答应,估计就跑不开了。 沈雁鸣继续大言不惭:“其实是蒙老师拜托我来做你的小天使的。她说你的数学就像是掉进水的铜牛,怎么都拉不起来。” 方源送给沈雁鸣两字真言:“呵呵。” “所以,你能答应我了吗?” 刘欣的表情有些呆傻:“这阵仗,我怎么看着有点像在求婚?……” 就连神经粗大的刘欣,也终于从沈雁鸣百般讨好的语气和过分亲昵的动作上,看出了端倪。 方源想找块板砖拍死背后的家伙,要是实在拍不到,先把他自个拍晕也行。 第43章 各得其所 “今天下午晚饭以后你有空吗,一起做题。”沈雁鸣再接再厉地邀约道。 方源生怕沈雁鸣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只好妥协投降:“六点十五分小凉亭吧。” “好呀好呀~” 方源第100次听着一个大男生嗲声说出这种波浪音,声线还意外地合适,只好又一次深深地嫉妒。 他也不是第一次听沈雁鸣这样说话了,从见面第一天开始那家伙就是这德行。 然而,方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沈雁鸣跟自己文科班的男生们唠嗑,却再没听到这样的语气。实际上,沈雁鸣同别人说话的语气还是挺正常的。 方源觉得自己该去洗洗耳朵了。 八中开办有俗称的复读班,也就是所谓高四。虽然那些班级不在高中的编制里面,连个班级门牌号都没挂,办得不事声张,但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一幢似乎被笼罩在阴影里的旧楼,便是复读班的所在地。 方源约沈雁鸣去自习的小凉亭,就在旧楼的楼下。 复读班的心态跟方源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高二生完全不同。因此,明明应该是脚步攒动的晚上六点十五分,复读班外面的走廊却没人喧哗打闹。 所有人都在教室里看书,偶尔有人吃过晚饭归来,一头扎进教室里。 方源把地点定在这里,一是这里经过的人少,二是复读班旁边的气场能让人沉下心来看书。 沈雁鸣如约而至。 这是方源第一次给除了杨睦以外的人辅导文科。以前他光顾着给杨睦讲解了。 方源必须先做一些准备工作,他让沈雁鸣把英语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交给他,把沈雁鸣以前做错的英语题目大致上扫了一遍。 最后他得出结果,沈雁鸣的英语并不是差得无可救药,他只是语法没学仔细,囫囵吞枣。 这家伙明明在理科上那么细心的,怎么到了文科上就掉链子? 方源忽然想起,杨睦曾经说过沈雁鸣在中考的时候,化学因为粗心,跟满分擦肩而过。 好吧,大概这家伙到了哪儿都可能掉链子,大概是笑一次掉一次链子? 方源找出以前他帮杨睦整理的笔记,可惜,并没有多少。 杨睦的弱项是语文和历史,而英语学得尚可,所以方源手头上关于英语的语法总结并不多。 今天时间有限,方源就挑了一个沈雁鸣错得最多的语法点,给沈雁鸣梳理,让他先把原理搞清楚了,以后再去抓细节。 方源发现沈雁鸣的领悟力果然很高,很多语法点不仅能一遍就听懂,还能举一反三。不像当年的杨睦,学来学去都原地踏步,让方源做梦都梦到“鸦片战争一声炮响”。 所以沈雁鸣这家伙平时上英语课的时间都用来干什么去了?也不像是个不专心听课的人。 大概沈雁鸣在高一的时候掉以轻心了,没有用心去钻,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大量漏洞。 本轮补习结束,方源本以为仅此一次,然而结束后沈雁鸣却将手上的大部头一合,发出清脆的“啪”一声,自信满满地说:“明天继续。” 方源一惊,满脸黑线地暂停了收书包的动作,呆滞地注视着沈雁鸣抱着大部头的那双手……很好看……不对,这不是重点啊! “你为什么要那么认真?”方源想起了以前杨睦的态度。 杨睦总是说,高一高二是唯一能放松的时间了,到了高三就是人间地狱,k书k得头都抬不起来。而很多男生(特指男生)到了高二后半段再发力,已经足够变成凤凰了。 “因为我不想辜负我父母的期待。比如在英语方面,他们希望我好好学英文,今后到国外去,开阔眼界,不要把目光局限在现在所处的环境里。” 方源胸口一痛,突然翻脸,站起来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准备走人:“父母都喜欢把孩子往外面推,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多跑跑多历练,结果呢,外面危险的很,出了事谁负责?” 沈雁鸣忙不迭地把方源拉住,不依不饶地问:“出国不好吗?挺好的呀。” “是挺好的。你去吧,我会经常跟你联系的,”方源把沈雁鸣的手拂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一些,“我刚才只是抽风了,你别放心上。” “你怎么了啊?”沈雁鸣像个小媳妇一样,重新拉起方源的手,捧在手心里握着。 “……”方源实在是拿沈雁鸣没有办法,沈雁鸣真像个自带干粉灭火器的主儿,不论方源多么火大,沈雁鸣都能在短时间内将之扑灭,“我发现跟你这颗棉花糖讲话,我真的生不起气。” 沈雁鸣摇了摇方源的手:“我并不是棉花糖,真正的棉花糖是你。你没发现吗,每次你想要发作了,又装作没生气,好好跟人说话。其实你现在的确在生气吧,你不想我出国对不?” 方源这次不反驳了,只用一双眼睛看着沈雁鸣,脸色说不上是阴郁还是严肃。 “不想我出国就直说啊,别再不敢提要求了,好不好?”沈雁鸣再接再厉地摇晃方源的手,目光乖巧而讨好,像极了一只正在摇尾巴的金毛。 方源从沈雁鸣的眼睛里,琢磨出了沈雁鸣想说却没说出来的话——上次杨睦去接黄艾林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洒脱地说“去吧去吧”对不对,然后那傻小子就真的走人了。 方源把自己的手从沈雁鸣双手中抽出来,捧住沈雁鸣的两只耳朵,亲昵地揪了揪:“不,我是真的觉得你出国也没关系。该走的还是会走的,挽留也没用。” “你知道就好。” 方源明白,两人都是在指代杨睦那件事情。 “方源,我想你刚才是误会我了。我想我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嗯?” 沈雁鸣脸上的笑容荡漾开的那一刻,就像吹来了一阵拨开乌云的暖风。 方源仿佛是在荒野中艰难跋涉数月的探险者,每每在濒临放弃之时,总会看到那犹如神迹再世般的笑颜。 “方源,我爸妈的意思只是说,叫我经常出国游历啊。他们并没叫我移居国外。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沈雁鸣这下子笑得有些蔫坏了。 方源却没有兴起揍人的心思。为什么他反而觉得自己幸福得不行? “下次什么时候来小凉亭?”沈雁鸣把书包收拾好了,揽着方源的肩膀走向德慧楼。 “为什么还继续,你不会找你们英语老师?你们英语老师不也是王老大吗?他除了凶一点以外,教得挺好的,”方源没好气地道,“有时候我讲得不好怎么办?我也忐忑的好吧。” “其实王老大每次下课的时候,我都缠上去问问题,有时候我的问题太多,王老大的课间十分钟就被我占用完了,可是他下一节往往还有课。我不想打扰他课间休息。” “所以你就想‘打扰’我的饭后散步时间?”方源用手肘在沈雁鸣腰上捅了一下。 “是呀!我们两个可不一样,我们可以共同进步。累了的时候,还可以在学校里转悠一下,享受夕阳。” “……好吧,就定在每周五下午。” “好噢~”沈雁鸣的语气又变得像蜜饯一样甜、白馒头一样软了。方源真想动手捏他,把他放进蒸锅里暖一暖,试试看会不会膨胀。 从此以后,每周五下午,两人就在复读生楼下面的凉亭里自习,切磋一些问题。 沈雁鸣的英语节节高升,方源的数学落下太久,毫无起色,但是也不再那么抓瞎了。 “小沈!那么认真呀?” 一声女生的叫声,让埋头看书的沈雁鸣和方源都抬起头来。 黄艾林远远地看到了沈雁鸣坐在凉亭中间的石桌边上,就边走边打招呼:“一放学就跑,叫你都不应。原来是赶着吃完饭,跑这儿来看书?” 走近之后,黄艾林发现方源坐在沈雁鸣旁边。方源的脸之前被沈雁鸣挡了一些,从黄艾林的角度没能看到。 方源望过来的时候,同时也见到了黄艾林身旁的杨睦——他俩是出外面吃了饭回来散心的吧? 方源面露笑意,向他俩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扭过头,却看到沈雁鸣的脸上阴云密布,便和事佬地笑笑,手伸到下面去扯沈雁鸣的衣角,想蒙混过关。 现在这种状况也挺好的不是么,各有各的自在了。 以前,方源跟杨睦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暂时掩盖一些在刚入学时所强行忽略的事情。 但现在,方源站在空旷的校园里,沈雁鸣不能时时陪着他,因此那些被他所忽略的种种阴暗面,又重新在脑海里肆虐。 这是一所没有无话不谈的顾盼的学校。每个人都在拼命学习,或者在拼命学习的空余搞一些小动作,亦或是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而方源跟杨睦、沈雁鸣也并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因为他还没把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好朋友顾盼分享给杨睦。 或许有一天他能把顾盼介绍给沈雁鸣。 虽然方源在理智上希望自己快些忘掉杨睦带给他的伤痛,但他也只能无奈地承认,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能转瞬之间就拿得起放得下。 他在该酸的时候还是挡不住。 以前,读高一的时候,方源坐52路车回家,而杨睦骑自行车走的是8路车的路线。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5节 8路车那条路线虽然比52路车更快,但是8路车在方源家附近的站台比较远,需要再走一段,方源不乐意走,所以一直都坐52路回家。 可惜52路现在没有了,方源只能去坐跟杨睦骑车路线重合的8路车了。 杨睦自从闹纠纷的那天起,晚上再也没去接黄艾林放学。 每天晚上方源搭8路公车回家,时不时能在8路车上看到杨睦。 杨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头戴耳机,脑袋小幅度地左右摆动,自得其乐。 8路车虽然开得比自行车快,但是公车要停站上下客,在道路上的灵活性也不比自行车,所以方源往往能看到杨睦的自行车被公车甩下,又时不时被公车超过。 过了一段时间后,杨睦才会被公车彻底甩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哈尼宝贝,你把自习地点定在这里,虽然你以为人迹罕至、环境又好啦,但是像杨睦这种小情侣也会冲着这一点,跑来约会啊~~ 方源:otz对不起我蠢了…… 沈雁鸣:不不,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约……专用地盘啦。他们两个放学去外面吃饭,抢不过我等食堂党( ̄y▽ ̄)~ 第44章 致钟明恒 方源渐渐地开始习惯于坐在公车右手边靠窗位置,或者在没位置的时候也站在右侧,心里抱着能不能在今天又看到杨睦的想法。 回想从前,他曾经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心情,想象自己能跟杨睦一起比肩走过高中三年,可惜现在连一年半也不到,竟然成了同路不同行。 回家的路途,从过去的短暂变成现在的漫长。 过去他在车上看不到杨睦,但心里满满的;现在他在公车上看着杨睦,却徒增孤寂。 如今除了感伤,也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方源劝自己。然而他劝不动。 方源从公车上看了杨睦那么多天,可杨睦从来不会扭头去看身旁不远处驶过的8路车。 方源对此很是郁闷,难道杨睦就没想过,自己的朋友很可能就在旁边的8路车上吗? 可是,如果杨睦并不在乎方源,当然不可能在意这种细节。 方源并不恼恨,他每次看着悠游自在的杨睦,还是会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他终究还是没法手起刀落地除去杨睦在心里占据的位置,那是一个温馨的位置,虽然冷了,余温犹存。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八中里,杨睦虽然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也不是他遇到的最好的人,但却是跟他相伴时间最长的人。 方源自知自己年纪不大,没有机会在物质上依赖父母,所以在更容易从心理上依赖另一个人。杨睦曾经每天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他,给他抄作业、给他讲题,杨睦曾经是他好长一段时间里的精神寄托。他曾经翻遍了那些时装杂志,只为了给杨睦画漫画找题材和灵感。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朋友忽略的方源,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物质和金钱是不会辜负人的,它们之间永远有个兑换比率。 而人是会辜负人的,同样的感情换不来等价的回报,对一个人再好,他也可能会因为习惯而麻木。 可方源仍旧低估了事情最后结局的残酷程度,他以为两人顶多会退化成普通朋友,如今竟是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 他直到如今,才看清现实,杨睦已经不再是高一时的杨睦。如果没有共同爱好,没有那张课桌划出的固定范围,他和杨睦定然是走不到一起去。 方源的新同桌是梁元乐,一个深受父母宠爱的独生子,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有父母轮番给他送饭菜。 方源发现这主意不错,就仿效了梁元乐的自带大法,在前一天晚上做好第二天中午的饭菜,第二天早上热好,装进一个质量比较好的手提式保温饭盒,到了中午就可以拿去学校饭堂的微波炉加热。 中午,他把饭菜热好了,梁元乐也正好从校门口领饭菜回来,两人结伴吃饭。 “你的菜谁做的?”梁元乐捡了方源几颗菜花。 “我自己做的。” “你妈咪有点儿懒啊。是不是你在家表现不好,她最近不疼你?”梁元乐挤眉弄眼道。 “哈哈哈……” 正逢学校的午休床位又有松动,梁元乐听从了方源的怂恿,也租了一个铺位。 从此以后,梁元乐告别了中午趴桌睡觉的历史,而方源也多了一项任务——每天下午按时拍醒赖床的梁元乐。 至于晚上,方源就跟沈雁鸣一块儿去混食堂。食堂的饭菜口味每况愈下,方源觉得他们两个也是蛮拼的。 一天中午,沈雁鸣去学校便利店买东西,正好碰见方源和梁元乐在便利店门外的圆桌边吃便当。 沈雁鸣大感兴趣,蹭蹭地跑到方源旁边坐下,冲他张开嘴,像是等待投喂的雏鸟。 方源心里欢喜得不行,但行动上却使了坏。 他用筷子夹了一颗肉,丢进正在卖乖讨食吃的沈雁鸣嘴里。 “……”沈雁鸣想了想,脸上露出一种“这东西很糟糕,要不是为了捧场,我才不会吃下去”的神色。 其实这次的炒肉,方源一个手抖把盐放多了,他这次是故意喂给沈雁鸣的。 沈雁鸣好不容易把肉咽下去,一脸正直地提出了改进意见:“我觉得太咸,不好吃,下次你少放点盐。” 梁元乐见沈雁鸣这样讲话,便打圆场道:“去去去,给你吃都不错了,还挑嘴。那是方源他妈妈给他做的爱心便当,你有吗?” “嗯嗯,好啦好啦。”方源欣然点头,趴在桌上笑得很开心。 他特别喜欢沈雁鸣这一点,如果方源在哪方面做不好,沈雁鸣绝对不会因为是朋友而给方源面子。换做别人可能只说声“谢谢很好吃”就完事了。 方源再次觉得欣慰。还有这样像顾盼一样阳光而率直的男孩子存在于这个世上,生活的还很自由自在。 他想,总有一天他看着沈雁鸣的背影,看着看着,或许就能彻底释然了。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是很久以后。 方源身为小组长,几乎每天都要收作业。 这天是周六,本应不上课,但年级里巧立了个名目,让大家在今天都来上课。 课间,方源把杨睦的作业本收了上来。 那时快要打上课铃,杨睦总是拖着不肯交,导致方源最后收得匆忙,动作太快,把杨睦的作业本下面的草稿本也给夹带上来了。 方源回到座位,整理作业本,发现了杨睦那本草稿本。 草稿本是打开的,前面被用过的部分已经别到后头去了,方源所看到的这一页是杨睦熟悉的动画的涂鸦,画的是三笠,动画的名字方源以前记得,但是现在忘了,就好像考试前抱佛脚背得一清二楚,考完试却忘得一干二净。 动画的名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源在那幅三笠的头像下面,看到杨睦用潦草的笔迹写了一句话。 “不等你了,方源,再见。” 面对这熟悉的字体,残酷的字眼,方源的手僵住了,停留在纸张之上久久不能动弹。 这是……杨睦故意让他看的? 良久后,他才清醒过来,趁着老师正在背过身写板书,把草稿本放到后桌同学的桌上,让其回传给杨睦。 方源在震惊之余,其实也没弄得明白。 你在等吗,等什么? 等我向你道歉,说我错了,让我们继续做好朋友吧? 下了晚自习,方源背起书包,跑到复读班坐在的旧楼下面的凉亭里。 此时复读班的晚自习还在继续。 方源放眼一望,德慧楼三楼的理科重点班也依旧灯火通明,而下面的两层楼灯光都已熄灭。 校园寂静,一切依旧。 方源打开了凉亭的灯,坐在凉亭里给钟明恒写信。 他早已经告诉过钟明恒,杨睦不再是他的好朋友了。不过他当时是轻描淡写地告诉钟明恒,他俩分开的原因是兴趣不统一,加之杨睦换了座位。 方源这次又提起了笔,第二次谈起杨睦的事情来。他这次终于把他跟杨睦、沈雁鸣、黄艾林四人在那晚发生的不愉快,原原本本地写了一遍。 随后他写道,他在今天收到了杨睦的绝交信号,可他明明并没想要绝交,前段时候发生不愉快之后,他已经很快向杨睦道歉了,两人之间明明时不时能说上几句话的。 他不知道杨睦在等什么。但杨睦发出的很可能并不是绝交信号,而是最后通牒。 杨睦在等他走过去,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对杨睦说:“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和好吧,我跟老师讲讲,我调到你旁边去,我们重新做同桌好吗?” 而杨睦本就不是那种说绝交就绝交的强硬派,如果方源真的这么做,结果必定如方源想象的那样,两人顺利言归于好。 方源咬了咬笔头,继续给钟明恒写信。 “我知道杨睦现在坐在后排,他的新同桌跟他更是没有共同语言,他很苦恼。可是如果我们又做回了同桌,可能我俩的关系会重新好上那么一阵子,过了那一阵子后,我又会回到原来被他冷落的路上来吧,肯定的!因为不管怎样,我和他的本性都不会变!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可是我真的是很想他,每天我在公车上看他哼着歌骑自行车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忘记他这个好朋友。你说,我要不要明天去跟他低头道歉,继续站到他旁边的角落里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愿意了,就算想他,我也不愿意了,因为这样很……贱!” 方源的信很快被他颤抖的手给抓出痕迹,最后皱到要不得了。 方源静静坐在凉亭里,独自挨了很久。 他不打算重新誊抄了,寄不出去也罢。 他已经向自己曾经最铁杆的朋友倾诉了一番,将自己的心事随着笔墨一同留在了信纸之上。 寄不寄出去都无所谓。 钟明恒就是这样特别的存在。 就算是没寄出去,光是给钟明恒写信的行为本身,便已经是一种将情感寄托出去的方式。 虽然已经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了倾诉,但方源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那就是放弃这段辛苦的友谊,也放弃将自己的愤懑情绪传递给无辜的钟明恒,但他仍旧难过得不想回家。 他想象不出来,当多年以后,如果他回想起今天的决定,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最后一次去挽回与杨睦之间的友谊。 可是这毕竟不是考试卷中志在必得的选题,他并不能预测如今所做的选择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埋头k书中的沈雁鸣:( >﹏。)好忧伤,我们班怎么还没下课啊……我家圆圆是不是已经坐上公车了? 第45章 顺其自然 “方圆圆?!这个点了,你还在这儿干嘛?……养蚊子?……蚊子比较喜欢我这样肥美的汉纸哟~~” 沈雁鸣发现方源的时候,距离方源还有很长一段路。 然而,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听到方源的猛烈吐槽,类似于“你上次还说你不肥”。 沈雁鸣以为方源正在专心写作业,就边走边说道:“这段时间的晚上,我爸都会来学校后门接我,但是他总会迟一些,我就在后门的凉亭看看书,等一下他。没想到你今天也在啊,回家看书不好吗?喂你……” 沈雁鸣说着说着就走近了,看到方源手上拿着一张被揉皱的信纸,桌面上只有笔盒跟一支笔,没有其他课堂相关书籍。 相处得久了,沈雁鸣也知道了方源的脾气,方源这个人很好猜,如果没什么事,方源会即刻回应他的召唤,如果方源始终不说话,便是心情极差了。 “我发现一家很棒的章鱼烧,就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章鱼烧你吃过吗?”沈雁鸣一屁股坐在方源旁边,嘴里放着无边无际的烟/雾弹,企图吸引方源的注意力,一手揽着方源的肩膀,另一手却往前一探,抢了那张信过来。 沈雁鸣事先知道自己的作案时间可能不到一秒,便铆足了劲瞅了眼内容。 方源对这场突然袭击毫无防备,但自然是不肯放过沈雁鸣,没命地跟他抢。 沈雁鸣眼疾手快,他估摸着方源已经抓得够紧,突然猛地发力,将手臂朝天上一扬。 “唰”——那张信纸被扯成了两半。 沈雁鸣惊呼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故作惊慌的演技到底能打几分。 “打那么久地鼠果然没白玩……”沈雁鸣小声咕哝道,虽然脸上已经回归严肃甚至是悲伤,但面皮下面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方源没他那么悠哉,看着自己写的信被扯成两半,萎顿地坐回位置上,低头不理人了。 “关于今天这件事情啊……”沈雁鸣动作贤淑地从方源的笔盒里找出铅笔和削笔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一方面为了彰显自己既伶俐又贤惠,另一方也是想缓和紧张的气氛。 这次方源没打他或者驱逐他,他认为并不能说明方源这次脾气比较好,只能说明方源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沈雁鸣感觉这次有点难搞定,所以他在陈述观点之前,权衡了一阵子。 最后他决定,依然不当和事佬。 “我跟杨睦是三年同窗,他的性格我比你清楚。他能写出这么伤人的文字,而不是主动找你沟通,已经说明他对你的态度了。你明天想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掺和。现在你也可以在这里坐到天亮,没关系我会陪你。但是答应我,别太强求,顺其自然,好吗?” 方源被沈雁鸣一提醒,才开始注意到时间:“你……你不用陪我啊。都那么晚了,你爸不是要来接你吗?” “你现在知道时间晚了?之前怎么不知道?”沈雁鸣狠了狠心,继续往下说,“现在这个点,杨睦应该快到家了,准备可以哼着歌洗澡,看看书,关灯睡觉,等着明天礼拜天跟女朋友出去玩。就你还坐在这,他知道了吗?” 沈雁鸣知道自己言语刻薄,缩了缩脖子,等着挨揍,却没有等到。 “你的铅笔为什么是2b,平时不用hb或者自动铅笔呀?”沈雁鸣把铅笔削好了,铅笔屑也倒了,工工整整地码回方源的笔盒里去,说了一句听起来毫不搭边的话。 然而他是话里有话——平时你看着杨睦画画,自己也想画是不是? 然而你既不爱画,他也不爱看你画。 方源听出了沈雁鸣的弦外之音,他无颜以对。 沈雁鸣转头望过去,方源的眼眶微红。 “我知道我蠢,所以我很烦。我只想对别人好,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一次好结果。如果有人买我帐就好了,哪怕有一个人。可是就算有人买账,老天爷也不买账啊!” 沈雁鸣心里有了谱,柔声道:“可是你对我也很好啊,我问了你那么多英语题,你也没嫌我烦。我这人挺招人恨的,我们班没人愿意靠近我,具体原因我就不说了,是我们班内部的事情,在八中里面就数你对我最好。” “你的逻辑是不是有问题?那么牵强的两件事都能被你扭到一起,”方源觉得真的是醉了,数理化尖子生所说的话,逻辑居然差到连他个文科生都能挑出毛病?“你说了那是你们班自己的内部问题,我既然不是你们班的,你跟我当然就没有利益关系,我对你好是正常的啊。” “你看,你自己承认你对我好了。”沈雁鸣像是钓了很久的鱼终于上钩一样,乐呵呵地起杆了。 “你……”方源眼睛一瞪,花了几秒钟考虑到底该说些什么。 经过深思熟虑,方源终于开口道:“你他妈的。” 方源对于自己爆粗口这件事儿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还真敢说啊。你到底从哪儿看出来我对你好的,你在学校里体检的时候,看眼科了吗?” “看了呀!……瞧瞧,一般人就不敢像你这么得罪我。” “一般人我也不那么嫌弃他。” 沈雁鸣用他形状优美的手,指了指方源和自己的心口,再比划一个数钱的姿势:“你看,你对我好,而我买账,所以你刚才说没有人或者没有老天爷买账,是不对的吧?” “哼。”方源真不知道是该被沈雁鸣给气笑,还是给气疯。 他突然想要继续否定对方,只为了听听看对方是怎么反驳自己。 于是方源慢悠悠地说:“如果我从高一开始就跟你一个班,你能保证我还对你好吗?毕竟我也是人,我也自私。如果大家都躲着你,我看我也得避着你吧。” “那可不一定。我以前已经小小地试探过你了,我能确定就算是那个时候,你知道了我让人讨厌的原因,还是会站在我这边的。不过嘛……可能我们只能当地下朋友吧!” 沈雁鸣的眼睛里,写着“我相信你”。 “地下朋友……”方源把这四个字默念了一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好在沈雁鸣愿意相信他。 方源看沈雁鸣看得出神,沈雁鸣却将头一低,去翻自己的读书笔记,斯斯文文地打开书页,视若珍宝地将笔记捧在手里,在方源疑惑的目光中,朗读他抄录的一段名人名言。 “方圆圆你听。南非总统曼德拉说,‘生命中最值得荣耀的,不是没有失败,而是在每次失败后都能勇敢地站起来。’‘生命中最伟大的光辉不在于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 沈雁鸣用标准的普通话发音来念诵的时候,那双专注地看着书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但或许夹带了一些忐忑。 沈雁鸣读着他的书,方源读着沈雁鸣的心。 沈雁鸣读了什么内容,其实已经并不是重点。 方源发现,相处得久了,他竟然也能用肉眼看出沈雁鸣的心思来。就像沈雁鸣能从一支铅笔的型号,就揣摩出他的小九九。 或许到了以后的某一天,沈雁鸣不用再费神费力说些什么,只需要一颦眉,或是一莞尔,他也能读懂这家伙的全部思想。 “我觉得这不是我失败了,”方源听完了曼德拉的名言,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而是我弄懂了。” 方源觉得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一个人谈论自己的人生,是他上高中以来的两大幸运之一,跟他拥有那些被学生们惧怕抱怨却依然勤勤恳恳的主科老师们并列。 “你还真是倔,好吧。我鼓励你再接再厉,不过你找个其他的对象再接再厉呗?比如说,你考虑一下……你们组里那个乐天派刘欣?你现在的同桌梁元乐也可以,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我,还有点小家子气。不过人品还是ok。” “你观察得真仔细。” “因为我常来嘛……” “哈?” 沈雁鸣刚才所说的道理,方源都明白,褪色的情谊无从弥补,会如同逝去的波涛一般变成泡沫,终将彻底消逝。 但是总有一天,他想起杨睦的时候,会忘却悲伤,怀念起当初的那段无暇时光。就像他现在想起当年的黄因一样。 方源偷偷地看了沈雁鸣一眼。面前的这个人从未给自己造成过困扰或是痛苦,反而像是一片温柔的透明色创可贴,帮他抚平了他人造成的创伤,也使被伤害得将心门锁上的他,重新产生了勇气。 这种勇气支持着他去坚信,面前这个人被锁进回忆相框的那一日,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甚至是他垂垂老矣之时。 “沈雁鸣,你跟我以前一个朋友的性格有点像。他也很烦人。我并不想再遭殃一次,被烦得习惯了,却突然被不可抗力给丢下了。” “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害怕。我想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相信你。今后我也会照样相信别人,对别人好,但是我想学得像你那样,做人有点攻击性,看人看清楚点,如果吃亏了,要以牙还牙。” “这主意不错。下次再遇见杨睦这种人,骂死他!” 沈雁鸣凑上来,把方源从椅子上架起来,又把他压着坐在自己大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夺过信纸】:(っ w )っ让我瞧瞧,圆圆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啊啊啊啊啊啊单人旁∑( °Д °;)圆圆喜欢我这样的蓝孩子吗?……明明明天我要穿什么衣服来见他? 第46章 网络配角 春未晚,夏未至,夜间偶有凉风。 风声若有若无,静下心来的方源依稀听到了草丛里昆虫的鸣叫声。 虫鸣声像是在替方源整理着所有不开心的记忆,将之吟诵,徐徐送入风中。 “有点儿冷啊方圆圆。幸好我穿的多。” 方源低头翻翻沈雁鸣的衣袖,果然如此。他揶揄道:“别人耍帅都是穿得越少越好,我以前念初中的时候,不知见过多少穿衬衣故意不扣上面几颗扣的。偏偏就你这个异类爱穿得多。” “他们那种过时啦。我这才是新主流,叫‘禁欲美’,”沈雁鸣把圈着方源的手臂紧了紧,脑袋枕在方源肩胛上,“怎么样,派得上用场吗?” “还行吧!”方源执起沈雁鸣的手,握了握。 沈雁鸣的温柔就像是有形之物,传入了方源的骨髓里,让他浑身温暖。 “爸爸,你还没来呐?”沈雁鸣拨通了自家爹的电话,“啊,你还没下班?好辛苦啊,别累坏了哦。今天晚上你不用过来接我了,我想要……夜不归宿!感不感动呀?……哈哈,还没有一撇啦。” 方源越听越糊涂,怎么突然就夜不归宿了? 他真佩服沈雁鸣的功力,一个夜不归宿说得就像是在邀功请赏似的。沈雁鸣的素行究竟是有多么良好,才让他爸觉得他夜不归宿是在放他假? “你去哪?”方源问。如果沈雁鸣有别的地方要去,那他就回家了。 “你来决定,我也不知道。” “又是因为我?……”方源拿这家伙没辙了,“我今晚没想不开,其实我现在心情挺好的你看不出来?你又想搞什么?” “非得你想不开的时候,我们才能夜不归宿吗?”沈雁鸣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方源想了想,这问题确实让他无法回答。 两人肩并肩走在校园里,方源把头埋得低低的,沈雁鸣看方源冷,就把自己的围巾给方源绕上。 沈雁鸣的围巾质感轻薄,恍若无形的羽翼。 方源脸颊发烫,他决定如果沈雁鸣问他,他就回答是给冻红的。 “你的脸怎么啦?”这问题果然来了,方源感叹自己真是料事如神。 “因为太冷了!”方源赶紧一口咬定。 “是嘛?还冷啊。”沈雁鸣一听,把方源的一只手抓过来,塞进自个衣服口袋里。 方源沮丧地想,真是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尾。 “我的口袋里面是带绒的~”沈雁鸣对方源的扭捏浑然不觉,自鸣得意的模样如同打了胜仗。 “今天晚上谢谢你了,要花那么多时间来陪我。但是其实我没关系的,不会想不开,我也真的没有抑郁症,这表现在我从来没想过寻死。而且我记吃不记打,指不定哪天又……” 方源当然不可能再回去找杨睦,他这么说话,只是为了看沈雁鸣着急。 原来他也变得那么坏心了…… 沈雁鸣果然急得直跺脚:“杨睦既然不搭理你,你何必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知道。可是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大概我喜欢的人是错的,或是不合适的,但是我不会愿意承认我错了,因为喜欢并没有错。” “有时候我真的想打你!如果你这辈子总是这么不会变通,那你遇到两厢情愿的人的概率真是低到地底下去了。你还不如找一个喜欢你的人。”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不想随便找个人凑合。这对我不喜欢的那个人不负责任。还有,我们讨论的方向有点歪了。” 方源有些恼火,把手从沈雁鸣口袋里抽出来,拔腿就走,被沈雁鸣反拽住。 沈雁鸣脸上露出被主人遗弃在路旁的小动物的表情。 方源气呼呼地把手又戳回了沈雁鸣的衣服口袋。 “你心太软了。我真的很担心你。”沈雁鸣低头看着方源的手,为了防止方源的手再乱跑,赶紧捂住了衣服口袋。 两人走到了学校后门。 沈雁鸣笑眯眯地给值班的门卫打招呼,方源把手使劲往外一抽,没成功,因为沈雁鸣就像是个护食的动物,护得比他抽得还快。 沈雁鸣得意洋洋地斜了方源一眼。 “去哪儿呀,boss?” 站在路边,沈雁鸣问道。 “去网吧。” “啊?”沈雁鸣摸不着头脑了。 “你没有办卡?” “办倒是办了……” 方源率先迈开了步伐。 上次沈雁鸣莫名其妙地提出来要住旅馆,这次方源打算也杀这家伙个措手不及。 他想证实自己许久以来的猜测。这个猜测埋得很深,也很模糊,趁着今天晚上老师们都回去了,不会来网吧抓人,方源想要弄清楚,他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方源站在沈雁鸣旁边,看他刷卡。 动作果然娴熟,看样子也认得网管。 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吗? “我不怎么会玩,你教教我。”方源说的是大实话,上次杨睦带他来,他似乎只学会了玩儿q~q,看看视频。而且自从注册了q号之后,就没再上过号了。 “我们来开跑跑卡丁车?” “……”方源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杨睦从来都只玩招式酷炫服装华丽的大型网游,方源以为沈雁鸣也一样。 沈雁鸣的号级别很高,他看上去不像个买号的人,那大概就是个老号了。 沈雁鸣对于方源的诧异目光浑然不觉,他耐心细致地教方源开车,告诉他新手的各种注意事项。 方源当然不可能一步登天,每次他都排在倒数第一名。 “要不要我等你呀~~”坐在方源旁边的沈雁鸣,一面让小小的卡丁车晃悠着脑袋往前飞快地跑,一面抽空伸个头过来,蓄意撩拨。 方源赌气不讲话。 “我到啦!我真的等你哦。”沈雁鸣有模有样地把卡丁车停在了终点线前方。 “德行!”方源委婉地骂了一声。 沈雁鸣用俏皮的嗓音说道:“看你输得那么惨,让让你也无妨,你总是拿倒数第一多可怜,我来帮你垫背。” 方源挥挥手示意让沈雁鸣滚蛋,自个在手忙脚乱的横冲直撞中,逼近了终点线。 沈雁鸣还沉浸在唧唧歪歪的世界里:“有我来垫背多好,我的背踩上去不硬不软正舒爽……诶?旁边的东西你怎么都不捡……啊!!” 随着沈雁鸣的一声惊叫,方源傻眼了。 他跑路不看路,撞在沈雁鸣的车屁股上,直接把沈雁鸣的车撞过了终点线。 方源又得了个大大的倒数第一。 “……你妹!”方源此时是既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了,只能扭曲着脸。 沈雁鸣从惊愕中缓了过来,发出哈哈哈哈的笑声。 “不玩啦!”沈雁鸣看着方源的窘相,率先投降。 两人从网吧出来,方源这回终于接受了沈雁鸣的邀请,跟他去二号楼的宿舍住。因为这次沈雁鸣坚称自己的宿舍里备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和干净的睡衣睡裤。 “你怎么玩跑跑卡丁车啊……”方源弱弱地问。 “很奇怪吗?我玩了6年了。花在上面的总时间也不算很多,断断续续的。不过目前我已经下定决心好好看书,不玩网络游戏,所以要退跑了。我的号不卖也不送,所以最后跟你玩几场,就当是跟它告别咯。” 方源翻了个白眼:“你的最后一场是被别人撞过终点线的,多么值得纪念的不劳而获啊。” “想不到你也泡网吧、玩游戏啊。”方源感慨万分,自己的猜想居然真的在今晚被证实了。 “咦,你不知道吗?我刚跟你认识的时候,我问过你来不来我家玩ps4,你忘啦?” 方源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看来这家伙也涉猎电视游戏。 “你都玩些什么网游?” “撸啊……英雄联盟,魔兽,天刀,我都玩。不过我已经决定,我要暂时统统a,哦不,我要暂时统统搁置。” “我懂得什么是a。” “……我知道你懂得。” 方源扁了扁嘴:“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那你看动漫吗?” “看啊,”沈雁鸣流利地数出了最近大热的动漫,还比了个手势,“我买的周边有这么大一柜子,主要是bandai出的模型,手办也有一些。杨睦他们的s社经常有人送我一些s道具,但是我用不着,就也放那儿了。” “他们送你s道具?为什么。” “大概我经常去看他们表演吧!他们参加漫展的时候,我也去捧场或者帮忙拍照了。社里有些妹子就送了我一些道具,主要都是武器。像是巨人里面的立体机动装置,亚丝娜的剑,赵云的龙枪……可是也有女生想送秀娘的大扇子或者唐雨柔的伞给我,被我拒绝啦。” “哈哈哈哈……这是在对你献殷勤吗?”方源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了,“你还敢说你没人缘。” “我不怎么认识她们,不过她们挺热情的。” 两人抵达了沈雁鸣的单人宿舍。 沈雁鸣仓皇地拾掇起自个儿的床铺和椅背上的衣服。 其实在方源看来也不算乱,他以前逛过别人宿舍,男生宿舍必须是惨不忍睹。 “你喜欢看这类啊。”方源在一个小书柜上面看到了定制版的网络言情,那些作者还挺红的,可惜方源都没看过他们的作品,因为他既没有手机,也不玩那台勉强修好的电脑。 “看,但是看得不多,除非接下来了,才会多看几遍,不然不好把握。有一半以上是别人送我的。” “什么意思?”方源听不懂了。 沈雁鸣把散落在床上的两件家居服折好,塞进衣柜里,匆匆忙忙地把脑袋从衣柜打开的门旁边冒出来,答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混网配圈……”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不是网络配角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终于把方圆圆拐回我的单人宿舍啦!可以对他这样( ? 3?)? 那样?(ˉ﹃ˉ?) 这样("""o""")> 那样_(:3」∠)_ _ 方源:来来来,再不吃药就要凉了~ 沈雁鸣:(^w^)你不要自己靠过来哦 第47章 未来的我 “不会吧……”方源从来没听沈雁鸣说过以上那些,尤其是网配圈。沈雁鸣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那么出名吗? 他想着想着,觉得世界太奇妙,就转头瞅了沈雁鸣一眼。 好吧,是位标准的高个子帅哥,或者用一个方源不太喜欢用但是很形象的词——女生们俗称的“暖男”。 沈雁鸣不知道方源为何如此费神地打量他,很无辜地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是一泓清泉:“不过最近我不怎么接了,毕竟学业要紧,等到高中毕业再捡起来也不要紧。” 方源在图书馆经常看到沈雁鸣拿二次元的杂志过来,但他以为沈雁鸣只是随便翻翻。 今天他本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看沈雁鸣对这个圈子究竟了解多少,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沈雁鸣原本就是二次元圈子里的一份子。 然而方源心中却没有被欺骗的感觉。以前杨睦突然爆出自己会拉小提琴,方源当时有过被骗的感觉,为什么现在没有? “你都没跟我提起过你的个人爱好啊。”方源随便抽了一本出来,坐在书桌边,饶有兴致地翻看。 早被沈雁鸣翻得有些旧了,沈雁鸣在书里折了许多角,把他要演绎的角色的心理活动、台词和动作都做了标注。 “我看你似乎不是很喜欢二次元,所以就没跟你提过啊,反正提了你也不感兴趣。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时候,我拉你去区图书馆办卡。你从我拿来的书里面选了一本漫画来看,我发现你最后看得眉头都皱了,把那书往桌面的书堆里一甩,满脸嫌弃。” “嗯,有这回事。” 沈雁鸣坐在床沿,伸头看坐在桌边的方源翻那本。方源看得会心一笑的时候,沈雁鸣也跟着笑,表情忐忑,还带着些傻气。 方源忍俊不禁了:你的粉丝们知道你连回顾你自己配的作品都这么不好意思么?到底什么作品啊? “我还藏有很多漫画……你好像不喜欢看漫画?”沈雁鸣的语气是疑问句,表情却非常笃定。 方源回顾起自己刚刚过去不久的高一时代。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他并不喜欢看漫画。就算当初在区图书馆里看到的不是那本男男相恋的漫画,而是男女恋爱的漫画,他最终也会大呼坑爹。他在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地想要普及明朝张居正年代的历史知识。 他本来就没有漫画细胞,小时候顾盼喜欢看他画那些花花果果,可那些并不是漫画。想当年他效仿隋意,在美术课上画一幅漫画,不是画得特糟糕吗? “我对于漫画的感觉一般般,不喜欢也不讨厌。我看过杨睦带的漫画,从来没兴趣看完。” 方源对沈雁鸣剖白自己的心思,或许语气中还带了一点纠结和抱怨。在此之前他从没对人倾吐过自己心里的真正想法。 他说着说着,鼻梁忽然变得酸溜溜的。 他以前明明对漫画如此无感,却在杨睦面前伪装了那么久。 杨睦刚读高一时并不是那样,从加入学生会宣传部以后慢慢就变了。 方源无法改变自己来适应这种变化,便开始了伪装。伪装得久了,也就看起来像是真的了。他还以为自己是有些喜欢那些事物的。 而现在,伪装自己喜欢什么事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有了一个对他所不喜欢的东西绝口不提的朋友。虽然这样的朋友有点笨,但对他而言却是三生有幸。 方源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沈雁鸣旁边,趁沈雁鸣还没搞清楚状况,赶紧把自己埋进沈雁鸣怀里。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6节 他太喜欢他了,他想揩个油。 沈雁鸣拍拍方源的背。 他拍打的动作轻且慢,间隔时间非常一致,就像是静悄悄地走动的秒针,当用心去听的时候,走得悠长缓慢;不用心听的话,则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 方源专注地倾听着沈雁鸣在他背上的轻轻拍击声,直到他的时间也变得悠长。 沈雁鸣不仅是手上的动作非常有规律,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在与之相应和,坚定而舒缓:“杨睦以前跟我说,你也很喜欢这些东西。可是我每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总会想起你在跟我去图书馆时候的反应。所以我认为杨睦是误会了。我们从高一到现在去过那么多趟图书馆,我想,我的判断错不了。” 方源放开了沈雁鸣,以免他把对方抱得太久,让对方觉得尴尬。 当方源离开沈雁鸣的怀抱后,发现对方的表情平静如常……不对,似乎有点像考试考了一百分以后,被爸妈奖励了一大盒巧克力或是一个大布偶,高兴得脸颊微红的小女孩? “你还挺认真观察的啊。”方源怕沈雁鸣被自己盯得不自在,只好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嗯,是啊!我第一次约你去区图书馆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想过要怎么跟你相处了。那时候我对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怕跟你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就跑去杂志期刊区,搜罗了各种各样我喜欢的期刊,然后偷偷看你的反应,观察你跟我有什么共同爱好……哈哈,我很傻吧。” 方源听到这里,万分后悔,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沈雁鸣有那么可爱的小心思?当初他看到沈雁鸣在冷风里穿了那么多层衣服,还曾经产生过把沈雁鸣当成小恋人放到怀里搓圆捏扁的想法,可是居然被他给否决了。 要是当时真的实践了,那该多好! “最后你观察的结果是……?”方源有些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在图书馆里都看了什么了,除了那本伪历史漫。后来他干嘛去了? “你先是拿了本电玩杂志,活像是看到了新大陆。我以为你喜欢,就约你去我家玩ps4,你说你不懂玩。再然后你就开始看那本漫画,表情很崩溃。最后你还是选择了给杨睦写讲义,写了整整一天。对于你不喜欢二次元的事情,我一直没跟杨睦说,因为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如果干涉就太三八了。可是我真的觉得,与其说你喜欢二次元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还不如说,其实你……” 其实,你只是单纯喜欢杨睦吧。 沈雁鸣没有说出这最后一句结语,但方源依然听见了。 “嗯,幸好,现在我喜欢别人了。” 周一,方源在自个书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乐意打开,他再也不想接受来自于杨睦的任何冲击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与杨睦无关。 最终使他有勇气打开字条的,是折纸的方式。 那方式明显不是杨睦的风格。 他跟杨睦呆的时间太长,有时杨睦觉得他折得没新意,就帮他折信纸。 方源把杨睦折叠纸张的种种花式都记住了。这种方方正正的折法,不会出自杨睦之手。 方源心怀忐忑地将之展了开来。 那是沈雁鸣留下的字条,写的内容非常奇怪,可以说是脑洞太大,天马行空。 字条的大意是,等到他们把所有的学业完成之后,去工作了,就去旅游吧!要去数不尽的地方,周末的时候在市里或近郊溜达,过节的时候去可以去省外,如果把当年的公休假凑到一块儿,就跑到国外去。 方源看得稀里糊涂的,为什么是工作后再去?他们高中毕业、大学放寒暑假的时候不能去吗?工作以后肯定会忙翻吧。 他接着往下看,沈雁鸣解释道,虽然我想要催你快点忘了杨睦那家伙,但是在短时间内估计很难。你可能并没那么喜欢他,但是跨不过那道被伤害的坎。等到很多年以后,我们都工作了,你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没有了关于花钱的心理负担,而且估计也把杨睦忘记得差不多了。到那时候,你眼里的风景,就是真正的风景,而你身边的人,也是最值得你喜欢的人了。 沈雁鸣的落款是:“一张来自未来的我的空头支票”。 “傻。”方源简洁明快地说了一个字,把字条按原样折好,收了起来。 也好,虽然他并不知道,届时他跟沈雁鸣之间的关系会是怎样的状态,可是他钟意这样一张空头支票。 他也钟意沈雁鸣写下的一板一眼渗透纸背的字,钟意沈雁鸣折纸的方法,不圆滑也不世故,就像他笔直笔直的为人。 方源听从了沈雁鸣的推荐,跟同桌梁元乐成了好朋友。 梁元乐依然被父母宠上了天去,为人活泼好动,但又有些挑剔刻薄。他心眼儿小,砍个价都要墨迹半天,但相对来说也有好处,那就是方源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对外不容易吃亏。 这大概是沈雁鸣的初衷。 时间久了,方源也挺喜欢梁元乐这种性子的。 早上,梁元乐来了,坐下来给自家爸爸打电话,向爸爸报告他已安全走进教室,问爸爸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饭菜要带来给他。 梁元乐的脸蛋软绵绵的,滚圆滚圆,像只小胖猫,让方源很想捏一捏。 方源冲梁元乐笑笑,继续埋头写题目。直到他听见了梁元乐的呼唤。 “这段时间我爸爸的工作项目地点变动,不能接我上下学了,我跟你一起坐公车回去吧。” 方源听见梁元乐这么说,心中欢喜:“好啊,我们一起去公车站搭车。你坐哪一路?” “8路车,但是我好惨,这里到我家没有公车直达,我在中途要下车转27路。” 梁元乐报出了自家所住的街道,果然有些偏远,方源心想,也难为梁元乐的母亲每天送两次饭菜来学校。不过梁元乐成绩不错,人又乖,方源认为梁元乐的父母的确是宠他还来不及。 方源浅浅地笑了:“真巧我也是8路,以后一起吧。” 从此以后,方源就跟梁元乐一块儿坐车回家。 梁元乐在车上总要求方源同他一起听歌。 刚刚从杨睦的欧美摇滚坑里爬出来的方源,现在又掉进了日本的萌系少女歌曲坑,他简直无语至极。 那些嘤嘤嘤嘤嘤、喵喵喵喵喵的歌声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方源:(→_→)你都给什么样的作品配音? 沈雁鸣:( ̄▽ ̄") 有“嗯嗯啊啊、嗯嗯啊啊”情节的那种~ 第48章 品行恶劣 高三年级伊始。 方源这一届毕业班的学生们搬离了德慧楼,换到距它三百米远的姐妹楼——“德馨楼”,德馨楼的楼型与德慧楼相同,各班在楼里的位置保持也不变。 年级中进行了小规模的人员调整和流动。 其实这项调整在高二刚开始时也进行过一次,所以并没有人感到稀奇。 人员调整的第一个目的,是像方源以前就读的轻工初中一样,按照各班人员的成绩,进行实验班和平行班的人员流动。第二个目的是接受学生提出的更换文理科班级的申请。 方源听着要从本班调出去的人员名单,其中有成绩不佳的,有数理化成绩良好而申请转到理科班的。 转到理科班的人,也有两种去向。如果他们在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中,理科成绩和总分能达到一定标准,可以直接转去理科实验班。如果达不到标准,只能转到普通理科班。 十六班共有60人左右,方源的考试总分为本班第31名,暂时没有被请出去的危险。 方源早就知道名单里没有他和他最近结交的好友们,听了没一会儿,就低头咬笔杆子,做数学作业。 周围的同学们正在兴奋地窃窃私语,也不怕讲台上的班主任蒙老师听到。 “你们听说了吗,传说中的翰阳总书记要来了,这是降级了吗?”梁元乐啧啧有声,脸色不太好。 坐在隔壁组的同学接话道:“从理科实验班转到文科实验班,不叫降级吧。” “哼,”梁元乐不以为然地说,“名义上没有降而已。很少有理科生会转到文科这边来的,除非发现自己真的不是理科这块料,或者理科成绩下降得厉害。” “总书记在上期末考砸了?可是就算他考砸了,也只不过是发挥失常而已,怎么可能会被发配到我们这边。他那个班的老师哪里舍得把他放出来。” “不对,等等,他迟早都是保送生啊!来我们这里真的好吗?” 有人听不下去,辟谣道:“据说是他自己递交申请过来的。他跟十七班的班主任说,要提高英语成绩。” 方源想不出解题步骤,耳边充斥着风言风语,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评论这位不知名的同学:“我看他不是降级,是被下降头了吧?” “可不是吗,明显就是瞎扯蛋!”好几个同学都笑成了一团,“我们班跟十七班的英语老师不都是王老大?” “就凭这种操蛋理由,他们班主任都肯放他过来?” “有后台,可以任性嘛。不过说实在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外面都在风传,他是为了来我们班陪他女朋友的哦。” “嘿嘿,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不过他女朋友是谁?” “女朋友有什么好陪的。” “怎么没有?我们班跟理科实验班下晚自习的时间不一样啊。他转过来,就可以一起放学了嘛。” “也对,那杨睦为什么不效仿……哦,哈哈,他的分数不够。” 方源听着这些纷繁杂乱的小道消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所谓的翰阳总书记是谁,也没关注杨睦在上次期末考的成绩。 换班的那天早晨,方源所乘坐的公车开得一路顺遂,以致他早早走进了校门。 班里有一个班干部女生比他到得更早,把门打开了。 方源沐浴在晨光里,懒洋洋地在草稿本上画漫画公仔。 他画了两颗圆圆的胖脑袋,一个是盼盼,一个是他自己,他还给他俩设计了一套圆领t,一黑一白情侣款。 还没来得及在胖脑袋下面标注“盼盼”和“圆圆”,他的作画就被打断了。 刚才负责开门的班干部闲着没事,吃着早餐走过来凑热闹,把方源的草稿纸扒拉过来瞧了又瞧:“这两只,是哪个漫画的人物啊?” “这个是你吧!”梁元乐也来了学校,坐到位置上,他根据方源所绘制的涂鸦型刘海,精确地辨认出了方源,“那旁边这个呢?” 站在旁边的班干部是个急性子的女孩,方源还没开口说那是他初中的朋友,她就抢着猜道:“你哥?” 方源一听,似乎这个答案也不错,虽然他跟顾盼年龄相当,“哥”这个词并不贴切,但是与“朋友”一词相比,更命中注定,更不可分割。 “嗯,对啊。” “我听蒙老师说,你前面位置没人坐了。” 方源惊诧地将头一抬,看到了面前的第三个来人。 沈雁鸣坐在方源前边的位置上,用手将书包送入抽屉后,姿态优雅地转过身,在方源眼前绽放出明媚的微笑,就像是太阳从低沉阴暗的海平面上升起。 那一刻,方源命里的阴霾仿佛变成了海上的泡沫,被滚滚的海浪抛向蓝天之颠。 “啊!这不是……”班干部女生看看草稿纸上的顾盼公仔,再看看坐在方源前面的沈雁鸣,指着沈雁鸣,恍然大悟。 “这……这哪是啊?!”笔下的人物被认错了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方源怕沈雁鸣误会自己在画他,连忙装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否定道,“完全不一样好吗?你再仔细看看。” “这种涂鸦,看的是内在气质啊。”班干部倒是自信满满,挺了挺胸脯。 方源被那班干部唬得连自己的画都不认得了,他撇了撇嘴,细细看了眼自己画的胖墩墩的顾盼公仔,又对比笑意盈盈的沈雁鸣。 “不,这是你的错觉。”他苦着脸,觉得在班干部那如同女版柯南般锐利的目光下,自己活像是在狡辩。 方源为了转移话题,便调侃沈雁鸣:“你怎么又进我们班里来了。来找朋友呢?” 他刚才看见沈雁鸣把书包塞进抽屉,心里已经有个谱了,只是他又想调戏这小子。 沈雁鸣这回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一点没害羞,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我来找我朋友。我跟老师提的。” “这里没有能让你英语考150分的朋友。更何况你迟早不用考。”方源阴阳怪气地瞪了沈雁鸣一眼。光天化日之下想戏弄人,不害臊,当他不知道是来找他的吗? 沈雁鸣欲说还休地朝方源眨了两下眼睛,欢快地吹起了不知名的口哨,将身子转回去,掏出书本摆在桌面上。 从沈雁鸣到来开始,方源的同桌梁元乐的脸色一直阴沉着,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沈雁鸣的注意力离开了方源,梁元乐才放低声音,对方源勾勾手指,让方源靠近他。 梁元乐伏在方源耳畔嘀咕道:“真是烦人,跑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内情吗?”方源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对沈雁鸣的事情略感兴趣,同时他也知道,梁元乐这个人特别八卦,消息渠道很多,他很期待通过梁元乐来挖掘出沈雁鸣的小秘密。 “蒙老师以前在翰阳初中当班主任的时候,这家伙是蒙老师钦定的班长。这个所谓的班长,相当于蒙老师的左膀右臂,又相当于蒙老师的工具。换句话说,既是她的宠儿,也是她的弃儿。” 方源迷惑不解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懂。 方源没过一个小时就弄懂了。 十六班的人员经过此次调整,产生了四分之一以上的流动量,原先的班干部也走了一些。 蒙老师进行了班干部的重选,直接将沈雁鸣钦定为班长。 十六班的班长原本是个空架子,只在偶尔搞活动时助老师一臂之力,但方源从蒙老师的表情和言语看得出来,她似乎要对沈雁鸣委以重任。 在梁元乐的偷偷普及下,方源听到了关于沈雁鸣在初中时代的过去。 他也因此而恍然大悟,为什么杨睦的手机通讯录里,沈雁鸣被称为“大副”。 据梁元乐说,他曾经在前几天路过蒙老师办公室,看到了沈雁鸣的妈妈,也听到了一些墙角。 初中时代的沈雁鸣,要帮蒙老师改作业、改卷子、打下手、组织学习活动、进行班级内部关系协调,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 当大家上自习的时候,沈雁鸣往往不能闲着,得去给蒙老师帮忙。 沈雁鸣帮蒙老师做那么多事情,是沈雁鸣他妈妈的要求。 蒙老师刚接手沈雁鸣那个初一班级的时候,那个班是翰阳那一届最糟糕的班级,充斥着无数眼高手低、言行叛逆的内部子弟。 蒙老师当时还是个带班经验有限的老师,当时班里有几名混世魔王,蒙老师被百般刁难,教学过程也很不顺遂,一度想要辞职放弃。 沈雁鸣他妈妈是那个班级的家长代表,对这种情况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叫沈雁鸣去给蒙老师打下手,主要是帮她管理班级。 她跟蒙老师说,她家的孩子,念书不仅要学文化,还要学做人。 三年了,蒙老师和沈雁鸣身上,都发生了蜕变。蒙老师成长了许多,而沈雁鸣除了成绩依然优秀以外,几乎失去了一切身为学生所应有的乐趣。 沈妈妈叫沈雁鸣学做人,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在翰阳那种地方,沈雁鸣要学做人,首先要让他人学会做人,不然有谁会服他的管制? 那些混世魔王是不可能听话的。沈雁鸣平时有几个玩得来的朋友,沈雁鸣被逼急了的时候,也带着他们打过架,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直到把班里的魔王们弄得走的走散的散,蒙老师的班级经过汰旧迎新,变成了全年级最优秀的班级,沈雁鸣才回归他那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外表。 沈雁鸣在翰阳的名声一贯非常差,是典型的“品行恶劣的三好生”,翰阳的人无一不怕沈雁鸣,见了他都是绕道走。 方源听到这儿时,大吃一惊,原来他在上高中第一天,听杨睦说沈雁鸣在翰阳初中非常出名,其原因竟然不是成绩好,而是他特别能打架? 杨睦后来虽然解释为沈雁鸣成绩好,但那大概是因为方源是外人,杨睦没必要嚼那么多舌根。 方源抬头看了一眼沈雁鸣的背影。 所以,沈雁鸣现在才落下一身的病吗? 沈雁鸣低头写字的背影,依然那么文静安宁,方源却终于能透过那个背影,看到沈雁鸣的从前。 他心疼了。 他以为沈雁鸣从小到大都是一颗纯粹的太阳,却不知道,沈雁鸣只是他面前的太阳。 方源问梁元乐,沈雁鸣在十七班的处境是否也不好。 梁元乐告诉方源,沈雁鸣到八中上了高一之后,他的班主任虽然已经变成了王老大,但是沈雁鸣还是习惯性地去给老师帮忙。 根据八中学校的暗中调整,翰阳那一届的学生普遍集中在十七班,沈雁鸣的坏名声就在班里静悄悄地传开了。 沈雁鸣帮王老大改作业的事情,让同学们都误以为他又当了老师的传声筒,甚至是打手。 加上王老大因为教学严格、作业多而被众人嫉恨,沈雁鸣在班里的人缘急转直下,降至冰点。 方源问梁元乐,知不知道沈雁鸣跟杨睦以前初中时代的关系,梁元乐想了想说,好像听杨睦说过,他跟沈雁鸣是泛泛之交。 但是,杨睦说起来的时候,脸上曾经透出那么一点心虚,被梁元乐给捕捉到了。 梁元乐猜测,或许有时候在真正需要朋友的时候,泛泛之交也是一种隐形的伤害。 方源结束了与梁元乐的对话,他望着窗外,思绪飘远了。 忽然,他的身体抖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想起来,两年前,关于高一开学那次破冰认人,沈雁鸣对他说过,虽然在十七班里认得很多人,但是不想开外挂,所以就对班主任王老大说,他只认得楼下的方源。于是沈雁鸣就落了单,成了班里唯一没人能说出名字的人。 沈雁鸣的这席话,方源一直当成个笑话。 现在他重新回溯,才明白了事实真相。 是那些同学没有一个愿意承认自己认识沈雁鸣! 作者有话要说: 方源:˙﹏˙妈蛋啊,我的软萌大黛玉,以前居然是学校里的小霸王神马的,我没办法接受啊! 沈雁鸣:(╥﹏╥)你嫌弃我了吗?…… 方源:怎么会,来,摸摸头~ 沈雁鸣:对啦圆圆(╭ ̄3 ̄)╭今天一大早就在画我吖!辣么想跟我穿情侣装? 方源:=皿=!现在嫌弃你还来得及吗! ps:从下一章开始,就转变成方圆圆的男友力时间啦 第49章 光明正大 方源听了梁元乐的爆料后,开始关注沈雁鸣在本班的一举一动。 沈雁鸣进入十六班的第一天,表现得异常低调,除了偶尔往方源这边瞟一眼以外,并没与方源过多搭话。 当天中午,方源跟梁元乐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方源去食堂加热自带的饭菜,梁元乐到校门口接便当。按照惯例,两人会在教学楼附近树荫下的桌边会合。 方源在动身之前,本以为沈雁鸣会提出跟他一起去食堂,然而沈雁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背上书包出去了。 而晚饭时分,方源去食堂打饭吃,也没能在食堂找到沈雁鸣的踪影。 他不去食堂吃了?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方源收拾书包,准备跟梁元乐一同坐公车回家。 方源见沈雁鸣已经收好书包,离开了座位,终于按捺不住地叫住沈雁鸣:“一起回家吗?” “为什么?”梁元乐像是被虫子蜇了一样跳起来。 “沈雁鸣好像也是同路的。”方源转头对梁元乐解释道。 方源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因为沈雁鸣现在放学比以前提前了半小时。以前沈雁鸣在十七班时,下了晚自习得再等他爹半小时左右,如今换了班,跟他爹的下班时间就相差一小时之久,所以应该会自己坐公车回去。 “不行,我们跟他不熟。下次吧,”梁元乐一口回绝,拉着方源就往教室外头拽,从沈雁鸣旁边飞速掠过,“方源快走。” “可是我跟他熟啊。”方源觉得这梁元乐也是奇怪了。 方源记得以前和梁元乐在学校便利店旁吃中午饭,沈雁鸣曾经路过,向方源讨菜吃,被方源喂了块咸肉,梁元乐还笑话过沈雁鸣。 当时三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和谐,不是吗? 方源知道梁元乐的为人实际上并不坏,不是那种会在两个亲密的朋友之间搞挑拨离间的人。 所以,现在梁元乐在自己面前如此排斥沈雁鸣,或许一是低估了方源和沈雁鸣之间的熟悉程度,二是当沈雁鸣到了十六班来,便是触及了梁元乐的利益。 “我不想被老师的眼线盯梢,连放学回家都不自在!有时候我想跟你说点悄悄话。”梁元乐说话非常直接,也不怕沈雁鸣听到。 梁元乐确实喜欢跟方源说些老师们的八卦,本质上也没什么恶意,但是梁元乐这个人的防备心重,他大概认为,在沈雁鸣面前,应当做好自我保护。 方源如今两头不是人,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他不停地回头,满脸抱歉地看着沈雁鸣。 沈雁鸣茫然地睁着一双本该明亮的眼睛,却没挽留,神色黯然地目送方源离开。 他的表情,全被方源收入眼底。 方源故意拖着脚步走路,恶意拖慢他和梁元乐的前进速度,好让沈雁鸣跟上来。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甩开梁元乐,伸手把沈雁鸣勾过来。 这样的处理方式固然潇洒帅气,但是一旦急性子的梁元乐被人如此对待,方源还不能预料事态会不会往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 沈雁鸣在十六班初来乍到,如果第一天就跟十六班的活跃分子梁元乐杠上,甚至大打出手,沈雁鸣从此以后也就不用在十六班混了。 方源把十六班看成沈雁鸣的新起点,这里除了杨睦以外没有十六班的人,这里还有着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教师的蒙老师,沈雁鸣可以在这里起步,真正开始体验美好的高中生活。 方源认为自己不能激怒梁元乐,毁了这样一个对沈雁鸣而言最低调、也最安全的开局。 他决定姑且先这么憋屈着,回到家马上给沈雁鸣去一个电话,听听沈雁鸣的想法,安抚沈雁鸣受伤的小心灵,再一起讨论一下,能有什么好办法让梁元乐别那么排斥沈雁鸣。 8路车抵达站台,沈雁鸣也在这时候跟了上来。 方源以为自己让三人同乘一趟车的小伎俩得逞,却没料到梁元乐的性格如此偏激。 8路车的车门刚刚打开,梁元乐就托住方源的腰,把猝不及防的方源硬推上车,自己随之跟上,将沈雁鸣挡在车下。 “你们干什么?”司机完全搞不清状况。 “没什么。快关门。”梁元乐雄赳赳地瞪视着车下的沈雁鸣。 方源从未见过沈雁鸣动粗,如今也是一样。 就算梁元乐摆出了一副要在车上打起架来的挑衅姿态,沈雁鸣也只是委屈地站在原地,连脚都没往公车的踏板上面抬。 你要抛弃我吗?——沈雁鸣的目光从梁元乐旁边穿过,停留在方源脸上。 此时的方源正被梁元乐悍然挡在身后,他不能动手把梁元乐推下去,只好试图从前门挤下车,却被梁元乐堵住。 方源焦急得直跺脚,突然发现沈雁鸣正在看着他。 沈雁鸣虽然站在站台的灯光下,眼珠里却没有一丝光泽,如同被冰封的南极,进入了暗无天日的极夜。 方源恨不得抛弃一切刚刚建立起来的理智围墙,立刻跟梁元乐翻脸。 最终他还是维持了原来的想法,那就是继续隐忍,以免让沈雁鸣在班里站不住脚。 而沈雁鸣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抬起一只手,没精打采地向方源挥了挥,示意让方源不用再挣扎了,他不需要维护也没关系。 公车的车门关上,车辆徐徐往前开动。 梁元乐欢欣雀跃,认为自己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而方源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 沈雁鸣来了自己的班级,他作为东道主,应该热情洋溢地欢迎他、为他解答或是解决一切难题,不是吗? 可是如今的状况,与他的预料完全不符。就算离得那么近,也没办法大方自然地做朋友。 方源仍记得早晨沈雁鸣的那一句“我来找我朋友”。 既然沈雁鸣来找他,他必会让沈雁鸣得偿所愿,难道不是吗? 沈雁鸣今天表现得有点怂,既出乎方源的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这必定是沈雁鸣经过权衡之后的处理方式。否则,像梁元乐这样圆乎乎的小个子,沈雁鸣收拾他是分分秒秒的事,更何况沈雁鸣现在处于病弱周期之外。 方源能够想象,如果站在车下的不是沈雁鸣而是顾盼,顾盼肯定气得大踏步走上车,将梁元乐拽下车,二话不说就开打。 方源仔细地想了想,却想到了沈雁鸣认怂的另一层原因。 沈雁鸣会不会是在进行试探,如果梁元乐这样对待沈雁鸣,方源是否也会听从梁元乐,一而再再而三地远离沈雁鸣,从此以后与沈雁鸣形同陌路? 方源暗暗唾骂沈雁鸣是个笨蛋。 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那种跟沈雁鸣乔装成陌路人的滋味。虽说人生如戏,然而人生毕竟并不是戏。戏演他人,人演自己。 方源在公车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自己没有手机,不能马上给沈雁鸣发短信安抚对方。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回家。 方源飞奔到家里,给沈雁鸣打电话。对方却并没接电话。 方源看了看时间,虽然时间已晚,但他知道邻居是夜猫子,便敲了邻居家的门,向对方借手机,给沈雁鸣发短信。 “我想过把他踹下去,但是如果你们两个碰上了,他没准揪住你打起来,我舍不得你疼,你看上去太好欺负,”方源一个个字地敲着,他暂不打算通过短信的方式来暴露他懂得沈雁鸣的过去,“明天我们一起回家,我说到做到。晚安。” 他决定了,明天就跟梁元乐摊牌,就算将来被班里的同学视为异类,他也认了。 既然他早就已经跟传说中的异类沈雁鸣确定了朋友关系,那么他便早已是异类的同党,他并不想遮掩这个事实。 方源握着邻居的手机,坐在邻居家的沙发上等待。 他空闲下来,便试图揣摩高三理科(十七)班那些同学们的人心。 实际上沈雁鸣对班里的普通同学也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大家在王老大施加的强大压力下,对王老大产生了恨意和恐惧。 再加上翰阳党添油加醋的宣传,同学们的心理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而沈雁鸣,正好撞在枪口上,成为大家转嫁恐惧、寻找出气对象的受害者。 沈雁鸣在整个初中时代,以及在高中的两年时光里,一定过得很不好。方源光是想象沈雁鸣的过去,都替沈雁鸣揪心。 可是沈雁鸣却从来没有对方源提及,唯一的一次是方源因为杨睦的事情而坐在凉亭里不想回家,沈雁鸣为了安慰方源,才随口稍微提一提自己的案例。 沈雁鸣那时候的语气虽然郑重,却也经过了蓄意的淡化,达到让方源只是听听就过了的效果。 方源记得沈雁鸣在那一晚对他说过的话。 “就算是那个时候,你知道了我让人讨厌的原因,你还是会站在我这边的。不过嘛……可能我们只能当地下朋友吧!” 方源也还记得,沈雁鸣在说话时,用充满信任的眼神望着方源。 方源想到了那眼神,冷冷地哼了一声。幼稚! “地下朋友?” 不行!他们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朋友。 方源等了几分钟,没见沈雁鸣回短信,只好悻悻地将手机还给邻居。 他经历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第二天晚上,沈雁鸣依旧跟在方源和梁元乐的后面,梁元乐气得直说“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我也要回家的啊。”沈雁鸣在后面走着,缓慢而无辜地说着话。 “你离远点不行吗?”梁元乐冲沈雁鸣挥挥手。 “我不想。8路车那么少,错过一趟要等好久。” 沈雁鸣的话,就像一记重锤,击打在方源心头。 沈雁鸣似乎在间接地向方源诉苦,说他昨天一个人等了好久的公车。 方源一时间很是心寒。 沈雁鸣父母给他其名为“雁鸣”,其寓意不应该是一只离群孤飞的大雁,嘴里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满含着哀戚。 方源回望着沈雁鸣。 沈雁鸣目光冷淡,却在发现方源在看他以后,勉强着自己,对方源挤出一个笑容来。 方源知道沈雁鸣的心思,沈雁鸣依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希望方源跟他同流,一起被同学孤立。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方源的间接保护。 可是,方源觉得自己不再需要沈雁鸣的保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源:梁元乐是你自己推荐给我的朋友,你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 ̄) 沈雁鸣:Σ( ° △ °|||)我原本只是想给你找个笔直的小男生,做你的防狼小卫士…… 方源:结果把你自己给防住了吗╮(╯▽╰)╭ 第50章 化解干戈 方源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劝说梁元乐,说今时不同以往,沈雁鸣是老师面前的大红人,你居然还把他往外面推,真是奇了怪了。你看他成绩这么好,为人这么仗义,你跟他做朋友绝对相当划得来。现在大家都还没走进社会,要是在社会里,保不准多少人巴结这种领导面前的大红人。 方源说得一套一套的,梁元乐虽然并没听信他,却被侃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方源故意挡在个子比他矮的梁元乐前面,挡住了梁元乐搜寻8路车的视线。 他趁梁元乐被侃晕了,不动声色地先把沈雁鸣拽上8路车去,自己也紧随其后,并且用力把沈雁鸣往车厢里一推。 落了后手的梁元乐反应也很快,他伸手想后发制人地把沈雁鸣拽下来,却在方源的阻挠下,连沈雁鸣的衣角都没碰着。 方源站在靠近车前门处,这次轮到他堵在沈雁鸣和梁元乐两者之间了。 方源为自己刷了卡,还亮出手上的一把钱,那是包括沈雁鸣和梁元乐两人的份。 8路车分段计价,而且没有售票员,方源跟司机报了站点名,直接把钱塞进了投币箱。 方源在向梁元乐发出邀请——我帮你们投钱了,你是上,还是不上? 方源得意洋洋地扭头看看被挤在人群中间的沈雁鸣,他觉得可以去卖个乖,邀功领赏了。 怎么样了这位同学,我今天的表现符合你的期待吗?有没有超出你的预期啊? 梁元乐叽叽咕咕地上了车来,站在司机旁边不肯往里面走。 他的妥协,说明他对沈雁鸣似乎在无意间说出的话“8路车少”深有共识。 “怎么了啊?”方源故作无辜地凑上去关心梁元乐。 “别理我。” 方源黏着梁元乐,唧唧呱呱地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把梁元乐的气给活生生地弄消了。 他好言好语地劝说梁元乐,帮沈雁鸣求情:“8路车确实不多,沈雁鸣身体又不好,要是被冷风给吹得生病了该怎么办,咱们要讲点人性嘛。明天我帮你从沈雁鸣那里抢一本数学笔记好不好?他最听我的话了,我说一他肯定不敢说二。你不要的话,我可拿去便宜刘欣了啊——哦还有,我跟你讲啊,沈雁鸣在区里票务网那边有关系,你女神的演唱会门票,你不是买不到好位置吗,我叫他帮你换个好区域?” 虽然今天方源没空搭理沈雁鸣,但是至少有进步,能同乘一辆车了。 再说,梁元乐是要中途换乘的。梁元乐一下车,还愁不能陪沈雁鸣? 梁元乐下了车,方源就欢欣雀跃地蹦跶到沈雁鸣旁边,趁着旁边没人看,抱住了沈雁鸣的胳膊。 “嗯?”方源挤眉弄眼地把脸挨近沈雁鸣。 “你来啦。”沈雁鸣伸手拂了拂方源的脸,好像是在拂去什么浮尘。 这句话,方源等了两天,又像是等了很长的岁月。 方源的心脏开始莫名其妙地狂跳,他随便找了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真是不折不扣的肥。” “我真的不肥,只是穿得有点厚实。今天挺冷的呀。” 方源低下头,把沈雁鸣的一只手搁在自己大腿上。 他翻起沈雁鸣的袖口,从袖口里传来微熏的暖意,衬着沈雁鸣那微温的笑声,方源又开始觉得自己在天上飘了。 沈雁鸣虽然没再说些什么话,却像是在向方源悄悄地倾诉,寒冷的秋天已经来了,我怕冷,所以你也要对我好一点,最好像春天一样温暖。 方源翻翻沈雁鸣的外套,发现他穿的毛衣上面画了头熊。 “说你是熊,你还真的认了?” “是碰巧今天穿了……” “别狡辩,难道你买的时候也是碰巧?我该叫你什么……熊熊?” 沈雁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第三天,梁元乐就告诉方源,他爸爸晚上又可以来接他回家了。 方源一听就知道,这估计是梁元乐在家里苦苦哀求的结果。 方源满脸遗憾地挽留梁元乐,既然对方坚持要跟沈雁鸣划清界限,那他也没办法。 他跟梁元乐天南地北地唠嗑,气氛别提多融洽了。 从小到大难得帮自己朋友办成一件事,方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他发现自己终于有了进步,终于再也不是初中时代那个自以为能保护隋意不受李芳香伤害,而做出害人害己的蠢事的傻蛋了。 方源心想,在沈雁鸣与梁元乐之间的博弈中,沈雁鸣没费一兵一卒就化解了跟梁元乐之间的干戈,抢占了8路车的阵地,这回算是沈雁鸣赢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沈雁鸣赢了梁元乐,还是沈雁鸣赢了他方源,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7节 市里的电脑城,距离八中并不远,是八中学生们淘货的好去处。 方源最近一次去电脑城,是他抱着联想电脑去升级的那次,这一次则是沈雁鸣带他去的,沈雁鸣的理由只是想去逛逛,并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他俩进了一家卖电脑游戏的店,沈雁鸣拉着方源走到卖国产三剑的柜台。 方源认认真真地把这些游戏从货架上取出来,翻转包装盒,粗略地过了会儿眼,摇摇头,把它们都放了回去。 最后,方源指着欧美动作类游戏,说:“我感觉这些还不错。” “你居然喜欢动作类!”沈雁鸣失声惊呼。 “啊?不行吗?我不怎么喜欢仙侠类啊。我觉得有点儿……太儿女情长。但是杨睦很喜欢,他还送了我一个五毒兽当生日礼物,是仙四里的那个胖娃娃,杨睦告诉我它叫‘勇气猪’。前几天我不小心把勇气猪洗破了,给它缝了几针。” 在沈雁鸣面前,方源都是有话直说,他看得出沈雁鸣也很喜欢三剑,今天企图向他安利。 方源心想,自己的古董电脑就算是升了级,都不一定能带得动。 他以前看过相关游戏资料,据说画面跟欧美比起来不怎么样,开了最高特效以后跟没开差不了太多,不如现在的一些大型国产武侠网游画面精细,但是三剑对电脑的配置要求却莫名其妙的高。 沈雁鸣的神情有些懊丧:“好吧……我没说非要你喜欢三剑。我只是看不出来你喜欢那种打打杀杀的血腥游戏。” 方源郁闷地将双手一摊:“说白了你还是对我有成见。” 方源心里讥嘲沈雁鸣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纯情,一样情怀满满? 不过在现今,像沈雁鸣和杨睦这样一如既往支持国产三剑却毫无怨言的男生,看来也不少。 两人逛到了卖耳机的柜台,沈雁鸣说自己的耳机旧了,挑了一条线比较长的耳机。 沈雁鸣在结账之后,把耳机拆出来把玩一番,对耳机线的柔软程度表示赞许。 方源感觉自己特别搞不懂沈雁鸣这家伙,谁买耳机以后第一件事情不是试听音质的? 他正想着,耳朵里就被沈雁鸣塞进了一只耳塞。 沈雁鸣把耳机连上手机,点开一首歌:“音质还可以吗?” “你这样问我,我也……毕竟我不专业。还不错吧。” 沈雁鸣这才自己戴上另一只耳塞,听了听。 “以后我们在公车上就可以听歌了!”沈雁鸣没对音质进行什么品评。 方源这才搞明白沈雁鸣为什么对耳机线的长短和柔软程度如此介意,还让方源先评价音质。 “嗯。事先说好,我不听欧美摇滚,不听动漫萌妹子。” “哈哈……好啦。”沈雁鸣点头道。 沈雁鸣愉悦地哼着小调,把耳机收好。 方源的心情就更是舒畅,连带着那根耳机线都被他看得顺眼起来。 他能预见到,从此以后他俩的公车生活,会变得多姿多彩。 高三既已到来,学习氛围变得愈发浓重。 方源跟沈雁鸣虽然偶尔打打趣,周末出去放松放松,更多的时间是扑在学业上。 方源不知道沈雁鸣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可是牢牢记着沈雁鸣留给他的字条上的话。 既然他们想在未来工作后去四处周游,那么在现阶段,虽说好大学不能与好工作划等号,但至少是强大的助益。 方源和沈雁鸣退掉了补课,方源不得不承认杨睦当年说得对,没有针对性的补课的确用处不大。 他和沈雁鸣在各科互相帮助,成绩有了稳步提高。方源的数学挽救不了太多,但沈雁鸣的语文和英语可谓是突飞猛进,尤其是英语。 方源在给沈雁鸣解说英语题的时候,尽力用最浅显易懂的方法来讲语法。 方源发现,沈雁鸣果然跟他以前所猜想的一样,是从高一开始没怎么认真学才被拉下的。 而要命的是,教英语的王老大总是用英语授课,沈雁鸣从小对英语不怎么上心,上了高一开始,一步听不懂,步步听不懂。 于是方源便拿来了高一的课本和笔记,从头开始给沈雁鸣梳理。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个星期,直到沈雁鸣过意不去了。 “你这样真的好吗……本来你有更多时间复习其他科目的,而且你在给我讲解之前还要备课,很花时间吧。”沈雁鸣皱着眉头,很是心疼。 “干脆以后我去当老师好了,就像以前我跟我朋友钟明恒打趣时候说的那样。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方老师~” “可是,我的成绩提高了,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你不用那么辛苦啊。毕竟说得不好听,我的总分比你高……对不起,高蛮多的,”沈雁鸣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我的英语虽然需要帮助,王老大用英文讲的语法,我听得半懂不懂的,但是总让同学帮忙,我会过意不去。” 方源解释道:“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吧。其实我也有私心,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沈雁鸣坐直了身子,他对方源以前有个怎样的朋友充满了好奇心。 方源豁了出去,他打算趁此机会告诉沈雁鸣,他曾经有一个顾盼。 相比顾盼对他所做的牺牲,他现在讲题目虽然很花时间,但算不了什么大事。 第51章 异想天开 “在我父母过世后的当年,我还是个小学生。学校开学了,我领到了我的语文课本。结果过了一周我才发现,课本的中间和后面有很多页是模糊的,看不见字。我去找了班主任,可是班主任说课本都是按人头发放的,现在没有多余的课本,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给我调来新的了。 “我抱着我的语文课本,在我的朋友面前急得团团转。那是当年的新版课本,很多课文都是新的,市面上没有,更别说二手了。然后他就把我的课本带回去,找了复印店一页一页地复印给我。 “他的课本是那么新,他却为了追求复印效果,让店家把他的课本拆了。 “我跑去复印店找他,他拉着我站在店里面笑,笑得特别温暖。他就像是上天赠给我的最大的恩赐。” “虽然课本复印好了,但是课文的注解和课后题目等等部分,字特别小,印不清楚,他就用038的笔抄给我。他这个人不拘小节,写字洋洋洒洒龙飞凤舞的,最不擅长写正楷了,所以写得挺吃力的。 “那几天我跟他轮着抄。轮到我抄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哼歌为我解闷,他哼的是些英文歌,虽然挺好听的,但是我听不懂,他就解释说是献给我的,等我长大了,英文学得溜溜的,他再唱给我听的时候,我就能听懂了。从那时候起,我学英语就特别卖力,免得将来还是听不懂的话,该多可惜。” 沈雁鸣听到这里时忍不住了,问:“你现在能听懂了吧,他后来再唱给你听了吗?” “小孩子开的玩笑,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住啊?”方源苦笑着摇摇头。 他并不想给沈雁鸣这种敷衍的答案,但是这样的答案也并没什么不好。毕竟他确实听不到顾盼再原原本本地重唱一遍了。 “我不觉得唉!”沈雁鸣并没那么好骗,他不赞同方源的言论,“你看,你自己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吗?他的人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好,怎么会不记得?就算是忘记了,你提醒一下他不就行了。” “我也想去提醒他,”方源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沈雁鸣听方源这么一说,知道是没戏,便偃旗息鼓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你经常写信的那个钟明恒。” 方源不置可否,将目光移向英语作文本上那一排排的英语词汇。 宛如柔美的诗行,宛如性感的玫瑰。 他最喜欢将笔下的单词汇成一串,就像是命运的长河,流淌在纸上。 他可以算是王老大面前的大红人。王老大特别喜欢他的英文连体字。 班里的女生说方源的英文字,梦幻得就像是迪士尼的童话电影。而用王老大的原话来说,改作文的老师只要看到那一版英文字,十个里面有九个会随便扫扫内容,洋洋洒洒给他打个满分。 方源将作业本翻到扉页,他在启用这本作业本之前,用他所能写出的最浪漫的英文字体,抄了一段话。 “想当年,他以为我听不懂,可以糊弄过去,但是像我那么聪明的小学生,”方源淘气地笑了笑,“我听不懂整句歌词,难道不会把调子背下来?” 方源在沈雁鸣诧异的目光中,得意地接着说道:“再说了,我的英文比他想的要好得多,只是平时没显露出来而已。就算我听不懂一整句,难道我听不懂几个词?……实际上,过了几年以后,我偷偷找另一个嘴巴很牢靠的初中朋友问了。我问那个朋友,如果有人唱这首歌给你,是代表什么意思。” “我来哼几句,帮你体会一下。”沈雁鸣想把方源手上的作业本拿过来,却被方源阻止了。 “不用,我自己来。” 方源放软了嗓音,哼起一支英文歌。 i&039;ll be your drea i&039;ll be your wish i&039;ll be your fantasy i&039;ll be your hope i&039;ll be your love &hat you needi love you ore with every breathtruly, adly, deeply, do… i will be strong i > becae i a g on a new begnga reas a deeper ang i wanna stand with you on a ountai wah you the seai wahis foreveruntil the sky falls down on “他唱歌的声线我到现在还记得。不过如果现在他还唱给我听,应该是另一种声线吧。毕竟,他也该变声啦。”方源回首往事,感慨万千。 沈雁鸣在沉浸在回忆里的方源耳畔摸了摸。 方源被那只温暖的手摸得打了个激灵,把按住作业本的手放开了。 沈雁鸣得以成功地抽走方源的作业本。 在扉页的背面,方源把中文歌词也抄了一遍。 下笔很轻,像是怕用力太大,渗透纸背,会惊扰了谁。 “我将是你的梦,你的期盼,你的幻想 “我将是你的希望,你的真爱,你所需要的一切 “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我对你的爱都会更加真实 “更加疯狂,更加深沉 “我将变得强大,对你忠贞不渝 “因为我正期待一次重生 “一个生存的理由,一个更深的涵义 “我想和你屹立于山峰之颠 “我想和你畅游在深深大海 “我想永远像这样和你无忧无虑地躺在一起 “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我的初中同学程晓跟我说,这是在对我表白。”方源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对沈雁鸣说这些,是否合适。 或许他说得有点跑题了?一开始只是想向沈雁鸣解释,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把时间花在给同学讲题目上面。比起顾盼为他做的,他只是为沈雁鸣讲讲题,算不了什么牺牲。 沈雁鸣合上了作业本,用手支着腮帮评论道:“那就太可惜了,你没能在听到那首歌的时候,就答应那个人的表白。” “可惜是可惜,但也没办法。他之所以唱的是我听不懂的歌,就是因为如果我听懂了,他也因为一些外部原因,不能和我在一起。”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是吗?原来是个女孩子啊?”沈雁鸣看到方源脸上安宁的笑容,也被感染了,“如果她现在能在这里,看到你在回忆她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她一定也会感到很幸福。她是你的初恋吗?” “啊……不是的。”方源发现沈雁鸣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对她的喜欢,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喜欢’吗?” “大概确实不是。” 方源的头埋得很低,不敢抬头看沈雁鸣。 沈雁鸣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用手摩挲方源的头顶,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方源:“那个,其实,爱情不能强求啦。” “不,我想要强求。如果他还在我身边,我一定会让自己学会爱他,因为这是我对他一辈子的承诺。无论他将来是不是不再爱我了,我的爱都是他应得的。” “我倒是觉得,你并不是不爱她。正相反,你是爱着她的。你对她的爱,并不是一种肤浅的情/欲。爱不只是一种感觉,爱更是一种责任。而你很显然已经有了守护她一辈子的责任感了。” “方圆圆,如果你的心上人回来了……”沈雁鸣一如往常地揽着方源的肩膀,低下头,在方源太阳穴附近用调皮的语气逗他,“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回不来了。”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沈雁鸣的意料,让他懵了好一阵子,才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歹可以幻想一下嘛,免得万一回来了,你高兴过度或者惊吓过头,反应不过来,来了一句‘他妈的!’,然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多煞风景啊。” “……”方源对这个八卦小子有点气结,他觉得如果自己不顺应对方的要求,对方一定会缠到天荒地老不肯放过他,只好咳了一声,开始了那虚妄的猜想。 “我肯定先试探一下他,万一他已经不喜欢我了,那我也不用一头热了。等我能确定他还喜欢我,而且他确实需要我回应的时候,我才会接近他,对他暗示自己是喜欢他的,再导演一场让他吃飞醋的事件,刺激刺激他,等他跳脚了,再顺水推舟地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受他。” “哈哈,你也挺爱欺负你喜欢的人的嘛。我以为你就只爱欺负我一个。”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不喜欢你!……哦,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 沈雁鸣见到方源百口莫辩的模样,简直乐坏了,他站直身子,放松揽在方源肩上的手臂,却忽然勾住方源的脖子,把方源拐得一歪,身体侧到自个儿身上。 方源发现,沈雁鸣这人有个不是毛病的毛病。 每次下了晚自习,两人走在路上看见乞讨者,沈雁鸣一定要掏钱包,不管给多给少,他反正都要给。 方源为此操碎了心。 他并不是没有沈雁鸣那么有同情心,如果眼前真的有人实实在在地遇到困难了,他捐的钱不会比沈雁鸣少,可是……现在社会上的民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纯朴了。 方源在区图书馆的杂志区里翻来翻去,找到了前段时间特别火的大型新闻系列报道,那报道非常详实,一连报道了几期,每次都占了都市报的大幅版面。 他招呼沈雁鸣来看,对他循循善诱起来。 “咱们城市的乞讨者,绝大多数都是假的。这是一条产业链。你看,记者们晚上带着针孔相机去拍他们的夜间生活,他们可比咱们光鲜得多。就算你投了钱,钱很可能也到不了他们手上,而是到他们背后那些猖狂的地头蛇身上了。这些连警察都不管的。” 沈雁鸣却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我看过这个报道。但是我每次路过,始终就是看不下去啊。” 方源见沈雁鸣既然如此,也就由着他了。 第52章 中秋月圆 一天晚上,方源跟沈雁鸣到美食街去吃了一路,吃饱以后买了奶茶,站在广场边上看表演,顺便消食。 这时走过来一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问他俩要几块钱给孩子买东西吃。 方源知道沈雁鸣的脾气,立马赶在沈雁鸣前头掏了钱。 沈雁鸣把手上拿的奶茶递给了小孩,居然出乎方源的意料,同母子俩聊上了。 只辛苦了方源,全程都在注意身旁的动静,免得有什么后招,被人偷了钱去。虽然他也没带什么钱就是了,但是他知道沈雁鸣带了手机和钱包。 方源很庆幸,母子俩直到离去也没发生什么麻烦事情。 沈雁鸣这个样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沈雁鸣自己是无愧于心了。又或许沈雁鸣可能有一种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无法容忍自己从弱者面前踏步而过的强迫症。 对,就是强迫症。 但是以后,方源认为自己可得看管着沈雁鸣,免得闹幺蛾子。钱没了是小事,遇到骗子就麻烦了。 时间久了,他俩在放学后或是外出游玩时,在街上见到的乞儿实在是太多,有失学儿童,有驴友,还有一看就是为了乞讨而把腿打断的。至于那条腿是不是被别人打断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在等公车时,出现了一位老婆婆。她总是直接拿着碗,伸到等车人的面前,颤巍巍地抖抖碗,说声行行好吧。 这原本并没有什么,但沈雁鸣这种有一颗深闺里养出来的心的男孩子,以前从未见过如此主动出击的阵仗,一下子就僵着脸懵在那儿不动了,气氛异常尴尬。 方源看得简直想扶额,他知道沈雁鸣这次不太想投钱,但心里那道坎还是迈不过去,情感和理智的两只小人儿大概在脑袋里直打架,还没打出个高低来。 “对不起婆婆。”方源抬起手拉住沈雁鸣,把沈雁鸣拽离到一旁去。 他所牵着的沈雁鸣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就像他永远无法硬下来的心肠。 方源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放开,还是装作不知道,再牵一阵子。 “以后你想投就投,不想投就闪开。或者你可以投给在街头拉二胡、唱歌的人,至少还献出了劳动不是吗?我邻居家的大婶是财政局出来的,她给我举了个例子,有的贫困地区的小学,三不五时地就有人去捐东西、捐钱,学校领导的惰性也就来了。 “大婶在财政局做事,很多事她是知道的,国家每年真的都会给这些小学大批的专项拨款,可都不知到了哪儿去。” “沈雁鸣,你看到的乞讨者生活苦,这一点的确没错,可是你投了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助长他们身后操纵的人的气焰。 “我们作为社会里的小小一份子,社会中有很多我们看不过眼的灰色现象,甚至当地有关机构也掺和在里面。我们这些学生能做的很有限,顶多是自己行得正做得直,感染身边的人,能披露的就披露,能阻止的就阻止。 “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你真的改变不了,而且也并不是你的错。如果真的看不下去又改变不了,干脆转过身,不要看。这就是所谓的成人。我们……也快要参加学校里的成人宣誓了吧。” 方源语气虽是循循善诱,但沈雁鸣仍像被父母训斥的孩子,腼腆地低着脑袋,频频点头:“嗯。” 要是能抱一抱他,亲亲他的脸颊,大概会让他心里好过一点。方源心想。 为什么他们性别相同,使他天生就失去了这样的权利? 九月中旬,中秋月圆。 沈雁鸣这天骑了自行车来学校。 晚上不用上自习,两人共进了晚餐,在宿舍呆了一阵子。 眼见着天黑了,沈雁鸣就来了精神,将书包往自行车上一搭,骑车带着方源出去溜达。 两人聊天聊了一路,顺道欣赏路边小孩们手上的璀璨花灯,不知不觉间沈雁鸣就把车停住了。 “到目的地啦!下车。”沈雁鸣自顾自地找地方停自行车。 方源在沿途跟沈雁鸣聊得太开心,没注意看究竟到了哪儿,等他定睛一看,这里竟是裕江边上的一处,位于他家的上游。 他们正处于河堤外面不远处的路边,再走一百米左右,便是高高的河堤了。 方源小时候不常来这儿,但他记得这附近江面走势平直,周围没有大型建筑物遮挡,如果他们走上河堤,必定可以瞭望到他和顾盼所居住的下游一带。 沈雁鸣停好了车,春风满面地走过来,仿佛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我研究了好多天,在一大堆本市中秋出行攻略里面,挑中了这里,虽然有点儿偏,人也不多,可是风景美如画哦。从那道河堤上面下去,走到河边上,有很多人在赏花灯。我们快过去吧!” 沈雁鸣伸手去撩方源的手腕,却被方源一抽手,避开了。 方源不愿意去。 他初中的时候到裕江边的溜冰场溜旱冰,尚能勉强前往,因为溜冰场建在河堤之上,与江岸有段距离。 可是如果沈雁鸣让他走到河边,甚至脚踩浪花,他就心生怯意了。 他难免想起当初,若是他答应跟顾盼一起去游泳,两人最后或许不会天人相隔。 越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越是确定,那的确就是他的错。他太过放任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家伙。 “怎么啦?”沈雁鸣以为方源避开他的手是一次意外,便再接再厉地尝试,这回可让他给勾住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方源摇头不语。 “不想去?” “沈雁鸣,我们换个地方吧,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为什么啊,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景色不美……”沈雁鸣今天或许是太过于高兴,有些粗枝大叶了,一时没察觉出方源的异常。 “我有点怕水,我们还是别去了吧。”方源竭力把向前走的沈雁鸣往反方向拉。 “你有那么不想去呀?不是在跟我闹脾气吧,我从没听说过有人怕水的,”沈雁鸣终于后知后觉,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可是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你让我上哪儿找别的地方去玩啊?” 方源察觉到,沈雁鸣的声音虽然柔和,但是音色有些冰凉,说明他心里一定很不舒服。 两人的手还勾在一起,却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境地。 良久,沈雁鸣嗫嚅着道:“我的第二备选地点很远的……” 方源知道沈雁鸣心里定然非常失望。沈雁鸣费尽心思找了那么久,满心欢喜地带朋友来玩,而且在这么一个本该合家团圆的日子,沈雁鸣没有选择跟父母呆在一起,而是带方源出来玩。 “你以前说过……我可以不那么顺从,可以对别人说不的,”方源力求能说服沈雁鸣,低声哀求道,“我能行使一次我的权利吗?” “为什么呀!”沈雁鸣很愤怒,提高了音调,“可是我没做错什么啊?你为什么拒绝我?” 方源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嘭嘭的心跳声。 他把脾气那么好的沈雁鸣给惹急了,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不管!我叫你去你就去!凭什么……凭什么杨睦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我带你去哪儿你都不乐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以前我叫你出去玩的时候,你挺不想去的。这个我认了,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兴趣有些差别。可是你这次怎么能这样,连看都没过去看一眼,凭什么就拒绝我了?!” 方源倒退了两步,他被发脾气的沈雁鸣叱责得双腿发软。 沈雁鸣拽着方源,不准方源再后退,也不准他坐下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我害怕,求求你……放过我。”方源苦苦哀求着。 “有什么好怕的?”沈雁鸣发了狠地拽方源走。 方源反射性地抵抗,两人在路边几乎扭打成一团。 周围有人看到了,但他俩打得不太凶,只是在拼尽全力地较劲,也就没人过来劝架。 最后败阵的是方源,他被沈雁鸣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偃旗息鼓没了力气。 沈雁鸣对方源说:“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很可能我没有办法帮你解开,不然你也不会扯我走。 “我其实知道的,你并不是在无理取闹,你只是不想伤心难过。可是,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你对我的否定。你认为,跟着我过去,不能战胜你的恐惧。” 沈雁鸣放开了方源,蹲在坐在地上一脸败相的方源旁边,看着方源颤抖而苍白的嘴唇,把方源的手拉到两膝之上,用手捂着。 “对不起,方圆圆。我生气是我不对。我……只要跟你一起,去哪里其实都可以。反正我们是出来过中秋节的嘛,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啦。我们到别处去逛呀?我们去环江花园游乐场好不好?”沈雁鸣讨好地玩着方源的手指。 方源嗖地抽回了手,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沈雁鸣,直至沈雁鸣眼中流露出了惊慌之色。 然后方源将上身前倾,双手扒住沈雁鸣的肩膀手臂,借力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去江边吧。不过你得拉着我……”方源皱了皱眉,“如果我要跑回去,你没阻止我,我们就绝交……对,绝交。” “好哇!”沈雁鸣跳了起来,由于起身得太快导致头晕眼花,身体晃了晃,趴在方源身上,“啊,我不是说我们绝交的好,是说……” 方源摇头直笑,把手伸给了沈雁鸣,等着他勾住自己。 第53章 河灯寄思 沈雁鸣握了握方源的手:“说好了啊,勇敢一点,走出这一步。” 方源被沈雁鸣半拖半拽着,两人走上了高高的河堤。 每一步对于方源都是一场凌迟,每一步都让他更接近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 他用力地反握着沈雁鸣的手,像是落入水中的求救者,把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寄托在沈雁鸣这根救命稻草身上。 但他不知道,沈雁鸣是否还会像刚才那样对他发脾气,是否最终会因为受不了他的软弱而抛弃他。 站在高高的河堤上,习习的凉风吹拂着他俩的脸庞,吹得微微发红。 沈雁鸣替由于过度紧张而浑身发抖的方源捋了捋额头的软发。 “好看吗?”沈雁鸣柔和的声音在风中散逸。 “我……看不到。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看不到。”方源脑海里乱成了一团,他努力地纠正着自己的词汇,直到准确为止。 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顾盼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沈雁鸣望向波光粼粼的裕江。 江面上漂浮着观灯赏景的船只,江畔的楼群点亮了华彩灯光,空中飘着几盏孔明灯,载着希望,载着祝福,直达极乐世界。 江边的沙地上,是成双成对的璧人,嬉戏打闹的朋友,幸福和美的家庭。 距离沙地稍远的绿地之中,人们围坐在一起,吃着月饼水果,谈天说地。 沈雁鸣用余光偷瞟了方源一眼,方源依旧紧紧抿着嘴唇,神情茫然,仿佛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失去自我。 烟波缭绕、灯火通明的裕江,是别人眼中美如天堂般的存在,但似乎却是他身旁那人最残忍的深渊。 他不敢询问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他断然不能也害怕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还要自告奋勇地答应带方源来这里? “我们……去放孔明灯吗?”沈雁鸣建议道。 方源摇头,眼神黯淡。 沈雁鸣自言自语道:“也是,算了吧。放孔明灯是被禁止的,我们不能跟那几个人一样乱折腾。” 沈雁鸣的目光在江面上梭巡着,忽然眼前一亮:“方圆圆,我们……” “今天他在,所以你不能叫我方圆圆。” 以前,方源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以外,从未否定过沈雁鸣对他的昵称。 沈雁鸣开始局促不安了。 方源忽然指着江面上五彩缤纷的河灯,问:“我们去买河灯来放吗?” 这话非常出乎沈雁鸣的意料,沈雁鸣掂了掂方源的手,确认他并没想要逃离,便像是怕方源反悔了似的,抓紧时间带着方源走下河堤。 “你慢点儿……”方源真要服了这小子了,“灯没买你跑什么!” 他们买了一批莲花形的河灯,沈雁鸣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笔递给方源,一边按着笔芯玩儿一边笑道:“刚才打架的时候差点弄坏了。” 沈雁鸣摇头晃脑地显摆自己的知识面,顺便渲染气氛:“关于河灯的传说有很多,我记得有一个是这样说的,人们在河里放河灯,为了指引牛郎,让他找到回家的路,跟他心爱的织女重逢。” 方源摆弄着手里蜡光纸做的河灯,思索着要在哪儿写字,难得地回了沈雁鸣一句。 “可是你别忘了,中秋节是嫦娥与后裔分离的日子。” 沈雁鸣见方源肯搭理他,高兴坏了:“我要在送给你的灯里写:祝你学习进步,高考顺利,生活安康,将来找个好工作,嗯……跟你最爱的人组成美满的家庭,后半生幸福无忧。” “字太多,你写不下的。”方源用平淡的语气评论道。 “管他呢,写小点不就成了!我再写个祝我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快快乐乐,祝老师工作顺利桃李满天下,还有祝各种朋友这样那样的,很多要写啊。那你要写什么?你的第一个河灯必须送给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送你的那个,跟你写的内容差不多。其他的……”方源坐在草地上,借着周围的光线,在河灯中心写字。 “我能不能看?”沈雁鸣迅速把自己的几个灯写完了,见方源没反对,就悄悄地靠了过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源果真照着沈雁鸣刚才所念的,写了一段长长长长的祝福给沈雁鸣,沈雁鸣把那个河灯小心翼翼地抓在怀里:“我可拿着它了,你要是跟我打架,它就坏了。” “德性!刚才明明是你挑起来的。” 方源给父母写了一段,再写了一些给老师同学,有钟明恒,有隋意,有杨睦,蒙老师,王老大等等。 他把写好的河灯混在一起,放在草地上,沈雁鸣一个个地捡起来看,试图猜出方源都写给了谁。 沈雁鸣在心中默念方源写下的内容:“祝你们在天堂过得幸福快乐。为了报答你们给予我的爱,我会把自己照料得好好的。” 这是给父母吧? “祝你学习顺利,一切安好。只要我走不动路了,每次想起你,就好像你又扶着我,不让我跌倒。” 沈雁鸣猜,这是给方源经常写信的那个昵称叫勺子的钟明恒。 沈雁鸣有感而发地评论道:“如果他是勺子,那你不太像是叉子……” 他在方源投来疑惑甚至是愤怒的眼神时,幽幽地补充道:“你像是勺子里软软糯糯的汤圆儿。” “圆…圆你妹,你这头肥熊!”方源被激怒了。 “我也不肥。”沈雁鸣闪过了方源的魔爪,乐淘淘地抛出一句。 沈雁鸣想了半天,下面这只河灯应该是给杨睦的,但是也不一定,因为略普通——“好好念书考个好学校,不要太贪玩,祝将来生活幸福。” “祝你终有一天能想起你最重要的人,与他/她白头到老。” 这个……沈雁鸣猜不出来,他觉得这句话怎么看怎么奇怪,重要的人需要费心费力去想起来吗?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还有一只河灯,方源在写之前想了很久,想要下笔却又猛地收回,最后真正写起来的时候倒是写得极快。 沈雁鸣在拿起这只灯的时候,偷瞄到方源正咬唇盯着脚下的青草。 他猜,方源大概很不自在吧! 沈雁鸣神情郑重地翻看河灯里的小字。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骄傲。如有来生,我将陪你去任何地方。” 这段话里并未包含任何关于“祝你怎样怎样”的祝福。 沈雁鸣明白了几分,他轻轻地把这只灯放下,放在最宽阔最干净的那几片草叶上,生怕亵渎了它。 他拿起了最后的那只灯,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也相信你的爱。” 沈雁鸣一手捧着方源之前写给他的第一只河灯,写的是希望他学习生活工作各种顺利云云,另一手拎起了写着“我也相信你的爱”的这只,用肯定的语气问方源:“这也是给我的吧。” “怎么可能给你写两个啊……你这个白痴。我是给……”方源羞得想要钻进地底下去。 他搞不懂,为什么沈雁鸣那句话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铿锵有力的肯定句? 哪儿来的自信啊这家伙! 其实他的这只河灯,原本并没有特定的对象。可是被沈雁鸣一折腾,那个对象的身影忽然从一种模糊的状态,变得呼之欲出。 沈雁鸣把手里的两只河灯晃来晃去地逗方源:“你可别跟我抢,不然我一个不小心,两个灯都要坏了。快招供,最后一个是给谁的?” “是给……我、我喜欢的那个人。” “果然是给我的。你肯定喜欢我。”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啊?” “原来你不喜欢我?!我哪一点招你讨厌啦?” “没有啊!你真是……” 沈雁鸣嘻嘻笑着,把被他晃得岌岌可危的两只河灯还给了方源:“你真的可以相信我。嗯,是相信我的各种方面,不单是关于‘爱’这个字。” “所以我跟着你下来这边了,”方源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背对沈雁鸣,不敢看他,“虽然我很怕,但最后还是由着你折腾了。” 两个人相携离开草地,走到江边。 他们所站立之处,河滩很浅,浪花几乎扑到了他俩的脚边上。 沈雁鸣把自己的河灯放了之后,就盯着方源的一举一动。他如今比方源还紧张,他得看守着方源。 然而方源却出乎他意料地镇静,麻利地点燃了蜡烛的烛芯,把烛泪滴在河灯上,让低矮的蜡烛站稳,然后将河灯送入浅浅的水面上,用手轻柔地往外一推,正好顺着风向,把河灯送入江中,神情非常坦然,就像是直接把灯递到了对方的手上。 沈雁鸣牵着方源,两人回到了高高的河堤上,并排坐在低矮的白色石栏杆上面。 “今天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沈雁鸣轻声低语,“闭上眼睛,想象你和你喜欢的人们在一起,你们过得很幸福。我会在你旁边,但是你不用在意我。你把我当成空气好了。” 方源感觉到沈雁鸣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传来持续不断的暖意,像是一种永不断绝的力量来源。 方源闭眼良久。 他看到了中秋的花灯之中,站着他年轻慈爱的父亲母亲,还有无忧无虑的顾盼。 还是一个小豆丁的他,肆无忌惮的叫着“爸爸妈妈”“盼盼大熊猫”,跑到了他们中间。 时间凝止,月圆如镜。昔日的少年,美如山水画卷。 失去顾盼以来,方源从未在梦里见到过顾盼。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8节 方源曾经尝试过在睡觉前努力地想他,却还是没能在梦中如愿重逢。 这次他尚未入睡,心情安定,竟然见到了他。 耳畔传来沈雁鸣的声音,犹如习习的晚风,徘徊在方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画面之中。 “方圆圆,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不唱英文,唱你能听得懂的好吗?” 歌声缓缓响起。 这歌声是属于沈雁鸣的,却又来自遥远的某处,就像上次在学校听他弹唱时一样。 方源努力地追寻着歌声的来源,直到抓住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旋律。 那似乎是一首年代久远的安眠曲,又像是悼念故人的安魂曲。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 ???)??来来来,汤圆儿,腮帮嘟一下,我最喜欢看啦! 方源:(°ー°〃)我错了,你还是叫我方圆圆好吧…… 第54章 熊熊熊熊 方源听着歌声,渐渐困了,终于沉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他收好了本组的作业本,再次看到了杨睦发出的绝交纸条。 “不等你了,方源,再见。” 面对这熟悉的字体,残酷的字眼,方源的手僵住了,他整个人定在那儿久久不能动弹。 怎么……又收到一次了? 良久后,他趁着老师正在背过身写板书,把草稿本放到后桌同学的桌上,让其回传给杨睦。 当天下了晚自习,方源背起书包跑到复读班所在的旧楼下面的凉亭里,给钟明恒写信。 他的眼泪滴落在写给钟明恒的信上。 “我对他那么好,他连朋友都不愿跟我做!因为我没意思!” 他哭了很长时间,直到校园里教学楼的灯全都灭了,而他也哭得倦了,疲累地躺在凉亭里的椅子上,睡着了。 “杨睦……杨……” 方源恍惚间感觉到杨睦握着他的手,把他拉着坐起来,搂进了怀里。杨睦身上的气息既熟悉又好闻,却又不是他所熟悉的杨睦的气息:“杨……” “我不是杨睦。” “那……你是勺子?” 方源听到一声温柔的叹息,他虽然闭着眼,也仿佛能从那声叹息里,看到声音的主人有一双清澈如镜的眼眸。 “我不是。” “你是,盼盼?” “是。” “瞎扯淡,你这声音是……熊熊?” “你这……好吧,是我。不过你的盼盼也早该变声了。你知道盼盼现在的声音吗?” 方源迷迷糊糊地把手抬起来,摸到沈雁鸣的脸,呢喃道:“你身体不好,以后多锻炼锻炼,不要只会打羽毛球,而且还是和平球,我现在都能扣你。” 沈雁鸣回应道:“只会打和平球的是你。其实我想和你打网球的,但是你可能挥不动拍啊。虽然我不介意,但是你会自己生自己的气。” 方源听到对方低低的笑声弥漫在空气中,清新却又令人迷醉。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好笑吗?我神经病吗?” 方源说完这句话后,沈雁鸣的笑声停止了。 方源心中升起了一万个不甘心。 “我没有神经病,我的文科成绩挺好的,就是数学差得太多……我初中的时候数学很好,数学老师特疼我,因为盼盼经常跟我互相竞争,但是上了高中以后,我觉得数学有点难,杨睦他又对我太好了!他发现给我讲题讲不清楚,就天天让我抄他作业,时间一长,我的数学现在救都救不回来了。我不想考不及格!虽然其他科目可以把分拉回来,但是我没脸跟盼盼汇报,我辜负了他的期待!” 沈雁鸣换了个姿势搂着方源,方源仿佛被装进一个温暖的房间里,隔断了外面萧瑟的凉风天。 沈雁鸣安慰他道:“我的数学比杨睦好,我原本是十七班的数学课代表,现在还是咱们班的班长,我不是一直在给你补习吗?我跟盼盼教得一样好,总有一天,你的数学会回到以前那样的。” 方源感觉到沈雁鸣在吻他,就像是吻在他的灵魂上。 “沈雁鸣,我上次跟你说过,前段时候我把杨睦送我的生日礼物五毒兽搞坏了。我缝得特别难看,难看得都不想原谅我自己,明明是个那么可爱的胖娃娃头,就像我家盼盼画的大脑袋。” “我说方圆圆啊,你没有别的生日礼物了?” “我还有个盼盼送我的直升飞机,我放家里陪着他了。摆弄太多会旧的。” “我给你买一个,但是我只给你买熊。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熊熊……叫熊熊……”方源反复念叨着沈雁鸣的花名玩。 “别啊,让我们高雅一点,熊先生?” “不好听,不过……好吧。” “我会送你生日礼物,我不会背叛你,不会把你丢在路边。” 方源把脸贴在沈雁鸣头发上,摇了摇头,他不肯相信。 “熊……中秋节那天晚上我让你败了兴,我们什么好玩的都没玩,我不信我没让你失望。” “我没有失望。你可以不信,不过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统统都是你不会信的。但是,不管你听不听,信不信,我都要对你说。” 沈雁鸣说完,真的伸手堵住了方源的耳朵。 方源的梦变得寂静无声,却又意蕴纷呈。 他什么也听不见,却能感知到沈雁鸣在对他说话,说了很多很多。 沈雁鸣毫无预兆地松开堵住方源耳朵的手,放方源的耳朵一条生路。 方源便听到了沈雁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今以后,你最好的朋友是我了。” 方源揉揉眼睛,从那个时间和对话错乱的梦里醒来了。 他骂了一句“你当你是谁啊”,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坐在沈雁鸣怀里,头靠在沈雁鸣侧脑上,双手环着对方的肩膀。 而沈雁鸣的手,还轻柔缓慢地在他背上拍着,嘴里似有若无地哼着类似于摇篮曲的温馨小调。 沈雁鸣见方源望着他,才停止了嘴里的小调,似笑非笑地说道:“什么?……我是谁?” 方源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还在梦里吗? 直到耳边传来了欢声笑语,孩子们提着灯笼在周围划着五彩缤纷的弧线,他才意识到,今天是他与沈雁鸣共同度过的中秋之夜。 “你梦到他了吗?”沈雁鸣问。 “哪个他?” “你的盼盼。我听到你做梦的时候在叫他名字。啊,你不用不好意思,声音很小的。” 方源脸一红,解释道:“我在睡着之前,你让我想象合家团圆的景象,我就想象了他和我的父母。但是等我睡着了,我却没有梦到他,只梦到了你一个人。那是个很简单的梦,在梦中我非常难过,还好你来安慰我了。” 沈雁鸣的眼睛灿若今宵的明月,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方源。 方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困惑地问:“失去盼盼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是我的问题吗?我是不是不够喜欢他?” 方源被沈雁鸣握住了手,他极不适应地在沈雁鸣怀里挣扎了一下,最终他的手还是被沈雁鸣放在了胸口。 “你以为,梦到了他,就是实现你的愿望吗?” 方源默然。他答不上来。 “其实,对他而言,他最希望的应该是你每个晚上睡得踏踏实实,而不是进入你的梦里,让你在看到他的脸以后,难过流泪,第二天早上起来肿着眼睛,不想继续生活下去。他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你变成那样。” “也对……为什么我没想到过这个原因。” “因为你不是他。”沈雁鸣悠悠地说道。 方源惊诧地看向沈雁鸣的眼睛,那双眼里映照着他的脸,还有他背后浩瀚神秘的月夜。 一个月后,沈雁鸣和方源在校园的篮球场边散步。 八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老校,其校园并不算太大,最多30分钟就能从前门徒步走到后门。 它虽然已经年代久远,却依然是被一代又一代人所爱戴着的学校。 哪怕是在这日渐悲凉的秋风天里,八中也随处开满了红白黄的观赏菊,硕大的花朵骄傲地昂首挺立。 而道路两旁的桂花,也如约盛放。 天越是冷,越是能体现晚霞之珍贵。 方源和沈雁鸣并肩在小道上走着,鼻尖充盈着淡淡的花香。 他俩走累了,坐到一棵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桂树下方聊天。 “你的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方源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我爸是搞工程的,常年在山旮旯里铺路架桥,一个月只回家五六天。我妈妈是一家小公司的副总。” “你妈妈真厉害,难怪你妈妈以前让你给蒙老师帮忙。” “你怎么知道?” 方源真想打自己嘴巴,梁元乐当时是悄悄告诉他的,他怎么就把这壶没开的水给提起来了? “我以前的事情你知道啦?”沈雁鸣却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事。他低下头,含羞带怯地微微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你知道了也好。” “沈雁鸣,给我讲讲你妈妈的故事吧。我还挺敬佩她的。”方源心中补了一句,教出了让我如此喜欢的孩子。 “我妈妈?……她啊,跟朋友合伙开一个小小的公司,在公司里不仅是领导,还兼任公司货品的营销讲师,她讲课很好,挺有名气的。小时候我跟着妈妈去讲课,有一次感触特别深,给我今后的为人处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讲课的目的地在外地,是个大单位,要在高速开几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刚好那天晚上高速路堵车,妈妈跟团队里的一个阿姨一起去的,那个阿姨那天晚上不舒服,我妈妈自己开了一夜的车,才到了那家公司。妈妈那时候已经很累,坚持着讲完了,也讲得很棒。” “可是她讲完以后,那个大单位却强行把讲座结束了,根本没有留出商品签单成交的时间。我妈妈获得了讲座的辛苦费,但是她们需要的并不是辛苦费,这场讲座她累得要命,却白费了。 “跟她一起的阿姨想冲上去跟对方负责的领导理论,我妈妈却阻止了她,只对那领导说了一句感谢,就带着我们离开了。那个单位的领导一直都很愧疚,因为那是最上层的安排。后来,那个领导跟妈妈成了好朋友,也给妈妈的公司介绍了更好的机会。” “方圆圆,你听得很专心啊,妈妈说,一般边听边点头的,就是没有百分百专心听的。如果真的在用心听,哪会顾得上点头。” 方源被说得有些面红,但他绝不承认自己认真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从侧面多了解沈雁鸣一些。 “回去的路上,妈妈一边开车一边跟我们说,有的东西,实在得不到的就放弃吧;有的钱,实在追不回来的就算了吧。有这个纠结和自我伤害的时间,还不如去做更多的事,这何尝不是给自己积累经验、逐渐成长的过程。” 方源听出来了,沈雁鸣又在找机会开导他关于杨睦的事。 方源认为自己真该感叹沈雁鸣的坚持,连说自己的母亲的事情时,都不忘带上方源。 方源许久不语。沈雁鸣打开手机,装模作样地刷微博,桂花的香气环绕在他的眉梢眼角,他那时不时眨动的眼睫毛上,煽动着比桂花还要甜醉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方源扭头过来,拂去沈雁鸣头发和肩膀上的桂花瓣,仿佛在整理着沈雁鸣和他共同的小世界:“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哦呀~在这月圆之夜,走到裕江边的我,好像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 方源:[紧张]想起什么? 沈雁鸣:(ㄒoㄒ)/我们今晚的英语作业没做呢还! 方源:天哪噜!!……等等,(。_。)你不是帮王老大改作业的男人吗?明天你必须闭着眼睛给我记个a+,不然你上一章打我的事情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沈雁鸣:(@ ̄ー ̄@)为了表达对于上一章欺负你的愧疚之情……我只给我自己打个a吧…… 第55章 神奇时钟 沈雁鸣很是享受地半眯着漂亮的眼睛,坐着一动不动,感受着方源的手在他身上蜻蜓点水的动作,仿佛日月足够悠长,沐浴在方源的目光里可以过一辈子。 待到方源把花瓣摘完,一颗心里的阴霾也像是摘干净了,变得敞亮敞亮的:“我会好好爱护我自己的。要不然,哪天我找到了我要用心去照顾的人,如果我自己都是一把下雨天漏雨的伞,他也会跟我一起被淋湿。” “要不你先关心关心我吧?” 方源被问得有些惊愕,脸颊上飞起了薄薄的红云。 沈雁鸣抬手,用手背轻轻碰触方源的脸,优雅却又赖皮地笑道:“我想今晚下自习以后去吃夜宵,可是忘记带钱包。今晚你当我的金主好不好?我要吃馄饨,加辣,我要喝柠檬奶茶,我要吃那家最多人排队的烤鱿鱼。我还要来一盘麻辣小龙虾……” 方源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撑不死你。” 临近段考,人人沉浸在紧张的复习中。 沈雁鸣却不慎在晚上踢了被子,着了凉,虽然也在埋头看书,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坐上公车的时候,强撑了一天的沈雁鸣已经疲惫不堪,光是站着都能睡着,更别提找到座位之后了,简直是挨上椅子就去见周公,手中还抱着书包,护着自己的小腹,一看就是怕冷,虽然已经穿得不能更多了。 他倚靠在方源肩膀上,尽管方源的肩膀与他相比略显单薄。方源只好勉力坐直,就算沈雁鸣沉甸甸的,他也全程不允许自己的身体哪怕动那么一下,生怕沈雁鸣被他弄醒了。 刚上高一的时候,方源自己坐公车的时候也爱打瞌睡,睡着睡着坐过站,又悻悻地穿过马路往回坐,也是常有的倒霉事。 后来,方源坐公车的时间长了,大脑养成了一种惯性,他睡过去之后,每当自家的前一个站的站名报了出来,他的大脑就会自动识别,让他悠悠地及时醒转。 方源问过几个经常坐公车的朋友,他们也有这样的情况,这大概是大脑内的奇妙生物钟,让他们就算再怎么打瞌睡,也不会坐过站。 到了既定的时间地点,大脑就会提醒自己的身体——你的家到了。 沈雁鸣这一生病,方源似乎就变得不爱睡了,他似乎产生了奇怪的责任感,让他用一种很简单很隐晦的方式宠着身边的大男生。 他拿着一本袖珍单词本坐在座位上,用单手翻页,无论公车怎么摇晃也岿然不动,时不时还把那本书倒扣着放下,用手指轻柔地托一托沈雁鸣的脑袋,让他的头别从肩膀上滑下来。 沈雁鸣的家比方源家要多四个站。 方源很讨厌叫醒沈雁鸣的过程,但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方源才容许自己扭过头,从一个艰难的角度偷看沈雁鸣,看他那张睡得香甜的白净脸庞,和在睡梦中轻轻颤动的睫毛。 这个人美得像一座汉白玉的桥梁,通向鲜花盛开的彼岸。 沈雁鸣睡得太沉,方源摇了两下都没醒,方源实在是不忍心再叫醒他了。 方源想,要不要干脆把脑袋也倚向沈雁鸣,假装自己也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到了沈雁鸣家的那一站,才狠心叫醒沈雁鸣,满脸遗憾实际上满心欢喜地跟沈雁鸣下车。 方源沉浸在自个的幻想里,傻乎乎地笑着,沈雁鸣却醒了。 几天下来,沈雁鸣都表现得特别神奇。 无论公车开得快或是慢,无论那天公车司机是否偷懒没有按报站按钮,沈雁鸣都像脑袋里装了个小闹钟一样,会在方源那一站之前刚好睡醒,哼哼两声,抬起头来,迷糊地揉着眼睛:“这是……我家到了?” “是我家的站,”方源脸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宠溺之色,“我要下车了。” “嗯?……那好的,圆圆,拜拜。”沈雁鸣嘴里虽是这么说,却又把脑袋搭到方源肩上。 “我要下车了,你别再睡了,免得错过自己家。”方源不忘提醒一句。 “好~”沈雁鸣软软糯糯地一笑,那张因为生病而泛红的脸上,还带着方源肩膀上的体温。 面对着这样天使般的笑容,方源的心就像是暴露在太阳底下的巧克力,软成浓郁的一滩。 方源下得车来,乔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等公车开动了,他就停住脚步,目送着公车远行。 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沈雁鸣每次都在错误的站点醒过来,还不止一次地说“我家到了”?明明他并不可能有这样的生物钟。 只能说,太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了。 这天下雨。 早上第一节课之后,没有课间操。 恢复健康的沈雁鸣拉上方源,非说要跟他撑伞出去,来一场浪漫的雨中漫步。 “浪漫”是原话。 沈雁鸣带了一把颜色低调的灰伞,走到教学楼下,率先撑开了伞,然而撑开之后,伞面却很大。 方源撑着自个儿的伞,走在旁边,由于沈雁鸣的伞太大了,两人交流不便,沈雁鸣就招招手,让他过来。 方源便收了伞,走进了沈雁鸣伞下的几尺晴空。 天色灰暗,而方源的心境却像飘落在外套上的雨滴一样晶亮。 他们走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靠近了他们曾经学习了两年时光的德慧楼。 根据学校的调整,现在德慧楼里入驻的,是目前的高二年级。 沈雁鸣号称要去感受已经逝去的轻松舒畅的低年级时代,两人就悠哉悠哉、实则偷偷摸摸地上了楼梯去,在一个人也不认识的德慧楼里,寻找往昔时光。 方源站在高一时候最喜欢跟杨睦一起倚靠的栏杆边上,可惜如今这栏杆淋了雨,暂时不能再靠上去。 沈雁鸣带着方源去探索以前理科实验班十七、十八班所在的三楼。 方源不常去三楼,后来他知道三楼是理科实验班专用的实验室。 方源好奇地跟沈雁鸣在三楼这块陌生的故地里重游。 如今的高二年级因为减招,少了两个班,三楼的原十七、十八班教室是空的。 方源跟在沈雁鸣身后,走在因为人气不足而显得阴森森的三楼。 他很想勾住沈雁鸣的手,以平息自己那如同探险般的心跳声。 沈雁鸣站在自己曾经的教室门口,长吁短叹了一阵后,带着方源继续往实验室走。 其中的一间实验室,奇怪地敞开着后门。 他俩蹑手蹑脚地靠近,发现教室里有两名男女生正在说话。 沈雁鸣很好奇,拽着方源非要听墙角,在这雨天里,听墙角是件顶困难的事。 方源竖起耳朵,依稀听到了几句话,是教室里的男生所说的。 “每次见到你,我的心就怦怦直跳。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方源条件反射地摸摸自个儿的心脏。 “我只要一天没看到你,就想你想得坐立不安,就像是上瘾了一样。” 原来,这是男生在向女生表白。 教室里忽然没有了没有声响,沈雁鸣戳戳方源,示意快离开,别伸脑袋去看。 方源怀疑那两人是亲上了,不然怎么会没声儿呢?但他也听从了沈雁鸣的话,很快地跟随沈雁鸣下楼去。 两人撑伞进入淅淅沥沥的雨里,走在回高三楼的路上。 “喜欢一个人,心都会怦怦跳吗?就像那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沈雁鸣自言自语道,像是在思索一个让他摸不透的历史题。 “应该……是吧。大家都这么说,”方源回顾自己初中时代面对隋意时那种心中小鹿乱撞的感觉,点了点头,“而且我也认为是这样的。” “你说得那么肯定,说明你曾经很喜欢另一个人咯?”沈雁鸣问。 “是,”方源回答得很快,在沈雁鸣面前他不想遮遮掩掩,“确切地说是有过。但是现在没有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由于撒了慌,所以有些心虚。 他总不能说现在就正在嘭嘭跳吧? “我听妈妈说过,当你发现你对一个人欲罢不能,恨不得每秒钟都黏在一起不分离,那你就得静下心来想一想。你所经历的是情/欲,并不是爱情。” “此话怎讲?”方源心中暗暗惊奇,心跳加速怎么就不是爱了? “当你对一个人欲罢不能的时候,你总想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总想偷瞄他的手机里有没有暧昧信息,总想在他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你以为那是爱情使然,但其实只是你对他的控制欲,并不是爱他的表现。” “是有一些道理。”方源点头,看看沈雁鸣撑在头顶的伞,那伞正在散发着雨天专属的气息,凉凉的,涩涩的。 他觉得跟一个自己略有好感的人谈论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特别神奇。 “那你倒是说说,控制欲什么时候才能转化成爱。” “真正的爱,是像我们家一样。我家的三个人常常天各一方,爸爸经常在荒山搞建设,妈妈在各地讲课,我在八中读书。但是每当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甚至还没说出来,我们就能马上知道彼此要的是什么。就算我们很长时间不能见面,我们也非常确定,彼此爱着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 (?▽?)哎嘿嘿我家到啦! 方源:那是我家的站啊,煞笔o( ̄ヘ ̄o) 顾盼:/(ㄒoㄒ)/圆圆你搞错啦,他说的是我家的小区~ 第56章 乐此不疲 “沈雁鸣,我想听一听你妈妈的爱情观,我想那大概也是你认同的爱情观吧。” 都说儿子普遍跟妈妈亲,方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嗯,我确实认同妈妈的爱情观。我在上高一之前,妈妈就专门找了个时间,把她的爱情观告诉了我,她说她不介意我早恋,但是她希望我走上正确的路。” 沈雁鸣兴奋地把手中的伞转了一圈,让掉落在伞外的雨滴歪斜着向外飞溅,如同旋转的水晶裙摆:“让我来对你传教一下吧,方圆圆——爱不是彼此陪伴,而是相互理解。” “你妈妈的观点不太主流啊。”方源平时听多了关于陪伴的词汇,包括“长相厮守”“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如影随形”……他已经默认“爱等于陪伴”了。 方源忍不住发问了:“白头偕老,是所有人在爱情里追求的理想终点,这有什么不对的?” “方圆圆,我们经常听一句话叫‘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什么是陪伴,我们都明白吗?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而已吗?” “陪伴是……”方源答不出来。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倾听是最长情的陪伴。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就会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们家的情况一样,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你都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爱。方圆圆你知道什么是伴侣吗?” “伴侣不就是彼此陪伴的爱侣么,还能怎么样……”方源弱弱地回答,他总觉得自己的观点会被否定。 “当你想到你的伴侣,就会从心底里升起安心感,同时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能让你产生往前行走的勇气。这样的人才配做你的伴侣。像那些你一想起他就担心他被别人勾走、担心他不爱你了、对你不好了,那就还不是你最够格的伴侣。你心中的不是爱,是恐惧,是对他的占有欲。” “我说说我的想法,你别生气,”方源试探性地问道,“你爸爸在外地搞建设,只有前段时间能在晚上接你回家,说明他就算是人在城里,下班时间也很晚。能告诉我你爸爸是怎么追到你妈妈的?你妈妈是女强人,她其实也希望嫁给一个能每天关心体贴她的丈夫吧。”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很多人追。可是她偏偏选中了我爸爸,个子矮,相貌虽然还好但也没有多出色,工资还没我妈高。为什么妈妈接受了他?因为他追求我妈妈的时候,八字才刚刚画了一撇,他就上交了自己的工资卡,告诉妈妈,他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所选择的未来伴侣。” “你爸爸的爱情其实有点激进……”方源想了想,“该说是有点危险吗?我怕你上当受骗。” 沈雁鸣突然举了个莫名其妙的例子:“我跟你谈恋爱,我把全部家当给你,你会卷钱跑吗?反过来说,我要求你把全部家当给我,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啊?你不能拿我们两个来比喻,”方源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因为我跟你都不是薄情寡义卷钱跑的那种人,但是不排除你会遇到……” 沈雁鸣像是懒得把方源最后半句话听完似的,打断了他:“那就对了。如果我和你没眼光,相不准彼此,我也活该被骗。” “什么你和我……”方源支支吾吾起来。郁闷,他是不是又脸红了,现在钻地跑还来不来得及? 沈雁鸣把伞换到远离方源的那一边手上,有些舍近求远地撑在两人中间,只为了腾出靠近方源的那边手臂,揽上他的肩膀。 “我们谈恋爱并不需要勇敢,我们只是爱对了而已。或者说,我很聪明,会挑人!你呢很傻,你是瞎猫碰到一只美味的耗子。” “你妹的。”方源哈哈笑了。咦,等等,‘我们谈恋爱’?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有点…… 方源赶紧低头看脚下的水洼,假装观察那些透明的雨滴是如何纷纷扬扬地落入水洼里去。 他再也不敢把头抬起来了。就连沈雁鸣围在他肩头的手臂,都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沈雁鸣的体温就像是性情温和的病毒,侵入了他的体内,让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难以控制。 真糟糕,以前被沈雁鸣搂着肩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感觉来着? 方源努力地用沈雁鸣刚才的说辞来安慰自己:心跳加速不是爱情的表现,只是对这个人产生了欲望…… 什么?!方源更想掐死自己了。 沈雁鸣辛辛苦苦地向他普及爱情观,他到底学到哪里去了? 沈雁鸣跟方源在一起久了,就像是个被娇宠惯了的小孩,经常对方源要求这,要求那,令方源底线尽失、连连扶额,可偏偏方源又喜欢顺着他、宠着他。 在两人的相处模式中,方源虽然算是个负责拿主意、拍板的主儿,但从本质上而言,他总是被这个伪小孩牵着鼻子走。 不过,他乐意。 终于有这么一天,沈雁鸣对方源提出了一个方源当初曾拒绝过杨睦的要求。 沈雁鸣说:“方圆圆,我已经受够了食堂,我们另觅佳处好不好?我拍胸脯保证不会吃超出你经济承受范围以外的晚餐,因为我家给我的餐费比你多不了多少。” 方源的第一反应仍然是犹豫。 而他犹豫的原因并不是要多花一些金钱,因为沈雁鸣已经打消了他这方面的顾虑。更何况学校的食堂最近也开始涨价。 他犹豫的最大原因,是不想在外面碰到杨睦和黄艾林。 然而,他的顾虑却在几秒钟内被自己所打消了——管他们呢,反正有沈雁鸣在旁边。 方源特别喜欢看沈雁鸣充满戒备地看着杨睦的目光,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护着自己。沈雁鸣现在活像个为了护犊子,跟以前要好的邻居划清界限的母亲。 但另一部分原因,方源大胆地猜想,如果杨睦在初中时代跟沈雁鸣没有过节的话,沈雁鸣现在也不会如此毫不客气地跟杨睦翻脸。 高一的时候,方源看得出沈雁鸣和杨睦两人是朋友,但如今方源经过观察,开始渐渐认同梁元乐当初的猜测,那就是:沈雁鸣可能在初中被杨睦冷落过,也可能在向杨睦求助却没有得到回应过。两人只是貌合神离的朋友而已。 沈雁鸣这家伙,现在来了十六班,远离了十七班那些成堆的翰阳人,也算是解脱了吧!沈雁鸣现在看起来相当无忧无虑,方源想要为沈雁鸣的这种无忧无虑添砖加瓦。 方源心中想着:沈雁鸣在初中时代有着黑暗的过去?……管他呢!现在他是我的大玩具了。 “那去吧。”方源答道。 沈雁鸣顿时乐开了怀。 “不,等等……我突然~又不太想去了。”方源逗着沈雁鸣这个大小伙子玩儿。 沈雁鸣兴高采烈的表情顿时凝结,但他思索了一瞬,发现方源拒绝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认真的,可能是在逗他玩呢,便又鼓起了勇气,撺掇道:“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店,我们一家一家吃过去,我向你保证,如果有哪次不好吃,我们就圆润地滚回食堂吃一次,然后再出去外面吃……像这样循环,好吗?” “你还讨价还价起来了,”方源又好气又好笑地收书包,“我是不是要跟你讲价说,如果在外面吃到不好吃的,就罚你回食堂吃三次?” “别嘛!三次太可怕了,两次吧,叮咚~~成交!” 方源得意地望向沈雁鸣,看到了沈雁鸣脸上大写的“期待”,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对这次的邀请十拿九稳,压根没想过会被拒绝。 方源看着沈雁鸣,脑海中却忽然飘过了当年杨睦随口一说“我以后不去饭堂吃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的通知。 当时,方源犹豫了一阵,杨睦没说什么,就跟别的朋友去了。 如果当年杨睦也顾及到方源的经济能力,方源说不准也会被说动,可惜现在再多说什么都只是枉然。 如今方源面前的人,已是今非昔比。 方源使劲地皱着眉头,沈雁鸣使劲地笑。 方源觉得自己真要被这颗水灵灵、可怜兮兮的大号水晶赖皮糖给打败了。 沈雁鸣在向他撒娇,而他也在撒娇,虽然两人的方式不太一样,但是,似乎彼此都心有灵犀。 方源从沈雁鸣的眼睛里看出了“别再欺负我啦,卖什么关子,快来吧快来吧”的邀请。 他轻轻叹了口气,沈雁鸣的那种撒娇是多多益善,而他的那种撒娇,如果太过分,会伤到沈雁鸣,所以,这种情趣还是点到即止吧。 于是,方源装作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方源的头还没完全点下去,就眼见着早就背好书包蓄势待发的沈雁鸣扑了上来,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半抱半拖地扯着他走了,还不忘伸手一捞,捞走了他的书包。 方源一脸窘相地抱着沈雁鸣的胳膊,眼角余光还瞟见杨睦一面打电话、一面看着他俩。 从此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后,被沈雁鸣软硬兼施地拖离了食堂的方源,还真没有多少机会再回去食堂了。 八中的老师们都说,八中是选对了地方。百年之前为八中选址的人,不知是精心还是无意间,让八中座落在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之上。 如今八中已成了全区前五、全市前二的重点高中,而八中的周围也成为了最繁华的市中心地段。 在这样喧闹的地段,当然不乏各种物质和精神诱惑,八中旁边屡禁不止的网吧和桌游吧就是证明。 方源有时也挺佩服八中的大多数学生们的,明明有着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成绩也不见得掉下去。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方源和沈雁鸣就在这八中周围的街道里穿行,走过纷繁林立的诱惑之所,走过四通八达的购物圣地。 有时,他俩的晚饭目的地在两条街外,步行需要十五分钟,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毕竟在八中那个小食堂里打饭,僧多菜少,若是去得晚,也要花上差不多的等待时间。 方源总觉得自己少算了回程的时间,但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去计算。管他呢!反正他数学差,他就是不会算了怎么着?反正是跟沈雁鸣去吃饭,计算那么多干什么。 方源想想自己,每天都要看书、做练习,高中生活如此枯燥,他上学的时候都得在车上背单词,有时候站在那里拉着扶手都能睡着,车一晃又醒了。放学以后,虽然跟沈雁鸣一起听歌,但眼睛还要看单词本。 跟沈雁鸣一起出外寻觅晚餐的时光,变成了方源每天最乐此不疲的时刻。 什么,学习?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 第57章 秘密暴露 两人有时候也跟所有外出觅食的学生一样,总在该吃哪样的问题上产生不同意见,但是他俩脾气都软,彼此和气得出奇,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互相妥协妥协,从来也没出现过分歧和不愉快。 不过,当实在是想不出吃什么的时候,方源偶尔还是会抱怨抱怨。 “要我说啊,”方源郁闷地道,“如果能自己做,我都想自己做。” 沈雁鸣安慰他:“以后上大学,如果我们的学校考得近,就在附近租间房子,我们自个儿煮,其乐无穷。” 方源汗颜不已,沈雁鸣什么脑回路,两人难道不是各自住自己的学校宿舍么?为什么要到外面同居……啊呸,同住? 换成“同住”这个词似乎也没能让沈雁鸣的提议显得更纯洁。 方源使劲地摇晃着脑袋,要把自己那胡思乱想的脑瓜子晃晕。 11月中下旬,方源写作业时,听见沈雁鸣的手机响。 沈雁鸣看见来电,愣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接了起来,并且在接的瞬间就站起身走出去。 方源一看那样子,就明白他是存心不让自己听到。 “谁给你打电话?”方源等沈雁鸣回来了,手头上的笔没停,嘴里漫不经心地问。 沈雁鸣一听方源的话就乐了:“听到你这句话,我觉得我们特别像老夫老妻。” “你再这样讲话,我以后不问了。” “别啊,是杨睦打给我的。” “说的什么?”方源漫不经心地问。说是漫不经心也不尽然,如果沈雁鸣跟别人打电话,方源连问都懒得问。 沈雁鸣听见方源竟然还要问,微微颦眉,表情明显不悦,但还是答道:“看在你这句话也很老夫老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我和你这周末不是要去逛电脑城吗,杨睦说,他原本也想去,但是他那天有考试,请我帮忙买豪华版的游戏碟。” “哪个游戏的豪华版不能提前在网上预定?”方源诧异了,一般不都会提前在京东亚马逊等网站上开放预售么? 沈雁鸣把游戏名称报给方源,方源一听,果然是在杨睦心中数一数二的那个国产游戏。 “他说他已经买了预售的白金豪华版,但是官方出了一种特殊豪华版,必须在发售当天在新华书店等等实体店才能买到。这种特殊豪华版会送很可爱的玩偶,可能杨睦想买来送黄艾林吧。” 方源啧了一声:“有那么多精力搞噱头,还不如把游戏做好了。”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19节 沈雁鸣和和气气地推了推方源的脑瓜子:“你又不玩,瞎着急什么。” “我在帮以杨睦为首的中国玩家们打抱不平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知道吗?对了,几点钟发售啊?” “周日早上8点。” “那么早。我们去电脑城二楼的新华书店帮他买对不?” “我没说我答应了啊,我拒绝了。” “啊?”方源的目光离开了作业本,转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沈雁鸣,这太不符合沈雁鸣不计前嫌能帮就帮的作风了,“为什么?本来那天我们就要去逛电脑城的,你不是说要去买内存条和移动硬盘?” “是没错,可是8点太早了。” “怎么会早?到那天肯定有很多人提前排队,我们不可能在8点整的时候排得进去的。我估计,等排到我们的时候,估计买电脑硬件的店已经开门,我们买完游戏就可以顺便去了。” 沈雁鸣脸上不悦的神色更明显了:“你既然也知道人多,那就说明你不能在8点钟才到那里排队,起码6点多钟就要去那里蹲点。” “我懂啊,杨睦跟我讲过他以前排队的经历。那就去蹲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雁鸣连连摇头。 “你怎么那么小家子气?”方源见沈雁鸣的嘴唇撅得高高的,就开玩笑地拿了一支铅笔,想要搁在他鼻子底下,想试试看会不会掉不下来。 “我不是小家子气。”沈雁鸣无语地推开了方源手上的笔。 “不是小气是什么?”方源戳戳沈雁鸣鼓起来的脸。 “真是奇了怪,你都已经不是他朋友,还帮他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方源简直能看到沈雁鸣头顶冒出的熊熊火气了,他赶忙用手掌给沈雁鸣扇扇风:“他不是你朋友吗?我关心你朋友有什么不对?” 方源想,好吧,虽然说那两人是朋友,确实抬得有点高,但是既然杨睦请沈雁鸣帮忙,说明两人的关系至少在表面上还过得去。 “……”沈雁鸣盯着方源三秒钟,叹了口气,被方源打败了,“我那天早上家里有事情,我要到车站送小表妹,她是早上6点的火车,我走不开。” “原来这才是实情啊,那我去帮买呗,你送完表妹再过来找我。” “我给你带早餐。” “好。”方源乖乖地点了点头,沈雁鸣看得心痒,终于绷不住脸了,伸手在方源头顶上糊了两个漩涡。 周日那天,方源一大早就起来排队,排到8点半的时候沈雁鸣来了。 此时方源的前头还有几个人。 沈雁鸣对比了方源后头黑压压的人群,把豆浆油条交到方源手上说:“你到得很早啊。平时不提倡给你吃油条,不过今天情况特殊,破例宠信一下你。但是不代表纵容你啊!” “弄反了吧?其实你是怕不给我吃好的,你会失宠吧?……其实我还好,不算辛苦,我记得杨睦说,如果是日本那边发行的游戏,玩家会通宵排队。” “杨睦杨睦,又是杨睦,”沈雁鸣反复念叨着杨睦的名字,“他到底还说了什么,让我听听?” “我实事求是而已啊,毕竟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你可能不知道,他超级喜欢这个游戏,每一代的豪华版他都买,如果这次没买到,我都想象得出他有多难过。” “他不会叫他那些朋友去买?” “那些人好像不喜欢这个游戏吧。” “说得好像你喜欢一样。” “沈雁鸣?”方源被问得极其郁闷,“今天你萌萌的小表妹回家了你不高兴啊?” 沈雁鸣不理会方源的吐槽,毫不客气地盯着新华书店门口的游戏宣传展架,那眼神就像想要把展架生生拆走。 买到游戏后,沈雁鸣找了个光线良好的地方,给游戏及其附带的周边拍了一张照片,用微信发给杨睦,并说是方源帮忙排的队。 “你不用说是我。”方源局促不安地说。 然而沈雁鸣愣是不肯撤回那一句话,而方源由于孤陋寡闻,他非常不幸地不知道微信的消息可以撤回。 杨睦的考试似乎还没开始,他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帮我谢谢方源啦!游戏送的毛绒玩偶就送给他好了。那么可爱,他一定喜欢。” 方源虽然并不爱毛绒玩具,但是杨睦送给他东西,他仍然感到高兴。 他笑吟吟地伸出手,想问沈雁鸣要手机,给杨睦发条信息以示感谢,就听到沈雁鸣表情冰冷地对着手机说道:“他没玩过这游戏,也不认识这玩偶是什么角色的周边,所以不用送给他了。” 方源深感奇怪:“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角色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你玩过?”沈雁鸣面无表情地问着,顺手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拉上拉链,一副再也不打算把手机拿出来的架势。 “没玩过怎么就不能知道了,以前有段时间我去研究过啊。这小东西叫木木,就像杨睦的小名,所以杨睦超级爱它。”方源晃了晃手上的玩偶,摆弄它对沈雁鸣做了个鬼脸。 “你真的是够了,你对杨睦喜欢成那样吗?我看到你写给钟明恒的信里面写得头头是道的。” 方源愣了愣,说道:“我所谓的喜欢……” “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 方源被问懵了:“你什么意思啊?” 沈雁鸣把游戏包装盒装回手提袋,伸手想把方源手上的毛绒玩具拿过来:“你有什么毛病?” “我……!”平白无故被说有毛病,方源的脾气终于是上来了,他早就发现沈雁鸣今天情绪不稳定,却不知道沈雁鸣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沈雁鸣不由分说地上来拽方源手中的玩偶,方源此时已是怒气冲冲,抱着不肯撒手。 沈雁鸣一用力,把玩偶的手给拽掉了。 然而沈雁鸣并没想到这东西会被扯坏,顿时懵在当场。 “我喜欢男的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说我有毛病?……不管我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你都没权利没收。如果你觉得我喜欢男人有毛病,让你受不了,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改变不了。” 方源趁机把玩偶的断手从沈雁鸣手里夺了回来,抱着玩偶转身就跑。 他纯粹是不喜欢刚才那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像是他被沈雁鸣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有什么毛病?” 方源脑海中回响着沈雁鸣愤怒的问话,他不由觉得天旋地转,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但他还是强撑着,一路跑过电脑城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到了街上,正好看到公车来,晕头晕脑地上了公车。 他仓皇地跑回家,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知该做些什么,扭头看见祭桌上顾盼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也无颜面对顾盼,便带着布偶躲进了卧室。 他没有事情做,就把那布偶拿起来,一针一线地把断掉的手接上。 方源缝完了,走到客厅,站在电话机旁边。 在他回家路上的那段时间,显示着沈雁鸣的未接来电,时间是他跑到街上后不久。 方源头重脚轻地站在那里,史无前例地感受到了即将失去沈雁鸣的恐惧。 他想打电话回去,但是他不敢,因为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对沈雁鸣解释他的性向。而且每次沈雁鸣一生气,他就慌得六神无主,他担心自己在电话里仍然像刚才那样,组织不好语句,徒增不快。 他深知,沈雁鸣对他而言无比重要。他不想见到了棺材再掉泪。 还是快想个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我吃醋啦吃醋啦吃醋啦!o( ̄ヘ ̄o#)把你手上的杨大木给我,快! 方源:∑( ° △ °|||)啊,杨大木断了?! 第58章 绝对支持 方源敲邻居的家门,年轻的上班族邻居不在,家里的大爷在,借了方源一台老人专用手机。 方源接过手机一看,短信收件箱里充斥了各种垃圾信息,也没清理。想来大爷是不会用手机。 既然是这样,那他大概可以写得直接一些,就算是沈雁鸣到时候回了些什么,老人家也不会去看。 “对不起,我刚才太凶了,你能原谅我吗?明天如果你能原谅我了,跟我说说话好吗?我现在很慌。我虽然喜欢男生,但不是因为那种企图才接近你的。我其实也不是看见男的就喜欢,我以前初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生,被善意地拒绝以后,不管男女我都提不起兴趣了。你不要歧视我,不要用那种嫌我恶心的眼神看我,算我求你了。” 他用颤抖的手指慢吞吞地打了百来个字,发给沈雁鸣,删了信息,把手机还给大爷,请大爷如果手机短信响了就来敲自己的门,然后转身回自己家。 他还是不敢到顾盼面前倾诉,只得又躲回床上,抱住被子胡思乱想。 方源等着大爷过来敲门,却又害怕听到敲门声,怕等来的是坏消息。 他静静地仰卧着,躺在心理矛盾的浪涛中。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播放着两人之间曾发生过的种种,他看到了很多曾经让他想入非非的片段。 他担心,如果沈雁鸣细想一番,定会发现无法计数的暧昧事件。他们牵过手,他曾经大胆地在沈雁鸣宿舍里拥抱过对方,他以前还经常坐在沈雁鸣大腿上。 死定了……住旅馆那天,他俩醒来的时候不是莫名其妙地拥抱在一起吗? 方源焦虑不已,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中午一点半,没有人敲门。 方源没有煮中午饭,比起饿,他更感觉疲累。 他低头看看被子边沿,他的汗珠已经渗入被子里,被子湿漉漉的。他决定当作它们已经干了,闭上眼睛养神,但是不敢真的睡着。 当天下午,还是没有人敲门。 方源等啊等。 到了漆黑的夜里,那道门依旧纹丝不动。 方源站在玄关,望着门口的猫眼,若不是整个人站着,就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第二天是周一。 方源到校很早,他撕了一张字条,在上面写字。 他斟酌良久,直到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笔下只写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其他的字,他再也没有了写下去的勇气。 他的勇气已经在昨天发那条短信的时候,跟着短信一起发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一整天下来,他和坐在前桌的沈雁鸣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方源迟迟没能得到沈雁鸣的回应,自觉地去食堂吃饭。 方源耐不住等待的煎熬,终于下定必死的决心。 他等到晚自习结束,沈雁鸣跑去讲台上问老师问题,他立刻偷跑到沈雁鸣座位旁边,把字条塞进沈雁鸣的书桌抽屉。 方源作案完毕,迅速捡书包开溜,一路小跑着去乘公车,正好8路车来了,他快步上了公车。 他在公车上往下望,来时的路上没有沈雁鸣的踪影。 他并没感到安心,而是更害怕了,他怕沈雁鸣会距离他越来越遥远,最后像现在这样,看都看不见。 方源进了家门,刚走进玄关就一阵腿软,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家里不透气,比外头温暖了很多。 他走到卧室,打开灯,拖下厚重的衣裤,换了软乎乎的家居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看见任何光亮,因为所有的亮色都让他感觉刺眼,甚至嫉妒。 于是他关掉卧室灯,走回漆黑的玄关,倚靠着门板坐下来,在黑暗里一直呆着。 不知到了多少点钟,屋里的电话铃声却响了,响得很突兀,像在催促着什么。 方源摸着黑,磕磕碰碰地到了电话机旁。 由于屋里太黑,他短时间内适应不了电话机屏幕的亮光,就先把电话接了起来。 “方源。”他听到一个凝重的声音。 方源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陷入了茫然。 难道,对于声音的主人而言,他已经不是“方圆圆”了吗? “方源?”沈雁鸣没听到动静,又问了一声,“你作业丢在王老大那里忘拿了。” “是吗,”方源一时间百感交集,伤感的情绪全都涌上了喉咙口,阻塞成一团,以至于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忘了。” “我在你家楼下。” “干什么,你改行当快递小哥了吗?我掉的是哪一本?” 方源嘴上虽这么揶揄着,心里却不由得偷偷地高兴起来。似乎他俩之间还有转机? “是写有你初中同学唱给你的歌的那本。不过,我为什么要专门送作业本给你?”沈雁鸣疑惑了,“下晚自习你跑得太快,我放你桌子里边了。” “也、也是,”方源发现自己误会了,一时尴尬,不知如何收场。他此刻的心情已然沉入了地底。 对啊,他凭什么觉得别人会来送本子给他?他居然这样想,以为自己脸有多大? “那你有……什么事吗?”方源迅速用目光扫视黑乎乎的家里,回忆了一番,会不会是沈雁鸣有什么东西借给他了,现在急着拿? 还是说,沈雁鸣并不急用,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的东西放在他这种人的家里? “当然有事。你快点下来,要跑步!” “啊……”方源听到如此命令性的口吻,惊得手一抖,挂掉了电话。 他带上钥匙,连家居服都没换就跑了下去。 方源跑出楼里来的时候,又见到沈雁鸣正在看腕表。 方源才刚刚跑进广大的空间里,就领略到了大自然的寒冷吐息,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向沈雁鸣跑去。 不管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都打算听从沈雁鸣的决定。 沈雁鸣一抬头,看见方源穿得那么少,眉头就皱了起来,拉住跑过来的方源,把他拖进一楼的楼梯背后。 说是拖也不恰当,沈雁鸣其实是揽着腰托着臀,将方源双脚腾空地抱过去的。 沈雁鸣把方源抱到这个既背风又阴暗的地方,将表情颇为不自在的方源放了下来,然后使劲地搂住方源。 方源作为被惊吓的那一方,呆站着愣了愣,却忽然醒悟过来,拍拍沈雁鸣的背,安抚他:“乖啊~你怎么了,突然跑过来?” 沈雁鸣局促不安地说:“我……我昨天说你有病,不是针对你喜欢男的,是针对你喜欢他。” 方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答道:“如果你说男女那种喜欢,那你是误会了,我没喜欢他。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喜欢我初中同学吗,你忘了?我保证不会打你主意。要是你还是受不了我,我会申请转班的。” 方源的答案,却并不能令沈雁鸣满意。 “他不喜欢你,你呆在班里不走;我不喜欢你,你就转班?……我有那么让你讨厌?”沈雁鸣一个激动,揪紧方源背上的衣服。 方源被衣服勒得难受,在沈雁鸣怀里扭动身体蹭了几下,想让他下手轻点:“因为如果你不理我,我会比他不理我更难受。而且,我不想让你一看见我就不愉快。” “我没有不打算理你,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有回打给我,后来你发了短信过来,我不是回你短信了吗?” “你没回!”方源本来像只小懒猫一样蜷缩在沈雁鸣怀里,这时候急得向上蹦了一下,脑袋顶在沈雁鸣的下颌,顶得对方“哎哟”一声。 “我回了啊!”沈雁鸣吃痛,说话声音也变大了,“你用谁的手机发的,发完就不看回复了吗?” “我让邻居大爷如果有回复就来告诉我的,他没来找我啊。” “邻居大爷?……他知道短信铃声是什么吗?他懂不懂怎么看短信啊。” “大爷又不是耳背。他说他虽然不会看短信,但是知道短信音。老人机的短信声音可大了。” “既然你的邻居大爷不会看短信,那他怎么清理收件箱?你有没有观察过,他的手机界面最顶上,有没有个一闪一闪的未读短信标志啊?” “一闪一闪?好像……有吧。” “是他短信箱满了哦!根本就收不到我的信息,老人机没有多少内存的。” “!”方源羞愧地把脸埋在沈雁鸣怀里,不敢作声了,他确实不太懂看手机。 “你给我回的什么啊?”方源实在是太替自己丢人,弱声弱气地问。 “我回短信说,请你给我一天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在我想好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你之前,我可能暂时不能跟你说话。” 方源的脑袋在沈雁鸣胸口点了点,还是不敢抬起来:“对不起,我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我没有心里不舒服。” 方源摇头:“我觉得,你这句话听起来像社交辞令。” 沈雁鸣被方源活生生地逗笑了:“天寒地冻的,我跑你家这儿来说社交辞令?” 方源惭愧地笑了出来。他再也猜不到沈雁鸣的来意了。 这种未知,让他恐惧。 沈雁鸣把方源从怀里捉出来,俯下身作势要亲方源的脸颊:“要不,我亲你一下,证明我并没有决定讨厌你。” “你回去洗洗睡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当这事情没发生过。” 方源希望沈雁鸣能像当时隋意所做的那样,将事情淡化处理。 “不行,这不符合我做人的一贯原则。你是我的朋友,我必须表明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生理或者是心理上的厌恶,我对你的性向处于绝对支持的立场。” “可是亲一下能证明什么?你让我现在去亲一个女生,我也能下得去嘴。” “舌吻呢?” “你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一说跟女生舌吻,你脸色都变了。” “你拿我做例子是想说什么?”方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我的意思是,生理反应最骗不了人。” “理论上是这样……啊,什么?” “我考虑了一天,我觉得我可以做得到,一个很长很长、但是非常纯洁的友谊之吻。” 方源一听发现不妙,赶紧抽身要躲,却还是被早有准备的沈雁鸣揪住,拉回了怀里。 那双如渊似海的黑色眼睛逼近,瞳仁里流动着火热的岩浆,令方源史无前例地感到窒息。 沈雁鸣一手揽着方源的背,另一手抬起方源的下颌。 他亲吻的动作既不挑逗,也不急躁。 吻得极细腻,也极深刻,却并未掺杂任何雄性的冲动。 这一吻,无关任何的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只是为了证明他可以为他做出任何改变。 沈雁鸣拖着方源的臀,让被吻得腿软差点站不住脚的方源倚靠着他。 夜深了,在楼里昏黄的灯光下,已经不再是少年年纪的两人拥抱在一起,一双影子斜斜地躺在地面。 他俩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缓缓升起的眷恋与渐渐散去的彷徨,仿佛一旦点破了什么,就能酿成醇酒。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w\)哈尼宝贝,虽然我一直觉得我是直男,但是我今天想了想,我大概只是个“耿直的男人”。 方源:(╬‵口′)╯信不信我现在就用棉拖鞋敲死你…… 沈雁鸣:拖鞋要是敲坏了,为了不让光脚丫的你着凉,我可以申请抱你上楼嘛(▽)? 第59章 毛熊先生 方源把自己的生日时间告诉了沈雁鸣,12月25日。 沈雁鸣在那天,送了一个礼物盒给方源。 沈雁鸣把一席话说得毫不委婉:“这是用来代替那个被我扯坏的叫‘木木’的布偶,以及代替很久以前被你自己弄坏的仙剑四的五毒兽‘泰勇气’……哦不,‘勇气猪’的生日礼物。” 方源记得这泰勇气好像是声优? 好吧不管这个,沈雁鸣送的肯定是熊了。 虽然沈雁鸣是在他中秋节那夜的梦中声称要送他一头熊的,但是他非常确定,现实中的沈雁鸣也会是相同的恶趣味。 方源拆开礼物盒的时候,愣住了。这是一只……正在使用卖萌版苦肉计的小熊? 这小熊有巴掌大小,一身松露巧克力色的蓬松卷毛,有一张小胖脸,两只小黑豆般的眼睛死蠢死蠢地盯着未来的主人。 与其说是熊,还不如说更像那种长不大的泰迪狗,眼角稍微有些低垂,仿佛主人不陪它玩,正处于要哭出来的边缘。 沈雁鸣把小熊从礼物盒里拿出来,用手去按它的肚子,它竟然会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从悲伤的表情变得欢快,笑得甜兮兮的。 “哈哈哈哈哈……看吧,真像你!”沈雁鸣乐得前仰后合。 方源提起了拳头,正在衡量该不该把沈雁鸣揍到人鬼不识。 可是,这天是他生日,他弄出人命进了局子多晦气啊,于是他姑且放过了沈雁鸣。 沈雁鸣自作主张地把方源的书包拉开,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方源那根孤零零的防盗门钥匙,穿进了袖珍小毛熊自带的钥匙圈里。 “这熊太大了,你不能这样!”方源无助地扒拉着小熊,想解救自家的家门钥匙。 “叫他‘熊先生’,单人旁的他,”沈雁鸣伸手阻挠方源,“我也是有脾气有危机感的男人,我不准你带泰勇气或者木木上学,所以你只能带着我的熊先生上学。”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泰勇气去上学?”方源要被逼得哭出来了,“还有那只猪真的不叫泰勇气啊!” “你也错啦,泰勇气不是猪,是五毒兽~”沈雁鸣循循善诱地道,“你看,你说它是猪,我说它是泰勇气,说明我们两个都不够爱它,所以就让它缩到你家的墙角画圈圈,让萌萌哒熊先生陪着你上学吧。” “好吧我的确不怎么上心,因为我对毛绒玩具无感……但是你凭啥要我对你这头熊上心?”方源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刚才居然企图跟沈雁鸣斗嘴?沈雁鸣若是在耍赖皮这项技能上没几把刷子,初中时代也就弄不倒那些对手了。 方源跟沈雁鸣拼抢了几个会合,眼看着沈雁鸣就差拿焊枪把钥匙扣焊死,方源只得宣告落败,天天带着这只特别占书包空间的小熊钥匙坠上下学。 毛熊先生实在是太占地方,以前方源可以随意地把自家那颗钥匙塞进书包的专用小夹层,如今只能让毛熊憨憨地坐在那些书籍的上方,再拉上书包拉链。 没过两天,方源就怒了,把书包里一些平时用得不多的辅导书从书包里清理了一些,放在家里,每天回家再看,硬是给这头占地方的熊腾了更多的位置。 方源觉得,沈雁鸣一定是个阴谋家。 由于沈雁鸣的阴谋作祟,导致他每天来到学校,把书包塞进抽屉以后,必须把毛熊先生从书包里取出来,放进抽屉的一角,才能从书包里往外掏其他东西。 还有,每次他在抽屉里把文具和书本掏进掏出,都能看到这只毛熊又萌又怨的小眼神儿,仿佛总在替沈雁鸣说“多疼爱我一点儿呀~” 想当年,方源以前回到家,走进家门以后,会习惯性地把那颗孤零零的家门钥匙塞进书包夹层,把书包放进卧室。他会在洗澡之后再到卧室里看书。 而现在,方源的步骤也是一样的,只是他在看书之前,又得把那头蠢萌的熊掏出来,放在桌面上,才能开始看书。 “多疼爱我一点儿呀~”沈雁鸣,不,毛熊,又开始向方源倾诉。 方源每次抬头找书的时候都看见那头蠢蠢的熊,气得捏了那头熊两下,结果它咧开小嘴笑起来,方源就心软了。 我的妈呀,存心要这熊跟着我啊?方源心里骂着,把手支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沈雁鸣怕方源把这熊扔了,时不时要查一下小熊的岗,看它有没有履行天天替他向方源卖萌的岗位职责。 一月初,湿冷的北风在南方大地上肆意横扫,沈雁鸣的衣服也多了几层。 沈雁鸣给熊先生带来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小围巾,号称是他用一条用旧的围巾的边角料做的。 “你居然点了裁缝技能啊。”虽然方源没玩过网游,但是被杨睦荼毒过的他,吐槽得挺顺溜。 沈雁鸣给熊先生围上了这条花哨的围巾,羞愧地道:“可是他身上还是裸的……” 方源无奈至极,回家也用衣服给这头熊做了一条围裙来遮羞。 “……”两个大男生围着这头怎么遮也遮不到重点的小熊,陷入了无语状态。 这天,他俩在学校里瞎晃荡,晃着晃着就饿了,决定到学校里比较高端的那个小食堂随便吃点东西。 沈雁鸣先去上了趟洗手间。 方源坐在那儿,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忘记点沈雁鸣最爱的开胃小菜,就把贵重物品带上,将熊先生往桌面上一放,示意此座有主,起身到柜台去了。 等方源回来,看到沈雁鸣正站在饭桌旁边,摇着坐在桌上的熊先生的小手掌:“你主人呢?” 方源左右环顾,觉得这小伙子净会给自己丢人,赶紧把熊先生抓过来,塞进书包里。 “你整天在书包里塞那么多书,他要呼吸困难啦。”沈雁鸣丝毫不以自己刚才的行为为耻,兀自笑得像是温柔的暖风。 “这家伙呼吸困难,可是我有书本选择困难!不过我已经为了这家伙扔了不少书出来,我的选择困难症都要被他给治好了。” 方源施施然地坐在座位上,他的坏心眼涌上来,决定吓唬沈雁鸣:“再这样下去,我要把他放在家里看门。” 沈雁鸣见方源坐下来了,便也跟着落座:“别啊,他像我一样,想要天天跟你一起在八中听课。” 方源举起一根筷子作势要扔沈雁鸣,嫌弃地道:“别贫,照你这么说,他还得跟我去念大学,等我上完大学,这就是一头有大学学历的毛绒玩具了。” 沈雁鸣忽然问:“他是谁?在你看来,他只是一个毛绒玩具吗?那泰勇气和木木呢?” 方源从书包里抽出餐巾纸,扯了一张递给沈雁鸣:“泰勇气和木木是杨睦喜欢的,所以对我来说代表他。这头熊也同理,他代表你。” “对我来说正好相反,他就是你。”沈雁鸣姿态优雅地接过纸张,毫不遮掩地道。 “怎么会,这么……蠢。”方源回想小熊的造型后,不带任何负面含义地评价道。 “当然像你啊!你们笑起来都很可爱的,可惜不经常笑。所以我的任务是千方百计地把你们弄笑。” 沈雁鸣把身体往前一探,脸庞凑近方源,盯着方源的眼睛不放。 方源被这架势吓得双目圆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干、你干……什么?” “嗯,经过鉴定,被惊吓的样子也可爱。”沈雁鸣坐回原位,抖了抖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坐公车回家时,两人坐在最后一排,沈雁鸣一时无聊,把方源的书包打开,拽出熊先生,放在方源怀里,笑得特别灿烂,也特别欠扁:“一大一小都萌萌的。” “怎么可能啊,”方源气结,“他萌,我不萌。” “方圆圆,你没听大家说吗?宠物如果养久了,跟主人就会有一定的相似度。虽然你跟他不是主人宠物的关系,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方源骂了沈雁鸣几句,低头看看坐在他大腿上的熊先生。 他有点儿眼花……似乎确实比起沈雁鸣,这头熊更像他自己? 从1月上旬的某一天开始,沈雁鸣就进入了苦恼状态,仿佛全身都笼罩着乌云。 方源一问,才知道是今年各校的保送生简章和政策已经陆续公布了。 根据政策,沈雁鸣是铁板钉钉地符合保送生资格的,方源不明白沈雁鸣有什么可苦恼的。 “我不知道选哪所学校报名……” 方源气得想扁人,这种甜蜜的烦恼就不用假装成低气压了好吗,害他白担心一场。 “当然是选好学校、好专业来报,有那么难抉择?” “我看中的学校和专业,不在首都……”沈雁鸣郁闷得快把笔记本的一角给吃融化了。 方源觉得沈雁鸣真是莫名其妙。 他嫌弃地把笔记本的边角从沈雁鸣嘴里揪出来:“不在就不在呗,又不是除了首都以外就没有好学校。” “你真的打算考到首都吗?”沈雁鸣满脸惆怅地问。 “是啊。” 沈雁鸣的怨念立马升级:“我还以为你会怂恿我考到首都去。我们之前不是还想象过,上两所距离很近的大学,在外面租一间两人世界的屋子,自己煮饭做菜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的专业爱好和你自己的将来更重要,因为这才是大局。顾全大局的男人才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你要是那么想去首都,大学放假的时候过来,我陪你浪。一年两次,浪到你腻。” “好呀!这次可真的是说定了噢~” 两人击掌为誓。 方源忽然能更理解沈雁鸣母亲以前对儿子说过的话了。 当他俩之间认识不深,关系飘忽不定的时候,他俩迫切地期望着能用更长的时间来接触,甚至朝夕相对地住在一起,以求心理安稳、关系稳定。 而现在,他俩已经不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维持关系。就算是分隔两地,也不怕对方不再关心自己,不怕自己被花花世界包围。 就像他跟书信那一头的钟明恒的关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w≦)哈哈!杨睦送给圆圆的泰勇气和木木都坏啦,都坏啦!虽然圆圆和我都不是故意弄坏的,但是我要趁此机会让我送的小熊来掌权啦! 顾盼:我开始担心我送的直升飞机了,求放过〒▽〒 杨睦:(__)b我现在只想要静静…… 第60章 男版护士 高三上学期悄然结束,年级里召开家长会。 家长会上,蒙老师事先通知一些成绩较好或者进步较大的学生,让他们上讲台分享自己学习的动力。 方源文科的整体分数都不错,也被蒙老师指派了发言的名额。 他非常坦白地站在讲台上说,其实小时候,他爸妈说,对他考成什么样都没意见,他是独子,过得开心就好。但他当初跟一位重要的人约好了要考八中。他从小到大学习如此认真,而且会一辈子认真下去,都是为了那个人。 第二天,同学们到学校大扫除,扫完就放假。 蒙老师见教室里人少,便坐到方源旁边,告诉他,你这样的学习动机,并不是主流的学习动力,不太适合在大众面前说。 “蒙老师,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坐在方源前面的沈雁鸣回过头来,“昨天晚上所有人都说,努力读书是为了自己将来能有好出息、找到好工作、考个好大学。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将来能有好的生活而学习,而方源是为了他人而学习,这样的心态很好。你不能因为他说的话对同学们的激励效果不好,就否定他。大不了以后你不要让他上台说话,但是在背地里,你应该表扬他。” 方源被沈雁鸣说得一愣一愣的。 蒙老师想了想:“也对。那方源你继续保持。” “好的蒙老师,但是我承认错误,今后我说话会随大流的。”方源无奈地撇撇嘴,虽然蒙老师凝聚团队的能力很强,教学水平也高,不过在这种方面如此随便,或者说如此听沈雁鸣的话,说明蒙老师也有可爱之处。 管他呢,沈雁鸣高兴就好。 乍暖还寒时候,是沈雁鸣的生日。 方源跑到他从未涉足的屈臣氏,在女人堆里挤来挤去,买了一沓暖宝宝给沈雁鸣。 方源特地选在沈雁鸣的单人宿舍里进行馈赠,免得沈雁鸣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笑话。 如今沈雁鸣在班里的人缘水涨船高,那张脸是大杀器,所以方源认为自己不能让沈雁鸣在班里友尽。 梁元乐一直跟方源是男男小闺蜜的关系,算是个够义气的人,这段时间他在方源的软硬兼施下,对沈雁鸣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在梁元乐看来,既然沈雁鸣是他好朋友的好朋友,那么他是不会去动沈雁鸣的,也从未把沈雁鸣以前的事迹宣传出去。但他还是怕沈雁鸣,只得自个儿躲得远远的。 沈雁鸣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在好转,除了沈雁鸣的身体状况在原地踏步,动不动就着凉感冒,腰酸腿疼,急得方源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也成了方源的心病。 沈雁鸣难以接受方源递过来的暖宝宝,一时间汗颜万分,扭扭捏捏地推脱道:“方圆圆,我可是男生呀……” “你这个‘呀’字,已经注定你今生今世都适合暖宫……哦呸,暖宝宝。” 沈雁鸣哭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我要控诉!” 面对沈雁鸣假惺惺的哭诉,方源丝毫不为所动:“我还托人帮我给你在淘宝商城买了足浴盆,应该快要寄到了。哦,顺便还买了很多泡脚用的材料。” 沈雁鸣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我也不是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都没像你这样,三不五时就哭丧着个脸,腰酸背痛,娇喘吁吁。我是为了让你消停些,少弄点吱吱哇哇的假哭声。” “我也不想啊,我经常去看医生,没什么用处。” 方源走上去,环住了沈雁鸣的腰,虽然他想把沈雁鸣揽进怀里,奈何身材差距就像天堑一般,使他看起来像一只钻进箩筐的麻雀,来了个正宗的投怀送抱。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20节 “但愿如此吧。可惜我也太不争气了,旧病没好就添新伤。”沈雁鸣嘟哝着,声音虽小,却被方源听到了。 “怎么了,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我的左手现在有点儿麻痹了,能动,但是从中指直到小拇指都伸不直,如果使劲用指甲掐我的手指,会感觉很麻,痛感反而比较少。” “什么!”方源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执起沈雁鸣的手,细细地抚摸着,观察他手指的弯曲。 “我喜欢你这样看我的手。”沈雁鸣倒是悠哉悠哉的。 “没错,”方源并未予以否认,甚至没有像一贯以来那样脸红,而是坦然道,“我喜欢你的手,弹起钢琴来,可以把我的魂勾了去。” 沈雁鸣难得听方源用这样暧昧的词汇讲话,顿时笑得宛如七月飞花,眼睛在窗外透进来的日照中熠熠闪光。 方源看得心神恍惚,赶紧把注意力转向被他捧着的沈雁鸣的左手。 乍一看,手指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症状。 “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你别笑话我呀。我不是回老家过寒假嘛,迷上了一个电脑上的格斗游戏,每天在学习之余,拨出3个小时来耍它。我忘记把手柄带回老家了,就在京东买了手柄,虽然京东号称春节不打烊,但是等了两天都没发货,我又不想去电脑城,就直接用键盘来打,打了两个星期,我手上的神经就受损了。最严重的是左手小拇指,一直都有麻痹的感觉。也使不上劲儿。” “你个白痴!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啊你?”方源听到这里,真是怒由心生,“不是说了要戒游戏的吗?” “我戒的是网游啊,而且我每天看书看得头昏脑胀,偷个闲休息一下神经总可以吧。” “还狡辩!瞎找什么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你休息了脑部神经,却伤了手部神经,你不是搞笑吗?” 沈雁鸣此时也是悔不当初,诚心改过,但是他眯了眯眼,嘴角洋溢着谜之微笑,像是在享受方源的唾弃和谩骂:“我知道我错了,现在怎么办?” 方源把沈雁鸣的手臂拉过来,搂在怀里,喃喃道:“你也太脆弱了吧。” “因为我小时候太活该。” “那你现在还作死?” “我好后悔呀!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玩儿!都怪你放假不在我旁边,没得跟你出去疯疯跑跑。” “得了吧你。”方源用手指使劲弹了弹沈雁鸣的额头,他拿这撒娇的大小伙子越来越没办法了。 “方圆圆,我现在已经约了主治医生,以后的每个周日都起个大早去看医生,你陪我去吗?” 对方源而言,这样的邀请很莫名,本来应当是沈雁鸣的母亲出演这样的陪护角色,但是沈雁鸣的母亲既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女强人,所以温柔的“护士”的重任,居然就让他方源给担起来了。 ……好奇怪。 方源没有过多纠结,就欣然答应了。宠他就宠他呗,方源乐意。 “我叫你陪我你就陪我……你这样很容易挨骗啊。”沈雁鸣如今得了便宜就开始卖乖,担忧的心情写满了整张脸。 方源揶揄道:“我记得在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有一位小伙子,嫌我总不喜欢跟他出去玩,大吵大闹的?” 沈雁鸣听罢脸上挂不住了,跳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蜷缩成一团,不敢跟方源对视。 这事件在他心里是个抹不去的污点,也成为了方源的笑柄,方源经常嫌他太小孩子气,爱争宠。 沈雁鸣扭捏了一阵,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振振有词地辩解:“可是除了我以外,万一有其他心怀不轨的人约你出去呢?” “真是对你无语……”方源想起以前沈雁鸣对街上求乞者毫无防备的态度,心想不知道是谁更容易受骗上当,便对沈雁鸣说道,“如果我被骗了以后很高兴,而我却不知道我被骗了,这不也挺好吗?” “意思是说,你能接受另一半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出轨?你思想真先进,我可不能接受哦。” “踏马的!”方源面对沈雁鸣那蹦得比袋鼠还快的脑回路,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谩骂,“我针对的是其他事情!” “那好啊,以后我来负责骗你,这样你被骗了以后,也不吃亏。” 方源脸上一臊,把书本卷起来,坐到床边,在沈雁鸣脑瓜上不轻不重地又敲了一棍子。 “什么都能骗我,生病这种事不能骗。礼拜天我陪你上医院去。” 从此以后,方源每周日都陪着沈雁鸣去医院。 沈雁鸣在医生的推荐下,做了全套各种检查。检查结果是——治不治得好,难说。 在医生的推荐下,沈雁鸣做过理疗,做过针灸,吃了中药西药,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没有效果。 一个月后,两人从医院出来,坐在路边白色的长凳上。 方源抱着沈雁鸣的手,长吁短叹。 沈雁鸣感慨道:“我每次看着爸妈和你的样子,都觉得我把自己弄成这样是种罪过。” 方源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以后在放纵自己之前,多想想别人的感受吧。每一个让关心他的人担心的人,都是王八蛋。” “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可是,关心你的人只能承受你的‘恶’,却舍不得怪罪你。就像我失去了盼盼,就算再恨他,都舍不得多骂他几句王八蛋。” 沈雁鸣伸出手捋了捋方源的刘海,用慢放一般的动作将脸靠过来,亲了亲自己盖在方源额头的手背。 “干什么。”方源闹不明白,沈雁鸣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我怕如果在你额头亲一下,你会嫌我在上面留下口水,嫌弃地擦掉。”沈雁鸣气定神闲地答道。 “口水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的口水我都吃过,”方源的本意是说他曾经喝过沈雁鸣不爱喝的粥,但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知怎的有点不妥,就咳了一声,埋怨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骂你。” 沈雁鸣得到了方源暗示性的批准,笑嘻嘻地又凑近了,用柔软的唇亲了亲方源的眉心。 方源睁圆了眼睛,有些惊惶地目睹着沈雁鸣亲上来,却在沈雁鸣得手之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记得初遇沈雁鸣时候,对方的脸如朝阳一般惊艳。如今经过将近三年相处之后,他却更热爱沈雁鸣所能带给他的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怎么办方圆圆,我突然觉得被你掰弯也挺好的! 方源:想弯到什么程度╮( ̄▽ ̄)╭下个腰给我瞧瞧? 第61章 未来伴侣 课间,方源跟同组的刘欣打趣,刘欣号称自己即将练出六块腹肌,方源不信,刘欣就来了精神:“你摸摸,真的有。” 方源也不示弱:“摸就摸。” 刘欣掀起了衣服下摆。 “虽然看起来不明显,摸起来貌似还真有。”方源伸出手去,鉴定道。 他的手刚碰到刘欣的小腹不久,就让沈雁鸣给看见了。 沈雁鸣把方源拉过来,眉头皱得老低:“你喜欢那样的吗?” “我……也说不上喜不喜欢,不过男生能有总是好的,你看,我的肚皮就是一马平川啊。” 方源自觉地开始撩自己的衣服,被沈雁鸣用手掌盖住,制止了:“其实你还是喜欢,对不对?” “好吧好吧我喜欢,我还喜欢女生的胸呢。”方源无奈地吐槽道。 刘欣在旁边开怀大笑。 方源接着说道:“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喜欢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我如果想要,我甚至可以没那么喜欢。” “当然,如果你喜欢的人什么能有,就更好啦,”刘欣笑道,“女生的胸永远是越大越好。男生的……” “光看这个能看一辈子吗?”沈雁鸣愤然离去,方源怎么叫都叫不回。 “妈呀,怎么有这样纯情的家伙?”刘欣吹了一声口哨。 方源简直要被沈雁鸣给打败了。 这件事过后,方源忽然想,为什么要那么费力地去澄清自己对男生腹肌的想法呢?他被沈雁鸣质问的时候,心里那种紧张感真是个未解之谜。 在屡治不愈的情况下,主治医生给沈雁鸣推荐了昂贵的药物,是价格逼近万元大关的进口针剂,据说打了以后一周就会见效。 沈雁鸣很是犹豫,毕竟他的手从此不能弹琴也是要命。 方源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如果他是沈雁鸣的父母或者伴侣,肯定会舍得这个钱。等等,这个伴侣的词是怎么蹦到脑袋里来的? 沈雁鸣最后的决定是,再考虑一段时间。 在这段煎熬的时间里,方源从大婶那里拿来了一瓶药酒,告诉沈雁鸣:“我大婶说: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制作的,不给外人,传给你啦!” “啊,这么客气?谢谢谢谢,我受宠若惊怎么办。” “你怎么听人说话啊?是传给我,不是传给你!”方源弹弹沈雁鸣的脑袋,“搞得你像是入赘了一样。” 沈雁鸣笑得都快看不到眼睛了,忽然用拳头一锤掌心,惊呼道:“糟糕了……没人给我上药啊,我爸妈又跑外地去了。” “你用右手给左手上药很难?” “我怕照顾不周啊!” “得了吧。”方源哀叹一声,承包了每天早中晚给这尊小佛祖上药的任务。 方源发现,沈雁鸣平时穿得虽多,其实还是颇有些肌肉,他不知道沈雁鸣那天怎么那么生气,难道他在担心未来的女朋友会在他病弱期间被拐走? 方源越想越好笑,低头审视沈雁鸣搁在桌上的手臂,那条手臂由于没怎么晒到阳光,有些白净,但捏上去挺硬实的。 想来也是,一个弱鸡书生当年也没法给那些混世魔王颜色看。只是沈雁鸣以前大概也曾经中招得很惨,内伤甚多,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方源看着看着就着了迷,在上药之前,用手指顺着肌肉的走向多摸了几轮。 他心想,对于沈雁鸣这样一位笔直得不能再笔直的直男来说,有个动不动就想对他上下其手的朋友,估计也很懊恼吧。可是沈雁鸣却时时处处体现着他的容忍。 沈雁鸣的手臂散发着方源最熟悉的体温,那种体温总是吸引着他靠近,聆听对方的心跳,把对方纳为己有。 方源回过神来的时候,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甚至还发现,自己的大拇指正在沈雁鸣的手腕上来回摩挲着,动作暧昧黏糊。 沈雁鸣却并未恼怒,方源心虚地看了沈雁鸣一眼,见到他正用手支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一边唇角,凝望着自己。 方源被这眼神戳得正中红心,心脏胡乱一扑腾,猛地收回了手,却听到沈雁鸣惊讶地问:“你不帮我擦了?” 咚,方源又被打败了。 方源只得敬业起来,继续硬着头皮给沈雁鸣涂药。 药水冰凉,方源在上药的时候虽然认真,但架不住他是个男生,动作豪迈,有时候药水涂得多了就滴到沈雁鸣衣服裤子上。 沈雁鸣对此没有任何怨言,表情非常乖顺,每次方源给他涂完药了,他就会低眉顺目地用棉花糖般的嗓音说“谢谢~”。 每一天,讲三次,从未落下这两个字。 方源实在是经受不住诱惑,终于在某一天沈雁鸣道谢后,大着胆子靠近他,用唇触了触他的鼻尖:“虽然你有点儿娘……” 沈雁鸣的目光顿时变得期期艾艾,相当怨妇。 “……不过我挺喜欢你的,”方源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补全了,顺便抒发自己长久以来对沈雁鸣的欣赏之情,“跟你谈恋爱的女孩子,一定不觉得腻。毕竟你整天喜欢提要求、扮可怜、装可爱,兴趣爱好多,花样也多……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你没安全感,反而在被你粘着的时候,有种安全感爆棚的感觉。我都有点羡慕你未来的伴侣了……” “帮我再揉揉,我还疼。”沈雁鸣没等方源说完,脸忽然撒娇似地皱了一下,可怜兮兮的,像不肯断奶的孩子向母亲讨奶喝。 “我正说你,你就来劲了。”方源摇摇头,把沈雁鸣的手臂又拉了过来。 沈雁鸣默然地看着方源在他手臂上按摩推拿的动作,目光像黏在了上面,久久不曾移开。 这套推拿动作是方源前几天新学的,虽然动作目前尚未熟练,偶尔会遗忘步骤,但是还是做得一板一眼,很是专注。 “你羡慕我未来的媳妇,”沈雁鸣自豪地吸了吸鼻子,“我还羡慕我自己呢。” “嗯?”方源这次实在是脑回路跟不上了。 沈雁鸣左手的状况在渐渐地改善。 5月底,也就是方源给沈雁鸣擦药的一个月后,沈雁鸣的手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很多。 沈雁鸣在方源面前得意地将五指伸直,目光灼灼,仿佛是久居于黑暗的人终于见到了光明,又像是终于考了个好成绩获得了心心念念的奖赏。 沈雁鸣不停地围着方源打转,嘴里不住地往外蹦着感谢的话语,却忽然话锋一转,道:“我觉得我会怀念你帮我擦药的时光……那药凉凉的好舒服哦。” “你还不长教训?”方源嘴上贬了一句,心里却美出花儿来了,他暗暗发誓,回头他要跟大婶把这门制作药酒的绝活学到手,以后沈雁鸣再自我折腾了,就先痛打他一顿,再用这药来对付他。 两人分开之时,方源远观着沈雁鸣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陷落了。他帮沈雁鸣缓解了身体上的病情,却让自己的心病入膏肓。 他现在有非常明显的依赖症,这一回的对象变成沈雁鸣了。想到这里,他却发觉自己并不像当初发现自己喜欢隋意的时候那么惊慌,相反的,心中却涌上一丝喜悦。 有了顾盼的前车之鉴,方源打死都不会透露自己心底的小秘密。 但是他能确定,不论沈雁鸣是否永远只是他的好朋友,他的心意是否永远都说不出去,他都已经有了终生不悔的觉悟。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高三年级的大楼总电闸莫名地坏了,没有电,破例取消了晚自习,高三学生都回去了。 只有方源和沈雁鸣两人还在凉亭里,准备解决今日的作业,因为今天的作业看起来挺难的。 吃过晚饭,沈雁鸣仍不餍足,跑去学校的烧烤摊买了两串烧烤,乐淘淘地跑回来邀功。 他的行为遭到了方源的无情瞪视:“你不知道这有多容易上火?你嘴里长泡怎么办?” 方源站起身,到便利店买回了两杯凉茶:“喏,这是生地,喝了就不上火了。” 沈雁鸣不喜欢生地,嫌苦,才吸了一口,脸就皱成了包子褶儿。 方源跳到沈雁鸣身上,用体重镇压着他,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把生地塞到他手上。 等沈雁鸣拿稳了,方源就掰开他的嘴,把吸管硬戳进他嘴里,想逼他喝下去:“闭上眼睛,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沈雁鸣咬着吸管不肯吸,嘴里嘀咕。 “快点!”方源催促道。 鬼精鬼精的沈雁鸣心生一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揽着坐在他身上的方源的腰臀,把方源朝面前挪了挪,靠得很近:“再催我就喊人了!” 面对沈雁鸣以进为退的拒绝方法,方源开始想要退却了。 方源赶走自己的退意后,心里一发狠,掐住沈雁鸣脖子两旁的软骨。 沈雁鸣被掐得浑身酸软,又疼又麻,但仍是要死要活地把吸管从嘴里吐出来,装腔作势地大叫着:“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喊人了真的!” 两人扭打了一阵,方源竟然占了上风。而沈雁鸣也十分识大体,不管怎么扭打,他手上那杯封装好的生地都没有被从吸管里挤出来。 看着沈雁鸣以一副行将就义的表情来喝那杯生地,方源心爽不已。 这杯生地并不太大,沈雁鸣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方源才从他大腿上下来。 沈雁鸣拔腿就跑,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瓶牛奶。 “还能不能好好写作业了!”方源一看,还要喝?顿时怒由心生,抨击道。 沈雁鸣不管方源怎么想,戳好了吸管,学着方源的模样,把吸管捱到方源唇边:“圆圆乖宝宝,张嘴噢~~不要浪费哥哥给你的雪白珍贵的牛奶。” 方源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以前是怎么会觉得沈雁鸣优雅矜持、进退适度,颇有大家风范的?怎么混久了以后发现他的本性竟然如此的……魔性? 以后沈雁鸣还是站在那里别说话好了! 草地蚊子多,凉亭附近每到傍晚就会聚集起蚊虫。 方源在沈雁鸣手臂上眼疾手快地拍了一巴掌,故意拍得非常用力,而且没有拍中,然后建议道:“天要黑了,去你宿舍吧。” “今晚跟我住吗?”沈雁鸣高兴得忘记追究方源的那一巴掌究竟下了多大的狠手。 第62章 顾盼生辉 两人一拍即合,朝宿舍楼走去。 自从方源每隔一两周就会到沈雁鸣宿舍过一次夜,沈雁鸣的宿舍就渐渐变得拥有了持有者的气息,换句话说就是有了居家味儿。 例如说他俩在前段时间集资添置的那台咖啡机。 沈雁鸣自得其乐地哼着“我~会~送你红色~玫瑰~你别拿一生眼泪~相~对~”,音调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波浪线。 他此时正拆了一盒咖啡豆,倒进咖啡机碾磨起咖啡来。 方源自觉地打开冰箱冷藏室的门,目光在冰箱门背后的瓶瓶罐罐或者包装盒中寻觅。 方源曾经在偶然中发现,沈雁鸣跟顾盼相比,虽然不吃超市卖的垃圾食品,但比顾盼更嗜甜,而且这癖好藏得很深。 所以方源在拿出一瓶咖啡伴侣的同时,也把方糖拿出来了。 沈雁鸣将咖啡壶端上桌,倒了两杯。 方源往两杯咖啡里面放咖啡伴侣,然后用夹子猛地往其中一杯咖啡里加方糖。 沈雁鸣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不停地叫好:“继续继续!再接再厉。” 方源在这夫唱夫随的甜蜜气氛下,差点溺死在里面,却突然幡然醒悟,用最后的一丝自制力迫使自己把方糖夹子放下。 “这杯太甜,归你了。”方源把责任推到沈雁鸣身上。 “谢谢圆圆~”沈雁鸣果然不出方源所料地乐开了怀。 沈雁鸣将咖啡搅拌完毕,两人在这张小小的桌子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沈雁鸣把另一杯咖啡推到方源面前,让他闻香味。 方源嗅得上了瘾,直到他欣赏够了,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眼神似乎是涣散的,天知道坐在对面的沈雁鸣看在眼里,会觉得他傻成什么样。 可是沈雁鸣却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介意的表情,方源偷偷地松了口气。 沈雁鸣干净利落地做完了作业,离开座位去洗澡。 方源不想听沈雁鸣泄露解题方法,于是继续挣扎。 方源终于写完了作业,没找着沈雁鸣,就继续做其他的练习题。做着做着,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方源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前方。 他看到沈雁鸣穿了一袭白色棉质睡衣,姿势随便地倚靠在旁边的沙发椅上,正缓慢翻阅着膝盖上的一本书,眼帘半阖,明眸轻转,一副恬静闲适的模样,恍如大自然中孕育而成的云雾。 方源看得入了神。 忽然,沈雁鸣的头往下一点,手指一松,书本从手中脱出,滑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方源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却在沈雁鸣惊愕地望过来时,自觉羞耻地闭上嘴。 糟糕!暴露自己刚才一直盯着对方看了! 在方源因为心虚而紧张的同时,沈雁鸣弯腰伸手捞起书本,冲方源笑笑:“你睡好啦?去洗澡吧?” “啊,嗯……” 方源觉得在沈雁鸣的美色下唯唯诺诺的自己真是弱爆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摆脱不了。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比一天减少,高中时代接近尾声。 中午,方源跟梁元乐一起回到了午休宿舍。 他不知第多少次地望向杨睦的空床位。 杨睦床位上的枕头和毛毯还在,人却再也没回来过。 似乎是为了避开他,杨睦从纠纷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过宿舍。 然而,杨睦当初高一的时候受到方源的怂恿,脑瓜子一热,交钱把午休床位买断到了高三。 午休宿舍的年轻管理员是个不留情面的大嗓门,每个学期末,她都招呼大家把自己的床上用品搬回家洗,好让她清理床板。 高二上学期期末,也就是方源与杨睦分道扬镳的那个学期末,舍管曾经扯着嗓子问方源:“你那个叫‘杨幂’的同学,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了?那他的被窝要是不拿走,我就丢出去了?” 方源在众同学的哄笑中,哀叹一声,把杨睦的枕头和毛毯乖乖地带走,交到干洗店去洗。 方源做出这个草率的决定后,心中有些不安,他不停地说服着自己“反正不算重,又不占地方”,把它们从干洗店提回家。 方源提着枕头毛毯经过顾盼的祭桌旁边,胆子大了,锤了它们一拳,当作泄愤,终于心安理得地把它们放进了柜子。 方源这个草率的代理洗被子行为,被舍管给记住了,从此以后每次期末,舍管就招呼方源处理杨睦的枕头被子。 方源只得在知情者梁元乐的注视下,把杨睦的枕头和毛毯打包带走,每年两次。等到每个学期初,他又把枕头毛毯提回来,叠成杨睦在高二时叠出来的样子,手法娴熟足以乱真。毕竟他曾经面对着杨睦空荡荡的床位看了那么久,很容易就能回忆起那床被子的模样。 方源反反复复警告梁元乐,胆敢说出去的话,他俩就翻脸。 这事情,方源始终瞒着沈雁鸣,他不怕沈雁鸣又发脾气,因为他有把握制服沈雁鸣。他怕的是沈雁鸣说他笨。 有一天,方源终于忍不住,给钟明恒写信控诉自己的遭遇。 “虽然我当初勇敢地选择了从杨睦身边走出来,但是现在我发现,维持这样的决定很困难。尤其是我直到高三毕业都还帮他交钱干洗被子!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今后我跟这床被子真就江湖不见了!” 钟明恒在回信中鼓励方源:“那个人既然注定不是属于你的,那么属于你的人肯定还在别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或者你已经遇到了?” 对于钟明恒的安慰,方源回道:“虽然我还没完全走出来,但确实是遇到了。谢谢你,亲爱的勺子。” 在网吧里,沈雁鸣看方源登录q~q,见到了那个叫“圆圆”的q名。 “你叫‘圆圆’,他叫‘盼盼’,”沈雁鸣饶有兴致地念叨了一轮,然后问道,“他全名叫什么?” “顾盼。” “啊哈哈哈哈,也太娘了吧?!” 方源见到沈雁鸣正在捧腹大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别人是名字娘,你是整个人都娘!哪有你这样人高马大,走路还挽着一个比你矮的人?你不少女谁少女?” 沈雁鸣蔫了下来:“你果然还是觉得我娘……” 没过多久,沈雁鸣却眼睛一亮,说道:“顾盼以后要是生了小孩,一定叫顾辉!” “为什么啊……”方源郁闷了。 “顾盼生辉嘛!如果他生了女儿,一定叫顾姿,顾盼生姿。” 方源:“……” 好吧,沈雁鸣说的这个笑话,真心比方源自个儿小时候想出来的“盼盼防盗门”的笑话要高档,可是也恶俗得多。 高考结束后,学校把考上各个大学的学生名单做成了宣传板报,公布在宣传栏里。 今年也是八中的丰收一年。就连八中一直被九中压制的理科,也扬眉吐气了一回。 方源的成绩尚可,成功地考上了位于首都的重点院校。 他在宣传栏里看到了杨睦的名字,杨睦也报了首都的学校。 沈雁鸣的去向是早已被注定了的,他早就成功通过了保送生考试,那所学校不在首都。他的名字现在也被学校贴出来亮骚。 沈雁鸣知道杨睦也考去了首都以后,在方源面前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 “我和杨睦的学校离得很远……”方源仿佛在赔不是一般低声下气地安抚沈雁鸣道,“我报志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也报了首都,更何况,我是比他先交的志愿!我……” 方源说着说着就觉得荒唐,最后打住了话头。 他为什么要跟沈雁鸣解释这些?他又不是被他老公,啊呸老婆在手机里发现了暧昧短信。 等等,这比喻也不对? “那我们四年后回来这里汇合。还有,我每年都要去你那里叨扰,你也要来我这边串门哦!你要乖一点,虽然可以跟杨睦来往,但是不能做傻事哦。” “好啦好啦,”方源拍拍沈雁鸣的手臂,安慰道,“我决定不喜欢的人,就不会再喜欢了,我没那么找抽。” 沈雁鸣表情苦涩地笑了笑:“你永远都别不喜欢我,上大学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我喜不喜欢你,就看你的表现了。比方说,你刚才怀疑我,就是在减分。”方源挤眉弄眼地道。 沈雁鸣经不住方源的逗弄,把方源的玩笑话当了真,他为了把印象分补回来,赶紧像个兔子似的凑过来,搂住方源的胳膊赔笑脸,笑得花枝乱颤。 方源想,沈雁鸣本人可能觉得自己蹦得像个兔子,但是实际上怎么看都还是一头熊在朝他“咚”地蹦过来。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沈雁鸣,其实我们之间只是隔了一些公里数,还在一个地平面上,不算远的。”方源拍拍对方。 沈雁鸣听了方源的安慰,仍是面露哀戚。方源搂住他,努力地劝说着:“真的,我们离得不算远。如果我们心里没有了对方,才是真正的远了。” 方源闻到了沈雁鸣身上淡淡的香气,也听到了对方坚定有力的心跳声。 他觉得自己哪怕走到天涯海角,都能记得住自己此刻拥抱着的人。 沈雁鸣吸吸鼻子:“嗯,你要跟我聊q啊。为了适应大学生活,你该买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啦。” “好。” 未来是个未知数,徐徐地在他俩的远方伸展开来。 方源以前曾经迷惘过,而现在,他有了可以相携与共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有着一颗纯真活泼却不服输的心灵,还有着能够洞悉方源所试图隐藏的一切的锐利双目。 方源当初有很多机会拒绝他的友情,与他江湖不见或是从此疏远,但最后方源所做出的选择,都通向了现在的结果。 面前站着的沈雁鸣的眼睛里,就倒影着他所选择出来的世界。 他承担了选择过程中的痛苦,他也将会承担未来的变数,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接过咖啡]o(////▽////)o谢谢夫人~ 方源:(乛;quot;)我想听你说“谢谢夫君” 沈雁鸣:ヾ(≧へ≦)〃不要以为我是娘攻,你就可以欺负! 第63章 谆谆教诲 沈雁鸣带着方源到各位老师的教职工宿舍拜访,向他们致谢,感谢他们在这三年里的辛勤付出。 班主任蒙老师跟两人说了些体己话,两人也给老师送了谢礼。 两人离开之前,蒙老师却在宿舍门口说道:“方源你先回来,我跟你说会儿话。沈雁鸣你在楼下等着。” 沈雁鸣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惊惶,原地踌躇了几步,不肯出去,最终在蒙老师的瞪视下终于放弃,眼睁睁地看着方源带上了门。 一门之隔,前景未卜。 方源将沈雁鸣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猜蒙老师要跟他谈沈雁鸣在初中时代的过去,但究竟谈的是不是他目前所得知的事情,那就不一定了。毕竟那些事已经过去,蒙老师完全没必要旧事重提。那么究竟是什么事? “方源,你听说过沈雁鸣在翰阳初中的情况吧。”蒙老师也不含糊,拉着方源坐在门边靠墙的沙发上,直接开门见山。 “他过得应该不是很好。但是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也对,如果你清楚具体情况,可能现在也不会跟他这么好。” “什么?”方源诧异了,难道沈雁鸣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劣迹,常人所不能容忍的那种? “你所知的关于沈雁鸣的消息,是从梁元乐那里听说的吧?我现在很抱歉的告诉你,我和沈雁鸣的母亲知道他在门外偷听,所以我们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方源竭力消化着蒙老师抛出来的意外真相,问道:“沈雁鸣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以为沈雁鸣是为了替我管好班级,才开始打架斗殴的吗?并不是。沈雁鸣的劣迹,从小学时候就开始了,他的父母有心管教却毫无办法,只能用钱和后台护着他这个独子。他在翰阳像一匹不服管教的野兽,但是成绩却好得惊人,学校怎么也不肯放弃他。 “他升上初中以后,提出了‘替我管好班级’的歪论,作为他兴风作浪的幌子,危害了很多无辜的老师同学的人身安全,很多人被他威胁恐吓到转学为止。你现在之所以听不到他的真实□□,是因为真正知情的同学都不敢到八中来读书。其实,我也一直活在他的阴影和威胁里。” “……”方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事情反转得太快,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受,“那他现在的性格怎么变好了?” “我们也很奇怪,”蒙老师将手放在膝盖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中考后,他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他的性格、说话的语气,全变了。而且本来我已经跟他说好让他到理科更强的九中,他却一夜之间决定去八中,给了大人们一个奇怪的理由‘有人在那边等我’。我们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来了。说实话,当我知道他被分到十七班,不在我们班,我松了口气呢,哈哈……” 蒙老师摸摸卷发,笑得有些心虚。 “蒙老师,您跟我说这些,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或是打算……您想让我平时对沈雁鸣提起注意,谨防被骗吗?” “你觉得你相不相信他?”蒙老师反问道。 “相信啊。可是我也相信您。所以我现在很迷惑。” 蒙老师转身到书柜里翻出一个纸盒,递给方源:“我在翰阳初中的时候收集了一些证据的副本,原件早就已经被处理掉了。这些是受害者的受伤照片,医院的就诊记录,以及真正的事实经过等。” 方源打开盒子,看到触目惊心的照片,还在照片中看到了满脸狰狞的沈雁鸣。 这不是他! 方源不想再看其他相关证据,“啪”地关上了盒子,还给蒙老师:“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是不相信您。” “那么现在,你还相信他吗?”蒙老师目光逼人地问方源,“你还打算跟他来往吗?他做过的事情,你能轻易地替那些受害者原谅他吗?如果你说什么他知错能改就好,我觉得这句话在他身上并不适用,依我看,他完全是换了个人,否则无法解释。” “蒙老师……”方源心里忽然冒出个很低俗的想法,蒙老师是看看多了吧? “高一开学那天,我身为他以前的初中班主任,仍旧非常紧张。在升旗开始前的十五分钟,听十七班的王老师说没有看到他,我惊慌失措,让王老师帮我把我的班带到操场,我自己带着一位学校保安,跑到学校正门,躲起来远远地等着他,生怕他闹出什么事情来。” “后来您看到我和他了?”方源再次吃了一惊,仰在沙发背上。 “我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观察他,从他走进校门开始,他就在门口跟门卫攀谈,似乎还真的在等一个人。后来我就见到你进来了。我和保安见他像是等到了人,急得差点连握着电棒的手都出汗了。我们真的很怕他捅你一刀,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之前跟你是不是有过节。” “我跟他并不认识……我碰到他只是巧合。”方源澄清道。 方源回想当时,他看到沈雁鸣站在校门口跟门卫说话,确实让他以为沈雁鸣在等待着某个人。 可是大概沈雁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等待的是谁。 “您的提醒,我会记住的。但是,我宁愿相信他已经改了。”方源心中虽然依旧被刚才所看到的照片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胸闷反胃想吐,但他无法说出要“从此提防沈雁鸣”、“对他多留个心眼”之类的话来。 “蒙老师,就算我不能相信他,我也能相信我自己鉴别一个人的能力。我的眼力还没那么挫。我答应过他,要相信他,所以我会实现我的诺言。如果以后他真的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扭送他。如果他没干,那他就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蒙老师拍拍方源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能持有坚定的立场,无论你的立场是否是我所认可的。好了,我今天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好的。谢谢蒙老师关心。”方源道了谢,站起身来。 “唉,等等,送你样东西。”蒙老师翻出自己珍藏的两串玉石项链,赠给了方源,其中一条当然是给沈雁鸣的。 方源搞不明白,怎么突然要在他临出门前送他东西了,刚才第一次他俩出门的时候,怎么没送?现在才想起来不是很奇怪吗,完全没有叫他转送的必要。 方源走下楼梯,见到了站在楼梯下等他的沈雁鸣。 方源看着沈雁鸣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就想笑,或者也可以说想打他一顿。 “蒙老师说了什么啊?”沈雁鸣紧张地问道,满脸无辜。 “她把你的劣迹给我数落了一遍。” “不是我做的!” “哦?”方源挑眉。他怎么觉得一贯弱鸡的自己,如今在沈雁鸣面前却像个霸道总裁?沈雁鸣到底有多? 沈雁鸣迅速把无辜脸换成哭丧脸:“好吧……是我做的。可是我现在想起初中的事情,就像是另一个人做的一样,没有什么实感。” “要是每个犯罪分子或者每个出轨的人,都能这么为自己开脱,那世界上岂不是没有监狱、没有分手了?” 沈雁鸣受了训,耷拉着脑袋,一脸认罪伏诛的颓唐相。 “你觉得我给蒙老师的回答怎么样?”方源又问道。 “挺好的,谢谢你……” “你说什么?”方源闻言勃然大怒,伸出手,下狠了劲地拧沈雁鸣的脸。 “哎呀!……”沈雁鸣被拧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快要哭出来了,却又不敢躲。他甚至弯下了腰,方便方源施刑,省得方源辛苦。 “就知道你偷听了!”方源觉得沈雁鸣脸皮太厚,揪起来不爽,转而去揪沈雁鸣的耳朵。 沈雁鸣捂着被揪得像红烧猪耳的耳朵揉了半天,呜呜地低声呻/吟,越哭越像真的,见方源依然不理他,就偃旗息鼓了,开始拉着方源的手臂,不住地赔笑脸。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21节 方源叉着腰,目前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不悦,还是好笑。 当他方源是傻瓜?蒙老师应该是跟沈雁鸣窜通好,让沈雁鸣在门外听墙角的。 蒙老师之所以会在他临走前,美其名曰要送东西给他,其实是拖延时间让听墙角的沈雁鸣跑下楼吧? 方源决定不追究这两人的所作所为,毕竟沈雁鸣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跟蒙老师合演了这一出戏。 沈雁鸣以前的劣迹必然是真的,沈雁鸣想要知道方源对此的态度,所以托蒙老师帮他的忙。 沈雁鸣能愿意将自己的糟糕往事全部告诉方源,方源连欣慰都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他? 方源坏笑着问:“如果我当时对蒙老师说,我会对你提高警惕,敬而远之,你怎么办?” “我……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受了呗,装作没听见。我总不能主动问你,你为什么对我爱理不理了,为什么不让我牵着了?反正我是不想听你说你不要我了!” 方源看着沈雁鸣,他觉得沈雁鸣的情绪有些躁动不安,似乎在忍耐着那种像小女生一样跺脚甩手的冲动。 若不是方源使劲绷着脸,简直差点笑喷了出来。确实啊,他宁愿相信蒙老师的说法,沈雁鸣是换了个人,也不愿相信这曾经桀骜不驯的家伙是被自己驯服的。那可太扯淡了。 与其让他承认自己能把一匹成精的野兽,驯服成一只大型傲娇男,他宁可自戳双目。 “不要你?我还真的特想不要你,净给我丢人,现在人来人往的,你居然也敢扯着我,你是不是也想成为八中的传奇?” “反正我们以后听不到嘛。” 方源撇撇嘴,将掌中沈雁鸣比他略大的手捏了捏:“走,陪我回一趟教室,我还有些书忘记收拾了。” “你还没捡完哦?我昨天就捡完了耶~”沈雁鸣边走边说。 “废话那么多,你去还是不去?!”方源觉得自己佯怒的功夫真是越练越到家了,他已经可以熟练地瞪眼、挑眉,外加甩开沈雁鸣的手。 沈雁鸣赶紧上前贴着方源,将他的手臂整条挽住,困得牢牢的:“陪你去啦!待会儿你上楼收拾,我去便利店买几串烤串回来慰劳你。这是我们高中时代最后的烤串,我们这次不配生地好不好,让我留一个最好吃的回忆~” 第64章 完美如初 方源独自回到教室,收拾一些遗留的书本。 他今天的书包里塞满了老师们送他、或者他想送老师的东西,只好直接将一大摞课本和练习册抱在手上,准备下楼后再想方设法找个袋子装。 他哼着歌往前走,好不快哉。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把书垒得太高,才刚走出教室没多远,手中的书山就倾覆了,撒遍一地。 这时候,杨睦正好上楼走到拐角处,见到这夸张的情景,站住了。 方源看到杨睦,对杨睦点了点头,继续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手上残存的书本,把它们先摆弄整齐,省得待会儿边捡边掉。 他心里调侃道:真不愧是八中的教学楼设计师,把教学楼栏杆做得那么古朴浑圆,连一沓书都暂放不了,也是没谁了。 方源所始料未及的是,杨睦并没视而不见,而是弯下腰,帮方源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本。 方源已经码好了双手之上的书,看着杨睦。 他手上所剩的书并不多,明明可以游刃有余地跟杨睦一起捡书,但他并没去捡,而是原地不动地站着,等着杨睦把书垒到他的手上。 杨睦没出声,也没问方源为什么自己不捡,而是默默地捡拾着书本。 当反复两个来回过后,杨睦把最后一本书放在方源手中的书山顶端时,方源笑着开口了:“你好啊,杨睦。” 杨睦吃了一惊,手都忘了收回去。 方源现在对杨睦已经毫无情愫、毫无怨恨,所以已经可以笑得自然。 说实在的,如今方源已经鲜少能想起杨睦。这并不是沈雁鸣代替了杨睦的地位,只是方源自己把杨睦的存在给渐渐遗忘了。 沈雁鸣说得对,时间确实能治愈一切。 方源曾经对自己行为的对错纠结万分,但是这件事情经过了时间的大浪淘沙,谁对谁错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他虽然还关注着、在意着杨睦,但杨睦对于他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他已经有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到了首都之后,他跟杨睦之间的一切都将清零,或许将是他俩之间关系的新起点,又或许他俩继续江湖不见。 方源并不打算在上大学之后再强行跟杨睦联系,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买手机。 如果有机会,他俩做一对很普通的朋友,在首都里有说有笑地走几遭,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风云变幻,也是不错的。 方源没能在杨睦身旁看到黄艾林,他知道两人已经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志愿填报上发生了无法和解的分歧。 杨睦和黄艾林当初约好考到同一所学校,但黄艾林是理科生,黄艾林想去的学校是理工学校,其文科并不怎么样。 杨睦的分数比黄艾林低,他能选择的文科专业更是有限。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当然,两人的一拍两散或许掺合着其他因素,方源就不得而知了。 方源想到这事情,不由有些失落,这有什么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光说不算就都不算了吗? 杨睦见方源伸脑袋去看他背后的楼梯拐角,看样子是在寻觅黄艾林的踪影,有些尴尬地说:“方源,你在首都找到好妞儿的时候,记得带给我看看。” “我不知道能不能交到女朋友,我没试过。” “不会吧?!” “你真是的,上次不是跟你说我没交过女朋友吗?”方源说完这句话后,猛然发现自己用了“上次”这个词。就好像他俩形影不离的时光,就在不久之前。 “是啊,我当然记得你说过。可是我那时候真的没信。” “好吧……不过我有过一个最喜欢的人,初中的时候他不在了。我一直觉得,没有人比他跟我更合拍,没有人能比他对我更好。” “你要向前看,不能总是回头看。”杨睦笑着开导方源。 “我依然对别人很好,但是这个世界上,用心不一定换得来心。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跟他一样好的人,就算将来还是分开了,我也不后悔,因为他让我赞赏和敬佩。啊,我有点事情,要走了。” “方源!” 杨睦在后面叫着已经接近楼梯的方源。 方源想了想,停住脚步,回身告诉杨睦:“你的枕头被子还放在午休宿舍,舍管要清场了。你不要忘记去拿,虽然放着有段时间了,但还是蛮新的,可以拿回家以后继续用。我知道你不缺被子,但浪费总归是不好的。” 方源嘱咐完后,转身面朝楼梯方向,继续准备下楼。 “方源?……” “再见啰。”方源回头对着杨睦笑,表情前所未有地自在舒畅,颇有种一笑泯恩仇,请君莫追溯的意味。 “好啦杨睦,我们会再见面的……至于在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不过或许很快吧!” 方源和沈雁鸣今天在跟各个老师告别的时候,也曾去午休宿舍楼和全天宿舍楼找过舍管,但是午休楼的舍管阿姨不在,只留了另一位校工帮他们开门,让他们搬东西。 所以如果杨睦待会儿回宿舍去拿被子,不会碰到舍管阿姨。 既然舍管阿姨不在,自然就没人会告诉杨睦,方源替他干洗过枕头被子。 当然,万一杨睦不慎碰到了阿姨,方源也不介意让杨睦知道这事情。 方源希望杨睦会因此而感受到一些来自于他的温暖,但方源也不确定会不会造成物极必反的结果,让杨睦感觉难过。 这些事情将会发生在他的背后。背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希望他们将来还能成为朋友吧! 方源走下楼,回到了沈雁鸣身边,接过沈雁鸣手中的烤串。 他发现,沈雁鸣虽然笑呵呵的,但笑得有些不自在,像是在竭力隐瞒什么。 方源之所以能看出沈雁鸣不太自在,是因为沈雁鸣的小酒窝并没出现在他的脸颊上。 方源想,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吗……莫非,杨睦走上二楼之前,事先在楼下与沈雁鸣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方源并不想让沈雁鸣心中的不满发酵下去,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让他开导开导沈雁鸣也不错:“你刚才在楼下等我的时候,碰到杨睦了吧。” 沈雁鸣没料到方源会问他,脸上的笑容立刻维持不住了,蔫头蔫脑地招供:“嗯。” “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我,那个游戏周边布偶,你……你喜欢吗,”沈雁鸣吞吞吐吐地说,“我回答说,喜欢。” 方源从沈雁鸣的表情上看出来,对方没有撒谎,也没有篡改对话。但是一定隐瞒了其他的内容。 “他还记着啊。” “是啊……还记着,”沈雁鸣复述着方源的话,“那布偶叫‘木木’,你可别忘了……” 沈雁鸣欲言又止,方源嚼着烤串正起劲,平时胃口很大的沈雁鸣却只是愣愣地拿着烤串,连口水都没心情流。 方源看出来,沈雁鸣心情很糟。 “沈雁鸣,你可别告诉我,你嫉妒一个游戏周边,这得多大的醋劲?……以前我写信给钟明恒的时候,杨睦在信上画画,给他自己写的笔名就是‘谜之大触:木木’。这是杨睦自己创造的名字,并不是我给他创造的。所以,他送我的东西就算名字叫‘木木’,也跟我没太大关联。说起来,你的‘啾啾’才是我起的。” 方源拍拍沈雁鸣的侧脑,哈哈地笑了。 “也是。”沈雁鸣乐了一阵,但待他乐完,脸上仍是阴沉沉的。 方源由此而推断,沈雁鸣心情不好实际上跟这个“木木”的名字关系不大。 “你倒是说啊,你为什么不高兴?” 方源见沈雁鸣还是不吭声,索性用了强硬的方法,把吃了一半的烤串塞回沈雁鸣手上:“他还在楼上,我自己上去问他!” “别啊!我坦白。” 方源还没转身,沈雁鸣就投降了。 “实际上……杨睦超喜欢游戏里面那个叫‘木木’的小东西,他在初中的时候就跟我说,那小东西不仅可爱,还跟他小名一样。在他眼里,木木就是他自己。” “这就是你要坦白的?”方源真想揍人,“好吧,木木就是他,然后呢?你的意思是,他把代表着他的布偶送给我,留作念想?但是,我怀疑明明是黄艾林对这布偶没兴趣,他才送给我的吧。” “杨睦刚才跟我说,他在网上订购的另一个版本,也是有布偶的,但是不是‘木木’,叫‘水水’,他那时候把水水给了黄艾林。黄艾林今天清理东西,把水水还给他了。然后杨睦刚才忐忑不安地问我,方源对木木怎么样,我说,圆圆对它很好,还因为它跟我吵架翻脸。杨睦听了以后,挺高兴的。” 方源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出句一话来:“原来他买了两个版啊,我以为他只买了托我们帮带的那个版。不知道水水那个版的包装盒长什么样,里面还送什么周边?有机会我问问他去。” “你不用问他了,我告诉你吧……刚才他上楼以后,我用手机查了查他在网上买的那种版本,其实是除了送的是‘水水’以外,游戏的包装盒以及其他小贴纸等等物件,跟‘木木’那一版是一模一样的。他根本没有必要重复购买。所以,他是为送了木木给你,才特地打电话给我,说他很喜欢这游戏,他买不到,叫我们去买。你明白了吧?” “啊?他为什么要浪费钱做这么多余的……”方源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我刚才一直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心里难受。而且我很愧疚,我居然把木木扯坏了。杨睦要是知道,应该很伤心……他送给你的泰勇气和木木,都坏了。”沈雁鸣垂头丧气地说,语气中充满了沮丧。 “没关系,我都缝好了,虽然不能说完美如初,但是我都跟顾盼送我的直升机一起珍藏了。” 沈雁鸣跳到方源背后,检查方源的书包,看熊先生是否健在。 方源莞尔一笑,由着这家伙胡闹去。 他知道沈雁鸣在某些方面是极其小肚鸡肠的,而这种小肚鸡肠往往是他俩以前吵架的唯一原因,但沈雁鸣的本性并不坏,大概只是类似于护食而已。 “你放心,今后如果杨睦愿意,我跟杨睦还能做好朋友的,你不用愧疚,”方源感觉到沈雁鸣拉他书包拉链的手暂停了,“我能端起一碗水,也能把它端平。” 方源听到背后传来微弱的“唧唧”两声,是熊先生在欢快地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o(〃&039;▽&039;〃)o咦咦,杨睦在后面看哦! 方源:Σ( ° △ °|||)什么?! 沈雁鸣:╮(﹀_﹀)╭骗你的啦~ 方源:总觉得这次不太可信…… 第65章 毕业礼物 读大学之前的暑假,对于这一届的高三学生而言,有人欢喜有人忧。 沈雁鸣对方源说,希望方源能送个纪念高三毕业的礼物给自己。 “你缺什么啊?”方源打了一记直球。 好吧,方源承认这问题蠢毙了,可是沈雁鸣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会缺东西吗?既然他想不出来,还不如直接问沈雁鸣。 这问题非常简单,但沈雁鸣竟然一下子答不上来。 方源一拍大腿,明白了。既然沈雁鸣什么都不缺,他这个问题其实也算是白问。 “我想不出来,你就不送吗?”沈雁鸣周围的气温骤降十度,陷入了彷徨之中,“我缺什么来着?我还是想想吧……” 方源沐浴在沈雁鸣凄凄惨惨戚戚的目光中,换了个问法:“你想让我送你什么?你不缺的也成。” “嗯……要不,你送一个这样的东西吧。第一,可以随身带,让我睹物思人,哈哈;第二,它是经过你自己努力获得的,对你要有点难度哦!除了这两点以外,就算它没什么价值,没有实用性,或者丑一点,都没关系。” 方源思索良久,快要抓狂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他以前在顾盼生日送给顾盼的红色手绳,那手绳可谓是不擅手工的他的噩梦。 方源终于是捡起了这项睽违多年的活计。他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天天做了拆、拆了做,总算是编出了一条令他满意的手绳。 沈雁鸣对这条做工精良的手绳爱不释手,当场就招呼方源帮他系上。在方源看来,他那反应就跟顾盼当年一个样。 方源给沈雁鸣系绳的时间很短暂,不过几秒,却像是在这短短的数秒之内完成了对沈雁鸣的情感寄托。 他甚至希望,他能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在这根手绳上,跟随沈雁鸣一同去观赏周围的世界。沈雁鸣那双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必定是美好的,天高风清,明快张扬。 沈雁鸣等方源帮他系好了,才微微皱眉,逗弄方源道:“有点素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方源一恼,伸手就想扯下来,被沈雁鸣躲开了,方源暴躁地道,“之前是谁说不会嫌丑的?” “我没有嫌丑,很好看啊。” “扯犊子!” “我只不过提出一个合理化建议,真的不能采纳一下吗?满足一下我的少男心好嘛?” “行吧,受不了你,让我想想。” 两人在街上晃荡来晃荡去,为了装饰这根朴素的手绳,走进了一家卖各种装饰品零件的小店,店里提供各种碎钻、玉珠、金珠等等。 “我要在上面系铃铛!”沈雁鸣指着一排银色的小铃铛,申请道。 方源真想对着沈雁鸣抡一锤子把他砸晕,多大了,居然跟他闹这玩意? 最终,方源还是长吁短叹地交钱买了几颗铃铛,把铃铛和手绳拿回家去做了改造,重新给沈雁鸣系好手绳。 “方圆圆,我们准备长期离开这座城市了,我的愿望你已经帮我达成了,”沈雁鸣对方源晃晃自己的手绳,“那你呢,你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吗?” 方源的反应就像那时候的沈雁鸣一样,想不出自己有特别需要的物品。他已经有了顾盼送的直升机,杨睦送的勇气猪、木木,以及沈雁鸣送的熊。 不过,如果问他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似乎真的有一个。 方源大着胆子说道:“我们去裕江边上吧。我想跟他告别。不过还是有点胆怯,你陪我去行吗?” “没问题,明天早上就出发。你不准临阵脱逃,要不然……”沈雁鸣用手指在方源的脸上刮了刮,刮出三撇胡子的形状,“羞猫猫哦~” 方源虽然答应得爽快,心里却仍旧惴惴不安。 晚上回到家,他像上次跟沈雁鸣外宿时那样,把他和顾盼的照片从相框里拆出来,亲了一口。 在两人分开的四年半来,他逐渐看淡很多事,在这过程中也把很多人埋进记忆里。 他变得比小时候处事圆融,学会了通称的“敬爱师长团结同学”,也学会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再是从前那个仅有顾盼一个朋友的小呆鹅。 但有一些人和事,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发浓郁,譬如他对顾盼的思念。 自从沈雁鸣给方源散播了歪论,告诉方源梦不到顾盼是因为顾盼不想他难过,方源的心态也就放轻松了不少,他捏着两人的合照,躺在床上看了又看。 两人拍下这张合照的时候,正站在雨后一尘不染的天空底下。 少年明眸,灿然若星。顾盼那一张佯装小大人的脸上,还带着稚嫩的自信。顾盼以为自己的肩膀还能继续扛起一切,方源以为自己的朋友可以陪他到老。 方源的手指在顾盼的脸上抚摸了无数遍,却又不敢用力,怕蹭坏了这张停留在时光里的脸。 他以前曾经对顾盼那张人神共妒的脸,怀着小小的羡慕之心,只是那种羡慕,如今已经变质为了占有之情。 “明天我又去看你了。上次我丢脸的样子估计都被你看光了,这次不知道会怎样。” 方源看得累了,把照片轻轻放在枕头边,就这么睡着了。 顾盼依然存在于方源的美梦之外。 当方源于次日神清气爽地醒来,他想,或许在夜晚,顾盼真的就在枕畔,听着他睡梦时的呼吸声。 方源洗漱完毕,打开电脑,给钟明恒留了个言。 他俩是一个月前加的q~q,钟明恒一般不在线,跟方源一样不爱玩电脑,而且回复的速度也慢。 这段时间里,钟明恒渐渐地已经不再回复,有时方源发了三四次,钟明恒才回一条,把方源在这几天跟他倾诉的内容统一回复。 而钟明恒回复的字数也非常少,就像钟明恒的为人那么简洁明了。 方源不介意钟明恒的回复速度,也不介意字数。 他只想通过三不五时的瞎唠磕,告诉钟明恒,他想他了。 今天,方源的q~q里,仍然没有钟明恒的回复。 十天了,钟明恒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方源猜,他大概回了老家,或是去了新的地方,换了新q~q号,换了新手机。又或者只是太忙,只是在外面旅游……等等。 但是方源的第六感却使他一直确信,钟明恒正在某个地方过得很好。 方源继续给钟明恒留言,说他过几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今天要去裕江旁边向他初中的同桌顾盼道别。 方源关掉了q~q,并干脆利落地关了电脑。 他知道钟明恒总有一天能收到他的信息,也希望钟明恒像他一样,虽然彼此联系渐少,但在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都能想到对方。 方源带着沈雁鸣,来到了裕江边。 现在正是夏天,方源脱了鞋,卷起薄薄的裤腿,踩进水里。 沈雁鸣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照做。 方源给沈雁鸣讲,顾盼是他小学和初中的同桌,在初二那年的冬天,跟顾盼小区的朋友们来这边冬泳的时候,就没回来了。 “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在这附近沉下去的。”方源煞有介事地道。 “你别再困在这里面了。”沈雁鸣脸上有一丝焦虑一闪而过。 方源缓缓地摇头,顺从地让满脸紧张的沈雁鸣勾住他的手:“从我知道他沉下去的那一天起,我好像也跟着他沉下去了。从此以后,我虽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却一直活在那一天。我在这几年里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但也只是把他们收集起来,带回家跟他分享。沈雁鸣,你陪我在这走一走吧,我不会害你的,你会游泳不是?” 沈雁鸣闻言,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方源的手,努力减缓着方源往江里走的脚步。他并不认为方源会害他,他怕方源寻短见。 “你说,我的盼盼现在会在哪里?”方源问。 沈雁鸣看着方源傻乎乎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用手拨了拨方源的额发。 渐渐地,沈雁鸣抓不住方源,索性在水里趟了几个大步,抱住方源的腰,不让他摔倒。 方源用手拨着水,将沈雁鸣带到了齐腰高的水里。 远处的江面明亮耀眼,跳跃着圆形古币般的光点,宽广得仿佛能包容一切,也能吞噬一切。 近处的水面却澄清可人,温婉地环绕在两人的腰间,低头能看到脚底的圆形石块和水生藻类。 顾盼似乎在远,似乎又在近。 “我不会游泳,从小就不会,”方源对身后搂着他的沈雁鸣道,“爸爸妈妈教育我,小孩子只有不会游泳,才会躲着水,躲着那些可能发生的危险。我当时觉得爸妈的说法很搞笑,他们大概只是怕我年纪小管不住自己,所以恐吓我。” “是你爸妈太宠爱你啦,”沈雁鸣想起自己当初学游泳的经历,那种恐怖的感觉历历在目,“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直接一脚把我踹游泳池里了。” “盼盼不会跑得太远的,他那时侯没有多高,应该就在这附近……”方源带着沈雁鸣在江畔浅水里到处逛。 他觉得行动不便,就拍拍沈雁鸣环住他腰身的手:“放手。” “不行。”沈雁鸣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在哪里?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舍不得他。我上了八中,考上首都的重点大学,我可以去嘲笑他了。” 方源一面说,一面手下使劲,终于掰开了沈雁鸣的手。 他看着沈雁鸣焦急的表情,拍拍沈雁鸣的脸,说:“谢谢你陪我来这里,沈雁鸣。你别紧张,我不会给你惹事的。我有点后悔带你来,你心地那么好,我不应该给你留下这样的阴影。我们回家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沈雁鸣点头,重新拉着方源的手,将他带上岸。 方源渐渐从水中走出来,在踏上湿润的江岸之前,转过身去,最后回望了一眼浩瀚的大江。 他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酝酿了如此之久,终于还是无法开口正式说出那句再见。 既然他不认为他们曾经分离过,便也用不着说再见。 总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的,无论在黄泉之下,还是九天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o(≧w≦)?我的手绳要做得比顾盼的华丽! 方源:0(=?=)0我真应该做一顶小花帽,看你敢不敢戴出街。 第66章 鸠占鹊巢 两人各自回家,此时还是上午。 沈雁鸣在随后的一天里给方源去了三个电话,每次的通话内容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方源配合地做出了应有的回应,以免沈雁鸣这个爱操心的小子心神不宁。 沈雁鸣的话题往往很奇葩,就比如—— “方圆圆!你送给我的小铃铛红手绳……我明明没有脱下来,可是我刚才发现它不见了,怎么办?是不是掉江里啦?” 方源真想当面给沈雁鸣一榔头:“瞎掰扯,当我傻的是不是?就不能找个不那么坑爹的话题吗?” “我真没掰扯……” 晚上临睡前,方源正想给沈雁鸣去个电话,以示自己依然四肢健全安然无恙,既没有跳楼也没有开煤气,沈雁鸣的电话却又打过来了。 “干什么,我说过晚上会自己打电话给你的,”方源无奈地道,“就算你的声音赛过百灵鸟,我听一天也要累的不是,更何况你不是百灵鸟。” 方源想想沈雁鸣今天每次给他打电话都要唠嗑半小时以上,天南地北海阔天空都被沈雁鸣唠叨了个遍,就想揍人:“明天我们去钓鱼吧。比谁钓得多。” “我们不去好吗,我坐不住!我想去水上世界下饺子。” 方源继续调侃了沈雁鸣一顿,嘴上虽然贬损着这位爱操心的主儿,心里却像俗称的灌了蜜糖一样,黏糊糊的甜。 方源挂了电话,拾掇好后就去睡觉。 方源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梦境中,方源又回到了他和沈雁鸣在晨间趟过的江水里。 方源嘴上虽然嫌沈雁鸣瞎bb,但他还是带着沈雁鸣,沿着今天白天走过的路,一路找到了江边。 他俩走进浅水里,在水面上张望,虽然能找到手绳的几率已经接近于零。 “虽然我怀疑我的小铃铛手绳是掉江里了,但是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别找了吧……”沈雁鸣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色沮丧不已。 “再找找吧,别急。” 沈雁鸣劝说方源跟他回岸上:“不找啦,估计早就被水给冲走了。实在不行你再重新做一条给我。明天我们去水上世界下饺子好不好,很有趣的,我的游泳现在进步很大,能憋气憋好久,明天向你展示。” 方源突然往旁边转过头,眼睛发亮:“我感觉到你的手绳了,好像在那边?” “怎么可能啊,找个手绳怎么能靠感觉,你过来。” 方源顺从地听了沈雁鸣的话,两人向江岸走去。 江水忽然平白无故地涨了潮,刚才水线明明还在腰际徘徊,如今却快要淹过胸口。 方源发现有一股力量拉着他的双脚往下扯。那力量在他脚底下打着漩涡,让他难以站稳。 为什么刚才明明没有这种拉力? 沈雁鸣并没感觉到这股力量,但他也被水势的变化所惊动了。 方源惊慌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往下沉,吞了两口水。 千钧一发之际,方源看这趋势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怕沈雁鸣遭殃,便用力一甩,甩开了沈雁鸣的手。 “圆圆?!”沈雁鸣游过来,却反而遭到了方源一个狠心的巴掌。那一掌正好打在沈雁鸣肩头,将沈雁鸣推开了,“滚!” 方源连在水面上多扑腾几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进深水里,腹腔被灌了一肚子水,难受至极。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压了下来,死死地抱住了方源。 饶是方源那乱成一锅浆糊的脑袋,也产生了怒气:神经病!知道救不起来,还来?! 水下漩涡的拉扯力越来越大,没多久就将两人卷走了。 方源万念俱灰,他并不想害死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沈雁鸣。 方源醒过来,发现自己飘到一个幽深的水潭里。 潭水很干净,而他和沈雁鸣都还在水底以站立的姿势漂浮着,沈雁鸣的一只手臂还挽在他腰间。 方源搞不清状况,清亮的潭水似乎在他的体内和体外游走,却丝毫不令他感到不适。 他一脸茫然地问:“我们是……死了?” “不知道啊。”沈雁鸣显然也处于和方源同样的状况,四处张望没个结论,他捏捏方源腰间的肉,确定地说道,“肯定死了,但是好像不是幽灵?” “蠢货!”方源比沈雁鸣回神的速度快,在沈雁鸣脸上拐了一拳,“你让我活该欠你是不是?要是能救我还不让你救吗?” “我知道啊,你推我的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救不了。” 方源听后怒气更盛,又给了沈雁鸣一巴掌,觉得不解气,又接着揍:“我错了,今天真不该带你出来!我知道你肯定是见义勇为类型,但是我不知道你那么蠢!” 沈雁鸣被方源揍得双手护住脑袋:“疼……” 方源揍着揍着就觉得舍不得,停了手,恹恹地道:“我还以为如果我当初跟着顾盼去游泳,就能让他好好地跟着我回家。现在看来,可能他会像你一样,为了拽我,挂得更快……” “哈哈,没有啦,真的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随便给自己扣帽子。我觉得奇怪的是,那江水不知道怎么就涨了?难道真的有什么力量……拽你下去?” “但是你本来可以脱险的……”方源犹豫着说。 “方圆圆你忘啦,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那时候一看就知道有外力存在,不可能把你救回来,就自愿抱上来不撒手了。我真的一点没做无谓的挣扎哦。我们沉得快,痛苦少一点嘛。” “真是人傻欢乐多,”方源瞪沈雁鸣两眼,才放过了他,“我们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在水中划拉几下,歪七扭八地前进着。 沈雁鸣指指潭底:“看那边啊,圆圆。” 方源低头,目光在潭底梭巡来梭巡去,沈雁鸣见方源降低了警惕心,就又靠过来,揽着方源的细腰,偷偷地捏了捏,捏得方源眉心一跳。 方源终于找到了沈雁鸣所指的地方,在潭底一块平坦的大石旁边,有一根眼熟的红色绳圈,挂在潭底的水生植物上。 绳圈已经不复正常状况的鲜艳,有些发白泛旧。 在这清澈的潭水里,方源努力地看清了绳圈的样式。 “那是我的手绳吧,可是上面的铃铛怎么没啦?”沈雁鸣仍蒙在鼓里。 “这根绳看起来比较旧,应该不是你的,而是我以前做来送给顾盼的生日礼物。” 方源越是确信,就越是不知所措。 “你要去捡吗?”沈雁鸣陪着小心地问。 “嗯。他一个人呆在这里那么多年,我也因为愧疚,没来看他。所以我想至少能把跟他有关的东西带回人间。虽然,我似乎也不属于人间了。” “他好像不在这里,”沈雁鸣发动了他那清奇的脑回路,思索道,“我们跟他的死法不一定是一样的。” “大概我和你只是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魂……”方源被沈雁鸣拐带得胡思乱想起来,“可能过不了几天,我们也会消散?” “我倒觉得不一定,”沈雁鸣像是没摸够似的,又在方源身上揩了一把油,“挺结实的。而且,我们和他的尸骨也没在这附近啊。这潭水很奇怪,似乎并没有直接连着裕江?不然水也不会这么清,难道我们漂过了很多地方,才来到这个终点?” “有可能。” 方源在沈雁鸣的牵引下,游到了潭底,从水生植物的枝桠上取出那条被泡得苍白的手绳,细心地抚摸着。 “他到底到哪去了……”方源嘴里念叨着,迟迟不能释怀,“他要是像我们一样还能思考、能走动,为什么不来找我?” “大概……他的确是去找你了,可是你是人类,看不到他?” “找我?他方向感最好了,哪可能找个几年还找不到。” 沈雁鸣一时答不上来了,却猛地灵机一动:“既然他方向感好,那他肯定早就找到你了。作为一只鬼,他可以附身在人类身上,但是他的记忆可能跟被附身的人类混在一起,导致他不一定想得起来自己是谁?” “也是,”方源把顾盼的手绳递给沈雁鸣,喃喃道,“你帮我看一下这根手绳。手绳明明没断,怎么会从他手腕上掉出来了。” 沈雁鸣揉揉方源的头,及时遏制了方源心中即将发生的“顾盼的手断了”之类的荒唐想法,把手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沈雁鸣看到,这根手绳确实没有任何损坏,很结实。 他扯了扯手绳,将上面的结打开。 这根手绳被方源设计为活动式,沈雁鸣猜,是因为方源打心底里希望顾盼能从小把它戴到大。 除此以外,他能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就把手绳绑在手腕上。 方源没料到沈雁鸣居然自个儿把手绳戴上了,连忙扒拉了两下,想把顾盼的旧手绳拽下来,却发现沈雁鸣趁他不注意,在顾盼的手绳上打了个巧妙的死结,怎么都拆不开。 他前所未有地恨所有心灵手巧的人! “你……你为什么又这样?”方源拽着沈雁鸣的手臂,怒道。 “又哪样?”沈雁鸣明明知道方源在抱怨什么,却故意坏心地逗方源。 “你说说,你抢过我多少东西?我送给别人的河灯你抢去说是给你的,杨睦送我的布偶你抢去说不准我拿,现在连顾盼的手绳你都抢着戴?你什么居心啊!” 沈雁鸣嘻嘻地笑着:“是噢,我居心不良。” 方源动粗又不是,不动粗也不是,气鼓鼓地漂在水里,不知该拿沈雁鸣如何是好。 沈雁鸣把方源携到浅水区域,直到浮出了水面。 方源在这时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注视着沈雁鸣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它们像沈雁鸣的眼睛一样,轻灵透彻。 沈雁鸣正在欣赏岸上的景致,眼睛时不时一眨一眨的。他的睫毛扇动之时,就像是在这炎热的季节里煽动火焰。 这里的确还在人世间,周遭的景物虽然没见过,但也带着他们这座城市里最熟悉的气息。 他们的城市是南方山城,城市被山与水拥抱着,缠绵悱恻,安于一隅。 层叠的远山就像是国画的背景一般,于深沉的基调中蔓延着浅浅的苍翠。 作者有话要说: 沈雁鸣:ヾ(^o^)你送顾盼的手绳也是我的我的~ 方源:(ノ ̄0 ̄)ノ你够啦!我的东西全都是你的你的! 第67章 前世今生 沈雁鸣看风景看得高兴了,忽然从方源背后靠近,轻手轻脚地环住方源的腰:“你的盼盼,一定从这里的水面上岸啦。这几年里他一定不会孤独的,说不定,他真的悄悄陪在你身边?” “陪我?陪他妹啊!我可没忘记当年他没了的时候,我有多难熬。我曾经跟他约好,比赛谁能做得出一道数学练习题。他一走,害我一个人做那道题做到半夜!那题他妈的……多难啊,想想都是泪!” 沈雁鸣牵着连连骂娘的方源,向岸上游去,嘴里安慰方源道:“有什么难的,五步就做出来了。” “怎么做?”方源怒由心生。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质疑,他对于自己初二时代的数学水平还是挺有自信的。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22节 沈雁鸣慢悠悠地给方源讲解,先描述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再细谈解法,正如他以往给方源补课一样,讲得头头是道。 他讲完了,见方源低头不说话,就又搂了搂方源,凑过去偷亲了一口。 “啵~”不错,很软。 沈雁鸣亲完,觉得不够,正想继续作案,却被方源推开了。 方源咬着嘴唇说:“我……我不太记得题目了。时间过得太久,谁会记得初二时候的题目啊?” “是吗?我可记得那道题目。我在周五晚上熬到半夜三点才做出来,所以我猜,你这小傻瓜必然做不出来,我肯定稳赚一盒牛奶啦!但是妈呀我真的要喝吗,我虽然爱吃甜,但是不爱吃腥,我那么拼为了什么噢?!” 方源沉默地听沈雁鸣说完话,突然发了狠,把沈雁鸣推倒在浅滩上,揪住他的衣领:“你搞什么飞机,别给我跑沈雁鸣身上去,那是我朋友,你别赖着不走了,小心我要你偿命啊!” 沈雁鸣对方源的逼问避而不答,却眉开眼笑地问道:“圆圆,你想不想我?” “想?想什么想?”方源一听更来气了,直接给了沈雁鸣一个响亮的耳光,“叫你不听我话,叫你去游!会游泳有个屁用啊!我就他妈不要学,你也别给我去游!” “妈呀!好痛!” “呀你个头!”方源一骨碌爬起来,在沈雁鸣大腿上又踹了几脚,“你以为你现在会装嗲,我就会放过你?” 方源踩够本了,喘着气蹲下来,一双眼睛愤愤地盯着眼前人,不再说话了。 沈雁鸣小心翼翼地坐好,生怕什么动作又刺激了方源,让自己又挨一顿好揍。 半晌,他见方源大概气消了一半,就陪着笑,伸手把方源的双手拉过来。 方源被他这么一拽,失去了重心,由蹲变跪,扑在他身上。 沈雁鸣问:“你下手越是狠,就越能说明你喜欢我吗?” “我……”方源张口结舌,他看着沈雁鸣挤眉弄眼的样子,活像是在说“赐你一个大好机会”,只好支吾两声,最后声不可闻地道,“喜,喜欢。” 沈雁鸣的小酒窝又浮现在他脸上,那张脸因为方源刚才的无情殴打而微微泛红,桃花一样的明眸微微眯着,像是在透露某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方源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忆起了这数年间遇到过的旧人,他们的面孔忽然毫无预兆地同这张笑颜重合了。 方源想了想,为刚才简简单单的“喜欢”做了补充说明:“不管你使了什么幺蛾子,我都要感谢你一直陪着我走到现在。我喜欢你,不管你现在是谁,或者曾经是谁。” “或者……将来是谁?”沈雁鸣不着痕迹地接话道。 方源注视着沈雁鸣的双眸,他太熟悉这双眼睛了,仿佛这双眼睛从他还是一颗豆芽菜的时候,就不曾离开过他。 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过愤怒,忧伤,不舍,愧疚……数不胜数,但只有一点从未变过。 他与这双眼睛的主人相处时,再漫长的白天也会因喜悦而短暂;当他找不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时,再幽深的夜晚也会变得漫长难捱。 方源一梦醒转,迷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 他迟钝地回想着昨夜的梦,那梦逼真得仿佛真的曾经发生过。 然而很可惜,他回到了现实。顾盼并不是沈雁鸣,更不是隋意或者其他人。 方源枯坐了半天,直到接受现实,掀开被子,挪到床沿准备下床洗漱。 然而他早已习惯的起床惯例动作却失了效,让他毫无预兆地在下床时从床沿滚了下去,原因是他的腿竟然没能像原本那样一伸出去就能碰到地板。 方源“哎哟哎哟”地喊痛,以手撑地,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仍旧看起来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说不出来,但是总觉得不像是昨天的手。 这种违和感太奇怪了。 “我昨天穿这件睡衣吗?”方源嘀咕着,拉了拉自己的长袖睡衣,“天那么热,我昨晚是疯了才会穿这件?” 他的鼻子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激起了浑身的哆嗦。 他猛地一回头,看到了床上的棉被。 大夏天的,昨天他还跟沈雁鸣在裕江里走来走去,他昨晚怎么可能盖棉被睡觉?! 方源一骨碌从地板上爬将起来,他终于发现整个空间都不对劲,非常熟悉,但却……遥远? 这盏床头灯不是已经坏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新买的灯呢? 方源扭头,紧张地望向房里柜子的玻璃门: 顾盼送他的直升飞机不见了!杨睦送他的勇气猪和木木玩偶都不翼而飞了! 他慌忙跑过去,拉开玻璃柜门,伸手在它们原先存在的地方一抹,摸到了一丝灰尘。 不可能!他存放它们之前,明明好好地擦过柜子才放上去的。 如果它们曾经存在过,再被人为拿走,那么它们原先所在的地方,应该没有灰尘才对…… 意思是说,它们从未存在过? 方源一时间脑袋短路,在房间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窜,找不着北。 他的小闹钟忽然“叮铃铃铃”地欢闹了起来。 方源紧走几步,按掉了它。 开玩笑,高三毕业的暑假,像他这种闲散人员,谁没事还定闹钟? 看日历,赶紧看日历去。 方源灵光一闪,跑到了大厅。 他熟悉的盼盼熊猫大吃货的祭桌也已经不翼而飞了,而大厅的墙上挂着的日历,写着今天是……什么,五年前? 方源终于想起,可以去看电话机,他家的电话机上面有日期。 那么今天是……12月25日的早晨! 方源在原地转了一圈,头晕脑胀的,现在时间还早,那他现在是要老老实实去读书?谁还记得学到哪儿了啊,一问三不知怎么办? 他蔫头蔫脑地走到镜子前,确认了自己如今的相貌身高,果然是5年前的他。确切地说是四年半前。 方源继续呆愣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学校的课程上到哪儿了,不过还是得上课去。 他知道自己一般在前一晚就会收拾好书包里第二天要用的书,所以他只草草地做了早饭,胡乱扒了几口,就穿上校服捡起书包准备上学去。 他还能不能在学校见到顾盼?这么一想,心里高兴了不少。 临出门前,他在门口的桌面上看到一盒牛奶。 怎么会买牛奶啊? 方源疑惑地捡起了牛奶,插到书包侧面。 这盒牛奶让他想起黄因曾经抢去喝掉的那一盒。 不,明明就是同一款产品。 那款产品是新出的一种奇怪新口味,猕猴桃还是芦荟来着。 方源确认了一下:哦,猕猴桃。 他看到了牛奶包装上的猕猴桃,心脏越跳越快,渐渐鼓声如雷。 莫非今天是他拿牛奶到学校给顾盼的那一天?那他去学校还有什么意义? 干脆旷课算了,去了的结果也是再听一次噩耗,牛奶还被黄因那混球给抢去了。 方源犹疑良久,最终决定面对现实,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学校走去。 学校距离他家并不远,但他走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比走了一年还久。 他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走进了轻工学校,他久违的母校。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 如今走进来的他,已经不再是往昔的他了。不过,或许还是那个容易被同学欺负的爱哭鬼。 方源在心中暗暗祈祷着,既然他的生命从这一天开始重新来过了,或许顾盼的命运也会不一样…… 他忐忑不安地走上三楼,一眼就看到他们班门口围绕着的人群。 一样的!还是那些看热闹的人,完全没变! 方源的腿不由得使不上气力,他伸手扶着墙,但还是渐渐单膝跪到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为什么时间不能早两天重来,就算是周六那天重来也行,他能给顾盼打连环call,或者在顾盼楼下守到他下楼为止。 有几名同学从初二(四)班教室里跑出来,转头看见了方源,其中一人对他招手:“哟,方源啊!过来!发生了个大新闻,关于顾盼的。” 方源听到这话,眼前一黑。 那个人是当年笑话过他和顾盼的惹事精。 那个惹事精坐在班里最后一排,后来老师想把惹事精和他调到同一桌,那惹事精还大叫着“我不坐顾盼那个位置,晦气!!” 方源不记仇,但却把这句话刻在了骨子里,深埋在心,一字不差。 但凡是他和顾盼所受到的伤害,他都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忘记。 方源看到那个惹事精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他们曾经讥笑他“和死人坐在一桌”。 方源看着这些人,所有深埋在记忆里几年不敢拿出来的记忆,一下子在他脑中炸了开来。 谈什么原谅,都是假的,他无法原谅,也从未原谅。 可他却又无法和这些只是嘴上说说爽一爽的孩子们计较。孩子嘴上的话往往不通过大脑,说是罪,也谈不上罪。 方源不能为了上一世的事情而报复他们,毕竟他们现在连说都还没说出来,以方源的身板要是冲上去较量,也会被放倒,更别提有人维护了。 同班同学们的脸在方源面前渐渐扭曲,方源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他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蹦出那些伤人的话来。 前世,方源从这些风言风语中挺过来了,但并不代表他今生愿意再承受一次相同的痛苦。 方源终于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连灰尘也顾不上拍,跌跌撞撞地飞奔下楼,逃也似的跑出教学楼。 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为什么还要让他再承受一次失去顾盼的煎熬? 现在他不能向钟明恒或者沈雁鸣哭诉,他们两个还不认识他。 他也不能找隋意诉苦,因为隋意更不知道他是哪根葱。 找黄因?那是找打。 现在他又回到了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方源:("▔□▔)/这居然是个重生文,作者你在逗我! 顾盼:Σ(っ°Д°;)っ我怎么又挂了!整整67章了我都没出场,没见过我这样的男主! 第68章 回光返照 方源旷了课,一路小跑着冲进家门,连门都来不及关,就在地板上缩成了一团。 他总以为他多活了那么多年,或许会变得勇敢一点,然而事与愿违,他所受到的伤害仍然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把他拖回当年的恐惧深渊里。 他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在裤腿上。 方源哭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靠近。有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拂在他的脖颈上,质感就像上等的天鹅绒,暖得让他无意识地一哆嗦。 “怎么了,想爸妈了?” 方源心灰意冷地摇头。想也没用。 “不哭不哭啊。男孩子哭什么。你看眼睛都哭红了,是不是以后不想被我叫方圆圆,要改叫方兔兔?” 方源听到记忆中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在被泪水掩盖了一半的朦胧视野中,看到了他多年未曾见到的少年的脸。 那张脸充满朝气,看上去还没到15岁,已经有了成熟的脸部轮廓,却还掩盖不住内里的童真。 方源的记忆里,曾出现过一个人,身上有着这种微妙的矛盾感。 他原本性情洒脱,正似一匹脱出缰绳将要狂奔而走的野马,却仿佛在无形中被一双稚嫩的手牵着,心甘情愿地表现出了臣服之姿,停留在自由与不自由的定义之间。 错不了,他生命里只有过一个这样的人。 少年的眉头微微地拧在一起,一双乌黑的凤眸里写满了担忧与无措。 “哎?是你?”方源瞠目结舌,好不容易说完这几个字后,身体连动都不会动了。 对面的少年用衣袖给他拭去眼泪,他还是毫无反应。 过了一会儿,方源忽然傻乎乎地笑起来。 “别急别急,慢点儿。小心别笑噎着了。”少年面色严肃,用衣袖沿着方源泪痕的方向,轻轻将眼泪蘸走。 少年的衣袖在方源脸上左左右右地擦拭,方源的眼珠子也跟着迟钝地转动。 顾盼吗……这是? 顾盼明明是他那么熟悉的人,这四年半来,他天天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那张脸,而他现在却踌躇了。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那少年的脸,正是他百看不厌的俊颜,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而深邃的凤目却像是吸引人堕落其中的黑洞。 然而这样一个看似不好接近的人,却在笑起来时,如同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每次只要他看着方源笑,方源就像是一只被摊在煎锅上的生鸡蛋,一下子熟透了,头顶冒出吱吱的热气。 方源小时候还不懂得那代表着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女生们托他转交的小礼物偷偷地藏进了自己的书包,他还以为自己嫉妒对方受欢迎。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希望对方走到其他人面前。 方源看着眼前的人,花了很长时间,始终无法做出最后的确认。 他如今连沈雁鸣都已经失去了,如何还有勇气相信其他的恩赐? 他曾经见过奇迹的出现,他拥抱过、也亲吻过他的奇迹,而如今,他所相信过的奇迹都已经逝去。 不过,管他的!顾盼就在自己面前,不管是真的假的,若他不给点反应,岂不是傻瓜? “你来了啊……盼盼熊猫。” 方源注视着眼前这位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少年,给出了最后的答案:“我很想你。” 方源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管顾盼能不能理解,只管自己傻乎乎地笑了。 他还能再失去什么?眼前的就算是虚幻,也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幻象了。 他伸出双手勾住顾盼,将自己埋进了顾盼的怀抱里。 “我好想你,你到哪去了?”他心满意足地把头靠在顾盼肩上。很好,至少他扑过去的时候没有扑个空。 他都快五年没见到他了啊。 顾盼眼见着方源又开始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就像是受了天大地大的委屈,只好不停地给方源拍背、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这不两天没见嘛。” 这话却捅了蜂窝,方源从顾盼身上挣开,劈头盖脸甩了他一耳光:“你他妈是两天!” 在顾盼看来是两天,在他看来是四年半,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的四年半。 顾盼被打得傻了,捂着脸颊,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在他的记忆中,方源永远是一只软绵绵的小蜗牛,从没对他动过手。 他等啊等,等到方源哭得累了,没动静了,才把方源揉到怀里。 方源眯缝着眼睛,时不时轻声吸吸鼻子,像个小动物似的,顾盼料想自己不会再被打,就悄悄地将脸凑上去:“圆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方源不乐意搭理顾盼,看样子像是快睡着了。 顾盼像讲睡前故事一样低声细语地说道:“你昨晚一定是做了噩梦了,没关系,我在呢。” “你在个鬼。”方源在顾盼怀里挪了挪,眼睛一眨,顾盼又看到了一抹泪花,赶紧伸手擦掉。 “我不就周末没找你玩,跑去跟他们游泳了吗?……说来也奇怪,他们叫我过去那边游,我正答应着呢,忽然手腕上的铃铛响了,就好像你在催我回家,很着急很着急的样子。我还听到你在哭,哭得就像你现在这样伤心。我当时觉得浑身不安,虽然眼前的水面很安静,我还是上岸去了。” 方源忽地睁开眼,伸手去摸顾盼的手。 顾盼乖乖地把手伸到方源面前。方源折起顾盼的袖口,赫然发现顾盼手上戴的是沈雁鸣声称搞丢在水里的那一串,上面挂着晶亮晶亮的银铃。 方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窝在顾盼怀里不想动了。 他想到沈雁鸣约他去下饺子的约定还没完成,便教训顾盼道:“你千万别再到江里游泳了,还不如跟我去水上世界下饺子。你每次都这么不爱惜自己。上次你玩游戏玩到手都……” 他发现自己的记忆错位了,就闭上了嘴不再往下说。 方源想了想,又睁开眼睛,看着久违的顾盼。 顾盼的脸在他看来,终于有了实感,不再是他每天面对着的一天比一天褪色的平面照片。 小伙子的鼻梁挺直,脸型眉形颇有阳刚之气,虽然现在没有笑,但方源记得,顾盼笑起来的时候能融冰化雪,连一贯深沉的眸子里都透出浓浓的暖意。 但方源也永远不会忘记,就算顾盼笑得再轻柔,眼底都有着一抹化不掉的黑暗。 在那黑暗之中,隐藏着以方源的力量永远填不平的黑色深渊。 “你不许再贪玩了,”方源犹不放心,又告诫了一声,“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 “好,”顾盼的脸又凑了过来,眯了眯凤眸,虽然还没笑,却暖得快要把方源给融化了,“圆圆?” 方源再次将眼睛闭上,从此再也不肯看顾盼。 他刚才已经放了话,所谓的‘不管他在不在顾盼身边’,意思就是在暗示,今后两人可能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在看不到顾盼的地方,他会担心得难以入眠。 方源忘不了,顾盼的父亲此时仍旧健在。既然顾盼已经安然无恙,那么今后顾盼还会回到老路,如果白天跟方源见面,晚上回家得挨揍。 方源咬着嘴唇,眼睛紧闭不敢睁开。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容许自己跟顾盼挨得那么近。 他不想看到这一天的结束。 赶明儿,他就得打报告申请转学去。他不知道转学难不难,也不知道以后的路途是否艰辛,他上辈子见过的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这次的生命里。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至少让顾盼陪着父亲走过最后一段岁月。顾盼还很年少,还有成家立业的可能。 方源的眼皮颤了颤。他打定决心后,在顾盼怀里挪了挪,两个人的脸贴到了一起。 顾盼吃了一惊,但没有躲开,反而轻轻地蹭了蹭方源的脸,作为回应。 “圆圆,今天你生日,你没有来学校拿我上周就买给你的礼物,我现在把礼物带过来给你了。上礼拜你不是天天伸手跟我抢吗?怎么现在你看都不看一眼?圆圆,你别不理我啊……你看看我,我找了好久才买到这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方源硬着心肠摇摇头,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一阵子,直到顾盼放弃。 “我在过来的路上,还买了几个小菜,其中有你最爱的盐焗鸡哦……你别再生气了,我们今天吃个饱……” “吃什么?”方源没太听清,只听到“盐焗鸡”,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迷糊地嗅了嗅。 顾盼低头,任方源在自己脸上闻来闻去。 方源没有闻到盐焗鸡,只闻到了他贪恋已久的顾盼的气息,他像在顾盼的嘴唇上确认什么似的,软软地吮了一口。 他忽然想通了,他应当趁着今天这最后的机会,碰一碰他的顾盼,再去迎接后大半辈子的空白。 “别这样,圆圆,”顾盼的声音像蚊子叫一般,低垂的睫毛上煽动着欲念的味道,却又强自忍耐下去,“对不起,我错了。你再用力打我吧。你看看我好不好?你平时不是这样对我的。” 这时候方源还在用舌尖舔顾盼的下颌,把顾盼舔得痒痒的。 “圆圆,你可别再舔了……你以为我是吃素的?”顾盼低低地叹了口气,圈住方源的腰,用力地吸了吸方源的嘴唇,发出暧昧的吮吸声。 顾盼红了脸,管不住自己的手,沿着方源的大腿一路往上揉,最后小心翼翼地抵达了方源的前胸,隔着衣服缓缓揉着方源的胸口,揉得方源嘴里漏出被侵犯的惊喘。 “你大概不知道吧,”顾盼将嘴唇贴在方源耳畔,将温热的气息吹入方源的耳朵,“你越是不睁开眼睛,就越是像在纵容我。” 作者有话要说: 顾盼:(= ̄w ̄=)宝贝,你这是在点火~ 方源:( ̄o ̄) z z 不不,其实我闭着眼睛只是想睡觉…… 顾盼:(ー?ー)是嘛,睡觉? 第69章 真相大白 方源心里默默地一惊:这年纪就想对我图谋不轨?!顾盼这家伙之前一直隐藏得很好,怎么今天管不住自个了?他并不想对顾盼煽风点火到这种程度。 “盼……盼盼,不要,”方源慌忙睁眼,想推顾盼却又推不开,急得语无伦次,“呜,你别……” 顾盼搂着方源,上上下下摸了个饱,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凝望着自己摸过方源肌肤的手指,那只手刚从方源后腰上恋恋不舍地下来:“我要承认错误,我刚才居然在你哭的时候,觉得你更可爱了。” 方源在顾盼的肩膀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试图把顾盼给疼醒。 真是郁闷,沈雁鸣前一次说他被惊吓的样子可爱,现在顾盼又多搞出一种哭的时候可爱的歪论,还能不能好了?原来这货小时候就是这副扭曲的德行了! 方源又挣扎了几下,跑不成,反而被顾盼扑倒在地压严实了。 顾盼的脸微微泛红,情绪高涨。 在方源看来,似乎这一匹曾经被他牵着的野马,今日已然回归自由,不再被身前身后的规则所牵绊。 这是为什么?方源百思不得其解。 顾盼并不是那种被他稍加撩拨就抛弃底线的人,毕竟顾盼已经忍了那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方源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放弃,气哼哼地想用腿去踹顾盼,却被精明的顾盼给压住了双腿。 他的力气早就在之前大哭一场的时候被耗尽了,如今他的挣扎绵软无力,倒更像是在用大腿内侧在顾盼身上蹭来蹭去。 他好不容易伸手出去,却无奈地让顾盼一扯一拽,手被顾盼搭在脖子上勾着。 他慌忙警告道:“姓盼、不是,姓顾的,你给我注意一点,少不知廉耻。” 方源忽然想到了一个他始终无法理解的问题,这问题令他浑身发冷,越想越恐惧,他怕自己真的只是拥抱着一场幻觉。 “今天我去学校,他们围在教室门口干什么?” “哦,那个啊……”顾盼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奇怪的红晕。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顾盼支吾道。 “到底什么事情?”方源心想,难道所谓的大新闻,另有其事? 顾盼深吸一口气,用坦白从宽的郑重语气说道:“今天凌晨,我妈妈脸色很差地冲进我房间,把我叫起来,从头到脚看了我好半天,眼圈红通通的……看样子像是做了噩梦,跟你现在一样。奇了怪了。” “然后?”方源心里基本有了个谱,不过他猜不到后面了。 顾盼像他的名字一样左顾右盼,小狗儿似的,特别对不起他那张英气灼灼的脸。良久,他才不好意思地道:“我妈和我说,从今天开始她会给我爸那边做心理工作,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行,至少能做到让我爸别再揍我。” “挺好的啊,恭喜你脱离苦海。但是这跟早上一堆人围在我们班教室门口有什么关联?” “我妈还……还……” “还你个头啊!”方源见顾盼如此拐弯抹角,恼了,“你再‘还’,我把你扔出门去!” “唉,别!我妈说,她同意我早恋了。” “什么?早、早啥?”方源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往哪里摆。这是什么节奏?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我妈说,这也太突兀了吧……可是她说,追求一个人永远都不突兀,不然就给别人抢去了。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虽然我把人守得挺牢的……但是如果她有什么好法子也可以教教我。我妈鄙视地看着我说,还用教的?直接行动啊!” 在方源看来,顾盼刚才的整段话都很匪夷所思。等等……顾盼刚才是间接表白了吗?什么叫守得挺牢的,以前顾盼到底背着他干过什么勾当?黄因肯定是在那时候就结了仇吧! “今天我去学校的时间比较早,没想到过了大概十五分钟这样,我妈也来了,进了我教室。她居然发现了我偷藏在床底下的钱箱子……还带来了。她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方源真想回答顾盼:你妈是在上辈子发现你偷藏小金库的,她知道你为我存钱,就把你的小金库叫做“老婆本”。 方源被沈雁鸣惯出来的坏心眼又涌了上来,他故作疑惑地配合着问道:“什么钱箱子?用来做什么的。” “那个……你就别管了!”顾盼一下子编不出搪塞的理由,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看得方源心里直乐。 方源看惯了软萌的大个子沈雁鸣,如今见到平时一脸凛然正气的顾盼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居然发现顾盼也有趣到不行。 毕竟顾盼不像沈雁鸣那么开放,顾盼从小所受到的教育,教他把所有的事情闷在心里。 然而,这两人本质上是一样的。顾盼其实也很容易害羞,也有一颗扭扭捏捏的心。 “我妈今天不知道是为了点什么,穿了她那套最喜欢的裙子,踩着好久都不穿一次的高跟鞋,想要给谁留个好印象似的,捧着我的钱箱子,走进教室,结果她走得太急,或者说太紧张,脚下一拌蒜,摔倒在教室里,钱箱子的锁开了,里面的钱洒了一地。” “……”方源此时是说不出的紧张。顾盼写给父母的纸条掉出来了没? “他们……都笑话我。”顾盼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耳前的头发。 方源安心了,似乎纸条没掉,说明顾盼母亲还算知道分寸,把纸条收走了。 方源看到了顾盼摸头发的小动作,心想,如果换做沈雁鸣,说不定会满脸哀怨,不顾形象地对起小手指来。 顾盼的动作虽然比沈雁鸣细微得多,方源却仿佛看到顾盼那故作镇静的脸上,浮起了跟沈雁鸣相同的尴尬和不好意思,可能还带着些小小的幸福。 “你妈妈为什么要把你的钱箱子带来?” “何止是带来啊,她还多塞了一大把进去,天知道她从家里哪个地方挖出来的。所以那钱洒了一地啊……这笑话一闹,全年级的都跑来看。” 方源听得哈哈直笑,顾盼把头埋得很低,不敢见人。方源伸手替顾盼挡住了眼睛,亲亲他的鼻尖。 似乎他俩不用再被分开了。所以,偷亲一下也不要紧吧? 方源才刚刚放开了手,就见到顾盼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睛像磁石一样,仿佛要把他吸进去。 呃,自己的作案被发现了……这下轮到方源不好意思了。 “我跟我妈说,不用费心,他有我来照顾。只要上了大学,我们就可以去打工,如果现在就给他钱,他就会觉得自己活在别人的施舍下,从此以后他在我面前反而会活得不自在,觉得自己被我看不起,甚至跟我翻脸。我想让他用一颗平常的心跟我来往,让我能大大方方地追他。” “‘他’是谁?”方源不怀好意地问,“你妈妈一大早提着现款,送给哪个姑娘家?你家这么快就到学校提亲了,我估计将来一段时间里,关于你的绯闻肯定满天飞。喂,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这位帅哥?” “他是……”顾盼急了,“我不能现在说!可是不说好像又不行,我觉得我妈肯定是故意摔跤的,摔的时候连锁头都没关。我妈把我替他存私房钱的事情捅到学校里,逼我给他表白!如果我现在不赶紧表白的话,我的心上人将来肯定会拿这钱的事情出来说事儿,说我从小就给别家姑娘存老婆本。” “看不出你妈还挺聪明的……”方源捻着下巴,连连点头。 “所以我只能现在就告诉他,我的老婆本是给他的。哎!他肯定要怪我多事啦!” 方源品味着顾盼话里的“啦”字,他记得这个字在顾盼的字典里从未出现过。 顾盼这人虽然玩得疯,但讲话特别假正经。毕竟顾盼从来都在方源面前装大人,只为了给方源带来安全感,有时简直就像方源他哥。 “那你不赶紧对当事人坦白?居然还跑我这儿替我过生日来了?”方源恶作剧的心态又上来了。 “我、我想呀。可是哪个地方比较浪漫呢?”顾盼焦虑地敲敲自己的膝盖,“我总不能现在就说吧?一生中我对他的表白就这么一次,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不能随随便便的吧?” 方源差点笑了出来。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沈雁鸣专属的经典“呀”字尾音。 与音色明亮动听的沈雁鸣比起来,这个字在声线低沉却又细声细语讲话的顾盼演绎下,倒也别有一番诱人的韵味。 虽然顾盼没能想起两人之前的事情,方源也不太介意。 毕竟,顾盼若想起自己曾经撒手人寰,丢下了那么多亲人朋友,说不得会后悔成什么样子。所以,顾盼不知道也好。 更何况,以前自己跟沈雁鸣之间发生过的那些羞耻的破事儿,还有以前两人为了一个布偶吵成一团的囧事,顾盼不知道也好! 要是让顾盼知道两人曾经亲吻过,而且就在楼下一楼的楼梯后面,那还得了?! 方源越想越坚定地认为,顾盼还是当一颗什么都不知情的纯洁大白菜,继续茁壮成长就足够了! 顾盼扶着方源站起来,转身去掏书包。 顾盼的书包被他放在进门处,跟方源的书包以及那个直升机礼物盒放在一起。 顾盼说道:“我今天心神不宁的,只听了一节课英语,就跑来找你了。本来我连英语课都不想听的,可是我记得老师说过,这节课要划本周英语考试的重点,我就勉勉强强听了课。圆圆,我先把我英语书放你书包吧,省得你忘记抄了。” 顾盼从自己书包里掏英语课本,再伸手想打开方源的书包,忽然发现方源书包的侧面,插了一盒牛奶。 “哦,挺老实的嘛,”顾盼乐了,将英语书扔到旁边,拿起那盒牛奶,坏笑道,“我就知道你写不出来。其实那题可简单了,五个步骤搞定。” 方源眼看着顾盼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我很牛叉”的样子,不由得想起沈雁鸣曾经自曝过,顾盼做那题也是做到了半夜。 方源简直快要憋不住笑了,顾盼也有这么爱面子的一面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盼:(~ ̄▽ ̄~)你说我是大白菜,那你就是小猪仔啰? 方源:(╯‵□′)╯我没有拱你! 顾盼:(ノ△?。)啊?你刚才拱得可欢,小鼻子闻来闻去的。 第70章 旧地重游 方源看在顾盼连喝最不喜欢的牛奶时的模样也好看,也就不计较了,规规矩矩地坐在顾盼旁边,看顾盼受刑。 顾盼的眉头又皱了皱,显然并不太爱喝。方源越是看,越觉得有趣。 “我怎么觉得我喝过这个?貌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香气,”顾盼憋着气努力喝,表面上却乔装绅士风度,姿态款款地喝了一半,实在憋不住了,把吸管吐出来,瞅一眼牛奶包装盒,“果然,我喝过。什么猕猴桃口味啊,骗谁?” “你没喝过。”方源非常确定,顾盼根本不爱喝牛奶,嫌腥。 更别提这是刚上货架的新口味,顾盼不可能喝过,上辈子这盒牛奶没进顾盼的肚子,而是被黄因给掳去了……等等,黄因? 他是黄因? 方源表情微妙地看着顾盼,不可能吧? 方源镇定精神,继续坐在旁边看顾盼喝剩下的半盒牛奶。 黄因就黄因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他早就觉得当年他与黄因之间,发展得有些奇怪。 与黄因有关的记忆虽然遥远,好在他还是记起来了。 那天放学,他要值日,没能应黄因的邀请去看篮球赛,事后他在篮球架下见到了黄因,两人在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直至分离。 黄因当时的行为非常反常,方源记得最深的就是黄因的那一句“再见,方源。” 两人在当天从接触直至分离的过程中,方源对黄因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熟悉感,甚至让他产生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如今想来,却像是一种必然。 原来顾盼出现在他身边的时间,比他料想得还早,或许是从黄因喝下那一盒牛奶开始的。 方源恍然发现,曾经的自己,未必有那么孤独。 虽然他现在才知道黄因的身份,实在有些迟,但终究也未晚。 最令他欣慰的是,他和顾盼之间,竟然真的曾经有过一场郑重的道别。 他得以在他家小区的岔道上,目送顾盼走向了远方,直至消失不见。 而后,他俩终于能以其他方式,在崭新的人生里相遇。 顾盼的声音打断了方源的回想。 “我妈妈今天中午也要过来叨扰,她订了个蛋糕,想要跟你认识认识……”顾盼忐忑不安地问,“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到楼下接了蛋糕就上来。” 方源心中一惊,顾盼母亲的造访对他而言有些突兀,他未必能够适应,但他还是答道:“让你妈妈来吧。” 方源对顾盼的母亲并非没有恨意,但他也知道,那已经是一位因犯下大错而伤透了心的母亲。要说她坏到了地底下的程度,也不见得。 如果顾盼知道了前世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苛责于她,毕竟游不游泳,最终是顾盼选的。 所以,方源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对她进行所谓的复仇。 将来,他和顾盼母亲一定会经常来往,顾盼还将会有个弟弟。他任何意气用事的行为,都会永久损害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曾经跟沈雁鸣一起参加了八中的成人礼,他必须得用成人的方式来处事。 如果顾盼最终选择了他,那么他所回报给顾盼的,应当是一个美好和谐的家。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记忆轮回 作者:米丽安 第23节 当天晚上,顾盼跟母亲回家去了。 方源在临睡前,拨通了顾盼的电话。 “你有班主任的电话没?明天一早,我想跟你到八中走走。你帮我俩请个假。请一整天的。” “为什么突然……” 顾盼对方源这种说风就是雨的邀约颇为困惑,但还是答应了,毕竟周二并没有重要考试,两人既然已经旷课一天,如果方源还有什么做噩梦留下的心结,倒不如借此机会全部了结,不留余孽。 “那好。我让我妈帮我们给班主任打个电话。” 顾盼想了想觉得不妥:“啊对了,你刚才说早上去,可是我们没有八中校服,能进得去吗?” “应该能的,明天是周二。八中是开放式的走读学校,除了周一升旗和重要活动必须穿校服以外,其他时间不要求穿校服。” “可是我们也没有校徽、校牌之类的。不知道八中平时对学生有没有这方面要求。”顾盼依旧忧心忡忡。 “没有这种要求,他们经常不戴校徽,特别是女生,因为她们嫌八中的校徽太像麻花,不好看。” “你这么清楚呀?”顾盼并未多想,只是有些感概,“看来你对八中做了很多调研。” “我有个读过八中的朋友,前两天遇到,聊了聊。”方源非常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那你朋友有没有告诉你,我跟你怎样才能被分到一个班?” “你要跟我一个班啊?不太可能,”方源心里琢磨道,顾盼如果真的如他所料,带着一些曾经的痕迹,保不准顾盼的数学水平已经提升到跟沈雁鸣一个等级,“除非你考理科的时候放一下水。” “哦~~我get了,可是我不知道该写到什么程度?”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别做了。别怕,我保证你考得上,”方源弱弱地说。毕竟两人的理科分数确实差得不是一般的远,“另外,你得在将来的一年多里,把语文英语提高一下,尤其英语。不然你各科成绩太平均,被分到平行班就不好了。” “是吗,都听你的,圆圆,你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中考也有一种十拿九稳的感觉,为什么以前没这样……” “别废话,告诉你就没有神秘感了。” 方源暗暗吐槽道,顾盼究竟在初中时代附身过哪些人,他并不清楚。但是这些人都领教过当年的中考题。 就算沈雁鸣在中考的时候还不是顾盼的宿主,但是人的记忆能够被继承,顾盼肯定能继承到沈雁鸣的中考记忆,估计能把中考题倒背如流吧! 方源想到沈雁鸣,不由有些惋惜。 当他和顾盼将来考上八中之后,八中将没有沈雁鸣这个人。因为沈雁鸣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原定是要去九中就读的。 方源并没有去翰阳初中见一见沈雁鸣的打算,沈雁鸣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 风云善变,他已然捉住了其中不变的永恒。 曾经的沈雁鸣,如今就在他手中握着的听筒里,温温软软斯斯文文的。 ——呸!臭不要脸的流氓。 第二天早上,方源又遇上了堵车。 他现在才初二。他从没在初二的时候乘车去过八中,他不知道通往八中的道路如今正在拦路大修,只剩下一条车道。 幸好他现在不是八中学生,迟到就迟到吧,反正不用上课。 方源自从在当年上八中第一次升旗仪式就迟到以后,每天都早早上学,从未迟到。 如今时隔三年再次迟到,这种体验对他而言,竟然像一种比久别重逢还有趣的体验。 更何况,令他心情大好的是,这次他可以悠哉悠哉地迟到,因为顾盼一定会等在八中的门口,恰似他记忆里三年前的沈雁鸣。 南方的冬日,宽阔的树叶已经泛黄,却也依旧精神奕奕。 树下正站着方源心心念念的人,那人也正如方源所料想的,正在与门卫攀谈。 斑驳的树影像细密的流水,飘洒在顾盼与门卫的身上,别有一番景致。 门卫是个脾气古怪乖僻的阿叔,方源搞不懂顾盼和当年的沈雁鸣究竟有何种能耐,能在初次见面就跟门卫聊得天花乱坠。 顾盼见方源来了,远远对他招手:“你来晚喽。”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顾盼给门卫阿叔鞠了一躬,等着方源过来,顺手挽起他的手。 门卫跟随两人走进校门,按动按钮,八中的大铁门在三人的身后徐徐关上。 “你刚才在跟门卫聊什么?”离开门卫后,方源好奇地问顾盼。 顾盼跟沈雁鸣两个人,跟门卫的聊天内容究竟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 “哦,我跟门卫大叔说,我有个朋友要过来,让他先别关大门。” “门卫怎么可能听你的话,他看上去就不太好相处。” “我知道啊,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跟他讲好话。”顾盼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方源由此推测,这位阿叔似乎确实不好相与。 方源沉默了一瞬,忽然想到,他在八中的三年里,除了第一天以外,未曾迟到过,所以他似乎忽视了一个重要的规定。 八中的大铁门,好像会在每天早上准时关闭。 无论是当年方源去八中迟到的那一天,还是今天,他都应该已经吃了闭门羹,站在门外跳脚才对。 顾盼是好说歹说才让门卫把铁门留给方源的,可是沈雁鸣在的那次,难道也是沈雁鸣的功劳? 怎么可能,他跟沈雁鸣又不认识。 方源窘迫地捏了捏顾盼的衣袖。 蒙老师曾经告诉方源,沈雁鸣决定就读八中的理由是,要去八中见某个人。 如果当年不是多亏了沈雁鸣,劝着门卫替他留着铁门,估计第一天他压根进不去学校,得旷课一整天。 顾盼兴高采烈地对方源讲述他是如何向门卫求情的。 方源从顾盼的叙述中得知,顾盼告诉门卫大叔,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八中对这个人也很重要。他为了等这个人,早早地到大门口候着他,希望门卫阿叔能网开一面。 “我说了很多关于我和你的有趣事情,把门卫逗得直乐。”顾盼意犹未尽地说着,转头看了方源一眼,看得方源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方源心下感动之余,忽然越来越想知道,沈雁鸣当年究竟对门卫说了什么。 沈雁鸣究竟是怎样形容他这样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方源心中天马行空地猜想着沈雁鸣的说辞,心里涌上融融的暖意。 沈雁鸣在还没见到他的时候,就相信了他的存在与到来。 他终将向沈雁鸣证明,这样的等待与相信,不会因为时光的波折,成为泡影。 方源回过身,看向了被他们留在身后的校门。 这古朴的校门上,曾经篆刻着他与沈雁鸣曾经一起牵手走过的三年,也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见证他与顾盼崭新的另一个三年。 承前情,启今朝,在方源想来,应是一种美妙而与众不同的体验。 只可惜……身边的人还蒙在鼓里。 就算是个小小的遗憾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方源:o( ̄ヘ ̄o#)沈雁鸣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搞定阿叔的? 沈雁鸣:(☆罒w罒)我那时候在跟阿叔打牌,赌点小钱,阿叔赢得眼睛都放光了呢!然后我看见一个萌萌哒小男生大老远跑过来,我才赶紧收起来啦!学霸的形象重要嘛~ 第71章 完结 方源将顾盼带到复读生楼下的小凉亭。 这是我们在一起学习过的地方——很显然,方源并不能这样介绍。 于是方源说道:“这地方环境很好,等考上八中以后,我想经常跟你过来这边看书。” 顾盼有些讶异。八中地界虽然不算宽广,但方源这种小路痴,竟然能一下子直奔主题地找到这么偏门的好地方。 顾盼并不知道方源和自己母亲究竟在那一夜做过怎样的梦,在梦里有过怎样的境遇,但既然这两人都不肯说,他也不方便问。 两人并肩站在凉亭外的石径中,说是并肩也不恰当,方源得微微仰头才能看着顾盼的脸。 顾盼正低垂着明朗温和的面孔,在花圃里寻找这个季节里残存的花。 很显然,在这样的季节里,饶是位于温暖南方的八中,也没剩下什么花了。 顾盼找了找,没找着花,却看到了很多花卉品种。 他一想到今后两人能在美不胜收的花团簇拥中,坐在凉亭里读书,脸上的笑容就怎么都掩不住。 方源见顾盼高兴,伸手想戳顾盼的脸。 他以前特别喜欢像这样戳沈雁鸣的左脸,作案成功的次数还挺多。 他的手指在顾盼的左脸颊上轻轻一点,却像是激起了涟漪一般,在顾盼脸颊上戳出了一只可爱的甜酒窝,圆圆的,浅浅的。 “啊?……”顾盼以前有酒窝吗?没有吧。 方源看得心神荡漾,还想再多戳一下,却被顾盼捉住了手指头。 “偷吃不知道擦嘴,我有那么好玩儿?” 方源赧然,使劲把手指往回抽,却被顾盼揪着不放。 他着急得直跺脚,虽然顾盼跟沈雁鸣一样好玩,但是没有沈雁鸣那么好欺负。 其实他本应该知道顾盼不好欺负的。 顾盼这人,眼神锐利、力气也大,可是毕竟都已经过了四五年,方源只记得顾盼的好,却总是不慎把顾盼的坏心眼给忘记了! 方源被顾盼报复式地在脸上揪了几下,揪得没脾气了,只好哭丧着脸,灰溜溜地跟着顾盼走出八中校门。 顾盼感概道:“八中这种老校,挺有历史格调的。以后我想多游历,增长见识。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等我们上班挣钱,你挨个挨个地陪我去,怎么样?” “好啊!” 方源对于顾盼这样的邀请并不意外,毕竟沈雁鸣当初也说过类似的话,还给他开过一张“来自未来的我的空头支票”。 如此看来,这张支票也不算落了空,而是被顾盼攥在了手里,这张票子在他们如今的岁月里依然有效。 下午,方源偷偷摸摸地跟着顾盼溜达回了轻工学校,他们没去上课,而是在学校里穿行。 顾盼陪着方源,站在初二(一)班门口,朝里张望。 方源暗搓搓地偷瞄初二(一)班教室里的隋意。隋意正在看书。 人还是一样的人,干净的脸,一尘不染的眼睛,却似乎没有记忆中鲜活,不再有当时一眼万年的惊艳,也不再是方源心目中的人间谪仙。 隋意抬头,发现方源正在外面瞧着他。 方源从隋意的眼睛里,看到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隋意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隋意虽然话不多,可是善良。 方源使劲琢磨着,这是为什么? 按理说再次见到当年令他不可自拔的初恋,不该产生这样的感触。 看来,这个隋意确实并不是他所熟识并且倾心的那一个。 顾盼揽着方源的肩膀,脑袋碰脑袋地贴了贴:“看谁呢,走啦!” “嗯。”方源点头,跟着顾盼往前走,走向新的人生。 他似乎失去了什么,却似乎又得回了所有。 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了钟明恒,钟明恒还是老样子,一脸的闲散,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身后还跟着他的表姐。 方源不知道在钟明恒老谋深算的沉稳外表下,是否还有着当年那颗逗比的心。 “刚才那个人我有印象,就是看起来有点拽,旁边站着个乖乖女的那个,他姓钟对吧?”两人走下教学楼,顾盼问道,“可是我们好像不认识他。” “确实不认识。” “是吗?可我好像忽然觉得我挺熟他的,刚才(一)班教室里面那个男的也是,我总觉得不是第一次见。好像从昨天开始,我旁边的人在我看来就变得不一样了,可我又想不出有哪点不一样。” 顾盼困惑的样子,让方源十分想笑。 “那我有什么不一样了吗?答对有奖。”方源逗顾盼道。 顾盼还真就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方源一遍:“你是变了。变得比以前爱笑,但是本质上倒还是一个样。爱哭鬼。” “……”方源无奈承认,他任何想要逗弄顾盼的企图,最终都会适得其反,变成给顾盼提供逗弄他的机会。 当天夜间,方源带着顾盼去裕江边走了一遭。 “圆圆,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我们上周六就是到这个地方来游泳,”顾盼环顾四周,问,“难道周六那天你跑来偷瞄我了?” “直觉而已,”方源随口回答,“谁稀罕偷瞄你。” 这里是方源在梦里跟沈雁鸣一起找遗失的红手绳的地方。 方源清清爽爽地站在江边,江风凛冽,冻红了他的鼻尖,但他牵着顾盼的手,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悲戚与彷徨。 以前的种种就像是一个专属于他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刻骨铭心,他在里面悲惨过也幸福过。 最终,这故事将成为他今后独自埋在心底的珍宝。 所幸,一切的悲剧都已不会再次发生,他的顾盼如今依然陪伴在他身侧。 方源心中喜悦地看了看顾盼,他怎么都看不够。 高海拔,明眸皓齿,讲话细声细语,正经的表情中偷藏着顽皮。 在成熟稳重的举止之下,有着令方源既恐惧又向往的暴脾气。每次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情,就会猛地炸起来。 在重逢至今不过两日的相处中,方源横看竖看,顾盼都是那个他最喜欢的人。 如今的顾盼身上有了明显的变化,像是杂糅着方源所爱过的人的影子,也杂糅着方源曾经后悔过也无悔过的曾经。 “我们上河堤去吧。”顾盼建议,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河堤。 “过来这边。”顾盼快步沿着河堤奔跑,边跑边招呼方源过去。 “你急猴猴的干什么?” 顾盼沿着河堤大约跑了有一公里远,时不时拉方源一把,然而方源的体力始终跟不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顾盼跟沈雁鸣不一样,顾盼的硬件设施好,跑起来的速度让跟在后头的方源无比绝望。顾盼恨不得扛着方源跑了。 方源到达目的地,站到顾盼面前,拧了拧顾盼的耳朵以泄愤:“看我、看我不……弄死你。” 他边说还边喘。 顾盼服了软,任着方源揪来揪去,反正方源也没剩什么力气。 方源累了,将手搭在顾盼手臂上,懒懒散散地让顾盼支撑着自己,享受着英国女王级的待遇。 顾盼客客气气却又不乏欢喜地问道:“圆圆,你认得出这是哪里吗?” 方源四处张望,这片荒无人烟的空地,他可一点儿都不熟。 “这边。”顾盼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方源站到空地的角落里。 在方源看来,此处野草丛生杂乱无章,他根本没来过这地方。他和沈雁鸣中秋之夜放河灯的地方不是这里。 “你还没想起来这是哪儿?” 方源毛了,最近两天里都是他在吊着顾盼的胃口,何时轮到他被顾盼将一军了?奈何他还真想不起来这是哪。 方源连连摇头,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真笨。”顾盼用“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望着方源,直望得方源心里七上八下的。 顾盼拉过方源的手,将方源所站立的方向进行了修正:“再想不出来,我可要动用私刑了啊。” 方源终于产生了危机感,慌忙左右张望,看看天上的星子,又看看身旁的婆娑树林,终于放弃了:“我想不起来。” 顾盼幸灾乐祸地轻轻叹气,向前走一步,堵在方源面前,手臂环住方源的腰,令他无处可逃,眼睛半眯,作势就要吻上来。 方源身体一哆嗦,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点什么……等等,这样的空地上哪可能会有凭依物?他到底想抓什么? 顾盼并没吻下去,而是笑嘻嘻地看着表情窘迫的方源,继续玩欲擒故纵。 方源却终于想了起来。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他怎么就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这里不就是将会在他初三时建起来的溜冰场的地址吗?而顾盼现在带着他所站之处,正是当年初三毕业之前,隋意将他带到偏僻角落处吻他的地点。 方源低头看看脚下,再环顾四周景致。没错,就是这个地点,无论是脚下的土地,还是喧嚣的夜风。 曾经在这里,隋意在他的唇上描摹出诗一般的画境,使他获得了属于他的爱情的定义。 而现在……为什么顾盼会知道? 方源迷惘地看着似笑非笑的顾盼,他有些不懂顾盼了。 “你还记得你的初吻吗?”顾盼的声音像是一曲轻灵低缓的小调。 方源赌气道:“我只怕是有人比我先忘记了!” “那不一定。”顾盼勾起方源的手指,轻轻地拂了拂。 方源心中骂了一声娘,紧走一步,赶在顾盼发现他正在不好意思之前,抢先搂住了笑吟吟的顾盼。 他安静地聆听着顾盼的心跳声。那心跳沉稳而有力,每一声都像在诉说着两人的过往。 他曾经走得很远,走得艰难,他们曾经在最近的距离里擦肩而过。还好,他终于走回了这个人的身旁。 “方圆圆,你想没想我呀?”顾盼把方源从怀里揪出来,拉着方源站直了,硬逼着方源回答这个问题。 方源并没有正面回答顾盼关于“想没想他”的问题,而是将手掌贴在顾盼的胸口,开了个玩笑:“隋意同学,我听说你在找一个人?” “是的,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可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个玩笑,让我把关于他的记忆给弄丢了。” “明明是你人笨,你还怪老天?真该让你找到天荒地老,”方源狠揍了顾盼一下,“现在你找到没有?” “别打了,我找到了……果然,我的眼光错不了。当年我看见有个可爱的小家伙,站在初二(一)班教室门口,对我流了好久的口水,还故意坐到我后面那一桌,天天偷看我。我特别喜欢他,所以我觉得那个被我搞丢的人肯定是他。” “你这什么逻辑,没有任何依据啊?” “我确实没有依据,所以我遗憾地错过了他。要不然,他早就是我的了。” 方源被说得忸怩起来:“然、然后你有什么打算?” 顾盼捉住方源贴在他心口的手,眼睛如同裕江的江水一般,波光粼粼。 方源像是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两人的前世今生。 “我想问他,如果我待会儿猜对了他的名字,他愿不愿意接受我对他的道歉和爱,与我共度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喽,带着我的一众主角们撒花花~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