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正文 第1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文案 唐雨灵:蛋糕啊蛋糕,快赐我一个白马王子吧! 蛋糕:王子断货了,皇子可以吗? 唐雨灵:…… 从此某唐开始了攻略皇子萌的穿越路,任性皇子、死忠皇子、呆萌皇子、种田皇子各种皇子正在狂奔而来。 看文说明: 1、1月13日零点开更,日更不息,收收肥得更快噢。 2、宠宠甜甜偶尔虐,轻松向,1v1,偶尔加个盒饭君凑热闹,he。 3、最后谢谢小懒做的封面和专栏。、 内容标签:快穿 甜文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雨灵;萧皓 ┃ 配角:盒饭君 ┃ 其它: ================== ☆、任性小皇子(1) 银白的月光倾泻在清冷的庭院里,漫过枯黄的落叶,夹杂着斑驳的树影,流淌在一双绣花鞋上。扑倒在地上的唐雨灵站起身来,理了理被风吹皱了的银线梅花长裙,捡起鞋子穿好,仰着脖子,目光投向沉寂的宫殿,猛地叫嚷起来:“我去,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背后幽幽的童声飘过:“这里是皇宫呀,皇子当然住在皇宫里面。” 唐雨灵不用转身都知道那是什么。 昨天过生日,她点亮蛋糕上的蜡烛,闭眼合掌许愿:“我希望,我希望我的白马王子能够快点找到我啦。” 周围怎么这么安静?死党们的欢声笑语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唐雨灵睁开眼,昏暗的烛火中,竟只剩她孤身一人。她刚想开口叫人,却见烛火猛烈地摇曳起来,空荡的房间里回旋着一个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你好,生日快乐呀!” “喂喂,你们这帮家伙,装神弄鬼也找个恐怖点的配音好吧?”唐雨灵以为是那帮死党在恶作剧,索性站起身来,冲着暗处喊道。 “我是真的神仙!”茶几上的蛋糕悬浮到半空,烛光映照着她略带惊愕的脸,“你好,我是糕神,请多多指教。” 哇塞,这个特技是怎么做出来的,看起来很别致嘛。唐雨灵鼓起嘴巴,气一送,把十二根蜡烛尽数吹灭。 “啊啊啊!愚昧无知的凡人!坏了我千年的修行!” 房间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窗外呼呼狂风大作,噼啪电闪雷鸣。借着闪电的光束,唐雨灵分明看到蛋糕在半空中上蹿下跳,俨然一架遥控飞机失去了控制的样子。她一把拽过蛋糕的底座,将它按到茶几上。 “凡人,你想干什么?”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别玩了,你们快出来吃蛋糕吧。”唐雨灵冲着暗处招呼道。 四周静得可怕,没有回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唐雨灵决定到里屋把他们都揪出来,可她刚迈出第一步,突然发现眼前金星四冒,一时重心不稳扑倒在地,头顶还盘旋着刚才那个声音的傲娇版:“哼,叫你欺负我!” …… 森罗殿里,阎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灭了蜡烛的小蛋糕道:“糕神啊!这人阳寿未尽,我们不能收的啊!” “我好不容易就要修炼成人形,可她一下子就把我的蜡烛都吹灭了,还把我压在桌上,还想吃掉我!你说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阎王捋了捋胡子,斜睥了它一眼:“你既然是蛋糕,被人吃那是应该的嘛,怪得了谁?” “开玩笑,蛋糕也是有生存的权利的好吧?更何况我还是糕神呢。不行不行,你必须把她收了,不然我砸你脸上。”蛋糕倾斜四十五度角,一副随时就要朝阎王大叔冲过去的样子。 地府里常年缺水,要被这家伙砸到脸上,黏黏糊糊的感觉可不好受,阎王为难地看了看判官,判官眼珠子一转,出了主意:“正所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她既然能灭了你的蜡烛,必定也能给你点上。” “你倒说说怎么个点上法?” 判官翻开手中的小本本,扫了几眼,总结道:“人心欲望,炽明如火。她不是许过生日愿望了吗?你要是能够帮她实现愿望,你这蜡烛也能够燃起来。我这手里也刚好有几段姻缘,你看怎么样?” 糕神猛地冲到判官跟前,差点就要碰上他的鼻子,怒道:“嘿,她都这么害我,我还要我帮她实现愿望?” 判官吸了口气,强作镇静:“糕老弟,你先别冲动啊。你想啊,你若不帮她,你便要重新再修个一千年。你帮了她,你也能得道,我这事也了了,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就当行善积德,也可早日修成人身,省得再被人吃了。” 糕神顿了一顿,退了开去,在半空中飘荡了几圈,犹豫了片刻,最后立定身子,蹦出几个字来:“就这么办!” …… “凡人,你狗带了,你知道吗?” 唐雨灵望着高高坐在正中央的黑脸阎王,还有戴着个铁面具的判官大叔,以及中间悬浮在半空插着几根灭了火的蜡烛的蛋糕,“扑哧”笑出声来。敢再违和一点吗喂? 阎王狠狠地敲了敲桌上的惊堂木,发出巨大的声响,清了清嗓子,指着唐雨灵道:“唐小姐,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阳寿尽了。” 唐雨灵看他们演得这么投入,想想还是配合配合,便也装着大哭起来:“阎王大人饶命啊,小女子上有老下有小,啊不,主要是上有老,以及,我还没有嫁人,还不想死那么早啊呜呜呜!” “好啦。这位糕神大人善心大发,决定带你回阳间。不过你需得完成任务才行。” 唐雨灵抬起头来,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什么任务?” “你刚才是不是许愿要找白马王子啊?”那是蛋糕的声音。 唐雨灵点点头,哎,我这愿望是心里默念的,他们怎么知道? “王子没有了,皇子算不算?”糕神问道。 这两个有差吗?啊,不要在意细节。唐雨灵决定配合他们演下去,道:“算,也算,你们开心就好。” “嗯很好很好。”蛋糕摇了摇身体,说道:“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行动?去哪?难道还有户外的戏?唉,折腾了大半夜,还是洗洗睡吧。唐雨灵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大家散了吧啊,早点休息,噢对了,蛋糕还没吃呢。”说着就向蛋糕走过去。殿上的阎王、判官和糕神都是一震,搞毛球啊,她还以为我们是在演戏呢,这能忍的?阎王惊堂木猛一拍,大地断裂,刷刷的火柱蹭上屋顶,拦住唐雨灵的去路。 “全息投影都弄出来了,你们可真够专业的。”唐雨灵给他们点了个赞。伸手去摸那道火墙,掌心上一股灼痛感传来,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往手上呼了呼气,痛感未去,定睛一看,已然焦黑。她这才尖叫起来:“你,你们还玩真的啊?” 蛋糕悄无声息地从她头顶降落,指示道:“呐,拿点奶油抹一抹,便宜你了。” 唐雨灵将信将疑,挖下一小块奶油往手里抹了抹,一片清凉,皮肤光洁如初。她再三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刚刚那股烧灼的感觉,还有烧焦的样子,这可做不得假的呀! “怎么样,我都说我是神仙吧?快老老实实跟我走。” 唐雨灵愣了愣,这还真是遇到神仙了么? …… 唐雨灵打了个喷嚏,妈妈呀,这古代的女生穿得这么少,真是为了好看不要命咧。 “小蛋糕,是不是我帮完你的忙你就送我回阳间呀?”唐雨灵转过身来,冲着蛋糕问道。 “请叫我糕神!”蛋糕往上升高一些,好显得更有气势一点:“你灭了我十二根蜡烛,须得攻略十二个皇子才是呀。现在是第一个。你每攻略一个,我的蜡烛就能亮一根,等全部都亮了呢,就能送你回去啦。” 唐雨灵心里千头草泥马奔过,之前还在跟死党们争论是该插十二根蜡烛还是三根的呢,早知道就该听他们的话插三根才对,十二个耶,那得攻略到什么时候去啊? “你不要担心。”蛋糕好像能够猜中她的心事,“这边时间是虚拟的,就算你在这边过了几百年,保你回去的时候还是过生日那天。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任务吧。” 这么一说她倒放心了些。不过,既然有神仙罩着,那开个挂什么的肯定是必须的咯。唐雨灵感到饿了,顺手拈起一小块蛋糕,放到嘴里边嚼边说道:“哎,有没有金手指什么的。是不是吃了你可以有法术的?” “啊啊啊!愚蠢的凡人,你又乱动我的身体。”小蛋糕“蹭”一下退开到几米之外,气呼呼地叫了起来:“没有金手指,吃我也没有用。哼!”说着隐去了身体,只剩下声音漂浮在夜空中:“神仙不可以插手凡间的事,你自己搞定吧。” “喂喂,你至少也说下大致的剧情设定什么的呀,不然攻略个毛线啊?”唐雨灵舔了舔指间的奶油。 糕神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算了算了,第一次,给你点小贴士吧。这里是皇宫的御花园,你要攻略的皇子名叫萧皓,还是太子哟,高富帅一枚,包你满意呀。你可得把握机会,没准以后还能当皇后呢。” “皇后呀!”唐雨灵两眼放光,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行头:“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邻国公主呢还是……”看着这身衣服好像略显寒酸了些,于是改口道:“或者,相府小姐?” “你是新来的东宫宫女,晴鸢!” 喂喂,开玩笑的吧? “好啦,我走啦。晴鸢宫女,你好好努力吧。” 北风吹过,唐雨灵石化在地。 坑爹的死蛋糕,下次被我逮着一定要把你吃光光。 作者有话要说:  唐雨灵:蛋糕蛋糕,赐我一个高富帅吧。 蛋糕:我姓糕,名富帅,你要找我干嘛? 开文更三章,记得收一收哟~ ☆、任性小皇子(2) “晴鸢,晴鸢,你怎么跑这来了?” 两个穿着打扮跟自己差不得多少的女子提着灯笼走来。唐雨灵默默叹了一口气,唉,看来偶真是宫女呀。 唐雨灵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想起连姐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不过好在设定是新进宫,问问也无妨:“姐姐们,我,我不太能记得你们的名字了……” “你怎么这么笨啊?这都第三次了。”当中年长些的那个笑着数落她,逐个介绍过去:“记好了,我是你们的姑姑流香,她叫冬梅。你记好了吧?宫里那么多人,你可得好好认认。” 旁边的冬梅也跟着笑起来:“笨些也无妨的。说起笨,谁比得上太子殿下呢?人家以后不还照样君临天下?” 流香姑姑皱起眉头:“冬梅,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再不改,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冬梅赶紧乖乖地闭上了嘴。唐雨灵一听“太子”两字,发现任务目标,趁着回东宫的路上赶紧打听:“太子殿下?怎么了?” 冬梅瞥了瞥领头的流香姑姑,确定她没在注意自己说话,才开启了八卦王的模式:“新来的,你不知道吧?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傻太子。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心性便一直如孩童那般,行事也不拘常理,你以后伺候的时候,可得小心了。” “傻……傻太子?” 唐雨灵额头冒出三根黑线,死蛋糕,敢不敢不要乱加奇葩的设定,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呀? “冬梅,晴鸢,你们又在嚼什么舌根?”流香姑姑突然停下来,转身训斥道。 两人吐吐舌头,低着头不敢看流香姑姑的脸。流香姑姑还要再骂她们几句,却被一个声音硬生生阻断了去:“哈抓到你们了,明天父皇又要考我了,你们一人出一个主意。说不出来就不许过去!”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流香和冬梅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拜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唐雨灵刚穿越过来,一时记不得礼数。她不仅不拜,反倒抬起头来打量起眼前的这人。但见他身着一袭麒麟花纹的金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毛裘。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吹弹可破的凝脂肌肤上,窄窄的鼻梁衬着月影拔卓挺立,微张的粉嫩小嘴甚至比女子还要柔美。只是一对深邃的眸子里,不见王者的英气,倒是透着几分大孩子的傲娇。 唐雨灵咽了咽口水,愣在原地,硬是忘了跪拜的礼数。 “好啦,就你啦。快说快说!”萧皓指着两眼发光的唐雨灵说道。 “嗯?你说什么?”唐雨灵这才回过神来,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样子。 “殿下息怒。晴鸢她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还请殿下不要怪罪。晴鸢,晴鸢,你还不赶紧跪下!”流香姑姑一面求情一面喝令道。 萧皓登时跟流香姑姑急了起来:“你这家伙怎么回事?要不你来说?” 流香姑姑和冬梅哪里敢接话,只好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唐雨灵一看这情形,这绝逼是极佳的表现机会呀,肯定不能放过,当即向前迈出一步,向他走近了些:“太子殿下,你有什么麻烦尽管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流香姑姑一听,要完!不仅不自称“奴婢”,还敢在太子面前妄言,这不是自掘坟墓么?晴鸢啊晴鸢,你要找死可别把我也搭上了呀,这么一想,她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萧皓倒不在意这些个礼数,他望定唐雨灵的脸,撅起嘴巴,正想开口倾诉自己的委屈,突然觉得说不清楚,顿时把皮球踢给了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小李子,你说。” “是这样子的。昨日陛下问殿下,殿下若继位,当如何治国?殿下初时答不出,陛下龙颜大怒,让殿下回去反省反省。殿下便与太傅花了一整夜的功夫,背熟了治国纲要,不料今天殿下再答时,陛下又是大怒,直接把殿下给打了一顿,称明日还要再问。就这么件事,你们看怎么着吧?” 小太监打了个呵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今天晚上他跟太子殿下一起截了五拨人,同样的话也说了五遍,结果呢,还不是要本公公苦口婆心劝着殿下才肯放你们走?唉,这殿下也是没脑子的人,不去找大学士们商量,等在门口问着这些人能顶啥用,大冬天的,冻死本公公了。 “你看你看,这就是父皇打的。”太子挽起袖子,把手腕上的鞭痕展现给众人看,红红的眼睛里随时像是要喷发出泉水一般。 “喂喂,你别哭啊。我来跟你一起想办法好不好?”唐雨灵赶紧安抚她,略微沉吟了一下,脑袋上亮起了小灯泡:“明日他再问起来,你只管哭就行了,哭得死去活来就好,陛下一定满意。” “你这主意靠谱吗?”萧皓摸着头,自己也不确定。 唐雨灵心想,反正这太子脑子不灵光,再跟他解释一番肯定也没啥用,倒不如让他直接去做算了,便说道:“管用不管用,你试试不就知道啦?” “好,要是明天父皇再生气的话,我就找你算账,你可不要跑了哦。”萧皓拍了拍手,伸出小指来:“拉勾勾不许变。” “好好好,我不跑。”唐雨灵被他傻头傻脑的样子逗乐了,也伸出小指来,两根手指紧紧扣在一起,萧皓脸上明媚的笑容映入眼帘。 两个宫女外加一个太监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差不多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这晴鸢,莫非也跟太子一样是个傻子?” 第二天中午,唐雨灵正忙活着宫里的摆设时,冬梅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连手里那团脏兮兮的抹布都忘了先放下,一脸兴奋的模样:“晴鸢,晴鸢你走运啦。今天殿下在皇上面前哭了一通之后,皇上可高兴了,大大夸奖了殿下一番。哎哎,你怎么知道皇上喜欢太子哭的?” 唐雨灵微微一笑,说出了原先的打算:“哪有皇帝希望自己早死好传位给太子的?他明着是问治国的事情,暗地里是考较太子的孝心来着。太子这一哭,孝感动天呀,皇上能不高兴么?” “哎原来你是这么盘算的呀,我们起初还以为你跟太子一样,这里有点问题呢。”冬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满脸堆笑:“今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呀。” 两人正在展望美好的未来,几个衣着整齐手持拂尘的老公公来了,拖着长长的声调:“奉皇后娘娘懿旨,宣宫女晴鸢到康宁宫晋见。” 唐雨灵心里一阵狂喜,这事儿连皇后都知道了呀。是要怎么赏赐我呢?没准,赐个婚?那不直接攻略成功了吗?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唐雨灵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可得给咱未来的婆婆留个好印象。 “你,抬起头来。” 唐雨灵缓缓抬起头来,不卑不亢,本宝宝就算不是国色天香,至少不难看是吧?更何况,像我这么聪明机智的奇女子,嫁给你们家傻小子你们真是赚到啦。 “可识得字?读过书?” 看着皇后凉凉一脸和善的样子,唐雨灵也放开了些:“读过一些。孔老夫子孟老夫子的几篇文章,还是能背出来的。” “你且背些来听听。” 呵呵,还真考较我来了?唐雨灵昂着头,给她秀了一段《论语十则》,初中生必背篇目之一,放在你们这种文盲遍地的时代呀,分分钟虐倒一大片。 “不错不错,看来是有些墨水。往后,你便到太子的书房当值。” “啊?就这样?”唐雨灵忍不住叫道。 “你可还要些什么别的赏赐么?” 皇后娘娘的脸色依旧很和善,只是身子稍微往前倾了些,唐雨灵分明感到一股寒意透骨而来,无数的宫斗剧经验告诉她,千万不能跟皇后讨价还价,赶紧磕头谢恩:“不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受宠若惊,就这样被娘娘委以重任,实在是惶恐不安。” 这时皇后才重新靠回椅背上,眯着眼睛,套着金指甲的食指抬了抬:“你勿要谦虚,本宫乏了,退下吧。” 唐雨灵倒着步子慢慢走出康宁宫,直到门口的木门“咿呀”合上,将皇后娘娘的视线彻底阻隔开去,唐雨灵才舒出一口气来。果然啊,之前也是想得太简单了些,自己不过一介宫女,哪能那么快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倒是这皇后娘娘,凝肃,庄重,言简意赅,面不改色,锋芒藏而不露,是个十足的人精呐。要是她硬是顾及门第要阻拦两人在一起,只怕…… 唐雨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更三章,这是第二章~ ☆、任性小皇子(3) 东宫书房,辰时七刻。算来,也是唐雨灵到这来的第三十天了。 萧皓把竹简往地上一丢,伸了个懒腰,扭了扭酸痛的脖颈:“好啦,今天就到这吧。本太子要去御花园玩啦。” 一旁打着盹的唐雨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了看旁边的钟漏,这还看了不到半个时辰的书呢,怎么就准备开小差了呢,忙劝阻道:“殿下,你再看一会儿吧,这篇《劝谏书》你都背熟了吗?” “熟又怎样?不熟又怎样?你还要抗旨不成?”萧皓叉着腰,一副我是太子我怕谁的样子,不一会眨了眨眼睛,脸色缓和下来,一把拽过唐雨灵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高高的木屐“蹬哒蹬哒”地响了一路,唐雨灵差点没把脚给崴到,头上的钗饰也险些散落在地,好不容易到了御花园,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抱怨道:“哎哟,累死本宝宝了。” 萧皓当然不懂得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嘴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弓下腰:“别太大声,会把它吓跑的。” “把什么东西吓跑?”唐雨灵好奇地跟着他一起蹲下来。 “小白兔。”萧皓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下旨,将御花园里的动物一并猎杀的吗?”唐雨灵惊讶地扫了周围一眼,前些日子太监们刚围捕过一遍,难道还有漏网之兔? “哼,她杀她的,我养我的,才不管呢。这只我藏得严严实实的,她肯定找不到。”萧皓不屑地说道,吹了个口哨,对着一处隐秘的树丛叫唤道:“小白小白,你快出来呀。” 没有动静,萧皓拨开树丛,往里走了一圈,简陋的小窝空空的,连兔子的影儿都没见着。 “它不见了!它不见了!”萧皓差点没急得蹦了起来。 “你别急你别急。兴许它出去觅食了呢。”唐雨灵生怕他又闹腾起来,忙劝慰道。 “不可能啊。你看它吃的还堆在这。”萧皓指了指小窝旁边的胡萝卜和菜叶,“我就是怕它乱跑,所以每天特意给它送吃的。” 唐雨灵一愣,这太子看来眼睛也是利索得很嘛,我都没发现这细节你倒看出来了。正想这事的时候,思绪被一个老嬷嬷的声音打断:“太子殿下,你要找的可是这只兔子?”唐雨灵扭头看去,竟是伺候皇后娘娘的桂嬷嬷,一只粗糙的大手提着小兔子的耳朵,将它悬在半空,任凭那两条小腿挣扎着。 “快把我的小白还给我。”太子说着就要过去抢,老嬷嬷可也真是身手矫健,侧身避开,叫他扑了个空,神气十足地说道:“奉皇后娘娘懿旨,这御花园的兔子都得猎杀。” “你给我放开它!”萧皓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后来,捏紧拳头,随时就要抡过去的样子。 唐雨灵心里咯噔,喂喂,这打了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不是硬生生打皇后的脸嘛,还是得拦下来才是,赶紧过去拉住他的袖子,向桂嬷嬷朗声道:“桂嬷嬷,这兔子可不是御花园的,是东宫的兔子,将来也是太和殿的兔子,可不能乱杀的呀。” 桂嬷嬷浑身一颤,握着兔子耳朵的手哆嗦起来,这话敲得她心惊胆战:“你今天敢欺负太子,他日太子当上皇上了,你还有好日子过吗?”看来这小祖宗可还真惹不得,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把兔子给放了吧。 桂嬷嬷还没松手,树丛后走出了被众多婢女簇拥着的皇后娘娘,金指甲摆了一摆:“既然是东宫的兔子,你便还给太子吧。” “是是,老奴知罪,请太子和皇后娘娘责罚。”桂嬷嬷一把跪倒在地,双手托起小兔子高举过头顶。 萧皓一把将兔子搂住,左瞧又瞧,确认没有伤口,又好生宠溺了一番,才又换上一副严肃脸,冲桂嬷嬷摆手道:“快滚快滚!” “是是是。”桂嬷嬷如释重负,连叩了几个头,赶紧躲到皇后娘娘身后的队伍里。 这会儿轮到唐雨灵心跳加速了,按照往常宫斗剧的套路,嬷嬷出招未遂,接下来可不得到主子放大招了么?这皇后,她每次看到皇后总觉得有随时要被她秒掉的风险,果然自古婆媳矛盾就不好调息的么? “太子,这个时辰,你该在书房读书才是。为何到这来了呢?”皇后的目光在萧皓身上停留了片刻,猛地一转落到唐雨灵身上来,直盯得她寒毛竖起:“晴鸢,本宫命你伺候太子读书,你就是这样伺候的吗?” 果然躺枪!这下完蛋了!唐雨灵赶紧开动脑筋想办法脱身,可这皇后的攻势又狠又快,哪里容她想那么多,又把桂嬷嬷召了出来:“桂嬷嬷,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桂嬷嬷刚被她坏了好事恼着咧,这会儿真是风水轮流转,巴不得狠狠教训她一番,立马摩拳擦掌,就要把耳光扇上去。却见得太子一把挡在唐雨灵的身前,伟岸的身躯将她完全遮住,厉声喝道:“你放肆!” “这,这……”桂嬷嬷不安地看了看皇后,向她的主子求助去了。 “太子,本宫难道还教训不得一个下人么?” 唐雨灵即便是站在太子的身后,也被皇后那对严霜遍布的眸子慑得浑身发冷,肘间忽然多了一丝暖意,竟是萧皓的手搭了上来,五指微微有些发抖,却扣得越发地紧了,但听那手的主人冲皇后吼道:“她又没有错!我已经把功课都做完了,现在就该是玩的时候。” “今日太傅交待的诵记的《劝谏书》你可记下了?” 皇后兴许是见惯了太子发脾气的模样,此时仍是不愠不怒,双手交叉于腹前,淡然伫立。 “对,我已经记完了。天道彰彰,皓然如玉,为人君者,不可不虚其怀,实其心……” 流利成诵,全文千余字竟一字不落。唐雨灵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明明这篇是太傅今早新授,读来还不利索呢,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全记下了?这傻太子开了外挂的吧?唯恐他被皇后发现,东寻西找,看看有没有小纸条什么的,也好打个掩护,可偏偏什么也没发现,唐雨灵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皇后倒是很满意:“既然今日功课已完,确该劳逸相间,桂嬷嬷,退下吧。” 桂嬷嬷应了一声,又站回娘娘身后,皇后微微颔首,打量着满脸通红的太子,嘴角轻微有些抽动,手指向前挪了挪,又收回腹间,神色笃定:“太子如今学有余力,需得提醒太傅多安排些功课才是。” 萧皓想争辩些什么,不等他开口,皇后便转身离去:“起驾,回宫。” 两人,一兔,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园子里,鼻间飘过大红牡丹的芬芳。 唐雨灵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做到的?” “啊,小兔子跑了。”怀里的小兔子一蹦跶窜进了树丛里,他扭过头就要去追。 “不要岔开话题。”唐雨灵拦住去路,“你……” 她刚想问小纸条什么的藏在哪里来着,萧皓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好好好,告诉你行了吧,那些东西我看一眼就记住了,哪用得着怎么背。” 唐雨灵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反问道:“那你今天早上背的时候怎么结结巴巴的?” “要是背出来了,不是又要背下一本书啦?我才不要呢。”萧皓揉揉鼻子,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母后啊。” 唐雨灵一怔,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这扮猪吃老虎的伎俩,完完全全不像是一个傻子该有的心智呀,她当即醒悟:“哦,原来你在装……” 萧皓立马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僻静的假山后面,唐雨灵一把甩开他的手,追问道:“你好好的干嘛要这样?” 墨色深眸里多了一丝神气,嘴唇微微抿紧,终于开了口:“我不想当皇帝。” “你是不是傻子呀?多少人都盼着当呢?”唐雨灵叫了出来。 “当皇帝多累啊,我就想到宫外去,不用管那些繁琐的规矩和虚伪的礼节,也不用天天皓首穷经,更不用像父皇那样在御书房呆到深夜,白天养养花种种菜,晚上逗逗小兔子,偶尔还能到远方荡个舟……” 他抬头望向浅蓝的天空,音调和缓,娓娓述说着他的桃源美梦,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到唐雨灵的脸上,正与她四目相对,口中喃喃道:“和你,一起。” 唐雨灵的头脑一片空白:“和……和我?”这算什么意思?算是,表白了吗? 眼前的光线猛地变暗了些,腰被大力搂住,鼻尖抵上他的鼻尖,深吻倾覆下来。唐雨灵不知所措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已经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你是这宫里唯一一个愿意抛开那些条条框框,陪我闹陪我疯的人,我就是喜欢你。” 他的脸颊泛着两道红晕,衬着晨曦的光曜,越发好看了。 他的双臂环抱着她,低声道:“我们逃出宫去好不好?” “咦?”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更三章,这是第三章。 ☆、任性小皇子(4) 月黑,风高。 昏沉中唐雨灵打了个哆嗦,觉得四周有些冷,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处亭子里。哎哎哎,咋回事呀?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通,还好还好,没啥损失,连身上的包袱都好好的呢。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尘,继续向东宣门方向走去。 今天是她跟萧皓约好私奔的日子。 七月初七这天,京城里的老百姓素有花轿游街的习俗。萧皓早已在宫外部署好一切,只待她一到,便将她扛上花轿,混入游街的人群当中,从此两人销声匿迹。这确是个不错的计划,只是出了些小小的插曲——路过御花园时,唐雨灵不知怎么地只感到天旋地转,就这样晕了过去。 像她这样品位的宫女,出宫那是常有的事,不料今天这守卫大哥竟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颤抖的手紧紧握着那面刻有她名字的宫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你就是晴鸢姑娘!” 唐雨灵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两人的事被发现了?正要撒腿开溜,只见得那守卫大哥仰长脖子,使劲叫唤道:“晴鸢来啦!” 城门上的火把“唰”地一声全亮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眼睛,再放下手时,只见门外两队齐整的灯笼队伍向宫里走来,其后华盖高举,迤逦前行,大红的花轿跟着队伍鱼贯而入,在她身旁落了下来。 “晴鸢姑娘,上轿吧。”那是皇上身边的赵公公,咧开嘴客气地笑着,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唐雨灵惶恐不安,往后退了几步。 “哎哟,瞧我这嘴。”赵公公一面笑,一面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跪将下来:“老奴恭请太子妃上轿。” 太子妃?我? 唐雨灵迷迷糊糊地坐上花轿,大红盖头遮挡住她的视线,全身轻飘飘地跟着花轿摇晃了一路,耳畔尽是吹拉弹打的喧嚣。心脏急促地跳着,她从未想过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等等,这么说来,出宫私奔什么的分明就是个骗局咯!糟了糟了,还真以为要出宫逃亡所以刻意把自己打扮得难看一点呢,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萧皓你个大坏蛋,哪有这样给人惊喜的嘛? 经过一番折腾,唐雨灵终于坐到了床榻上。 她的右手被轻轻地捧起,食指钻进某个人的嘴巴里,被湿滑的舌头轻轻舔着,舔得她心里痒痒的,接下来,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然后他就这样一只舔着,唐雨灵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掀开盖头:“喂,你就打算抱着我的手过一夜啊?” 映入眼帘的是萧皓双眼紧闭而泪迹斑斑的脸。 “你,你怎么了?”唐雨灵惊愕地问道。 他破涕为笑,将她扑倒在床:“我这是喜极而泣!” 一夜覆雨翻云。 说来也怪,太子新婚过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说话做事操持有度,处理政务井井有条,与之前那孩童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宫人们都传,太子妃是仙女下凡,太子打自与她洞房花烛过后,自是病魇祛除,康复如初。 这话说得唐雨灵舒坦得很,只是心里的疑惑仍是挥之不去,她问萧皓:“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萧皓吻了吻她的手:“当皇帝,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唐雨灵心满意足地笑了,小手逃开他掌心的束缚:“你怎么老喜欢亲我的手?对了,我不知怎么地把指甲弄成这个颜色了,洗又洗不掉,算了,就当成是彩甲吧,还蛮好看的。”她摇了摇右手的食指,指甲上紫色的花纹格外明显。 萧皓的神色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墨眸里又带上了笑意:“你可以跟母后一样,戴个金指甲。” 皇后娘娘? 噢不,现在是太后婆婆了。 一提起她,唐雨灵仍是不寒而栗。以前当宫女时倒还不用常去见她,现在可好,日日早晨的请安倒成了规矩。有时偷个懒忘了,下了早朝的萧皓也得拉着她再去补上。每次呆在康宁宫里,唐雨灵都要被太后的气场威慑得胆战心惊,再看旁边的萧皓,额头上也是汗珠涔涔,面对太后的责备,贵为天子的他从来都是低着头,一点不敢反抗的样子。 只是,再强势的人都架不住年轮的侵蚀。这天唐雨灵正在寝宫里梳着头,冬梅急急来报,上气不接下气:“皇后娘娘,不好啦,太后娘娘她,她……” 手中的梳子落在地上。 唐雨灵慌忙起身,纵使再怕再畏,在这个时候总要去见她一见。 康宁宫里满是挥散不去的药汤味,厚重的帷帐将外界的光线事物全都隔开,帐内榻上卧着满头银发的太后,榻旁站立着泪眼婆娑的皇帝,在他身后是跪倒在地将头深埋着的一群太医。 “母后……” 见得唐雨灵急匆匆地走进门来,萧皓想说些什么,太后的金指甲一抬,衰老的声音里威严不失:“下去吧。哀家没老糊涂,该做的事都还记在心里。” “是,儿臣告退。鸢儿,你便留下陪母后聊聊天吧。” 霎时间,皇帝、太医、太监、宫女走得一个不剩,偌大的康宁宫里唯剩她们二人。隔着香炉上飘来的袅袅烟丝,唐雨灵越发看不清太后的脸。 “来,坐哀家旁边。” 唐雨灵慢慢朝她走去,尽管脚步轻得很,木屐在地上仍是发出了重重的敲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叫她打了个寒颤。 “你就这么怕哀家?”太后的目光一改往日的凌厉,如今遍是柔和,“其实,哀家才是这世界里与你最亲的人呐。” 这个世界?唐雨灵心里一动。 “你那十则论语,哀家亦是自小便记,也就只记了这十条。在这文盲遍地的时代,够用啦。” “你也是穿越来的!”唐雨灵惊得合不拢嘴。 “哀家到这五十年了,今天终于可以走了。你说你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哀家盼这一天可不知盼了多久。晴鸢,你也盼着吧?”老人家得意地笑了起来,可眼角却渗出了晶莹的泪珠。 “盼是盼,只是舍不得萧皓。”唐雨灵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从前是舍不得先皇,如今是舍不得皇上,只怕你也要跟哀家一样,不到最后一刻不肯走咯。”太后拍拍她的手,眼睛眯成一条线:“那便留下吧,他也舍不得你,他是真舍不得你啊。” 太后将目光投向床顶的纱帐,口中喃喃道:“你可知那夜的私奔何以变成新婚?” “你,你知道我们原先的计划?”唐雨灵瞪大了眼睛。 “岂止知道,若不是哀家命人在御花园中将你拦下,恐怕你要将哀家的儿子拐出宫去了吧?” 唐雨灵一脸委屈的模样:“明明是他拐我的呀……” “皓儿自小任性妄为,最不喜欢宫里的规矩,他装疯卖傻,我是知道的,只是一次,两次,三次,都说不动他。”太后布满皱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目光空灵,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还好,有一天他兴冲冲地来告诉哀家,他看上了一个宫女,那就是晴鸢你,是,便是在你给他支招的那夜。” 唐雨灵的脸微微发烫,原来,原来他一直就对自己好感爆表,根本不用攻略的嘛。 “哀家便与他约定,若是他肯当个负责任的太子,哀家自会许你二人成婚。可这小子,竟不自量力地想带你出宫,他那些小手段,当真以为哀家看不出么?” 太后笑得咳了起来,唐雨灵忙用手绢帮她擦去口角的水渍,听她继续讲下去:“当日在御花园里,哀家命人用迷香将你放晕,另一面亲自到东宣门外见了皓儿,跟他挑明,若他不肯当好这太子,哀家便取了你的命,这才制服了他。” 没等唐雨灵反应过来,太后又神秘地一笑:“你可知哀家怎么对付你?” 唐雨灵屏住呼吸,摇了摇头。 “你右手食指上的指甲呈暗紫色,此乃西域名毒‘姹紫嫣红’的症状,若无哀家每日的解药压着,一月之内必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为恐怖……” 唐雨灵惊叫了一声,险些没从床榻旁跌将下来。 太后又呵呵大笑起来:“你这反应倒与皓儿的颇为相似。放心吧,哀家只是吓吓你,你且看哀家的指甲?” 她将金指甲取下,露出了与唐雨灵一般的暗紫色指甲来。 “不过是一种寻常水洗不掉的指甲油罢了,这个时代该没有专门的洗甲水。哀家随口一说,你们倒当了真了。” 唐雨灵抿紧嘴唇:“他就是因为我,所以才终于肯当皇帝了么?” “哀家要感谢你,让他有了牵挂,正因为有了牵挂,才学会了担当。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一份痴情,陪他走完这一世吧。” 老人家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缓缓合上,抬起的手落了下来。窗外雷声响过,殿内一片寂静。 也许,我也会像太后一样,在这个世界陪着他,陪着我们的孩子,走过这一世吧。 猛地太后的眼睛睁开了来,从被褥里翻出一小瓶指甲油,匆匆地叮嘱道:“这指甲油是哀家的婆婆传给哀家的,听说也是她的婆婆传下来的,没剩多少了,不过还是够你用的。据说这家人的设定都是任性……”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皓:鸢儿,你怎么戴起母后的金指甲了? 唐雨灵:这叫金手指! ☆、任性小皇子(番外) 郑婉清望了望窗外森雪覆盖的梨树,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那时,康宁宫还是东宫,先皇还是太子,太后也还是太子妃。 “我们逃出宫去好不好?” 梨花落在他的肩上,她替他轻轻拂去。 果然,萧旸还是想着出宫。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只是…… “你们要出便出吧,我也老了,管不动你们了。”那时是陈皇后执掌六宫,她是个和善的女子,没有威厉的气势,没有锐利的目光,只是食指上那副金指甲长长的,看来挺吓人。 “您肯这样放我们走?”她俩既知对方是穿越者,说起话来也倒免去了称谓。 “去吧去吧,我等了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宫,你们能出去,自是甚好,甚好。” 陈皇后抚弄着自己的指甲,喟叹了一声,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来。彼时他早有离宫之意,无奈母后就是不答应。结果趁着团圆节守备松懈的夜晚,自己乔装成小太监溜出宫去,不慎被守门的军士误以为是盗贼,射死在西晟门下。 “去吧去吧,若是我不肯放人,将来定是要后悔的。” 郑婉清深深一拜,正欲离开,陈皇后忽地记起件什么事来,招手让她回来,递过一瓶指甲油,笑道:“既然要走了,你便收下这东西,也好留个念想。这东西,可当真是这时代独一无二的,就是难洗了些,可惜洗甲水被我婆婆提早用光了,也不知过了保质期没……” 马车的颠簸声里,她摸了摸揣在兜里的指甲油,心里暖暖的。车帘外阳光明媚,鸟儿的叫声也要比宫里的更欢快些,空气一片清新,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前头传来萧旸的声音:“你饿了吗?我们在前面那家小店歇歇脚?” 两人便在道旁的一家茶寮坐下,要了几味简单的小菜。 “这里吃的不比以前的好,难为你了。”他面带歉意地笑道。 “哪里的话,这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最喜欢了,我从前在家的时候,也这样。”她往他的碗里夹了几片肉,“倒是你,成天说要出来,现在可真出来啦,你受得了吗?” “你一个姑娘家都受得了,我怕什么?”他往嘴里拨了几口饭,嚼都不嚼便咽了下去。 她帮他擦擦嘴角的饭粒,正待继续赶路,旁边一名大汉猛地吼了一句:“去他奶奶的,杀千刀的方辽书,哪天落到我手里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同桌瘦瘦的书生忙劝他:“你小声点,被方丞相的人听到了,只怕引火烧身。” “怎么着,怎么着,抢了我老婆还有理了?”大汉气不消停,仰头灌下满满一碗茶:“小二,结账!” 郑婉清看到萧旸也是眉头一皱,好奇地问道:“这人你认识?” “方辽书这贼人我是认识的,霸占良田,结党营私,可惜父皇老宠着他,要是我……”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住:“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2节 隔着马车的帘子,她瞧见他满脸的愤懑与不甘。 马车走走停停,在山野中晃荡了半天,幸好赶在太阳下山前进了城。 两人决定先到市集上看看民间的稀奇玩意儿。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下来。” 郑婉清“咯咯”地笑道:“你不省着点花,到时候没钱了看你怎么办?” 还未待萧旸接话,远处的男子来了一句:“买买买,爷不差钱。” 两人忍不住扭头看去,掌柜为难的声音又从店里传了出来:“大人,这可是我们家老爷子的遗物,不能卖的呀。” “反了你了,爷想要的东西还敢不卖,来人啊,给我砸!” 一声令下,家仆们围过去,噼里啪啦地将店里砸了个稀巴烂,那肥头大耳的掌柜也被一把丢到街上。外面很快围起人来,只是看着,任谁也不敢上去施以援手。郑婉清拉着旁边的一个婆子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嚣张?” “姑娘,你初来乍到不知道。他可是方丞相的表侄,后台硬着咧。”婆子指指点点。 “又是这个奸相!”萧旸咬牙切齿地道。 婆子连连劝他:“年轻人,这话你可莫在街上说,被他听到你就麻烦了。” “还不知是谁找谁的麻烦呢。”萧旸攥紧了拳头,脸上满是怒意,扭头便走。 郑婉言追上他的脚步:“你想干什么?” “去衙门。” 衙门哪是那么好进的地方?两个持刀的衙役拦住他:“今天老爷公务繁忙,不接案。” 这话音刚落衙内便传来女子的嬉笑打闹声,那两个衙役咳了一声,继续一本正经地道:“都说了繁忙了,你们还不快滚?” 萧旸强压着怒叫道:“集市上都闹翻天了,你们还不去管管?” 其中一个衙役反倒笑了起来:“这事啊?还好老爷繁忙没空见你,不然听说你是因为这个来报案的,非赏你一顿板子不可。” 另一个衙役告诫道:“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外地人吧?告诉你,我们老爷是方丞相的学生,他们家的案子我们一概不收,你可别搬石砸脚。” “你可知我是谁?”萧旸挺起胸脯,气血澎湃,郑婉清一把凑过来将他拉走:“我们就是过路的,打扰啦打扰啦。” 可算没暴露身份,萧旸气鼓鼓的样子一览无余:“哼,难道就任由他们作威作福?” “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还管这些事做什么?过好我们的日子就行。” 话虽这么说,可萧旸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连做梦的时候都喃喃地叫道:“狗贼,狗贼……” 郑婉清叹了口气,整理起包裹来,衣服里翻滚落出一方盒子,打开一看,太子印鉴和调兵虎牌陈列其中,底下是黄绢墨字的圣旨,首列赫然四个大字“传位诏书”。 果然,你还是舍不得啊。 两人住了一月有余,皇帝病重的消息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方丞相早朝上率群臣逼宫,请求改立太子的消息。 他终于坐不住了,整日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茶不思饭不想,七魂失了六魄。 “我们回宫去吧。”郑婉清麻利地收拾好了行李。 “不,我不回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想回去,你愿意陪我吗?”她把包袱递到他的怀里。 “你不会想回去的。你和母后是一类人,你们自小就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不可能想回去的。”他把包袱丢到地上,咬着牙说道。 是啊,我不想回去,可我知道你很想回去。你既然为了我愿意出来,我又为什么不能为了你而愿意回去呢? 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对他道:“这是西域奇毒‘姹紫嫣红’的症状,如果没有母后的解药压着,我必七窍流血而亡,如今解药用尽,我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先皇龙驭上宾,太后凤辇相随,丞相方辽书革职抄家,连带着一大批官员乌纱不保……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青黄交接之际,萧旸忙得晕头转向,可他每天仍不忘问太后寝宫的宫女:“可有发现药方什么的?” “我没有中毒,不过是些色彩罢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蔻紫色的液体所剩无多。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愣住了。 “宫外的生活太苦,哪比得上宫里的日子?明着跟你说你又不信,我能怎么办?再说了,放着皇后不当,去流落民间,我傻呀我?”她用余光瞥了瞥放在案上写了一半的传位诏书,扬长而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卷帛布在她身后化作碎片,飘然落下,便如同那日他们相约出宫时的淡黄梨花,只是可惜,我们再也不复曾经。 “我们逃出宫去好不好?” 二十年了,她终于又听到那个温柔的语调。恍惚间觉得窗外的梨树下飘起花雨,树下一男一女四目相对,她的右手轻抚着他的脸,粉嫩的指甲上停落一片梨花。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朵在说些什么…… 那时这话终究落了空,如今可算美梦成真。 “好,我们走吧。” ☆、邻国小皇子(1) 皇后晴鸢生了一场重病,在皇帝的怀里安然睡去,临走前口中呢喃着说了句什么,可惜萧皓已经听不见了…… 唐雨灵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死蛋糕,我还没活够呢!” 说着就拈起蛋糕的一小角,往嘴里塞去:“你说吃了能不能复活啊?” “愚昧无知的凡人,都说了不要吃我!”蛋糕上亮了一根蜡烛,随着它身体的剧烈摇晃,光影震荡,甚是诡异,蛋糕退开几步,说道:“下一个任务你攻略的还是他,以后攻略的都是他行了吧?” “真的吗?”唐雨灵一听眼睛都亮了,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没想到这几世情缘的好事都摊自己身上了,连连催促道:“快说快说,下一个任务是什么啦?” 糕神往上升了些许,好显得自己威严庄重,清了清嗓子,宣布道:“你的名字叫做江欣,身份是周国皇帝的妹妹,也就是公主啦。萧皓呢,是隔壁梁国的皇子,嗯,还是叫萧皓。好啦,快行动吧皮卡丘。” 唐雨灵私自脑补了一番,想来,是个公主去邻国和亲然后跟皇子在一起的剧情吧。不管啦不管啦,为了我们家萧皓,一定要好好努力才是呀。 天旋地转,唐雨灵“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心里千头草泥马奔涌而过,敢不敢不要每次一登场都扑街啊? “公主。”几个婢女马上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一面帮她拍着身上的灰一面着急道:“公主千金之躯,不该来这天牢里的啊。” “冬梅?”唐雨灵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再仔细打量打量其余几张脸,也都是些熟面孔,真是谋生不易啊,你们几个刚领完盒饭又出来接戏啦? “公主有何吩咐?”冬梅欠身道。 不是吧,连名字都懒得改,能不能用点心啊? 算了还是先说正事吧,她顺着冬梅的话问道:“天牢?我们到这天牢里做什么?” 喂喂,可别告诉我设定是公主被废投入大牢啊。 “公主忘了吗?是公主听说皇上拿住了萧皇子,特意前来探望的。” 噢噢,不是我被废啊。什么,萧皓被抓了?什么鬼?唐雨灵慌了心神,撒开步子往大牢深处走去。 “萧皓呢,萧皓呢?” 公主的声音尖锐刺耳,吓得牢内狱卒连连下跪,有个胆大的指了指其中一间牢房,但见萧皓坐在地上,清秀的脸上带着血污,蓬乱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全然不像是个皇子。唐雨灵一把抓住牢房的铁栏,冲着里面吼道:“萧皓,萧皓!”转过身来冲着一干跪伏在地的小厮叫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放出来!” 牢头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没有皇上的口谕,卑职恐难从命。” 唐雨灵刚要摆出公主的架势发飙,却听得萧皓嘶哑的声音冷冷道:“你还来干什么?” “我来救你出去啊,你没事吧?我马上让他们放你出去。”唐雨灵听到他说话,心里更急了。 “哼,少假仁假义了。”被长发盖住的脸上带着一丝蔑视的笑容,蹦出一个她从未听他对她说过的字来:“滚。” 什么情况?唐雨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拼命摇晃着铁栏,将头尽量地朝里面伸去,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啊你。” 可任凭她再怎么问,萧皓始终一言不发,血迹斑斑的手微微颤抖着,低垂的头就是不肯抬起再看她一眼。 “我会救你出来的。”唐雨灵叹了一口气,拖着芙蓉长裙,转身离去。 在此之前,必须先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着爱打听多八卦的冬梅在身边,这个问题真是不难解决。原来萧皓和江欣打小便青梅竹马,又是指腹为婚,今夜皇兄以商定婚事为名目,诱得萧皓来到周国,然后在宴会上当场将他扣下,要那他作人质以要挟梁国国主。唉,有个这么阴险的皇兄,难怪萧皓误以为本姑娘也是坏人啦。 不过现在,还是得先去跟这个皇兄讨价还价,把人放出来再说。 “皇兄,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呗。” 听说公主在宫里很是受宠,这么说话,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啊,你说吧。”江城夜里还在忙着批改奏折,也不抬头。 “皇兄在为臣妹办的宴上扣了梁国的萧皇子,此事恐怕不妥吧?”唐雨灵仔细打量着皇帝的脸,凤眸星目,眉宇飘神,看来也是二十余岁的样子,总是可以讲道理的吧? 江城的视线依旧未从奏折上离开,淡淡地道:“有何不妥?” “第一,皇兄借联姻之名行拘人之实,此为不诚,势必让我周国失信于人;第二,堂堂皇子纵是俘虏,也该软禁,如今囚禁牢中,更以枷锁加身,是为无礼,势必让我周国贻笑大方;第三……” 唐雨灵把提前准备好了的说辞缓缓道来。 “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是啊,第三……” 唐雨灵顿了一顿,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呆呆地站在殿里,脸红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接说重点嘛。既然你喜欢,那便给他换到你的西凛宫里住着好了。但人我是不会放的。” 哇塞,没想到皇帝哥哥说话这么爽快,一下子就从牢里放出来了耶,索性得寸进尺再缠他一缠:“皇兄,您干脆就放他回去吧。” “不知所谓?放他回去你还能见到他?在放不放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立场一致才是。” 哎哎,这么想想好像也对噢,那就这样吧。唐雨灵欠身道:“谢皇兄。” 待她回到西凛宫中,萧皓已经被安置在一间偏房里,借着房间里的烛光,唐雨灵分明看到他身上深色的血痕从衬衣里渗出,定是晚上抗拒抓捕的时候受的伤。 “太医,你赶紧给他治伤吧。”唐雨灵吩咐道。 “滚开。”萧皓睁开眼来,右手猛力一挥,将太医推开,“你何必猫哭耗子假仁义?既然伤我囚我,又何必再救我?” 太医被闹得没法近身,只好站到一旁,看着唐雨灵等她下一步指示。 唐雨灵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慢慢靠近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好显得没有敌意些,眼皮轻轻合上,小嘴慢慢凑过去,按照各种电视剧的情节,这时候给他一个深情的吻,总能让他安静下来吧。 “公主小心!”后面冬梅嚷了起来。 搞什么啊,破坏情调的事情咱能少干些么? 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掐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身子倒在萧皓的怀里,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别过来,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你,你……”唐雨灵的脸涨得通红,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拼命地想多吸些气进来,可是脖子被他卡得紧紧的,几乎就要窒息过去。她惶恐着望向萧皓那张沾满血的脸,正对上他布满血丝的带着恨意的双眸,唉,完了完了,这下要死在他手里了。 他的目光闪过一瞬的柔和,只是很快又隐退了去,手上的力道减去几分,声音却变得更强:“告诉你们的皇帝,不想她死的话,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还有通关令牒。快去。” 站在一旁的冬梅和太医惶然不知所措,唐雨灵缓过气来,冲他们叫道:“照他说的做啊笨蛋。”两人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去禀报皇上,兼且带着一大群侍卫围了过来。 江城看似镇静如常,声音里却透着一丝不安:“放开她。挟持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你利用一个弱女子诱我入局又算什么英雄好汉?”萧皓反唇相讥:“我要的东西呢?” “都在外面,你快放了她!”比起这么个人质,江城还是更在乎妹妹多些。 “哼,我若放了她,还能走出你这皇城?都给我让开。”萧皓架着唐雨灵往外走。 “萧皓,你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严重……”江城极力缓和他的情绪。 “你们再往前一步,她必死无疑。”萧皓根本不听他说话,一个劲地往外走。 他的手突然软了一软,像失了力气似的,晃晃悠悠地扣不住她的脖子,剧烈的喘气声从她身后传来,是啊,他伤得那么重,现在只怕连我都制不住了吧。可这皇城之内守卫森严,如果我不帮他的话,他又哪能全身而退?唐雨灵抬起手,讲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装作是与他搏斗挣扎的样子,嘴里慌乱地叫道:“退开退开,你们都想本公主死啊。” 萧皓微微一愣,明白她的心意,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神志更清醒些,架着她往外走去。 “欣儿……”江城想冲上去将两人拦下,可又怕萧皓真伤了他,只好和众侍卫站定在原地,下令沿途不得拦截,看着两人骑马远去。待得萧皓消失在视线之外后,又当即跳上一匹快马,带着几个侍卫沿路亲自追了过去。 萧皓哪里不知后有追兵,把马一引,窜入了密林的小道去,马不停蹄,直朝边境线奔去。唐雨灵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说不出是喜是忧。想来上世未尽的离宫愿,今世终于兑现,他的怀抱还是那么宽阔厚实,一如从前。可是自己既沦为他的人质,想必他也定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等到跨过国境的时候,只怕自己便是身陷囹圄那个。 ☆、邻国小皇子(2) 唐雨灵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闭上眼睛,任他带着她骑马远去。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谁叫咱摊上个爱耍手段的皇兄呢? 马儿在阴暗的林间奔驰了许久,猛地收紧了脚步,唐雨灵睡得正香呢,被这急刹车惊得醒了过来,身子一晃,被萧皓带着跃下马来,搂紧她的那只手臂终于松开了去。月光下,萧皓面色惨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吐出一句:“你走吧,自己回去。” “我不回去。”好不容易又跟他重逢,唐雨灵哪肯离开?说着就要去拉住他。可萧皓早已跳上马,头也不回地往密林深处奔去。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却见那人身子摇晃了几下,抓住缰绳的手松开了去,径直从马上跌将下来。 她连忙冲过去,只见萧皓的脸上血污夹着泥污,原本便已泛白的嘴唇上更是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双眼眯成一条线,残余的目光里满是痛苦。修长的手指按向地面,企图将身体撑起,却一次次无力地打滑在地,最终干脆一松,放弃了无谓的尝试。 “萧皓,你不要吓我。”唐雨灵抱起他的头,大声叫着他名字。 刚才他一定是自感体力不支,所以才提前把自己抱下马来。 唐雨灵心疼地抱着他的头,手掌拂过他的背,却察觉到一阵湿润,摊开掌心一看,遍是血迹,料想定是他中途伤口崩裂开去,也不知流了多少的血。 “你为什么要放我走?”萧皓说话断断续续地,气息很是不均匀。 “不管皇兄怎么对你,我都选择站在你那边。”唐雨灵目光坚定。 夜里风寒,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唐雨灵想把萧皓扶起来找个治伤的地方,可他那副高大的身子就是岿然不动。 “我有话,要对你说。你靠近我一点。”萧皓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与刚才擒住她威胁皇兄那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你想说什么?”唐雨灵低下头去,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 脸颊上被轻轻地吻了一口。 “刚才……对不起。” 嘶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扣紧她的心弦。 “你的脖子都红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不过,不过,我想没有下次了吧。”萧皓勉力挤出一丝微笑。 “你说这些干什么?快给我起来,荒郊野岭的我回不去啊。”唐雨灵带着哭腔说道。 可萧皓已经没办法再回答,脖子往后一仰,昏厥过去。唐雨灵更急了,一向淡定的她如今没了主意。在现代,还可以打个120,在这荒无人烟的古代能干些啥?找点香炉灰治治伤?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土地庙都没有呀,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哎,不对,有困难找糕神,抹点蛋糕的奶油,伤口不就立即愈合啦?对对对,本公主可是自带金手指的女人,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冲着天空大神喊道:“糕神,糕神,你快给我出来啊!” 远方的丛林里亮起了火光,那是蛋糕上的烛光,是希望的火焰呀!唐雨灵兴奋地站起身来,冲着那里招起手来:“这里这里!快!” 可她也真是花了眼,烛光怎么可能那么亮,分明就是火把好吧。成堆的火把朝两人涌了过去,火光中映出江城的脸来,他一把跳下马,拉住唐雨灵的手,身边的侍卫立即将倒在地上的萧皓围个严严实实。 好了,糕神没来,把皇兄引过来了,可怜的萧皓,命倒是能保住,人又回到了牢里,手上和脚上还加了一道锁链,再想逃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与此同时,公主也搬进了大牢里面,带上舒适的桌椅床凳外加美味佳肴,硬生生把乌漆墨黑的牢房改造成舒适的豪华套间。大眼瞪小眼,相看两不厌,可是萧皓的倔脾气还在那里,这次变成了绝食抗议。 “你吃不吃饭?你不吃我也不吃啊。” “……” 过了一小会儿,唐雨灵觉着饿了,开始不住地念叨:“好饿呀,真的好饿呀。” 萧皓答道:“你饿你就赶紧吃呗,别饿着。” “那你陪我一起吃呀。” “……” 又过了一小会儿,唐雨灵撅起嘴巴:“都怪你,我快饿死了。” 见萧皓不说话,唐雨灵便用勺子舀一口白粥递到他嘴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就忍心看着我跟你一起挨饿啊?” 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的嘴唇终于张开一道缝,任凭粥水灌了进去。 “好了,我吃了,你也快吃吧。” “一人一半,你一口,我一口,最公平啦。” “……” 换药时间,为了增强野外求生技能,唐雨灵一个劲地缠着老太医教她怎么包扎。 老太医露出为难的神情:“公主啊,男女授受不亲,这实在是……”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唐雨灵可不在意这个,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怕什么嘛? “我介意。”萧皓红着脸表示异议。 唐雨灵盯着他看了半天,这副表情,明明就是很期待嘛,直接道:“你是犯人,抗议无效。” 就这样在老太医的指导下,她揭开缠绕在萧皓背后的旧纱布,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唐雨灵向来是大大咧咧,处理伤口也不例外,萧皓被牵扯到伤处,嘴里低吟了一声。 “你是不是很痛?”这个问题真是白问,单看他轻轻颤抖着的身子就知道答案了。 可嘴上回答的却是:“不痛。” 于是唐雨灵继续照着原来的节奏锻炼她的动手能力,一会儿撒点金创粉,一会儿给他揉一揉,好不容易包完了,发现有些不美观,再看几眼,处女座的毛病犯了,又拆开了来准备弄个更好看的。萧皓痛得撕心裂肺,但又不想扫她的兴,便咬着牙强忍下来,抓着锁链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额上更是涔涔地冷汗直冒。 连老太医都看不下去了,慌忙阻止唐雨灵:“公主,还是让老臣来吧,他都疼得说不出话了。” “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唐雨灵这才看到萧皓大汗淋漓的脸。 待老太医走后,萧皓冲她眨眨眼睛:“你学好了,下次我再架着你跑的时候,不就可以多个随行御医?” “啊,你还想跑啊?”唐雨灵也挺能理解他的心情的,你被抓住了你不跑啊? “当然,你哥哥把我绑到这,我将来也一定要把你绑走。”萧皓扯了扯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唬她:“你最好离我远点。” 唐雨灵扑进他的怀里:“不用你绑,我自个儿跟你走,你不要我还跟你急呢。” 只是萧皓很少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惆怅中度过:“也不知你哥哥会向我父皇提什么条件?” “我帮你打听打听?” 可每次打听下来,结果总是:“好像并没有提什么条件呢,也不见梁国的使者来赎你。” 萧皓叹了一口气,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外面的绿叶变成了黄叶,依旧不见梁国使者的到来。 唐雨灵给他做了一只小小的五彩风车,插在牢房的窗台上,随着秋风转得欢快。 “好看吗?”她确信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种小玩意儿。 “嗯,好看。”萧皓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一句,目光压根没落在彩色的旋轮上。 唐雨灵有些沮丧,看到萧皓也是愁眉不展,捏捏他的脸:“别整天这幅表情嘛,笑一个,笑一个好不好?” 萧皓的心情有些烦闷,压根儿笑不起来。 “开心一点嘛,老是这幅样子容易长皱纹显老的。”唐雨灵笑眯眯地继续哄他。 “我要把你关在这里再锁起来,你能笑?”萧皓的无名火一时发作,冲她吼道。 唐雨灵的笑容戛然而止。是啊,我怎么忘了他始终是皇兄的人质呢?在这个地方,他又怎么可能真正开心得起来呢? “抱歉。”唐雨灵刚准备跟他说这两个字,没想到他倒先说了出来,戴着锁链的长臂环住她的肩膀:“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没事,我想睡了。”唐雨灵说着便向平时那样靠在他的怀里。 他的心跳声很和缓,适合听着入睡。 唐雨灵睡不着,眯开一丝眼缝偷偷看他。他的双眸呆呆地望定着窗外,透过风车五彩的旋翼,投向远方的梁国故乡。银滑的月光铺洒在他的脸上,一行清泪夺眶而下,滴到了躺在怀里的她的额头上。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额头处却传来手指拂过的□□感,那两根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在上面婆娑轻挪,一股热气扑脸而来,轻缓的呼吸在她耳边缭绕,只是很快又移开了去,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背上,停住,再也不动了。 她才又睁开眼睛,打量起那个倚着墙安然睡去的男生,因为锁链的拘束,三个月来他都只能这样睡去。 唐雨灵在心里默念:“萧皓,我一定要帮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邻国小皇子(3) “皇兄,皇兄,亲爱的皇兄,你就放他走吧。” 这已经是唐雨灵今天第三次来缠着江城了。第一次是在他上早朝的路上,半路杀出来的公主拦住他的去路,缠得大臣们正正经经地等了老半天;第二次是他用午膳的时候,边吃边给他扇耳边风,然后一顿饭吃呀吃吃到了傍晚;这次,这次江城继续保持淡定的姿态,一面改着奏折,一面应付几句,总的方向是:“坚决不放!” 唐雨灵说得口都干了,顺手拿起他放在桌旁的茶盅,“咕噜”一声把水全灌进肚子里,然后接着撺掇:“皇兄,你怎么样才肯放人嘛?” “人家都没派使者来赎人,我就放了,多没面子。” “面子能顶饭吃啊,没准人家军队就开过来了。”唐雨灵作咆哮状。 江城正好改完一本,稍稍将头抬起,看着满头大汗的妹妹:“你是不是准备跟他一起到梁国去?” “当然啦,我就可以过去做太子妃啦,两国还能化干戈为玉帛,结秦晋之好,多好的事啊。” 唐雨灵一脸幸福的样子。 江城一句话把她从天堂打下了凡间:“那更不行了。我堂堂大周国扣人不成,还把公主给倒贴了过去,传了出去实在是天下人的笑柄!” 唐雨灵吐了吐舌头,生气地说道:“你这样关着他本来就是笑柄!” 江城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又收住,目光落回奏折上面:“皇兄今天很忙,你早些休息吧。赵公公,送公主回宫。” 唐雨灵缠了半天也是不耐烦,撂下一句:“回什么宫,我回牢里去!”说着气呼呼地转身便走,落下江城一个劲无奈地摇着头。 牢房里点着明亮的花烛,烧着炉火,一扫往昔的阴暗潮湿,萧皓正依靠在墙角的被褥上,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细细读着,时不时摇头晃脑地念上几句,再用朱笔做些批注,唐雨灵不在的时候,这是他唯一的解闷方式了。 “呼,累死我了。”唐雨灵倒头就趴在床上,懒洋洋地不想起来。 萧皓放下手中的书,冲她笑道:“你今天都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那你有没有想我啊?有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唐雨灵翻过身来躺着,看着他的眼睛。 萧皓假装继续认真看书,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你每天都躺我身上压得我呼吸不畅,现在看你又出现了,我很是失望。” 正说着唐雨灵又蹿到了他的怀里,乌黑的长发摊在书本上,生气地说道:“哼,那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躺你怀里,看不把你憋成内伤。” 萧皓把书丢到一边,双臂环住她的腰,将她与自己的身体贴得更紧些。 “其实我很怕你今天不来。你在,我就安心了。”剑眉微蹙,语调里带着温柔。 唐雨灵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他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呆过这种地方?让他孤零零地呆在这里,定然十分难过吧。唐雨灵明白其中的苦楚,叹了口气:“可惜我缠了哥哥一天,他还是不肯放你。” 萧皓倒不指望江城心软,只是对自己的国家很是失望:“也不曾听说有梁国的使者来赎我,是父皇他,不打算要我了吗?” “他就你一个儿子,以后这皇位还得你坐呢,怎么可能不要你?兴许是想着别的法子来救你吧。”唐雨灵怕他胡思乱想,忙安慰道。 萧皓却不以为然:“父皇总是宠爱皇叔多些,皇叔也确实更优秀些,他还常说,待他百年之后,便由皇叔即位,哪里轮得到我?” 萧皓口中那个皇叔,唐雨灵也是有所耳闻。他名为萧然,说是皇叔,其实也就比萧皓虚长几岁,更有传闻说他是梁国皇帝的私生子,由于各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两人以兄弟之名掩盖。若是按此推断,传位给“皇叔”的打算,恐怕也不是随口说说的事。 会不会是这“皇叔”故意从中作梗,不让梁皇派人来赎呢?唐雨灵越想越觉得这极有可能。没准他就想接着周国的刀把萧皓杀了,好铲除这个跟他争夺皇位的敌人。对呀,必然是这种思路呀。倘若真是如此,皇兄,乃至整个周国都是他手中的杀人工具,拿住萧皓当人质,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该提醒皇兄这件事,一来免得周国为那恶人做嫁衣,白让人占了便宜;二来也能让萧皓早些回去,挫败他的阴谋。 唐雨灵正要起身去找江城,又转念一想:“皇兄也不是傻子,就算没有使者前来,可他派使者去问过了吗?”至少唐雨灵经营的情报网中显示并没有,那就值得深思了。莫不是皇兄跟萧皓的皇叔达成了什么协定,那才是这次人质事件的真实面目?皇兄这边扣住萧皓,萧然那边拖住梁皇。拖得久了,梁皇挂了,萧然登基,皇兄也可从中分一杯羹。 唐雨灵愈想愈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让皇兄把萧皓放走,无疑就是与虎谋皮! 最后她决定采取非常手段。 皇兄有一点好,就是勤于政务,以致于抽不出时间来充实后宫。唐雨灵可是这深宫大院里唯一的女主子,就跟皇后太后似的,任谁也得对她恭恭敬敬地。单凭这个身份,拖住皇兄一时半会,让萧皓有时间逃跑,那自然不在话下。 “皇兄你累了吧,尝尝我给你做的红豆糕。” 嗯,是时候展现本公主温柔体贴的一面了。坏皇兄,真是便宜你了,我们家萧皓都还没尝过我新学的点心呢。 下点迷魂散?噢不,现在还不到时候。皇兄是个戒心极重的人,每样东西都得由试吃小太监先过过口,然后才到他嘴里。要现在下药,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不错嘛,再甜点就好了。”江城没等小太监过来,直接拈起一块往嘴里丢,然后接着改他的奏折。 哎,早知道你对我这么不戒备,刚才就该把药下好了才来呀!唐雨灵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心里暗叫错失机会。 “那我去加点糖?”说着端起点心就准备回炉重造,加点药再端回来,不料江城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哎呀你就别忙活了,坐这陪我聊会儿天。” 唐雨灵只好坐下来,可是找不到什么话题跟他聊。 江城打开了话匣子:“无事献殷勤,是不是又要为萧皓求情来了?” 唐雨灵点点头,期待着他能松口。 “不放。”江城又是这两个字。 不放就不放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唐雨灵也不再缠他,呆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江城又改完了几道奏折,停了停,伸了个懒腰:“我说,咱们兄妹俩除了那小子,就没别的话题了吗?” “没了吧。”唐雨灵木木地答道,哎,好像这样对皇兄很不礼貌呢,算了,管他呢,反正很快要干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了,索性起身道:“皇兄,我要回去了。” “他一晚见不到你会死啊?”江城眉头一挑,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会,但也许我会。”芙蓉长裙在地上拖行了一会儿,就要跨过门槛。 “我舍不得把你交给他怎么办?”江城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唐雨灵停住了脚步,没想到他竟这么不经掩饰地吼出这句话来,身后还萦绕着他的喃喃低语:“我舍不得,舍不得……” 她转过身去,瞧见那张失落的脸,一反往日帝王的尊威,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吃剩的红豆糕,口中不住地叹气。 她知道江城对她好,可从未曾想到他对她的感情会这么深。唐雨灵心软了,踱步回去,轻声对他道:“皇兄你累了,早些歇着吧。” “如果有一天我放了他,你终究是要跟他走的吗?” 江城不是不知道答案,可他还是要这么问,他希望至少一次,她的回答能够是一个“不”字,哪怕只是哄哄他都好。 可每次她都是那么坚决:“我要跟他走。” 不愧是我江城的妹妹,连性子都和我一样。 “我可以让他从牢里出来,也可以让你们即日完婚,但我有个条件。”江城淡淡地说道。 “什么条件?快说快说。”唐雨灵一听事情有转机,马上来劲。 “让他作为郡马娶你,呆在这儿,梁国的一切,再与他无关。” 唐雨灵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可能。” 江城步步紧逼:“他既然不愿舍下国家为你,你又何必苦苦想着他?” 唐雨灵摇了摇头:“不。是我既然爱着他,便自然知道不该逼他做这种选择。他舍不得他的梁国,我便和他一样舍不得。此事不必问他,我替他拒绝。皇兄既然坚持不肯放他离开,我们只好保持现状。夜深了,臣妹告退。” 芙蓉长裙消失在殿外漆黑的夜里。 江城推开满桌的奏折,再拈起一块红豆糕,放到嘴边,迟迟不肯咬下。 果然,还是留不住你么? ☆、邻国小皇子(4) 唐雨灵依旧每天给江城送吃的,只是迟迟不下药。一来是她警戒心高,虽然每次江城都不需太监试吃,可她总怕哪天他神经抽了抽,是以决定再观察观察;二来也是她心软,想起前番皇兄失落的眼神,她也有些舍不得丢下他,就此跟萧皓去了梁国。就这么拖了几天,终于来了一件事,让她觉得必须动手了。 皇叔萧然,兵临城下。 自然不是她周国的都城,而是梁国的都城。萧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围了都城,气势汹汹地要杀进城去。 兵变的消息传来周国,也传到唐雨灵和萧皓的耳朵里。 “我要见江城。” 这是他到这来第二次要求见江城,比起上次,他这次既不急躁,也不慌乱,十足皇子的气派。 他是想实打实地跟哥哥谈判吗? 唐雨灵没有理由不支持他:“我去找他来。” 江城来了,站在铁栏外,唐雨灵站在萧皓的身旁。 “你开条件吧,只要肯放我回去。” 唐雨灵心里一怔,想起那夜皇兄对她开出的条件来。万一,皇兄要求他与我断绝关系,这可如何是好? 她惶恐不安地看了看神情紧绷的萧皓,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皇兄,插不上话,只能等着他们自己谈。 “朕来,只是想亲口告诉你,安心呆在这吧。” 江城说罢便拂袖离开。 “为什么?若我父皇败了,皇叔定不肯赎我,你将我当作人质,根本什么好处都没有!” 江城的背影停了一停,但很快又没入门口的光亮里,落下两句话:“待那边的事了了,你们两个便在这里成亲吧。朕保你们一世无忧。” 皇兄啊皇兄,你还是想尽了办法要把我们留在这么? 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月上柳梢头,乌鹊南飞尽。 唐雨灵端着一碟红豆糕,漫步轻盈地走进御书房。 风雨不改,这个时辰,皇兄定在此处。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兴许是糕中加了迷魂药,重了些许。 “你们退下吧。” 江城手一挥,将书房中随行侍候的宫女太监打发出去。 他总是这样,每逢她来,他便要将房内的其他人驱逐,好营造一方专属于他二人小小天地。 这正遂了她的意。 “皇兄累了吧?吃些糕点吧。这次肯定放足了糖。”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随手拈起便吃,唐雨灵紧盯着那片红豆糕,看着它慢慢往嘴巴挪去,就在接触嘴唇的那一刻,它猛地停住了。 唐雨灵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莫不是皇兄发现了什么?” 说起来那药有几分味道,只是,糕点的味道该将它盖住了才是啊。 “哈哈哈,好文章好文章,这谏议大夫果然有些水平!”江城一拍桌子,靠到了椅背上,拈着糕点的那只手垂了下来,这才察觉到手上还拿着吃的,又抬起来放到嘴边,对唐雨灵笑道:“你不生皇兄的气啦?” “我知道皇兄是为了我好。”唐雨灵一面应酬他,心里一面催着他快吃下去。 “别想着做糕点来贿赂我,吃了也不放人。”江城一面开玩笑,一面将红豆糕吃了下去,“手艺长进啊,头几次是不够甜,前几次是甜过了头,现在甜甜酸酸的,正好,以后再努力。” 甜甜酸酸,是因为加了药啊! 很快这药便要发作,皇兄便要睡去,待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和萧皓已经走出很远了吧。 想着想着,唐雨灵心里平添了几分歉意,他最最信任的人如今却在算计他,他最最想留在身边的人如今将要离他而去。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将会是多么地懊恼与痛心! 江城打了几个呵欠,摇头晃脑,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带着浅浅的呼噜声。 唐雨灵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碰了碰他温热的脸颊,含着泪,在上面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皇兄,对不起,如果非要在你和萧皓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只能选他。” 她手脚麻利地取出黄绢,仿着江城的字迹,再盖上旁边传国玉玺上的大红印戳,一副圣旨大功告成。 “皇兄操劳国事好不容易睡下,让他好好歇着,任何人不得打扰!”唐雨灵站在御书房外,摆出公主的威严。皇兄无后无妃,她就是这六宫之主,看谁敢逆她的意? 天牢里的狱头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几遍这副“圣旨”,虽是公主拿来极为可疑,可这印戳在上,又由不得他不信,只好乖乖打开萧皓身上的枷锁,恭恭敬敬地送他出门。 “我们走吧。”唐雨灵催促道。 “江城他怎么突然想通了?”萧皓很是好奇,在犹豫着是不是要跟他打个招呼再走。 “他反复无常的,好不容易被我忽悠到的,别又把你抓了,快走快走。”唐雨灵恐他担心,也不跟他说假传圣旨的事情,“早走一分便早些见到你父皇,马车干粮和募兵打点用的银钱珍宝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尽快起程吧。” 唐雨灵可不傻,那边可在兵变,单单两个人回去顶个半毛钱用?所以刚才她一共拟了两道圣旨,一道救萧皓,一道开国库,搬了好些珠宝跟着,怎么着也有些起事的资本。若非调兵需虎符圣旨并用,她还想调两支军队过去助阵呢。 “快上车吧。”唐雨灵拉着萧皓赶到马车前,冬梅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3节 “女婢求公主带奴婢一起走,奴婢蒙公主大恩,愿伺候公主一世。”冬梅跪了下来,脸上泪迹斑斑。 唐雨灵将一袋珠宝塞到她的手里,安慰道:“哎呀,冬梅,这可不是去度假呀,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你何必跟我去送死?带上这些珠宝,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以后别出来领盒饭了啊。” “盒饭……哎,公主!”冬梅刚想问盒饭是什么,唐雨灵便倒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脖子上挨了萧皓一手刀,登时昏了过去。 “冬梅姑娘,替我好好照顾欣儿。” 萧皓两只手微微颤抖着,想再抱抱唐雨灵,可终究没有这么做,跳上马车,向着夜幕的深处奔驰而去。 “萧皓,萧皓……”唐雨灵急促地叫着他的名字,感觉自己的手被谁的手紧紧握住,他回来了吗?唐雨灵猛地睁开眼睛,认出床边那个人的轮廓,不是萧皓,竟是皇兄,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皇兄,萧皓呢?”唐雨灵着急地问道。 “你没事了吧?头晕吗?想吐吗?”江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没事,萧皓去哪了,你快告诉我好吗?”唐雨灵拨开他的手,一个劲地追问。 萧皓就是不回答,板起脸:“那我们要好好说说假传圣旨的事了……” 唐雨灵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来,绷紧了身子,最后决定死猪不怕开水烫:“我随便你怎么处置,你先告诉我萧皓怎么样了?” “萧皓萧皓,你心里除了他,便再无别的了?”江城的音量也提高了许多,又缓和下来,冷冷地道:“我已命神卫军护他回去,他答应我,若功成,必来娶你回国。” 他真的会回来吗? 唐雨灵不知道皇兄是不是在骗她,可终日又被严密监视,她逃不出这宫去。只好每日都到城楼上坐着,看着宫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只盼能够发现他的身影。五天,十天,二十天,她都在夜色下失望而归。 待到二十一天的清晨,冬梅传来好消息:“梁国萧然兵败,都城之围已解。” “萧皓呢?”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萧皇子他……” 周国皇城里张灯结彩,百官齐聚午门广场,顶着大太阳肃然站立,他们在等候着皇帝和公主的出现。 今天是公主出嫁梁国的大好日子。 唐雨灵凤冠霞帔,踩着红毡,自金銮殿里缓步迈出,身后一百二十名宫婢,手提花篮,其中珍宝璀璨,气派非凡。但最为令人惊异的却是身旁扶她走下台阶的男子,不是旁的,正是皇帝本人。这举世无双的礼仪,在本朝可谓是空前绝后。 在午门外,萧皓已然等候多时了。 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脑海中还萦绕着前天两人阔别重逢的那一幕。 也是在这午门,她等着他,她要做他踏进宫门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想说些什么,可憋了一肚子的话最终都被满嘴的泪水噎住,她只扑进他的怀里,哭着闹着责备着庆幸着,濡湿了他的麒麟长袍,抓红了他的背部腰间。 萧皓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亲亲她的额头:“哭什么,你看我不回来了吗?” “你这个坏蛋,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唐雨灵搂他搂得紧紧的,生怕他再次把自己丢下。 萧皓叹了一口气,他早知凭一己之力,回国杀贼无异于飞蛾扑火,他又怎肯带她以身涉险?若非那夜走了几里路后遇着江城,此刻自己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欣儿为你假传圣旨,你知道吗?” 江城的话让他吓了一跳。 他跳下马车,单膝向江城跪下:“求陛下不要为难欣儿。”他已一无所有,仅剩这最后这一跪的尊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关中王萧然欺君罔上,意图谋逆,其罪当诛!封皇子萧皓为平西大元帅,统太平道三十二路兵马,荡除逆贼,匡扶社稷。钦此。” 萧皓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城,不明白他此意何为。 “这是你梁国的圣旨,我且代为保管,你自己看吧。”江城将圣旨递到他手里,“你父皇亲手交到朕手上的,才不似欣儿的那般假冒。” 萧皓捧着圣旨细细勘验了一番,确为父皇手书无疑,也确为梁国印玺无误。 “你父皇早已料定萧然有反意,欲与他做个了断,又不想将你卷入其中,便请朕将你扣起,使你不得回国。他与朕约好,若是局势明朗,便将此诏给你,可使你立得一功;若是局势昏暗,便将此诏焚毁,将你继续留在周国。”江城顿了一顿,问道:“如今你父皇一方处于下风,你还打算回去吗?” “我身为皇子,岂能苟且偷生?”萧皓手捧圣旨,器宇轩昂。 但江城一句话便将他的气焰尽数扑灭:“那欣儿呢?” 他的目光投向地面,唇边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我这辈子,只怕是没有福气再见她,我配不上她,你让她忘了我吧……” “昔日你父皇向朕借兵,朕未曾答应,今日朕将神卫军借你。条件是你要活着回来。他朝凯旋之日,便是迎娶欣儿之时。” 唐雨灵的手从江城手中蹿到萧皓手里,紧紧攥住,与他一道拜别皇兄。 我们可算,又走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故事写不长啊好忧桑,看来又得祭出番外大法了! ☆、邻国小皇子(番外) 江城十四岁登基,刚坐稳龙椅便做了三件大事:斗倒摄政王,放逐右丞相,连削七藩王。年迈的大臣们无不暗暗捏了一把汗:“这小皇帝,当真是个狠角色。” 可江城也有他自己的烦心事:任性的妹妹又来缠着他要临朝了。 “为什么你可以上朝我不可以?”小公主鼓着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江城捏捏她的小脸,笑了——她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太子生下来就有些面瘫,终日一个表情,任凭皇帝和皇后用尽了法子也没法让他一展笑颜。唯有那日公主降生,皇后抱着肉嘟嘟的女儿来给太子瞧瞧,太子圆咕噜的眼睛眨了几下,笨拙地伸出一只小手,在小公主的脸上捏了一把。小公主吓得哇哇大哭,太子却乐得呵呵直笑,从此这紧绷的脸终于常能笑得起来。皇帝与皇后喜出望外,当下拟其名为欣,赐号乐陶。 江城还是很喜欢捏江欣的小脸,虽然现在并不像小时候那么地有肉感:“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上什么朝啊?” “啧啧啧,母后也是女孩子家咯,不也上朝了?”江欣反驳道。 江城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唬她道:“太太太爷爷上朝的时候,当场被乱臣给砍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天啊皇兄,你每天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临朝啊?”江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被我吓到了吧,江城正得意地喝了口茶,小公主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呛到:“那我更要去了,不然谁保护你啊?”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一口一个“我好怕哪天一觉睡醒之后就见不到皇兄啊”。 江城固然知道她是在闹着玩,可这话听得他受用得很。 至少,在这心机暗藏的残酷皇宫里,还有那么一个人等着你安然无恙地回家。 可惜,这最后一个人如今也要走了,留也留不住。 江城向来偷偷研习医道。之所以研习,固然是为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权力斗争中自保自救;之所以偷偷研习,便是为了扮猪吃老虎,故意设好局,把那些对他有二心的人引出来。 没想到这番竟然引出他的最疼爱最信任的妹妹,红豆糕上那股药散的味道他一闻便知,假意咽下,不过是藏在嘴里,而后顺势一昏,且看看这小鬼头要做些什么。 脸颊上多了一个淡淡的吻,而后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如果非要在你和萧皓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只能选他。” 是么,欣儿,你还是选了他么? 虽然这早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当最终宣告的那一刻来临时,江城的心还是像被硬生生挖去一块似的,痛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他咬紧牙关,抓着椅子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所幸,江欣正专心致志地写着圣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正在微微发颤。 你可知,他的性命全然捏在我的手里? 江城的思绪飘回年初与梁国皇帝萧炎在两国国境处会盟的那天。 “周国皇帝,可否借一步说话?”萧炎先自己将左右屏退,以示诚意。 随行的赵公公要说些什么,江城摆了摆手,示意他与众人也退下。 “不愧是大周国的帝王,好胆识!”萧睿放声大笑。 “如果梁帝只为夸赞朕,便不必再谈了。”江城一脸肃穆,他不喜欢客套。 “好,便痛快了说。朕欲在年末时与逆贼萧然做个清算,想请你出兵相助。”萧睿原是草莽出身,也是个爽快的人,听得对方这么一说,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江城摇摇头:“梁国内部的纷争,自不在盟约之限,周国定不干涉。” 萧睿想了想,悟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他不干涉,便是两不相帮。既不帮自己这边,也不助萧然那边。虽然这个回答未尽人意,但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江城注意到他不再称“朕”,心想定然是些私事,便也以长辈之礼相待:“叔父但说无妨。” “但求你保皓儿一命。他与乐陶公主亦有婚约,希望你念在这份情谊上,保他平安。”萧睿拱手道。 “我如何保他?他若知你有事,必定奋不顾身回去见你,我能拦得住他么?”江城还是摇头拒绝。 “你别怕,我让他到你们国家相亲去,你只管将他扣起,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等到这边结果出来了,再与他说明情况。吃点苦头嘛,总比跟着我丧了命要好。” 江城心里一咯噔,真亏这梁皇能够相出这样的法子来,可他还是不能答应:“我若是这么做了,只怕要落人话柄,说我阴险狡诈。而且萧皓他定是会恨我,更不可能履行婚约。” 萧睿一拍手,从随身带着的百宝箱里去出三卷黄绢道:“我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你看我给皓儿拟了三道圣旨。第一道是命他为将军,到时你帮忙看着,要是我这边情况明朗,你就让他回来捡个便宜,还能立个功啥的。第二道是传位诏书,要是我俩同归于尽,你便给他这道,也不至于给旁系的亲戚占了便宜去。第三道是削去他的爵位封号,让他永不得回国,这个何时给他,我不说你也能知道啦。” 江城倒也挺佩服他这粗中有细的谋划,只是欣赏他的作风并不代表就要帮他,便继续讨价还价:“那这于周国,有什么好处?” “你看,前两道圣旨里我都有写明,若皓儿即位,便将太平道十七座城割让给周国。我这还立了约,亲笔写的,还盖着印,你拿好,也好有个凭证。至于那最后一道,我便给你跪下一拜,也不敢奢望再娶公主,只求你让他安全待在周国就行……” 说着就要跪了下来,江城并不稀罕这个,扶住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必了,我答应你便是。” “哎呀,谢谢你呀!我要能过了这关,割城让地肯定少不了。”萧睿爽朗地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弟弟却是另一种风格,跟江城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谈吐间总是挂着一副扑克脸。 “陛下认为本王比之皇兄如何?”萧然抿了口茶,缓缓将茶杯放下。 江城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的来意,与皇帝作比,不就是要谋反么?淡淡道:“朕并无闲情评判他国君臣。” 萧然是个明白人,马上读懂话里两不相帮的味道,便不再说这件事,又拿皇子萧皓做文章:“听闻我那侄儿与乐陶公主好事将近,他若能在周国逗留得久些,对陛下,对公主都有好处。” 江城嘴角微微上扬,老皇帝是怕儿子受伤,年轻皇叔是怕侄子跟他抢皇位,两人都想把这家伙往周国送,还真想到一块儿去了。 “朕有何好处?”他试探性地问萧然。 “大事若成,本王定当将太平道二十二座城池献予陛下。”萧然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江城没有问他,若是不成如何,因为没必要问。反正都是将萧皓扣起,既然如此,何不两家同时都做?届时看何者占上风,再伺机而动。为国君者,便当如此圆滑些。 很快局势明了了,莽撞的萧睿哪里是萧然的对手?支持皇帝的军队节节败退,帝国易主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正好,请出第三道圣旨,革了萧皓的爵位封号,将他永远留在周国。纵使萧然未能如约奉上城池,至少欣儿也不会跟他走。这不是连老天都在帮我的忙么? 然而眼前江欣的所作所为无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自以为能留住她,可却不知越留她,两人的隔阂越深,以致于她到头来竟想着如何算计他!欣儿啊欣儿,我空留住你的人,再也留不住你的真心。我若再执意留你,又能留下些什么呢? 江城不想阻止她,脑海中只萦绕着那夜她对他说的话:“他舍不得他的梁国,我便和他一样舍不得。” 你只知他舍不得他的梁国,你可知朕舍不得朕的妹妹?你既能爱他所爱,朕难道便不能想你所想么? 也在那一刻,他决定助萧皓复国。 他也早就预见到了其中的代价。 萧皓归来之日,便是江欣离开周国之时。 看着妹妹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远,江城多少有些不甘,终究,他还是要将妹妹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皓:“你若敢让她受了委屈,我定亲率神卫军踏平你梁国。” 唐雨灵只听出这话里面浓浓的醋意,抱住他的脖子,撒娇道:“皇兄也要好好的噢,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可还想见到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呢。” 望着浩荡的迎亲队伍离去的身影,几滴清泪悄然从江城的眼眶里溢出。唐雨灵并不知道江欣与江城以往的诸多回忆,不过随口一说,却无意间扣动了他最敏锐的那根神经。也是传闻从那之后,周国皇帝又恢复了幼时的面瘫症,只有在乐陶公主回国省亲的时候,稍稍笑过那么几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完结啦~卖萌打滚求收藏和评论啦~大家喜欢什么样的小皇子阔以留言哟~ ☆、忠义小皇子(1) 跟许多童话故事一样,傲娇的小公举唐雨灵最后跟帅气贴心的小皇子萧皓幸福地生活到了一起,然后小公举变成了皇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唐雨灵某天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自己又狗带了,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虚空里,眼前晃着奶油遍布的蛋糕,以及亮起的两根蜡烛。 “死蛋糕,敢不敢让本宫多留几天啊?”唐雨灵一生气又忍不住想吃东西,手往蛋糕伸去。 这次糕神机智地躲开了,离她远远地,吼道:“愚痴的凡人,才不会让你再吃我呢!你还有十个任务,不抓紧时间快点攻略,本仙人何时才能恢复真身啊?” “好吧。”唐雨灵耸耸肩,反正下一个任务的目标还是萧皓,无所谓啦,伸了个懒腰:“快说吧,下个任务是什么情况?” 虚空的黑幕被割开,脚底下透出光来,唐雨灵发现自己竟悬浮在半空之中。看这场景,有点像是某个军营里的帐篷,底下站着三人,分作两边。一个身着蓝绣仙鹤长袍的太监独自站在一旁,唐雨灵定睛一看,果然就是那个万年老戏骨赵公公。他的手里捧着黄绢,观来疑似圣旨。 再看另一边,站在前头的那个身着麒麟黄袍,似乎是皇族中人,然而并非萧皓。看他也约摸是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形高大,眉毛微挑,澄亮耀眼的黑瞳雕琢在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自有一番神气。唐雨灵的目光向他身后移去,终于发现了萧皓的身影,只见一身银色战甲,腰配长刀,似乎在警备着些什么。底下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凝固住了一般,这自然是糕神在作怪。 “我来介绍下开局啊。”说着蛋糕飞到了黄袍男子的头上,“这位,是燕国的太子,杜辰之。” 然后又飞到萧皓头上:“萧皓还是萧皓咯,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太子的带刀护卫。” 唐雨灵看得嘴都合不拢了:“啥啥啥,萧皓不是皇子吗?” 糕神不理她,又接着飞到赵公公头上:“赵公公,你应该也是认识的吧。他这次来的任务呢,是矫诏赐死太子,你看,杜辰之手里拿着那杯就是毒酒啦。” 唐雨灵顺着他的话朝杜辰之的手中看去,果然发现他手里握着酒杯,杯中物的表面还浮着一层白沫,这得加了多少□□啊?等等,唐雨灵突然反应过来蛋糕说的话:“矫诏?就是说这诏书是假的咯?” “对啊。但是太子一时看不出,而且他是个死忠党,看到诏书就以为真是他父皇要解决他,于是毫不犹豫地准备赴死啦。你的任务嘛,就是帮他渡过难关,然后,嗯嗯,肯定刷得很多好感,就在一起吧。”蛋糕这次都把路线规划好了。 可唐雨灵不乐意,直接否掉了糕神的蓝图:“不,我要跟萧皓在一起。” “随便你吧,但我要提醒你噢,萧皓在这一世里也是个很讲义气的性格,他跟太子是结义兄弟,要是太子挂了,他也会跟着‘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噢。” 糕神发现事情没有按着预期的发展,不开心了,语气里有些不满。唐雨灵真想一掌拍扁它,作为神仙何苦为难人类每次都乱加奇葩的设定,就不能顺顺利利地王子和公主生活在一起呢? “那我是什么身份……啊!”唐雨灵话没说完,就感到脚下一空,径直摔了下去,一把砸到赵公公的身上,开场就让他领了盒饭。 “哎哟。”唐雨灵捏了捏摔痛的胳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萧皓已经奔到她跟前,然而并不是将她扶起,而是拔出了刀,严厉地喝道:“来者何人?” 每次都不认得我真的好吗?唐雨灵撇撇嘴,哎,糕神没有交代我的身份呀,那就胡乱编吧,张嘴便道:“我,我是天外的仙人,我叫唐雨灵,那个,我是来解救他的!” 唐雨灵指了指杜辰之,但见他面如死灰,也不关心从天而降的大活人,一心想着领旨赴死。握着酒杯的右手颤巍着抬起,就要把毒酒往嘴里送。 “快拦下他啊!”唐雨灵叫了起来。萧皓也不想太子就此轻生,奔到他身旁,按住他抬起的手,道:“殿下,此事……” “萧皓,你我相识多年,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如今若不奉旨饮了这杯酒,岂不成了抗旨的逆贼?”杜辰之果然是死忠的性子,目光冰冷,语气森严,透着无比的坚定。 “等下,我是神仙,懂不懂天命啊?我说的话还不比圣旨的管用?”唐雨灵往前凑近了几步,开着大喇叭吼道,“我说,不许死!” 她心想这古人封建迷信的,自己又真是凭空掉下来的,总能让他信一信吧?却不料这太子不仅不信,还摆出一副不屑的语气:“妇道人家,纯属无稽之谈!本太子且为来世积德,不与你计较。” 什么鬼,明明是你自己中二好吧?况且本宫可是做过两世皇后的人,跟你老妈一个级别的好吗? 看来,是时候祭出必杀技了。 “看,飞碟!” 好像他们并不知道飞碟是什么!不过不管啦,至少太子和萧皓一齐顺着唐雨灵手指的方向看去,趁这间隙,唐雨灵迅速捡起赵公公的铁杆拂尘,狠狠往杜辰之的脖颈动脉敲去。打自上世她出宫被萧皓这么弄晕后,就一直缠着萧皓教她这一招。杜辰之应声而倒,萧皓忙扶住他,手中的杯落到地上,溢出的酒冒起白泡。 萧皓向唐雨灵投来愤怒的目光,正要开口,唐雨灵先说话了:“他傻你也傻吗?现在连圣旨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就这么死了叫做尽忠?” 萧皓吸了口气,一是被她的威严慑住,二是觉得确有道理。太子毕竟性急了些,听得赵公公读完旨后便迫不及待地要自尽。可是,赵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太监,难道他还会假传圣旨?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唐雨灵其实也并没有把握,只是刚才糕神介绍的时候说了“矫诏”两个字,那应该是假传圣旨的意思吧?她捡起圣旨,摊开一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上面分明写着赐太子毒酒的内容,通红的玺印格外鲜艳,外观上可一点都不假。 等等,没准是像自己从前那样,是趁着皇帝不注意的时候盖上的呢? “拿来我看看。”萧皓伸手道。 唐雨灵正想跟他说明情况,帐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殿下住手!”说着便拨开帷幕,率着一大群军官闯进帐来,瞧见太子躺在地上,一把扑倒在地,痛哭流涕:“太子你死得冤枉啊,末将一定为你报仇!”连带着身后的将领一起跪下,齐声痛哭。 萧皓扶起太子坐好,着急地问道:“诸位莫急,殿下无事。李将军,你说殿下冤枉,这是何故?” 那领头的将军原来姓李,他听得太子还活着,脸色一变,略有惊愕,可马上又笑逐颜开:“太子殿下无事,太子殿下无事真是太好了。末将收到情报,皇城之内二皇子已然逼宫,强令陛下赐死太子。末将一听这消息,想起赵公公来这宣旨,知道不好,匆匆赶来救驾。还好没错过时机,令殿下枉死。” 身后的诸将领也是松了一口气,连连谢天谢地起来。 唐雨灵拍手叫好,得意洋洋地自夸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说假传圣旨了吧?”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登时将领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李将军问道:“这位姑娘是……” 唐雨灵还想跟他们说“天外飞仙”,萧皓站了出来,一把拽过她的胳膊,道:“诸位将军见笑了,这是我的表妹,前来探亲,不料撞上了这事情,倒让她瞎猫撞上死耗子,真是失礼,失礼!” 唐雨灵眉头皱皱,想想也是个好身份,便也随口应和道:“是,是,真是失礼了。” “萧护卫,你的表妹长得可是水灵啊,不知姓什么名什么?兄弟我有意……”当中一个将领色眯眯地看着她,舔了舔舌头。 大叔,就你这张脸,比得过我们家萧皓么?没等他说下去,唐雨灵脱口而出:“我有喜欢的人了。” 萧皓一愣,也赶紧配合她:“确是如此,小妹已有婚约在身,实在辜负宋将军的美意。” 有婚约的人还到处跑?那姓宋的将军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可瞅瞅唐雨灵,又瞅瞅太子,心底里自以为明白了几分。太子至今未娶,跟这萧护卫又是过命的交情,男才女貌的,看来凑成一对儿的几率大得很呀。必要时助攻一把,没准还能捡个人情,于是便喜滋滋地退下,挤出笑脸道:“末将懂得,末将懂得。” 帐幕里人多闲杂,萧皓恐打扰了太子休息,便道:“诸位将军到外面候着吧。太子醒来,我定禀明此事。届时再行定夺。” 那李将军领着一大批人退出去,唐雨灵留了下来,望着萧皓,开口道:“你怎么突然想到帮我?” “你救了太子,我帮你一回,省得你麻烦。”萧皓也不看她,目光全在太子身上,帮他推拿着脖子后的经络。 “就因为这个而已?” “嗯,就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我要写得长一点~ ☆、忠义小皇子(2) 唐雨灵讨了个没趣,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杜辰之头晃了晃,眼睛睁开来,摸着脖子,略带怒意:“刚才是何人暗算于我?” 萧皓看了看唐雨灵,一把跪下,替她掩饰过去:“刚才唐姑娘发现圣旨有假,末将情急之下只好将殿下击晕,还请殿下恕罪。” 唐雨灵心里是不住地称赞萧皓,功劳可没给我少计,倒把错事都拦自己身上去了,果然够靠谱的嘛。生怕杜辰之不相信还要寻死,连忙道:“是真的殿下,将军们带来二皇子逼宫的消息,现在都在帐外候着呢。” 杜辰之听得“逼宫”二字,慌了神,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痛,连忙起身往外走去。众将军早就等候多时,见到太子出来,七嘴八舌地迎了上去,众口嘈杂,杜辰之虽然愚忠,却也不是个草包角色,登时一声吼道:“全部住口!李将军,你说,逼宫是怎么回事?” 李将军咽了咽口水,道:“前日末将的相识从京城传来线报,二皇子策动御林军谋反,将陛下囚禁于清凉台,他还……他还逼迫陛下下旨,赐太子殿下您毒酒,好立他做太子……” 杜辰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从未想过一向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弟弟竟会有如此心狠手辣,满脸通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李将军趁机提议道:“殿下,眼下贼人作乱,我等将士担心主上安危,何不兵指京城,以讨逆贼?”他这话一出,其余的将军也纷纷应和:“对对对,起兵勤王,是当务之急啊。” 杜辰之虽然看不惯二弟的作为,可起兵这事儿,古书上比比皆是,说是勤王,处理得不好,便成了谋反。杜辰之面带豫色:“李将军,这消息可靠吗?我等戍守边陲,不明真相,倘若就此回兵,恐怕落人口柄。” 唐雨灵实在忍不住,插嘴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如果不是逼宫,谁没事假传圣旨来赐你毒酒?肯定是京城发生了变故。” 可杜辰之心高气傲,哪里容得下当众被一个女孩子指指点点,火气又上来了,眼睛斜睥,心里不爽:“军国大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唐雨灵还想再跟他好好辩论一番,萧皓拦在中间,拱手道:“殿下,唐……我表妹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李将军等人见状,登时一起跪下,响应道:“殿下!我们若不趁现在发兵,他日逆贼夺得皇位,那可就真晚了啊!” “不如这样,我们一路徐徐回师,一路打听消息。这样既不至于贻误,也不至于冒进。在得知确切消息之前,我们不走出并州境内,也不算的是违逆圣旨。殿下觉得如何?”萧皓见双方僵持不下,提出一个中和的方案。 “这个主意好。”说话的是先前觊觎唐雨灵那个宋将军,他处事向来圆滑,见这法子两边都照顾得到,又是太子的亲信萧护卫提出,多半是可以得到太子的赞许,马上表明立场:“我老宋的虎豹营第一个支持!” 好些将军也是见风使舵的性子,也跟着附和:“好主意,好主意,我也这么想。” 李将军似乎有些不乐意,可没等他开口再说话,杜辰之已经答应下来:“那便这么办吧。大军今日暂且歇着,晚上打包整备,明日再出发。几位将军,你们各派些亲信回京查探消息,务必要快。” 夜幕笼罩着军营,高高的篝火在营帐前升起,映红了暗蓝的天空。 “萧皓,你的表妹从何而来,赶紧送她回去吧。”杜辰之下了逐客令。 萧皓没来得及说话,唐雨灵抢着说道:“我就从京城来,你们要回去,我顺路。”她冲萧皓挤挤眉,求别拆穿呀! 萧皓既然帮她瞒了一次,自然是要把谎圆上,可又不愿再对太子说假话,干脆一言不发,默然伫立。 “笑话,我大燕国的军营里岂容女子久居?”杜辰之厉声喝道。 “为什么不能?”唐雨灵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一片赤心力图报效陛下,你非但不支持,还拦着我,这叫不忠;我救你一命,你非但不感激,还赶我走,这叫不义。你难道要做个不忠不义的人吗?” 杜辰之自小到大都将忠义两字放在首位,规规矩矩,恭敬谨慎,从来不搞小团体,也不耍小心机,满朝文武都将他树为帝国的典范,像唐雨灵这么斥责他的人,可从未见过,是以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干瞪眼。 萧皓出来替太子解围:“雨灵,这军营里面男子诸多,你一个女孩子终究不太方便,太子也是担心你……” 连你也跟他一起教训我啊,唐雨灵可不愿跟萧皓打嘴炮,嘟着嘴,娇嗔地说道:“连我个女孩子你们都保护不好,算什么男人嘛。” 这次连萧皓都被噎住了。好半晌杜辰之终于松了口:“罢了罢了,你就随军回京吧。你的救命之恩,待得此事了了,本太子自会论功行赏。”话没说几句,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另外,本太子的事,你以后少管!” “谢殿下开恩。”唐雨灵款款下拜,心底里是几万头某马奔驰而过:“什么奇葩太子,比起我们家萧皓差得远呢。还想让我攻略你,没门!” 终于等来了跟萧皓独处的机会。 “唐姑娘,被褥什么的我都给你弄好了,军营里没有床,只好委屈你睡地上。”萧皓果然够细心,生怕她睡不惯,特意要多了几床褥子,垫在席子下面,理的舒舒服服的,“你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行军,会比较辛苦。” “嗯,谢谢你。”唐雨灵点了点头,轻柔地说道。 “那我先告辞了。我的帐篷就在那边不远,唐姑娘你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你别老叫唐姑娘唐姑娘的,我是你的表妹啊,直接叫名字好啦,不然人家要看出破绽来的。” 萧皓顿了顿,有些难以开口,略带着些羞涩:“雨……灵。” 真好,她从前总是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在他的面前,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念出她的名字来。 在古代的习俗中,男子除非有娶她之意,否则断不会如此直呼女子的名字。萧皓的耳根有些发烫,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些:“夜深了,我先走了。” 萧皓说着就往外走,唐雨灵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走。” “唐姑娘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他没有回头。 唐雨灵只是条件反射地拉住他,一时没想出什么理由来,脑子飞快旋转,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聊的话题:“我想听听你跟太子殿下的故事。” 萧皓愣了一愣:“我跟殿下?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唐雨灵想说:“因为我对你感兴趣啊。”可觉得莫名其妙这么说会不会把对方吓跑啊?便道:“晚上睡不着,听听故事才能睡着。你快给我讲讲嘛。” 萧皓便坐下来,讲起他和太子相识的往事。 原来这个世界里的萧皓自小便被父母抛弃,在一次战乱里,众人四处逃难,他食不果腹,又受了伤,差点死在路边。就在此时,驰车路过的太子救了他一命,从此他便以性命相付,立誓要为太子肝脑涂地。太子也将他视为心腹,无论到哪,总让他伴驾于侧。两人意气相投,后来义结金兰,情谊自是更进一步。 萧皓说得动情,唐雨灵听得心慌:“那要是他真的遭遇不测,你真要以身殉主吗?” “当然。”萧皓平静地说道,握紧拳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如果不能护他周全,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唐雨灵默默叹道:“你们男人天天把忠义报国挂在嘴边,可曾想过你们大义是全了,终究落下旁人替你们伤心?”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暗自神伤。依着萧皓这个性子,不保住杜辰之不挂,他还真会做傻事。 “雨灵……姑娘,故事讲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萧皓起身作别。 “噢,这个圣旨还给你。我一直揣兜里都忘了给回你们了。”唐雨灵取出下午随手捡起的圣旨来,众人一片忙乱,这圣旨一直没来得及看过。 萧皓顺手将圣旨摊开,脸色一变。先前在寻常光线下不易看出,如今黄绢背对着烛光,分明显露出挖补的痕迹来。那些所谓“皇帝的笔迹”,竟是挖空了原来的绢张,再用字块从后面补上,几乎全文尽是用其余圣旨裁下的文字拼凑而成。 唐雨灵倒吸一口凉气:阅读圣旨时,多半会低头耷拉着脑袋,谁会对着光源去读呢?是以这个方法大多能以假乱真,置人于死地。能想出这个计谋的人,其城府心机,真是深不可测。除此之外,这人竟还能把皇帝身边的赵公公招来替他背下假传圣旨的大罪,其势力恐怕也不可小觑。 杜辰之啊杜辰之,你可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成功啦,开心撒花~ ☆、忠义小皇子(3) 杜辰之听说圣旨有假,拿它反复对着灯光验了几遍,发现果然是由字块拼接而成,一把将它掷到地上,怒道:“反了他们,竟拿这假圣旨糊弄本王。” “殿下息怒。”萧皓安抚道:“既是假圣旨,不从便是了。也恰好证明京中有变,我们可加速回京。” “对对对,令大军今夜启程。”杜辰之大手一挥,“你快去向众将传令。” “我觉得恰好相反。”唐雨灵道,“要是陛下真的被逼宫,那传来的一定是真的圣旨,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拼一个出来?” 杜辰之和萧皓都是一惊,回头想想,确有几分道理,萧皓忙问道:“雨灵,你的意思是……” “这份圣旨既然是伪造出来的,至少说明,除了逼宫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希望太子死。”唐雨灵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可是用这种方法,也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你知道他是谁?”杜辰之追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找到他。” 唐雨灵说着将地上的假圣旨捡起,对着灯火摊开来,招呼两人凑过来,一面指着圣旨一面说道:“你们看,这上面‘赐鸩酒’三个字是从同一张圣旨上裁下来的,‘无道’两字、‘拥兵自重’四字,还有这里,这里,这几个字,也都是一起的。” “这能说明什么?”杜辰之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皓已经反应过来:“雨灵是说,假圣旨既是用原来的真圣旨拼起,那便意味着此人原来被陛下赐过毒酒,被斥责过拥兵自重和无道不孝,再加上其他的连字,应该能大致判断出他的身份来。” “可是既被赐了毒酒,如何还能活下来?”杜辰之感到无比奇怪,忽地想到了一个人:“李东才!” “李将军?”萧皓问道。 “对,约摸是两年前,他奉命去讨伐北虏,后来两国约和,父皇令他休兵回朝。他好大喜功,非但不从,反而趁势进攻。父皇震怒,便赐了毒酒。但圣旨发出去后父皇又后悔了,命人带着新的旨意去追。后来听说是两道旨意一起到的,那李将军还常拿这事儿来说,自言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有惊无险。”杜辰之咬牙切齿,怒道:“定然是这贼子在使坏,萧皓,你去将他押来,本王要亲自审他。” “是。”萧皓应了一声,提刀就要去擒李东才。唐雨灵拉住他的手腕,阻止道:“别冲动。” 经过刚才的事情,这会儿杜辰之倒不再斥责她多管闲事,已然客气得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殿下,我们现在身处李将军的军营之中,你若是跟他撕破脸,会有好下场么?”唐雨灵冷冷地说道,又为萧皓捏了一把汗,跟着这么个主子,迟早要被他的急性子给害死。 杜辰之沉吟了片刻,觉得她说得有理,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境极其不妙。且不说这李东才手中有兵,那家伙更有万夫不当之勇,莫说自己和萧皓加起来不是对手,便再凑些人手也制不住他。纵使自己要向其他将军求助,如今身处敌营,李东才势必处处限制,形同将自己软禁,又如何可能让自己与其他将军再接触?真可谓是内不济外不接,完全受制于人。 杜辰之苦着脸,一时半刻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请教道:“唐姑娘有何高见?” 唐雨灵听出他语气里的恭敬,心中很是得意,趁机提条件:“要我帮你,你得先答应我三件事情。第一,以后不得再说妇道人家不知所谓之类的话;第二,不许赶我走,除非我自己愿意走;第三,嗯,你要让萧皓多陪陪我。” 萧皓不知怎么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脸上一红,可瞧见太子一脸不高兴的神情,忙劝唐雨灵道:“雨灵,你就别为难太子了,这样好了,若能助太子渡此难关,我萧皓定然为你鞍前马后,任你差遣。” 唐雨灵撅了撅嘴,萧皓越是向着太子,她越是不开心:“你本来就是我表哥啊,做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算什么条件?殿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再不快点决定,没准待会儿那逆贼就率兵把我们围了。” 这话当然是有些危言耸听的成分,可在杜辰之听来,逆贼拥兵在侧,怎能不心慌?只好松口:“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三个条件本王都答应。你快将你的计策说出来吧。” 唐雨灵大获全胜,眉头一挑,开始讲自己的策略:“你们可还记得,下午这李东才进来营帐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杜辰之那会儿还晕着呢,当然不知,萧皓说了出来:“他说,要为殿下报仇?” “不错。”唐雨灵接着分析道:“如果殿下不幸因为假传圣旨而亡故,他就有理由说动其他将军一齐挥师回京,以清君侧。你看他下午时候的态度,不正是力主迅速进军的吗?” “他是要用本王的死,来策动大家谋反,好个歹人,实在狡猾!”太子一拍桌子,怒道。 “殿下切莫冲动。” 唐雨灵恐隔墙有耳,示意他放低声音,然后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杜辰之抬起头来,不甚确定:“这能行吗?” “行与不行,试试便知。” …… 半夜军营里忽然鼓声大作,将众将士从睡梦中惊醒。大伙儿纷纷穿甲戴盔,急匆匆地集结成队。杜辰之、萧皓和李东才三人伫立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准备昭告全军。 “诸位将士,皇城之内,小人作祟,我大燕岌岌可危。本王昨日亦险些听信奸人矫诏,命丧于此。今日当与诸位兵指京城,清君侧,除奸贼,匡扶社稷江山!” 杜辰之多次领兵,这阵前鼓舞士气的说辞自然是信手拈来,引得底下将士阵阵狂呼。 “若有临阵脱逃,倒戈敌营者,当如此伪诏!” 说着便一把将圣旨投进点将台旁的火炉里,熊熊烈火间黄绢灰飞烟灭。 唐雨灵暗暗在旁盯着李东才的脸,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家伙脸上划过一丝诡秘的微笑。 ……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大军尽快出发。如果殿下遂了他的意,他也就不会为难殿下了。” 那时在营帐里,唐雨灵如是提议道。 “荒唐,本王明知他用心险恶,怎可照做?” 杜辰之一口回绝。 唐雨灵不得不跟他解释:“不过是假意照做。而且你还要当众把圣旨烧了,让他以为你根本没看出来,这样他的警惕心就能降到最低。他放松警惕了,我们才有机会反击。” …… 杜辰之回忆着唐雨灵出的计策,又用余光打量着李东才,果然宣布进军之后,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接下来,是该出招的时候了:“李将军,你速速去请其他几位将军,大伙儿召集人马,我们连夜行军。” 李东才喜出望外:“这么快?” “兵贵神速。”杜辰之道。 不错,就是需要快些,本王怎能容许你这等奸贼活得太久? 大军拔营,一路东行,三日未到,已然要出并州边境。 宋将军提议道:“殿下,出了这豫州,往后的路可就难走了。不如今晚大伙儿在此安营扎寨,养足精神,也好鼓舞鼓舞士气。” 李将军皱了皱眉头:“老宋,你这好逸恶劳的品性怎么就改不了呢?” 宋将军反驳道:“这叫劳逸结合,别把人马都累坏了,否则到了京城也打不了仗呐。” 在旁的几个将军也连连称是,杜辰之借势道:“既然如此,便在此先歇歇脚,明日一早,再度行军。萧皓,你去准备酒宴,本王今夜要与诸位将军喝上一杯!”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几分醉意。萧皓亦是摇摇晃晃地,起座欠身道:“殿下,酒席乏味,未若让臣来一段剑舞如何?” 萧皓的目光扫过唐雨灵,这是她的主意。 …… “你们听过‘鸿门宴’吗?就项羽刘邦那个,借着酒宴舞剑杀人那个。”唐雨灵问道。 杜辰之和萧皓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从未耳闻。 没听过就好,看来这招在这个时代还算是个新鲜玩意。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不是出来个项伯对舞,恐怕刘邦早就做了剑下鬼。 现在唐雨灵的计划是,要把项伯也变成自己人,和项庄一起把刘邦杀掉。 而项伯这个角色,则由宋将军这人来担任。 宋将军依计跳出来道:“萧护卫,一个人舞太没意思了,本将军陪你练练手。” “承认!”萧皓摆出架势,两人兵器交接,斗到一起。时而真的过上那么几招,多半时候则是表演式地点到为止,疾缓交错,很是有观赏性。在场宾客评头品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杜辰之的任务是给李东才敬酒。他见得时机差不得成熟,站起身来,对李东才道:“李将军,幸得你发现奸人阴谋,救了本王。本王敬你一杯,他日回朝,必定重重赏赐。干!” 太子敬酒,哪有不喝的道理,李东才高举酒杯,一口灌下!众人又是一片喝彩。 杜辰之假意借着酒劲嚷道:“不过瘾,不过瘾!来人啊,拿两坛酒来,跟李将军喝酒怎么能小气了?” 李东才也是爱酒之人,如今盛情难却,再加上全无警惕,当真仰起脖子,哗哗地往嘴里灌。还没等他喝完一半,小腹上一紧,浑身一颤,手中酒坛落地,握紧了刺中他的利剑。正要看眼前发生了何事,胸口处又是一阵剧痛,又是一柄利剑刺入,直中心窝,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瞪大的眼睛竭力睁着,里面已然全无生气。 ☆、忠义小皇子(4) 杜辰之猛地一摔酒坛,喝道:“今日除贼,大快人心!”这李东才在军营里也是颇得人心,好些部将见他惨死在酒宴上,纷纷拔出刀来,将萧皓和宋将军团团围住,嚷着要为将军报仇。 对于这个收场,也早就在唐雨灵的预料之内。 “对了,你们有别的圣旨吗?到时候别把这份烧了,这可是罪证,日后还要留着它安抚人心的呢。” 唐雨灵的盘算是,既然李东才喜欢以假乱真,那么我们也给他来个虚虚实实。 杜辰之摸摸怀里揣着的圣旨,这下可真是对唐雨灵佩服得五体投地。有此罪证在手,平息部将们的暴动自是不在话下。心下大喜,冲唐雨灵笑道:“唐姑娘,此次平乱你功不可没,要些什么赏赐你说吧!” 唐雨灵眼珠子一转,说出自己的想法:“那殿下让萧皓休息几天,陪陪我呗。” 杜辰之微微眯了眯眼睛,爽快地答应下来,吩咐道:“正好眼下奸人得除,大军止步,且等京城的密探回报再做打算。趁着这几天的空档,萧皓,你便多陪陪你表妹吧。” “是,谢殿□□恤。”萧皓拱手一拜,用余光偷偷向唐雨灵望去,正发现她也朝自己看来,顿时像只受惊了的小兔一般,急忙躲开,低垂着的脸上升腾起一股热气,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了些。恍惚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臂,耳畔传来唐雨灵的声音:“那我们走啦,殿下告辞。” “唐姑娘……”杜辰之想对她说点什么,声音轻了些,唐雨灵没听到,一眨眼便拉着萧皓到了营帐外面,她可巴不得早些离开杜辰之的视线,外面的天空是如此地湛蓝,空气也格外清新,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拐着萧皓跑了多好! 可惜他不会答应的,过几天大军一上路,他又要黏着太子了。唉,也不知啥时候才能给在心里也给我留一个位置。 “雨灵,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萧皓摸摸后脑勺,“其实你不用向殿下提要求,只跟我说的话我也会帮你做的。” 哼,又出来替你的太子挡枪,唐雨灵满脸不高兴,嘟囔道:“老殿下殿下的,你跟你的殿下在一起算了。” 萧皓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生起闷气来,生怕再惹恼了他,大气不敢出一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唐雨灵舍不得向他发火,吐了口气,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我们别闷在军营里了,你带我到外面走走好嘛?不如我们翻过这座山,到另一头看看?” “从这去要路经一片密林,我怕你伤着。”萧皓犹豫了下,目光投向远方的山脉。 “没事,我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了,有你跟着我怕什么,我们快走吧。”唐雨灵拽过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去。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4节 “那好吧。”萧皓领着唐雨灵往山的那头出发,他一边在前面挥刀开路,一边叮嘱道:“雨灵,你跟紧我,林子里恐有什么蛇虫之类的物事,需得小心了。” 唐雨灵瞧着他很是熟悉的样子,问道:“你之前来过这?” 萧皓答道:“嗯,我从小就在这长大,熟得很。”指了指前面林间的亮光处,道:“我们到了。” 水青,山秀。澄净的湖面倒映着蓝天与流云,轻轻摇曳着湖畔的红桃翠柳。几片花瓣随风落于水上,牵起道道涟漪。涟漪遇着崖壁而掉头回旋,那光滑的崖壁像是被人刻意磨过,平坦而宽阔,上面用朱笔镌刻着此处的地名:子归谷。 “子归?听来像是这谷主是在盼望着谁回来的样子呢?”唐雨灵打量着那三个大字。 萧皓缓缓说道:“是,我娘在期盼着我爹回来。” “这山谷的主人是,你娘?”唐雨灵惊讶地问道。 萧皓点了点头:“嗯,这里是我娘跟我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后来我爹有一天忽然外出从军,我娘将我托付给舅舅,自己也出去寻他,从此两人再没有回来。现在舅舅也走了,我是这山谷的主人了。” 从前是他娘盼着他爹回来,如今是他盼着他们回来。唐雨灵看着萧皓低沉的脸,想来他定是无比失落,安慰道:“我相信伯父伯母一定会回来的,这好山好水的地方,他们怎么舍得丢下呢?” “那你呢?你喜欢这里吗?”萧皓陡然一问。 唐雨灵眨眨眼睛,按照她的经验,这么问多半是要表白了么?马上点头道:“嗯,我当然喜欢啦。”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等着他说出那句话来。 红晕渐渐漫上萧皓的脸颊,额间沁出淡淡的汗珠。薄薄的嘴唇轻轻颤动,像是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可马上又咬紧了牙关,把话咽回肚去。如此反复好些次,唐雨灵终于失去了耐心,索性自己挑明:“你能陪着我,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四下没了人语,唯剩杜鹃轻鸣,清脆响彻。 萧皓避开她的目光。 “你是看不上我吗?”唐雨灵的目光追了过去,紧盯着他的眼睛。 “不,我没有!”萧皓急了,“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我怕到最后又像这山谷的名字一样……” 唐雨灵知道他的担忧,此番回京,必定会有一番恶斗,是生是死,是归是亡,全然是未知之数。 “那你,就不能不去吗?我们就在这里呆着,太子急着赶路,不会来找我们的。” 又是沉默了半晌。 “对不起,雨灵,我不能。” 萧皓的声音很小,但敲在唐雨灵的心上,很重。 “终究还是你的兄弟比我更重些是吗?”她冷冷地说道,紧盯着萧皓的眼睛不放。 萧皓将头侧向一边,再次从她的目光里逃开:“不,殿下不能和你比。只是他于我有恩在先,我不能不报。是我,是我没有喜欢你的资格。” 虽说唐雨灵心里早有答案,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未免还是有些失落。 “我知道了,那我就等着,等着你报完他的恩,等着你肯跟能承诺跟我在一起的那天。” “你这又是何苦……” “我就爱这样!” 萧皓,我们已经有过两世情缘,难道我还等不得这第三世么?我既进了你这子归谷,我便愿意盼你归来,盼着你的心回到我的身边。 手臂被猛力一拉,身子落入他的怀中。胸膛前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响起,一下,两下,急促而有力。他的头倾覆下来,鼻尖对鼻尖,她的唇被他的唇裹得紧紧的,然后是鼻子,眉毛,额头……时光好似已然止住了脚步,周围没了声响。清风和缓,拂过滚烫的肌肤,却并未留下半丝清凉。 天空从湛蓝变成了幽蓝。 “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萧皓倚在湖边的一棵树下,婆娑着她的脸。 唐雨灵从他怀里坐起,将月光中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 “唐姑娘,你可回来了,太子找了你半天,可急死末将了。”宋将军早在她的营帐门口等候多时,满脸堆笑。 “找我?找我干嘛?”唐雨灵不解地问道,眼下军中又没有什么困难,杜辰之找她去做什么? “唐姑娘冰雪聪明,殿下可是赏识得很。姑娘快去瞧瞧去吧。”宋将军说着引唐雨灵入帐去,还不忘调侃萧皓:“萧护卫,你这表妹可当真不错。日后可别忘了兄弟啊。” 萧皓瞥了宋将军一眼,不与他答话,跟在唐雨灵后面。 “萧皓,唐姑娘,你们回来得正好。”杜辰之看来兴致很高,“我与诸位将领商量了一番,众人都对唐姑娘赞赏有加。今后议事,唐姑娘你也列席吧。多给些意见总是好的。” 宋将军拍手叫好:“唐姑娘智才高绝,军中得你相助,定当如虎添翼,无往不胜。恭喜太子,得了这么位妙人啊!” 这宋将军就认准唐雨灵和杜辰之是一对,早与其他将领聒噪了一番,大伙儿约好一齐去给太子助攻一把,便当众给唐雨灵大大地夸一番。而杜辰之也就借坡下驴,创造机会让她多些与自己接触。只待他日事情一了,便向父皇请旨纳她为妾。 唐雨灵并不知道他的打算,一琢磨,连平日议事的时候都能跟萧皓在一起,那自是再好不过。也不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她的计划是,如果能顺利帮杜辰之杀回宫去,赏赐定然少不得。到时她的要求将是:“我要,萧皓。” 又过了三日,各路将军的探子回报:“京中果然有变。二皇子已然控制了皇宫,不过所幸,陛下似乎还未遭遇不测。” 杜辰之这才下定决心:“全军疾行,传本王令,联络各地守将,起兵勤王!” 大军穿梭在浩瀚的荒漠之中,杜辰之特意命人为唐雨灵安排了一辆马车,好吃好喝招待着,载她随军前行,萧皓则骑马护在车畔。唐雨灵望着漫天的黄沙,心里还有些疑惑:“那赵公公,是如何与常年戍守在外的李将军串通到一块儿?既是真的逼宫,为何要伪造圣旨?” 诸多的疑点就像这前路一样,在狂沙当中飘忽不定。她回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并州群山,轻声许愿:“萧皓,我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皓:杜辰之老抢我镜头!导演我要抗议。 苏苏:萧同学,为了表示安慰,请你吃个盒饭吧…… ☆、忠义小皇子(5) 勤王的兵马围住京城,驻扎在郊外。杜辰之唯恐二皇子伤了皇帝,下令停止进攻,他想尽力通过谈判来解决此事。 “殿下,太师来信。” 信使口中说的太师,乃是杜辰之的老师翁蕴良。前不退隐久告老,在京郊购置了田产,终日闭门不出。此番忽然来信,想必是有要事相告。 杜辰之拆开信件一看,原来是老师探得了京中的情报,请他到府上一叙。 唐雨灵插嘴道:“眼下大军围城,殿下你身为主帅,怎么能够以身犯险,自个儿到那里去?他有事要说,便请他过来呗。” 杜辰之已然不像初时那么不客气,道:“唐姑娘多虑了,老师不仅传授我忠孝仁义之道,其为人更是清白廉正,以身作则,满朝文武无有谤议,他又怎么可能背叛本王,背叛陛下?再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把自家父亲叫到军营来的道理。” 任凭唐雨灵再劝,这一根筋的家伙就是要上门造访,还非得带上萧皓,万一有点啥事不把他也赔进去啊。两人前脚刚走,她便去找宋将军,道:“宋将军,殿下与太师感情深厚,不便表现得太过生疏,但这必要的防护总是应该的。你懂?” 宋将军也是个明白人,当即会意:“得令。我这就去挑些好手,装作上山砍柴的樵夫和猎人,潜伏在太师府外,随时接应殿下。” 很快宋将军便完成了唐雨灵交待的任务,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希望能和未来的太子妃多套近乎。唐雨灵趁机打听道:“方才我听太子说,这太师素来未受谤议,这事儿是真的吗?” 宋将军想了想,答道:“确实如此,末将为官十五年,倒还从来没听过太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人无完人,这话不是乱吹的。如果一个人当真不受人谤议,不是大忠,就是大恶。而往往都是后者居多。你快好好想想,也找其他将军问问,看看这太师就是有没有什么跟太子的过节。” 人多力量大,嘴杂是非多。将军们在唐雨灵的带领下,也开启了八卦模式。到最后,终于想起来一件跟太师有关的事儿来。 “咱也是听些老臣说的啊,大概二十年前,容昭仪曾诏太师入宫觐见。那时皇帝皇后不在京中,后宫要属容昭仪的天下。太师无奈之下当真进了内宫去,出来之后几乎要以死谢罪,幸得被拦了下来。您看这事儿有关系吗?” “容昭仪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儿子?”后宫妃嫔与前朝官员若有勾连,矛头定然直指储君,这个细节,可不能放过。 “容昭仪后来失宠,早在十多年前病逝了。遗下一子,也就是陈王,不过陈王平时也低调得很,不太露面。” 又是一个低调党!无数的宫斗观剧经验和宫斗实战经验都告诉唐雨灵,低调党最为可怕。这太师和陈王不约而同地这么低调,两人之间又有容昭仪这层联系,只怕背地里有所勾结。倘若真是如此,萧皓他们前去,岂非自投罗网? 宁杀错,不放过。唐雨灵对众将军道:“诸位将军,眼下正是要紧关头,殿下忠厚老实,而这太师毕竟久居京中,谁知道他是不是变了立场。还是暂且率兵迎回殿下才是。” 众将面面相觑。这带兵前往太师府上,要果真遇着太师谋反,那自是大功一件。可若不是,那无疑是跟太子过不去,弄得不好便是吃不了兜着走。是功臣还是罪臣,全系一念之间,可不能马虎。 还是宋将军够意思,第一个答应下来:“来来来唐姑娘,老宋我去。” 其他将军见到有人当出头鸟,又唯恐功劳落空,也纷纷应和。 结果杜辰之一回来就挂着一张大黑脸,愤怒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此事是何人的主意?”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议事营帐里,震得众人不寒而栗。 大家的目光落到唐雨灵和宋将军的身上。 “太师对本王恩重如山,本王不过是去叙旧,你们也要横加干涉么?是不是日后兵入皇城,你们倒反过来逼宫不成?” 众将领噤若寒蝉,不敢还口。 唐雨灵不得不说话了:“我们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是主帅,若出了什么岔子,恐军心不稳,反倒令局面失控。殿下……” 没等唐雨灵说完,杜辰之便打断了她:“唐姑娘,本王只是命你列席议事,你倒厉害,连这军中二十八路人马都能指挥自如。可是不要忘了,你不过是个妇人,还翻不了天!” 这次虽然没用“妇道人家”这个词,但说的还是同一个意思。 唐雨灵也无话可说,只默默站在原地,等候他的发落。 “即日起,唐姑娘你便呆在自己的营帐内,不必出来了。宋将军,杖责三十,罚俸三月。其余将领罚俸一月。诸位可服?” 太子虽然这么问,可哪有人敢不服,无不愤愤地看了唐雨灵一眼,随后拜别出帐。 唐雨灵无所事事地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只能偶尔隔着帐帘看看外面的天空。门口站着两个士兵大哥,只要她一出去,便立即跟上,免得她再跟其他将领接触。事实上此举并无必要,因为也没什么将领再敢招惹她,可不是这人害得我们被太子训了一通么? 唐雨灵总有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 还好萧皓总是尽可能多地来看他,早一趟,午一趟,晚上打更前还一趟,变着法逗她开心,时不时安抚道:“雨灵,太子也不是刻意针对你,你不知道,那时候殿下跟太师聊得多欢,硬生生被那一帮人闯进来,强令殿下回营。太师虽然没说什么,可那阴沉的脸,看得我都心慌。殿下与太师感情深厚,难免冲动了些。” “那你呢?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唐雨灵撅着嘴巴,很是委屈。 萧皓摇摇头:“在我心里,你总是对的。我相信你定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唐雨灵叹了口气:“可惜殿下不相信啊,还非要带着你去那些危险的地方。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怪那个自大狂的闲事呢。” 萧皓揽她入怀里,抚摸着她的背:“我知道你对我好。现在让你呆在这,真是委屈你了。” 唐雨灵还是疑心太师使坏,问道:“那天殿下跟太师都聊了些什么?” “太师说他有法子把二皇子请出来,两边的兵马暂且退开,两个皇子坐下来谈一谈,没准可以免去战争。如能成功的话,自然是社稷之福。”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看来这件事多半是可以解决了。唐雨灵也懒得再瞎操心,躺在萧皓怀里闲闲地睡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辰之失德无道,褫太子封号,赐鸩酒一杯,其府上侍卫家臣,尽皆诛杀……” 巨大的铡刀落在萧皓的头上! 唐雨灵吓得叫了出来,还好,只是惊梦一场。 营帐外的守卫闻声而来。太子可有命令,不仅得看住唐姑娘,还要照顾好唐姑娘,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便要提头来见。是以这两人听到唐雨灵的尖叫,心里面可是慌张得很,隔着帐篷问道:“唐姑娘还好?” “不碍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唐雨灵已经坐起身来,顺口问了一句:“萧护卫呢?” “今日一早萧护卫便和太子去和谈去了。” 噢,这太师办事效率可真高,才几天的功夫就把两边都说得服服帖帖。 “和谈以后咱们就能回家了。” “可不是。听说三个皇子都来了,派场大得很。” 守卫们自个儿聊起天来,整天守在这确实挺没劲的。一听不用打仗,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唐雨灵心情也不错。一面梳着头发,一面想着刚才那个梦。梦与现实都是反的,我们应该会有个好结局的吧?但愿,但愿。 突然一个词闪过她的脑海,浑身有种触电的感觉。唐雨灵一激灵:“太子辰之,太子辰之!” “唐姑娘要到哪儿去?”两个守卫拦住她。 “快让开,殿下有危险!”唐雨灵吼道。 “唐姑娘,你就不要让我们难做了……”两个守卫不敢对她用强,只好苦着脸哀求道。 正说话间,宋将军一瘸一拐地路过,杖责的伤可还没好全。 “唐姑娘,今天天气不错。”他冲她打了个招呼,虽然这姑娘暂时失宠了,可太子每天可没少念叨她呀。在这最落魄的时候我老宋还不离不弃,那才叫真感情咧。 见得两个守卫把唐雨灵拦住,替她解围道:“你们这是在干啥?弄伤了唐姑娘怎么跟太子交待?” 那两个守卫一听慌忙把手松了松,就这间隙,唐雨灵一溜烟跑向太子的营帐,眼疾手快地翻出那张假圣旨来,对着烛光一看,果然,“太子辰之”四个字竟是连到一块儿去的。 宋将军和两个守卫也跟了进来,宋将军担心地道:“唐姑娘你可慢点儿,万一摔了殿下可得急了。” “宋将军,无论如何,你都得再帮我一回!”唐雨灵拉着他的手肘,郑重其事地拜托道。 “哎哟唐姑娘,再帮你,我老宋这人头可都保不住咯。”宋将军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叫道:“姑奶奶,咱能别折腾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变冷,各位要注意保暖噢~ ☆、忠义小皇子(6) 太师府的正厅里,太子杜辰之与二皇子在桌前坐下,双方的随行护卫队各自站立一侧,手按在刀柄上,随时保护着主子的安全。 鹤颜白发的太师坐在中间,亲自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主持道:“两位殿下,你们且说着吧。”宽大的袍袖扫过茶杯,将它带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师可曾被烫着?”杜辰之忙过去搀扶住他。 “不碍事不碍事……”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口守着的卫士一声尖叫,朝门里倒下,背后一只利箭穿透铠甲,殷红一片。 “有刺客!”护卫们警戒起来,大量的蒙面黑衣人从府内跃出,将正厅团团围住,手持长剑大刀,杀红了眼。 “二弟!你竟然设下埋伏!”杜辰之怒目圆睁,二皇子一脸无辜,吓得浑身发抖:“不,不是我……” 寡不敌众,越来越多的侍卫倒下。杜辰之抽出剑来,用身躯挡住太师,道:“萧皓,我们一起杀出去,务必护太师周全。” 萧皓握紧佩刀,虽明知带他们突围几乎是天方夜谭,但他岂能扔下太子自个儿逃生?手起刀落,又劈倒数人,然而不断涌过来的刺客怎么杀也杀不完。喷溅开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头昏脑沉,手臂上的伤口的疼痛也几乎感觉不到。他奋力再砍倒两人,终于体力不支半跪在地,头顶上一柄大刀就要落下。 他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眼角渗出:“雨灵,怕是,没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护驾,护驾!把逆贼拿下!” 宋将军的大嗓门把他从鬼门关边上拉回来,救兵到了!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局势登时逆转过来。萧皓奋力起身,下意识地先确认太子的安全,却见得太师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尖刃之处,正对准太子的后背! 萧皓一把扑去,将太子推开一旁,太师扑了个空,匕首正刺进迎面杀手的胸膛。 杜辰之哪里想到太师原本是要杀他,还道老师是要相救于己,忙爬起身来,还要护住太师。 猛地几柄刀架上了太师的脖子,军士们将他手中的匕首击落,控制住他的行动。 杜辰之恼怒不已,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宋将军刚要开口解释,唐雨灵在军士们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双手交叠垂于腹间,挺直的脊梁更显身材之修长,自信的微笑爬上嘴角,锐利的目光平视前方,纵是一身粗衣麻布,却不失皇族威严。一出场,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过来,原先热闹的场面登时冷静许多,连向来高傲的杜辰之也对她刮目相看。 本宫两世凤鸾,还震不住你们这帮宵小之辈? 只是见到浑身血污的萧皓,慌张的神情便扰乱了气场。唐雨灵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萧皓身旁,关切地问道:“萧皓你怎么这样了?有没有伤到?还流血了!快,快叫军医啊!” 杜辰之回过神来:“你们反了吗?还不将太师放开!” 几个军士缩了一缩,唐雨灵也喝道:“不许放!这逆贼才是这一切事件的幕后主使者!” 众人皆是一惊,太师却是淡定得很:“太子,何时轮到这个女人来谤议我等了?” 杜辰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正要对唐雨灵发火,萧皓过来助攻:“殿下,方才末将也看到,太师手执匕首欲偷袭殿下,请太子明察。” “老夫那是要救驾。萧护卫,你休要信口雌黄!” 杜辰之还是偏向太师那边:“老师怎么可能害本王?快将他放开再说。” 唐雨灵取出那张伪造的圣旨来,朝着屋外的太阳展开,指着道:“殿下,这圣旨上,‘太子辰之’四字可是在同一个字块?” “不错,可这又说明什么?”杜辰之仔细看了看,问道。 “这四字,是从别的圣旨上裁下。敢问是给何人的圣旨上,才会有‘太子辰之’这四个连到一块儿的字?” 杜辰之不说话了,那远戍边陲的李将军,父皇定然不会在给他的圣旨里说起有关太子的事。除非是给自己的圣旨,又除非,是给自己身边人的圣旨。 “陛下圣意,圣旨上写了什么,岂容你任意揣度?单凭这四个字便要定老夫的罪,真是异想天开。更何况太子待老夫恭敬有加,老夫何必要害他?”太师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地道。 “老师说的有理,兴许是密诏也说不定。”太子点点头,表示赞同,挥手道:“速速将太师放了!” 唐雨灵并无其他的证据,但她能说,也是一本正经,道:“我便先说说太师的动机吧。假定太师与李将军有勾结,而太子殿下又死于矫诏,会有何后果?” 宋将军响应:“那自然是李将军率兵攻破皇城,清君侧,除小人。” “小人是谁?”唐雨灵追问道。 众人的目光投向躲在角落里的二皇子,不过这小子,看起来真的像敢逼宫的人吗? 果然二皇子被吓怕了:“是,是太师让我逼宫的……” 众人骇然。唐雨灵也是今早才领会过来,太师是太子这边的人,按照常理,怎么可能说动二皇子出来议和?其中必有蹊跷。 不过这太师也真是人精呐,连这个也反驳:“丧家之犬,意欲离间我等,岂能信他?” 这太子对太师的信任还没被打掉:“老师说的在理,不可相信二弟的一面之词。”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叫“放人”,唐雨灵知道,他也要起疑心了。 那就继续进攻! “两位殿下都不在了,将来能够荣登大宝的,又是何人?” 当今皇帝共三子,众人马上反应过来:“陈王!” “可是老师何必偏袒陈王?难道本王待他还不如陈王待他的好?”太子涨红了脸,他自视尊师重道,赏赐无数不说,还隔三岔五上门问好,真是待他如父亲一般,难道,这还不够么? 唐雨灵当然知道太子的好,这便将她的思路引导极端:“太子既然待他这么好,为何他还要帮陈王即位?”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只是待他如父,而陈王,才是他真正的儿子。再联想起太师曾与容昭仪内宫相见的往事,只怕,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唐雨灵没有证据,但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打心理战也要硬着头皮上,便假装确信,气势如虹:“因为陈王,是太师的骨肉。” 四周变得无比安静,连太师都静默了片刻,唐雨灵这才完全确认,自己是说中他的心事了。 可这老狐狸还有最后一招,他捏紧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刀刃割破他的手掌,血水从掌间流出,可他死死地把刀按在颈部,作势要自刎的姿势。怒道:“太子,这妖女妖言惑众,非但损害微臣名誉,更是牵扯皇室尊严。微臣愿以死一证清白,也恳请殿下将这妖女绳之于法,以塞悠悠之口!” 萧皓吓得跪了下来:“老师切莫冲动,一切好商量。” 唐雨灵叹了口气,深知他这两败俱伤之术的用意。他死了,带着唐雨灵一起,这陈王的事便永远成了秘密,纵使如今无法令陈王即位,也能保他个皇子的身份。果然是自己家的孩子,值得父母费尽心思。 可唐雨灵不干了。你凭着跟太子的师生情,到暗室里求求他,把事情坦白了,他想必也会放你一马。可你偏偏要拉上我垫背,这辈子本宝宝还没跟萧皓在一起呢,哪能那么快就挂了?所以,你还是继续当炮灰吧。于是也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来。 “太师且慢寻死,我有一人的遗言要交待。”唐雨灵给宋将军使了个眼色。宋将军取出一个沾着血的包袱来,往太师眼前一丢,发出哐当的声音。 唐雨灵接着道:“这人临死之前,说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一面。至少,将他的头盔带回来……”又当场和宋将军向杜辰之跪了下来:“殿下,陈王谋乱,我情急之下,已调令大军将他……” 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到唐雨灵的脸上,将她扫翻在地,带着嘴角渗出的血迹。紧接着太子杜辰之被猛地推开,顺着萧皓愤怒的目光,重重地撞上了墙角的花瓶,发出巨大的声响。杜辰之又转身扑过来,与萧皓扭打到一块儿。宋将军和将士们赶紧劝架,要将两人拉开。全场一片骚动,嘈杂如闹市一般。 只有太师,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整个身子瘫倒在地,手指一点一点地爬向那满是鲜血的包袱,颤颤巍巍地捧起遍是鲜血的头盔抱在胸口,浑身哆嗦。忽地目露凶光,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军士手中的长刀,发了疯似地朝唐雨灵扑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失去理智的腾腾杀意! 唐雨灵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他竟真的以死相搏,要站起来逃跑,可又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刚才被太子扇倒的时候竟然崴伤了脚,现在别说跑,站起来都成问题。她慌乱地挪动着身子,眼见就要逃不过利刀贯身的惨运。 啊啊啊,本宝宝要挂了,主角光环金手指神马的再不开更待何时? 唐雨灵捂住了眼睛。 手上蘸了点热热的东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含着手指):我也是皇子,皇子耶,肿么没人来攻略我…… 太子(摸摸他的头):行了吧,老三都没登场就挂了。 苏苏(递给他盒饭):莫哭莫哭,盒饭给你吃,再加个鸡腿。 ☆、忠义小皇子(7) 有许多事情杜辰之是苏醒过来才知道的。 比如,他最尊敬的太师不仅仅安排了刺客要将他和弟弟杀死,还指挥死士趁乱冲进皇宫,企图将父皇也置于死地。原因在于,皇帝早就知道陈王非己所生,断不可能传位于他。 又比如,唐雨灵根本就没有调兵杀死陈王,她不过是联着宋将军一起吓吓太师,找些鸡血洒在头盔上,随手一丢。 还比如,萧皓和唐雨灵根本不是表兄妹,不过是以此来掩饰,而他们两个,早就喜欢上了彼此,如今更是住到了一起。相反地,自己那一记不明事理的耳光,只怕让她更加讨厌。 杜辰之的心在隐隐作痛,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女子。当她被刀刃指着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刀刃刺进他的背脊,几乎没有带来任何疼痛。眼睛合上的前一刻,他的嘴角微扬:“你没事,那就好了。” “我是神仙,我说的话还不比圣旨的管用?” “你这哪叫忠义,分明是中二。” “三个条件,不答应我就不帮你。” 她的一颦一笑一急一怒跃然眼前。她睿智而口齿伶俐,沉稳而具足威严。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里,人人皆是夸他赞他,将他当作圣人高高供起;唯有她敢直说他的不是,敢与他针锋相对。当身边的那些故人纷纷背叛之际,她却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渡过难关。他需要这么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他希望将来那母仪天下的宝座,当由这般的奇女子端坐其上。 “萧皓,你的命是我救的,对吗?” 萧皓站在病榻前,弯下腰:“殿下恩德,萧皓没齿难忘。” “我再不要你报什么恩,只需你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杜辰之的手抓着床单,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话来。施恩不图报是圣人的教训,而他如今却要违逆这忠义之道,来作一番小人的行径!他咬着牙,欲言又止,如今反复了好些时候,理智还是输给了感情:“雨灵,交给我。” 萧皓往后退了几步,惶恐地看着太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能给她更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对,我,我还能给她整个天下!” 杜辰之的眼神游离不定,已然几近疯狂。 “殿下,请恕萧皓不能从命。” 萧皓很是冷静,靠近太子的榻前,双膝跪下,双手捧起腰刀,高举过头:“殿下可以杀了我,但我绝不放弃雨灵。萧皓的性命是殿下给的,可雨灵,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炉里的檀香燃尽,一缕灰烬落下。 “果真如此么?” “确实是这样。” 杜辰之微微合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睁了开来:“你能,本王何尝不能?三月之后,待本王伤势复原,与你一较高下。赢的那一个,便可带走她。” “殿下,这怎么可以?”萧皓劝阻道。 “你放心,本王会安排好一切,纵使本王不幸死在你手下,你二人也可全身而退,你不必顾虑。” 萧皓根本不是担心这个问题,只是他,他怎能向太子出手? 杜辰之看穿他的心思,道:“你若不战,便是败了,到时本王光明正大地雨灵娶了,你可不要后悔。” 萧皓左右为难,在太子一再催逼之下,他只好答应下来。 晚上一进家门,便迎上唐雨灵乐呵呵的笑脸,热腾腾的饭菜已然备好,十几天来日日如此,他总是倍感幸福。 “今天殿下的伤好些了么?”就着昏黄的光,唐雨灵给他夹了一块肉。杜辰之毕竟为她挡了一刀,她多少心存感激。 “嗯,殿下日渐康复。你不要太担心了。”萧皓说着把肉夹回她的碗里。 “你吃嘛,出去当差多累啊,我不吃的啊,我要保持好身材。”唐雨灵第二次给他,萧皓顿了顿,将肉放进嘴里。 唐雨灵一脸高兴的样子,反倒让他更为不安。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这几乎成了每日一问,萧皓还是答道:“再等等吧,至少等殿下完全好了,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唐雨灵撇了撇嘴:“又是殿下,再这样我可不要你了啊,你跟殿下过一辈子吧。” 萧皓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问道:“雨灵,你觉得,殿下怎么样?” “我就开个玩笑嘛,你喜欢的,我都喜欢,我保证以后不说他坏话不顶撞他,大家好好相处……”唐雨灵举手做发誓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假如完全抛开我的看法,你觉得殿下是个怎样的人?”萧皓小心翼翼地继续探听。 “有时候狂妄自大,不过还愿意听人讲道理,今后估计是个贤君吧。除此之外嘛,虽然高冷高冷的,应该是个暖男,还挺仗义,都替我挡刀了。”唐雨灵列举了一番,最后总结道:“是个好人。” 她说的“好人”自然是“好人卡”那个“好人”,可在萧皓哪里知道什么“好人卡”,只当唐雨灵对太子印象还不错,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不是由于吃醋,他只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感念太子的救命之恩,只愿为他肝脑涂地,遇上赏赐一概不要,再加上不贪不骗,终月的俸禄也就足够一人生活。如今多了唐雨灵这张嘴,可叫他发愁得很。碗里的肉一共就那么多,她总是让给他吃,这让他如何心安?狭窄的房屋、昏暗的灯光、简陋的床铺、粗糙的衣饰,她从不抱怨,可他哪能这般亏待她?若是日后再有了孩子…… 萧皓捂紧被子,不敢再想下去。 太子说得是对的。只有太子,才能给她无上的荣耀和富贵。而自己,只能让她陪自己捱苦受累。 他总是把什么性命之类的挂在嘴边,萧皓啊萧皓,你若是真的把她看得比性命还重,为何还要用你这惨淡的人生困住她的锦绣前程呢?这就是你的爱吗? 恐怕,不过是自私罢了。 在梦里,萧皓看着她一次次地从自己身边逃开,他又一次次地追上将她搂在怀里。他舍不得她走,他只想永永远远地留住她。然而她身上的衣服逐渐破旧,呼吸也得越来越虚弱,他觉得,如果再不松开手,她的生命终将消失在自己的怀里,便如同家里窗边的花朵,纵使绽放得艳丽,却终究不如宫里的那般四季常开。终于有一次,他松开了臂膀,而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外。泪水濡湿了枕巾,也模糊了清晨透进来的阳光。那道晨光,预示着他与太子决战之日的到来。 他已做好了决定:卖个破绽,故意输掉决斗。 你呆在殿下的身边,总会更加幸福的。 空荡荡的山野上太阳格外刺眼,杜辰之手握佩剑,行了个礼:“萧皓,你准备好了吗?” 萧皓也抽出刀来:“殿下请了。” 剑影,刀影交叠到一起,发出“哐当”的撞击声。 “萧皓,放手一战吧。我们都是为了彼此所爱,自当公平对决,你不必留情。” 萧皓苦笑了一声,内心暗道:“殿下,萧皓本就比不上你,早就输了。” 又是几招,萧皓长刀落地,杜辰之的长剑指着他的咽喉。 “殿下,是我输了。” 杜辰之收回剑:“你走吧,我保证,日后定会好好待她。” “只求殿下信守承诺。” 萧皓跪下一拜,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他如同白日下的游魂,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向何方。 他的心痛了一阵,不痛了,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心的所在。 当性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失去的时候,人生还有何意义呢? 便如同这荒野一般,寸草不生。 “你难道,就要这样子丢下我走了吗?” 唐雨灵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以为是幻觉,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被她死死搂住。 他开始怕了,不敢转过身来。 “你以为输了决斗就能摆脱我吗?” 萧皓低着头,望着地上的影子:“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跟我在一起,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那又怎样?”唐雨灵哭喊道:“萧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不,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赖在你身边!” “可是我不能让你受苦!”萧皓终于转过身来,将她的手拉开,“我见不得你吃不饱穿不暖,见不得你整日辛劳像个丫鬟一般操持家务,见不得你明明过得很苦却总是装出一副笑颜的样子,我没办法给你应有的一切。我萧皓配不上……”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全被她的舌头全堵了回去。她脚尖轻踮,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温热的身体贴紧他的胸膛。两人又仿佛回到在子归谷的那个午后,和风煦煦,光影摇曳,时光如此静好。 他的手臂颤抖着抬起,又放下,又抬起……终于再次将她紧紧抱住。 雨灵,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性命,我要亲自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这个故事终于完了,我在想是点燃一个蜡烛好呢,还是点起两个蜡烛好呢? 还有番外噢,敬请期待。 喜欢苏苏故事的专栏收一个吧。 ☆、忠义小皇子(番外) “完成不了任务会有处罚吗?” 唐雨灵耸耸肩,反正我都是狗带的状态了,还能罚我啥? 糕神的第三根蜡烛亮起,听它的声音似乎很是欢喜:“啦啦啦,第三个任务也算成功了呀。” “为什么?到最后我没有选择跟杜辰之在一起,这也算的吗?”唐雨灵不解。 “你不是机智而八卦吗?你猜?”糕神心情似乎真的很好,漂浮在唐雨灵的肩膀上方,蜡烛的光热微微烘烤着她的脸庞。 唐雨灵顺手拿起一块往嘴里送:“猜不出啊。” 糕神不经意间又遭了暗算,叫了起来:“不!许!吃!我!” “那你快揭晓谜底啊。”唐雨灵狼吞虎咽地吃完手上的,又向它伸出了魔爪。 “自己看!” 眼前一暗,一亮,糕神消失了,唐雨灵发现自己漂浮在一处山谷的上空。湖光山色,青草绵延,这地方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这是……子归谷? 只是那块本该镌刻着朱字的山石尚未被磨平,凹凸崎岖的纹路映入眼帘。 湖边伫立着一女子,袅娜娉婷,身着水蓝委地纱裙,笑意盈盈。目光所向之处,乃是一将军打扮的男子。 子归谷?女子?将军? 莫非这是萧皓的爹娘? “你好没劲啊,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糕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它刚才吃了亏,现在可不敢现身了。 唐雨灵不说话,安静地看下去,既是萧皓的身世,她当然无比关心。 “容儿,我恐怕,不能陪你和孩子了。”男子捏紧她的手,面上很是不忍。 “我明白,我便和孩子在这,等着你衣锦还乡。”她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划过双颊。 男子一只手搂住女子,另一只手朝身后的人挥了挥,几个工匠朝岩壁走去,搭架造台,忙活起来。 “我命他们在此地刻上‘子规’二字,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规规矩矩地,做个正直的人。”男子抬头看了看岩壁,“从此以后,此地可命‘子规谷’了。” “子规,子规……”女子口中喃喃念道。 猛然巨大的风雪扫过谷中,唐雨灵眯起了眼,待她再睁开时,又是春暖花开。那岩壁已被磨得平滑,一个“子”字已然初具雏形。 “郑师傅,李师傅,我想了想,还是刻作‘子归’为好,‘归来’的那个‘归’。”女子冲着高台上的匠人们喊道。 “大嫂,这能行吗?” “能行。”她提高了声量。转过身去,呆呆地望着谷口,就这样站了许久。 又是风雪弥漫,等到雾雪散尽,那壁上的“子归”二字早已刻好。只是女子依然望着谷口,容颜憔悴了许多,随风而起的青丝里,隐约多了好些白发。 唐雨灵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结局,那男子不会回来的。 山崖旁的小屋里走出一个大汉,穿一件虎皮袄子,背着剪枝,朝女子走去:“妹妹,他要回来自然回来,你又何必天天在这等着呢?” 她不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皓儿可睡下了?” “睡了睡了。他都多大人了,还不会自己睡?”大汉咧开嘴笑道。 是啊,他都多大人了,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我想去找他。”女子细细打量着岩壁上的那两个字,淡淡地说道。 “你疯了?人海茫茫的,你上哪儿去找他?”大汉激动起来:“兴许他就是个负心汉,你何苦要为了他……” “别说了哥哥,我已经决定了。”女子跪倒在地,冲男子拜了一拜,“皓儿,便指赖你照顾了。” “咱们这生活得好好的,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值得吗?”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5节 女子没有答话,红红的眼睛直盯着那间小小的屋子,终于扭头,视线移开了去。 眼前的景象变得昏暗不明,像是有人在她眼前蒙上了一道黑纱,唐雨灵揉揉眼睛,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场景已然大变。华丽空旷的大殿,精致的紫檀朱木圆桌,女子端坐桌旁,流云髻,金线裙,俨然贵族气派。 “昭仪娘娘。” 宫女一句话把唐雨灵吓得不轻,这女子竟成了昭仪?这又是哪一出? “昭仪娘娘,您吩咐奴婢打听的事……”宫女在昭仪耳边嘀咕了一番,声音很轻,唐雨灵没听清。 但想必是个极为震撼的消息,昭仪愤然起身,怒气冲冲地朝殿外走去。 唐雨灵紧跟在后。 等见到皇帝时,唐雨灵已是恍然大悟:这皇帝便是当初谷中的那个男子。如此说来,萧皓还真是皇子无疑啊! 难怪这都能过关啦。她心里正偷着乐呢,昭仪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吓了她一跳:“你为什么要骗我?” 皇帝摆摆手,示意左右都退下。待得殿下只余他们二人时,缓缓走下台阶,要去拉昭仪的手,她却一把甩开,仍是那句:“你为什么要骗我?” “朕,朕骗你什么了?”他的眼睛闪烁不定,连唐雨灵都看出这肯定是心虚了。 “皓儿就呆在那里好好的,你为什么屡次三番要骗我说找不到了?为什么?”昭仪歇斯底里地叫道。 皇帝不出声,只是低着头。 “你不愿接他,我去接他回来。”昭仪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地转身要走。 “你站住!”皇帝厉声喝道,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让他呆在那儿吧。” “为什么?” 唐雨灵和昭仪几乎是一起叫了出来。 当然皇帝只能听到昭仪的声音,他只是叹着气:“朕先前做错了,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你让他呆在那儿,朕保证会照顾他衣食无忧。” 唐雨灵明白过来:这皇帝跟他儿子杜辰之一样,特别好面子,怕别人说闲话。若凭空多出这么个私生子来,定然要有损他皇帝的圣人形象。于是他宁可把这个事实掩盖过去,也不愿承认萧皓的身份。怪不得那时要起名叫“子规谷”,就是想萧皓他们老老实实的不给你添麻烦是吧? 典型的渣男啊,陈世美都当上皇帝了呀!哎,这会儿要有点瓜子嗑可多好,那我就可以用瓜子壳砸他了。 再看昭仪,如同被雷打中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身穿龙袍的男人,一言不发。好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夹带着泪与哭腔:“好,好,原来我们的爱在所谓的大义面前竟是如此的一文不值。杜泽啊杜泽,算我看错你了,你不去接他,我回去找他。我们母子,就当没你这个爹!” “放肆!”皇帝板起脸来:“你是朕的女人,没有朕的允许,你就不许走。” 同样的道理,嫔妃出走,那更是往皇帝头上泼脏水,他哪里肯答应?哎,这两父子果然是两父子,大男子主义的脾性都一模一样。唐雨灵拍了拍胸口,好在之前没脑袋抽风答应做杜辰之的皇后去。 “我既是自己送上门来,如今也自己能走。你能奈我何?” 这昭仪娘娘也跟我一个性子呀,对,就不能向这种男人认输。 可是皇帝陛下有必杀技:“你若敢踏出这皇城一步,朕便命人荡平那山谷,一个不留!” 唐雨灵按捺不住了,直接过去赏他一记耳光,然而手掌穿体而过,丝毫没有感觉。糕神在天上叫喊:“喂喂,文明看戏别动手啊!”唐雨灵这才浮上半空,忿忿不平地静待剧情发展,然而转身再看,昭仪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急促的脚步声从前廊传来。 四周被巨大的黑布遮起,唐雨灵又回到了虚空之中,在她眼前的是燃起三根蜡烛的糕神。 “现在你知道了吧,萧皓也是皇帝的骨肉,虽然他爹不认他,可是本糕神认呀。所以嘛,也算是任务成功啦。快快快,我们快进行下一个。” 唐雨灵摇了摇头,她想看看昭仪和皇帝之后的情况。追剧不追到结局那可不是某唐的风格。 “还看什么呀,这朝就一个昭仪娘娘,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原来她就是容昭仪,陈王的母亲,太师的情人。 “她一定是对皇上伤透了心,所以才想通过这种方式报复他的吧。”唐雨灵叹了一口气:“怪就怪她当初看错了人,等错了人。子归子归,这样的子,还不如不归的好。” “嗯?看来你没全猜到嘛。”糕神很得意的样子,“那就给你看结局吧!” 四周的黑暗再度裂开,光亮从缝隙涌入,与之而来的,还有浓烈的药汤味。 “陛下,陛下你不能进去,昭仪娘娘这是虐疾!” “给朕让开,你们的脑袋不想要了么?” 唐雨灵才适应过由暗到亮的转换来,便见皇帝急匆匆地大步走来,驻足在容昭仪的床前。 蒙脸的宫女跪了下来,离昭仪的床一丈有余,捧着药碗的双手抖个不停,皇帝一把拿过药碗,怒道:“都给朕滚出去。” 宫女太监如释重负,连滚带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坐到床边,将汤勺送到她的嘴角:“喝点吧。” “我死得快些,你的名声也能好保住些。”容昭仪侧过身去。 “别说气话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皇帝的手颤了颤:“你是朕的妃子。”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那太师,不是奉了你的命才来的么?”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如这窗外的雪地一般。 “你……你都知道了。”皇帝绷紧的身子反而松了松,“这次朕不骗你,他确实是朕派去的。” “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自己的儿子不养,却偏偏替别人养儿子。枉你满口仁义道德,你分明是个怪物!” 容昭仪笑得几近疯狂,带着整个床都在晃动。 “朕是一国之君,容不得半寸污点。”皇帝依旧很平静,“当朕把皓儿当作污点抹掉之时,你也把朕抹去了。你千里迢迢来寻朕,可却失了丈夫又丢了儿子。朕只好用此法补偿你。如此,方可全了朕的大义,也全了朕对你的爱。” 屋外大雪纷飞,床畔热气萦绕。 “大义……大义……好一个大义” 卧在床上的人没了声响,黑色的瞳孔里失去生气,面容扭曲的脸上亦不知是笑还是哭。 两滴清泪,滚落药汤。 ☆、少年小皇子(1) 一觉醒来,原本阴雨绵绵的天已经放晴,唐雨灵伸个懒腰,打声哈欠,马上便有丫鬟迎了过来,弓着身子,恭敬地道:“小姐您醒啦,冬梅给您梳妆吧。” 唐雨灵冲她笑着点点头,冬梅啊,你都服侍了本宫几辈子,也是缘分呐。 噢不对,现在要改口,不能自称“本宫”。她如今的名字叫秦水烟,兵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大致相当于个相府小姐的地位吧。 还不止这样呢,皇后娘娘早就下旨啦,秦氏有女初长成,将来就是太子妃。 太子嘛,当然是萧皓咯。 唐雨灵得知这个开局设定的时候,高兴地不得了,手舞足蹈地蹦了几蹦,愣是没发现降落的地点就在荷花池的旁边。“扑通”一声摔进池里,吓得水里的鱼儿四处逃散。顶着头上的荷叶,唐雨灵在丫鬟们的尖叫声中站起,吐出嘴里衔着的水草,很是淡定:没事儿,姐对扑街的登场方式已经习惯了。 只是那秦水烟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腾,不多时便觉得浑身发冷,双腿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郎中一诊断,风邪入体,需要静养数日,心疼女儿的秦夫人马上把唐雨灵关在屋里,连事先跟皇后说定的入宫相亲也无限期推迟。唉,真是乐极生悲,又要等好些日子才能见到萧皓了。 据糕神说,这次她将要攻略少年时期的萧皓。唐雨灵满怀期待,不知道那时的萧皓长成什么样呢?不会是个肉嘟嘟的小胖子吧?又或许,是个傲娇卖萌的小男生?不管怎么样,今天下午就可以见到他啦,待我好好装扮一番。唐雨灵反反复复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粉嫩的小脸,淡淡的墨眉,再配上金线缠枝的白色海棠裙,外披一件素雅的杜鹃团花纱衣,应该不会失礼吧? “小姐今天打扮得真好看,太子爷一定喜欢。”冬梅的嘴还是跟往常一样甜。 可是甜嘴说出来的话一般是成不了真的,萧皓不过点了点头,自顾吃自己的菜去了。 唐雨灵偷偷打量他,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个子小了些,面容轮廓上却并无很大变化。本就白皙的肌肤更为光润,鼻梁高挺,及额短发微微遮盖眼帘,黑白分明的眸子愈添神气。只是嘴角微微下弯,似乎心有旁事? 皇后娘娘也是个和气的人,说起话来声音总是轻轻地,生怕吓着了这未来的儿媳妇:“太子,你喜欢烟儿吗?” “母后既然喜欢,那就喜欢吧。”萧皓举起酒杯,向唐雨灵敬酒。 秦夫人一时没了主意,这女孩子家的哪会喝酒?可这是太子见面以来第一次主动敬酒,不接下来似乎又于理不合。正纠结着怎么教女儿应对的时候,皇后娘娘发话了:“太子,你也太不懂为人考虑了。烟儿大病初愈,怎么与你喝酒?” “既然如此,便算了。”萧皓一饮而尽,又举起一杯酒:“今日先生交待的功课还未完成,儿臣先行告退了。秦姑娘保重身体,吃好,喝好。”说着又是仰头灌下,也不理皇后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气氛有些尴尬呀,还是秦夫人够老到,夸奖道:“太子勤奋用功,实乃国家之福。烟儿得娘娘与殿下垂青,真是秦家几世修来的福气!” 唐雨灵可不想错过这么个勾搭萧皓的好时机,不就是读书嘛,又不是没陪他读过,可听说古代的女孩子家要矜持一些的呢,不能直接说去找萧皓玩吧,于是摆出天真无邪的孩童脸道:“皇后娘娘,烟儿还没来过皇宫呢,我能不能四处转转呀?” 秦夫人斥责道:“放肆,皇宫是你随随便便可以逛的地方吗?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皇后却是大度得很:“秦夫人言重了,小孩子家爱玩是天性,更何况这宫里便是她将来的家,提前看看也是应当。只是皇宫颇大,怕是迷路便不好了。赵公公,你便陪姑娘四处走走吧。” 这赵公公仍旧是那赵公公,唐雨灵认得他,他不认得唐雨灵,小姑娘家手脚轻快,一不留神便没了影,急得老公公在原地瞎着急个不停。 不过唐雨灵也不傻,在甩掉他之前,先让他指明了太子书房的位置。正门有人守着,要不干脆从窗口偷偷爬进去?反正我是小孩子,被抓住了顶多被说淘气嘛。 她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下面,正要探探里面的情况,却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皓哥哥怎么还不来,我都闷死了。” 声音酥麻,大热天地让唐雨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至于吧,难不成还有竞争对手? 岂有此理,谁敢抢我的萧皓?本姑娘要瞧瞧你是何方神圣? 唐雨灵推开窗子,往里爬去。 “哎呀!” 又扑街了,再矫健的身手也架不住这长裙的拖累啊。 唐雨灵揉揉摔痛的额头,眼前的地下出现一团黑影,耳边传来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唐雨灵抬头看去,只见得这少女皮肤白净,面容姣好,一身牡丹华服配上满头的珠钗,尽显皇室贵胄气派。 在宫里这身打扮,而且又是这个年龄,八成是个公主呀。 “你是,公主?”唐雨灵问道。 “见到本公主还不速速报上名来!”小女孩叉着腰。 既然是公主,那有半毛钱好竞争的呀? 妈妈常教导我,日后嫁了,要搞好妯娌关系,营造和谐家庭。唐雨灵笑吟吟地道:“我叫秦水烟,是兵部尚书秦如海的女儿。今天过来跟太子见面的。你呢?” 那女孩子稚嫩的小脸上登时晴转多云:“噢,原来你就是那个秦水烟啊。皓哥哥不喜欢你,你快滚吧。” 虽然是皇室子女,可这也太没礼貌了吧?想我当公主那会儿,是多么地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不行,姐姐要教熊孩子做人的道理,便道:“公主,这是太子的书房,我要不要走,恐怕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小女孩气得脸红红的,正碰上萧皓从外边回来,小跑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臂膀上,另一只手指着唐雨灵道:“皓哥哥,这家伙好不要脸,你都不喜欢她她还非要缠着你。” 萧皓愣了一愣,没想到唐雨灵竟然跟到了这里,但他处事稳重得多,拉开女孩的手,上前几步道,抬高了音量:“秦姑娘可是迷路了?来人啊,快送秦姑娘回去。” 这是委婉地下逐客令啊。正巧赵公公寻了过来,见着唐雨灵,像是拣着了救命稻草:“哎哟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皇后娘娘那边酒席都快散了,姑娘快些跟我回去吧。” 唐雨灵被赵公公拉着往外走,扭头想再多看萧皓一眼,却见他背过身去,倒是那公主冲她做了个鬼脸,一副“不服来战”的挑衅状。 嘿,怎么说我也是你将来的嫂子好吧?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趁着回皇后宫中的路上,唐雨灵向赵公公打听道:“方才殿下身边的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啊?” 赵公公晓得这是未来的太子妃,哪里敢得罪,自是知无不言:“姑娘说的是安平公主啊,也是怪可怜的。她爹是辽东大将军,前几年战死沙场,她娘也跟了去,这好好的一家子就这没了。所赖太后悯恤,将她接到宫中,当作公主来养。至于名字嘛,咱家倒还真是忘了……” 唐雨灵当然知道这“忘了”背后的含义:太后早些年与世长辞,没了她的照顾,这公主只怕在宫中更不受待见。是以这些奴才也是爱理不理,又怎么留意她的名字呢? 唐雨灵暗暗替她伤心,忽地一激灵,这家伙不是萧皓的妹妹,还那么黏着他,这黏着黏着,黏出感情来了怎么办? 一级警备,一级警备! 不过,这么跟她抢萧皓优势不大啊。虽然我有皇后娘娘做主,可人家能够住在宫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呀。指不定哪一天连皇后娘娘也被她忽悠过去了,哪可就真完了。不行不行,得想办法跟她站在同一起跑线才行。 于是宴席散却的时候,唐雨灵哭了起来。 皇后娘娘和秦夫人都过来哄她,皇后关切地问道:“烟儿,可是本宫哪里招待不周?” 秦夫人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忙拉着女儿跪下来答道:“娘娘恩德泽被,小女不知礼数,还望娘娘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唐雨灵哭着道:“是皇宫里面太好玩了,娘娘人又好,烟儿好舍不得走啊。”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皇后娘娘摸摸她的头:“既然如此,你便留在宫里多住几日,到时再让你娘来接你回去可好?” “好呀好呀。”唐雨灵拍手叫好,梨花带雨的脸上露出阳光的笑容。 秦夫人面有豫色:“这,烟儿顽劣,怕是惊扰了皇后娘娘。” 皇后摆摆手:“哎,秦夫人,很快便是一家人了,正好让烟儿与太子多处处,也好熟悉熟悉不是?” 唐雨灵真想给这位未来的婆婆一个大大的拥抱。 说起来,眼泪还真是小盆友的必杀技呢。 ☆、少年小皇子(2)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心情真是好,起床找萧皓。 不过都不用我去找啦,给力的皇后凉凉直接把萧皓叫了过来。 唐雨灵坐在皇后身边,面前站着的是前来请安的萧皓。 “太子,烟儿要在宫里住上几日,你便陪她好好游游皇宫吧。”皇后呷了一口茶。 “可是母后,儿臣还有许多功课未完成。”萧皓推脱道。 皇后将茶杯缓缓放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这些都是小事,我去找太傅说一声便是了。烟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当好好照顾她才是。” 唐雨灵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萧皓,就像精品店里的毛绒娃娃,一副“快把我抱回家”的表情。 “是,便从母后吩咐。”萧皓终于答应下来。 唐雨灵乐得欢天喜地,蹦蹦哒哒地跟着他走了。 “秦姑娘,你想去何处游玩?”萧皓礼貌地问她。 不过脸上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也不要这么高冷吧。唐雨灵吸了口气,鼓励自己,这才有攻略的感觉嘛,乐呵呵地说道:“你喜欢哪里呀?我们去你喜欢的地方嘛。” “我都看惯了,没什么喜欢的。”萧皓淡淡地道。 “噢。”唐雨灵应了一声。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游荡着。 夏天的空气闷得很,就这么走着更加是闷上加闷。 “你好像,不开心?”唐雨灵打开了话匣子。 可是萧皓马上又把匣子合回去:“没有。” 唐雨灵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还准备继续闲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手拍上萧皓的肩膀,扭头看去是安平公主喘着气的红红脸蛋:“皓哥哥,你在这呀,害我好找。” 柳叶弯弯的小眼睛扫到了唐雨灵:“怎么又是你,你老缠着皓哥哥干嘛?” 喂喂,小妹妹,这话好像是姐姐我问你才对的吧?唐雨灵气鼓鼓地回击她一个锐利的眼神。 “皓哥哥,你要去哪里啊,安平也要跟着去。” “安平,我在陪你烟姐姐游皇宫,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 好吧,最后一句只是唐雨灵内心的咆哮。现实情况是安平欢快地拍着小手,一个劲地点头:“好呀好呀。” 萧皓问她:“安平你想去哪里?烟姐姐初来乍到,你给她介绍介绍?” 安平撅着嘴:“我们干嘛要带她一起玩啊。” “这是母后交待给哥哥的任务,不能不从啊。”萧皓说这话的时候用余光扫了扫唐雨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好吧,既然是这么件麻烦事,我就帮帮你吧。我们去明秋湖赏莲花好了。”安平挠挠腮帮子。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萧皓说着就牵起安平的手,往明秋湖的方向走去,还不忘叫上唐雨灵:“秦姑娘,你跟着我们吧。” 唐雨灵像块雕像一样站了好久,发现两人已经走出三十余步,才回过神来,撒腿追上去,可是一见那对拉得紧紧的小手,气就不打一处来:“萧皓!你怎么可以拉别的女孩子的手?” 冷静冷静,唐雨灵拍拍被气的发烫的脸颊,他们两个是皇兄皇妹,拉拉手很正常,我不能这么小家子气。嗯,要大度,要显示出我大家闺秀的风范来,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肯定不喜欢当场发飙的绿孩子。好,我要镇静,稳住,稳住。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火气压下来,然而投向安平公主的目光里还是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而萧皓,似乎在不断地挑战着她的极限,一会儿凑在那个小妖精的耳边说悄悄话,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跟她哈哈大笑起来,唐雨灵好几次想插话,可一次又一次地被无视,就算挡在两人前面手舞足蹈地卖个萌,也被他们无情地忽视掉。 牵着手的两人说了一路的笑话,唐雨灵在肚子里憋了一箩筐的气话。不行,要忍,发作起来就输了。 “看,明秋湖到了!”安平兴致勃勃地指着前面的一片大湖。 唐雨灵哪有心情赏花,正眼望湖面,余光看萧皓。 萧皓似乎兴致也很高,摇头晃脑地来了一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安平从没听过这句话,问道:“皓哥哥你说什么呢?” “听说烟姐姐才情兼备,你不妨请教请教她?” 唐雨灵一直竖着耳朵听,突然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心想秀一把的时候到了,没等安平过来问,赶紧抢答:“这句话的意思是,莲花从淤泥里长出,却能够纯净无染,后人也多用莲花来比喻坚持自己操守的人。”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本姑娘很有才啊,还不赶快夸夸我? 萧皓果真夸了夸她:“秦姑娘果然懂得许多道理,我最厌恶的便是那同流合污之辈。” “过奖过奖。”唐雨灵刚要开口以示谦逊,脑袋突然反应过来,哎哎,这怎么说得我好像是被淤泥埋没的莲花似的,我跟谁同流合污了呀? 正思量间,安平笑道:“哇,莲花真是个好东西,以后我要常常来看。” “安平已经洁白如莲了,哥哥很是喜欢。”萧皓捏捏她的小脸蛋。 “我看你就是个白莲花吧!” 唐雨灵一再被气,终于忍受不住,顺着他的话骂了一句。 萧皓和安平虽然被突然抬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被骂了,这听来听去,好像还是在夸人?也没啥反应,顿了一顿又把唐雨灵撂下,自顾自聊他们的话题去了。 唐雨灵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古人不懂“白莲花”是个什么东西,否则真要激化矛盾了。控制情绪,不能冲动,忍字头上一把刀,忍住刀就不落下……可是你们当着我的面这么卿卿我我的这能忍的?唐雨灵越看越生气,可又无计可施,咬牙切齿直跺脚,再这么下去,非要爆发不可。 “殿下,殿下,皇后娘娘传您到北宸宫觐见。” 赵公公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暂时盖住了唐雨灵浑身的火焰。 特别是这一句:“秦姑娘也一起去吧。”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本姑娘可是皇后娘娘钦定的媳妇儿! 赶紧俯身还礼:“是,谨遵娘娘懿旨。” “皓哥哥,皇后娘娘找你干什么?我也要去凑凑热闹。”安平晃着萧皓的手,缠着要去。 赵公公很给力地制止了她:“公主未得传召,还是不要打扰娘娘的好。” 唐雨灵正要给赵公公点赞,萧皓满不在乎地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安平,我们走。” 唐雨灵又是气了一路,可临到皇后宫门前终于小小地得意了一番——萧皓牵着安平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来。看样子,皇后娘娘肯定不看好你们两个的吧。 “太子,今日都陪烟儿看了些什么?”皇后懒懒地躺在卧榻上,半眯着眼,身后的宫女轻轻用扇子送来凉风。 “回母后,儿臣陪秦姑娘去看了明秋湖的莲花。”萧皓老老实实地答道。 皇后睁开眼来:“安平?你怎么也在?” “我们中途遇着安平,儿臣便邀她一起赏花。”太子不等安平说话,替她答道。 皇后也不再问下去,抛开这个话题,把头转向唐雨灵:“烟儿,在宫里玩得可开心?” 萧皓又抢话:“当然开心,我们三人都很愉快。” 愉快你妹啊!噢不,确实你跟你妹都挺愉快的,我不愉快啊! “我问烟儿话呢,你插什么嘴?”皇后瞥了他一眼,“烟儿,你说。” 萧皓神色间有些慌乱,喉头间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看着唐雨灵。 这时候我要说不高兴,你和安平恐怕都免不了被训一顿吧?可是这样一来,你会不会更讨厌我呢?想了想,唐雨灵决定还是继续走大家闺秀的路子:“承蒙皇后娘娘关心,烟儿和殿下与公主玩得很是开心。” “嗯,开心就好,开心就好。”皇后露出微笑,“你娘很是想念你,要来接你回府。” 唐雨灵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萧皓却很是高兴的样子:“秦姑娘一路保重。” “可是娘娘,烟儿还想多玩几天呢。” 皇后笑了笑,道:“今后进宫的日子多着咧,这个月的十五便是太子的诞辰,到时你可别忘了来赴宴。” 今日初十,十五不就过几天的事嘛? “但听皇后娘娘吩咐。”唐雨灵乖巧地行个礼。 “皓哥哥生日那天,安平要给你准备个大大的礼物。”安平公主心直口快,当场便叫道。 皇后还是原先的笑容:“好,好,好。安平有心了。” 唐雨灵也算领悟过来,这皇后娘娘也是个和事佬,只要萧皓跟安平不过分,她似乎都会容忍下去。再则古代的皇子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又不是什么奇怪事,难保以后这安平不会跟她共侍一夫。 可是对于唐雨灵来说,她绝对容不得跟别人分享萧皓。我可不只是要太子妃这个名分,我要的是你全部的人,还有全部的心。上辈子能够做到的事情,这辈子也一定不能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安平:卖萌打滚求上位,摇身一变成女主。 冬梅:啥啥啥,新人闪一边去,姐领了几辈子的盒饭还排着队呢。 赵公公:要不嫌弃的话,咱家这老戏骨也可以反串一个。 …… 萧皓:咳咳,下部我要罢演了。 ☆、少年小皇子(3) 庭院树上的知了叫了一夜,唐雨灵也陪着听了一夜。倒不是被吵得睡不着,是心烦得失眠见不了周公。一会儿想想萧皓对他的冷落加奚落,一会儿想想那两人的亲昵嬉闹,又一会儿愁着要别出心裁送个什么礼物才好,翻来覆去,东方既白。 “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唐雨灵还想问她怎么看出来的,一照镜子全明白过来,两只熊猫眼正盯着她看呢。 赶紧涂点胭脂盖一盖先。 “唉,过几天就是太子的诞辰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呢。”唐雨灵唉声叹气,镜中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殿下自幼长在皇宫,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冬梅想,只要是小姐亲手做的东西,想必殿下都是喜欢的。”冬梅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道。 好冬梅,不愧跟了我这么多世。且不论送的珍宝讨得萧皓的欢心,若是送得太贵重了,反而显得家里比皇宫更气派,无疑是拂了皇家的面子。 可不能干这样的蠢事,还是自己动手做一个吧。 做些什么好呢?想我女红刺绣,烧陶制钗……额,样样不通,想送个礼物也是捉襟见肘呐。 唐雨灵没了法子,冬梅又支招:“或是送些民间稀奇古怪的东西,兴许殿下也乐意。城西的集市里常有些西域来的小商小贩,小姐不妨去瞧瞧。” 噢,逛街啊,我喜欢。 特别是捂着鼓鼓的钱袋子出来逛。 不过冬梅好像比她更激动。 “小姐你看,这个圆筒里面有好多好看的东西呢。” “小姐快来,这个东西可以把字变大呢。” “小姐小姐……” 唐雨灵可一点都不觉得这些东西稀奇,万花筒,放大镜,本姑娘早就玩腻了,而且光能看不能动,多无聊啊。而且这些东西好几家都有,没准人家萧皓早就看过了呢。 “走,冬梅,跟我来。” 唐雨灵朝冬梅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淡定点,然后领着她往集市的巷子里面去。 “小姐咱们为何要到偏僻的地方去买东西?”冬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所以巷子深的地方有好酒。听我的,准没错。” 其实这句话完全没有逻辑,唐雨灵之所以跑到巷子里,是因为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悄悄跟在后面。见冬梅还要说话,唐雨灵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切莫开口。 冬梅很配合,两人轻手轻脚地跟着那人来到一间破落的屋子外,那人推门走了进去,唐雨灵也偷偷跟过去,将耳朵侧在门外听着。 果然里面传来安平公主稚嫩的声音:“大石哥,我哥他过几天就要生日了,我想送他点好玩的。你这有没有什么货呀?” “嗯,好吧,我想想。”那个被叫做“大石哥”的声音竟然也很年轻,应该也是正当少年,他拍了一下手:“有了,送这个,保证好玩。” 屋里“乒乒乓乓”翻箱倒柜一阵,男子得意地说道:“看,就是这个。” 唐雨灵也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可又生怕被两人发现,只好继续用听的。 “我做给你看啊。”男子话音刚落,“啾”地一声响过,唐雨灵贴在门上的耳朵被狠狠地震了一下,震得她捂着耳朵直揉。看来是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 “好玩好玩!”安平欢快地叫道,“我就送这个啦。” 然后两人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你拿去吧,我不要钱,白送你。” “大石哥你不要客气啦,你快拿着。” “那也不用这么多呀。” 少年的声音夹带着急促的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了。不好,他们要出来了,唐雨灵赶紧扯上冬梅闪进旁边的小巷子里,偷偷探出头来继续观察情况。 先出来的是安平,没有宫里那身华丽的装扮,却也还稍显贵气。相比之下,随后出来的那位少年可就寒碜得多,打着补丁的粗麻衣,沾满灰尘和泥巴的靴子,除了样子还算英俊些,其他的当真和路边的乞丐无疑。 这两人,怎么搭上的? “安妹妹,我真用不了这么多,你还是拿回去吧。” 他硬把钱袋子往安平的手里塞,她的手上还抱着一只木制的飞鸟,兼带着一圈风筝线。 唐雨灵马上认出那是什么,利用风筝线拉动螺旋,利用离心力可以让木鸟飞出去。嘿,我道是什么稀奇宝贝,原来是这个东西,本姑娘的高中物理可不是白学的,回头也给你整一个。 不过现在,看八卦要紧。刚才他叫她什么,“安妹妹”,看来安平也没告诉这家伙真名,应该连身份都隐瞒了,这其中,恐怕有段故事呐。 两人还在推来推去,最后是安平占了上风:“那就当下次的定金吧,你可得多备些好玩的,我哥哥可喜欢了呢。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走了。” 然后安平抱着飞鸟跑开了,像午夜钟声敲响就要赶紧回去的灰姑娘,只是没有跑丢只鞋子。而这落魄的少年,再怎么看也不像是王子。 更何况安平一走开,这家伙就捧着钱袋子激动了好一会儿,活像个财迷。 但为了获得对手的情报,唐雨灵有必要跟这个少年打打交道。 不过不是现在。安平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上门,这也太假了吧。 她便暂且回去,反正你家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再来登门求教。 求教什么呢?唐雨灵也让府上的家丁大致做了只木鸟,当然,只是木鸟,还不会飞,她可不打算送这个给萧皓,不过是找个能跟少年聊开的话题罢了。 唐雨灵过去敲门了,带着那只木鸟和冬梅一起。 门开了,少年探出个头来,见是两个姑娘,门又打开了些,伸出半个身子:“两位姑娘这是……” “啊,你就是那个,那个谁谁谁吧,哎呀,我忘了你的名字了,我听安平说你这儿有稀奇玩意的。” 唐雨灵装得像真的似的,其实除了安平这个名字,别的都是假的。 少年却以为真是安平的熟人,忙把门打开,将两人迎进来:“原来是安平的朋友,快请进请进。” 屋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制模型,把大厅的椅子都占了。少年手忙脚乱地清理出两张椅子来,用袖子擦擦上面的灰,招呼两人坐下,又忙着摆弄茶水,额壶上满满的灰尘分明显示这东西许久都没用过。连冬梅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公子,你就别忙活了,我们两人还有要事呢。” “对对对,昨天安平拿了只木鸢回去,竟然会飞起来!好神奇哟。可是我回家叫人做了一只,它不会飞啊。所以我就来找找你了。帮我看看好不好嘛?” 哎,装成无知小女孩这事儿可真是别扭。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姑娘,我这木鸢可不是寻常木鸢,他可是通神的,所以才会飞。” 唐雨灵拍手叫好:“通神的呀,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心底却在吐槽:“骗小孩,真无耻。” 不过好像现在我也在骗小孩呢,算了算了,扯平吧。 “剩下的那只给安平了,不过你既然是安平的朋友,我可以帮你做一只新的呢。” 要做姐不会做啊?姐只是找个话题侃开来。唐雨灵马上把握机会,趁机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安平怎么找上你的呀?你这地方真是太偏僻了,不过好东西可真多,呵呵。” 少年果然进坑:“我叫葛云天,我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不过掉下来的时候摔伤了胳膊,是安平救的我,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天下掉下来的? “冬梅,你在外面等我下吧。”唐雨灵让冬梅先出去,掩上门。 “你是穿越的吧?”唐雨灵开门见山,“还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太离谱了。” 葛云天吓得嘴巴都合不上:“哎,莫非你也是?” “你怎么过来的?” 遇着同行,唐雨灵说话干脆了许多。 “走路不小心摔池塘里,结果就到这了。”葛云天耷拉着脑袋,“还好,会点手艺,还能糊口。” “你是不是对安平有意思?”唐雨灵试探性地问道。人家辛辛苦苦穿越过来,不给人家找个女主太不够意思了吧? 葛云天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她难道也是穿越的?” “没,她是公主。” 少年的嘴张得更大了,这穿越过来遇上公主不是里面才有的事吗? “噢,我明白了,你是传说中的npc,来帮我攻略公主的是不是?” “我是女主好不好?我可是有攻略目标的,我要攻略她的哥哥。” 少年打了个响指:“那正好,我们一起上啊。你对付哥哥,我拿下妹妹,推倒高富帅,拿下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唐雨灵也被少年的壮志雄心感染了,忍不住畅想了一番将来登上皇后宝座的时光,虽然她已经当了两次。 不过少年很快泄了气:“唉,人家是公主,我是穷小子,哪能高攀得起啊。” 唐雨灵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可是同个战壕里的坑友啦,待姐姐我略施小计,帮你拿下安平,成全了一桩美事不止,还顺带把我的绊脚石给解决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作者有话要说:  葛云天:抢戏,抢当主角! 萧皓:怎么着,要干架是不? 那边某唐跟某安已经开启了骂街模式…… ☆、少年小皇子(4) 太子生日,场面肯定不能寒碜,宫里的筵席从正殿摆到午门广场上,按着官员身份地位的高低从前往后排。在正殿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官居一品,又或是权势滔天,或是德高望重。即便是在正殿坐着的,离皇帝一家的远近也很有讲究。 秦尚书一家被安排在第三排,前两排,全是皇亲国戚。 皇后招招手,示意唐雨灵再往前坐。秦夫人拉了拉她,皇后再三鼓励,终究还是让她坐到了第一排,而在旁边的,便是安平这种皇子公主级别的人了。 安平兴冲冲地送上礼物。 “只要这么一拉,它就能飞噢。” 安平说着就示范了一通,木鸢平飞了出去,在空旷的大殿里悠悠荡荡飘了一阵,引来不少叫好声。 “皓哥哥你喜欢我的礼物吗?”安平笑着说道。 “喜欢,喜欢,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萧皓看得呆了,连连赞叹道。 “公主,真巧啊,烟儿也是给殿下准备了差不多的礼物呢。”唐雨灵还找了个木匣子包装了一下,一招手,几个公公把木匣子抬了过来。 唐雨灵把它打开,也是只木鸢,只是做工更为精良。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6节 不过光是一样怎么行,还得有别的功能才能制胜呀。 唐雨灵拉动风筝线,将木鸢放飞,在空中游荡一阵之后,从它的肚子里落出一条竖着的金丝条幅来,上面用黑色的字迹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大字——“恭贺诞辰”,还自带撒花的效果。 这自然是葛云天帮她做的,在木鸢体内放个薄薄的纸包,飞行时空气急速流动致使纸包破裂,里面的条幅和花瓣便会落出,展现于众人眼前。为了做这个,葛云天可没少花功夫,连续赶了两天两夜的工才得以完成。除此之外,唐雨灵又别出心裁地沾上些羽毛,再命人画上凤凰纹饰,显得更好看了。如今凤凰腾空,遍洒花雨,吉利之景,引得满场喝彩。 除了萧皓,他还是淡淡地道:“我还是喜欢安平的,实在些,不必那么浮夸。”说着又拿起安平的把玩了一番,至于唐雨灵那个,只是让太监们放回匣子,搬到后殿去了。 唐雨灵被气得吃不下饭,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像复读机一样地嘟囔:“死萧皓,坏萧皓,臭萧皓……” 等她复读完九十九遍的时候,眼睛扫到了安平公主,她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不过唐雨灵猜她嘴里嘟囔的是:“死水烟,坏水烟,臭水烟……” 挺好,虽然没有达到让萧皓开心的目标,但让这小公主丢了面子也是极好的。 因为只有这样,唐雨灵才能向她下战书。 “安平,没想到我们两个都找到了稀奇的玩意呢。不如我们找时间来个比赛,让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裁定,谁的更有意思一些。”趁着宴会的空隙,唐雨灵悄悄对安平道。 安平正不服气呢,逮着这么个机会,马上应战:“好啊,比就比,三天之后,我们都去找一件稀奇的东西,看看谁的更吸引人?” “不不不,三天哪里够。至少三十天。”唐雨灵连连摆手,“我的东西可是要三十天才能做好的,要不是用这么长的话,对我可不公平。” 可不是唐雨灵怯战,而是早就跟葛云天说好的。她料定安平必定又去找葛云天帮忙,可是短短三天,哪够追妹子啊,三十天还差不多。老兄,你要三十天还拿不下来,姐可就真帮不了你了啊! 安平不知道她的算盘,一口答应下来:“好,三十天就三十天,到时我们拿着东西找殿下跟娘娘去。” 助攻成功!唐雨灵偷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烟儿,你过来。”皇后娘娘冲她招手。 唐雨灵很配合地走过去,乖巧地行了个礼:“娘娘有何吩咐?” “依照惯例,太子诞辰的次日都要去子阳山上狩猎,你可愿意跟着瞧瞧去?” 没等唐雨灵答话,萧皓就出来拒绝:“秦姑娘是个弱女子,跟着去会有危险。” 唐雨灵挺了挺腰杆,说道:“那怕什么,有危险殿下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皇后也是军阀门第出身,登时拍手大笑:“好,好,本宫就喜欢这样豪爽的女子。你们不必担心,随行还有皇城禁卫军,那些野兽啊什么的近不了你的身,你就在旁边为太子鼓劲便是了。” 安平又过来凑热闹:“娘娘,安平也想去为皓哥哥助威。而且安平自幼便训练骑射,能照顾好自己的。” 刚说完喜欢豪爽的女子,总不能马上就改口吧,也道:“行行行,你也去吧,警惕些照顾好自己才是。” 翌日,三人便在禁卫军的陪伴下往子阳山上进发。这山位于皇城背后,虽然算不得很高,却是绵延广阔,林木茂密,其中饲养了不少飞禽走兽,专供皇室中人狩猎娱乐。初升的朝阳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落在林间,光点所在之处恰好蹲着一只小兔,萧皓搭弓拉箭,“嗖”地一声响过已然将它拿下。 哎,好像并没有爱护小动物的说法呢。 唐雨灵看得心头一跳。又听得一声箭响,隔壁的小兔也中箭倒下,再看,竟是安平出的手。 喂,能别这么欺负小白兔吗? 等等,这两人一起欺负小白兔,岂不是有了共同的话题?那我可怎么办?我辣么商量,肯定不会伤害小动物呀。再说了,我也不会射箭呀,就这骑马……哎哟,马儿呀你能别老晃悠吗,他们怎么不知道给我安排个马车呢?完了完了,早知道不来了,来了又是看着两人秀恩爱生闷气! “我们来比赛谁的猎物多吧?” 安平公主娴熟地一拉缰绳,策马向林子里奔去,又一箭射中只野猪,冲萧皓得意地招呼道:“皓哥哥你快来啊。” 萧皓看了唐雨灵一眼,面无表情:“你在这等着,别乱跑。”也驰马追了过去。 果然啊,又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啊! 太阳的光影从淡金变成金黄,又渐渐变成橙黄,夏风吹拂林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唐雨灵听得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好像回到了家里的床上,夏天的蚊子可真多啊,都钻进蚊帐里来了,“嗡嗡嗡”地真讨厌,看我不拍死你们。 我拍,我拍,我拍拍拍! “吁”地一声长啸,唐雨灵整个人被震醒过来,慌忙往前抓住缰绳。可那马刚才被拍得受了惊,发了疯似地往前狂奔过去。唐雨灵只觉得脸上呼呼被风刮过,耳畔传来将士们嘈杂的声音,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她自己“救命”的声音几乎已经盖过了一切。眼前的景象扑腾而来,一棵大树将要向她撞来,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心扑通了好几下,没有预期而来的疼痛感。可是身体的摇晃更剧烈了。她不敢睁开眼,只好死死地抓住缰绳,马儿呀马儿,你有没有自动跳过障碍的buff呀? 可惜并没有这么神奇的功能,很快她发现自己飘了起来,然后落啊落啊的,好像掉进了个柔软的潮湿的树叶堆,然后滚啊滚啊地,撞上个什么东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像是掉进了个冰窖,冷得她直哆嗦,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不,应该是眼睛睁不开,就连身体也动不了,只能这么默默承受着刺入骨髓的冰冻。她想叫救命,可完全听不到声音的存在,便连嘴巴的位置也感觉不到。完了完了,莫非要死在这里了么?虽然死过好多次,可是这次还没跟萧皓在一起过啊,这么死了好不甘心啊! 不过这么冻着真是比死还难受呢,有一点点火让我暖暖身子都好呀,要狗带也快点好不好,狗带了可以见到那个死蛋糕,我才不是想见他呢,他头顶的几根蜡烛才是救命的法宝好不好……唐雨灵从未发现自己这么期待着糕神的到来,想当初跟萧皓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闭上眼睛总要恐慌一番,生怕睡着睡着就被那家伙勾了魂去,简直比黑白无常还要恶劣。现在这个时候,她可是盼天盼地就盼着糕神的降临啊。 想着想着,眼前多了一点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子也觉得逐渐回暖,好像真是,蜡烛? 可唐雨灵觉得像是隔了一层雾,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有火光跳跃,跳着跳着,似乎不只是那几根蜡烛。 好像能找着自己的手了,手指微微动了动,指甲里像是抠到了泥土。胳膊,身子,腿,都回来了,然后是嘴巴,动了动,耳边响起些声响,听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眼前的火光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唐雨灵能够辨认出,那是一堆小小的篝火,它的光亮所及,乃是一方矮矮的山洞。 她感到暖和多了,但仍想挪得离篝火更近些,可身子一动却发现自己被两只臂膀紧紧环住,整个人落入某人的怀抱里。 而那人,正是萧皓。 ☆、少年小皇子(5) 他睡得很香,脸贴在她的后背上,鼻间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脖颈,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两只手臂环得她紧紧的,好像那是一只软绵绵的布娃娃,又生怕睡醒之后会突然找不见。他的怀里是那么地温暖,无论穿越多少个时空,这一点仿佛从未变过。 兴许是因为刚才唐雨灵试图挪动身子,萧皓醒了过来,慢慢睁开的眼睛正巧对上唐雨灵审视着他的双眸,脸上表情微微僵住,紧拥着她的双手“蹭”地收了回去,人也往后挪了几步,避开她的目光:“你,你醒了。” 唐雨灵刚想开口说话,萧皓又慌忙补充道:“我刚才听你说冷才,才……没别的意思啊。” 唐雨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又很关心地凑过来:“你还很冷吗?”旋即脱下自己的披风往她身上盖,将她全身裹了起来。然后又迅速退开。 “我……怎么在这?” 刚张嘴她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很,音量很低。 萧皓向她靠近了一点,轻轻地说道:“我听说你的马惊了,从山上掉了下去。然后大家分头找你,最后我在这找到了你。” “我们回去吧。” 唐雨灵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没力气。 “可是,我也迷路了。”萧皓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天都黑了,你又一直哆嗦,所以只好找个地方生起火来。我想禁卫军一定会搜山的,这山就这么大,相信他们很快可以找到我们的。” 唐雨灵打了个寒颤,向萧皓投去求助的目光:“我能离那个火堆近一点吗?” “你还是很冷吗?行,我帮你。”说着扶着她的身子往火堆的方向挪近了些。可没了墙壁的倚靠,唐雨灵的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仰,萧皓怕她摔倒,只好继续用臂膀支撑着她,一时又退开不得。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气。 “萧皓,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讨厌我呢?”唐雨灵问道。 萧皓红着脸,没有答话。 “你说话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说清楚能糊弄过去吗? 唐雨灵继续紧逼:“如果你讨厌我,大可直说,我真的有缺点,我愿意改。” 萧皓终于嚅嗫道:“你什么都好,只是,只是因为跟你成亲是母后安排的。” 唐雨灵瞪大了眼睛,虽然小孩子家很难打听到朝堂上的消息,但综合各种民间传闻来看,皇后的家族势力很庞大,皇帝又处处让她拿主意,以致于几乎是权倾朝野。看来萧皓是不满母后的专横,所以连带着连她也一起讨厌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跟我退婚吗?”事到如今,只好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可是母后不许。”萧皓耷拉着脑袋,“所以……额,我说不过母后,父皇也不帮我。要不你帮我个忙,跟母后说不想嫁给我?” 唐雨灵大致猜出他“所以”后面要说什么——所以他处处不给自己好脸色,想让自己这边退婚。秦家在朝廷上向来也是霸道得很,父亲母亲又那么疼她,若是铁了心不肯嫁,便是皇后也未必能强迫得了。 “我不要!”唐雨灵一口回绝。 “可是你跟着我的话只会受我的冷落,我不会对你好的。”萧皓说道,“而且我知道我很快就不是太子了,父皇更喜欢二哥多一点,你可以嫁给他呀。” “我只嫁给你,不管你是不是太子。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否则你刚才不会抱我那么紧,更不会把你的披风套在我身上。”唐雨灵缓了口气,接着道:“我这一辈子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不会再有其他。” 萧皓愣住了,沉默了几秒钟,猛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抽开,环着她背部的臂膀也收了回来,任凭她摔倒在地上,站起身来,吼道:“我不喜欢你!不喜欢!”冷冷地看了看跌倒在地的唐雨灵,咬着牙:“你自己在这呆着吧,我去找禁卫军来送你回去。” 唐雨灵本来就虚弱得很,被这么大的动作一带,更是要晕了过去,那股寒气又从手上爬上身体,浑身忍不住地发颤,脸皮越来越重,想要开口叫住他,可声音已经发不出来。萧皓,你可真狠,唐雨灵的眼眶里渗出了泪水。 然而水光摇曳之中却再度发现了他的脸,嘴角下弯,眼神忧郁,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嘴巴碰上了自己的额头,身子再度被他的双臂环住,比先前搂得更紧,好像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肌肤,再紧些,只怕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的。” 唐雨灵发现有水滴滴在自己的额头上,翻眼朝上看时,发现那是他在哭。越是落泪,手上的力气便又多了一分,到最后唐雨灵不得不挣扎,竭力叫道:“痛,痛。” 萧皓的手臂才减去些力气,可还将她抱着,胸膛贴紧她的胸膛,嘴唇凑近她的耳朵:“我,我舍不得你。” “那就陪我在这一起等吧。” 唐雨灵缓缓道。 “你还冷吗?”萧皓问道。 “有你抱着,不冷。”唐雨灵眨眨眼睛,破涕为笑。 一夜好梦。 只是没睡够,也没被抱够的时候,禁卫军的搜索队伍到了。萧皓又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一把弹开,不过一路上的目光都没离开唐雨灵。 “你好好休息吧。”他又恢复了冷冷的面孔。 不过没关系,知道你喜欢着我就行了。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明明很喜欢一样东西,可是就是因为是大人给的,于是便装出一副不喜欢的样子。唉,早知道这样,哪用得着天天老怄气呢。 气得我脸都黄了,噢也不一定,吃了二十几天的药,脸不黄才怪呢。 掐掐日子,好像快到三十天的约定了吧?虽然说萧皓是拿下了,可安平这个家伙终究是个威胁啊,得去问问葛云天那边进展得如何才是。 “喂,你这家伙,有没有把妹子追到手啊?”唐雨灵打了个呵欠,药吃多了困着咧。 葛云天苦着脸:“唉,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自己说,姐忙着呢。”唐雨灵才懒得听他卖萌。 “好消息是前些天她突然跑到我这大哭了一通,我当然要发挥我的男子汉气概啦,结果把她哄好了,我们的感情啊,是直线上升……”少年眉飞色舞地描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说重点,她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唐雨灵打断他。 少年像泄了气的皮球:“愿意。可是,昨天突然收到消息,说她要跟远方陵国的皇子和亲,于是就……就……”说着重重捶向木制的桌板:“都怪我不够强大。你说,同是穿越者,怎么别人混成龙傲天我还这样子呢?” 古代的女子命运也是凄惨,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如若自己不是有个权势滔天的好家世,恐怕要跟萧皓在一起也当真不易。 她决定进宫先打探打探情况,说实话,她也不是讨厌安平,只要她不跟自己抢萧皓,其他的什么都好办。这葛云天也不错,至少是现代人,知识水平和见解肯定要比那些个什么古代的皇子高出许多,又跟安平两情相悦,不凑合他们两个的话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便去问萧皓:“安平要去和亲,是真的吗?” 萧皓点了点头,也是一副失落的样子:“母后的主意,父皇也答应了。”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唐雨灵问道。 萧皓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最后决定绝食抗议。 唐雨灵劝了好久还是说不动他,只好替他想办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然而完全没有头绪。 熊猫眼又浮出来了,这冬梅似乎是上了程序的机器人,见着这双眼就问:“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唉,安平公主要嫁给陵国的皇子了,可她未必想嫁呀。” 冬梅还道唐雨灵继续恼着安平跟她抢太子呢,又踩一脚:“这公主也太不知好歹了,赖在这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公主,去那边好歹还能当个皇子妃,没准皇子变太子了,以后就是皇后,这日子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唐雨灵听着刺耳,随口问道:“换你你肯去?你不要你的阿牛哥了?” “去,当然去啦。阿牛跟皇子差得十万八千里呢。”冬梅又给阿牛哥发了一枪。 唐雨灵微眯着小眼睛,嘴角向上翘起:“好,就这么办!” “啥?”冬梅张着大大的嘴,石化在地。 送亲队伍走出京城百里有余,在驿站里歇下。 驿站外尘土飞扬,两匹马绝尘而来。一匹马上是萧皓和唐雨灵,另一匹上一个斗篷客浑身白衣。 “太子殿下驾到!” 领头的官员赶紧出来觐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不知殿下前来是为何事?” “我来送送公主。” 这也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更何况殿下千里迢迢追来,不让人家见一见,只怕日后这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殿下请。” 不用他说“请”,萧皓已经径直走进去了。 “安平!”萧皓推开房门。 安平公主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将盖头掀开,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扑在他的怀里哭个不停。萧皓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连连哄她。 “公主,大石已经在外面等着接你走了。”唐雨灵把她从萧皓身上拉开,喂,黏一小会儿就好了啊喂。 “可是,可是我就这么走了,陛下和皇后不会放过我们的。”安平担忧地说道。 “放心,你看这是谁?”唐雨灵拉下白衣人的斗篷,露出冬梅乐呵呵的脸。 要做皇子妃了,谁不乐啊! “冬梅会替你去和亲的。你们把衣服互换一下吧。”唐雨灵道。 安平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应该问题不大。你想啊,陵国的皇子又没见过你,盲婚哑嫁的,去了谁知道谁是谁。而且你一路盖着盖头,这虽说是怕将士们占了你的便宜,可同时也让他们无法确认你的身份。即便出了什么差错,我想陛下和皇后也会把这事情咬死。反正你也是外姓公主,再认一个公主又有什么干系,免得在其他国家面前丢脸。”唐雨灵慢慢分析道。 “你快去吧,不管有什么事,皇兄和皇嫂都会给你担待着。”萧皓看了看唐雨灵,一脸自豪的模样。 冬梅也要说句话:“放心吧小姐,公主,奴婢也曾在宫中侍奉过,知道宫里的规矩,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唐雨灵满头黑线,就你跑集市上大惊小怪那样子,真的像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公主么? 不论如何,最后还是三人来,三人走,新娘盖上红盖头,随着送亲队伍赶往远方的陵国。 而后三人的队伍又余下两人了。 唐雨灵目送着白衣人和布衣少年骑马远去的身影,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萧皓在马上搂着她,不声不响地吻上她的右脸颊。 唐雨灵一激动,又往马背上狠狠拍了一掌。 “吁!”马儿抬起前蹄,又是一阵惊心动魄。 不过这次有萧皓为我把着缰绳,我愿睁开双眼,将这纵马掠过的大好河山一览无余! 作者有话要说:  冬梅:这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却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端。据导演透露,续集将是冬梅的太子妃奋斗路。 苏苏:咦,我怎么掉收了?那个家伙,不要乱开新闻发布会啊! ☆、少年小皇子(番外) 我坐在八人抬起的大花轿上,从宫里一直走到城外,身上穿着最华丽的锦衣,发上戴着最昂贵的金钗。 万众瞩目,欢呼雀跃。 我曾多么盼着这一天,我曾多么盼着这被人簇拥受人关注的时刻。 所以皇后娘娘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反而有些庆幸。 既然这座皇宫里的人既对我处处白眼,那我便换一座皇宫。 …… 十岁的时候,爹爹没了,娘亲也没了,而我有了整座皇宫。 虽然那里的人只当我是过客,又或者是个扫帚星,表面上恭恭敬敬地,暗地里远远瞥着扭头便走,连多瞧一眼都不愿意。 也是啊,像我这种没爹没娘又没权没势的“公主”,算得了什么公主? 连最疼我的太后娘娘,也离开我了。 虽然入宫一年我们总共见了不到三面。 但至少,我所有的头钗都是她送的。自她走后,我便再没有添过新的。 以至于皓哥哥老是笑我:“你怎么整天戴一样的头钗?我都数过了,紫金的花儿的,幽蓝的宝石的……你不要那么寒酸嘛,跟母后一样每天戴不同的多好……” 笑了笑着我就哭了,冲他发脾气:“是,我是寒酸,不像你是大家都宠着的皇太子!” 我扭头跑开,回宫哭了一夜。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她们总是充耳不闻。哭得累了,也就睡了。第二天起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红红肿肿的眼睛,又忍不住继续哭了起来。 我想如果他不来的话,我会哭死在这里的。像桌台上那根燃尽的蜡烛,滴尽最后一颗泪,只空余一副矮矮的身躯。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金钗,钗头那尾扬着翅膀的金凤凰迎着阳光格外好看。 “别哭了好吗?这个送给你。” 这是我入宫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戴在头上顿时觉得神气了不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就为让你们看清楚我有了新钗子。果然从前那些都不愿正眼瞧我的太监宫女们,如今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很享受这种被大家看着的感觉。 可我不知怎么地找不着它了,只记得昨夜把它放在梳妆台前,一觉睡醒就看不到了。 “你们谁偷了我的钗子?是谁?”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们每一个人咆哮道。 我从不会这样,太后娘娘曾经教说,在宫里说话要温声细语,免得没有礼貌。可这次我实在忍不住。那可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钗子呀! 他们一个个像木头那样地站着,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可肯定是他们做的,他们眼红我有了新钗子,欺负我没有人撑腰。 “我要去找皇后娘娘为我做主。我再低贱,难道还比不过你们这些奴才?更何况是你们偷了我的东西!” 他们终于有了些反应,有个年纪大点的姑姑跪下,冲我磕头:“小公主,您就别去烦扰娘娘啦。正是娘娘命奴婢偷偷把它取走的啊。” “为什么?她都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拿我的?” “因为,因为这本来就是娘娘的,娘娘倒不是吝啬些什么,只是这钗上的凤凰哪里是公主你能够戴得起的啊?”姑姑弯着腰低着头,我不知道她的脸上是笑还是惊,但听她的语气,真有一种幸灾乐祸外加嘲讽的感觉。 她还补了一句:“殿下因为这事儿挨了顿板子,现在都走不了路了。” 脑袋里嗡嗡一阵响,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在东宫门外。 只觉得,好对不起他啊。我一定要进去看看他。 他就趴在床上,一个劲地叫疼,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不住地给他扇风。 这种时候问“你疼吗”会不会很傻?可是我当时就是那么问的。 结果他跟我说“不疼”,还冲我乐呵呵地笑。 于是我又哭了。 他拉了拉我的手:“你不哭你不哭,等我以后当了皇帝,你爱戴什么戴什么,母后也管不了你。” 旁边的小太监纷纷跪了下来,磕头求他不要再说。 这就是万人之上的威严吧? 要是我也能被这么多人哄着,那就好了。 …… 不过他也有他的苦恼。比如说,皇后娘娘要逼他娶一个叫秦水烟的姑娘。 他没见过她,可但凡是娘娘说好的,他总要说不好,可他又不敢在娘娘面前说不好,便总到我这儿说了。 “我才不要娶这个女人。” “很明显母后是想笼络秦家,我不能让她得逞。” “她要敢来跟我见面,我非气哭她不可。” 他愿意说,我愿意听。我不敢奢求许多,只要你愿意一直对我说,便好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我们能够离得更近一些。 上天给我了这个机会。他拉起我的手,当着她的面和我并肩偕行;他附在我耳边说话,教我如何奚落她。看着她咬着嘴唇黑着脸的样子,我很是得意。 可这份幸福持续了不到半天,我便发现了它的虚妄。晚上他对我说:“安平,对不起,要你配合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是戏吗?可我已经把它当成现实了啊! “皓哥哥,你从来,有喜欢过我吗?” 我当时只注意到他脸上的惊愕,听不清他说的话。 我告诉自己,反正他还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娶我,等你以后做了皇帝,我的苦日子就熬出头了。 然而似乎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夜里的凉风拂过我发热的脑袋,我终于记起那时候他给我的答案,原来我一直选择性地遗忘。 他对山洞里那个人的回答,竟然与对我说的不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的。” 我从未见他哭得那样厉害过,我也从未见他抱谁饱得那么紧。 我只偷偷地想,要是怀里的那人是我,那该有多好。 他们在洞里的篝火旁缠绵悱恻,我在洞外的树底下呆望夜空。 心痛过又不痛了,眼泪流干也不流了。 我独自一人默默走下山去,从来我都是没人要的独行人。 …… 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遗漏了些什么东西。 我偷偷掀起盖头,隔着花轿的帘子,望见那间破落的小屋。 也许大家都不要我,但这小屋的主人还会要我。 我在山底下的大石头边遇到他,那时候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我摇了摇他的身子,他醒了过来,一个劲地喊我“小仙女”。他经常会说些奇怪的话,也会造出些奇怪的东西。就是偶尔在我面前有些不自在,正说着话呢脸蛋儿就红到了脖子根。 我叫他大石哥,他叫我安姑娘。我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又何必在这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只记得那夜下山后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怎么地就到了他的屋里。兴许我来过太多次了,因为这里的新奇物事总能让我成为众人的焦点,也能让我博得皓哥哥的欢心。 可现在还要它们做什么呢?我拼命砸碎它们,任凭木渣划破我的手,在腕上留出一道道的血痕。 猛地被搂住,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他的身子压着我的身子,巨大的木箱压着他的身子。 我忘了他说过的许多话。只有那么两句。 “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他不要你我要你。” 他的舌头抵上了我的舌头,搅得我浑身都痒痒的。 我搂住他的脖子,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或许,我只是怕孤独,我只要一个真心爱我宠我的人吧? 他见我不开心,便变着法儿逗我开心,有一次做了一只大大的风筝,领我到高高的山崖上。 “想不想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突然将我拥入怀中,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我吓坏了,赶紧用手捂住眼睛。身子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放声尖叫。那势头终于收住,耳畔是呼呼而来的风声。 “快睁开眼睛看呀。”他催促我。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眼睛眯开一条缝,湛蓝的天,纯白的云,视野无限广阔。往下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来高高地浮在半空,山河大地,尽收眼底。原先那座偌大的皇宫,亦不过翠绿大地上的一小块金黄。 “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恣意翱翔吗?”他那时这么问我。 只是可惜,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我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我终究只能在地上站立。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旧如此。十年前我被笼子扛进宫里,十年后我也坐在笼子里被扛向远方。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骑马私奔时间。 安平:你搂得那么紧干什么? 葛云天:因为我怕你摔下去。 安平:放心,本公主的骑艺可是过硬的,别怕。 葛云天:其实更重要的是我怕我会摔下去,我不会骑马…… 安平:…… ☆、热血小皇子(1) 热风刮过唐雨灵的脸,她神智恢复过来。哎,不能乱动,保持身体平衡,这降落的地点可算不准,动作要小心,免得又扑街。 她慢慢睁开眼睛,低头往下看,妈妈呀,咋又是在半空中呢。身子没有预期的下坠的感觉,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被吊在树上,浑身绑了个结结实实。 “哪个天杀的把我绑在这的啊?”她开启高音喇叭放声怒吼。 “臭娘们吵吵吵吵什么呢?”后方走出几个大汉,肩上扛把刀,其中一个左眼戴个眼罩,一看装扮就是强盗。 “我,我怎么在这?”唐雨灵两只脚乱踢,在树上荡来荡去,“我,我是谁,你们为什么绑我?我记不太清了。” 不是记不清,而是这是穿越必备台词。死糕神,又是什么话都不说都把我丢到这。 “装什么蒜。堂堂陈老爷家的千金你以为我们不认识。干完你这一票咱弟兄几个可就一辈子不用愁咯。” 唐雨灵打了个寒战,继续套他们的话:“你们想要我爹给你们什么?他没那么多的。” “骗谁呢小姑娘,整个晋国上下八成的大米握在你爹手里,区区万两的黄金还拿不出来?” 唐雨灵心中有数,至少现在她知道开局设定了,她姓陈,有个很有钱的爹,家世还不错,勾搭皇子总不至于吃亏。 哎,可是我还被绑在这呢,爹爹你辣么有米快点来赎女儿呀!等下,这帮人不会撕票吧? “头儿,听说六扇门的捕快全都出动了,这笔买卖可不好做呀。”有个矮个子匪徒冲着戴眼罩的那个嘀咕道。 老大用刀身狠狠拍了拍他的屁股:“不好做也要做!没有回头路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咱们手里捏着这小姑娘,他们来了也不敢动手。” 那矮个子摸着火辣辣的屁股,目光落在远方疾驰而来的一架马车上,嘴里叫道:“头儿,来了,来了。” “什么,六扇门的来了?”老大吓得乱了方寸,扭头看去不过是一辆马车一个人,车上没装帘子,里面放着几个大大的箱子。 “原来是送钱的来了。”他想用刀再拍矮个子,结果尴尬地发现刀竟然掉地上了,黑着脸把刀捡起来,往前一指,喝道:“来人,快给我搬金子!” “万两黄金,一分不少,请诸位大爷查看。还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姐吧。” 盗贼们纷纷围了上去,金灿灿的黄金晃得他们口水直流。 唐雨灵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聚精会神仔细看,发现竟是一身家仆装扮的萧皓。他是来救我的吗?可是一打十二怎么破啊?笨蛋笨蛋,哪有单枪匹马来救人的啊?而且拿到了赎金他们不得杀我们灭口啊? 果然,矮个子盗贼拔出刀来,刀尖对准他:“对不住咯兄弟,看到我们脸的人,都得死。” “等下!”唐雨灵在树上叫道,众盗贼纷纷转过身来看她。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她想为萧皓争取时间。 要跑趁现在啊。姐能重生你行吗? 可萧皓非但不跑,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柄小刀,寒光一闪,矮个子倒在地上。 唐雨灵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几口大箱子里跳出人来,被高高扬向天空的黄金还没落地,十二名盗贼已经刷刷刷系数倒在沾血的长刀之下。 快,准,狠!可惜双手被绑住,不然一定要使劲给你们鼓掌。 “快把盈儿放下来。” 叫得这么亲密,我们认识的吗? 一个捕快慌忙跑过去将树上的绳结解开,可他低估了唐雨灵的体重,手一滑唐雨灵作了自由落体运动,又是狠狠一摔。 抬起头就是萧皓担忧和关切的眼神,他一面手忙脚乱地给她松绑,一面斥责那捕快的笨拙。那家伙哆哆嗦嗦地跪着求殿下恕罪,唐雨灵替他解围道:“不怪他,怪设定。” “设定是谁?”萧皓捧着她的小脸蛋细细审视着,又帮她擦擦额角的灰土,“有没有受伤,或者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我很好。你就别为难大家了。”唐雨灵想站起身来,发现两条腿软得很,估计是好几天没吃饭的缘故。 “来,我背你。”萧皓说着转过身来。 这,这开局的进展也太快了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啊。心理变态的糕神终于不打算再虐我了吗? 萧皓见她没反应,继续劝道:“再过几天咱们就成亲了,也不用拘泥些什么吧?” 什么,连婚事都定好了? 唐雨灵又是一阵狂喜,爬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摇啊晃啊地,她就睡过去了,梦里梦见自己在吃蛋糕,一块又一块,差不多把整个都一扫而空。 “嗯嗯,好吃好吃。”她是笑醒过来的。 “好吃吗?这药不是苦的吗?”萧皓端着碗,坐在床边,拿起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唐雨灵笑了笑,问道:“这是哪里啊?” 她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宽敞的房间,上等的家具,不明觉厉的各种古玩,心中已经猜到几分。 “这是你家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萧皓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 “啊,我是太害怕了。”唐雨灵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敲敲脑袋:“好多事情有些记不得了呢……” 然而开始用各种方法套萧皓的话,经过几日与众人的接触,唐雨灵大致了解到这个时空里萧皓的身份和特征。 他是晋国的三皇子,自幼练就一身好武艺,二十来岁已然是镇南大将军,曾指挥三千兵士死守伏霞关,退却蛮夷三万大军,从此名震四野,实在有古诗所说那种“不教胡马渡阴山”的气魄。皇帝感念他为社稷立功,特意令他回京小住半年,顺带着奉旨完婚,而成亲的对象则是她的宿主,天下第一富商的千金陈盈盈。 这小两口进展也很顺利,一见钟情而后感情迅速升温,萧皓有事没事就往陈府里面跑,有时候还几天赖着不走,就为能多见陈小姐几面。一听到她被贼人劫掳的消息,说什么也要亲自去救。根据贴身小丫鬟冬梅的描述,那时萧皓是这么说的:“我萧皓的女人,当然要由我亲自去保护。”冬梅说得绘声绘色,唐雨灵听得有滋有味。 混了这么多辈子,姐姐我终于迎来了不劳而获的时代。家世好,颜值高,嫁的老公还是绝世好男人,这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啊不对,确实就是几辈子攒下的阴德。 可是这新婚之夜为啥眉毛老跳?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还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来着?哎,你怎么越抖越厉害了还。 “娘娘,殿下今夜恐是不是能来了。” 唐雨灵一把将盖头揭开,“咻”地从床上站起,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 “伏霞关告急,殿下连夜赶往前线作战。他托人转告娘娘,给娘娘说句对不住,他日等他凯旋归来再亲自向娘娘道歉,以及……以及补上这洞房花烛的良辰吉时。”说着那宫女跪了下来:“这是太子殿下的原话,一定要奴婢转达。奴婢不得已而这般妄言,还请娘娘恕罪。”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哪有成亲的时候把人丢在新房里然后自己一个人跑掉的啦? 唐雨灵撇了撇嘴,生着闷气睡去了。又有些替他担忧,虽说久经沙场,可战争这东西瞬息万变,谁说得清楚呢? 很快担忧变成了现实。前方急报:伏霞关在萧皓赶到之前已然被破,萧皓过去正是自投罗网。如今他已落入蛮夷大军之手,对方要求十万两黄金方可赎还。并且限明,三十日内见不到这笔钱,便将萧皓的人头送回。 她之所以很快知道这件事,乃是因为国库实在财力不足,一时凑不到这么多,要向陈家求助。 所幸这爹爹也是慷慨大方,拿出钱来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可唐雨灵愁眉不展。钱好办,可是拿了钱人就能回来了吗?连山野的几个小混混绑架都知道撕票,何况是蛮夷一族有组织有目标的军队?再者,萧皓又是声名远扬的镇南大将军,且不论双方积怨已久,若是放了他,岂不是徒徒给自己制造再度侵略的障碍?如此一来,只怕这十万黄金反成了萧皓的催命符,钱一到手,那才是真正的人头落地。 然而不给,只怕更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给了,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唐雨灵提出个条件,她要跟着这笔赎金一起上路。 见机行事,若能救回,自然皆大欢喜。 倘若不幸,救不了他,也要见他最后一面,与他一起死在那里。 既是我唐雨灵的男人,我也绝不能让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去。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7节 作者有话要说:  萧皓:导演,热血要怎样表现出来? 苏苏:很简单啊,无脑一点就阔以了呀。 萧皓:那是这样子吗?天马流星拳呀吼~啊导演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苏苏:咳咳,萧皓同志,组织研究决定之后几集你都没戏。 ☆、热血小皇子(2) “回禀娘娘和将军,前方路上发现一名受了重伤的男子。另外,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传令兵递过一枚小小的龙纹玉佩。 在旁年过半百的崔老将军一见便大惊失色:“这……这是殿下们才佩戴的饰物啊!” 唐雨灵更是乱了分寸,二话不说便拉起传令兵往外走:“快带我去见他!” 果然小兵口中的那人是萧皓,但见他满脸血污,淡白色的里衣也是血迹斑斑,双目紧闭,脚上戴着被斩断了的锁铐,显然是经过一番恶战才脱离的魔爪。 “萧皓,萧皓!”唐雨灵过去抱起他的身子,情绪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她生怕他不能睁开眼来。 崔将军探了探萧皓的脉,忙安慰唐雨灵道:“娘娘放宽心,殿下无事,只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唐雨灵舒了一口气,除下他的衣服,给他擦去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她想给他上药,可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下,白皙的皮肤上,除去手臂两几道浅浅的伤痕,以及脚腕上被锁铐蹭破的表皮,似乎再没别的伤口。原来他身上的都是别人的血啊。能够一下子秒掉这么多人自己却几乎毫发无伤,看来这个时代的萧皓可真是高手中的战斗机。 害我白担心一场。 唐雨灵正想着,萧皓的手动了动,拉了拉她的手,然后坐起身来。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唐雨灵一把搂住他,准备跟他撒撒娇。 他把她缓缓挪开,道:“快让崔将军来见我。” 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唐雨灵只好憋住许多想说的话,出去找崔将军进来。 “大军进发,夺回伏霞关!蛮族之人,一个不留!” 他的眼睛里布满愤怒的血丝。 唐雨灵虽然不喜这般的杀戮,可想到萧皓定然在那边受了不少欺负,因此也没说什么。 站在营帐的门口,他只看到远方的城楼上升起一阵黑烟,烟火弥漫中,原先代表蛮族的黄色旗帜被砍下了。 有个士兵扛着大大的袋子从唐雨灵身边走过,暗红的血不断往外渗,滴在红色的土地上,与红土融为一体。唐雨灵肠胃翻滚,禁不住呕吐起来,有一世她在军营里待过,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是每见一次她都要恶心一番,太残忍太血腥! 所以当萧皓也提着一个沾着血的袋子朝她走来时,她下意识地往后退,背抵上了营帐,已然无处可退。萧皓却还在向她靠近,她慌忙道:“别别别,我不喜欢这个,你别吓我啊。” 萧皓笑嘻嘻地对她说道:“别这样,这个人可是你的老相识呢。” 袋子往地上一丢,里头咕噜噜地滚出一颗头颅来,唐雨灵吓得捂住了眼睛,透过手指的间隙瞥见那披散的头发下,竟然是萧皓的脸! 她尖叫起来。 “娘娘有何事?” 唐雨灵睁开眼睛,只见两个卫兵提着灯笼站在她的营帐里,见她穿得很少,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有些紧张地问道:“娘娘,无恙吧。” 她才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用被子裹住身子,道:“本宫没事,你们出去吧。” 还好只是梦啊。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难不成萧皓他……打住打住,蛮族的人纵然傻,也不可能没拿钱就先撕票,至少现在他还很安全,应该只是我忧虑过多了吧。 正想着,营帐外传来崔将军的声音,他恭恭敬敬地问道:“娘娘,微臣有要事须与娘娘商议,是有关殿下的。” 唐雨灵一个激灵,火急火燎地套上件宽大的冬天御寒用的袍子,也顾不得什么难看好看,便出了来,忙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会儿才真正明白“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是怎样一番体验。 “娘娘莫慌,您看这个。”崔将军拿出一枚龙纹玉佩,道:“今夜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营外,被巡逻的将士们救下。手里紧紧攥着这枚玉佩,依微臣所见,这是殿下之物。当日陛下赏赐给殿下时,微臣也在场,这上面刻有‘镇南’二字,可谓是独一无二。” 龙纹玉佩,殿下之物,受伤的人? 唐雨灵想起刚才那个梦来,竟然,竟然对上了!梦的最后是萧皓他,莫非…… “此人何在?可说了殿下的什么消息没?”唐雨灵叫道。 崔将军指了指主营帐:“微臣已然将其安置好,命军医诊治,待他醒来,便可询问。不过看来身上也就几处小伤,应是无大碍的。” 两人正往主营帐赶过去,路上有小兵来报:“将军,娘娘,那人醒了,说有事要对娘娘说。” 唐雨灵加快了脚步,心跳得比脚步还快。 “小人拜见娘娘。” 那人抬起头来,约摸二十出头的少年。眉毛和眼角还微微沾些血,却不能破坏这张俊美的脸庞。尖细的下颚,配上一对明亮有神的招子,纵使跪倒在地,依旧气势不减。 只是唐雨灵无暇鉴定他的颜值,拂袖挥手道:“你莫要多礼,快说说殿下的事情。” “是。”少年起身道:“小人名为林潜,本是汉人,为蛮夷所掳,恰巧与殿下关在同一间牢房。殿下武艺高强,小人也会些功夫,是以准备两人一齐越狱而逃。临行动之前殿下将此玉佩交予小人,叮嘱小人若有个万一,定要来与娘娘说一句,‘今世义绝,但盼来世。’还有这一纸用血写成的休书……” 唐雨灵脑袋轰鸣,往后倒去,崔将军和林潜冲上前去,终是林潜快了一步,将她稳稳扶住。 休书,休书,你照顾不了我,就想把我推到别人那里去吗?你休想,我既是为了寻你才来这时空,你既走了,我又何必眷恋于此? 痛到极致,便想着解脱。寒光一闪,崔将军腰间的宝剑已然到了自己的手上。反手一横,便要朝脖子间抹去。 切切实实地划中了什么东西,有几滴血跃然眼前,撞在眉心,顺势滑下,眼前的视线受了些阻挡。只是脖子上并无一丝一毫疼痛,兴许是死之将近,六感全无吧? 没想到这大团圆的开局,却引向这天人永隔的收场。想来终是人算不如天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哐当”一声宝剑落地,她的手被几个人死死抓住,挣也挣不脱。只听得林潜在旁叫道:“娘娘别急,殿下还活着!” “你说什么?”唐雨灵回过神来,大声冲他追问道。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掌心里鲜血淋漓,刚才是他用手挡在我的脖子前,宝剑划过的,原来是他的手啊。 林潜道:“娘娘切莫冲动,小人虽然侥幸逃脱,仍然心系殿下,是以暗中打听。殿下此时性命犹存,只是试图突围,伤了蛮族的将领。蛮人震怒,欲在浴火节那日对殿下处以极刑。在这之前赶到那儿去,或许还有机会。” 崔将军掐指算算,脸上惊慌,唐雨灵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崔将军,你想说什么?” “这……娘娘还是回去休息得好,容微臣与众人商议。”崔将军拱了拱手。 唐雨灵怒道:“我的丈夫危在旦夕,难道我能睡得着?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崔将军使了个眼色,几个将士向唐雨灵靠近了些,恐她再度寻死。 “娘娘切勿激动,从这去伏霞关,不眠不休快马加鞭最快恐怕也得七日,更不要说带着这么多辎重。而浴火节则在五日之后,恐怕……” 唐雨灵嘴唇煞白,一时没了主意。 林潜站出来道:“娘娘,小人的家乡便在此处,知道有条路可以赶在浴火节之前到达。” 唐雨灵顿时又从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连连道:“快说,快说。”又见他手上还止不住地流血,忙吩咐军医:“速速给这位少侠包扎伤口。” 军医立即迎了上去,林潜一面包扎着,一面道:“若是直接从伏霞山上越过去,就算徒步而行且辎重颇多,保守估计至多两日便到。小人也是从山下过来,力竭之躯走走停停,也不过三天。殿下待小人如手足,小人愿指引大军前行,只盼能救殿下一命。” “好,好,我们连夜走。”唐雨灵对崔将军道:“崔将军,我们即刻起行吧。” “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即刻出发!”崔将军一听还有按时赶到的希望,不敢马虎,赶紧吩咐副将去准备。 “我也回去准备准备。”唐雨灵说着也往自己营帐走。 崔将军拦在她前面,面带难色:“娘娘,伏霞山险峻难攀,山路颠簸,娘娘万金之躯,恐承受不住。娘娘还是留在此处静待消息,微臣等定然带着殿下平安归来。” “十万黄金的箱子都过去,本宫区区万金,难道还过不去?”唐雨灵反问道。 崔将军一时语塞。 “本宫既然要跟你们来,便要亲自迎殿下回京。见不到殿下,本宫决不肯停下。崔将军,你也快些去收拾东西吧。” 唐雨灵目光坚定,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惊喜地发现自己申榜成功了,遂加更一章以郷读者~ 日后每天的更新时间改到晚上21点试试? ☆、热血小皇子(3) 山路果然崎岖难走,唐雨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一句埋怨的话也不说,只是默默跟上大军的脚步,但从脸上遍布的红霞看来,她定是辛苦得很。 出发时是满天星斗,如今已是艳阳高悬。领头的林潜停下步伐,道:“大家伙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歇歇了。” “时间上赶得及吗?”唐雨灵用手绢拂去额头上的汗珠,边喘着气边担忧地问道。 “肯定没问题。”少年信心满满,向崔将军使了个眼色:“再说了,连夜奔袭马不停蹄,便是去了也是元气大伤,哪能跟蛮族作战呢?” 崔将军知道这也是顾及唐雨灵的疲惫,附和道:“林少侠说得有理,微臣年纪也大了,也需歇歇脚才是。” 唐雨灵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下来,往地上一坐,是说不出的舒服。要不是赶着去救萧皓,她还真像在这美美地坐上几个时辰。不远处一片竹林翠绿,甚是养眼。 可有几个兵士不知为何提了斧头去砍竹子,唐雨灵走上前去制止道:“你们好端端地为何要砍伐竹林?” 身后走来林潜:“是我让他们砍的。” 正说话间,竹子已经倒下了好些。唐雨灵好奇地望着他,想弄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样。林潜指挥着兵士将倒下的竹子再砍成几截,又弄了些绳子,手艺娴熟地拼起一张竹抬椅来,对唐雨灵道:“待会儿你就坐这个上山吧。” 唐雨灵这会儿可轻松了许多,坐在这竹椅上被四个人抬着,视野都宽阔了许多。只是山路陡峭,颠得她不得不抓紧椅子的扶手,生怕自己被晃得掉了下去。正提心吊胆间,一只手搭上了竹椅下方的竹托,颠簸感登时减去不少。唐雨灵定睛一看,原来是林潜,搭在竹椅上的右手上还缠着绷带。 “是了,你费心费力来报信,又帮我做了这个,我还没跟你说一句谢谢呢。”唐雨灵真诚地说道。 “娘娘客气了,殿下与小人是生死之交,小人自当前去营救。”林潜爽朗地笑道。 唐雨灵也报以一笑:“你既然跟萧皓是兄弟,那就别老小人娘娘地叫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啊,陈盈盈。”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可看来林潜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还道是击掌为誓什么的,想了想,与她的手掌拍了一拍。 唐雨灵忍俊不禁,也不解释,又遇上一处陡坡,慌忙收回手来抓稳椅子。好不容易到了稍平缓些的地方,她才放松了一点。只听得林潜说道:“其实人生如行路,陡坡有许多,咬咬牙挺过了也就过了,过了之后又是一番逍遥,实在不必赌上性命。你说是吗?” 这话要说的啥意思,唐雨灵当然是心如明镜。他无非是劝慰她不要为了萧皓寻死。 她收敛神色答道:“可有时前方便是悬崖,走过去,掉下去,便尸骨无存,挺不过的。” 林潜还要继续劝她:“那既然知道前面是悬崖,为何不止住步子,另循他路?” 她摇摇头:“林少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就认准这条路上的风景,别的路,我走不惯。” 林潜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来,小人倒很羡慕萧皓兄有你这般生死相许的妻室,只怕我今生都没这么好的福气。” 这会儿唐雨灵反过来安慰他了:“林少侠你何必妄自菲薄,像你这样长得又好看,武功又高强,做事又细心的男子,天底下喜欢你的女子定然不少。有机缘的话,自然找到。” 这话可不是吹的啊,单单这颜值加上这武功,放在我们那个时代已经是少女杀手了好吗?再加上脾气又好人又细心,要不是我跟萧皓已经缘定三生,没准还可以考虑考虑你呢。 少年嘴角往上扬了扬,眼睛眯了眯:“但愿吧。” 太阳从头顶游到斜前方,黄昏至,山风起,大军行到峡谷处,风势更为猛烈。 “盈盈,下来吧。上面风更大,下来好受些。”林潜命兵士将竹抬缓缓放下。 崔将军问道:“林少侠,这峡谷有多长?日落之间可能过得去?” “还行,须得抓紧了。过去那边有一处平地,较为适合扎营,我们今夜便在那里歇息。” 崔将军点点头,大声吼道:“全军听令,加快脚步,务必于日落前度过此处。”对唐雨灵则是另一番说辞:“娘娘怕是累了吧,可以慢些走,我让将士们将营帐备好,娘娘再来歇息。” “有劳崔将军了。”唐雨灵表示谢意。 林潜和几个将士陪她在跑步前进的队伍中慢慢走着,不多时已经到了队伍偏后的位置,与那几箱黄金差不多一样的速度。 唐雨灵调侃自己:“崔将军老说我是万金之躯,看,这真的走得跟金子一样慢了。” 林潜笑道:“你何止这区区十万金,就是给一座金山,也比不上你啊。” 正说笑间,只觉得脚下地动山摇,这是,地震了吗? 林潜忙扶住她,两人往前方一看,见得众多滚石从两侧的山崖上落下,道上的兵士见状纷纷逃命,或是往前跑去,或者往后退来,有好些猝不及防,直接被压在了巨石之下,极为惨烈。 众人脑作一团,然而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道路被阻断,前后军被隔离开来! 此情此景,唐雨灵马上反应过来,使出最大的力气叫道:“大家戒备,恐有人拦截!” 风声呼呼和嘈杂的人声将她的声音盖过,然而就算他们听到了也无济于事。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大批光着膀子脸上画着纹饰的队伍,手持砍刀横冲直撞,峡谷两侧又有箭雨监护,军士们纷纷倒下,大军已成溃败之势。 “小心!”林潜拔出剑来砍倒一个劫匪,挡在唐雨灵身前:“别离开我身边。” 他受伤的右手紧握着剑,空闲的左手一把拉过唐雨灵的手。 林潜且战且退,拐进一处分岔路口,拉着唐雨灵逃开。所幸追兵并未赶来,两人得以从乱军中脱身。 林潜的左手还紧紧抓着唐雨灵不放,右手因为握剑太用力,伤口崩裂开来,渗出许多血来。 “我们快跟崔将军汇合,想办法把黄金夺回来!”唐雨灵急着要往前走,可发现自己不认识路,赶紧问林潜:“这边有什么路可以绕过巨石去到崔将军那边吗?” “这,我看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前提是崔将军在原地不动等着我们。要是他也想着找路过来,只怕迷了路,更是找不着啊。”林潜为难地说道。 “一个时辰?去一个时辰,回来一个时辰,这些劫匪总不至于在这等我们回来收拾他们吧?不行不行,这样肯定不行。” 唐雨灵心急如麻:没了这些黄金,拿什么去赎萧皓?可现在又没一兵一卒,单凭林潜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劫匪,这可如何是好? “林少侠,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唐雨灵嘱咐道。 “你说,我一定照做。” “事到如今,我只能先去拖住这些劫匪,你快些去找崔将军,让他领兵火速回来。”唐雨灵说着便要往回走。 林潜拉住她的臂膀不放:“你疯了?你过去不是自投罗网?会送命的。” “劫匪不过求财,而我是富甲天下的陈家的千金。就凭这一点,我可以跟他们谈条件,至少能稳住他们一下子,为崔将军争取时间。”唐雨灵反问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林潜说不出别的法子来,可他依旧大声辩驳:“不行,你一个人面对他们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冒险。” “可我必须这么做,这笔赎金没法按时送到伏霞关的话,萧皓他会死的!”唐雨灵情绪激动。 林潜比她更激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嘶吼道:“你为什么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性命吗?你知道我也很在乎你吗?” 他的头越凑越近,到最后嘴唇竟吻上了唐雨灵的脸,她使劲挣开他的束缚,随即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呼呼风声里夹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短促而回声悠长。 两人都喘着粗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唐雨灵心里乱得很,她一面惊恐未定,突然被强吻实在猝不及防。她想着当如何委婉地给他发好人卡,毕竟还指望他去找崔将军呢。正思量间,林潜率先打破了沉默:“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唐雨灵见他认错,也不再多说些什么,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催促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快去找崔将军,我们分头行动。” 林潜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下来:“好,我这就去找崔将军,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有分寸的。我还要留着我的命见萧皓呢。”唐雨灵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凝了凝神,再睁开时,威严气象更是凌人。连对面的林潜都震了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林潜:看了剧本,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可以吻女神的机会! 萧皓:不行不行,要让替身上,吻她是我的专利。 苏苏:二楼那位看起来好眼熟,不是刚领了盒饭走的吗? ☆、热血小皇子(4) 女子长袍与长发俱在空中飘逸,稳重的脚步令其身上的神秘气味更浓一层,纵使额上与发上沾却了些许灰土,亦无损其气场的威厉。她的目光直直望着那些守在箱子旁的歹人,盯得他们稍稍退却了几步。然而对方毕竟仗着人多势众,为首的呼和一声,登时七八把刀架到了唐雨灵的脖子上。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故作镇静,再加上宽大的袍袖将其身子挡住,旁人看来依旧毫无惧色。唐雨灵卯足气,大声叫道:“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 此情此景仍然如此张狂,看来此人必定有些来头,匪徒们如此想着,敬畏之情更添一分。 唐雨灵便是算准他们这个心理,所以才要表现得更为无畏些。若是哆哆嗦嗦地出来谈条件,必是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当家的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用刀指着她说道。 这反倒帮了唐雨灵一把:呵呵,你不是当家的?那就好办了。 她便道:“识相的还不把刀放开,若是损了本姑娘一根汗毛,怕是你们当家的让你人头落地!” 围着她的匪徒本就有些怕,听她这么一说,纷纷以为她真是当家的旧相识,或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手上的刀往后挪了挪,眼神投向领头的那个,看他作何指示。 领头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刀放下。一来无这必要,这满场几百人的队伍,还怕这一个小娘们能做啥?二来万一她真的认识当家的,得罪了她可也不是闹着玩的。他拱手道:“在下喻良,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你们扣下本姑娘的金银,是何居心?”唐雨灵指了指后面的那些大箱子,质问道。 喻良笑道:“自然是求财,姑娘莫非还要凭着一己之力,将这些银子拿回去?” 唐雨灵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道:“这笔钱系救命之用,我们不若谈笔交易如何?你将这钱还我,三十日后,双倍奉还。” “哈哈哈哈,姑娘这是空手套白狼来了。”喻良捧腹大笑,“姑娘勇气可嘉,只是未免太过天真,怕是白狼没套上,倒把自己赔进来了。”边说便捏着手骨,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副就要扑上去将她拿下的样子。 唐雨灵早有盘算:“就凭本姑娘是大晋国第一富商陈公明的女儿,我若在你这,我的赎金哪里只值这十万黄金?”说着掏出一块玉牌来。陈家富可敌国,靠的也不只是正经生意的利润,是以这玉牌一出,几乎也是黑白两道无人不识,甚至比起皇帝的金牌还要管用。 喻良将玉牌在手里掂量掂量,也不细看,突然出刀架在唐雨灵的脖子上,道:“陈姑娘,你这白送上门来的肥羊,可做不得条件。” “你若不答应我,我便自尽于此。没我的亲笔信,爹爹定然不肯交赎金,你们便拿不到那双倍的黄金。”唐雨灵面不改色,声音愈发沉稳:“你若做不了主,便当让你们当家的出来见我。否则这一大笔损失,你担待得起么?” 喻良的刀朝她脖子的方向更贴近了一分,她已然能够感觉到刀上的冰凉,心跳得更快了。唐雨灵在怕,可她清楚地知道,若是气势稍减,无疑更是自寻死路。于是捏紧拳头,反倒往喻良的身前更近了一步,眼睛盯得他死死地,她能从他游离躲闪的目光里看出他的心虚,由是更加大胆地逼迫道:“你固然可以杀了我,但你当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么?我死了,你便是陪葬的人。” 唐雨灵见得对方神色更慌,继续加码,又靠近他一分,压低了声音:“你是他们的头,遇事他们冲在前面,好处又是你拿得多,想想吧,他们谁不想把你弄下去?你今天知情不报,那他们便会偷偷报,说尽你的坏话,你有话柄落他们手下,他们成天拿这个说事,你们当家的怎么看你?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刀下去,便宜的是你身后的那帮人。” 若是一对一,唐雨灵区区一个弱女子,肯定打不赢这家伙。可如今是一对多,利用他们的间隙和猜忌,便能达到狗咬狗的奇效。她本就树起了令人敬畏的形象,如今信誓旦旦又郑重其事地向喻良说这些,喻良难免不会动摇。虽说彼此都是打家劫舍的兄弟,但是唐雨灵说得也是句句在理,人心险恶,不能不防。 顿时他觉得身后的人好像都搭起了弓箭,而箭头全部对准了他。倘若他真的逼死了唐雨灵,没准这帮兔崽子当真箭出弓弦,偷偷向当家的说他的坏话,好试图取而代之。无论如何,她不过要求见当家的一面,对自己又无什么损失,没准还能给当家的献上一个绝色美人,想来想去,还是划算得多。便把刀放了下来,指挥道:“你,你,把她捆了,送上山去交给当家的发落。” 这正中唐雨灵的下怀。她的袖里藏了些夜光珠磨成的粉末,那可是行走江湖的爹爹特意嘱咐她带上的。如今正好可以沿途洒下,算来崔将军赶来时,应该恰是天黑,这些粉末便会发出光来,指引着他们寻出盗贼的老巢,将其一网打尽!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当家的竟是个不贪钱的劫匪。 见着唐雨灵便道:“将这妮子放我床上去,爷要她好好伺候。” 喻良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是”,唐雨灵任凭把加码加到十倍,那当家的依旧是不为所动。 “老子不差钱,就乐意你伺候。” 铁面具,铁盔甲,铁手套,唐雨灵看不清他的脸,心里更是恐慌。 这是最坏的结局,虽然她早有预料。 躺在床上时,她已经决定要与这铁面人殊死一搏。反正我已然将路线指出,取回赎金救萧皓,不过迟早的事儿。 不过到头来还是遗憾收场,这一世,为何如此艰难?唐雨灵想着想着,泪水已然濡湿了枕头,而捆着的双手却无力去拂拭。 门外猛地杀声震天,似乎出了什么乱子。唐雨灵能想到的最乐观的情况,便是崔将军已经带人杀了过来。本宫在这啊,快护驾啊!然而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噎的声音。 房门被猛力踹开,冲进来的,是林潜! “果然你把崔将军找回来了!”他刚将她嘴里的布团取出,唐雨灵便兴奋地叫道。 林潜匆匆为她解开绳索,护住她往外走:“快跟我离开。” 唐雨灵来到院子里,才发下交战的双方竟然完全没有一个穿着官兵的盔甲,一边是绘面赤膊的劫匪,另一边是绿衫的刀客,显然后者人数无多,已然处于劣势。 “我们快走。”林潜拉着唐雨灵往营寨外面冲去。一路上阻截重重,而林潜凭着一柄利剑带她杀出了重围。 一直逃到山下的一处谷穴里,两人才停下。唐雨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再看林潜,也是疲惫之至,靠上一方石壁,将剑丢在身边,用手按住臂膀上不断涌血的伤口,咬着牙,面色极其难看。 唐雨灵取出一方手绢,简单为他包扎了一下,血势稍稍止住了些。 “对不起,我没能找到崔将军。”林潜面带愧色。“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真是想着去找我们,于是迷路了。我担心你,所以只好找些江湖上的朋友一起先来救你,还好你没事。” 唐雨灵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马上又问道:“那十万两黄金拿得回来吗?” 林潜为难地说道:“我们的人手不够,怕是去救你的都未必能回得来,何况是把那么多黄金运出来。” 唐雨灵身子震了震,满脸的失望。在她看来,纵使不救自己,也该把黄金取回——那可是萧皓的救命钱啊! “你已经尽力了,这只怕是殿下命当如此。”林潜站起身子,他其实是又怕唐雨灵想不开,格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又劝道:“盈盈,你为他做得够多了,也不亏欠他什么,放下吧。” 唐雨灵摇了摇头,神色惶恐,语速飞快:“不,我一定要救他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是了是了,跟劫匪谈条件不行,我可以跟蛮族人谈啊!我直接用我去换萧皓出来不就行了?对,对,我是陈家的大小姐,肯定比他还值钱。” 她一心只惦记着萧皓,想到什么便要付诸行动,马上孤身要往伏霞关赶去。 “陈盈盈!”林潜拦住她的去路。“你还要这么以身犯险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被那贼人玷污了?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唐雨灵对此已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可是脸前还有别的救萧皓的方法吗?没有。眼下唯有她自己还值那么一点钱,还可以当做谈判交涉的资本。固然有可能遇上像铁面人那样的狂徒,但也有可能对方只爱财不爱美色啊!“可能”不过在翻手覆掌的一念之间,对她来说是一场命运的赌注,对萧皓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爱他,所以我要为他赌一把。”唐雨灵肯定地说道。 紧接着她倒在了林潜的怀里,是他出的手。 “我也爱你,所以我不允许你下任何赌注。” ☆、热血小皇子(5) “你醒了?” 他和婉地坐在床边,用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轻轻婆娑着她的脸颊。 不大的房间,桌椅床凳都是些寻常货色,唯在床对面的墙壁上悬着一柄宝剑,剑鞘剑柄皆系纯金所制,上面用玉点缀出几处装饰,一看就是上乘之品。 不知这是哪里? 唐雨灵摸了摸酸麻的脖颈,头脑迷迷糊糊地,忽地想起萧皓还身陷囹圄,“蹭”地坐直身子,一把将他的手拉开,一面下床一面着急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皓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只想着他?”林潜的脸变得铁青。 “我要去伏霞关找他。” 说着便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她的头很晕,几乎要跌倒在地上。 林潜没有像从前那样拦住她,淡然地坐在床边,道:“已经过了浴火节了。” 唐雨灵的身子像被抽取了全部的力气,脚一踩空,整个人扑倒在地。 “不,你骗我,你骗我的!” 唐雨灵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来,到最后完全被泪水和呜咽淹没。 “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我要去找他,去找他。” 她神色惶恐,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外走。 “你不要傻了!” 林潜抢在她前面,双手紧紧将她扣在怀里,任凭她在其间剧烈挣扎,也丝毫不肯放松。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不要再想着他了!” 林潜大声在他耳边吼道。 唐雨灵停止了哭泣,在她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会照顾好你的,跟我在一起吧。” 林潜的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带着小小的激动。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唐雨灵冷冷的回应:“不可能。” 她突然从他的束缚里脱出,夺门而走。 林潜向她飞快离去的背影叫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让人把萧皓杀了!” 她的背影停住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将身子转过来,上唇微启,睫毛轻扬,双眸里全是惊喜:“你已经把他救出来了吗?” 林潜点了点头。 唐雨灵快步回到他的身前:“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林潜领着她穿过庭院,来到一处石室门外。 透过铁窗,唐雨灵看到被绳索缚住手脚的萧皓,原本白皙的脸上如今挂满血痕,身子向前微倾,双目紧闭,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萧皓!”唐雨灵对着铁窗叫道,见他毫无反应,想是昏了过去,转过身来向林潜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快帮他治伤啊!” 林潜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起,注视着她带着愤怒的眼睛,目露凶光:“如果你不肯答应嫁给我,我还要杀了他。” “你说什么?”唐雨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潜的脸靠得更近了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像一根根利刺扎进她的心里:“我说,今晚或者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或者是他的人头落地之时。” 唐雨灵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愤愤地盯着他,齿间蹦出两个字:“卑鄙!” “是,我是卑鄙。那又怎样?”林潜冷冷道:“你不是喜欢为他赌一把吗?你来跟我赌啊!” 唐雨灵抬起手掌朝他脸上扇去,耳光应声而起。 林潜冷笑了几声,石室里传来几声鞭响,萧皓的白色里衣上又多出几道血痕。 “住手!不要这么样对他!”唐雨灵抓着铁窗对里面的行刑者哭喊道。 林潜一把将她拉回身边,对着她吼道:“你对我做的,都会加倍报复到他的身上。来啊,你继续打我啊!” “你……”唐雨灵又急又气,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林潜再次将她搂住,这次她不敢再反抗。 林潜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头微微低下,阴影爬上她的脸颊,随着阴影而来的,是他宽厚的嘴唇,将她的小嘴紧紧裹住,舌头在她嘴唇前窜动,她紧紧咬着嘴唇,但终于他还是突破她的防线,舌头一把窜进她的嘴里,轻轻撩动她的舌头和牙齿。猛地他又将舌头抽出,嘴唇吻过她的鼻子和眼睛,在脸上游荡了一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嘴里。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鼻尖的汗水滴到她的鼻翼上,带来一丝□□的感觉。 唐雨灵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小幅度地躲闪着,想从他身边逃开。目光不断往萧皓的身上移,哪怕他一直紧紧抱住她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越聚越多,划过她的脸颊。 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我只能这样! 她又开始怕,怕萧皓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不,万一他突然醒过来怎么办?他看到我这样,他会发疯的。不,不能这样。 她猛地将他推开,上齿划过他的舌头,想是将他割痛了,因为她看到林潜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里遍是怒意,而后他的手掌向她的脸上扇来。 唐雨灵闭上的眼睛,等着那一记呼呼生风的耳光。 并无如期而来。她等了一会儿,又睁开眼。他的手停在半空,离她的脸不过几寸的距离。微微颤抖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他愤怒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向石室投去。 不,不要再对萧皓用刑! 唐雨灵拉着他捂住嘴的手,向他道歉:“不,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生气。” 他的手被唐雨灵拉下来,嘴唇闭得紧紧的,嘴角有几丝血迹。 看来刚才确实是弄伤他了。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唐雨灵竭力安抚他,生怕萧皓因为这个又要遭受什么酷刑。 他的嘴不敢张得很大,只是咧开一道缝,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是怕我报复他吗?” 唐雨灵没有说话。 “我只是,一时适应不了……” 她低下头。她想着,若是如实说自己确实怕他报复萧皓,以林潜的性子,必定更加恨他,反倒为难。倒不如装得不那么在乎萧皓,也免得他再生歹意。 林潜的脸色舒缓了些,看了萧皓一眼,向唐雨灵道:“你对我好,我便不为难他。够公平了吧?” 他和颜悦色地说着,唐雨灵分明觉得一股寒意透体而来。如今萧皓就在他手上,她还能不答应他吗? “你回房休息吧。今夜我们拜堂成亲。” 林潜轻轻摸着她的脸颊。 “放了他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唐雨灵跟他谈条件。 林潜冷笑一声:“你这么聪明,我如果不把他捏在手里,保不准哪天你就不在了。” “那至少,至少帮他治治伤,把他的绳子解开,让他过得好一点。”唐雨灵几乎又要哭了出来,“我求你,可以吗?我真的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林潜犹豫了一下,用袖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我可以命人为他疗伤,不过我是不会给他松绑的,这小子厉害得很,除非你想我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不,不要!”唐雨灵眼睛瞪得大大的。 “哼,你好好听我的话,我便不为难他。”林潜把头凑过来,又往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次唐雨灵的身子只是微微动了动,最后没有再躲开。 “这样很好,很听话,我很喜欢。”林潜表示很满意,“看来你真是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呢。” “希望你也能遵守诺言。”唐雨灵镇静下来,“为了确认他的安全,我每天都要来看他一次,你不能干涉我。” “那要不要我把你放进去,跟他好好聚一聚?”林潜阴险地笑道。 唐雨灵连连摆手:“不,不要。我就这么,这么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她心如刀割。倘若她进去了,萧皓发现她在,那么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要夺回她的,这样反倒把他置于险境。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以只敢偷偷地看他,只要他没事,那就好了。唐雨灵叮嘱道:“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要让他知道我和你的事。” 林潜爽快地答应下来。 红蜡烛,红床帐,还有红盖头。 这是她这辈子第二次置身于满目皆红的房间,她曾以为,只一次便够了。 只要揭开盖头的那人是萧皓,那便够了。 然而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是他,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卑鄙小人。 “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隔着红盖头听他那些虚伪的甜言蜜语,她恨不得把耳膜戳破,让这个聒噪的世界清净下来。 “你放心,跟了我不会比跟了萧皓差。只要给我点时间,再两年,不,只要再一年就够了,很快我就会是赵国的皇帝。” 赵,赵国? 唐雨灵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四年前它被晋国军队围攻都城,赵国皇帝率百官开城投降,从此世间再无赵国。这林潜,莫非是昔日赵国的王公贵族? 她的头盖被揭开,映入眼帘的是麒麟纹饰的黄袍。脱下那身江湖行头,换上这一身华服的林潜,帝王之气溢于言表。 “萧皓是皇子,我也是。我曾发誓,一定要会复兴赵国。我也曾发誓,一定要让你,当我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除夕,祝我的读者们还有编辑们阖家团圆,幸福美满,愿新年一切顺利。 ☆、热血小皇子(6)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他捏紧拳头,又无比坚定地补上两个字:“一定!” 唐雨灵只觉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反问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他豪情万丈的眼睛里失去了光芒,也不说话,一把将她扑倒在床,疯狂地亲吻着她的肌肤。 窗外的风刮得更大了,夹杂着满院子的鼎沸人声,那些尽是今夜赴宴的宾客,又似乎是他手下的喽啰。 唐雨灵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她只把自己当做一具死尸,随他肆意欺凌。 只要你不伤害萧皓,只要你不对他下手。 猛地衣服被解开,冰凉的风拂过胸前。 但周身的热气很快把这丝凉意吞噬了过去,血液“砰砰”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她有些想吐,终将那股酸臭吞回腹间。 世间变得好静谧,仿佛一切都已然死绝。 她不敢想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衣襟又被扣上,周身被床褥紧紧裹住,压在脸上的湿吻也离开了去。 她睁开眼时,他人已到门前。“咿呀”开门,隐约听到他说什么“中毒”。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8节 他又走回来,拨开红纱帐,轻吻她的额头,柔声道:“你在这,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她没有答他,又闭上眼睛,装睡。 他吹熄蜡烛,关门退出。 待他一走,她便迅速从床上起身,脱下新服,从柜里翻出些破旧衣服,往身上一套,再戴上个帽子,装作男人的模样。林潜跟萧皓一样在新婚之夜匆匆离开,想必是外面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我也应当出去探探风再说。 如果可能的话,想办法给崔将军报个信。 院子里一片死寂,再无刚才酒宴时的喧嚣。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两眼翻白,面色铁青,口吐白沫,显然是中毒之象。 谁干的?谁帮了本姑娘这么大一个忙说出来我不好好谢谢他! 唐雨灵喜上眉梢,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啊。眼下倒了这么多人,应该正是去救萧皓的好时机! 她按着记忆中的方位寻到石室去,那里的守卫也是中毒倒下,摸出他身上的钥匙,唐雨灵顺利进到石室中去。 萧皓已经醒了过来,黑暗中她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她。待得蜡烛点起,两人俱是一惊。萧皓拼命往前窜,忘记了自己正被捆在木架上,他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能自己来救我,我就不能来救你吗?”唐雨灵撇撇嘴,忙着给他松绑,看到他遍体的伤,心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的手一得自由,便迫不及待地抱紧她,哄道:“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唐雨灵拨了拨他额前凌乱的头发,好让他的眉目更清楚些。她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比起前些日子见到时瘦了许多,他定然是受了很大的苦。她搂他搂得更紧了,生怕他再被恶魔从身边带走,生怕他再去遭些什么苦痛。 萧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话像一颗响雷轰醒了唐雨灵,喜乐之时竟然忘记了眼下的险境。这似乎不是秀恩爱的地方吧,唐雨灵赶紧扶住他的臂膀,催他快逃。 才刚出石室,便遇着林潜和他的几个手下。林潜打量着那个搀扶着萧皓的“男子”,发现竟是唐雨灵,脸上的表情很快由惊讶变成愤怒,咬牙切齿地喝道:“给我将萧皓剁成肉酱!” 萧皓向前一步将唐雨灵护在身后,与林潜那几个手下搏斗在一起。他伤势未愈,又赤手空拳,还要照顾身后的唐雨灵,虽侥幸夺下一刀砍杀一人,将另两人逼退,背上也受了重重一刀,鲜血染红了整个衣裳。 “上啊,将他杀了!”林潜命令道。 可那两人瞧见萧皓红红的眼睛和满身的鲜血,吓得浑身哆嗦,反倒后退了几步。 “没用的东西!” 林潜拔剑出鞘,亲自上阵,剑势凌厉,咄咄逼人,萧皓挡下几招,背上伤口血流过多,目上有些晕眩,招式间也露出了破绽。林潜瞅准时机,一剑破敌,直挺挺地向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剑刺入肉,却是唐雨灵的身子。 萧皓望着紧紧搂住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孩子,一时没了分寸,等他反应过来想抱紧她向下软去的身子时,自己已被重重推开倒在地上,而她落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林潜紧紧用手按住她背上的伤口,神色慌张,口里一直念叨着:“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他拼命摇晃着唐雨灵,开始歇斯底里地嘶吼:“本王不许你出任何事!你给本王起来啊!” 唐雨灵不想看那张令她讨厌的脸,把目光游向萧皓。萧皓一次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一次次地打滑,然后又一次次地跌倒。好不容易冲了过来,却被林潜再度推开。她想帮他,可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指挥,连话都说不出来。地上的血越来越多,那边一股,这边一股,两股慢慢地流到一块。这边,是她的,那边,是他的。唐雨灵呆呆地看着它们交汇到一起,好似两人已然走到了一块,绷紧的神经稍稍松了些,整个身子便往后倾下,好似后面是个大大的深渊,无有尽头。 眼一闭,一睁,不知过了多久,抱住自己的已然是另一个男人,是她朝思暮想的萧皓。 屋顶会动?不,想来应是马车,金黄的帘子隔住阳光,其上的龙纹图案分外明显。 “我们逃出来了吗?”唐雨灵声音沙哑。 萧皓一脸关切地点点头:“嗯,我们已经安全了。还好你没事。” 听着帘外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唐雨灵问道:“是崔将军救了我们?” 萧皓回忆道:“那晚林潜不知怎么地疯了,杀了他的手下,狂啸着跑开了。等了一阵,崔将军便带人过了来,把我们救下了。” 唐雨灵继续追问:“那些人也是崔将军毒倒的?” 萧皓咧开嘴笑了:“这可是岳父大人的功劳呢。” 唐雨灵丈二摸不着头脑:“爹?我爹他也来了么?他还能混进去下毒?” “崔将军除了在那里救了我们,还找到了装着十万两黄金的那几个箱子,里面的金子都被他们给分了。而陈公早在出行前便暗中命人用毒液浸泡过那些金子,触摸过的人手上便带了毒,再拿东西吃必是毒从口入,不声不响地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唐雨灵恍然大悟。原来老爹才是最强大的boss,这一招群秒开得真是够华丽。 “林潜抓到了吗?就是刺伤我的那个。”唐雨灵唯恐林潜还有后着,叮嘱道:“他似乎是赵国的皇子,他好像在筹谋着颠覆晋国好复兴赵国,你可得提防着点。” “昨晚被他跑了,不过崔将军已经加派人手拿他,应该逃不了的。” “其实我,我被他……”唐雨灵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这事她不想藏在心里,应该跟萧皓说清楚。 他不等她说下去,吻住她的唇,许久,才放开。 “如果还有其他人亲过你,我也把它的痕迹擦干净了。你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凝视着她绯红的双颊,还有闪着泪水的眼睛。 “原来,你都知道了。”唐雨灵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 萧皓握紧她的手,装傻道:“我知道什么?快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唐雨灵破涕为笑。 萧皓捏捏她的鼻子:“不说这些了,我好像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唐雨灵鼓起嘴巴,装作生气的样子:“你要敢再丢下我走掉,我就不要你了。” “我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萧皓举手作发誓状。 “真的吗?”唐雨灵不相信地盯着他的眼睛。 果然萧皓又动摇了,挠了挠头:“兴许……不会吧……国家那么大,战火四起,万一……” “好咯,那就等天下太平咱们再成亲咯。”唐雨灵扭过头去。 “别别啊!”萧皓动作大了些,忘了自己背上也有伤,“哎哟”一声,皱起了眉头。 “你小心点啊。”唐雨灵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帮他舒缓伤口的疼痛。 “你要是不要我,我就痛死算了。”萧皓拉开她的手。 “你竟然也威胁我!”唐雨灵叫道。 “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你。就算有人,那也一定只能是我自己。”萧皓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跟他们一样坏。”唐雨灵眨了眨眼睛。只是最后,她还是投进了这个“坏人”的怀抱。 这一世,我们应该也修成正果了吧,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波折了吧? 只是我是如此地舍不得你,等到糕神的十二根蜡烛全部燃起时,我们该如何是好? 唐雨灵不敢想这个问题,捏紧他宽大而温暖的手掌,安然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额也没啥别的礼物送给大家,就多更一章吧,番外九点钟一并奉上。 ☆、热血小皇子(番外) “小人拜见娘娘。” 他不待吩咐便自个儿抬起头来,这已然是改不去的习惯。他曾是赵国太子,从来都是旁人拜他,哪里拜过旁人呢?纵是父皇和母后,也是宠他爱他,哪有那么多礼节可说。 他的目光对上她的脸,浑身一震,紫鸢,是你! 他的记忆回到城破国亡的那一夜。 开城投降总归是件愚蠢的事情,开了城门,铡刀也就落下了。刀上有他父皇的血,还要将他也一齐杀了。 快逃!快逃! 皇宫里火光四起,他在宫人的掩护下且战且退,好歹坐上了一辆小马车,离那火光冲天的皇宫渐行渐远。 紫鸢侧着头,靠在他的肩上,嘴唇泛白,面色无血,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也已凌乱不堪。 十七岁的少年很想大声地哭出来,但他不能,尤其是,当她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强忍住亡国亡家的苦楚,俯身到她的耳边:“跟着我你受苦了。” 她微闭的眼睛睁大了些,嘴角挂起一抹甜甜的笑。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复国,一定会让你当我的皇后!”少年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脸颊贴上她的脸颊。 按在她后背的手上仿佛多了些什么黏稠的液体,还热乎着,他颤抖着,慢慢将手掌挪到眼前,他想知道那是什么,又害怕发现那是什么,银白的月光洒到手上,他终于还是认出满掌的殷红,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落。 “紫鸢,你……” 她看到他惊愕的表情,白唇微启,气若游丝:“我相信你……只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不许你死!”他拼命按住她汨汨出血的伤口,在她耳边怒吼道,“你坚持住,我们回邺城,我们回去找大夫给你治伤。” 她用最后的一丝气力握住他的手,郑重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回去。她隐瞒了一路,不就是怕他为她做出蠢事么? 可是如今她已劝不动他,马车掉了个头,朝着战火纷飞的邺城飞奔而去。 月亮跟在他们身后狂奔着,一片厚重的乌云迎头袭来。 “别,别回去。” 这是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它很快淹没在响天彻地的厮杀声中。一阵混战过后,马车,还有她,都已消失不见。 乌云蔽了白月,阴影盖住漫山遍野的尸身,一身甲胄的少年跪倒在地,仰天长号,豆大的雨点淅沥落在他的身上,冲刷下他满身的鲜血。 少年将军,一国储君,可我,为什么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你莫要多礼,快说说殿下的事情。” 他从回忆的泥潭中抽身,才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是萧皓的女人!你不是紫鸢,紫鸢不会忘了我的,一定不会的。 你一定没有想到,他如今在我的手里吧? 伏霞关内是蛮夷的兵马,可你们不曾想到,伏霞山上是我的地盘。蛮夷?不过是头替罪羊罢了。 此行他来,便是要将大军诱上山去,好利用地形伏击,将这十万黄金据为己有。 这可是复国必备的物资啊! 在自己身上划几刀,再往袍袖里泼些血,最后往大军驻扎的营外一倒,他便轻而易举地骗过所有人,摇身变作杀出重围前来报信的好兄弟。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唐雨灵便已拔剑自刎。银白的剑刃晃过眼前,他不知为何就出了手,任凭锋利的刃狠狠划过他的掌心,几滴血洒在她的脸上,一如那夜随他逃亡的紫鸢。他看不得她在他眼前倒下。不为别的,就因为你这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从我身边离开! 林潜一路守在她身边,怕就怕,混战当中自己的手下会伤了她。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十万两黄金尽数入手,而她也平安无恙。 如果你愿意放下萧皓,我也愿意像那封伪造的休书说的,替他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愿意像待紫鸢一样地待你,不,你就是紫鸢,哪怕,你已经把我忘记。 可你终究不是,你为了萧皓,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明明知道那些贼人可能就地取了你的性命和清白。 峡谷的小道里,林潜目送唐雨灵的背影远去,迅速换上铁面具和铁手套,摇身变回伏霞山头劫匪的首领。 他本可就这样占有她,可他不只是想占有她的身子,还要俘获她的芳心。于是便有了那段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 英雄是我,恶人也是我,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你能多看我一眼么? 可是你依旧还是要去找萧皓,这已然挑战了我的极限。 林潜只好使出终极的杀手锏:既然你那么爱他,我便把我和他绑到一块。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他,不由得你不服软。 果然,唐雨灵乖乖地坐在了新房里,披着红盖头,一身红绸缎。 他特意穿上象征皇族身份的麒麟黄袍。紫鸢,我说过,我会让你当我的皇后,我便要以太子的身份来娶你。 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啊! 泪迹斑斑的脸上,跃然而出几个字:“我们认识吗?” 我们认识吗?我们认识吗? 是啊,我们认识吗?你是紫鸢吗? 他的大脑里一团浆糊,只朝她扑过去。 你是,你是,你分明就是!你不会再走了,不会在离开我了。 他吻遍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恨不得将她整个吃进嘴里。 浑身炽热,也不知是酒劲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指间解开了她衣襟的扣子,见得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微微皱了皱眉。 却在这时,有人不合时宜地“砰砰”敲门。 “老大,老大出事了,你快出来。” 一出,一回,他已不见那衣襟微露的她,倒是撞见那个搀扶着萧皓的假小子。 火上眉梢。 紫鸢,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要帮他? 不,不,你从一开始就不是紫鸢,我的紫鸢回不来了。 利剑出鞘,不见血,不收回。 然而刺中她身体的那一刻,他从衣服的破损处瞧见那道旧伤疤,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脸庞。 世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时光在逆流,历史在重演。 而他已然分不清过去与如今。 他只傻傻地抱着她,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往自己怀里睡去。 就像当年他看着她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消失。 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晶莹的泪珠落在她的脸上,他轻轻拂过,随她一道闭上眼睛。 她还是走了,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呆在石室里,就是那间他用来囚禁萧皓的石室。 柴门打开,一道光线铺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他伸手遮了遮,恍惚间看见有个男子进来,他认得那是萧皓。 成王败寇,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只是…… “紫鸢,紫鸢她还好吗?” 萧皓定了定,挥手让随从离开,才开口道:“她没事。原来她叫紫鸢。” “你用了什么手段,为什么她不记得我了?”林潜厉声吼道,他很想冲上前去抓住这个男子的衣领质问他,可锁链“叮当”的声音制住了他的行动。 “陈公救起她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陈公需要一个女儿,而我也爱她,所以她不再是紫鸢,她只是陈盈盈。” 萧皓的回答激起了他的愤怒,锁链的抖动更加剧烈,他的手腕上渗出淡淡的血迹,可仍是近不了萧皓的身。 萧皓向前几步,走进他的攻击范围。林潜出拳,却被他稳稳地接住,顺势往后推,压到自己的脖子上,呼吸有些不畅。 “你把她还给我!” 林潜手上还在用力,可萧皓的手像鹰爪一样紧紧扣住他,他全然无法反抗。 “伏霞上的孽党已被尽数诛杀。她是要做你的紫鸢,还是要做我的盈盈,你自己选吧。” 林潜全身的力气随着这句话被卸了去,双腿前屈,瘫跪在地,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我已是一无所有,而他却可名震天下。 紫鸢须得东躲西藏,而盈盈却是锦衣玉食。 “你会,对她好吗?”林潜抬头望向萧皓,“她对你很好,为了你她甚至愿意和我……” 林潜打住了,萧皓的眼神变得黯淡。 “不,你不要多想,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真的没有!” 林潜竭力替唐雨灵辩解道,他真后悔自己为何口不择言。 “你安心上路吧,我只当从未见过你。” 萧皓拿起地上篮子里的酒,送到他的嘴边。 “你若是敢负她,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皓眼睛微闭,背过身去。 石室的门再度打开,光亮洒在嘴角挂着血迹的林潜的脸上。 萧皓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那人,松了口气。 紫鸢,终究你还是我的。 从我出兵赵国的那一天起,我就如此深信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大家新年快乐~ ☆、低调小皇子(1) “凡人,你会唱歌吗?” 糕神身上的蜡烛已然亮起五根,火焰终于变得明朗许多。 唐雨灵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会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真难听。”糕神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表演,“那啥,本来想给你个歌女开局的,看这样子,下辈子你还是当舞女好了。” 糕神话音刚落,唐雨灵尖叫一声,身子下坠的感觉又来了。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晰。灯火通明,红毯遍地,桌椅密布,门庭若市。达官贵人熙熙攘攘,公子女子觥筹交错。而她,正孤零零地站在台上,耳畔回荡着不知名的丝竹之音。 而自己的身子竟然无意识地随着曲子翩翩起舞,唐雨灵刚发现这一点,猛然想起自己也并不会跳舞,步伐便乱去,身子摇晃倾斜,控制不住又摔了一个狗□□。 曲子停下,四周变得安静了不少。 淡定淡定,每次穿越之后都要做好扑街的准备。 她揉着磕痛的前额,她微微抬起头来,可以看到台下不少人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人群当中有个男子起身,往前凑来,她立马认出那就是萧皓。 哎,萧皓! 她慌忙爬起身来,可视线才离开片刻,萧皓的身影便已被不断向她涌来的人流所吞没。眼前阴影密布,是那些凑过来的攒动的人头,个个关切地问道:“莲心姑娘可还好?” 她发现一只只手正向她伸来,但似乎不是要将她扶起,而是不请自来地往她身上径直摸去! “非礼啊!”唐雨灵大声叫道,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大庭广众的这么多人一齐动手动脚,莫非她的开局设定是…… 果然摇着扇子遮着脸的“妈妈”赶了过来,臃肿发福的身子,浮夸的艳色大红衫,开口便道:“哎呀各位爷,你们可别吓着我们家莲心了。” 这声音好耳熟啊!“妈妈”把扇子放下,果然是冬梅!只是比起她当丫鬟那会儿老了不少,脸上的脂粉涂得重重的,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也是啊,没个把年纪,怎么当“妈妈”? 唐雨灵可深深体会到啥叫“风水轮流转”,冬梅啊冬梅,前几辈子我可待你不薄,你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冬梅的表现确实很出色,她领着护院们好说歹说把围上来的宾客们劝了回去,嘴里不住地道:“各位爷对不住啦,我们家莲心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呀。” 吓死宝宝了。唐雨灵扶着发软的腿慢慢站起来,却见得一个身穿浅绿绸袍的大叔仍赖在台上不走,一双桃花眼色眯眯地盯着她,右手还握着一壶酒,时不时往嘴里灌上几口,张口便看见发黄恶心的烂牙。这身装扮,这个动作,实在忍不住让人打他的脸啊! 她毕竟遏制住了这样的冲动,看这人的衣饰面料,非富即贵,现在自己可不是皇后妃子,还是先低调行事为妙。 可是这大叔分明存了调戏她的心,借着酒劲一点点地向他靠近,冬梅妈妈似乎也不敢太拦着他,半推半就,脸上边笑边念道:“别别,邓老爷,我们家莲心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呀。” 冬梅妈妈这话一连重复了三遍,唐雨灵都受不了:“我勒个去,冬梅你就只会这句台词吗?快叫汉子们把他轰出去啊!” 唐雨灵受不了,那邓老爷更受不了,手一抬亮出大红印鉴的几张银票,晃得冬梅妈妈两眼放光:“这些够卖身了吧?” 切!就这么点钱,本宫以前赏你的都不止这个数啊。冬梅你不会动心的对吧? 对……吧? 唐雨灵满脸黑线地看着冬梅把钱收下,然后让开了道。 喂喂,说好的“卖艺不卖身”呢? 突破了冬梅妈妈的防线,邓老爷露出那口大黄牙,色眯眯地往唐雨灵这边走来。 竟然就这样杀过来了!救命啊! 唐雨灵使劲一推,将那邓老爷推了个四脚朝天。冬梅妈妈“哎哟”一声,慌忙过去将他扶起,连连向他赔罪。眼睛一斜,那几个护院把唐雨灵架了起来,禁锢得她浑身动弹不得。 冬梅妈妈笑得像一朵花:“邓老爷,莲心她就是这个脾气,你可得多担待。莲心,邓老爷可是咱这的知府,伺候他可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再胡闹了啊。” 说到“胡闹”几个字的时候,冬梅妈妈脸上的花变成了凶狠的钢爪,要把一切不听她话的人都一把捏碎。 唐雨灵还在拼命挣扎,可这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挣脱几个大汉的束缚?她一面叫着抗议着,一面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被悬空着往二楼拖,不带这样的啊,萧皓你不是在么,快来救我啊! “且慢!” 这个声音也好熟,但肯定不是萧皓的。哎,他是…… 林潜手里握着一柄纸扇,身穿青色长袍,头上长发绾起成冠,气定神闲地从台下往台上走。 那趾高气扬的大叔见着林潜,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弯腰拱手道:“太守大人,您也在,下官失礼,失礼。” 林潜甩手拉开扇子,现出一幅山河社稷图来,轻轻在衣襟前摇晃,扇出的风吹拂起邓知府额角那缕凌乱的发,他淡淡地道:“莲心姑娘已被本府定好,三日之后在此专门为本府登台献技。这几日当好好休息才是。” 那邓知府笑脸盈盈地竖起大拇:“林大人真是好眼光,好眼光,下官不知大人早有预定,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不是早有预定,而是现在预定。”林潜收起扇子,“邓大人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邓知府满脸堆笑。 “那还不快滚?”林潜用扇子指了指门口。 那家伙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地,在众人的讪笑声里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开了。 林潜的目光落在唐雨灵的身上,用扇子指了指,对冬梅道:“三日之后本府再来,你可得好生照料。” 冬梅妈妈对那知府都战战兢兢,何况是这官品大出许多的林潜,赶紧应诺:“是是是,林大人交待的事,冬梅一定尽心尽力。”那边赶紧招呼:“你们几个天杀的,还把莲心架着干什么,弄伤了他小心你们的脑袋。” 护院们慌忙松开手,唐雨灵可算重获自由。 但她对林潜可没什么好印象,这家伙上辈子那么坏,这辈子不会又是反派吧?而且上辈子也是先对自己好然后突然反水,这辈子又跳出来把自己救下,会不会又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莲心姑娘你休息罢,我三日之后再来造访。”林潜竖起扇子,做了个揖。 见他转身要走,唐雨灵才想起要拒绝他:“喂喂,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冬梅妈妈吓得面如土色,跑过去捂住她的嘴:“莲心是喝高了,喝高了。” 林潜没有回头,搁下句话:“无妨,便等姑娘何时有兴致了,我再过来。” 冬梅将唐雨灵拽到房里,唐雨灵往她的肉手上咬了一口,痛得她哇哇大叫,冬梅条件反射地想扇她一耳光,可想起林太守的吩咐,肥嘟嘟的肉掌悬起来又放下去,怒脸换作笑脸:“莲心啊,你可真是有福气呀。” 唐雨灵本不想跟她说话,可初来乍到,打听打听这个世界的事情也很重要,便就着她的话问道:“这话怎么说?刚才那人是谁?” “林太守你都不认得?她姓林,单名一个潜字,不过二十出头却当了太守,又年轻又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你跟了他,肯定不亏。”冬梅乐呵呵地说道,心里在盘算着自己要怎么对莲心更好一点,人家可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 唐雨灵继续用各种方式套她的话,聊着聊着,唐雨灵大致了解到,自己目前的身份是风月楼中的舞姬一枚,据说是头牌,“卖身不卖艺”。所处的位置是齐国边境的一座小城,距离都城有好几万里。不过所幸萧皓就在城里,他还是皇子,住在城西的安王府中。 说起萧皓,冬梅妈妈印象可深了:“你说萧皇子?他可是咱楼里的常客咧。只不过每次都寻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叫些寻常的姑娘,可真是没有皇子的风范。” 什么?还是常客?还找姑娘?这还是我们家那个老实巴交的萧皓吗? 唐雨灵抑制住火气,告诉自己淡定。既然自己都在这儿了,没准萧皓是专程过来看自己的呢。 可是,他要真是来看自己,为什么不把自己赎回去呢?而且今晚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他怎么不冲上来救人?反而被那个不知是黑脸还是白脸的林潜抢了风头,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去城西的安王府勾搭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潜:抢男主抢男主! 萧皓:哼,你以为镜头多就是男主咯? ☆、低调小皇子(2) 主动上门这事儿还是算了,别整得明天满城风雨地传起萧皓的风流韵事来。 更何况冬梅妈妈看得她紧紧地,连上个厕所也要派人守在门口,每隔半个时辰还亲自来磨磨她的耳朵:“我的好莲心,你就从了林大人吧。” 唐雨灵每次的回答都是:“不从。” 冬梅妈妈决定使出恐吓的伎俩:“你若不从了林大人,指不住哪天林大人忘了这事儿,邓老爷又寻上门来,那可如何是好?” 唐雨灵想起邓知府那满口的黄牙,浑身发了个颤。 “再说了,你就在台上舞一曲,又不会真的吃些什么亏。怕什么呢?”冬梅妈妈见她有所动摇,接着说服道。 唐雨灵对林潜还是心有余悸,一时答应不得。 冬梅妈妈祭出第三板斧:“对付男人,就该半推半就,顺一会儿,躲一会儿,才能游刃有余。林大人可是一州太守,跟他硬碰硬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若真不想跟他走,也该半推半就,给他点甜头,再匆匆躲开,再跟他点甜头,再匆匆躲开,反复几次,耗光他的性子,他也就不来找你咯。” 冬梅妈妈哪里是替她出主意,不过是想着自己的生意罢了。若是这莲心一下子走了,顶多赚他一笔赎身的钱。可这半推半就若即若离的嘛,却是细水长流,肯定划算得多。 唐雨灵却觉得好有道理。她心想,以林潜上辈子的作风,若不与他迂回周旋一番,他肯定要用些威胁的手段,到时更是不妙。再三思索,觉得冬梅妈妈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便最终答应下来,如期给林潜献上一舞。 跳就跳呗,又不会怀孕。 唐雨灵躺在床上磕着瓜子,随手一弹,满地的瓜子壳大军中又多了一员。 老实说,这青楼的生活还真比宫里的舒坦许多,至少可以这么不顾形象地嗑瓜子。 可她突然想起来,作为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她好像啥“艺”都不会啊! 药丸药丸,要砸招牌了! 可是转念一想,反正来看的人是林潜,自己又不喜欢他,砸就砸呗,干嘛给他面子,正好让他自动自觉地放弃自己。 于是她又继续悠哉悠哉地躺下,接着嗑瓜子,静等自己的专场表演时间。 三日之期转瞬即过,风雨楼里张灯结彩,场面热闹更胜从前。倒不是莲心的名字真的有多么大,却是托了林潜的名头。冬梅妈妈早已放出风去,太守大人三日之后便到这来,你们想巴结的想送礼的可走过路过不错过。然后默默给林大人留出前排中间最好的位置,再按着与他座位的远近明码标价,又是狠狠赚了一笔。 唐雨灵还真以为有这么多人来看她。心想着总不能因为林潜一个人伤了这么多粉丝的心吧?既然如此,本姑娘就不跳那个容易扑街的舞啦,便给你们高歌一曲吧。 说起唱歌,还跟萧皓有段很美好的回忆。想当年,噢不,想上上上辈子,做了皇后的唐雨灵跟着萧皓出行,马车里被春日的阳光晒得暖暖的,某唐心情特好,又想起了某言情剧的情节,忍不住金嗓子一开:“今天是个好日子,处处好风光……” 帘外众马长啸,车身摇晃不定。 萧皓慌忙扶稳她,吻住她的嘴唇。 呜,他是被感动了吗? 要是这次他也能像从前一样突然冲上台来吻住我,那就好了。 唐雨灵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着萧皓的身影,不过今天来的人竟比平时多了三倍有余,摩肩接踵,又各自戴着高高的儒生冠,她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 那边冬梅妈妈不断给她使眼色:“该表演啦!” 唐雨灵“噢”地点点头,打开嗓子。 歌声婉转轻灵,洒脱不拘,时而如同柔风拂过柳梢,忽而又高亢直冲九霄;时而如轻涛拍打沙岸,忽而又空旷蓝天翱翔。她想象着自己已经成了一只白沙鸥,飞出这风月楼,飞到安王府的半空,那里萧皓也变成了白沙鸥,跟她一起自由自在地乘风起航…… 然而这只是她的想象,闭着眼睛忘情表演的她没注意到,台下的宾客已是大汗涔涔,哆嗦着身子寒毛竖起,仿佛三伏天已然降临。 林潜开口叫她:“莲心姑娘,莲心姑娘?” 冬梅妈妈已经冲上台来,在她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唐雨灵回过神来,止住了歌声。 众人响起热烈的掌声! 唐雨灵激动得热泪盈眶,果然还是古人更能欣赏我的歌声啊! 林潜劝道:“莲心姑娘也累了,不如歇歇吧。” 冬梅妈妈也在旁边劝:“是啊是啊,我家莲心今晚喝多了些,林大人莫怪莫怪。” 她多么想再唱几曲,然而转念一想,唱多了,岂不是让林潜这家伙更垂涎于我的才华,不好不好,于是便欠身施礼,款款而退。 别的姑娘继续上台献技,唐雨灵退到里屋,仍是意犹未尽,心下又扑通不安:“我表现得这么好,可别让林潜那小人迷上了啊。”想着想着走到前院里,比起屋里的喧嚣,此处倒是宁静得很,三三两两有些公子姑娘躲在桑树丛里,卿卿我我,腻歪得很。 虐汪的节奏啊!待我找到了萧皓,我们也要到这来秀一发。 远远看到有人扶着树,弯着腰歪着头,身影颇似萧皓。 不会真是萧皓吧? 唐雨灵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身后,试探性地问道:“萧皓?” 那人抬起头来,红红的脸,挂着的鼻涕还未擦掉,呕吐的污秽还沾在嘴边。 可这的确是萧皓。 唐雨灵惊喜地叫道:“哈,我终于找到你了。” 萧皓避开她的目光,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唐雨灵会意,递过她的手绢:“给你擦。” 萧皓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往脸上抹,好容易变得不那么邋遢,手绢握在手里,瞧着上面很脏,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折起来塞进衣襟里,眨着眼睛道:“我,我下次再还你个新的吧。” 下次?嘻嘻,我就盼着有下次呢。 不过这家伙老往这跑是什么居心? 唐雨灵盯着他带着几分醉意的迷离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听说萧皇子常到这儿来做客,可是看上了这风月楼里的哪位姑娘?” 她的打算是,有则秒之,无则加勉,情敌要扼杀在摇篮里。要是他承认就是来看自己的,那就皆大欢喜,可以准备摆酒结婚了。 令人失望的是,萧皓竟然答道:“这楼里的姑娘们都甚是好看,本王自然都喜欢。” 正确的回答不应该是“你比她们更好看”才对么?这算什么?花心是病得治啊! 唐雨灵还没来得及接着跟他说话,萧皓拱手道:“莲心姑娘留步,本王告辞了。” 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离得很远,也不用闪人闪得这么快吧? 唐雨灵正要追上去继续质问他,冬梅妈妈又出现了:“莲心,哎哟我的好姑娘可算找到你了。林大人找你找得差点儿没把我这风月楼翻过来。” 林潜?他又搞什么鬼?别老关键时刻出来坏我的好事呀。 冬梅妈妈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往屋里拖,这一走神萧皓又不见了,唐雨灵只好被冬梅妈妈拖着来到了三楼的一个大房间里,林潜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林大人你可别生气,我家莲心她喝多了,刚才到院子里吹吹风,让您久等了呀。” 唐雨灵撇撇嘴,冬梅你除了说我喝多还会用别的理由吗? 林潜摆摆手,冬梅妈妈自觉地退了出去,走了几步发现门没关,又蹑手蹑脚地倒退几步,嘻嘻一笑,把门带上。 房里就剩她跟林潜两人了,唐雨灵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祸躲不过,你敢乱动手可不要怪本姑娘不客气! 她左顾右盼,想找个防身的武器,林潜嘴角往上一翘,眼睛眯成一条线:“莲心姑娘何不离本府近些?” 唐雨灵往后退了几步:“你,你别过来啊,我是卖艺不卖身的,你是朝廷命官,可不要强抢良家妇女。” 哎呀,这台词好像不太对,我算是……良家妇女? 林潜咧开嘴笑了,扇子又张开,道:“我自然不会强迫你。我只想帮你赎身,让你离开这。” “啊,你要帮我赎身?”唐雨灵欣喜若狂,这种烟花之地本姑娘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可是他怎么这么好?细思极恐,唐雨灵叫道:“不要,我宁愿呆在这,我也不要卖身给你!” “莲心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还你自由,没想着买你回去。”林潜耐心地解释道。 “你,你是什么企图?我们素昧平生,你何必对我这么好?”唐雨灵追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我无法允许你呆在这里受人欺负。”林潜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 ☆、低调小皇子(3)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9节 到了告别风月楼的时候了,冬梅妈妈领着一众姐妹泪眼涟涟,挥着手绢向唐雨灵说再见。见得此情此景,楼里的客人们也收敛起戏谑的表情,动情地望着这感人的一幕。 以上只是唐雨灵的良好感觉。 其实姐妹们想的是:“终于又少了一个争头牌的人。”因此喜极而泣。 冬梅妈妈想的是:“早知林大人那么爽快,就该宰多一笔。”因此流下遗憾的泪珠。 至于客人们……姑娘们都去送莲心了,谁跟他嬉闹呀? 唐雨灵便怀着感动上路了,然而感动顶个半毛钱用!本姑娘身无分文怎么活啊?她只好可怜兮兮地问冬梅妈妈:“能给我一些银子吗?” 冬梅妈妈继续感动地擦了擦泪水,接着合上了大门。 凉风刮过,吹乱了她的头发。 用不用这么绝情啊? 唐雨灵只好拎着包袱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自由的感觉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好受,特别是肚里空空的时候。 不管啦,去找萧皓再说。 快步来到安王府前,王府大得很,却是冷冷清清,甚至有几只乌鸦停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叫得甚是凄凉。朱红的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几缕蛛网,好像已经很久没开过的样子。 也是呵,天天到风月楼去逛肯定走的是后门,这个混蛋! 唐雨灵“啪啪”地敲门,好半晌才裂开一道缝,探出个人头来,是赵公公,噢不,不能说是公公,他的声音粗犷了许多,问道:“你是何人?” 唐雨灵刚要自报家门,想想说自己是风月楼从良的姑娘似乎真不太合适,便改口道:“小女子姓唐,流落他乡,腹中饥寒,希望能在府上找个事做,求得三餐温饱足矣。” 赵公公看也没看,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走,府上没闲职。” “等下等下,我跟萧皓认识的,你……” 话没说完王府大门重重合上,险些夹到她的手。 唐雨灵碰了一鼻子灰,摸摸饿扁了的肚子,心想,还是先找份工作填饱肚子为妙。 她自恃识得字又算得数,誊写或是账房之类的总难不倒我吧?一大下午把城里的医馆茶楼等等诸多服务业的小店逛了遍,终究还是得了三个字的回答:“不缺人!” “哎,你不缺人干嘛在门口贴个招账房先生的启事?”唐雨灵没好气地问道。 那掌柜的一个激灵,疾步上前将启事摘下:“忘摘了。” 第一家如此,唐雨灵只好认了倒霉;第二家如此,唐雨灵心想今天是不是霉神附体;到了第三家,唐雨灵终于按捺不住,叫道:“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歧视女子是不?”可一看,掌柜自个儿都是大妈呢?有点说不过去啊。再三哀求道:“大娘,啊不,姐姐,我这也是走投无路才到您这来谋个差事做,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大妈面露难色:“姑娘,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话说到一半像看到了谁,赶紧合上了嘴,唐雨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满屋子的食客,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只好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夜幕遮蔽了湛蓝的天,满天繁星下的街道冷清了不少,只剩那几家大的酒肆还亮着火。唐雨灵进不去,进去了也很快被赶出来,只好在门口的角落里站着,至少暖和些。她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打了个喷嚏,咋我比这小女孩还惨咧。人家好歹还能点根火柴,我这连根火柴都没有!又冷,又饿,有没有好心人给点东西吃啊? 一个鸡腿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作冻死骨,就要吃鸡腿? 唐雨灵咽了咽口水,右手不自觉地往那里伸过去。她狠狠地用左手拍了拍右手,不行,要真这样就成乞丐了!不行不行! 挣扎了几次,鸡腿忽地被其他人捡去,该死,这会儿连最后的温饱都没有了。唐雨灵愤愤地望向来人,看你穿得这么好,还抢我的鸡腿?目光自下而上,透过凌乱的头发,瞧见的却是萧皓的脸。手里撕扯脏兮兮的鸡腿,嘴里喃喃叫道:“我的鸡腿,我的鸡腿回来了……” 满身酒气,又喝多了。 “你要不要吃?”萧皓突然把鸡腿递到她嘴边。 唐雨灵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不吃我吃,哈哈……”一边咬着鸡腿一边往前走,酒肆前设有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扑倒在地。 “你还好吧,有没有摔伤?”唐雨灵三步并作两步,扶起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萧皓的脸红得像春天刚摘下来的草莓,看来醉得不轻。 他突然将她往后推,直到她的背倚上了楼前的柱子。他的两只手也撑在柱子上,围起她的身子,却不碰到半寸。身子微微前倾,脸凑近她的脸,刺鼻的酒气和浑身的热气齐齐压了过来。 要告白了,要强吻了! 唐雨灵早就盼着这一刻,可当它真的来临时,仍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脸上火辣一片,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越来越热了,他越来越近了! 突然清风把一切都吹拂了去,热气全消,了无踪影。 只剩下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唐雨灵睁眼,看见萧皓晃悠悠地往酒肆里走去。 等下等下,你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走了? 她追过去,叫着他的名字。然而酒肆门口那两个伙计死死拦住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显示:“乞丐不得入内。” 唐雨灵像泄了气的皮球,明明就在咫尺的事情,就这么又黄了。 她生气地撅着嘴,就不信你一辈子待在里面不出来,往包袱里掏出件衣服铺地上,一屁股坐下,本姑娘就坐这等你出来! 夜里的风好大好冷,她把剩余几件衣服都披身上,还是觉得不够暖,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作死把最厚的那件铺地上,这会儿真是舒服了屁股冷落了身子。想着要把坐着那件拿起来,又觉得脏脏的真是无法接受,就只好这么哆嗦着发颤着。酒肆的灯也熄了,四周变得更冷,唐雨灵呵欠连天,就要睡去。 迷迷糊糊间有人往她身前盖上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暖和得很。有个影子遮住了眼前的光景,他还当是萧皓,却见是林潜,蹲在她面前,身上只是一件薄衫。 “是你?”唐雨灵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他的,忙取下来给回他。 林潜不肯接过,反问道:“我不知怎么地得罪了姑娘,姑娘竟是连我一件衣服也不肯接受吗?” 唐雨灵想想,也是上辈子的事,好像再怪他也说不过去,天这么冷,还是留着好了,便自个将衣服穿上,对他道:“谢谢你。” 林潜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自个儿在这里?” 唐雨灵叹了口气:“打自你帮我赎身后,我出来找不着地方去,只好在这了。”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林潜问她。 唐雨灵摇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有手有脚,总饿不死的。明天再找找别的活儿干。” “其实你可以到我府上……”林潜道。 唐雨灵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不要。” 之前她也是这么拒绝他的。虽然是上辈子的事吧,可要再跟他住同一个屋檐下,可真是保不准出什么事,特别是这辈子他还想着追自己。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了不少。 “或者先到我那儿住一晚?”林潜又提议道。 “没事,我就在这坐坐就好。” 唐雨灵还是摇头,就算是个陌生男子半夜这么邀请她她也不敢去啊,何况是林潜?! 林潜也席地坐下,和她一样靠着墙,盘起腿来。 “你在这干嘛?”唐雨灵瞥了他一眼。 “我不放心你,城里夜里不太平。”林潜搓着手掌取暖,“你放心好了,在这大街上,我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唐雨灵扭过头去,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 “你是饿了吗?”林潜站起身来,把佩剑取下放她身边,“我去弄些吃的回来,这留给你防身。” 说罢便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按照上辈子的经验,不太平的东西也是你弄出来的,这次不会又故技重施吧。 本姑娘就默默看着你玩“英雄救美”装逼的梗。 但这次倒没有些什么危险,林潜去了又回,怀里捂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吃吧,趁热。” 唐雨灵接过来,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下药,随手拈起一个,递给他:“一起吃吧,一个人吃东西我总觉着不太好意思。” 林潜想也不想地往嘴里塞一个,唐雨灵看他这么干脆,也才小小地咬了一口,慢慢咽下去。 真好吃呀! 再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吃到最后连手指头都舔了舔。 “你还饿吗?要不我再弄些来?” “不用不用。”唐雨灵摸摸微微胀起的肚子,很是享受,等下,才不能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了,要时刻提高警惕!又马上收敛神色,颇有敌意地盯着林潜。 他忽地抛出一个问题来:“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雨灵:好饿啊,谁跟给我个鸡腿? 冬梅:我的盒饭配鸡腿,你要不? ☆、低调小皇子(4) 问我喜欢谁?他问这个问题,是想干什么呢? 唐雨灵在心里嘀咕着,她倒是不怕承认自己喜欢萧皓,怕却是怕被他发现了之后他又不知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萧皓。总之,林潜上辈子给她的印象太差了,一时无法扭转过来,便对他撒个谎:“没有。”想想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就算有,也不是你。” 林潜的眉头向上挑了挑,有些不信:“那为何,你对在下,与对安王爷的样子很是不同。” 听他提到萧皓,唐雨灵心里一怔,莫非刚才,刚才被他看到了? 林潜见她不说话,接着道:“莲心姑娘,恕在下直言,安王爷虽是王室中人,却是朝不保夕,你若跟了他,恐受牵连。” 朝不保夕?意思是他现在处境很危险?唐雨灵听得心乱如麻,连忙问道:“他,他怎么了?” 喜欢谁,在乎谁,明明白白脸上都写着,林潜看在眼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沉寂了一会儿,才告诉她:“安王爷原是太子,一年前因卷进‘戌子事变’的祸事里,才被贬至此。如今戌子的账还未算清,日日有人被清算,殿下,怕是也难逃一劫。” 唐雨灵追问他:“戌子事变?那是什么?” “戌子年,便是去年,当时安王爷还是太子,他的老师窦惟仁是当朝一品首辅大臣。六月初十那日,窦惟仁率百官闯入宫内,妄图逼陛下退位,同时隶属东宫的禁卫军齐齐响应,包围了当时陛下所在的混元殿。赖得陛下有先见之明,早已暗令卫士埋伏两侧,当场来了个瓮中捉鳖。此时牵连甚广,上到太子宰相,下到京城知府皇城卫队长,尽皆脱不了干系。窦惟仁伏法自是不在话下,只是确无证据指向太子有参与此事,是以陛下才从轻发落。可是近日来此案还在彻查,我看安王爷也难独善其身。” 林潜历数往事,听得唐雨灵心头一颤。 难怪他对自己总是半就半推,想必是怕连累了自己吧。萧皓啊萧皓,咱们都作了五辈子的夫妻,你还是舍不得让我一起扛起你的担子吗? 林潜还在总结:“安王爷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这城里也是无人不晓得这一点。大家依旧是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暗地里却是敬而远之,生怕自己也搭了进去。所以我奉劝姑娘,还是莫要与殿下走得太近才是。” “谢谢你的提醒,你是个好人,谢谢。”唐雨灵打断了他的话,“可是对于我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他现在的处境如何,也不管他将来如何,我会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他。” 林潜未曾料到这话竟起了反效果,又急又气,狠狠地一捶地面。 “其实除了我,你还可以找别的姑娘嘛。你这么年轻有为,一找肯定一大把比我好的。”唐雨灵见他那么沮丧的样子,反过来安慰他。 “可是对我来说,也是爱上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放弃。” 他的目光紧跟着她的眼神,任她如何闪避也甩不开。 “你这又何必呢?”唐雨灵叹了口气。 “我问你,假如,我说假如啊,安王爷真的入了罪,你要怎么办?”林潜伸长了脖子,离她近了些。 唐雨灵往后缩了缩:“我,我当然是跟他一起,他去哪,我便去哪。” “就连补上的机会也不留给我吗?”林潜顿时泄了气,整个身子软下来,倚着墙,抬头望着天空。 唐雨灵也不知怎地跟他说,只好随他这么呆着,想通了就好了吧。 想不通也不要跟以前一样坑我们啊! 四下无声了许久,林潜忽地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所有的店铺都不敢要你吗?” 唐雨灵反应过来,气呼呼地指着他:“你!” “抱歉,我只是想着把你逼得走投无路,看看你会不会到我府上来,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如今看来,恐怕是没这个必要了。” 就知道你出场肯定就是个大反派! 唐雨灵坐不住了,“刷”地站起身子,要离这个恶人越远越好,走出两步发现自己还穿着他的衣服,往下一拽砸在他身上,扭头便离开。 林潜把她截住,一只手张开,另一只手里抱着衣服。 “我明天就解除命令,不会为难你的。”林潜厚着脸皮说道:“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我不想见到你。” “好,好,那我走就行。你别生气。”他倒退着脚步慢慢离开,就差没举起双手了,想起手上还有件衣服,又往前几步:“天这么冷,这件衣服留给你吧。” “我不要。”唐雨灵没好气地说道。 “你再怎么怨我,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啊。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干涉你的事情,真的,我对天发誓。要是你有什么要我帮你的,来找我就行。”林潜把衣服往横栏上一放,转身跑开了去。 “我也绝对不会去找你的!”唐雨灵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她的气还没消,自然不肯动他的衣服,哆嗦着身子冷了大半夜,终于还是输给冷风。打了好些个喷嚏之后,才赶紧将大衣穿上。口袋里一摸,竟掏出了银票来,还有一枚小小的令牌。 这家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唐雨灵越来越弄不清他的本性了。说他好人吧,上辈子那样,这辈子还使小手段,根本不像个好人;说他坏吧,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他所用的诡计呢?要真的按照他那样部署下去,没准哪天还真是忍不住到他府上去干活,可为何要中途放弃呢?她搞不懂林潜,捂紧衣襟,总算暖了许多。 令牌是摆明了让自己去找他,决计不能用。至于银票嘛,唐雨灵端详了好几眼,上面又没写着谁的名字,就当地上捡到宝咯。天蒙蒙亮便去好好撮了一顿,没料到那伙计竟然找不开钱来。再三商量,唐雨灵盘下掌柜的在城西的一所房子,可算把这银票用出了一张。看来这林潜家里还真是够有米的,就算你为难本姑娘的补偿吧。 主要是,城西这房子就在安王府的不远处,方便勾搭萧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常常到安王府后门蹲点,指望着哪时候逮到萧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一举拿下。可不料十来天过去,萧皓却就是闭门不出。只有赵公公偶尔出来置办些物事,她每每凑上去,得来的全是白眼,话都说不上三句。 尽管如此,唐雨灵依旧是风雨不改地到那地方守着,两眼直直盯着后院的小柴门,只盼着它有打开的时候。 某天后门未开,前门那里却是锣鼓震天,一大队卫兵将安王府团团围住,有人在府前高喊:“钦差大人到。” 唐雨灵慌忙往前门跑去,围观的百姓人头攒动,几个中年妇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尹大娘,你说安王爷能逃过这一劫吗?” “哪里逃得过?要是真的造反,那就是天收的活该。要被陷害的,陷害的人还能放过他?我早说他逃不开,你们看,应验了吧?” “也是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幸好我家儿子不是太子。” “大花姐你还是省省吧,说得好像你是皇后一样。” 众人乐了起来,然后聊到了别处去,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唐雨灵想从她们中间挤过去,没想到大妈们团结得很,联合起来教训她:“小姑娘,看热闹要排队晓得不啦?” 她只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王府那里看。 周围的人越挤越多,连大妈们都抱怨了:“挤啥挤啥,到时候被抓了还有游街示众呢,干嘛都挤这儿看?” 你才游街示众呢! 唐雨灵刚要开口跟她们大战三百回合,大妈们的注意力又转移了,兴奋地指着王府门口:“快看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唐雨灵赶紧看过去,先出来的是两队官兵,后面是换了一身官服趾高气扬的邓知府,以及身着大红袍手握拂尘的钦差,再后面则是身戴木枷的萧皓,手上还缠着铁拷,耷拉着脑袋,看来情况很是不妙。 “萧皓!萧皓!”唐雨灵一面往前挤一面喊着他的名字。 只是大妈的防线实在太牢固,根本挤不过去,连叫喊也被淹没在围观人群的嘈杂声里。 唐雨灵像夹心饼干似地,在人潮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皓被他们带着远去。 人群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 “我听说是谋反的事儿定了,死罪,秋后问斩。” 唐雨灵双腿一软,还好被人潮托着,不然真要倒在地上。 萧皓的眼睛扫过人群,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双眸定了一定,又将头扭了回去。 唐雨灵心如刀割: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再救回你! ☆、低调小皇子(5) 唐雨灵不差钱,可就算有银票在手也并非事事如意。 譬如说,她想混进牢里跟萧皓见上一面? 牢头就住她家隔壁,看了白花花亮闪闪的银锭子,咽了咽口水,还是拒绝了她:“不不不,安王爷那是重犯,重犯,我是真真做不得主。” 唐雨灵苦苦求了半天,那家伙仍是不肯松口,最后她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满满一盘银子里取出几锭来,算作是牢头的封口费。 那也算是个厚道的人家,收了银子总觉着过意不去,便道:“姑娘,这事儿您还是得找我们头,邓老爷兴许肯帮得了你。” 邓老爷?唐雨灵翻了翻白眼,猥琐而狡猾,怕是送上门去人财两失吧? 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找林潜。论官位,是他更高,更何况现在萧皓已经身在牢中,随时有着掉脑袋的危险,情况还能更坏吗?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碰碰运气吧。 心作此念,人已到了林太守的府门口,她还记得当日林潜揣她衣服里的那枚令牌。 不知道他肯不肯帮我呢?唐雨灵颇有些忐忑。不愿意帮自然是令人失望,可愿意帮忙又令人尴尬得很。他喜欢我,可我却一心向着萧皓,这不是打人脸么?她就这么在门口踱来踱去,一时竟不敢上前叩门。 “莲心姑娘?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身后的轿子落下,林潜从帷帐后钻了出来。 “我想请你……”唐雨灵刚要跟他说萧皓的事,可想想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请求似乎不太合适,便道:“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林潜点点头,知她不甚喜欢进自己府里,便引她去寻了一处僻静的茶馆,两人方坐下,唐雨灵便开口道:“我想求你帮我去见安王。” 他有些错愕,可很快也明白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仍是劝她:“此时圣旨虽未下,但安王爷既已被囚,只怕……” 唐雨灵不待他说完:“我知道,所以我更要去见他。你能帮我吗?” 林潜的手指在茶桌上敲打了小半会儿,握起茶杯饮下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帮你。” 不过纵使林潜的一州的长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唐雨灵送进去,只好让她打扮成狱卒的模样,偷偷混进去,又特别调开其他狱卒的当差时间,好让两人有一番独处的机会。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萧皓正百无聊赖地对着墙壁,听得身后牢房门的开锁声,也不回头,只是道:“是圣旨到了吗?” 唐雨灵不答话,慢慢地走近他。 萧皓回过身来,一眼便认出女扮男装的她来:“你,怎么是你?你过来干什么?” 唐雨灵将手中提着的点心篮子放在地上,坐在他的身边。 “我想来看看你。吃吧。” 萧皓没有伸手,板起脸:“我与姑娘算不得熟悉,你为何要来见我。” “你若不喜欢我,那夜在酒肆门口,你又何必借着酒劲向我步步逼近?” “我那只是醉了!”萧皓反驳道。 “是吗?”唐雨灵反问道:“那你又为何夜夜都要到风月楼中来看我?” 萧皓冷笑一声:“姑娘未免也太自大了,风月楼中又不止姑娘一人。” 唐雨灵摇摇头:“然而我从妈妈那里知道的是,若是那日门口的节目牌上没有我的名字,你便定然不会过来,是不?” 萧皓的头垂了下来,没有答话。 “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来这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喜欢的是你,我爱的是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什么处境,我都要陪在你的身边。” 她的目光沉稳而坚决。 他愣住了。他从未奢望过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爱她不假,可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像他这种人,厄运迟早要降临到他的头上,他喜欢上谁,便是连累了谁,又怎能向她道出自己的心意呢?那无疑只是害了她罢了。他想,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就好,那已经是他所能企及的最大的幸福了。 可现实却大大超乎他的的念想,她离自己是那么地近,只要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她的身体;只要头往前再几公分,便能亲吻上她的脸蛋。他的五指在地上蠕动着,欲前又后,牙齿自行磨着,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巨大的噪声,剧烈的心跳带动起急促的呼吸,呼吸声夹在磨牙声里,似是哗哗大雨里的迅猛狂风,若是吹得更猛烈些,将他推到她的身上,那便好了。 他还是决定拒绝她,没理由让他陪自己送命。 可是身体已经背叛了他,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正安然地睡在自己怀里,乌黑的长发杂乱地摊在自己的手臂上,也摊在她的绯红的双颊上。她的鼻子碰着他的小腹,轻轻的鼻息打在他衣服上,腹部有几丝痒痒的感觉。他的脸上一阵滚烫,本来预料好的许多说辞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得子如斯,夫复何求?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待你。” 萧皓如是说道,他已经没有别的承诺可言。 唐雨灵乐了:“下辈子你可不要让我好找。” 两人相视一笑,拥得更紧了。 空荡荡的牢房里传来咳嗽声,有人正在附近! 两人赶紧分开了来,唐雨灵手忙脚乱地戴上狱卒的帽子,将自己那一头长发藏起。 来人却是林潜。 难道,他一直都在这里吗? 唐雨灵并不怕在别人面前秀恩爱,可是在自己的暗恋者面前跟别的男人大秀恩爱,似乎总有些伤他人的心呢。 林潜背着手,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他微红的眼睛。 “你们,终究还是决定在一起了吗?”林潜张口问,带着些鼻音。 唐雨灵率先点了点头,萧皓看了看她的脸,也点了点头,然后握起她的手。 “那你们走吧。”林潜轻声道,丢过去一只包袱:“此时所有的狱卒都已被我调开,王爷可打扮一番,就此离开。” 萧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潜兄,你何必为了我担下如此大的麻烦?”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她。”林潜指着唐雨灵,她的身子缩了一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谢谢你。林大人。” “快走吧,莫要耽误了时机。” 三人方推开牢房的大门,却见得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的兵士,邓知府和钦差坐在中间的辇驾上,抿着茶,邓知府露出那口大黄牙,笑道:“大人,我说得不错吧,咱们的林大人可真有几分可疑之处。” 钦差一甩茶杯,清脆的碎裂声与他尖锐的喝斥声一同响起:“乱臣贼子,来人啊,给我将他拿下!” 邓知府也指挥兵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他那日在风月楼里被林潜羞辱了一番,早想找机会报仇了。 林潜拔剑相对,与两人道:“你们去吧,找准机会突围。” 唐雨灵不希望他为了两人送死,可眼下也只有这法子才能保住萧皓的命,也不好拒绝她。只是有些后悔,早知道林潜这世不是坏人,当初就不该老是对他冷冰冰的,他一定很伤心吧。如今再说感谢的话,怕是也受不起他的恩情吧。 “你也答应我,好好活着。”唐雨灵只好这么对他说。 他的嘴上划出一个很优雅的弧度,手上的剑已经击退了好几人。 “且慢!”萧皓抬起手来,身为皇子,他的威严亦是不乏。 众人稍微顿了顿,趁着这机会,萧皓指着钦差大声斥道:“如今圣旨只称,将本王暂时关押候审,是忠是逆,未有定论。魏明德,你哪来的胆子,敢将本王当作乱臣相待?” “这……”钦差一时想不起说辞来,邓知府却叫道:“岂有此理!若非谋逆,岂会将你收监。”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萧皓气冲斗牛,丝毫没有畏惧。 钦差沉吟了片刻,最终站到萧皓那边:邓知府算得个什么东西,一大把年纪,官到这也是到头的事,岂能威胁到他?反倒是安王爷,毕竟父子情深,若哪天圣意改了,只怕他咸鱼翻身,那可麻烦大得很。好汉不怕一时亏,还是卖个脸给殿下为妙。 于是那邓知府免不得受了几十板子的惩戒,而萧皓也回到了牢里,与他一起的还有林潜和唐雨灵。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圣旨又未言不许有人伺候本王”。 嗬,这行事张扬起来的萧皓,还是有些厉害的嘛。 唐雨灵心里美滋滋的,可又担忧起来,若是哪一天圣旨真到了,只怕这里的三条人命都要搭上。 萧皓却安慰她:“我们不必等圣旨了,逃出去吧。我不做皇子,我们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去。”目光扫过林潜:“只是对不住林潜兄,你本可平步青云,如今却是为了我们,失了这所有。” 林潜倒也直率:“非也非也。能得莲心姑娘青眼,其他的又算得什么。若有机会出去,我便与两位作邻居,再讨上个媳妇,两家守望相助,亦是美事一件。” 唐雨灵知道他的心意,他是想见着自己,又怕不便,才想着要另娶他妻。唉,你常问我何苦,你自己又是何苦呢? 不过这两人说得好像真能马上逃出去似地,也太天真了吧? 萧皓已是胸有成竹:“林潜兄,恐怕你的本事,不止是太守吧?” ☆、低调小皇子(6) 唐雨灵身上那枚令牌不知何时到了萧皓的手里,他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笑道:“这令牌外表看来像是太守府的令箭,细细摸来却暗藏玄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上面的纹路恰是一个‘羽’字。林潜兄可是天羽教的人?” 林潜拱手道:“正是。” “那我,便接下你们教主之位吧。如此,林潜兄可愿助我二人出去?”萧皓握住他的手。 唐雨灵已然懵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莲心姑娘有所不知。二十余年前,齐国灭赵,赵氏遗老创立天羽教,力图复赵灭齐。而安王爷,恰恰是我赵国皇室的血脉。如今天羽教教主新逝,群龙无首,若安王爷出来主持大局,定可成事。” “这也太荒谬了吧?”唐雨灵脱口而出。 “安王爷出生之日,既是赵国城破之际,也是当今伏皇后临盆之时。她入我赵国宫中生产,被宫中老奴将二人对调。此乃上天垂怜我赵国。由此可见,安王爷出任天羽教主,也是天命所归。” 唐雨灵不相信什么天命安排,只是担心萧皓,可看他面不改色,想来对此早就知晓。 原来,这才是他内心最大的恐惧么?前朝皇子,却成了今朝的皇子,这无异于日日生活在在仇人的铡刀下,难怪他总是如履薄冰。 “教中的人何时前来接应?”萧皓问道。 “今夜子时。” 萧皓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唐雨灵:“莲心,你还愿意跟我走吗?你需得明白,这一去,便是真的成了……反贼……” 林潜插嘴道:“教主此言差矣,他日我天羽复赵,便是匡扶社稷的明君重臣,哪里是反了?还有,嗯,属下也舍不得莲心姑娘离开。”他的头垂向地面,有几分羞赧,唐雨灵虽觉尴尬,可他毕竟说出了她的答案,便道:“我不走,忠逆与我都不是个事儿,只要跟着你就好了。” 林潜的头更低了,萧皓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子时一晃眼便到了。那狱中的士卒又像约好了似的,全部消失不见。昏暗的走道上亮起一盏灯,朝这边越漂越近,就着灯光,唐雨灵认得来人竟是今日高坐在辇驾之上的钦差魏明德。 “是你?”萧皓开口道。 “魏左使,还不速速前来拜见教主?”林潜板起脸道。 魏明德看了他一眼,欠身道:“属下魏明德见过教主。” “教主,魏左使是昔日车骑将军魏续朗的后人,为本教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待出去之后,我再与你一一细说。”林潜对萧皓说道。 唐雨灵现在可有些相信林潜的信心了。一个太守,一个钦差,竟全是他们的人。这天羽教听着像是个三教九流的组织,却向朝野渗透进了如此多内线,甚至官居高位,实在不容小觑。 萧皓指了指牢房的锁头,道:“还不速速将我们放出来?” “是,是。”魏明德麻利地取出钥匙,将三人一齐放出,牢房外已在暗处藏了马车,只待三人一出现,便接了上去。魏明德在车下拱手送别:“教主一路保重,属下在这善后便是。” “辛劳左使了,他日回到总坛,定再行谢礼。” 马车穿过密林和高山,终在幽谷里的一处庄园外停下。庄园门口站着四五个手执长矛的壮丁,见得马车疾驰而来,长矛交叉拦下,却见得拨开的帐后显出林潜的脸,马上多了几分恭敬,低垂下头站立两边,任车子驰骋而过。庄园里地域辽阔,马车连过了三道门,才在正厅前停下,早有人拿了垫脚的木凳过来,候在车外。 唐雨灵这才被萧皓扶着下车,便见得车边人头攒动,分在两侧,跪伏在地,口中大呼:“恭迎教主!” 嗯,似乎也不输给皇子的气派嘛。 白天,萧皓是属于天羽教众的,正殿之上,挥斥方遒;夜晚,萧皓是属于她的,青纱帐里,窃窃私语。 “你想当皇后吗?”萧皓在耳边轻轻问她。 “随你。” “随我?” 唐雨灵柔柔的声音传来:“你要想当皇帝呢,我就要当你的皇后。你要想当教主呢,我就做教主夫人咯。不过你只能有我一个,可不能再有别人。” “好,好,我一辈子就对你好。”他的手拂过她的背,头也凑得更近些,“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出远门?又不带我?唐雨灵隐隐有些不安,故意激他:“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林潜会留下来照顾你的。” 什么啦,就这家伙才最应该防着的吧?唐雨灵嘟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我相信你,也相信他。”萧皓这么结束了对话。 一觉醒来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偌大的庄园突然变得生疏许多,日日三餐无忧,还可听听小曲看看戏,但总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东西。 她惴惴不安地数着日子,每次他离开,总让她提心吊胆。身为皇子的他虽有着荣耀的家世,却又常会把自己置于险境,想到这个,她反倒宁愿他只是个普通人,守在家里陪着他,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林潜虽老在她面前转着,除非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否则他便真像贴身侍卫一般时刻不离左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是萧皓,不是。 秋天的红叶落了一地,然而她在庄园里依旧只有林潜一个熟人。 “他去干什么了呢?怎么还不回来?”唐雨灵又问起这个问题来。 林潜的回答总是那样:“教主之事,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到了叶子几乎落尽的时候,唐雨灵听得院子里有好些嘈杂声。 是他要回来了吗?唐雨灵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出去查看情况。 林潜急匆匆地夺门而入,神色间有些慌张,唐雨灵一看他这架势,暗叫了声不好,更要往外走,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被林潜拦住,拽着往后山上逃去:“总坛暴露,官兵围剿,我们快走。” “那,萧皓呢?”唐雨灵的心悬了起来。 林潜没有答她,只是死命出逃。 在山路上拐了两个弯,萧皓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队官兵。 “教主……你?”林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拔出剑来:“你出卖我们?” 唐雨灵才不管什么出卖不出卖的,见着萧皓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欢喜。兴奋地冲他招了招手,却不料林潜的剑已然横到了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握剑的手抖得厉害,但箍住她的那只手臂很是有力,唐雨灵挣脱不开,也不敢挣脱。 萧皓忽地跪了下来:“臣,萧皓,恭迎殿下回宫。” 后面的官兵也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一齐附和。 唐雨灵一脸茫然。 待得绿叶再挂上梢头时,一切都好了。 萧皓依旧是这庄园的主人,不过称呼上变成了侯爷。 原来当年伏皇后儿子与人弄混的事确实不假,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那时老太监失了手,倒是伏皇后自个儿换了孩子,换成了萧皓。她要防着他的夫君——她知道皇帝萧启瑞早有盘算,万不可让皇后诞下龙子,否则只怕她那手握重权的父亲便要弑帝篡位,将这嗷嗷待哺的小子送上龙位。 凑巧那日国丈在灭赵的战争里殉国,萧皓侥幸免受皇帝的杀戮,只是伏皇后再也找不回送走的儿子,只好咬牙切齿地帮别人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 她只记得那孩子的手臂上有一枚小小的梅花状的胎记,而萧皓发现,林潜身上也有。 其实林潜,才是真正的太子。 皇后有了新的孩子,琢磨着如何用一种不失颜面的方法废长立幼。而此时天羽教的人也盯上了萧皓,硬是将他当成少主,不惜策划戌子之变,就为将他逼到绝境,好令其倒向天羽教这边。 天羽教暗线广布,只待“正主”一到,便可悉数引爆,将整个齐国炸得粉碎。 我萧皓,不过是某个农家的孩子,本便是要替太子死的人吧。可如今,我却即将反客为主,让你的齐国宫廷一个不留。 只是,做了皇帝,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从母后的傀儡,变作天羽教耆老们的傀儡罢了。而当我的孩子出生之时,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像外公一样,逼得父皇非要杀子以自保呢? 兴许是我蛰伏了太久,已然再无问鼎天下的野心。 我只想在这庄园里陪着你,看着这些树叶落下又长起,看着我们的孩子慢慢够得着将它们摘下。 他从来只说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却是藏在心里。 以致于唐雨灵老是问他:“放着好好的皇子干嘛不要啊你?笨。”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0节 她却是开心得意得很,不待他回答便抱起他的手,又欢快地唱起歌来。 萧皓赶紧吻住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唐雨灵:为什么我一唱歌他就会扑上来吻我呢?这是某种设定吗? 糕神:噢不,只是因为太难听了,让你闭嘴。 ☆、低调小皇子(番外) 兰心也是这风月楼的“头牌”,也是那“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对于后一点,她自有她的的办法。 她会用药,夹杂在房里檀香中。她借故去沐浴一番,然后点着那香,如同邓老爷那般的风流公子不多时便倒在床上。她再蹑手蹑脚回来,往他身上撒上些粉末,俟其一觉醒来,便是浑身发痒,好些甚至长了疹子,颇像是风流病发作时的情形。一传十,十传百,也再难有人敢来买她的身。 可偏偏还真有不怕死的男人。 手里握着壶酒,身上披着件貂毛大氅,踉踉跄跄地撞开门来,仰头便在她床上倒下,双颊红得透了,像是案上那两支滴着泪的红蜡烛。 没有人赶他出去,甚至这一路也不曾听到过有谁阻拦的动静,想来定然是妈妈许过了的。 他的嘴里呢喃着些什么“喜欢”啊“爱”啊的,她已厌烦了这些虚伪的说辞。且不论酒后皆胡话,便是清醒着来的,又有谁不是只求贪得半晌清欢呢?只待明日太阳升起,他们便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又过上他们光鲜亮丽的日子去了。 他举起酒壶往嘴里灌,却尽数将其倒在床上,还自以为全进了嘴里,口中啧啧称好。兰心见的多了,也不觉着好笑,只想,连那迷药都省了下来。 她从柜里取出能令身子发痒的粉末,慢慢靠近床边,她得确认,他当真醉得不省人事才是。 她的影子爬上他的身子,到喉结,到鼻梁,再遮上整张脸庞。 她认得他,竟然是他! 他平日素爱坐在正厅后排偏右的桌旁,独自一人,叫上几样小菜,几壶酒,便坐到天明。在旁的或是结伴而行,相谈甚欢;又或是群芳聚集,卿卿我我。唯他茕茕独立,反倒引人注目。莲步轻抬,青萝飞起,顺着水袖飞出之势,她撞上他的目光,墨色深眸,星点流转,似有万般情愫与她诉道。 一曲毕,舞亦尽,他轻收纸扇,饮下最后一杯酒,起身离去。 他可是,专程为看我而来? 翌日,又见得他来;第三日,他依旧在那个位置。 楼前的大红牌上自会将当日的节目挂出,第四天她便告了个假,要看他可还会再来? 她站在廊上往下看,果不其然,原先那个位置上已换成了旁人,衣冠楚楚,左右逢源,倒令人更怀念那个雅致有度的他。 第五日她仍在廊上,仍是寻不得他的身影。 待到第六日她重回台上,长袖流转间,方又见得他的面容。不知是那身宝蓝袍子的映衬,抑或是别的什么缘故,短短几日他竟消瘦了几分,眉目间亦是多了些憔悴。 “你需得保重才是。”她低语轻喃,又万幸这话未被旁人听到。想自己不过烟花女子,又有何德去关切他人?但要远远看着他,看着他也在看她,如此已是至乐。 不料上天垂怜,竟然将他送到面前。虽不见那明光流转的深眸,单此俊俏的脸庞和伟岸的身躯,已然令她波澜四起。玉手轻递,指尖碰上那滚烫的脸颊,她不由得一震,另一手握着的药瓶落在地上,大红的塞子松开,微青的粉末摊在地上,堆成细小的一方丘堆,被窗隙间吹来的风带去顶上的小角。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阵,决意不施此技。 他的身子躁动不安,两只手在胸口摸索着,像是要解开身上的衣裳。可迷糊中两只手却十指交叉,硬是寻不着外衣的扣子在哪。双手纠斗了一番后复分开,在脸上和脖子上四处挠挠,额间的汗珠更密,颧上的红晕更深,嘴里连连喊“热”。 倘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她倒不介意一盆冷水劈头灌下,好叫他落荒而逃。可对他,她只叹了口气,打湿毛巾,缓缓按上他绯红的双颊,再到脖颈,最后停在额间。她还从不曾亲手做过这事,只是记得幼时娘亲每每便是如此照顾酩酊大醉的爹爹,她不过依样画葫芦。一直看到他安安稳稳地将手放下,呼吸亦顺畅了许多,她才露出欣慰的微笑,而后将他的双腿抬到床上,为他盖好被褥,低头坐在他的床边。 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卧也不是,走也不是,她忽地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朝思暮想的那个他,如今就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又不省人事,便是躺在他的怀里他也断不抗拒。可面前却像有一堵墙挡着她,她睡不下去,又不愿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也罢,便这样看着他,如同在台上轻歌曼舞时看着他那样,不过已是近了许多。 她甚至可以一根根地数着他的眉毛,而事实上她也的确这般做了。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斯,却不肯停下嘴边默念的数字。那紧闭的眼帘裂开一道细缝,慢慢扩大,张开,露出那熟悉的双眸,正对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默念的那个数字停留在一千零二十一,便再也下不去,脑海间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我怎么在这?”他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 她没能立即答上,直到他坐起身子,她才答道:“是公子自个儿到这来的。” “是我……自己?”他的靴子穿到一半,动作僵住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 “是我酒后失仪,还请姑娘勿怪。”他站起身来,拱手致歉,语气间有些紧张,“不知昨夜我可有什么,有什么逾矩之行?” 想来他是发现此处的“规矩”与外处的不同,又补充道:“呃,我是说,鲁莽之处……” 瞧着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她笑出声来。你既来这种地方,却又担心自己“鲁莽”,可真是自相矛盾,笑得他原本褪去红晕的脸上又染上涩红,再三问道:“请姑娘直言!” 她笑吟吟地反问道:“我说有,你要如何?” “既是我负了姑娘,我愿为姑娘赎身,再为姑娘寻一处好人家。此事你知我知便可,断不会影响姑娘前程。”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她的心一下子从九霄落到黄泉,哼,你也不过是个只求一夜风流的登徒浪子罢了。 “这风月楼很好,我也不愿离开。你走吧,我一夜未沾床,倦了,想歇着了。”她冷冷地道。 她已明明白白告诉他,昨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既非真心爱她,她也不稀罕他的什么恩德!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告辞而去。 看着他身后的那扇门“咿呀”合上,她再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任其顺着脸颊喷涌而下,滴落的泪珠在案几的金纹布上各自化开,汇成一大滩湿印。 门又被重新推开,她还道是他落下了物事要回来取,慌忙擦干眼角的泪水,却见得来的是几个楼里的姐妹,一把拥来,神色不安,开口便道:“兰心姐姐,你,你可还好?” 她只觉奇怪:“你们为何这样说?” 姐妹们道:“你想必还不知道吧。昨夜光顾你的那个公子,可是刚刚谪居于此的安王爷。他原是太子,因意图谋反被贬,皇帝指不准那天要清算他呢。此时他还是王爷,若向妈妈要你,定然不能不给。可你若真跟了他,到时满门诛灭,你也定要受他的连累。这可真是个催命鬼。” 她听她们这么一说,心下反倒开朗了不少。原来他是自知命不久矣,不愿相累而拒她于千里之外。此份关切,更胜于娶她过门为妻。如此想来,她真是错怪他了。 风月楼里夜夜笙歌,她亦要夜夜登台,为的是能寻着他的目光。你既不愿娶我,我也不必求你。便知你情应我意,还像从前那样远远相互看着,够了,够了。 忽地有三日见不着他,莫不是皇帝的旨意到了? 她四处托人打听,却未闻此事。 莫不是病了么? 她诸多猜测,心神不定,步履紊乱,伤了脚踝。 正好明日是太守钦定的莲心专场,她不上台亦是无妨。 她又来到廊上,仍像从前那样朝那个位置望去,她原想他应不在,却不料他竟正襟危坐,便是那刺耳的歌声肆虐,他依然望定台前!他的目光一如从前那般脉脉深情,只是眼中之人,并不是她。 并不是我吗? 她出去了,他也出去了。他回来了,远远瞧见,玄色长袍襟间,塞着淡粉的手绢,露出的一角上,莲青拂柳树,黑燕居枝头,那是莲心从她这借去的手绢。 原来真的,不是我啊…… 他的眼里失了神,她的眼里也丢了魂。 我看着你,你看着的,却不是我。 如有一天,我在这台上,用我的血和泪舞一曲,你会看我一眼吗?你,会的吧。 那么明晚,就让这风月楼的戏台,享用我的牲祭吧! 风月楼里笙歌如常,她已走,你亦去,我又该向谁献祭呢? 都无所谓了吧。 她终于能像姐妹们那样谄笑:“公子,咱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的晚上,一只单身汪带着怨念默默码完了此文…… 啊怨念啊…… ☆、多情小皇子(1) 白绫悬,人影现,几处挣扎,魂已断西天。 唐雨灵不由得看得哭了:“要不要这么虐啊?” 糕神收起幻影传像,道:“你也觉得她很可怜是吧?” “唉,她对萧皓那么痴情,最后还落得这种下场。跟她抢男人,我可真有些于心不忍。” 糕神的烛光晃动,伴随着它空灵的笑声。 “谁说你要跟她抢了?你要穿成她的你造吗?” 像是平地里的一记闷雷,轰然在她头顶炸开。 唐雨灵还没回过神来,天地已然颠倒,糕神已然不见。眼前的黑幕逐渐散去,她猛然发现自己站在那三尺白绫之侧,双腿还无意识地往后一踢长凳。 噢,她要上吊了。 等下,现在是我在上吊吧!喂喂,不要踢啊啊啊! 只是已然来不及,悬空的双腿剧烈地扑腾着,脖子处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艰难,她想叫救命,你倒是叫啊,就是叫不出声,反倒是眼泪鼻涕喷涌而出。 脖间一松,身子失重下坠,重重跌倒在地,摔得屁股火辣辣地疼,她边咳嗽边喘着粗气,没忘照常吐槽一句:“又是扑街登场。” “公主,您可没事吧?”冬梅凑了过来,扶着她坐起来,哭得稀里哗啦地,“公主何必这么想不开,您若有什么不测,岂不便宜了那个贱人?” 唐雨灵知道她说的是谁,这次她可是预先看了自己的过去。她的宿主名叫燕栖梧,乃是隔壁唐国的公主。不知怎么地看上了萧皓,非要抢着和亲,便嫁到这来。可万万没想到,萧皓已经跟别人好上了,那人就是冬梅口中的贱人马羡妮。根据糕神的影片,马羡妮似乎是萧皓的救命恩人,因此很是受宠。飞扬跋扈的公主硬是想拔掉这个眼中钉,却不料正着了那贱人的道,结果引起了萧皓的诸多反感,各种被冷落被针对,最后被气得悬梁自尽。 唐雨灵捂着脖子,又咳了好一会,终于能说出话来:“放心吧,我错过一次,就不会再错第二次。” 冬梅扶着她往床上歇下,睡了一个下午,到晚上萧皓回来了,听闻公主自尽,无论如何都得过来看看。唐雨灵睁眼见到他,自是欢喜得很,可很快又瞅见他身边那个妖艳的女人,顿时眼角又皱起愤怒的纹路。 萧皓还没说什么,那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刺耳得很:“妹妹近日与王爷处得多了,倒忘记了姐姐这边,以致姐姐一时想不开,妹妹要给姐姐赔不是了。”说着竟跪了下来。 我勒个去,果然是贱人啊!这话明着像是给她道歉,可暗地里却在萧皓面前指责她没有气量,顺便再显摆一下自己的雅量,分明就是来落井下石的好吗? 要依着公主以前的性子,非得好好骂她一顿不可,没准还能一巴掌招呼上去。唐雨灵也很想这样做,可影像显示,往往这一巴掌都会被萧皓紧紧抓住,然后奋力甩开,公主再招致一顿训斥,最后只能气呼呼地看着萧皓拉着那贱人的手走开。如此反复多次,萧皓对自己的好感度估计都要成负值了吧。 唐雨灵慌忙挣扎着起身,急急将她扶起来,道:“我确乎是考虑欠周,如此不仅置妹妹于不义,也令王爷难做,更有可能令两国交恶。我实在是有愧于王爷和父皇。”这已不仅仅是显示自己气量的事,还顺带给萧皓敲敲警钟,你要再这么冷落我,到时候我真死了,看你怎么跟我父皇交待。 此外还得有肢体语言,唐雨灵边说边嚎啕大哭,长跪不起。 马羡妮愣住了,萧皓愣住了,冬梅也愣住了。这公主,是转了性子么? 对于这个转变,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马羡妮气得牙痒痒地,冬梅却是强忍着心里的痛快。萧皓顿了顿,向公主伸出手,扶她起来坐回床上,安慰道:“你言重了。公主今日不过是想到书架上取些东西,不慎摔倒罢了,又哪来的那么多说法?你还是好生休养罢。” 萧皓这么说,便是将上吊之事一笔抹去的意思。唐雨灵会意,要真传了出去,恐怕也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吧,当即道:“是是是,是我大意疏忽,以后该找府里的下人去做这些事的。” 萧皓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冬梅:“你须得好好照看公主,若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你的脑袋。” 冬梅惶恐拜伏:“奴婢领命。” 萧皓说完便往外走,手往马羡妮那边伸出半寸,停住,马上又收回,淡淡道:“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去,步伐间有些匆忙。那马羡妮猝不及防,赶紧跟上,直到出了门才搭上他的臂膀。虽然这最后一幕让唐雨灵诸多不爽,可前面萧皓的克制也没逃过她的眼睛。虽然打脸贱人之路漫漫,眼下也算是取得一个小小的胜利了吧。 唐雨灵喜上眉梢。冬梅也是乐在头上,赞许道:“公主真是了得,您没看到,那贱人有多不甘。” “冬梅,你须得帮我做一件事。”唐雨灵止住笑,一眼严肃样:“不惜一切代价,将那马羡妮的身世家底给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一点点小细节都不能遗漏。再寻些人严密监视那贱人,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我也会向父皇修书一封,请父皇助力此事。” 躺了一下午,唐雨灵也算是想清楚了自己的劣势和优势。 劣势自是显而易见。马羡妮救过萧皓,情愫早生是她最大的法宝,以致于弄得自己好像才是第三者插足似的。与此相对,公主原来的蛮横估计给萧皓留下不少阴影,显然不令人讨喜。此消彼长,劣势便在于此了。 至于优势,那当然是一国公主的权势。刚才一提两国交好,萧皓便服服帖帖,可见他对此多有顾忌,也因为这个原因,之前公主那么不讲理,他也还是忍了下来。再者,作为公主,背后有着我大唐作为靠山,要调个人来宰了她都容易得很。只是这么做被萧皓发现了,那还不得恨我一辈子啊。 要斗赢那贱人,就要发挥长处,弥补短处。蛮横的性格可以靠自我抑制来克服,不就是比雅量么,难道本公主还比不过你?可她对萧皓的救命之恩还真是个绕不过去的弯,要对付这个,还得派人查查她的家底。万一当初的救命之恩就是个自导自演的局呢?又或者,查出她的家世有什么不干净的呢,届时发动古代人的“株连”之策,也能把她给弄下去。 哎哟,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阴险呢? 唐雨灵是躺床上笑着问自己这个问题的。这么多的宫斗剧和宫斗可没算白看,涨姿势还能派上用场。穿了这么多辈子,她还是觉着这辈子最有挑战性,登时热血亢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如此忙活了一阵,冬梅终于传来了消息。 “公主,公主!”冬梅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那贱人,那贱人竟然是……” “慌什么,慢慢说,要淡定。”唐雨灵放下茶盏,正襟危坐,嗯,要有大将风范。 “那贱人竟然是飞花会的!”冬梅向前几步,在她耳边低语道。 唐雨灵可不知道那是什么组织,问道:“飞花会?是干嘛的?” “那可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啊。” “什么?”唐雨灵可不淡定了,萧皓的身边就睡着一个杀手?再三问道:“你确定?” “当然。飞花会里有好些是我们唐国的好手,奴婢将那贱人的身世和那些人的描述对上,确是她无疑!”冬梅做了个杀的手势:“我们该把这事儿告诉王爷才是。” 唐雨灵摆了摆手,道:“我去说,他定然不肯信的。你说的那些会里的人,更不可能出来给我作证。” 冬梅傻了眼:“公主的意思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唐雨灵虽然很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这样,点了点头,道:“冬梅,你还要替我去做一件事。想办法弄清楚她为何来这。还有最重要的,她当年救下王爷又是怎么一回事。” 冬梅却摇了摇头:“这些奴婢也去打听了。不知她为何来此,也不知她当年如何救的王爷。飞花会里各人行事自由,也并非事事记录在案。奴婢再继续去跟进此事。” 唐雨灵眉头紧锁,不知对方的图谋,那可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不过就目前看来,她的目标应该还不是萧皓,否则她早就下手了,萧皓还能活到现在?那难道是别的皇族中人,比如皇帝什么的吗?如此细想,极有可能。此时忽有下人来报:“王妃,今夜皇宫家宴,王爷差小人前来通禀。” 哎,说曹操曹操到呀。唐雨灵忙问道:“妹妹也去吗?” 仆人兴许是知道两个人争风吃醋的事,回答时有些紧张:“是……是。” 唐雨灵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那女人,又要怎么对付皇宫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短故事会偏“斗”,心计会比较多呢。 不过放心啦,萧皓肯定不是花心大萝卜。 另外要多谢读者殊途的提醒,关于皇子的正妻偏房怎么称呼这个还真是件麻烦事。前面的几个故事都称了“娘娘”,应该是不准确的,原谅我的小白吧。只是好像在榜不能修文,我便全写完了再回头弄吧。后面行文的时候我会注意的。 ☆、多情小皇子(2) 坐在轿里,撩起窗帘,举头望了望天,明月高悬,照亮深邃的夜,光耀得一点星辰也见不得。唐雨灵很不喜欢这月,那总让她想到马羡妮的嘴脸,装作光明正大的样子,却只敢借着夜里行事。她倒喜欢向那月渐行渐近的黑云,遮了她的光焰,看她还敢嚣张! 乌云将闭月,只在咫尺。本宫也要在今日的宫宴上,揭穿你的真面目。 然而却不待她见到月光隐去,轿子已落在地上。手持拂尘的赵公公来引她,颇似第一次坐上萧皓花轿时那般。依旧是那口没剩几颗的牙齿,态度好的不得了:“王妃一路辛劳了。” 他对自己好也是情理之中。眼下虽然太子之位未定,但八成是落入萧皓的囊中,这帮奴才,不见风使舵才怪。 赵公公扶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在萧皓身边停下。须待得马羡妮也一齐下轿,三人才得往里走。唐雨灵转身回去看,也有公公去迎姓马的,不过是个年轻的些,谁的地位更高些,当下便明。她正偷乐着,忽听得前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浑厚而高亢,将宫里的肃穆之气尽数打散,他道:“皇兄好福气!前面一个皇嫂,后面又一个皇嫂,羡煞弟弟我呀。” 唐雨灵多少也知道,萧皓还有个弟弟,唤作萧亮。他与萧皓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脸上稚气未脱,再瞧他走路的步伐也是轻盈有余,断无萧皓那般地稳重,俨然一副天真懵懂的少年模样。 萧皓却不与他开玩笑,仍是原先那副严肃的面孔:“弟弟见笑了。”一热一冷,唐雨灵总觉着萧皓未免待他不够好,决意发挥她贤内助的功能,在旁笑道:“亮弟可是盼着成家了?”萧亮亦乐道:“弟弟哪有皇兄这般大运,要找着像皇嫂这般的好女子,可当真不容易。” 唐雨灵自觉气氛还甚不错,却迎来萧皓不快的脸色,也不知说错了什么,碰得马羡妮也过了来,萧皓也不多言,只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进殿罢。”唐雨灵只好住嘴,头微微低垂,盯着地砖和前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跟着走上殿去。众人脚步都轻得很,唯有那萧亮的发出较重的声响,踢踏踢踏,极不祥和。一行人都不好阻拦他,唐雨灵只想起当年那个任性的萧皓,兴许,这萧亮也是这般爱耍性子的皇子吧。 殿里的光影洒在殿外的地上,脚步的黑影落在这光亮处,抬头便可见着殿里的盛宴。萧皓与她二人坐在一边,萧亮坐在他对面,再来便是早已候在殿里的其他皇族中人各自入座,相互寒暄一番。但萧皓这边的人总是多些,笑得也更欢些,话也说得长些,连带着唐、马二人,也一齐被围住搭讪。反观萧亮,却清闲得很,他自个儿也不介意,随手拈起桌上的糕点吃着,自有自的乐趣。直到皇帝和皇后入席,他还未将糕点放下,嘴里咬着些,手里还拈着半块,就这么行礼:“父皇母后万福!” 萧皓也行礼,说了许多祝词,态度也恭敬得多。皇帝和皇后倒是这殿中唯一没有偏心的人,各自都点头笑笑,从外观上实难看出对谁更宠爱些。要真说对谁态度更好些,恐怕还是唐雨灵,皇后从阶上下来,拉着她的手问道:“前些日子听闻你去高处取东西跌倒了,可有此事?” 看来皇后娘娘是知道她上吊那事的,唐雨灵不好否认,只好颔首道:“谢母后关心。是栖梧大意,累母后牵挂了。” 皇后的眼神扫到萧皓,责备道:“皓儿,你是如何为人丈夫的?寻常百姓家中纵使没有下人可使,此事也当由你这个大男人去做才是,怎的让梧儿动手了?”又扫到马羡妮,语气里有几分不满:“若是忙不过来,便当推掉一些。莫要冷落了王妃才是。” 萧皓只得起身,欠身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唐雨灵赶紧替他开解:“殿下前些日子忙于国事,栖梧也是欢喜得很,未免有些心急,又自不量力,才做得蠢事。是栖梧思虑不周,与殿下无关。” “你倒是大度,也是难为你了。”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一笑,又往萧亮那边走去。萧皓松了一口气,才坐下身来,马上又紧盯着母后和弟弟,似乎想弄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唐雨灵则把目光锁定在马羡妮的身上,要看她将要害谁。 可那姓马的却是旁若无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断不像要筹谋什么的样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帝也下来与众人亲好。行至萧皓面前时,萧亮已候不住,离席来到皇帝身边,道:“儿臣不自量力,趁着父皇与皇兄喝酒时也来讨一杯喝。”皇帝也不阻他,大方应下:“很好。咱父子三人也好久没一齐喝过酒了。给他满上。” 三人一饮而尽,萧亮又道:“我还要敬皇兄和两位皇嫂一杯,父皇要不要和我一起啊?”皇帝还是爽快答应:“满上。” 唐雨灵这时警惕特别高,一个杀手接近皇子,其目标又并非皇子,这皇帝自然是危险得很。但纵使是皇子的妻妾,要见着皇帝,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要靠得这么近就更是难事。如果要下手的话,恐怕她就要趁着这个时候了吧。她一面饮下杯中物,一面用余光跟着马羡妮,忽见她眼角一动,料定不好,马上往前一步,要隔在她与皇帝面前。却不料自己的身子被她狠狠地撞到皇帝身上,众人惊呼,唐雨灵却觉得腹间一痛,用手去摸,热乎乎的血淌在手上,双眼黑去,已是没了意识。 醒来时已经天亮,浅浅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纱上,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身子微微动了些,腹间疼得厉害,要用手去摸,去听得萧皓的声音:“别碰。” 不知何时他坐在床旁的椅上,手捧一本书,也不知待了多久,唐雨灵问他:“我怎么这样了?” “你不记得了吗?昨夜父皇遇刺,你为父皇挡下了刀。”萧皓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母后说的对,许多事情本该是我做的,你却为我做了,是我的不对。今后我不会那样了。” 看来昨天确实是那姓马的行刺了皇帝,这会儿想必她已差不多到头了吧?更重要的是,萧皓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现在可算要一心一意待我了。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正得意时,却听得敲门声,萧皓道声“进来”,房门被推开,与阳光一道进来的竟是那姓马的。神色自若,一点都不像是落网的刺客。见着唐雨灵醒来,三步并作两步,装着关切的样子道:“姐姐醒来了?谢天谢地,可叫妹妹担心。” 唐雨灵顾不得回答,问道:“昨夜行刺的人抓到了吗?”萧皓握紧她的手:“你放心,不过是个太监,还能逃了去?” 竟是太监行刺?可我昨晚分明看到那女人也要行动的呀。真是让她走了狗屎运,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等等,会不会是同伙呢?她忙说出自己的疑问:“区区一个太监也敢行刺天子,恐怕另有主使,可有盘问出来?”萧皓被她点醒,摇了摇头:“可惜,昨夜已被我和亮弟当场诛杀,我确是考虑欠全了。你快好好歇息吧,身子要紧,不要忧心这事了。” 马羡妮也附和道:“王爷说的甚是,姐姐还是养好身子为好。王爷公务繁忙,又一夜未睡,不如就由妾身代王爷伺候姐姐,也好为王爷分忧。” 唐雨灵当然不能说“谁要你啊我就要萧皓”之类的话来,只好保持沉默,看萧皓如何说。萧皓想了想,问她:“昨夜父皇母后惊魂未定,我恐还得进宫一趟。便让她替我照顾你如何?”唐雨灵见他这么说,自是不能再留他,可也不能让那姓马的来伺候自己呀,她可是杀手呀,指不定哪根筋搭错手起刀落可就悔之晚矣,便道:“劳烦妹妹总归不好,还是让冬梅来伺候我便是。” 马羡妮还未及答话,萧皓爽朗地笑道:“我可是亲身试过,羡妮她照顾病人的手艺可是一流,定然要比冬梅伺候得好。”说着又向那姓马的投去感激的目光,兴许也因此又觉得这多少不合她的身份,又或许是恐她二人处得多了又生出什么争执来,便道:“不过既然冬梅跟你久了,想必更是熟悉些,还是让她来伺候吧。羡妮,你也歇着去吧。” 那姓马的倒是没有再执着,走得还挺快,一眼便看出她不过是见不得萧皓待在自己身边。两人行出去后,冬梅旋即进来,张口便道:“公主,还好你平安醒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多情小皇子(3) 唐雨灵方要说话,不禁气冲胸膛,咳出几声,带动小腹上的痛处,冬梅忙道:“公主,您还是别说话了。”唐雨灵忍住咳嗽,叮嘱道:“此事颇为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去办。”冬梅问:“公主只管吩咐,冬梅一定办好。”唐雨灵唤她附耳过来:“昨夜刺客被当场击毙,我听说两位王爷所为。咱们王爷便罢了,你派些细作盯着亮王爷去。” 冬梅吃了一惊:“我素日听闻亮王爷愚钝痴傻,又与世无争,公主莫不是怀疑他……”唐雨灵答道:“世间看似愚痴之人,非是真愚,便有大智,如同睡着的狮子,他日一觉醒来,便是为祸四方,不可不提防。再者,眼下太子未定,多盯着他,总是好的。”冬梅应了声“诺”,又帮唐雨灵盖好被子,出去安排诸事。 唐雨灵静静地躺在床上,萦绕的檀木香让人心神宁静不少。她身子既不能动,便尽量让脑袋动着,细细地回忆起宫宴时的细节来。她记得眼角瞥见马羡妮身子微倾时,四周并无喧嚣。及至她的身子撞上皇帝后,才听得有人惊呼“刺客”二字,而后自己的身子方传来痛感。纵使这一切在电石火花之间,孰先孰后,她还是记得清楚。想那宫宴之上,皇帝定是万众瞩目,何以未有人叫出刺客弑主,马羡妮倒先要防护?更何况那时众人举杯高饮,袍袖和酒杯遮住眼睛,那姓马的又是如何能够发现有刺客袭来?由是观之,恐怕这两人当真有所勾连。 只是,这又是为何?若自己不从中插了一脚,如今躺在这床上的,便是那姓马的。她为何要自戕身体?她只能想到苦肉计。但她已然受尽萧皓宠爱,这苦肉之策,又做给谁看?如若不是为博萧皓同情,那又是为谁?思量到此,唐雨灵想起昨夜皇后的仪容神态,对着那姓马的便是鄙夷奚落,莫非这套戏,其实是要演给皇后娘娘看的? 如果这般,要出此险策方能讨好皇后,想必娘娘对那姓马的定是极不喜欢。这么说来,如能得娘娘助力,与那姓马之人的争斗岂非如虎添翼?唐雨灵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暗自定下,待得伤好之后,须向娘娘表明心迹才是。 又浑身难受地往床上躺了十来日,正巧遇着宫里的赵公公出来代皇后问候伤情。唐雨灵便道:“承蒙娘娘关切,栖梧当入宫当面跪谢才是。”赵公公还道她是客气,刚要推脱,那边冬梅早已往他手里塞了些物事,凉飕飕沉甸甸的,赵公公当下会意,拱手道:“王妃一片孝心,自是极好。只是剑伤方愈,不宜走动,如要向娘娘致谢,老奴可代为传达。” 唐雨灵的心里跟明镜似地,这话分明是告诉她,且把你要见娘娘的理由说说,我去请示请示。她便道:“娘娘执掌六宫,于持家之道别有体会。栖梧方为□□不久,上次宫宴蒙娘娘指点一二,也要一并致谢。”赵公公一听马上醒悟:“原是这事,放心吧,老奴一定带到。” 赵公公走后翌日,皇后的口谕便到了萧皓府上。自是绝口不提持家之道什么的,只言传召栖梧,因是救驾有功,特着入宫领赏。萧皓也没放在心上,因忙着伴君狩猎,也不相陪。唐雨灵乘着八抬轿子进了宫,又是赵公公出来相迎,趁着去皇后宫里的路上,唐雨灵问道:“公公伺候娘娘多时,不知娘娘可常提及我与妹妹不?”赵公公笑道:“娘娘时常赞赏王妃,旁人倒不曾如何说起。” 唐雨灵听他这么一说,更加证实自己的想法,皇后娘娘摆明是要针对那马羡妮,此行看来颇有所获。 见着娘娘,又是施礼寒暄,唠嗑了许多别的事情,方才谈到这主题,唐雨灵也是委婉得很,不言旁的,先言萧皓:“栖梧原来在宫里骄纵惯了,到了府上难免与妹妹有些摩擦,时常令王爷烦心,也是栖梧的罪过。母后待人宽厚,栖梧当向母后多多学习才是。” 皇后一听这话,知道她要向自己请教那斗术来了,答道:“你既是王妃,当以王爷为贵。遇着皓儿喜欢什么,伺候便是,何必理得旁人。”唐雨灵道:“栖梧初入王府,也不甚知道王爷喜欢些什么,真是枉为□□。”皇后微微一笑,早有准备。摆摆手,命宫婢取出一手镯来,道:“这镯子是本宫当日被立为后,太后赐予本宫的。皓儿自小被缠着本宫要它,料想他定对此喜爱非常,本宫今日转赐于你,也遂了他的愿。” 唐雨灵郑重地接过那绿莹莹的镯子,戴在手上只觉通体清凉,她是聪明人,明白皇后话里的话。此镯既是皇后身份的象征,那于萧皓而言,他所求的,自然是皇帝之位了。而今这镯子到了自己手里,岂非摆明皇后支持他的态度?这份大礼,可真是够重的。可单单这样,还不能满足她的需求,还得想法子将那姓马的赶走才是,于是唐雨灵谢过镯子后,嘻嘻一笑:“母后这镯子戴了这么多年,依旧光泽如初,想必定有保养的良方吧。” 却不料皇后的答案竟是这般:“只是太后昔日赐予本宫后,藏多戴少,是以不显旧。”唐雨灵一纳闷,这是告诉自己要韬光养晦不与那姓马的争锋吗?可是,那家伙是个杀手啊,这能忍的?可她既然如此说了,唐雨灵也只得摘下镯子,托宫人放回盒中,又顺着皇后的话道:“也是,这镯子这么好看,栖梧也舍不得戴。可又怕长此不戴,被盗贼取了去,被匪徒夺了去,那可辜负了母后的美意。” 皇后听她忽地说得这么严重,不知她想说什么,反问道:“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哪来的盗贼?”唐雨灵答道:“岂不闻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贤人如此,盗贼更是如此。卧榻之侧,往往便危机四伏。”皇后见她信誓旦旦,惊出一身冷汗,抿口茶,润湿干皱的嘴唇,缓缓道:“贼人肆虐,便要擒贼。朗朗乾坤,昭昭明德,岂容匪徒猖獗?只是,莫要错怪了好人才是。” 唐雨灵目的已达到,既令皇后警惕,她便定会自己派人调查,届时不由得那姓马的狐狸尾巴不露出来。若是碰着运气好的,没准还能把萧亮也带出来。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尽说,毕竟那也是皇后的儿子,若非她自己发现,旁人触及,岂非惹得凤颜大怒? 萧亮却是来得快,也不通禀,直入殿内,在殿门口便大叫:“儿臣给母后请安。”见着唐雨灵,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笑道:“怎么,皇嫂也在?”唐雨灵想起上次他诛杀刺客的事,正好顺带提醒皇后一番,便故作感激地颔首道:“上次承蒙王爷诛杀刺客,否则我这条性命只怕不保。”却不料萧亮竟道:“皇嫂客气了,那日是皇兄先出的手,能保护自己的发妻,可真是弟弟效仿的典范。”唐雨灵脸色一紧,果然这萧亮城府深得很。她本欲将杀人灭口的罪过推给他,他倒往萧皓这边推,看来这大愚定是装着来的,当真不容小觑。 可是眼下又并无任何真凭实据,亦不能辩驳得他。况且就算他当真先出的手,又能说明什么呢?眼下他即在此,与皇后也不便再相聊,于是唐雨灵福身告辞,打道回府去了。 然而轿子方落下,那姓马的已经候在园子里,叉着腰,装着看荷花的样子,可明摆着便是挡住她回房的路,张嘴便是:“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唐雨灵也不怕她,若她真要动手,便是冬梅等人跟着,也不是她的对手,便支开众人,与她来到池边,听得姓马的道:“姐姐好福气,竟得了娘娘的镯子,可否让妹妹瞧瞧?”一眼看见唐雨灵手上那个,便认定是皇后送的,两只手摸了上去。 唐雨灵早将那只藏起,这只任她摸摸又何妨?也不说破,随她摸去,却见她将自己的手拉过去按在自己的胸口,作势后仰,嘴中大叫:“姐姐莫要这样,有话好商量。”呼得站在远处一干丫鬟全围了过来,她倒趁机往后倒去,落入池里,惊得池中鱼儿四逃。而她右手一拉,指甲在唐雨灵臂上抓出几道血痕不算,还顺带将那玉镯一起拉脱在地,碎作几段。这一系列的动作转瞬即来,饶是唐雨灵宫斗多年,也未曾防备,一时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在水里扑腾,好些仆人跃入池中,打捞施救。 更为可恶的是,等到晚上萧皓回来的时候,那家伙竟紧捂着被褥,哆嗦着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替唐雨灵“开解”,装得楚楚可怜地道:“不,这不干姐姐的是,是我不甚跌入池中……” 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震得唐雨灵浑身发颤。 ☆、多情小皇子(4) 那姓马的做了红脸,自然有人出来唱黑脸,那人便是她的贴身丫鬟喜燕,小小的个子,杏仁般的眼睛,一看便知道不是些什么好东西,只道:“奴婢与众姐妹看得分明,乃是王妃将主子推下去的……”未待她说下去,姓马的已咳嗽几声:“住口!这有你什么话。”边说边假装咳嗽几声,俨然一副责备下人的模样。 那边冬梅实在看不下去了,方要站出来辩解几句,萧皓已然开口,语气森冷,音量微高,目光直盯着唐雨灵:“是你做的吗?”冬梅要将方才未言出口的话说出,唐雨灵往前站了一步,阻住了她,只道:“黄昏时我从宫里回来,妹妹听我得了母后的手镯,非要让我拿来瞧瞧,我一时推搡间不慎害得妹妹落水,实在是我的不是。”边说着边福了福身,以示歉意。她清楚得很,谁会相信那姓马的自己让自己跌池里好陷害于她呢?与其在此胡说一通,不若忍她一忍,只是这挑事的人总不能由自己来做,便直言是护镯心切,正好也将母后搬出来压一压,看他有何话说。 那姓马的既作了红脸,又不好立时变过来做黑脸,否认此事。而喜燕,仿佛是她的主子之前未料到唐雨灵竟会如此作答,未设台词,也默不作声。冬梅见得公主吃亏,本想把整件事都推翻掉,唐雨灵忙给她使眼色,也压了下去。屋子里一时无人做声,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在了萧皓的身上。 萧皓起身,向唐雨灵道:“你可愿受罚?”比起从前不问青红皂白的冷落,萧皓这一问倒让唐雨灵安心许多,便低着头,道:“终究是我的过错,但凭王爷发落。”萧皓微微沉吟,道:“那你这个月便呆在房内,无事不必出来了。”唐雨灵福身领命。那姓马的面色却难看得很,想来定然是觉着罚得轻了。王府不是很大,妃子又不可随意出入府中,这府中房内,又得什么分别,这罚与不罚,又有何两异?可她又向来以大度的嘴脸出面,自不能露出不满,只好闷自生气,这会儿是真咳嗽不止。 萧皓忙过去轻轻拍打她的背,好令她顺畅些。唐雨灵最见不得两人的恩爱,行了礼,说声“妹妹好生保重”,也便扬长而去。她颇想回头再看看两人究竟如何,只是又恶于见到那贱人,心下百般纠葛,直到灯影化作月影,才稍作舒缓。再步入自个儿房间的灯影界域,门一合,亦自感凄凉得很。这无事生非的手段,那姓马的使得可真是绝了。今日自导自演地落入池里,难保明日不拿把刀装得好像被自己刺伤一般,倘若如此,那可真是百口莫辩。此法与今日碰瓷之人颇为相似,可这古时候又并无摄像头等物事,如何揪住她的狐狸尾巴?唐雨灵苦思良久,仍是无计可施。 适逢冬梅捧了皇后赐的镯子过来请示:“公主,这镯子放哪儿才好。”唐雨灵看了看手上被抓伤之处,虽是上了药绑了绷带,却还隐隐作痛。料想若非提前将它藏起,只怕此时已如先前那枚镯子一般碎作几段。皇后的教诲浮上心头:“藏。”诚然,为今之计,便只有避其锋芒一途,暂不与争,静待她自个儿将狐狸尾巴露出,未尝不是一策。思量至此,她反倒要感激起这禁足的惩戒来。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去惹她,她倒要变着法子惹你。正房被禁了足,侧室自便出来当家。萧皓在时还算好的,他前脚方出远门,姓马的立即原形毕露。吃喝的物事少了不说,连冬日御寒的烧炭也供应不上。冬梅出去催了好些次数,那府里的管家不是这般推脱,便是那般哀叹,显得这王府物资匮乏,竟不比寻常人家似的。可任谁都知道,没着那姓马的暗中作梗,这些下人哪里敢蹬鼻子上眼?好在一月之期也不长,便忍忍吧。 却是这公主的身子骨竟禁不起这般折腾,吃得差了,住的寒了,一夜之间病来如山倒,昏沉的身子全然不听使唤,连坐起来都是困难。唐雨灵摸着发烫的额头,口干舌燥,颇想喝些热水,便唤道:“冬梅,冬梅。”竟不见冬梅的回声,可又去了哪里呢?无奈只好自个人挣扎着爬起,抄起案几上的茶壶往嘴里灌。那壶中物入了肚方才后悔,冰冷透骨,惊得茶壶从她手中落下,溅碎开去。 她又唤了几声冬梅,仍是不见踪影,披上架上的锦毛大氅,便欲出去寻她来。房门“吱呀”方开,两个府中护卫拦住去路,只道:“外面风寒,王妃禁足未去,还是待在屋里罢。”她可不记得萧皓曾命人来门外看住她,料想又是那马姓贱人的主意。可如今萧皓不在府里,与这些人发脾气又有何用?只道:“去唤冬梅来见我。”那两人只是摇头,称不知冬梅去了何处。唐雨灵猜得出来,定是那姓马的支开了她,好叫自己孤立无援,登时骂道:“如今我风邪附体,又无人伺候,若是出了什么闪失,王爷定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一恐吓果然有用,那两人嘀咕了一阵,拱手道:“王妃息怒,小人这就去禀报。”正走开没几步,那姓马的已然过来。真是好大阵仗,右手被一个丫鬟搀扶着,左边还跟着一个,身后竟还跟着一群府中的侍卫,几乎赶上宫中的妃嫔。见着唐雨灵,道:“这么大风,姐姐莫要冻着才是。”唐雨灵面色苍白,气势上却不可输了:“冬梅呢?唤她来见我,我不习惯其他人伺候。”姓马的道:“姐姐稍安勿躁,我唤她到京郊去取些物事罢了。这府中下人众多,姐姐又何必在意她一个?” 唐雨灵气得牙痒痒地,却又使不上力,只道:“我身子抱恙,快给我请郎中去。”可那姓马的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微微一抬手,早有郎中福身过来,听她道:“姐姐身子不适,你需得好好诊治才是。如有怠慢,小心你的性命。” 那郎中惊出一声冷汗,忙随唐雨灵进去,悬了丝去诊脉,络络胡子,又看了看姓马的,道:“无妨,无妨,只是风寒。吃几服药便没事了。”拎起药箱往外走,回头看了唐雨灵几眼,意味深长,那马羡妮也跟了出去,跟他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唐雨灵纵有心去听,也是无力起身,不多时有个丫鬟端了碗药进来,伸长臂膀,只唤了一句“王妃喝药”,只将药放案几上便匆匆跑开,实在极不周到。 唐雨灵只叹了口气,正犹豫着这药是当喝还是不当喝,耳畔竟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却又不像是敲门,倒像是拿着什么个东西在撞门,屋里的光线渐渐变少,她才知道竟是有人在用木板将门封死,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地冲向门边,要将门打开,已是来不及,几块长木板已然将门封得死死的。无奈只得猛力拍门,扯着嘶哑的声音怒吼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门外之人并不答话,只是钉得更勤了,她只好搬出萧皓来:“你们好大的胆子,如此待我,看王爷回来不扒了你们的皮!”却听见姓马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些许哭腔:“姐姐莫要怪妹妹,方才郎中说了,姐姐得了疟疾,妹妹未保全府上下百余人性命,只好如此,妹妹也是迫不得已啊!”说着还“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唐雨灵这会儿才知上了那贱人的当,她也不知给自己下了什么毒,弄得身子不适好去看大夫。又支开冬梅,好让自己只能通过她去找大夫。等到大夫一来,便谎称自己害了传染病,好装作无可奈何地封死房屋,把自己活活憋死在内。步步连环,真可谓歹毒之至!她死命地拍打着房门,声嘶力竭地大叫“开门”,可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推得开去?病体残躯,不多时只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房里已是漆黑一片,连窗户也被死死钉上,外面没了人声,四下一片死寂。她撑着地想站起,却只觉掌间疼痛得很。方想起落在地上的茶壶碎片还未清扫干净,想必是被刺着了。这一刺倒让她镇静许多,眼下门外是姓马的当道,谁又肯为她做主。与其作无谓之争,不若保存体力,尽力捱着,捱到萧皓回来那时。 她坐在地上闭目凝神,待得眼睛适应那黑暗,才站起身来,慢慢凑近窗口,借着一丝缝隙里透出的光,小心翼翼地将手掌中的碎渣子拿开,掏出怀中的手绢包扎好,又扶着墙壁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摸索着坐回床上去。 静卧着,深呼吸,少激动,让体能保持最低的消耗。 我信你,你是划破这黑暗的光,你一定会回来救我的。从前都是盼你活着回来见我,如今,我也要好好活着,等你回来带我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年,祝大家新年快乐啦。 噢,有人问冬梅去哪里了,吃鸡腿去了。 ☆、多情小皇子(5) 她便如此躺了一天一夜,两眼紧闭,滴水未进,更遑论有米下肚。好在眼前本就是乌漆墨黑的,头再昏沉,也看不见那些耀眼的色晕。再次用舌头舔湿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液,意念着它一直落入腹中,好似什么人间美食一般。只是它毕竟不是,不多时,那瘪瘪的五脏府又发出剧烈的抗议,像是在警告:“主子,快撑不住了。” 唐雨灵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多一刻,便是一刻。只要他回来,我一定能够出去,一定的。到那时,我必定让那姓马的十倍奉还! 她狠狠抓了抓床上的被褥,不料指甲竟被硬生生折断,又是一阵疼痛。睁开眼来,只见得屋里隐约有些光亮,摇曳不定,似是火光。她第一时间想起蛋糕上的蜡烛,谢天谢地,走了这么多世,终于要开挂搭救我了。只是被浓烟呛到后,方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蜡烛,分明就是放火烧屋!门口的木板发出“滋滋”的响声,窗口上已是火光跃动,腾腾然地要窜进里来! 惶然,无助,她想逃,却不知逃到哪去,甚至连身子都坐不起来。是了,她早该想到了。若是她被饿死在这,他日仵作前来验尸,那这疟疾的诡计岂不被识破了去,倒是这火一烧,尘归尘,土归土的,毁尸灭迹,其中原因,又何人得知? 唐雨灵剧烈地咳嗽着。枕边是母后赐的玉镯,她颤巍着取了出来,戴在手上,心下叫苦:“母后啊母后,这藏字,也不甚管用啊。”恍惚间有房门塌陷的声音,也不知火烧到了何处,只是眼前的光焰越发地模糊,到最后只如被雾蒙笼罩着,原来是眼皮更重了,渐渐要睡过去。身子一颠一颠的,四下变得更火热,想来,那火定是烧到了床前,就要将自己吞噬得干干净净。 热到极致,猛然脸上扑来一阵清凉,鼻间的气味也淡去许多。她勉力将眼皮撑起,只见得暗夜上一轮明月高悬,月光所落,便是萧皓那张黑灰与白霜参半的面庞。 身后冲天的火光渐行渐远,映着他眼角若有若无的泪痕。“你终于,来了呢。”唐雨灵气若游丝地笑道。如此被他抱住的感觉真好,右边臂膀受着他胸膛的热度,左边臂膀迎着晚间风的微凉。晃着摇着,她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萧皓仍在床边,偌大的房间里就他二人。喂药那人惊觉她醒来,气味浓烈的药汤伸到嘴角,收住了势,与她四目相对,竟不知说什么好,等了许久才道:“喝药吧。”她张嘴,任那药汤灌入喉中,真苦!紧皱的眉头却随着被紧接着放入嘴里的糖块舒缓开来,晦涩的苦味一点点地驱散开来,嘴里萦绕着糖粒的润甜。还真应了现下的处境,苦尽,甘来。 “还苦吗?”他这么问道。她已不想再忍些什么,眼泪哗啦啦地夺眶而出,要说的话统统被噎了回去,只是啜泣着,颤抖着,那个黑屋的绝望与孤独,她再不想遇着第二次。萧皓将她搂在怀里,楠楠安慰道:“是我的罪过,我以后断不会再让你受苦。”这副柔情,已是许久未见,她心下触动,更是泣不成声。 门外忽有小厮仓皇来报:“王爷,不好了,那郎中落井身亡了!”唐雨灵变了脸色,原来萧皓早已着手调查,可那马羡妮更是心狠手辣,灭口之举也是旋即跟上,可小厮接下来那句更令她险些昏倒过去,只听得道:“冬梅姑娘的尸体也一齐在那井中发现。”她胸口郁结,略微有些想呕吐,虽经历几世,可这般明目张胆地杀人掠命,还真是头一次见。可怜冬梅,就这么命殒黄泉,何以那姓马的贱人还能逍遥法外,继续作威作福? 不行,她要把一切都抖出来,那姓马的是个什么身份,如何陷害她,如何亏待她,如何囚禁她,如何想要烧死她,她都要一股脑地全都倒出来!藏无可藏,即无需再藏,忍无可忍,便要血溅白刃! “王爷……”她才吐出几个字,萧皓已紧握住她的手,攥得她微微发痛,一根手指轻轻撩拨着腕上的玉镯,那枚皇后娘娘钦赐的,只言需当藏起的玉镯。他想干什么?是要我继续忍着吗?她便试探着问道:“如今旭日东升,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是该起来走走,还是该躺着?”萧皓轻轻抚着她的脸,撩拨开杂乱的青丝,嘴角边挂着暖如朝阳的笑意,扶她躺回床上:“多歇会儿,等全好了,再起来。”他的目光一直未离开,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就在你身边,不要怕。” 他,他真的知道这一切了吗? 可是,为何那姓马的进来时,他仍旧那么神色自若?一袭红衣,面上梨花带雨,只是呜咽:“妹妹误信郎中谎言,险些害死姐姐,我实在无颜再立于世上,但求王爷赐死!” 你死,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你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萧皓却离床,将她扶起,安慰道:“这也并非你的过错。本王已调查清楚,那郎中系冬梅指使,也怨不得你。”唐雨灵浑身一震,方要开口,萧皓又转身对自己道:“栖梧,可有此事?”唐雨灵瞧着他轻眨的眼睛,只得把气咽下去,配合道:“是,冬梅之前曾想偷我的簪子,被我发现后训了一顿,怕是因这个事恨的我。”萧皓也道:“定然是这样,想来定然最后是那郎中与冬梅纠斗时一齐跌入井中,真是恶有恶报。本王要向圣上请旨,诛灭她九族,以儆效尤。”唐雨灵忙劝阻:“不,不,罪不及家人,皇上施仁政于天下,王爷也当效仿才是,切莫大开杀戒,以坏了皇上和王爷的名声。”萧皓“哼”了一句,也借坡下驴:“你倒大度,便依你吧。” 两人一唱一和了许久,那姓马的暗暗露出些笑意来,只是一闪而过,又是哭腔:“虽说如此,也是我分辨不善,才致此横祸。王爷和姐姐若不罚我,我心难安。”萧皓沉吟了半晌,道:“那便这样吧。也恰逢这几日王府布施百姓,你便到外面的粥棚里主持主持,便算积德抵过吧。” 唐雨灵不满了:这算什么罚?布施这种事情我还做过呢。那姓马的也假意推脱,只言轻了,萧皓摆摆手,在她眼前轻语:“你救过我,便是救了这王府上下,我尚报不了你的恩,又怎能重罚你?施粥也是个体力活,你莫要操劳过度才是。”姓马的还要再说什么,萧皓笑道:“好了,就这么定了,栖梧也没意见。她也要休息了,你去吧。” 待得萧皓再坐回床边,迎上的是唐雨灵冰冷的目光,她再不能沉默下去,道:“你可知道……”萧皓点头,抢过话来:“我知道。”可马上话锋一转:“近日母后也在抄诵真经为天下百姓祈福,你去与她一道可好?”这忽地要把她支走,她马上明白过来萧皓定是在筹谋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她更要陪着他,又岂能一走了之?她摇摇头:“我不想心系天下,我只求你一人平安。”萧皓却道:“你平安了,我便了无牵挂。” 他是嫌自己累着他了。好吧,既然如此,便去吧。 待过几日身子好了些,唐雨灵便随着轿子进了宫里。皇后倒也神秘得很,也不接见,只让宫人送来几册薄薄的书,附上纸条:“依次誊写。”唐雨灵捧起一看,在上几册为《劝忍百箴》、《女训》之类,中一册乃《周易》、《道德经》之流,在下则是些史书。丈二摸不着头脑,只是迷惑,这哪里是什么祈福真经?料想皇后定有用意,也恭敬摊开,仔细誊写,并检阅字里行间可有端倪。然而并无殊样。一连抄了十来日,到《北齐书》时,猛然被一句言中心事,那句是:“大丈夫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她早想破罐破摔,与那贱人撕破脸皮。无奈前有皇后藏锋之告,后有萧皓诸般阻挠,方压抑了下来。如此想来,岂非正如《劝忍》所诫。《劝忍》之后乃道家言变之道,可是预料着今时不同往日?及至那一句“玉碎”,可是要她做个鱼死网破之争?如此说来,萧皓定然处于险境。她再坐不住,起身道:“你去向娘娘通禀一句,便说王府有事,我需先走了。”却不料那宫女竟把自己拦下,道:“娘娘吩咐,王妃便呆在这,没有娘娘的懿旨,断不可离开。”唐雨灵斥了一句:“放肆,你敢拦我?”那几个宫女一齐跪下,仍是挡在门口。 她们既是奉旨行事,也做不了主,唐雨灵只道:“我要去见娘娘。”可那几个仍是不许,只道:“娘娘日前禁足宫中,实不便相见。”唐雨灵一听更是吓得不轻,连这皇后都被禁足了,恐怕这宫城里当真不安生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稍稍剧透下,这话肯定不能跟某唐那样理解…… ☆、多情小皇子(6) 然而听得她们这般说来,唐雨灵倒也心中有数。皇后既被禁足,这从她那处传出来的书籍纸条,必定也要经过重重把关,方能到了自己面前。而每日自己抄写完的那些经典,也定然是被人阅过,才又交回皇后手上。是以她要用如此复杂的方法来提醒自己。那末,倘若令其知晓自己已然领悟真意,是否她便肯放自己走了呢?思虑至此,她便伏案提笔,继续誊写。 若在文章里做功夫,譬如多添几个字什么的,那定然难逃审查之人的眼睛。思来想去,还是在篇章上动手脚。便抄至“玉碎”那篇结束为止,唤来宫婢道:“今日我有些不适,便写到这吧。”料想,若是皇后要她如那话行,定然有所反应。 翌日,便有宫婢传了话来,称她事情已了,可以自便。又替皇后赏赐金钏一对,以作嘉奖。唐雨灵只暗道:“这母后,怎么老爱送镯子。”亦即领恩收下,也不在意,打道回府。 府上萧皓又是出了远门,而那姓马的也不知所踪,偌大的王府里,只剩她一人。便是要去找人玉石俱焚,那也寻不着啊。夜里卧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不知眼下情况究竟如何。夜里忽听得有人大呼:“走水啦!”坐起身来,但见府中火光四起,乌黑的浓烟直窜云霄,人声鼎沸,侍卫们七手八脚地覆水救火,丫鬟们则集在后院放声尖叫。 乱中常有变数,唐雨灵方要开门,却从缝隙里瞧见有几名侍卫提刀而来,虎目圆睁,就要闯入房内。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可这闹哄哄之时,她又能叫谁救命?眼睛一转,一把将窗户推开,将脚下的鞋子抛向窗外,随后躲入柜中,偷偷扯开一条缝,好察看外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那几人当真破门而入,一眼瞥见敞开的窗户,凑到窗前看了看,手指往外指着什么物事,料想应是那双她故意丢出的鞋子。随后其中一人向其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当即领悟,也逾窗而出,分几路追寻。余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用刀挑起案上的烛火,一把将它扔到床褥之上,登时火光跃动,好不耀眼。唐雨灵急得要叫出声来,却赶紧捂住嘴巴,克制住自己莫要出声。所幸那杀手也忌惮火苗,伫立几分钟,也从窗口跳出,没入夜色之中。 唐雨灵这才从藏身之处出来,也慌忙逃生。不经意瞥见床褥上那对母后赏赐的金钏。盒子已被烧穿,落出的两枚金钏竟也被熏黑,那黑处逐渐变小,直至其中一枚金钏断作两半。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莫非母后的赏赐,还有假货不成?这断不合理。可既然如此,母后为何要赐下假的物事? 火海之中她竟默然站立了好些时候,直到那火就要蹿到眼前,明亮的火焰耀得她下意识抬手一遮,才瞥见那只皇后赐下的玉镯。钏为假,玉要碎,莫不是这才是母后的真意?电石火花之间也顾不得许多,既然有人敢来王府公然行凶,那么这最后的决战也定然拉开序幕。此时尚且爱惜财宝,岂非守财自闭?只脱下玉镯,狠狠往地上一砸,玉碎四溅,当中余下一枚小小的玉珏,兼有一张纸条。 “危急存亡,持此信物,至虎豹营,奉诏讨贼。” 唐雨灵吸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下的讨贼令,定然与“逼宫”之属脱不得干系。可瞧着眼下这情势,火烧在萧皓这里,对付的也定是萧皓,若不去解围,届时成王败寇,便是任人宰割的事情。 可眼下杀手环布,只怕未出府门,已要横尸在地。计上心头,慌忙脱去身上的华服,再趁乱取着下人的衣服,扣上帽子将长发遮起,提起个空水桶,便往府外逃去。拥挤喧闹之中,反倒为她提供了藏身之所,一路无阻,亦跟着一些出逃的下人溜出,不多时已空余她一人。 紧攥着玉珏的手里已然汗渍连连,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地沉重。也是啊,在这地方吃好喝足,哪里有过什么运动?可是脚步断不敢停息下来,迟到一刻,便有迟到一刻的危险,这路上的每一步,兴许便会牵动着整个大局。她从未感到自己如此地不可替代,因为在自己手上,攥着整场宫斗的成败之脉!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月如冰霜,将她全身冻住。她不敢回头看,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马羡妮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她俩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兴许下一秒,便会有刀子捅进她的腹中,别忘了,她可是杀手。 “倘若我所料不错,妹妹定是会中‘流’字派吧?” 事到如今,只好又来插科打诨一番。她先前打探过姓马的和红花会的底细,知道会里的杀手依着水平,分为“落花流水”四大派系,而这马羡妮,是排位第三的“流”字派。 那姓马的略微停了一停,依旧道:“那又如何?” “可惜妹妹站错了地,倒是站到亮王爷那边去了。” 这便是唐雨灵惯有的风格,管它三七二十一,有些联系便随口胡说一通,就要从心理上压制对方。 那姓马的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答话。 唐雨灵便继续道:“这旁人家的夫君,又哪里比得上自个家的?况且这知根知底的人,又哪里比得上全然不知的呢?届时卸磨杀驴,可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 马羡妮倒也不作异议,只道:“承蒙姐姐关心,只是这知根知底的人,可不止亮王爷一个啊。”明晃晃的刀刃一现,映着月格外亮眼。 唐雨灵纵然内心恐惧,也明白断不可表现出来,气势一破,便是命丧黄泉之际,仍是沉着应对:“只是我若死了,亮王爷便要胜了,想必妹妹对此心知肚明。” “你有何法子救王爷?你若说出来,兴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唐雨灵心想,我若真说了出来,这白刀子便成红刀子了,只是道:“我若说了,怕是妹妹便要动手了吧?” “我不杀你,你焉能留我?你道我是傻子么?” 唐雨灵也针锋相对:“我若说了,你肯信么?便不怕是我玉石俱焚之计?” 她这么一说,反倒令马羡妮觉得有理。这逼宫之事,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牢狱皇宫,不过一墙之隔,若不将她攥在手里,倒还真不放心。便用刀抵着她的背,装作扶着她的样子,道:“方才妹妹多有得罪,姐姐身子不适,便让妹妹扶着姐姐前去相救王爷罢。妹妹这物事可沾了些粉末,姐姐还是小心的好。” 唐雨灵背上被那冰冷的淬毒匕首抵着,心想难逃此劫。可她亦不意欲些什么,但求将那些物事送到虎豹营里,解了萧亮逼宫之围,救下萧皓才是。 皇后的信物果然管得用,那主帅的余将军正待发兵,唐雨灵猛然转过身来,朝着马羡妮阴阴一笑,已扑上她的刀去,用尽全身气力大声叫道:“抓刺客!” 贱人啊贱人,我也是从你那里学来的。那日你在荷花池畔,可不也用的同样的法子?你断想不到,我也会如法炮制吧?她紧紧攥着马羡妮的手,拉住不放,小腹处痛到无有感觉,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直到见她被长矛刺中,亦与自己一般鲜血淋漓。 你更想不到吧,我与他已有六世情缘,便是今世搭上我这性命,也要为他除去你这卧榻之狼! 她仰头倒下,亦不知倒向何处。 母后啊母后,你可真是料事如神,终究我还是与她玉石俱焚。 她醒来的时候,还是小小地激动了一下。那姓马的终归是去了,而她活了下来。后来听萧皓说,喜燕本就是母后安排在那姓马的身边的人,便在那姓马的行动的前天晚上,换下了她的匕首。 至于宫廷之中,那萧亮果然是装傻。他见自己被哥哥压着,一面不露声色,另一面又与宫里的董淑妃结盟,早有谋划了逼宫之计。马羡妮确是他安排在萧皓身边的棋子,只待发现萧皓一松懈,便要逼父弑兄,拿下江山。 萧皓却也早已发现他的狐狸尾巴,是以假意外出,诱他出洞;同时让马羡妮去粥棚布施,也不过更方便她传递消息罢了。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除了,唐雨灵会突然跑回府里。 “你为何要回来冒险?” 唐雨灵讲了一通母后的神机妙算,只引得萧皓笑出声来:“母后将那物事赠你,固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帮我。可那日她很快得知我是早有准备,便命人赐你手钏,好让你勿要再挂念原先那个。没想到你还是把手镯摔碎了。” 唐雨灵闷着一肚子气,还以为自己真成了关键之举呢。正要吐槽一番,他的脸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上她的嘴唇:“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必用此一生为报。” ☆、多情小皇子(番外) 厚重的乌云遮蔽住皎洁的明月,山里时不时传来群狼的哀嚎,空谷回音不绝,甚是恐怖。又听得崎岖路上树叶“簌簌”作响,带着地上的叶影剧烈颤动,更是平添得几分诡异。两条人影被拖行在地上,在叶影当中穿行,当中一个抬起手来,扯住前面那个的胳膊,声音的主人哆哆嗦嗦地,显然心有惧意:“小姐,咱们回去吧,怪瘆人的。” “不回!”那被称作小姐的青衫女子叉着腰:“回去他们肯定又要逼我嫁人,我才不要。要回你自己回。”那丫鬟吐了吐舌头:“我若自个儿回去了,老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青衫女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那不得了,在外面也蛮好的,多自在。”说着张开臂膀,身子转了几个圈,欢快得很。 不料乐极生悲,脚下被什么物事一绊,整个人就要滚下山去。饶是那丫鬟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好歹将她救下。 女子怒极:“什么东西。”正要伸脚去踢好一泄心中不满,却见得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不由得“哎呀”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连带着她的丫鬟一齐狂叫。狼嚎与人鸣交织到一块儿,好半晌人鸣才败下阵来,可那两对眼睛依旧惶恐地盯着那副地上的躯体。女子开口了:“怜香,你,你去看看他死了没?”丫鬟哪有这个胆?只是哆嗦着,脚步愣是不敢往前移。女子推了她一把,这才踉踉跄跄地跌倒在男子面前,面带畏色地将手缓缓朝那副身躯伸过去…… 带着血的毛发下忽然露出两只眼睛来,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惊声尖叫。那男子的手往上抬了抬,嘴张了张,最后无力地落下,再次昏厥了过去。 “别叫了,他都被你吓晕了。”青衫女子训斥道,“这荒郊野岭的,将他一个人搁在这也不太好,我们带他去疗伤吧。” “我们,带他去疗伤?”丫鬟怜香话都说不利索,只想拒绝:“此人来路不明,恐怕会伤到小姐啊!” “他这半死不活的,还能做什么?父……亲不是常教导我们要积德行善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说着便往那男子的身边走去,招呼怜香:“快给我搭把手啊你。”怜香自是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好与主子一人架起他一只胳膊,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毕竟两个女子,力气有限,走了一阵只觉体力不支,只好将那男的身子倚靠在一座石头之旁,暂且歇息一阵。 两人一面喘着气,一面打量起这个受伤的男子。满脸的血污敝不住他俊朗的轮廓,外罩的白衫因被扯破,也若隐若现地透着他健硕的身材。怜香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品评几句,看她的主子,已是满眼的专注,魂儿似乎早被那男子勾了去。“小姐,小姐?”小姐似乎还不愿从少女怀春的美梦中醒来,怜香提高了音量,道:“小姐,若再不快些送她下山,怕是你的心上人便救不回了。” 很快怜香便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当她再想歇息一番的时候,却等来小姐无情的拒绝:“不成不成,救人如救火,片刻耽搁不得。”果然心上人就是心上人,怜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着小姐一起疯狂冲刺,直到最后二女一男敲开了医馆的大门。 三更半夜,那大夫早已下了闩,被猛地从被窝里叫起来,自是诸多不快。只待眼前的金子在他面前晃了几晃后,才一展容颜。忙活了大半夜可算将人从鬼门关里救出,却还连连摇头:“命是保住了,只是可惜了这对招子,怕是难复见得光明。” 青衫女子大声叫道:“不成不成,你必须把他给我治好了,不然我让……”收住了势,从怀里又掏出几块金子:“不然这金子你别想了。”纵然眼前这金子晃得他头晕目眩的,大夫依旧面露难色:“这位公子是头部撞到了硬物,以致于血脉阻塞,是以看不见东西。待这淤血散了,自然得成。只是老夫才疏学浅,散不去这淤血。” “那何人可散得?”女子追问道。那大夫果然识得高手,指点道:“从这往东两百里,有个‘青云村’,村里有位百岁的老神仙,相传能活死人医白骨,姑娘不妨一试。”女子点了点头,又取出几块金子,只道:“你去帮我备辆马车,再准备些换洗的衣物和换敷的药物,我们即刻启程。”那大夫得了些金子,又说出几句告诫:“这头颅淤血,最忌心情激动,他若醒来,需得好生安抚才是。” 一旁的怜香哪里敢由得小姐去这么远的地方,慌忙劝道:“小姐,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咱们府里那些大夫定然……”没待他说完青衫女子已然打断了她:“闭嘴,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再说了,老神仙,我可真没见过呢,还不去瞧个新鲜?” 怜香拗不过小姐,只好随她坐上马车。大方的小姐又给车夫塞上一块金子,催促道:“快马加鞭,速速赶到。”那车夫兴许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两眼放光,口中喃喃:“中,中。” 虽是如此,马车行了一日,也还未抵青云村。车夫停下车子,招呼两人下来,女子嗔怪道:“你这倒是继续走啊。”车夫摇了摇头:“大妹子,这可不成,这马儿也要歇歇脚才行。”怜香也恐小姐累坏了身子,一个劲地点头:“是啊是啊,歇一夜再赶路也是不迟。再说了,这公子伤着,也不能连夜赶路呀。”女子一想极是,遂答应下来,让那车夫搀扶着受伤男子,住进了客栈。 房间自是不缺的,可小姐就爱呆在那公子的房间里不走,怜香催她回去休息,她只道:“他伤着呢,又看不见东西,万一半夜醒了怎么办?”怜香自告奋勇:“那奴婢在这守着便是。”小姐如何放心她?一口回绝:“你,快回去休息,我在这守着便是。”见她不动,加重了语气:“怎么,还想抗命不成?”怜香只好悻悻地走开。 他脸上的血污被洗净,越发地清秀,看着更是养眼。她自小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自是想与他多相处一会儿,甚至,与他私奔也无有不可啊。 看着看着,见他眼睛张开了来,她正要与他说话,却见得他眼神迷茫,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一阵,面露恐色,挣扎着起身,却又不慎跌倒。她忙过去扶住他,想起他失明的事,忙安慰道:“你别慌别慌,还伤着呢,快躺好。”男子听得有人在旁边,突然转过身来攥着她的肘子,发疯似地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1节 若是旁人跟她这般歇斯底里,女子早已以高他数倍的声音回击,可此刻想起大夫不宜令其激动的告诫,只好轻声道:“你,先安静下来,这样不利于你的康复……”可自个儿却被摇晃地厉害,他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安抚,仍是焦躁不安。正愁着如何让他冷静下来,摇摇晃晃之间自己的嘴唇竟被他的嘴唇贴上,虽是短暂一瞬便立即分开,可明显的他顿时安静了许多,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她也羞愧的耳根与脸颊烫成一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屋子里喧闹的声音登时一扫而空。 怜香不合时宜地推门而入,她是被巨大的声响吸引过来的,见得两人相对无语,只觉莫名其妙,看了一阵,想想还是莫要打扰人家才是,又轻轻地阖门离开。 “吱咿”的门声让男子回过神来,声音较之刚才已经轻了不知多少:“我刚才,可是……冒犯了?” 她摸摸嘴唇上的湿渍,待得心跳变缓了,才开口,也不谈此事,只道:“大夫说了,你若仍是那样激动,反倒不利于你的眼睛变好。”男子才听她这般言,又有些兴奋:“你是说,我还能看见?真的吗?”女子道:“冷静,冷静了我再告诉你。”他如今像个乖孩子一样坐好,虽是有些兴奋,已好了许多,道:“好,好,姑娘请说。” 青衫女子便把活神仙的事情如实相告,他听了又是一小阵激动,她又反复提醒几下,才又令他冷静下来。 气氛再度变得沉闷,慢慢长夜总需得聊些什么,男子打开了话匣子:“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女子一时语塞,反问道:“你还没说你的来历呢。”男子顿了一顿,道:“在下梁皓,梁国人氏,途经此地为人追杀,多谢姑娘相救。”女子也不予怀疑,只道:“嗯,你叫我怜香就好了。”心下已然盘算着,待会儿该给怜香起个别的什么名字才是。 正说话间,房门被猛烈推开,几个大汉闯进门来,凶狠得很。女子“哇”地一声,起身之时将桌凳都掀翻在地。梁皓听她尖叫,慌忙问道:“姑娘何事惊慌?”不待她回答,那边的几个大汉倒替她答了:“小姑娘,哥几个听说你有不少金子,想借几个使使,你看怎样?” 怜香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奔了过来,被逮个正着,其中一个笑吟吟地道:“又来一个,似乎滋味不错嘛。”说着便把嘴往她身上凑,青衫女子尖叫了一声“怜香”之后,便见梁皓猛地上前,一拳挥出,登时撂倒一人,那几个大汉吓得后退几步,怜香也趁隙脱开,带着哭腔小跑到小姐身边。 “他,他不是瞎的吗?”有个匪徒指着萧皓道,但见他目中无神,又是一拳招呼过去。女子方喊了一声“小心”,那出拳的人也随之又被撂倒。梁皓的动作虽多有落空,胜在快速,一时又将第三人打在地上。可就在此时,剩余那两个竟兵分两路,一个在前面制造声响,另一个竟从背后蹑手蹑脚地突袭,眼见得他就要扑上去将梁皓制住,却不料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自个儿背对着青衫女子,也被她偷偷绕到身后,狠狠挨了一板凳,呜哇地倒在地上。余下那个见得同伙挂彩,也赶忙一溜烟地跑开了去。 这会儿可是丫鬟怜香的表演时间,方才非礼他的也是被小姐偷袭得手的这人,还不痛打落水狗?自是接过丢下的板凳,又狠狠地招呼了几下,直到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女子才令她住手:“怜香,怜香,快停下,无谓取了他的性命。”梁皓也摸索着走回两人身边,关切道:“两位姑娘没事吧?” 两人一起摇了摇头,放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道:“我们没事,多亏你了。”听他道:“既有人公然在此行凶,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两人皆觉在理,慌忙扶着他一起往外走去。路过大堂时,却见得刚才逃开的那个又呼来了了几人,非但更加凶神恶煞,更是手里有刀。当中那个上午赶车的车夫也在,冷笑一声:“给我将他们都剁了!” 可这话音刚落,门外便“嗖嗖”地飞进许多箭矢来,那些匪徒一个个应声而倒。梁皓还以为是匪徒放箭,竟下意识地转身将青衫女子搂在怀里,又惹得她一阵脸红。 门外杀声震天,她已然全听不见,只有他紧促的呼吸在耳边回荡。 直到他的身子在自己眼前软绵绵地倒下,身后露出了某张熟悉的脸,是她哥哥的脸。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慌忙蹲下身子,要察看他的伤势。 “不过是让这小子暂时睡下罢了。你便是要与他私奔?”哥哥的语气里透着不满。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女子瞥了怜香一眼,她慌张张地躲到了哥哥身后去,果然,就是这家伙一直在将她的行踪报告给他。 “怜香!” “你别岔开话题。你喜欢这小子是吧?今天你要么跟我走,要么看他死,你自个儿选吧。” 哥哥,噢不,应该称为皇兄才是。皇兄行事向来干脆毒辣,监视威胁无所不用其极,她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尽管每次他总会故作姿态地加上一句:“栖梧,我也是为你好啊。” 她这次非要执拗一番:“我要等他醒来,见他最后一面再走。另外,你要保证将他的眼睛医治好。” 可皇兄只是稍微退了退步:“天亮之后,他醒来还是不醒来,你都要跟我走,没得商量。父皇和母后已经等不及了。”打了眼色,早有两个侍卫将他扛回房里。 索性与皇兄做无谓的争辩,不如多看他几眼。还好他皇兄下手不重,鸡鸣第一声的时候,他的眉头微蹙,要醒来了。兴许还不习惯睁眼之时见不到光明,他又躁动起来。 她拉住他的手,仍像从前那样安慰他:“别激动,对你的眼睛没好处。”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他的眼神虽依旧空灵,却能看得出他脸上的焦急与关切。 “我没事,我的哥哥来接我了。我要走了。你好好养伤,会有人把你送到活神仙那里去的。”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将手从她温热的掌心抽出。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本名吗?我知道,怜香是另一个,不是你。” 她在心底轻叹一声,她也不求他的报答,告诉他,又能怎样呢?不过涂添辛劳。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他忽地从背后扑来,又一次将她紧紧搂住。兴许是力度控制不好,险些将她扑倒在地。 “我虽看不见你的样子,可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你。”他的声音愈发轻柔,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告诉我,我以后一定回来找你。” 透过门隙,她看见皇兄正朝这边走来,若是被他撞见了,指不定又得让他如何受苦,只好猛力挣脱他的臂膀,狼狈地逃开,遗下一句:“珍重。”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他是梁国的皇子。他不知何时在她腰间塞了一枚小小的玉佩,那上面似乎有他身份的信息。 只是,托人去打听的时候,玉佩也不知所终。 但是无所谓,她很快便可以嫁到梁国,不想从前恨之入骨的父母之命,原来早是冥冥注定。 她只做错了一件事,便是闭口不提当年他们相遇的事。她希望他真心爱她,却不想他只是因为恩情而报答她。他曾在看不见自己的情况下爱上自己,如今他好了,又何尝不能呢? 她终究是带着这份遗憾走近高悬的白绫。 原来,你真的只是想报答我罢了。 既然如此,嫁你,与嫁其他人,又有何分别? 你对那姓马的,与对我,又有何分别? 我既非独一无二,便不需苟活于世。 你,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噢,元宵快乐~今天多写点。 话说怎么总是在快乐的节日更新忧伤的番外…… ☆、流亡小皇子(1) 常言道,风水轮流转,这转着转着某唐这世又成了宫女,不过地位还算可以,那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一般的小宫女见着了还得点头哈腰。虽说作为太子的萧皓至今还未见着面,不过唐雨灵相信那只是迟早的事。而且这娘娘看着这么和善,兴许又是来助攻的也说不定呢。 想着想着,她都差点见着她的时候直接叫母后了。 然而这位准母后却挂得甚快,不知怎么地接了封信,登时呕血三升,可还挣扎着不肯倒下,唤了太监道:“速速叫太子过来。” 唐雨灵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翻出一个厚实的包裹来,递到唐雨灵手上:“带上这个,与太子快走。”唐雨灵愣愣地看着她,全然不明发生了什么事,她又补充道:“旁的是太监,出了宫定然被人认出。别的宫女又太愚笨,本宫如今只好指赖你了。你与太子隐姓埋名,远远躲着去,莫要再回来,保他一世平安即可。” 这不明不白地怎么就走了?唐雨灵吸了口气,反问道:“敢问娘娘,究竟发生了何事?何以如此慌张。”皇后也不瞒她,直言道:“我兄长兵变失败,想来定是满门都要牵连,太子也难独善其身。与其在这宫里当个废太子任人宰割,不若逃出宫去。这些个金银财宝,也够你们逍遥一辈子的了。”说着往衣柜里翻开一块活板,地道的入口现于眼前。这皇后娘娘可真有危机意识,不仅包袱随时备好,连着逃生地道都提前挖好,也还真是个人精。 太子来了,唐雨灵还没顾上与他打个招呼,便被皇后推搡着进了地道里。盖上活板,听得柜门咿呀合上之声,随后便是某个公公的拉长的尖嗓子:“皇后陈氏,接旨……” 之后说了什么倒没听清,只是听见皇后的狂笑。她心知这笑声意味着她凶多吉少,于是赶紧拉着萧皓往前跑。这皇宫当中,果然便是步步危机,走慢一步,都有被杀的风险。 密道的光亮处通向宫城外的森林,接着阳光,她才得以看清萧皓的脸。还是原先那般地俊俏,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毫无生气,呆滞地看着某唐,偶尔挠挠腮帮子,开口竟是一句:“本太子饿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劣迹”,唐雨灵脱口而出。 “有吃的吗?”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问他问题,伸手就往包袱上扑过去。唐雨灵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被他一抓,整个包袱散落开来,珠光璀璨的宝物落得遍地都是。萧皓蹲在地上翻了翻,发觉一个吃的都没有,生气地抓起几条珠链便往外砸。唐雨灵这可知道他是真傻了,忙忙阻住他,又手忙脚乱地将珠宝尽数拾回收好,无奈之余还得哄他:“别闹别闹,这就带你去买吃的。” 生活真是倍感艰辛,皇后当不成不算,还得陪着这么个傻孩子四处浪。不过就算再傻他也是萧皓啊,算了,不跟你计较,愉快地一起玩耍吧。 可这皇后娘娘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宫里的东西比外面的矜贵得多,这一摆出去十有八九就被人认了出来。唐雨灵想了想,不能卖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于是便残忍地操起石头将它们“肢解”开来。萧皓倒也乐得干这事,嚷着要自己亲自动手,于是他那边弄坏了一半,唐雨灵这边肢解了一半,当得的钱自是大大缩水。看来这一辈子的逍遥,可不行咯。 手里的钱袋子有些沉,可哪够用啊?一年好吃好喝还是可以,可要往后,断然无以为继。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有何本事养活这两张嘴。至于萧皓,哎哟,你就不能斯文点吃东西吗?这满屋子的人都被你的样子吓到了好吗?唐雨灵帮他擦了擦嘴角挂着的面条,心想,他要出去没准还被人拐了呢,不成不成。 此时历史课本上万恶的封建制度突然跃入脑海,又摸了摸钱袋子,掂了掂,这些钱,跑乡下去买块地,租间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吧?人家朱元璋都会说啦:“不如江南富足翁。”买块地,躺着吃人家上缴的粮食,这日子不和宫里的饭来张口差不得多少?对,就该这么干! 正当她还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的时候,伸手一摸钱袋,药丸,钱不见了。着急地东找西找,这谁的手那么快啊?目光先是落到萧皓的身上,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正待“审讯”他一番,后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这胆子也忒大了些,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窃贼之举?” 唐雨灵眨巴眨巴眼睛,虽然有一辈子没见,这声音他倒还认得出来,转身一看,果是林潜。 又出现了,你这一出现怎么都是正义使者的面孔的啦,到最后你肯定黑化的是不是?无奈,钱在人那里,总得讨回来,上前一步骂道:“好你个小偷,敢偷本姑娘的钱袋?” 这年头偷盗的人反而理直气壮得很,竟反驳道:“臭婆娘胡说什么?这钱袋就是我的。”唐雨灵刚想报出钱袋中的数目,不料那盗贼竟先抢白了去:“这袋□□计三千两银票,四十二两碎银,另有铜钱十八枚,我说我是主人,这就是证据!” 这家伙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钱袋子离身也不过半会儿的事,他竟这么快便数清了?唐雨灵细细看他的脸,眼熟得很,方才当铺边上,掌柜台前,都有他的身影。都说财不可外露,这会儿可真是着了他的道了!唐雨灵一时没了话,林潜替他开口道:“我分明看着你从她身上摸的,还敢抵赖?” “你们两个串谋好了要当众劫我的钱是不?”那盗贼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哭道:“父老乡亲们评评理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要欺负我这老实人了。” 旁边围观的人众说纷纭,一时也分不清孰真孰假。 还好傻小子萧皓发挥了重要作用,猛地嚷道:“谁将我抹嘴的物事拿走了?”目光落在唐雨灵的包袱上,一把过去解开,取出那几张银票来,随手抄起一张便往嘴边抹去。众人定睛一看,其余的上面可不都沾着食物的污渍?这下可算真相大明,可比起抓盗贼,人们更乐于围观这败家的痴傻少年,等得众人回过神来,那小贼已然不知所踪。 唐雨灵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地,狠狠教训他一顿吧又舍不得,只好满脸堆笑:“诸位见笑,我这弟弟脑子有些不好使,还请诸位海涵,海涵。”说着忙夺下他手中的银票,连同地上散落的碎银和铜钱一齐收到钱袋里,围观的人群还未散去,官差已然到来。这还不算什么,手里竟还拿着画像,这架势是来找人的吧?不是这么黑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雨灵顾不上捡那剩下的几两银子,把钱袋一收,就要拉着萧皓跑开。 “站住!”那为首的官差开口喝住两人,走过来,摊开画像对了一对,又细细打量几番,似乎在沉吟着什么。唐雨灵都快要急死了,心想着要不要把这钱袋子的钱都散出去,好换得两人脱身。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这当众行贿也太大胆了吧。她浑身冷汗直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倒是萧皓乐呵乐呵地笑着,挣脱她的手,随手抄起个鸡腿,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撕咬起来。 都啥时候了,你就想着吃! 那几个官兵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指着他道:“这家伙要像太子,我儿子都当皇……”突然意识到言语不敬,马上闭上了嘴。领头人狠狠一拍他的脑袋,以示惩戒,领着人转身走了。唐雨灵方才舒下一口气,又听得官差喝道:“你们两个!”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却听得接下去说的是:“还有些银子掉地上,可是你们的不是?” 妈妈呀,能别这样吓我滴小心脏吗?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拿好钱包赶紧开溜。趁着天没黑,唐雨灵便拉住萧皓,到了京城西郊的一个小村落里。买地置田总不是难事,只要有钱还不是手到拈来?然而他们这痴儿寡……妇的,难保不被歹人觊觎。这可不行,咱得搞好邻里关系才是。于是经常这家串串,那家串串,四处唠嗑,哭诉自己跟弟弟是多么多么不幸,爹娘是死得多么多么找多么惨烈,把那村里的大嫂虐得是稀里哗啦。当然咯,这些故事都是取材自某江的女频,她不过复述了一遍罢了。众人见她这么能说,还识字,索性也让到村里开了间小小的学堂,负责起村里孩童的教育事业来。 辛劳了半月有余,可算在这村里站稳脚跟,虽比不得宫里的繁华,倒也衣食无忧。唯一遗憾的就是……萧皓小盆友,你能给我省点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上篇故事是不是读着拗口……于是我又恢复了小白的欢快风…… ☆、流亡小皇子(2) 正当唐雨灵在摇头晃脑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学堂外的惊喝将她的声音压住,只见门口冲进来几位大嫂,神色慌张,指着外头道:“唐姑娘,你那弟弟跟人打起来了,快去劝劝啊!” 又跟人打架,这个月已经是第六次了好吗?光是给人赔汤药费,都耗了好些银子。每次萧皓都振振有词:“母后说了,要学好武艺,强身健体,以前我在宫里的时候都这样。” 唐雨灵皱起眉头,叉着腰:“你给我听好了,第一,不许跟人动手;第二,什么宫啊,母后啊的,这几个词语都不能用!” 萧皓气呼呼地嘟着嘴巴:“为什么不让用?对了,母后去哪儿了?我好想她……” 说着说着眼睛便发红了,唐雨灵心便软下来,也不忍再教训他,于是这口仍是改不了,这架也是停不得,久而久之她只好又编出一个理由来:“我们家原是做戏子的,我这弟弟啊,入戏太深,也就疯了。” 做弟弟的疯了,做姐姐的可没疯。旁的人劝不住,也不敢去劝,她自是责无旁贷。 萧皓倒也怕她得很,见她一来,马上便摇身变作乖乖宝宝,双手背在身后,给人招呼了好几拳也不还手。唐雨灵真是没了主意,威吓教训吧,实践证明全然没用。思来想去,最后哄他进了里屋,门栓一方,把人一锁,拍手了事。萧皓在里面使劲撞门,可那门结实得很,除了抖下一些灰,愣是撞不动。唐雨灵在小窗旁冲他吼道:“你呢,呆着这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不打人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好了。” 萧皓狠狠往门上踢了一脚,被弹得疼痛,抱着脚坐在角落里自个儿生闷气去了。唐雨灵虽是心疼得很,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好由着他在里面闹腾。每日三餐便从这小小的窗口里送入,还好他胃口真不错,次次都是满盘而来,空盘而归。唐雨灵还是不放心,索性找邻里帮忙将房内的大床搬到这窗口之下,如此睡时便也能守着他,陪他解解闷,也省得他寂寞得在里面闹翻了天。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外头下着淅沥的雨,唐雨灵刚吹灭案上的烛火,猛然听得萧皓发出几声杀猪般的尖叫:“啊,我的肚子好痛啊!” “你怎么了?”唐雨灵忙从窗口往里张望,萧皓也熄了灯,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他究竟如何。可见他叫得那么凄凉,她哪里放心得下?忙去取来钥匙将门打开,三步并作两步朝他床榻走去。突然背上被人推了一把,往前跌倒在地,再爬起来时,房门已被“咿呀”合上,地上的光亮也被房内的黑暗所吞噬。 “快放我出去!”她重重地拍打着木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反倒被萧皓关在里面了,她一边拍一边叫道:“你不放我出去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啊?” 窗口忽然打开,萧皓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副嘲讽的表情:“姐姐真笨!” 哎,被一个笨的人说自己笨是怎样一种体验!不料萧皓竟学着她的样子,道:“你不要生气嘛,也不要无聊噢,我会在这陪着你哒。好了,睡觉觉。” 说完窗外的灯便灭了去,唐雨灵凑近窗口,踮起脚尖往外看去,他倒还真没光是嘴上说说,躺在窗下那张床上打起呼噜来。算了,不出去乱跑就好,赶明儿再哄哄他,让他放自己出去。再说了,他饿了没人给他做饭,还不得乖乖把我请出去啊?姐姐艺高人胆大,才不怕你使这些小手段。也爬上床榻,美美地睡去。 一觉醒来,已然日上三竿。她知道萧皓耐不得饿,要饿起来也肯定是他先喊饿,看你啥时候来求我?便又翻了个身,接着睡。可直到日影西斜,却还没听见萧皓的哀嚎。他竟然还忍得住?这可是件新鲜事儿。唐雨灵穿好衣服,凑到窗户旁,一看,哪里还有萧皓的影子? 说好的不出去在这陪着我的呢,果然不能跟小孩子讲信用啊!哎,我竟然还信以为真,看来真是跟他处得久了,智商都降了下来。出去玩便出去玩吧,晚上总会回来的……吧? 唐雨灵愈想愈觉得惶恐不安,万一他被拐卖了怎么办?虽说个头挺大只,可也不过几岁孩子的心智,给颗糖就领走了呀!然后卖到矿工做苦力,卖到青楼……呸呸呸,想什么呢,快想办法从这鬼地方出去才是啊! 没办法了,只好拉下脸皮,使出姐的绝招:大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我被弟弟关在房里了啊!” 这么叫应该能够引起邻居的注意吧?她又把音量提高了几分。 叫了半天才想起隔壁那几家子是亲戚,都去邻村喝喜酒去了。不是这么背吧?有没有哪个好心的路人听见我的呼救声啊? 天色暗了下来,她叫得口干舌燥,扶着墙喘着粗气,这么弄下去,明天非得失声不可。 可比起自己失声,萧皓到现在还不回来,不会真的“失身”了吧?她急得眼泪直流,可望着厚实的柴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唐老师,唐老师你在里面吗?” 天惹,终于听到第二个活人的声音了!她认得那是来她学堂里读书的铁柱,忙应道:“铁柱,快放老师出去。快!” 萧皓也没上锁,只是拴上了门栓,铁柱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师,不好了。萧皓哥哥他,他摔水里了!” 唐雨灵刚刚舒缓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摇得铁柱险些站立不稳:“在哪?快带我去啊!” 两人一路快跑,奔到村里的池塘边。萧皓仰头躺在草地上,周围围了一群与铁柱一般年纪的小孩子,见着唐雨灵便道:“老师,老师,萧皓哥哥都没气了。” 唐雨灵当场双腿一软,摔了个大跟头,不,不,这不是真的。她又爬起来奔到萧皓身边,只见他全身都被水打湿,双眼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唐雨灵颤抖的手指朝他鼻间慢慢伸去,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有气,有气,有气”。可却事与愿违,指尖所落之处,全无气流的感觉。 萧皓……萧皓!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扑在他的身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几乎要昏厥过去。 可在旁的孩子却拍起手来,嘴里大叫“好”字。萧皓突然睁开眼,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冲着那些孩子得意地笑道:“看吧,我就说行吧?” 唐雨灵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还一会儿才冷冷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神凶狠得很,萧皓吓得忙把头低下去。她又扫向围观的孩子们,扫得个个不寒而栗,最后铁柱不幸被她点中:“铁柱,你说,怎么回事?” 铁柱方要说话,旁边的小朋友捅了他一下,他又闭上嘴。唐雨灵接着威胁道:“你要不说,明日我便不许你来学堂,看你爹不打断你的腿。” 这招果然奏效,那铁柱像倒竹筒那样全说了出去:“不要啊,我说我说。是二狗说没见老师哭过,跟萧皓哥哥打赌能不能把老师弄哭的。赌注是二狗请萧皓哥哥吃一个月的甘蔗。”说着手指着在旁的二狗。那小孩子也急了,辩解道:“才不是我说的呢,是……是小圆子说的。”又把皮球踢给了小圆子。 “不是我啊,是孔劳。” “啊?你们不要冤枉我,明明是大白先说要打赌的……” 小朋友们互相推诿,唐雨灵才不管那些,把头转向萧皓,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怒气,声音却是:“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她多希望他回答一句“不是”,你快告诉我他们在说谎啊!可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萧皓老实地点了点头。 孩子们闹闹腾腾,她与萧皓相对无语。 “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她的嘴角挤出几个字来。 萧皓看她声音变小了,还以为她不生气了,抬起头来。 却发现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仍是那句,语气更为冰冷刺骨:“这样有意思吗?” 带着哭腔和呜咽声,她迅速站起身来,向夜里逃去。 “哎,老师跑了。”眼尖的二柱指着唐雨灵远去的背影叫道。 “可是我们还没把说打赌的人揪出来呢。” “不会把我们都赶走了吧?” “呜,不要,这样子我会被吊起来打的。” “我们让萧皓哥哥劝劝老师吧,大不了再请他吃多一个月的甘蔗。” “对嘛对嘛,他能让老师哭,应该也能让老师再笑起来才是。” 众人觉得在理,正准备接着抱萧皓哥哥的大腿,定睛一看,地上哪里还见得他的人影?再往前一看,他也没入了黑夜之中。 ☆、流亡小皇子(3) 死萧皓,臭萧皓,坏萧皓,傻萧皓…… 唐雨灵跑到村边的河堤旁,她倒像是把那河水当做了萧皓,不断地用石子砸向里面。每往里面砸进一颗石子,她便骂上一句,愤愤地一跺脚,到最后跺得多累了,屈膝坐在地上,可手里还不住地往里扔,击起一朵朵浪花。 这已然是冷静下来的状态了。初跑开那时,这几个月所受的委屈一齐涌上心来。自从与他重逢以来,他便每一次让自己省心过。非但没有了往日温柔体贴,倒连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仅如此,好吃好喝的归他,脏活累活归自己。他在外面天天惹事,自己倒要时时好声好气地给他四处赔礼道歉。这些我都忍了,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的关心,捉弄我,嘲笑我,我真的,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可是又能怎样呢?他是萧皓啊,我如何能够狠心丢下他,然后双手一甩,扭头离去?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待得夜里的凉风将她脸上的泪痕尽数吹干,她才稍稍冷静下来,一腔苦闷无处发泄,便只好朝着那小河去了。不知不觉,手里的石头只剩得最后一块,她吸了口气,使出浑身的力气,死命往前一砸,只盼着能激起更大的浪花。却是角度不对,反倒令那石子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连这家伙都欺负我!她终于按捺不住,扯开喉咙大声地喊道:“我!讨!厌!你!” 心理杂志上都说,大声叫喊有助于舒缓郁闷,缓解压力,唐雨灵现在觉得这东西真的信不过。这么一喊之后非但没觉得舒畅,反倒堵得更慌了,酸酸的味道涌上心头,就要将胃里的东西挤压出来。她捂住胸口,慢悠悠地转过头来,视线中跃出一双湿漉漉的布鞋,抬上向上看去,竟是萧皓。 他在这站了多久?他听到我骂他了吗?这是唐雨灵的第一反应。可看他迷茫的眼神,想来他也不理解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吧? “你跟着我干什么?”唐雨灵气冲冲地问他,刚才那事可没完呢! “对不起……”他的声音真的跟蚊子一样小,耷拉着脑袋,望着自己的影子。 “你说什么?”记忆中,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三个字来。 萧皓沉默了,唐雨灵也不说话,等了好一阵子他才又开口道:“对不起啦。” “你对不起我什么?知道错啦?”唐雨灵有些小小的激动,可下一秒心头微微跳动的火焰便被强行压灭,因为萧皓说的是:“母后说,要是碰到人家哭就这说句。” 这算是安慰我吗?好吧,算你安慰我吧,心里暖暖的,可接下来一句马上让她险些吐血而亡。 “姐姐不哭了吗?哭完就做饭给我吃好不好,我饿了。” 唐雨灵真不知该怎么面对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挣扎了一阵终于决定放弃对萧皓的教育,甩下一句“哼”,回家做饭去了。 可更惨的还在后头咧。方才唐雨灵跑得急,若是仔细看看,便会发现家里有多乱,那全然是萧皓出门不关门的结果。当然,唐雨灵也贡献了一部分,若非她扯开嗓子大吼大叫,谁知道这屋里没人,便是有人,那也是被关着的。于是窃贼上门光临,将存银米粮偷得是一干二净,连床上的褥子枕头也抱走了去。唐雨灵木木然地站在门外,张大了嘴巴,要不要做得这么绝啊? 萧皓拉拉她的衣袖:“姐姐,我饿了。” 唐雨灵还没来得及说话,肚里的咕噜声已经帮她把话说完了。 只好请乡亲们支援支援了,话说,你那些小伙伴打赌输掉的甘蔗还算吗? 可恰逢流年不利,诸家也是收成不好,自个儿都顾不上,谁顾得了她?最后还是好心的铁柱家念在师生一场,送来了几日的口粮,铁柱妈拍拍唐雨灵的手背,道:“唐姑娘,我们也真是帮不了许多,你可到村东那边的林家庄看看去,林家是大户人家,兴许能施舍一些也说不定。” 林庄主态度倒是很好,说话也直率,张口便道:“粮食我们这多的是,但绝不百给,你要拿银子来买吧。” 银子,哪有这东西?都被那个杀千刀的给偷走了呀!唐雨灵只好道:“庄主,您看,能不能先赊着,等到我那收租的时候到了……” “收租?”林庄主咧嘴一笑:“没银子,地契也可以嘛。折算成银子便是。只是,姑娘需得把全部的地都让与我才是。” 历史课本说,古时的大地主最喜欢趁人之危,大搞土地兼并,这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吧?历史课本还说,小地主因为土地被兼并,最后只好变成任人剥削的长工,啊啊啊,我不要当长工啊!唐雨灵当即摆手拒绝:“不!” 林庄主倒也不强人所难,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很清楚,林家大门朝南开,有命没钱莫进来。 唐雨灵悻悻地离开,此处无路走,自有别路寻。又撑了几日,仍没寻着别的方法,可米缸再次见了底,萧皓又敲碗击筷地大叫道:“饿!饿!饿!” 烦死了,真想把你卖了换米吃。 正苦恼间,外面却有人敲门,唐雨灵开门一看,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林……林潜?这家伙怎么又出现了啊?哎,等等,林,林家庄?别是又扯上一起的吧? 果不其然,林潜拱手道:“姑娘,上次京城一别,我们又见面了。听闻前几日姑娘到庄上借米,我那兄长不识得姑娘,我得给姑娘赔罪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手一摆,后面两个小厮将肩上的袋子放到地上,袋口露出的皆是白花花的大米。又有两个小厮提着四个篮子进来,蔬菜瓜果,猎肉鱼虾,满载其内。 林潜生气地喝道:“你们几个奴才当真愚痴!还不给姑娘扛进厨房去?”几个小厮连忙点头哈腰,口中只呼“是,是”,提起物事就要往里去。 唐雨灵张开双臂拦着他们,一双眼睛直盯着林潜:“你这是打什么主意?” “姑娘莫将兄长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姑娘的土地仍是姑娘的,我林家庄绝不敢垂涎半分。我只是听闻姑娘有困难,想帮上一帮罢了。这些东西算我林潜送给姑娘,还望姑娘手下。” 林潜的语气很是谦和,倒与他一贯的黑化前风格类似,唐雨灵更不放心了,反问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为何要帮我?” 只听他答道:“姑娘对弟弟如此照顾,不离不弃,实为本村典范。林潜十分感动,以表心意,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说着又指了指萧皓:“姑娘纵使不愿领情,也莫要连着令弟一齐饿着了才是呀。是了,我还有些别致的物事专程为令弟准备的。” 手一挥,又进来一个小厮,左手抱着一大包冰糖葫芦,右手则是一袋热乎乎的烤鸡腿,萧皓闻着气味马上扑了过来,伸手要拿,唐雨灵一拍他的手,喝道:“不许拿!”萧皓委屈地看着她,可怜巴巴地说道:“姐姐,我好饿,我真的好饿。” “饿也要忍着!”唐雨灵训斥道,“贫者不吃嗟来之食,懂不懂?”她就没指望萧皓能听懂这句,是以是对着林潜说的。 林潜摇着头劝道:“姑娘此言差矣,第一,姑娘有瓦遮头,有田可耕,哪里算得贫者?第二,此些物事是在下诚心供上,哪里是嗟来之食?姑娘如此说,真让我难堪了。” “就让你难堪了怎么着?”唐雨灵接着开炮,反正她就不放心这林潜,好人也罢,坏人也好,宁杀错,不放过,远远躲开最好。她甚至开始盘算起搬家的事情来了。 “好吃好吃!”萧皓早趁她不注意夺下了一只鸡腿,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嘴上沾了一圈的油。唐雨灵闻着香味,五脏庙也不听使唤地蠢蠢欲动。喂喂,说好的不吃嗟来之食呢? 林潜一点没被她的炮击中,还是刚才那样的好脸色:“要不这样好了,这些权且当作借给姑娘的,待解了燃眉之急后,他日姑娘方便了再行归还可好?” “你可想清楚了,我未必能还得那么快的。我算算,可能要,可能要一年才能还清吧……”唐雨灵见萧皓吃得这么香,也咽了咽口水,哎,果然还是敌不过美食的诱惑呀。 “可以可以,莫说两年,三年四年都可以。”林潜一口答应下来,“那在下就此作别,他日再来拜访。” 什么什么,你还要再来?唐雨灵真想跟他说“没事别在姐面前晃悠”,可刚刚收了人家的礼物,这么没礼貌不好吧?只好忍了忍,挤出一丝微笑:“多谢。林公子慢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被林潜这个家伙找上门来,别是又生什么乱子吧? 呃,不管了,攘外必先安内,先把肚子里的叛乱平息下去才是。啊啊!臭萧皓,别把鸡腿都吃完啊,给我留一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皓:啊啊啊,忘记背台词了怎么办? 唐雨灵:不方啊,你的台词只有一句……姐姐我饿了。 ☆、流亡小皇子(4) 打自在那村落里和林潜重逢之后,见面的机会真是越来越多,他有事没事地就爱往唐雨灵家里跑,一会儿送送水果,一会儿送送衣服,弄得好像那是他家至亲至密的人一般。没准还真有这样的心噢,唐雨灵越想越觉得惶恐,可人目前毕竟没干出什么坏事来,林家在乡亲邻里处也有着不错的口碑,总不好撕破脸皮吧?只好由得他去,表面上和和气气,内子里却是紧张得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仿佛随时便有命丧虎口的危险。 更要命的是,还时时刻刻出现电视剧上头那种狗血的镜头。譬如唐雨灵要拿起扫帚清扫,林潜伸手便来抓过:“我来。”不经意间他的手掌却握在了唐雨灵的手上,短暂一震,旋即松开,脸上微微一红,道:“抱歉,失礼了。” 要按着电视剧的套路来走,唐雨灵也定是跟着微微一红,目光闪烁,芳心暗动,最后步入洞房,举案齐眉……啊,等等,这是隔壁家的剧本,到她这,只不客气地回击道:“林公子确是失礼,我已与旁人指腹为婚,还望公子自重。”想来跟萧皓的情缘那是几辈子几辈子以前就被某个不知名的糕神给定了的,说什么指腹为婚,那还嫌晚了咧。 “唐姑娘已然有了心上人?不知是谁有得这般的好福气。” 你这家伙的脸皮也是够厚的,还敢追问下去?萧皓既被我认作弟弟,那定然不能将他说出来,唐雨灵眼咕噜一转,顺嘴说来:“他在江北一带戍守,想来不日便可归来。” 林潜只“噢”地一声,脸上写满了失望。 唐雨灵最是得意。从那天起,林潜便少在他身边晃悠了,倒是乐得清静。 可不知怎地,他却围着萧皓转。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吧?唐雨灵悄悄躲在树荫里,偷偷观察着河边的两人。 这次诱惑萧皓的食物变成了香喷喷的烤白薯,萧皓一时拿在手里,被烫着了,手一抖,抓空了去,眼见就要掉在地上,林潜忽地用双手将它接住,似乎并不怕烫,慢慢捧起,向萧皓道:“萧兄慢些吃,莫再烫着了。”萧皓用手指戳了一戳白薯的表皮,还是有些烫,像触电一般地躲开,可香气不断诱惑着他,又把手指放回来戳了戳,又弹开。如此反复几次,烤白薯也凉了,他才悠然拿在手里,也不剥皮,直往嘴里塞,一个劲叫好吃。再看林潜,掌心里已然红了一片,便是被烫着的。 “好吃吗?”林潜的嘴角裂开一道缝,向上微微扬起。 “好吃好吃,你最好了。”萧皓一脸幸福的模样。 唐雨灵额角冒出几条黑线,哼,天天给你做饭吃,怎么不说我好?瞧见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知怎么地想到了龙阳断袖之类的故事……喂喂,胡思乱想什么呢?可是为啥两个人的笑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不是吧,难道林潜接近我是为了接近萧皓?难道他的设定是我的情敌而不是男配?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当真应了这天雷滚滚的场面。 “要下雨了,快跑呀!”萧皓倒是机警地很,要撤退了。 “等下。”林潜竟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还在慢慢向他靠近!什么意思,要强吻了吗?快放开他呀!唐雨灵刚要跳出来拨乱反正,只听得林潜张嘴道:“萧兄,我有一事相求。令姐年纪也不小了,虽说有婚约在身,可那人也不知何时回来。而今令尊令堂也已仙去,萧兄便是这一家之主。斗胆恳请萧兄替令姐除去旧约,好让她嫁给在下,在下愿意好好相待你们二人。” 噢,还好不是强吻。唐雨灵暂时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神经紧绷。好你个林潜,竟然想忽悠萧皓让我嫁给你,什么一家之主啊,就这二愣子能当一家之主的?我还没把他嫁出去呢!不过虽然萧皓很傻,可在这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里,似乎确实是他说的话比自己管用啊,你不会答应他的对吧,姐姐对你这么好,你肯定舍不得姐姐的对吧? “一二三四……我要……四个烤白薯。”萧皓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脱口而出,“给我四个烤白薯我就帮你。不行,再多一份,八个好了。” 耳畔隐约有乌鸦哀鸣而过的声音,眼前似乎有骏马泥地翻滚的影像。 你给我站好了看我不打死你!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萧皓脚底抹油,也顾不得那几个烤白薯,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唐雨灵是回到家才又看见他的,正一屁股坐在榻上,啃着刚才那只吃剩了一半的烤白薯。唐雨灵凑过去,蹲下身来,也学着林潜的样子问道:“好吃吗?” “好吃!”萧皓笑得可灿烂了。 “你要是答应我以后再不跟林潜说话,我就给你九个烤白薯,不,十个。” 哼,不就是价高者得嘛,你以为我不会啊? 没想到萧皓竟然一口回绝:“不干。” 嘿,你这家伙怎么老是胳膊往外拐的啦? “因为我不帮你的话还是有吃的,可是不帮林潜哥哥的话就没吃的了。”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到时候我分你一半,你就不用出去工作那么辛苦啦,就可以在家陪我玩啦。好不好嘛?” 唐雨灵略微有些惊讶,在他的小小算盘里,竟然还会给自己留出一半?尽管那只是白薯…… “我告诉你,你要是答应了他,我就再也不像现在这样抱你搂你亲你,也不能和你睡到一块儿,我就是只能这般待他了你知道吗?”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跟萧皓解释其中的关系,只好这么说道。 可没想到萧皓却道:“那等我亲够了抱够了再给他咯。” 什么鬼?没等唐雨灵发难,萧皓已经像饿虎一样地扑了过来。他尽管脑子不好使,可气力却大得很,厚实的臂膀像紧紧地钳住她,他的双手插在她的头发里,湿热的嘴唇将她的嘴唇紧紧包裹,脖颈处的喉结微微颤动。他双目紧闭,眉头皱起,额角的汗珠晶莹剔透,慢慢地划过他微微泛红的脸颊,落到鼻翼前,被急促的呼吸吹走,弹落到她的眼帘上。她喘着粗气,开始担心这床板结实不结实,会不会垮下去,反正发出的声音很是刺耳。 吱呀,吱呀,吱呀。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瓢泼。 吱呀,吱呀,吱呀。 狂风划过,带走了案几上的烛火。 屋里一片漆黑。只剩下“吱呀吱呀吱呀”的声音依旧在耳边萦绕,还有一男一女此起彼伏交织不止的鼻息。 萧皓长长吁出一口气,床板被重重一砸,鼻息声缓和了些,吱呀声也平复了下来。 两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不清彼此的脸。 突然萧皓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不要那一半的烤白薯可以吗?” 敢情你这么有激情,就为了把给我的四个烤白薯也拿走啊? 唐雨灵一个激灵,真想扇他一个耳刮子,可是现在好累啊。 见她没有反应,萧皓又道:“那就算你答应啦。我也不要林潜哥哥的烤白薯了。我们都不要了。” 她登时喜出望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萧皓“嗯”了一声,缓缓道:“因为亲不够也抱不够啊,我只想一直这么下去……” 唐雨灵刚破涕为笑,那股温热又压到她的面前,“吱呀”的声音又开始环绕耳边。 一夜好梦。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学堂里的铁柱都看出唐雨灵遇着了喜事。平时严厉得背错一个字的老师今天竟然会笑眯眯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把整篇课文背完,还甩出几枚糖莲子,和善地道:“背得好,赏你的。”铁柱乐呵呵地将糖莲子砸进嘴里,有种老师有喜,普天同庆的感觉。 除了他娘猛地冲进来把这喜庆的气氛给搅乱。 “唐老师,唐老师!不好啦!出大事啦!” 唐雨灵还没从昨夜的桃源美梦里出来,依旧一脸花痴状:“啥事呀?” “你家弟弟今早跟林公子打架,伤了人,如今被拘进林家庄去了!”铁柱妈手里的大葵扇一颤一颤地。 “噢。”唐雨灵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很快便像触电那般跳起:“你说什么?!” 这林潜真是萧皓的克星啊,不是这样害他便是那样坑他,这会儿又不知使出什么诡计来。 “你快去看看吧,听说要扭了送官呢。” 铁柱妈越说越吓人,唐雨灵最怕见官。这见了官,必要验明身份,这岂不是暴露了萧皓的身份?她慌得连手中的书都来不及放下,径直朝林家庄方向狂奔而去。 ☆、流亡小皇子(5) 林家庄大厅里,双方各执一词。萧皓直嚷道:“不是我打的,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摔下山的。”林家那边只是冷笑着不说话,现在受伤的林潜,而现场只有萧皓,谁会相信是故意摔的呢? 唐雨灵相信。还记得上辈子自己跟马羡妮斗的时候,那贱人用的也是这般的苦肉计。没想到这林潜竟也依样画葫芦,拿来坑萧皓。现在真是百口莫辩,唐雨灵只好道:“林公子伤势如何,我们愿意全赔。”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手里的那块地,可当真是保不住咯。 林庄主剥开一枚香蕉,放在嘴里咬下一截,愤恨地道:“赔?我林家庄的子弟是何等矜贵,便是将你全部家当卖了,也赔不起。不成不成,我非得扭他见官去。” 唐雨灵最怕见官,只好好声好气地相劝。村中的长老也不愿丑事外扬,也一并劝慰林庄主私了便是。 苦劝了半天,林庄主终于松了口:“你那块地,便当作医药的银钱罢。” 唐雨灵咬了咬牙,又看了看一脸惶恐的萧皓,虽然很不愿意失去这最后的生计,但比起萧皓,也只得委曲求全,明明知道是个坑还要往下跳,最后齿间蹦出一个字:“成。” 林庄主还没完,又接着道:“除此之外,你需得在庄上服侍我潜弟,直到他康复为止。” 唐雨灵瞪大了眼睛:“什么?”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染坊了?地可失,身不能失,她一口回绝:“这不可能,男女授受不亲,你若要更多的银钱,我想办法赔你便是。若要卖身与你,我绝不愿意。” 林庄主斜睥她一眼:“卖身?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愿卖,我倒未必愿买。不过见我潜弟与你颇聊得来,让你在他床边多与他说说话罢了。你口气可真大,既是如此,便留到公堂上去说吧。” “你……”唐雨灵刚要反驳,那些耆老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起她来,最后好说歹说,达成协议:“陪他聊天可以,可必须姐弟两人同时都在。”唐雨灵的打算是,这么一来,既可看着萧皓别让他又给别人算计了去,又可以提防林潜对自己动手动脚,他总不见得当着萧皓的面那么放肆的吧。 不过看他那架势,似乎真是伤得不轻。腿上手上缠着厚厚的石膏,浑身动弹不得。被绷带包裹着的头部露出两只眼睛,见着唐雨灵一行过来,竟眯成一条缝,很是开心的样子:“唐姑娘,快坐快坐,林潜有伤在身,未能起来迎接,实在失礼了。” 唐雨灵没说话,只当他虚伪得很。 林潜又瞥见跟在唐雨灵身后的萧皓,又道:“唐姑娘莫要生令弟的气,确是我不慎失足跌倒,与萧兄无关。” 你跟那姓马的才是天生一对好吗?先碰瓷坑人,然后装作大度的样子说什么“不关他的事”,好博取我的好感?可惜啊,本姑娘偏偏就不吃那一套! 纵是如此,当着林庄主的面,唐雨灵也不好说些什么,恐怕又将矛盾激化惹上官非,只好道:“终究我弟弟逃不了干系,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萧皓不乐意了:“我才没有做错,就是他自己摔的。” 唐雨灵瞪了他一眼,瞪得他哆嗦着不敢说话了,才又道:“他神智不清,还望你多海涵。” 好不容易熬过这么一段恶心的表演,唐雨灵终于坐了下来。林潜接二连三地试图挑起话题,可唐雨灵偏偏不吃这一套,没说几句便全无话可说,她的注意力只在萧皓身上。他正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用树枝挑逗着地上的几只蚂蚁。 林潜突然来了一句:“唐姑娘从京城来,可曾听过当今太子被废一事?” 听他猛地提起萧皓,唐雨灵浑身一震,结结巴巴地接下去:“没……没有。我们这帮星斗小民,哪里能知道深宫大院里的事情。” 林潜应道:“确是如此。不过这太子可是俊俏得很,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可惜了。” 唐雨灵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瞪大了眼睛:“你还见过太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难不成他认出萧皓来了? 林潜咳了一声,眼睛又眯了起来:“也是数年前太子殿下御车从街上走过,我匍匐之间也抬头偷偷瞧了几眼,也算见过。”他的目光忽地落到萧皓那里:“说来,跟萧皓兄倒也有几分相似。” 唐雨灵几乎无法呼吸,强作镇静地答道:“你说的哪里话,我家萧皓哪有那么好福气,还能与殿下撞脸?” 林潜摇摇头:“唐姑娘以为是好福气么?太子被废,与他相似之人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唐雨灵听出来了,他在威胁自己,若是不老实些,便要将此事抖出去。不论萧皓是不是太子,就凭长得像这点,便要惹得一身的麻烦。 唐雨灵叹了口气,道:“这等牵强附会之事,少庄主一笑置之便是。” 林潜又摇头:“你叫我少庄主,真是生分了,叫我林潜便可。” 果然他早有筹谋,这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地引诱自己往下跳,再这么下去,指不准哪天又要威胁我嫁给你了。不行,趁他伤还没好的时候,赶紧跑路才是上策。反正咱也是失地农民,腿就长自己身上,不跑等死啊? 她悄悄对萧皓道:“晚上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要小声小声地跟姐姐走,不要声张。” 可没想到萧皓竟然大叫了起来:“好呀,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唐雨灵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再叫,再叫姐姐就不带你去了。” “比抱住你还好玩吗?”萧皓突然来了一句,红了她半边脸颊,这家伙该不是装疯卖傻占我便宜的吧,算了,等逃出去后看我怎么炮制你。 要跑路,就得挑个月黑风高的时候。 林家庄的庄丁倒是不少,从大门或者后门那里出去断然不行。不过机智的某唐早已发现了破绽,厨房里竟有一条长长的隧道,直通外面的城隍庙。她是去帮林潜端粥水的时候发现的,那时有只小老鼠突然窜进柴丛里,吓得她往后一仰,正好把遮住入口的锅盖给打落。她装着胆子探索了一番,出口竟在庙里城隍的金身里面,满满的积灰显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说走咱就走呀,萧皓在前,唐雨灵在后。她原本的目的是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可萧皓似乎是第一次“玩”这么有趣的游戏,手脚快得很,嗖嗖嗖地离她愈来愈远。她想大声叫住他,又怕惊醒了庄上的人,只好压低声音。可萧皓压根就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向前,不一会她便再看不到他的影子。 算了,反正就一个出口,总能见到的。 唐雨灵继续慢悠悠地往前爬,她想起多年以前看过的越狱电影,那时主人公的心情也像他这般的喜不自胜吧。 虽然出去之后可能身无分文,不过总比在这任由林潜宰割要强。 想着想着,已经能够看到出口的亮光了。可那亮光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唐雨灵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萧皓,他又慢慢地爬了回来。 “你回来干什么,我就出去了。”唐雨灵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心下有几分感动地道。 没想到萧皓竟道:“嗯?不是要一个来回才定输赢吗?出去的时候我比你快啦,回程的话你要加把劲啦。” 什么东西!唐雨灵险些没昏厥过去,想想这里离庄里应该有些距离,吼道:“我们这是逃亡啊,赶紧给我出去!” “不要。”萧皓趴在隧道上,“这里好好玩啊,我不想那么快就走。” 那也别堵住姐姐我的路啊!唐雨灵真是服了他,加快脚步爬过去,想着把他推出去算了。却不料趁她接近的时候,萧皓突然伸出手来抱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嘴唇按到他自己的嘴唇上。 好像这种时候不该干这种事情吧。唐雨灵挣扎着脱开他的手,斥道:“别闹,出去再说。” 隧道口的亮光此时正投在她的脸上,将精致的轮廓勾勒无遗,更平添几分神秘。萧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你好漂亮啊。” 真是的,虽然是实话可是也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啦。 背部顶住了隧道的下端,目光投向隧道的上端。 明明离那处光亮是如此的近,可仍旧忍不住乖乖躺下来,好好歇上一歇。 背上是隧道的冰凉,身上是他的温热,鼻间拂面而来的是他熟悉的气息。 这地方是安全的吧,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吧,那就歇上一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突然发现一个bug,既然要装作兄妹,唐雨灵应该被称为“萧姑娘”才对…… 好吧,书里的人智商与作者君一样拙计了~ ☆、流亡小皇子(6)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2节 “喂,起来了,我们该赶紧走了。” 唐雨灵拍拍萧皓的肩膀,他的头卧在自己的肩膀上,呼噜打得正欢畅。 “快起来啦!”唐雨灵狠狠一捏他的脸蛋,把他闹醒。 “是到吃早饭的时候了吗?”萧皓双手撑着隧道的下方,要伸个懒腰。唐雨灵一个“别”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重重地撞上了隧道的上方,眼前金星直冒,揉着脑袋哭道:“好痛啊。” 唐雨灵心疼地帮他一起揉着,好说歹说才让他别哭得这么厉害,想起这终究是个是非之地,又马上撺掇着他向出口处爬去。 原来城隍庙那座雕像的眼睛是被镂空的,阳光正好能够透过那两方小孔,照射进隧道里来。而在隧道的出口处,还建了一座小小的垫脚台,这定是方便从隧道逃生的人察看外面的情况所用。唐雨灵站在上面,却发现自己够不着,只好下来,对萧皓道:“你上去偷偷看看外面有没有人,记住,偷偷看,别太大动作。” 萧皓见得唐雨灵站在上面那么威风,早就巴不得站上去,一个劲地拍手嚷道:“好呀,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你小声点!”唐雨灵做了个“嘘”的动作,嘱咐道:“看见有人来记得说啊。” 萧皓应了一声,站上台去,猫着眼睛,对着那两个小孔瞧了好一阵,自觉好玩得很,任唐雨灵劝了好多回,就是不肯下来。突然叫出一声:“有东西来了!有东西来了!” 唐雨灵吓得魂飞魄散,忙问道:“是谁?有几个人?” 萧皓答道:“三只小老鼠。你看,它们偷了东西走了!”摸摸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得也蛮惨的,又道:“我也要吃,你们给我留点啊。” 此时唐雨灵真想好好揍他一顿,多大点事,大惊小怪的,不知道我们在跑路啊? 她的目光落在与自己肩膀齐高的一个颜色较深的石块上,似乎有个生锈的圆环别在上面,从位置上看来,拉开它之后应该正好能够拿到祭台上的食物。嘻嘻,我要偷偷伸出一只手去,萧皓会不会说城隍自己吃东西了呢?索性逗他一逗。 唐雨灵把住圆环,慢慢往里拉,好在这东西不重,可拉到一半时,突然萧皓又叫道:“又来了!” 唐雨灵不耐烦地答道:“是小老鼠就不用报告了。” 萧皓一句“不是”,慌得她甩掉了手环,正准备偷偷把石块归位,萧皓又道:“有个猫把小老鼠吓跑了……” “我说,看到有人来了你再跟我说,是人!听清楚没有!”唐雨灵气得直跺脚,可又不敢大声说话。 萧皓“噢”了一声,继续侦查去了。唐雨灵这次顺利地拉开了石块,果然一道阳光透了进来,阳光下正是可口的祭品。她随手拈了一块桂花糕,沉甸甸的,看起来料很足。果不其然,萧皓的视野里突然闯进一只皙白的手把东西拿走,惊得他从垫脚台上跳下来,叫道:“神仙爷爷吃东西了!” 唐雨灵得意地给他秀秀自己手里的桂花糕,笑道:“怎么样,我是神仙吧?”掰成两半,打算分他一些,却听得地上“哐哐”几声,掉出许多铜钱来。萧皓对这清脆的声响特别感兴趣,乐呵呵地蹲在地上,捡起一枚兴致勃勃地把玩起来,唐雨灵倒是疑惑得很:这村里的人也算不得富裕,还会用铜钱来祭祀?更何况夹在这糕点当中的铜钱,可不止买一个桂花糕了吧。 萧皓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好痛。” 唐雨灵忙凑过去,只见得他的拇指山被划开一条小小的口子,渗出些血来。唐雨灵一面用身上的手绢给他压住,一面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皓一面对着拇指头吹气,一面替自己辩解道:“这圆圆的东西太脆了,一下子就断了。”他的手里还拈着半枚铜钱,原来是不慎将它掰得裂开了来,断口处划伤了他的手。唐雨灵一面接过那半枚铜钱一面安慰道:“不哭不哭,很快好的。” 可手里总觉得轻飘飘的,像是没东西一样,按理来说,这铜钱纵使只有半枚,也不至于跟白纸一样地轻若无物啊。她借着阳光细细地端详着手中那半枚物事,抖了抖,断口处落下一些粉,她又轻轻一捏,那半枚又轻而易举地断作两截,若当真是足份额的钱,哪里会脆成这个样子。唐雨灵登时反应过来,又将地上的其他铜钱捡起,依着刚才的样子捏断了好几枚,基本可以断定,这钱纯属冒牌货! 萧皓看她捏得这么开心,又忘记了刚才的教训,也学着她的样子从地上捡起好些枚来,边捏边道:“好好玩,好好玩。” 唐雨灵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拉开石块,这次是取进来一只鸡,想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有铜钱。可想想满手是油的滋味很不好受,便递给萧皓:“你能把它掰开吗?” 萧皓正乐得干这个事,二话不说卯足力气,将那只鸡从中撕开,“哗哗哗”地从肚子里又落出许多铜钱来。萧皓看到又有这许多可捏,高兴得拍手称快。唐雨灵再检验一番,果不其然,这些也统统都是□□。 她已明白过来,这林家庄在从事着铸造□□的生意。铸造一方将钱币的样品放到这祭祀的东西里,好请雇主过目。林家的人则通过密道来到这城隍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祭品”取走,并与铸币者保持联络。城隍庙里虽不乏香火,可谁能料到这神坛祭品,竟是藏着这样的秘密? 唐雨灵苦笑一声。纵使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且不论举报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便是他们二人这流亡者的身份,也断不敢去举报什么。相反,如今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更是惹祸上身。此时当真是凶险异常,再不脚底抹油,只怕小命不保啊! 她赶紧拉上萧皓,推开旁边的神像的侧门:“别玩了,我们快走!” 可刚露出半个身子,便有人盯着了她,满脸堆笑:“哎哟哟,上封亲自露面,可是有什么指示?”原来他们一直在监视着祭品的动向,看见被人取了进去,正出来讨个指示呢。自己怎么没算到这一层,这一出来,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唐雨灵正懊悔着,还打算怎么让萧皓呆在里面逃过一劫,又听得来人道:“上封莫忧,此庙今日翻修,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上封?其他人?唐雨灵意识到他是把自己当成林家庄的人了,所以客气得很。为今之计,只好将错就错,假戏真做,看看能不能忽悠过去。 她咳了几声,装作要讲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的样子,道:“你们自己说,按规矩当如何?” 反正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你们就告诉我呗。 那人却是客气得很,连连道:“不敢不敢,上封说这物事可以,那才是真的可以。如果可以的话,小的便命人回去依着这个做了。” “去吧去吧。上头说对这个很满意,他事务繁多,便不出来见你了。”唐雨灵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像自己真是老大一样。 萧皓却不适时地探出半个头来:“上头,是说我吗?” 我勒个去,你能不能别捣乱啊?唐雨灵也不好推他进去,只好继续一本正经地威胁道:“还不速速退下?若到交货时间完不成,便将你的头摆在这祭坛之上!” “是是是是……”来人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地退出门去,又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三月廿四?” 唐雨灵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日期,可言多必失,便板起脸来,就着他的话喝道:“同样的话还要说两次吗?” “是是是。”这次他终于彻底退出庙去,手一挥,十几个壮汉跟着他一起撤离。唐雨灵缓了一口气,感情埋伏了这么多人啊? 她赶紧拉着萧皓跳下台去,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得身后有人呼道:“好兄弟,你们的东西做得如何了?嘿,怎么把我这里面弄得如此狼藉?”声音从神像里传来,看来是林家庄的人到了! 她下意识地朝着神像的眼睛看去,却不见得眼珠子在后面观望,料想他只是看到了地上的铜钱,以为人已到来。 要是不答他一句,蹬蹬地跑开,只怕引得追兵连连。可他既叫“兄弟”,自己若答他,女子的声音又怕露了馅。当下对萧皓道:“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我说一句,你就大声学一句。” “好呀好呀。”还好萧皓没有胡闹,痛快地答应了。唐雨灵便在他耳边道:“三月廿四,再会。” 萧皓扯开嗓子,鹦鹉学舌地叫道:“三月廿四,再会。” 可萧皓的腔调总带着笑,不会被发觉吧? “你这玩意儿弄得也太脆了吧?老爷那边,恐怕……”里面的男子拖长了声调。 这个声调,意思就是,给我点好处,咱还可商量商量。 唐雨灵于是附在萧皓耳边道:“你九我一,先试一试。” 反正不是我出钱,让你先乐会儿。 萧皓倒也照着她的说了,可马上要闹腾起来:“不行不行,我要九的,一个不够啊。”唐雨灵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还好神像后面的人似乎没听到萧皓的嘀咕,爽朗地笑道:“兄弟果然爽快!这次成了,下次再给兄弟多分点。做哥哥的还有事,便先回去与老爷禀报了。” 唐雨灵又等了好一阵,确认里面没有发出声响后,才拉着萧皓赶紧开溜。嗨,也不知到时候他们两边会不会因为什么九啊一啊打起来,反正姐姐我还是跑路要紧咯。 ☆、流亡小皇子(7) 跑路的途中总是危险重重,本以为出了村口便算得逃之夭夭,没想到走出几步竟被个大麻袋套上了头,唐雨灵拼命地挣扎起来,嘴里直嚷道:“放开我,放开我!”紧接着脑袋上挨了一记闷棒,便不省人事了。待得醒来,已经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被关在漆黑的牢房里,萧皓也被捆成个大粽子的模样,丢在她旁边。见她醒来,顿时眉开眼笑:“这又是什么好玩的?可是捆得我有点紧,好不舒服。” 唐雨灵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环顾四周,原来两人身处一间牢房之内。生锈的铁栏高耸,冰冷的月光透过孤零零的高窗照进,她心想,八成是又落回林潜手里了,指不定要怎么对付自己呢。 听得铁栏外脚步声响起,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对官靴,而后是大红的官差服,在来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一般服饰的人,唐雨灵认得,几个月前也是这几人在客栈里要盘查她二人。 领头的那个站在铁栏外,对唐雨灵道:“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要我说什么?”唐雨灵一头雾水。 “少跟老子装糊涂。你与那徐七交谈时,我这兄弟就混在他的喽啰里。虽听不清你说了什么,可你们两个人的脸,他可是认得清清楚楚!”领头那个颇为自豪地指了指身后那个身材高大的捕快,形体倒是俊朗,可惜右脸颊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唐雨灵回忆了一下,城隍庙里称自己为“上封”那人带着他的打手离去时,却有这么一个人冲自己“回眸一笑”,倒记不得他的面目,却是这颗黑痣叫人印象颇深。唉,好不容易忽悠了两边的人,这会儿官差又插一脚,你说我跑个路容易吗我! 没办法,只好如实禀告。唐雨灵道:“大人冤枉啊,小女子与我弟弟原本是林家村里的一名良户,不料被那林潜兄弟设计骗入庄里,受尽屈辱。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通向城隍庙的机关,才拼死逃出。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撞上了来交货的徐七等人。只好装作他的上封,想着蒙混过去才是。我这真不是与他们一伙的。” 那几个捕快哈哈大笑起来,那个黑痣的耸了耸肩,竖起大拇指:“好故事!姑娘都快赶上茶寮里的说书先生了。” 哎,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呀,你们怎么不相信我的啦! “我若真与林家的人一伙,完成任务之后就当沿着暗道回去才是,又怎么会跑出村来被你们抓住?再说了,你见过执行任务还带着个傻弟弟的吗?”唐雨灵反驳道。 “我劝你还是留点口舌,乖乖将你们定好的时间说出来为妙。”领头的捕快抄起案几上的一幅长鞭,往地上狠狠甩了一甩,巨大的响声震彻着整个牢房:“不然,恐怕你这小脸,可要……” 唐雨灵正愁着,萧皓却又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盯着捕快手里那个能发出清脆声响的物事:“这个好玩,这个好玩!” 只见那捕快的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萧皓“啊”一声惨叫,脸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玩是吧,要不要再来一记?”说着又抬起手,唐雨灵四肢被捆,只好滚动着身子挡在他的面前,慌忙道:“大人手下留情,我说,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这就乖了嘛。快说,他们什么时候交货?” 这帮捕快可真跟土匪无异,唐雨灵愤愤地咬了咬牙,张嘴就是:“三月廿四。” “三月廿四,那便是五日后?你说的属实?”那捕快似是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知道这日。”唐雨灵答道。 那捕快往身后那几人耳边吩咐了一番,那几人领命去了,他又转身向唐雨灵威胁道:“若是有误,可别怪我不客气。”撂下一句狠话,恶狠狠地走了。 这边萧皓还在哭着,脸上那道长长的痕翻着皮,渗着血,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更要紧的是,他呆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他的身份,到时可不只是受点皮外伤的事。 “不玩了,我要回家,我要找母后,我……” 再闹下去可露馅了啊,唐雨灵只得重重地撞向他的身子,止住他的话。 “你听好了,我们现在被坏人绑住了,要想逃走,就不要闹,按我说的做,听到没有?” 唐雨灵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他说话,萧皓倒是冷静了许多,只仍是抽抽搭搭地。 “不许哭了!”唐雨灵发现严肃脸还挺管用,于是又喝道。 萧皓老实下来,醒了醒鼻涕,瞪大着眼睛看她,大气不敢出一声。 唐雨灵松下绷紧的神经,目光落在他脸颊的伤上,轻轻问道:“疼不疼。” 萧皓点了点头,还是不敢说话。 唐雨灵也觉得心疼,可四肢既不能动,只好凑过身去,轻轻地用嘴唇吻着他伤痕旁边的脸颊,好帮他缓和缓和痛楚,一面好声好气地安慰他:“疼就睡吧,你要乖乖地,数着日子,再过五天我们就能够出去了。” “真的吗?”萧皓兴奋地叫道。 唐雨灵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安静下来。 萧皓很快睡去,唐雨灵侧着身子,卧在他的身旁,她睡不着,以她的主意,最多能让萧皓自己一个人脱身,而她,兴许是作为林家的党羽被拘禁起来,天知道这私铸铜钱得坐多少年牢呢,没准还得流放边疆,卖身为奴。到那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比起你被认出是废太子,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三月廿四很快便到了,牢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新客人,听牢头们闲聊,想来应是林家被端了,婢女杂役全被塞了进来,倒是林潜兄弟还未归案。破获此案,实属大功一件,牢头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倒是欢娱得很。而唐雨灵既没了利用价值,牢头们为了省事不必喂她吃饭,也除了绳子,任她二人自力更生去了。 唐雨灵就要趁着这时候让萧皓逃出去,嘱咐他道:“快装作肚子疼,要出恭。” 萧皓可谓深谙此道,想来之前不知靠着这个骗了她唐雨灵多少次,如今哭爹喊娘的,可算引起了牢头的注意。 “大人,我这弟弟肚子不舒服,得方便方便。” “那就在这解决吧。”一个牢头不耐烦地咬了口鸡腿。 “这……怕是扰了几位大人的兴致啊。”唐雨灵装着面露难色。 “去去去,吃着东西呢。”他的同僚推搡着。 那牢头只好放下鸡腿,“呸”了一句,对萧皓道:“你,跟我走。” 唐雨灵道:“我这弟弟的痴傻,大人也是知道的。如不介意,如厕毕,还请大人替他……”她的眼睛提溜提溜转了几圈,接着道:“否则回来,只怕这气味仍是令几位大人不喜……” 那牢头当然不可能替萧皓弄干净,指着唐雨灵道:“你自个儿的弟弟,自个儿解决。走!” 他可没把唐雨灵这个女流之辈放在眼里,还怕你跑了不成。至于萧皓,二愣子一个,长了翅膀都飞不走。 唐雨灵压根儿就没想跑,她也越不过茅厕后面的那堵墙。可萧皓行,他虽痴傻了些,可这身手却敏捷得很。而今日捕快们大捷,必是相聚庆功,守卫松懈,自己再帮他拖上一拖,争取些时间,总归能够逃出去。 牢头捏着鼻子,把茅厕的门一拉,道:“速速解决!” 唐雨灵与萧皓一齐走入,心想日后再难见他,也不多说些什么,只又重重地往他唇间一吻,含泪道:“你能爬过这堵墙吗?” 萧皓自信满满地道:“当然没问题。” “那我们玩最后一个游戏吧,你爬过去,然后一路往东走,走上一个月,看看姐姐能不能追上你。” 萧皓掰着手指头又数了数:“一个月啊,要这么久见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的。” “你会挂念我吗?”唐雨灵没想到他还会说这样的话。 “当然会呀,除了母后,就你对我最好了。”萧皓老老实实地答道。 “好,好,那你一定要拼命跑,要是被我追上了,可要罚你一天不许吃东西。”唐雨灵抹着眼泪,尽力装得确有其事的样子。 “啊,不要啊。我赶紧跑,赶紧跑。”说着就要攀上墙去。 唐雨灵忙制止他,若是那牢头此刻正朝这边看来,岂不是漏了馅?便道:“你在里面数一百声,到了再跑。” 萧皓便自顾自地数起来,唐雨灵清楚他数数的速度,也明白自己可用的时间。 在这一百声的时间里,他要让那牢头转过身去。 唐雨灵推门出来,满脸堆笑,冲牢头点点头。 牢头也不搭理他,仍是直挺挺地盯着茅房。 唐雨灵在心里默数着,依着萧皓那样的速度,脚步轻轻地朝着牢头的背后挪去。待她数到九十的时候,忽地大叫一声,向前拼命冲刺! 她知道自己一旦朝这边冲,牢头必定追着她跑。她没指望跑过牢头,可只要把他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便成。届时萧皓翻墙而走,也能不被他发现。 “救命啊!”唐雨灵大声叫道,拼命向前冲去。 九十九,一百! 可就在一百的时候,自己的身子被牢头狠狠按在地上,听他得意地道:“你这小妮子还想跑?” 现在萧皓正是翻墙而走时,断不可让她回头。 唐雨灵惶恐地盯着前方,装作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似地,大叫道:“大人,大人,前面有鬼!” 古代之人对鬼神之说颇为敏感,加上这大牢里冤死之人不计其数,倒也让那牢头警惕起来,拔出腰间的刀,战战兢兢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快快出来!” 唐雨灵继续煽风点火:“大人你没看到吗?她穿着白衣,吐着长舌头,朝我们来了,来了……啊!”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那鬼真的越走越近一样。 “闹什么呢,闹什么呢?”其余几个捕快听得动静,也都过了来。 “这女人说见到鬼了。”那牢头吓得魂不附体,忙凑到同事们的身旁。 “有鬼,有鬼,有鬼……”既然都演开来了,索性装疯卖傻到底。 一阵阴风刮过牢房,倒像真有万千鬼魂作祟。 一个月后。 唐雨灵带着木枷,走在发配边陲的路上。 日头晒得她好难受,嘴里干得很,可所有的水壶都被押送的人收着,只有他们,才有喝水的特权。 与其活得这般难受,倒不如死了算了。哼,便是我真的不慎死了,他们也不会在意的吧? 蹒跚的脚步踩空了山崖,连人带枷滚了下去。 那领队的官差也不过停了停,山崖这么深,他可不打算去把人捞上来,只啐了句:“短命鬼。” 唐雨灵再醒来时,却看见萧皓那双大眼睛正兴奋地瞪着自己看。她伤得很重,已是动弹不得,说话也不大声。萧皓见她嘴唇张开,却没听到声音,以为又要说悄悄话呢,便把耳朵凑过来,听她讲话。 “你怎么跑得这么慢?”唐雨灵有气无力地责备道。 “才不慢呢,我,我怕你追不上,特意等你的。”萧皓嘟着嘴。 “你不怕我追上了罚你不许吃饭啊?”唐雨灵轻轻一笑。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啊,好想早一点见到你。这个比起吃饭更紧要了。” ☆、吃醋小皇子(1) 当某唐再次见到糕神的时候,默默数了数,已经有八根蜡烛燃起了。兴奋之余却又有些心慌:“如果全都点亮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再也见不到萧皓了呢?”不过这死蛋糕倒是一心想着它的修仙路,气都没让她喘够便又催促道:“凡人,该进行下一个任务了!” 唐雨灵表示抗议:“不,我要罢工!” “让你追男神还罢工?”有了前几次的教训,糕神虽然很不开心,却也不敢在她面前上蹿下跳——生怕又被吃掉一块。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些什么设定啊?要么虐我,要么虐他,要么痴痴傻傻地要么被什么兄弟父皇迫害得惨惨的,你就不能来个酸爽甜腻的开头嘛?” 糕神沉吟了一会儿,估计是在回忆判官老儿卷宗上的内容,突然叫出声来:“有啦!倒还真有个符合你要求的开局。本来嘛,还想留着压轴的,既然你这么心急,你就去吧……” 这“去吧”两字还在耳边回荡,地面便裂了开来,唐雨灵已然养成了淡定应对的习惯,登场必扑街,完全不用怕。摸摸摔痛的屁股站起来,接着找萧皓刷好感去。 “大人,大人,你怎么摔着了?”好吧,这声音不用猜了,冬梅肯定是第一个把自己扶起来的人。 冬梅扶稳她,望了望墙边的扶梯,着急地道:“大人,吓死奴婢了,这修屋顶的事儿您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了,何必亲力亲为?” 说啥?我还有修屋顶这技能?她还叫我“大人”!莫不是穿成男人了吧?赶紧低头瞧瞧,还好不是机场,吓死宝宝了! “冬梅,你为何叫我大人?叫我小姐不好吗?”唐雨灵问道。 冬梅露出诧异的表情:“打自小姐,噢不,打自大人您当上中书令后,便一定要奴婢改口。其实奴婢也觉得,叫小姐更顺口些呢。” 中书令,从二品官?唐雨灵咽了咽口水:“这,这我一介女流,如何当上的中书令啊?” 冬梅嘤嘤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当今陛下可不也是女子?不过这为官的里面,大人可真是头一个女子做官的,可真了不起!” 唐雨灵“噢”了一声。做官就做官吧,好过做奴婢,想当初我还当过班级里的小组长呢。而且如今连皇帝都是女的,总不至于又被逼宫自尽什么的吧?看来跟那死蛋糕讨价还价一番,也算是有点用的嘛。 “大人,奴婢替您更衣吧,午时快到,需到御书房见陛下了。”冬梅还自带任务提示功能,不错不错,唐雨灵咳嗽了一声,一脸严肃样:“来啊,替本官更衣。” 从本宫变成本官,好吧,我要争取从本官变回本宫去。 御书房位于皇宫的西南隅,除去许多许多辈子自己哥哥当皇帝那时,她便再没进过那里。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已成古训,是以她虽然当了好几次的皇后,可也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后宫,半步都未踏进前朝的范围。有时萧皓倒会与她说些朝廷的事情,她也就附和几句,纯当闲聊。如今直接到前朝为官,可还真是有些小小的紧张。再加上这官服的布料比起女子的服饰不知粗糙多少,以致她浑身上下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迈过门槛,唐雨灵恭敬地欠身道:“陛下万福金安。” 抬头看去,只见得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身披龙袍,端坐在高叠的奏折之前,拈一支朱笔,正聚精会神地批阅要文。听得唐雨灵的声音,颔首笑道:“免礼平身。”可旋即亦是有些惊讶:“怎么今日你行起这女子之礼来了?” 唐雨灵之前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急中生智,忙跪下道:“陛下恕罪,臣今日弄伤了腰,实在有些不便。” “噢,怎么弄伤的?”皇帝又把头埋下去,随口问道。 “禀陛下,臣今日见屋内漏雨,便攀上梯子意欲修补,不料失足跌下,以致于腰肌劳损。礼数不周,还望陛下恕罪!”边说边装作很艰难的样子磕了个头。 “既然闪了腰,还磕什么头?来人啊,赐座。” 皇帝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宫人搬来椅子,将唐雨灵扶着坐好。 “可曾请郎中看过了?”皇帝此时捧起一张奏折,开始细细研读,过了一会儿才又把话接下去:“朕还是给你指派个御医吧。宫外那些个郎中,十有八九是不学无术之辈。” “陛下厚爱,微臣惶恐,只是小伤,不必劳烦御医。”唐雨灵忙推辞道。这装的病万一让你什么御医瞧出来了,那可不得了。 所幸皇帝也未深究此事,倒是对她很关心,抬起头来望着她,语重心长地告诫道:“锦柳啊,朕知道你性子要强,处处要跟男子比,这很好。可即便是那些男臣子,也没听过谁自己上去修补屋顶的。你既是当朝宰相,也当注意些身份,这等事情,以后还是莫要亲力亲为的好。” 唐雨灵答道:“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她可真是谨记于心,这原主也太女汉子了吧,还自己动手修屋顶,我哪有这本事? 不过似乎原主除了能修屋顶,还是个治国的能才,皇帝看了会儿奏折,突然开怀大笑道:“好锦柳,可真当得朕的宰相。上次你那恶虎吞狼的计谋一出,蓟、燕两国便同室操戈,如今皆成苟延残喘之辈,已成我大周囊中之物。你要些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唐雨灵也不知道陛下说的是那件事,不过既然她说自己的功劳,那就是自己的功劳吧。只是这赏赐……咱又不差钱,以后做了你的儿媳妇,不还是自家的东西么,便推辞道:“臣为陛下分忧,那是臣的本分。陛下国祚兴盛,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 皇帝顿了一顿,指着她笑道:“锦柳啊锦柳,你可越来越懂得这为官之道了啊。” 正笑着间,门外有宫人来报:“陛下,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请安?这都什么时分了才来请安?”皇帝收敛起欢畅的笑容,眉间乌云密布,看这架势,似乎对萧皓很不满的样子啊。唐雨灵想起自己那个时空里的历史上有个叫武则天的女皇帝,似乎也是嫌弃自己家孩子不尊重自己,于是一个接一个地杀掉,这老太太不是也这么狠吧?不行不行,得赶紧帮萧皓说说话,她便道:“陛下,兴许是殿下操劳国事过于专注,一时忘了时间也说不定。” 皇帝冷笑一句:“他操劳国事?好,我便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操劳国事的?着他进来。” 不一会儿萧皓便出现在御书房里,唐雨灵激动地站起身来,才觉不妥,忙欠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中书大人有礼,今日天气不错,中书大人又来陪母后批阅奏折啊,真是勤奋。”萧皓见到自己笑得很是灿烂。 唐雨灵正要答话,皇帝已开口问萧皓:“你今日去做了些什么?为何此时才来请安?” “这……”萧皓一时语塞。 “你不必再想借口了。体察民情、跟太傅读书、校场骑射什么的,都用过了!”皇帝直截了当地打断他:“又去南山狩猎了是不?” 萧皓摸摸头,笑嘻嘻地承认下来:“母皇说的是,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皇。” “你还笑得出来!”老太太可真火了,猛地一拍桌子,将几方奏折都震了起来:“身为一国储君,不思进取,整日游山玩水,纸醉金迷,你叫母后如何放心将这大好江山交予你?你看看人家锦柳,摔伤了腰还来操劳国事,你怎么尚不如一个女子?” 萧皓“啊”了一声,似乎是幡然醒悟,可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却在“摔伤了腰”几个字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唐雨灵身旁,一把抓起她的手:“怎么摔伤了?看过御医没?走,我带你看御医去。” 唐雨灵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委实吓到了,果然这开局就是给力啊。哎哎,陛下还在看着呢,等等,莫不是本局的大反派是陛下?我跟萧皓两情相悦,然后她要棒打鸳鸯! 唐雨灵惶恐地抬头向皇帝望去,却见她和蔼一笑,摆摆手道:“那你速速带锦柳去吧,也算干了件正事。” “陛下,这……”唐雨灵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爽快。 “锦柳啊,操劳国事固然重要,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更要多与旁人交流。退下吧,今日你不必来见朕了。” 皇帝说完又把头埋在奏折堆里。唐雨灵可是乐得合不拢嘴,听她的意思,分明是希望我跟萧皓在一起嘛。这么好的婆婆,打着灯笼都难找呀。也当即答一句:“谢陛下恩典。”意思是,我答应收下你家萧皓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标题真是越来越难想了…… ☆、吃醋小皇子(2) 唐雨灵本就没伤着,哪里肯去看御医,虽说被萧皓拉着往太医院去,一路上连连说“不”。萧皓却只当她是要强,依旧执拗着拉她向前。终于唐雨灵甩开他的手,提高了音量:“都说没事了,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旁边几个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伸长脖子朝这边望过来,萧皓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才缩着脖子赶紧逃开。唐雨灵也是如梦方醒,暗暗在心里后悔:怎么还把他当成上辈子那个傻孩子呢? 可萧皓在她面前确实是老实得很,也不敢再伸出手去拉她,只背着手站在原地,揿着嘴,只是看着她,也不说什么。 气氛又变得尴尬了呢,唐雨灵只好打开话匣子:“殿下,我当真无碍。听宫人们说,御花园的杜鹃花开了,我们去游玩游玩如何?”在她的记忆里,萧皓最爱杜鹃花,清醒的他也罢,痴傻的他也罢,总喜欢在杜鹃树下呆上许久许久,想来到了这里,也是不会变的吧? 果然萧皓露出欣喜的神情,应了句:“好。”想过去拉她,可想着她的厉害,又把手缩回来,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中书大人请吧。” 这一般的臣子哪里敢走在太子前面?可唐雨灵就是不介意,大摇大摆地迈出去,一路走过,途中的宫人都纷纷退避开来,低着头惶恐地等着二人过去。唐雨灵可算是有段时间没这么神气过了,如今心里头可是得意得很。咱这可不就是“恃宠而骄”么? 萧皓心情也很好,眼睛眯成一条线,问了句:“中书大人怎么今日这么好兴致,也想起赏花来?” “不赏花,去做些什么?”唐雨灵也挺好奇这皇宫还有啥别的适合白天从事的娱乐活动。 萧皓仍是笑得开心:“我还道你又要说去打猎呢。来向母后请安前,我连物事都备好了。” 打猎啊!唯一一次跟打猎有关的回忆还是几辈子前的事,骑了匹马,还摔下了山,都是满满的黑历史啊!咱能从事些文雅点的活动吗?唐雨灵马上拒绝道:“不成不成,今天我闪了腰嘛,还是改天吧。” “那是那是,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中书大人也喜欢看杜鹃花,倒让我感到意外得很。”萧皓连忙摆手,视线始终没从唐雨灵身上离开。 这左一个“中书大人”,右一个“中书大人”的,感觉真是够生分的啊,唐雨灵可不喜欢。 突然耳边又有一个人叫他“中书大人”,抬头一看,倒是个新面孔,白白净净的小生,着一身暗紫透红的翰林服,透出比他年龄的成熟,手里握一柄收起的纸扇,又令人觉着他是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可举手投足之间,又显得庄重老道得很,只见他微微垂身,拱手道:“太子殿下,中书大人,仲凯见过二位。” 仲凯,仲凯……这名字听着倒是熟稔得很,是了,是方才陛下的奏折上出现的名字,落款上的头衔长得很,“太子太保、翰林掌院学士付仲凯”,本以为是个老先生,倒想不到是个跟萧皓年纪差不多的男子。更要紧的是,陛下的朱批全是清一色的大红“善”,可见此人深得陛下赞许。再加上能在这皇宫里来去自如,连在御花园里都能撞上他,可当真够受宠的。萧皓是太子倒也罢了,自己如今也是前朝官员,还是莫要得罪他的好,于是也拱手道:“付掌院有礼了。” 不料这官员的袍袖却宽大得很,若行福身之礼也罢了,一拱手,唐雨灵只觉得手臂上一阵阴风透进,一直吹到胸口。脸上微微一红,这风能直接进来,这旁人的目光岂不是也能鱼贯而入,喂喂,对面那个什么鬼掌院,你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哪里呢! 兴许对方并没有盯着自己看,可唐雨灵既觉得尴尬,便只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在偷窥自己,连萧皓的眼神里也有了许多不纯洁的光亮,赶紧放下手来,说不出话了。 却见对面那人的眼睛闭了起来,咽了咽口水,等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也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拱手道:“在下失礼了。” 啊啊啊,果然走光了!不过……对面那个你神经病啊?你看了人家还说出来,脑子抽风啦?唐雨灵羞得无地自容,红着脸,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皓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竟然还问过去:“怎么个失礼法?” 唐雨灵不答,只求付仲凯也不答,可对面那个不知长了什么脑袋,竟然又说了出来:“在下以为,中书大人还是多穿几件衬底的衣裳为好。女子终究不比男子,在下失礼,失礼。” 啊!今天撞上了变态狂啊! 萧皓可算反应过来,一把过来捏住唐雨灵手腕处的袖口,可想想现在她双手垂着,应该不会走光才对,又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盯着付仲凯,喝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不过恍然一瞬,倒也并无见得许多。” 什么鬼?什么鬼?唐雨灵快要崩溃了,就是说也看到一点了咯!你妹的,敢不敢不要这么直接地叫出来啊! 萧皓比她还急,一把过去抓住付仲凯的衣领:“你这家伙……” 可那家伙竟然淡定得很,尽管身子被萧皓拎得离开地面,非踮着脚尖不可,嘴上的道理还是一套一套的:“殿下请自重,我是殿下的老师,殿下不当逾越规矩。” “自重?你自重了吗?”萧皓咆哮道,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记招呼过去。 付仲凯摔到地上,嘴角溢出了血迹,可依然好声好气:“此亦非臣本意,中书大人手抬起时,满园□□自然入眼,臣阻拦不住。” 我勒个去,还说,满园□□都被你看光了还要跟人炫耀一番吗? 萧皓按住他,又是一记拳头打在脸上:“你还入眼?我今天便挖了你这对招了,看你如何入眼!” 唐雨灵一听不好,这看一看虽然尴尬得很,可也不至于就这么把人给弄瞎了呀。忙过去劝道:“殿下,殿下莫要冲动。” 可萧皓正在气头上呢,唐雨灵拉不住他,反而被他甩手推出,跌倒在地,屁股上一阵疼痛,站起来后“哎哟”一声大叫,真是说啥啥灵,这会儿腰肌真的扭伤了啦! 萧皓似乎是被这声大叫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来,瞧见她一眼的难受样,忙放下付仲凯,朝唐雨灵奔来:“你怎么样了?摔到哪了?” 唐雨灵捂着腰,酥麻酥麻的,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横到在地的付仲凯时,更是惊呆了!本来白皙的脸上如今血迹斑斑,嘴角鼻孔都流着大量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很,几乎喘不过气来。萧皓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身上的衣服因为打斗而裂开,胸口的肌肤已然棵露出来。顾不得许多,忙一把拉着唐雨灵背过身去。唐雨灵好端端地又被他一扭,扯动腰上的伤,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萧皓更加紧张了,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帮她揉捏着。 虽然痛是痛吧,不过比起那个要挂的家伙还是先救人要紧吧?唐雨灵忙催促萧皓:“殿下,快,快送付大人去太医院。” 萧皓一口回绝:“这等轻狂之徒,死了最好!不,我还是先送你去才行。” 说着就把她轻轻抱起,往太医院方向撒腿奔去。 唐雨灵哪能见得这么个大好青年就横尸自己面前,更何况,这把陛下的肱股之臣给打死了,恐怕谁都不好过呀。于是在萧皓怀里挣扎着,硬是不肯走:“你放我下来,你不救他的话我也不去了。” 萧皓满脸的不高兴:“你那么惦记着他干什么?” “我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磨蹭了,小心他狗带了你母后找你算账啊!” 不知不觉又说了个莫名其妙的词,不过萧皓却也对她言听计从,冲周围吼了几句:“来人啊,来人!”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方才被支开得远远的那些宫人从四面八方奔来,瞧见地上满脸是血的付仲凯,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战战兢兢地问萧皓:“殿下,有何吩咐?” “没看见有人伤着了吗?还不快送太医院,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萧皓的恐吓果然很有效果,几个太监马上扛起失去意识的付仲凯,玩命似地奔了出去。萧皓看着唐雨灵,道:“现在你满意了吧?”语气里总归带着几丝不痛快。 “嗯,我便替付大人谢过殿下了。方才之事,还望殿下莫要再追究了。” 她本是好心好意要缓和两人的关系,毕竟这“皇红”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可话在萧皓耳朵里听来,就是刺耳得很,心里对付仲凯的恨意更甚。也不答话,抱着唐雨灵赴太医院求医去了。 ☆、吃醋小皇子(3) 还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磕破了些皮。额,这是唐雨灵的情况,至于那个脑袋抽风的付仲凯,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到了申时掌灯时分,还没从鬼门关边上救回来。唐雨灵听闻此讯也不禁叹了口气,多好个青年呀,就这么没了也怪可惜的。 萧皓坐在太医院的病床边陪她,静静地想了许久,也自觉莽撞了些,不由得心生几分后悔。可见着唐雨灵紧锁的愁眉,还道她又在为御花园里走光那事儿不悦,又对那付仲凯生出无名火来,愤然嚷道:“救那狂徒做什么?让他自生自灭罢了!” 唐雨灵忙又劝他:“殿下,此事已了,你何必与他计较?为储君者,不该宽宏些么?”虽然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心底里却是乐开了花,这个时代的萧皓似乎比其他时代的都要在乎自己呀,光被这么看了看他就抢着给自己出头,真好! 可有人不高兴了,比如说未来的婆婆,当今的圣上。 龙头拐杖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响声,太医院里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喘开,跪在老太太脚步踏过的路边,而后被一句“退下”像赶鸭子那般驱出门外。萧皓也下意识地站起身子,微微前躬,向母皇请安。唐雨灵倒想起来,皇帝摆摆手,做个了“免了”的手势,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萧皓微垂的头上,道句:“你可闹够了?知错了?” 萧皓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问道:“不知母后说的哪件事?” 皇帝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抬高了音量:“光天化日,你一个太子公然殴打前朝大臣,这像话吗?” “此乃那狂人咎由自取,我不过出手教训,匡扶正道,儿臣自觉并无有错。”萧皓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恐皇帝不知原委,又补充道:“此人对中书大人无礼之至,是以儿臣替天行道。” 皇帝越听越生气,指着萧皓的鼻子大声骂道:“好一个替天行道!你是土匪还是山贼?” 唐雨灵见得萧皓被责备,心里不忍,忙替他说话:“陛下,此皆臣的过错,臣……” 皇帝直接打断了她:“你不必为他辩解,在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朕一清二楚。即便付仲凯偶有失礼之处,他也罪不至死,这是其一。纵使要惩戒他,也应该交付有司行罚,身为太子,不顾礼数,名为教训,实为狂妄,这是其二。” 唐雨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陛下的眼线广布宫里,所以才能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正说话间,赵公公捧着一只长条盒子来报:“陛下,殿下府上的万年老山参已经取来了。” 皇帝一摆手:“速速送予付大人服下。” 这万年老山参可是举世仅有一株啊!他于皇帝诸多的赏赐里,也唯独对这个最为上心。如今竟然要拿来给那个狂人服下,简直欺人太甚。萧皓变了脸,要冲去过去夺下,可皇帝一个斜睥便将他震退。他压住心里的火气,拱手道:“母皇,此人儿臣断不能忍!” “付家为我大周肱骨,你竟逞一时之快,置天下于不顾,这是其三。我的好皇儿,你这太子可真当得好啊!” 唐雨灵听得惊出一声冷汗。其实这才是陛下最大的顾忌:付家可不仅仅是在宫里受宠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还有个能够与皇家抗衡的家族势力,萧皓这要把人家打死了,岂不逼得付家造反?所以皇帝才是斥责他“置天下于不顾”。更要命的还是最后一句,这莫不是要撤了他的太子之位? 不过想想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唐雨灵倒也事先了解过,这老太太也就萧皓一个孩子,又没女儿又没其他儿子的,还能废了他不成?怪不得萧皓也这么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敢情没有对手心里不愁啊。这会儿萧皓果然还是犟脾气,依旧不肯认错:“母皇,儿臣自觉无错,若是母皇觉得儿臣有错,便处罚儿臣吧。”说完甩下袖子,稍稍背过身去。 皇帝也不再与他争执,只向唐雨灵道:“锦柳,你既为我大周重臣,也该为君臣和睦、朝廷上下齐心尽一份力才是。” 萧皓听出这话的意思,转过身来打断她:“母皇,中书大人本就是受害者,你何必让她……” 皇帝直接无视掉萧皓,自顾自与唐雨灵说下去:“如此,太子与付大人重归于好的重担,便交予你了。” “母皇!”萧皓还要表示异议,皇帝只当没听见,对旁的赵公公说了句:“起驾,回御书房。” 萧皓忿忿地扫下案几上的茶盏,一脸的恼怒。 唐雨灵也不说话,陛下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知道萧皓在乎她,于是找她出来当和事佬。不过安抚好付仲凯也的确是对的,别把人一家子逼得闹革命了才是。她便张嘴道:“殿下……”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萧皓在唐雨灵面前生不起起来,可脸上却是满满的失落。 唐雨灵摇摇头:“殿下无错,只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和王朝国祚,还望殿下释怀,与付大人和好才是。” 萧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好,便依你。”咽了咽口水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这么做,并非为了什么黎民苍生,也并非是因为我有错,只是,只是……”话说到一半脸就红了,又说不下去了。 唐雨灵自然懂得,他是怕自己在陛下那边不好交待,微微笑道:“殿下对锦柳的好,锦柳铭记于心。” “嗯,嗯。”萧皓的眼睛避开她的目光,又低下头来,忽地瞥见她那件宽大的袍袖,又不满了:“人心不古,沧海横流,中书大人这衣物制式,我觉得也该换换才是。对,我明日便向母皇请旨去,为中书大人另设官服。” “好,好,便依殿下。”唐雨灵喜上眉梢。 再说付仲凯,好在那万年老山参不是什么假货,熬成汤后灌他喝下,当夜便神志清醒,过了几日便可张嘴说话,面色也红润许多。要想真正跟人家和好并且稳住付家,似乎得趁这个时候呀,特别是趁着付荣国——也就是他那个身任护国大将军的爹——来探望他的时候。 唐雨灵在东宫一个劲地催萧皓:“殿下,是时候启程去太医院了。” 萧皓一脸的不开心,要他去跟那家伙赔不是,可真是折磨人。他只言要换身衣裳,结果一直呆在内堂不肯出来,唐雨灵也算看穿他的心思,故意拉长音调:“要不微臣先行一步,与付大人见上一面?” 萧皓一听马上跑出来了,果然之前就在里面耗时间,现在衣襟都翻在外面,腰带也只打了一个松松的结。唐雨灵只习惯成自然地走过去,替他将衣服理好,待得双手摸到他的腰间时,萧皓的脸已然红得像门外刚熟的桃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们,去太医院吧。” 唐雨灵一路上不忘嘱咐他:“殿下去了,切记可莫要再与付大人生气。” 萧皓答应道:“我记下了,没问题。” 可到了现场可又不是那么回事。起初气氛还好,在门口那里先是遇着付老将军,他也没敢责备萧皓,还一个劲地感谢萧皓那根人参的救命之恩,又顺便数落了自己儿子几句,说什么不知礼数啊之类的,顺带代儿子给中书大人道歉,也算是其乐融融吧。可进到里屋,见着付仲凯,唐雨灵报以一笑,道:“付大人说笑了,大人近日伤势恢复得如何?” “已无大碍,再过十来二十日,便可下床行走。”付仲凯也笑着答道。 唐雨灵其实并不是关心他的伤势,也没想跟他聊天,只不过想着把话题引到方便萧皓不失威严地道歉的地方,可聊啊聊啊,萧皓一直愣在那里,唐雨灵拱起手来,道句:“今日天色已晚,下官也有事在身,愿付大人早日康复。”暗地里则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萧皓,示意他赶紧把该说的说了。 可付仲凯那张嘴又来惹事了:“中书大人今日衣着可算好些,仲凯可算敢直视大人了。” 唐雨灵听来还没什么,萧皓一听,却想得甚多。“今日衣着”、“可算”?那意思是不是之前的衣着都是那样,之前你也看过人家很多次了? 这么一想,火气又上来了,脸色一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浑身的戾气重得很。 唐雨灵哪里料到他会因这点话也吃醋,一不留神,萧皓已然大步上前,又拽起付仲凯的衣襟:“你可看够了!”拳头挥舞,不慎将前来阻拦的付老将军打倒在地。 太医院里一片混乱,幸好宫人太医一齐上来将两人分开,才没闹出大事。付老将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地,哀求萧皓的原谅。萧皓只气冲冲地拂袖一甩,拉起唐雨灵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太医院。 ☆、吃醋小皇子(4) 萧皓可走得潇洒,结果惹得龙颜大怒,被罚俸禁足三月不止,朝堂之上更是传来了极为危险的信号。 唐雨灵既为中书令,便自然要去早朝。这日百官颇为安静,一改平日连连禀奏的气氛,皇帝身边的赵公公一连喊了两次“有本启奏,无事退朝”之后,才有个四品的大臣跌跌撞撞地站出来,手持象笏,长跪于地,上来就是一句:“陛下,臣有事要奏,但臣惶恐,不敢言。” 他这意思就是让皇帝先给他个承诺,诸如“说了恕你无罪”之类的免死圣谕,可高坐龙椅上的老太太竟然不吃这一套,活生生给他噎了回去:“你既然惶恐,那便不说也罢,待你什么时候不惶恐了,再来说吧。” 唐雨灵真不禁暗暗佩服起这位老太太来,因为偷偷瞧那大臣的面色,可真像当场吃了一嘴的麻油,辣得他恨不得马上张嘴哈气;可陛下非得把他的嘴缝起来,叫他辣不能言。一时只好愣在原地,退下又不是,不退下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那付老将军站出来了,拍拍胸脯撺掇道:“典大人,有话便说,陛下是昭昭明君,自会为你做主!” 唐雨灵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日前太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点头哈腰的客气老头身上,这会儿怎么变得这么张扬了? 等到典大人开口,她便明白过来,只听得典大人道:“陛下,当今太子,学而不思,好逸恶劳,终日无所事事,夜夜笙歌靡靡,更飞扬跋扈,肆无忌惮,此等失德之人,如何当得太子之位?臣奏请陛下废太子,改立淮南王为太子,如此方为国家之幸,社稷之福……” 他低着头摇头晃脑地把这一大段话念出来,自是没发现陛下的脸色越来越看看,未待他说完全部,已是愤然起身,金袖一甩,指着阶下的大臣斥道:“无耻匹夫,妖言惑众,来人啊,给朕当庭杖毙!” 皇帝发了大脾气,众大臣都噤若寒蝉,唐雨灵却是高兴得很。这老匹夫,陛下不杖毙你我还要收拾你呢,有事没事出来害我们家萧皓,自掘坟墓是吧?还有那个什么付老头,你也忒坏了吧,自己不好意思出来说话,就找别人当喇叭,权倾朝野了不起啊,皇帝不挺你有半毛钱用啊? 可等随皇帝回到了内廷,她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屏退左右,劈头就是一句:“你以为,皓儿做太子好,还是盈儿做太子好?”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3节 唐雨灵知道,陛下所说的“盈儿”正是今□□堂上被提名的那个淮南王,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是皇帝的外甥,同样很是受宠。 她自然是偏向萧皓那边,可既为人臣,哪能那么直截了当地说话,只好道:“此为陛下之家事,臣不敢妄议。” 皇帝脸上晴转多云:“锦柳,你何时也学得跟外面那些贼臣奸相那般圆滑了?” 唐雨灵慌忙跪下,对皇帝道:“臣只知道,自古以来都只有儿子为母亲祭扫立位,何曾听过外甥会做这事儿?是以试想陛下心中早有圣断,是以不敢再妄言。” 这话可是学着狄仁杰说的,想当年狄阁老便是凭着这话哄得武皇将太子传给了儿子,想来这老太太,应该也吃这一套吧? 却不料她道:“朕风光一生,早便足矣,人死如灯灭,又何必计较身后呢?只是皓儿如今与付家结下梁子,付家必不肯令他即位,而今受那姓典的匹夫挑唆,盈儿恐怕也是蠢蠢欲动,若不除了他的太子之位,恐怕更是祸事连连啊。” 唐雨灵这才察觉到付老将军的精明之处,他虽明知典大人所奏不会生效,却是要通过这奏来表明自己支持淮南王的立场,好挑动淮南王加入他的阵营来,一齐对付萧皓。看这形势,当真是险象迭生,可真的废了萧皓的太子之位,就能保他平安无恙吗?唐雨灵想起上辈子离宫之前皇后的教诲,道:“太子若一朝被废,日后只怕便是任人宰割。如今殿下与付家梁子结得如此之深,便是不做太子,又岂能独善其身?” 皇帝自然思虑过这个问题,连连点头:“朕也顾虑这个,是以左右为难,唉,真是冤孽,冤孽。” 唐雨灵也想不出好办法,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盼望着英明神武的女皇帝能够有什么高招,等了半天,老太太依旧是愁眉紧锁,好许久才注意到原来她还在,摆摆手让她先行离开:“朕乏了,兴许你也累了,再多想想吧。” 唐雨灵临走之前又请命道:“臣欲去东宫探望殿下,还望陛下恩准。” “也罢,你便去看看,可适度与他说说今日之事,只是须记得,莫要让他冲动,你可能办到?”皇帝嘱咐道。 “臣定把握分寸。”唐雨灵恭敬作别,往东宫去了。 萧皓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因为自己禁足的事儿生着闷气,听得外面人报中书大人来探望,心情变好了许多,走到门口去迎接,乐道:“中书大人可算来了,这几日当真无聊得很。” 唐雨灵随他进内堂坐下,道:“殿下只怕日后更是无聊咧。” 萧皓沏了壶茶,问道:“怎么说?” “今日典大人在朝堂上突然发难,请旨要废了殿下。”唐雨灵紧盯着他,严肃地说道。 在只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上,他反而不那么冲动,抿了口茶,又问道:“他为何弹劾我?可是我做得有什么不对的?” “不是,臣以为,他背后站的是付家。”唐雨灵缓缓答道。 一听“付家”两个字萧皓就急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扣,磕出一道口子,怒道:“这个老狐狸,有朝一日,我定将他生吞活剥,连带着他的儿子一起。” 唐雨灵恐他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忙安抚道:“殿下不妨将心比心,付家正是因为料到殿下他日必如今报复,是以今日才要千方百计阻挠殿下登上龙位。如今他们联合了淮南王,怕是不好对付了。” 萧皓却是自信得很:“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要收拾他们何难?” 唐雨灵既无办法,此时也不好扫他的兴致,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让他也能做好准备。话说到这个份上,总该表表决心,道:“无论殿下如何抉择,锦柳都愿站在殿下这边。” 萧皓的手穿过茶具,拉住她的手腕:“无论如何,我都要为你守住这江山。” 他的眸子映出自己的影子,是那么澄澈,又是那么坚定不移。 如果能为他做些什么,那就好了。 想着想着,机会就来了。 皇帝很严肃地问她:“你可愿意嫁给淮南王?” 唐雨灵脑袋里“轰”地一声没被吓晕了过去,好容易站定身子,道:“陛下,您知道臣的心意的……” 这些天她与萧皓的各种甜腻,陛下定然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要舍儿子而保外甥,这也太偏心了吧! “朕知道,是以朕才会对你开这口。朕告诉你,今日付家的人,似有若无地跟朕提起这事,说仲凯对你颇有好意,想让你嫁进付家。”皇帝缓缓说道。 唐雨灵领悟过来,陛下是要将她当作一枚棋子,让她去勾引什么淮南王,好让付仲凯眼红,最终动摇两家的关系,好让她和萧皓能够趁虚而入。陛下啊陛下,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 皇帝见她不说话,道:“其中奥妙,你自然是懂的。你也不必担心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朕与你保证,他日殿下登基,必定待你如初。” 说的如此美妙,可唐雨灵就是无法接受,只冷冷道:“若换作陛下,您愿做这事吗?” 窗外的风刮得紧了,皇帝微微捋了捋袍袖,天又变凉了些。 至少最终的结果是唐雨灵和皇帝都各退了一步:皇帝宣淮南王入京任指挥使,负责京畿一带的巡防;而唐雨灵则被兼任都御史,在工作上自然多了许多接触。 于皇帝而言,直接降旨赐婚,万一淮南王对这锦柳不喜欢,那也难挑动他的爱妻之心,更不可能跟付家的人撕破脸,是以与其急着赐婚,不如先多培养培养感情,等擦出火花,再进一步不迟。更何况,唐雨灵内为中书,外为都御史,两边都落了根基,自然也能为她带来一定的政治资本,到时纵使美人计不成,这联盟的筹码总还在的,兴许也能发挥一定效果。而对于唐雨灵而言,当然想着是能拖则拖,不嫁最好,兴许,还有转机呢? 她便这样上任去了。 淮南王姓裘,名中盈,听闻与萧皓年龄差不得多少,若将这满脸的胡须剃了,倒兴许也是个白面小生。可这家伙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呢?唐雨灵看着就很是不喜,眉头微微皱起,可想起自己不是应该来勾引人家的吗,于是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盈盈地道:“王爷安好。” ☆、吃醋小皇子(5) 裘王爷并不容易推倒,不仅因为他是个糙汉子,还因为他是个工作狂。 你见过哪个指挥使丑时大半夜地就出来营里巡察的吗?算了算了,你出来便出来呗,有事没事地把我等文官一齐叫上做什么?! 唐雨灵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听裘王爷的营前训话:“诸位同仁,京畿布防,事关重大,不可懈怠!便是在夜间,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远方传来了鸡鸣,唐雨灵与众多将士一齐打了个哈欠。其实说来,也就京畿一带的卫军最懒,若有外敌入侵,怎么着也是最后才打得到京畿。可这裘王爷刚从东夷边境线上过来,身上的鸡血可还没去掉呢,弄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王爷还有别的事么?无事,下官便回去歇息了。” 再被这么折腾可要有黑圈圈了,可不料裘王爷却道:“都御史莫急,之后我们到城北的大营去巡察。” 唐雨灵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要日日都这样?” “都御史说笑了。”这句让她心里稍稍安落些,下句又让她无力吐槽:“隔日便可。及至这京畿一带将士的士气振作了,我等也可稍微松懈些。” 这要折腾到啥时候啊,谁知道你的将士何时能够振作,估计等他们振作了,本官也就剩下半条命了。唐雨灵急到眉梢,计上心头,道:“王爷,下官有一计,可令众将精勤,而我等又不必亲临督察。” 裘王爷显然也了解过京畿防军的情况,道:“若都御史欲令上下监察,那便不必再言了。欺上瞒下之事,本王也是见得多了。”他倒知道得清楚。这夜里操练的规矩,从前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因为京畿一带的官员们“极为默契”不约而同地变相忽视罢了。是以他断不信任那些家伙,非得亲力亲为不可。 “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营,于文官虽同属一脉,于武官却是四足鼎立。从前以文官监察武官,文官们既难从此事当中捞得好处,又如何会尽心尽力?倘若现下我们以四足武将相互监察,相互掣制,王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唐雨灵慢慢向他分析道。 裘王爷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觉得颇有道理,点点头,道:“那便依着都御史的法子,试试再说。” 试试?那必然是有效的啊,不然本宝宝那个时代的小学生干嘛要争“流动红旗”啊,还不也是同样的理么? 过了一月,效果很好。裘王爷极其高兴,不禁称赞道:“本王早听闻都御史治国有方,今日一见,不想在治军上也颇有心得。” 唐雨灵知道军中之人向来豪爽,也不推辞,直截了当:“本官既当其位,便当有其材,王爷不必惊讶。”说着举起酒杯,道:“王爷请。” 裘王爷没料到她竟会喝酒,一饮而尽,赞道:“都御史可当真是女中豪杰!” 唐雨灵自然是要把这豪爽发挥到极致,大大方方地将酒杯递到裘王爷面前,道:“王爷既知下官为女流之辈,自当为下官将手中这杯也一齐饮了,方显王爷风度。”她明白,若是单纯自个儿饮下,最多也只能显得自己与男子无异;而如今她倒令裘王爷饮下,则在彰明自己甚至可以驭于男子之上,其中气度,自然更进一层。她也逐步明白皇帝初见自己那时候的教训:若要显得强悍,并非是事必躬亲,而在于能够驭人行事。 这裘王爷果然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儿,见着这女子这般大气,生平绝无所见,不由得情愫暗动。他动作也快,不几日便进宫面圣,向皇帝请旨:“姨母,盈欲娶都御史大人为妻,请姨母恩准。” 唐雨灵此刻就站在皇帝身边,心里全然没有准备,手中的笔顿了顿,蘸了墨水的笔头在奏折上停得久了,化开一摊黑墨。 前几天还对我冷冷淡淡的呢,怎么突然就杀过来了?她不知道,裘王爷向来就是公私分明,哪能指望他在公开场合对自己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亲昵。 皇帝可等这刻等得久了,道:“只是,付仲凯也来向朕请旨来着。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还要细细思量才是。” 裘王爷啐了一口:“付家?付家不过是外人,能比得上我们?” “这自是不能比的,可这付家终究位高权重,朕也得提防着才是。否则萧家一旦发难,朕也得有个盟友不是?”皇帝摆摆手,仍是与他打马虎眼。 “笑话!”裘王爷一脸不屑:“我们裘家的权势,难道比这付家的要差了?姨母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付家能拱卫大周江山,难道我裘中盈只是摆设不成?”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大得连外面守门的小太监都听得见。 而这小太监,却是付家安插在那的,更重要的是,皇帝特别清楚这一点,就是故意不说破。 于是消息很快传到了付家的耳朵里,付老将军听着斥候的禀报,气得脸色铁青,连连道:“这姓裘的,果然也是耽于美色之辈!” 付仲凯倒冷静得很,摆摆手:“无所谓,他喜欢,那便让给他好了。”他的眼神里划过一丝狡黠,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嘴笨口无遮拦的人,之所以故意调戏唐雨灵好让自己被萧皓打一顿,纯粹是为了用“血的教训”挑动老爷子的反意。如他想的,乱起来最好,最好趁乱把什么萧家、裘家统统一锅端了,到时自己再把老爷子也端了,天下不就进了自己的口袋吗?这王侯将相,为何不能落入我付仲凯的手中? 对于付家的大度,皇帝和唐雨灵都是始料未及。这会儿裘中盈又来请旨了:“姨母,如今便只有我一人请旨,可该许给我了吧?”见皇帝口角微动,裘王爷又补充道:“莫不是姨母还想将这天下奇女留给萧皓表哥?若是这样的话,姨母可就太偏心了。” 唐雨灵可不曾知道这裘王爷还能这样伶牙俐齿,心想必定是付仲凯等人教他的,如此看来,付裘二人的联盟已经完成,便是再出什么美人计,也破不了局。陛下倒好,这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仍是淡定,只道:“朕允了。” “陛下!”唐雨灵叫出声来,才意识到裘中盈还在场,忙闭上嘴。 裘中盈有些不满:“杨大人可是不愿嫁给本王么?” 唐雨灵只好答道:“下官不是不愿。下官自小便立志如男子般入仕为官,驰骋沙场,也立志如男子那般顶天立地,自为一家之主,于伺候丈夫及寻常女工上,却是一概不通,恐王爷不喜。” 事到如此,只好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就是个女汉子,看你还敢要不? 没想到这正是裘中盈最欣赏的地方,爽朗地笑道:“中盈最欣赏的,也是杨大人这一点!杨大人放心,中盈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再不纳妾,你既喜欢为一家之主,便尽管为之;至于伺候之类的,中盈以为,只要夫妻彼此尊重,那便够了,何必要伺候?中盈愿以对待同僚之礼对待你,你不必担心。” 不是吧,这家伙也太大度了吧?不行,长得丑是硬伤,何况我的目标是萧皓呢!你既然这么大度,我非得挑战挑战你的大度不可,她便顺着他的话道:“王爷愿以同僚之礼相待,下官很是感动。只是下官还不想出嫁,望王爷莫要强迫才好。” 裘王爷既然说了平等对待,自不可收回话来,可也不愿放弃,于是也就着唐雨灵的话问:“那杨大人何时肯嫁?” “便以两月为期。”唐雨灵脱口而出。 再过两个月,便是萧皓禁足解除之日。那时候他非得又因为自己大闹一番不可,恐怕也就成了付裘两家的□□。所以如果在这个期限里面不搞定这单麻烦事,之后就更无可能了。 “好,便以两月为限。”裘中盈爽快地答应下来。 待得裘中盈走后,唐雨灵一把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若两月过后臣无法击破付、裘之辈,便只好以死谢罪。这两月之限,还望陛下全力助臣,诛杀叛逆。” 皇帝晓得她的心意,也觉着不忍,可她自己都一筹莫展,这锦柳又能起得了什么大风波呢?是以同情之余更多是不信,反问道:“你还有何策?” “臣曾献驱虎吞狼之策,可现在看来,驱虎吞狼,未若引狼群自戕。”唐雨灵应道:“如今付家对裘王爷处处忍让,甚至不惜将京畿的军力交予王爷,甚至将臣也拱手让出,可见此狼虎已然铁板一块,不易分开。然而依臣近日于军中所闻,东南西北四营将士,却非上下一心,若从此入手,使其内乱,兴许可趁虚而入,动摇其根本。” 唐雨灵其实早有此计,只是一旦用出,京畿将士必定要自相残杀,流血漂橹。她只觉得过于残忍。可事到如今,逼宫之举在即,若再不祭出保命,只怕萧皓和皇帝,都要成了刀下亡魂。 ☆、吃醋小皇子(6) 大周国重文而轻武,原本文官班子将那四营的将士看得死死的,是以反而激生了将士们“同仇敌忾”的情绪。等到裘王爷来后,凑合上付老将军想造反的意思,便竭力想令营中将士摆脱文官的控制。起初裘中盈拉着文官们巡察什么的,无非是想把他们弄得厌倦了,好乖乖把权力交出来。没想到唐雨灵倒顺了他的意,想出条相互监察的计谋来,直接双手一摆,不管事了。裘中盈是乐得开心,却万万没想到,唐雨灵却是想以此举离间诸营人马的感情,将这看似一块的铁板碎成四段。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消给他们一些不能同时得到的利益,便自然令其争斗不息。二桃杀三士,也是此理。唐雨灵顺着裘王爷练军的意,将那相互监察、相互竞赛的策略施展到极致,说服王爷下令四营将士每七日模拟较量一次,按班排次,行赏施罚。一时众将奋勇,唯恐落后,裘王爷喜不自胜,唐雨灵亦是喜不自胜。因为一月有余,虽然总体而言实力都有上升,但四营之间高低也现,西营与北营素来勇猛,长期霸占着第一第二的位置,将另两营远远甩在后面。 东营和南营的将领少不了每次都挨上一顿训,连俸禄也被罚了好几回。如此有胜有负,将领之间便自然心生嫉妒,排在后的自然要想着将排在前的挤掉,趁虚而入,就在此时。 细作与营中的挑拨造势、皇帝说客的轮番轰炸,很快将那两个营的将军拉拢到自己那边,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呆在付老将军底下被压着不能出头,不如索性帮着皇帝将付家军一并端掉。更何况这班热血男儿最重荣誉,将那一直骑在他们头上的西营和北营剪除,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 就在付老将军和裘王爷定好逼宫的那一夜,他们都不曾料到东营和南营突然反戈一击,另两营的军士毫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京城里浮尸遍野,血溅长巷。未等得付、裘两人反应过来,反叛的将士已然冲进府内,将这一月以来对其白眼不绝的将军和王爷尽数拿下。 城里杀声震天,御书房里白烟轻摇,唐雨灵站在皇帝身边,为她细细研磨。 皇帝问:“以朕之见,四营本应势均力敌才是,你如何能令得西、北两营的屡屡胜出,甚至是大胜?” 唐雨灵缓缓答道:“竞赛之中,总有比这项,不比那项的。或许就实际作战而言,四营的确不相上下,可于竞赛里,孰胜孰负,岂不任由出赛题的臣来操纵?臣事先早已考察过众营的长短,是以心中有数。” 皇帝放下笔来,笑道:“很好,很好。”忽地话锋一转,问道:“你可属意于皓儿?” 唐雨灵听她说到了点子上,又恃着如今大功一件,胆子也大了些:“臣与殿下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 “你可知从前,朕与先帝也是两情相悦啊……”皇帝离开座位,缓缓朝着门外走去,她抬头望着门外那轮月,似在回想着许多年前的美好往事。 唐雨灵还道她触景生情,正要开口安慰她,皇帝转过身来,目光森森:“你可知先帝是如何驾崩的?” 唐雨灵被她盯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陛下的眼里,竟露出了腾腾杀意。她还是壮着胆子应了一句:“臣,臣不知。” “你很快便知道了。”皇帝一只脚方迈出房门,便听得外面骚动起来。等她另一只脚也被门槛挡住,七八名太监一拥而入,面色凝肃,当中一位,手里端着一壶酒,一盏空酒杯。皇帝的声音从房外飘忽而来:“锦柳,你莫要怪朕,怪只怪你太聪明。而这天底下聪明的女子,有朕一人便够了。朕不仅前无古人,更要后无来者。” 唐雨灵一下子懵了,要追上去,可被那些太监们死死拦住。他们受了皇帝的旨意,自是有恃无恐,将她压倒在地,按住她的手脚,令其动弹不得。 “中书大人,对不住了!咱家也是奉旨行事。” 唐雨灵拼命挣扎,直嚷道:“放肆,你们胆敢……” 可惜此时再机巧的语言也说不出口——她的嘴被捏住,清凉的液体涌过她的喉间。在暴力面前,所谓的智慧却是不堪一击。她纵使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令得四营相残伏尸百万,却无法令自己摆脱这毒酒灌肠的命运。 陛下在怕,怕日后萧皓震不住我,怕我会像她一样,杀夫挟子,当上第二个女皇。我千算万算,只算得她是一个贪图权力的帝王,却忘了她还是护犊情深的母亲。 可是陛下,你错了,我怎么可能对萧皓下手呢? 我不怕死,我已是几世轮回。我只怕萧皓见到我冰冷的尸体时,他会如同我这般心受刀割。 唐雨灵已然听不见太监们的喧闹,看不见这御书房的装点。眼前的黑幕拉起,无尽的虚空向她飘来,她习惯了在这黑暗的时空独自等待,等待着糕神那几缕烛光的到来。 不过这次她等了好久好久,也哭了好久好久,四周是多么地寒冷,而她来到这世界如此之久,甚至连萧皓温暖的怀抱都未曾拥入。再好的开局又如何,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死蛋糕你耍我呢是吧? 眼前的黑幕被撕开一道口子,光亮从那处涌入,黑幕的背后是五彩斑斓的世界,世界的中心端居的是萧皓的脸庞。 “你,你怎么会……我,我没死吗?”唐雨灵惊喜地问道。 萧皓一把搂住她,将他的额头贴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解释道:“我偷偷换了母皇的药,她以为你死了,我就把你偷偷运出了宫外。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母皇找不到我们的,你放心吧。” 嗯,这是要金屋藏娇的节奏嘛?好吧,随便你吧。可是,这里离京城那么远的话,他岂不是要很久才能来看自己一次?唐雨灵撇撇嘴:“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才有回来见我。兴许我可以搬到离京城近一点的地方,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尽量不出门,应该也还好吧……” 萧皓摇摇头:“不,我不回去了。我在那个地方连为你出头都不能,我还回去做什么?” “你不做太子了?”唐雨灵没想到他竟这么干脆,瞪大了眼睛。 “这天下,早已不是我萧家的天下,我还要来做什么?”萧皓愤愤地道。 “你误会陛下了,其实她还是很在乎你的,否则不会去……” 唐雨灵话没说完,萧皓一脸不痛快地打断她:“如今我不是太子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唐雨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可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会很在乎你跟别的男人接触,我也不愿你出去抛头露面。你能接受吗?”萧皓认认真真地道。 这也不是问题啊。从前身在后宫,不过是身在一个大一点的牢笼。可既然有你守着,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唐雨灵只道:“只要你也不和其他男人一样三妻四妾的,我当然愿意啊。不过,要是你敢……” 萧皓握住唐雨灵伸向他的手指头,拉到自己腰间,又将身子贴了过去,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随后慢慢裹住她的嘴唇。 简陋的房屋虽比不得宫廷的金碧辉煌,可唐雨灵做了来到这世界之后的第一个好梦。 不过好梦醒后,却要面对咕咕直叫的五脏府。 “啊,你出宫竟然不带银子?什么黄金首饰的竟然也一件都不带?”唐雨灵惊讶地叫了起来。 萧皓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我也没想到这宫外的东西这么贵,带的不多,都用光了。” 唐雨灵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上辈子的田还没种够,还换成零资金开局了。不过还好,这个世界的萧皓是清醒的,多了一个劳动力,只道:“那我们分头行动,看看能不能搞到些吃的?” “不行!”萧皓一口回绝:“我说过不能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那,那也行吧。”唐雨灵知道他的性子,便道:“那你要多跑些,嗯,我不会做针线活,但帮人写写字什么的都可以的。你去弄些来,我闲着在家里也好有个收入不是?” “你真的愿意为我呆在家里不出去?”萧皓又问道。 唐雨灵本就不喜欢四处跑,料想是原主实在太活跃,才致使他还没转换过来。以前她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还时不时地模仿原主;如今就剩她和萧皓两人,自然应该坦诚相对,便道:“我又不是天生的劳碌命,你要肯养我,那多好呀,还省得我操心呢。” “好,我养你。你不要出去。”萧皓面露喜色。 他早上出去,中午回来,手里总是有鱼有肉,日日如此,虽非锦衣玉食,倒也差强人意。 萧皓又问:“你过得还习惯吗?真不觉得闷?” “不觉得啊。”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这种呆在自己喜欢的人的身边还能不劳而获的生活,本宝宝最喜欢了。谁没事老跟原主那样打着鸡血四处拼搏呀? 不过对待这种模范好丈夫,当然要好好呵护一下,唐雨灵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你想我怎么犒劳你呢?” 萧皓转过身去将她扑倒:“就这样。” 又是一夜好梦。 但更好的梦还在后头呢。过了三个月有余,门外锣鼓震天,唐雨灵有些好奇,想出门瞧瞧,萧皓拦住她:“怎么,终于想出去了?” “我好奇不行啊。要不,你出去看了告诉我?”唐雨灵推着他往外去。 萧皓拉起她的手:“不,你会和我一起出去。我们回宫吧。” “什么?”唐雨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 “这是我跟母后打的赌,她以为你爱的是我的帝位,而我一直知道你爱的就是我。如今,你帮我赌赢了这局。” ☆、忙碌小皇子(1) 听闻这个时代的萧皓很拼。噢不,用那些小丫鬟的话来说是叫做“勤于政务”。把话匣子打开的仍旧是冬梅,张嘴便是:“你们说,王爷这般勤于政务,日后可有空顾及家事?”她把“家事”二字说得阴阳怪气的,弄得姑娘们一阵脸红。 一旁的紫衣嘤嘤地笑了起来:“这王妃便是摆到我面前,我也不做。像殿下这般的人,怕是嫁过去了,也是独守空房的命。” 冬梅可不同意,反驳道:“紫衣姐姐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嫁给王爷,本就图的不是什么怜爱,无非是权是势,若是哪天真有这机会,我可定然不能错过。” 唐雨灵此刻也是这帮王府丫鬟里的一员,与她们几个人挤着睡在一张大床上,听得众人说起萧皓,忍不住插嘴:“人家顾得不顾得,又干你们什么事?好像你们还真能得殿下青眼似的。” 冬梅和紫衣讨了个没趣。紫衣向她开玩笑:“若初妹妹你恼怒些什么?莫不是早对殿下芳心暗许了?”冬梅也过来加入围攻的阵营:“我说若初你怎么这么激动,原来是当真喜欢上了殿下。你是爱君子?还是爱财帛?还是……统统都想要?”说着便偷偷挠向唐雨灵的腰间,唐雨灵一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得是冬梅在与自己打闹,也反挠回去,在旁的紫衣却是遭了殃,也禁不住闹成一团,本来沉寂的房间里闹腾起来,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嬉笑声。 “闹什么呢,闹什么呢?”房门被推开,灯笼映照出掌事崔嬷嬷的脸。 冬梅和紫衣可谓是眼明手快,听得门缝稍微一响,立即蒙上被子,打起了呼噜。倒只剩下唐雨灵还傻乎乎地半坐在床帐,被子蒙了半边大腿,头发也因方才的打闹而乱作一团,她呆呆地看着崔嬷嬷,寻了个借口:“嬷嬷,我做噩梦了。” “得得,噩梦醒了便是了。正好你也没睡,随我来吧。今夜当值伺候王爷的香儿病了,你给她顶上。”崔嬷嬷指指门外,示意她赶快出来。 “现在去?”如今可是夜里二更时分呀,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活啊? “当然。动作麻利些,莫要令王爷没了人伺候。”崔嬷嬷一个劲地催促道。 唐雨灵只得快手快脚地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将头发一扎,随着崔嬷嬷往王府的书房去了。夜里的风颇大,吹得地上的树影都摇曳不停,白日人声鼎沸的王府里早已鸦雀无声,一路上皆是漆黑一片,唯有那长廊远远的尽头还亮着明黄的光,那里便是萧皓的所在。 “王爷一向这般辛勤吗?”唐雨灵问道。 “咱们王爷可是出了名的勤政好学,能伺候这样的主子,也是我们的福气。”崔嬷嬷还道她是不满半夜被叫起来,安抚道:“你也莫要担心,你守到四更便可以了,之后我会换人替你补上。” 听她这么说,那萧皓四更以后还要接着操劳呀?怪不得冬梅她们都说他是工作狂呢?不过这有啥可操劳的呀,以前当皇帝的时候都早早地睡了,这当个王爷的,怎么就不能水水过呢?是病,得治。 抱着治病救人的心态,唐雨灵跨进了灯火通明的书房。萧皓正襟危坐,将头埋在书籍当中,右手边摆着一盏清茶,大约喝了一半,然而其上已无白烟缥缈,想来定是放得久了,凉了下来。唐雨灵便将茶盏换下,为他添上一杯新的,又恐茶凉了,便将茶盏盖上。等了许久,萧皓才伸手去取,手指碰到茶盏的杯盖时,言语间有几分不满:“本王不是吩咐过你们,莫要将茶盖阖上的吗?”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从书本上离开,手指轻轻蠕动着,凭着感觉一勾拇指,将茶盖勾落在地,而后依旧看着书,将茶盏缓缓挪到嘴边,一饮而尽。 唐雨灵忙过去收拾落在地上的杯盖,连连道歉:“王爷,奴婢下次会注意的了。”心下却在默默吐槽:“搞什么嘛,忙着看书也不差这打开杯盖的时间吧?”趁着起身的间隙,偷偷往他案上的书本一瞟,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尽是批注,他还在不断往上添东西,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倒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模样。 萧皓的精神好得很,可在旁研磨的小顺子却连连地打呵欠,研着研着手上是越来越慢,唐雨灵正想要这个近距离接触萧皓的机会,便凑过去对他道:“你去睡吧,我来伺候便是。” 小顺子那日正困到极点,又看了看王爷全神贯注的模样,心想便是自己跑了估计他也不知道,便痛快地答应下去,屁颠屁颠地回房睡觉去了。唐雨灵接下他的位置,这才得以陪着萧皓一起读书,但见他读的乃是明德公所著的《君臣》,萧皓的笔悬在一句“君臣不相疑,国定邦安”上,沉吟许久,注道:“奈何不相疑?” “君臣相疑,不外乎为人君者,恐臣子功高震主,是故疑之。若臣子庸碌些,反倒不会生疑。”唐雨灵轻轻说道。 萧皓听见了,笔间顿了一顿,终于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唐雨灵慌忙跪下:“奴婢失言,妄议圣言,请王爷责罚。” 才不是失言呢,本宝宝是故意的!就是要显得本宝宝有文化,不显得本宝宝有文化怎么从那帮庸脂俗粉里面脱颖而出博得眼球? 萧皓又将头低下去,连看她一眼都不看,唐雨灵心里未免有些小小的失落。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忘记了让自己起来,喂喂,你读书就读书啊,别忘了旁边还有人跪得膝盖都疼了啊喂。对了,我要是偷偷自个儿站起来,这书呆子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唐雨灵偷偷将左边腿收起,收到一半的时候萧皓突然又说话了,吓得她马上又跪回去,只听他道:“你的确妄议圣言,圣人既教诲君臣一心,自然不容得臣子装得庸碌,好令上下不相疑。其中定然有别的解决之道。你既能懂得圣人表面的意思,那便罚你将这解决之道寻出来,否则便夜夜到这研磨,再多读些圣人之书吧。” 哎,他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我接着陪他读书呀?你直说不行吗,非得弄得什么圣人不圣人的,要约我就直接点嘛。不过这提议,我喜欢,唐雨灵忙磕头道:“能与王爷一齐领悟圣人的教诲,实在是奴婢的福气。” 果然有文化就是好,知识就是力量,给我知识的网,我能捞起这沉溺在书海里的萧皓。 于是王府的书房里又多了一只夜猫子,陪在另一只夜猫子的身边。 唐雨灵的解释总是带着极强的斗学思维的,譬如遇着什么“大鹏一日同风起”之类的,她便解释为“小鹏必要避风,免得被吹走”。萧皓总是停住想想,然后用那套显明的话搪塞过去,只道“圣人定不教人欺瞒”,绝不将此类解释记录于纸上。可他也没不让唐雨灵接着说,只是唐雨灵说得越多,他越说她离圣人之道远了,便越要罚她接着过来研磨。唐雨灵图的也是这个,于是照旧按着那套斗学的思路来解释。其实她还有一个目的,她之所以如此解释,便是希望萧皓不要表现得太勤奋了,否则真的招来皇帝的白眼,那可不好办。可这萧皓简直就是个木头脑袋,依旧夜夜工作到几近天明,带着她也是哈欠连天。 日复一日,她与萧皓都读了许多圣人的教诲,只是这感情进展的究竟如何,却是不得而知。印象中,他似乎还没正眼看自己一下呢。都是这些可恶的书,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秦始皇从地宫里跑出来,再放把火,将这些害人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研了四十多夜的墨,她只觉得腰酸背痛,长期日夜颠倒的生活更让她心烦气躁,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了,张嘴便是:“圣人说,求学者当劳逸结合,王爷不觉得如此好学,太过甚了吗?” 萧皓这次停顿的时间比以往的久了许多,才道:“你累了,你去歇息吧。” 他的手轻轻摆了摆,示意她退下。 唐雨灵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冲动了些,可既然话都说开了,就该直接说下去:“奴婢斗胆恳请王爷也去歇息。王爷日夜操劳,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好些,如此下去,身子是要垮的。” “本王的身子本王再清楚不过,要旁人插什么嘴?”萧皓将笔往桌上一扣,怒不可遏。 他终于抬起头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四目相对。这四十多日来,每每都是夜里相见,烛火昏暗,他又低着头,唐雨灵瞧不真切。如今看得分明,他那眼袋上早就漆黑一团,臃肿膨隆,比起受了瘟疫的病人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唐雨灵自是懂得这样的症状。从前她备考时,也是如此拼命复习。碰着心平气和时候还能勉力支撑,可遇见有些生气,自然是气火攻心,以致于咳嗽不止。她还知道,这么长期下去的结果,甚至还会有猝死之忧。她想着,必须要采取些什么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里面的圣人的话好多是编的,大家不要考究…… ☆、忙碌小皇子(2) 既劝不动,便要来些强的,譬如说,往那茶水里掺入些月华草研成的粉末,却是极有安神的效果。唐雨灵盯着他将茶水灌下肚去,而后在书前摇摇晃晃地看了几页,而后用手撑着头,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待听得他打起轻微的鼻鼾声时,唐雨灵才向众人叫道:“快扶王爷回房歇息吧。” 起初她还有节制些,也就过了三更后才入的药,后来越发舍不得他睡晚了,便将时间提前,两更有余便叫他晕沉沉地睡去。萧皓却也不是不警觉,可又一时思索不出原因来,寻来郎中,诊过脉象,亦只道:“王爷操劳过度,还需再多休息些为好。”唐雨灵听得这消息,觉着更该谨遵医嘱,悄悄又把时间提前到一更半,让他早睡了几日。 萧皓可受不得这些,这会儿碰着倦意来了,竟学了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法子,只是倒也并无这么极端,只是案上除了茶水,又备好了辣椒水,待得困时,便灌上一口,直辣得胸中气息乱窜,一番咳嗽之后精神抖擞,又继续投入阅读古籍与处理政务的忙碌当中。 唐雨灵没了辙,只好又搬出圣人来劝道:“王爷,圣人有训,大道自然,人若倦了乏了,便自然当睡去。王爷却以此法拖着,岂不是背道而驰,有违天理?” 萧皓一面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情报,一面强忍着咳嗽道:“圣人也说,三更灯火五更鸡,便是男儿读书时。我若睡得早了,岂不违背了圣人的教训?” “可是,王爷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若是病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唐雨灵继续争执道。 “好了好了,本王心里有数,有空与你说这些,不若多读些书,多看些折子。”说罢又将头埋了下去,不再理会。 唐雨灵偷偷“哼”了一声,也就不往茶里下药,好省得他再去喝那些辣椒水。 既然不能早睡,那就晚些起吧。偶有一天,唐雨灵忽地瞥见书上载有一味“落尘香”,其味清淡,长期熏焚,可令人身心放松,有延长梦境之功效。既是延长梦境,那定是能睡得更久些了。不若便趁着萧皓入睡的时候给他来上一炷,好让他睡个昏天暗地。 说做便做,是日唐雨灵熬到萧皓放下书本欲去睡时,对他道:“王爷,奴婢伺候您就寝吧。” 萧皓答道:“你也累了,换其他人伺候便是。” 其他人?本宝宝早就将他们都支开了好吗?她应道:“王爷辛劳至今,其他人都忍不住睡了。奴婢既是夜里当值,这也是奴婢的本分。” 萧皓打了个呵欠:“既是如此,便由你伺候吧。” 为他拉下床帐时,真恨不得就睡在他的身旁。不行,本宝宝要忍住,不能耍流氓,再说,还有正事要干呢。唐雨灵咬咬牙走开几步,熄灭了案几上的烛火,这才取出落尘香来,蹑手蹑脚地往香炉上插好,暗暗点着火折子,便往香上蹭去。 萧皓的声音从帐后传来:“你可别忘了点上一支安神香。” 做贼心虚的人总被吓得不轻,哪怕萧皓原本就有点香的习惯。唐雨灵惊得火折子落地,不慎点着了地上的毯子,以致于燃起火来。趁着火势未起,她赶紧踩上两脚,可算没成大灾,唐雨灵缓了口气,索性先点着了落尘香后,再细细处理那些。于是又取出火折子来,点着了竖立的长香。 萧皓,你就好好休息吧,睡懒觉是人的天性,天道不可违啊。 唐雨灵的心里有几分小小的得意,却不料那香燃着之后,鼻间所嗅。她还道是地毯上烧焦的味道,也不多想,弯下腰来收拾起地毯来,越收着,只觉眼皮越重。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慢慢起效的嘛,怎么,怎么……无暇细想,她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唐雨灵再醒来时只觉得头好昏,一时分不清上下左右,身子有种失重感,可好在背后倚着什么东西,没有接着往下坠,迷迷糊糊里发现自己竟是卧在床上,淡黄的纱帐映入眼帘。她想不起这是哪里,勉力欲站起身来,却是四肢无力,不经意间,半边身子被床褥带着滑到了床外,眼见就要整个人翻到在地。 “你醒了?”身子被什么往回推了推,可算没有摔倒,顺着声音的主人望去,那竟是站在床边的萧皓。 “王爷,奴婢,奴婢……”唐雨灵虽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仍在飞快地转动脑筋为自己辩解,只道:“奴婢是太累了,不慎睡着,让王爷操心了。” “你是太累了呢?还是被那落尘香熏的?”萧皓的表情冷冷的。 “王爷你竟然知道……”唐雨灵发现自己竟被萧皓反过来算计了一番。 “本王何止知道,这落尘香的配料都是本王写到书上故意让你看到的。书上说味淡性缓,其实以此法所配之香,却是味重性烈,远处之人尚未被迷倒,近处点香之人已然神智不清。”萧皓的语气里颇有些得意:“果不其然,你便着了它的道。” “王爷你为何要这样算计奴婢?”唐雨灵一听很是恼怒,自己明明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啦?可转念一想,好像是自己先下的药吧,莫非……她忙问道:“王爷莫非是知道了先前的事?” 萧皓眉角上扬:“本王向来不觉得乏困,却是你来伺候之后便成如此,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待得本王疑心那茶水有鬼时,你却又突然不施药剂,于是便只好定下这引蛇出洞的计策,诱你入彀。你可还有话说?” 唐雨灵咬着嘴唇,无话可说,只是撅着嘴巴,生着闷气。 “你好生休息吧,这香的药性,六个时辰过后便可消退了。”萧皓拨开纱帐,转身要走。 “你不责罚我?”唐雨灵还道他会大发雷霆施用刑罚,于是连敬称都省了,不料他就这样走了,还是想着回头再对付自己? “你是一心为本王好,本王又为何罚你?你若真想谋害本王,恐怕本王便是一睡不起了吧?”萧皓背对着她:“你的心意本王领了,只是这忙碌的生活既是本王自己选择的,盼你日后莫要再多行干涉。否则于本王,于你,都无好处。” 唐雨灵抓住了关键的字眼:“日后?你还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去留随你。”纱帐又落下,他的身子已然隐于一片淡黄之后。 去留随我?他没有怪我啊。唐雨灵全身绷紧的神经松开了去,只觉得更想睡了。那就睡吧,睡个昏天黑地的,老跟着萧皓那样熬夜可累死本宝宝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仍是那样的天色。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往门外走去,头脑里还是有几分模糊,路上似乎人人见着自己,都挤出几丝笑脸,待得见到冬梅时,迎面便是一个热情的拥抱,抱得她喘不过气来,冬梅连连叫道:“若初!若初!你可算熬出头了。” “怎么了?”唐雨灵脑子还没转过来。若是她清醒着,便会注意到,自己是在王爷的房里睡了一夜。 不知内里的人,还以为两人好上了,于是冬梅一个劲地问道:“怎么样,王爷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很疼你?” 唐雨灵这才明白过来,好吧,以前他是很疼我的,可是现在……只好无奈地道:“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呢,你们别乱嚼舌根。” “噢噢噢,懂得懂得。”不知何时围过来一群丫鬟,将唐雨灵簇拥在中心,冬梅开口道:“要按规矩来,咱们要按规矩来,姐妹们你们说对不对呀?” “对对对,要按规矩,按规矩。”众人一片喧哗,闹腾一阵子之后可算把那句话说了出来:“若初,你以后可得多多关照下姐妹们呀,我,我还帮你倒过马桶呢……” “对啊对啊,我还帮你拎过水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翻旧账,无非是想等着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后能捞着些好处。唐雨灵也不想那些一朝得势不认人的主,何况现在八字都没一撇,还是团结姐妹们为妙,只道:“姐妹们姐妹们听我说,静一静。这事我也真是不确定,王爷也是真的没碰过我。大伙别闹了,被人听见了我恐怕在这地儿都呆不住了。” 旁边紫衣姑娘嗔道:“咳,那天我进去替王爷打水,分明看到王爷就坐你身边,一个劲地盯着你瞧,那瞧得可是一个仔细……” “后来怎么样了?紫衣你快说下去啊。”众人撺掇道,全然不顾唐雨灵绯红的脸颊。 “后来,后来我就赶紧逃了呀,这要真被我看见了,那可……”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众人一听后面没料了,一片倒彩,紫衣还在嚷着:“哎,着瞧着瞧着后面的事不就迟早的嘛。” 唐雨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心里呀却是甜滋滋的,他真的会像看书那样仔细地看我吗?嘿,什么出息,必然得让他看我的时候比看书的时候更仔细才行呀。 更……仔细……才行呀…… 想着想着她都晕乎了,只记得全身的热气都蹿到了脑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如何推倒高冷学霸……跟书抢汉子也是挺不容易的…… ☆、忙碌小皇子(3) 睡了大半天,晚上该去书房当值了。方迈入书房,里面却是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唐雨灵心下一喜,莫非那家伙脑袋开窍终于肯早点睡了?候在一旁的崔嬷嬷挤了挤眉毛,笑脸迎过来:“若初姑娘,王爷吩咐过了,以后夜里便在卧房内读书,姑娘可到那里去伺候。” 崔嬷嬷的态度简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唐雨灵还一时习惯不过来,打了个寒颤。不过暗自有些得意,咱这可叫做……登堂……然后……入室?她喜不自禁,一路蹦啊跳啊地,往萧皓的房间去了。 “王爷,今儿个怎么换到这儿来了?”唐雨灵按捺住心底里的激动,故意问道。 萧皓刻意命人将书桌搬进了房里,此刻仍是埋首苦读,听得唐雨灵问他,只道:“夏天里书房颇热,比不得这里。” “唔。”唐雨灵应了一声,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大动作呢,不会真的只为了避暑吧? “近日见你有些恍惚,许是睡得不够。夜里读书你若累了,便在床上睡吧。”萧皓淡淡地道。 “啊?”突然又说得这么直接,这叫我如何是好? “你放心,本王定不扰你清梦。”萧皓又补充了一句。 唐雨灵捂脸:“人家明明就想着你来扰好吗?”只是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咱是丫鬟,可不是青楼里那些卖艺的,要矜持,矜持! 于是她便矜持下来了,陪着萧皓一直熬到天快亮,呵欠打了一个又一个,仍是不肯去睡。 “你倦了,便去歇息吧。你既不习惯在这睡,回去也行。”萧皓一边看书一边道。 “奴婢不困。倒是王爷,读了一宿的书,又起得早,想来定是更疲惫。不若奴婢伺候王爷就寝吧。”唐雨灵反过来将他一军。 “你常道本王有违天理自然,你又何尝不是呢?”萧皓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道。 唐雨灵困得正半眯着眼睛,一心以为反正他看不见,如今透过半开的缝隙迎上他的目光,不由得心里一怔,赶紧将眼睛睁得大些,应道:“奴婢是真的不困。” “好,那本王便看看你能撑住多久?”说着又低下头去读书。 天已然亮了大半,换班的其他丫鬟和仆役都守在门外,但看着唐雨灵就站在王爷身边,哪个不识趣的敢去打扰?唐雨灵既跟萧皓杠上,自然也不肯认输,便也咬着牙不愿自己睡着,时不时捏捏自己的胳膊,好让自己清醒些,可到后来,连胳膊上的痛感都仿佛没了,整个人如在云里雾里,脚下空悬,就要跌倒。 萧皓拍拍手,她稍稍清醒了些。她还以为萧皓要休息了,福身道:“奴婢这就伺候王爷……” “慢。”萧皓止住了她,“本王想着,现下本王坐着,你站着,多少于你不公平。来人啊,搬张椅子过来。” 还要耗啊?唐雨灵差点没当场昏过去。挺了挺腰:“王爷既然要公平,那若是王爷输了,便要答应奴婢一个条件。” “有趣,本王还能输吗?”萧皓难得一笑。 唐雨灵坐下身来,萧皓开始奋笔疾书,唐雨灵则开始用各种方法提神醒脑。目光落在萧皓的茶盏上,努努嘴:“我也要喝茶,否则不公平。”萧皓一抬手,马上有人递过一盏茶来,唐雨灵咕噜咕噜一口喝下,味道可真不好,不过有这东西,应该还能继续战斗吧? 她擦了擦嘴角的茶渍,觉得还不够,又招呼着再来一杯,三杯下肚,肚子里都是圆鼓鼓的,这会儿脑袋更清醒了。可看萧皓,虽然笔划慢了些,却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仍在认真批注。唐雨灵看着他的手一动一动地,不知为何眼皮越来越重,晃了晃脑袋,可那股麻痹感一直萦绕不消,晕乎着晕乎着,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倚着萧皓的肩膀醒来的,萧皓仍在读书,只不过换了个姿势,背靠着座椅,右手高举书本,仰头读着。见唐雨灵睡醒,呵呵笑道:“你还是输了吧?” 唐雨灵拍拍脸,虽然很不服气,可他怎么能坚持得住那么久? “其实方才本王写字时用的手法,乃是传自西域一种唤作‘催眠术’的技艺。”萧皓得意地道。 “王爷你使诈!”唐雨灵叫出声来。 “你生气了?”萧皓放下书,看着她问道。 “当然生气!”唐雨灵嘟着嘴巴,有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你如今的感受,便是本王当初被你下药后的感受。”萧皓认真地说道:“人总有些执着的东西,不希望被其他人打断,哪怕她真的是为我好。” 他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可那眼神分明有些忧伤,唐雨灵不敢去看,低了低头:“上次的事,是奴婢错了。” “我舍不得调走你,可我又怕你再生出什么计谋来,便只好如此。你没错,是我错了,但我只盼你能让我一错再错。”萧皓的双手攀上她的肩膀,“你愿意继续留在此处陪我读书吗?” 唐雨灵起初还是有点小小的感动得,可弄得最后实在忍不住又开启了吐槽模式。有没有搞错?我就不能陪着你干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吗?这些书嘛,烧掉就可以啦,不读会死噢? 她不说话了,她要用沉默表示抗议! “兴许我们可以换种读书的方式。”说着萧皓宽厚的臂膀将她抱起,往床上走去。 唐雨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剧情进展得如此之快?终于要,终于要……那啥了吗? 萧皓将她放到床上,直激的她胸前小鹿直跳,随后他的身子也钻进被窝,这床显得小了些,两个人挤到一块儿,完完全全地亲密接触,唐雨灵的脸更红了,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于是默默闭上眼睛,深呼吸,放松,要以最好的姿态来迎接美好的生活才是呀! 窗外响起一声雷。 倒数:三,二,一。 心里扑通一下,还没来。 雨水开始敲打房檐。 再倒数:三,二,一。 心里又扑通一下,我去,你能快点嘛? 雨声越来越大了。 再倒数:三,二…… 没数到一她就忍不住了,眼睛眯开一条缝,去看萧皓在干什么。 这家伙竟然靠着枕头在看书!在看书!安安静静地看书!这种地方是用来看书的吗? “王爷,你这是……”唐雨灵有些怒了。 “不是说好的不管我的吗?”萧皓摸摸她的头,“你放心,我也很快睡了。” “王爷你既然这么喜欢看书何必要我陪你,看书该专心致志才是。”唐雨灵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走人。 萧皓拦住她,脸上泛起红晕:“其实本王除了看书,还喜欢看你。偶尔交替着看,才不觉得闷。” 什么奇葩的人?你说我要给别人当备胎吧,兴许还能接受点。我还给你的书当备胎了?简直是不可理喻!唐雨灵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扇,打在萧皓那本线装的古书上,只打得书页四散,发黄的纸飘落得四处都是。 “你!”萧皓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唐雨灵的眼眶里早已泪水盈盈,连鞋袜也顾不得穿上,径直朝外奔去。 天地之间大雨瓢泼,她头也不回地直往自己的房里冲去,那段路平日里走得很快,不知为何今日却是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眼见得就要到门前,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个狗□□,手上脸上全是泥糊糊的感觉。她觉得好累,不想再爬起来,索性合上眼皮睡去,梦里梦见自己被这泥土吸了去,然后慢慢长成小树,大树,最后被伐木人砍倒,用去制成了什么本子,后来又飘飘悠悠地回到这里,落在了萧皓的案几上。就在那沾满墨水的笔要往她身上涂抹时,她“啊”地一声惊醒过来,眼前围过来紫衣的脸庞。 “若初,你这是怎么了?大雨天的怎么在外面睡了?”紫衣见她哆嗦得厉害,忙把被子给她裹得紧些。 冬梅从门外走进来,磕着瓜子,弹出的瓜子壳都落在她的被褥上,不屑地道:“还不是跟王爷闹翻了呗,唉,还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还是只山鸡。” 唐雨灵此刻正在恼怒着,听冬梅这么说,恨不起起来跟她撕成一团,可惜身子无力,只好还以嘴炮:“你连飞的资格都没有。” “我?哈哈哈,告诉你,本姑娘今晚就要去伺候王爷读书,你说我飞不飞得了?”冬梅拈着自己的长发,“我可不会介意王爷什么时候睡,睡时读什么书。你啊,是自找死。” 紫衣忙做和事佬:“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冬梅,你将来当真不介意王爷因为读书忽略了你?”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4节 冬梅磕完最后一枚瓜子,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才没若初那个榆木脑袋。” “你……”唐雨灵还要跟她对吵,风寒上来,咳嗽不止。 冬梅得意地笑笑:“放心放心,姐姐我当了家,不会亏待你们两个的。安啦安啦。”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起会陆续修文,不过不会断更。 更新时间还是晚上9点啦,其余时间看到更新的都是在修文,不要被迷惑啦~ ☆、忙碌小皇子(4) 冬梅晚上兴致勃勃地过去,早上垂头丧气地回来。 紫衣边描着指甲边奚落道:“瞧你这副样子,肯定是不受待见吧?” 冬梅啐了一口:“他要光顾着看书,我倒也还忍了。好不容易和我说句话,不是要添茶,不是要研磨,你道是什么?” 紫衣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他竟然问我若初还生气不生气?敢情我还要给他们两个当媒人?”冬梅急得直跺脚。 唐雨灵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本无意听她们说什么,冬梅那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大,便是不想听也听见了,她忙转过身来,冲冬梅问道:“他真这么说的?” 冬梅这会儿见着山鸡又能变凤凰了,赶紧换上一副好脸色,嘴上装作责怪的样子:“好若初,你看王爷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多担待些呢?” 紫衣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我听说王爷向来只跟人谈论国家大事,这还特意问起你,可见他对你有多在乎。” “在乎我?我就躺在他身边好不好,他竟然还……”言及于此,自觉失言,几道红霞泛上双颊,不由得把头往被褥里埋了埋。 冬梅和紫衣都张大了双嘴:“你们都……到那个地步了?”冬梅这可彻底服了唐雨灵,脸上更加恭敬,声音越发温和:“若初,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生米已成熟饭,何不吃下去呢?” “呸呸呸,什么生米熟饭的?”唐雨灵见她们想多了,索性壮着胆子说下去:“虽然我睡在他的床上,他一直在看书啊,什么事都不肯做。这我能忍的?” “王爷这也太……太不好了吧?”紫衣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是奴婢,多少人盼着上去呢?”冬梅说得郑重其事:“若初我可告诉你啊,虽然我冬梅,暂时还上不去,可你要不占着那位,没准哪天别的人上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他敢?”唐雨灵脱口而出,突然才觉得好像他还真是敢,于是又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提出个问题来:“可是我要这么回去了,岂不是很没面子?以后他就更专心看书不愿理我了?” “唉,你可真以为你是公主呢,还要人家来理你。”冬梅直恨得牙痒痒的,可既然抱住了只能够变成凤凰的山鸡,就只好送佛送到西,道:“你就在这躺着,装得病得要死的样子,我去告诉他,他要是真心疼你,肯定过来看你。到时候,到时候就看你的咯。” 唐雨灵一听这主意眼前更是一亮,拉住冬梅的手笑道:“好冬梅,这事儿要成了,以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 紫衣唯恐落后了:“那我呢那我呢?我……我今晚把这邻近几间屋子的人都清走,好让你们欢喜相逢。” 唐雨灵不好意思地缩回被子里去,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他真的会来吗?” 夜半三更,正是萧皓苦读的时候。 冬梅去伺候萧皓去了,紫衣则跑到隔壁几间屋子清场,漆黑的房里没有点灯,只有清清冷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被褥上。她本就有些感冒,现下只觉得更冷了,将旁边冬梅那条被子也拖过来裹上,仍止不住地哆嗦。她的目光盯着糊着砂纸的房门,只盼外面出现几缕火光,随后,便是提着灯笼推开房门的萧皓。 猝不及防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唐雨灵蜷缩成一团,闭起眼睛佯作熟睡的样子。有人过来推推她的肩膀,她只是不动,后来才听到冬梅的声音:“别睡了,王爷今晚不过来了。” “啊,他果然还是只惦记他那些书!”唐雨灵气得要哭了起来。 “不是不是,我今晚面都没见着他的。听说府上来了客人,要与王爷彻底长谈,王爷便不用我伺候了。”冬梅应道,“我明日再帮你说去。” 深更半夜的还来客人,这可真是前所未闻。唐雨灵总觉得此事很不寻常,只向冬梅道:“冬梅姐,你能帮我探听探听是什么人来了吗?这大半夜的,也太诡异了吧?” 冬梅还道自己猜出了唐雨灵的心思,笑道:“我就说你还是很担心别人占了王爷身边那位置吧?放心放心,不是什么风尘女子,是个道士。你刚来不知道,每隔两个月这老道都会来府上一次,与王爷谈上一夜。翻不了你的船。” 江湖骗子,肯定是来坑蒙拐骗的。唐雨灵翻了个身,不去想这事,既然萧皓不来,那就睡呗。 睡得晕晕沉沉的时候,又被人叫醒了,这次睁开眼睛,却是明晃晃的灯笼飘在半空。仔细一看,提着灯笼的乃是紫衣和冬梅,萧皓关切地坐在床边,他的身后站着个道士,正吟吟地掐算着些什么。 “你醒了?不要动,难得道长前来,正好让他替你祛除邪灵。”萧皓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嘱咐道。 喂喂,搞封建迷信可不好啊。不过难得你来看我的时候还不带着书,卖你个面子吧。 唐雨灵问道:“他真这么神?” “当然。道长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定能成效。”萧皓握紧她的手。 “可是,我只是小小的风寒啊。”唐雨灵吐吐舌头:“就不劳烦道长了吧?” 她故意把音量提得很高,可那老道依然神神叨叨地念着些什么东西,不理会她。 萧皓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小声点:“不是冬梅说你快不行了吗?” 冬梅尴尬一笑,唐雨灵只好替她圆谎:“是的,不过现在感觉好了很多,其实是冬梅太紧张我了,没什么事的。” “是吧,我就说道长一过来,邪灵自然退散了吧。你耐心些,等他很快把这邪灵都驱散了,你就好了。”萧皓摸摸她的头,“你看,都不那么热了。” 我向来都不热呀,是你太相信那个什么道长了吧?无奈,只好陪着他封建迷信一回,唐雨灵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被磨耳的咒语缠了半天,最后猛然听得地上“啪”地一声,她睁眼看去,只见道士手里的桃木剑已然断作两截,嘴里念道:“好厉害的妖怪,敢坏吾宝剑!” 萧皓听得警觉起来,握她的手更紧了,直道:“还请道长慈悲,斩妖除魔!” “莫急莫急,吾还有灵符。”说着从他那脏兮兮的布袋里取出一张什么符咒来,在空中划了几划,符咒上登时燃起火来,直往半空一甩,落处的冬梅和紫衣异口同声地“啊”声大叫,慌忙避开去。待得符纸燃尽,老道喃喃念道:“此事已了,这位姑娘算是从鬼门关回来了。只是妖孽之前在她身上所造之业气太重,还需静养几日方能恢复元气。” 萧皓忙起身拱手:“拜谢道长。道长恩德,我王府上下没齿难忘。” 唐雨灵撇撇嘴,宝宝本来就是静养几日就好了,有你半毛钱关系? “姑娘五行属火,若有属木之人陪伴,定然事半功倍。” “是是是,本王便是属木,定然谨记于心。” 听到这段对话,唐雨灵登时对老道好感爆满,哎呀,您老人家莫不是月老降世? 突然他又指着冬梅道:“这位姑娘也是属木,亦可相旺于她。若是王爷不得闲,也得令这位姑娘帮忙陪着。” 冬梅激动地欠身道:“真没想到我还能帮上若初妹妹,一定常伴左右。” 唐雨灵头顶黑线,老人家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这道士又说了半天什么五行相生相克的大道理,最后奔到了主题:“王爷,贫道这桃木剑和灵符来之不易,如今折损,实在可惜……” 来要钱了,萧皓倒也慷慨得很,忙抢过话头道:“紫衣,速到账房,让人取二千两白银过来给道长。” 哇塞,这钱也太好赚了吧?那些把戏我也会啊。唐雨灵真想揭穿他,可一想到反正他也哄得萧皓多陪自己,不如就算了吧,也就保持沉默,不再多言。 萧皓送走道长后,又回到了唐雨灵的房里,二话不说,将她连着被褥抱起,往自己房中走去。 “你听到没有,不许再跑了,有我在的地方,你才会好得快些。”萧皓认真地说道。 唐雨灵不说话。 “道长的话你不信?”萧皓问道。 “如果我还比不得你的那些书重要,我何必待在你身边?是死是活,是病着还是康复,与你无关。”唐雨灵生气地扭过头去。 萧皓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逼我选一个呢?” “你就多点时间陪陪我不好吗?至于一天十二个时辰手不释卷吗?”唐雨灵这次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道长说了,我是天上的文曲星,因犯了天规被罚于此。若我不能在而立之年前记诵下三千册书,便要家破人亡,万劫不复。如今我也只诵下一半,时日真的不多了。”萧皓叹了口气,“可我又真的不忍冷落你,只好出此折衷之策。你能谅解我吗?” 唐雨灵眨了眨眼睛,这死老道,神也是你,鬼还是你,信口雌黄,坑人也不带你这样的呀! ☆、忙碌小皇子(5) “若是我能挺过那场大劫,定来娶你。否则也是徒徒累你为我搭上性命。”萧皓说罢,又低头读书去了。 如有有手机在身边的话,唐雨灵肯定要往朋友圈里发:男票迷信肿么办,在线等,挺急的。然而在这迷信盛行的年代,拯救萧皓的重任只能落在自己这个睿智人的身上啦。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来那个哄人的老道,让他把之前判的命给收回去。 “冬梅,快快,我们出门去捉妖。”病方好,唐雨灵便生龙活虎地拽上冬梅,要去找那个老道算账。 “啊捉妖怪?”冬梅往后退开几步,吓得面如土色:“若初你还会捉妖的法术?” “哎呀不是啦,就是去看看道长他老人家,能不能讨教个两招?”唐雨灵不无鄙夷地说道。 冬梅缓了口气,拍拍胸口,摆手道:“原来你要去看道长啊,别去了,没啥好学的。就是有本事,人家也不轻易教你啊。” 唐雨灵笑了笑,也学着道长的样子取出张白纸来,往空中划了几划,指间登时燃起火来,吓得冬梅一蹦几尺远:“怎地你,你也会这……” “所以我说去讨教讨教呀,看看究竟谁更厉害。”唐雨灵得意地说道。这种符纸燃烧的把戏,她小时候看的科普栏目早就给揭穿了,不过是将白纸预先放在黄磷水里泡泡,待得在空中挥舞与空气发生摩擦之际,黄磷便自然起火,带着符纸烧起来罢了。这等小小的本事,还能骗得到本姑娘? 冬梅还是摆手,口齿含糊不清:“别,别,我还是不去了,若初你自己去吧……”说着一溜烟闪得没影了。 至于这么惊慌嘛,真迷信。你不去,那我找紫衣便是。正想着紫衣提着洗衣桶路过,唐雨灵见状一把将她拦下,笑嘻嘻地道:“紫衣,我们去道长那里祈福可好?” 老道士的青云观坐落在城北的青云山里,青云山颇高,其上云雾缭绕,真真有仙境的感觉。青云观从外观上看来,也显得宏伟异常,比起寻常道观宽大高耸了不少。门里的香火简直比那云雾还要浓密,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既有大爷大妈,也有与她一般年纪的小姑娘。人群里仿佛看见冬梅的影子,唐雨灵叫了一声,那身影便寻不着了。 前面的老太太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唤,还以为是叫她,转身过来,见着唐雨灵,露出笑脸:“姑娘,你也是来着求道长和青云仙人庇护的?” 唐雨灵勉强地点了点头,打听道:“老婆婆,不知道长帮过您什么忙?”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前不久,我这半夜老听到有人敲门,瘆得慌。后来请道长一看,原来是鬼敲门。他往我身上撒了些清水,擦一擦,就好了。道长可真是神通啊!” “会不会是隔壁小孩子跟您闹着玩呢?”唐雨灵暗示她可能是有人特意捣鬼也不一定。 “没有没有。我那老伴有天晚上还刻意从窗户往外瞧,哪里见得有人的影子。可那门啊,就自个儿响个不停。哎哟,真是吓死我了。”老太太说起这事儿还是头皮发麻。 唐雨灵的目光落到各人手里提着的篮子上,皆用布遮着,看着沉甸甸地,似乎是给道长的贡品。唐雨灵和紫衣俱是两手空空,反倒在人群中过于显眼,便在此时,有几个小道士提着篮子走来,问两人道:“两位姑娘,可是初次来忘了准备礼事?不要紧的,咱可以现场随喜些个。” 唐雨灵眨了眨眼睛,还有现场推销的服务,扭过头去,装作没看到。在旁的紫衣早已掏出银钱买了两篮子礼事,给她递过一个:“若初,你还是拿着吧,在神仙面前失了礼数可不好。” 什么神仙啊,就是真的神仙咱也见过,他还要被我吃上几口呢,这种江湖道士肯定不可靠。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帘一看,里面俱是些鸡蛋橘子之类的,有好些竟还裂开了缝,有几只蚊子趴在上面,甚是恶心。这一看就是把前面人的贡品收了,转手又拿出来卖,既然你们这么猖獗,本姑娘索性教训你们一番。只听得唐雨灵大声嚷道:“乡亲们,你们要给我评评理啊!” 长龙中听得她这么一叫唤,纷纷转过头来,好些更好事的人立即围了过来,看着眼前梨花带雨满脸冤屈的姑娘,心里暗想:又有好戏看了。 紫衣听得唐雨灵猛地哭出声来,不由得一惊,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若初你这是怎么了?”在旁兜售贡品与顺带巡逻的几个道士闻讯也赶来,态度却是极其不好:“闹什么呢,扰了仙人休息你们担待得起吗?” 众人听得这话连忙要散开,唐雨灵又大声叫了起来:“对,就是你们三个,你们是什么居心?非要害得我们被仙人唾弃?乡亲们,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了,是不是有时候不灵验?对,就是他们几个害的!” 人群中一片哗然,几个小道士气急败坏:“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是来挑事的吧?” 唐雨灵高举着篮子,向众人展示道:“乡亲们,你们看啊。这篮子里的橘子,都烂了去;这里面的鸡蛋,都裂开了缝,发了臭。试问,这样的东西连我们凡人都不吃,仙人怎么下咽得了?我们拿着这东西去礼拜,岂不是惹得仙人生气?” 众人见她这么一说,也纷纷看着自己的篮子,里面腐烂的物事也着实令人讨厌,拿着这东西去参拜,恐怕还真是…… “大家不要听这小妮子胡说八道。仙人超凡脱俗,哪里计较这个?咱们师傅说了,心意到了便是。”其中一个小道士高声安抚众人。 “你才是一派胡言。诸位乡亲,你们逢年过节给老祖宗上供,难道也拿的这些物事?难道不是新鲜的?便是老道长出来做法事,也不可能摆上这些。咱们老道长是多么尊敬仙人的人,必然买了许许多多新鲜的东西,定然是这几个可恨的小道士,把好的自己吃了,拿坏的出来让我们上供,好让我们得不到仙人的庇护。你们说,这种人是不是可恨之至?” 唐雨灵越说越激动,那几个道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一时没了话说。众人皆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些怒不可遏,向着几个道士破口大骂;有些直接跪倒在地呼天喊地,请求仙人的原谅。整个场面一团混乱,唐雨灵只觉不够,抄起一只臭鸡蛋便往三人那里砸去:“他们的东西,还给他们自己吃!我们要替天行道,惩治这三个败类!” 此时场面已然完全落入唐雨灵的控制之内,无数的臭鸡蛋烂橘子铺天盖地而来,打得几个道士狼狈而逃,往观中退去。 还不趁着乱势指挥大家攻进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唐雨灵又大声叫道:“乡亲们,这几个肮脏的家伙进了观里,岂不玷污了仙人的地方?快将他们揪出来,也算为仙人立得大功一件。” 于是长龙开始鱼贯而入,观里观外混乱异常,等到众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别说那三个小道士体无完肤,便是正殿里的神像也被推到了去。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承认神像是自己推倒的。 “闹什么呢,闹什么呢?”老道急匆匆地甩着拂尘从后殿赶来,见着一片狼藉的大殿,又见着没了半条命的几个徒弟,险些没气晕过去,怒斥道:“你们冒犯天君,就不怕天谴么?”高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当真如天雷滚滚,摄人心魄,一干百姓无不瑟瑟发抖。 这对于唐雨灵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只不过是将庙宇的穹顶设计得高些,墙壁所用的材料更厚实些罢了。便如同西方人的教堂,高而广,是以回音甚大,又哪里是什么天外之音?她索性站到前面,同样打开嗓门,冲着老道吼道:“神像既倒,正说明你这青云观气数已尽!这都是你三个徒弟对仙人不敬所致!你这做师傅的管教不严,才当受天谴!” 反正乡亲们对那三个小道士的仇恨摆在那儿,这老道士是他们的师傅,肯定脱不了干系,索性让仇恨的火焰也一并烧到他身上去吧!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妄称天数?”说着口中吐气,将案几上的红烛吹灭。又随手往殿旁的蜡烛一指,蜡烛旋即亮起,奇妙之法令人称奇,一时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唐雨灵倒是不知这法子如何使出,可她另有他法。她只取过神台上的清水,一泼过去,将那亮起的烛火生生浇灭,嘴里只道:“邪魔外道,昏昏妖火,也敢在本仙人面前造势,当真不知死活!” 她浑身哆嗦着,仿佛当真被神灵附体了一般。 ☆、忙碌小皇子(6) 老道士见她猖獗至此,正要发怒,不料她又将水泼到了自个二的衣襟上,但见上面显出八个字来:“青云已死,道观易主。” 众人面面相觑,那老道更是面如金纸。 唐雨灵可一点儿不觉得惊讶,因为那时她事先便找了些矾石磨成的粉末,浸入水中,而后将水涂到衣襟上,书成这几个字。平日里看不出,唯遇着水了便能显现出来。她初时的计划是天降甘霖,雨水打在衣服上,而后她摇身一变成仙姑。如今在室内淋不得雨,只好用这泼水的法子咯。 “诸位乡亲,这牛鼻老道放纵孽徒,亵渎神灵,他也不配当这道观的主人。上仙有命,由我代为接管,苍天在上,厚土为鉴!听我号令,将此劣道驱逐出观!”唐雨灵说话本就颇有威严和气势,此番又加上这装神弄鬼的法子,更是令得群情激奋,眼见就要涌过去将老道抓住。 “尔等放肆!”猛地从神坛下抽出一柄桃木剑来,剑身出鞘,已然化作火剑,这当然是事先涂了磷粉的缘故。然而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里,便如同凭空召来了火神,火剑挥舞之处,众人连连退避。 是时候祭出绝技了呀!唐雨灵又叫道:“仙人说了,捉拿妖孽,观中财宝,尽还乡里,普天同庆!” 登时局面又乱作一片,擒拿老道的不少,趁机偷鸡摸狗抢财宝的更多,而地上的神像早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连头都缺了好几块。 众人将老道和他的徒弟都缚了,唐雨灵唯恐他再妖言惑众,叫人往他嘴里塞上一块布团,这老道只“呜哇呜哇”地乱叫,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唐雨灵倒对那些宝物不感兴趣,只是坐在正殿左侧的椅子上,笑而不语,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把萧皓忽悠到正道上才好。 “仙姑,我们在后面发现了个妖妇。衣衫不整,看来是干那行的。”有几个乡民过来恭恭敬敬地禀告道。 “噢,押上来。”唐雨灵只觉得自己像是成了山大王。 那女的连人带床单一齐被捆着,头也被被褥遮住,呜咽声不断传来,唐雨灵示意道:“露出头来。”可等那女子露出头时,唐雨灵惊得合不拢嘴:“冬梅?” 可她马上明白过来:“那夜是你向我下了药,又去王爷那里谎称我病重是不?原来你跟这妖道早有勾结。” 冬梅哭得是梨花带雨:“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我不小心瞥见了这道人往自己脸上贴胡子,抓住了他的痛脚,便想着用这法子捞点钱。而且,而且我也真是想帮你的呀若初,你看,他跟王爷一说,你们不就和好了?” “他脸上的胡子都是假的?”唐雨灵过去一扯,那“老道”的狠狠皱了皱眉,果然胡子被扯了下来。 冬梅还在叫道:“他的眉毛和头发也都是假的,我看过他原先的样子,没那么老。” 唐雨灵尽数将他脸上的妆容卸下,众人一阵惊呼,显露在眼前却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眼神里透着丝丝恨意。 她已然见多了这样的眼神,此时更不会觉得心软。只道此人心机甚重,连自己的真面容都要藏起,留在世上必是祸事。只向乡民道:“乡亲们,连这道人都是假的,这分明是存心诓骗乡里之匪。大伙儿说怎么办?” “烧死他!烧死他!” “浸猪笼!连着这□□一起!” 冬梅在地上乱蹦,连着裹住她身体的床单都在蹦:“不要啊,不要啊!若初,若初你救救我呀,我真的在帮你的呀!” 唐雨灵还没说话,已然有官兵围住道观,银刀晃晃,甚是吓人。 “是何人在此聚众扰民?”大腹便便的知府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众人都不敢说话,一会儿看着唐雨灵,一会儿看看那道士,谁也不敢说半个字。 还是唐雨灵大胆,道:“禀大人,这道人乔装打扮,施行妖法,欺瞒乡里,危害百姓,更试图对我们王府里的姐妹无礼。我便来此将他绳之于法,听候大人发落。” 在商言商,在官言官,碰着知府就要搬出王府来。更何况唐雨灵也不是真想要了冬梅的命,索性把始作俑者推给这道士,让冬梅显得是被这无耻道人欺侮的良家妇女,好脱了她的罪责。 正说着间,观外又有人大叫:“王爷驾到!” 知府一听,与一干官兵赶紧转过身去,恭候王爷的到来,圆溜溜的身子弯下去似乎颇为费劲。 萧皓只当没见到这肉团,径直迈入殿内。目光先落到唐雨灵的身上,立马大步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道:“你,你怎么也在?”又瞧见她衣服上的字,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你的衣服上为何会有这些字?” “这是神仙托梦给我,然后在这里做的印记。”唐雨灵骄傲地道:“现在我来传达仙人的指示,你的三千册书不用读了,自有仙人护你合家平安。” 萧皓没见过唐雨灵施行的种种“神迹”,对她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夜里躺在自己身边时不时有些傲娇的小女人,自是不信,面露责备之情:“你休要胡说,快回去。” 唐雨灵不服地反驳道:“现在我可是青云观的主人了,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是呀,这位姑娘可神了!原先的道长是个妖孽,都被这姑娘降住了。”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什么,道长是妖孽?”萧皓转过身去扫了乡人们一眼,瞧见地上被绑住的人,那人赶紧将头扭到一旁,似是怕被他看见。可萧皓这一瞥之间,神色已然大异,蹲下身子细细瞧去,拨开那道士散落的头发后叫道:“老师,您怎么在这?”忙呼喝众人:“快松绑!” 众人犹豫着不敢上前,生怕这妖孽跑了去。唐雨灵也惊讶得很,咋又撞上你老师了呢?几辈子前那个老师上了你的母后,上辈子那个老师被你揍了一顿然后算计你的皇位,这辈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顺水推舟杀了了事,唐雨灵忙过去拉萧皓:“王爷小心,此人系妖孽所变,之前还是个老头子呢,没准现在变成王爷老师的样子迷惑人。乡亲们,快将他丢到河里去,我这缚妖索上有咒法,他逃不了的!” 那道人眼睛瞪大了去,剧烈地挣扎起来,直向萧皓扑过去,萧皓一不甚扯下了塞在他嘴里的布团,只听那人叫道:“传道不授业,添惑不解惑。” 萧皓浑身一怔,这明明就是当年先生上第一课时立下的“规矩”。先生名为金辰,从不让他诵记什么经典,只是讲授道理,提出的问题也只令他回去自个人思考,从不自行解答。萧皓倒喜欢这样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先生的思路与唐雨灵的思路却是无异,多是从反面解释,颇具算计人心的意味。是以唐雨灵初来时,真令他觉得宛若先生来临,顿时添了不少好感。只是因前几年与先生在政见上有不合,从此分道扬镳,再无联络,只觉遗憾。如今遇着,可真是大喜过望。 “他就是我的老师。”萧皓急道,自个儿伸手过去为他松绑。 众人都战战兢兢,又不敢冒犯王爷,只好不断往门外退去,生怕这妖孽翻了天。 唐雨灵也很无奈,萧皓既然这么护着他,自己要再说话,估计要掉好感度了吧,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萧皓解开他的绳子,脑子一转,继续开炮:“我问你,你既然是王爷的老师,为什么要装成老道士的样子?装神弄鬼,是何居心?” 她这话根本就不是说给道士听的,而是说给萧皓听的。既然这道士都是假的,他说的什么读书啊什么的,当然也就不可靠咯。 萧皓果然无比惊异,冲金辰问道:“什么?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若初姑娘,我有话要与你说。”道人也不理萧皓,直接向唐雨灵道:“我们往内室去。” “老师您这是……”萧皓困惑得很。 “你在外面候着。”道人一瞪萧皓,理直气壮,全然不像骗子被揭穿之后的灰溜溜的模样,又对唐雨灵道:“怎么,你不敢跟来?” 还有几个村民躲在门边,好心地提醒唐雨灵道:“仙姑,小心有诈。” 唐雨灵思考片刻,道:“你们不必惊慌,若真是妖孽,也逃不过本仙姑的掌心。纵使我有什么不测,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是我先出来,自是无事。若是他先出来,你们便用乱石砸他。不怕他为恶。” 她这话也不是说给乡民听的,而是说给道人听的,意思是,本姑娘进去可以,但是若有什么闪失,你就会被乱石砸死,看你敢造次不? 道人笑笑,也不多说话,直往屋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好久没写番外,明天这个故事结局,再添一个短短的番外吧。 诸位周末愉快呀。 ☆、忙碌小皇子(7) 萧皓拉了拉唐雨灵的手,似有几分不愿她进去。唐雨灵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进来吧。”道人在里面催促道,看这情形好像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长辈。不错,他倒的确是长辈,只是这为老不尊而又行骗敛财的行径,直叫人恶心。 唐雨灵仍是忍住火气,向里走去。 “带上门吧。”道人吩咐道。 “若是此地有暗道什么的,我岂不是中了你的计?”唐雨灵反驳道。 “很好,很好,你果然谨慎。罢了,我们便在纸上交谈吧。”言毕,点起一根红烛,俯身案上,提笔写下要说的内容。 也不知他这么神秘,究竟想干些什么。唐雨灵正纳闷间,他已飞快地写好,仓促之间,字迹却工整得很,只见纸上写道:“王爷欲反。” 唐雨灵面露诧异,转头瞥了瞥萧皓,看见他正关切地盯着房里两人的一举一动。萧皓见得唐雨灵回过头来,问道:“是叫我进去?”她换上副轻松的笑脸,摇摇头:“不是。你等我们一下吧。” “我为何要信你?”唐雨灵耸耸肩,往前几步,在那明烛上将白纸烧去。 “姑娘是明白人,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之后如何,便看你的了。”道人将手背到身后:“我从来没打算让你信我,因我也从不信旁人。” “你这一身才华,不用在正途上,反倒坑蒙拐骗,也是可惜。”唐雨灵摇摇头。 “旁的倒没什么,吃喝玩乐,我也算是享足了。唯一觉得可惜的,便是皓儿没将我这一身绝学学去,不过今日看来,是后继有人了。”道人抬头望向窗外:“你走吧,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唐雨灵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既知萧皓要反,又知萧皓若是反了,定然斗不过他的皇帝哥哥,最终下场堪忧,于是就装神弄鬼地想出个什么背诵三千册书的法子来,让他安安静静呆在王府里自求多福。他现在告诉自己这事儿,无非是希望她把这个谎圆下去,甚至以后也稳住萧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替他谢谢你。不过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恐怕今天你都难逃一劫。”愤怒的乡民就围在外面,哪里能让他轻易脱身。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走吧,记得带上门,免得这火烧到外面去。”说着袍袖一挥,将明烛翻落在地,烈火腾腾,烧起整间屋子。 “若初,老师!”萧皓发觉不对,忙冲进来救人,却见得上方的房梁轰然倒下,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唐雨灵兜进怀里,向门外扑倒。等两人再起身时,火中的道人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何方。 “快!快搜!一定还在附近!”胖知府一心要捉拿骗子,好为自己添点功绩。 唐雨灵只道:“不必搜了。我已在这火里施了法,连他的魂一道燃尽,便是去了阴曹地府,你也寻不得他!” 众村民早对唐雨灵心悦诚服,争先恐后地跪下参拜:“仙姑救苦救难,法力无边!” 这观里的事她没心思管了,倒是萧皓要造反这事儿让她愁上心头。是要继续骗他吗?还是要与他坦诚相对? 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话。道理很简单。若是要一直让他没时间造反,也要一直让他没时间跟自己过日子。骗他骗到最后,还是坑到自己头上。 “你知道你老师为什么骗你吗?”唐雨灵问道。 萧皓摇了摇头,一脸的沮丧。 “他是为了不让你造反。所谓家破人亡,是他对你起兵的预判,而不是其他。” 萧皓的双手在发颤。 “你连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都信了,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对当今局势的分析呢?你斗不过皇上的。”唐雨灵苦劝道。 “我若不反,他迟早要杀掉我!”萧皓眼里要冒出火来:“这些也是老师教我的!现在说什么不反?我不反等着皇兄来杀我吗?从前我只道还有神灵庇佑,他们会为我挡住皇兄的屠刀,如今连神灵都是假的,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唐雨灵开始后悔将真相告诉他了,这样歇斯底里的情绪,已然不可收场。 “那就反了吧。”唐雨灵如是道。 萧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转变得这么快。 “反是迟早要反的,但我们不能急,要蛰伏积蓄实力才是。”唐雨灵决定换种说服的方式,反正先让他冷静下来别闹腾。 “是,你说得对,得慢慢来。以我现在的实力,当真拼不过皇兄。反正我也当了这么久的书呆子,不在乎再当一段时间。”萧皓倒也认可,渐渐放松下来,眼里的戾气少去许多。他的目光落到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你呢?你真的愿意跟一个要造反的王爷在一起,天天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比起一个光知道读书的王爷,我倒宁愿陪你一起赌一把,一辈子总得来点轰轰烈烈的事情,不然这书上学到的也用不上不是?”唐雨灵想到那个道人,其实她何尝不羡慕他那种万众瞩目的人生呢?难得萧皓如此上进,不陪他疯一把,实在不过瘾。大不了,大不了下辈子再重逢咯。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抱起,回过神来时,萧皓已经扑在她的身上:“造反的事不急,造些别的东西,可该急一急了吧?” 唐雨灵的脸一下子红到脖根。 【短短的番外】 人们都说,青云观里的道长这几日有些魂不守舍,像是大限已到。 金辰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些谣言,当一个万众瞩目的人,自然要被嚼些舌根。反正又不是真的,他正当壮年,哪会那么快两腿一伸眼睛一闭? 他只是遇着了一位姑娘,王爷府上的小丫鬟冬梅。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弄死。好巧不巧,粘个胡子都能被她撞见。说是缘吧,那就是孽缘。 等到准备动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不知怎么地,那些坏念头见着她后自己藏了起来。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脑袋里一片混乱,那些害人的法子什么的愣是一个也想不出来。 她还是满脸惊讶地站在那里,不懂得见到别人的秘密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吗?你倒是快撒腿跑啊! 也是奇怪,他算计无数,还从没像今天这般希望过别人从他手里跑掉的。 “你看见了什么?”他走近些问她。 “你,你的胡子……”小丫鬟竟然照直说了出来,马上意识到不该这么说,惊慌失措地改口道:“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 金辰咧开嘴笑了,他有了个好法子,不用杀她,也不怕她说出去。 “得来的银子,我们一人一半可好?” 很快又有别的法子涌上心头,怎么算来这个法子都是不合算的。可那些凶狠的主意他硬生生把它们压了回去。 “好,好。”冬梅一个劲地点头。 贪心的姑娘?我喜欢。坏人跟坏人在一起,自是最好不过了。 他倒没让她做些什么,笨手笨脚地,没准还坏了我的大事。他只是想看到她,这种思念来得无缘无故。每次将银两塞到她手里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让自己朝她走得更近些,好像她身上有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吸引过去。 而他,无法抗拒。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记得他的老师曾说过:“作为一名斗者,断不可让人发现你的弱点。而要没有弱点,就要无所依恋。” 他做到了。他不爱财,不爱权,也不爱任何人。因为爱上了,就成了弱点。 可如今他做不到了。他还是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卧在她的身边。 淡淡的体香扑鼻而来,他记得很多年前也闻过,那时他要取得枕边人的信任,好窃取相府里的机密。 而现在,明明不图什么,为何还要这样? 不行,不能这么沉沦下去。于是他道:“我们在王爷面前演一出戏可好?” 这一演,演得他的道观都被上门砸了。 身为一名斗者,败在比自己更高明的斗者里,那就要认命。 他最初是这么想的。站在面前的这女人果然厉害,连嘴都给你堵上了。需知斗者给闭了口,丢了说话的机会,再厉害的蛊惑人心的本事都使不出来。碰上这样的对手,我认了! 只有当她被推出来那一刻,他慌了。 他想救她,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若是还表现出激动的样子,那更会让她被当成□□。 沉默,沉默,只好将一切推给造化。万万想不到害人无数,如今连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这就是报应吗? 她说:“他的胡子是假的。” 她出卖我? 心像是被剜下一块似的,痛得几乎要昏过去。 可为什么会痛?我不早已习惯了被人出卖的滋味了吗?从前在师门里,在皇宫里,在相府里,我被出卖了多少次啊? 可痛的却只有这一次。是的,我爱她,所以我才会在乎她是不是真心待我。 从来我都在背叛与谎言中过活,如今才明白背叛与谎言的痛楚。 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呼,今天浪得太过分,发晚了……抱歉抱歉,各位晚安 ☆、复国小皇子(1) 这一次见到糕神的时候,她开始有些慌了,明晃晃的十根蜡烛似乎太耀眼了些,这意味着,她至多只能再跟萧皓度过两世。如果算上这死蛋糕每次都让自己不得寿终正寝,所有的时间加起来兴许还不到一辈子呢。如此想着,竟有了要把蜡烛再次全都吹灭的念头。唐雨灵现下冷静得很,只待糕神朝她靠近,便要吐气吹去。 不过鉴于她前几次见面就挖一口蛋糕吃的种种劣迹,糕神这会儿也机警得很。离她十来步之余的时候止住了身子,只道:“好了,快要功德完满啦,快往下辈子去吧。” “喂喂,等等,好久没见你,好打算跟你说几句话呢。”唐雨灵嬉笑着快步走去,糕神可没给她这个机会,“刷”地一声裂开她脚下的虚空,唐雨灵猝不及防,猛地漏了下去。 “哎哟!”这自然又跌得是金星直冒,姐姐我的登场方式是越来越粗暴了啊。冬梅呢,冬梅在哪里,赶紧地登场啊! 身处荒山丛中,四下无人,唯有蟾蜍叽鸣,疏星为伴,天幕下的另一端隐约有些灯火,似乎那是人家。但她站不起身来,脚踝崴得极痛。 她在脑里为自己的遭遇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前传,什么山贼把她劫了,什么逃婚落难于此,等到夜里的冷风刮过,冻得她鼻涕直流时才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要被饿死冷死在这里。 不是这么衰吧! 远处依稀晃着些亮光,像是有人提着灯笼走过,她扯开嗓子大吼道:“救命啊,救命啊!这里有人啊!” 沉寂的夜被这呼救声打破,灯笼很快朝她这来了,微黄的光一直爬上了她的脸,抬头一看,提着灯笼的那人可不是朝思暮想的萧皓? “萧皓?”唐雨灵揉揉自己的眼睛。 萧皓俯下身来,神情有些焦急:“师妹你可还好?” 蓝锦袍,青绦带,黑布靴,更重要的是背上还斜挂着一柄长剑,颇有入了绿林的感觉。 萧皓将长剑卸下,背向着她:“来,上来。” “嗯?”唐雨灵有些迟疑,还是上去了,没想到开局感情就这么好,按照往常的经验,之后肯定要多灾多难。喂喂,想什么呢,就不能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嘛。 唐雨灵内心在做自我批评,身子和头便不住地摇晃,萧皓还道是硌得她不舒服了,忙道:“师妹可是难受?忍一忍,很快到家了。” “家?”唐雨灵还以为他或说回宫,听他这么讲,看来又是个流落民间的苦主儿。 “师父都急坏了。你以后要再出来采药,记得叫上我呀,也好有个照应。”萧皓语重心长地责备道,言语之间处处皆是爱怜。 “嗯。”唐雨灵既不知前因,也不好搭话,只好保持沉默,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可暗地里她精明得很,时不时顺着对方的话问几句,也算把目前的情况理了个大概。 原来萧皓果真是某次政变的“余孽”,他的舅舅夺了他父皇的位,一夜之间把国家由萧姓变齐姓。老皇帝要斩草除根,下令要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淹死。那时执行命令的老公公不忍下手,偷偷把他托付给某个名为“雷天门”的小派——也就是唐雨灵她老爹当掌门的那个——之所以说小,是因为这所谓的门派里,连师父带徒弟就四人:老掌门雷震,大师兄萧皓,二师姐雷婷,还有前几年捡来的小师弟雷朗。噢,听说还有一个师兄,也不知叫啥名字,早年因好吃懒做,嗜酒贪赌,早给逐出师门。 四个人,四间屋,凑上个小院子,挂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便成了门派。唐雨灵躺在自家床上,越想越觉得果然派如其名,天雷滚滚。不过这雷老爹对女儿好那是没话说的,亲手为她上药酒,大师兄和小师弟要来代劳他还不让。如此被关怀一番,唐雨灵倒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来,说来,也有几百年没见过他们了吧。应该,应该还能见着的吧? 想着想着不禁眼角便湿了,坐在板凳上为她推拿的老人见着她忽然流泪,道:“婷儿莫哭,做我雷家的儿女,便当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你这哭哭啼啼的,实在有愧我雷天门的祖训。” 他这一本正经地还真把自家门派当一回事儿,不禁惹得唐雨灵破涕为笑,擦了擦脸上挂着泪珠,道:“是,谨遵爹爹教诲。” “要叫师父,莫要乱了规矩。”老人家纠正道。 唐雨灵只好顺着他的意:“是,师父。” “不错不错。你别看咱现下没什么人,等到皓儿复国,咱雷天门就是护国第一大派,可不能失了身份啊。”老人家对未来憧憬不已。 “爹……师父,萧皓的复国大计,咱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唐雨灵忍住笑,以致于咳出声来,以她的愚见,估计目前的完成率还在百分之零。 “此乃机密要事,你女儿家的哪能知道那么多?”雷震严肃地说道。 唐雨灵是绝对不相信的,就凭萧皓还要亲自出去找自己这点,铁定他现在就跟草民无异。 “夜深了,你歇息吧。”雷震将女儿的腿放到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要去吹灭案上的烛火,猛然想起什么,又回来叮嘱道:“夜里你有什么事,拉一拉这根细线,绳上带着铃,铃一响,爹爹就知道了。” 唐雨灵细细打量这根细绳,它一直缠绕到房梁上,然后连向别的房间,颇有种电话的感觉。这设计还真够别出心裁的,唐雨灵忍不住赞道:“师父好手艺,这样传信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这是你师弟想出来的,他新奇的东西可多着呢。”雷震吹熄了蜡烛,“好了,快歇息吧。” 唐雨灵睡惯了王府和皇宫里舒适的大床,突然换成这样的小床,她也是一时无法入眠。月光透过窗户铺在她的被子上,四周静悄悄地什么声音也没有。雷天门因收了萧皓,刻意从村里搬到这僻静的地方。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银白一片的窗台,过了好久好久,直到东方既白。 有人敲了敲门,原来是小师弟雷朗,端了脸盆进来:“师姐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还好。”虽然一夜没睡,可唐雨灵仍然精神得很,见着师弟要伺候她洗漱,倍感愉悦,想起昨夜爹爹提及的小发明,顺带夸奖道:“师弟,你这铃铛做得真好。” “师姐过奖啦。师父还常说我不务正业呢。”雷朗不好意思地摸着头。 唐雨灵点拨道:“你看这东西,如果能用许多连成网状,遍布家里,夜里防贼也是可以的。” 雷朗恍然大悟:“师姐高明!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我得马上去试试。”说着高兴得竟忘了手里刚拧干的毛巾,又“扑通”一声让它落回水里。水花溅出,弹在他手里,才觉得尴尬不已,似乎刚刚把伺候师姐的事情给忘了? 那边萧皓刚来,逮着机会,忙把他推出去:“去吧去吧,别把这新奇主意给忘了。”自己又将毛巾从水里捞起,走到唐雨灵面前。 “师妹,给。”萧皓伸手递来毛巾。 “谢谢师兄。”这称呼怎么显得这么生分啊?唐雨灵便道:“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萧皓愣了愣,许是这雷姑娘之前从来都没这么直接过,倒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道:“好……婷……婷儿。” “那我也直接叫你名字咯。”唐雨灵觉得顺口多了。 萧皓只觉面上火炽翻滚,忙换个话题道:“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还像昨天那般疼吗?” “嗯,还是走不了路,只好躺这床上打发时间了。”唐雨灵无奈地道:“要不,你在这陪陪我?” “好。”萧皓回答得干脆利落,可偏偏有人要出来捣蛋,是她那老活宝的爹,扯开嗓门叫道:“一大清早地不练功在这干嘛呢?” 萧皓对他却是尊敬得很,赶紧站直了身子,低头道:“是,师父。” “快去快去。”雷震不耐烦地挥挥手,萧皓看了看唐雨灵,终究还是到外边去了。唐雨灵可不高兴了,抱怨道:“爹,你至于对他这么严苛嘛?” “叫师父!”雷震走到她床边坐下,道:“你不懂,男人成大事,最怕被你们女人拖累。他现在羽毛都没长全呢,你就不要分他的心了。这小子我看靠谱的,等他真当上了皇帝,肯定娶你当皇后!你就别急在这一时,好好让他飞,将来咱们雷天门可都寄托在他身上咧,哈哈哈哈……” 老人家说着说着就笑得合不拢嘴,好像他真当上国丈了似的。唐雨灵可真没他这么乐观,这复国之路漫漫,得等到几几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不知不觉写到第十一个故事了呢,快完结啦。 下本开个仙侠文,过几天挂存稿,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哟~ ☆、复国小皇子(2) 这天闷热闷热地,众人只觉得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懒懒地不想动。纵是唐雨灵脚上的伤已然全好了,也歪歪地躺在床上。萧皓和雷朗都在一旁陪着她,除了对这位同门颇有好感之外,练功之余放个风也是个考量。 “皓儿,婷儿,你们两个过来。” 老爹出现在房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腰微微弯着,看似要嘱咐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雷朗没被叫上,误以为自己也有份,便迈开脚步。老人家又道:“朗儿,你到外面练功去。”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5节 小师弟努了努嘴,往外去了。其余两人随着老人家到他房里,老爹在榻上坐下,自怀里摸出一封信,道:“你二人将这封信送到陈塘齐天门门主齐傲天手里去吧。” 送信也这么神秘?没待唐雨灵八卦信里的内容,萧皓已接过话头:“送信这等事,我去或是师弟去便行了,何必要劳烦师妹。她脚伤刚好,恐怕不便奔波。” 嗯?萧皓这是要丢下自己?唐雨灵马上抢白:“不,我的脚伤已经好了。在家里也闷得很呢,要是师兄去的话务必要带我去!” 老爹笑着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皓儿,婷儿这一路上便多劳烦你照顾了。事情紧急,现在马上出发!” 萧皓只得答应下来,向师父作揖道:“是。” 可唐雨灵总隐约觉得,似乎有这么大事要发生。老爹临别前那句话,总给人一种托孤的味道。 马车向前走了几十里路,唐雨灵越想越觉得忐忑,跟萧皓说出自己的不安:“你说,爹爹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萧皓也有类似的感觉,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应和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可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 “不如我们将信拆开看看?”唐雨灵提议道。 这马上遭到了萧皓的反对:“这不好吧。万一是我们杞人忧天,岂不是失礼于齐门主?再说了,这师父与齐门主的信,我们拆了,总是不合规矩。” 唐雨灵低下头,有些泄气,想来这武林中人也是重信重义之辈,私拆信件这种事总归萧皓是不肯答应的。挠挠腮帮子,计上心头:“若是不拆也能看到信里的内容,这总行了吧?” 萧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师妹你还会法术不成? 唐雨灵并不会法术,可她懂得科学。夜里打尖的时候,遂向店家要了些菜油,将那信封放在桌上,便要把菜油往上倒去。 萧皓一把夺过信封,战战兢兢地道:“婷妹万万不可。这要是弄湿了,也同样是不敬啊。” 唐雨灵伸出手,向他要信:“别担心。我这法子好用得很,明日再将它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自然恢复如初,谁也看不出来。把信给我。” 萧皓还有些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唐雨灵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你不相信我?” 萧皓连忙让步:“信,信。婷妹你用吧。” 唐雨灵依法照做。那菜油果然令得信封变得透明,里面用大毛笔写着字的信纸显露出来。虽然字都反了过来,念通颇为费劲,两人花了大半夜,终究是读懂了信里的意思。雷师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危险,让齐门主收留二人,好保留这雷天门的火种。 “师父……”萧皓念叨着,眼神里惶恐不安,扭头向门外跑去,就要寻马回去。 “我和你一起走。”唐雨灵拉住他。 “不,婷儿,师父也说有危险,你不能跟我回去。你带着这信,去找齐门主,万一有什么不测……” 唐雨灵打断他:“他是你师父,也是我爹。何况,你有什么不测,你以为我会苟活吗?” 萧皓望着她坚定的目光,咬了咬牙,从背后抱住她:“上马!” 马蹄声回荡在整座山林,惊起数群夜间熟睡的飞鸟,待得它们遇见黎明的晨光时,萧皓和唐雨灵两人也回到了村里。只见得村民人头攒动,纷纷涌现雷天门所在之处。唐雨灵感到不对,又意识到萧皓的特殊身份,忙示意他低调行事。两人便用些灰土撒在脸上,混在人群当中,一齐向雷天门走去。但见得原先有些破落的几间屋子已是废墟一片,其上仍飘着几缕黑烟,似是被大火刚刚烧过一般。 大批的官兵围在废墟旁边,为首指挥的那个从服饰上看,似乎是三品高官,在旁的品次低许多,兴许是知县之类的职位。知县附在大人耳边说了几句,又指了指旁边两个盖着白布的竹担。高官点点头,手一挥,示意撤兵离开,围观的人群见得好戏散场,也慢慢消散。 可那两竹担却未抬走,唐雨灵明白那是什么,萧皓捏紧双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若非唐雨灵一直死死拉住他,只怕他早就冲了过去。如今人群四散,官兵也撤了去,他哪里克制得住,恨不得立马上前跪在师父身边。唐雨灵使出全身的力气拦住他,对于她来说,虽然口里称他为爹,他对她也好的没话说,可终究感情还是要淡些,伤痛也弱些,看问题也更清楚些:发动这么多官兵在搜捕,到最后却把疑犯的尸体留在现场,这不是请君入瓮,又是什么? “我们快离开,这是个圈套!”她小声对萧皓道,手背上尽是从他脸上滑落的泪珠。所幸萧皓听她的话,虽是百般不忍,还是随着人群一齐散去。回到集市上时,他还没从悲伤当中脱离出来,像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嘴里一直抱怨自己的没用。 “萧皓!你给我振作起来!”唐雨灵见他难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爹爹他一辈子都没有认输过,我想他最不希望的,也是看到我们这样沮丧地活下去!” 萧皓醒了醒鼻子,脑袋也清醒了许多,身子仍在抽搐着,可语气间明显已经刚毅了许多:“是,你说得对,师父肯定不希望我们哭哭啼啼的。我要为他报仇,我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再大声一点人就冲上来把你抓了!唐雨灵忙捂住他的嘴,又觉得萧皓现在是过于激动了,得让他缓和下来,便道:“我也要为爹爹报仇。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我们要冷静,暗暗地来,否则只能白搭性命。” 萧皓点点头,可算没再大声嚷嚷,反问她:“婷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先到集市上打听打听,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雨灵指了指往来不绝的人群,提议道。 两人便装作路人的样子,在集市上闲逛了几日,听着街头卖菜卖肉的大叔阿姨和主顾们的对话,可算知道了些端倪。听他们说,似乎雷天门是自己先着的火,而后官兵才到的,倒不像他们一开始想的那样,是官兵为了抓萧皓什么的去放火烧门。可又听那衙役家的妇人说,其实县里昨日就已经收到有人的匿名信,称雷老爹藏了前朝的余孽。她还透露道,这余孽其实已经死了,不知为何那雷老爹带着他一起自焚。 唐雨灵基本勾勒出此时的脉络。定是老爹知晓有人告了密,很快门里便要祸事临头,于是便匆匆让两人出去送信,好避开此劫。至于自焚,那死的,恐怕是小师弟雷朗。他身形与萧皓相近,爹爹怕是将他杀了,再焚尸灭迹,好令人误以为那就是萧皓。 她回想起雷朗那副天真的笑容,不由得想哭。有好几次从背后看去,还将他错认为萧皓。兴许,这就是爹爹将他捡回来的原因?兴许,他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当萧皓的替死鬼?唐雨灵越想越觉得不忍,这会儿真真是落下泪来。 萧皓更是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仰天长叹,潸然泪下:“师弟,我对不起你!”两人都难过了一阵,这次倒是萧皓先走出了阴影,咬着牙道:“那告密之人当真可恨!我定要将此人找出,将他千刀万剐,以告慰师父和师弟的在天之灵!” 唐雨灵想了想,问道:“我们之前似乎还有个二师兄,对吗?” 萧皓一听反应过来:“是,定然就是这贼人做的!费恒鑫!我萧皓对天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想到这个人不难。雷老爹住得偏僻,萧皓的身份知情人又不多。那送养的老公公听闻当年将萧皓托付后,为了保密当场便投水自尽,老爹和雷朗又都已死了,唯一的可能就在那个名为费恒鑫的师兄身上。虽然老爹说过当年逼他发了毒誓,可是这东西哪有几个人信的?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要去出卖同门。 可是,这也有些说不过去,为何他当初被逐出师门时不去高密,非要等到今天呢? 唐雨灵想不通,萧皓也想不通。但毋庸置疑的是,眼下找出此人,才是当务之急。 ☆、复国小皇子(3) 茫茫人海,要寻得告密的二师兄,实在是大海捞针。萧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踱三圈,右走数步,仍是一些头绪都没有。末了,倒是唐雨灵先给出个主意:“我们暂且按着爹爹说的,去齐天门落脚吧。” 她可不似萧皓那么激动,比起报仇雪恨之类的,她倒只愿和萧皓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所做种种,不外乎是为了稳住他的情绪,免得做出什么傻事来。 萧皓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这齐天门比起他们雷天门可气派得多,且不论这成片的房子便占了十来亩地,便是门下的弟子也不止百人。初进门时,便闻得院内练功呼喝之声此起彼伏,门人刀剑交锋,往来不绝,只看得是眼花缭乱。唐雨灵忍不住赞叹几句,但见萧皓目光深邃,满脸肃穆——打自师父和师弟过世,他便一直这样,任凭她如何来哄,尽是愁眉不展。 “雷天门萧皓,携师妹雷婷,拜见门主!” 萧皓拱手向门主齐傲天作揖道。 齐傲天初时背对二人,他穿一袭玄紫色长袍,右手握拳,背在身后,昂首挺立,仰头端详着正厅中央的高悬的万仙图。厅里白烟缭绕,空旷十分,衬得他越发神秘威严,乍一看像是潜修多年的世外高人。俟他转过身来,两人惊讶得嘴唇微张,瞧他正脸,竟是与二人年纪无异的青年,只是目光沉稳而不失锐利,鼻息缓和而吞吐有度,实叫人不敢造次。 “贵门方生横祸,齐某深感不幸。两位节哀。”他微微低了低头,以示哀悼。 “有劳门主挂心。此番前来,是替先师送信于门主。”萧皓取出信来,向他递过。信封虽然被太阳晒过,可难免留下些皱褶,萧皓和唐雨灵都自以为不甚显眼,可齐傲天拈在手里,已然明了,道:“这信里写了什么,两位应是知晓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尴尬得很,齐傲天嘴角轻扬,双指一送,连信带封一齐向案上的明烛飞去,掠过烛火,信的一角被火沾上,落到地上时,已然烧掉小半。 “门主你这是……”萧皓急了,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救下,只听齐傲天道:“我天生不爱读书,两位既然晓得内容,说来与我听便是。” 萧皓为难了,这要真说了,岂不是变相承认自己偷看了信件的内容么,那可得多丢脸啊。可要不说,他定然不肯收留。真是左右为难。转念一想,才觉得这门主当真厉害,非用这法子逼得自己承认。 唐雨灵见萧皓犹豫不定,便向前一步道:“信里写了什么,师兄是不知的。我倒知道。爹爹盼着齐门主能给我二人一席落脚之地,此番恩德,来世定当相报。” 她全然把偷窥之责往自己身上揽去,反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就看了,怎么着?何况那是我爹爹写的信,我还不能看了? 齐傲天的目光从萧皓身上落到唐雨灵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几眼,答应下来:“雷老爷子早年与我有恩,如今他门人有难,我自是责无旁贷。你们暂且在这住下吧,日后如何,再从长计议。” 齐傲天虽然看着高冷,可在江湖道义上还是条好汉子。虽不亲自来嘘寒问暖,可安排的住处、膳食、衣物之类俱是足到,两人过来的生活反倒比原先跟着雷老爹时的好。唐雨灵日子过得惬意,萧皓却待不下去,这样白吃白喝的,他总觉得过意不去。一日,他对唐雨灵道:“婷儿,我们这样叨扰别人,又不劳而获,实在难为情。我想出去弄些营生,也好补贴一二,你看如何?” 唐雨灵放下手中磕到一半的瓜子,眨眨眼:“你要出去干什么?带上我吧。” “这,你女孩子家的抛头露面,不好吧?”萧皓推辞道。 “你要去做什么营生?还得抛头露面的?”唐雨灵反问道。 “我……我打算去街上耍几个招式,引人来看。”萧皓说着有些难为情,那时候街头卖艺可不是什么令人尊敬的活。 唐雨灵自然不愿他去做这些,而且看他这身子骨,去弄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得多疼呀,直道:“不成。我不许。” “可除了这些,我也没别的本事。”萧皓说得更难为情了。先前住在村里,还能去打些猎物来自食其力,现在到了城中,这些法子都派不上用场,除了去秀几发自己的武艺,想来也并无什么别的选择。 唐雨灵沉吟片刻,道:“比起实打实的卖艺,去演戏岂不更好?我们找个台子,弄成大礼堂的模样,再邀上门里的一些兄弟,排个话剧,想来应该会火才对。嗯,就这么定了,我来写剧本。” 萧皓被这突如其来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词给懵晕了:“那说的都是什么呀?” 等到唐雨灵的剧场建好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这戏台却不像从前的戏台,得用唱的,没个十年八载练不出那唱腔,只消依着平时说话的样子便可。戏子们说得清楚,观众也听得开心。至于剧本,那当然是某唐把原先看过的那些统统搬出来,姐姐就光明正大地抄袭一番,看哪个来扒皮?虽然这演员实在业余,可逢着有武打的时候还是像模像样,再配上这新奇的方式和独到的剧情,剧场每次开演俱是座无虚席。萧皓和唐雨灵赚得不少,连带着门里的兄弟一起发财,两人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 如此的结果便是,这齐天门的弟子都特别殷勤地为两人办事。两月不到,已有弟子来报:“萧兄,雷姑娘,二位托我打听的事已有些眉目。” 唐雨灵曾事先拜托他们回到原来两人生活的那县城里,细细打听有没有新晋的老爷。思路很简单。举报有奖,而且把前朝余孽都给拿下了,这奖金肯定不菲。是以新晋的富人里定然有他们仇敌费恒鑫。就算不能立即找出,也可缩小范围,之后再做盘算。 “依着两位的意思,这几个月里刚刚搬来的富人家有城北的仇家、城南的许家和方家,里面可有两位要找的?” 唐雨灵和萧皓相对一看,心里暗道:“那贼子定然改了姓名。”却不对报信的人说,唐雨灵只笑吟吟地取出几株银钱来,递予来人道:“柳兄弟,真是劳烦你了。小小心意,请你不要客气。” 姓柳的弟子推辞一番,终是受了,走的时候欢天喜地的。萧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头沉思着些什么。唐雨灵早就猜到他的心意,道:“说好了。我帮你找人,你报仇的时候得带上我。” 萧皓沉默不语,只往她背上轻轻一击,便将她揽入怀里。相视许久,纵有许多不忍,到头仍将她放于床上,独自行动去了。 唐雨灵醒来的时候,只觉天旋地转,抬头一看不见了萧皓,心里顿觉慌乱。在门里四处打听,果不其然,听得他往外去了,至今未回,已然猜到是自个儿报仇去了。二话不说也向外走,只怕他遭遇什么不测。及到门前,听得齐傲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雷姑娘,夜深了,便不要出去了吧。” “我,我要去找我师兄。”唐雨灵答道。 “你既不会武艺,去了又有何用处?”说话间齐傲天已然来到面前,月光下他浑身散发着鬼魅般的气息,令人透体发寒。 唐雨灵打了个冷战,决定不管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萧兄既托我照顾你,我便要守信重诺。你还是莫要往前走了,免得我手下得重了,伤到你。” 他说话可真是直截了当,可唐雨灵却不能不听。看这人,显然高深莫测,他既说要拦下她,那她自然无法轻易逃脱。 于是只好讲道理。唐雨灵反问道:“齐门主,你可有心仪些什么人?” 对方沉默了片刻,只道:“没有。” 唐雨灵暗暗叫苦,没有恋爱过的人,跟他说自己与萧皓感情多么好多么好,恐怕不能打动。于是只好换个话题:“敢问老门主如何仙去的?” “家父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看他说得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估计跟他老爸关系也不怎样,说些什么为父报仇之类的看来他也不能理解。无奈之下,只好也直截了当地与他说:“你怎样才肯放我出去?” “除非萧兄回来。” 死脑筋。我就是怕他回不来所以才要去的呀! 最后她只好祭出死不要脸的必杀技:“齐门主,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 只见他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起伏,看起来是觉得受到了人格上的侮辱,很是生气,可语气里终究不起波澜:“并无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即将完结,给新书安利一发。 《仙侠之璇玑玉衡》即将开更啦,欢迎大家跳坑。 可冥冥之中偏有只手,将我推回从前。 黯淡的星河见证我们执手相爱, 光曜的明月悲泣我们泪眼别离。 他们说,断此执念,自可造化登仙, 我只知,日念夜念,终是不复当年。 ☆、复国小皇子(4) “你是不是希望萧皓回不来,好让我嫁给你。我告诉你,没门!”唐雨灵叫得极其大声,连自己的脸都不觉得红了。夜里静悄悄的,院里其他的弟子哪有听不见的道理,一时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齐傲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也顾不得众弟子的闲言碎语,刘海下两对招子里透出丝丝寒意。 “你说完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语气还是那样平,叫人猜不出他的意思,“说完便回房歇息吧。众人也散了。” 他在这齐天门里有无上的威严,虽只是一句,围观的弟子没有不怕的,一时走得人影都没了。 “你这个强盗、匪徒!”唐雨灵急得哭出声来。 齐傲天瞥了她一眼:“乾坤朗朗,命运无常。能回的,总能回;回不来的,你也无可强求。且不论你是不是把自己也赔上,便是你真的武功盖世,守得住他一时,能守得住他一世么?倒不如顺其自然。他若喜欢你,定会挂记着你回到此处,你若信他,便当在此安静等候。如此莽撞,又不明他的安排,怕是反添乱,送他上路。” 唐雨灵还是第一次听这门主说这么长的话,虽然不服,可也逃脱不得。只好闷闷不乐地回房,再寻思出去的机会。她是越等越心急,两日过来,茶不思饭不想,一时消瘦了许多。夜里辗转反侧,尽把心思花在逃离齐天门上,哪里睡得着?一觉醒来,面容更憔悴了,连妆颜都盖不住眼旁的发黑。待到第三日清晨,可算等到萧皓的回来。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恨不得死死抱住他叫他哪儿也去不了。可想起他将自己打晕独自冒险的事情,心里总是不悦,嘴上怨道:“你既然丢下我走了,何必回来?” 萧皓还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不知如何处理此等事情,本来向前迈出的脚步缩了回来,呆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吭一声。 就这样僵持了好半天,唐雨灵终于重新打开了话匣子:“你报仇了?” 萧皓听得她再说话,仿佛获了什么恩宠一般,有些欣喜,可对这个问题,他总有些遗憾:“没有。那三家人,都不是我们要找的。” 不管怎么说,见他平安归来,唐雨灵可算松了口气:“下次你不许再丢下我了。” 萧皓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近她,手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你瘦了。” “你要说‘好’!”唐雨灵大声叫道:“答应我啊!” 萧皓还是没有承诺些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要说到做到,可他不可能做到此事。 “下次要再有这样的事,你还要自己一个人去是不是?”唐雨灵冲他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带我去也好,不带我去也罢,反正你要知道,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誓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我话撂在这,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皓无奈地说道:“你不必为我这样的。我已累死了师父和师弟,我不想再害你。” 正说话间,已有门中弟子来请二人到正厅与齐傲天相会。来人催得甚急,唐雨灵只好将满肚子想说的话压下,将眼泪收起,随着那人往正厅走去。 “萧兄此行可还顺利?”齐门主先是问道,他的目光扫过唐雨灵的时候,她有意识地避开了,好像前两夜跟人家撕破脸皮,现在再见面,可真是有几分难为情。 萧皓答道:“有劳齐兄挂心,萧皓无事。只是未能找到仇敌,可惜可惜。” “你无事,我与这位雷姑娘可都有事。” 喂喂,说什么呢,谁给你有事啦?这话太引人歧义了吧。 萧皓果然被误导,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不快:“你们,你们有什么事?” “我已被雷姑娘骂作匪徒强盗,在门中威严尽扫。” 萧皓真的生气了,浑身微微发颤:“你做了什么?”手已按在剑上,就差没出剑开打了。 唐雨灵没法子,只好解释道:“是他不让我出去找你,所以我用这话激他。你别多想,我们没什么呢?他碰都没碰过我。”说罢咬着嘴唇,心里想,又着了这齐傲天的道,非逼我自己承认那些糗事。 萧皓的情绪平复了些:“真的?” “真的!”唐雨灵强调道。 萧皓把手放下,向门主赔罪道:“我师妹语无伦次,冒犯齐兄,萧皓在这代她陪个不是。” 可恶的齐傲天,是早就算计好让我们家萧皓代我道歉了吧,真是狡猾。 齐傲天也不顾唐雨灵脸上忿忿不平的表情,向萧皓道:“害死雷老的凶手,齐某也想将他绳之于法。是以也命门中弟子暗中查访,可算有些下落。前两月在京城汴梁,我听说有户姓郑的人家,领了官府一大笔赏银,购置田产,一夜暴富。又听说此人打自雷公县来,怕是与萧兄要寻之人脱不了干系。如果萧兄有兴趣,可前往一探。” 萧皓听得这意外的消息,很是高兴,连连答谢,又瞥见一旁的唐雨灵,正欲再求齐傲天将她收留门中,齐傲天只道:“令师妹,你还是带她一起走吧。令师妹人品贵重,莫要真让齐某人做了匪徒强盗。” 唐雨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人品贵重”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不过他可算是帮了自己的忙,正好想跟着萧皓上路呢,便回击道:“齐门主也是仗义之人,人品也贵重得很。我可不敢再叨扰,免得坏了门主的名声。” 齐傲天也不过眼睛半眯,萧皓听着却是如坐针毡,寻思良久,再看齐傲天也是年轻有为仪表堂堂,顿觉惶恐,只道:“婷儿,那你跟我一起走吧。但你要答应我,可要听我安排。” “那是当然!”唐雨灵举双手赞成。 汴梁城又比这齐天门所在的小城大了不知多少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两人四处打听齐傲天所说的那户郑姓人家,可算找到他的住处。城西一处大大的院子,似乎有两三个雷天门般大小。可奇怪的是,门可罗雀,朱门紧闭,仿佛没什么人上门一样。不过想来也是,这京城遍地皆是权贵,看这规模,也算不得什么豪门大宅,若是主人不喜交际,那自然没什么人找上门来。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阵,终于见着有个身穿淡黄色袍袖的男子从门内走出,唐雨灵没见过什么二师兄,自是认不得,便提醒萧皓:“皓,我看得不甚仔细,那个是二师兄吗?” 萧皓摇摇头:“不是。他哪有这般高大。” “兴许我们该去问问这个人。”唐雨灵道。 “这,恐怕会暴露吧?”萧皓有些担心。 “看我的。”唐雨灵自告奋勇,顺手拿过萧皓身上的玉佩,向那人走去,跟他走了一阵,在一方酒肆门口截住了他:“这位公子,这位公子,你等等。” 她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仿佛真的追了好久似地。 那黄袍男子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叫我?” “是呀是呀。”唐雨灵擦擦额角的汗珠,道:“方才路过郑府,有个人给我这枚玉佩,说是公子落下的,要我给你。呐,给你了。” “这不是我的东西。”黄袍男子摆摆手。 “哎哎哎。”唐雨灵拦住他:“可刚才那个人说得很肯定,就是你的呀。你是不是刚从郑府出来?” 男子老实地回答道:“不错。我是去拜会郑老爷,可这东西不是我的,你去还给郑老爷吧。” “那郑老爷是不是比你矮?”从他的话里,唐雨灵至少得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不是什么郑老爷,而是郑老爷的客人。而根据萧皓所说,二师兄要比这人矮,如此套一套他的话,看看是不是符合这个特征。 男子又答道:“不错。” “那就是他给我的了。”唐雨灵脱口而出,可觉得这话好像没有逻辑,又补充道:“刚才那人自称郑老爷,要我务必将这个还给你。我还收了他的赏钱呢,不能有负于他。” “可这真真不是我的呀!”男子百口莫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管。那你得与我回去跟郑老爷说清楚。否则我的赏钱便拿不到了。”唐雨灵继续死缠烂打。 “他给了你多少赏钱?我加倍给你。”男子有些不耐烦。可瞧他这个架势,似乎还是个富家公子。不过唐雨灵可不真的稀罕什么钱,只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若是两家都收了,岂不是背信弃义。万万没有这样的事情。”过一会儿,又用激将法:“你既然是郑老爷的朋友,为何不敢回去见他。莫非你偷了他府上什么东西,所以心虚作怪?” 那男子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回去便回去。”说着扭头往郑府方向走去。 唐雨灵抹了一把汗,所幸并不是人人都像那个齐傲天那般刀枪不入。向着一旁跟着的萧皓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一道跟上。这郑府中的老爷究竟是谁,一看便知。 ☆、复国小皇子(5) 唐雨灵只拉过萧皓,与黄袍男子一道,大摇大摆地朝着郑府走去。敲开门,府中家丁认得那男子,叫了句“黄爷,你怎么又回来了”,便迎他往里走。见着郑老爷,不料竟真是个老爷子,鹤颜白发,虽然个子不高,倒是精神矍铄。 听得老人家道:“黄公子,你为何去而复反?” 黄公子指着唐雨灵道:“可是你硬要她把这玉佩给我的?” 唐雨灵见得萧皓毫无反应,再看这年纪,料定此人定然不是要寻的二师兄,忙抢白道:“不是这人。是个年轻人,他就在门口给我的,自称是郑老爷。我也不识得,倒看差了。” 黄公子怒道:“你怎么不早说那是个年轻人?害我白跑一趟。” 唐雨灵装作自己也很委屈的样子,撅着嘴,很是可怜。 “这倒有趣,也不知是谁,要冒老夫的名讳,给黄公子送物什。”郑老爷捋了捋胡子,道:“既然对方一片心意,黄公子收了便是。” 那黄公子摆手道:“这怎么成。来历不明之物,断不可收。” 郑老爷也不劝他,倒想化解双方的矛盾,便道:“这位姑娘也是个实诚的主,我看这玉佩质量上乘,若是旁人,保不准还私吞了去。这姑娘非但没有据为己有,反而坚持送予公子,可见其心赤诚。黄公子,你就莫要怪她了。” 黄公子本来也没怪唐雨灵,只是对那不明来历的人物很是不满,听郑老爷劝,便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你既是好人,便将这玉收了吧。也算他害你白跑一趟的工钱。” 唐雨灵还在转着脑筋想怎么将这玉要回来呢,没想到这公子竟然还看不上,正好“收下”玉佩,倒省了事。 “告辞了。”黄公子走得像一阵风似地。 唐雨灵望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身影,随口道句:“他怎么这么急?” 郑老爷却是个话唠,还以为有人与他攀谈,倒竹筒似地说了出来:“可不是赶着去参加许知府家的比武招亲么?” 唐雨灵“扑哧”一笑:“他原来是个风流武士。” 老人家朗声大笑:“非也非也。这黄公子不会武,可家里却是开镖局的,他只盼着趁这机会,认识些镖师罢了。”说着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萧皓一番,道:“我看这位公子倒像武林中人,不妨去也上台露几手,没准还能……”看到唐雨灵满脸的黑线,连忙打住:“哈哈,老朽只是开个玩笑。” 唐雨灵却灵机一动,道:“多谢郑老爷提醒,我这便带师兄见识见识去。”拱手告辞,便拉起萧皓飞也似地朝比武大会的现场走去,只留得老人家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而不语。 萧皓只是一头雾水:“婷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哪会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 唐雨灵听得很舒坦,嘴上却斥道:“真笨。你那二师弟有你那么老实吗?没准还能撞上他呢。” 萧皓恍然大悟,便与唐雨灵挤在人群里,等着仇人的出现。 虽说是比武大会,可两人瞧着上面那些人武艺都疏松平常得很,也就市井流氓打打闹闹,还扯起衣服来,实在不成体统。唐雨灵忍不住道:“唉,没准你上啊,还真能赢了这些人呢。” 萧皓自豪地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咱们雷天门的首席大弟子。” “怎么着……你还真想上了……”唐雨灵的眼光像柳叶刀一般地锐利,刮得萧皓连忙闪避,指着比武台,岔开话题道:“看,有高手。” 只见一戴着面具的男子接连挑掉了四五个对手,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一看便是练过的内行。唐雨灵警惕地问道:“你看像二师兄吗?” “二师弟断无这般高大。”萧皓看着看着,不禁眼睛红了,叹口气道:“倒像三师弟,可惜他……”说着又想到了为自己而死的三师弟,不由得语气凝噎。 唐雨灵拍拍他的背:“你不要伤心了,这和你没关系。也是我爹爹想的太偏了。” 两人真低头细语间,只听得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掌声雷动,两人都抬头看去,却见得那面具男子已然被人击倒到台下。胜出那人红光满面,一看便是青年得志的人生赢家。壮实的肌腱,挺拔的脊梁,配上垂至肩膀的乌黑长发,那叫一个英姿勃发。连高坐在楼阁上的许知府,也禁不住连连点头,仿佛是说:“咱就要这个人了!” “还有谁要上的吗?”低音炮祭出,更是令人浑身酥麻,连唐雨灵也忍不住投去别样的目光,萧皓发觉她的异样,不高兴地道:“这算什么,待我上去把他拿下。” 唐雨灵这才回过神来,忙拉住他,理直气壮辩驳道:“我就看看不行啊,不行啊?” 萧皓见她恢复正常,赶紧又让着她:“行行行,当然行。” 却听得台上那人大叫道:“不行!” 两人只是疑惑,在围观人群一片哗然声里抬头望去,原来是管家朝他提亲来了,那人只是拒绝:“断无可能!” 许知府和管家都变了脸色,许知府更是恼羞成怒,直在楼阁上朝下喊道:“难道你不知这是比武招亲么?” 许知府是在反问,没想到那男子竟茫然起来:“什么,这是比武招亲?我,我不知道啊!” 又是一阵哗然,许知府险些没被气晕过去,只是叫道:“来人,来人,给我拿下,拿下!绑也要绑到洞房去!” 那人见势不好,几拳出去,将冲上来的几个官兵击倒。随后跳下台来,一转身消失在人群当中。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许知府气得直跺脚:“反了,反了。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给我拿下他!” 大批的官兵蜂拥而来,围观的民众也一哄而散,很快地街头巷尾,无不暗暗议论起许知府家女儿被人悔婚之事。 唐雨灵和萧皓倒对这八卦没什么兴趣,劳碌一天,只想早些回去歇息。两人本来盘下了郑府附近的一套房子,如今也回那儿去。方踏进家门,便觉不对,院子里七零八落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墙边。萧皓顿时警觉道:“当心,有人闯入。”只拔出剑来,护着唐雨灵,警惕地朝里堂走去,嘴上喝道:“不知江湖上哪位人物,来我萧府做客,还请现身一见。” 这么喊当然没人出来,可两人懂得,需跟着脚印寻过去。 脚印引向院子后的假山,萧皓蹑手蹑脚地接近,只暗中一剑刺去,剑击到石头上,竟被那人躲开。那人现出身来,连连躲闪,饶是萧皓剑法凌厉,竟也一时没伤到他。几招过后,唐雨灵认出那是方才台上悔婚的男子,忙叫道:“快住手!” 两人停了下来,唐雨灵走上前笑道:“这位公子,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是被官兵追捕是以藏匿于此的吧。” 那人拱手道:“不错。我看两位也不是坏人,还望两位行个方便,容我暂避几日。” 正说话间,门口已然传来巨大的敲门声,唐雨灵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躲起来,自己与萧皓前去开门迎客。 果不其然,敲门敲得这么大声的,就是官差搜捕的节奏。只取出随身的腰牌,道:“官差奉命搜人。” “等等等等。”唐雨灵拦住他们:“我们是良民,哪会窝藏什么人?” “多说无益,一搜便知。兄弟们,上。”拿着牌子的那个一声令下,众人便往里冲,那人威胁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雨灵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却听得外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瞧着来人,原是刚才那个黄公子:“几位差爷,这二位是在下的朋友,定然不会做些违法乱纪之事,我想就不必烦扰他们歇息了吧。”只往袖子里取出些物事,往为首的那个手里一塞,那人手掌揉摸了几下,露出喜悦的表情,连连点头道:“既是黄老爷的朋友,当然不会做什么坏事。我们走!” 待得官兵撤后,黄公子笑吟吟地走进来,合上门,道:“两位,还是让那位好汉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的?”萧皓反问道,唐雨灵狠狠捏了他一把,笨蛋啊,说漏嘴了你知道不? 那藏着的青年从假山后走出,他也瞧见这全过程,自以为黄公子是帮他的,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解围。” 黄公子道:“你不必谢我。我是生意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那镖局缺好手,你到我那去吧。一来在我这镖局里,没人敢来抓你;二来也不枉费了你这一身才能;三来还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何乐而不为。” 唐雨灵暗暗笑道:“这人真是打开天窗,连救命之恩都拿来当筹码。” 不料那黄公子听得她笑,把萧皓也忽悠上了:“我看这位公子也是有些本事的,不如一起过来?” ☆、复国小皇子(6) 萧皓身负血海深仇,找什么二师弟都来不及,哪里有闲暇去当什么镖头,当下一口回绝:“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多谢黄公子美意。” 可那黄公子却不依不挠:“不知是什么事,若愚兄可帮上一二,定当全力相助。” 萧皓本不欲将旁人牵连进来,只欲自个儿寻找二师弟的下落。唐雨灵本不想萧皓去犯险,如今有个正事儿干,正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于是道:“黄公子盛情难却,我师兄妹二人便却之不恭。”萧皓向她投来惊异的目光,唐雨灵又接着道:“不瞒黄公子,我们此次到京城来,专为寻一多年不见的发小。听说他最近在京城发了财,便寻来了。黄公子在京城人脉广泛,若能指点一二,我们感激不尽。” 黄公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多大点事儿?包在我身上。两位只管到我镖局里住下,我们慢慢等消息。” 萧皓一开始也没想到还能利用黄公子的人脉网来找人,登时喜出望外,一口答应:“如此,便多谢黄公子了。” 不过人还没找着,黄公子已经着手安排行镖。也不知怎么地,他这偌大的镖局,竟多是些不会武功的镖师,如同萧皓从雷天门学到的那两三把刷子的功夫,竟也能脱颖而出,评上甲等,难怪他要急着四处拉人进来凑数。 被拉进来那个逃婚的公子姓高,名福朗,萧皓与他比过一局,没分出输赢来。萧皓想着,反正自己报完仇马上就走,也无谓当什么镖头,便自愿地将这位置给了他。那高福朗兴奋得很,念着萧皓的好,连带着对唐雨灵也是和和气气,禁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下来,这次走镖,带上你!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危险,从京城到卫陵城,也就二百里的路途,还走的是官道。京畿之地,本就难有匪徒,也难怪那黄公子一局子三脚猫的镖师能撑到现在。 一队人只当出门远足,割些烧肉买些好酒,一路上好吃好喝,乐腾得很。行至两地交界,只见得前路一片清明,卫陵城的城墙已然映入眼帘。 城门口戒备森严,两队官兵手持长矛,伫立两旁,严阵以待。大家都知道他们在防范着什么,城郭之下,是接连成片的简陋篷帐,一个个面黄肌瘦,形容槁立的流民或坐或站,目光紧盯着络绎不绝的入城人群,似欲扑将上去。 唐雨灵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道:“我们快走快走。” 萧皓不由得停住脚步,摸索着身上的银钱,又号召众人将剩余的干粮拿出:“反正咱们即将进城了,这些也用不上,索性给了他们吧。” 萧皓武艺高他们一筹,又待人和善,本就有极高的威信,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效仿,慷慨解囊。唯有高福朗默然不动。有个老镖师看不下去了,向他提示道:“福朗,咱们既为江湖中人,便当有侠义之心。你何不也出一份力?” “刘伯,我只觉得这般是杯水车薪,终不济事。你说这些银两和干粮,能够他们撑几天呢?”高福朗叹口气道。 刘伯也有他的说辞:“刘伯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可这本,也非得朝廷才治得。我们这些星斗小民,能解他们一时燃眉之急,已经好得很了。” “不!”高福朗的目光落到镖车上:“我以为应当把这镖车里的金子散了,我约莫数了数人头,应是每人能分到一金。有这一金,应该足够他们到卫陵城里寻一住所,吃口饱饭,而后找份正经差事来做。这也算得是治本。” 众镖师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小子你恁地胡说什么?若是这镖失了,董老爷岂不寻上门来?” “董老爷家财万贯,这镖于他不过沧海一粟。更何况,我听说这些金子还是见不得人的。既是如此,何不散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高福朗抬高了音量。 众镖师也常走董老爷的镖,知道他的老底儿,可这就地散财,也太过荒谬了吧?就这么多银子,若是董老爷秋后算账,便是这一队镖师一辈子也赔不起的呀。是以他们无论如何,也断然不肯答应。 唐雨灵也觉着这高福朗过于热枕,不过想想古时那些豪侠,似乎还真不懂得什么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道理,也懒得与他争辩,只是默默站立一旁,看他们唇枪舌战。 不料萧皓竟也加入了战斗,还是站在高福朗那边:“萧某认为,高兄说的在理。我方才听得得这帮百姓说话,他们原是柔云乡人氏,后来适逢天气大旱,交不起地租,以致流离失所。我倒知道,这柔云乡,莫不是董老爷的地儿么?既是他造的孽,自当由他来还。” “竟有这等事!朝廷不是颁了法令,一时交不得租,还可延后三年的么?”高福朗义愤填膺。 “以董老爷的家财,遮住这律令,只怕易如反掌。”萧皓对这人也很是不满。 刘伯听他们这么一说,也是抓住了关键:“年轻人,你们说得都很对。一手遮天,他既能连天都遮了,还对付不了我们。刘伯年纪打了,倒不怕死,却是你们,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荒谬之至!他还能遮得了天!”高福朗指着城门吼道,引得难民和官兵齐齐看过来。 唐雨灵见得大家相持不下,肯定站在萧皓那边,眼咕噜一转,又生计谋:“我听说,这董老爷虽然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可面子上仍是像个大善人不是?”众人点点头,唐雨灵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咱们给他来个‘逼捐’,让他自个人把这钱财散了。”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伯,你对着卫陵城和董老爷都熟得很,你想想他在这城里可有死对头?”唐雨灵先问刘伯。 “有,有,还有个方老爷,不过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刘伯答道。 “嗯。那城中可有什么自命清高向来好为人师的读书人?就夸夸其谈喜欢引人注目的那种。”唐雨灵又问道。 “也有,就吕举人嘛,大伙都知道的。”说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由得与几个镖师一齐笑了起来,看来这人确实蛮有特点。 “好。我们分头行动。萧皓与我一队,去方老爷家附近造个谣,称董老爷要运了镖来,要散给城门口的灾民。刘伯你与另几位兄弟一队,到吕举人经常出没之处造谣,称董老爷要散财,董老爷唯恐落后,明日午时便要散了,可方老爷却为了一己之私,恐派人暗中拦截。高兄弟,你再与几位兄弟一起,到县衙附近造谣,称皇上近日微服私访,已差不多到了卫陵。几个谣言下来,定然成事。” 高福朗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咳了咳清清嗓子,疑惑道:“为何要造这样的谣?” “去方老爷家造谣,是为了让他出来搞些破坏,而这些小动作必然要激起知县老爷的不满,因为我们还有个谣,皇上要来了,这知府哪能让皇上看见这事儿?好不容易有个董老爷要来解决问题,哪能让你给破坏掉。是以知府老爷必定要率兵前来保护。到时候在知府老爷面前,这董老爷自然不好撕下脸皮,说他不捐,便是他不捐,知府老爷也要逼他捐。至于吕秀才那个谣,自是为了煽动城里的百姓对付方老爷,也好让董老爷从中得到些甜头,心甘情愿地把财散了。” 众人听得是啧啧称奇,依计而行。翌日,果真知府老爷亲率官兵前来,董老爷也身穿大红袍,乐呵乐呵地出现在城郊。几个小厮给他搭起一棚,将几车盛满金子的箱子打开,令灾民排着队,按着人头领钱进城,满城一派祥和之景,感激呜咽响彻云霄。 这会儿高福朗可算是对唐雨灵五体投地,忍不住夸奖道:“唐姑娘果然有本事,我还道你只是个会哭闹缠人的小姑娘呢。” 唐雨灵针锋相对:“我也还只道你是个把人家姑娘抛下就走的轻薄浪子,没想到你还有这善良的一面。” 高福朗被她提起黑历史,红了脸:“我那是没搞清楚状况,说来我该与那位姑娘道歉才是。” “倒也不是你的错啦,世间之事,人们只见其外,不知其里。譬如要是我们是这过路的旅客,见着这广施恩德的董老爷,没准还真当他是个大善人呢。若是皇上真的来了,见着这亲临现场的知府老爷,也没准给他升个官。可谁知道一个就是害得他们流离失所的头头,另一个是以为圣上真的微服私访于是临时抱佛脚的懒人?我看那招亲的许知府,比武到一半便暗自把招亲的旗帜撤了,便不是要引人入坑来着?” 高福朗脸上五味陈杂,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能够洞悉一切,而他,却是浮云遮眼,不见乾坤。 ☆、复国小皇子(7) 打自上次唐雨灵施计让董老爷捐钱后,镖局中人无不对她敬佩得五体投地。这会儿自不必她再死皮赖脸地求别人带她行镖,人家反倒回过头来求他,只是,若是萧皓不去的,她也定然一口回绝。本姑娘的智慧才不是那么随便就贡献给你们的呢! 不过令她欣喜的是,萧皓渐渐地把目光转移到行侠仗义上去了,对寻找什么二师弟报仇也看淡了许多。这还多亏了高福朗,三天两头没事地就拉着两人到周围的县城闲逛,美其名曰游山玩水,做的便是各种劫富济贫的义举。当然,倒不是动刀动枪那种劫,还是用的唐雨灵的法子,让他们乖乖自个人把钱吐出来。 乌云闭月,阴影爬上亭中的石桌,桌旁坐的便是这三人,月下数壶酒,可得好好庆贺这几日来的大义。 唐雨灵不喝酒,只推给萧皓。高福朗也抢着替她喝下几杯,不由得,两人都有几分醉意。 “人生在世,知己难得!”高福朗放声大笑,这是典型的喝高了症状,接下来这话也是常问的:“萧兄,不知你有何志向?” “我?我希望给天下百姓一个清明自在的乾坤,没有饥寒,没有不公,也自然没有我们这般行侠仗义之人。”萧皓说着又举起酒壶往嘴里灌。 唐雨灵一听不好,你算老几啊,还“给天下百姓一个乾坤”?赶紧替他圆回来:“他的意思是,要出将入相,匡扶社稷。” “好!好!萧兄你的愿景一定会实现!”高福朗拍手道,举起酒杯要敬他,又瞥见唐雨灵,问道:“那雷姑娘呢?雷姑娘如此睿智,也足以当得朝廷一品,可惜是女儿身……” “女儿身怎么了?”唐雨灵抬起下巴,不服气的样子,本姑娘当过皇后也当过官,哪个不是厉害得很,不过懒得跟他争辩,只道:“不过我也不想做这些。最重要的是啊,能够留在自己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一直守着他,一直被他守着,那就好了。”说着看了看萧皓,正好碰上他的目光,心里泛起阵阵微漾。 萧皓有些不好意思,忙举起酒杯喝酒,把脸遮住,又转移话题道:“我们都说了,高兄呢?” “高某的愿景与萧兄的一样,但除此之外,也与雷姑娘的那样,愿得一心人,长伴在身侧。”高福朗望着唐雨灵,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饮下杯中物,将心情平复,又笑道:“可是太过贪心了?” “哪有哪有?我觉得挺好的呀。不像某些人,心里装了天下,却丢了媳妇。”唐雨灵借机与萧皓开玩笑。 萧皓被呛得咳嗽起来,举手作誓道:“天地良心,这人绝不是我。我若得了天下,便是将这天下给我心爱的人又如何?” 唐雨灵乐得心里开花,见他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赶紧往他嘴里塞几粒花生米:“得了吧,你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不料高福朗也陪他一起疯:“就是就是。将这天下送给心爱之人又如何?我只怕还不够咧。” 萧皓见得有人应和,胸中气脉亢张,又举杯:“高兄果是同道中人,干!” 不过他们都没预料到,两个大男人醉倒在这一方亭子里,落着唐雨灵该如何是好? 望着两个打着鼻鼾浑身酒气的醉汉,唐雨灵啐了一口:“哼,还说把天下都给我呢,喝上几杯就连我都忘了。”无奈,只好与他们一起在这凉亭里过了一夜。她将下巴抵在石桌上,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萧皓的脸,弯弯的睫毛挂在垂下的眼帘上,随着他的呼吸声一跳一跳的。双颊泛着红,当他要咽口水时,会微微鼓起,显得更是可爱。唐雨灵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他的脸,这种软绵绵的感觉,似乎很久都没有过了。 萧皓被人打扰到睡眠,“嗯”了一声,把头换了个方向。唐雨灵很不高兴,也跟着换了个方向,继续挑逗着他,不时地开心一笑。长夜漫漫,对着这样一张脸,倒也不嫌寂寞。 她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只记得醒来时东方既白,而两个男生依旧打着呼噜,睡得像死猪一般。 今日是四月初八,得启程回去了,否则错过了与黄公子约好的时间,那可不妙。 她摇了摇熟睡的两人,可算把他们从醉乡里拉回来,道句:“你们别忘了,今天要赶回镖局接镖呢!” 两人一个激灵跳起来,连称:“是呀是呀!” 大伙儿之所以这么重视这趟镖,那是有原因的。这镖系江州的陈王所委,而陈王是当今圣上最为宠幸的弟弟,虽然镖车的价值不高,可要得罪了这主儿,恐怕这行以后也混不下去了。是以黄公子高度警惕,早早叮嘱莫要出些什么岔子。 从京城到江州,比起去卫陵要远许多,路上也不全是官道。为着赶时间,镖师们必须穿过一片密林,听闻此地有着个强盗集团,不少镖车都陷身于此。 一行十六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走一步便要四顾查看,以免中了埋伏。听得林中树木漱漱,便如惊弓之鸟,险些没拔出剑来。如此走了半日,可算出了林子,又重回到阳光明媚的道上。众人吐了口气,心情也变得开朗许多。 几个年轻的镖师提议道:“可累坏了。你们看,前面有家店,不如过去歇歇脚?” 刘伯年长,终是警惕许多:“不可不可。这里毕竟还不是官道,咱么还是走走吧。” “我们就过去买几个包子,带着路上吃,怕啥?”几个镖师担惊受怕了半天,可真是饿得不行,闻着店里飘来的香味,早已垂涎三尺,哪里肯听劝。 刘伯看看店家,也不过是个老妇人,料想无大碍,也就许了。那几人过去买了一大包,香气四溢,抱在怀里,分与众人。刘伯只道:“不可不可,我们至多半数可吃一样的食物,你们按着人头来吃。” 定力好的便不吃,定力不好的都一拥而上。唐雨灵还没反应过来,人数已经满了,又见萧皓也没吃,咬咬牙,道句:“不饿。” 可说着不饿,为何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呀,走上几步,腿变得软软的,天旋地转,在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还未闭上的眼睛里映出其他人纷纷倒地的情景,包括萧皓。 “不……不好……”唐雨灵的意识逐渐模糊,鼻间萦绕着包子的香气,她始终觉得这香气太浓郁了,不曾想到,不曾想到…… “醒醒,醒醒!”唐雨灵被叫醒时,脑袋还昏昏的,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嚷嚷,她全没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定睛看去,却是那名包子店里的老婆婆,不由得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老婆婆坐得离她近些,她倒往后缩一缩,又自觉不能示弱,挺直腰杆道:“我们的镖车已经被你劫了,你们还想如何?” “姑娘莫怕,我只是问你一些事。你若如实回答,你的朋友不仅无恙,这镖车也还与你们。”老婆婆的声音并不苍老,想来那面容之下,恐怕是个妙龄女子。 唐雨灵没空追究这些,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配合:“你们要问什么?” 那人取出块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当中那个“雷”字分外明显,唐雨灵认得这是他们雷天门的标记,虽然门里人少,可老爹却给每个人都做了一个,还镌刻上了各自的名字。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这块还在,那这块又是谁的?她慌忙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费恒鑫”三个字。 这就是那个告密的二师兄的名字!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6节 唐雨灵感到恐慌,她认不得他,可他认得她呀,恐怕是在劫难逃,便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截了当地说道:“二师兄,你既害死了我爹和我师弟,如今又要怎么对付我?” “你说什么?雷师父和师弟他……”妇人惊讶得很,很快又镇静下来,道:“不可能,恒鑫断不可能向同门下手。” “我都落在你们手里了,还要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吗?”唐雨灵斥道。 老妇往自己脸上一摸,卸了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她五官清秀,肌肤滑润,看这样子,应该也是未过而立之人。 “婷儿,你可还认得我?”妇人兴奋地道。 唐雨灵摇了摇头。 妇人有些失望:“我认得你,你却忘了我。也罢,不去计较。说来我也只与你见过一面,那是在恒鑫新婚的酒宴上,那是你还叫我燕嫂。也难怪你忘了。”说着说着回到正题上:“我敢打包票,定然不是恒鑫害的师父和师弟,真的。因为师父从来都没有把恒鑫逐出师门,而是让他潜伏待命。恒鑫这么多年一直对师门忠心耿耿,日日念着师父的好,又怎么可能害死师父?这事究竟如何,你快与我说说,他自从上次出去,就一直音讯全无,我也找不到他。” ☆、复国小皇子(8) 唐雨灵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不知她的出于好意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可转念一想,反正如今自己也没有什么筹码,索性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燕嫂听得目瞪口呆,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唐雨灵厉声反问:“若非是他,还有别人知道这内情?我爹纵然年迈,可也没有到了胡说八道的地步。” 燕嫂依旧嘟囔着:“不,不可能这样的,师妹,你要相信我,相信你二师兄,他,他不会这么做的。”唐雨灵的手被她紧紧拉着,从她紧张的神态中,实难看出是矫揉造作。 反正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让她把萧皓给放了才是关键。唐雨灵便道:“燕嫂,我信你。你能不能先放了我的朋友们。”唐雨灵故意不提萧皓,是生怕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燕嫂抹了抹急出来的泪水,慌忙起身,沉吟片刻,叮嘱唐雨灵道:“可是,可是我终究算计过他们,他们若醒了,恐怕我就难脱身了。师妹,我把解药给你罢。我就先行一步了。” 唐雨灵接过她手里的绿色瓶子,只将瓶塞拔出,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不料一阵刺鼻的气味袭来,慌得她连连闪躲,燕嫂道:“你嫂子也没啥本事,只是对香气有些研究。这味道虽难闻了些,却是解毒的方子,你就拿去给他们嗅一嗅,便醒了。”临别前作揖道:“师妹,我若有消息,再与你联系。我定将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为雷师父报仇,也为恒鑫他洗脱冤屈。告辞!”说着双脚一踮,已然从窗子跃出。 唐雨灵忙去为众人解毒,人员无病无伤,镖车也纹丝未动,众人连连称奇,忙问唐雨灵是何缘故。她自是不能说起家世,只摇了摇头,道句:“贼人本就只有一个,我使了个法子,哄她往别处去了。大家无碍便好。” 刘伯气得涨红了脸,对那两人要去买包子的镖师训斥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不听人劝,到头栽倒在个妇人手里,到头还要人家雷姑娘相救,羞不羞啊你们?” 唐雨灵微微一笑,笑过作数,接着上路。这事儿她只告诉了萧皓,萧皓也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其实想来,二师弟虽然好赌,可待我们也是极好的。兴许还真不是他做的。” “你怎么这么容易动摇?”唐雨灵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想想,这总是好事,省得他再去想着怎么报仇。刚才看那燕嫂武功不弱的样子,还好萧皓没与她打起来,否则难免有所损伤。 “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经过这些天的漂泊,萧皓早对唐雨灵言听计从。 “我觉得,燕嫂是个关键人物。可现在她既然愿意替我们调查此事,便等她消息好了。我们也不必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找人去。”唐雨灵答道。 萧皓应了一句,便听到有人敲门,只见是高福朗来了,又取了一大壶酒,要过来与萧皓对酌。 萧皓忙摆手:“明日便要去见王爷了,万一醉了,见不着可就不好了。” “咱们见不着,不还有刘伯他们吗?怎么着,你还贪图那几个赏钱不肯跟兄弟喝酒?”高福朗不高兴了。 萧皓被他这么一激,立马接过酒壶,道:“高兄说笑了,来,咱们不醉无欢!” 就这么喝着喝着,第二天两人果真醉得不省人事,直到刘伯他们交完镖领完赏,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两人才揉着睡眼醒来,张嘴打个哈欠,口里呼出的酒气都能把人熏晕。 刘伯没说什么,几个镖师倒炫耀起来了:“两位兄弟,你们没去领赏真是太可惜了。陈王府堂皇着呢,不仅赏的钱多,还有……还有……”用手在半空中比划着,笑道:“陈王还想送咱们一人一个来着。”说着偷偷瞧了瞧刘伯,小声道:“要不是刘伯拦着,咱们,咱们……”嘴角间的笑意已然止不住了。 他们以为刘伯没听见,不料老人家耳朵可好使得很,大步走过来,往几人头上一敲:“小兔崽子,在背后说你爷爷坏话不是?”那几人“哎哟”一声,嘴里仍不服气:“刘师父,您一大把年纪了,对这不感兴趣,可我们,我们还……” 刘伯又是狠狠一敲,怒道:“那些可都是良家妇女,你们要了,不怕遭雷劈么?” “良家?这都进了王爷府了,还有什么良家不良家的。”有个镖师嘟囔道。 “你……”刘伯还要再教训,高福朗揉着太阳穴,有些激动地问道:“良家妇女?我素闻陈王贤良,怎么会做这种事?刘伯你是道听途说的吧?” “我是亲眼所见!你们几个都看见了,是不是,是不是?就当着我们的面绑进王府去的!随后又拿出来给咱们挑。你们说,这真要了,哪有脸再活在这世上?” 刘伯气得胡子发抖,吓得那几个小年轻都不敢说话。唐雨灵见他这么生气,忙出来圆场:“几位兄弟意思也是好的。咱们不要,她们就还得呆在王府里。要了,出来再放了,岂不是还他们自由。几位兄弟是这样想的吧?” 众人听她解围,忙点头道:“对,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刘伯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由生气转为懊悔,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唉,错失了救人的机会。” 高福朗一拍桌子,抛出一句:“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就往外大步走去。唐雨灵想起他上次试图散尽镖银的愤青之举,忙让几个镖师将他拦下,众人安抚道:“高兄,高兄,冷静点!那是王爷,王爷。” “就因为他是王爷,才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高福朗怒发冲冠,几个体格健壮的镖师都被他推开去,唐雨灵料想他武艺高强,又兴许酒劲未消,冲动过了头,只端过茶盏,一把泼到他脸上,可算压了他的火,唐雨灵斥道:“你逞什么英雄?上次散镖银,这次要上门算账。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会被牵连受罪的?就为你那点英雄气概,要把我们全拖下水?” 萧皓的酒量稍差些,此时脑袋里还昏昏的,也不知他们在吵什么?见到高福朗被众人架着,又这么狼狈,只知道过去给他解围,道:“高兄,我支持你。咱们,咱们杀过去。” “你能不能别瞎掺和?”唐雨灵斜睥了他一眼,把他牵回床上去睡下,见得高福朗还没闹完,只道:“罢了罢了,你若冷静下来,我便想个法子将那些姑娘救出来。” 众镖师都连连称好,却不料高福朗就是不肯罢休:“救人固然重要,可救得了一次,还能救第二次吗?事情出在他身上,我非要找他说个明白不可!” 他既笃定了要去,凭着一身武艺,也没人拦得住他。唐雨灵和众镖师只好无奈地看着他向外冲去,披头散发,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带着几片茶叶。 基本上唐雨灵已经预判好了他的结局,看着叫花子一般的装扮,肯定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就在门口被逮住绑起来。这也好,触怒王爷是大事,触怒王爷府上看门的小厮那是小事。大不了挨顿打,被抓了了事。这是唐雨灵心里的小算盘,既然阻止不了,那就避免事态扩大呗。 可萧皓不干了。醒来后听说高福朗被抓了进王爷府关着,说什么也要去把人救出来。众人又是一顿苦劝,可这萧皓竟跟高福朗一个执拗性子,任凭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见成效。又赶上唐雨灵出门去买东西,一时更没人制得住他。等她回来,只是听到消息:“萧皓已然自己去了。” 这还了得?唐雨灵惊得篮子都掉在地上。本来高福朗一人出事,那还可以当作是小混混关两天放出来。现在萧皓去救,万一失手,岂不成了有预谋有同伙的暗算行动?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儿。唐雨灵慌了神,撒腿向陈王府跑去,这刘伯一看不好,一个个接着去送死,又还是个姑娘,赶紧跟上,将她拦在王府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唐雨灵说破了嘴皮子,可算让老爷子松了口。两人打晕了个小厮,除了他的衣服,唐雨灵自个儿穿上。两人约好:她进去见机行事,老爷子在后门门口望风,随时准备接应。 好在陈王一家子都不在内,府里只剩得下人,戒备倒是松懈了许多。唐雨灵猫着腰,四处走动,好弄清高福朗被关在哪里,萧皓又是什么情况。正走着间,她的背后突然被人狠狠一拍,吓得她魂不附体。这下可好,算上自己,这王府把三个人都搭上了! ☆、复国小皇子(9) 唐雨灵被捂住嘴巴,拽到庭院的竹林里,对手似乎比自己高大许多,宽大的手掌显示出这定是个男子无疑。哎,这里是传说中的……小树林。她暗叫一声不好,牙齿往嘴上的手掌狠狠一咬,肘骨同时用力往其胸前戳过去。只听得“啊”一声惨叫,她已挣脱开来,正要回身补上一脚,但见捂着胸口眉头紧锁的竟是萧皓。 正满脸抱歉地过去要安慰他,府里的巡卫声音传来:“什么人!走,过去看看。” 萧皓顾不得痛,拉着她在林中藏好,见着巡卫灯笼摇曳,迟迟不肯离开,唐雨灵扯开嗓子,学着猫叫了声:“喵。”声音清脆,倒真像懒猫初醒。几个巡卫本就不上心,道句:“原来是只夜猫子,我们走吧。” 两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唐雨灵捧起萧皓的手,轻轻往上吹气,心疼地道:“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有人要非礼我呢。” 萧皓摇了摇头,向她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嗔怪道:“你怎么到这来了?快出去。” 唐雨灵拉住他的手:“不要,你既来得,我怎么来不得?要走一起走。” 萧皓说不过她,眼下更不宜多争辩,只好松口:“那你要听我的话,跟紧我。” “谨遵师兄教诲。”唐雨灵甜甜地冲他一笑:“我们先找到高福朗被关的地方吧。” 萧皓指了指院子西侧的柴房,道:“我早找到了。只是不知怎么带他出来。” “他受伤了吗?还是府中有很厉害的高手看着?”唐雨灵问道。 萧皓道:“没有没有,他只是被绑了,我看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柴房周围被许许多多带着的铃铛的线围起,我只消进去便会碰到,而后只怕引来众多侍卫。” “带着线的铃铛?”唐雨灵瞪了瞪眼,想起了现代的红外线高科技,电影里的黑客要穿过去,总得用绝妙的身姿。看看萧皓,额,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这种特殊技能的。看来是要用体技以外的法子了。 “你丢石头准不准?”唐雨灵问他,指着柴房:“石头丢过去,带动铃铛响,可是速度要快,不能让别人发现是丢石头,你行不行?”唐雨灵先前在雷天门见他练过这手,那时候是往靶心上射,十有中九,力气用大了还能穿靶而过,是以提出这个法子来。 “这有何难?”萧皓满怀信心,正捡起一块石子,可又犹豫道:“这岂不是把他们引来。” 唐雨灵向他解释:“我们先躲好,你再扔。你就只管扔,砸得它丁零作响,不断把他们引来,然后一次次让他们扑空。久而久之,这东西在他们看来就不灵了,到时我们真的过去救人,他们倒反而不信了。” 萧皓将信将疑,捡起一块石子,手指一弹,石子划向绳上的铃铛,虽是未中,却也打在另一条绳索上,绳索缠连,还是带着铃铛大响。萧皓本来有些尴尬,见到目的达到,补上一句:“怎么样,我厉害吧?”结果惹得唐雨灵反问:“你真的是瞄准绳索的嘛?” 萧皓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还欲说话,只见大批巡卫汹涌而至,“抓刺客”的叫唤此起彼伏。闹腾了一阵,有个大汉吼道:“刺客呢?刺客呢?” “没……没见着。抓的人也还在。”怯怯的声音传来,显然答话那人的品级较低。 “没用的东西,老子酒喝到一半就过来了。是不是你们自己动的铃铛?” “不不不,没有。是风,应该是风。” 那大汉气急败坏,狠狠一扯那些丝线,骂道:“老子早说这玩意不好使,还非用了。散散散!” 萧皓和唐雨灵见到他们的窘迫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正待众人要散去时,唐雨灵叮嘱萧皓:“再来一发,就趁现在。” 萧皓又弹出一块石头,这会儿是直接打中了墙角的一个铃铛,铃铛剧烈地响起,兼且摇曳不停,带着其他的铃铛声响大作,众巡卫又警惕地大呼:“刺……刺客!” 又忙碌一阵,除了铃铛,什么也没找着。 “格老子的。”大汉啐了一口:“谁想出这玩意儿的,明天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是,是许知府献上的,他倒想用这巴结王爷来着。” “呸。那许璋也是昏了头,还好王爷不在府中,不然这破玩意整夜地想,非扰了王爷清梦不可。”大汉又骂道。 “那,那我们撤了?” “撤了?那不是便宜他了。你去跟他家的来人说……”大汉附耳说了一通,只见他手下连连点头,赞道:“队长好计策,正好趁这机会敲他们一笔。” 萧皓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喃喃道:“这怎么又敲一笔了?” 唐雨灵笑道:“他们是要让这铃铛多响几次,让那来人听了,知道这东西会扰了王爷清梦。然后再威胁他,不给钱就不撤下,等着王爷回来圣裁。那许知府家的人定然惶恐,必定从了。” “他们真是狡猾。”萧皓耸耸肩,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铃声响起,他们就不会过来。”唐雨灵支起下巴想了想,道:“等他们走了,你再发几枚石头,看看情况。” 萧皓依计而行。再发第三、第四枚的时候,尚会引来些巡卫驻足,可无不骂了一通,又走开了。待得第五、第六发时,已是无人问津,果然如唐雨灵所说,各人都觉得这东西失灵,不再相信。 “是时候去救人了。”唐雨灵和萧皓大摇大摆地闯入柴房,任凭铃声大作,丝毫没有忌惮。见着高福朗,他高兴地道:“果然刚才的石子是萧兄发的,想必又是雷姑娘的计策吧。妙哉妙哉。” 唐雨灵打断他:“要夸你还是出去再夸吧。赶紧走。” 两人赶紧帮他解开绳子,匆匆往外走去,未料走到门口,正巧撞上几个卫兵和一个书生在争执些什么,几人面面相觑,那卫兵一时没反应过来,书生已然张开口:“有刺……” 可话未说完,那几人已倒在地上,夜空中落下一个蒙面黑衣人,头上的梅花簪在月光下分外显眼,唐雨灵只觉眼熟,电闪火花间想起那是燕嫂的打扮,正要叫出声来,燕嫂只催促道:“快走。”推搡着三人从府中的一处隐秘的狗洞钻了出去,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对唐雨灵道:“师妹,你怎么跑这王府来了。” “我来救这位朋友。”唐雨灵指了指高福朗。 萧皓听出些问题,盯着蒙面人:“你怎么叫她师妹,莫非你是……” 唐雨灵打断他:“我们还是送高兄先回去吧。高兄,刘伯在后门那里等你,你先与他回去如何?” 这摆明就是跟高福朗说,我们要说悄悄话了,你回避一下。高福朗哪里听不出来,点了点头,拱手致谢,遂独自一人离开。遗下萧皓、唐雨灵和燕嫂三人,燕嫂才拉下面巾,上上下下打量了萧皓一番,问道:“大师兄?” 唐雨灵点点头,向萧皓介绍道:“这就是上次我跟你提到过的燕嫂。” 萧皓知道他与二师弟的关系,还是有些放不开,语气有些生硬:“你找到恒鑫了?” 燕嫂摇摇头:“还没有。师兄,你若真的见着了他,还望莫要急着动手,至少,至少也要听听他的说辞啊。他,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怪师父的意思。” 萧皓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客套地道:“我会给他说话的机会的。但是杀害师父的仇,我必定要报。” 唐雨灵见他又激动了,赶紧把话题转移开来:“燕嫂,这次多蒙你搭救了。你怎么在王府里?” 燕嫂答道:“我本是要寻你的,可见你进了王府,恐你有失,便跟上了。” “你要找我?是有什么消息了?”唐雨灵连忙追问。 “不错。”燕嫂答道:“我虽未找到恒鑫,却找到了三师弟。三师弟还活着!” “你说什么?”唐雨灵和萧皓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三师弟在何处?”萧皓问道。 “他现在做了京城许知府的女婿,日子倒是快活。”燕嫂答道,显然对师弟这种贪安一隅的行为很是不满。 “许知府,许知府……啊怪不得!我说这个防贼的物事怎么似曾相识,还是我教给他的呢。”唐雨灵终于记起来。可不是那天早晨自己给三师弟指点了一番,他才想出的这东西。这倒好,今晚还差点被它拦住了。 “我们去找他。”萧皓二话不说,就要赶回京城。 唐雨灵和燕嫂将他拦下,唐雨灵道:“你没听燕嫂说吗?他现在既然当了别人的女婿,还那么好心情地来献宝,恐怕早不认我们了。我们送上门去,岂不是……”说着说着更觉惶恐:“没准是他去告的密。” 萧皓斩钉截铁一口否认:“不可能。师弟待我们待师父都是赤诚之心,不可能的。” 可看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惶恐,这“不可能”几个字,也是越说越轻了。 唐雨灵道:“这样吧,我们想办法混进许知府家去。见着他,将他绑出来,再细细审问一番。” 燕嫂点点头:“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该如何混进去呢?” 唐雨灵想起那个献宝未遂的来使,响指一敲:“我有主意。” ☆、复国小皇子(10) 江州伏波城,喧闹集市前。 一个白衣书生背着箱箧,垂头丧气地在人群里穿梭着。你道他如何高兴得起来?本以为箱中之宝能为自己在王爷那里谋得几分好处,却不料忙活了大半天,好处没捞着,还被府上的侍卫诓了不少银子。沉甸甸的箱箧里装满了铃铛,一提这个他就来气,待拿回去,看你这公子哥如何与许老爷交待去。 集市上人马川流不息,他心中郁闷,只顾往前走,殊不知自己早就一路被监视着。 监视他的人便是燕嫂,只身影一晃,便到了唐雨灵和萧皓设好的摊位前,道句:“目标到了。” 唐雨灵微微点头,向镖队里的刘伯使了个眼色。刘伯却也乐意帮忙,依计行事,跌跌撞撞地扛着个包袱往街上走,装作不慎,扑倒在书生面前,撞得他也四脚朝天。未待书生生气,刘伯先发制人:“小兔崽子,走路怎么不少眼睛。碰坏了我的宝贝,摘了你的脑袋也赔不得!” 书生正憋着一肚子火,反骂回去:“不识相的老家伙,明明是你撞我,还说什么混话?说着就扭起刘伯的衣襟,要与他打作一团。” 周围少不得的,自然是一群看戏的群众。 镖师小赵拨开人群赶了过去,将二人分开道:“莫动手,莫动手。”故意冲刘伯道:“刘老爹,你在不过去,大师可要收档走了。别到时你的新奇物事没人指点,只成了破铜烂铁。” 刘伯气得胡子一歪一歪的,指着书生骂道:“算你走运!”忙蹲下来收拾自己的包袱,又故意“不慎”将包袱打翻,滑落出许许多多的铃铛和丝线来。嘴里“哎哟”一声,忙招呼小赵:“小赵,快帮我收拾收拾,以后咱几家的防盗,可都得靠它了。” 书生眼前一亮,不由得笑出声来:“老人家,这玩意,防盗不靠谱!您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休要胡说。这可是老夫毕生心血,灵得很!黄毛小子,没些见识。”刘伯抬高了音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书生笑得前俯后仰,将自己的箱子打开,里面也是许多铃铛,许多丝线,展示道:“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你的心血,别人早就做出来了。可是呢,我昨夜拿到王府献宝,王爷府上的侍卫说,这玩意把风都当成贼了,捕风捉影,草木皆兵,哪里能防什么盗贼。你啊,趁早还是回去再苦思冥想个五百年,呵呵,看您这身子骨,能活五百年不?” “你……”刘伯故意装得气上眉梢,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小赵知道轮到自己台词了,赶紧接上:“刘老爹,刘老爹,您别气,听这小人胡说什么。既然大师都给了咱邀请函,说明这玩意靠谱得很。何苦听这路人乱说几句,便不去了。没准啊,此人就想把您拦下,好自己去邀功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刘伯缓了口气,掏出封金灿灿的请柬一般的东西来,映着阳光晃得书生刺眼,得意地道:“看到没,看到没,这是大师给我的邀请函。大师说行,那就行!” 说着趾高气扬地收起包袱,越过人群,往就近的一间屋子里去了。小赵还有戏份,在原地一个劲地撺掇书生:“大师可真是灵。” 书生一听来气,恨不得跑进去与他们所谓的大师也抬杠一番,好杀杀那老头的威风,只道:“待我去看看,这大师,有何本事!” 书生也朝屋子里走去,唐雨灵和萧皓在里面已是等候多时。 刘伯只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新奇玩意”道了一遍,见得书生进来,不忘把他拉下水:“大师,这不识好歹的凡夫俗子,竟说我的东西被风一吹,便四处响起,如同盗贼来了一般。” 书生一脸不屑:“是或不是,试试便知。究竟如何,却是你们几个书呆子说的算的?” 唐雨灵轻咳一声,装得高深莫测:“不过是风过铃响,多大些事。”给萧皓使了个眼神。萧皓早已做好准备,将屋内一角的帷幕拉开,却见屋里早就摆了个铃铛阵,所不同的是,先前的那些细丝,如今皆被换成了绳索。 “化丝为索,自然不易被风吹动。”萧皓按着唐雨灵的吩咐,用扇子拼命向阵里扇风,果然纹丝不动。 其实用丝用线,只要铃铛够重,都不存在说被风吹动的道理。那夜之所以响起,全然是因为萧皓以石头击打只故。而府中的侍卫不明真相,只随便想了个原因,倒诓了书生的钱。唐雨灵不过是改个形式,再做个实验,登时还真让书生以为是什么绝妙方法,看得是眼花缭乱。 唐雨灵道:“那客人,我听你背篓里似也有铃铛之声,可是你也做得这个东西?” 书生道:“非也。是我府上的姑爷所制。不曾想到比起大师的还是差了一筹,可惜,可惜。” “世上鬼斧神工之人颇多,你那姑爷可真算得一个。这刘老爹的,还是我帮了他一半才做成的呢。若能请他来与我会一会,相信定然可造出更多的奇妙之物。”唐雨灵说到了点子上。 “如果两位大师方便,可到府上与姑爷一聚。此番王府献宝不成,姑爷定要绞尽脑汁再想其他。如能有两位相助,事成之后,定当重酬!”书生向两人邀请道。 唐雨灵和萧皓早就等这一刻了,可是身为大师,哪能跟饿死鬼争食一般爽快答应,只懒洋洋地反问道:“你家府邸在何处?” “在京城。两位大师若是方便,还请过去一叙。这路费食宿,全包在我身上。”书生拱手道。 “京城,京城。”唐雨灵装得高深莫测,喃喃掐指:“是了,这几日我二人也正好到京城去。我二人于京城也有住处,你那什么姑爷若有兴致,尽可过来一观。” “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书生舒了一口气,自感觉为老爷为姑爷都立了一大功。 唐雨灵和萧皓便从镖局搬出来,租了一处小房子,专等三师弟上门。 三师弟果然与从前谦虚好学的样子无异,听得竟有什么大师能够改进他的手艺,赶紧换上最好的衣服,登门求教。书生也跟在他身后一齐前来,两人方一进门,便有只大网落下,鼻间一股异味扑来,双腿一软,便着了燕嫂的香毒,不省人事。 唐雨灵将雷朗捆在椅子上,头上给他悬一盏明灯,制造出警察局审犯人的假象。待他一醒来,劈头就问:“师弟,你这上门女婿,当得可真是好!” 雷朗一激灵,发现自己被绑着,有些惶恐:“师,师姐,你怎么在这。你为何捆着我?先松绑好吗?” 唐雨灵骂道:“我道你与我爹一齐去了,你怎么在这?师门之仇未报,竟跑去当别人的女婿来了?” “我,我这也是为了积攒力量,好为师父报仇呀。我这每一日,每一夜都恨不得为师父报仇。”雷朗避开唐雨灵的眼睛,看来有点心虚。 “我问你,与爹爹一齐死的那人是谁?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唐雨灵逼问道。 “那夜,那夜你们走后,师父让我也走。我不肯,他倒赶我走。我怕师父有什么事,便躲在一旁看。后来,后来二师兄来了,与师父打起来,师父杀了他,便举火自焚。是,就是如此。” 听他说完,燕嫂早就跳出来:“你撒谎,恒鑫他,他不可能对雷师父出手的!” 雷朗反驳道:“我明明看到就是如此!” “因为……因为恒鑫他是雷师父的亲生儿子啊,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燕嫂急得哭了出来。 唐雨灵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燕嫂这才道出原委:“是,师父和恒鑫都瞒了你许多年。那是师父他当年做下的错事,他不想你知道,于是便瞒了下来。恒鑫他,恒鑫他不可能杀雷师父的,雷师父更不可能杀了他。不,凶手一定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两个对不对,逆贼,偿命来!” 说着手中已然闪过一柄银晃晃的匕首,朝雷朗心窝刺去。 躲在一旁的萧皓一跃而出,拔剑隔开匕首,喝道:“冷静些。” 燕嫂还在嚎啕大哭,似乎还没法接受夫君已死的现实,失魂落魄地念道:“恒鑫,恒鑫……” 唐雨灵叹了口气,如果费恒鑫真的死了,三师弟就是唯一的见证者,他的一面之词虽然不能全信,可也无法推翻。眼下还真是一时没了主意。 萧皓却唯恐燕嫂再出手,同门情深,已然解开了师弟身上的绳索,道:“师弟,你还是先走吧。” 却不料雷朗一边道谢,一边猛地捡起地上的匕首,身影一晃,已经横到唐雨灵脖子上,又一手刀将她劈晕,威胁道:“别动!若敢上前一步,她便小命不保!”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要完结啦~ 似乎自古以来当师弟的都不像好人的样子…… ☆、复国小皇子(11) “师弟,你这是要干什么?”萧皓手中的剑不觉地就对准了雷朗,可却又顾忌到他挟持住的唐雨灵,身子只在颤抖着,丝毫不敢上前半步。 雷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猖獗:“哼,你知道怕了吗?” “师弟,有话好说,你先放了她好吗?”萧皓直盯着他手中的利刃,生怕唐雨灵受些什么伤。 “有话好说?师父要杀了我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好好说话?”雷朗冷笑道,接着几乎是咆哮出来:“师兄?噢不,萧皓,你可真够幸运的,万千荣宠于一身,而我呢,我不过是个养着随时为你丧命的替身。你说这人跟人,怎么命运差得这么大呢?” 萧皓脸色一变:“师弟,你,师父是你杀的吗?” “他既要与他那孽子密谋着杀我,我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吗?”雷朗冷冰冰地说道:“弱肉强食,不过如此。” “果然是你杀的恒鑫!”燕嫂听得他这么说,发了疯地冲刺过去,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将雷朗拿下。雷朗倒是不慌不忙,只把唐雨灵往前挪了挪,萧皓果然心急,只横剑将燕嫂拦下,反与她斗成一团。雷朗一面笑着,一面架着唐雨灵往外走,撂下一句:“师兄再会。” 燕嫂好容易挣脱萧皓,冲出屋外,可哪里还有雷朗的影子。萧皓追着出来,只是忧心忡忡,燕嫂余怒未消,不愿与他多言,一瞥之间就要离开,萧皓将她拦住,拱手道:“弟妹,我需求你一事。” “若是说为了你的情人让我莫要报仇,那便免了。你有你要保护的,我也有我要讨回公道的。”燕嫂未待他说,便拒绝道。 萧皓摇头:“报仇,我来。可救出师妹,还烦你代为操劳。” 燕嫂一听“报仇”二字,也来了兴致:“你要怎么做?” 萧皓道:“我只与他说,若他不肯放人,我便自爆家门,而后玉石俱焚,窝藏我这个前朝余孽,他也逃不了干系。” 燕嫂驳道:“他会那么傻?若是放了人,便恐怕你寻上门去了。” 萧皓早有盘算:“我会与他约好,明夜在西山会面。他定会先发制人,动用府中好手一齐擒我。而彼时府中定然人手紧缺,你便可去救出婷儿,然后,带她远走高飞。” 燕嫂眉头一挑:“你想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萧皓没有回答,只是道:“还盼弟妹成全。我保证,无论如何,也要在西山上将他击毙。为师父,为二师弟报仇。” 正说话间,却听得屋顶传来一人的声音:“萧兄想得甚好,可惜疏漏太多。”语毕,高福朗已经翩然落地,立于两人身旁。 “你敢跟踪我们?”燕嫂正要出手,萧皓再次将她拦下:“别,高兄也不是外人。正好多个人多份力。高兄,你说我何处有疏漏?” “我问你,倘若那时候他押着雷婷来与你见面,燕嫂到府上救谁去?”高福朗反问道。 萧皓一开始全没想到这个问题,高福朗又问:“倘若他找来的不是府中的人,而是直接向朝廷告密,将你拿了。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萧皓说不出话来,脸上憋得通红。 “那你有何良策?”燕嫂反问姓高的。 “我自是有法子。两位可静等一日,到时自然见分晓。”高福朗自信满满地道。 在萧皓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个冲动而莽撞的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他的所谓计策,再三确认道:“你成吗?万一不成,会不会伤到婷儿?” 高福朗摆手:“即便不成,也断不会伤她。这世上在乎她的,也不止你一人。”说这话时,他还是下意识躲开了萧皓的目光。 萧皓哪里不知他也有意,此时更不知说什么才好,拱手道:“高兄,你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尽管开口。” “不用。”高福朗答道,语气间有些犹豫:“这件事完了,你就带她远远地走吧。不要想什么报仇和复国,你便答应我这点,可以吗?”不知为何,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为你们好,也是为她好。” 萧皓本也没有什么复国的意思,只想尽快救出唐雨灵,便道:“对我来说,手刃仇人,为师父报了仇,也就够了。剩下的时间,我自当会好好待她。” 高福朗笑道:“成。明日未时,你就在西城门等着,自然有人将她送到你的身边。我有事,就不去给你们送别了。”说着作揖要走。 萧皓拉住他的臂膀,郑重其事地道:“敢问高兄,这计策可是要你自己……可是会伤到你自己?若是如此,萧某定不能受。” 高福朗轻松地笑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放心,你们走了,去哪住下,再往镖局寄封信,告诉我一声,将来我还想去探望你们呢。” “高兄一言九鼎,将来一定要来。”萧皓的手捏得更紧了些,以致于微微有些颤抖。 “我说到做到。”高福朗云淡风轻地一笑。 翌日辰时,萧皓已经等候在西城门,他生怕计划有变,于是提前就来做好准备。燕嫂则潜伏在许知府府邸周围,看其中有何动静。午时方到,只听得街上车马鼎沸,大队的官军齐齐向许府奔去,不待守门的小厮通禀,已然冲进府去,顷刻之间,满府之人已被戴锁上枷,齐齐押了出来。 燕嫂大惊失色,断不曾想到高福朗竟能调来官军,直接将这许府全府都给拿了。又想他既有这等本事,又知晓萧皓的身份,只怕来者不善。也顾不得唐雨灵如何,直往西城门飞奔而去,欲要提醒萧皓速速离开。 待她回到之时,唐雨灵已然躺在了萧皓的马车里。萧皓见她归来,招呼道:“高兄果然厉害,说到做到。” 燕嫂顾不得解释太多,自个儿跳上马车,只往马背上狠狠一拍,驱得马儿撒腿狂奔。萧皓忙扶稳了唐雨灵,问道:“弟妹,这般匆匆,是为何故?” 燕嫂一面驾车一面解释道:“你不知道,那姓高的是让官兵来封了许府,而后将师妹救出的。他定是朝廷的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恐生事端,还是先走为妙。” 萧皓瞪大了眼睛,可旋即又放下心来:“我相信高兄,他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若要拿我,我在这等了半天,他早就拿了。何必还要将婷妹送还给我?他应该不会对我下手的。” 燕嫂觉得也有道理,可手上依旧快马加鞭:“防人之心不可无,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总是好的。可惜了,不能见那贼子人头落地,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好祭奠师父和恒鑫!” 萧皓只道:“高兄既然站在我这边,定然不会放过三师弟的。”可想到他们都是终究因为自己而死,不由得潸然泪下。 及至太阳落山时,唐雨灵可算恢复了神智。听得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也觉得很是幸运。三人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驱车进了蒲柳城,好容易寻着个地方落脚。燕嫂本就思念费恒鑫心切,又闻他死讯倍受打击,此刻见萧皓与唐雨灵破镜重圆,欣喜之极自己又悲从心来,说什么也不愿再与两人同行,只告了个辞,便独自离开。 客栈的房间虽然不缺,可两人还是住到了同一间里。这次是萧皓自个儿提出要这般的,为此他还一面交待一面偷偷看唐雨灵的反应,生怕她说出个“不”字来。 唐雨灵只是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他面红耳赤,而后大摇大摆地与他一齐走入房中。 “婷儿,我们……我们……”萧皓又犯了紧张症,忘了该说些什么才是。 唐雨灵只是轻描淡写:“累了一天了,我们睡觉?” “嗯,好,睡觉。”萧皓愣愣地答道,却不去解衣服。唐雨灵见他如此木然,手指攀上他的胸膛,索性代劳了。萧皓默默看着她,也不知该拒绝的好,还是任凭她摆弄的好。 “喂,你还要我帮你脱鞋子吗?”唐雨灵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不,不,我自己来。”萧皓条件反射地答道,又木然了好一阵子,才解开鞋子,钻进被窝里。 夜里很安静,因为萧皓很安静,虽然睡在她的旁边,却只是平躺着,什么事也不做,眼睛紧闭,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的。 唐雨灵打开话匣子:“我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皓果然没睡着:“什么打算?” 唐雨灵努努嘴:“比如说,去哪里呀?住哪里呀?生几个宝宝呀?” “我们……”萧皓听她还说到了生宝宝,只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怎么答了。 门外却来了动静,闹哄哄的,正想是及时替他解围一般,萧皓起身道:“我,我出去探探风,兴许出什么事了。” “哼。”唐雨灵翻了个身,生气地自己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可以大结局啦~ ☆、复国小皇子(12) 萧皓缓悠悠地出去,半晌又急匆匆地回来,摇醒唐雨灵道:“我有事,要离开几天,你在这等我可好?” 唐雨灵还生着气呢,听说他竟然要走,哪里肯答应,答道:“不好。我要跟着你。快说,你要去哪?” 萧皓耸耸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只好和盘托出:“门外的是齐天门的人,齐门主似乎有事要我帮忙,我们曾经受人恩惠,我总得过去一趟。不过,你……” 唐雨灵知道他顾忌些什么,那会儿什么轻薄之徒之类的标签都还在齐傲天身上贴着呢,她只笑嘻嘻地道:“你是怕他占了我的便宜呢?还是怕我占了他的便宜?” 萧皓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哪有这个意思?” 说话间唐雨灵已经整装待发,连护额护腕都戴了起来,催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走呗。” 齐傲天还是像从前那样高冷神秘,只是这次的玄紫色长袍换成了金袄子,上面绣着各式各样的云纹,看似富贵大气了许多。见得萧皓前来,只拱手道:“殿下,是时候重登大宝了。” 萧皓懵了神,不料得他竟如此称呼自己,更不料得他竟要怂恿自己谋反,当真吓了一跳,只道:“齐兄,你莫要开我的玩笑。” 齐傲天只道:“之前恐殿下多忧,只好隐瞒身份。其实我祖父,乃萧家王朝时的首辅。后受太上皇所托,于外创立齐天门,以求里应外合,朝野一体。只是当年祖父因酗酒误事,未能阻却先皇遭奸人暗算,为此他老人家常常痛哭流涕,最后郁郁而终。传至家父,千叮万嘱需寻得萧家后人,以拨乱反正,匡扶社稷。眼下,傲天可算等来这一日了。” 萧皓又听得他这一家子对自己是如此忠心,不由得有些许感动,可想起临别时与高福朗的约定,又犹豫了,然而却不好说这个,于是道:“齐兄,萧某惭愧,萧某胸无大志,不想称王称帝,只求莫要连累了弟兄们,以致这齐天门不保。其实齐兄当今的权势,倒也比得一方诸侯,萧某实不忍齐兄为我而尽毁根基。”又安抚道:“何况,朝廷兵力精壮,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齐傲天却是信心满满:“此时不反,便要错过良机。殿下且听我说。如今陈王起兵,直取朝廷,皇帝亦派兵镇压,两军不日将决战于京郊,两军旗鼓相当,彼时必定两败俱伤。我已暗中联络七派三十六门的江湖好汉,共助殿下□□。无论哪方胜利,我们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势攻入皇宫,便自可平定天下。” 唐雨灵只觉好笑,这帮江湖人士,当真觉得拿下了皇宫就可以当皇帝了?殊不知国土辽阔,各地兵马若是起兵勤王,哪里是这几个什么门派能扛得住的?于是反驳道:“齐门主,你似乎没将各地方的军士考虑在内。有时拿住了皇帝,也未必你就是皇帝了。” 齐傲天却固执地道:“登龙位,手执传国玉玺,便自然可号令天下。天下有不服者,便是谋反,自当格杀勿论,这有何惧?” 唐雨灵纠正道:“是啊,如今也是有人手执传国玉玺,高坐龙椅,还不是要被你们推下皇位?你说这些东西,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天下喧嚣?” “你休要信口雌黄!”齐傲天骂道,两人登时火药味十足。 萧皓唯恐两人吵下去,忙出来劝架。不料齐傲天却跪倒在地,拜伏道:“殿下,这齐天门便是为着殿下而存在,若殿下不愿复国,这齐天门也不必在了。我今夜便一把火烧了此地,而后自刎于此,从此江湖上再无齐家,再无齐天门。” 见萧皓还是犹豫,齐傲天又道:“眼下社稷艰难,民不聊生,天下苍生也等着殿下匡扶救济。此乃天降大任,还望殿下莫要推辞。” 齐傲天软硬兼施,真真是打动了萧皓。尤其是见过董老爷、陈王那些人的卑劣行径,更觉得有心要造福苍生。终究萧皓答应下来:“好,便依齐兄所言。但齐兄需要答应我,若见风头不对,便赶紧带兄弟们撤去,莫要恋战死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唐雨灵也应和道:“对对,你们留着性命,才还能有下一次。别的我不说,进退有度,你们是一定要做到的。” “是!谨遵殿下吩咐!”齐傲天又是一拜,萧皓忙去扶他起来,听他又道:“这些日子还请殿下留在齐天门的京畿分舵里,一来振奋士气,二来也可方便属下安排保护。” 唐雨灵听来总有种被软禁的感觉,但萧皓对他却是信任得很,只拱手谢道:“有劳齐兄。” 唐雨灵反正怎么都觉得这群江湖人士不靠谱,已然默默为萧皓盘算起退路来,甚至连乔装打扮的行头都备好了。 可不料这天夜里,齐傲天竟然满身血污地跑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眼里闪着激动得泪花,大笑道:“殿下,成了,成了!” “你是说……”萧皓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等已然攻进了玄天门,再过两个时辰,定然可攻破乾元殿。属下请殿下御驾亲征,亦可显我王朝威严。”齐傲天气势凛然。 “好,走。”萧皓平静地说道。 可唐雨灵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着,捏得她都有些痛了。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盯着他道:“我也去。” “好,一起走。”萧皓似乎不太敢说长的句子,可现在他的手明显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 “起驾,速速起驾。”一向淡定的齐天门门主竟也变得不淡定起来,手忙脚乱地指挥着。 这“驾”却也着实花了一番心思,上面还有两个龙头扶手,不过看这制工,肯定是山寨货,也不知什么时候偷着做的,唐雨灵把手放上去,还掉出一层漆来,敢情那下面竟是木头!她叹口气,这帮家伙,也不知能保得萧皓的“王朝”多少时日。 “太子殿下……到!”也不知哪里又找来了个公公,颤着公鸭嗓,哆哆嗦嗦地叫着,分明还有个小混混一类的人站在他背后,月光里一道寒光闪过,果然是把短匕首。众人听得他叫,除了正在前线战斗的,皆跪伏在地,口称:“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众人平身。”萧皓想了半天才想起才怎么答他们。 唐雨灵环视了一番周围所谓的江湖精锐,除了少部分见过的齐天门弟子穿得稍好些,个个皆是衣衫褴褛,仿佛都从丐帮出来的。手里的武器也只有几柄刀剑,剩余的竟多是木棒竹竿。她可真不禁为现在的皇帝叫苦,被这帮叫花子把皇宫给端了,是怎样一种感受?将来还要被这帮市井流氓在他的皇宫里当官,又是怎么一种痛苦?不过最惨的还是萧皓,被这样一帮人推上皇位,被推翻那也是迟早的事。 “殿下,诛杀前朝谋逆之事,还请殿下亲自动手。也好让那狗皇帝知道,谁才是真命天子!”齐傲天已经是掩饰不住地激动。 正说着间,叛乱的匪徒已然攻破乾元殿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拥而入。 萧皓吸了口气,对唐雨灵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你见血不好。” 唐雨灵依旧执拗:“要去一起去,我就不愿放开你的手。” 萧皓只好点点头,将她的手捏得更紧了,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迈上染血的长阶,朝着乾元殿走去。旁边的人见他走来,接二连三地跪倒,口称“殿下千岁”。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派场,尽管,那些人看着实在不怎么上流。 唐雨灵却是见惯了,只是皱紧眉头,想着将来这些人当了官,要怎么哄着萧皓给一个个剪除掉,否则这国,也当真不国了。 迈入殿中,高高的铺着红毯的宝座之上,却有一人头顶冲云冠,着金丝龙纹长袍,腰系盘龙玉带,背向众人而立,便如高山,巍峨不倒,反倒将几个混混震慑得不敢上前。手里一柄宝剑上淌着些血,看来是有些本事,也将几人登时斩毙。 唐雨灵只觉此人的确当得天子,至少气场上足够强大。反观萧皓,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犹豫了半天,还没想到个好说辞。她信口就来,反正反都造到家门口了,还有退路么?只听她运足中气叫道:“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劝你莫要负隅顽抗,以使生灵涂炭!” 那人微微一震,似乎在笑,龙椅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雷婷姑娘,你果然厉害,可惜你终究还是站到了萧兄那边。”他缓缓转过身来,宽大的龙袍下,却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表情依然轻松,仿佛这眼前的众多敌人皆是不在,眼里却掩饰不住的遗憾:“只当我,没有这个福气吧。” 唐雨灵和萧皓脸色俱是一变:“高……高福朗?” “你们也可以叫我,齐昉。”上面那人和颜悦色地凝视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没完,晚些我来再补上一章。 ☆、复国小皇子(完结) 萧皓和齐昉彼此注视着,四目相对,口中无言。他们曾经意气相投,如今却要兵戎相对,兴许对萧皓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吧。 唐雨灵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她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时,她不敢劝萧皓放弃。自古君王最无情,她不能确信,若是萧皓今天放了他,明天他是不是就会反戈一击。是以就算台上那人曾经救过自己,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丑人恶人,都让我做了吧! 唐雨灵提起叫道:“我不管你是齐昉也好,高福朗也罢。今日我们既走到了这一步,便再难回头。高兄,我还是这样叫你吧,之前的救命之恩,雷婷谢过你了。可是今天,我却要恩将仇报。你自行去吧。” 齐昉英气焕发的眼神里透过一丝忧伤,缓缓闭了闭,才又睁开来,向唐雨灵道:“雷姑娘,我只想知道,倘若今日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站在这个位置的人是他,你还会这么说吗?” 唐雨灵抿了抿嘴唇,最终答道:“不会。”又望向萧皓,紧拉着他的手:“我会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无论他站在何处。” 萧皓低着头,半晌才艰难地开口:“皇上,我只求你一事。” 唐雨灵听得他忽地这么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萧皓把她攥得紧紧的,仿佛是让她不要打断,只听他道:“臣愿退军,愿伏法,只要皇上放过婷儿,放过这些各门各派的兄弟。” 众皆一片哗然,本来肃静的场面变得闹哄哄地一片。 “你说什么呢?你能指望他放过我们?”唐雨灵向萧皓叫道。 “我相信齐兄。我相信他至少,不会伤你。”萧皓轻轻对她道,目光里遍是爱怜:“你要替我好好看着他,让他也别害了这些兄弟,这便是我的愿望了。” “但这不是我的愿望!”唐雨灵几乎要哭了出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们与我有什么干系?” “苦了你了,我对不起你。”萧皓轻轻贴上他的额头,任凭她在他怀里闹着打着,抬头向齐昉道:“皇上,君子一诺千金,你能做到吗?” 齐昉只是看着在他怀里闹腾的唐雨灵,像一只小兔子似地被他紧紧搂着,不由得心如刀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很好奇,这皇位你已唾手可得,为何不要。” 萧皓答道:“我本以为,这当朝天子,乃是无道昏君,是以想取而代之。可今日我见到了真人,萧皓自觉,比起皇上,萧皓仁不足,义不至,智也不及。若是萧皓来做,恐怕天下苍生受苦的更多。其次,萧皓深知,陛下若有事,必定天下大乱,届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既然已是明主在位,又何必再起争端?臣这些话,既是臣的理由,也是说与陛下听的。臣死后,天下再无反贼,这些兄弟也不会再反,恳请陛下高抬贵手,各安其家。臣替天下众生,谢过陛下!” 他本想跪下,可奈何唐雨灵还哭个不停,只好仍想方才那样搂着她。 齐昉摇了摇头,叹道:“你想到了众生,可曾想到你怀里那人会伤心落泪?” 萧皓一时无语,只用手娑婆过她的背,试图安抚她。 齐昉却像有些生气,喝道:“你既这么说了,便让雷婷姑娘上来!我便答应你的请求!” 唐雨灵听得他这般叫自己,歇斯底里地反击道:“你休想!”登时挣开萧皓的怀抱,向左一步,心想此刻再怎样的坏人也要做一次了,只想众人吼道:“各位兄弟,自古帝王最是无信!殿下仁义不愿伤他,可他能放过我们吗?不可能!殿下既不忍,我们便当代殿下行事。冲上去取了这皇帝的性命,便是复国的大功臣!”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快穿之攻略小皇子 作者:酥苏酥 第17节 唐雨灵这煽动暴民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力了,这句句都说到人的心坎里,登时一个个红了眼,剑拔弩张,就要往前冲过去。萧皓见势不好,毅然拔剑回身,喝道:“谁敢上前,便是欺君谋逆。便是将来我登了基,也定不轻饶!” 这可让众人为难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可真难办得很。 “雷姑娘,你便这样恨我么?”齐昉长吁出一口气,向萧皓道:“既是如此,萧兄过来吧。” 萧皓应了句:“好。” 唐雨灵急了:“不要过去!” 萧皓只是不听,向她道:“放心吧,齐兄不会害我的。”说着便往龙椅上走去,可脚步还未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便见齐昉气势汹汹前来夺剑,唐雨灵一句“小心”,萧皓下意识地格挡一招,齐昉被他击中,倒退几步,倒在地上。众人俱是一惊,萧皓慌了神,忙俯下身子探查他的鼻息,停缓了许久,脸色大变,站起来宣布道:“陛下……他死了。” 众人一片沉寂,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唐雨灵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放下了。虽然如此,心里也很不好受,以前与高福朗在一起时颇受他照顾,很是不忍,只步上台去,在他身边鞠了个躬,向萧皓道:“他终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将他好生安葬了吧,别让这群小混混折腾他。” 萧皓脸色惨白,似乎有许多话要说,避开她的眼睛,只向众人宣布道:“从今天开始,便是我萧家王朝的时代!诸位都是开国的功臣!对了,快去请齐门主进来,与我们同欢!”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的感觉可真是好,虽然场面有些萧条,可她也着实很久没有与萧皓一齐接受过这万岁的礼赞。如今听来,很是顺耳。 万岁呼声过后,门外杀声迭起。众弟子也根本懂不得什么礼节,纷纷转头看去,有好些还不跪了,直接出去望风,回来的时候战战兢兢面如金纸:“齐、齐家军!” 外面铁甲军训练有素,那些江湖人士那里是对手?众人皆是一震,哪里还管什么仪态,纷纷朝龙椅的方位退来,惶恐地叫道:“陛下救命,陛下救命。” 唐雨灵目视着殿外涌来的军马,她从未料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一时没了主意,只是四处张望,不知有没有密道什么的呀?可转念一想,真是白痴,要是有,齐昉哪能死在这里。看来还真让他说对了,现在她和萧皓,就处于当时他所在的位置上。 风水轮流转,这转得也太快了吧!唐雨灵还想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做最后一搏,看看能不能把这群保皇军忽悠一通,至少争取点让萧皓逃跑的时间。 可当他们的头头进来的时候,唐雨灵觉得基本没戏了。 领头的竟然是齐傲天!那一身的金色服饰,当真要比齐昉身上的还要金黄正统。 “齐,齐门主?”众人已经认出他来。 “杀,一个不留。这帮前朝逆贼弑君谋逆,给我统统诛灭!”齐傲天指着众人道。 “齐傲天,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们!”有个年纪较长的气急败坏。 “我认识你们吗?”齐傲天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皇叔死在你们这群逆贼手中,我必手刃你们,为皇叔报仇!” 唐雨灵终于猜出他的阴谋。这叫齐傲天的,早就垂涎齐昉的位置久了,可是又怕别人说他篡位,就想着让萧皓出来把人杀了,他好装作正义的卫道士出来清理前朝余孽,进而荣登大宝。齐天门经营这般良久,看来这齐傲天的谋反之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曾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他自己才是那只深居幕后的大黄雀!唐雨灵暗暗后悔,当时怎么就看走了眼,没有好好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呢? 趁着前面的小混混与他争执的时候,唐雨灵悄悄向萧皓道:“我引开他的注意,你趁机走。” 萧皓哪里会答应:“要走也要一起走,我断不会留你在此,更何况……” “别贫嘴了,你走了,他反而不会杀我,因为他会怕你,所以反而留着我。不然我们就要都死在这了,你知道吗?”唐雨灵打断他。 “我们不会死的。”萧皓不知哪来的自信。 “你不听我的话,我便要怨你一辈子!”唐雨灵撂下一句,见齐傲天的注意力已然转移到自己和萧皓身上来,忙结束对话,故作镇静:“齐门主啊齐门主,你千算万算,总是算漏了一步。先皇本已料定你们会来,早做准备。可惜他没来得及用,便早早归西。留下给我们,正好对付你。” 唐雨灵笑得自信,叫人看不出她的用意,这反倒令得谋逆者心慌。可对于齐傲天来说,他还不是那么好忽悠,道:“瓮中之鳖,也敢妄言。众人休听她胡言乱语,先将这女人斩了!” 唐雨灵向萧皓使个眼色,示意他快走,自己则信步走到案前,高举玉玺,故意缓缓大声地呼道:“玉玺在手,叛贼尽……” 料想齐傲天会以为这玉玺是什么起兵的暗号前来打断,正好引他前来,这样萧皓没有高手截击,应该可迅速突围。萧皓啊萧皓,你可莫要辜负了我一番苦心。 耳边风声呼呼,果然是齐傲天的快剑如惊雷般挑来,唐雨灵只想看看萧皓走了没有,却不料他竟向着自己奔了过来,心下直叫不好,剑对剑,哐当一声,她无意识地后退几步,但见齐傲天另一只手已然现出匕首,看准萧皓腹部的破绽,便要刺将过去。 “萧皓!”唐雨灵一声惊呼,只见血肉飞溅,险些跌倒在地,定睛一看,却不是萧皓受了伤,反是齐傲天捂住胳膊,面容狰狞。再一看,刚才“死掉”的齐昉竟然活了过来,手中的长剑,又沾染了新鲜的血液。 齐傲天惶恐大于伤痛:“你,你怎么还……” “诛杀叛逆!”只听得齐昉厉声一吼,从乾元殿的梁柱上射下万道飞箭,霎时之间,齐傲天的铁甲军已然倒在血泊之中。门外火把连连,兵刃交接,也不知这齐昉在暗中究竟潜伏了多少兵马。 齐傲天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阴谋早被识破,如今走投无路,更是气急败坏:“我和你们拼了!” 而背后却遭了一刀,也不知哪门哪派的小混混,趁他意志崩溃身负重伤,给他补了致命一击,上前邀功道:“陛下受惊,陛下受惊。” 齐昉分明认得他刚就还庆祝自己死得快来着,不过他也不会与这般人计较,只冷冷地道:“诛贼有功,赏!”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大,分明是说给在场的其他原先要造反的人听的,多有“不计前嫌,杀贼有功”的味道。一时间众人马上又倒了戈,一齐跪下:“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唐雨灵不知该怎么样面对齐昉才好,刚才还盼着他死来着,现在他活过来了,多少心里有些愧疚。 “萧兄,我曾向你许诺,将来你们若是定了居,定要前去探望。如今我不去了。你们珍重。”他只像从前身为高福朗那般做了个揖,一脸的疲惫。抬起头来,目光匆匆扫过唐雨灵,扭头往□□走去,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皓只向他深深一拜:“齐兄,愿你国祚兴盛,愿天下百姓免受苦难。” 齐昉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到他的人隐于帘后,声音从里面幽幽飘来:“愿你执子之手,此生不弃。”又补了句:“若有来世,我定要先你一步。” 这一世很长,很长,一直到两人牙齿都掉光了,孙子都有了孙子了,才算过完。忽地有一天,手脚和脑袋都不灵光的唐雨灵醒来,看着满头银发的那男子躺在自己身边,张着嘴,却不听得有声响。她想着,要么是她聋了,要么是…… 还是她聋了吧。既听不见,便也不必看了。她想起了许许多多爱过自己的人,江城、林潜、齐昉……他们的样子仿佛都游荡在自己面前,哪怕她已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仿佛为了萧皓,亏欠过他们许多。可谁叫姻缘早已注定呢?她不后悔,她只庆幸。十一世的光阴里,终有一世白首偕老。虽然老去的样子很是难看,他还时常笑她,殊不知他又能好到哪去?再有一世,兴许便真的要天人永隔。萧皓,我还能,这样守着你,多久呢? 她想再牵一牵他的手,像曾经他攥自己的那般。可这副身躯却真的衰老得不行,动也动不得了,恍惚之间,眼前那团熟悉的,淡淡的火光又慢慢燃起,这一世,也就这样到头了。 “下一世,我不求什么好开局。只盼着能跟现在这般,完完整整地陪他走过一世。”唐雨灵对着那些烛火叫道,她数了数,无论怎么数,还是少不得一根。 “这最后一根蜡烛,将要实现我自己的心愿。” 她怎么可能认不得这个声音? 原来,你早就等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到此就正式完结啦。想想嘛,王子和公子快乐地生活到一起的结局还是不要啦,弄个开放式的吧。 第一本在晋江签约的书,感觉写着写着崩得厉害,不过每次看到还有几个点击陪着我练单机,还是蛮欣慰的,也才坚持到现在。非常谢谢这些读者的陪伴,还有之前提过的一些建议,我会好好改进。当然啦,也要感谢下初棠姐把我签了……下本书一定更加努力~ 希望诸位也能像某唐一样,找到爱你们宠你们的小皇子。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