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爱谁谁》 正文 第1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命中注定爱谁谁》作者:不想吃药qq 文案 文案 我喜欢你,你喜欢他! 你拿我当枪使,我勒个去!都是妈生的,甭拿豆包不当干粮! 我爱他,他爱他! 折腾了一大圈算是明白了,那些个命中的‘注定’,就是——你们都爱他! 最后悟出一个理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贱的慌的人。 我自强我骄傲,你们要闹随便闹! 春风吹战鼓擂,命中注定爱谁谁! ★药药写文案时估计精分复发,但是我不想吃药,就这么着吧。 人物属性:两渣攻加一自强受外带一朵炮灰白莲花 本文属性:虐心、狗血、贫嘴、笑着牛泪……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小捞,尹少阳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迟小捞从舞台后面下来,栽下面具抹了把脸上的汗,路过一间刚看完表演人去楼空的包房,贼溜溜的眼睛立即瞅准了茶几上几盘没动过的点心。 从包房柜子里拿出一卷食品袋,先把薯片给兜了,晓晓特爱吃这个,将袋口扎紧了才不会受潮影响口感,然后再慢条斯理的装盘子里的水果和蛋糕。 从包房出来迎面撞上领班dana,对方看到他手上拎的袋子,揶揄道:“今天收获不少啊,薯片给哥打牙祭怎么样?” 迟小捞知道他是打嘴炮,挺大方的递上薯片袋子,嬉皮搭脸的笑:“果拼蛋糕原味薯片儿,就怕您瞧不起,别人要我还不给呢!” dana嫌弃的撇撇嘴,也不逗了他,低声问:“上次跟你提的,考虑好没有?” 迟小捞垂下眼睫,知道对方是为他好,可是如果现在就像生活低了头,那以前的坚持和放弃,不是白忙活一场? 六年前他就没向五十万巨债低头,只不过是将这五十万当作是他短命的爹留给他的考验,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卖身归卖身,还不至于沦落到一定要卖屁股才能还债,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比较迂回的方式。 见他沉默推搪,dana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下他的脑门心儿,指尖不小心按到额头上的脓包,呲牙裂齿的好半天才压下恶心感,砸吧着嘴念叨:“不是看你活得像只狗,我才懒得管你,就你这一脸土坑,不上假面party去卖,你还有屁出路!” 假面party是夜总会的今年招揽生意的重磅节目,已经做了好几场,都很成功,现如今上流社会的有钱人空虚寂寞冷,取乐于自己的花样是怎么刺激怎么来,过去有钱人玩美女和明星,现在玩男人才够刺激新颖。 迟小捞跟着团队参加过几次假面party打下手,有一次是在游轮上,夜总会的小鲜肉们带着各种各样的假面,身上挂着堪堪遮羞的布料,在灿烁的镁光灯和美酒之间嗲摆,在高雅的音乐里干着低俗的事儿。 迟小捞记得上学时有同学出过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题,“如果你在洗澡时有陌生人闯进来,你会先遮住哪?” 男生自然是答遮鸟,女生也许要上下其手麻烦点,其实答案很简单——遮住脸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答案,迟小捞却是在六年前才顿悟,时至今日,领悟的更加彻底。 可他偏偏就做不到,难道遮住了脸被捅屁股的就不是自个了? 想通了以后,他拒绝的很干脆,“您看我这一张脸,也当不了宠物狗,还是做我的流浪狗吧,抱歉dana!” 说完就转身走了。 dana有些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忽略掉他那张麻子脸,那具有着长久跳舞练就出来优美线条的身体,就是镁光灯下最耀眼的存在。 回过神的dana愤愤的骂了一句:“神马东西!”要不是有客人看中了每天在夜总会跳舞的他,自己也不会为了酬金揽下这种事儿。 算了算了,反正这笔钱是赚不到了,他也只是试试而已,夜总会的熟客心系迟小捞的舞蹈,也只是以为舞台上激情四射的舞者就是夜总会的台柱明晋,如果没有明晋出色的样貌,谁又会来巴巴的等着看那一场舞,真要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不小心在客人面前穿帮了,到最后死的就是自己。 迟小捞在更衣室把舞衣换成了酒水推销的工作服,对于他这么捞外快,经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要上交回扣,麻溜的端了一打啤酒就满脸堆笑敲开了一间包房。 等今天的两个小时干完,去更衣室换衣服时顺便冲了个澡,一切收拾妥当后从安全通道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这时候已经没有公交,通常都是步行一个小时回家,其实夜总会有安排员工宿舍,住了两年后他就搬出去了,一个原因是宿舍里受排挤,一个原因是因为有了晓晓。 说起和晓晓的相遇,很戏剧化,那晚是平安夜,在午夜里最后一声钟敲响时,他看到了雪幕中那个男孩子,就像是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安静又脆弱的缩在熄了灯的橱窗下。 晓晓的眼神让他想到了自己,无助、倔强、坚强、只是比他多了些事故以外的清澈,他突生奇想想保护好那双清澈的眼睛,于是顺理成章的,晓晓成了他的家人。 刚开始晓晓对他很戒备,就算是跟他回了家也时时睁大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提防着他,也许是因为泡了脚全身暖和了,才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平安夜那一天,晓晓去世三天的妈妈被火化,骨灰盒存放在了殡仪馆,他身上只剩一张□□,里面有十万元,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最后的一笔钱。 这四年他们搬了几次家,从这个窝棚搬到那个窝棚,反正是随着拆迁大队的步伐走,现在这一个离夜总会最近,想着晓晓一直跟着他吃苦,迟小捞除了感动以外,还有着自己也搞不懂的感觉,如果用高雅的词调来形容,应该是“情愫”吧。 回到家已经是两点钟,窝棚里毫无意外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虽然暗淡却温暖,应春晓正伏在折叠桌上奋笔疾书,应该是学校带回来的作业。 想到他每个周末转几道车从学校回来,还要赶作业,迟小捞心疼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不过他才不会违心叫晓晓不用回来,反正这个年纪的少年多运动也是应该的。 台灯的光线随着迟小捞进来的身影暗了下,应春晓抬起头打了声招呼,接着专注于作业。 一个铁碗轻轻摆上了桌子,他看了一眼,是薯片,再抬头迎上迟小捞献宝一样的笑,虽然对别人吃剩的东西没有好感,但是不想迟小捞失望,还是报以一笑,拈了一大把送进嘴里,佯装享受得不得了的样子。 迟小捞咧开嘴傻笑,应春晓心念一动,将剩下的全部塞进了他嘴里,就让他代劳吧,这会子自己胃里因为剩食的原因已经有点翻江倒海了。、 迟小捞心疼嘴里的薯片,嚼也不是吐也不是,这是晓晓最爱吃的,现在却送进了他的嘴里。 “好吃吧?”应春晓也咧嘴一笑,推推迟小捞,“快去洗吧,别挡了光,节能炉里面有热水。” 迟小捞不敢打扰他做作业了,自己去提壶打水,炉子在窝棚外面,是那种从里面加木头作为燃料烧水保温的炉子,很方便。 现在是初秋,虽然已经洗过澡,但是走路回来出了一身汗,应春晓又最闻不得汗味,所以对于个人卫生问题,他从来不会马虎。 应春晓正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道数学习题,不知道怎么的开起了小差,抬头看着墙上的影子,不是很清楚,却在脑海中明晰的不得了。 迟小捞在擦身体,手臂动作时线条优美,腰峭纤细又不失男人的刚健,柔韧中带着股狠劲儿,让人想紧紧箍着那把腰,掐出青紫的指印,然后狠狠的…… 笔头在牙齿间磨蹭半天,应春晓终于忍不住回过头,迟小捞正背着他弯腰绞毛巾,昏黄的光线投射在他的背脊上,让肤质增添了一种若隐若现的魅惑质感,其实就算是在强光下,迟小捞的一身皮肤也是很有看头的,如果忽略他那张坑洼不平的脸。 铅笔头的橡皮在咬合的牙齿间掉了下来,应春晓陡然回过神,懊恼的拍拍脑袋,怎么就会对他……产生了遐想? “你在学校吃了晚饭吗?” 应春晓“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想起了什么,说道:“今年大一功课繁忙,我想多用点时间在学习上,可能不会每个星期都回来了。” 听到这话,迟小捞不是不失落,但是应春晓的学习更重要,他是个自强的孩子,本来因为他妈妈的过世休学了一年,而他好不容易靠上了心仪的大学,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再耽误一年,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学习重要,要是学校住的惯就不要回来了,再说冬天这里冷,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受不了,还不如住宿舍。”他这样说只是想让晓晓安心住学校,夜总会的宿舍再怎么暖和,也没有窝棚里自在,“你缺什么就打电话到夜总会找我,我给你送去。” 本来心有歉然的应春晓听到‘夜总会’三个字心里就恶寒,不过不会表现在面上,他不想迟小捞不舒服。 两人收拾了桌子上床睡觉,像过去一样,躺在床上天南地北的聊。 “你还差多少钱还完债?” 迟小捞掰着手指算,“一个月五千工资,扣下五百生活费,到现在六年,已经还了三十二万。”算到这他吁了口气,如果不是应春晓问,他还真不敢去算,没想到已经还了三十多万了,扬眉吐气指日可待啊! 应春晓皱着眉哼了一声,指责道:“现在生活水平提高,六年前的五千到现在还是五千,你也太窝囊了,就没想着去谈谈加工资的事?” 被骂窝囊迟小捞也不气,反正他名字里就带了个‘孬’,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想去惹那些人,当初因为他不想做b,自己用了点手段把脸给毁了,因为是青春期,突然长了满脸的脓包说的过去,再加上他的舞蹈确实不错,就算是毁了脸也还有点价值,否则就不是被毒打一顿,而是死无全尸了。 合同是一次性签好的,一个月扣四千五,直到还完为止,他没理由现在去找他们交涉涨工资的事,这些旧事也不想对晓晓说,要不然他又会拿出那张他妈妈留下的□□硬塞给他还债,先不说那钱不够,就算是够还债,也不能动那钱,大学还有四年,也许毕业了还要接着读。 见他沉默不语,应春晓暗骂自己说错了话,毛茸茸的脑袋往迟小捞怀里蹭了蹭,痒得他呵呵直笑。 以前不是没闹过矛盾,只要红了脸,应春晓就用这招百试百灵,因为迟小捞怕痒,只要逗得他笑了,再大的气笑过也就消了。 床板被两人闹得咯吱作响,迟小捞怕床榻了,忙用手去推他的脑袋,食指正好搭在他的眉骨上,一个很明显旧疤的触感。 手指都能感觉到明显的疤,遑论用眼睛去看。 这是三年前晓晓为了保护他被小流氓用酒瓶子砸的,然后这张原本漂亮到无暇的脸就留下了一个显眼的疤。 “没事儿!”应春晓握住他的手,不以为然的说:“男子汉留个疤算什么,往后谁要是还敢欺负你,我就揍得他妈都不认得!” 那时候应春晓带着满脸的血,就是这样说的。 ——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揍得他妈都不认得! 迟小捞一点都不怀疑晓晓的这个承诺的可靠性,十七岁时才一米七三的应春晓,一头一脸的血全然不顾,抄了钢管把几个小流氓打的屁滚尿流趴地上叫爷爷,现在的晓晓已经比他还高半个头,迟小捞心想可以很放心的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他了,不是他孬,而是他知道自己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就已经完蛋了! 小板床已经承载不了两个大男人的体型,尤其是应春晓,一米八三的身个儿,腿都撑不直,迟小捞往床边挪了下,伸手将贴着板墙的应春晓捞过来了些,两人侧着身面对面躺着,无可避免大眼瞪着小眼。 小夜灯泛着暧昧的粉色幽光,有点像是火柴头哧啦一下点燃了秋的燥性,然而这一刻两人又很有默契的静了下来,反而让鼻息的声音无限放大了。 迟小捞的眼睛其实很好看,也是他整张脸上唯一没有坑洼的一寸净土,薄薄的眼皮,浅窄的内双,眼尾还有些微微的上挑,尤其是那两只瞳仁,漆亮漆亮的无时无刻不在闪着狡黠的光, 因为离得近,所以焦距中清晰的只有这双眼睛,而模糊了他不忍直视的脸,应春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胸腔因为缺氧而咚咚的跳动。 迟小捞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喷了应春晓满脸的小雨点,“小子长大了,把我当女生了?” 应春晓这才意识到某个器官悄悄的崛起,正顶着迟小捞的小腹。 被发现糗状,应春晓恼羞成怒,正要发脾气掩饰失态,迟小捞按住他的肩,伸出了右手。 ☆、第二章 应春晓背着几件厚衣服站在车站发呆,昨天晚上竟然在迟小捞的手中释放了,一直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还有鼻端迟小捞特有的味道。 ……很舒服,说不出来的舒服。 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仰望秋天的骄阳,蒙混的头脑就在阳光匹练穿过瞳孔的刺痛下,突然清晰了。 虽然当时很舒服,但是回想起来,还是被恶心到了,所以本来今天休息的他,清了几件厚衣服离开了窝棚提前回学校。 从迟小捞的眼神和动作,还有他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的生理反应,早就已经有所怀疑的应春晓,确定了窝棚里那个男人对他的企图。 所以他更有理由对迟小捞隐瞒自己的性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扰,为了维护这种亲人的相处模式,也为了早已经进驻心底深处那个男孩。 理清了心绪,应春晓头也不回的蹬上了公交车。 一连四个星期应春晓都没有回家,迟小捞开始后悔那天晚上的试探,真是得不偿失,自己憋得像只忍者神龟让那小子舒服了不说,还被他避而不见这么长时间。 刚开始是手机欠费,他去帮着交了话费,却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关机,每天打每天都是那句: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这句英文他已经能麻溜的倒背如流了。 其实他没那么缺心眼,应春晓的逃避就是无声的拒绝,虽然失望但他还不至于死缠着不放,况且原本就没报多大的希望。 迟小捞想了想,他和晓晓就像是亲人一般无二,却不知道他学校的门从哪开,就连寝室楼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唯一能维系他俩关系的,大概就是那只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他的手机,还有那个窝棚。 “喂,该你上场了,发什么愣呢!” dana打断了他的沉思,忙挂上了走道里的公用电话,带上了面具。 舒缓的开场音乐就如同大餐的开胃酒,首先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舞台上的灯光随着渐急的音乐节拍一盏盏熄灭,让等待的客人们在期待中调整好视野,霎时间一道灯柱突然亮起,还没看清舞台上的人,第一个鼓点响起,灯柱下那具静立的修长身体也跟着动了。 音乐的节奏震撼耳膜,而那个人舞蹈的节拍却震碎了全身的感官,他的每一支舞都能带动现场观众的情绪,舒缓的民族舞让人无限洋溢,古典的军舞似要惊起一顶肃杀残阳,而今晚的街头劲舞,金属质感的音乐被演绎的如同一场飓风和潮汐的交战,磅礴不息却又惊艳绝伦。 欢呼和喝彩声几乎要掀翻顶,舞台上的人很懂得怎么和观众互动,舞姿中加了几个飞吻,让见识过明晋冷艳的客人们,像是捡到了宝一样,嗓子都要喊哑了。 专属包房这一连三十天都点上了勿扰的红灯,在夜总会干了几年的人都知道,这间包房是老板的,至于说老板是谁,谁都没有见到过,稀奇的是一直空着的包房,最近居然开始被低调的老板使用。 从包房的整面玻璃观看舞台的视野极佳,旁边还有一架巨大的高清电视,舞台上舞者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那张脸隐藏在面具后面,也幸亏是带了张面具,否则尹少阳也不会按捺这么长时间,和明晋玩这种你追我躲小孩过家家的游戏。 “叫的最嚣张的那个!”手指在挺直的鼻梁上摩挲着,只是用下巴指了个大概的方向。 身后负手立正的廖洪波已经锁定了那个叫尹大少不高兴的男人,不用他交代怎么教训那家伙,这人今天的命运就是横着进医院,谁叫他对着明晋少爷流口水都不知道抹一抹。 十五分钟的舞蹈结束了,廖洪波退出了包房,径直来到后台拦住了下场的明晋。 “明少爷,尹少在等您!” 明晋脸上还带着喷雾喷出的汗珠,手里拿着面具,一个月前被廖洪波堵在这里他还有一丝慌张,现在已经能平静应对了,冷冷的看了廖洪波一眼,语气寡淡又带着明显的命令,“不要叫我少爷!”说罢绕过了廖洪波往包房走去。 廖洪波讪讪的跟了上去,前面这位不幸沦落风尘的少爷,像是跟全世界有仇一样,每天都要横着眉毛说一句“不要叫我少爷”,愣像是很认命现在的状况却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廖洪波觉得智商不够用,想不明白。 包房的门哐当一声将廖洪波关在了门外,他转了个身背靠着门站岗,无意间捕捉到一个身影在后台的走道上一闪而过,要不是明晋在他眼皮子底下进了包房,他真会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迟小捞和往常一样,下场后躲在幕布后面十分钟,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其实以前没这么麻烦,自从明晋来了以后总有人把他们俩的背影弄混,然后经理干脆将错就错,对于客人的对面具舞者的猜测不解释也不否认,最后就跟唱双簧差不多,别说这法子还真不错,夜总会每天一刻钟的面具舞现在是最来钱的节目。 正抱着衣服推开更衣室的门,后台的大门突然被推开,迟小捞敏捷的闪身进了更衣室,惊出了一背心冷汗。 廖洪波探身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就退了出去,他过来看看也只是职业本能而已,其实也没多大事儿。 包房里尹少阳正抱着明晋在怀里安抚,有些心猿意马,刚才那舞就已经挑起了他勤劳如同小蜜蜂的欲望,现在人在怀里却看得吃不得,还真是对大少爷人品的严峻考验。 妈蛋,真不该听廖洪波那小子的,什么先约会再亲小嘴,亲了小嘴再十八摸,整一场纯洁的恋爱,等安抚了明少爷脆弱了心灵,再迈小步走向性爱的温床。 尹少阳心里那个悔呀,用象嘴都说不完,逼格已经摆开了,不可能现在再脱掉衣服亮出禽兽本□□! 明晋家原先也是朱门大户,小时候明晋就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漂亮干净气质忧,不知道闪瞎了多少人的眼,尹少阳的眼睛就是被他给闪成了半盲,这些年了也就只能看的进他一个人。 两小无猜竹马竹马的往事,是尹少阳这种自己都觉得烂的人唯一能谈得上诗意的记忆,因为父亲贪污落马而不知下落的明晋,就成了他心口的朱砂痣,掌心的白月光。 尹少阳其实也想得通廖洪波的这个求爱计划abc,就是欲望上来时头脑发热,有些埋怨罢了。 明晋虽然是b,但在他心中永远都是纯洁的,为什么呢?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外,明晋也是受生活所迫,有出路谁会愿意卖屁股? 之所以没有替他清债,是因为要照顾到他的情绪,反正夜总会是他的,这人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还有点小小的心虚,怎么说明晋被逼良为娼,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所以他现在不能急,凡事只能顺着小情儿的意思来。 怀里的人留着眼泪睡着了,小巧的鼻翼还在翕动,尹少阳心里那个疼,真恨不得把自己给撕了,再塞嘴里经肠道消化成一摊屎。 这间包房设施很齐全,是个套间,里面有卧房和洗浴间,关上门外面的嘈杂全部隔绝。 这一个月他都陪着明晋睡在这边,两人相敬如宾之乎者也,在一张大床上各占半壁江山,尹少阳就差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在中间划出一道‘我很纯洁’的三八线了。 才把人放上床,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老爷叫他立刻回去,给明晋盖好被子偷了个吻,才念念不舍的出了门。 门外的廖洪波立即跟上了他,两人走安全通道到停车场,刚跨出后门走下台阶就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是两个人同时发出的。 尹少阳呲牙裂齿的从下水道里拔出自己的腿,就着污脏的脚狠狠踹了那偷井盖的贼一脚,那家伙先被他踩了手,又被他一脚踹出几米远,蜷在地上咕容。 “妈的!叫人来卸了这小贼的俩胳膊!” 本来想装装可怜压下这事的迟小捞听到这话再装不下去了,比鳝鱼还灵活了揪了起来,一把抱住尹少阳的那只脏腿哭天喊地的求饶,“我不是贼啊,饶了我吧啊啊啊……求求大爷饶了我吧啊啊啊……” 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哭声悲切凄惨,间或几声抽搐,愣像是下一秒就要翻白眼子断气一样。 尹少阳的怒气梗在胸口还没发痛快就被弄蒙了,这场景演的是哪出?怎么跟话剧里的白毛女哭爹一样,那为富不仁的黄世仁该谁演? “嘿嘿嘿!”尹少阳抽抽自己的腿,“放手!我说别他妈嚎了,丫是男人么?能捋直舌头说句人听得懂的话么?” 迟小捞见这人气消了些,装模作样的抽搐了几声,然后收了声,不是他孬,走这条安全通道进停车场的不是经理就是老板,他要不说卸了了两胳膊,自己也不会哭爹喊娘的叫,顶多赔个礼就算完了,人家也不会脱下裤子光着屁股叫他去干洗。 幸好刚才把掉进下水道的那张钱给捞了上来,前边车轮下沾的一张毛爷爷好巧不巧在下水道旁边落了下来,他的五百米冲刺愣是没跑赢那股阴风,眼看着票子钻进了下水道,不撬开井盖拣出来那就是对人民币的侮辱。 尹少阳眼尖的瞅到了他手里的票子,火气又上来了,敢情就为了这么一张破纸破坏公共财物还害得他臭的跟厕坑似的? 这种人就算是挨一顿胖揍也解不了气,但看他畏畏缩缩的孬样,尹少爷的孽根性就这么上来了。 他开始脱裤子! 廖洪波见怪不怪的杵在后面,大少爷疯起来连裸奔都敢,在停车场里脱个裤子完全是小case。 尹大少脱得那叫一个流畅,三两下蹬掉那条沾满地沟油的西裤用脚勾着往迟小捞头上一甩,“送去君悦干洗,丫没意见吧?” 迟小捞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抬起头,他想胖着胆子给点意见,能不能diy用手洗算了,但看到头顶上那人一双带着戏谑和威胁的眼睛,硬生生把拙见给吞了回去。 停车场本来就暗,加上他蹭了满脸的污渍头上还蒙着裤子,尹少阳还真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这人除了有点孬,但是嗓音软软糯糯的还有那么点意思,加上这匍匐在脚下的小身板看上去还行,这几天被明晋勾起来的□□似乎找到了宣泄的途径。 不过要回家见他爹,他也不是那么猴急的人,权当放两天醒醒酒把。 “后天下午三点,送到君悦1808!” 迟小捞扯下头上的裤子后,只看到那人耸着□□的屁股上了车。 “啊呸!”对着嚣张的车屁股他喷出一口浓痰。 这两天对着洗衣收据上的三位数,迟小捞也提不起劲头给应春晓打电话了。 捡芝麻丢西瓜应该就是说他这种,洗一条破裤子要花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穿了不怕烂裆!? 三点差五分,他走进君悦酒店,到干洗部领了裤子乘电梯上了十八楼,1808在左边最顶头,在门口他停了下来,光滑的门板上映出一张紧绷的脸,活动了下脸部肌肉,给自己笑了一个,随即按下了门铃。 隔音效果很好的套房听不到脚步声,门在打开的那一刻,迟小捞本能的缩了下脖子,还没匀顺气儿就被一只大手给拽了进去。 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撞进一个火热的胸膛时,迟小捞已经意识到不妙,他没那人劲大,上半身被禁锢在铁钳一样的手臂中挣脱不开,他想也没想膝盖往上一顶,正好顶到实处,“哎哟”一声后紧接着就是咬牙的谩骂,肩膀处一声脆响,他整个人撅了下去。 尹少阳是有那么一点强制的爱好,挣扎抵抗是情趣,却没想到这小破孩来真的,刚才那一顶差一点就顶到了尹家的子孙根,麻辣个巴子,自己死乞白赖送上门来了竟然还装雏儿! 他也不客气了,扭打了这么一会趣味还真上来了,一把拎起疼的缩在地上的迟小捞丢上大床,他张开手臂一脸悲壮的扑了上去。 “放开我,你个王八蛋龟孙子!” 迟小捞腾出没受伤的右手就是一拳头。 ☆、第三章 尹少阳又挨了一下,气的反手就是一巴掌,迟小捞哪里经得起手背的一巴掌,立时间就被呼懵了,明明是黑漆麻黑的房间,却看到了漫天的金光闪闪。 直到下半身一阵凉意他才惊醒了过来,在横肉下面他就是小鸡仔,眨巴眼的功夫就成了白斩鸡,有一只野兽在他身上啃咬,鸡脖子、鸡排、鸡胸…… 他使劲全力的挣扎,嘴里大声叫喊,这才发现一边耳朵是蒙的,整个脑仁疼的钻心,嗡嗡的声响让他在疼痛的同时心也跌进了谷底。 他聋了? 绝望和疼痛让他整个人像是掉进一个吞人的漩涡,想偏过头却被尹少阳掰得死死的,病理性的呕吐控制不了的从胃里喷薄出来。 “靠!” 尹少阳被喷了满头满脸,酸臭味让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什么欲望都被浇凉了。 正要冲进浴室去清洗,房门却被大力撞开。、 君悦酒店的1808是尹少专属的,没有他的要求谁都不敢来打扰,所以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廖洪波也就没必要守在外面听屋里两只妖精打架。 尹少阳也蒙了,提着裤子怔在了那,在房间的灯被打开时,他才回了神。 无数的快门声响个不停,上十个记者对着他和床上的人就是一通猛拍。 尹少阳像一只发了狂的狮子,愤怒的扑了上去,抢过一个记者的相机狠狠砸向了房门。 巨大的声响后,相机七零八碎的落了一地,换在平时谁家新闻媒体都不敢挖尹家的新闻,现在尹少明显已经被激怒了,那些记者们也不知道是刚出道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怎么的,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还举着相机夸夸的拍。 “你是哪家报社的?”尹少阳攥住前面一个小青年,“活得不耐烦了?” “这句带威胁的一定要录下来!”后面有人兴奋的说。 “尹少,请问您是在进行单方面强制性性行为吗?”这是个不怕死的。 “请问您是个同性恋吗?你父亲尹先生知道吗?”这是个不要命的。 “请问您这种癖好是先天遗传还是后天养成的?”这是个豁出去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是个…… 尹少阳在看到这个人时,听到了脑袋中有根什么东西砰一声断了。 明晋静静的站在门口,眼中尽是失望、痛心和不可思议,扫了眼床上躺在一片污秽中浑身赤裸的人,在看向尹少阳时,眼中已经换上了不屑和鄙夷,还有淡淡的讥诮。 “就为他?”他勾起漂亮的唇冷笑一声,“不是亲眼看到我还真不会信。” 尹少阳回眸看了一眼,这才知道明晋这话从何而来,整个中华字典的词汇也不足够表达他现在的懊恼和愤怒。 朝明晋伸出手想挽回,却被对方厌恶的躲开,“尹少,你这样做想过伯父吗,他会多么痛心?” 尹少阳这一刻明白,他把明晋亲手推开了。 迟小捞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挂念了一个月的人,然而这一刻也想起了在客房里羞耻的遭遇,他记得昏迷前的闪光灯和一屋子的人,在对上应春晓干净的眼睛时,他有一种想把自己缩进尘埃的念头。 应春晓从被子里捞出他的脸,疼惜的拂过脸上的伤痕,迟小捞隐忍的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可以不用逞强。 “好了好了。”应春晓温柔的捧着他的脑袋安慰,“多大点事啊,将来我会一笔笔给你讨回来。”想起他暂时失聪的左耳,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眼中闪过一丝森寒的冷戾。 “照片……”迟小捞抬起头,“那些照片怎么办?” 应春晓勾勾嘴唇,寒声道:“都摆平了,你放心。” 这样的应春晓有些陌生,他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潜伏在黑暗的豹子,对着毫无所觉的猎物无声亮出獠牙。 迟小捞的下巴被轻轻抬了起来,应春晓的目光很坚定,就像那年小巷子里手持钢管满脸血污的少年,让他无条件的依赖。 也许刚才只是错觉。 因为信赖,所以迟小捞根本就没想过追问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也没多余的心情去考虑应春晓怎么会知道这事。 他的左耳失聪了,接下来的不仅仅是生计问题,而是他还能不能仅凭一只耳朵找准音乐的节拍,在他热爱的舞台一直到跳不动为止。 第二天出院,在家里休养了几天,应春晓不能耽误学习,见他没什么大碍就去学校了,奇怪的是夜总会竟然没人催他去上班,没人催他自己也坐不住,现在身无分文,不上班就不能去包房扫荡客人剩下的点心,想到这,他收拾了一下自己就上班去了。 “什么?” 听到dana转述上级的工作安排,迟小捞只觉得整个人要昏厥了。 dana嫌弃的撇撇嘴,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明明现在有大好机会去参加假面party,卖两次顶他一年的工资,他竟然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我说,这可是个机会,再说了,是老板的命令,你不想去也得去,人家又不是让你白干,该怎么算钱还是怎么算,一分不少你的。”dana耐着性子劝他,“都是一样戴面具,和你现在的工作性质差不多,相反还轻松多了,你也别装清高了……” “可是我不是还要扮明晋跳舞么,怎么……” “哎,不需要了!”dana语气淡淡的,眼中却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人家傍上老板了,一身债已经被清了。”想到明晋离开时那副高岭之花的表情,dana就觉得不爽,“哼,给他赎身接他享福,居然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迟小捞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不是傻子,那个人裤兜里的一片亮片,是明晋舞衣上的,他们俩的舞衣一模一样,迟小捞认得,再加上那人出现在安全通道,开的几百万的豪车,这些线索足够证明那人就是老板。 “我要见老板!” 被猛然抓住手臂的dana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声调不仅提高了些:“你要见老板?” 迟小捞重重点头,他豁出去了,之前在套房里发生的一切和将来的命运比起来,根本不值得在意。 dana被他的眼神给震住了,夜总会里活得最窝囊的是他,最孬的也是他,可此时站在他面前迟小捞俨然变了一个人。 虽然他还想不通迟小捞为什么不愿意走捷径,但是他该说该劝的都已经说了,没理由还拦着他去送死。 老板在那天接明晋时现了身,报纸新闻上没少露面的尹氏集团接班人,于是dana告诉了迟小捞那栋响当当的大楼地址。 一连一个星期都睡在办公室的尹少阳最近也没脸去找明晋,也没敢回家见他爸,在这事儿没摆平之前,都准备就在办公室讲究了。 指针指向晚上十点,他下了游戏,伸了个懒腰。 “去冲杯咖啡来!” 沙发上看杂志的廖洪波得令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后面带着嗤笑的声音说道:“那小麻子还在楼下。” 尹少阳的电脑切换到了大厦一楼的监控,屏幕里那个人还保持着十个小时前的坐姿,小手搭着膝盖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跟排排坐吃果果的小学生一个怂样。 就是这个小麻子让他反胃了一个星期,这都还是次要的,手边一摞资料里详细记载了他和那小杂种这些年的记录。 不查不知道,原来小杂种一直在本市,那天的事就是连环局,什么记者?只是小杂种从花钱雇的大学同学,俩人串通一气想搞臭他,怎么可能? 他这还没反击,小麻子自己找上门来了。 廖洪波端了一杯咖啡进来,得到了新命令,把那小子给叫上来。 他知道尹少不会放过那人,所以一早给安保部长下了暗示,不管到几点钟,都别赶他走,只当那人是透明的。 办公室是中央系统控制的恒温,应该是人体最佳舒适度,但迟小捞在一脚跨进办公室光可鉴人的地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努力挺直了腰板。 这些小动作,被尹少阳尽收眼底。 迟小捞迫使自己抬起头直视这个人,人生中最倒霉的两次都是经这人之手,过去的他认栽了,但是他不容许这人操盘他的今后。 “老板,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参加假面party!”他开门见三的表明来意,发现只要踏出第一步就不那么可怕了。 尹少阳当然听的到他声音里的颤抖,也看得到他努力挺直的腰板,如果他没有和小杂种有关系,或者没有张这么抱歉的一张脸,他大概会生出一点可怜的慈悲心吧。 “你不参加?”他装模作样的捞捞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认为你有资格站在这对你的债主提要求?” 迟小捞这才想起来,他的霉运在六年前就已经被这孽障捏在手里。 “合同上写了,用我现在的工作方式还完债务。” “是吗?合同呢?” “在这。” 他抖开一张纸,谨慎的捏在手里,并且往后退了一小步。 尹少阳哈哈大笑,“我不想承认这份合同有太多的办法,你躲什么?”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迟小捞知道这张合同根本就要挟不了他,索性收起的合同,再次强调:“我不参加假面party,对于老板这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如果我拿下面具,客人的反应可想而知。” “是啊,我也不介意损失一两个客人,但是接下来你的命运也是可想而知吧。”尹少阳开始觉得和小麻子说话真的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我当然清楚,挨打无可避免。” 尹少阳一听这话乐了,坐直了身体,仔细盯着他的脸,有点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反正是要挨打还有可能回来被你们打,还不如先跳楼!” 他边说边往落地窗看了一眼。 尹少阳肚子都快笑破了,一边乐一边听他接着说道:“要么我从您办公室跳下去,要么让我回去工作直到把债还清。” “哎呦……呵呵呵……”尹少阳撇着笑清清嗓子,朝窗户淡淡一指:“那你就跳吧!” 迟小捞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榆木脑袋,这笔账他居然不会算,心急的脱口道:“您可想清楚了,我还差十八万呢!” “所以说,让你去参加假面是最明智的。”尹少阳叉着修长的十指,换上了一副精英派头,以官方的语气说道:“且不谈你还完的三十二万用了六年时间,就说这六年吧,社会保障金从原先的五百涨到了一千,再等你还三年,我不是亏了一大笔利息?” 迟小捞可没被他绕晕,气鼓鼓的说道:“你这么不算我这六年工资一分没涨,员工的三保一金也没交,我可以到劳动保障局去告你的!” 这小麻子真逗,尹少阳转着大拇指,饶有兴致的瞅着他。 迟小捞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暗暗咽了口涎,乌溜溜的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尹少阳的表情,放软了语气小声道:“老板您看,还是让我回去上班吧,十八万不是小数目,您觉着看我摔成一摊肉泥真比双手数那十八万来的过瘾?” 在他心目中,十八万就是一笔巨款,换成是谁,只要不是缺心眼的肯定会选十八万。 没想到他今天就碰到了个缺心眼的货。 “我觉着看一摊肉泥比较过瘾。” 尹少阳漫不经心的笑着,这个笑容在迟小捞眼里就像是一个长着利爪的黑猫,乐趣就就玩弄他这只老鼠。 这一刻他知道,这人绝对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有一种疲累迅速蔓延迟小捞的整副身体,坚持了这么多年,活得像只狗,到头来还是回到最初那个绝望的境地。 尹少阳的嘴角轻蔑的笑就是一把砍断他所有希望的利斧,就在快来迎来曙光的时候,就在他对未来画好蓝图的时候,刹那间让他绝望! 迟小捞并不孬! 这是他冲向落地窗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玻璃窗被撞出一条裂缝,一股力道将他给拽了回来,一片蒙晦中他听到一个男人简洁明快的声音:“幸亏饿着肚子没力气。” 他被人抱了起来,温热黏腻的液体在流到鼻梁时,一块柔软的东西捂住了额头上的伤口,那个声音带着隐隐佩服说道:“这小子还真是条硬汉子。” “硬?跟炸了馕的西瓜没两样!” ☆、第四章 所以说皮糙肉厚抗打耐磨,撞破脑袋晕了一下,迟小捞就清醒了。 他被放在沙发里靠着,额头上做了简单的处理,感激的看了一眼救他一命为他包扎的廖洪波,对方微微了点头以示收到。 其实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窗子要是开着他才没勇气学911的战斗机往那儿冲,看了眼玻璃上狰狞的裂痕,现在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脑袋给砸出来的。 “怕了?” 还是那个带着讥笑的声音。 迟小捞索性硬抗到底,缩在沙发里用眼角瞅他。 尹少阳施施然绕过办公桌,背着手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体挡住了灯光,背光中的男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小麻子的眼睛还真漂亮,尹少阳抽空开了个小差,然后蹲了下来。 “年轻人切莫冲动,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寻死觅活,你死了我也不会少根毛,还会让你家小弟弟伤心。” “你!”迟小捞瞪大眼睛,颤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啧啧啧!”尹少阳阴阳怪气的发出几声感叹,心里却觉得小麻子这副为小弟如临大敌的样子很让人嫉妒,他这个人放浪形骸狐朋狗友一大堆,想起来觉得好笑,竟然每一个拿得出手酒肉以外的朋友。 撇开脑中不切实际的伤春悲秋,他问道:“你喜欢他?” “谁?”迟小捞装傻。 “应春晓呗,甭跟我装傻。”尹少阳淡淡说道:“看你这情况也是暗恋,如果没有我帮你,恐怕一辈子他都不会看你一眼,怎么样,想我帮你搞定他吗?” 迟小捞狐疑的看着面前这人。 这话题转变未免太大了些吧,他想不出个所以然,直接问:“为什么要帮我?应春晓跟你有仇?” 尹少阳又乐了,小麻子说话真逗,不过说真的,把这个小麻子塞给谁谁都会呕干胆汁吧,这样说来,还真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哥哥我高兴,你也别废话了,一句话干不干?” “不用我去假面patty了?” “不用!” “债也清了?” “清了!” “再给我一……三……不不,五万!” “肉帕卜抡!” 迟小捞眉毛一挑:“成交!” 尹少阳哽了一下,没想到这么顺利,敢情在毛爷爷面前,情啦爱的就是一坨屎,拉完还得用草纸! 真高看了这小子! 当晚血豆腐似的迟小捞跌跌撞撞赶到了应春晓的学校,等到了地儿才想起这半夜三更的把晓晓叫起来好像不好,那小子有起床气。 其实他哪里懂11点过后学校宿舍楼锁门的事,七八站路硬是靠两条腿亲密摩擦大马路过来的,鞋底都磨浅了几厘米,这会子看到落下了一半的月亮,才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 歪在大门旁边的花坛下养精蓄锐差不多三个小时,朝气蓬勃的新一天开始了。 旭日下的学府大门就像是火锅的锅盖,揭开了,就是一锅内容丰富的的麻辣火锅。 不怪迟小捞用这么贴地气的比喻,因为他肚子已经饿得冒酸水,才会想起当学生那会看到的一则笑话。 某小学生写作文用的比喻句真是让人惊叹他的才情:我爱我的学校,就像是一个火锅,成片的草地是绿油油的青菜,一块块教学楼是美味的冻豆腐,橡胶跑道是汤底面上诱人的红油,而跑动的同学们,就像是浓汤中滚动的肉丝儿…… 迟小捞杵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口,艳羡的看着里面滚动的肉丝,七年前他的理想也是安分守己当好一条肉丝儿来着。 如果不赶紧跑路,他和晓晓就都变成别人嘴里的肉丝儿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2节 顶着本拉登的造型埋头闯进了校门,也没人拦他,不过是搜刮了不少注目礼,都当他是不学好在外面被人开了瓢的在校学生。 不进来不知道,原来大学校园这么大,他从南门一路问到北门才知道光教学楼就有十几栋。 迟小捞以为大学和小学一样,到了八点钟准时开课,迟到的童鞋要罚站,望着林立的这院那楼,只觉得脑仁密密麻麻的晕。 最后他没办法,找到一个小超市借了电话给应春晓打手机,电话接通后听到晓晓的声音,才算是吁了一口冗长的气。 “你出来往左走,一直到头再右拐就能看到一片树林,去哪里等我,别到处乱跑!”应春晓懒洋洋的声音在听到他来了学校后,立即变得有些急促。 “谁呢,瞧你这慌劲儿!”上铺的室友只觉得整个床板都在摇晃。伸出脑袋问。 应春晓随便扯条裤子套了,含含糊糊的回:“没谁。” 室友可不信,这小子昨天晚上跟宿舍几个哥们喝高了,五点钟才摸上床,这才八点不到接了个电话就弹了起来,“谁等着你呢?领宿舍来瞅瞅呗!” 应春晓回头盯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厌烦和不耐,上铺的家伙被他盯得全身一抖,立马缩进了被窝。 宿舍门被大力带拢,室友伸出脑袋,不知道又是谁惹了这小子,瞧这气性大得! 应春晓是憋着一肚子气去的小树林,从不跟迟小捞提学校的事就是不想他没事过来找。 以前没有好面子这个概念,上高中时化学课脱鞋子进实验室,袜子上两只破洞让同学们笑得那叫不亦乐乎,那时他就开始明白什么叫没斤没两自欺欺人,就是把破烂藏在光鲜里,总有一天会像这两只大脚趾露出馅儿。 迟小捞大概就是他除了大脚趾以外要藏起来的馅儿。 满肚子的气在看到可怜兮兮蜷在树下的那个人后,像被戳破的气球,全泻了。 “谁干的?” 纱布外面还渗着一层干涸的血迹,一看就知道伤不轻,应春晓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在这片没有人烟的树林里等到心头拔凉拔凉的迟小捞,看到应春晓为他这么着急的样子,觉得值了。 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应春晓那点心思,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见不得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只要不给晓晓惹麻烦。 想起麻烦,还真是麻烦了! “晓晓,我问你,你是不是惹了尹大少?” 应春晓的目光有片刻的闪烁,被迟小捞敏感的扑捉到了,这下子他更下定了决心,绝对要跑路。 把昨天发生的事给讲了一遍,应春晓的怒气已经不能靠呼吸来平复了,胸腔大力欺负,看的迟小捞害怕。 “你的头就是他给弄伤的?” 迟小捞怕他去生事,闪烁其词的想含糊过去,应春晓抓着他的胳膊,再次问:“是不是他,快说!” 迟小捞低下了头。 这就是默认了,应春晓一脸煞气,看来那个败家子被摆了一道还没学乖,他敢动迟小捞就是明摆着宣战。 他把迟小捞保护的好好的,自己破了相也无所谓,迟小捞是他的亲人,他发誓要让他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却被他恨之入骨的家伙糟蹋成这样,额头上那暗红的血迹,看着都疼,心尖子疼! “走!” “去哪儿啊?” 被应春晓拽着一路踉跄的跟在后面,那背影满是狠戾的煞气,迟小捞怕事闹大了,一把捞住树干,用惯性把人给扯了回来。 “尹大少我们惹不得,回家去收拾几件衣服,咱们离开这!” 应春晓恨不得敲开他的榆木脑袋,大声反问:“走哪去?你告诉我走哪去?别的城市学校收我吗?” 迟小捞傻了,这茬还真没考虑进逃跑计划里来,可现在怎么办? “别急,他不是要你带我去1808吗?咱去,这事今天就给了了!” 说完打了个电话,“都准备着吧,等我电话……对,先不发公司内部网站,直接发一张到我给的那个手机号码,十点钟吧……记得用黑卡,别被人查了。” 挂了电话,也不管迟小捞审视的表情,拉着从后门出了学校,两人坐上公交车后,应春晓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迟小捞惴惴不安的迟疑了半天,正要开口,应春晓转过头,冷冷道:“什么都别问,等这事了了,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等到了君悦,迟小捞按照尹少阳的交待,先找了酒店前台,然后有人将他俩带到房间。 尹少阳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把应春晓迷晕了然后嘿咻嘿咻,房间里应该已经按了摄像头。 应春晓大咧咧的叫了餐点,香喷喷的红酒牛排没一会送了上来,迟小捞两天没进一粒米,现在闻到肉香味胃里排山倒海的翻。 “吃啊!”应春晓还当他不会用刀叉,给一片片切好了送了块到他嘴边,迟小捞张开嘴咬了,鲜美的味道刺激了味蕾,索性豁出去了,先填饱肚子再就义。 两块牛排都进了迟小捞的肚子,应春晓看他狼吞虎咽的馋样,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又有些酸酸的。 他知道自从上了大学住校后,迟小捞就没正经吃过一餐好饭,等自己扬眉吐气了,一定要给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洋房开豪车,再不让他吃一点苦。 迟小捞挺在沙发上摸肚子的空档,应春晓找到了贴在窗帘后面的针孔摄像头,在脚底下踩碎了。 然后尹大少和廖洪波闲庭信步的来串门了。 “嗬,红酒牛排啊!还真会享受,小麻子,咱们又见面了!” 尹大少笑得如沐春风,小麻子下意识往应春晓后面躲。 尹少阳自来熟,一脸埋怨的睇了迟小捞露出的小脑袋瓜子一眼,嗔道:“还真是浪费我一番苦心,这回没戏了。” 应春晓要不是被身后的小麻子给刻意攥着,老早就大耳巴子招呼上了去。 “你动了他,这笔账我会慢慢找你算!” 尹少阳不以为然的笑:“要算现在算清楚,哥哥我没闲工夫跟你这个小杂种玩算盘珠子。” 迟小捞感觉到应春晓全身一抖,箍在他腰上的手立即用了点劲,阻止他冲动,廖洪波一看就是肉盾级别的,应春晓铁定吃亏。 “好,现在算!”应春晓平复了怒气,看了眼手表,冷笑道:“你们家欠我的,我当然要一笔笔的讨回来!” 尹少阳大马金刀的往沙发里一摊,也看了眼手表:“现在十二点整!” 说罢伸出手,廖红波递上一只接通的手机,尹少阳打开扬声器,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啊啊啊……再不敢了,放放放了我……没有备份,全在这里,都给你们……啊——” 嚎得那叫一个惨,迟小捞听的腮帮子都是酸的,在意识到应春晓有可能被反将一军时,一直全身发抖的应春晓已经扑了上去。 他算是有两手,尹少阳脸上惊色一闪而过,廖洪波出手,两人过了几招后,红了眼的应春晓才被廖洪波好不容易撂倒。 尹少阳咧开嘴角嘚瑟,居高临下的瞅着地上的应春晓:“跟我斗?你也不嫌自己太嫩,毛都没长齐跟本少爷玩暗战?” 他瞟了眼瑟瑟发抖已经缩到窗帘后的小麻子,有点搞不懂这小破孩了,说他傻,他昨天晚上讨价还价虚与委蛇怎么看都是个贼精的,说他不傻吧,小杂种把他骗的团团转他还跟在屁股后面尾巴摇的跟京巴一样,说他重情义吧,这会子又怯不溜丢跟龟孙子似的……切!没事想他干嘛。 应春晓在廖洪波大脚板底下动弹不得,死命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瞪着尹少阳,技不如人他认栽,可迟小捞怎么办? “你个王八蛋死同性恋?” “还真是踩不死的小强!”尹少阳像看一只落水狗一样看着地上的应春晓,“我就说怎么样的母鸡下什么样的蛋,老爷子还不信,哼!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现在知道老爷子病了,想来争他荷包里的银子了?我呸!你算什么东西!” 说道愤慨处他站了起来,围着应春晓转了两圈,一脚踹向他的屁股,没注意小麻子挪到了窗台边的高脚花瓶处。 应春晓瞟到窗帘后透过来的身影,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盯着尹少阳,问:“让我输个明白吧,你怎么会找到他们?” 尹少阳得意的歪起了嘴角,神气得像只响屁似的,“我放他走就是钓你这条鱼,他要是按我的要求来万事大吉,否则他去通风报信你也不肯走不是?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用我的性向要挟老爷子?” 应春晓恍然大悟:“你对我手机监听?” “bgo!”尹少阳打了个响指,“不然那些傻吊还真不好找!” 窗帘被轻轻掀开,迟小捞钻了出来,手里拿着大花瓶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样。 应春晓咽了口唾液,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小麻子兜里有我给的药,他要是给你下了药咱们gv一拍握手言欢,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刚才在窗帘后面动作,迟小捞只隐隐约约听了些对话,没太明白,此时听到尹少阳这话,脑中闪过了些什么,顿时一怔。 “吃了药好办事,今天要想竖着出去,就乖乖的给我演,我也不想使用暴力,让你那些同学们看看品学兼优的应公子和一只癞□□做爱的gv,我想你也没脸留在这里的吧……” 老子不是癞□□! 迟小捞已经走火入魔,纵使是大概猜到了上次那事跟应春晓脱不开干系,他还是选择了……劈死丫的! 他将一肚子的窝囊气倾注在手中的花瓶上,就连听到了动静转身阻止的廖洪波都来不及出手,“噼里啪啦”花瓶碎了,尹大少翻了两下白眼儿死赖着不肯倒,后脑勺一抹一手的血。 “给我拆了他们!” 倒下前,尹大少口谕。 ☆、第五章 早有准备的应春晓趁着廖洪波分神的空当脱了身,一把拉了迟小捞就跑,还没到门口,房门被一脚给踹开了,几个魁梧的保镖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上演全武行。 应春晓推了一把迟小捞:“快走!”迟小捞撞到一人身上,衣领被一只大手给攥了,他本能的护住头,却听到应春晓噶哑的叫着:“别动他!!有种冲我来!” 话没落音一声闷响,像是皮鞋跟磕背上的声音,迟小捞的眼泪花子一下子涌了出来,晓晓是为了保护他,是为了保护他! 这会子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蛮劲挣脱了拧着衣领的手,扭头就是一口。 “哎呦!” 这一口堪比饿了半年的狼,头顶上那声惨叫声音忒熟,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往上一看,廖洪波一张老k脸都扭成了幺鸡。 迟小捞犹豫了那么一下,决定管他是谁都不松口,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可比不上就应春晓要紧。 混乱中他看到房间掉了个个儿,等找着落差感时已经被廖洪波给塞了出来,关门前他说:“去找明少爷试试,碧海豪庭d83!” 迟小捞对着紧闭的门发了两秒的愣,然后撒丫子就跑。 廖洪波并不是对应春晓怀有同情心,在他看来,这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但总归是老爷的亲生儿子,闹出人命可不是玩儿的。 迟小捞坐了一回霸王车,下车后爆发出他的小宇宙,两腿迈的跟风火轮似的,司机大叔瞅着那阵飓风呵呵笑:“这谁呀,比刘翔还牛逼……嘿!小子,给钱!!!” 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挑战极限,碧海豪庭的自动铁栅门成了五百米障碍赛的跨栏,矫健的运动健儿迟小捞同学用2分10秒的成绩冲破终点,险些打破世界纪录! 后面一溜保安在一百米外抄着警棍大喘气! 按下门牌号码,响了两声就传出明晋动听的声音:“请问哪位?” “迟小捞!” 那边顿了一下,睁着眼说瞎话:“迟小捞是谁?” 迟小捞暗骂:是你爷爷! 后面的保安已经手持凶器赶过来了,他对着喇叭吼:“再不开门我把你那点破事都告诉后面的警察叔……” 防盗门咔一声开了。 房门打开一阵香风,明晋还是那个明晋,高贵优雅的站在门口,就是小眼神里的鄙夷,透露给观众他深入骨髓狗眼看人低的小市民气质,不过这表情放他脸上就是一个矜贵。 迟小捞最瞧不起的就是瞧不起他的人,都从良了,还摆着张被逼良为娼的怨妇脸给谁看? 他手扶着门把挡在门口,没打算让迟小捞进去。 “帮个忙!” 明晋不说话,看着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给尹大少积点德!” 明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还是不说话。 迟小捞太了解这个人了,用他所学不多的词汇只能找到那句老话来形容:又要当xx又要立xx的典型。 连他的恩公尹大少都搬出来了,都无动于衷,人少爷虽然坏的令人发指贱的标新立异,好歹对他是绝对的呕心沥血,瞧瞧这豪华的房子,起码也得要几万吧。 他算是看明白了,尹大少那傻逼就是一冤大头,要想革命成功,还是要靠泄底! “我弟弟现在被尹少给扣了,您要不帮忙我也许就万念俱灰不想活了,指不定在跳楼之前先来场告别演出跳段街舞,然后在拿下面具把观众吓那么一下,您觉得呢?” 明晋是个要面子的,虽然从良了,但是在他那么多年的‘演艺生涯’中俘获了无数的光环和倾慕,一朝被毁,他肯定受不了。 如他所料,门把上白皙修长的手都快被自己给拗断了,面上却还能做到平静无波,就是脸色有点像是被菜汁给染过。 “你先回去吧,我会打电话。” 迟小捞想说时间不等人啦,那扇盼盼牌防盗门把他的鼻尖给顶了回去。 明晋愤愤抽出一支薄荷烟,点燃、掐灭,然后拿起手机拨通。 “有人威胁我在你们的工作范围以内吗?嗯……他刚下楼,头上绑着纱布的那个……” 挂掉电话推开客房,是一间特意重新装修的舞蹈室,崭新的把杆,明亮的镜子,尹少阳以为他会喜欢,可现在他只想把这些东西都给砸个稀巴烂。 他跳不了舞了,腿废了…… 迟小捞在各位保安的怒目下灰溜溜的出了小区,他多怕保安手里狰狞的狼牙棒,哪位手里的棒子一不小心呼上来,他就得交代了。 出了小区,拍拍胸口,气还没顺一口眼前一黑,尼玛被麻袋盖了火锅,才挣扎了两下就被翻壳儿撂倒,摔的肺都快挤出来了。 他知道绝逼是明晋那个黑莲花干的! 这些人不要他的命,就是教训一顿点个醒,拳头跟不要钱似的往身上猛砸,迟小捞被打的哭爹喊娘的凄惨不已,突然一个声音喝道:“干什么!” 紧接着脚步声杂沓,揍他的人鸟兽散,眼前蓦的一亮,迟小捞还没回复状态,抱着脑袋全身一抖。 “别怕,出来!” 男声粗矿,迟小捞心想他还不算太背,遇到大好人了,脸一抬,傻了! 十分钟前被黑了车钱的司机大叔铁臂一捞,把人给捞了出来就往车上拖,车门哐一声合上,迟小捞的小神经一紧。 大叔发动车子,回头挤出一个比较狰狞的笑容,“怎么着?是公了还是私了?” 迟小捞在油门发飙的声音中瑟瑟发抖,不管怎么‘了’,他都赔不起,裤兜里只有一个洞,蹦子儿没有。 司机大叔咧开獠齿,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跑得比曹操还快,小子有这腿劲儿,怎么不去练摊跟城管打游击,给广大无产阶级争口气,瞧瞧外面那些烤地瓜的,要是有你这么能跑,至于被掀摊么?哎……男人哭吧不是罪,眼泪一抹还是一条好汉……” 车子在一间药店外面停了下来,司机大叔把人给撵下了车,“小子,好好做人,拿去!” 两张皱巴巴的人民币从车窗递了出来,司机大叔挤出一个比较温和的笑:“拿着吧,刚好够买瓶药酒回家揉揉。” 迟小捞吸吸鼻子,接过了两张十块,还没来得及感谢,大叔呵呵一笑:“熊孩子!”车子飚了出去。 二十块钱在手心里攥得发烫,原来走出夜总会那个纸醉金迷的囚笼,栽下面具后,还能看到欲望和轻蔑以外善意的笑容。 此时才感觉到,本来觉得剩下来的不算长的三年,就像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 明晋应该是不会帮忙了,还能找谁? 六神无主的站在街头,第一次走投无路,跟现在比起来,当初欠下五十万也只是还款方式的不同,总算还有条看的到尽头的路,可现在,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他以为只要谨小慎微的不去打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不会注意到他,显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回事。 拐了街角回到了夜总会,本来想打个电话找dana想想办法,没想到本来上夜班的人正巧在,看到他一头的纱布,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这造型没本拉登的洋气,快给我拆了!”边急吼吼的说着边伸爪子去拆。 迟小捞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偏头躲开了,“我有事找你!” “我也有事找你!”dana锲而不舍的要拆纱布,“跟你说,你小子走运了!” “什么?”都霉成渣了,还走运? dana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压低声音说:“上次点你的那个有钱人,今天又来了,这不,经理慌忙火急的把我叫来,我瞅着明晋现在也不在了,你就去应付应付吧。” “那怎么行?”迟小捞惊的往后退了一步,“我这张脸哪能见光?” “没事,我刚找理由推他,说你一脚踩漏把脸摔了,那人说没关系,带上面具就行了。”dana掩嘴笑得龌蹉,“人家只看你的屁股,不在乎脸,呵呵呵。” “别开玩笑了,我还有事!”这种人指定一变态大狂魔,还不知道要怎么摧残人。 “喂,你能有什么破事,不就是扭腰耸跨赚那两个毛糙子早日从良?我听经理说这人大有来历,指不定你伺候的好,把你给包养了。”见迟小捞好像是松了口,dana趁热打铁,“人都是往高处走,你瞧瞧人家明晋,现在小日子过得多舒坦,我看好你,你就是咱们这飞出去的第二只金凤凰!” “那人大有来历?”迟小捞就听到了这句话。 “噢对了,他还要我给你带句话,只要你愿意,你的事他可以帮忙。” 会是谁? 迟小捞的心里在打鼓,这个人好像对他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暗示他只要他愿意卖,就能帮忙救出应春晓。 不管这人是谁,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去试试! “好,我去!” 敲响大包的门时,迟小捞整个人是麻木的,他冲了一个冷水澡,让全身的瘀伤被凉水惊散,在伺候那个客人时就不会那么疼。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惜的,男人嘛,何况是他这样的人,没有跟命运叫板的权利,那谁谁不是说过么:我要将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来。 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 打开的门后,是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迟小捞给自己找了个平衡,就自己面具后的这张脸,和这人比起来好像还占了点便宜。 男人温和的问了声好,然后礼貌的请他进去,随即门被关上,迟小捞往后一看,那人竟然出去了。 再回头时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位带了顶灰色渔夫帽的男人,包房内没开音响,点了一排照明灯,这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ooxx之前的调调。 迟小捞狐疑的走了过去,男人两手扶着拐杖,抬起头时对他和蔼的一笑,示意他坐。 竟然是个老头! 还是个有贵族气质的老头! 迟小捞事先攒了一肚子舍身就义的悲壮,全都化成了无数个问号在头顶上转。 这老头一脸病相,只怕是站都站不起来,出来嫖?是作死的节奏吧! 他带着满肚子狐疑坐了下来,茶几上摆着一壶茶,杯子里只剩下半杯残茶,他看了看,将杯子里凉掉的茶倒进茶盘里,又斟上了一杯,轻轻放到老头面前。 招呼客人要主动,这是作为一位b最基本的操守,可打死他也干不出将自己健壮的身体往一个病怏怏的老头怀里偎的举动,于是倒完了茶,端端正正的小手搭膝盖坐了回去。 期间老头一直用一种考量的眼光看着他,这种目光并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给迟小捞的感觉就是很正常的长辈打量小辈的神情,相反带着面具的自己,才应该是让别人感觉到不舒服的那一个。、 “你今年多大?”老先生的声音沙哑却很温和。 迟小捞恭敬的回答:“还有一个月满二十三岁。” 老先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迟小捞好像听到他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看他轻轻的仰起头,注视着墙上一副装饰油画,迟小捞搞不懂画画的人为什么要把一个好好的西瓜化成四方形,更搞不懂这样明显差水准的画竟然有人买来挂。 “西瓜放在模具里生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老先生看着画突然问,迟小捞感觉他并不是问自己,但还是接了话:“长成上面那样。” “如果模具容量不合适呢?” “可能会长成歪瓜。”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会想起尹少阳。 老先生乐了,才笑了两声就开始咳嗽,手握成拳抵在唇下,咳得很痛苦。 迟小捞连忙起身给他顺背,拍了大概一分钟才平息。 老先生扯出个感谢的笑,喝了口茶水,声音越发沙哑:“还可能被撑破。” 迟小捞愣了下才悟过来,他还在说模具里的西瓜,只是这话他该怎么接才好? 幸好老先生转变了话题,“你才二十三岁,为什么不去干别的活儿?” 干这个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他的脸皮也做不到面对一个长辈这样的问题而面不改色,尴尬的不知到怎么办好,随即被塞在最里层的苦涩涌上了喉咙管。 ☆、第六章 老先生拍拍他的肩,这个安抚的肢体动作让他想哭,这些天的遭遇也像是麻木过后的伤,疼痛刹那间开始同时叫嚣。 “这年头给谁叫苦都没人信,现在哪还有什么被饿死的人?不瞒您说,以前我家家境也还不错,只是我妈死的早,我爸爸做包工头,挣了俩钱,我五岁开始上兴趣班,后来转舞蹈班,以前的理想就是考中央舞蹈学院。”说道这他不好意思的一笑,“您可别笑话我,谁没有一个梦想呢,十六岁的时候,我爸炒股亏了,把包工的款子全亏了进去,在工地跳了楼。” 以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像过去没多久一样,那些看不见的苦堵在喉头,让他哽咽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老先生了解的点点头,“所以你为了还债,就来了这里?” 迟小捞抹了把脸,点头道:“把家里该卖的卖,最后还差三十五万,要给财务公司利息十五万,一起五十万。” “为什么不选择还钱快速的方式?” 老先生问出这话,迟小捞心里已经有了个数,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自己以前的经历在他那已经是门儿清了。 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迟小捞索性全部老实交待:“那时候还小吧,十六岁,刚刚经历家庭的变故,没尝到过社会里的苦头,只想着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干嘛非要淌上这绝路?要换现在,我可能就没当初那股跟生活叫板儿的劲头了。”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迟小捞毫不犹豫的拿下面具,一张布满痘印和坑洼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老先生看了看,不但不觉得瘆人,反而翘起了大拇指,“攒着这股劲儿,总会有命运向你低头的那一天。” “承您吉言!”迟小捞傻呵呵的笑了,心里头像是点了一把小火苗,温暖的同时,好像吞下了一个能量块一样。 聊了这么半天,老先生有些疲态,看了看手表,吩咐迟小捞把外面那人给叫进来,那个中年人正守在门口,闻言立即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老先生的手,省着力将他搀了起来。 迟小捞没想到他竟然都病成了这样,对于这个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和蔼的老人家,心里升起了莫名的难受。 两人慢慢走到门口,跟在后面的迟小捞想起重要事,正要开口,老先生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放心吧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在那人搀扶下慢慢的走了。 迟小捞没有追问,默默看着老人步伐蹒跚的佝偻背影,再回想刚才那些对话,即使是再迟钝,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就像他和应春晓之间的关系一样,四年来他从没问过应春晓的身世,过去没问,以后也不会问。 dana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撞了撞他的肩膀,带着他的价同黄金的香水味凑了过来,暧昧的笑:“怎么样啊?射了没?” 迟小捞哭笑不得,一张麻子脸更难看。 “小样儿,还不肯交流下工作感想,哼!”dana扬了扬手里的马应龙,“亏我还巴心巴肝的给你送劳保。” 看清楚他手里的管状物体,迟小捞的老脸终于挂不住了,“这劳保您给其他人吧,目前我还用不上。” dana的一张俏脸立即放大在眼前,嘴巴张的老大,“你们没那啥?” 迟小捞一本正经的回答:“没那啥!” 再看看他的一张标志性的月球脸,dana了然的笑了,怪自己太天真,看来鸡窝里是孵不出第二只凤凰了,孵只毛蛋还有可能。 迟小捞借用了一间包房练舞,三个小时后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dana很贴心的放了他一天假,有些担忧的瞅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慢慢走出夜总会。 “总会有命运向你低头的那一天!” 老先生说这话时,迟小捞觉得金光大道就在脚下,跨一步就是坦途,可笑的是短短几个小时后,他就像是一只霜打的茄子,连糊口的技能都没有了,还敢谈什么理想。 左耳完全没有了听力,找不准节拍,踩不到点子,叫他怎么跳舞?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即有人大骂:“上赶着找死啊!怎么不去跳楼!” 华灯下拥堵的街道上,行人纷纷投来神色各异的目光,迟小捞茫然的穿过人行横道。 有一种东西叫做‘无助’,在身体里颤抖着挣扎,仿佛在告诉他永远适应不了这个纷杂的世界。 只有窝棚是安全的,不需要他花力气去适应,不管他脸上有多少坑洼,身份是多么卑微,永远都停在这个地方,无条件接纳他。 躺在木板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肚子饿了也不想动,接着睡,再后来是饿得想动动不了,再接着睡,不想花力气去想为什么没人叫他去上班,反正跳不了舞拿不了每月五千的工资,他下半辈子就算卖进去了,休息这么几天和他几十年的下半辈子比起来,算个屁! 第三天他知道再躺下去就真要抻腿了,不得不爬起来用兜里大叔给的二十块买了一份砂锅牛肉饭开荤,灌注水泥似的倒进了空虚的胃里,打了个饱嗝,嘴一抹,开工! 到了夜总会迟小捞吓了一大跳,黑灯瞎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被端了,这敢情好啊,剥削了他六年青春的鬼地方终于得到了警察叔叔的青睐,他是不是也该炸串鞭炮庆祝自己光荣下岗? 还没想好炸串几千响的,肩膀上一沉,不会是被扫黄组的盯上了吧? 神出鬼没的dana腆着一张俏生生的脸出现在他身后,“今天歇业,你来干嘛?” “我不知道啊!”夜总会也有歇业的时候?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走,去喝两杯!”dana难得大方一回,拉了迟小捞找了家东北菜馆,点了一大盆烩菜,一盆猪肉炖粉条,上了一瓶二锅头,两人就着两个大脸盆啜上了。 迟小捞看着怂,心里透亮,像dana这种拉屎擦屁股的草纸都恨不得喷把香水的矜贵人,不是同情他肚子里没油水,怎么会挑这种地方啜小酒? 想到这,被一锅砂锅牛肉饭撑得放光的胃,闻着酸白菜味儿好像又腾出了点旮旯。 dana看他吃的香,也勉为其难的下了把筷子,没想到还吃出了味,筷子在盆里像是工兵挖地雷,铲铲不落空,最后为了一块五花肉竟扛上了。 一瓶二锅头下了半瓶,两盆菜也见了底,dana捧着肚子抻在椅子里,瞅着嘴唇吃的油光的迟小捞嗤笑,“想当年我进夜总会,第一眼就被你丫震慑了,那是几年前来着?” “三年前。” “对,三年前。”dana打了个酒嗝,优雅的拿起酒杯浅呷了一口,被二锅头的冲味刺眯了眼,“哎,这怎么品都品不出红酒味儿。” 他有点高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迟小捞也晕晕乎乎的,跟他瞎唠,“包房里剩的红酒我尝过一回,比马尿还酸。” “哈哈哈,你喝过马尿?”dana笑得活色生香,眼尾眉梢却有点苦涩的味,“你们城里的孩子,只怕连牛粪都没闻过,我十六岁,用一张重点高中的录取书折了纸飞机丢进了我家老灶台,牛逼吧?” “牛逼!” “后来就来了这里,在小发廊当学徒,洗了两年头,一双手被劣质洗发水腐蚀得像是焖焦了锅的猪蹄,一分钱没攒到还差点被老板给点了炮,撂挑儿不干的前一天,我把发廊砸了个稀巴烂,揣了当天的营业款跑了路!” “牛逼!” dana勾唇一笑,“再后来用那钱去练小摊,尼玛被城管掀了个干干净净,个倒霉催的,我还不信那个邪,一路跟着去闹,你猜怎么着?” 迟小捞眯着迷离的眼,静静的看着他。 “发廊老板竟然去报案,我被他们逮了个正着,蹲了半年的号子,也就是在这短短半年,我的理想、前途还有人生观全都被新中国的衙门给改造了。” 他抽干了杯子里的白酒,眯眼看着迟小捞好半晌,才说:“所以你让我忒嫉妒,我常常想,凭什么都是一样的挣扎过,你特么却能走自己想走的路,夜总会的一个前辈告诉我,你以前的脸蛋可是不输给明晋,他说你够狠,够轴,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没想到威逼利诱等你终于松了口,却还是清清白白的出来了,真难说是你运气好还是菩萨罩。” 迟小捞也想不通,说自己够惨吧,周围人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说不惨吧,这六年的苦又是谁吃的,不过就是挣扎着活呗。 “现在我也看透了,不赖老天爷不公平,要我把这张脸变成蚂蜂窝,还真不如舒舒服服往大床上两腿一张,爱谁谁上!” 说到这,迟小捞想起夜总会关张的事,于是就问了。 dana说就是今天上面要关门歇业,他打听了下,好像是老板的爸爸病重,请了高僧祈福,这些天禁歌舞禁喧哗,所有的娱乐场所全部关门歇业。 迟小捞心头一堵,虽然跟尹老先生只见了一回面,但那位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来,除了晓晓以外,第一个不会看低他的人。 那晓晓现在怎么样? 他有些坐不住了,dana看在眼里,叫服务员来买了单,两人出了饭馆走了几步,因为不在一条路,迟小捞谢了两句就要走,dana叫住了他。 “怎么?” dana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会,拉着他走到墙角,看他表情凝重,迟小捞心里嘎登一跳。 “就你上次进医院之前,明晋有一天手机没电,有一通电话打到吧台找他,是我先接的,当时就觉着声音很熟悉,等明晋打完了电话,我查了下来电显示,是……”他拿出一张纸递给迟小捞,“就这个,你看是不是你弟的。” 十一位数的号码就像是一个个棒槌,敲的他眼冒金星,有些不成形的猜想自动自发的结集列队,让他根本就不能视而不见。 “那天开始我就暗暗注意明晋,第二天他没来上班,正好你进了医院,再后来他就被尹大少给接了出去,嘿!小捞你去哪!?” 迟小捞埋头暴走于人行道上,他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胸口就会喘不过气。 冒充记者的学生! 照片儿! 明晋! 从医院醒来后守在病房的应春晓! 以上加起来,就是一个被喜欢的人当枪使的傻逼迟小捞!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不是? 理所当然的给晓晓无条件的相信,那个满脸鲜血说要保护他一辈子的应春晓,坑谁也不会坑他! 拿起公用电话听筒时,手心里攥出了一把汗,他掏出最后一枚钢镚捏在手里,这枚一块钱,就像是在赌正反,而给他答案的人,就在电话的另一端。 几声提示音后,电话接通了。 “喂,请问哪位?” 优雅而又慵懒的声音就像是嘲笑他的傻不愣登,无比干脆的给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叉叉! 迟小捞听到自己在急促的喘息后,一声怒骂几乎掀翻了电话亭的顶。 ——都!去!死!吧! ☆、第七章 迟小捞撅在电话亭下,把脑袋夹裤裆里装思考者。 倚在马路护栏边的dana吐了几个溜儿圆的烟圈,看似轻蔑的勾唇一笑,这笑容里多少也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 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感情,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理是这个理儿,却还是有千千万万的二愣子前仆后继往这个叫做“感情”的坑里扑。 迟小捞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到了如今他还是搞不懂,如果六年前他选择的是另一条捷径,只怕现在已经上岸了,犯得着像现在见着肉两眼放光一餐抵三天的活么? 也许他迟小捞会比明晋还红,那个爱了几年的狗屁兄弟趴在地上舔他脚丫也说不定。 dana看着电话亭里抽搐的人,很想去问问,他到底悔不悔。 dana喜欢看人笑话给自己娱乐,不过今晚这个笑话,他是怎么都看不下了——妈的!看了添堵! 迟小捞最后是被dana给捡回了家,一路上听他骂骂咧咧,到了他家,迟小捞倒头就睡。 喝醉了感觉真他妈酸爽,天塌下来都先把呼噜给打完,被人坑几下算个什么! 眼一闭一睁就是日上三竿,dana算是挺够意思的,早点都给准备好了,边吃边跟迟小捞说:“这两天就呆在我这吧,等开工了你可得把这几天的伙食费还给我。” 迟小捞算着也开工资的时间就这两天,恢复营业了应该能领上工资,快到中午,dana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在饭桌上留了点买菜钱就出去了。 家里只剩下迟小捞一个人,无可避免的开始想那些糙心事,肉做的心这会子像是蜂窝煤,两头漏风,堵都堵不上。 然后拿起抹布给dana家做清洁,忙活到五点钟下楼买了几个小菜,摘摘洗洗到七点,等饭做好了dana还没回,饭菜冷了热热了冷,成了一摊泥,最后迟小捞自己吃了点,上床睡觉。 眼一闭一睁又是一天,迟小捞醒了也不想睁眼,dana不知道是几点回的,这会子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里打电话,谩骂堪比连环机关枪。 “蹦子儿没有敢出来嫖?就你丫蚊子腿上劈精肉的鸡贼孙儿,爷爷我给你操是扶贫!刮你丫几条精虫都不落忍,麻烦省着点去找你爹的傍家儿三分钟勾兑只受精卵,还有可能造个优良品种三代同堂,呵!一屋的绿帽王八鸡贼孙儿,等哪天吃黑枣吧王八羔子!” 手机砰一声砸到沙发里,dana叉着腰大喘气,白皙的脸上布满愤怒的红晕,迟小捞顺着门边儿挪了出来,还从来没见过火箭炮似的dana,直觉这时候就该憋着肚皮装墙贴。 可能因为昨一晚推心置腹贴近了心灵,dana瞅见他也没怎么尴尬,反而像是找到了个垃圾桶,眼眶子一红就骂开了。 “你说我这是倒了哪门子血霉,被一官二代惦记上了,不止白嫖还尼玛电话□□,我草他一门孙子,嫖鸭也敢打白条,烂裆的货!” 是挺气人,败类中的败类! 轰然一声,防盗门突然震得山响,屋里两人被吓得上牙磕下牙,dana的脸顿时就白了,扯了迟小捞就拱到了沙发后面。 “怎么了,是谁这么横啊?”迟小捞话没说完就抽了口凉气,敢情那个打白条的混账要来杀人灭口? dana干咽着喉咙,全神戒备的盯着颤抖的大门,迟小捞说:“报警吧!” dana微微别开了头没说话,迟小捞却看到了他眼里抗争无望后的绝望和放弃。 报警有什么用?dana吃过大天朝森严法律的亏,况且外面是个比螃蟹还横的官二代,谁能惹得赢这种被恭维和谄媚供奉出来的瘟神! 可能是隔壁的邻居出来骂人,骂了两句就烟熄火息,紧接着大门终于被破开,一个迷彩装的高大身影卷着阴森森的风跨了进来。、 迟小捞耳道里好像响起了高亢的美声——哈雷路亚! 阴森森只是迟小捞想象的而已,这位二世祖站在沙发前面,脸上咧开的笑容跟祖国的花朵没两样,仿佛刚在暴力踹门的根本就是别人。 “骂的那叫一个顺溜,怎么滴,哥哥我人来了你特么认怂了?” 瘟神看都没看迟小捞一眼,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旁边的dana看,长腿跨过沙发,一把拎起dana就往外走。 可怜dana细胳膊细腿的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瘟神邪魅的一笑,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道捞到了哪,dana抽了口大气,乖乖的缩成了一团。 “你放开他!”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3节 迟小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从厨房里摸出了一把菜刀抄手里,飞快的横在了门边。 瘟神对他可没那么好态度了,“先烧高香感谢你这张麻子脸吧,否则就凭你在他家孤男寡男的,大卸八瓣儿是对得起你了,滚开!” 迟小捞两手持刀,颤巍巍的比划了下,肥着胆子警告:“我说放开他,否则大卸八瓣儿!” dana在胳膊下冲他眨眼睛,估计里面大概的意思是:废毛话,赶紧下刀子! 可惜迟小捞还没来得及豁出去一把,手里的刀子咻一下飞了出去,夺一声钉在了客房门上,刀把还在晃动着。 瘟神傲慢的哼了一声就要往外走,手机突然响了,本来是不想理会,电话铃声估计是设置好的个性化,他皱了皱眉,就手把dana往门上一贴,接听了电话。 “喂,怎么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瘟神的脸色一变,说:“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俯身用嘴唇在dana颈窝里蹭了几下,声音都带上了潮气:“先放过你,等哥们的事儿忙完了咱再好好算算账!你说的,勾兑个受精卵再孵个小绿帽王八,哥不找我爹的傍家儿,就找你,记住了!” 瘟神终于送走了,迟小捞的腿也绵了,靠墙上望着咬牙切齿的dana,问:“你到底是怎么惹上这种人的?” dana摇摇头,看样子是不想谈这事,两人清理了下暴力现场,然后热了些昨天的剩菜将就着吃了。 这一天就这么过了,哪知道第二天那瘟神又来了,还带着一位迟小捞见过一面的人。 看那人不卑不亢又不失礼貌的问了声好,在一边回想了半天的dana终于哦了一声,指着中年男人说道:“您是哪天点迟小捞的先生?” “敝姓王,是尹老先生的特别助理兼私人特护。”老王看上去面带疲倦,开门见三的说道:“尹老先生昨天去世了,根据他的交代,我来接迟先生去参加遗嘱宣读和公证。” 迟小捞特迷茫的捞了捞耳朵,怕是幻听,dana拍了他一巴掌,低声道:“你小子走运了,发了财可别忘了我!” 瘟神哼笑了一声,警告的盯了dana一眼,转向迟小捞,嘲讽道:“别激动得晕了,悠着点,这大笔遗产也要有命花不是!这就走着吧!” 一直到上了车,迟小捞整个人都是蒙的,问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王只是淡淡的说去了就知道了,坐在副驾驶的瘟神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似笑非笑的摸着下巴:“我觉着吧,拿钱第一件事可以去磨个皮,再整个容,赏心悦目了估计你接下来的日子还能好过一点。” 迟小捞用眼睛偷偷鄙视他,老王不愧是具备私人特护善解人意的品质,见气氛尴尬,拍拍迟小捞的肩,扯开了话题:“多亏谢老将军家的谢少,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迟先生您,谢少是咱们家大少爷的发小,老爷在医院弥留的最后几天,谢少一直陪在医院。“ 这席话信息量不少,明里暗里的给迟小捞暗示这位谢少的身份,还有和尹家的交情,迟小捞心里明镜似的,就算老王不暗示,他也不会傻不愣登的去跟这瘟神找茬。 “尹老先生是得的什么病?”想起五天前还活生生的人,这会子说去就去了,心里堵得慌。 估计是说到了伤心事,老王抬了抬眉毛向车窗外看去,半晌才回过头,“是肺癌,发现时就是晚期了。”他抿抿唇角扯出一个笑,“算了不提了,老爷明天出殡,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会带孝送老爷最后一程,迟先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去陪陪二少爷。” 迟小捞含糊的应了一声,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别开头看向车窗外。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树杈上的枯叶,就算是天天向阳,也绿不过一季,一阵风来,就帮他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车子直接开到了尹家大宅,老王说尹先生身前就嘱咐过,葬礼从简,尽快宣读遗嘱,所以应该是出殡后的遗嘱宣读,提前到了今天。 从驶进尹家别墅开始,迟小捞就开始心慌,他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小人物也在继承人之列,可以预见接下来会面对怎么样的目光。 跟着老王进入一楼大厅,里面坐了七八个人,有一对贵气的中年夫妇手里拿着酒杯正在四处打量,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正和另两位身穿西装的老头子低声交谈。 尹少阳可能是刚刚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头上还缠着纱布,单独一个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正歪在沙发里喝咖啡。 应春晓,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尹春晓,最先发现和老王一起进来的迟小捞,本来正和旁边的明晋说着话,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愣住了,背对着大门的明晋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从来都是淡然冷漠的明公子,比尹春晓还要吃惊,长着嘴半天合不拢。 这会儿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迟小捞身后的谢少玩味的哼了一声,双手插兜向尹少阳走过去,边走边对那位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说:“方大律师,人我可是给你带来了,赶紧的吧!” 说罢给尹少阳使了个眼色,估计在座各位,只有方律师和尹少阳知道迟小捞也在继承人之列。 端酒杯的中年女人最先沉不住气,尖细的声音打破沉寂,“方律师,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回话,她看向尹少阳,问道:“少阳,这人是谁?不会又是你爸的私生子吧!” 这话不但侮辱了逝者,还片刻挑动了两位少爷的敏感点,在俩少爷天雷勾地火开始之前,迟小捞抽空把这女人暗暗骂了个底朝天——个傻逼婆娘! 那边尹少阳和应春晓已经各据茶几两岸,眼放冲击炮弹,此起彼伏的杀了几回合了,估计这会战绩相当忒没劲,尹少阳抡起了拳头,怪叫一声就冲了上去,他憋了一肚子邪火,现在一定要狠狠抽这个小杂种! 幸亏谢少和明晋一人扯了一个,一边的两位老头也站了起来,厉声喝止。 女人估计也觉着自己惹了祸,咽了口涎,撇着朱红的嘴唇劝架:“我说少阳,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儿,还是先让方律师宣读遗嘱吧,这天都快黑了,灵堂那边也没个亲人守着,像话吗?” 尹少阳被谢少给扯开了,狠狠的瞪了应春晓一眼,自个儿先上了楼。 迟小捞故作镇定的朝看着他的尹春晓耸耸肩,晓晓脸上写满了质问,他只能以此表情告诉他,自己也没想到。 其余人也上了楼,大厅里只剩下迟小捞,尹春晓和明晋,老王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尹春晓皱着眉毛站在原地,“听说你找过我爸,起先还不信,难道是真的?” 对这种已经被他肯定的质问句,迟小捞找不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答案来回答,微微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定定的看着尹春晓绕过大茶几走到了跟前。 迟小捞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漏看了一眼,这一刻他不想掩饰目光中的贪婪,因为他能料想到从下一刻开始,尹春晓就再不是迟小捞的晓晓了。 这种明目张胆带着痴恋的眼神,让尹春晓有些厌恶,往旁边看一眼以示提醒,然后沉声道:“何必要去找他?我不知道你跟他说过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这种方式我有些接受不了。” 从迟小捞瞪得通红的眼眶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叹了口气,心里也感觉到酸涩,哑声道:“其实只要再等一个月,我就会腾出时间安排你,你知道我不会不管的,为什么要去找他?” 尹春晓觉得一切都变了,在金钱面前,不止他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就连最有原则的迟小捞都变了。 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应得的,他不会改姓回到这个地方,和那些陌生人争夺遗产已经很恶心,这些恶心事就自己咬着牙齿承担就好了,他真的想不到迟小捞也会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他原本的处事原则,去找那个他根本就不想承认的父亲。 这样也好,他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得到那个老头分给他的钱,就两清吧。 ☆、第八章 尹春晓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般无助,他这几天在尹家在医院受到的刁难立时间涌上明晋的脑海,为他感觉到心酸,两步走上前,搂住尹春晓的肩膀,手掌在肩头安抚的捏了几下,轻声道:“算了,我们也上去吧。” 尹春晓侧过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迟小捞,转身上楼,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因为压抑而颤抖的声音:“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明晋的手还在他肩上,压得很沉,尹春晓也无意跟迟小捞墨迹,只当没听到往前走。 后面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声调:“你他妈就是这样看我的!?” 声音未落,人已经飞快的挡在了楼梯口,迟小捞瞪着通红的眼眶,眼睛里却是干涩的,所以说人气急就哭不出来了,只觉得挫火儿。 “是谁把谁当傻逼?快五年了,你从不提你的身世我特么问过一句没有?屁都没一个交代去认祖归宗谁都不瞒就瞒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越叫声越大,粗噶了喉咙像是被火燎哑了一般,“你说你争家产就去争啊,凭什么把我迟小捞当枪使,你们一个个是大少爷光鲜灵醒,他妈的有种别私下干些恶心人的龌蹉事啊!我迟小捞虽然没个正经事儿干也不比谁腌臜,你他妈小照片拍的溜,我他妈活该就被你糟践!” 这话听得尹春晓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又是心虚又是理亏,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明晋却像是被人剥光后推大街上裸奔一样,感觉字字都是针对他,刹那气红了脸,眼泪在眶子里打转,颤声指责道:“你何必说这种话?你知道不知道晓晓这些天都守在医院整宿的不睡觉,你现在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说他,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边说着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是真气,迟小捞的每个字就像是在打他的脸,一巴掌一巴掌的提醒他就算是走出那个鬼地方,永远也抹不去那个污点。 “我知道你是气我前天接了电话……这事我跟晓晓说过,可是尹伯伯病重,所有人都守在医院,哪有时间去应付你呢,不能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吧!” 明晋这样一说,尹春晓才觉出迟小捞那番话里的讽刺,明晋多淡漠一人啊,能被他戳得哭的跟孩子似的,心里一疼,伸出手反抱住他,对迟小捞的话中就带了隐隐的警告:“过去那些事就别再提了,你也想好好做人不是?现在有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不要把这些话挂在嘴里说,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不在乎!” 这话算是尹春晓给他的一个交代了吧? 望着并肩上楼的那两个人,迟小捞觉得眼睛很刺痛,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好像被穿了无数和窟窿,四处透风,比大冬天里喝雪碧还透心凉。 他眨眨眼睛,挺直背脊也跟上了楼。 尹少阳和谢少在走廊上抽烟,看见一前一后上来的三个人,讥诮的一笑,撇过前面两人,伸着脖子打招呼:“小麻子诶,别来无恙啊!” 迟小捞看见他就想吐,没好气的回道:“我有名字,麻烦您记清楚了,迟!小!捞!” 尹少阳和谢少对视一眼,随即流里流气的哈哈大笑,“你爹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敢起个再孬一点的名字么?” 迟小捞咕哝:“个没文化的山炮,nl不分的家伙!”他爹还没入土,这逆子就笑得跟中彩票一样,怎么不下一道雷劈死他丫! 书房门被打开,方律师站在门口,“人都到齐了,请进吧!” 迟小捞跟在尹春晓后面进,才走到门口,方律师面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明先生,您不在继承人之列,能在外面稍候么?” 明晋的脸顿时一垮,下意识看向尹少阳求助,没想到对他千依百顺的尹大少却把眼睛一翻,自个儿进了屋。 他可不是冤大头,戴绿帽了还帮狗男男铺床,他要让明晋知道,尹家不管出多少个私生子,永远都是尹少阳最大! “你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等会我去找你。” 尹春晓的声音那叫一个温柔如水,神色里还带着几分鹿死我手的得意。 明晋有些失落的点点头,转身和迟小捞擦肩而过。 还是大厅里那些人,两位老头看来是见证人,一脸肃穆的坐在沙发里,中年夫妇以长辈的身份,先就占了正中间的沙发,尹少阳扫了一眼,径直走过去,夫妇两人才挪出一个位置,尹春晓坐到了大班椅里,迟小捞挨着方律师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律师见人到齐了,拆开蜡封的遗嘱授权书,先按规矩做了保证授权书公正性的宣誓,然后按照上面的条目进行宣读。 “……将所持尹氏集团的45股份和xx山特一号物业交由长子尹少阳继承,个人名下白帝传媒有限公司由次子尹春晓继承,本市xx花园和xx华庭两处物业赠于幼弟尹继韬,最后一份是尹先生在意大利佛罗伦萨购置的产业,将悉数委托迟小捞先生为代理人,作为委托代理费,将在公证结束后合同生效时提前预付酬金人民币十八万元整。” 方律师合上卷宗喝了口茶,然后环顾在座的各位,准备着进行解答。 通常情况下,遗嘱大略宣读完毕后,继承人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红刀子白刀子满天飞这种血腥情况也是有的,方律师早已经见惯了。 果然,首先是最沉不住气的女人质疑他的专业素质和职业操守:“你是不是搞错了?大哥只有我老公这一个兄弟,这些年为他风力火里去,怎么可能只给我们两处房产?把遗嘱拿来给我检查!” “尹夫人稍安勿躁。”方律师应对得宜,不卑不亢的淡淡道:“遗嘱上面还有附加条款,是尹先生和委托人之间的私下条约,所以遗嘱暂时不能公开。” “怎么可能,你可别打着法律的旗号蒙我!”尹夫人尖叫着的站了起来。 方律师仰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睿智沉静,透着对于无知人的淡淡悲悯,“您如果有任何异议,可以先询问两位见证人,或者通过法院上诉。” 尹继韬横了一眼自己的老婆,估计也觉得丢脸,沉声斥道:“你给我坐下!” 尹少阳一直都歪着嘴,对于遗嘱分配他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很好奇他爸爸竟然不声不响的在佛罗伦萨置办了产业,“方律师,我想问一下,佛罗伦萨的产业,包含些什么。” 方律师推推镜片,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些在宣读附加条款时,我会再作解释。” 这话很明显了,首先该出去的就是那夫妇二人,尹少阳老早看不惯这对好吃懒做的寄生虫,扬起眉毛道:“小叔和婶子,我就不送了。” 女人看了一眼旁边的尹春晓,有些不服气,指着他问方律师:“也有他的份?” 方律师含蓄的点点头,夫妇两人气吼吼的走了出去。 尹少阳敲敲桌面,“开始吧!” 方律师看了迟小捞一眼,清了清嗓子,“先来说说尹先生在佛罗伦萨那处产业的大概市值,根据尹先生生前,也就是一年前,请意大利联合信贷银行评估的数据统合是一亿八千万欧元,折合人民币是十三亿。” 迟小捞抽了一口凉气,险些呛了老肺,眼前止不住奔出无数金灿灿的钢蹦儿,好像喜马拉雅山崩塌一样朝他哗啦拍了下来,他天崩地裂的想起,这是一个巨坑,爬不起来的巨坑,不行,不能为了十八万酬金就把自己给卖了! “我拒绝!” 这话一出,几人齐刷刷看向他一眼。 人人面色各异,尹春晓眼中是审视和剖析,他认识的迟小捞不是个不会动脑筋的傻子,十八万让他揽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当然要拒绝。 尹少阳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说道:“拒绝个屁呀拒绝!先把剩下的听完你丫再放屁,再耽误时间我削你!方律师,你接着说!” “迟先生先不要急,这份委托协议是有时效的,为时三年,第一条附加条款是,尹少阳先生和尹春晓先生不得在公众视野中发生争执或者肢体碰撞,超过三次迟先生有权将财产全部捐献!” 迟小捞的嘴长成了o型,听起来好像很扬眉吐气,但似乎又有点玄。 “二、以三年为期,尹少阳和尹春晓先生不管那一方结婚,都可以提前得到一半的产业,这一条里的附加条款是:尹少阳先生的伴侣必须是女性……” “噗——” 旁边一个老头忍不住笑出了声,尴尬的压压手:“你们继续,继续!” “尹春晓先生的伴侣可以为女性且没有指定限制,如果是男性,必须为……”方律师顿了下,看向迟小捞,接着道:“迟小捞先生!” 这下是尹少阳乐了,笑得那叫一个快意恩仇,就差滚地上溜两圈了。 迟小捞也觉得可笑,笑得眼眶子发热,并不为别的,尹春晓的表情太搞笑了,现在才发现,一个人的五官可以扭曲到写满了中华字典里最极端的词汇——鄙视、痛恨、失望、悲愤、以及无地自容! 要是带了铲子,迟小捞定要挖个洞把他给塞进去然后填平了,无地自容个毛呀!你特么看在钱的面子上就算是能屈就我他娘的还不愿意呢! “三、三年内如果任何一方违背了条款二,所有产业自动划归信托基金。” “四、三年内如果任何一方没有经过法定程序结婚,六年后所有产业过户迟小捞先生作为感谢。” 方律师读完,看向沉默不语且神情各异的几人。 最后一条读完,尹春晓看着迟小捞的表情已经是无法形容,他真想不穿迟小捞究竟做了些什么,竟然让那个老头定下一份这样匪夷所思的遗嘱,老头将他放逐在外面不闻不问十年,现在又用这种方式侮辱他 这地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尹春晓豁然站了起来,看也没看迟小捞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书房的对开门轰然关闭,尹春晓的身影在迟小捞模糊的余光中消失,那扇门就像是他和晓晓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藩篱。 恍惚中听到一声轻唤,他回过神,书房里的人已经只剩自己和方律师。 “尹老先生的这个委托不是强制性的,迟先生可以考虑一下,给你半个小时时间,然后告诉我结果,可以吗?”方律师声音温和,说完鼓励的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门被敲响,还没等回应,老王就推开了门,端着一盏热茶进来了。 “这是菩提蜜茯砖茶,不算很甜,润润嗓子吧。”老王放下茶,在对面坐了下来。 他进来不会只为了送一杯茶,迟小捞心想,看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是难得推脱了。 茶味很清淡,一口抿下去五脏六腑都似乎被捂热了。 “老爷一直身体就不好,我跟了他十五年,尹家的家事我算是比较清楚的了。”老王的开场白很直接,“老爷生前交代过,尹家的事有必要让你做个了解,所以有些私密的事,我就言无不尽的给迟先生说一下吧。” 迟小捞吸了口气,现在是骑虎难下,他只能选择聆听。 “小少爷其实并不是私生子,他在七岁时才被夫人负气带走,那时候是大少爷被送到这个家的第三年。” 这么说尹少阳才是私生子? 见迟小捞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老王笑道:“大少爷的妈妈和老爷年轻时在老家认识,老爷那时还没发迹,大夫人家里很有钱,所以不同意他俩的事,老爷背景离乡来了这里,再后来回去找大夫人,被告知已经嫁了人,就这么阴错阳差的错过了,大少爷十二岁时被大夫人家的亲戚送到了这边,老爷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个儿子,大少爷的妈妈那时候已经过世了,姥姥姥爷也想通了,给他准备了一大笔钱,老爷后来做生意遇到困难,就是靠这笔钱渡过的难关,所以尹家的家产就必须是大少爷继承,老爷对他的要求也就比对小少爷高出很多。” ☆、第九章 说到这,老王叹了口气,“老爷这几年时常怪自己,好好一个家被他的固执弄成了一盘散沙,他对大少爷过于严厉,却没想到一个初来乍到的孩子,最需要的是关怀,所以大少爷就跟他对着干,正是叛逆期的孩子,见弟弟吃好的玩好的又有娘疼爱,所以没少欺负小少爷,夫人当然不乐意,跟老爷闹,闹多了人也疲了,夫人又是个倔强的人,后来带着小少爷一声不响的走了。” “老爷找了整整八年,才找到小少爷,那时候小少爷已经跟你在一起生活,夫人也去世了,小少爷偏执的性格,老爷从每一次送来的调查报告里,也了解了个大概,就算是接回来跟大少爷也难得相处,于是老爷就投资了一个影视传媒公司,准备着少爷毕业后作为送给他的礼物。” 迟小捞对于尹老爷的做法不敢苟同,只是身在其中不免不得其法,他希望两个儿子都好,却没想到金钱稀释了亲情的浓度。 “我还是想不通,尹老先生为什么立这样一份遗嘱。” 老王笑了笑,轻声说:“老爷没想到两个儿子的性取向都不正常!” 迟小捞愣住了! 尹春晓喜欢的是男人!? 到这地步,他才知道亲近生活了将近五年,自己对他的了解就是九牛一毛,或者是说,尹春晓本来就事事都瞒着他。 其实只是一个善意的隐瞒吧,迟小捞这样安慰自己,可已经被重创过的心脏,却疼的几欲撕裂,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全然没有止疼的效果。 突然捧起已经温热的茶杯,猛灌了一大口,飞快的抹去眼角的潮湿,掩饰的说:“您接着说。” 看这孩子要哭不哭把眼泪往肚里咽的样子,老王想起老爷得知这事时的表情,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颓丧、自责,最后也只能接受。 调查小少爷的人如果没有找到他交男朋友的实际证据,怎么可能确定他就是同性恋? 这个问题迟小捞不问,他不会说,很多事知道得越清楚,越伤人。 “这份附加遗嘱是五天前才决定的,小少爷不需要延续香火,老爷希望他能过的快乐,所以对于他是同性恋这个事实,不会干涉,私心里又放心不下,所以想给他物色一个好的,这个人就是你。” 迟小捞自嘲的一笑,鼻腔却因为脸庞僵硬的肌肉扯动而酸涩。 这就是应了‘代沟’这个困扰了大多数新老一辈的实际问题,以前就老是嫌弃老妈给他买的衣服,那种保暖良好的棉袄穿身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一土鳖,宁愿和其他男同学一样穿的像猴子,冻得像游子。 两代人中,上一代着重价值观,下一代重视审美观,这个就是‘代沟’。 肥皂剧里的下堂妻,不就是封建包办婚姻的产物么! 这都什么年代了,亏尹老先生还用这种土法子,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尹春晓恐怕是宁愿倒找九千万欧元,也得把自己这个顶着一张月球脸的欧吉桑给送回月球。 有些心虚的问老王:“尹老先生觉得我哪点好?麻烦您告诉我,让我乐一乐。” 老王觉得这孩子敢于自嘲,是个明白人,老爷也算是没看错人,“五天前老爷去找你之前,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找了明晋少爷,告诉他小少爷有麻烦,请他想办法救人,你可能不知道吧,小少爷和明晋少爷小时候就认识,关系还挺好的,明晋少爷的爸爸落马前,是省级干部,小少爷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通过大少爷的行踪找到了明晋少爷,所以,老爷认为,以他们的关系,明晋少爷应该会为小少爷找大少爷求情。” 话说到这,迟小捞已经懒得因为尹春晓不为人知的往事而惊诧了,‘两小无猜’,‘竹马竹马’这是有钱有身份人的玩意儿。 “然而明晋少爷却没有,反而是你,为了救小少爷宁愿放弃你六年以来的坚持,老爷当即决定修改遗嘱,明晋少爷也因此被pass出局。” 听起来真他妈痛快,痛快只一秒,失落确把他给里外掏空。 他想纠正老王的话,出局的不是明晋,而是迟小捞。 “老爷说,最坏的结果就是十三亿转入基金,退一步来说,这也是你对自己的考验,也算是个机会,六年后,您可以移民意大利,在那里养老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更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赌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迟小捞已经是一穷二白,为什么不敢赌一把! “这条,我接下了!” 手续比想象的简单,签下了几分文件,盖了大手印他算是被另一个雇主给买断了,迟小捞要挺起胸膛雄纠纠气昂昂的迈向另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土坑。 只是十八万还没有捂热乎,就还了卖身钱,不愧是做生意的尹老先生,精打细算的令人发指,卡里面只剩下三千块,失去了夜总会的工作,这三千块刚好够一个月的吃喝拉撒。 还完了钱从财务部出来,他想找dana一起吃个饭,再把那几天的生活费还给他,问了几个人都说刚才还在,这会子就不见了人影。 想着算了吧,改天给他打电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窝里养足精神,明天去找工作。 才刚绕道吧台,酒保叫住他,神色有些慌张,“你找dana?” “是啊,你知道在哪?” 酒保一把将他扯了过去,压低声音说:“刚才见到被谢少逮到了,还吵了架动了手,后来两人推推搡搡往停车场去了。” 动了手? 迟小捞‘靠’了一声,撒把腿就往停车场杀去,顺道还抄了只扫把,掂了掂武器,感觉比较趁手,杀气也酝酿得更浓了些。 这会正是营业的高峰期,停车场里的车位挤得满满当当的,前几天去尹家大宅坐过谢少的车,他记得是一辆骚包黄。 凶神恶煞的四处扫了一眼,眼睛一亮,在那! 迟小捞手持凶器冲了过去,车子后门开着,还没靠近就听到dana的痛呼,眨巴眼工夫他已经冲到了近前,瞅准了撅起的那只屁股盘子就是一插! 谢家的瘟神曾在几个狐朋狗友间扬言,凭他爆表的颜值和沙特石油一样取之不尽的‘性功能’,绝对能哄得小鸭子给他免单,dana很不巧就是他相中的那盘菜。 尼玛没想到这小鸭子还真难搞,吃了一餐霸王的,嘴还没抹干净就被他骂的体无完肤愧对父母,这些天帮着尹少阳处理家务事一直没腾出手来教训他,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才撸圆乎了还没对准红心,却被——反!插!了! dana两条腿被强迫挂在谢瘟神肩上,整个人像是被折了腿的青蛙,下身门户大开,他悲壮的想,你丫要敢进来,老子就敢给你夹断了! 这不,溜门子的才露了个头,还没进来就听他“嗷”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外面就炸了锅。 dana忙拎着裤子跳了下来,一看这情景,止不住哈哈大笑,瘟神遇到扫把星看来就是一挨抽的主。 谢大少没有防备,迟小捞又是攒着一肚子斩妖除魔的劲儿,手中的扫把杆子舞得赫赫生风,每一下都不落空,可怜谢大少裤子落了一半又要护腚又要护头,只怕吃他首长老子的竹笋炒肉都没这么实打实的。 dana趁乱给了两脚,对迟小捞道了声:“谢了哥们!” 迟小捞正抽的过瘾,豪迈的回了声:“小意思!”然后听到dana说:“我去给你善后!” 还是哥们儿够意思,要不怎么说兄弟就是用来依靠的呢! 感概的喟叹还没发完,他就看到自己飘了起来,眼前一排排车子快速倒退,感觉到自己正以风速呈抛物线的形状即将拥抱大地。 在落地前,看到一张脸,迟小捞认为dana又帮他验证了一个真理——兄弟是用来出卖的。 尹少阳的大脚板已经踩在他的胸口,邪恶的碾了两下,居高临下的挑着眉毛,一副“嘿嘿又见面了”的嘚瑟样。 迟小捞这一生里不小心踩的雷都和这货紧密相关,要不怎么说比吃一坨屎更恶心的事情是吃两坨,最恶心的是屎塞牙缝里了,这个姓尹的,就是那坨坚持往他牙缝里钻的屎。 上面出现另一张衰脸,迟小捞觉得刚才速度快一点,再添几条横杠就能下五子棋了。 两人估计在用眼神商量地上这摊肉是横着切块还是竖着切丝,迟小捞心想换个表情伏低做小估计也晚了,干脆淡定点接受私了吧。 谢瘟神可能是想先来个恐吓,没想到动作太大扯动了脸上的伤,疼的呲牙裂齿,狠狠的踹了迟小捞一脚,对尹少阳说:“这个先交给你,我去逮那个小娘们,记住!给我往死里削!” 瘟神捂着脸一瘸一拐的跑了,尹少阳嘿嘿一笑,一把拎起了待宰的绵羊,眼珠子对着眼珠子,邪恶的低笑:“有钱了?长胆儿了?小样!” 迟小捞掰不开他的手,只有不屈的瞪回去。 “谢老幺可是他家的宝贝疙瘩,他老子叫他讨债阎王,知道他老子是干什么的么?”这是□□裸的恐吓,“说出来怕吓死你!” 尹少阳一把推开迟小捞,见他脸色都吓白了,暗笑了几声,接着说:“这事儿闹大了我跟你说,现在给你两条路走,第一、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蹲几个月赔偿万把医药费,这事估计就这么结了。” “那第二呢?”迟小捞期期艾艾的问,如果没有dana的前车之鉴,他可能觉着蹲号子还行,至少包吃住。 “这个第二嘛……”尹少阳摸摸下巴卖关子,“认字吗?” 这不是废话!老子以前上学语文课代表来着! 迟小捞木然的点点头,狐疑的看着尹少阳,见他丢掉手里的烟头,用皮鞋一碾,拍拍手说:“这第二条路嘛,除非我罩着你,但你要出卖劳动力才行。” 迟小捞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去自首吧!” 开玩笑,出卖劳动力?他好不容易赎身,又签定不平等条约,这比出卖钓鱼岛还可耻。 尹少阳做了个呕吐表情,啼笑皆非的问:“你不会是在担心你的屁股吧?” 迟小捞:“呃……” “还真是啊?”尹少阳的捂着肚子狂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哎呦喂,你让我笑一笑,啊哈哈哈哈……” 迟小捞仅有的一丁点自信心就被尹大少给笑没了影,如果条件允许,他会摁着这家伙,用厕刷刷他的脸! 尹大少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鼓着两腮把“噗哧”往肚里吞,“你把心揣肚子里好吧,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长臂一捞搂住迟小捞的肩膀,低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吧,我家老头那个附加遗嘱虽然我看不上眼,但是也不想落到那个小杂种手里。” 迟小捞自嘲的一笑,“您想多了吧,就算是我愿意,尹春晓也不会为了那些产业委屈自己。”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说不准。”尹少阳愤愤的哼了两声,“把你放在我身边买个安心吧,三年后你该干嘛嘛去,再过几年遗嘱生效了,你下半辈子也不愁了,怎么样,成交么?” 迟小捞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这法子对自己来说没什么损失,也碍不着尹春晓什么事,而且还能有个糊口的活儿,只要不是傻逼应该不会拒绝这么好的事吧? “不用签什么协议吗?” “不用!” “刚才的事清了?” “清了!” “一个月工资二……三……不不,五千?” “肉帕卜抡!” 迟小捞眉毛一挑:“成交!”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了半晌,以上对话怎么觉着在哪里听过咧? ☆、第十章 事实证明劳动人民永远都斗不过资本家,迟小捞上班第一天几乎被剥削掉了一层皮。 尹少阳让人事部的把他安排在总务部,早上九点正式上班,打卡后屁股就没和尹氏的板凳见过面。 总务部的琐事很多,像他这种基层的员工能做的就是跑跑腿、换灯泡、贴墙报、复印等等这些事儿,迟小捞很庆幸自己能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他真不习惯面对新同事们好奇的目光。 大公司的员工比较有素质,就算是惊讶于他的这张脸,也不会像夜总会的同事那样拿在嘴里开玩笑,顶多就是走到哪哪里就是一片屏息,然后才是背后嗡嗡的议论。 迟小捞可能是习惯了夜总会里的铁齿铜牙,在这里反而觉得不自在。 员工福利还不错,有专门的健身室和独立浴室,因为上班时间是朝九晚五,大多数人是卡着点上下班,所以健身房鲜少有人问之,这就便宜了迟小捞同志。 中午午休时间,他一般都是在茶水间花几分钟吃完带的饭,然后去健身房打开音响对着一面落地镜练舞。 左耳刚受伤那几天完全是蒙的,后来恢复了一点,就是严重弱听,习惯了生活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想继续跳舞就很困难了。 迟小捞不想放弃跳舞的技能,说是“技能”可能有点过于笼统,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仅有的价值,让他能找到自信的价值。 即使在舞台上俘获的掌声可能并不完全属于他,但那些喝彩和音乐确实让他振奋,每个人的生活里不如意十之□□,只要鼓起勇气,提起一脚踹它个“□□”,剩下的应该就是“如意”了吧! 一连练了快半个月,已经能够找准音乐里的节拍,一首曲子记得烂熟于心,每一个高亢的鼓点和低徊的转折处,他都能准确无误的跟上舞步,对于弱听的人来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一天吃完饭刚打开音响,门就被推开了,迟小捞霍然转身,脸上表情有些惊慌,虽然这里是给员工用的,但是见天的霸占健身房,难免会有人不乐意,何况还是部长亲自过来。 “关掉音响!” 迟小捞忙照做,音响关了,健身房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十九楼董事长办公室的排气窗需要更换,你去仓库领一个同型号的,上去给帮忙换掉,动作快点!” 部长吩咐完就走了,他还在纳闷,怎么换个排气窗还点名要这新来的员工去,不会是这小子不小心踩过他的尾巴吧。 迟小捞从维修部电梯上到十九楼,敲开办公室的门,是廖洪波给他开的门,里面正在吃中饭。 本以为尹氏集团的老总每餐饭都是红酒配牛排这样的最低标准,没想到居然吃的员工餐。 休息区的大茶几上摆了三份餐盘,尹少阳正呼呼啦啦往嘴里送白米饭,见他进来了,扬扬下巴。 迟小捞不懂是什么意思,挠挠头皮站在原地。 “没见三份饭么,坐下来一起吃!” 迟小捞有些受宠若惊,嗫嚅道:“我吃了……” “废什么话呢,还拿乔了?”尹少阳脸一虎,不耐烦的囔:“坐下来吃!” 迟小捞没办法,只得在一边远远坐了下来,拉过那份没动的中餐,往嘴里送饭,没想到十块钱标准的员工餐分量和味道都还不错,真不该为了省餐费自己带饭。 土豆炖牛腩很烂,炝生菜很爽口,白灼芥蓝清淡不油腻,迟小捞发誓这是近几年来吃的最用心的一餐中饭。 三人埋头吃饭,尹少阳三两下解决掉了中餐,打了个饱嗝然后点了支烟,往沙发里一靠。 他这人就这样,人前不得已披着光鲜的外皮混迹上流社会,小口啜酒吃西餐必须得剩一半,把自己憋得像只忍者神龟,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像这样大头顶小头呼呼啦啦的扒饭,才做回实实在在的大老爷们。 小麻子吃饭时满嘴冒油,左手护着餐盘,整张脸恨不得埋进盘子里,就像是只护食的小狗,看他吃饭就觉得胃口大开。 迟小捞比廖洪波还吃的快些,放下筷子时,尹少阳又推过来一晚例汤,冬瓜排骨汤,清亮的汤面上,还浮着几片绿油油的葱花。 尹少阳的表情明白写着:御赐的,剩了就是欺君! 其实迟小捞这种橡皮胃对于吃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抵抗力,不用尹少阳耍横,他也会一滴不剩的把汤给喝完。 吃完饭后,迟小捞自觉的起身收拾餐具,廖洪波拦住了他,“我来吧,你去换排气窗。” 从门口搬进梯子打开架好,因为业务不熟,换窗口时动静有点大,几次他都战战兢兢的往下瞄,尹总埋着头在批文件,头都没抬一个,迟小捞放下了心,一个小时后,窗口终于换好了。 扛着梯子拿着换下的排气窗,含含糊糊的打了声招呼:“董事长,窗子换完了,没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 尹少阳“嗯”了一声,想不过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本来批文件时的那一点勉强能看的精英范儿立即笑得噼里啪啦荡然无存。 迟小捞怔愣的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清白的脸,被排气窗的落灰覆了一层,加上刚才用手抹了几下,这会子就像是一个干了墨的调色盘,只剩两只亮亮的眼珠子还算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尹少阳已经转出了办公桌,抖开一张湿巾边笑边帮他擦,“你这张脸可不能再摧残了,哈哈哈……腹肌都笑出来了……” 迟小捞愠怒的抢过湿纸巾,狠狠的在脸上划拉了几下,转身出了门。 扛着梯子进了电梯,才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其实早就习惯了别人嘲笑的他的脸,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能被尹少阳那张碎嘴说的无地自容,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可望而不可及,每一次嘲笑就像是一道响亮的耳光,提醒他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电梯墙面上那张脸清晰的印在上面,其实也不差嘛,就是遍布鲜红的痘印,烧饼上不是要撒上芝麻才够香么,这些痘痘跟芝麻也没什么两样嘛。 迟小捞安慰完自己,挺挺胸膛,雄赳赳的踏出了电梯。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迟小捞搬了家,因为那片地方年底改建,再一个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每天公交转地铁来回,一个月车费要投入将近四百块,现在找的位子是个老城区的筒子楼,房子虽然破旧,但是比窝棚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至少在没有两人互相取暖的冬天,能够有西面墙遮风挡雨。 搬出来的那天,他提着两只装着行李的无纺布袋,正式和过去say拜拜,尹春晓睡过的木板床,写作业用过的折叠桌,小板凳、茶杯、铁碗……那些证明过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旧物件,全留在了窝棚里。 他想尹春晓不会希望再看到那些,所以就这样吧,让推土机来将谁都不愿意留念的过去统统销毁。 平安夜那天公司提前下班,迟小捞没什么地方去,在健身房练舞,然后洗了个澡,从公司大楼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早上上班中途飘的小雪花,这会子已经转成鹅毛大雪。 和那年平安夜的雪真像,一样的冷,只是不像现在冷进了骨子里。 这片不属于商业区,路上没什么出来过节的年轻人,迟小捞拢了拢衣领,后悔刚洗得全身热乎乎的出来,现在风往领子里钻,冻得全身打摆子。 他贴着墙根避雪,走了一会身上也暖和了,不知不觉走到了商业街,人越来越多,越过人群和雪幕,看到转角的一间店铺橱窗,以前是一家艺术照影楼,五年过去,已经换了老板,现在是卖运动装的连锁店。 睫毛接住了一片雪花,瞬间融化,水珠糊住了视线,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那年平安夜的午夜零点,影楼橱窗下一个漂亮的男孩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淡淡看着他。 眼睛不小心眨了一下,眨散了五年后这一个平安夜的错觉,迟小捞揉揉酸涩的眼睛,转身离开。 一辆低调的黑色雷克萨斯滑到街边停下,尹春晓从后座下来,撑开了伞,弯腰扶住明晋的手,“你的腿不好,小心点。” 明晋好奇的看了看四周,问:“你以前就住这里?” 尹春晓自然的搂过他的肩,两人信步往巷子里走,“应该是最后住的是这里,我们搬了好几次家,这里算是我最后住过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字,现在说来,心里竟有些隐隐作痛。 这里黑灯瞎火,巷子里的积雪下面都是碎砖石,明晋虽然家道中落,但是还没住过这种地方,不仅对尹春晓这些年的镜况有些感概,拍拍他的肩,轻声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尹春晓心里一热,停下脚步,两人面对面站着,在黑暗中凝视着对方,能像现在这样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和从小倾慕的人并肩走在雪夜里,尹春晓只觉得以前吃的苦根本就不算什么。 忍不住将明晋捺进怀里,正要印下嘴唇,却被他轻轻挣开。 “给我点时间,我、我现在……”明晋有些语无伦次,他还不习惯和幼时的伙伴这样亲近,这会让他想起自己这几年来的不堪。 尹春晓知道他的在介意些什么,安抚的拍拍他的背,低声道:“我不逼你,我会给你时间,不管多久我都等……咱们往里走吧。” 两人往里走了没多久,尹春晓才发现那片曾经生活过的棚户区已经成了残垣断壁,他知道这片地方在年底的市政规划里,却没想到拆的这么快。 “晓晓,晓晓!”明晋推了推失神的尹春晓,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但他感觉到尹春晓似乎要哭了。 尹春晓“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掩饰失态的笑道:“老家也没有了。” 明晋也笑着打趣:“难道你还准备回来探亲?”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尹春晓的表情变了有些阴冷,寒声道:“害得我失去妈妈的,就是姓尹的两父子,我会永远记住他们加注在我和我妈身上的一切!” 对于别人的私事,明晋向来是不会轻易插嘴,扯开了话题,“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尹春晓眼睛一亮,“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想念那家臊子面的味道很久了。 “来一碗臊子面,多放辣椒少放醋!” 老板高声应了一句,“得嘞——马上到!” 迟小捞嘿嘿一笑,这家店的老板是陇西人,却喜欢拿着东北腔调跑堂,尹春晓每次来都要跟那老板唠几句。 店堂空位子很多,迟小捞径直在靠里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五年前他捡到尹春晓,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冻得发抖的孩子来这里吃了碗火辣辣的臊子面。 到后来,这里就成了他们俩难得开一次荤的面馆。 尹春晓那一次是饿坏了,一碗面倒进肚子里才后知后觉的辣的直呼呼,两管清鼻涕往下直滑,然后眼泪也冒出来了,那天,小孩索性哭了个痛快。 “您的臊子面,多辣少醋!”热腾腾的面墩上了桌,老板“咦”了一声,“是你啊,大半年的都没见着了,怎么今天就您一人?” 迟小捞夺夺筷子,挤出一个笑准备敷衍过去,却听老板又“咦”了一声,扬声道:“臊子面少辣多醋是吧?这回可算是凑齐了人咧!” 可不是凑齐了人,还捎带了一个过来。 迟小捞做不到视而不见,笑着招呼:“这么巧!” 尹春晓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老位置上的这个人,心猛的一跳的同时,眉头也下意识皱了一下。 明晋以为他为上次闹得不愉快还不想见这个人,怕他俩尴尬,接过迟小捞的话头说道:“是啊真巧。”然后扯扯尹春晓的衣服,低声道:“换一家吧。” 尹春晓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走到迟小捞的桌边坐了下来。 这时候老板扯着嗓子问:“这位先生,您的面要辣椒吗?” 明晋胡乱应了一声,也坐了下来。 ☆、第十一章 尹春晓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人生的规划里曾经有迟小捞的一席位置,但绝对不会是在重要的位置,这一点他很肯定,如果他没有抢回他的东西,他会用自己的能力让迟小捞过上好日子,如果他继承了遗产,迟小捞也就能跟着享福,这是对他的回报,然而迟小捞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失望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4节 如果不出意外,六年后迟小捞就能拥有十几亿人民币的身家,尹春晓想不出什么他还会来到从前的面馆缅怀过去的理由。 而尹春晓的偏执,让他只看到他以为的背叛,忽略掉他对迟小捞所做的一切。 “在尹氏干的怎么样?” 埋头吸面的迟小捞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下意识点了点头,抹去嘴角的红油,说:“还行,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面具带久了,迟小捞坦然的表情,让尹春晓认为是非正常表情,他心里很不舒服,迟小捞既然单独来这里,就表示他放不下,可是面对带着明晋一起来的自己,迟小捞的态度就过于平静了一些。 尹春晓讥诮的一笑算是回答,注意到明晋面前的一碗面放了很重的红油,于是殷勤的将面对调了,宠溺的说道:“你现在在拍片儿,饮食上要注意,辣椒吃多了会长痘,那些痘印用粉可遮不住,多难看!” 明晋皱眉,“这碗醋味太酸,我不喜欢。” 尹春晓无奈的摇摇头,扬手叫老板重新下了一碗不加醋和辣椒的。 迟小捞趁机埋头大口吃面,滚烫的汤水滑过喉咙,火辣辣的疼,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胡乱一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才走两步,尹春晓冷冷道:“给你个机会来我公司上班,总比呆在尹氏强,明天来报道吧!” 这话一出,明晋愣了,对于知道他以前工种的迟小捞,是避之不及,现在尹春晓叫他也过来上班,这不是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么? 尹春晓看出他的担心,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站了起来,和迟小捞正面对视,“明晋正式进入演艺圈,有些表演需要替身,我觉得你应该能胜任。” 明晋这会才恍然明白尹春晓的用意,他的形象定位在俊秀小生的类型,有几个剧本都是古风剧,其中有个角色是一位飘逸忧郁的上仙,导演曾表示所有动作最好是他亲自上阵,因为很难找到和他一样身形的人,迟小捞不但和他身材像,而且有舞蹈功底,再说在一个公司里,他肯定不会得罪老板将自己以前事到处散播。 尹春晓觉得身为公司的老板这样邀请一个员工,这番说辞已经是很诚恳了,没想到迟小捞却想也不想的拒绝:“多谢您嘞,我这一脸痘印自己看着都恶心,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迟小捞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活吃什么米,所以您就省省吧,真要为我好,麻烦您这三年米西米西,也好让我六年后过把款爷的瘾儿,拿十几亿人民币挥霍着试试。” 尹春晓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化成一声爆喝:“迟小捞!” 迟小捞已经走到门口,反手一挥,“您请留步!” 随着大门关闭扫过的风,迟小捞缩了下脖子,愤愤骂了声:“神马东西!” 刚走两步,大门被猛的拉开,他现在简直无语了,敢情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尹春晓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胳膊被扯住,力度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迟小捞被扯的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尹春晓的怀里,又被他嫌弃的推开,一屁股跌了下去,结实的臀肉都快给震成肉沫了。 “我操!”被人死乞白赖的找茬,迟小捞运了一脑门子邪火顷刻间也爆发了,一个懒驴打滚麻溜的揪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 一个流里流气声音从路边的车子里飘过来,“嚯嚯嚯,尹总这是整哪出啊?咦!这不是咱们尹氏的员工么,怎么被人当街调戏了……” 迟小捞暗诌:你才被调戏,你丫全家都被调戏! 街边停靠了几辆骚包的豪车,尹少阳开门下车时,另一辆宝蓝色的跑车里一人比他更快,像只兔子似的跑过来挡在了迟小捞前面,指着尹春晓破口大骂:“你特么抠屁眼啜指尖的白眼儿狼,迟小捞哪里对不住你了,一把鼻涕一把尿的把你拉扯这一身腱子肉的,现在人五人六的就来撒猴儿泼,告诉你,迟小捞是我兄弟,你特么再敢来我一口浓痰呸死你……” 明晋也从面馆里出来了,车子里也下来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dana骂的唾沫星子直飞,谢家的瘟神靠在他的骚包车边点烟,一副给小情儿撑腰的嘚瑟样。 这一锅算是菜齐了,迟小捞揉揉屁股盘子,一瘸一拐的转身就走。 虽然知道碰到这些人是走不了了,但他真不想在这成为他们上演全武行的借口,忒他妈丢人了! dana抓住了他,迟小捞呛呛的别开脸,两人三个月没见了,现在尴尬是有的,别扭也是有的,dana耸耸鼻子,含糊道:“对不住了上次,不过你也没吃什么亏嘛,我是去善后来着,两手难敌众拳……” 迟小捞是个心软的人,反正道了歉也就这么算了,回头一看,尹春晓正在打电话,估计是叫人来准备干架,尹少阳他们怎么可能傻缺到等着他叫人来,再来个斗殴前的抱拳一礼? 这时明晋黑着脸抢过了尹春晓的手机,冲尹少阳教训道:“多大人了,值得一见面就掐吗?他是你兄弟这点你不愿意也得承认,要是看不惯就借光儿换个道!”说完也不管尹少阳脸上横肉抖成了啥样,拉了尹春晓就走,末了还来一句:“尹少阳,你太让我失望了!” 尹大少就像是只斗败的公鸡,攒一肚子劲儿还没开火就被浇了一头凉水,他能由着性子给明晋两耳刮子让他闭嘴么?当然是不能,他宁愿被掌掴的是自己,也不会碰明晋一根毛。 那些狐朋狗友们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瞄着尹大少颓丧的背影,最前面一辆车子里看了半天戏的美女轻蔑的哼了一声,这一声正好点燃了尹大少没处发的小火苗,冲着她吼道:“哼你妈逼!滚球!” 美女顿时吓得脸色发青,尹少阳又吼了一声,可怜的姑娘只穿了一件低胸紧身裙,就这么滚下了车,白晃晃的长腿在雪夜里格外的冻人! 尹春晓和明晋的车早就开走了,上车前,迟小捞还被尹春晓狠狠的盯了一眼。 “上车!” 尹大少这声是冲这边招呼的,迟小捞对dana说有时间再联系,走了两步听后面一声高吼:“叫你上车没听见吗?” 迟小捞确实可以仗着耳背装聋,却下意识转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叫我?” “你说呢?”尹少阳脸色很不好,“喝酒去,算你加班!” 迟小捞还在迟疑,dana扯着他将他给塞进了尹少阳的座驾。 上了车,迟小捞开始后悔小眉小眼贪那点加班费,尼玛这钱也要有命花呀。 下雪天路况本来就不好,雨刮呼啦扫开的雪花还没一个来回就被覆盖,车子简直就是在凭着感觉漂移。 迟小捞不敢影响司机驾驶,在隐隐看到前面一个红点时,叫道:“红灯停——” 哧啦一声刹车尖叫,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 车厢里只剩雨刮和雪片的声音在试图缓解浓稠的气氛,迟小捞觉得停车比不停车更难受,好不容易绿灯亮了,尹大少定定的看着挡风玻璃没有走的意思,迟小捞试探性的问:“瞧着可是没有您喜欢的颜色?” 尹少阳这才抬抬眉毛,“嗯?”了一声。 迟小捞笑得小心翼翼,指了指交通指示灯。 尹大少这才会过来,撑不住笑了,越想越好笑,车座子被震得哆嗦不休,迟小捞也跟着笑,难得幽默一把,能博老虎一笑,怎一个美字了得! 暗淡的光线下,模糊了迟小捞脸上的坑洼,只余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加上咧开后快挂到耳根的一张嘴,蠢萌蠢萌的,还能看看。 在这样寒冷的平安夜,憋了一肚子窝囊气,能有一个人逗你笑,傻不愣登的对着你咧开嘴,多多少少能起到‘饭不够水来凑,豆腐当成小炒肉’的作用。 后面的几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甩掉了,尹少阳在中途停了车,好像是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尹少阳下车前叫迟小捞在车上等着。 四面车窗都覆上了一层积雪,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外面,没一会车子晃动了一下,尹少阳的声音传了进来:“快出来帮忙!” 迟小捞赶忙下车,扑面的冷空气卷着雪花冻得他一个哆嗦,尹少阳抱着一箱子预调酒和一箱啤酒在后备箱,大咧咧的喊:“冻死了,快帮忙搬!” 两箱酒放进了后备箱,尹少阳俯身拆包装,迟小捞在原地直跳,深雪被踩的咯吱的响,天地间一片烁目的白,尹少阳突然抬头,鬼鬼的一笑,两只僵尸手猛的捧住迟小捞的脸,使劲儿的揉,“哇哈……噢嚯……呼呼呼……” 迟小捞被揉得七荤八素,腮肉被挤变了形,讷讷的忘了反抗,呆愣愣的瞪着漆亮的眼睛,嘴巴被挤成了圆圆的一坨,小模样难得多了几分可口。 尹少阳捂暖和了冻僵的手,拎出几瓶预调酒和啤酒拽着迟小捞钻进车子里,车子里暖气很足,忽冷忽热后,两人的耳朵充血后愣像是卤熟了招风。 尹少阳呼着气儿,揉了揉耳朵,直接用牙咬开了两瓶酒,对着瓶口吹下了半瓶,很不雅观的打了个酒嗝,瞥向拿着酒瓶默不作声的迟小捞:“喝啊,把心揣裤裆里吧,我可不怕你酒后乱性!” “切!”迟小捞瞪了他一眼,有样学样的灌了半瓶,也打了个蓝莓味的酒嗝。 “这才像大老爷们嘛!”尹少阳丢掉空瓶子,拉开一罐啤酒。 隐隐传来沉浑的钟声,预示着平安夜终于过去了,迟小捞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年的平安夜会跟这个人一起度过,竟然毫无违和感。 不由得偷偷的看旁边这个人,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有一张碎嘴,吐出的话会让人狠的牙痒痒,他身上有一种很天然的匪气,我行我素的张狂和不羁,好像对任何东西都不在乎,却又会为了心底那个人掏心窝子,即使撞破了头也能扯出一个不服戳的笑容。 他的额头很立体,从侧面看线条明晰,流畅的弧度延伸至鼻尖,下面是不厚不薄的嘴唇,下巴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让这副五官俊朗中不失男人的粗矿,像他这样一个有身家有样貌的男人,应该是心仪者趋之若鹜,可偏偏也有个心头的朱砂痣。 “迟小捞,你为什么喜欢小杂种?”尹少阳突然问。 这种问题很深奥,迟小捞只有用官方标准答案:“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的。” “屁话,什么叫没有原因?”尹少阳估计有点高了,脚下已经堆了几个空酒瓶,额前的头发被揉成了鸡窝,两眼没有焦距的盯着迟小捞掰着指头数,“人品、样貌、脾气、性格、身材、第一眼印象、哪怕是身上一根毛,脸上一颗痣,□□的尺寸,只要对了胃口,都是上了心的原因,你倒是说说看,小杂种有什么好?你不会庸俗到是看上他的那张小白脸吧?” 迟小捞默然,当然……有这方面原因,应春晓要是长成自己这张脸,估计在喜欢他的过程中不止要苦心挖掘一下内在美,还要克服心理障碍才能成事儿。 尹少阳哼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也在庸俗的这一类!” 迟小捞反驳:“难道你喜欢明晋不是看上他那张脸?” “当然不是!”他立即否认,神情还挺认真,“明晋要是长成你这样,我也照样喜欢,所以说,他什么都好,就是视力不好,像我这么思想超凡脱俗的人,他竟然看不到这么明显的闪光点!” ☆、第十二章 这话让迟小捞五味陈杂,不仅对着窗外的雪花惆怅不已,超凡脱俗的尹大少难道真是一颗含着明珠的蚌壳? 明晋公子要真顶着满脸芝麻,尹大少难道还下得去嘴? 尹少阳看迟小捞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喜欢的是内在美,为了突显他的超凡脱俗,二话不说捧起了迟小捞的脸,嘟着嘴轧了上去。 迟小捞懵了,这是他的初吻啊啊啊,却被一个土匪给夺去了啊啊啊,最可恶的是,人嘴上轻薄他,心里想的却是白莲花! “嗯嗯……唔唔唔……”尹少阳的胡茬在他上唇间摩挲,这感觉真谈不上好,他像只章鱼一样手脚并用的挣扎。 尹少阳松开了嘴,两只手却还在他脸上,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喘息的热气呼在对方脸上,这一刻的空气里,倒是真酝酿出了酵母菌。 “别动……我想吻你,别动、别动……”尹少阳的声音低迷,带着炙热的温度,让迟小捞血液里的酒精直冲临界点,心脏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嘴唇又被堵住了。 这一吻明显用了技巧,首先是四瓣嘴唇轻轻磨合的赛前预热,迟小捞稍稍有些沉醉,他的心跳的很快,慢慢的大脑出现供血不足的反应,好像理智自动抽离身躯,唇齿间吮吸的水渍声却又清晰的传入耳道,声音和感觉都很陌生,却让人激动。 这个吻越来越深入,似乎要下一刻就要打破禁忌,舌尖和舌尖纠缠,湿滑的津液在口腔中泛滥,尹少阳没想到小麻子的味道还真不赖,让他几欲失去控制,大手抵住迟小捞的后颈和腰,往自己身体里揉。 难得在关键时候他找回了理智,松开了嘴,在迟小捞肿的发亮的唇边温存了片刻,然后任由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喘气。 ‘酒壮怂人胆’这词儿不假,对着近在迟尺的脸,迟小捞正儿八经的咂咂嘴,评价:“吻技还成!” 尹少阳噗哧一笑,松开了他的脸,回敬:“味道不赖!” 迟小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借着开酒瓶避开了尹少阳的凝视,冰凉的预调酒滑入食道,似乎有冷却紧张的效果,他轻声道:“其实喜不喜欢就那么回事儿,你没找着他的那几年,不是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尹少阳靠近椅子里一口一口的灌酒,好半天才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没找到他是一回事,找到了就惦记上了。”他低笑,“这他妈就是命中注定!” “我十二岁之前一直在乡下,在乡下过得那叫一个快活,带着那一片的小孩儿漫山遍野的疯,然后有一天姥姥告诉我她和姥爷年纪大了照顾不了我,要把我送到城里,我问她城里有什么好的,她说城里什么都好。” 尹少阳一直在笑,跟平时的那种桀骜的笑容不同,迟小捞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叫做“委屈”的东西。 “我爸见我第一面,别的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喊那个女人叫妈妈,我说我有妈,我妈死干净了,他给了我一巴掌作为见面礼,他说你是长子,要有尹家长子的样子,当时五岁的小杂种叫‘我妈说才是尹家长子,他是乡下来的野孩子!’” “你说我还能管她叫妈么?”尹少阳猛灌了一口啤酒,又打了个酒嗝,“在那个家里,我就是野小子,那女人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做什么她只会给我一个歪着嘴的嘲笑,没人教我喝汤不能出声音,吃饭不能狼吞虎咽,袜子一天不换就会出丑,穿校服要扣好每一颗扣子,明晋却会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坐姿,他教我上流社会的礼仪,教我怎样的笑容最得体。”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安静了好半晌,尹少阳才做了个总结:“他教会了我只要愿意,什么都难不倒尹少阳,你说我怎么能不惦记着他?” 迟小捞撑着沉重的眼皮子呵呵的笑:“明晋少爷就是一观世音,把你们俩兄弟都给普渡了,呵呵呵……” “谁说不是呢!”尹少阳眯起眼睛,似乎看到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踮起脚尖正帮他扣扣子,清亮的童音一本正经的说:坐如钟站如松,背要挺直,尹少阳,你是最棒的! 雪花落到玻璃上簌簌的响,让这个圣诞夜格外的宁静,迟小捞眯着眼睛躺在暖和的车厢里,睡意朦胧,恍惚中好像听到尹少阳大着舌头说:“要追不到明晋,我就是一挫货。” 他含糊的应道:“加油……干巴爹……” “咱俩关系这么铁,你一准要站在我这边……” “那是,咱俩谁跟谁……” “迟小捞,你为什么叫小捞?” “……唔,问我爸去……” “你爸叫什么?” “你爷爷……” “个小损样……” 迟小捞这一觉睡得是极好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夜就过去了,座椅已经平放了下来,旁边的尹大少正张着嘴酣得冒泡。 暖气虽然很足,但是就这么摊着睡还是会觉得冷,要不尹少阳也不会抱着手臂缩成一团,他身上那件羊绒大衣却盖在迟小捞身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三十,迟小捞伸了个懒腰,将大衣给盖在了尹少阳身上,穿上自己的衣服,打开了车门。 关门声吵醒了尹少阳,宿醉让眼皮子有点重,睁开眼睛时积雪反射的光芒让脑仁隐隐作痛,嗓子也干的疼,正干咽了一口唾液,车门打开了,迟小捞飞快的钻了进来,一身的寒气。 “给,趁热喝点!” 一杯热豆浆送到了面前,一股浓浓放豆腥味扑面而来,尹大少嫌弃的别开了脸,撅着嘴嘟囔:“我要喝奶!” 这一大早的精神头都还没落听,一满脸胡茬的糙老爷们作娇憨状,确实是挺让人惊恐的,迟小捞筛了一地鸡皮疙瘩,决定给恶心回去,“祖宗诶,昨天的长腿奶牛被您给放了生,这会您就别太高要求了,将就着用点豆奶吧,好歹也是植物奶!” 尹大少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的胸脯,迟小捞索性脸不要的挺了两下,“您要能吸得出来,我就敢给您提供奶源。” 尹大少被成功的恶心到了,怏怏的喝了半杯豆浆吃了一个奶黄包,算是把车平稳的开到了公司。 勤劳的小蜜蜂迟小捞童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一上午过得飞快,午休时间他开了次荤,去员工餐厅买饭,碰到了印堂发黑的廖洪波,迟小捞掐指一算,定是有妖孽缠身,果不其然,廖洪波蔫蔫的抱怨:“……刚买了鸡粥这会又要喝海鲜粥,不就是发个烧么,亏我脾气好,脚不离地的伺候了一早上,简直就是事儿妈……” 难道是昨天晚上被冻着了? 迟小捞心想尹少阳好歹也是为他献出了衣服被冻病了,于是多问了一句:“那吃了药没?” 这话问到了点了,廖洪波哇哇的吐苦水:“胶囊他嫌太大了咽不下,分散片他嫌圆形的看了头晕,椭圆的他嫌太长了扎喉咙,扎针他说会留疤,最后只有用退热栓,他给我踹了一脚,说我惦记他的屁股!” 迟小捞噗哧一下喷了廖洪波满脸暴雨梨花。 廖洪波木木然的抹了把脸,说完剩下的话:“他说他只做1号,什么是1号……” 尹少阳躺在专用休息室里,和可怕的病魔作斗争,全身的关节都是酸疼的,就像是螺丝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动弹不得,脑仁里又像是装了半瓢水,一波一波的浪拍得他眼冒金星,两只鼻孔像是火箭筒,喷出的热气把鼻毛都要烤焦了。 “廖洪波你丫敢惦记我……唔……我要尿尿……” “好,去尿尿!” 他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掀开眼皮子瞄了一眼,看到廖洪波在旁边,把手一挥,哼道:“不要他!” “好,不要他,我扶你去。” “他惦记我屁股!”这声儿委屈的不得了,廖洪波同志全身的汗毛都被雷焦了。 迟小捞憋着笑,安慰:“小廖同志估计瞧不上您的屁股,您就放心泄洪吧。” 说着话,两人已经把尹少阳扶到了卫生间,帮老板解裤裆的小廖想不过慎了下,对迟小捞说:“还是你来吧。”他不想被老板误会自己还惦记他的鸟。 迟小捞瞪廖红波——好像是你的工作范围! 廖洪波眨巴眼睛——好像你也是他的员工! 迟小捞磨槽牙——你你你你你你! 廖洪波挑挑眉——我我我怎么着? 好吧,就当是星级厕所的全套服务,也就是掏了鸟窝然后扶持扶持嘛,多大点事儿! 迟小捞眼观鼻鼻观心,一手漂亮的海底捞给大少爷的鸟掏出了窝,一泡尿嘘的痛快淋漓,服务周到的给送回了窝后,迟小捞严肃的观察了下尿液的颜色,说:“嗯,有点黄,带泡沫,等尿液变淡了,炎症就差不多消了。” 量了□□温,389度,给喂了两口白粥,迟小捞和廖洪波合力给灌了下冲开的药片,苦的老板直呲牙,脸都皱变了型。 廖洪波被整了一早上,靠在沙发里打瞌睡,迟小捞用酒精给他擦大动脉,期间又给灌了两杯白开水,等下午上班之前扶着老板又撒了泡尿,颜色已经淡了不少。 穿好外套,他开门准备出去上班,身后迷迷糊糊的人说了声:“谢了,小麻子。” 迟小捞微微一笑,没有回头。 他这人可能就是贱,别人对他不好,他只会在心里记恨,对他好一点,他就招架不住了。 就算是谢了昨天的几瓶酒和一件衣服吧。 ☆、第十三章 大雪下三天停两天,就这么跨了年,迟小捞精打细算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小单间的房子里已经开始供暖,元旦超市做活动,他还去血拼了一回,买了几大包软装饰回家,把小屋换了窗帘,铺了卡其色的地垫,沙发上摆了一个海面宝宝一个派大星。 他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软装饰,总觉得这样的房子才有家的感觉,早几年他的愿望就是和尹春晓住上这……呸呸呸,还提他干嘛! 迟小捞很满足现状,没有沉重的债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个包容他的家,还有一张足够翻身的架子床。 接下来他准备买一台便宜一点的智能手机,缩在暖和的被子里看看新闻和电影,是他奢望了很久的。 这天是休息日,八点钟刚起床还没来得及穿外套,铁门就被拍得山响,他三两步抢过去打开门,原来是房东夫妻俩,两人手里拿着租房合同,还有一个信封,迟小捞的心猛的一跳。 大雪夜,他拖着比搬过来时多了一倍的行李,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到了公交站。 各条线路的站牌上密密麻麻的印满了站点,他茫然的看着那些黑体字,眼睛望穿了也没找着一个属于他迟小捞的终点站。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提脚踹它个‘八九’,剩下的就是如意了吧…… “我们也是山穷水尽了,家里老人糖尿病并发症需要透析,医保政策跟不上病情的变化,这片儿又不在市政规划内,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出高价买这间老房子,我们这……” “……买家本人我们没见着,是律师跟我们谈的,只要尽快过户,钱不是问题,这么豪爽的买主,怎么着也该是大老板吧。” “这是违约金,小伙子,你就帮帮忙尽快搬走吧,我们是真没办法才……” 迟小捞生平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下班不早早的回家,怎么就逛到了商业街,大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就瞅到了墙角的那一只,那么多要饭的孩子他不捡,怎么就捡到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现在后悔不算太晚吧……应该不晚! 现在看到这个人,这张脸,他只觉得陌生,应春晓在改了姓的那一天,已经彻头彻尾的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怎么,跟尹大少混成了这副鬼样?他不是很罩着你么?”车窗里的人嘴角噙一抹笑,剃光了鬓角的发型修剪的很利落,衬得这张脸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灯箱边的迟小捞一半身体背着光,有点失真,那双眼睛好像是看着车里的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尹春晓呼吸一滞,点烟的手顿了下,下意识想聚光看清站台上表情木然的人,却有种脱离掌握的距离感,让他嘴边的笑容无法再继续维持。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迟小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我那上班,包吃包住包五险一金……” “花两百万买下一间筒子楼,就是为了邀请我去你那上班?” 尹春晓哽了一下,随即索性承认:“算是吧,上次给你的建议,你当耳旁风,所以我只有这么做。明晋现在是公司力捧的新星,我不容许有任何对他形象不利的流言传出来,正好你还有点技能,做做替身干干跑腿的事,比你一个中学文凭在尹氏混有前途多了!” “明大明星以前任职的夜总会可不止我一个同事,你要堵住对他形象不利的流言,你堵得过来吗?”迟小捞悠闲的抖着两条腿,淡淡说:“再高级的马桶冲干净了还是马桶!” 他很少这样嘴皮子刻薄,可现在能找得出用来保护自己的,也只有这张嘴巴皮子了。 “迟小捞!”尹春晓暴跳如雷,从车子里冲了下来,两步跨上站台,手里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咬牙道:“你别太过分,做人要留三分情面,嘴太贱我照样大耳巴子抽你,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 最后一字被吞了进去,尹春晓整个人被迟小捞突然的一脚给踹到了站台底下,刚那一脚踹的是膝盖,他毫无防备,也真没算到迟小捞会对他动手。 “动手啊,怎么不动手抽我大耳巴子?”迟小捞跟着跳了下来,倔强的抬起下巴用鼻孔瞅着他。 尹春晓扶着车门站了起来,狠狠的盯着迟小捞,“要真动手,你扛不住我一拳。” “砰!” 又是出其不意的一拳,尹春晓再一次被揍了个倒栽葱,口腔里一阵甜腥涌了出来,这次他是真火了,吐了口血沫,骂道:“迟小捞,走旱路也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就你这样的,白送都没人操!指望姓尹的孙子和你互相逗鸟儿?别他妈想了,买个按摩棒自己止痒吧!” 迟小捞等着他骂完,随即嘿嘿一笑,缓缓退后了两步就是一个急冲,飞起一脚准确射门,鞋子和尹春晓同时飞了起来,划出了两条弧线然后陆续着陆。 “尹春晓,你挨这三下不算亏!欠我的咱今天就结了,往后你他妈要再来骚扰我,指不定哪天我嘴贱,还真会把明日之星买屁股的那些破事儿给编成民谣脍炙人口。”迟小捞穿好鞋子,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迟小捞,我不欠你的!”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小孩犟嘴。 尹春晓趴在雪地里,肋骨钻心的疼,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肺,要不怎么胸口喘不上气? 那个总是挺着背傻了吧唧的愣头青,没一会就消失在了雪幕中。 直到那个身影完全看不到,西装革履的大老板才把脸埋在积雪里,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已经拉下面子来找他了,也断了他的后路,软的硬的联合开攻,不但没把人带回去,还吃了三下。 原来那个事事让着他,把他捧在手心的迟小捞呢? 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却没人敢靠拢,一个老年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人给扶了起来,看到他脸上一片水迹,也不知道是雪还是鼻涕,忍不住说:“小伙子,依我看啊,你这几下挨的不亏,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听了叫人——” 老人被他的脸色吓住了,放开了手,摇摇头走了。 第二天雪停了,从小旅馆出来的迟小捞对着久违的太阳咧开嘴笑了个大的,他能吃能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证明前一天的破事儿根本就是一坨屎,拉了就算完。 旅馆的老板娘是个东北人,比大老爷们还豪爽,昨晚半夜找到这里来的时候,老板娘额外送了一缸子滚烫的姜丝可乐,她说:“有啥过不去的坎?瞧你两管鼻涕都双龙出海了,听大姐的,一缸子滚烫的百事灌下去,蒙头睡一觉,明天被窝一掀开,就是‘乐的百事可乐’” 老板娘这里兼代介绍房子,刚借用了旅馆的座机打了个电话请一天假,拿着老板娘给的房东地址和电话号码就出来了。 得亏在门口站了一会,里面老板娘扯着嗓子叫:“小伙子,你的电话回过来了,快来接!” 没想到电话那头是老板大人,劈头盖脸的就仨字:“报地址!” “咦?” 那边开始不耐烦了,“靠!听不懂中国话!叫你报坐标!” 迟小捞懵头懵脑的报了位置,那边言简意赅的说:“十分钟到,拿好行李在门口候着!” 他还没说话,电话就挂掉了。 “亲戚啊?”电话声挺大,老板娘挺八卦的问。她一猜就是本地的亲戚,旅馆临时落脚的北漂挺多,心不甘情不愿接纳的亲戚一般都是这态度,冲的跟火箭炮一样。 迟小捞挠头——亲戚? 这词听上去还不错,但是……他苦笑,要真正算起来,这人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人吧! 他从房间把行李拖下来时,老板娘立即给他使了个眼色,“小伙子,看不出来,你亲戚还是个款爷,瞧瞧类车……” 顺着老板娘的视线,迟小捞看到了极其嚣张的横在门口的suv,连忙跟老板娘道了谢,拖着大包小包疾步走了过去。 尹少阳放下车窗,把茶色的墨镜给勾了下来,“上车吧,行李放后座!” 迟小捞战战兢兢的放好了行李,一直到上了车,他还没揣摩到大老板是何等用意。 “去大宅住吧。”尹少阳启动汽车。 迟小捞谨慎的勾着头看他,尹少阳回了他一个大白眼,“混到你这地步,都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了。” 迟小捞的脸黑了。 尹少阳还在喋喋不休的叨叨:“被扫地出门这种凄惨的事也能被你赶上,跟小白菜一样苦哈哈的,你丫遭遇都能写一本书了,就叫做:小麻子的苦逼奋斗史,绝逼的畅销,出名了可别忘了给我捎本带签名的……” 迟小捞突然叫:“停车!” “没到地儿呢!”尹少阳被吓得一跳,以为轧了流浪狗,下意识踩刹,见迟小捞拉车门,他忙拽着肩膀把人给摁回了座椅里,“嘿嘿嘿!大清早抽疯呢!” 迟小捞挥开他的手,叫道:“混成这样干你屁事儿,我要下车!” 尹少阳也毛了,对着他喊了回去:“我他妈放下工作亲自出来接你,丫有病吧,给我摔咧子,有本事找小杂种去!” “我没叫你来,谁求你来了,你丫不来呀……”迟小捞气的语无伦次,最后带了哭腔,说不下去了,大口喘气儿瞪着尹少阳。 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海量,怎么回回都被尹少阳三言两语戳得像炸了毛的猫。 都怪这人嘴太损了…… “诶诶,别哭啊……”尹少阳麻了爪子,女人哭抱在怀里哄哄就得了,可一个大男人哭的愣像是被那啥了一样,这这这…… 小麻子哭得隐忍,眼睛睁的大大的,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无声的往下落,鼻头红通通的烁着光,小模样怪招人疼的。 “行了行了……别哭了乖哈……”尹少阳放缓了语气,也不用纸巾,直接扯了袖子给他抹脸,这是趁人脆弱时的偷心第一招,没对明晋用上,却被小麻子抢了先,哎……真摧心肝。 果然,迟小捞抽出了声,像是灾区人民碰到伟大的总理,哭的那叫一个委屈加煽情,再加上点央视元素,铁定能上新闻联播。 “小捞同志,类个……你一定要撑住,人民不会放弃你,地球不会抛弃你。”尹少阳满含感情的拍拍胸脯,“这不超人第一时间来拯救你了么,这会都齐活了,就缺一内裤外穿,要不,哥哥给你来一个?” 这逗逼! 迟小捞破涕为笑,吸了把鼻涕,“我还是找自己的房子吧。” “也行!”尹少阳这回很好说话:“走自己的路嘛,我了解!” 他抠抠鼻子,“要不就租我的房子吧,包水包电一个月五千!” 迟小捞难为情的说:“我一个月工资也只五千。” 一句“哪个破公司只开五千工资?”给生生吞了回去,大老板想起小麻子好像是自己的员工来着。 “要不就租一间房,一个月一千!” 迟小捞眼睛一亮,又想起什么,问:“租一间房,能从大门进屋么?” 尹少阳乐了:“不行,只能爬墙从窗户进!” 到了地方,迟小捞才发现这个小区他来过,明晋先前就住在这里,他一万个不乐意往里搬,但是尹少阳都把他连人带东西给拖来了,再说不租了,估计又是天雷勾地火,他打算着先住一个月,等找好了房子再搬。 “你就住那间带浴室的吧。”尹少阳指了指,往沙发里一撅,这房子让他不痛快,但他就是个找虐的人,特意让迟小捞睡明晋以前住的主卧,反正那间房已经没有明晋的任何气息了,就连枕头上落下的头发丝都被他一根一根拈起来放在了袋子里。 ☆、第十四章 “你可真够寸的!”尹大少站在客厅中间视察灾民安置情况,拎起沙发上刚搁好的海面宝宝,用手指戳那条门牙缝,“多大人呢,还玩这玩意儿,改天给你送个充气的钢铁侠做乔迁之喜,经操耐磨,怎么样,够意思吧!” 迟小捞把空袋子折好放进鞋柜里,“您老留着自己玩吧!” “谁兴玩假的啊,这不是看你还没开化么。”说到这他不怀好意的一笑,“你不会真是个纯零吧?玩充气的是不方便,不过可以用骑乘式自己运动运动嘛。” 迟小捞:“我呸!你怎么还不走?” “捎你一起去上班呗,你想旷工?” “我请了假!” “我没批!” “……” 最后还是没上成班,尹少阳死乞白赖的霸在这指指点点的,嘴巴嚼干了一个电话叫廖洪波送来了一箱啤酒捎带些菜啊米啊肉啊的。 俩大爷在客厅里看影碟,迟小捞整了一大桌子下午饭,他没打算显摆厨艺,纯属用最原始的办法过个火。 等菜上了桌,尹大少大马金刀的往饭桌上一坐,暗自感概,这屋子算是给添了点烟火气,如果抹着围裙为他举锅铲的是明晋,那就圆满了。 从一个大碗里夹了块人形的玩意儿:“这啥?” “水煮牛蛙。”迟小捞嚼得很淡定。 尹大少要哭了:“四肢齐全,肌肉发达,是准备吃不完送去参加健美选拔?” 廖洪波立即很合作的呕了一下,然后夹了个鸡爪给老板:“您吃这个,肢解过了,看不出人形,呕……” 尹大少真哭了:“这尼玛还带着美甲!” 一餐饭意思意思就完了,尹少阳估计带着廖洪波加餐去了,临走前告诉他旁边有间练舞室,他可以用。 迟小捞怦然心跳,这可真是如鱼得水。 推开那间练舞室,嘴都咧到耳根了,以前学舞蹈的那间舞蹈室可没这间档次高,全新的把杆,专业地胶,脚感极佳,还有明亮的镜子,环绕立体声音响,最主要的是能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 迟小捞五体投地的亲吻着地板胶,他太兴奋了。 同时也有那么一点酸涩,嘴上挂着瞧不起明晋,却因为一间为他准备的舞蹈室而兴奋不已。 只是没想到不常去夜总会的尹大少竟然会知道自己也是跳舞的,不过他是老板,知道也不奇怪。 这几天下班没干别的,就是把房子里的东西归置归置,住惯了小房子,大了反而不好收拾,这房子是个三居室,另外一间是个书房,迟小捞心想尹大少装修这房子时是用了心了,这么大房子,就主卧一张床,趁机留宿时也可以因为没有余床而找些借口吧。 做好了卫生,他随便弄了两个菜,端起碗饭还没进嘴,门被打开了。 “哟!赶早不如赶巧!”尹大少把一串钥匙揣进兜了,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加双碗筷!” “你怎么不经过我的同意擅闯民宅?”他没问大少爷怎么会有钥匙这种蠢话,不过这问题也是白问,我们大少爷理所当然的说:“你出一千块租一间房,同屋的合租可不就是我!” 迟小捞对他做了个“算你狠”的表情,拿来了碗筷往桌上一墩。 尹少阳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啧啧称奇:“小样,刀工不错啊,土豆丝细的能穿针了。”他把菜送进嘴里大嚼特嚼,哼道:“那天的入伙饭是故意恶心我的吧。” 迟小捞低头扒着饭,“可不就是!” 尹少阳也不以为杵,忒不要脸的快速扫光了两盘菜,碗筷一甩腿一翘,张八样儿的打开了电视,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迟小捞洗完碗出来,尹少阳在沙发上盘腿坐着,手里拿着遥控器指了指电视,歪着嘴不屑的哼:“瞧瞧,人出息了,美国留学归来签约白帝影视传媒,哼!” 电视里是一个著名访谈节目,主持人旁边的嘉宾正是“美国留学归来”的明晋少爷,简单的深棕色暗纹衬衫,称得他皮肤白皙净透,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头发都没有上过色,坐在沙发里两手抱着一只微微踮着脚尖的膝盖,脸上挂着浅浅疏离的笑容,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知性优雅又淡淡忧郁的美感。 他似乎天生就是应该受人瞩目的那一个,越是这种低调又神秘的人,越容易引起大众一探究竟的欲望,静静坐在沙发里的明晋,就像是一个做工考究的音乐盒,仅用肉眼就能看的到它的别致,遑论将它打开,屏息去聆听。 尹少阳脸上的讥诮慢慢变成一种让人看了会隐隐作痛的悲哀,节目背景音乐选的是一首钢琴曲,忧伤流畅的曲风和明晋的气质相得益彰,他对观众将幼年的趣事娓娓道来,他的童年里有漫山的红枫,有纯纯悸动过的初恋,有拿过无数奖项的音乐,有至今保存的海军领校服,还有一直支持他的好哥们,独独没有“尹少阳”这三个字。 明晋是以一个著名品牌巧克力广告走进观众视野的,那支广告拍得像一部浓缩的艺术电影,四十秒的时间里,弹钢琴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邂逅,相恋,分手,最后在男主的音乐会上再度相遇,浪漫唯美的故事并没有结局。 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向观众公布,明晋将以小型的个人音乐会作为正式出道的序幕,音乐会里会有钢琴和大提琴独奏,更值得期待的是,会有三支他亲自作词作曲的新歌,场下观众立时掀翻了顶。 “一票难求哦!节目的最后,将由明晋抽出短信参与互动的三十位幸运观众,届时免票入场。” 尹少阳换了体育台,津津有味的看22个人抢一个球。 迟小捞扯过海面宝宝抱在怀里,有些搞不懂的说:“真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抢了球又一脚踹开,往别人家里踢。” 要死不活的尹少阳这会特敏感,立即睇过来,“你是在说我特窝囊吗?” 我擦!被抛弃的人逻辑思维果然跳跃性巨大。 迟小捞慎了下,没话找话的说:“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足球创意特傻逼,你想想,那只球起码要几百块吧,干嘛非要往别人家里踢,要是我就往自己门里踢。” 尹少阳支着下巴想了想,说:“我觉着你这话好像还是在说我,明晋就是那个球。” 迟小捞打了个响指,确实,他算个球! “老板,书房好像没有床,现在天色将晚,您就起驾回宫就寝吧,慢走不送。”他想站起来,毫不意外被尹少阳摁在了沙发上。 里面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特别容易发生点什么展开情节,可那些男主角最起码要看的过去才让小攻和读者有硬起来的兴趣。 迟小捞认为凭自己这张出色的样貌,应该可以达到驱魔除鬼的境界了,却不知是尹大少是心灵受创需要填补还是当真生冷不忌,他竟然下的去嘴。 迟小捞是在信心满满的情况下被强吻的。 热乎乎的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迟小捞陡然睁大了眼睛,他有一万个远离十丈软红的理由,却不想摁着他亲吻的这个人,偏偏就是一万之外的意外。有点拗口,但却真实的让人沦陷。 如果说上次是酒壮怂人胆,那么这一次呢? 这个活得肆无忌惮的男人,肆无忌惮的亲吻着一个任何人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人,这一刻,无论是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是找安慰还是找替身,迟小捞都无可避免的眼眶发热。 他抱住了尹少阳的腰,壮着胆子伸出舌头回应,相互共鸣的吻比被动承接更美妙,虽然他的回应是生涩的,可就是这种生涩,让清凉微苦的津液在口腔中渐渐发烫,烫出一个苦后回甘的甜美。 男人这个物种中没有‘禁欲系’的类别,迟小捞的无畏,促使尹少阳摒弃了苛待自己的理由,当温热的手掌越过布料的屏障时,手掌上的触感是无与伦比的,几乎只是腰部的精瘦和紧致,就让他开始有些控制不住。 单薄的全棉针织衫被推倒了胸膛上,尹少阳用嘴唇去感受,迟小捞皮肤的温度偏低,就像是夏季里人体体表的温度,微微的凉。 而微凉的皮肤又被嘴唇一寸一寸的烫出炙热的温度,尹少阳不禁想起“冰肌玉骨”这个形容词。 谁又能想到迟小捞会有这样一副万中难求的身体,肌理细腻不失弹性,手指落上去都嫌摧残,生怕指腹上的指膜太粗糙而破坏了肌肤的无暇,因为骨架不大,所以看不出他身上其实有肉,是手感极好的肌肉,肤色是健康的象牙白,荧光内蕴,灯光下如同暗含瑶光矜华。 尹少阳虔诚的将那粒别致的□□叼在牙齿间细磨,敏感点划出一道电流,瞬间向全身扩散,酥麻酸爽的感觉从脊柱往下半身汇聚,迟小捞情不自禁的挺了下腰。 尹少阳把两粒小东珠交给了两只手,嘴唇去安慰迟小捞不知所措的惊喘,他有些迷上了迟小捞嘴唇的味道,从这张嘴里发出的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是刚才猝不及防的惊喘,软糯的鼻音里带着被情欲的热度灼伤喉咙的沙哑,性感的不得了。 尹少阳睁着眼睛,迟小捞半眯的眼睛放大在视野里,睫毛无措的耷拉着,就像是深雪夜里迷途的夏蝉,透明的翅膀载不动夜的沉凉,不堪重负的轻轻抖动,单薄的让人心疼,更让人想蹂躏。 “小麻子,你准备好了吗?”尹少阳觉得自己特绅士,以往他是不会提枪上岗还问废话的。 迟小捞本来就已经做好准备放纵一回,尼玛他已经很凄惶很无助了,这事不就是脱光了闭嘴办事就完了么,怎么还兴先表态的? 男人和男人这事就是流失一些精虫,又不会倒霉催的撞到卵子! 他苦恼的捂住了眼睛,像只小狗一样咕哝了一声。 尹少阳邪恶的一笑,那么,哥哥我就不客气了,开动啰! “尹少阳……我很害怕……尹少阳……我很害怕……” 迟小捞吓了一跳,以为撞见了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时尹少阳的来电铃声,这电话铃声堪比午夜凶铃,在欲望火热的时候,足以让小弟瘫痪。 撑在上面的尹少阳,有些不可置信的竖着耳朵,表情就是一朵春花开放的过程,迟小捞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尹氏股票涨停,大老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乐成一朵花。 在尹少阳故作镇定却仍旧带着颤音的“喂,找我有什么事吗?”的声音中,迟小捞整理好了衣服,然后进了房间,把声音隔绝在外面。 他洗完澡再回到客厅,尹少阳已经走了,他站在房门口愤愤的骂:“妈的,只点火不加柴的王八蛋,忒缺德了!” 也不想练舞了,他把自己送进被窝里,顺便做了个属于春天的梦,在梦里菊花开小鸟来,本来是个春花烂漫的美梦,却搞错了鸟的类别,一场好好的梦,愣是被一只可恶的啄木鸟给整成了惨烈的噩梦。 早上醒来时,迟小捞反思,为什么性梦的对象换人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第十五章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5节 “迟小捞,这都走s线了,别逞强了,请假回去休息吧。”总务部的同事这几个月跟他混熟了,李大姐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位子上忙工作的同事都抬起头看向他。 迟小捞看看时间,已经四点过十分了,现在请假划不来,反正也只是感冒,回家再吃药是一样的。 “小捞,关键时刻,随时脉动回来!”小姑娘见他歪歪倒倒的,举起一个饮料瓶开玩笑。 办公室里发出一阵哄笑,大姐笑道:“你呀,迟小捞平时没少帮你跑腿,现在人感冒了,你倒是把你的白加黑贡献出来呀。” 小姑娘脑门一拍,“对哦!”连忙翻翻抽屉,拿出一板药丸:“来来来,这个给你,白天吃白片精神好,晚上吃黑片睡的香,我给你打水。” 小姑娘拿起杯子一溜烟的跑了,没一会端回来一杯温水,掏出黑片给迟小捞:“现在都下午了,吃一片,再把头孢吃一片,下班回去蒙头睡一觉,保准明天比牛还精神。” 迟小捞盛情难却,吃下了两粒药丸,猛灌了一大口温水,水顺着嘴角滑了下来,小姑娘又掏出了纸巾给他擦。 办公室里男男女女的没个忌讳,大家伙说说荤笑话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迟小捞这张脸,任谁都不会往哪方面想,小姑娘给他擦嘴,他也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倒没想着不合适。 他脸上的痘痘主要分布在两腮和额头,下巴上倒是稀疏一些,再加上没什么胡茬,近距离看他仰着下巴,露出一截颈脖,喉结缓缓蠕动,水迹在皮肤上发出莹莹的光,忽略掉那张脸,还是比较秀色可餐的。 “哇,你身上的皮肤真好,瞧瞧这细脖子尖下巴……”小姑娘花痴的盯着他的喉结感概,“可惜,可惜了。”要是没痘痘该是一盘小鲜肉了。 迟小捞无奈的耸耸肩,小姑娘眼中的可惜他很理解,初中时听闻偶像胡歌车祸可能伤了眼睛时,他就是这样的心态。 无惊无险混到五点,迟小捞全身乏力的蠕动到大厦外,刚走到马路边准备过人行道,一辆黑色宾利拦住了他的路。 下降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脸,带着黑超的廖洪波说:“上车。”说完又想不过拿下墨镜,打量了迟小捞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放缓了语气说:“上车吧,尹少叫我来接你去吃饭。” 迟小捞心里有点冒火,尹少阳凭什么说要他去吃饭他就得去,到底凭什么? 好吧,现在就去问问他! 迟小捞上了车,廖洪波的车开的很稳,转过了几道路口停了下来,“你等等。” 下车没一会就跑了回来,递过来一瓶饮料,迟小捞接到手里,是温热的养乐多。 “谢谢!” 廖洪波一惯的没有任何废话,启动了车子。 养乐多在手心里微微发烫,瞬间熨贴了毛躁的心,适合冷饮的发酵型酸奶被烫热,口感差了很多,酸的牙根发颤,稀奇的是鼻塞居然被酸通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立即有门童过来礼貌的问:“需要泊车吗?” 廖洪波摇摇头,对迟小捞说:“尹大少在包房,他们会带你进去,我就不上去了。” 迟小捞暗骂了一声尹少阳,门童已经打开了门,服务周到的右手虚挡着车门上方,看到迟小捞的寒酸样也只是惊诧了一下,随即礼貌的笑道:“先生请跟我来。” 从大门进电梯短短几十步路,迟小捞已经发了一身汗,服务员太热情了,让他手足无措却又强自镇定,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有些年数的休闲夹克,袖口已经磨毛了,门童的一身工作服都比他的笔挺。 电梯里有一面镜子,迟小捞抽空照了下,妈呀!里面那根腌菜是谁? “请问,卫生间在几楼?”他想去洗把脸,顺便弄弄发型。 服务员小哥礼貌的一笑:“明先生订的包房里有专用的卫生间,您可以随意使用。” 明先生? 迟小捞没来得及撒丫子就逃,电梯门开了,“先生这边请。” 他只能赶鸭子上架的跟着走,他不明白,那仨凑一起搅屎坑为什么回回都要把他给捎上。 包房门打开,迟小捞意外又不意外的看到了饭桌上多了个尹春晓,这会他大概明白了,明晋少爷这是在做和事老,尹大少叫他来,估计就是为了恶心尹春晓,得!到头来自己倒是成了搅屎棍。 尹春晓和尹少阳的位置中间插了个明晋,迟小捞心想瞧瞧这和谐的,甩红领巾时的小伙伴都凑齐了,他这会到底过来干嘛的!? “你怎么来了?” 尹春晓对着门口伸长的脑袋看到迟小捞时立即缩了回去,开场白永远都是这么滴带动人的情绪。 迟小捞苦笑,那得问你亲哥!这么想着他就往尹少阳那瞟了一眼,对方也正看着他,两手端着下巴,很亲昵的招手:“快过来坐。” 本来是个四人桌,尹大少旁边的空位正好安插下他,就成了abab的座次。 “外边下寒气了吧?”才坐下,尹少阳就摸了摸他的手,笑得跟朵花似的。 迟小捞拿眼戳他:你丫有病! 尹少阳眨巴眼睛:乖一点! 迟小捞抽抽嘴角:滚犊子! 尹少阳捏他的手心:给你加班费! 这边两人打眼睛官司,尹春晓的脸色那是一个五彩斑斓,冷声道:“点菜吧!” 明晋的脸色也不好看,他邀请了尹少阳观看他昨天的音乐会,尹春晓作为他的老板,当时也在场,两人碰了面,虽然气氛有点冷,但至少没有上演全武行,所以他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两兄弟握手言和,没想到尹少阳把迟小捞叫来了。 明晋埋怨的看了眼尹少阳,他了解尹少阳,这是叫迟小捞来恶心尹春晓,这人的思想太偏激了,看来还得再教育教育。 明晋在电子点菜板上点了几个菜,然后传了下来,尹春晓看了看,对明晋说:“都是重口味,要不在加一盅血燕?” 明晋皱了下眉头,他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老板的话他不得不听,于是问旁边两位:“你们要不要也尝尝,这家的血燕味道很清淡。” 迟小捞听过血燕,都是贵妇吃的东西,反正不要他给钱,正要点头,尹少阳阴阳怪气的说:“大老爷们谁吃那东西!” 明晋脸色一沉,尹春晓冷哼一声,“你嘴巴放干净点!” 尹少阳瞥了他一眼,“别他妈蹬鼻子上脸,跟我叫嚣,你算什么东西!” 眼看着要干架了,明晋把桌子一拍,怒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多大人了,一见面就掐,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了?” 兄弟俩烟熄火息,对着瞪了一眼,继续点菜,尹少阳要了一瓶五粮液,把电子板递给迟小捞:“你再加两个。” 他是没一点胃口,本来想点个冬瓜盅,尹少阳凑了过来,“点那个,我爱吃!” 迟小捞只看到了菜名后面的标价,小数点后边缀了好几个零。吃不死你!他抱着爷也款一回了心态,潇洒的点了个勾。 最后菜一上桌,一桌的湘川贵全齐活了。 对面尹春晓夺过明晋的酒杯,宠溺的说:“你呀,不能喝还要喝,乖乖吃血燕吧。” 明晋无奈的一笑:“这不是高兴吗。” “高兴也不行,辣菜也要少吃。” 尹少阳轻轻哼了一声,殷勤的给迟小捞夹菜,“来,你最喜欢吃这个,多吃点,咱今天啥不干,就卯足劲吃穷他明大明星!” 迟小捞看着碗里大少爷给添的一筷子朝天椒默默垂泪。 对面明晋低声和尹春晓交涉了半天,终于被破例允许抿一口酒,他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来来来,今天我特高兴,因为咱们三人终于聚齐了,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坐在一块吃饭,这就是缘分,为缘分干杯!” 明晋的面子谁能不给? 两兄弟立即举杯站了起来,迟小捞有些尴尬,这碰杯好像没他什么事,但是不站起来就不好看,想了想还是拿起酒杯站了起来,举杯子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三人已经欢欢喜喜一口闷,他站起来的同时,他们正各归各位,此时六只眼睛都投向杵在饭桌上的迟小捞,也幸亏他机灵,伸出筷子到最远的那盘菜,“呵呵,这菜我最爱!” 也不管夹的是什么,往嘴里一塞就用牙嚼。 这下哭的心都有了,狗屁酒店,生姜不要钱啊!~ 这下可好,鼻涕眼泪全涌了出来,他愣是顽强的把嘴里那东西给嚼烂了咽了下去,男不离姜女不离糖,奶奶说的! 他这头潸然泪下,没发现整个桌面的气氛有些浓稠,整个包间只闻他一声声吸鼻涕的声音,明晋本来有点伤风,这下子算是没了胃口。 他将筷子一放,一直看着迟小捞的尹春晓回过神,低声问:“怎么了,没胃口?” 明晋点点头,“有些感冒。” “我让助理把姜汤送上来吧。”尹春晓拨了个电话,交代了两句,然后桌上几人打了个招呼:“助理新来的,我去电梯边接一下他。” 等尹春晓走了,尹少阳也没了闹腾劲,眸色深沉的凝视明晋,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趁着这个机会表白,迟小捞正好想去洗把脸,跟尹少阳说了声,悄声退出了包房。 服务员迎了上来,“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我去卫生间。” “包房里面有的。” “包房的卫生间有人用,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 服务员指了个方位,看着他崴了两步,不放心的问:“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 凉水扑上面颊全身一个机灵,迟小捞这才发现自己发烧了,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人。头发有些长,耷拉在眼睛上,更加没精神,镜子里的人落拓、颓废、苍白、丑陋,几乎能用来形容一个社会底层丑男人的字眼,都被他占尽了。 其实在几个月前,他并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卑,这么不敢照镜子,尤其是从那三个光鲜有型的少爷中走出来再看镜子中的自己。 卫生间一阵开门风扫过湿漉漉的脸颊,从镜子中他看到了推门进来的人,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瓶。 拎着保温瓶进厕所,明摆着无事不登三宝殿,迟小捞实在是没心情跟他墨迹,再说要动起手来,今天铁定没赢面。 他关掉水龙头,准备和这人来个云淡风轻的擦肩而过,在胳臂被拉住的时候,他只得转头礼貌的一笑:“您也来上厕所?真巧!” 刚才在助理那拿了姜汤准备进包房,服务员支支吾吾的告诉他刚才包房里有位先生去了公共卫生间,看上去脸色不好,走路也有些不稳。 尹春晓当即就过来了,连明晋的姜汤都没来的及送进去,可他进来还没开口,就被对方视而不见,还不阴不阳的对他说这种话,尹春晓真觉得自己贼贱,干嘛要来管他! 可即便是这么想着,他拽着迟小捞胳膊的手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更是在对方想甩开时,一把将人带进了怀里。 “你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迟小捞以为他记仇,这要是在大酒店的厕所被揍了,那他就真的是霉到家了。 “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尹春晓冷笑。 迟小捞很谄媚的一笑:“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这身子骨应该没啥事吧,要不我给您赔偿医药费,您看要多少……” 尹春晓的脸就像是太阳落山的过程,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这会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你以为就你那两下花拳绣腿,真能把我怎么样?” “那敢情好!”迟小捞松了口气,同时背心上发的冷汗散开了些,冻得他一个机灵,浑身像是抽干了力气一般,他估计自己是不能再进包房里跟几位少爷打诨了,假笑道:“您不计较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就想走,胳膊上又是一紧,一个头昏眼花没站稳,迎头撞进了尹春晓的怀里,撞得脑仁一阵发麻,这下他火了:“你到底有完没完,我欠你什么,你他妈说出来,爷就这条命,爱要不要!” ☆、第十六章 因为发烧头疼,他叫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锤脑仁,叫完了,他喘着气,感觉两个鼻管喷出的热气都能燎焦汗毛了。 厕间里一人打开门,看了一眼站在中间怒目而视的两个人,为免殃及池鱼,贴着墙面挪了出去。 迟小捞有些恍惚,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他怎么会从尹春晓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他是真不想跟尹春晓纠缠了,并不是他能轻易忘记这五年的感情,恰恰相反,而是他太在意这个人,所以想给彼此留点念想。 如果他不在意尹春晓,尹春晓干的那些龌蹉事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拍几张裸照算什么?大老爷们顶天立地,只要自己行得正,就算是贴遍全天下,他迟小捞也不会怕。 可偏偏就是尹春晓,那个说要保护他的尹春晓,可能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塑造得太正面,所以他接受不了吧。 时间长了,淡化了也许就不算什么事了,但是……抱歉!他现在还一时半会忘不了。 包房里,明晋被尹少阳看的有些不自在,对这两兄弟,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可能有些厚此薄彼。 尹春晓的性格有些内向,对人处事也是彬彬有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明晋对于尹春晓这种无时无刻的关爱,既觉得困扰,又拒绝不了。 而尹少阳就不一样,他放浪形骸不可一世,看似个大老爷们,却又爱闹别扭,和他在一起,明晋可以随意发表意见而不用担心对方会难为情,因为尹少阳的脸皮厚度向来是用寸量。 但此时尹少阳的目光深沉,明晋感觉的到他的欲说还休,这反而让他不自在。 “少阳,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他率先打破沉默,语重心长的说道:“今天的安排可能是我草率了,但是你们是兄弟,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不能永远见面眼红仇人一样相处吧,你今天有些过了!” 尹少阳以前就挺喜欢听他说教,两片嘴唇一张一合的,跟桃花似的,吐出来的花每个字都带着花露水味,可此时此刻,怎么就让人听了心尖子冒火呢? “你就护着那小杂种吧!”尹少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仁。 明晋被他的态度给气着了,坐直了身子,修长的眉拧成了麻花:“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不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我干了什么事?” “你把迟小捞叫来干嘛?”明晋声音拔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不就是故意做给尹春晓看么,他俩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没错,但尹春晓对他压根就没那想法,尹伯伯以为能用遗嘱牵制尹春晓,可感情的事并不是十几亿人民币能买断的,就为遗嘱那事,两人还闹崩了,要算起来尹春晓也不欠他什么,尹伯伯给他迟小捞的,足够还他照顾尹春晓这几年的恩情了。” 这话听在尹少阳耳朵里更不对味儿,怎么听怎么不爽,明晋啥时候变得这么市侩了?还真是巴心巴肝的为尹春晓着想啊! 尹少阳笑得苦涩,声音沙哑的问:“你这么了解尹春晓,那么我呢?你认真看过我吗?你认为我把迟小捞叫来,就是为了恶心尹春晓,就没想到我可能是真的看上了他?” “怎么可能!”明晋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才想起尹少阳这个假设的可信度几乎为零,淡然一笑:“别开玩笑了。” “你认为我喜欢一个人,只是看外表?” 明晋勾勾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难道不是吗? 尹少阳看懂了他的表情,愤然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明晋,我喜欢你尊重你,有些话本来不想说,但你应该知道,我尹少阳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男男女女什么姿色的没有?我钞票多的足够可以依样画瓢整他妈几个天天轮流换着玩!” 明晋的脸色变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忍不住掩着嘴咳嗽了起来。 尹少阳冷冷看着他,继续道:“你是在侮辱我尹少阳的感情!” 话说到这,尹春晓进来了,尹少阳这才想起迟小捞怎么还没回,明晋这时问:“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尹春晓脸色有些不好,放下保温杯坐了下来,冷着脸说:“刚碰到迟小捞,看他脸色不好,我就让他先走了。” 话音方落,尹少阳已经拉开门走了。 “喂,过来接我!”才出门,就给廖洪波打了电话,他现在心情不好,自己开车估计会上演生死极速。 廖洪波“嗯”了一声,又说:“那你要多等等,我现在在xx路,以为你不要车,正准备回家。” 尹少阳靠了一声,挂了电话,径直走到大门口吹风,迎风点烟却点不着,他愤愤然甩掉了手里的烟,不经意看到几十米外有个小破孩正扶着墙根往前蠕动。 迟小捞觉得全身发冷,两脚像是踩在棉花里,刚出来吸了一口冷风,现在人就像是要死了一样,胸口被堵得喘不过气,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来。 他在想自己可能是要死了吧,发烧没这么难受啊,扶着墙他缓缓撅了下去,又被提了起来,恍恍惚惚的他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对着他叫:“你他妈发烧了怎么不说?” 他苦笑,心想对你说有屁用,然后昏倒前他听到自己委屈的哭:“我……是不是要死啦……” 廖洪波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电话响了,接电话前他喃喃的抱怨:“靠!催个屁啊。” 电话接通后,不等他“喂”,那边已经不带标点符号的开骂了:“廖洪波你他妈被牛踩成屎了怎么还没过来限你一分钟内出现尼玛迟小捞要死了——” 廖洪波一言不发的挂了电话,不等绿灯亮起,车子咻一声飚了出去。 拐了几个路口,远远的就看到老板抱着个人在路边跺脚,那架势愣像是天若有情里的牛德华,不就是迟小捞快死了么?人都死了演这戏码给谁看呢! 他停下了车子,飞速跳下车,扶着两人进了车后座,不知道老板他是不是疏于锻炼,抱一个一米七几的小个子都抖成这样,还累得脸色发白,亏他号称永远屹立不倒的1号,就这体力……切! “给张院长打电话,无论是在哪个小情儿的床上,让他立马滚过来!” 医院里面早已经有人推着担架等在大门口,尹少阳一下车就吼开了:“老张人呢?” 十几个白大褂被这个大股东吼得齐刷刷一抖,有个戴眼镜的壮着胆子解释:“院长他去法国参加学术研讨了,这会子打飞的也回不来。” “除了他这里谁最大,把博士主任什么的都给我叫来!”他边说着边抱着人往里走,一排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跟着,还是那个医生,温和的说道:“都在这里,您还是把人给放下,推车平稳些,可以马上检查急救!” 尹少阳这才转过弯来,把人给放上了推车,迟小捞根本就完全晕,这会子人一放下,歪头就是一呕,旁边的人慌了,有一个内科医生闻到呕吐物里的酒精味,一看症状就惊道:“不好,是双硫仑样反应,赶快送急救室!” 他这一叫只是想表现出对病人的重视,再则这种病例的确是懈怠不得,尹少阳却像是被锤子抡了一下,愣了! “双什么牛?”他直愣愣的跟在后面跑,“是不是没救了?”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一个护士长把他拦了下来,“是服用了头孢类抗生素后饮酒产生的过敏反应。” 尹少阳推开护士,要进去,被廖洪波给扯住了,“别影响医生抢救,先等一会吧。” 是他叫小麻子喝酒的…… 要是人没了,可怎么办? 刚才在酒店外面那样子可把他给吓着了,老爷子临死前在病床上就是那个样子,出气多进气少,喉管里面拉风箱,脸色像是被菜汁洗过的一样。 “……病人血压下降、心率加速……有抽搐症状……” 医疗器械冰冷的撞击声夹杂着医生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每听到一个字,尹少阳就抖一下,迟小捞闭眼之前对着他哭: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屁孩当时就把他的心给哭化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头五味陈杂的。 廖洪波歪在一边,拿眼角瞥了下尹少阳,这位大老板就是一eq白痴,看他作吧,总有一天要作死! 有人说彼岸花很美,它的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嘈杂的声响里穿插着运动员进行曲,迟小捞蓦的抬起头,教室上方书本齐飞,同学们高声欢呼,“解放啰!” 课桌上摊着成绩单…… 语文:985 数学:100 政治:95 英语:100 这是中考的成绩单,呜呼!!! 迟小捞抓起书包就往家里冲,老妈打开门,还是那张略显富态的脸,堆着宠溺的笑,一口的湖南话:“到哪里克嗨咯,一头的汗!” 迟小捞突然觉得好像很久都没见到老妈了,这张胖乎乎的脸看了就让人想咬一口,他一把抱住圆滚的老妈,啵了个带响的,大叫道:“妈,我考上重点了!” 老妈乐了,跳起来去抢成绩单,迟小捞像只山猴子一样满屋的转,老妈在后面抄着湖南话边骂边追:“搞莫子咯,个小崽子!” 他转着转着后面没了声音,回过头,看到满桌子的菜,老爸拿着一瓶好酒在手上看酒标,老妈端着一盘辣子鸡出来,笑骂:“傻子样,客人要来了,你还杵着像雕像!” 迟小捞傻兮兮的挠头,门铃响了,他去开门,尹春晓拎着礼盒站在门口,英俊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小捞。” “快快进来,买东西做什么,这孩子!”老妈嘴里这么说,却忙不失迭的接过礼盒,乐的跟什么似的:“静心口服液,你这孩子瞎花钱,他爸呀,晓晓给我买了静心口服液,你也顺便尝尝鲜!” 迟小捞站在门口傻笑,尹春晓牵起他的手,进屋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今天见了咱爸咱妈,你就是我的人了。” “滚犊子!”迟小捞心里乐开了花。 一餐饭吃的其乐融融的,尹春晓倒了两杯酒,扯着迟小捞站了起来,对着两位长辈举杯,脸上的笑容腼腆,又带着郑重,“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先感谢爸妈接受我和小捞的感情,然后再谢谢你们愿意把小捞交给我,在这里我想说,我一定会对小捞好一辈子……谁欺负他,我就揍得他妈都不认得!”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冷,迟小捞掐他的腰:“你说这些干什么?” 尹春晓转头看他,那眼神中的寒意让迟小捞心尖子一颤。 他冷冷的看着迟小捞,说:“喝下这杯酒,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了。” “我不喝!”迟小捞捂住嘴,下意识后退。 “一定要喝!”尹春晓捏住他的下巴,一杯酒给抽了进去。 “咳咳咳咳……”辛辣的白酒滑进肺腑,迟小捞感觉要死了,喘不过气,老肺都要咳出来了,他开始哭:“呜呜……我不喝不喝……喝了会死的……” “好,不喝,不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有只手在脸上滑来滑去,弄的人怪痒痒的。 “小麻子,小麻子快醒醒!” 迟小捞就是不睁眼,他讨厌这人叫他小麻子,这人嘴忒碎了,自己不知道多英俊,刚才还在家里厕所照过镜子,皮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哪里是什么麻子。 ☆、第十七章 狗血小电影里,病房是滋生□□的温床,特别是小病秧子缩在被窝里拧巴着一张苍白的哭脸找安慰,小攻一般都是把人揉在怀里一边占便宜一边占便宜…… 在圈子里风里火里涤荡了多年的尹大少,这会子却没法下叉子。 迟小捞被那群白大褂弄的像是被研究的外星人,手上两管子,鼻子上一面罩,被窝外还挂了个连着尿管的袋子,尹大少实在没法把人抱在怀里,他怕一上去就成了蜘蛛侠。 没一会护士医生被他的铃声叫了进来,各就各位的开始检查,尹大少就在旁边叨叨:“不是说没大事吗?怎么两天了人还是要醒不醒的?也没个人来看看那个心跳检测器,还有,把那些个管子都给拔了,插得跟章鱼似的!” 主治医生暗诌:不是你闹得跟鬼子进村一样,谁会给这点小病监测心跳装尿管! 该拔的管子都给拔了,病人能自主呼吸,氧气罩也取了,医生把一系列检查都做完,告诉尹少阳人估计快醒了,再打两天针就差不多能康复。 等人都出去了,尹少阳爬上了床,迟小捞还是有点迷糊,眼皮下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睁不了眼。 尹少阳跟他说自己喜欢一个人并不是看相貌,这话虽然不全真,但真实程度还是有几分的。 譬如说他对小麻子这种心态,已经有点达到了超越外表看本质这种境界。 他始终记得大雪夜,小麻子咧开嘴的那个一个笑,就像是童年时尹春晓每晚临睡前的一杯热牛奶,他在奢望的同时会用唾弃来掩饰,然后有一天那杯热牛奶递到了自己面前,本来应该不屑一顾,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他是真的很渴望那一杯为他准备的牛奶。 他羡慕尹春晓在妈妈怀里肆无忌惮的撒娇,羡慕尹春晓做什么老爸都笑眯眯的,羡慕尹春晓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羡慕他和明晋一样,是人群中的焦点。 然而当他得到了这一切时,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之间流逝湮灭,他忘记了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本源。 老头子在医院弥留的那几天,他成日成夜的睁着眼睡不着觉,就守在病房外,他知道老爸熬不过几天,也知道老爸对他没有感情,所以找不出理由进去守在病床前尽孝,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现在人死了,再后悔也没用了,他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同样是儿子,老爸却能为了尹春晓花心思准备一间影视公司? 而他得到了尹氏,却并没有什么值得乐呵了,比起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尹氏只不过是一份冰凉的数据罢了。 迟小捞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毛糙的不明物,等聚焦看清楚了,才发现是尹大少的下巴。 他本能的往后一缩,老板怎么会抱着自己一起睡觉? “醒了?” 迟小捞抬高眉毛瞅着这张脸,还没想好说什么,尹少阳呵呵一笑,从床上起身就来抱他。 “你干什么?”迟小捞缩在他胳膊里。 尿管拔掉了,医生刚才说过病人醒来会有憋尿的反应,所以首先要求排个尿,尹大少记得可清楚了,谨遵医嘱。 迟小捞像只汤团软绵绵的,尹少阳轻松的把他给端了起来,大人抱小孩把尿的标准姿势,迟小捞叫的跟□□没两样,裤裆一凉,热乎乎的小鸟被捏住。 “这叫礼尚往来,上次你帮我掌鸟,这次换我帮你把尿。”尹大少笑得很邪恶。 迟小捞憋红着一张脸,真他妈倒霉催的,一醒来就遇到这种惊悚的怪事。 不过确实是有尿意,小腹下一阵阵酸胀感,可就是出不来。 尹大少看他脖子耳朵都急的红透了,在后面安抚:“别急,多酝酿一下。” 酝酿个毛啊酝酿!太监被皇帝把尿,能屙的出来么! 迟小捞气沉丹田,终于是出来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被尹少阳抱上床,盖好被子,他坚持闭着眼睛就是不睁开,可装瞎子也能感觉到床边那人一双招子像激光射线一般,在他脸上来回划拉。 他想说,别浪费了,激光祛痘五十块一颗,麻烦顺便帮我把脸上的坑洼给填了吧,还能省个万儿八百的。 尹大少觉得小孩怎么就越看越顺眼呢,瞧瞧脸上的痘坑星罗密布,分布的多均匀,自己要是会观星,指不定还能找出个处女白羊座的,多浪漫。 迟小捞的睫毛真好看,像两排乌鸦翅膀,扑闪扑闪的,圆圆翘翘的鼻头,被冻红的时候就像是小兔子一样,嘴巴也好看,不大不小,那味儿别提多好舔了。 “我饿!”迟小捞虚睁一只眼睛,想把人打发走。 就看着尹少阳挂着一张发春的脸摸出电话吩咐了几句,接着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端着下巴继续看。 僵硬的过了两分钟,尹少阳把一点一点缩进被窝里的脸给挖了出来,在枕头上摆正了,接着看。 廖洪波进来时,咳咳了两声,老板一肚子捂得发馊的坏水都已经从七窍冒出了来了,也不知道收敛。 迟小捞终于扬眉吐气了。 廖洪波带来的是香菇干贝粥,在病床上架了餐桌,迟小捞执意自己吃,尹少阳才怏怏的递过汤勺。 廖洪波是被十万火急催着来的,这会正喘着气,刚挪到沙发边屁股才翘起来还没挨着皮面儿,就被尹少阳盯了一眼,“你很闲吗?” 廖洪波想撕了尹少阳:“上吊也要喘口气吧!” 尹少阳寡淡的说:“可以赏你一针安乐死,直接进太平间,都不带来回奔波的。” 廖洪波鼻翼翕动,喘了几口牛气,带上房门走了。 迟小捞摇摇头,摊上这种混账老板,好比娶了个母夜叉,人生惨剧啊! 还好粥的味道不错,他还从没吃过大酒店的粥,干贝的大小赶上一块硬币了,吃完了满足的舔了下嘴,尹大少亲自收了碗筷,也没走的意思,脱了鞋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拿出笔记本工作。 迟小捞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只有看这房里的唯一一个活物。 他的阅历不足以评判这人的好坏,就像现在他还无法定义尹春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没法说dana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人他都付出过真心,这些人也给予过他关心,也许是他的要求太高,认为真心付出就应该收到同等回报,但是却忽略了这个世界的现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尹大少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说他坏,他却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他傲,他却能撇下身段在这照顾,说他好,这字眼装他身上又挺违和的……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尹少阳知道迟小捞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皮子也不掀一下的笑道:“看出朵什么花儿来了吗?” 迟小捞心一跳,含糊道:“花没见着,就看到满脸胡茬。” 尹少阳放下电脑,扑到床边问:“要喝水吗?” 迟小捞说:“我自己倒。” 尹少阳抢着倒了水,还用两个杯子来回过了热气,才递给迟小捞,“小心烫。” 迟小捞终于受不了了,接过杯子却不喝,一眨不眨的看着尹少阳,问:“您究竟想要干嘛,说出来看我能满足您多少。” 这话一说就觉着坏事了,太那啥了。 果然就从尹少阳脸上看到了该死的坏笑,迟小捞掩饰的端起杯子喝水,被呛了。 尹少阳给他顺气,两人推推搡搡的闹了半天,尹少阳突然问:“那天咱俩差点做了,你当时怎么想的?” 迟小捞怔住了,眼睛里还有咳出来的眼泪,汪汪的看着尹少阳,发现这人的表情特别认真,怎么就能一本正经的问这种问题,叫人怎么跟得上他脸皮的厚度! “没怎么想。”他淡淡道:“时间、地点、气氛吻合,加上对象还不错,本来顺其自然的事,您这么问起来,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他说的是实话,可尹少阳不依,咄咄逼人的问:“你不是宁愿破相也不愿意干这事么,怎么那天就愿意了?” 迟小捞对他无语了,看了尹少阳半晌才说:“贞洁烈妇难道就不能有性生活了?何况我一个大老爷们正常需求是有的好不,但这事要当成买卖就变了味,我不想连人生里这唯一一点乐趣也被金钱操控。”他知道尹少阳接下来要问什么,索性继续说:“我不认为这种事神圣,也不觉得肮脏,只觉得这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权利,我选择不了命运,但我能选择性伴侣。” 尹少阳的情商显然听不懂他这套关于□□之间的认识,他原本以为迟小捞宁愿破相也不愿意卖,是因为他把这事看的很重,所以在那天愿意跟他做,多多少少有些“喜欢”的成分在里面,可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晚上熄灯后,病房终于静了下来。 迟小捞窝在被子里,来来回回的想,那天怎么就差点和他做了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的总结就是——原来男人的脑袋都长在下半身。 ☆、第十八章 一大早护士查完房,将窗子给推开换气,对迟小捞说:“自然风换换气可以吹散病菌,半小时后我来关窗,你要是觉得冷,就加件衣服。” 迟小捞道了谢,护士出去后,准备拿衣服穿,房门被推开了,一阵穿堂风吹过,迟小捞缩了下脖子。 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之后,随即是阴魂不散的冷嘲热讽:“都住病房了,你这一病还真值得,怎么着,热乎劲过了,那家伙懒得管你了?” 尹春晓说这话时,迟小捞正穿了一只袖子,还是那天晚上穿的休闲西装,有被子拥着,比较难套。 迟小捞现在看着这人就头皮发麻,回回含枪带棒的戳人心窝子,他是太闲了没事儿干还是怎么着? 尹春晓第二天就知道他生病住院了,明晋当时跟尹少阳通电话时他就在旁边,片场里很吵,吵得他心里很烦躁。 吃饭时不是没看到迟小捞惨白的脸色,比起明晋轻微的伤风感冒,他就像是随时会一命呜呼一样,可他能跟明晋比么?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攀附权贵傍上尹少阳那个败家子,就让他看看尹少阳到底把他当什么。 看他咳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心想着给明晋拿姜汤顺便分他一碗,没想到就一会工夫,他就被排挤的躲进了厕所发呆。 不得不说当时看他那样子,自己心里是舒坦的,好像出了一口恶气,但是看他那副含着眼泪倔强的模样,心里头有一块地方像是被撞了一下,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明晋当天的戏份很重要,本来是打算一直陪着他收工,却心神不安的开车到了医院,还记得当时在门外看到里面的情景,尹少阳一脸憔悴的合衣睡在沙发里,迟小捞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病床上,房里就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却步了。 里面的画面和谐得让他焦躁,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他转身走了,如果进去,他会控制不了跟尹少阳大干一架。 一直到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这里,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大清早爬起来,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 “谢谢你来看我。”迟小捞心想看病人也不捎点补品,空着手来……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估计这人也是来看病的,正巧遇到而已,这样一想,就自在多了。 尹春晓见他穿衣服有些怂,本来想帮忙,手还没挨上去,却被他躲开了,他脸一黑,自个儿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你什么意思?” 迟小捞茫然:“什么什么意思?”这人有病吧! “你装什么装!”尹春晓索性说开了,“原先屁颠的跟我后面,现在跟尹少阳勾搭得热火朝天,你这人要不要脸呢?合着你的‘喜欢’就值这俩钱?跟癌细胞似的,说转移就转移?” 这话一出,可把迟小捞给乐的。五年啊,怎么现在才发现尹春晓也具备屌丝的基本条件——幽默细胞! “你傻笑什么呢,我说的话很搞笑吗?”尹春晓被笑得有些犯囧,气急败坏的冲着他吼。 迟小捞笑得发颤,在尹春晓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下,终于气沉丹田,把气给匀顺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别闹了哈,开裆裤的娃娃都知道丢垃圾堆的东西再不能要,跟割除癌细胞一个理儿,都是有损健康滴。” 尹春晓霍然站了起来,迟小捞也是嘴贱,被吓得全身一抖,全神戒备的盯着尹春晓。 他这表情让尹春晓更气愤,现在都到了对他缩脖子的地步,那天被他打的老肺都快穿了也没还手,这副缩头缩脑的怂样,是做给谁看呢? “尖酸,刻薄,这就是你迟小捞的本色!” 尹春晓的声音有点不稳,像是冰与火之间的交替,在这种带着颤的余音里,窗口吹进来的风都是像是变成了一把双刃剑,让迟小捞想立即缩进被子里,远远的避开这个人。 是啊,这是打几时开始,自己这张嘴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他的肚量呢?淡定呢? 在别人的生存方式里自怨自艾,认为被伤害的是自己,别人不接受他的感情就是傻逼,他迟小捞凭什么? “晓晓。” 这一声轻唤,让尹春晓有些怔忡,紧拧的眉心倏然松开,眼神也变得热切,紧紧盯着埋头在膝盖里的迟小捞。 “你回去吧。”他埋着头,看不到尹春晓僵硬的表情,只是一个劲的说:“你回去吧……走吧,别再来了……回去……” 再这么纠缠他会疯的,不是他的他不要,只是想留点体面,以后再见还是朋友,像这么隔三差五的撕逼,什么情分都撕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迟小捞没抬头,钻进了被子里。 中午吃饭时间,尹少阳闲庭信步的来了,还带来了伙食,迟小捞早上懒得下去买早点,饿得头昏眼花,尹少阳这会就成了他的衣食父母。 他把盘子舔干净了,然后舔完嘴边的一颗饭粒,尹少阳的一碗饭菜才下了三分之一,他调侃:“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哦。” “没你我也不会进医院。”迟小捞抹了把嘴,大咧的指使老板,“今天没汤?倒杯水来!” 尹少阳心甘情愿的起身,在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送过来,“要求还真高,就这餐你能准时吃到嘴里,就该感谢你老板我日理万机慰问伤员了。” 迟小捞喝完水,杯子递给他,说:“小的感激不尽,您去忙吧。” “我还就不走了!”尹少阳往沙发里一歪,继续吃饭,还不忘打开电脑工作。 别说,老爷们只要工作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是光荣的呢。 尹少阳进来时把大衣给脱了,现在只穿了一套烟灰色的西装,里面工作装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给捋了起来,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在外面,本来这么穿没什么正形,但是工作中的他看上去却比平时魅力多了。 “哦,对了!”尹少阳放下电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这个给你用,卡已经上好了。” 迟小捞谄媚的笑:“那怎么好意思!”手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来了,又省了一笔开销。 “下边广告公司客户送的……喂!开机键在上边儿,上边儿!瞎捯饬什么呢,个土鳖……来来来,哥哥教你!” 尹少阳蹬了鞋拱进被窝,两人头顶头玩手机,迟小捞的嘴都合不拢了,智能手机就像是容缩的电脑,看的他眼花缭乱的,几次想拿过来自己弄,都被尹少阳一巴掌拍开,可把他馋的! “这傻逼是谁呢?”电话本里一人顶着张坏笑的脸,还在嘴边比了个v字,怎么看怎么缺。 “谁傻逼呢?”尹少阳不乐意了,“瞧瞧这三庭五眼,形象亦正亦邪,气场v587,夏天清火解热,冬天狼血沸腾,便宜你了,不过要注意身体啊,一晚上一次就够了。” “不要脸。”迟小捞脸红了。 “你想多了吧?”尹少阳一脸道貌岸然,不过下一秒又邪恶了,“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点开了播放器,里面存了好几g的电影,迟小捞这次眼尖,立马看到了一排排电影名,反手把手机夺了过来,整张脸红的像螃蟹。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6节 事实证明,尹少阳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淫虫! 淫虫已经搓着手,淫笑着扑了上来,霸道的把人摁进枕头了,热乎乎的嘴唇就碾了上来。 亟不可待的伸出舌头,在迟小捞口腔里翻搅,刚上床他就忍不住了,头脑里一直回放跟小麻子接吻的画面,那感觉太青涩,太美好。 男人之间的吻往往只会有火热的□□在里面,但迟小捞却能给他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是清茶里带着春药因子,纯澈中能品味到爆发力十足的热烈。 直到吻得他开始反抗,尹少阳才松开唇,迟小捞大力呼吸新鲜空气,尹少阳就在上面看着他的表情,两人喘了半晌,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 两根小兄弟正在被窝里对持,就快擦枪起火了。 “小麻子,咱俩试试吧。” 迟小捞给他的白眼仁,“这里是医院,厕所左拐,自己去解决。” “我说我们试试!” “试……什么?”他呼吸一滞,呆呆的看着尹少阳。 尹少阳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鼻尖抵着鼻尖,声音像是午夜里慵懒的海浪,一点一点敲进迟小捞的胸腔里,“我觉得你不错,正好时间和感觉契合,你心里有一个想忘记的人,我心里有一个淡去的影子,我认为我们可以试试……”他垂下眼睛想了个措辞,“在一起。” 迟小捞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紧紧咬着牙关,他怕自己脱口而出那个“好”字。 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俨然就是镜子里的花,舌灿莲花大朵的美话往外不要钱似的吐,一个不留神就会碎得连渣都找不到,能信么? 他没有去尝试的资本和勇气,那是有钱人的消遣感情的方式,实在不适合他。 迟小捞干巴巴的一笑,“老板你这个笑话,呵呵呵,真不怎么样。” 尹少阳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顺着话笑道:“冷笑话没听过吗?”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过年啦,做了一天卫生手都要折了,不过好开心啊啊啊啊 ☆、第十九章 迟小捞抱着一箱子东西,在无数异样的目光中,踏上了去十九楼的电梯。 他真想不明白尹少阳到底是闹哪出,前几天出院后第一步蚕食他的出租房,今天又把他调任部门,什么董事长特别助理。 总务部部长刚才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你可是尹氏第一个从基层调任十九楼的员工,一定要好好干,给我们总务部争口气!” “董事长为什么要调我去做助理,我什么都不懂啊。”在他的概念里,助理就和秘术一个档次,最起码需要精通各国口语,可自己只会几类口语,湖南、北京、半吊子广东话还是陈奕迅教的,英语也只是停留在初中满分而已,他不可能到时候挡在董事长前面和外商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啄小米吧。 部长估计觉得他有点不识时务,面色一沉,“董事长既然调你去做特别助理,当然是有他的用意,你就卯足劲好好干吧。” 于是迟特助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上了十九楼。 秘书先生是个斯斯文文戴眼镜的小青年,标准八颗牙的笑容可以做黑人的广告了,“迟特助的办公桌已经准备好了,在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交待过了,你上来后直接进去。” 迟小捞道了谢,抱着箱子进了办公室,廖洪波正巧也在,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迟小捞觉得他的眼神怎么有点复杂。 尹董事长伏案写着什么,扫了一眼迟小捞,指了指办公室靠近窗口的隔断,“去那边把,把东西归置归置,然后我会给你安排工作。” 说完就不理他了,埋头忙自己的事。 小办公区是透明的玻璃隔出来的,挺避嫌的一块单独区域,崭新的座椅,黑色的电脑一体机,窗台上还有几盆小植物。 这么好的工作环境,迟小捞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突然摆在面前,却让人感觉有些失真,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这一切超出了他构想的现实框架。 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了,他就开始等待老板安排工作,九点半,尹少阳按下电话吩咐了几句,然后走出办公室,估计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特别助理。 迟小捞趁着办公室没人,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办公区走了出来,在办公室参观了一圈。 别看尹大少平时没心没肺的像只放养的牲口,在办公室却完全不同,刚偷偷观察了半个小时,工作中的尹少阳语言简洁却字字珠玑,并不会让人觉得武断,而言谈中又风趣幽默,刚打了个电话,英文说的溜爽,同时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整个人精英的不能再精英了,男人独特的魅力,在宽大的办公桌之间尽显。 办公桌上一层不染,刚才的铺开的文件在他出去之前已经收好,整间办公室硬装风格简练,白色为基调,没有任何装饰,廖洪波经常坐的沙发也是纯白色。 迟小捞寻思着找点什么事做,正好看到茶几上有一滴咖啡渍,他像是见到了宝一样,飞快的在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块抹布,在卫生间里搓了搓,生怕一下子抹完了,一滴咖啡渍穷尽了他所有的心血,抹布多情的擦过玻璃茶几,又眷念的回首,整张玻璃面只怕已经被抹薄了一层才算完。 正想着在找点事做,电话响了,迟小捞想了想,接通了电话:“你好,这里是董事长办公室。” 那边不知道是谁,听环境有点嘈杂,那人扯着嗓子说:“我知道是董事长办公室,廖先生呢?” “他不在。” “哎呀,我知道他不在!”那边叫道:“尹先生来了,非要见董事长,现在正在一楼接待中心闹,我们拦不住,你快去把廖先生找到,拜托了!” 电话啪一声挂了,迟小捞能想到的尹先生只有上次在尹家大宅见到过的那个夫妻俩,刚才电话里就听到了刺耳的女声。 廖洪波的电话号码他也不知道,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十点一刻,尹少阳的会议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 打开办公室的门,秘书小青年回头礼貌的一笑,“需要帮忙?” “董事长一般开会需要多长时间?” 秘书想了想,说:“这个不确定的,我也不好说,周一例会一般不会少于两个小时。” “廖先生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 “不知道,廖先生属于尹董的私人保镖。” 靠!这可怎么办! 正急的上火,忽听不远处一阵鼓噪呼啸,心想这是要来的躲不过了,一群敬业的保安跟了一溜在后面,前面夫妻俩气势汹汹的悍然前进,期间又保安想拦,尹夫人胸脯一挺,声音堪比拉钢丝:“非礼啊——” 保安们个个一抖,再不敢以身犯险。 秘书估计见过这架势,挂上一副不卑不亢的笑脸站了起来,尹夫人仰着下巴,一副女王范,尖声问:“尹少阳呢,叫他来见我!” “董事长在开会,两位可以在会客室稍候。” 尹继韬眉毛一皱,估计是觉得身为长辈被怠慢了,整出一威严的表情,沉声道:“我尹家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秘书说话,叫他来见我,现在!立刻!” 秘书无奈的笑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两手放在小腹前,不说话。 “你什么意思啊?”尹夫人提高了声调,“信不信我让少阳立即辞退你?” 秘书不说话。 大哥在世时,尹继韬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现在连一个秘书都敢跟他摔咧子,不给点教训还真骑到他头上去了。 捋起袖管,他一拳呼了上来,呼到半空,被一只手攥住,旁边几个保安趁势围了上来,将尹继韬给拉开,却没顾及到尹夫人,人群中一只魔掌就拍到了迟小捞脸上,声响脆亮,嘈杂霎时间就歇了。 “你敢对我老公动手!”尹夫人还要打,迟小捞矮身避过了。 “我没对他动手!”迟小捞捂着脸,女人估计是断掌,尼玛拍人好疼啊,脸颊火辣辣的,已经肿起来了。 尹夫人这下看清楚了迟小捞,挑起眉毛恍然道:“原来是你啊,呵呵!”她看了看四周,再看向迟小捞的时候,表情已经是极度轻蔑,“我真不明白,照说伺候男人的多少要有个好皮相,就你这张脸,老子用玩了儿子继承,哈哈哈……” 旁边的尹氏员工发出一阵惊呼,迟小捞感觉好像是被扒光了站在人群中,被大家伙审视。 要是打女人不掉价,他一定撕烂了这疯婆娘的嘴! “尹夫人也是有身份的人,说这样下流话,跟泼妇有什么区别!”妈的,他也豁出去了。 这还得了,同床的夫妻俩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一起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 迟小捞一人难敌四手,被尹继韬给摁在了地上,已经挨了几拳头,保安还在刚才的尹氏秘辛中酝酿着,没人上来帮手,秘书已经不见了人影。 尹少阳被秘书叫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傻愣愣的保安围一圈观战,两只疯狗拳□□加的把人摁着打。 保安们还在思想斗争要不要得罪尹先生上去扯架,便觉眼前一花人影一闪,有人从鼻子前飞速掠过,紧接着就看到董事长亲自上阵,一手拎一只像丢草鞋一样把他的亲叔婶给掼了出去。 夫妻俩在地上哼哼,觉得气氛不对,尹少阳把迟小捞扶了起来,紧抿着唇,没说话,小麻子脸上的抓痕加上星斗都能下围棋了,他的眸色一沉,旁边的保安只觉得寒气袭体,好像要倒霉了。 尹少阳对秘书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扶着迟小捞进了办公室。 秘书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拆开酒精棉的包装袋,给他消毒,迟小捞疼的呲牙裂齿,视觉和听觉却放在了办公室外面。 一直没听到尹少阳的声音,只有夫妻俩的叫嚣,期间又保安们解释的声音的传进来。 秘书唇角一撇,被迟小捞看到,他问:“怎么了?” 秘书小伙微笑:“个人情绪影响本职工作,还狡辩解释有什么用。” 迟小捞近距离观察他,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任何不屑和鄙夷,但就算输辞退了那些保安有能怎么样,迟小捞的臭名只怕是明天就传遍整个大楼。 见他蔫着脑袋发呆,秘书安慰道:“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做自己该做的事。” “嗯,谢谢你!”迟小捞冲他感激的笑。 看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却能做到处变不惊,原来在任何地方生存,都要带上面具,这是法则。 ☆、第二十章 “嘶嘶……您轻点,疼着呢!”迟小捞一面往沙发里缩,一面把尹少阳的手往衣服外面扯。 小孩儿还有点手劲,尹少阳把他瞎呼呼的两手一剪,给人摁在了沙发上,撩开背心上的衣服,光洁的背和腰上软肉遍布了七八上十个红印子,一看就是那疯婆娘给掐的,尹少阳啐了一声,手心上喷了药油,贴上了迟小捞的腰。 “啊啊啊啊!”好疼! “叫什么叫,跟叫春似的!”尹少阳嘴上说着,手上收了点力,淤血要揉散,不然小麻子就是名副其实的小麻子了。 其实也不算疼的不能忍受,以前练舞时受的伤可比那娘们的花拳绣腿来的结实,受了伤自己揉,哭疼也没人理。 现在不一样,这算是工伤吧,叫惨一点说不定还能要点医药费,正好铺贴他下个月的生活费,然后……然后就辞职。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发酸,可能是舍不得报酬这么丰厚的工作,要知道特助的工资一个有小八千呢,他的保险也才交了三个月,真不值当。 小麻子的脸枕在手背上,从侧面上,嘴巴被挤得撅的老高,嘴唇水色极好,饱满欲滴。 其实盯着他看,可以看到他痘痘下的五官,小脸盘子尖下巴,鼻头圆翘圆翘的,小内双薄眼皮,睫毛长长的不卷,总是搭在不算很大的眼睛上,羞答答的。 总觉得有点像那谁,尹少阳偏着头搜索,他很少看电视,记得看到过一张海报上的文艺小青年把他给惊艳到了,是日本人,叫什么来着……什么雄辉吧好像。 那张海报是个半侧面,小麻子这样儿跟他贼像。 身上按摩的手有点变了味儿,改按为摸,在腰腹部来回游移,身上的淤血被揉开了,迟小捞正舒服着,突然觉着不对,脖子后面鬼气森森的,温热的鼻息从衣领往里钻,后面那货居然喘着气儿进行办公室性骚扰! “起开!”他挣开了咸猪手,麻溜的爬了起来,扯好衣服谈正事,“我想问问,现在辞职不需要我赔钱吧?” 尹少阳兴味索然瘫在沙发上扯扯衣领,闻言脸色一变,立即道:“当然需要赔钱!” “赔多少?”听到赔钱,迟小捞底气不足。 尹少阳想了想,说:“我让人事部的算算,你签的是三年合同,只怕要赔不少。” 迟小捞脑筋一转,说:“尹氏是你家的,赔多少还不是您说了算,就当帮个忙,算我欠你的。” 尹少阳急了,“为什么要辞职?亏待你了还是少你工资了,不就是今天挨了打心里不舒服,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前半句不像是人话,最后一句却让迟小捞讶异,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尹少阳长臂一伸,把人扯进了沙发里,语气谆谆善诱,“知道为什么调你来做特助吗?” 迟小捞摇头。 “你一早上也看到了,我每天要做的事很多,很多琐事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来打理,比如说安排行程,这些都是机密,我信不过外人,以前都是廖洪波干这些事,他一个人又要挡枪又要跑腿,实在是吃不消,再说了,你难道就一辈子当小职员,不想学点东西,为自己往后做打算?” 单纯的迟小捞在尹老板的面前,就是一砧板上的鱼,几句话就把老板的无奈保镖的辛酸娓娓道来,最后又激发了迟小捞的斗志,从而产生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共鸣。 “好了,午饭后,我会给你安排工作。”他拍拍迟小捞的肩,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干巴爹!” 迟小捞眨巴眼睛,懵懵懂懂的被老板送进了办公区。 其实只要不笨,特助的工作还是挺好上手的,主要是核对饭局行程,然后做一个统计和安排,有一部分工作已经由秘书小伙过滤了一遍,到迟小捞这就简单多了。 尹少阳有时突临出租房检查,一般不在那里过夜,每次都是掐着饭点去蹭餐饭,然后看看电视唠唠嗑,十点钟之前肯定走。 时间长了,每到最后一个菜起锅,迟小捞就会习惯性竖着耳朵听大门的动静,每个菜摆上桌,他也会发现,不知道何时起,川味成了他餐桌上的主菜,不管尹少阳来不来,他都会准备一个重口味的菜。 他习惯吃饭时对面有个埋头扒饭的人,习惯饭桌上狼吞虎咽的声音,习惯饭后有个人赖在沙发上满嘴跑火车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尹少阳走了,偌大的房子就突然安静了,习惯寂寞的迟小捞开始不能适应这种陡然而来的安静,没有人打扰的时间是静止的,除了练舞和睡觉,就是等待新的一天。 在过大年的前一个星期,公司开始放新年假,放假前,迟小捞把新年后董事长的行程大概的做了一个规划,然后安心的回家准备年货。 这应该算是爸爸去世后手头最宽裕的一个年,计划费用是五百元,先去连锁店花五十块理了个发,精神飒爽的走出美发店,然后去超市血拼。 公司发的福利是指定超市一千元购物卡,他满满当当的选购了一千块的东西,除了日用品粮油干货调料,还给自己买了一件休闲款式的棉袄,从超市出来拎着三大袋东西,又累又满足。 然后趁着集贸市场还没放假,一大早出去,转了几道车,挑了些蔬菜,买了一只鸡和一条羊腿,最后削了两斤肥牛肉卷,几斤排骨,欢欢喜喜的返程。 厨房里的冰箱是对开门,冷冻室很大,他包了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整整齐齐的码在盒子里,又用剩下的猪肉末和着荠菜包了一盒子春卷,接下来就是整理房间,挂春联,贴窗花,在家里忙了三天,看着被红色装点的暖烘烘的家,却止不住隐隐的失落。 一个人的新年,即便是不差钱,却差一个陪伴。 窗花有还几张贴歪了,烟灰缸一层不染,拖鞋被收进了鞋柜,饺子在锅里扑腾,冒着寂寞的水汽。 小区里被物业装饰一新,坠了冰凝的树枝上挂了红灯笼,每家每户都发了集中燃放烟火区的宣传单,还送来了大红包,里面是近郊温泉的代金券,这个小区的业主都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人,物业投其所好,送的礼包正和年轻人的心意,只是这礼券对他来说,只能是浪费了。 大年三十这天,小区从中午开始已经不见半个人影,估计都回家过年了,迟小捞混了一餐,打开冰箱看着满满的鸡鸭鱼肉发愁,晚上一顿煮了饺子,就着一小碟辣椒油沾着吃,春晚开始了,边吃边看,今年春晚的主题好像是“家”,每个节目都像是故意打击人似的,让孤身一人吃饺子的迟小捞情何以堪,基本上是笑着流泪到转钟。 别人发短信,他也拿起电话迟疑了半天,编了“新年快乐”四字发了个群发,说是群发,也就几个人,其中包括尹春晓。 不能真的恩断义绝吧,放下电话时,他这么想。 有几条短信回了进来,都是夜总会和尹氏总务部的几个同事,他翻了翻,料到尹春晓不会回复他,手机刚放下,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dana,新年快乐!”接通电话,他先说话是扯着嗓子叫的,这会小区里开始放鞭炮,二战似的哄的山响。 “哈哈快乐快乐,都快乐!”dana那边很嘈杂,“你家老板在这耍酒疯,尼玛赶紧来,把人给牵回去!” “我怎么来啊,这会没车了!”说是这么说,迟小捞已经站了起来,开始穿外套。 “那正好,你就别来了……”话没说完,dana的电话被人抢了过去,是谢瘟神的声音,“喂!你就是小麻子吧,你男人在这抽疯呢!这大过年的谁有空拾掇他!赶紧过来把人给领回去,小区外边等着,我叫司机来接!” 这俩人有毛病吧,一会去一会不去,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迟小捞换鞋边考虑,等在小区门口上了车,还没想好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司机的车开的毛快毛快的,估计也是在家过年被叫出来的,把人给捎到夜总会一下车油门一踩就飚走了。 这些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们贼折腾,年三十的在夜总会开了间包房,偌大一个夜总会里人毛没一个,就一间包房亮着灯,里面的音响声若有若无的传出来,鬼气森森的。 dana正好出来,两人迎面撞上。 “过来!”dana把他离了包房大门,俯身对他耳语:“你和尹大少……睡了?” 这人比自己妈还重视他的贞操,迟小捞呛了一口凉气,干咳了两声,“……没,还没睡。” dana像是吁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一圈,表情古怪的问:“那他指明叫你来接人,你们真没什么?” 迟小捞的心砰然一跳,又觉着自己想多了,一本正经的说:“可能是都放假了,这边只有我一人有空。” “是吗?”dana还是有点存疑,“小麻子?叫的挺亲热……”他摇摇头,“我跟你说啊,跟他这种人处得留个心眼儿,里边一窝就没一个好东西,尤其谢瘟神和姓尹的这两孙子,简直就是蛇鼠一窝,仗着有俩臭钱穷显摆,什么东西!” 看来dana身处水深火热中,一肚子牢骚没处发,迟小捞体谅的捏捏他的手心,包房门口伸出一颗大头朝这边囔囔:“嘿嘿嘿!你俩这是干嘛呢?演□□四射呢?我靠!dana,你男人还活着,你也太胆儿肥了吧,给我过来!” 迟小捞定睛一看,那长得人模人样一开口就返祖的缺货正是谢瘟神,那家伙三两步过来把dana往怀里一带,冲迟小捞翻白眼:“麻溜的把你男人给带走,咱们这还得赶飞机呢,是吧宝贝!”说着在dana脸上奔儿了一个。 dana嫌恶的抹了把脸,对迟小捞说:“进去吧!” 包房里边乌烟瘴气的,各种各样的酒瓶子堆得像废品站,可能其他人都走了,这会只剩姓谢的脱不开身。 尹少阳衣冠不整的歪在沙发里,一条长腿搭在高脚凳上,头发凌乱的耷拉着,遮住了半边眼睛,一线锁骨从羊绒衫的大v领露出来,整个人放浪又性感。 他掀了掀眼皮子,看到迟小捞呵呵一笑,伸出手:“来,小麻子,过来!” 人还没走近就被拽住手扯了过去,耍无赖似的把人往怀里一箍,委屈的哼哼:“大过年的没人理,还是你好……” “你放手!”迟小捞挣扎,往后一看,包房里早没了人影。 “不放不放就不放,我要你陪我过年!” 迟小捞的心一下子化了,大老爷们撒娇虽然挺让人崩溃的,但谁叫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还是谢少那个司机又被叫了回来,跟迟小捞合力把醉鬼搬上车送回小区,等到了家把人塞床上,已经是凌晨两点。 尹大少在床上滚了两滚,然后抱着被子撒娇:“小麻子……还是你好……”边哼哼边在枕头上亲了几个带响的。 准备合上门的迟小捞抻不住一笑,暗骂:“真缺!” 作者有话要说:  拜年啦 ☆、第二十一章 “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 可爱的童音唱到这同时一声炮响,尹少阳腾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首先摸裤裆,吁了口气,原来鸟还在,没被炸。 尼玛这是那个缺货设的闹钟铃声?美好的早晨都被炸药包给整没了。 “……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拉开弦赶快跑,轰隆一声学校没有鸟……” 缺心眼的闹铃还在欢快的响,尹少阳啪一声把闹钟给摁关了,穿上床边搁的一双土气的新拖鞋,提着裤子先解决晨间问题,洗漱台上放好了一次性杯子和新牙刷,清洗过的新毛巾叠好搁在面盆边,悠然自得的刷牙洗脸,然后到客厅里,才看到焕然一新的房子。 窗花什么的很俗气,年年有余的胖娃娃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一个大瓶子里插着几支俗的冒泡的银芽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饺子味。 抹着围腰的迟小捞端着一大盘煮好的饺子放上餐桌,喜气洋洋的笑:“老板新年好!快来吃饺子!” 因为是过年,客厅里不常点的水晶灯全打开了,端着饺子的迟小捞被烁目的光晕笼罩,饺子冒着热气,让尹少阳有些恍惚,这热气腾腾的一幕,就像是多年来的一个梦,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却没一次抓得牢。 “等等,宿醉起来嗓子干,先喝一碗饺子汤!”迟小捞屁颠的进厨房,屁颠的端来一碗饺子汤。 尹少阳灌下一大碗,然后开始吃饺子,白菜猪肉馅的,味道不错。 “过年为什么不回家?”迟小捞忍不住问。 提起这个就来气,尹少阳干掉了一盘饺子,放下筷子点烟,惬意的吐掉烟雾,淡淡道:“回去干嘛?就老王一人在家,原来的那些亲戚我都给推了,一个个饿狼差不多,看着心烦!” 迟小捞想了下,老板这几天没有工作安排,于是试探的问:“过年就在这?” 尹少阳勾唇一笑,吐出的话让人想大耳巴子抽他,“我跟你算什么关系,干嘛要跟你一块儿过年?” 迟小捞一口气呛进肺里,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老板和员工,房东和租户,就这关系,麻烦您吃完了就滚吧!” 尹少阳笑眯眯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红包在手里扬:“小样儿,气性不小,红包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跟你过跟谁过!” 看着红包的面子,迟小捞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在手里捏了下,看厚度应该有个大几千,正准备揣兜里,尹少阳说:“打开看看啊,特地叫人跑银行兑的。” 迟小捞甜滋滋的拆开红包,把钱给掏出来一看,傻了眼。 厚厚一摞崭新的一元票子,把手数断了只怕也只百把来块,这抠门老板。 “一百八十八块,够吉利吧?” 迟小捞捏着红包猛点头,鼻腔酸酸的,小时候爷爷奶奶就是这样,特地兑上一摞崭新的小票子装红包里分给几个小毛孩,钱不多,但满满都是心意。 “我的呢?”尹大少伸出手。 迟小捞狡黠的笑,“你等等!” 在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红包,双手交给尹少阳,神神秘秘的笑道:“这可是一千元的大红包,您收好了!” 尹少阳心想这熊孩子还真能下血本给他准备红包,掏出来一看,xx温泉山庄一千元现金券! “哈哈哈……”迟小捞笑得抽。 “是好东西!”尹少阳把现金券翻来覆去的看,“不能浪费了,一起去呗!” 迟小捞:“啊?” 两个寂寞的人一拍即合,只是一大早起来就把羊肉炖好了,迟小捞怕浪费,尹少阳就说送尹家大宅里去,迟小捞心想给老王拜个年也好,于是把炖羊腿给打包,再装了些春卷饺子,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两人顶着小雪花出了门。 老王听说大少爷要回去,叫家里的司机到这边来接人,四十多分钟后到了别墅,老王正等在门口,看到迟小捞也没惊讶,在门口寒暄了几句,把人迎进了屋。 按照习俗,今年是尹老先生新年,客厅正北角特意装了一个供桌,摆了遗像,供着新鲜水果和两条鱼。 “老爷生前喜欢吃鱼。”老王看了眼尹少阳,温声道:“少爷既然回了,就给老爷上柱香吧。” 尹少阳接过点燃的香,神色复杂的看着遗像好半晌,才弯腰拜了三拜,把想插进香炉里时,迟小捞注意到老王欣慰的红了眼眶。 “小少爷今天一大早来过。” 供桌上放了几十个白菊花篮,估计是尹老先生身前的好友和生意伙伴送来的。 家里老人过世,初一亲朋好友来拜祭,却没有一个儿子或是兄弟在家招呼客人,遗像上的音容笑貌,让人看了心酸。 “今天就留在这边吧,明天再走。”迟小捞提议。 尹少阳没有异议,把老王给乐坏了,忙前忙后的叫人准备好菜和房间,吃晚饭时,带来的春卷饺子和炖羊肉也上了桌,尹少阳叫过节没回家的几个保姆厨子司机都上了桌,一人发了一个红包,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餐饭,老王一个劲的夸羊肉和饺子好吃,把迟小捞给闹了个大红脸。 晚饭后,老王趁着尹少阳不在旁边的时候,对迟小捞感概:“老爷在的时候每年一起吃年夜饭,人都在却冷冷清清的,现在老爷不在了,一餐饭其乐融融的,真是悲哀,希望以后小少爷也能回来,一家子围一桌,老爷在天之灵,也该安慰了。” 第二天一早尹少阳带着迟小捞开车出发,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车才到地方。 这里的整个山头都被温泉山庄给圈了起来,现在正值隆冬,郊区的寒气比市区更重,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一色,好像整个世界都容缩成了这皑皑一隅。 “秋天来这最好,整个山头都是红枫,山庄里有很多日式院子,在秋天还得提前预约,走!进去看看!” 尹少阳一只手拎着旅行袋,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搂着迟小捞的肩膀,接待中心的几个服务小姐忙迎了出来,看到迟小捞均是一愣,然后笑容可掬的躬身:“尹先生,还是……”收到尹少阳的眼色,机灵的接待小姐忙改了口,“日式套房最好的一间还没预定,请问您是现在入住吗?” 尹少阳道貌岸然的办理手续,迟小捞阴测测的盯着他的后脑勺,明明是经常来消遣,装什么披着羊皮的狼! 虽然不干他啥事,但是心里头还是有些堵,所以说人就是这样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至于最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来到房间,尹少阳关上门,说:“你不能用去年拉的屎来诊断我今天的肠胃。” 迟小捞说:“你今天的肠胃能拉出去年的屎?” 尹少阳:“所以说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只有你和我!” 迟小捞:“废话!”真有别人,我立马就走! 土鳖泡过大澡堂没下过温泉,尹少阳早脱得溜光拱进了池子里,迟小捞童鞋还光着脚丫在岸上磨蹭。 “这这这这石头,太难走了!”他感觉自己像是石头饼,温度再高一点,脚丫子都烫熟了。 尹少阳嘎嘎嘎的笑得气都快断了,等人挪到了池边,冷不防两手一抄,握住迟小捞的脚踝把小家伙给拖下了水,水花激荡,整个池子一沉,迟小捞张牙舞爪的叫,冷皮肤陡然下热水,全身的汗毛都快被烫掉了。 “咳咳咳……”迟小捞呛了一口水,眼睛都睁不开,“呛死了……咳咳咳……” “人工呼吸,人工呼吸……”尹大少笑得像大尾巴狼似的,张开大嘴就堵了上去,还真跟马桶拔子一个功能,卯足劲拔了两下,气终于匀顺了。 气顺了,马桶拔子也转换了功能,吮住迟小捞翘翘的上唇温柔的吸,舌头趁势来了个偷袭,在温暖的口腔里涤荡翻搅,强势的刷过一排牙齿,缠住慌不择路的小舌头,用力啜吸。 逐渐粗暴的亲吻让两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尹少阳没有放开的意思,愈加深入纠缠。 迟小捞被吻得脸皮发青快口吐白沫了,才被尹少阳分开,两人头顶着头喘气,水池的白雾氤氲在彼此的眉眼间,柔软了尹少阳的张狂,生动了迟小捞的木讷。 尹少阳的手虚虚搭在他肩膀上,食指拂过别致的锁骨,化开了皮肤上的一层蒸汽,指腹下的触感意料中的细腻,他的声音低沉,含着水汽,“你真美……” 迟小捞下意识一抖,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字眼用在他身上,太违和了吧,要干就干,那么多哄小娘们的废话! 尹少阳掰开他缩成一团的肩,在嘴角压上若干个湿润的吻,轻声道:“小处男,让哥哥稀罕稀罕你。” 迟小捞恼羞成怒的拍开他的爪子,底气不足的低叫:“谁是小处男呢!” “难道你不是?”尹少阳低笑,继续逗他:“哦,忘了你的第一次是交给右手了……” “滚犊子!”他矮身躲进了水了,红晕悄然爬上了耳根,“我处男,我骄傲,我给国家省塑料!” 尹少阳也埋进水里,捞住了他的腰,两手乱摸,在耳边吐气:“我自慰,我可耻,我给国家浪费纸!来嘛,你觉悟高,给哥哥上堂政治课,什么叫做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唔……”迟小捞被他捺进了怀里,一个狼吻啃的他昏头转向,酥麻感从脊柱往上爬,迅速攀至大脑,意识模模糊糊间,只听到这人用嘴教他哪里是一个中心,哪里是两个基本点。 ☆、第二十二章 小孩被吻的发蔫的声音带着处男特有的矜持,矜持里又压抑不住欲望的甜腻,一声声低迷的喘息,难耐的后鼻音,让尹少阳的小兄弟涨的发疼。 他将迟小捞翻了个面,托住小屁股把人给顶上岸边趴着,白晃晃的屁股盘子正好近在眼前。 獠牙一亮,他张嘴咬了下去,迟小捞疼的大骂:“夭寿哦!”眼睛眨巴两下,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直掉。 倒不是很疼,只是这姿势就像是瘫在砧板的上肉,没有一点主动权,还真被咬了一口,一开始就这么疼,等下来真的可怎么办? 也不怪尹少阳牙口贼好,小孩脸上和身上的皮肤就像是卫星和肉眼看月球的差距,简直是两个极端,人的孽根性就是对可爱到骨子里的东西忍不住□□,跟小婴儿的嫩脸一样,谁见了都想拧一把。 一块劳力士印在左半球上,要不是他疼的哭,尹少阳铁定来个对称的。 他和人上床从没用过嘴,不管是亲吻还是下牙齿咬,总觉得不卫生,但在迟小捞身上就破了例,尹少阳喜欢亲吻他,也喜欢用牙齿在他皮肤上留下烙印,就像是在马匹身上烙上所有权的标志一样,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在全身都打满尹少阳的徽记。 尹少阳有一点强制爱好,没办法,现今社会地球人太空虚,变着法给自己找刺激,那也是因为床畔来来去去都是一种类型,不管男女一律高档战甲奢侈香氛宜嗔宜喜百媚群生,大老爷们的跟女人一样光子嫩肤脱毛化妆,褪了伪装的皮就是一会动的充气娃娃。 迟小捞却是少数纯天然的,他干净单纯却不拘泥,敢于纵情又带着雏菊的青涩,这这这……这真真是极好的。 所以尹少阳也不必玩那些个强制的增加情趣,返璞归真回归自然,这种最原始的悸动,就已经让全身的汗毛都抖擞挺立,脑仁里只有一个指令,就是——律动。 他含住小迟小捞的耳垂,用牙齿和舌头反复磨蹭,一只手摁着他的腰眼,一只手绕前面,自己憋得像龟蛋,也要让小孩的第一次美满了,要不这猫科炸毛小受受尝不到甜头,以后再想他投怀送抱就难了。 (此处省略2138字……) 水池里水声潺潺暧昧,一个个绮丽的泡泡在失焦的眼中砰砰绽开,小猫在老虎的摆弄下叫破了喉咙,最后只能发出短促的鼻音。 等上岸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人是被抱进客房的,尹少阳很温柔,没让他遭什么罪,小孩一上床就卷着被子酣得冒泡,估计梦里面也是那啥啥,瞧他嘴角的笑,多□□! 尹少阳俯身啄了一下,掏出手机到花厅里给未接来电回电话。 响了好几声接通后直接被喷麦,尹少阳揶揄:“嗬!你小子,把气匀顺了再说话!” “滚,你他妈真会挑时间!”谢瘟神拍拍dana的脸,亲了一口,捂住电话,压低声音说:“宝贝儿,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睡!” 说完单手套上睡袍,走出卧室交流感想,dana懒得理他,闭上眼睡觉,没一会突然睁开眼睛,竖着耳朵听了会,悄声下了床。 “怎么样你那边?不会真上了吧?”谢瘟神脸上表情就是一八卦盘,张着嘴等那边爆料特大新闻,真要和小麻子那种货色上了床,他绝逼送尹少阳一大拇指——你丫真是舍己为人的董存瑞啊! “上了又怎么样!”尹少阳的声音里是无所谓,但表情有点不自然,早知道嘴就紧一点,不把这事告诉那些损友。 “我靠——”谢瘟神发出一声冗长的感叹,“说你什么好呢,真他妈饥不择食,你就不怕做恶梦,妈的,老子就看一眼就闹一个月密集恐惧症,你丫还真……”他激动的在空气中转了下手指,“行啊你小子,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你真是条‘硬’汉子,佩服!” “滚粗,关了灯都一样,再说用的后背体位,又不看他的脸!” “行行行,甭管你哪种体位,总之哥们对你刮目相看。” “别告诉其他几个,省的问东问西的!” “我没你嘴碎,不过你自己警醒着吧,只要那个小麻子只认你一人,你家小杂种就没希望拿到那笔钱了,上次不是听你说还有用处么,我觉着吧,明晋除了一张脸以外,还真没啥值得惦记的,还不如我家小呆呆,小娘们在床上可折腾了,五万包他特值,呵呵!” ‘小麻子’的专属称呼从别人嘴里叫出来,尹少阳觉得有些不对味,不过跟哥们宣示所有权又觉着有点丢脸,毛躁的点了支烟,正要说拜拜,电话那头突然炸了起来。 dana只穿了一条内裤,手里拿着拖鞋奔出来就照瘟神脑袋上呼。 “喂,你那边怎么了?”尹少阳听到了dana的声音,紧张的手心冒汗。 瘟神对着电话疾声叫道:“妈的!婆娘造反了!你放心,这事我会封口……哎呦!你他妈登天了……嘟嘟嘟嘟……”最后就是一阵忙音。 尹少阳对着电话愤愤骂了声:“傻逼!净给老子添乱!” 不过老谢有分寸,说了封口铁定有办法,就dana这种人——斑鸠上树各叫各,整不出什么幺蛾子,这种人太好打发了! 回到房里,小麻子睡的黑甜黑甜的,被枕头挤得嘟圆的嘴,让尹少阳又回味起亲吻这两瓣□□时的美妙滋味。 他爬上床侧身对着迟小捞,小孩鼻息喷出的热气带着沐浴乳的奶香,尹少阳喜欢一切奶味儿,能轻易撩动最原始的欲望。 忍不住用指尖点他的鼻尖,鼻头圆圆翘翘的,很小巧,酣睡的人耸耸鼻子,继续睡。 尹少阳暗笑,又手贱的去玩他的睫毛,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下,洒下一圈弧形的阴影,闭着眼睛时内双的眼线很明显,指尖熨过眼线滑至嘟起的唇瓣,圆圆乎乎的两瓣唇中间窝出一个小洞,牙齿微张,小舌头抵在上颚,尹少阳呼吸一滞,手指鬼使神差的钻进了唇瓣中,触到了温热滑溜的舌头。 迟小捞迷迷糊糊的掀开眼皮子,咕哝了一声,吐出那根扰人清梦的手指,闭眼继续睡。 望着湿漉漉的手指,尹少阳叹了口气,放进自己嘴里,学乖宝宝含着奶嘴睡觉觉,没一会也酣着了。 迟小捞的生物钟很准时,休息时是七点半睁眼睛,然后起床洗漱,然而今天的被窝太温暖,让他有了一个赖床的理由。 尹少阳的睡相跟他醒来时的张八样儿完全一样,凌乱的头发像顶着一头雀巢,侧身对着他的下巴仰起,微微的张着嘴,再挂上一条口水就绝了。 他就像是八爪鱼,四肢都缠在他身上,怪不得作了一整晚被鬼压的噩梦,两人的嘴对着嘴,迟小捞轻轻撅起唇,正好碰到尹少阳的嘴唇,他缩缩脖子窃笑,然后又亲了一个。 正要再亲一个,尹少阳突然睁开了眼睛,分明是早就醒了,故意让人轻薄。 迟小捞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人却被反侵袭,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掉了个个,张开眼睛一顶帐篷撑得老高。 “啊——” 他发出一声惊叫,晨勃不带这样玩的,下面的小老弟被一个温热湿漉的东西顶了一下,一双大手隔着裤子掐进了臀肉里。 “啊啊啊!放开我!我要撒尿!” 两人在床上玩虎口脱险的游戏,闹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气喘吁吁的下床抢厕所。 尹少阳含着满口泡沫说:“今天想怎么玩?” 迟小捞蹲在马桶上双手托腮,“打雪仗去!” “你缺不缺啊,花钱来这里打雪仗?” “那做什么?” “去打雪仗!” 早餐和中餐一起吃了,尹少阳趁着一嘴的酱汁,把人摁在地毯上啃了个够,然后换衣服。 保暖物品都是在大宅里佣人准备的,老王特意叫人装了两条羊毛围巾滑雪帽和手套,都是尹少阳上学时穿戴过的,迟小捞戴起来正好,整张脸捂得只剩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倍儿可爱,尹少阳整个心都要化了。 两人手牵手疯里魔气的冲出了温泉区跑到后山,上山的路上有很多落了叶子的树,树枝裹上了冰凝,枝桠疏朗向上,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副水墨图,再往上爬,有一片梅林,腊梅清冽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过鼻端,沁人心脾。 迟小捞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始终是弯弯的,大过年有人陪着疯的兴奋劲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傻咧咧的笑,紧紧握着的两只手,手心的温度从跳动的脉搏传至胸腔,将整个人涨的满满的,这种感觉好像就是幸福,酸酸涨涨的幸福感。 雪球来回的飞,迟小捞招子没有尹少阳的准,被他当活靶子练手,尹少阳得意的左闪右躲,冷不防就会来个偷袭,迟小捞哇哇大叫,崛起屁股在地上搓雪球,疯的脚心发烫。 几场战局下来,尹少阳稳操胜券,迟小捞不服气,累得像只狗还囔囔着要报仇雪恨,他准备搓个超级特大号雪球,必须得把那货给砸趴下。 背后一沉,尹少阳整个人扑了上来,两腿一圈,长臂一挥,照着小麻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驾!” 迟小捞抓住他的两只手,准备来个过肩摔,可背后那只混蛋手长脚长,嘿咻嘿咻的整了半天就是翻不过来,还被尹少阳给摁到了地上,两人抱着骨碌碌往下滚,人还没停稳,火热的吻就压了下来。 “小麻子,宝贝儿……”亲吻的间隙,这两个称呼来回的唤,迟小捞感觉这六个字比尹少阳的嘴唇还烫,嘴唇熨烫的是嘴唇,这六个字熨贴的是心上的最后一丝防备。 真的,除了爸妈,这世上还真没有谁对他这么好过,这样不加掩饰的热切,就如同此时身处的冰天雪地中,仅有的、唯一的、推不开也不想推开的热源。 尹少阳是一团火,那么会不会成为迟小捞生命中亘古不灭的太阳? 他希望会…… ☆、第二十三章 下山的半路上,迟小捞开始哆嗦。 穿的不少啊,尹少阳想,会不会是出了汗现在静下来了觉着冷,这样想着,就把人搂紧了些。 然后他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才觉着不对,“你怎么了?” 迟小捞正在跳脚,闻言尴尬的一笑,刚才脚心滑腻腻的发热,以为是出了汗,现在疯完了走着下山,才发现是运动鞋开胶,脚上的热气化开了雪水,这会脚板都要给冻僵了,十个脚趾头走起路来阵阵刺痛,特难受。 尹少阳见他飞快的看了眼自己的脚,也了解了个大概,蹲下身说:“上来!” 迟小捞咧嘴一笑,猴儿似的跳了上去。 “抓好喽!”尹少阳两手拖着迟小捞的小细腿,高喝了一声就背着人往山下冲。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7节 回了客房把人放沙发上脱了鞋子和湿透的袜子,本来很秀气的一双脚,脚趾头冻得通红,握在手里像两块冰烙铁,可把尹大少心疼坏了。 “你干嘛啊,不怕我脚臭啊!”迟小捞来不及躲,两只脚已经被老板给揣进了自己精贵的肚皮上贴着。 尹少阳瞪大眼睛做了个后悔的表情,赶紧揪出一只脚抵鼻子上糗,掰开脚趾头把每个指缝都嗅遍了,品评道:“一股泡椒凤爪味儿!” 迟小捞捧着肚子嘎嘎大笑,被尹少阳推了一把靠在了沙发扶手上,掏出了一只脚捧手里搓,脚掌慢慢回暖才开始捏脚趾头。 尹大少微微低着头,从迟小捞的角度只能看到耷拉的刘海下一片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尖,紧抿的唇。 他工作时就是这副样子,果断认真,修长的手指应该是拿金笔签大名的,这会却捧着他的脚活血按摩,不得不说,尹少阳给了他太多的意外。 吃了晚餐没有泡温泉,两人去做了足疗,迟小捞被强迫在干姜的足浴盆泡脚,等一系列足疗做完了,一双崭新的跑步鞋在客房门口迎接他。 “这里没什么款式挑,等回去了带你去卖好的,先将就着吧!” 鞋子有气垫,样式颜色很简单,迟小捞穿上就不愿意脱了,在房里蹦来蹦去,最后被扒光了只剩一双鞋子,被如狼似虎的尹大少给办了。 晚上躺床上熄灯后,尹少阳还精神贼好,扯着他唠嗑,他问:“你爸为什么给你起这名?” 尹大少对这名字的来历一直都很执着,可迟小捞是真的不知道他爸当初怎么给起了这名啊,只有敷衍:“我妈生我前在麻将桌上整了个海里捞,兴奋之余破了羊水,这名就这么来的。” “怎么不直接叫海底捞呢?” “你才叫海底捞,你全家都叫海底捞!” “可你这姓不好,‘迟’,迟到的海底捞,寓意不好!” “你怎么不说迟早的海底捞,迟早要捞一票!” “小样……”尹大少又贴了上来,“爷就喜欢你顶嘴的小贱样,先让哥哥捞一票!” 迟小捞扶额,纵欲伤身啊尼玛! 两人拉丝糖似的腻了五天,尹少阳回公司上班,初七迟小捞欢欢喜喜的也上了班,那天正好是情人节,尹少阳一大早就会议室泡了一上午,然后又是和下属子公司的几个电话会议,中午吃饭也是应酬,只到一点半的午休时间才回办公室。 这个期间迟小捞吃了中饭,回办公室的时候老板还没回,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桌子上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这是他第一次拆礼物,他特喜欢电视剧里主角拆礼物包装纸时的声音,包装纸发出沙沙的响声,很让人期待的。 他享受拆包装时的过程,即使已经猜到了里面装的什么,捧出那双羊羔毛雪地靴时,还是忍不住用嘴亲吻鞋面。 靴子标签上挂着一个小挂坠,他不懂看玉器的水头,只觉着这小东西水滴似的,翠绿翠绿的很好看,用一条白色的细链子穿着,看样子是条项链。 办公室门开了,尹少阳一本正经的走了进来,迟小捞往外瞄了一眼,两人的目光撞了一下,又慌忙别开。 迟小捞手里捏着项链坠子,心里突突的跳,又忍不住往外头看了一眼,那边也正好别开眼睛,还故作镇定的拨了拨头发,迟小捞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摊开手掌,绿色的吊坠就像是少年青涩的初恋,美好的晃眼。 那个情人节的晚上,在酒店,在大床,他亲自为他挂上项链,在皮肤上烙出无数个红色的小水滴,光洁的躯体上,红色的像花瓣,称的那个吊坠绿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三月底明晋主演的电视剧在黄金档播出,片中白衣飘飘的男主仙气浩然,观众一下就认出正是那个巧克力广告片中的让人惊艳的男主角,一时间在网络上掀起一片热潮,电视剧的收视率创下785的年度新高,明晋的荧屏处女作首战告捷。 随即片约不断,有几部电影剧本也在挑选中,同时尹氏旗下新生力军广告策划接下了国内一家大型游戏的宣传和片头拍摄制作,片头大约时长十五分钟,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要求很高,主角形象要正面,而且需要多才多艺,最好是演而优则唱的年轻男星。 策划部根据游戏公司提供的主角形象设计稿邀请了好几位明星视镜,定妆后的效果图片游戏公司都不满意。 这家游戏公司虽然在国内很有名,但毕竟是国内的游戏开发商,比不得国外,对宣传策划要求又高,真要请大明星的话,成本无形就增加了很多,策划部经理为这事愁眉不展。 本来只是旗下一家广告策划公司,鸡毛蒜皮的屁大点事却让董事长气的摔了电话。 “跟明晋的经纪人约个时间,把这事尽快搞定!” “可是游戏公司的要求是已经成名而且有一定粉丝的艺人,明晋好像并不符合要求。” “定妆照出来后发一份过去再说!” “好的,尹董!” 尹大老板打这电话时,并没有避开迟特助,挂上电话后,还接过了特助送上的一杯热咖啡。 迟小捞泡咖啡的手艺越来越好,虽然尹少阳对咖啡的要求并不算高,傻孩子就是这样执着,用心的回报对他好的人,小到一杯咖啡开始,大到他原本很厌恶的口活儿。 跟明晋的经纪人谈的很成功,双方很快的定下了试妆的时间,化妆造型是尹少阳亲自电话邀请的一位时尚界有名的大师,光一个发型就弄了两个小时,一束束的真头发接上假发,远比假头套来的逼真自然的多,不需要化妆穿上服装就让人惊艳,只要明晋不是满脸麻子,出来的定妆照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睛。 白帝影业也很重视这个广告代言,对于新人吸纳校园类这群庞大的粉丝群体有极好的宣传作用,而且游戏代言无疑是抬高身价的重要手段,这次又是广告公司主动联系,于艺人于公司都是一个不能放弃的机会。 “今天晚上的饭局帮我改期,然后下午三点我们出发。” 迟小捞问:“去哪里?” “去影视城!” 尹少阳没有抬头,可能是有点心虚吧,余光看到迟小捞在旁边站了一会,然后走开了。 小破孩怎么这么镇定? 人的想法有时候是很犯贱的,开阔的大道不走,非得往牛角尖里钻,比如说尹大少此时此刻大老爷们的豪迈气概全然消失,正在往死胡同里钻。 以上这段对话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个被质问的准备。 迟小捞如果问:“只是子公司的小广告,你一董事长有必要亲自去盯着吗?” 他会回答:“凡事亲力亲为是身为董事长的¥≈≈…………” 迟小捞如果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会回答:“明晋跟你比起来挺多算个屁!” 迟小捞如果生气,如果吃醋,如果……如果…… 他准备好了一万个对策,最后人屁都没放一个,大老板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小隔间,小屁孩不会是想趁此机会跟小杂种重续前缘吧…… 影视城距离市区差不多50公里,司机开车很稳,稳稳当当的在下午四点多钟抵达影视城,策划部的经理亲自在大门口迎接,上了副驾驶后,从后视镜把尹董身边的迟小捞打量了几眼,迟小捞只当没看见。 车子进入影城大门还走了大概十分钟,沿路的实景建筑把迟小捞看得眼花缭乱,止不住的惊叹,策划经理琢磨着尹董身边这位丑则丑矣,好歹是个内侍,瞅这份上也不能懈怠,于是带着讨好的意味,沿途讲解。 “这边是仿明清建筑,民国街也在这边,前段时间的黄金贺岁档那啥电视剧就是在这里拍的。” “啊,是不是胡歌演的那个,我最稀罕他了!”脑残粉迟小捞童鞋兴奋的满脸通红,掰着车窗浏览外边,恨不得把偶像走过的路用舌头舔一遍。 尹少阳重重的咳了一声,下黑手在他大腿根拧了一把。 迟小捞疼的一抽,扭头瞪他,尹大少歪着嘴用眼神给了一个警告,胡歌?胡歌比我有范儿? 策划经理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那边,几个金马影帝还留过影,现在场地出租最俏的当属华北小镇,广电总局限制古装剧和言情剧,各个影视公司的都一窝蜂的拍抗日题材的剧集……” 在策划经理的讲解中,车子终于到了广告公司租用的场地,是原木搭建的林间小榭,一片仿制的杏花林,一条假山堆砌的瀑布,瀑布飞溅的水珠在阳光匹练下闪烁耀阳的光芒,林中粉色杏花簌簌飞舞,临水小榭边扁舟一叶,孤舟上一人白衣胜雪,宽袍广袖拂尘一柄,那人侧面肤白墨发下颌微扬,眼眸半阖,风扇扬起了雪白衣袂,墨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此景就如同画中谪仙误落凡尘。 迟小捞屏息眺望,仙人像是被闲人惊扰,蓦然转头,一缕发丝盖住眼眸,他微微眯起眼睛,樱色的唇半张,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人说“要想俏一身孝”真没假,这会就被明晋少爷完美诠释了。 仅用余光,迟小捞就能看到尹少阳的花痴样。 “没想到明晋的形象和游戏的主角完全吻合,我觉得似乎更胜一筹!”策划经理感概。 ☆、第二十四章 他真好看…… 迟小捞酸溜溜的想,手不自觉爬上自己的脸,一摸一手芝麻,面对外表出色的人,他也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然而在意也晚了,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规则。 他偷瞄旁边的尹少阳,正好也对方也看着他,右手一紧,居然被他握住了。 迟小捞惊诧的张开了嘴,余光看到策划部经理的嘴比自己的张的更大,下巴都快掉了。 然后他感觉如芒在背,下意识回头,尹春晓手里拿着车钥匙,两眼像刀子似的剜着他的脸。 迟小捞想抽回手,尹少阳愣是不放,两人在较劲的空当,明晋走了过来,皱眉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视线掠过迟小捞,定格在尹少阳的脸上,那表情似乎就是在说:你何必为了气我去糟践自己! 迟小捞在心里恨恨的呸了一声! 导演那边开始叫各就各位,下一场是拍御剑飞行的戏份,因为片子不长,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所以是在外景拍吊威亚的戏份,然后再做简单的后期修饰。 造雾机已经开始工作,刚才阳光下的水榭现在笼罩在一片山岚之间,美轮美奂,等明晋吊好了威亚,导演喊“a”后,工作人员开始用筛子筛花瓣,光是看场景就已经很有气氛了,迟小捞看得陶醉不已,早把眼睛瞪得发蓝的尹春晓抛到了爪哇。 “今天没来错吧?”尹少阳附耳低语。 迟小捞不错眼珠的欣赏拍戏,傻呵呵的猛点头。 “今晚就在这边宾馆睡,明天带你去看民国街。”说着凑近了脸,轻轻低笑:“亲一个!” 这人怎么这烦人呢?迟小捞敷衍的奔儿了一个,扒开了他挡住视线的脸,只错过了一眼,就出事了。 一声尖叫,旁边的尹春晓如顶风的一束光一般冲了出去。 原来是明晋从假山的亭子尖上坠了下来,众人冷汗一乍,一直握着迟小捞右手的那只手猛紧了下,他能感觉到尹少阳已经迈出的一只脚,硬生生收了回来,指尖掐的他的掌心一阵尖锐的疼痛。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迟小捞跟在尹少阳后面也过去查看,策划部经理挤出人围报告:“幸亏吊了威亚,根据剧本明晋御剑飞行后落在亭子顶上,然后单脚站立做一套舞蹈的动作,没想到没站稳。” “人现在这么样?”尹少阳问。 “估计吓着了,他说脚划了一下。” 尹少阳点点头,沉声道:“他的腿受过伤,你去跟导演说今天就到这,把人送医院去看看。” 策划经理迟疑了下,讪笑道:“好像没大碍,这里场地多租一天就是一天的钱,您……” 尹少阳黑着脸喝道:“多一天的钱不算在策划案的经费里,快去!” 导演那边没有异议,工作人员开始清理现场,明晋却开始闹别扭,尹春晓的脸色很不好看,正在旁边跟他说着什么,明晋皱眉瞪着他,紧抿着唇,一个字说不出来,远看就像是小两口在吵嘴。 “走,过去看看!” 老板发话了,迟小捞只得跟了过去。 尹春晓往这边看了一眼,对尹少阳说:“他不愿意去医院,你看着办吧!” 说罢走到一边,点了支烟,喷出烟雾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往迟小捞这边看了一眼。 在处理这种突发事件上,尹少阳明显强势得多,使了个眼色,广告公司的几个员工立即围了上去,不由分说的搀了伤员就塞进了车。 迟小捞准备上后面的车,刚拉开车门,被尹少阳攥住带进了明晋坐的那辆,车内空间很大,后排坐了迟小捞和明晋,尹少阳坐到了副驾驶,没一会,尹春晓丢掉烟头也钻进了后座,贴着迟小捞坐着。 明晋气呼呼的冷声道:“我不要你管!” 尹少阳头都没回一个,回敬:“不是怕影响进度,你以为我想管你!” “你!”明晋豁然挺直了身体。 “有这个闲工夫置气,不如好好揣摩剧本,就这几个破镜头闹得进医院,专业素质真不是盖的!” 明晋已经说不出话,红着眼眶委屈兮兮的盯着前座的后脑勺。 迟小捞从兜里掏出一个泡泡糖丢嘴里嚼,好整以暇的看俩少爷斗嘴。 一个超大泡泡砰一声炸了,迟小捞舌头一卷,把贴鼻尖上的泡泡糖卷进嘴里,继续嚼。 一阵蓝莓味冲入尹春晓的鼻腔,他的视线忍不住投向迟小捞不停蠕动的嘴唇,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明晋吸了下鼻子,倔强的说道:“尹董放心,我就算是废了这双腿,也会把这组镜头拍好。” 尹少阳哼笑:“您还是顾好您那双……” “砰!”又一个香喷喷的泡泡炸了。 “那双……精贵的腿……要是有个什么伤啊痛的……”尹大少有点口吃。 迟小捞舌头一顶,“砰!” “呃……我说到哪了?”尹大少接不上茬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砰!” 尹大少火大了,探出身子一把掰住小麻子的脸嘴巴堵上用力一吸,泡泡糖落他嘴里了。 “你们!”明晋声颤了,原来在吊威亚时远远看到的一幕是真的! 车厢里陡然低气压,尹春晓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拳头握的咯咯响,明晋这样子明显是吃醋了,原来他一直对败家子存着这份心? 可自己现在想撕碎的这么会是迟小捞?是因为他太贱了吗? 他盯着迟小捞被吸得红通通的两瓣唇,牙关快咬碎了,恨不得就地把人摁在车座上,然后用自己的嘴把那个败家子的味道消灭干净! 透过后视镜,尹大少瞟了眼后座神色各异的几个人,得意的嚼着泡泡糖,“砰!”一声,吹了个超大的泡泡。 诡异的气氛中车子驶到了最近的医院,这边是骨科权威,因为离影视城近,一般拍戏受伤的艺人和龙套替身们都是在这里看病。 在尹少阳的要求下,拍了片子,主任医师是个老头子,说话不像一般医生那样模棱两可,语言犀利见解独特,每一字都很清楚阐述了病情。 “小伙子的左腿以前曾经肌肉拉伤,脚踝关节处也受过轻微的扭伤,恢复后不会影响左腿的灵活度,况且这么多年了,要恢复早就恢复了,现在片子上看不出骨骼有损伤,他不能跳舞只是心理作用,这种情况除非自己克服,如果严重的话,只能去看心理医生!这样吧,先去外科包扎外伤吧,以免感染。” 迟小捞在治疗室外面坐着等,尹春晓走了出来,一把拉起他就往前走,“你干嘛啊,放开!”迟小捞严词拒绝,抖看天抖不开的他的手,骨头都被捏散了,尹春晓才松开。 “进去!” 迟小捞抬头一看,是眼耳鼻喉科,“不用再看了,医生说治不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治不好?”尹春晓看他冷淡的样子就来气,想起在车上跟尹少阳的那一幕,有想起他的失聪就是因为那人,脱口道:“你还真是贱的可以,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他尹少阳就把你当一炮灰,你还腆着脸上杆子往上贴!” 迟小捞被气笑了,眯眼看着尹春晓,轻声道:“尹总这话真相了,我本来就贱,您今天才知道吗?我愿意腆着去贴他,这好像是我自己私事吧,您一老总犯得着为我一个炮灰干着急么,您不嫌丢份儿我还嫌困扰呢?” 一巴掌山响! 走廊里的病人护士包括科室的医生都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尹春晓的胸膛大力起伏,刚扇巴掌的手这会掌心滚烫,迟小捞捂着脸冷淡的眼神让他后怕,又觉得一巴掌根本就不解恨,他的心就在冰与火之间交替,完全没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从几时开始,已经到了见面就能让他情绪失控的地步。 人影一晃,又是一巴掌山响! 尹春晓被突然冲过来的一人呼到了墙壁上,随即老拳就砸了下来。 走廊里所有人全部围了上来,两个大男人在走廊里火拼,尹少阳先下手为强,呼了对方几下才挨了一下,两人胳膊拧大腿小腿蹬下巴扭在一块翻烙饼,一句废话都没。 保安冲了过来,试图扯开两个人,有倒霉催的被流弹无辜伤及,走廊里炸开了锅,好不容易扯开了鼻青脸肿的两人,迟小捞一看,都挂了彩。 两人挨不着对方,开始对骂,泼妇骂街一样,祖宗八百代一个不落的问候到了,最后连没出生的儿子都没放过。 “你爹当初什么没把你丫射墙上!” “你爹妈怎么不把造你那几分钟用来造粪?” “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孙子!” “你个有娘奶没奶射的王八!” 迟小捞听够了,往前两步左右瞄瞄,笑道:“第一次肢体碰撞,要不再来两次?今儿个凑满三次我也能功成身退了。” 尹春晓愤愤的吐了口血沫,把两人来回看了几眼,竟然诡异的笑了,“迟小捞,我他妈要是惦记那些钱,还有你倒贴他的份?” 迟小捞也冲他笑,只是满脸痘坑笑不出那种遍体生寒的气势,怎么看都像是蔫了水的苦瓜。 他想挺直脊梁给呛回去——我他妈倒贴我乐意! 可他真能冲着尹春晓开这个口叫嚣吗?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民群众只怕都以为这两少爷是为了他这个小麻子干架,可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这架是为谁打的! 迟小捞就逃不开当炮灰的命运,他压根没有底气反驳尹春晓的话。 都这样了,人家务事没理由让他来掺和,迟小捞在脸上的笑容挂不住的那一刻,转身就走。 他走的很快,一直到拐了个角后拔足就跑,他是很孬,可不代表能坦然让人目睹他的悲哀,冲出医院门诊大厅,尹少阳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准备打招呼,见一前一后两人跟演言情片似的一个跑一个追,当场愣在了那。 尹少阳腿长,连迈几步往前一扑,迟小捞奋力挥手,“放开我!” “不放!”尹少阳耍赖,把人给拦腰抱住,一面跟司机使眼色。 这是演哪出呢?司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的下车打开后门,尹少阳拎着人一把给塞进了车里。 “开车!” 车子驶出医院停车场,后面炸翻饺似的噼里啪啦的闹,司机眼观鼻鼻观心的开着车,到这地步要再品不出两人这味,也算是太没眼力价了。 还别说,这特助长的丑归丑,可人家有能耐啊,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老板在后面跟小情人玩啥他没见过,还就这个特助敢挣扎,敢扯着嗓子骂祖宗。 后面闹了好半晌,期间只听到老板虎着脸威胁了两声,其余都是伏低做小的在哄,这会只剩下扭扭捏捏的抵抗和喘息了。 “唔……放手……嗯哈……” 特助的一把好嗓子软软糯糯的,司机两腿一夹,差点踩错了油门。 “放下挡板,停车!”尹少阳抽空说。 司机立马踩刹,放下挡板下了车,躲得远远的,幸亏已经驶上了公路,前无红灯后无交警,否则能想干就干? 瞧那车晃的多带劲,先是两边耸,后来是前后摇,现在是有节奏的上下震,四片车轮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老板这还是头一次停车办事,在以前放下挡板就速战速决了,还真别说,下车观战还能想象着意淫,司机觉得今天这班上有趣极了。 ☆、第二十五章 尹少阳今天有点失了分寸,没控制住,完事了后整个人冷静了下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好像扩张都没做完就直接入戏了。 小麻子没有哪一次不是被弄的眼泪汪汪的,偏偏这次该哭他却没哭,撅起屁股穿裤子时,尹少阳明明就看到了那片肿的不像话,该得多疼啊! 嘿!小样儿,还逞能! 帮他提裤子,被躲开,尹少阳火大了,“闹什么呢?往我身上撒气啊!我该呀!” 迟小捞回过头,表情让尹少阳心肝颤,“你要秀恩爱刺激明晋,就不该找我,你堂堂一个控股集团大老板,找什么样的情儿没有!” “你他妈活腻歪了吧!”被搂掉老底,尹少阳用愤怒来掩饰心虚,一把摁下迟小捞压了上去,“妈的!瞅瞅你这样!被小杂种呛的像只缩壳王八,在他那孬得跟什么似的,拿老子来撒气,我敢说你对他没企图!” 尹少阳骂的没错,他凭什么拿老板撒气,都是半斤对八两。 可他是真心想和尹少阳好好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拿出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踏出这一步,他没钱、没文化、没样貌、就是一社会底层的草芥,可是尹少阳对他好,不嫌弃他,即便尹少阳心里有个明晋是不可取代的,他也鼓足勇气跳了进来。 现在又凭什么指责他拿自己当枪使? “我对他没有企图了……” 尹少阳愣住了,小麻子的眼泪让他心疼,这番话又让他雀跃。 “咱俩好好处,只要你不嫌弃我,行吗?” 小麻子的这表情看上去特真诚,尹少阳暗自窃喜,面上保持着严肃,“这话可是你说的,对他没企图!” 迟小捞伸出手箍住他的脖子,乖巧的点头。 尹少阳这才笑出来,贴上去温柔的亲了几个,揉揉他的发顶,低声喃喃:“哥哥怎么会嫌弃你呢……小东西……” 两人最后还是回了影视城那边的宾馆,第二天才起床,策划部经理就打来电话,说明晋要求取消亭子顶上那套舞蹈动作,导演说剧本是严格按照游戏公司那边的要求,这个镜头不能取消,否则就是违约。 打了几个电话争论,尹少阳和尹春晓差点就骂爆了听筒,最后不欢而散。 然后尹少阳打电话给导演,那边说片场目前正处于停工,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牢骚,说延误了他的时间,还有几个剧本等着他拍呢。 尹少阳说:“在影视城别的剧组请个替身。” 导演说:“就三天完工的剧本,找个替身还得几天,再说哪有那么好找啊,虽然是远景,也要身姿轻盈还要体型接近才行啊。” 尹少阳看了眼趴在床上玩手机的迟小捞,说:“我派个人过来吧。” 挂电话后,发现迟小捞睇了过来,尹少阳干笑,“几个动作,对你来说没问题吧?” 迟小捞耸耸肩,不置可否。 尹少阳又笑:“哥哥想看你穿白衣的模样,想起来都带劲!” 迟小捞被司机送去了场地,还好尹春晓不在,明晋说是下午过来补几个镜头,白帝那边象征性的留了个助理在这边帮忙,听说带来了替身,看迟小捞的眼神就不对劲了,那表情好像是这长相侮辱了他们家大明星一样。 化妆师先给带了头套,再化妆,迟小捞瞅着镜子里面那一坨,就像是发霉的腌菜,撑不住噗哧的笑,化妆师被导演催促,已经很不耐烦,这人一脸的痘坑都用了她一整盒明艳粉底膏,这会整张脸就像是白化病,可痘坑仍在。 “我说您能不笑么,也不看粉底垒了多厚,一笑一条深沟,我还怎么化妆啊!” 迟小捞连连道歉,闭上眼睛不看镜子,可人化妆师又叫他睁眼,要看五官对称性。 化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是弄完了,再看镜子里的人,真把他吓了一跳,所以说化妆师是手持魔法棒的小天使,刚才一张白的像面团的脸,这会除了没了坑,五官是高度还原原貌,又比先前的更立体了,眉骨鼻梁和下巴打上了高光,眼线微微上挑,用了大地色的眼影,一宽一双的眼皮用眼皮贴稍微修饰了一下,这会两只眼睛一般大,更有神采。 把丑人化美才有成就感,化妆师估计也挺满意这妆面,绷得死紧的脸现在温和多了,还开了句玩笑:“看不出是块小鲜肉啊!”他敲敲太阳穴,“总觉得像哪个艺人,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迟小捞这会已经不会笑了,嘴巴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黏不拉几的。 那边场务在高叫:“速度快点,导演在催了!” 明晋的助理拿着戏服过来,愣了一下,淡淡道:“去换衣服吧,当心点,这戏服是特意为明晋定做的,仅此一套!” 迟小捞最瞧不起瞧不起他的人了,懒得理这小破孩,自己去换了衣服,然后由专业人员吊威亚,其实过一把拍戏的瘾也不错,又不用说台词,只是几个动作信手拈来,原来偶像胡歌就是这样拍戏的啊,呵呵! 为了不浪费道具组的精神,导演叫先演练一遍,人吊起来时,迟小捞兴奋多于害怕,吊到一定的高度再往下看,自己就像是在腾云驾雾,他感觉自己也在升华,不再是那个只能贴墙根往前挪的路人甲。 一套动作做的很流畅,导演满意的喊重新准备。 在一片如仙境的山岚间,花瓣雨开始飞舞,吊着威亚的白衣人宽袍广袖衣袂猎猎起舞,如蜻蜓点水轻盈的落下,单足点宝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工作人员屏息仰望,导演摩挲下巴,等跳完了才喊cut,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冷不防道:“就算是替身也只是宝顶上跳舞的那一部分,为什么御剑飞行也让他替?” 导演不喜欢被一个演员质疑,他拍过无数宣传短片和广告,这种短短十几分钟的片子和电影不同,没有台词和表情戏,有必要为了一个镜头抢戏么? 他看了眼姗姗来迟的明晋,还是解释道:“这只是为了镜头的连贯性,如果你能跳,也不会耽误到现在!” 导演边说边点了支烟,看了表情复杂的明晋一眼,施施然走开了。 “你有舞蹈的功底?”导演问正在解保险带的迟小捞。 “以前跳过。”迟小捞期期艾艾的问:“导演,刚的镜头能用吗?” “当然可以,你表现很好。”导演意味不明的看了他半晌,说:“可以留个电话吗,我想约个时间看看你的现代舞。” “恐怕不行。”兴奋的心情即刻被黯然取代,他低声道:“我左耳弱听,很多舞跳不了。” “这样啊……”导演有点可惜的耸耸肩,往回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说:“白帝最近请了一位美籍华人回国培训艺人舞蹈,据说是奥地利歌舞剧团的退役编剧,你或许……”说到这他又耸耸肩,转身走了。 导演话没说完,也许是对他和尹春晓的事有所耳闻才言尽于此,迟小捞却止不住产生了希冀,他还能跳舞吗? 在回更衣室的途中,撞到了明晋,对方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可以隐忍的敌意,又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从戏服到造型,最后停留在胸口,面色陡然一变。 迟小捞低头一看,绿色的吊坠在戏服的衣领处,白色戏服衬托翠绿的吊坠,非常显眼。 他下意识用手捏住吊坠,干笑了一声,“借过!” 明晋充耳不闻,死死盯着他的胸口,迟小捞侧身挤了过去。 晚上八点,尹少阳从尹氏大楼出来,来接他的是另一位司机。 “尹董,是回别墅还是碧海?”近半年来,尹董没有应酬一般就是这两个地方,两个倒班的司机基本上都摸准了。 小麻子怎么还没回来? 尹少阳吩咐司机等等,掏出了手机给迟小捞拨电话,正巧这时进来一个电话,“少阳……我好害怕……” 没开灯的车子里冷不防响起这样销魂的铃声,司机吓的一抖。 “喂,有事儿?”尹少阳估摸着就这个点会接到他的电话,不仅有点嘚瑟,清了喉咙拿着腔调接通电话,听那边说了几句什么,唇角扯开一抹笑,挂掉电话说:“去风陵夜晓!” 他习惯夜晚坐车不开灯,在暗处窥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一只狩猎的兽,一切尽在掌握。 在这个电话后,窗外划过的霓虹似乎更加炫目,在眼底开出一朵朵怒放的花。 手机本来揣兜里了,他想不过又掏出来,拨了迟小捞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安,又拨通了廖洪波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这边没什么可疑的,夫妻俩这几天像油锅上的蚂蚱,今天联系了国外的儿子,估计这两天就要跑路了。” “嗯,你注意点,怕狗急了跳墙!” 在到餐厅后,他又打了个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暗暗骂了一声,抬头看到明晋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单手托腮一脸恬静,有点陶醉的欣赏曲子。 这里是间主题餐厅,以中国风为主基调,装修风格古色古香,楼阁旖旎小桥幽婉,中庭曲水流觞亭台一座,弹琵琶的姑娘倒是一道亮景。 吃饭就吃饭,整这么些幺蛾子也不怕消化不良便秘。尹少阳暗诌的工夫,已经到了桌边。 明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服务生过来倒茶,一身飘逸的汉服,跪在原木小几旁边,尹少阳最烦这种为了体现特色的噱头,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下去吧!”他接过茶壶自己倒。 服务生退下后,明晋的表情有些不快,尹少阳难道就不能迁就他一些,要知道这间餐厅他来过一次就惦记着要改天要请尹少阳来坐坐,在这么有气氛的环境下聊一聊,可他就卯足了劲拆台。 上次君悦那事以后,他很气愤,后来想通了,就等着尹少阳能够诚恳的认个错,这人的性格又自我又霸道,他都清楚,所以对他的要求并不算高,只要开诚布公的讲清楚,或许他还能摒弃前嫌慢慢淡忘,可谁会想到,尹少阳竟然拿迟小捞来气他,当时只是觉得好笑,尹少阳的所作所为太的幼稚了,谁曾想时间长了,自己也信以为真的开始泛酸。 尹少阳心里是窃喜的,要说起来,尹春晓还真不是他的对手,明晋心高气傲,身世却坎坷,看似坚强其实很需要保护,所以他不会看上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尹春晓再怎么讨好,也不能把年龄改大几岁。 “最近怎么样?拍戏辛苦吗?” 这是半年来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好好讲话,回想起昨天在车上,尹少阳那态度,明晋就觉得委屈,一开口就带着鼻音:“你还会在意我辛不辛苦?” 尹少阳就受不了他这副模样,白皙的脸蛋因为气闷染上一层晶莹的粉,鼻翼微微翕动,湿漉漉的眼睛像两只浸在冰水里的黑加仑,任谁就算是一肚子火都撒不出来。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丝丝宠溺:“你呀,就是性子太倔,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干嘛非要受那份罪!” 明晋愠怒,瞪着眼睛冷冷道:“我是个男人,为什么要你养?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吗?难道你瞧不起我?” “怎么会,你喜欢就好!”尹少阳随口回应,拿起茶杯喝茶,他可以对明晋无条件支持,但是对于他抛头露面,始终有些抵触。 尹少阳明显是敷衍的口气让明晋心里堵塞,他知道,对这个男人就不能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和迟小捞,是怎么回事?” 问到点上了,尹少阳心想小鱼终于按耐不住上钩了。 他睥睨掌控全局,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明晋冷笑,抱着手臂靠近了椅背里,斜眼睨他,漆黑的瞳仁在头顶的一盏顶灯的照射下,漂亮的惊人。 尹少阳看他这表情,这态度,心里更有了几分把握,被形象设计师定位过的明晋,懂得在举手投足中展现自己最动人的一面,他能把圈粉的认真劲用在自己身上,对比以前一身对谁都不屑一顾的傲骨,怎么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这么说吧,我喜欢你是不错,但我不喜欢你在我和尹春晓之间游移不定,这是对感情的亵渎,你选他,我退出,你选我,咱俩就好好处,就这么简单!” “亵渎?亏你说得出来!”明晋陡然俯身过来,两手支着矮几,盯着尹少阳的眼睛,压抑着满腔的郁愤,冷声说:“你难道不是在使卑劣的手段?连你妈妈的传给儿媳妇的那枚‘冰壶秋月’都给他当链坠挂脖子上了,亵渎的又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尹少阳对最后一句话不满,眼中虽然还带着笑意,却冷了下来,“你说说看,亵渎的是谁?翡翠?我妈?还是你?” 明晋闭上了眼睛,平复汹涌的气息,他的目的不是来吵架,他不停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 ☆、第二十六章 明晋一张俊俏的脸近在眼前,尹少阳一直就很喜欢看他愠怒时俏红的脸,翕动的小巧鼻翼,就像是一朵秋风中瑟缩的深夏之花,有时候为了看他漠然以外的这种生动表情,他会故意惹怒他,就为了接下来的博君一笑。 此时也一样…… 闭着的眼睛感觉灯光暗了下,明晋下意识睁开眼睛,尹少阳修洁的手掌中间,一颗硬币大小的帝王绿翠的烁眼,小时候曾经见过这枚极品翡翠,没想到是自己弄错了。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枚冰壶秋月,心中万种感受翻滚不休,不知道是该继续生气还是欣慰,更多的还是尹少阳带给他的委屈吧,让他霎时间红了眼眶,就想狠狠捶他几下。 明晋的嘴唇微微张着,被唇膏保养的像两片莹润的乳酸奶果冻,尹少阳凑了上去,隔着桌面含住他的嘴唇,轻轻的吮吸。 两人伸着脖子亲吻,极其暧昧而亲昵的姿势,远处有压低声音的低呼,明晋陡然清醒,一把推开了尹少阳,气还没顺就掩耳盗铃的带上了大框墨镜。 尹少阳被推的跌进椅子里,冷眼看他翻围巾,带帽子,掏出手机打电话。 不用看就知道他是跟尹春晓打电话,估计没人接,神魂落魄的挂了电话,木木然问:“怎么办?要是被拍照传上网就糟糕了!” 刚电话里的提示音是不在服务区,尹少阳听的很清楚,这会子有种不祥的预感,也懒得跟明晋为刚才的事找茬,他问:“尹春晓今天没和你在一起?” “我补完镜头就走了,他今天有课,去学校了。” “放心吧,照片传不出去!”尹少阳坐不下去了,跟一个道上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正巧在这片混的很熟,这里的老板他能搞定,大致拜托了几句,说好改天吃饭,挂电话后他对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明晋说:“不早了,走吧!” 照尹少阳这种趁火打劫的龌蹉性子,怎么着这事他都不会插手帮着摆平,一来让气气尹春晓,二来给他找点事儿何乐而不为,三嘛,明晋被爆和他的同性传闻被解约了最好。 可他想都没想帮着搞定这事,只是因为坐不住了,想快点脱身而已。 出了餐厅,明晋惊魂未散,说什么都不要他送,坚持叫助理来接,尹少阳也没多说,等他走了,上了自己的车。 到了碧海豪庭,果然黑灯瞎火的没有人,他断定那两人在一起,又打了一遍电话,还是不通,气的一脚踹向了鞋柜,倒霉催的把脚给踹肿了。 迟小捞白天换下了戏服后,碰到策划部经理,刚在摄像师那看了他替身的几组镜头,一脸谄媚的对他翘起了大拇指,下午也没什么事,在吃盒饭的时候,迟小捞试探的请经理带他参观下影城,对方当然是no proble。 光参观民国街就花了两个小时,正巧有个剧组在这里拍摄,经理还帮他要了几张签名,出影视城已经是五点钟了,好巧不巧碰到了尹春晓,当时迟小捞还在想真撞邪了,看到这人就头皮发麻,想躲开已经来不及,策划经理已经扯着嗓子冲那边打了招呼。 尹春晓实际上不是刚过来,而是从里面出来,他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撇了一节重要的课赶过来看替身的镜头,导演确实是拍宣传短片的大师,几个镜头拍得唯美诗意,将游戏人物的清疏皓然展现的淋漓尽致,难以想象经过后期制作后,这组宣传片的惊艳程度。 导演暗示了替身演员的舞蹈功底,言语中带着隐隐可惜。 迟小捞没想到尹春晓今天态度缓和了不少,他也不是个别扭的人,两人说了会话,尹春晓直接步入正题,让他考虑下每星期一、三、五这三天可以跟着白帝的艺人一起练习,迟小捞当时乐的恨不得管尹春晓叫爹。 导演提的这事,他本来真不抱希望,尹春晓现在对他是吞了毛一样恶心,怎么会应许他去跟着练习,没想到人竟然主动提出来,迟小捞当时的心情就像是捡到一张彩票中大奖一样澎湃啊! 三人找了家餐馆吃饭,策划部经理是个人精,劝酒、调节气氛、拉关系、就差歃血为盟拜把子,一餐饭吃的还算热闹,迟小捞虽然和尹春晓没说上几句话,但是尹春晓的西比利亚冰块脸今天和煦了不少。 迟小捞今儿个高兴啊,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饭吃完了他也高了,只记得搂着尹春晓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小样,当大老板见天的板着张脸,咧开嘴笑笑不是很好么,哥们今天倍儿高兴,来来来……接茬喝……嗝!” 不知道怎么换了个场景,瞅着像是在车上,尹春晓听到这话,还真勾了勾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又别扭的别了开了脸。 迟小捞嘿嘿的傻乐,酒醉心明,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就像是翻过的章回,就在尹春晓的这一笑中彻底翻了篇,“晓晓,咱不置气了哈,南哥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那天嗝屁了再后悔就晚喽。” 尹春晓侧头凝视他,好半晌才嗤笑:“还‘南哥’,你省省吧!”迟小捞呵呵笑,又听尹春晓问:“要是我先嗝屁了,你难过不?” 好像是在堵车,一走一停的耸的人晕晕乎乎的,尹春晓的声线压得很低,他没听清,掀开眼皮子“嗯?”了一声。 喝醉酒的人扑出的气是热的,而且迟小捞的声线偏中性,带着鼻音,这一声上挑的“嗯”,软糯的就像是拉丝的糖稀,加上人靠在车座上身体随着车子晃动,这种毫不设防的样子,落在尹春晓眼里,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勾引。 凑近他的脸,能闻到颈窝里熟悉的奶味儿中和着酒香,没喝多少酒的尹春晓居然醉了,声音沙哑的低语,每说一个字,嘴唇都会有意无意的碰到他的耳朵,“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迟小捞的脖子只剩一条线,脑袋重的像只铅球,听什么都是嗡嗡声,他知道尹春晓在跟他讲话,怕人等不到回应又生气,于是应了声。 尹春晓好像是得到了回应,嘴唇一路往下,堵住了那张半张的唇。 本来是浅尝辄止,却越吻越粗暴,在明晋那里碰的钉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任意宣泄的途径,这个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会无条件接纳他。 迟小捞反应有点跟不上节奏,任由被强吻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这人是谁,直到衣领被暴力扯开,脖子上一痛,他才惊醒,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人,“你醉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尹春晓醉了,把他当明晋了。 尹春晓也清醒了,咬他的脖子是因为看到了那个翡翠,还有脖子上的小梅花。 他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懊恼自己中了哪门子邪,竟然吻了迟小捞,脖子上的两个红色的吻痕让他想抽人,尹少阳就是一混蛋,他不是喜欢明晋吗?怎么能当人一套背人一套?他就没资格喜欢任何人! 迟小捞懵懵懂懂的眯眼瞅着他,尹春晓心里烦躁,大声呵斥司机:“磨蹭什么呢,现在还在六环外!” 司机委屈得,都堵了半小时了您才问,“尹总,前面好像是在抢修信号塔,等挪过了这条路就好了。” 迟小捞悻悻然揉了揉脖子上的牙印,幽怨的想,无端被咬的是自己,怎么像是他被施暴一样…… “在在在在……车上,尹总的车,这边信号塔出出出……了故障,应该快回市区了吧,您——” 尹少阳黑着脸挂掉了策划经理的电话,“砰”一声,手机撞上玄关的架子,被摔成了三瓣。 有你的迟小捞!这事儿闹大了! 12点整,寂静的小区里传来车子行驶的声音,尹少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拧开大门就冲进了电梯。 两盏车头灯从小路上射过来,在距离这栋单元不远处停了,尹春晓先下的车,然后拎出一个醉鬼,尹少阳奔过去时,隐约听到尹春晓说:“……记住了,就这次机会……过时不候……” 迟小捞点点头,他跟不上尹春晓变脸的节奏,现在还真都点怕他了,冷不防旁边一声爆喝:“迟小捞!” 他浑身一抖,还没看清楚人,就被扯的一个踉跄挂到了一副肩膀上,“呃……别顶我的胃!” “你他妈闭嘴!”尹少阳火大了,正巧尹春晓也正盯着他,两人剑拔弩张的遥遥相望,对方最后嗤笑一声,说:“原来尹董的口味还真是生冷不忌的,品不到鱼翅就拿粉丝凑份儿,呵呵!” 尹少阳一哂,慢条斯理的说道:“千金难买我乐意,鱼翅粉丝什么的偶尔换换口味这是我的享受方式,你怎么不去问问你一门心思惦记的鱼翅,刚刚巴心巴肝想往谁嘴里填,哼!” 说完转身回走,他已经把恶心他的人恶心回去了,现在赶着回去教训肩膀上这只。 像是故意的,一条直路他非得走成s型,迟小捞挂在肩膀上胃里翻江倒海,心想干脆都吐他背上让他降降火时,一个天旋地转他被尹少阳翻壳儿掼到了沙发上,半天爬不起来。 “说!去哪了?” “逛影视城,吃饭喝酒,堵车……”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8节 嗯,小孩儿这是深刻认识到坦白从宽的重要性啦,不轴啊! “怎么跟小杂种在一起?” “碰巧。” “哼!碰巧?这么巧你怎么没碰着范冰冰?” “我比较喜欢胡歌。” 尹大少脸一黑,重新问:“怎么没碰着胡歌?” “胡歌在外地拍戏。” 嘿!这是用生命在扯淡? 迟小捞趴沙发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尹少阳在考虑是不是放小孩一码,等明天再提审,突然又想起刚在车旁小杂种语重心长的几句话,怎么看都像是在诱拐儿童,不行,这事不问清楚没完! “嘿!”他用大脚趾扯迟小捞的衣领,囔道:“起来,甭想装死逃过问审!” 沙发上的那一团蠕动了一下,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声软绵绵的“嗯”钻进尹少阳的耳朵里,就像是小虫子撩拨耳道,全身的敏感神经陡然间骚乱了那么一下,下腹扯得生疼,他夹紧腿,决计不能在这时候被被绮念杀了气场! “我问你,你跟小杂种在盘算些什么幺蛾子,快说!” 沙发上一团干脆不动了,敢情这是在拖延时间顽抗到底呢! 尹少阳运一脑门子邪火这会终于有机会爆发了,两手齐动攥住后衣领把人给拎了起来,正准备给他醒醒酒,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那张脸后,尹少阳愣住了。 ☆、第二十七章 “你你你……怎么了?”尹少阳听到自己声线是用飘的。 小麻子用力睁着眼睛,用微弱的光线都能看到眼眶子是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是极度隐忍又像是下一刻就会嚎啕,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慎人,至少尹少阳是给吓住了,一脑门的邪火顷刻间烟熄火息。 迟小捞盯着他,像是盯仇人一样,尹少阳慎了下,又问:“你怎么了。”大手顺势一捞,捧住小孩后脑勺,迟小捞直挺挺的砸了上去,鼻尖撞上了他的肩膀,下一刻肩膀上那一块就湿了。 小孩哭的惨兮兮的,尹少阳一动不敢动,心想着等他嚎完了再算账,然后听到肩膀上的哭声里夹杂着听不懂的咕哝声,尹少阳洗干净耳朵,两只耳朵竖的比博美还尖,最后可算是听清楚了。 “鱼翅……粉丝儿……呜呜呜……有这么埋汰人的么……呜呜,俩王八蛋……” 尹少阳苦笑不得,立即澄清:“可不是我说的,是小杂种!”要算账找他去,扇阴风点鬼火趁的就是这机会。 一听这话,迟小捞霍然抬起头,顶着满脸的鼻涕眼泪恶狠狠盯着他,喉管里还在抽抽,“你说了!” “我说……”尹少阳挠头,有点底气不足,“……了吗?” 迟小捞抹了把鼻涕,复读机似的还原罪证:“鱼翅粉丝什么的偶尔换换口味这是我的享受方式,你怎么不去问问你一门心思惦记的鱼翅,刚刚巴心巴肝想往谁嘴里填,哼!” 连最后一声感叹词儿都照搬不误,尹少阳没机会狡赖了,只有用倒打一耙掩饰心虚,他睁大眼给瞪了回去:“我是顺着他的话说,埋汰你的人不是我,有气找小杂种撒去,看他有我这么好脾气由着你闹!” “是!是他埋汰我没错,他瞧不起我没错,他怎么说我我不赖他,他把我当瘟疫躲我就绕道走,他把我当个屁我先把他放掉,我不招惹他他也甭想招惹我,我就当那五年白过了白活了因为我不想犯贱不想人看不起我他妈想彻底翻篇重新来过!” 每一个字说的掷地有声,连珠炮似的让尹少阳片刻工夫消化不过来,他愣愣的看着努力挺直腰杆的迟小捞,说不出一个字。 “你对我好我都记着,我就想跟你好好处,□□还是床伴我都乐意,合得来就继续合不来就拜拜,大老爷们没什么好计较的!” 尹少阳心里堵的喘不过气,迟小捞这话说的没错,不就是床伴和□□的关系么,自己也一直就这么认为,可这明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就这么伤人心呢。 “还真没想到明晋在你眼里也只是一盘菜,菜的档次也就是鱼翅和粉丝的区别,我是粉丝我认了……”迟小捞吸了一口长气,语调突然就急转直下,掉了不止五个音阶,“可你至少要懂得尊重人啊……” 怎么尊重人他没说,留下一个后脑勺的背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进了房间他衣服都没脱就钻进了被窝,四月天并不比三九严寒暖和多少,至少那时候看事情没这么通透,懵懵懂懂的过比明明白白的要舒坦太多。 尹春晓怎么对他都无所谓,归根结底就是对那人他已经释然了,可尹少阳不同,自己对他没有太多的憧憬,但是毕竟是睡在一床的人,至少要顾及一下床伴的感受吧,他是一个人,不是充气娃娃! 外间大门哐当一响,迟小捞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尹少阳想不通,这一整晚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团乱麻,一股脑全挤进了他情商值只牙缝大小的脑仁里。 爸在世的时候对他的要求就是打理好尹氏,别在他手上给败了,正儿八经的娶个媳妇传宗接代,这事他不愿意也得愿意,打成人那天起,就摆在了人生的规划里,就算是他真稀罕明晋,也动摇不了结婚生子的传统观念,那伙凑一块腐败的哥们哪个不是这样,抓紧时间玩儿,三十岁以后再找人结婚,廖洪波说他们这伙人混蛋,混蛋就混蛋吧,浪荡也就这几年了。 谁他妈玩真感情谁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的傻逼,他看人的眼力火眼金睛,牛鬼蛇神一眼就能看穿,明晋是什么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在他这根本就不够看,可谁叫他是童年的小伙伴自己又稀罕呢,陪着玩玩过家家也没多大事儿,再说了,自己愿意,人明晋还不愿意跟个男人处一辈子呢,小麻子就是促进情节合理发展的一炮灰,可千算万算就没算到,炮灰好像逆袭了…… 小麻子就像一块照妖镜,在这面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原型,就是一纯天然渣子,都不带真身的,早渣成沫儿了。 这样也好,管他混蛋还是渣子,管他明晋还是迟小捞,都边去吧,谁也甭想困扰他,他也别去祸害别人了,只当是积德吧! 尹少阳猛拍了一把方向盘,喇叭声响划破沉凉的夜,脑中两个人影挥之不去,他知道,他压根就放不下。 几个哥们最近都没联系,谢瘟神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窝里补觉,手机上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正是禽兽们伺机贻害人间的时间点,谢徽那孙子在部队里时就是一社会主义的毒瘤,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祖国的新新生力军,仗着在部队里练就的一身糙皮跟他老子扛着来,我爱男人我怕谁?整个一根歪苗烂的官二代。 那孙子一开口就让人想砸手机,“嘿哥们!不会这几个月了还在克服密集恐惧症吧,怂家里孵毛蛋啊,出来乐呵呗!” “自个乐呵去吧,白白!” “诶诶诶!别介呀,听你这鼻音,像是受到了感情的困扰嘛,出来呗,咱哥俩深刻交流一下同性之间的那点事儿,华子他们都在,都是一群损友,尼玛还就跟你有共同语言,来吧!” “别寒碜我了,人跟鸟能有共同语言?”尹少阳噗之以鼻。 那边“切”了一声,声调低了下来:“来吧,哥们这郁闷着呢,也就跟你能说说。” 尹少阳这才听出来点味儿,合着也是一放屁砸着脚跟一不小心把自个给玩进去的挫货。 瞌睡也被吵没了影,正好晚上出去晒晒霉气,两天没去公司,他开着车往公司的方向溜了一圈,懒得下车,叫了份全家桶让人送到车里,也没什么胃口,好歹吃了点,然后紧赶慢赶的到了地方。 他那家夜总会给盘了出去,一个哥们接手的,那边的几个熟面孔都看腻了,这会找的地方是一家酒吧,独门独户的,外面看上去装修还行,比较上档次,才停了车,就看到谢徽北京烤鸭似的杵大门口转,见着他把烟头一弹,勾肩搭背的进了酒吧。 “就外边坐坐吧,里面烟味儿熏人。” 看着架势就是感情受挫要找人倾诉,里面几个玩得好的哥们都是标准的直男,虽然难免入乡随俗的玩过几回,但人家更喜欢38d的美女,要是知道玩男的最后把自己给玩进去了,俩难兄难弟就是里面哥几个口诛笔伐的对象。 尹少阳捏着准分寸,不像谢徽这傻逼,从部队里出来的就跟叠的那被子一样,四四方方的脑子不会转弯。 还倾诉?还借酒消愁?还长吁短叹?哎呦喂,这哪跟哪,为一小鸭子黯然销魂值得么? “老子就不信那个邪了,治不了他我立马皈依佛门,吃素去!” “得!等哪天哥抽空去少林寺看你,你丫可别双手合十对哥来一句‘阿弥陀佛,老衲法号贫尼’!”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官二代相亲被小情儿捉奸,小情儿忒烈性,当场给了官二代一顿好打,最后闹进了派出所,小情儿最后还放了狠话——都他妈别想好过! 官二代他妈估计狗血言情看多了,拿钱去打发儿子的小情儿,最后不欢而散,回家跟儿子哭诉,这招好,婆媳大战里胜利的往往是婆婆,连尹少阳这局外人一听就明白了里面的猫腻儿,还就这傻逼一面坚决维护自己妈,一面在这鸭子死了嘴巴硬,不过他可不会去劝,劝好了也得被他们家棒打鸳鸯。 谢徽剜了他一眼,那瓶子灌酒,尹少阳一眼觑见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语言了,“我说,你不会跟人谈过爱吧?” “怎么着不行啊?”谢徽舌头有点大了。 “傻逼!”尹少阳骂了一声,“你就作吧!” 谢徽不耐烦的抓头发,还一脸懵懂,“情到浓时情啊爱的我能控制的住吗,我就不信你没说过!” “我不像你那么缺心眼,这话能说吗?” 尹少阳一脸笃定,谢徽傻了,吞吞吐吐的问:“你真没说过?” “没!”尹少阳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我简直怀疑你丫是不是近亲结合的产物,骗财骗色你那首长老子都能给你搞定,你丫欺骗感情难道让你爹舍身去给你赔?” “放屁!”谢徽嘴里硬,看神色却有点怂了,又有点关不住的窃喜在里面,尹少阳看着这熊样真没法淡定了。 能二到这份上,他也挺不容易的! 包厢里华子伸出脑袋叫唤:“怂外边干嘛呢,快进来!” 尹少阳扯了谢徽起来,两人进了包厢,里面台子上酒瓶子一顺排开,沙发上美女也一顺排开,两人一进来屁股还没落沙发上,几个38d就蹭了过来,尹少阳从容接过美女递上的一杯红酒,顺势捞住一把细腰,再看旁边谢徽一张脸早埋人家胸脯里了。 其实谢徽和他一样,都是双,回归正道是很简单的,这么想着,他在软玉温香里也慢慢地投入了。 差不多到点了,准备各就各位换场子继续嗨,尹少阳搂着一姑娘正要开门,冷不防大门从外面让人给踹开了,包厢内的所有人有那么几秒钟的怔愣状态,直到门口一人冷笑了数声,跟后面一人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迟小捞恨不得找个洞钻,他是被dana给拉来的,两人先前在路边摊小酌了几杯,dana白皙的小脸蛋上有几条印子,看上去像是手指印,他不好问,只得陪着吃烤猪腰子边喝酒。 dana说:我对不住你。 迟小捞不明所以,这话从何说起? dana指着脸上的印子,笑得跟哭似的:瞧见没,他们一家把我给塞进了派出所,姓谢的那孙子跟我谈感情,我他妈居然信了,现在人要订婚了,根正苗红的红军后代……明知道都不是好东西,明知道都是骗人感情的混蛋,我他妈有什么脸给你提这个醒。 迟小捞尖牙扯下一片猪腰子猛嚼,拍他的手:你条件不差,就当姓谢的是个屁,放了就完了。 dana给他一白眼仁:我当然知道我的条件好,我他娘的现在说的是你。 迟小捞云淡风轻的笑:我就没报过期望,我有自知之明。 dana一把拉起他就走:说的好听,我就不信你瞅见了不剜心,今天哥让你死心,咱俩以后擦亮招子接茬找! dana说的对,站在门口看见尹少阳搂着一漂亮姑娘,胸腔里那颗心确实是被刀子在剜,一刀一刀的割开表层,任由着裂口慢慢的绽开,失血过多的整个身体就像是掉进了个冰窟窿里,冻的人手脚僵硬,挪不动步子。 他和尹少阳就是□□,在一起就快活快活,没理由干预对方的私事,这一点他很明白,所以他谨守这个分寸,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破坏游戏规则,要做好随时ga over的准备,没办法,谁叫自己贪恋那点温暖呢。 然而好像高估了自己,他以为在尹春晓那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只是看到尹少阳一次平常的寻欢作乐,就痛的乱了呼吸。 ☆、第二十八章 旁边炸开了锅,谢徽和dana已经干上了,偎在谢徽怀里的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一溜烟跑没了影。 谢徽刚才的满脸喜色这会换上了真怒,在哥们面前这么闹,不是给他下不来台么,个疯婆娘,今天不削的他哭就不姓谢! 华子他们几个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厮打,不怕自己哥们吃亏,谢徽光一条胳膊就赶上dana的大腿粗了,可瞧着瞧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dana虽然细胳膊细腿,但好歹是个男人,又短小精悍,拳头抡得那叫一个利索,谢徽怕使蛮力真把人给整折了只能缩手缩脚的,满场就听他一个人哀嚎。 华子正要出手,dana先站了起来,脸上也多了几条抓痕,几人觉着好笑,谢徽打架几时衰的只能用指甲了。 “谢徽!”dana声音是哑的,伸出一指头转了转,“这是最后一次,你让着我我知道,就当欠我的就这么还了,放心吧,我不会再来找你!”他拔下戒指,往地上一丢,一字一顿的说:“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说完就走。 屋里没人吭气,dana说最后一句话很冷静,冷静的让满场子的人不仅动容,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还没觉出味来就收场了,而且太悲伤了吧,这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是觉得悲伤。 dana走到门口,趴地上的谢徽醒了神,长臂抓着空气,悲惨的叫道:“你别走——” 人人目光灼灼的看向他,这戏还没完呢,男主角要接茬演了。 谢少爷叫:“赔我医药费!否则没完!!!” 靠! 没戏了,dana早走没了影,门口只剩一个被领来忘了带走的迟小捞。 华子以为是看热闹的,冲门口吼了一声:“你他妈看什么呢,快滚!” 迟小捞像个机器人一样,向右转齐步走,他大步的走,因为一停下来,就呼吸不了,就像一棵失去了阳光的小树苗,没有氧气的供给,只能任它枯萎。 怀中的姑娘发出一声痛呼,尹少阳回过神,小姑娘的细胳膊都被他捏变了型。 对上华子一双审视的眼,他拨拨头发,说:“酒喝得有点反胃,我去上个厕所!” 冲出酒吧也没见着人影,穿过了几条马路,大街上人头攒动,就是没看到小麻子的影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出来,可能是担心小麻子太天真玩不起,第一次撞上这事怎么着也会心里头难受吧。 他站在十字路口喘气,心里头像有只猫在挠,担心小孩会出什么事,掏出手机拨了过去,没响两声那边就接了,声音挺平静。 尹少阳问:“在哪?” “在地铁站。” “哦……”他问了句废话,“吃了没?” “刚和dana吃过烤猪腰,撑死我了,你吃了没?” “我还没,等会去吃。”这对话怎么听怎么蠢。 “哦,那快去吃饭吧,现在都快十点了,车来了,我上了,拜拜!” “等等!” “怎么了?” “你……”尹少阳迟疑了下,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听筒被笑声喷麦,“对了,你明天来上班吧,行程我交给秘书了。” 尹少阳头皮一炸,疾声问:“你要去哪?” “还是那个宣传片,导演说要补几个镜头,叫我明天去一趟。” “哦……”他松了口气,“去吧,路上小心,明天我让司机去接你。” “好,拜拜!” 迟小捞挂了电话,所有的力气仿佛被这短短几句对话给抽干了,握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自助银行外边,尹少阳慢慢走了过去,迟小捞虚脱的躲在柜员机边,旁边一取完钱的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不放心的问:“哥们,没事吧?” “没事,谢谢!” 那人回头看了几眼,走了。 迟小捞扶着操作台稳住了身体,掏出□□查余额,密码不小心按错了两遍,幸好最后一遍对了,半年攒了两万五,两万的舞蹈班学费交了就只剩五千块的生活费。 骗自己混着过不可能骗一辈子,他有自知之明,一个初中文凭在尹氏混,不是仗着和老板的关系,他能当上特助? 原先的打算是攒够了钱去报舞蹈班,不说镀金也算是深造,运气好也许能一直跳下去,找个舞蹈教练的工作,可能赚不到多少钱,但至少是属于自己的事业,这样他才能抬得起头。 尹春晓说的那些话,他面上是浑不在意,其实每一句都在戳他的心窝子,十三亿人民币他没那个福气花,那钱他也从没想过要占为己有,谁都不会相信他只是为了十八万委托金,在别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确是他迟小捞的出路,一个快速摆脱困境的出路。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为了贪恋尹少阳的好而陷进来,还会不会走这一步路,现在想来,还是没有标准答案。 生活中没有如果。 生活不是写,故事发展都在键盘上,写错了一个删除就能推倒重来,每一个章回都务求尽善尽美。 现实中的爱情也不像安徒生童话,结尾永远都是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童话美好结局的前提,开头永远是万年不变的long long ago。 第二天上班,尹少阳一整天都感觉心神不宁,廖洪波那边给信说亲自看到俩夫妻进了安检,可就是觉得没这么简单。 他爸在的时候,尹继韬就是一寄生虫,白拿工资不说,还私底下搞了几个公司黑尹氏的钱,他爸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亲兄弟,想着只要不过分,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没想到他这一走,夫妻俩愣像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样,开始大张旗鼓的黑钱。 尹少阳可没他爸那么心善,耗子不整等他长成硕鼠? 前阵子竞标成功的一个市政改造,被廖洪波通过一个朋友查出尹继韬在里面动手脚,把水泥和墙砖全换成了假冒伪劣产品,老小子胆儿太肥了,这事要查出了一整碗都算尹氏的,尹少阳气疯了,和谢徽合计着找人把提供加水泥的沙霸给一锅端了,还放了风说是尹继韬给出卖的,那些人都是道上的,可不像人民警察那么按部就班,夫妻俩被撵得像丧家之犬,还打电话放了狠话。 尹少阳倒是不担心自己,就是怕他们去对付明晋,现在能威胁到他的也只有明晋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到来电显示上的陌生座机号码时,尹少阳心里嘎嘣一跳。 对方开口就要三千万,一半支票一半现金,给了时间地点,他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对方就掐线了。 妈的,早知道还留个什么情面,铁定先把那老小子的腿给掰折了,叫他还敢回头吠! 廖洪波打电话过来说是确定夫妻俩已经上了飞机,问他要不要报警,尹少阳在犹豫,就算是给钱赎人对方也会在现金兑现后才会放人,起码得三天时间,这期间他不能仅靠自己的力量去找人,也只有报警了。 给谢徽和几个道上的朋友打了电话,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办公室座机这时响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人难免一惊一乍,这电话听筒好像也重逾千斤。 屏息听着听筒那边的动静,神经都快崩断了。 “尹董,我在影视城外没接着迟特助,手机也打不通……” 尹少阳跳起来爆喝:“我他妈现在哪有工夫管他破事,没事别再打电话!” 警方立即成立的专案组,在尹少阳的别墅和办公室分布监听,谢徽动用他老子的警卫营用部队技术搜索来电座机的方位,并且在那片做了信号干扰,道上的几个朋友分析应该是那伙沙霸伙同两夫妻一起干的,沙霸属于东区,那边几个赚钱的场子今天晚上铁定给他端了,逼他们交人。 “什么,白帝传媒的尹总?”一名警员查处来电人的名字,看向尹少阳。 尹少阳拿起手机,接通,那边声音急切:“迟小捞呢?” “不知道!”尹少阳想摔电话,这会谁有心思管他! 尹春晓的声音有些不稳:“他不见了……” 尹少阳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厉声说道:“你他妈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你是不是收到了绑匪电话?” 旁边的一个警员思索了下,微微点头,尹少阳说:“对。” “明晋昨天去了外地,我刚也收到绑匪电话,然后确认明晋的踪迹,他在拍夜戏……” “这么说,他们绑错了人?” 尹少阳头皮一下炸了,旁边的警员也变了色,绑错了人,就意味着绑匪有可能会撕票! 迟小捞现在已经确定几个绑匪把他当成了明晋,妈的,什么世道!自己是倒了几辈子血霉,被几个傻缺当成大明星给绑了,点儿也忒背了! 他怀疑上辈子欠明晋的,这辈子来还债来了。 眼睛蒙着,两手反绑在背后,两条腿也被胶带绑死了,就一张嘴还空着,估计叫了也没用,他闻到了一股日化的味道,刚被丢进来时关门声像是卷闸门,应该是货仓。 旁边有最起码两个人的呼吸声,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迟小捞心想这伙人这么谨慎,应该也只是想要钱,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应该能保住一条命吧。 眼睛上的黑布有点松,迟小捞心想坏了,万一要掉下来怎么办,他挤眉弄眼的想把黑布往上顶,一个声音吼道:“想干嘛?” “眼罩,眼罩要掉了!”他声音透着凄惶,边说话边撅着嘴,生怕眼罩掉了。 这模样逗乐了一边的两个绑匪,嘎嘎直笑。 反正也开了声,两人也不忌讳了,一人走过来给眼罩后边扯紧了一点,还拍拍他的发顶,嗤笑道:“不愧是大明星,挺上道的。” “瞧他脖子上挂的,还是块帝王绿,拿过来瞅瞅!” 迟小捞身子往下一低,叫道:“这个不能拿!” 头上挨了一下,粗噶的声音骂道:“给你点颜色开染坊是不?”后脑勺的假发被扯住,头被暴力扯的往后拗,那人啧啧了两声,“还真是块小鲜肉,瞅瞅这小细脖子,跟个娘们似的!” 修长的脖子被拉出一个脆弱的弧度,戏服衣襟是汉代左衽,在拉扯中已经松开,露出左边锁骨,水滴形状的翡翠被白金细链子穿着,堪堪被锁骨的骨凹盛着,真不知道是人衬托了翡翠还是翡翠衬托了人,总之让人移不开视线。 翡翠被大手抓住扯了下来,胸口还被恶意摸了一把。 迟小捞狠的咬牙切齿,像只被逗怒了的小野兽,鼻子里噗噗喘着粗气,旁边的一人觉得挺好玩,掏出手机要给大明星拍照,这看上去像是被施虐的照片留下来,兴许以后还能敲诈一笔。 咔咔咔连拍几张,那人想不过打开百度搜索明晋的新闻,他也没注意过这个新星,想着瞅瞅他到底拍了些什么。 一下子点开了微博,正好有一条是新刷的,看了看时间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很多明星微博是助理帮着刷,也没什么奇怪的,点开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像是拍戏中途休息,对着镜头比了个v,修长的手指比在下颌,v领t中间露出一枚帝王绿,很显眼。 “你瞧瞧,这照片上的翡翠!” 迟小捞疑惑的竖起了耳朵。 “咦,看上去差不多,就是形状有点不一样,照片上这块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去,你丫懂翡翠?” “老子看过故宫揭秘,里边有一块戒指就是这一模一样的,你瞅瞅,这块是水滴形,颜色虽然绿但是不均匀,而且一看就是现在工艺打磨的,再看照片上这个,椭圆形,通体一个色,这可是翡翠中的极品。” “是有点区别,咦——” 迟小捞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往墙根挪,还没挪到地,眼罩被揭开了,模糊的视野中,晃动着两个人影,他心想这回算是玩完了。 ☆、第二十九章 “加油!” “哼!” “加油!” “闭嘴!” “老子让你踩油门儿!”尹大少爆喝! 尹春晓也不服戳,给吼了回去:“你他妈瞎了,迷宫似的厂子叫我踩油门,嫌慢下去扛着车跑去!” 尹少阳愤愤踹了地垫一脚,骂道:“就一千万毛糙子你他妈凑了两个小时,告诉你,迟小捞要有什么事,老子剖了你!” 尹春晓呸了一口,回骂:“不是你他妈惹些破事儿,你们家老小子能狗急跳墙吗,你害他不能跳舞还不够,现在命都快被你玩没了!我操你妈逼!” “操你妈逼!你特么是好东西?就你丫还老子面前放份儿,你个王八蛋欠他的,一千万还不够找!” “你才欠他的!傻逼!” “你敢说你不欠……”两人同时歇气,看向了对方,尹少阳问:“什么叫我害他不能跳舞?” 尹春晓哼笑一声,没好气的说:“你那反手一巴掌给人打断了耳骨,听力损失69分贝,半残疾你懂吗!?” 尹少阳懵了,他还真不懂……什么叫耳骨断裂?什么叫听力损失69分贝?什么叫做半残疾? 这这这这这……真是他干的? 就是这只手……干的? 尹春晓横眉斜睨了他一眼,这事本来不想告诉他,私心里觉得告诉他就会把迟小捞跟他越推越近,现在看他这面如死灰的挫样,觉得还挺解气。 “啪——”响亮的一巴掌,在车厢里格外清脆。 尹春晓冷笑,“朝耳朵呼,再使点劲儿,跟没吃饭似的!” “滚犊子!”尹大少顶着半边五爪印,本来想把迟小捞为他献身的事说出来,到嘴边又吞了进去,他才不会傻啦吧唧的去为别人盖庙。 “停车!” 尹春晓把车熄了火,这边蒿草挺深,利于掩护。两小时前他们又接到绑匪的电话,要晚上十点先交一千万现金,两人私下一商量,应该是绑匪已经发现绑错了人,才忙不失迭的把赎金和交接时间给改了,准备能捞一点是一点,警方现在在外围布控,绑匪要求其中一人来交赎金,他们很默契的骗了警方,两人一起进来,准备分头行动。 尹少阳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没进了草丛里。 尹春晓想不过伸出头,压低声音咒道:“喂!你他妈警醒着点,别人没救着自个先挂了!” 草丛中飘出一声低骂:“闭上你的鸟嘴!” …… 链坠是替代品……自己也是替代品么? 迟小捞感觉整个人像是在冰水里浮沉,拔凉拔凉的找不着北。 其实自己都明白不是么。尹少阳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好?为什么他们三人聚餐一定要把自己给捎上?为什么送一个吊坠给他挂着?为什么明晋看到这吊坠会那么难过? 尹少阳总出现在自己极度渴望关怀的时候,他就像是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而来,尹少阳说他是超人来拯救他,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草,然而他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喜剧片都这样,跳梁小丑般取乐于观众,笑点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等着看懵懂的他傻呵呵迎向出乎意料的结局那一刻……龟裂的表情。 “笑个几巴!”守在旁边的绑匪火大的踹了他一脚,妈的,竟然绑了个替身,真窝火,都不知道姓尹的两兄弟会不会带钱来赎人。 这人不会傻了吧? 绑匪勾下腰凑近看他,不就是抢了他一个吊坠么,小命都快没了,还惦记身外之物,真够抠门的。 瞧着细皮嫩肉的,还生着一双戏子眼,衣衫半褪小肩膀圆溜溜的,比女人还妩媚,刚才摸的那把胸,别说,虽然没有38d,手感却不错,保不齐是要撕票的,不如…… “滚!”迟小捞怒目圆睁,扯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绑匪没吃着豆腐,反手就是一巴掌,脸上立马起了红痕,嘴皮子破了,殷虹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绑匪看着这耍横斗狠的小模样,更觉得来劲,小辣椒什么的最开胃了! 一个狼抱就扑了上去,哧啦一声,戏服被扯开一条大口子,上半身裸了一半,迟小捞在胳膊下奋力挣扎,破口大骂,期间狠狠挨了几下,脸颊被死死捏住,绑匪“咦”了一声,接着骂道:“勾儿的,原来是个麻子!” 为了拍戏本就不贴面的厚粉底膏被擦掉了一大块,一张脸给弄花了不说,脸上的痘印都清晰的显了出来,看上去比没上妆还倒胃口,绑匪觉着自己的眼睛被强奸了,心灵被欺骗了,二话不说上去就猛踹。 “妈的长成这糙样还敢出来吓人,还装大明星!老子叫你装,叫你出来吓唬人,叫你!叫你!叫你!” 凶猛的拳头和脚后跟雨点似的往下砸,迟小捞已经感觉不到疼,怎么样都没有心疼,他不想装大明星,也没想着出来吓唬人,他长得就这样,他没有错,没有错! “老六,你他妈消停点,姓尹的带钱来了,要求先跟肉票通话,电话响了接一下!” 绑匪呸了一声,手机正好响了,接通后抵在迟小捞耳边,命令道:“吱个声,快点!” 听筒里传来尹春晓急切的声音,“小捞,小捞!是你吗?快说话是不是你,他们打你没……”电话被收走,绑匪骂道:“有完没完,老子要挂电话了!” 听筒里尹春晓吼道:“你们把人给怎么了……小捞!说话,小捞……” 迟小捞侧躺在地上,绑匪的一只脚踩在他脸上,用力碾了下,手机放到他耳边,示意他说话。 他张了张嘴唇,脖子像是被手箍住了,干哑的挤不出一个字,他知道听筒那边就是尹春晓,那个说过要保护他的少年,可是这一次,能逃得过吗? 听筒里传来压抑透着哀求的声音:“小捞……说句话……” 迟小捞眼眶一热喉头一松,从胸腔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我……我在……我没事。” 尹春晓像是松了口气,“……别害怕,我带钱来了,马上来接……嘟嘟嘟嘟……” 忙音响起时他全身一抖,就像是和这个世界断开了联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和尹春晓的最后一次通话,时间太短了,短的他有好多话都来不及说。 他想说遗像就用十六岁的那张登记照,那张脸上没麻子,用来做遗像应该不会恶心到活着的人吧,否则实在是有碍观瞻。 还想喊一声‘晓晓’,告诉他说,你再怎么混账,也是我迟小捞的好兄弟,不为别的,就为今天你仍愿意带着钱来赎我。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迟小捞今生是赚了! 货仓外面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卷闸门被掀开,进来五六个人,一人问:“钱拿到了没?” “拿到了,他们先撤了,我们这边善后!动作快点!” 有人拔枪,迟小捞猛的闭上了眼睛,听到一人骂道:“你他妈傻啊,没有□□,你想把人都引来?用刀!” 刀刃闪着寒芒,绑匪把他翻了个面,他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对着他左胸口的刀尖,瞳孔在收缩,心脏也开始疼痛,再也做不到悍然赴死的无畏,突然尖叫出声。 这一叫炸开了锅,绑匪也慌了手脚,七手八脚的想捂住他的嘴,突然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向了货仓的铁皮,几个绑匪冲了出去,没一会冲进来一个人,昏暗的灯光在瞳仁里氤开数个光圈,就像是那个人脚下的七彩祥云,超人的装备好像都齐活了,只缺个内裤外穿。 迟小捞的眼眶霎时就红了,生死当前,那些欺骗和愚弄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的命来拼命! 只差一步就能抱住他,一声闷响,尹少阳整个人往前一跄,横在地上的迟小捞就看着他像只螃蟹似的撞了过来,背后落下的一瓶家庭装沐浴乳砸开了花,踩在滑腻的沐浴乳上,超人重重摔了一跤,在地上一个骨碌又爬了起来。 整个画面在迟小捞眼里就像是是慢镜头的胶片电影,尹少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很清晰,他从冲进来的那一刻神色就是急切的,视线一直牵着地上的他,以至于被后面的绑匪用沐浴露偷袭成功,六七个人一起涌了上去,挡住了迟小捞的视线,下一秒,他突出重围,终于抵达终点。 “小麻子!” 时间很短,他只来得及确定迟小捞还活着,后面的人就冲了过来。 迟小捞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要脱下外套,在撕扯中坚持将外套盖住了他的脸,眼前一片漆黑,他听到尹少阳短促的安抚:“别怕……” 怕什么?迟小捞云里雾里。 然后他知道了,尹少阳让他别怕什么。 一声声重击的闷响,间或绑匪的怒骂和痛呼,杂沓的脚步声在货仓里不停挪动,有椅子被砸碎,有液体溅到地上,就是没有尹少阳的声音。 满目黑暗中只听得到拳打脚踢的声音,突然听到重物拍向卷闸门的巨响,然后重物落地,迟小捞睁大眼睛,眼眶几乎被撕裂,他尖叫,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叫了些什么,这是人在绝望时的本能反应。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一声爆喝,迟小捞整个人一抖,眨巴着眼睛仔细聆听,是尹春晓! 迟小捞只听到尹春晓一声爆喝后,抽着凉气几乎抖变调的低呼:“尹少阳——” 这一刻不需要蒙住眼睛,他的世界已经陷入黑暗,以至于怎么获救的都不知道,等找回神智时,已经是在手术室外三个小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术室上‘手术中’的led面板。 尹春晓一直陪在旁边,他在交赎金后根据尹少阳的手机定位找到了地方,来不及和警方汇合,捡了条钢管先冲了进去,说实话,打眼看到尹少阳血豆腐似的躺地上一动不动,确实是被吓住了,也说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觉,就是心理堵得慌。 其实交赎金也并非一定要自己去,他当时就想如果和尹少阳交换行动,自己绝对不会像他那惨,就算是拖延时间,也没必要被那些人拍得像坨狗屎。 在看到他的外套蒙在迟小捞头上时,大概是明白了尹少阳的用意,不免要在心里鄙视他,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就这么肯定迟小捞见不得他挨打?还给人蒙住眼睛?雾草!这缺德货是在搞模仿秀照搬台湾偶像剧里的某少爷,明明自己武力值空条还要瞅准机会装英雄,愣是不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 还别说,这一套骗无知少女的把戏,对迟小捞还真管用,要不旁边这位跟丢了魂似的,肯定不会是为自己丢的。 尹春晓真的有把他塞马桶里洗洗脑的冲动! 手术室外等了一大排人,老王、谢徽、还有廖洪波等等,尹春晓的伤已经包扎了,迟小捞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外科包扎,没办法,只能叫医生在这里处理外伤,等手术完了再去拍片子。 手术中的灯熄了,迟小捞立即推开医生站了起来,跄了两步被尹春晓搀住,里面出来一排医生,主刀大夫见外面的一个个非富即贵,也不敢卖关子,立即阐述病情:“尹董没什么大碍,骨折的右腿已经固定,其他的外伤经过了处理,只要静心休养很快可以恢复,就是额头上的伤口,可能会留疤,不过可以整容。” 迟小捞听完,眼前一黑,放心的撅了下去。 ☆、第三十章 迷迷糊糊转醒时,是全身的疼痛让他找回了知觉,骨头架子像是被拆开后拼回来的一样,没有别的感觉,就是疼。 他刚动了下腿,就听到尹春晓的声音:“醒了?” 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俯身在床边的尹春晓,一股沐浴后的清新味道钻入鼻腔,发梢还带着水,下巴很干净,眼睛里却有血丝。 “我把床升起来!” 他按了遥控器,床铺慢慢升高了些,看到高度差不多了,又打了个电话叫外卖,然后去卫生间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绞毛巾。 “我自己来!”迟小捞微微避开了尹春晓探过来的热毛巾,伸手去接,尹春晓的手顿了下,有些不高兴的把毛巾塞给了他。 “谢谢你!”他擦了把脸,发现毛巾上还有点粉底色,于是又擦了一遍。 两人一起生活了五年,什么话都说过,唯独没用说过“谢谢你”这三个字,陌生又疏离的道谢,让尹春晓的心不仅往下沉了沉,他讨厌迟小捞对他说这三个字,却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回以艰涩的三个字:“不客气。” 吃了外卖送来的猪大骨疙瘩汤,尹春晓又绞了条热毛巾给他擦嘴,期间气氛一直是沉寂的,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尹春晓本以为他要问尹少阳怎么样,迟小捞却一直没开口问。 吃完了饭,迟小捞感觉好多了,其实他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挨了几拳头,都是些皮外伤,这会觉得自己能够下床,又不想麻烦尹春晓,于是试探的说:“你也没休息好,回去洗澡睡一下吧。” 正拿着盆子去卫生间倒水的尹春晓听这话回头瞅了他一眼,没做声,照样进了卫生间,然后迟小捞听到摔盆子的声音,无奈的撇撇嘴。 下一刻,尹春晓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迟小捞眼皮子只跳,本能的缩了下脖子,惊恐的盯着他。 “你摆这脸给谁看呢?我他妈为了救你把账面上能提的钱全部折了现,屁颠的拿钱去换人,两天没合眼就在这照顾你,傻逼似的等着你睁眼,就换你阴不阴阳不阳的一声‘谢谢”,你究竟几个意思?” 迟小捞小心翼翼的嗫嚅:“一个意思都没有,就是谢谢你……” “哼!”尹春晓无赖耍的挺像模像样,斜眼睨着迟小捞,“你想就一声‘谢谢’完事儿?” “那要怎么样?”难道要我跪下来叩恩? 不知道为什么,尹春晓脑中闪过武侠片里出镜率极高的四个字,下一刻又马上否定,如果换成明晋,他或许会欣然接受,可是自己现在这是要闹哪样?他还真没想好要迟小捞怎么报答救命之恩。 “算了,先欠着我的,以后再说。”他用手指搓搓鼻梁,又坐进了沙发里看书。 迟小捞叹气,还真是小孩脾气。 病房里很安静,起先还有翻书的声音,等迟小捞打了个盹在睁开眼睛,尹春晓已经趴沙发上睡着了,书本散落在地上。 他掀开被子,悄然起身,把被子上的薄毯轻轻盖在了尹春晓身上,看得出他睡得很沉,只怕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眼睑下青紫很明显,他是个很在意形象的人,平时睡相也是规规矩矩的,这会要不是累很了,也不会张着嘴打鼾。 他穿上外套走出病房,随便找了个护士问尹少阳的病房,这医院没有不认识尹大少的,迟小捞按照病房号码找到了尹少阳的单间。 远远的就看到外面守着几人,不像是尹少阳的保镖,还差几步时,一人横了过来,“尹大少现在不会客!” 这人一副目中无人的张八样儿,迟小捞认出了他,是明晋的小助理,他本想转头就走,可偏偏头脑发热咽不下这口气,呛道:“哟,没见着多出名,谱儿倒是摆的没边了,别人来医院是探病,你家小明星来医院是要人接驾。” 小助理不气反笑,双着双臂仰起下巴瞅他,似笑非笑的说:“那又怎么着?摆谱也要看资本,某些斑鸠以为占了巢就是喜鹊,你说可笑不?” 这是讽刺他搬进了明晋原来住的房子,迟小捞心里一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淡淡道:“是很可笑,不过就是一个鸟巢!” 助理气的脸一白,知道说错了话,反驳道:“你才是鸟!” 迟小捞推开他,抢了两步走到病房门前,手搭上门把,还没扭开就定住了。 病床上的尹少阳被吊着腿,头上绑着网罩,舒舒服服的张嘴接着明晋喂的汤,可能是嫌烫,皱了下眉毛,明晋歉意的一笑,探身过来,尹少阳张开嘴,明晋对着他的嘴轻轻的吹。 助理哼笑了两声,迟小捞觉得他这会进去好像不太好,应该选个人家方便的时间过来,可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举步维艰。 “看也看了,还杵在这干嘛,快走!”助理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好歹移动了脚步,他撒丫子就跑。 说说笑笑一碗汤算是喂完了,明晋擦了把手,坐回了床边,尹少阳嘴角勾着一抹笑看着他。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9节 明晋就怕面对他这样的笑,有点邪性又带着他特有的匪气,让人觉得他尹少阳就是个混起来老虎屁股都敢戳一下的家伙,可现在这人头上罩着网罩,额头上打了一大块补丁,左眼肿的像只烂桃子,哪里还有平时的样子。 明晋收到这边的消息从外地赶回来,他担心的不得了,在看到人还能喘气时才松了口气,背心都吓出了一层冷汗。 他还笑得出来,明晋看他这样就来了气,冷冷道:“你就作吧,这回断一条腿,下回呢?我真当你是超人能拯救全人类?” 尹少阳叉起两手,没所谓的说:“小伤而已。” “一个月不能下床,三个月恢复期,这是小伤?”明晋白了他一眼,“我就不明白了,警方已经到了,你干嘛非要进去掺和,那些绑匪都是亡命之徒你难道不知道吗?” “就是知道,我才要去!” “为什么?”明晋心里嘎登一跳。 尹少阳淡淡一笑,没作答。 明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往下一沉,提高了声调问:“就是为了迟小捞?” 尹少阳看着他,明晋显然是生气了,可他现在没心情去哄他,这问题他也没法正面回答,说‘是’,就伤了明晋的心,说‘不是’,就是昧着良心欺骗自己。 看他不说话,明晋的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对尹少阳持有的把握就像是手心里的沙,不知不觉的流失殆尽,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对手会是迟小捞。 “难道你喜欢上了他?”这几个字让他的心跟着刺痛。 尹少阳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懵了。 “喜欢上了他”,而不是“喜欢他”,这是两个概念,前者是移情别恋,后者就单纯多了。 明晋这问题太刁钻了,他现在没法回答。 他只知道再车上尹春晓告诉他迟小捞的左耳失去听力是他造成的后,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人救出来,或许没有这层原因他也会不顾一切去救人,否则他不会和尹春晓一起甩开警方单独行动。 他始终记得冲进货仓看到躺在地上的迟小捞时,当时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在油锅里过了一遍,差一点就抓狂。 小麻子像一条搁岸濒死的鱼,看到自己时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让他心脏疼的几欲撕裂的同时,又庆幸来的是自己不是尹春晓。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同志,对别人施舍的恩恨不得敢两倍刮回来,然而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迟小捞看到他挨打的样子,那会吓坏宝宝的。 这算不算是人品的升华? 想到这尹少阳不由得一笑,七转八弯的思绪却被明晋打断,“尹少阳,你别后悔!” “啪”一声,一个东西砸他脸上,明晋已经摔门而出。 冰壶秋月,确实是一块极品好玉,握在手心里温润沁骨,还带着明晋的体温。 这块玉是椭圆形,通体翠绿没有意思瑕疵,绿的非常均匀,所以价值不菲,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佩戴,至少他妈妈在世时就从没有带过,没有一定的气场去衬托这枚古玉,只会让东西失去灵气,只是一件装饰而已。 他想起另一个水滴翡翠的由来,xxx的珠宝设计师按照他的要求,设计了一款小巧的白金细链,吊坠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正巧购进了一块翡翠原石,中间极品的玉料不大,刚好够一个吊坠的大小。 他的要求是简单雅致,佩戴者肤色是象牙白,身形纤长骨骼小,于是设计师建议,不需要雕刻复杂花型,做个水滴形状,没想到出来的成品效果比图片更好,绿色上透下艳,俨然是一滴载着碧湖的水珠。 廖洪波推门进来了,说是夫妻两已经在香港落网,正押送回这边,然后本地警方接手,又拿出一个手机,在影视城外的高速下面定位找到的。 尹少阳接过手机看了看,没有摔坏,里面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那天接送迟小捞的那个司机的。 “他人呢,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廖洪波明白他话里有话,不就是:又不是不能下床,怎么都不来看看救命恩人。 刚迟小捞过来闹了点动静,廖洪波事后听说了,但就是不想告诉老板,要不他又该嘚瑟了,有些人就是贱,越是吊着胃口越是香,迟小捞是个缺心眼的,老板又是个缺德到家的,俩缺之间就缺一神助攻,这神助攻除了委屈他还有谁能胜任? 手机突然响了,尹少阳一看,手机管家显示了来电方企业名称—— 民大舞蹈特训中心。 尹少阳看了眼廖洪波,对方耸耸肩,说:“我不知道这事,你还是去问他本人吧。” 尹少阳淡定的接了电话,“你好!” “你好,请问是迟小捞先生吗?” 尹少阳说:“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这里是民大舞蹈特训中心,三天前让您等通知,我们这边几位老师看了您的视频,决定破格接收您进入舞蹈深造班……” 尹少阳听的一愣一愣的,他算了下时间,正好是酒吧的第二天,也就是被绑架的那一天,原来他先去民族大学的特训班报名了! “您稍等,我想先问问,这个深造班深造多长时间?” 那边哽了一下,“招生简章您不是有一份么?” 尹少阳糊弄道:“丢了,您再详细说说!” “哦,深造班是为期一年,学费两万,封闭式教学,包住宿,毕业后可经选拔……” 后面的尹少阳没心情听了,当即拒绝了对方,也不等别人说话就挂了线,廖洪波觉得老板忒没素质,敢怒不敢言。 “你要敢告诉他,我跟你没完!” 尹少阳说完,删掉了通话记录。 看来酒吧那事在小孩心里留下了阴影,这是变着法远离毒品呢,要今天没接到这个电话,没准哪天就会来个不告而别,然后自己就靠边凉快吧! 不行!一定要断了他的后路,把人给拴在身边。 尹春晓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在沙发上死赖着不走,迟小捞欣赏了一幕小电影回来,实在是没心情跟他唠嗑,呆呆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俩眼珠都盯成对眼儿。 尹春晓还不知道迟小捞出去溜了一圈,只知道这人一直在床上跟手指较劲儿,他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问:“喂!上次跟你说的,考虑好没?” 迟小捞茫然抬头,“啊?” 尹春晓耐着性子说:“去白帝的舞蹈班培训,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等几天行吗?” 迟小捞以为尹春晓上次就是说说而已,所以自己去民大报了名,别人要应届高中毕业生,求了半天才答应他跳了一段,别人答应让几个老师看看视频再给通知,虽然不抱希望,但也得等等吧。 尹春晓哼了一声,看看手表,他明天还要去学校,两天没休息好,反正人醒了,干脆回去算了,正起身拿衣服,廖洪波推门进来了。 尹春晓看着门口的目光充满敌意,像是护犊子似的两步窜到床边挡住廖洪波,“你来干嘛?” 廖洪波才懒得跟他啰嗦,直接说:“老板想见迟特助,我来接人。” “就他是病人吗?”尹春晓就不想迟小捞去见他,于是胡搅蛮缠道:“这里也是病人,要见面让他自己来!” 廖洪波点点头说:“行,我去把他搀上来。”话毕拉门欲走。 迟小捞疾声拦住他:“等等,他折了腿被吊着脚,能下床走路?” 尹春晓立即赏了他一白眼仁,喝道:“他腿折了干你屁事!咦,你怎么知道他吊着脚?” 廖洪波见缝插针,对迟小捞说:“你说的也是,要不我搀你去见他,这样方便多了,省的我多跑一个来回。” 尹春晓不依,“不行,我不同意!” 另外两人立即用一种‘你算是老几’的眼神看他,把尹春晓给气的,指着迟小捞寒声道:“你说你贱不贱,他看不上你还要上杆子往上贴……” “你有完没完!”迟小捞一吼,尹春晓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定定的看着他。 “不用你一再重复我有多贱,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他妈就是一炮灰!我知道……” ☆、第三十一章 “不用你一再重复我有多贱,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他妈就是一炮灰!我知道……” 最后三个字脱了力一般,虽然说的没底气,却像是对着所有人发誓。 尹春晓突然觉得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嗓子眼堵得慌,匆忙别开了目光,拿起外套转身出了门。 廖洪波没事人一样,站在床边一动不动,迟小捞吼完刚才那几句话,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现在实在没心情去看望尹少阳,对廖洪波说:“抱歉,现在天黑了,我明天去看他,亲自跟他道谢吧。” 廖洪波无所谓的耸肩,开门出去了。 迟小捞慢慢缩进了枕头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死胡同里,一直就有一个声音在嘲笑他明明知道没有路,还想挣出一方天空,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埋头往上撞,以为自己是铁头,撞开了那堵墙就是他的救赎,然而头破血流后,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都是他不安分,玩不起还要玩,这个游戏里谁先认真了谁输,这下可好,输的连遮羞布都不剩了。 尹少阳推开门时,就看到一个傻子在枕头里黯然销魂,满脸的鼻涕和眼泪愣是把东北烧饼糊成了陕西泡馍。 迟小捞本来准备放肆的哭一场后,明天又是一条好汉,没想到哭的正带劲,就看到又一坨不明物体从门口挪了进来。 他从床上弹了起来,眼泪鼻涕也忘了抹,眨巴眼睛看着那东西费力的转着轮椅,估计是操作失误,磕磕碰碰冲墙上撞了几下,才好赖不赖的挪到了床边。 “哎呦……”尹少阳弓身揉膝盖,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受伤忽悠人,迟小捞没顾得上问候他,只直直瞅着他那条石膏腿上明星的签名发呆。 ——猪你早日康复。后边还缀了俩长翅膀的爱心。 淡漠如水的明晋也会卖萌,不过也要看对某人吧,两有情人要终成眷属了,本来是一句道谢的话立马变成了酸溜溜的祝福:“恭喜你们。” 这一声说的很平静,尹少阳抬起头,对上迟小捞挂着笑容的一张脸,末后又低头看了看石膏上的几个字,才醒过神来。 这会再没了玩笑的心情,腿上那几个字让他尴尬不已,两人面对面沉默着,病房的空气浓稠的让人喘不过气。 迟小捞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尹少阳摸摸他的脑袋,迟小捞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此时表情很平静,像是料到结果只等待走个过场的宣判。 这表情更是硌疼了尹少阳的眼睛,他心里一紧,脱口说道:“小麻子,我过来是有话要说……” 手中迟小捞的手机这时来了一条微信,尹少阳好不容易攒的一口劲就被一条肇事微信泻了气,怏怏的递上了手机。 微信叮叮叮连响了几声,迟小捞没想到被绑匪搜到后扔掉的手机竟然给找了回来,连忙接过来点开微信,是dana发过来的语音。 他点开第一条语音,dana低落的声音从扬声器缓缓溢了出来。 “小捞,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我这人吧,太要面子了,现在才说,希望不会太晚。我总以为钱才是万能的,因为我就是栽在这个‘钱’字上,记不记得咱俩那次去喝酒,我说挺嫉妒你的,这话是真的,我嫉妒你敢跟生活叫板,我就没这个勇气,我没你那股轴劲儿,谢徽堵我的嘴只用一个钱字就够了,然后掉坑里爬不起来,就是我的报应。” 这一条放完了,尹大少的脸也成了菜色,dana那小娘炮临死还要扯个垫背的,真他妈不厚道,迟小捞要是翻脸,他定要把谢徽给踹上火星,让这俩祸害相忘于宇宙。 “这世上钱是坑,感情是扯淡,钱加感情就是一导弹,听哥一句劝,好好过日子,别信有钱人跟你谈感情,找个差不多的人踏踏实实在一起就行了,总裁酷帅狂霸拽那些个都是娱乐大众的,就姓尹的俩兄弟,你一个都惹不起,你别不信,看看我,我就是一个不小心失足的例子。” 说到最后好像在抽泣,迟小捞无视尹少阳满头黑烟,点了下一条语音。 “……我走了,事实证明我花了五年的时间,不过是原地绕了个圈子,从家里出来,打工、蹲号子、打工、蹲号子、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呼——其实也没啥可惜的,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所以,祝福我吧,我也祝福你……迟小捞,再见!” dana就这么走了,语音播完了,就像是给一篇标上了一个句点,是悲剧是喜剧别人无法判断,只有活在里面的人才能深有体会。 尹少阳好半天才试探性问道:“dana他老家在哪?” 迟小捞别开脸回答:“不知道!”休想帮哥们套话,姓谢的瘟神根本就配不上dana! 尹少阳心想不是自己不帮哥们,自己这一窝事儿,还不知道怎么顺清楚。 他腆着脸翘翘腿,在迟小捞眼皮子底下晃了下,谄媚的笑道:“你看,我把最好的位置给你留了,给奴才签个名呗!” 迟小捞被他给搞懵了,不是来说ga over的么,难道还要签名留个纪念? 于是他直接问:“你刚才说有话说,现在说吧,我听着。”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尹少阳的表情很慎重,迟小捞心脏一抽,敢情是怕他一鼻涕搭上去耍赖,开口前还先确认一遍,我草! “放心吧,我很知趣的。”他强笑一声,装作莫不在乎的说:“其实你也不用说,我都明白。”说着把手伸到枕头下捞东西,尹少阳眼尖的看到他病号服敞开的领口,脖子上空无一物。 他眉心一跳,匆忙按住了迟小捞伸到枕头下的手,正要说什么,又被打断了。 这回来搅局的是谢徽,急吼吼的冲了进来,还带着一股小旋风,一进门就冲迟小捞大声问:“dana人呢?” 要不是跛了条腿,尹大少铁定起来抽人——长这么大第一次作古正经的表个白,容易么我? 迟小捞淡淡的看了喘大气的谢徽一眼,“我不知道。” “你他妈——”谢徽冲上来要呼人,被尹少阳给挡了回去,估计站起来时伤腿给脚崴了一下,额头霎时间冒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强忍着,冲谢徽吼道:“你他妈自己老婆看不住,来医院闹个屁呀!” 谢徽本来是个急性子,现在却敏感的觉出了屋里这两人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尹少阳,竟然为了那个小麻子冲他发火,这不是□□四射么。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管别人的事,他老婆跑了,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今天晚上不把消息落实了,他肯定会睡不好觉的。 于是放缓了语气,说:“我知道你收了他的三条微信,赶紧把手机给我!” 尹少阳不用猜谢徽是怎么知道微信的事,谢徽想查一个人的通讯信息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好像是我的隐私吧,凭什么给你!”迟小捞哽着脖子对峙,表面上像是不畏强权,其实不动声色的往后面挪了点。 一听这话,谢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戾气,在动手前又被尹少阳格挡了,压低声音对他说道:“闹什么闹?你他妈丢不丢人?” “丢人?”谢徽满是血丝的眼睛重重看着尹少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凶神恶煞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从吹小捞的角度能看到他捏的骨节发白的拳头和抖动的嘴角,突然哽咽的低吼:“……心都丢了,还怕丢人?” 别说迟小捞,就连尹少阳也没见过谢徽这个样子,就像是失去了阳光青睐的小树苗,突然之间就蔫了,后面的结果可想而知,如果找不到那个人,就是枯萎。 当着迟小捞的面,尹少阳也不好教育自己兄弟,再说了,他自己现在也正为情所困,说起来自己好像还好一点,至少是只要开口就能抱得爱人归,不像谢徽这傻逼,混这么衰。 和谢徽一比较,他自然而然把自己摆在了强者的位置,从而升出一种俯览弱者的宽广心态,他重重的捏捏谢徽的肩膀,劝道:“等我的事处理好了,就帮你想法子把人给找回来。” “你有法子?”谢徽眼睛一亮。 尹少阳点点头,“dana的微信我刚听了。” 谢徽喜得几乎要跪地上抱大腿,一把抓住尹少阳的胳膊,强调:“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在外面等你,咱俩一起去找!” 尹少阳拿眼瞥他,真特么有同性没人性,我现在还是伤残人士来着好不! 尹少阳头瞄了一眼迟小捞,正是标榜自己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他清清嗓子,语重心长的对谢徽说:“帮你找人可以,但你要答应我,找回来了好好对人家,你既然是跟人谈感情,就要从一而终,把你那些个相亲对象和你爹你妈先给摆平了,切不可重蹈覆辙。” 谢徽现在是有奶便是娘,尹少阳就算是要他脱衣服裸奔他也会先点头答应着,先敷衍着谁不会。 “你先回去吧,明天我给你电话。” “啊,还要等明天?”谢徽不乐意。 尹少阳瞪他一眼,威胁道:“不乐意自己去找!” 谢徽不敢得罪这尊大神,怏怏的撇撇嘴,转身出门,一直没说话的迟小捞叫:“等下!我有话说!” 谢徽转身,不屑的瞅着他,“有话快说!” “我想先问下谢少,你是不是跟dana谈过感情?” 谢徽看了眼尹少阳,这问题他不想回答,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感情’这俩字对dana的伤害,尹少阳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谢徽斜斜看了眼病床上一脸严肃的迟小捞,含糊的“嗯”了一声。 迟小捞这才搞明白这两人之间的问题,他露出一个难怪如此的笑,淡淡说:“你可能还不知道,dana说过,人最不能相信就是感情,我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很显然,他又在这两个字上载了跟头。” 谢徽心里微微一抽,呼吸也跟着一滞,蓦然抬头对上迟小捞淡淡看着他的眼睛,立即心虚的闪烁了下。 “你说,就算是找到了他,他还会轻易相信你么?” 即使是头大无脑,迟小捞的这个问题也正是谢徽隐隐担心的,但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即使是担心也要嘴上占个上风,立即反驳道:“不相信我难道相信你啊,不用你操心,我有一万种办法把他给带回来!” 迟小捞冷笑一声,“一万种办法?不就是来横的,来硬的,用你大少爷的强权欺负人?这些事你没少干,让dana在你的强势下喜欢上你,相信你,第一次可能是撞上狗屎运,你真以为还会有第二次?” 谢徽狠狠盯着迟小捞,不是尹少阳护着这小子,他早就上去拍肉饼了! “你和他谈感情,你有了解过他么?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开老家来这边?夜总会以前的工作是什么?他家里有几口人?他为什么会在夜总会工作?但凡你放了一分真心在里边,今天就不会来问我要他的消息,直接去他老家找人不就完了。”说到这,他扯出一个讥诮的笑,“恐怕你连他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谢徽全身脱力的撅进了沙发里,两手插进短短的发茬里,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在沙发里埋着头,就像是一座孤山。 “你们从小生活优越,高人一等,体会不到拿着满分成绩单却没有办法继续读书的悲哀,体会不到生活给人的困境,体会不到放下尊严供人消遣的绝境,不是人愿意堕落,但凡有任何一条出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撅起屁股换钱。” 尹少阳一直凝视着迟小捞,小麻子要么不说废话,一说就让人汗颜,让他震撼,让他庆幸还能坐在这里,听他说。 “dana曾经蹲过号子。” 谢徽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迟小捞,嘴唇张了张,却接不上一句话。 “整整半年,时间说来不长,却是他人生中的分水岭,他的理想和憧憬全部变成了奢望,是他不敢再宵想的东西,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钱,然而到最后,重新把他送进看守所就是那个他不敢相信却又相信了的人……” 谢徽低呼:“别说了,别说了……”他用力拽自己的头发,整个背脊都在抖动。 迟小捞吁了一口气,冷声说:“你现在尝到的痛苦,就是你玩弄感情的代价!” 不知道怎么的,尹少阳不仅全身一颤,好像和谢徽感同身受。 送走了谢徽,尹少阳转着轮椅掉头回来,迟小捞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两人对视着半晌,迟小捞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感概道:“幸亏我们没走到他们这一步。”说着摊开右手,白皙的掌心里,小水滴静静躺着,“这个还给你。” ☆、第三十二章 绿色的东西躺在手心里,尹少阳看着刺眼睛,他移开目光,“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 可不是,有钱人给床伴的分手费不是豪车就是房子,这个翡翠确实是不算什么,但是在迟小捞心里,这不是用钱来衡量的,如果送他车子可能还会接受,但是这个吊坠,显然不应该属于他。 迟小捞收回手,把吊坠塞进了枕头下,尹少阳却敏感的感觉到,只要他出门,这东西估计就会飞出窗口。 他顾不得矜持了,一个熊扑跳上了床,把迟小捞给压在了身下。 “你干嘛,快让开!”迟小捞有些反感,了断就是了断,哪有这么拖泥带水的。 “你再动一下,我的腿就废了。”尹少阳额头上已经浸了沉冷汗,迟小捞还真不敢动了,两人贴这么静,体温在顷刻间传递,这让他心里堵得慌,表面上却平静的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尹少阳的从上方眯眼瞅着他,表情三分戏谑三分危险,“当然是跟你算算账!” 迟小捞咽了口唾液,哽着脖子往枕头里缩,“算算……算什么账?”不会是要算违约金吧?他可是真的准备偷偷卷铺盖跑路的。 尹少阳弹弹他的鼻尖,开始清算:“第一,放着救命恩人不管,自己睡大觉,这是你做人的原则吗?” 迟小捞:“……” “第二,请你去看我你理都不理,这是你为人处世的方式吗?” 迟小捞:“……” “第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等着我甩你,然后你好卷铺盖走人,逃避违约金。” 迟小捞:“!”所以说奸商奸商,一个个贼精的令人发指。 “第四……” “还有第四?” 尹少阳轻啄他的眼睛,然后把脸埋进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嗡声嗡气的闷声说:“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想学dana来个撒喲啦啦,你太坏了……” “呃……你想要说什么?”迟小捞全身僵直,隐隐有些期盼又不可避免的害怕。 他能相信尹少阳接下来要说的话么?dana就是一个拿出了全部勇气相信后的反面教材,这么实打实的例子摆在眼前,他能说服自己去相信他吗? 感觉到他的紧张,尹少阳抬起头,两手捧着他的脸,两人近距离绞着对方的眼睛,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在胸腔里忐忑敲动。 尹少阳在酝酿,他从没这么慎重的对待某件事,有两个人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让他只慎重中又升出些不安,他怕迟小捞会因为胆怯而拒绝,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人相信的地方。 “喜欢”和“爱”不是空口白说,即使是他情商再低也懂得只要说出口就是背上了责任,不仅仅是对对方,也是对自己负责。 所以他需要酝酿一个情绪,把爱说出口。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是尹少阳对他的表白,迟小捞一眨不眨的盯着尹少阳的眼睛,从瞳仁中看到自己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他的脑子是懵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做出什么反应,尹少阳在等他的回应,他该回应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他张了张嘴,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小豆丁,舌头都捋不直,嗓子干的冒烟,就算是只说一个字也感觉艰涩,说不出口。 其实不需要等回应吧,尹少阳心想,小麻子的心里活动全写在了脸上,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只要人拴在身边,还怕偷不到一颗热乎乎的心。 “我喜欢你,小麻子……”他咧开嘴一笑,只要说出了口,后面的跟不要钱似的跟着从嘴里往外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一个喜欢一个啵儿,“喜欢你,喜欢死你了,小麻子……” 正浓情蜜意中,迟小捞撑开了他的胸,看着他,“你确定?” 虽然被这几个字哄得神魂有些颠倒,但是他还没有理智全无,前几个小时这个说喜欢他的人还在同他的朱砂痣卿卿我我,这话的可信度实在是低的让人唏嘘。 尹少阳有些愠怒,挑了挑眉毛,深深的看了他半晌,自嘲的一笑,“咱俩这表白愣像是菜市场过磅,也对,你既然不相信,都是我的责任,不过现在你听好了。”拿起迟小捞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胸口,郑重的说道:“我喜欢你小麻子,或许你现在不相信,但只要给我时间,你会慢慢看到的,这里……”卷起迟小捞的手敲敲自己的左胸,“这里,从现在开始,只有你一个。” 小麻子还是不说话,眼睛里审视意味甚浓,不止审视尹少阳,也在审视他自己,到底有哪里值得人喜欢的。 “小麻子!”尹少阳突然低喝一声,“拿出你献身的大无畏精神,相信我吧!” “切!”迟小捞甩开他的手,把脸埋进枕头里掩饰嘴角关不住的笑,闷声说:“献身和交心不一样好不……” 尹少阳捞出他的脸,认真问:“你要怎么才能相信在下的一片赤忱之心呢?” “嗯……”迟小捞佯装考虑,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尹少阳身上搜刮,把他看的菊花发紧,第六感告诉他,估计是…… “以后咱俩零一对调……” 话还没说完,尹少阳已经一个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声泪俱下的拜:“臣妾做不到啊啊啊——” “这样啊……”迟小捞也坐了起来,摸着下巴挑眉瞅着这糙货妃子,“换一个吧,谢少和dana事儿,你不能掺和。” “臣妾也做不到。”尹少阳幽怨的看着迟小捞,不安的绞着手指。 迟小捞扬起头“嗯?”了一声。 尹少阳伏低做小的凑了过来,“不是我吃饱了撑的偏要揽下他俩的破事,救你出来这事里边,谢徽他出了不少力,你不能让你男人光进不出吧,这太不仗义了。” 迟小捞想想也是,dana有心要躲他们不见得找的着人,再说了,就算是找着了,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回头,谢徽那孙子就得被好好拾掇拾掇。 “好吧,那换一个。” 尹少阳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不能干涉我的私事,咱俩在一起要相互尊重团结友爱。” 尹少阳卯足劲的点头。 “不能沾花惹草和别人牵扯不清,看紧自己的黄瓜,别跟方便筷子似的见筒子就插。” 尹少阳脑仁发麻,呆滞的看着迟小捞喋喋不休的嘴巴皮子,恨不得扑上去给咬下来——方便筷子?你丫知道方便筷子是一次性的么?有你这么埋汰人的么? 迟小捞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腼腆的笑:“我挺磨叽的是吗?” 尹少阳昧着自己的良心拨浪鼓似的猛摇头。 迟小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突然俯身凑过来,双手捧着尹少阳的下巴仔细端详,那郑重的表情就像是在欣赏一个珍宝,视线移到尹少阳的眼睛,轻声说:“你别不承认,我其实是要求挺多的,你肯定认为我这人不爷们,对你拿乔,其实恰恰相反。” 尹少阳见过狡黠的迟小捞,见过落寞的迟小捞,见过无畏的迟小捞,就没见过此时此刻这个样子的迟小捞。 他找不出语言来形容,或许是太过慎重,使得他的表情有点沉重,隐隐带着伸头一刀的悍然,还有丝丝恬淡和踌躇,总之很矛盾,又很吸引人。 他轻轻吐了口气,一眨不眨凝视尹少阳的眼睛,“到现在我都找不出任何值得你喜欢的理由,如果我够理智,就应该拒绝,然后离你远远的,但是……” 他一顿,尹少阳的心跟着一提。 “但是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我……我们在一起吧!” 天知道他鼓起了多少勇气说出这样一番话,尹少阳清楚,这番话并不比他的‘我喜欢你’轻松多少,很多年以后,他都记得当时听到迟小捞的‘我们在一起吧’这几个字的心情,他的眼眶霎时间就红了,这是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一句话。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尹少阳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仿佛要把这个人揉碎,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迟小捞吸吸鼻子,勾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颈窝里,长久的温存后,他哽咽道:“尹少阳你记住,答应了老子就不能反悔,否则——” “我知道我知道……”他用力吸取小孩颈窝里的味道,这么旖旎的气氛谈“否则”多不合适,容易引起性功能障碍。 两人好多天都没做了,这会子心潮澎湃让尹大少身体里的精虫开始蠢蠢欲动,一只爪子顺着迟小捞的病号服裤脚爬了进去,裤子是宽松型,毫不费力就摸上了大腿,正要加深了解,爪子被抓住了。 “你想干嘛?”迟小捞眯眼瞅着他,这家伙全身肿的像蹄髈,还能硬的起来? 尹少阳可不管那些,一个狼扑把人摁在了床上。 “喂!你个流氓,腿都断了一根,还尽想这事!” “折条大腿算什么,只要哥哥的小腿不折,照样干的你叫!” “混蛋……啊啊啊……” “来!坐上来……” “唔……护士会来查房……呃哈……” “管他的,先爽了再说……小麻子,你这样子真性感……” “甭叽叽歪歪,快点进来……” ☆、第三十三章 尹少阳的恢复能力比狗还强,不到一个月就拆了石膏,迟小捞不愿意搬进他的别墅,尹少阳就跟着他一块搬进了碧海那边的房子,老王派了个年轻的姑娘过来帮忙照顾伤残,实际上尹大少的吃喝拉撒基本上都是迟小捞负责。 老板病休一个月,在家休养生息,迟小捞这个特助比老板还忙,除了上班,还要回家伺候老板,保姆一般都会买好菜分配好再回大宅去,迟小捞回来直接下锅。 虽然累一点,但是迟小捞满足这样的生活,充实而忙碌,家里总有一个张着嘴等饭吃的人,他认为过日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尹少阳现在可以拄拐在家里活动,每个星期都有医生过来做复查,老王也来过一次,看到家里只一张双人床,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但迟小捞却尴尬的不得了。 事后他问尹少阳:“王叔会不会误会?” 尹大少张嘴接过一颗拨好的葡萄,酸得眯起了眼,猛咽了一口涎,不满意的埋怨:“你怎么说话呢?会不会用词儿啊?‘误会’?合着你这是吃完不认账,时刻准备始乱终弃咧?” 这张八样儿让人又爱又恨,迟小捞一把捧住他的脸使劲儿揉巴,小白牙一獠对着鼻头就是一口,尹少阳痛的只哼哼,眼泪鼻涕一把抓。 “瞧你这缺样!”看他吃痛又心疼,嘴唇凑上去又是亲又是舔,直把大少爷舔得喘粗气才松开嘴,笑眯眯的咕哝:“……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小的给您赔罪!” “怎么陪?”这么问着,手早就开始不老实,在小麻子身上乱摸,“要不给哥哥来个□□大法,堵得怪难受的。” 迟小捞拍开他的爪子,低声囔道:“哎呀你别闹,我就是感觉自己有点以身试法的意思,你爸爸委托我看紧你俩兄弟,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我会把尹家的子孙袋给……”他看着尹少阳,叉起剪刀手阴测测的:“咔擦了!” 尹少阳啼笑皆非,抽抽嘴角道:“合着我就是一‘子孙袋’?”他抿抿唇,翘起一大拇指:“形容的挺贴切,你语文是生理卫生老师教的吧?” 迟小捞低笑,冲他脖子暧昧的吹了口气,叹道:“可不就是一子孙袋,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功能?” 尹少阳给埋汰的无地自容,恼羞成怒的扑了上去,“叫你看看爷开发的新功能!” 两人在沙发上闹得浑身燥热,迟小捞努力伸出脖子,哈哈笑着求饶:“我错了,错了……放过我……” “叫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我错啦……啊哈哈哈……” 尹少阳放开迟小捞,捏捏他的下巴,玩笑的表情荡然无存,眸色深沉的凝视小孩的眼睛,他说:“上次明晋请吃饭,他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特在理,‘感情的事并不是十几亿人民币能买断的’,我现在想问你,我和十三亿人民币,你觉得哪个重要一些?” 尹少阳很少这样正儿八经的说话,迟小捞觉得这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睛真他妈好看,瞳仁闪着让人眩晕的光,就像是聚集了一万光年的银河,就为他一人灿烁。 “这种问题还需要回答吗?”他勾着尹少阳的脖子,轻轻说:“十三亿人民币太庞大,我的心放不下,只能放下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很难伺候,可我就喜欢伺候他,他不温柔,可他每天抱着我睡,他花心,但他每天只抱着我睡,他粗鲁,但他每天都抱着我睡……” 小麻子的声音很慢,很轻,令人觉得一字字在心间淬炼过,有力而慎重。 “我曾经因为自卑而退缩,他在我心里就像是一个太阳,迎着光让我自惭形秽,又控制不住去追寻那个光源,我要让他知道,我追寻他所付出的勇气,同样希望他能回应我的坚持。” 尹少阳忍不住正要说话,迟小捞拦住他,继续说:“对于你和谢少这样的人来说,结束一段感情可能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对于我和dana来说,退一步就失去了全部。” 尹少阳定定看着他,一个轻松的话题渐渐变得沉重,让他始料不及,小麻子说的这话,用心想想确实是如他所说,dana和谢徽两人的事就是明摆着的例子。前车可鉴,迟小捞能接受他,确切来说比dana当初接受谢徽更忐忑。 对话结束后,两人之间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尹少阳第一次感觉到经营一段感情,并不是所想的那么轻松。 七月份,尹氏这边一个外商合作项目进入启动前期准备,尹少阳最近一个多月的日程定的满满的,带着几个项目经理和秘书马不停蹄的国内国外两边飞,迟小捞无可避免的闲了下来。 意料之外的是谢徽竟然成了迟小捞能偶尔联系的‘朋友’,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起初是因为谢徽想探听dana的消息,所以时不时打个电话来套话,后来就是打电话聊dana,迟小捞感觉的到,谢徽是真的悔改了,有时候聊着聊着,能听到听筒里压抑的哽咽声,一个混世魔王能为了一个人落拓成这样,也算是一种顿悟吧,迟小捞想。 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后悔? 迟小捞认为每个人都隐藏着‘贱’性,就像是一锅新炖的汤,刚开始或许会不屑一顾,然后汤放馊了,倒掉了,才后知后觉的回味汤的美味。 他不知道能和尹少阳走多远,但他确定自己喜欢尹少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爱’才更加贴切,他会用心的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爱不需要挂在嘴边说,他认为只要用了心,尹少阳就会看到,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应该珍惜。 苏剧的《经年》有一段话,迟小捞很喜欢:在经年后,感叹那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没有等到民大培训班的电话,这在他意料之内,其实别人如果跟他打了电话,他反而会不安,因为左耳严重弱听这事他瞒着招生办的考官,跳舞时选曲是自己选的一支练熟的舞曲,真要破格招他进入培训班,没几天准会露陷。 他热爱舞蹈,从五岁开始一直陪伴他的就是舞蹈,爸妈的先后离世和家庭的变故,他扭转不了生命中的变故,唯一不变的就是音乐中的舞步和肢体尽情挥洒的汗水,这让他觉得自己一直就是当初那个迟小捞,他的坚持和执着促使他能一直跳下去。 正巧尹春晓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还是那样呛呛的,迟小捞也习惯了,然后在电话里千谢万谢约好了时间,在前一天他特意去理了个比较精神的发型,穿上衣柜里现成的新衣服,去了白帝传媒的大楼。 尹春晓说他随时可以跟班学习,迟小捞心里想着这也算是探班吧,别人探班一般都会买点点心和饮料,这大热天的,不如买个西瓜上去,省的两手空空的怪不好意思的。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还没到两点半,尹总就开始频频看表,桌上的座机也检查了好几遍挂好了没,最后一次看表是三点差十分,尹总开始焦躁了,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他将自己这种反常的状态理所当然的归根为——他非常讨厌等人! 是他好心施以援手让迟小捞来白帝培训好不!居然让他这个老总在办公室里枯等个把小时,真是太让人气愤了! 还有八分钟,再不来就别来了! 三点差三分时,座机突然响了,尹春晓全身一弹,随即扑了过去拿起听筒,“喂!” 秘书小姐被他明显急促的语气慎了一下,直到听筒里尹总语气冷冽的又“喂”了一声,秘书小姐才晃神,轻声道:“尹总,跟你约见的那位迟先生,已经由接待领上楼,大概两分钟后到。” “知道了,让他直接进来!” 挂掉电话他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整了下领带,然后面对电脑佯装处理公事,没一会办公室门被敲响,他淡淡道:“进来!” 盯着显示器的眼睛余光看到一身白色t恤的迟小捞推门进来了,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唤了声:“晓晓,我来了。” 尹春晓这才把视线放到门口的人身上,随即呼吸滞了下。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两个月前尹少阳出院的那一天,他和明晋去医院约见一位康复科的权威,正巧碰到迟小捞扶着尹少阳有说有笑的从里面出来,迟小捞一张笑开花的麻子脸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的两个月,让人不胜其烦。 只两个月不见,在看到门口这人的第一眼就感觉好像带进一缕温和的光线,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以前那张脸,只不过整个人精神多了,修剪的短短的头发看上去很飒爽,显出一张本来应该是很上镜的巴掌脸。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圆领宽t,一条烟灰色三叶草修身运动裤,一双美国队长跑鞋,一身装扮简单又不失朝气,即动感又含蓄,如果远看,还真容易让人将他和帅小伙弄混淆。 这一身行头不算贵,加起来两千不到,但也不是迟小捞这种人舍得花钱去置办的。 尹少阳这种吃穿用度凡事都尽善尽美的人,并没有将迟小捞往高端档次上去包装,集团董事身价几十亿,随便一个情人牵出去溜一圈起码要花上十几万才算称得上他的面子,从他给迟小捞置办的这些衣服档次来看,恰巧说明了迟小捞和别人的不同,至少这就是一种保护,越低调越安全。 想到这尹春晓的脸色更冷了几分,站在门口的迟小捞感觉到他的眼光,很有眼力价的止步于门口。 ☆、第三十四章 迟小捞站门口站的还挺安然,只不过手里拎着一只超大的西瓜特重,所以他换了只手来拎,尹春晓看着那只大西瓜,好气又好笑,终于开口:“你就准备在门口杵到我下班?” 见他终于开口,迟小捞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把老沉的西瓜放下来了。他最近才总结出来一个对付尹春晓的规律,就是不能跟他杠着来,偶尔低下头就能让他消火何必要哽着脖子找不痛快,虽然他现在还没搞明白尹春晓的火气都是从哪里来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年纪大,应该让着小孩。 才坐下,他就挂上一个礼貌的笑,“这次谢谢你了,晓晓!” “叫我尹总!”尹春晓漫不经心的看手表,语调寡淡的纠正。 这小屁孩就是不可爱,迟小捞对着他的大侧面嗤了下牙,没想到尹春晓立即睇了过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迟小捞简直怀疑他后脑勺长了眼睛,忙干笑道:“我、我抽筋!”说着又抽了两下面部肌肉。 尹春晓懒得拆穿他,面上虽然还是不苟言笑,眼睛里已经染上了笑意,看了眼桌边的西瓜,淡淡道:“这西瓜是……?” 迟小捞立即笑道:“我买的!” “这不废话么!”我问的是给谁买的! 迟小捞眼珠子一转,腆着脸笑:“哦,天气太热,西瓜降火!” “我问你买西瓜干嘛!”尹春晓快炸毛了。 迟小捞被他吼得懵头懵头的,悻悻然道:“……吃呗。”他不会是嫌礼太轻了吧?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0节 突然想起尹春晓吃西瓜不喜欢吐籽,以前过夏天时,就算是再困难,也会咬着牙买三块钱一斤的无籽瓜,他今天买西瓜还真没想到这茬,以为来了就去培训班,这西瓜是买了过去孝敬老师的。 没想到尹春晓却按下内线,吩咐道:“拿把刀进来帮我把西瓜切了!” 一旁的迟小捞傻愣愣的抽嘴角,切西……瓜瓜瓜瓜? 不一会就有个小伙子敲门进来,不愧是影视公司的,连打杂的都这么养眼,迟小捞是天生的gay,看到型男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招子。 尹春晓指点小伙子切西瓜:“从中间对开,对,不用切瓣,行了出去吧!” 小伙子收好刀子好奇的看了眼迟小捞就出去了,然后迟小捞就看到尹总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精美的缎袋,从里面掏出两只青花瓷柄的汤勺,一半西瓜插一只,施施然抱起一半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美美的品尝西瓜。 尹春晓吃了几口,也不吐籽,吃第四口时瞥了眼还坐在办公桌前的迟小捞,没好气的说:“还要我帮你抱过来?” 迟小捞叹了口气,认命的抱起半边西瓜坐到沙发上,拿起汤勺,习惯性的第一勺靠皮舀,再看尹春晓,果然是从瓜囊中间开始下勺子的。 尹春晓嘴刁,吃西瓜从来都只吃中间的那一片,剩下的就是迟小捞的,两人在一起五年,生活中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习惯数不胜数,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仿佛就是流年经卷中其中一个字,虽然不起眼,却在某一年的某一天不经意回首,才恍然了悟,这些细微的琐事,俨然深深篆刻于生命中,含蓄而隽永的存在着。 迟小捞其实也很想尝尝瓜囊中间那一块的清甜,手里的勺子就插向了中间,还没舀出来,半边西瓜就被抢走了,随即一个少了红心瓜囊的半边瓜推到了他面前,尹春晓理所当然的抱着抢过去的半边瓜往嘴里塞。 迟小捞抱着半边剩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以前是捡他剩下的习惯了,但现在总觉得这样有点暧昧,可能是心境不同了,而且他是真有些怕尹春晓,这人喜怒无常,一张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戳他两下,杀人都不见血的。 尹春晓看了他一眼,哼道:“怎么现在嫌弃我了?” “不不不。”迟小捞立即否认,“怎么会呢,刚来之前吃了饭,肚子现在实在是装不下了。” 尹春晓挑挑眉毛不置可否,把中间的吃完了放下勺子,趁他抹嘴的空当,迟小捞期期艾艾的问:“现在可以去见老师了吗?” “慌什么?”尹春晓慢条斯理的用湿巾擦手,他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葱节似的十个指头翻花儿来回擦,语速也慢的出奇:“你当人老师闲得慌,你想见就能见?……约的五点,等着吧!” 迟小捞脑中顿时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你他妈当我闲得慌啊?约的五点叫我三点来看你吃西瓜啊尼玛! 这话只敢腹诽不敢出口,他知道问了这话,尹春晓铁定翻脸。 接下来尹总就到办公桌前忙活自己的去了,迟小捞枯坐在沙发里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倘若他能看到尹总显示器里英雄联盟刷的热火朝天,估计得被一口鸟气给活活呛死。 迟小捞见不得浪费,这个大西瓜可是顶着毒日头一路拎过来的,反正坐着也没事,他拿起勺子开始吃,显示器上某英雄在团战中被虐的像傻逼,队友在语音里骂破了喉咙发现人压根没在,整个频道里被口水灌的差点当机。 尹春晓心不在焉的点着鼠标,窃喜慢慢浮现眼底,他干咳了一声,状似偶然想起一样,说:“刚还吃不下,现在又能装了,用这种精神参加比赛,就不会让我那一个夏天看见西瓜就想吐了。” 迟小捞咽下一口西瓜,想起他说的是那年本市地方电视台举办的吃西瓜大赛,他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硬拉着尹春晓参加了比赛,一个石头瓜两人吃,吃的最快的能得到两张水魔方的门票,本来想着就算是不能得奖也能免费蹭口西瓜,他不指望尹春晓会帮他,能扯着他上台就已经不错了。 当两张门票揣进了兜里,迟小捞才感觉到得了第一名的喜悦,门票倒是小事,让他感动的是尹春晓顶着满脸的西瓜汁不以为然的说:“两张水上乐园的门票算什么,等着,等我有钱了带你去马尔代夫住一个暑假!” 过去的记忆在今朝回忆起来,就像是西瓜和西瓜汁的区别,一个清甜可口却需要吐籽,一个方便简单却失去了原味。 迟小捞觉得嘴里的西瓜有点发酸,不知道是味觉变了还是心态变了,亦或是什么都改变了,不变的只是回忆,也只有回忆而已。 见他没接话,尹春晓眸色暗了暗,显示器上的一大锅人闹得脑仁发麻,索性关了电脑开始看文件,一时间这片空间里静得让人压抑,几乎能听到不安的心跳,如同找不到搁浅的岸。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终于挨到了五点,时针刚转到5点,两人一同起身,好像都等着这一刻的解脱。 舞蹈班也在这栋大楼里,两间写字楼打通后重新装修的,灯光和设施都很棒,舞蹈班今天的课时是在四点半结束,尹春晓领着迟小捞到的时候,老师正好洗完澡,换了一身正装出来。 可能是换了衣服的原因,这位老师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怎么看都不像是舞蹈教练,更像是慢时光的欧洲小镇走出来的英伦绅士,更没想到这位奥地利歌舞剧团的退役演员竟然是百分百的黄种人。 他举手投足均书写着“优雅”二字,一身剪裁合体的马甲西裤,有种无光自生辉的感觉,他的气质很出众,但任何人看见这人,却绝不会被气质先吸引去注意力,最先注意的,必然是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深切而渺远,带着苍华陌陌流年隽永,有勘破一切的孤寂同时又流转着寥寥兴味,他看上去很年轻,但这双眼睛绝不是未经红尘淬炼的年轻人所有的,仅仅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就暗藏了无数的故事。 习惯观察美男的迟小捞觉得,这个人算的上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难得的是还这么绅士。 这位绅士很不绅士的瞥了迟小捞一眼,用一口生硬的中文问尹春晓:“这就是你找来的a nice……”他敲敲太阳穴想措辞,“……舞蹈家?” 迟小捞被这个名词闹了个大红脸,忙不失迭的摆手解释:“不不不,您太夸张了,我只是会跳舞而已,并不是您说的舞蹈家。” 尹春晓笑道:“来来,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好不容易邀请到的舞蹈艺术指导唐尊老师——” 唐老师打断尹春晓的话,挑挑修长的剔羽长眉,不容置喙的说道:“成吉思汗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daniel(尹春晓的英文名)一定要把你引荐给我,难道你只是会跳舞而已?”他撇撇唇线,无奈的说:“抱歉,我已经带了一个连的劣质士兵,不想额外给工作增添负担。” 迟小捞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和尹春晓对视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迟小捞几乎能够想象到白帝的艺人每天被打击的衰样。 尹春晓有些尴尬,勉强挂着笑容开玩笑说:“我们中国人讲究‘虚已者进德之基’,谦虚可是美德哦,哈哈,人我也带来了,你可以先看看他的舞再说……对了,刚才那话好像是拿破仑说的。” 唐尊不以为杵,眯眼打量着迟小捞,直抒己见,“nonono,他不想当舞蹈家,跳得再好我也懒得看。” 迟小捞的头已经埋进了肚子里,他可以接受别人嘲笑自己的脸,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老师连舞都不看,开口就用“舞蹈家”这么大顶帽子还打击他。 舞蹈家? 他真不敢想,以前就没想过,遑论现在听力受损。 尹春晓正要开口,唐尊摆摆手,指着迟小捞说:“你是他的监护人吗?让他自己开口说话可以吗?” 尹春晓担忧的看向迟小捞,见他像是霜打的茄子,心里不免对唐尊有些不满,也不好说,他拍拍迟小捞的肩,示意他今天先到这,然后他再跟唐尊好好谈谈。 手搭在迟小捞肩上,却感觉到他肩膀传递出来的力度,见他抬起了头,直视着唐尊的目光,语速缓慢却带着坚定的说道:“我现在不能也不敢坦然接受‘舞蹈家’这个称号,因为我并没有达到这个境界,这个称号不是自己说的,而是需要得到大众的认可,我会用我的努力一步步向前走,不是为了称号,而是我喜欢舞蹈,我将它看做我生命的一部分。” 有那么一刻沉寂,尹春晓一直凝视着他,有一种时间和空间都停驻的感觉,他的视野里一切都是静止的,能够刺激他感官的就是眼前的迟小捞,他抖动的睫毛,一张一合的嘴唇,坚定的眼神,包括细小的汗毛都是那么的生动,仿佛黑白画卷中唯一的颜色。 直到唐尊开口说话,尹春晓才回过神。 “说的很好,中国人就是口齿伶俐!”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嘲讽,但表情看上去却很满意,“在我的班上就得做好被打击的准备,可不能哭鼻子哦!” 迟小捞嘿嘿一笑,心情轻松了便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万一哭鼻子会怎么样?” 唐尊抬抬笔直的肩膀,表情戏谑的做了个打屁股的姿势,迟小捞哈哈大笑。 “你的舞我就不看了,今天回去准备好,明天跟班第一件事就是考核独舞!” “ok!谢谢你!” 尹春晓邀请唐尊一起吃饭,唐老师神秘的摆摆手指,“我可不想在老板身上浪费私人时间。” 尹春晓心照不宣的笑着捶捶他的肩膀,送走唐尊后,他又换回了那副姿态十足的样子:“现在到了饭点,去吃饭!” 迟小捞正好要感谢他,豪迈的说道:“去哪吃?我请你!” 尹春晓的第一反应是去那家臊子面,又想起上次闹得很不愉快,然后想了想,开车绕了一大圈,径直开到了大学外面的大排档。 “你就选这?”下车后,迟小捞冲着他乐,“我今天带了钱,不用跟我客气。” “谁跟你客气,你今天运气好,正巧我就想吃这个。” 尹春晓带着他进了一家闹腾腾的龙虾馆,这时候正是吃小龙虾的季节,满场的桌子都坐满了,两人好不容易等到一桌买单,服务员还没收拾桌子,尹春晓就扯了迟小捞把位置占了。 “这里生意真好,翻台都忙不过来!”迟小捞没在外面吃过小龙虾,这东西在菜市场买都死贵,何况是在外面吃,不过比起尹春晓平时在外面吃饭的档次,已经是很低了。 “老板,来把桌子给弄干净了!”尹春晓冲远处忙碌的服务员扯着嗓子一吼,在迟小捞眼里真是违和感十足。 他穿着一件颜色很正的紫色polo衫,一条墨绿色西裤,手长腿长的坐在油腻腻的小桌子边有些放不开,却毫不影响他夺人眼球的气质,没有鬓角的发型利落中带着一点奢华的痞气,皮肤白皙五官俊美,往这一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么扯着嗓子一叫,几乎全场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尹春晓歪着嘴一笑,靠进椅背里抖开长腿,邪魅的笑加上优雅的气质,瞬间秒杀了周围一圈桌子的女学生。 迟小捞就一直看戏似的看他大咧咧点了两盆油焖大虾,一扎现酿冰啤,服务员小姑娘脸红红的写好菜单,都不敢多看一眼,转身走,没一会两大盆龙虾就上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了更新,该打!!! ☆、第三十五章 老板是潜江人,做的油焖大虾很地道,鲜香浓郁虾肉q弹,吃了第一个就迫不及待往嘴里送第二个,吃的辣乎乎的再灌上一口冰啤,在这大热天里真是爽翻了天。 两人实在是没时间说话,忙不失迭的剥虾壳往嘴里送,没一会就干掉了一大盆,桌子上堆满了虾壳,迟小捞的白衣服上也不小心染上了红油,他心疼的擦干净手,拎着衣服一脸苦恼。 尹春晓白了他一眼,忍不可忍的囔道:“不就一件破衣服,值得扯成张马脸么!” 这衣服是尹少阳的私人色彩顾问送过来的,光给他做色彩测试就折腾了四个多小时,这些衣服一直挂在衣柜里都没舍得穿,他认为这已经不仅仅是衣服,而是色彩顾问的心血,关键这些都是尹少阳送给他的。 全棉面料上的油渍最难清洁,迟小捞愁坏了,对面尹春晓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也只得先不管了,接下来吃小龙虾就没了刚才的好胃口。 尹春晓擦了手,拿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啤酒,迟小捞干笑着找话题:“这里你常来啊?” “不常来!” 尹春晓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迟小捞觉得这话题扯了忒烂,正想着找点别的什么唠唠,却听尹春晓说:“以前室友生日凑份子来过一次,后来上班了没机会来。” 迟小捞当然知道他说的‘以前’和‘后来’指的是什么阶段,尹春晓现在还在上学,只是没有住校了,成为了白帝的老板,有钱有身份了,同时也失去了体验普通大学生生活的权利。 想到这,迟小捞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低声说:“应该没有娱记埋伏吧。” 尹春晓嘀笑皆非的看着他:“你以为我刚说的意思是什么?” 迟小捞不明所以的瞅着尹春晓,难道不是怕记者跟踪? 尹春晓闲适的靠在椅背里,悠悠晃着长腿,迟小捞却好像从他的目光里捕捉到了欲说还休,他一怔,匆忙移开了目光,捞了只小龙虾在手里剥。余光觑见尹春晓坐直了身体,支肘桌边,一直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的,迟小捞感觉尹春晓接下来的话铁定是他不想听的,果然,尹春晓的隔着桌子凑进了些,说话时都能感觉到他带着酒味的气息,“我的意思是,现在有钱了,却找不到一个人陪我来这种地方吃饭。” 迟小捞强笑着飞快的接话:“你可以找明晋陪你来。” “他?”尹春晓的笑容中带着淡淡自嘲,“他不喜欢来大排档,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能来么?” 迟小捞会意的点点头,又听尹春晓低声问:“以后能叫你陪我来么?”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尹春晓的眼睛盈盈如深海,盯着那两只瞳仁就有下一刻会被吞噬的错觉,迟小捞的目光有些错乱,他感觉回答“好”或者“不好”都不对味,这可极坏了宝宝……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一震,他整个人也跟着一抖,随即心喜幸好有电话来解了围,连忙掏出手机对尹春晓说:“我去接个电话哈。” 正要起身,尹春晓拦住他:“就在这里接吧,人太多你挤不出去。” 他环顾一周,确实是满堂人头攒动,只能坐回椅子里接通了电话,那边先“喂”了一声,紧接着拔高音调“嗯?”了一声,问道:“你在哪呢?” “在大排档吃饭。”本来想在电话里没羞没躁的温存温存,不想对面两只眼睛灯泡似的照着,迟小捞只能假装正经玩问答游戏。 尹少阳啧啧了几声,说:“我闻到小龙虾的味儿了,肚子好饿。” 迟小捞算算时间,他那边正好是早上七点,想着他一起床就跟他打电话,心里跟泼了蜜似的,咧开的嘴和都合不拢,“你刚起来吗?快去吃早餐吧,别饿坏了。” 尹少阳打了个哈欠,捏着鼻子撒娇:“我想吃小龙虾嘛……” 迟小捞听着他的声音想象那二货撒娇的挫样,噗呲一笑,哄道:“回来带你吃,这家味道可好了。”随即感觉到尹春晓的目光如芒,电话里尹少阳又奇怪的问道:“咦?你和谁一块吃饭呢?” 迟小捞不会撒谎,也真觉得没必要撒谎,直接说:“跟尹春晓在他们学校外面的大排档。” 电话里突然就安静了,尹春晓本来黑的冒烟的脸这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迟小捞低着头没空注意对面这位,因为电话里在喷麦,显然是生气了,他有些紧张,试探的喂了一声,听筒对面像是压着性子吸了口气,语气平静的有些僵硬:“干嘛跟他一块吃饭?” 那边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接着说:“现在九点多了吧,你说你大晚上的不着家,是几个意思?” “我……” “甭废话,半小时后我打家里座机,记住了!甭他妈找不痛快!我这大清早的口脸没洗,最好别惹我说不好听的!” 尹少阳越说越大声,虽然不至于让尹春晓听到,但是看迟小捞的脸色,他也猜得到个大概,故意趁着空档坏心眼的大声道:“小捞,吃完饭咱俩再去喝一杯吧!” 迟小捞这边抱着电话正焦头烂额,冷不防被尹春晓故意掺和一脚,对方还一脸的坏笑,迟小捞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听筒那边开始已经开骂了,不歇气的骂遍了尹春晓的八辈祖宗,迟小捞真有把电话塞尹春晓手里的冲动,让他俩对骂去! “迟小捞!你摊上大事了!!!”这是尹大少最后一句。 “说完了吗?”迟小捞淡淡问。 尹少阳这会正大喘气,迟小捞耐着性子说:“我吃完饭就回去。” “不行!现在就走!” “你无理取闹!”他真毛了,但还是试图解释:“吃个饭怎么了?有你这样小肚鸡肠的吗?尹春晓给我介绍舞蹈老师,请他吃餐饭不过分吧!” “我小肚鸡肠?迟小捞!你活腻歪了?” 现在一时半会是说不清楚了,迟小捞吸了口气,淡声道:“行了,我现在就回去,回家咱接茬说!” 不等那边说话,就把通话掐断了,高声叫来了服务员买单,桌上还剩满满一盆油焖大虾,换平时肯定不能剩,这会子他是没那闲工夫去心疼钱了。 尹春晓跟在他后面走出吵杂的店堂,看迟小捞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敢前两步掰住他的肩膀把人转过身来,不忿的问:“你就这么怕他?” 迟小捞抬头看着他,表情很严肃,像是有什么话在心里酝酿着,这让尹春晓有点不安,有些不敢跟他对视。 两人站的地方在街边,学校东门外的这片街道很美,人行道边缀着串串百花的刺槐一顺排开,一阵风过,数朵粉白的槐花簌簌下落,清香拂过鼻端,尹春晓生出一种抱住眼前人的冲动。 砸落到肩头的小百花,就像是被无情抖落的情愫,一季花期还没来得及绽放于眼前,就脆弱的凋零,只留一脉余香。 迟小捞率先打破沉默:“你回尹家差不多一年了吧?” 尹春晓摸不准他要说什么,闷闷回了一声:“嗯。” 他叹了口气,目光越过尹春晓的肩膀,虚虚的,不知道落到了哪里,“有些话,我一直没法说出口,不过你也猜到了,要不那时候也不会把心思尽用来躲我了。” 这种摊台面上的明白话在以前迟小捞不会说,尹春晓也不想听,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可能是两人难得心平气和的单独在一起,又恰逢喝了点酒,很适合说说心里话。 尹春晓心里一紧,从前不想听是因为逃避,现在他也不想听,却是因为迟小捞这种敞开心胸释然的表情。 “想想咱俩哪次在车站打架,后来见面就掐,什么难听捡什么说,现在还能在一块吃饭喝酒,除了感谢脸皮够厚,还得感谢老天爷让咱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年累积的亲情,经得起掐!” 尹春晓一直就把迟小捞当亲人,只是现在听他说“亲情”两字,却感觉刺耳,他已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年对迟小捞的反常和极端的处事方式,归根结底就是他心理不平衡,不平衡的原因,现在追溯还来得及吗? 他无法说出口,只能掰着迟小捞的肩膀,一边抵触着一边听他说。 “我这人吧,胸无大志,从没想过扬名立万飞黄腾达,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还消沉了一段时间,接着家里出了变故,没时间让我继续消沉,其实很多惨事儿一块砸下来,扛过去了就没多大事了,所以我很容易满足。” “尹少阳他在很多人眼里,可能不是什么好鸟,他混账、霸道、嘴贱……” 他说到这个人时,眼底浮现淡淡的恬静,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尹春晓压抑着转身就走的冲动,心脏就像是被一万根针来回的扎。 “……可我就偏偏遇到了这人,我不知道跟他能走到几时,但我会尽我所能的维护这段感情。晓晓,你是我的兄弟,我不求你能支持我,只希望能宽容些,因为我在乎他,也在乎你。” 尹春晓松开了左手,下意识想捂住左边胸口,心脏的钝痛几乎钻出体肤,疼的他喘不过气。 迟小捞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哀求,这让他又吃味又心酸,良久,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反问:“你求我宽容?”你就这么怕我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迟小捞看着他没说话。 尹春晓不死心的问:“你在乎他是因为什么?在乎我又是因为什么?” 迟小捞想了想,避重就轻的回答:“你是我的兄弟,一辈子都是。” 尹春晓咄咄逼人的问:“那他呢?” 迟小捞顿了一下,只说了三个字:“我爱他。” 世界上再没有任何言语比这三个字更伤人,它就像是一道城门,将觊觎的人隔离城外,只是短短三个字,击得人溃不成军。 迟小捞回到家并没有等到尹少阳的电话,想着可能是做事去了,也没有多想,洗了澡就睡了。 第二天中午一点钟准时到了白帝传媒,尹春晓去了学校不在公司,迟小捞直接去了练功室,他的时间掐得很准,他去的时候正好是开课的时间。 唐尊今天穿的是一件粉色宽t和灰色舞蹈裤,挺拔颀长的身材加上他俊美无俦的脸,光远看就比下了一圈白帝的艺人。 多了一个学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围在一堆玩笑的艺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找唐尊报道的迟小捞。 唐尊拍拍手示意大家伙看过来,指着迟小捞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迟小捞,新收的学员。” “唐老师,他不是白帝的艺人吧。”一个今年参加节目选秀后签约的小伙子问。 唐尊斜斜靠在拉杆上抱着手臂,满脸稀奇咬词不清的问:“系还西不系跟跳舞有关西?” 那小伙子哽住了,虽然觉得加一个外面的人进来学舞蹈心里有些抵触,但是唐老师我行我素的作风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被这样反问,他还真有些语塞。 “可是公司千辛万苦请唐老师来中国教艺人舞蹈,是因为唐老师高超的舞技和世界顶级的舞蹈编排,确切来说,唐老师属于我们白帝的王牌,相当于是商业机密……” 唐尊打断这个说话的人,“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编排是编排,等你有资格轮到我帮你编舞再说这种话!” 接话的这个人迟小捞认得,也是白帝力捧的新星,五官长得很讨喜,身材极好,他唱歌比演戏强多了,那边有一堆人,被众人围在中间,和这人并肩坐在休息区的另一个人,正是气质冷漠如高岭之花的明大明星。 小伙子被唐尊噎得满脸通红,求助的看向明晋,对方却没事人一样拿起一瓶活力饮料优雅的饮了一口。 唐尊屁股顶了下墙壁站直了身体,大声道:“今天不干别的,每个人跳三分钟舞,类别不限舞曲自己选,现在开始,你——”他指了下迟小捞,“第一个开始!” 虽然做好了准备,迟小捞还是有点紧张,一个是因为将近一年没上台,一个是因为这段舞相当于是入学考试。 他对唐尊的助理低声抱了首舞曲,为了迎合唐尊这种假洋鬼子,他准备的是国标舞,单人探戈。 他有六年演出的经验,加上是记得烂熟的舞曲,不要音乐也能跳的毫无挑剔,三分钟下来,他很有信心的下场。 唐尊今天看来是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微微摇头毫不客气的点评:“没有灵魂,没有新意,你简直是在重复一种无聊至极的事,看你跳舞还不如看网上视频!” 休息区立即很合作的想起一片哄笑,唐尊犀利的目光扫了过去,长臂一指,“你,第二个!” 正是刚才那个选秀的艺人,他满怀信心的站了起来,跳的是现代舞,金属质感的音乐,动感的舞步,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拿手曲目。 唐尊挑挑眉毛,倨傲的瞥着那个小伙子,说:“也只有你能把现代舞跳出中国武术效果了。”他斜着眼睛一笑,“用力太过了欧巴,下一个!” 明晋选的是中国民族舞,主要是看身体柔韧度,一支舞蹈跳得百转千回婉约多情,音乐一结束,休息区立即响起了掌声,还有女演员叫道:“再来一段!” 唐尊一直等喧嚣结束,然后众人屏息等着他的点评,然而他只说了四个字:“走得很好!” ☆、第三十六章 这应该算是今天最不留情面的点评,确切说应该是不容置喙的否定。 明晋几乎是当即就变了脸,迟小捞在人堆最后面,只能看到他气的染上红晕的耳垂,旁边几个围着他的艺人看似为他不忿,其实都在暗笑。 明晋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练功室。 一天四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迟小捞还有点意犹未尽,唐尊今天并没有教什么实际的东西,只是每个人跳了一段,最后各自练舞,但迟小捞觉得唐尊的点评非常犀利,切中每个人的要害,这让他对唐尊专业素质仅存的一点质疑立即烟消云散。 下课后,他多留了会,练了一小段舞,刚关掉音响准备去换衣服,看到唐尊和昨天见到一样,已经洗了澡,换上了一件宝蓝色修身衬衫下面一条浅蓝色西裤,很少有人能将颜色头重脚轻的一套穿得这么有型,唐尊修长的腿确实起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你很用功!”这大概是他今天唯一一句褒奖。 迟小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唐尊淡淡解释:“我可不是在表扬你。” 迟小捞:“……” 唐尊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他比迟小捞高大半个头,站在面前给人一种压力感,迟小捞有些窘迫的抬起头,对着唐尊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唐尊勾唇笑了笑,问:“是不是觉得我嘴很贱?” 迟小捞“呃……”了一声,心想这人还有自是知明,你丫嘴再贱一点,就能上百晓生的兵器排行榜首了。 唐尊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这人追求完美,眼里容不得一点渣子,你们每个人跳舞都有致命的缺点,我觉得我实事求是没有任何错误。” 迟小捞点点头。 “如果说音乐是躯体,那么舞蹈就是灵魂,你的舞只有形没有魂,你侮辱了音乐,让这么好的曲子变得生硬,就像是一具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迟小捞跳了这么多年的舞,一朝被人否定,心里那种失落瞬息中就化成了恼怒,他急辩道:“那是因为我左耳弱听!” 他的声音有点大,唐尊往后仰了下,捞着耳朵说:“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迟小捞不可置信,尹春晓绝不会把这事告诉唐尊。 “从你跳舞时的肢体语言就能猜到个七八分。”唐尊轻轻蹙眉,长睫毛下的眼睛亮的惊人,“一个舞者,既然坚持留在舞台上,就应该对得起舞蹈,不管你是聋子还是瘸子,观众可不会在意你听不听得见,你懂我的意思吗?” 迟小捞木然点点头,他好像懂得了唐尊的意思。 “所以,你要让灵魂苏醒,让它支配躯体。” 迟小捞垂下头,品味唐尊的意思。 “听说过海伦·凯勒吗?”唐尊问,不等迟小捞说话,他自顾自的继续说:“她一岁半时突患急性脑充血病,当她苏醒过来,眼睛烧瞎了,耳朵烧聋了,仅剩嘴巴能说话。可是她最后却成了著名作家,而且没有丢失语言功能,她说‘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要靠心灵去感受。’如果你热爱舞蹈,就不会让它失去灵魂,它就像是你的孩子,你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牵线傀儡吗?” 唐尊说完一刻也没有多留,迟小捞一直在咀嚼他的话,一直回到了家都没回神,他想,他应该完全明白唐尊的意思了。 他试着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在黑暗中缓缓起舞,在心里酝酿着音乐的节拍,不再战战兢兢的生怕错过一个高亢点,而是让舞蹈和音乐在身体里碰撞继而擦出火花,如果说之前跳舞是遵循规矩,那么现在就是要挣脱这个规矩。 唐尊的意思大概就是,功底只是舞蹈的躯骸,而舞者本身才是舞蹈的灵魂。 唐尊走后,迟小捞一直抱膝坐在休息区的落地窗下,夏日里夕阳的余晖非常美,炫目的霞光染红天边的翻斗云,层层云朵翻波叠浪变幻无穷。 广袤天地间万物都蕴含着生命力,一朵云、一阵风、一片霞光,均用自己的方式淡然存在着。 直到天边晚霞褪尽,大楼下面华灯初上,他才站起来,推开窗,一阵暖洋洋的风扑面而来。 他闭着眼睛,感受带着城市特有气息的微风拂过脸颊,感受习惯了空调低温的皮肤遇到潮湿空气时毛孔张驰的力度,感受汗毛就像是瞬间苏醒了般抖擞立起,感受身处高空时俯览城市下方车水马龙的震撼。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心外无物,他感觉到身体里充满了亟待勃发的力量,一种想将自己彻底放飞的力量。 练功室里传出震撼的音乐,大门上的玻璃小窗口清晰映出一道炫目的身影,他的舞蹈从束缚到挣扎,从挣扎到抗争,最后终于挣脱开,宛如一只破茧的蝶,无畏的抖开翅膀,如长虹贯日般直撞长空。 玻璃窗口透出的灯光映得明晋的一张脸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表情,隐约只现一只眼睛微微闪烁着。 今天在练功室看到迟小捞的那一刻,明晋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在夜总会迟小捞做他的替身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人,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迟小捞会跳舞,他在舞台上俘获掌声和喝彩,即便是顶着他明晋的名字,也让人嫉妒,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被另一个人夺走。 当他以为迟小捞只是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的掌声而已时,在不知不觉中,迟小捞已经渐渐渗透进了他的生活,尹少阳不再只关注‘明晋’,甚至用欲擒故纵的小计俩刺激他,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反将一军,没想到那个人却被他越推越远,直至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三个人的战场里,炮灰爆冷,而他已经华丽出局。 即使是再深刻的爱,也抵不过尔虞我诈的消磨。 迟小捞气喘吁吁的拉开门,对上站在门口出神的明晋,看样子应该是站了好半晌,凭直觉就应该避开这人,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准备绕过他出门,却被他横过一脚挡住。 “有事儿?”迟小捞按捺着性子,用毛巾擦着后颈上的汗。 明晋轻轻仰着光洁的下巴,他下颌到颈脖的线条非常的性感,微微仰头时气质是疏离的,却不会让人觉得傲慢,而是一种与身居来的优雅,高洁得如同山巅之上的第一抔雪。 即便是不喜欢这个人,迟小捞的眼睛却很诚实,他喜欢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 感觉到他不带掩饰的目光,明晋有些着恼同时又自然而然升出一丝优越感,这让他刚才观舞时跌落谷底的心情又上升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插班?” 迟小捞淡淡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话不算客气,迟小捞觉得在明晋面前没有假意寒暄的必要,此时四下无人,明晋也懒得打太极,直接说:“你难道不觉得以你和尹少阳现在的关系,再和尹春晓牵扯不清,挺不地道吗?“ 迟小捞觉得稀奇了,再次反问:“你哪只眼睛看我和尹春晓牵扯不清了?” “能好好说话么?”明晋有点端不住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儿,你这样不明摆着心虚么。” 迟小捞扯动嘴角咧出一个冷笑,呛道:“哟,合着你还会相心呢,还心虚?我怎么觉着说的是你自个!” 明晋像是被戳着了气门芯儿,要不是为了维持他那点高岭之花的傲性,早一啪口水啐他脸上了,气急的人智商跟不上嘴,居然颤抖着接了句傻话:“你什么意思?” 这可够迟小捞倒一汤钵的了,他微微挑眉,还上前了一步,哼道:“什么意思?你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呢?我在台上挥汗如雨,你在台下收获追捧,和尹春晓合计着拍我的照片阴尹少阳,指使保镖给我罩麻袋里揍得鼻青脸肿,以上那一个龌蹉事不是你明晋干的?” 迟小捞的脸凑得很近,背着光的脸看上去表情狰狞,明晋确实心虚了,下意识疾声否认:“你别血口喷人,照片的事是尹春晓一手策划,我也是被蒙在鼓里!”说到这他讽刺的一笑,“你不脱光衣服,尹春晓也没料好拍。” “就扒光几件衣服,我脱的我敢承认,你敢吗?” 明晋表情一沉,这就是他的痛处,迟小捞就像是一个□□,他不能让这人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事业,可是现在他真的是手足无措,如果说以前他是讨厌迟小捞,那么现在对于这个人,是怕,打从心底里害怕。 “明晋,我不想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往后我见你绕路,你也别尽咬着我不放,只要你不惹我,以前那些破事我可以烂在肚子里。” 明晋刚冷静了下来,迟小捞就算是想爆料也要有地方敢收,尹春晓和尹少阳不是吃素的,否则早就传遍全天下了,想到这茬他倒不急了,冷冷道:“你觉得就这些事能威胁到我?” 迟小捞也不急,不慌不忙的说:“那是,你有老板罩着,可你别忘了,就你老板被扣那事我去求你帮忙说情,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尹春晓可是一门心思的稀罕你,他要知道你就连为他说个情都不愿意,他会怎么想?” 这话一出,明晋的表情已经龟裂了。 见他惨白着张脸不说话,迟小捞知道差不多了,他虽然不喜欢明晋,但他不是个喜欢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人不犯我就行。 两人燃目对峙,没发现走廊尽头一个黑影转身进了电梯。 ☆、第三十七章 迟小捞走出白帝传媒已经八点,坐地铁回家后在小区外边的便利店买了两个方便配菜,在路上就琢磨着给今天晚上凌晨两点给尹少阳打个电话,正好那个点他应该有空闲接。 掏钥匙开门时,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心脏猛的一跳,随即飞快的拧开大门,一眼就看到尹少阳盘在沙发上。 “你回来了?”一别差不多一个星期,这会见到了人只觉得欣喜,早把昨天的电话事件给忘光了。 尹少阳腿上摊着电脑,左手指缝里夹着烟,右手拿着手机在拨号,他早听到了开门声,等迟小捞进来了说话了,才掀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快做饭去,饿死了!” 迟小捞忙不失迭的点头,把菜拎进了厨房,本来想几天不见最起码要奔儿一个吧,没想到他却摆着张扑克脸。 刚把配菜拆开保鲜膜,冷不防后面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把他吓得一跳。 “你喂猪啊,就给我吃这个!” 以前连土豆丝都能拍两碗饭,这会嫌弃青椒猪肚丝,这是存心找茬,迟小捞心知肚明,偏头看了他一眼,咕哝道:“我又不知道你今天回,提前说一声啊,我好买点好菜给你做好吃的。” 尹少阳恼羞成怒:“你不知道!我他妈要你这个特助摆着好看啊!” 迟小捞为了今天报道的事请了半天假,确实是理亏,只得陪笑道:“要不今天将就着,明天请你吃油焖大虾!” 不提还好,一提到油焖大虾尹少阳整个人就像是被油焖了一样窝着一肚子辣椒水,劈头盖脸的往外喷:“你丫这吃里爬外的货,甭他妈跟我这儿打马虎眼,油焖大虾!你俩吃的挺辣呼吧!” ‘吃里扒外’这四字就像是一个棒槌,把迟小捞的脑仁捶得是擦擦冒着火星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着风度,不能跟理智被狗吃的缺货一般见识,他瞪着一双眼睛,不让自己开口,一旦了开口,绝逼呸残他丫的! 尹少阳纯粹是故意点火,想让人跟他吵,他就好大张旗鼓的拾掇拾掇这小破孩,这会子人家不说话,他就感觉跟拳头打进棉花似的窝脖,虎着脸叫道:“甭不言语,就你那点儿花活,以为我不知道!” 这下迟小捞是彻底被他点着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一把甩了锅铲,两手对着他胸膛一搡,“你说谁花活?谁吃里扒外?你他妈吃了几天美国饭堵大肠了吧!?便秘找马桶去,跟我这撒泼犯癔症,小爷还不伺候了,要吃饭自个弄去!” 说完一把推开尹少阳,栽了围裙冲地上一甩,气呼呼的进了卧室。 出乎意料的是尹少阳没追进来接茬闹,这会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闹钟跳动的声音,满肚子的气也就地歇了火。 他没关门,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发现大少爷还待着厨房里,不知道在用什么撒气,弄的哐当直响。 尹少阳这人嘴把不住边,再大的气撒完就舒爽了,这人的嘴巴皮子已经渣到了一个境界,迟小捞真要回回跟他当真,那俩人早掰了,平时处处让着他已经习惯了,两人相处谁没有个磕磕碰碰的,谁能低头谁低头,主要是刚被明晋膈应了,还没调整好心态回来就遭遇了尹少阳这出。 刚自己说过的话在脑子里来回的过,加上尹少阳刚才在沙发上忙工作时的样子,迟小捞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一口热乎饭没有,确实是挺可怜的,自己的男人不心疼着到头来心疼的还是自己。 厨房里尹少阳正憋手蹩脚的给西红柿炒鸡蛋加酱油,迟小捞连忙伸手拦住了他,“我来吧,你去洗手等着开饭。” 尹少阳放下锅铲,瞥了他一眼,返身出了厨房。 三个菜上桌,尹少阳端起碗就朝嘴里扒饭,迟小捞闷头吃了几口饭,迟疑了下,夹了一筷子猪肚丝送进他碗里,尹少阳寡淡的看了他一眼,挺臭屁的别开了脸。 迟小捞偷笑,用筷子轻轻戳他下唇下面的窝窝,轻声打趣:“大老爷们还挺傲娇,来!给小爷笑一个!” 尹少阳拨开他的筷子,道貌岸然的斥道:“好好吃饭!” 迟小捞夹了一筷子鸡蛋慢慢的嚼,竖起大拇指说:“你做菜不赖嘛,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茅房。” 尹少阳嘚瑟的扬扬眉毛,“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拈了个什么样的宝儿……不是茅房,是厨房!厨房!” 迟小捞吃吃的笑:“宝儿,脸拿过来香一个先!” 尹少阳先扭捏的斜眼瞅了半晌,才撅起嘴凑过来,两人隔着饭桌没羞没臊的啃了个够才分开,迟小捞捧着他的脸不让他坐回去,拇指摩挲他下颏的胡茬,喘着气儿用魅惑的腔调低声问:“这事翻篇了,别生我气了行吗?” 尹少阳最怕他用这招,够阴的,回回整得他的裤裆像是被开水淋了一样捂不住鸟。 这饭也甭吃了,尹少阳丢了筷子,把人一抄直接丢沙发上就地正法。 性事就是生活中的调味剂,迟小捞很会把握这个尺度,他从来不觉得在这事上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做0做1都无所谓,只要爽到了就好,而且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做爱,那种迎合时的期待,进入时的充实,抽插时的亢奋,都足够让他们的感情在性爱中升华。 尹少阳压下来时,迟小捞的两条腿就主动攀了上来,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快半年,性事已经非常契合,迟小捞柔韧的身体加上毫不扭捏的高度配合,让尹少阳能在每一次的欢爱中都能酣畅淋漓,不管在心中的地位他是不是nuber one,至少在这事上面,小麻子就是no1。 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是太过了,他是很恶心尹春晓没错,但还不至于到吃飞醋的地步,况且这俩人要真来事儿也不会等到现在,这里面也不会有他什么事了,值得发那么大脾气么。 他确信自己是喜欢迟小捞的,也挺满足现在的生活,只要人一直在身边,一心一意的跟着他就行了,他喜欢跳舞就让他去学吧,他尹大少还不至于霸道到关着门养媳妇的地步。 退一万步来说,迟小捞要真闲不住生了事儿,他有一万种办法收拾他,小破孩还真是太单纯了,真以为尹大少就是一嘴巴缺德的糙老爷们,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两把刷子,老爷子去世后怎么能这么快在集团的董事会立足。 尹少阳在家待了五天,又风风火火的出国去看项目,他特大度的免了迟小捞的差事,让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给钱包里塞了几张卡,算是男盆友赞助的助学金。 唐尊还是成天嘴里揣着条毒舌在舞蹈班逮谁哔哔谁,到后来迟小捞一天不停他叨叨两句就不舒服,其实唐尊这人挺好相处,只要直来直去就行,他埋汰人是他的性格,别人埋汰他只要说的对他也照单全收,譬如哪天穿的衣服搭配缺水准,或者是发型显得脸长他都会虚心接受,然后第二天绝对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这是一种生活态度,较真、严谨、实在,他用自己的方式享受生活,活得很认真。 有一个传递正能量的大型公益广告中的开场舞就是唐尊来白帝后上交的第一个成绩,不愧是国际顶级歌舞团的编导,这部宣传片的成片确实是震撼,三段不同风格的现代舞都是白帝旗下的艺人领头,在地方台播出后,马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三位艺人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要说先前舞蹈班的艺人们对唐尊是敢怒不敢言,那么现在就是彻底的服戳了,谁都想得到唐大人的青睐,也好成为下一个幸运儿,艺人想要出名并不难,在炒作中露脸,在露脸中一炮而红,可也得有露脸的机会不是,唐大人俨然就是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铁面包公,想得到他的青睐就必须先拿出态度。 舞蹈班里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和谐上进,迟小捞也是个人精,和唐尊截然不同,口条就像是淬了蜜,除了无视明晋,其余的艺人都成了他的嘴下之臣,有时候还会持客观态度给他的舞蹈叫上两声好。 一晃过了两个月,九月底的这几天变了天,迎来了绵绵秋雨中的十一国庆节。 这两个月尹少阳也挺忙,在家的时间少,每次过来迟小捞都尽量的喂饱他,变着法的熬汤,变着法的玩花样,合作的项目还没正式启动,这个十一也算是忙里偷闲得以温存。 两人在家开着暖气看影碟,看对眼了就挪床上去打架,卯足劲混吃等死。 好日子没过两天,唐尊来了个电话。 唐大人是个标准的性情中人,通常是想哪出来哪出,据说他是在一大早上完大号冲马桶时来到灵感,抽水马桶那种排山倒海的声响让他突然就沸腾了,奇葩的大脑便闪现出了足够震撼世界舞坛的舞蹈编排,不管别人信不信,迟小捞是信了。 接电话时,迟小捞正在给家里的巨婴热牛奶,大家伙偎在沙发里满脸幽怨的瞅着他,就差瘪嘴嘤嘤嘤了,好不容易安抚完他的宝贝疙瘩,才抱着满腹亏欠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人前脚一走,尹少阳后脚变了脸,用手机拨了个号,没响两声廖洪波就接了电话。 “去查查白帝新请的舞蹈老师,半个小时后给我详细资料!” 本来没想过把媳妇看太紧,说实话,小麻子除了和尹春晓有些不能说的秘密,他还真不担心迟小捞和别人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并不是信任他,而是迟小捞长得挺安全。 但是,他能看透过外表看本质,别人说不定也一样能,所以还是要看紧点好。 ☆、第三十八章 迟小捞是第一次看唐尊跳舞,他大脑里有限的词汇不足以形容唐尊的舞蹈,从头到尾,他的大脑都是空白的,眼球跟不上唐尊舞动的节奏,他选的音乐已经很震撼,而他的舞蹈确撞进了灵魂。 这还只是首次试跳,如果经过不断的编排尽善尽美后,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 唐尊就是一个天才! 音乐结束后,迟小捞难掩激动的杵在旁边,他现在只有一个冲动的念头,他想给唐尊下跪。 “你觉得怎么样?”唐尊擦着汗走过来。 “很好!” “参加四月份的xxtv舞蹈大赛,有信心拿奖吗?” 迟小捞激动:“你要去参加xxtv的舞蹈大赛?唐尊,我举四只手支持你!” 唐尊眼里暗了暗,他摇摇头:“是你去参加,不是我!” 迟小捞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了,他张大嘴巴第一个反应就是否定,转念想到第一次见唐尊他的态度,如果否定自己,唐尊铁定翻脸,何况对于热爱舞蹈的人来说,参加xxtv两年一度的舞蹈大赛就相当于是终极梦想,唐尊就是向他伸出橄榄枝的神来之手。 他没有理由拒绝,没有理由不抓住机会,更没有理由看轻自己! 唐尊没事人似的拧开一瓶矿泉水,浅浅喝了一口,随即听到迟小捞说:“我参加!” “很好!”他递过一瓶水,轻轻碰了下,“从今天开始,除了吃饭睡觉上卫生间,你其余的时间就全是我的了。” 他对迟小捞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断练习从而不断完善。选曲、选伴舞、服装大体设计、舞蹈道具、舞台灯光背景这些琐事,由唐尊全权负责,初选赛则由作为大赛合作方的白帝传媒直接送选。 剩下的四天假期,迟小捞一直和唐尊泡在练功室,定出了初选赛的曲目,一般初选赛都是独舞,只看参赛者的舞蹈功底,迟小捞只要照常发挥就能稳打稳进入正式大赛。 尹少阳知道他要备选并没有发表意见,迟小捞能不能脱颖而出他并不关心,在他看来,除非大赛能允许参赛选手带面具,否则迟小捞铁定拿不到名次,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扑上厚厚一层粉让他蒙混过关了,也有露出真面目的一天,他迟小捞翻不出个天。 他现在最烦的就是撺掇迟小捞参加比赛的假洋鬼子,妈的没事找事儿,得亏那小子是个结过婚的,要不老早整的他肝儿颤了。 舞蹈班的艺人们知道这事以后,一个个看人的眼光都不对劲了,唐尊之前就给迟小捞打过预防针,两耳不闻窗外事,把那些人当傻逼就行了。 人是在逆境中才能成长,迟小捞在舞蹈班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先前跟他表面上顶好的几个人现在也开始给他穿小鞋,冷嘲热讽是常有的事,唐尊通常不会管,给迟小捞自己适应,现在还只是备战期间,要真进入大赛拿了名次,人言更加可畏,他可不想当老母鸡尽干些护崽的琐事。 这天照常在下课后和唐尊多留了一个小时,有个下腰的动作练了几遍都不尽人意,唐尊有点来火了,手里的一把道具木剑挥得赫赫生风,“只是九十度就这么难吗?两只手不要试图撑住地面,一点五秒的时间足够你完成这个动作,再来一遍!” 迟小捞心里暗暗叫苦,这些天尹少阳不知道哪里来的无明业火,几乎是夜夜都要折腾半宿,唐尊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非得把初选赛的独舞拿出来练,里面有个腾空下腰的动作,这可愁坏了他。 憋足了劲再来一次,真是行船恰遇顶头风,只听脚踝处轻微一响,他来不及叫整个人就往后跌了下去,幸亏唐尊手快,疾步上来捞住了他的腰,巧的是一连几个月不打照面的尹春晓,这会出现在了练功室门口。 “你们在做什么?” 迟小捞被唐尊托了起来,有些尴尬的看着门口冷着脸的人,刚这个动作确实是不雅观,两人的下半身几乎是贴在一起,练功室里开了暖气,他和唐尊也只穿了一条紧绷绷的压缩裤,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尹春晓大步走过来,很自然的捉住迟小捞的手,把人带离了唐尊的怀抱,他淡淡看了眼笑得意味不明的唐尊,“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1节 唐尊摊开手耸耸肩,玩味的笑看迟小捞,“ok,你们慢慢聊。” 说完拿起衣服,吹着口哨走出了练功室。 差不多两个月没见,尹春晓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一直修剪的很短的头发长长了,鬓角用发蜡服帖在耳后,左耳上带了只钻石耳钉,整个人看上去挺有明星范儿。 发现迟小捞注意到了自己的耳钉,尹春晓有点期待的等着他问些什么,却感到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挣了下,脱开了他的手掌。 他微微皱眉,忍住了重新捉住那只手的冲动,笑说:“去吃饭吧。” 尹春晓给迟小捞的感觉总有点不对味,吃油焖大虾的那次他就有这种感觉,所以后来才会对尹春晓说那些话,不管他的第六感准不准,泾渭分明总是有必要的。 尹春晓请他吃饭,这个邀请并不过分,他考虑了两秒钟,点了点头。 换了衣服和尹春晓一起下一楼,透过玻璃窗才看到外面居然飘雪了,大概是刚下不久,地面上只铺了薄薄一层,看到大厅接待中心的圣诞树他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坏菜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没有未接来电,他有些不安把手机捏在手里,心早就飞不见了。 尹春晓只当没看见,推着他走出一楼大厅,在门边顺便拿了一把直杆伞。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把黑伞撑出了头顶一方天空,尹春晓想起去年的平安夜,竟有些恍惚。 如果那时候自己不那么缺心眼,今天是不是就能自然而然的把他冻红的手揣进自己荷包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的脑补伞下的是一对恋人。 “初赛的曲目选好了没?”他没话找话的问。 参加舞蹈大赛这事整个公司的都知道了,尹春晓知道并不稀奇,迟小捞点了点头,“这次要多谢你。” 尹春晓装模作样的摇摇手,“参加大赛靠的是你自己的实力,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迟小捞没吭声,手插兜里低头看着地面,显然有点溜号。 “如果拿到了名次,你有什么打算?” 迟小捞闻言顿了下,这问题还真没好好想过,唐尊说名次倒是次要的,xxtv舞蹈大赛就是一个展现自己的平台,一支舞蹈不可能满足每一个评委的口味,所以名次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们的目的是收获观众的目光,有了大众的支持,就有了继续跳下去的动力。 唐尊这一想法和迟小捞不谋而合,所以他们俩人的心态很好,不计较成败,只求无愧于自己。 尹春晓看他傻愣愣的样子,莞尔道:“不管怎么样,我支持你,我相信以你的水平肯定能通过初选,只要进十六强,以后是进xx舞蹈学院还是去美国深造,我都可以帮你安排,或者是参加选秀节目担任评委打开知名度……” 迟小捞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晓晓,谢谢你支持我,我们去吃什么?” 尹春晓讪讪的摸鼻子,“你想吃什么?” 迟小捞摸了摸咕哝叫的肚子,无奈的叹气:“恐怕今天找不到吃饭的位置。” “去我家吧!”尹春晓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佯装苦恼的笑道:“都怪我忘了今天是平安夜没有先预定位置,现在只有去我家自己做饭了。” 迟小捞在犹豫。 “去吧,我家你还没去过。”尹春晓直视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从窝棚搬出来都一年多了,你都没去我那里坐坐。” 迟小捞顿时心酸酸的,“好吧,去你家。” 在车上,他给尹少阳发了条短信,对方却没回消息。 尹春晓家离公司不远,三环以内的房价是寸土寸金,位置很好,他买的是上下两层楼,打通成了复式,两层面积加起来有两百四十个平方,迟小捞按一平米十万算了下,算到最后脑仁不够放小数点,索性懒得算了。 “一楼有客厅厨房卫浴间,视听室和保姆房在也在一楼。”尹春晓带着他看房子,引他上楼到二楼,“我睡这一间,隔壁是书房,还有这边——”他推开一间门带迟小捞进了屋。 淡蓝色墙面,不修边幅的线条,朴实的原木家具,还做了一面艺术墙,吊顶是原木拱形,典型的地中海装饰风格。 迟小捞的心嘎登一跳,突然就耳聪目明了,尹春晓讨好的表情不用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喜欢吗?” 迟小捞收紧背脊,被他这么一问,再不能装聋作哑了,干咽了一口唾沫,违心的说:“整这么多没用的装饰,你不是不喜欢这种装逼的风格吗?” “以前不喜欢,现在看着还好,主要是你喜欢就好。” “我也不喜欢。” “你以前说喜欢这种风格的装修。” “那是以前。”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你冰箱里有什么,我去做!” “迟小捞!!!” 尹春晓抻不下去了,挡在门口,死死绞着迟小捞的眼睛。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很压抑,迟小捞觉得脑仁疼,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被尹春晓抢白:“我简直怀疑你就是故意来克我的!” 迟小捞满脑袋问号,这话从何说起? 尹春晓抬起手,想用拇指按他拧在一块的眉心,被迟小捞躲开,他怏怏的垂下手,揣进了裤兜里。 “我都知道了,我去问了老王,他都告诉我了,你去求过明晋,走投无路时,为了我……”说到这,难以启齿,他艰涩的挤出后面的话:“你可以为了我放弃坚持,为什么不告诉?你就忍心让我误会你,一直就这么误会你?” 这就像是老天的玩笑,老天爷觉得人活得太没趣了,故意让你在欢喜中遭遇变故,在绝境中柳暗花明,在山巅上踩漏一脚,在陷阱里重现光明,这就是命中注定,人如芥子,身处其中只能受命运摆弄。 相对于尹春晓的热切,迟小捞对这事平静了许多,大概是他比尹春晓多了一年的时间用来冷却,当初那种被误会的委屈劲如今已经释然,再无芥蒂。 “你回想一下,当时我就算是跟你解释,你会听吗?” 尹春晓下意识想辩驳,无奈词穷。 “你给过我机会跟你解释吗?” 确实没有,脑中跳过数个片段,每个画面都是他的冷嘲热讽和迟小捞渐渐空茫的眼神。 眼前迟小捞淡然的表情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他想自欺欺人的把前面两句话当成是迟小捞给他的质问,如果是这样就证明这人心里还有他,可是他却失望了,迟小捞的表情太平和,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在陈述和回顾,而不是等他做出解释和忏悔。 “我……”尹春晓张开嘴,他的脑子已经乱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可是现在看来,计划却在他这里卡了壳。 迟小捞拍拍他的肩膀,温和的笑:“都过去了,这事就翻篇吧。” 尹春晓眼里暗含的情愫他不是看不懂,但是在他看来,这只是知道真相后的‘病理反应’,很快就能痊愈。 尹春晓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攥的死紧,就像是只要松开了,就彻底没机会了一样,“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迟小捞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尹春晓将握着的手抵在唇边,就是不放手,迟小捞的笑容慢慢收敛,挺无情的说:“不能!” ☆、第三十九章 尹春晓被这两个字刺激的瞬间眼圈发红,他自暴自弃的放开了迟小捞的手,无知所错的抓挠自己的头发,碰到了耳垂上的耳钉,眼睛一亮,“这是我新打的耳洞,知道这耳钉的名字吗?它叫‘左岸’,小捞……”他有些激动的想拉住迟小捞的两只手,却被对方反应挺大的躲开了,尹春晓受伤的看着他,练台词似的继续说:“尹少阳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我会爱你,会对你好,把你捧手心当宝,你左耳听不见我当你的左耳,我愿意留在原地当你岸,无条件给你靠,我,我还能——” “行了晓晓。”这个样子的尹春晓让迟小捞有点怕,“咱们俩不可能。” “为什么?”尹春晓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变得有些尖锐,“就是因为败家子?” “不全是因为他。”迟小捞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态度客观,“我和你在一起生活了五年,我喜欢你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但凡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一丝半点的感情,我不会放手,同样的,我如果感觉不到尹少阳对我的感情,也不敢走这一步,你们都很优秀,家世样貌学历随便拎哪一样都是资本,你们可以进退自如,我不行,我和尹少阳在一起用了一百二十万分的谨慎,也付出了超出预算的感情,这是我的全部,既然付出了全部,就没有重新押注的资本了,你明白吗晓晓。” “我不明白!”尹春晓只能耍无赖,“你说的我都不懂,我只想要你,你喜欢了我五年不可能转头就把全部身家放尹少阳身上,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现在接受……”他顿了下,“不,应该是你接受我……随便吧,反正我就要你!” 迟小捞郁闷的看着他,对耍无赖的人词穷! “咱俩试试!”尹春晓发现耍无赖还真是个好办法,迟小捞这么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那会俩人在一起时凡事顺着他的样子,他长臂一伸迅速把人拽进怀里,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 这还得了!? 合着刚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长篇大论都是对牛弹了琴,他张开嘴就咬,尹春晓疼的一缩,反口咬了回来就是不松口,迟小捞提起膝盖就是一簸箕,尹春晓一把推开迟小捞捂住裤裆跳脚,迟小捞摁着他的背越过了房门,跌跌撞撞的跑了。 酒吧包厢里衣香鬓影,这会不管男的女的都进了状态,尹少阳拿着酒杯坐在一角,轻轻摇晃着红酒,习惯性的第n次看手表。 华子推开挂在身上的女人,跨了一步挤到尹少阳旁边,搭着他的肩膀瞅着他戏谑的笑。 尹少阳推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边去,别打搅老子思考!” 华子不屈的再一次搭上他的肩膀,低声揶揄:“怎么着,家里有人等着?是谁啊,叫出来哥几个瞅瞅呗!” “就你们几个眼珠自带钩子的,不得刮掉人二两肉,带来给你瞅?我傻吧!” “呦呦呦,还真有啊?”华子来劲儿了,“是谁家千金偷走了咱们尹董的狼心呢,看你这一脸便秘样,陷进去了?” 他们这伙人处对象谈联姻跳不出官商军这个圈子,在华子看来,尹少阳这种看似粗糙其实背地阴险的小人,绝不会像谢徽那个二愣子一样剑走偏锋,把私生活闹成丑闻,把丑闻当社会主义核心传唱。 尹少阳又看了下手表,坐不住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华子不乐意了,明明有八卦,不挖就太没人品了,他按住尹少阳,“慌个卵啊!下次聊不如现在聊,你小子到底是不是谈了对象,老实交代!” 这事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这哥几个嘴皮子没一个不损的,谢徽的破事被搂了个底儿掉,见天的被这群损友埋汰,有时候脸尹少阳这个局外人都觉得难为情,现在自己处了个男人当媳妇这事要被他们知道了,那就两条路,要不割掉两耳朵装聋子,要不把自个埋了清静。 华子看他不说话,只当是陷坑里了要面子不承认,低声劝道:“你可别学谢徽那二百五,老谢家千倾地一根苗,一大家子还巴望着他能出息,现在倒好,一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你说看上个正经姑娘还无所谓,关键还是个带把的,真他妈邪乎了,男人就这么好?”说到最后这句时,尹少阳居然看到了他脸上的迷茫。 尹少阳懒得跟他一块瞎叨叨,拍拍他的发旋,笑说:“男人好不好试试就知道,不跟你胡扯了,我回去陪媳妇了。”说完跟另外几个打了个招呼,出了酒吧。 其实他也挺迷茫,活到这岁数算是而立之年了,难道真准备一辈子不结婚生孩子,抱着个男人当媳妇? 这是一道坎,就看他自己跨不跨的过去,人就是个永远不懂得‘知足’的物种,想要遵循意愿又想要正常家庭,想要上的了床又想要上得厅堂。 27岁以前他不会烦恼这事,一来没有定性,他有钱有闲足够让他挥霍青春,二来没有碰到让他想安定的人,可现在似乎是碰到了,却平添了这么些似是而非的烦恼。 本来不想去碧海,迟小捞最近有点顺杆爬的意思,把他的隐忍不发当成了纵容,有意把他晾两天醒醒脑子,别被花花世界的诱惑给烧坏了理智,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算了,来都来了,权当是给他个讨好的机会吧。 车子还没进小区就接到了个电话,他以为是迟小捞打来的,看都没看就接了,传过来的却是尹春晓醉醺醺的声音。 “尹少阳,喽子跟你熏战!” 这哪跟哪啊? 尹少阳先是酝酿了下醉鬼的大概意思,然后嘀笑皆非的砸吧了下嘴巴,过了一会才要紧不慢的说:“宣战?我从不欺负弱小!” “操你二大爷!”喝醉酒的尹春晓斯文扫地,脏话像是开闸泄洪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外倒,骂痛快了,最后咬牙切齿的说:“尹少阳,你甭得意,总有一天迟小捞是我尹春晓的!” “哼哼哼!”他连笑三声,“有种你来抢,他要愿意跟你,我他妈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龟孙子似的缩电话里跟我甩这片儿汤话,就你那点道行趁早重新投胎再来跟你爷爷我宣战!” “你德行好?你他妈敢拍着胸脯说你如今良心安在?你以为当初那事瞒着我就万事大吉了?今天这话给你丢这,我不会放弃迟小捞,你给我记住了!” “滚——” 尹少阳摔了手机,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喇叭尖锐的声音划破黑夜,小区岗亭里的保安伸出脑袋看了看,打开了电动闸门。 尹春晓知道了真相,当初那事除了他自己,只有老爷子和明晋知道真相,老爷子死了一年多了,明晋不会缺心眼的自己对尹春晓交代,能说的只有迟小捞本人了! 想到这,尹少阳的脸都气成了菜色,油门一踩,车子飚进了小区。 迟小捞回来了差不过一个小时,他没给尹少阳打电话,而是先把超市买回来的菜给洗好切好,把火锅汤底熬出了味端上桌,才拿起座机准备给尹少阳打电话,号码还没拨完,大门被猛力推开了。 尹少阳急吼吼的回来,心里本来就鼓噪的不行,这会开门迎面一阵空调暖风,吹得他全身几乎气血逆行。 视线扫过餐桌上正煮的欢的火锅,然后扫过拿着电话呆呆看着他的迟小捞,手一抬,关掉了中央空调的开关,走到桌边,关掉了电磁炉,立时间屋里就静了下来。 迟小捞被他的架势吓住了,放电话的动作像是对待一块豆腐。 尹少阳尽量压抑着脾气,伸出两个指头,“两条路给你选,第一,老老实实回公司上班,舞蹈班不要去了。第二,我给你出钱开个舞蹈学校,你爱怎么跳怎么跳,选吧!” 最近这段时间尹少阳一直凉着他,他不是不知道,总是十二万分小心的不惹他生气,想着只要进了决赛拿到了成绩自己也有了底气,尹少阳就不会再说什么,没想到这才过了两个多月就爆发了。 迟小捞缓缓站了起来,试图用商量的口气跟他交涉,“还有三个月就进入初赛,少阳,我只要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尹少阳讥诮的睨着他,“初赛以后进决赛,进了决赛拿名次?你真以为你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中国舞坛就指着你发扬光大!?” 迟小捞摇摇头,“我没这么想,只是喜欢跳舞而已,我把这次比赛当作舞蹈生涯的里程碑,所以我不想放弃。” “里程碑?甭跟我烙嘴皮子,是尹春晓给你的机会不想放弃吧,怎么着?跟他好上了?” “你说什么呢?”迟小捞有点来气了,“现在说的是正事儿,你干嘛往他身上扯,干他什么事?” 尹少阳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瞅见上唇唇峰上一个新鲜的疤,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死死盯着那个疤痕,一看就是牙印,这下子理智像是被火燎着了,“这是怎么弄的?” 迟小捞心虚,想挣脱他的手,下巴却被死死箍住,他疼的眼泪往外直飚,两手攥着尹少阳的胳膊,试图让手劲松散点。 “说,是谁弄的!!?”尹少阳狂吼,福尔摩斯似的把所有蛛丝马迹都串联了起来,“是尹春晓吧,他喝醉了,你终于找到机会跟他上床,再把误会澄清,跟他玩的挺疯狂嘛,那你还回来干嘛?啊——” “我没有,没有跟他上床……”迟小捞攀着他的手臂一个劲摇头解释,“真的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更加落实了尹少阳的猜测,原来他们俩刚才真的在一起! 他瞪着充血的眼睛,捏住下巴的手滑到颈脖上,死死梏住,手指下就是气管,那么脆弱,这一刻他真的有拧断他脖子的冲动。 迟小捞的脸已经涨红了,他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怯,尹少阳脾气上来的时候,用最坦然的态度应对是最明智的,胆寒露怯、负隅顽抗只会激怒他。 房间里的暖气已经快速流失,此时就像是冰窖一般,零下的温度也不能平息怒火,尹少阳抵着他的下颌一搡,迟小捞整个人重重跌进了沙发里,他下意识想反抗,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认命的随他折腾,心想着只要能让他消停,这种半强迫的性事即便是再让人害怕,也得咬牙忍着。 迟小捞疼的冷汗唰唰直冒,心里头也拔凉拔凉的,居然还有余力去想尹少阳钱包里揣套子的暗示,还有不习惯带套子今天却主动带的讽刺。 他被撞击得如同一条死狗,不知道何时才能入土为安,真的很疼,不止是身体上的,连同心脏乃至整个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不怪尹少阳用这样的方式惩治他,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碰到争吵误会都是心照不宣的用性事去化解,就像是给疤敷药却药不对症,到最后成了毒瘤,却不忍心下刀子去挖。 ☆、第四十章 尹少阳全然没有进入状态,两人都是怀着一肚子糙心事干最原始的事能硬起来就不错了。迟小捞由始至终都保持着尹少阳先前摆好的姿势,一次次的被恶意撞击,一次次濒临昏厥,一次次的在尹少阳眼皮子底下咬牙硬抗。 看着他倔强的跪在身下,抓着沙发把的两只手骨节泛白,尹少阳的□□连同怒火就像是泥浆倒灌,堵在胸臆间喘不过气,最后草草收场,提着裤子进了主卧,把人关在了客厅里。 倒在冰凉的大床上,他满脑子晃动的全是问号。 华子和尹春晓的一番话来回转,以至于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倒有些佩服谢徽那个二百五,脑仁核桃大小的二货干起事来就是简单粗暴。 那家伙够二,二货的字典里就没有一个‘怕’字,他敢二到跑传达室用喇叭高喊“我爱男人我怕谁,男男同性真爱无罪!” 那家伙够轴,带着他爹赏下的满身鞭挞,身无分文的逃出军区大院,就为了一个男人,他敢哽着脖子跟他的首长老子硬抗到底,就算是被打折一条腿也要拖着仅有的一条腿去追求真爱。 试问换成一个正常人,谁有勇气干这种混账事? 他尹少阳一没首长爹,二没军嫂妈,三没传宗压力,四没单位名誉,简直就是一四无产品,人谢徽都敢舍身取义投身革命,他还尽在这烦恼个什么劲儿? 好像是想通了一点,不过尹春晓这事没完,他得好好想个辙,给迟小捞施加些压力,让他自个乖乖的宅在家里,没心思去整那些幺蛾子。 过了凌晨一点,寒气更甚,尹少阳缩在被窝里坏心眼的想冻冻那小子,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不过最后还是被冻醒了,眼睛一睁天已经亮了,习惯性的划拉旁边才想起昨晚把人关客厅里,还锁了房门。 他起身下床,本来应该洗漱了再出去,这会却有点心神不宁,三步并作两步的走门口打开了卧室门,竟然没看到人。 厨房里也没人,公共卫生间没人,书房没人,舞蹈室没人! 尹少阳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站在客厅中央,在圣诞节温度零下的空间里,背脊爬上了一层冷汗。 他懵了差不多五分钟才陡然清醒,撒丫子往大门冲去,还没挨着门把,大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迟小捞裹得像只熊,卫衣的帽子上还沾着雪沫,口罩外面一双眼睛惊愕的看着他。 尹少阳的一颗心算是落到了实处,随即狗鼻子闻到了消毒水的味,他皱了皱眉,冷声问:“去哪了?” 迟小捞手里拎着两个食品袋,被尹少阳让了进来,他打开空调开关,说:“去买早点了,快去换上家居服,要不着凉了。” 迟小捞没摘口罩,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把两碗馄饨倒进瓷碗里回头发现人还在后面杵着没动。 “你昨天在哪睡的?” “在沙发上。”迟小捞轻轻推他,“快去加衣服。” 隔着睡衣也能感到他手心滚烫的温度,尹少阳一把抓住他的手,袖子往上一捋,看到手背上针眼周围一片青色淤痕,再用手探他的额头,那温度都能摊鸡蛋了。 “你缺不缺啊,宁愿冻病了也不开空调,跟谁较劲呢?”尹少阳气急败坏的牵着他进卧室,把人摁在了床上,“给我躺好,闭上眼睛!” 迟小捞哭笑不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刚打的抗生素,退烧药还没吃。” “等着!” 尹少阳在玄关的柜子里拿出药箱,找到一瓶布洛芬混悬液回了房间,用吸管吸了20毫升挤进了他嘴里,嘴唇上沾了点糖浆,尹少阳用舌头舔干净了,砸吧下嘴,味儿还成。 “会传染,你离远点。”迟小捞捂着嘴,推了推他的大腿。 尹少阳橡根立柱杵在床边就是不走,过了两分钟又摸他的额头,“怎么还没退烧?我把医生叫来吧。” “哪那么快,你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尹少阳蹬了鞋拱被窝里,靠在床头把人楼胳膊里,感觉像是抱了个热水袋子。 迟小捞微微扬起下巴抬起眼皮看着他,发烧的人眼睛珠子是吊着的,他的眼尾本来就挑,这会从下面往上看,脸颊红霞飞扫,小眼神媚态横生,尹少阳的小兄弟开始蠢蠢欲动。 炎症还没完全发出来,迟小捞目前只知道自己皮肤的温度很高,倒没觉得哪里难受,就是想赖着尹少阳说会话,装装可怜博取同情,昨天那事就彻底揭过去了。 被窝下面的手偷偷使坏,他吃吃的笑,“哥哥,我想要……” 尹少阳夹着腿全身一抖,本来昨天晚上就没弄完,现在被这么一挑逗,等于是干柴上浇汽油,可他不能这么禽兽啊,得忍着! “找抽是不?快睡!” 迟小捞死赖的用脸颊贴着他的腰来回蹭了两下,闷闷的说:“咱俩再不吵架了好不?” 尹少阳顿了一下,揉揉他的发顶,用肢体语言回答。 迟小捞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呢喃:“你每次脸一黑就像只藏獒,你不知道我多怕,可怕也不能光顾躲,我知道你就嫌我孬……我喜欢跳舞,去参加比赛也并不是想充盈羽翼,我只想证明自己能行……可能你们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拼力一搏的动力,因为你已经站在无数艳羡目光堆砌的顶端,我不想这一辈子非得仰起头才能眺望你……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用自己的实力得到喝彩和掌声……我不想活的太潦草你懂吗……” 这番心里话让尹少阳动容,却不能让他理解。 因为首先他看上迟小捞压根就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也不指望他能和明晋一样俘获无数目光,再怎么事业有成的男人,也不能像一个女人一样方便携带出现在公众视野。 其次则是,迟小捞就现在这样就已经是个惹祸精,烂桃花跟苍蝇似的往上贴,还不谈他真的得奖,他说他不是为了充盈羽翼,现在说这话太早,往后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会不动心? 其三,有了名气接踵而来的就是毫无隐私而言的私生活,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有勇气对外界承认他是个同性恋? 尹少阳现在自己就面临这样的苦恼,从不把脸皮当成身体一部分的他都不敢轻易出柜,遑论迟小捞这种纯良小青年。 拇指轻轻顺着小麻子闭着眼垂下的睫毛,他深谙未来荆棘遍地,所以阻碍前行之路的所有坎坷,必须扼杀在萌芽阶段。 服药半个小时后,迟小捞在昏睡中出了一身汗,药物促使高烧随着汗液退了下来,可人却越来越糊涂,汗干了接着温度又上来了。 尹少阳叫来了医生,仔细检查了身体,医生说今天已经打过抗生素,如果反复高烧,也只能隔几个小时再喂退烧药。 医生问:“昨天是否有过暴力性性生活?” 尹少阳恍然大悟,这也是他突然发烧的诱因,医生看他表情就落实了猜测,麻利的摆好了消毒用具和外伤用药,带上医用手套。 尹少阳不情不愿的杵在旁边,赶在医生前面轻轻掀开了被子,给迟小捞脱裤子,恨不得亲自上药。 医生没好气的说:“你挡了光!” 迷迷糊糊的迟小捞这会掀开了眼皮子,他感觉下面凉飕飕的,两条腿不知道被谁分开了,他开始蹬腿,极不合作。 “放开我……尹少阳你这个王八蛋……很痛的……呜呜,王八蛋放开我……” 医生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尹少阳一眼。 尹大少第一次体会到无地自容是个什么滋味,并不是面对医生责难的目光,而是小麻子无意识才敢叫出口的真心话。 碧海这边没有请钟点工和保姆,迟小捞整整烧了两天,他这一病两人都几乎褪了一层皮,尹少阳更好不到哪里去,这两天除了照顾病人,还尽量维持家里的整洁卫生,这是医生交代的,干了两天他才明白家务事的繁琐。 唐尊那边是第三天接到他的电话才知道他病了,好悬没有发脾气,只叫他好好休息,电话里听起来好像有点不爽,迟小捞也没多想,安心在家休养。 他和尹少阳的关系大体看来好像已经被修复了,其实症结还在,不是三言两语哄哄闹闹就能挖掉病灶的,这个需要时间,有些问题就像是蜉蝣,光合作用下才能看得到,你可以当它不存在,用时间来沉淀,你可以试图消灭它,那就得用下半辈子去跟它较劲。 尹春晓来过一次,当时尹少阳和廖洪波也在,迟小捞悬着一颗心客气的招待尹春晓,廖洪波事不关己的窝沙发里打游戏,尹少阳则故意指使迟小捞给客人端茶送水,尹春晓屁股刚落板凳,尹少阳个缺德到家的居然拿起扫帚打扫卫生,哪都不扫,专挑尹春晓落脚的地方比划。 从进门到告辞前后不到五分钟,尹春晓在门口哀怨的回首,然后黯然扭头离开。 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回的,比如良知,比如过错。 但不可挽回的东西更多,比如旧梦,比如岁月,比如错过。 是他自己让‘过错’被岁月深刻,变成雁过无痕的‘错过’,然而当一切变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将之缅怀……怅然一场旧梦。 当天他喝醉了,是在私人会所里,好巧不巧碰到了在这边做完形体塑造的明大明星。 这两个月来尹春晓对他的冷淡,明晋不是没感觉到,换在以前,明晋会认为尹春晓是刻意制造偶遇的机会,现在他真没信心保持目空一切的优越感了,尤其是败给了迟小捞之后,他在无人看得到的逼仄空间里,几度一蹶不振,谁也帮不了他,没有人能把尹少阳双手奉还给他。 如果说尹少阳是他的船长,那么尹春晓就是他的大副,是他航线中不可或缺的掌舵。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留言,不留言我就滚死拉倒(人) ☆、第四十一章 尹春晓还没醉到认不得人的地步,他知道是明晋和助理合力搀着他从隐蔽通道上的车,他家明晋去过,也省的尹春晓正面应付他。 助理在前面开车,明晋动作轻柔的搂着尹春晓的肩膀,好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他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清香,不同于男士香水粗矿的草木味,也有别于女士香水的神秘甜美,而是接近于雪沫的冷淡清香。 他唇角噙一抹笑,如昙花开在雪地里,静美耀眼,尹春晓难得看到明晋这样的笑,得和平日截然不同的风采,绚丽不可方物。 尹春晓靠在他肩上,眼眸半眯,他用被酒精涤荡的前所未有清明的大脑,重新审视他为这个人果断付出的感情。 明晋其实就是他的一面镜子,从他身上,看得到从高处陡然跌下来无法承重的落差,看得到拼力适应现状的悍然和隐藏在心底不与人说的悲哀,看得到青葱岁月背后不符合年纪的落拓和拼力的挣扎,看的到用傲然表象遮掩深入骨髓的自卑。 所以他无法责怪明晋,失去过的人才会懂得失而复得的珍贵,他们学会用广角视野审慎世界,会在任何情况下先明哲保身,并不止明晋会这样,而是整个社会现状就是这样。 回到尹春晓的住所时,酒劲上来,已经醉的迷迷糊糊,但还是知道搀着他上床的是明晋,并非迟小捞,所以他此次的酒品无形上了几个台阶,不吵不闹,只是心中苦闷,喉头发紧。 任由明晋给他脱了鞋,脱了上衣和长裤,他把自己展开成大字一动不动的占满了整张床。 恍惚听到明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埋怨:“大白天把自己灌醉,嫌命长了么……” 然后额头上搭了一条热毛巾,接着被扶起来灌了半杯开水,后面的事他就彻底不知道了。 明晋在厨房用电饭煲煮上了粥,然后在书房用手机上网消磨时间,尹春晓家的wifi密码他不知道,手机正好也没什么流量了,于是就打开了台式机点开pps准备找部电影看,在最近播放记录里他看到一条文件名是本地文件。 鼠标停在文件名上,他犹豫了半刻,此时开电脑的初衷已经不及这段视频文件对他的吸引力,他明白只要点开了就是侵犯个人隐私,但是他的手已经比大脑快,点开了那段视频。 影像不是很清楚,画面中的人物是背影,虽然很模糊,他还是一眼认出是迟小捞,这段视频是偷拍的,窝棚昏暗的光线下,迟小捞在用毛巾擦拭身体,从视频的名称来看,应该是三年前。 明晋握着鼠标的手在发抖,他关掉了视频,从存储路径找到了d盘文件夹,尹春晓把属于珍藏的这个文件夹隐藏在无数和子文件中,在明晋点开这个文件夹时,看到了五六个p4文件,然后还有一个署名c的图片夹。 年前尹少阳又要出一次国,这次是去日本,时间不长,去三天,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就能回。 这一次迟小捞跟唐尊请了假,亲自把主子送到机场,两人腻腻歪歪的一路坐车到了机场,一下车尹少阳就准备过安检,迟小捞总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以尹少阳习惯性的强势来说,似乎太被动了。 这段时间,尹少阳不再对他的任何事发表任何直观意见,两人没红过脸,没吵过架,一个星期三次性生活,有时为了第二天的训练要求请假尹少阳也没有废话立马批,就连这次出国,迟小捞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他请假来送,尹少阳也没表现的高兴或是不高兴。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准备过安检,迟小捞下意识追了上去,“少阳!” 尹少阳回头,在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身穿一件黑色修身皮衣的尹少阳就像是一个显眼的标志性建筑,他俊朗不羁,高颀健硕,眉宇间凝聚的是众人不敢与之对视的锋芒,他明明带着微笑,迟小捞却生出了一种不能坦然靠近的胆怯。 尹少阳挑挑眉,长臂抬起揉揉他的发顶,低声说:“等我回来,在家乖点!” 迟小捞木讷的点点头,目送他过安检,然后消失在视野里,这一刻他好像整个人空了,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他格格不入的杵在来来往往喧嚣的人群中,周围的节奏是那么的快,他却突然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芸芸众生皆清醒,独他一人堕混沌。 尹少阳果然没有按时回来,说有点小事要耽误两天。 大年三十的,还坚持来舞蹈班上课的除了急于充实自己的三线艺人就是唐尊和迟小捞两只勤劳的老牛了。 唐尊推掉了公司高层的年终酒会,出钱在旁边一满洲酒楼定了一桌年夜饭,五点钟带着舞蹈班的众人呼啸着杀了过去。 七八个人围着圆形大桌,中间摆了只景泰蓝的涮肉大锅,新鲜的羊肉卷和翠绿的蔬菜摆得像是艺术品,唐尊一声令下,馋的偷偷咽口水的几人才迫不及待的动筷子。 都是年轻人,虽然有碍唐毒舌的气场,但几杯酒下肚后,气氛明显热络了起来,有学员问:“唐老师,你为什么不继续跳舞?” 唐尊正在涮羊肉,闻言筷子顿了一下,别人没注意,坐在旁边的迟小捞正好瞧见,唐尊已经换上一副伪装色,永远是那么的毒舌:“我不退役,你们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 “唐老师您今年多大?” “在中国,问一个成年人的年龄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唐尊把烫好的羊肉卷夹进麻酱碗里慢条斯理的蘸,对那个被他戳的满脸通红的学员优雅的一笑,顿时亮煞了眼,“我今年三十三岁,可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迟小捞以为外国人对于同性这点事都已经习以为常,就连开玩笑都挺寻常,却看到那个风华正茂的小学员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的塞了一块滚烫的肉丸子进嘴里,被烫的满脸通红。 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笑眯眯的往嘴里喂了一块蘸好麻酱的羊肉,潜心咀嚼。 唐尊这人不骄不躁,吃东西也是这样,看得出他很喜欢涮羊肉,但始终控制着一个量,啤酒这种催肥剂更是敬谢不敏,不管别人怎么劝酒,他不喝就是不喝。 来了中国大半年,他的普通话已经从原先的生硬变得圆滑多了,还带着点京味儿,以至于听他开口讲话,就觉得挺滑稽,因为他虽然长着一张东方面孔,但即使是坐着不动也闻得出一股子西洋味。 学员们对这位俊美无俦的舞蹈老师是倾慕多余敬慕,对于他扑朔迷离的私生活更是乐此不疲的窥探、挖掘、再窥探。 吃完了饭,唐尊请大家伙去唱k,据说是饭后燃烧卡路里的最佳休闲方式。 开好房间后,侍应生鱼贯而入,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在中央小吧台上一字排开,学员们发出欢呼,原来唐尊只是不喝啤酒而已。 迟小捞选了一杯ojito,坐在角落里细细的啜饮,学员们个个唱功不俗,一首首情歌被唱的千回百转黯然销魂。 唐尊毫不意外被推上台,他点了一首《青花瓷》,用欧式慵懒唱腔哼出了一首截然不同的古风歌曲,他的声音空灵低糜,就算是肺压跟不上偶尔跑调,也不影响学员们目光灼灼的注视,他单脚蹬着高脚凳,单单坐在孤独的灯柱下,就已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经典油画。 大概十点钟的样子,迟小捞准备先告辞,环顾一周,却没看到唐尊的人影,几个学员正围在一起翻看手机,迟小捞走过去准备打个招呼,却听到几人正在议论着什么。 那个学员的手机屏幕挺大,照片像素也高,他无意看到了照片上那人的脸,又不小心看到了那人背心外面罩的一件杏色的今春限量款衬衫。 衬衫和尹少阳同款,几天前是他亲自放进行李里的,也许只是碰巧同款,但是明晋不可能去买一件穿起来大两号的衬衫。 “明晋真幸福,可以在塞班过年。” “是啊,咱们这冰天雪地的,他们那海岛日光浴,人比人气死人啊!” “甭嫉妒别人了,他好歹还记得给我们这些小人物拜年。” “拜屁的年,有人拜年用自己度假的照片的么,明摆着是显摆!” 迟小捞匆匆出了包房,他觉得腿有点飘,靠在走廊里半天回不来劲儿,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一件衬衫不代表什么,也许明晋就是买大了两号,就算是他们俩在一起,相互借件衣服穿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对啊,他们只是碰巧都在日本,碰巧都去了塞班,碰巧在一块过年,碰巧穿错了衬衫……碰巧、碰巧、碰巧而已!!! 太阳穴很疼,可能是喝多了酒,他深呼吸两口气,把堵在嗓子眼的一坨东西压在了肚子里,抬脚就走。 准备去哪他还没想好,直觉现在就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他会被憋死! 手机这时进来几条微信,他有一种直觉,不想看,却还是打开了手机。 这次是三张合影,廖洪波发过来的,估计拍照的人正是他,照片中两人相互搂着肩膀,天蓝蓝,海蓝蓝,顶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就像是后面椰子树上地球引力下的漏网之鱼,迟小捞有种给椰子开个瓢的冲动。 另外一张是尹少阳背着明晋在海边疯闹的照片,最后一张是两人的背影,背靠背头顶头坐在沙滩上。 迟小捞隐藏的孽根性开始作祟,一点都不含糊,转头把照片贴上了网,他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妈的,敢穷快活就该经得起扒! 把手机揣裤兜里,才感觉手心出了一层冷汗,他靠在墙上,神经质的盯着一张一收黏糊糊的手掌,丝毫没有报复后的快感,反而觉得迷茫。 维持感情不像掰着指头过日子,饿两顿就能缓解囊中羞涩的困境,他不能把尹少阳的心掏出来帮他用秤称,不能把原先的东西掏出来换自己硬塞进去。 他觉得挺疲,并不是累,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种疲惫,明明知道这事仔细推敲也许并不是表面看到这种简单直白的状态,可他现在只剩下相信眼睛所见的力气。 尹少阳是玩花样给他点个醒也好,是真的在外面偷食也好,事实就是,在两个人的塔防里,尹少阳始终是高高在上的指挥者,操控者,即便只是仰望,也要忍受光环灼伤眼睛的疼痛。 走廊那边传来阵阵鼓噪,有几个侍应生擦过迟小捞的肩膀往那边跑,好像是有客人在扯皮。 迟小捞跟着一路跑过去,扒开人围一看,中庭服务台边,唐尊一人正和几个男人对峙,他的头发有点凌乱,但并不影响他夺人眼球的俊美,一人面对群狼时的镇定,反而催生了一种另类的气质,他微微侧着身,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士,所有线条都在诉说他潜伏在典雅表象下的傲然孤胆。 迟小捞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唐尊这个另类生物,生气时反而会收起毒舌,嘴角噙一抹讽刺的笑。 ☆、第四十二章 看到迟小捞挤了进来,唐尊淡淡问:“他们说我是‘二椅子’,是什么意思?” 迟小捞气还没顺匀,被这天真无邪的问题给雷得外焦里嫩,他正在琢磨着怎么样以既简单又含蓄的措辞,来使唐大人明白他确实是受到了华夏语言最下流的侮辱,一个疑惑的声音冲他叫了一声:“小、麻、子?” 迟小捞竟然先前没发现对面一群耀武扬威的人当中,那个扎中间身量最高的谢瘟神。 “你们认识?”谢瘟神问。 一场斗殴无形中化解了,迟小捞把那几个人扫了一眼,点头道:“是啊,误会一场。” 华子用肩膀撞撞谢徽,低声问:“认识?” 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摸不准是什么关系,只得先熄火暂停,把这人身份搞清楚再说,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万一流了血往后抬头不见低头也碰的上。 “嗯,认识,都散了吧!”谢徽含糊的应了一声,拉着华子准备走人,视线经过唐尊时打量了下,然后表情不善的对迟小捞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也不知道唐尊跟华子之间发生过什么龌蹉,被谢徽扯着离开的华子显然还不想就这么消停,指着唐尊威胁道:“今天先放过你,下次别让我见着,否则爷爷非让你见血不可!” 唐尊个不惜货的天生就是个惹事的主,鄙夷的反问:“你们这流行打架叫爷爷帮忙的吗?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华子:“!” 愣是反应了两三秒才炸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膀大腰圆的谢徽就冲了上去:“嘿我这暴脾气,今天不削的你趴地上叫爷爷我就是你孙子!” 唐尊临危不乱,矮身避过华子的飞毛腿,反手握住他的脚踝往上一提,华子老胳膊老腿的骨头都长实了,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提,散了螺丝钉的机器人似的直挺挺往后栽了下去,旁边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唐尊另一只空着手往腰部一托,一个标准的双人探戈的舞姿华丽丽拍进了众人眼里,一条玉腿还握在唐大人手里。 这画面太美大家都不忍看,好半晌大家伙才松了口气,俩当事人还保持着定格的状态,让众人有种插入不了的错觉。 从迟小捞的角度,捕捉到那两人对视时眼底里不能说的秘密,就差脑门上贴上斗大的“□□”二字了。 华子似乎才想起来挣扎,唐尊不知道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华子那表情顿时精彩纷呈,最后忍辱负重的咽了咽喉咙,一把推开唐尊,气吼吼的走了。 跟着华子的其余几个人用眼神警告了下唐尊,然后跟着追了出去,谢徽趁着这空当过来,问迟小捞:“华子说那二椅子喜欢男的,你怎么跟他混一块?” 几个月不见,谢徽晒得黑黄黑黄的,像是从赤道裸奔回来的,身上随便穿了件不防寒的薄羽绒服,本来是件修身的款,却因为瘦脱了形明显不合身,迟小捞本来有心问问近况,却被他一副帮兄弟捉奸的小贱样给弄来了气,冷冷别他一眼,说:“你也喜欢男的,能自觉离远点么!” 稀奇的是被呛了,谢徽这家伙居然没发火,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瞅着他,“这大过年的,你俩没一起过?闹掰了?” 迟小捞丢下一句:“先顾好你自个吧!”说罢跟着唐尊大步走了。 谢徽个二百五在后面叫道:“你丫可不能劈腿,否则我整不死你!” 后来迟小捞旁敲侧击的问了唐尊是咋回事,人不以为然的耸肩:“我不知道他是直的。” 迟小捞:“!!!” “我更没想到一个直男的关注点不在跟男人睡了这回事上,而是……呃……谁上谁下。” 迟小捞:“!!!” “我觉得我可能惹上了一个麻烦。” 迟小捞:“不是‘可能’,而是‘已经’,您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洗完澡的尹少阳从浴室里出来,腰上只围了一条毛巾,刚洗头发里边的沙子花了他半个小时,裤子都来不及套就出来看有没有错过未接来电。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靠! 他简直怀疑廖洪波那小子根本就没发照片过去,这是作死的节奏! 隔壁房里,廖洪波却认为老板是在作死,他关掉这会吵得满天飞的关于某明显和某老板的娱乐新闻,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尹少阳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拿起手机想拨号,又烦躁的砸进了沙发里,过了会点了支烟,想不过从沙发里翻出手机看是不是砸坏了,要不怎么没电话进来呢,该死的手机怎么满信号满格电愣是没有电话进来呢! 房门这时愤怒的响了,尹少阳啐了一声,打开门,明晋顶着张怒不可歇的俊脸,手里扬着一只手机,嗓子都气哑了:“尹少阳,我招你惹你了,这么害我!” 手机上开的是明晋的微博,第一条新春送祝福的微博留言量让人咂舌,尹少阳拿着手机浏览了几条,郁闷的心情顿时由阴转晴,嘴角扬起的一个笑又强行收了回去,这会嘚瑟好像挺不厚道的。 咳咳,迟小捞那熊孩子太胡闹了,回去得打屁股! 好不容易送走了明晋,手机铃声终于欢乐的响起了,影遁江湖已久的谢瘟神估计是没有追回真爱,唯恐天下不乱的爆料了一条国内最新消息:“尹少阳出大事了我跟你说你媳妇菊花痒痒准备劈腿了!” 尹少阳还没从兴奋劲里剥离出来,没接上茬,谢瘟神还在一个劲的劝慰准绿帽王八:“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哎……你也别着急哭,他们还在钱柜这会子估计还没成事,你放心,哥们帮你给盯着,保证帮你看严实喽……” 尹少阳终于解除了当机状态,沉声问:“谁?” “啊?谁谁谁?” 尹少阳咆哮:“我问奸夫是谁!?”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2节 “哦,是个假洋鬼子,丫长得贼精神,我怀疑他跟华子也有一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能尽啃一个窝的草呢,华子一直男愣是被那小子给掰弯了还始乱终弃——” 尹少阳掐断了电话,什么叫做躲雨掉进河里,放屁砸了脚跟,就是他这种,前门点灯后院起火,这是报应不爽! 昨天晚上回来晚了,迟小捞睡到中午才起来,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没来得及吐,大门被擂开了。 有人就踩着皮鞋急吼吼的走了进来,迟小捞慢条斯理的漱口、洗脸、擦干净手走出浴室,靠在门边等福尔摩斯·尹在脏衣篓里捯饬犯罪证据。 用脚趾头也猜得到谢徽那个烂舌根的缺德货干了些什么,他拭目以待等着尹少阳怎么样把贼喊捉贼演到底。 尹大少捡起一件高领羊绒衫嗅了几嗅,估计没有收获,径直走到衣帽间,拎出一件羽绒服跟狼狗一样一样的耸着鼻子从里嗅到外,衣服往地上一甩,厉声问:“谁的香水味?” 迟小捞打了个哈欠,“你闻到的应该是洗衣液的味,我昨天穿的是夹袄,被人吐了一身,昨天晚上就丢盆子里毁尸灭迹了。” 卯足劲要掀起点妖风的尹大少这会像是被小山鸡漠视的山大王,眼瞅着小山鸡骄傲的丢给他一个鸡屁股屁颠屁颠的去煎鸡蛋,险些气出一口陈年老血。 “迟!小!捞!” 尹大爷认为直呼其名就是明摆着警告他,他现在生气了,很生气! 被警告的那个坚持把鸡蛋翻了个面才回头瞅了他一眼,“有事说事儿,我带着耳朵呢。” 尹少阳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原先的计划是牛逼嘎嘎的回来等小破孩抱大腿捍卫感情,不想计划失败,装逼不成反被欺,就想着怎么着也要扳回一层,等他抱大腿挽回感情,不想……不想…… 尹大少感觉整个世界风中凌乱了! 两盘摊鸡蛋端上了桌,迟小捞瞥了眼还站在厨房门口的尹少阳,面无表情的招呼他过来吃。 在吃早点的空当,尹大少决定改变作战方针,他不是傻缺,还真信了谢徽那二货的话?怎么可能!无非就是心里边不痛快,变着法子找茬,唐尊那假洋鬼子他不会放过,那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教训家里边这一只。 他掏出手机打开网页,往迟小捞面前一放,“说说,这怎么回事?” 迟小捞用掀开眼皮子扫了眼娱乐八卦,才一晚上工夫,眼睛雪亮的广大网友已经列举了疑似同性恋1、2、3……条,白帝那边估计也没闲着,放出了明晋和某女星同游的照片,一时间明星秘辛变得扑朔迷离,迟小捞没看出别的,只觉得照片上的某老板模样特傻。 尹少阳用食指敲敲桌面,示意他说话。 “你想问什么?”迟小捞微微抬头,大年初一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使得整张脸淡的如同天边稀薄的云,“照片是我放网上的,里边的人可不是我p的,难道是廖洪波没事干做几张拼图来消遣我?” 尹少阳要的就是他这态度,还真当他沉得住气呢,这才刚开始,就扯到正茬上了,尹少阳暗自得意,面上横眉冷对,“我在日本碰到明晋,一起去塞班岛玩两天怎么你了?犯得着用这种阴损手段争风吃醋么!” 迟小捞抬首看着他,一霎眼神风清月白,又烟水迷离,倒映无数人间心事。 那眼神太复杂,以至于尹少阳一瞬恍惚,用心看过去,他就将眼神转了开去。 迟小捞声线沉沉的歉然道:“是我当时手贱了,没想这么多,后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尹少阳故意正话反着说是为了激他,没想到他承认错误倒是麻溜。 手贱不就是承认当时吃醋了么,你倒是把吃醋进行到底啊,现在认个屁的错啊认! 尹少阳黑着一张脸,有点力不从心,迟小捞不该是这样的态度,至少要跟他闹跟他吵,绝不是这样毫不在意。 “那边天气很好吧?”迟小捞打破沉默。 “嗯,还成。”尹少阳心不在焉的回应,想不过又加了一句:“还挺好玩的,你想去吗?” 迟小捞摇摇头说:“以后再说吧,你去洗洗休息,想吃什么我去买。” 正要起身,尹少阳单手捞住了他的后颈,视线在他脸上来回的扫,越看脸色越沉,这可好,刚无处可发的火这会算是另辟一径了,“脸上的痘坑是怎么回事?” 迟小捞定定看着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尊介绍给他一个中医,内服外敷将近两个月,同在屋檐下的人现在才察觉到自己脸上的变化,这是得漠视到何等程度才能到达这种相看两不拽的境界? 而此时尹少阳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他就不该信迟小捞说的那些“我喜欢跳舞,去参加比赛也并不是想充盈羽翼,我只想证明自己能行。”的这些鬼话,虽然他确实是没相信过。 被压在社会底层的人一旦瞅准机会就会跳得比谁都高,要不那些枭雄是怎么炼成的? 何况迟小捞并非本质意义上的‘底层人’,他曾经有过美满的家庭,受过教育,他有梦想有憧憬,有跟生活叫板的冲劲,甚至有一张如蒙尘蚌珠初现矜华的脸。 他能为了不堕入泥淖毁了这张脸,那么现在他开始在意这张脸,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和安排,现在立刻停止!” 迟小捞想说什么,尹少阳随即加了一句:“如果你还在乎我,想继续在一起的话!” “这是两码事,你不能混为一谈!” 尹少阳咆哮:“这就是一码事!” 迟小捞被他吼得脖子一缩,两人对视了起码两分钟,等尹少阳气顺了,迟小捞才小心的吁了口气,试探的开口:“照片那事确实是我有欠考虑,我会跟他道歉,你别生气了。” 针尖对麦芒还能痛痛快快的过几招,可此刻就算是吵得热火朝天,也好像是没闹到点子上,尹少阳气馁的同时更觉得窝火,对牛弹琴想必就是这种感觉。 他索性以歪就歪,冷声吼道:“你道歉?道歉顶屁用!”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静默,迟小捞心如死水的杵在原地,他感觉手足冰凉,全身的力气从脊柱往外抽离,就连呼吸都感觉不顺畅,心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很难受。 他的情绪就写在脸上,尹少阳是铁了心的要打击他,单手捏住他的下巴,两边脸来回的看,讽刺道:“想学明晋破茧成蝶,就这张脸?我劝你安分点吧,该干嘛干嘛,你不是那块料!” ☆、第四十三章 不是那块料! 这五个字就像是一道魔咒,是尹少阳送给他的,最坚实的否定! 他合该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自不量力在别人的故事里粉墨登场,他以为炮灰也能做主角,没想到即便是用生命去演,到头来演的不过是一个神展开而结局保守的剧本,欺骗自己娱乐观众而已。 他了然的点点头,转身准备进卧室,尹少阳大声问:“你去干嘛?” 迟小捞微微回头,“我换衣服。” “换衣服干什么?”尹少阳抢了两步拦住了他,“你还没死心?还要去找那个唐尊?” 迟小捞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会死心,我一定要参加比赛!” 尹少阳瞪直了眼睛:“你他妈到底是要闹哪样?大年初一的,找不痛快是吗?” 迟小捞侧身进了房,从衣帽间拿出一件羽绒服,边穿边说:“我不想找不痛快,如果你觉得不痛快的话说一声,我会绕路尽量不碍您眼。” 他套好衣服回头,直视尹少阳满是戾气的脸,“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如果我因为你的瞧不起而看不起我自己,那我就真对得起这个名字了!”说完整整衣领,掉头就走。 平地一声吼,“迟小捞你他妈站住!” 伴随着怒吼是烟缸摔破的声音,水晶裂片噼里啪啦正砸在迟小捞脚下,他没回头,大步冲出大门,逃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一口气从安全楼梯冲出单元楼,映入眼帘是皑皑白雪覆盖着的世界,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吐出一团白色水汽,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 想起超市里最近反复放的一首歌: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好运和霉运真能这么简单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尹少阳是他的‘一花一世界’,他就像个虔诚的二愣子,墩一小马扎风雨不改的守在这朵花儿旁边生怕它凋谢,才一年而已,就给他演了个‘一岁一枯荣’。 这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莎士比亚说“决心不过是记忆的奴隶,它会根据你的记忆随意更改” 那朵花匆匆一载便初显颓败,他还需要用多少的‘决心’来拯救注定凋零的命运? 初一的大街只有积雪热烈的簇拥着,他坐公交转地铁,不知道在哪里下了车,漫无目的的游荡,最后坐上了去公墓的公交车。 墓园在郊区,天地间茫茫一色。 他妈妈去世时家里条件还行,阴宅选址是一块新开发的风水宝地,后来他爸爸死了,直接合葬了。 墓碑上的夫妻两人的照片不是一个年代拍的,妈妈那时候还没发胖,五官挺标致,笑容温婉,他爸爸用的是身份证上的照片,严肃紧张的看着镜头。 爸爸原先赚钱时,家里亲戚三天两头的来串门,人一走,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比死人还消失的彻底——世态炎凉,他十六岁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所以尹少阳的出现就像是灰色画卷上的一道颜色,出现的那么巧妙而自然,以至于他明明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如同一条鸿沟,却还是悍然迎了上去。 现在要问他后不后悔,大概还是先前的答案,他不后悔。 就像他爸爸和妈妈,两人在一起短短十五年,临到头来他妈妈先走一步,爸爸不会后悔找了一个短命的妻子,他会拿着妻子的照片怀念,回顾相识相恋结婚生子的过去点滴。 正如他不能自己选择降生在这个家庭,父母早逝没成年就背上一身债,这是命中注定,无从选择。 既然是这样,那就把尹少阳当成是这辈子的命定吧。 人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即使是不尽人意,然后悔也改变不了事实。 迟小捞想通了,一定要顺着他选择的路走下去,即便走不到头,在一起的日子还能用来怀念。 他回去后已经是晚上,尹少阳人走了,留下地上一摊水晶碎片,迟小捞麻利的捡了场子,门口玄关下放着一个lv的差旅包,他把大包里的几件换洗衣服整理了出来,包包内层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翻来覆去看了几圈才发现是几双袜子裹在一起,拆了半天才把袜子拆开,包的跟贩毒一样掩人耳目的东西摊开在了一堆袜子里。 是一对陶塑小娃娃,迟小捞把两个娃娃放在手心里,两个娃娃都是小男生,一个弯弯眼睛的脸蛋上有三点小麻子,一个挑着眉毛一脸贱相的还带了个小领结,两只娃娃神态各异憨态可掬,迟小捞瞅着这一对小同性恋有些哭笑不得。 娃娃的衣服是另穿上去的,做工细致,迟小捞忍不住掀开小裤子……尼玛还真是麻雀虽小器官俱全。 大概是在日本逛街时找人先做的,迟小捞脑补尹少阳用生硬的日本话形容他的五官特征,双手插兜在旁边等着成品,偶尔看看手表怕错过了飞机,拿到成品后丢下钱就走,结果忘了包装,糙老爷们脑洞巨大,居然想到用袜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住这俩小陶娃。 指尖逗弄着这两个可爱的娃娃,一大早的不快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去。 尹少阳的心里有你,你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顾影自怜呢? 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娃娃很可爱。” 没过几秒回了短信:“嗯” “你还在生气?” “没” “我不信,你笑一个!” “呵” “大年初一马上过了,新年快乐!” “嗯” 迟小捞实在是替他心疼一条短信一毛钱,就这雷打不动的一个字,太败家了。 最后发了个晚安放下手机就去洗澡,热水冲去了身体里的寒气,从内到外都热乎了起来,用洗发水快速揉了个头,仰面闭着眼睛冲头发上的泡沫时,突然落进一个胸膛。 迟小捞赶紧睁开眼,泡沫钻进眼睛里,染的眼眶发红,下意识闭上眼睛前的这会功夫,他被尹少阳抱起来抵上到了墙壁上,随即火热的吻落了下来。 一个个吻烙在光裸的肌肤上,很久没有这么缠绵的两人迅速进入了状态,迟小捞的脚脱离地面,顺势攀上尹少阳的腰把自己送了上去,花洒兢兢业业的喷着热水,水珠打在脸上,一条条蜿蜒的溪流从额头往下流淌,他睁不开眼,全身的感官都在尹少阳排山倒海的给予中无限放大,此时此刻,他只想用力抱紧这个人。 关灯上床,两人都没有睡意,浴室里的火热在换了个空间迅速冷却了下来,迟小捞数着尹少阳的呼吸,想说些什么,又怕适得其反。 可能是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尹少阳单手捞住他的脑袋,凑在耳边一下一下的亲吻,温声说:“睡吧。” 整个年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汹涌的诡异调调中过去了,迟小捞重新投入练功室,离大赛初选还有一个多月,就像是高考前的倒计时,紧张忙碌又干劲十足。 他从侧面打听了下公司内部情况,据说明晋这事闹的挺火,主要他的形象挺健康,拥护他的多数是年龄层次相对来说大一点的女性,同性恋这个名词就像是异时空的外星人一样,让这些持保守观念的妇女同志接受无能,正好又是过大年时传出绯闻,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公司后来立即做出了相应的掩盖措施,声东击西爆出了些老早以前的照片,从而扰乱公众视听,现在总算是压下来了。 唐尊是个活得很精致的男人,迟小捞从没见过他下巴上多余的胡茬或者是衣服上的一点褶皱,所以很容易就发现了他皮鞋尖上一个小小的鞋印。 “噢,撞到几个碰瓷的。”面对迟小捞询问的目光,唐尊如是说。 他这么说着,迟小捞又看见了他右手拳头关节上擦破的一点皮,现在是白天,咱们天子脚下不说海晏河清,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匪类猖獗,迟小捞不信他只是遇到了碰瓷的这么简单。 他灵光的大脑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唐尊换完衣服出来,正看到拿着手机咬牙切齿的迟小捞,他拍拍小孩的肩,语调轻松的说:“刚忘了跟你说,我从小醉心中国武术,对付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 迟小捞:“……” “收起电话吧,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为了外人去质疑自己的爱人。” 迟小捞无地自容:“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唐尊莞尔一笑,风情万种的眼睛里好似容纳了深深浅浅一个世界,“你还要记住,永远不要跟朋友客气,这样很伤人心。” 迟小捞:“呃……” “今天咱们放松一下,聊聊天。”唐尊打开了音乐调小了音量,两人坐在落地窗的榻榻米上,一人抱着一杯茶。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来参加比赛吗?” 迟小捞摇摇头,唐毒舌的毒腺就藏在舌头下,一个不乐意就会舌灿毒花,把他给喷得五毒俱焚,他才不会傻得回答:当然是看中我并非池中之物。 不接话也避免不了被喷的厄运,唐尊说:“当然不是看中你的功底。”他笑了笑,“是因为你很像我。” 迟小捞心想这话大概是褒奖吧,他总不会自己喷自己。 “我是八岁才开始学舞蹈,已经算是年纪超标了,而且我根本就不喜欢舞蹈,这只是我祖母的遗愿而已,从进入舞蹈班的那一天起,我人生的规划全部被推翻,舞蹈占据我生命的一部分,虽然我并不喜欢它。” 迟小捞还没听出自己跟他到底像在哪。 “可是当原本属于我一部分的舞蹈因为外在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难过。”他的手指不自觉敲着杯口,十只手指细长修洁,十分好看的一双手,“说实话你的天分并不是我见过的学员里最好的,而且可以说是带着致命的瑕疵,耳朵弱听、一脸痘印,还缺乏自信。” 迟小捞都想不明白唐尊是怎么选上他的。 “你说你热爱舞蹈,我认为这话就是纯属扯淡。”唐尊突然转移话题,迟小捞倏然抬头想辩驳,唐尊笑着压压手指头,示意听他说。 “舞蹈只是你的技能而已,是你唯一能找到自信的途径,我没说错吧?” 迟小捞扪心自问,唐尊确实没说错。 “其他学院参加大赛得奖只是锦上添花,对你而言确是一个起点,你更需要这个机会,所以我选择你,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差不多是这样吧。” “唐老师,谢谢你。”迟小捞挠挠脑袋,“可你还没说我跟你那里像。” 唐尊居然愣了下,明显的打马虎眼:“那只是开场白,你不用在意。” “好吧。” 短暂的沉默后,唐尊喝了一口茶,说:“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他叫陶昕,小名华子。” 迟小捞一点不意外的看着他,“嗯哼!”然后呢?其实这才是你丫要说的重点吧? “可是他一直躲避我,我最近侧夜难眠辗转反则,你看我的黑眼圈……”他指了指眼睑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实在是没有一丝半点可信度。 “明天是他的生日宴会,我想这是我接近他的机会……” 迟小捞听不下去了,“唐老师,你能一次把话说完么?” 唐尊清清嗓子,说:“他们家属于社会名流,出席宴会需要请柬或者是身份标识,你可以帮我。” “我怎么帮你?” “就是……你男朋友放在你钱夹里的白金卡,随便那一张都行,借给我,求求你了。”他双手抵在胸前,一副为爱痴狂的癫狂模样,迟小捞实在是受不了这位绅士堕落成花痴样,赶忙拿出白金卡递给了他。 “对了。”唐尊美滋滋的收好卡片,“叫你的男朋友不要在找人查我了,回家告诉他,我确实喜欢男人,可本人已经名花有主了。” 名花有主? 这个外国人到底懂不懂‘八字还没一撇’的意思? 当天晚上迟小捞对尹少阳转述了唐老师的原话,尹少阳听了直皱眉头,他隐隐觉得唐尊这人不简单,一直和他派去教训他的几个人打太极,把人吊着玩了一早上,最后估计是玩腻了才拍拍屁股走人。 华子的爸爸和祖父均是国内有名的红顶商人,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们家,就是尹家也得巴结着,尹少阳只知道在乡下的姥爷和华子的祖父早年有些革命友谊,也不敌华子祖父的凤毛麟角,唐尊这小子还真是外贸进口的二百五,居然敢去招惹华子,不出所料,应该是有戏可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要虐尹少阳,放心把,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第四十四章 等着看别人家笑话的尹少阳戏是没看到,自己家可算是真的后院起火了。 转眼三月中,万物复苏,白帝传媒送选的两个参赛舞蹈获得组委会审批,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无疑是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在初选通过后,白帝老总亲自准备了一个庆功宴,酒席不多,但是办的很精,迟小捞作为白帝送选的参赛人员,无可避免的受邀出席,之前还特意跟尹少阳作了报备。 尹春晓的视线像是自带雷达,看的迟小捞好不尴尬,不知道是谁把他拉到了尹春晓那一桌,正好是个面对面的位置。 席上气氛挺活跃,几个伴舞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鲜嫩水灵,个个长袖善舞,时不时对尹春晓放电。 尹春晓则兵来将挡游刃有余,恰到好处的推拒,又不让人难堪,开席半途明晋一个人过来了。 坐在尹春晓旁边的一个艺人挺识趣的,忙让了位置,明晋婉拒了一下,就坦然坐了下来。 坐下时视线若有若无的瞟了眼迟小捞的方向,尹春晓像是有点意外,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两人低头说着话,坐在尹春晓左边的唐尊自顾自的剥着虾壳,有意无意的朝迟小捞暧昧的笑。 这顿饭吃的是味同嚼蜡,明晋来了已经气氛更活跃,白酒红酒不要钱似的满场转,迟小捞不会酒桌上的那一套,被人敬酒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灌,直到一餐饭吃完了,都不知道怎么上的车。 车子里开着暖气,他拍拍沉重的脑袋,发现旁边坐的是尹春晓,正闭目养神,像是有所察觉,马上睁开眼睛睇了过来。 尹春晓压低身体凑了过来,迟小捞本能的往后一仰,黯淡的光线里,尹春晓的目光悄然流转,忽明忽暗的像是受伤又像是极力在克制,刚才,他只是想问问迟小捞头昏不昏,要不要开窗换气…… 尹春晓嘴角扯动,挤出一个笑,随即靠进座椅里,稍微开了点窗。 三月的风带着夜的沉凉灌进车窗,温度陡然降了下来,却缓解不了浓稠的空气,迟小捞迟钝的眼球移向窗外,晕晕乎乎的发现这不是去碧海的反方向,“这是去哪?” 尹春晓揉着太阳穴,轻笑:“没办法,他们闹着要去包个场子做spa……你刚没听见?” 迟小捞确实没听见,连怎么上的车都忘了,他看了看车子里的时间,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你可以给他发个短信。”尹春晓声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冷绝,随即又放缓了语气,“这是很正常的社交,以后你可能还会参加更多类似的活动,他是做生意的,这种事他应该能理解。” 从他的角度看迟小捞,只是一臂的距离,就好像隔着一片海。 他轻轻低头的姿势乖巧的让人疼惜,手机屏幕的亮光映亮的侧脸的线条,睫毛半耷,鼻头微翘,嘴唇上薄下厚,想事情时上唇会下意识翘起,下唇中间还有一个不明显的肉窝,面相学里长这样一副五官的人应该是温和无害而且心软良善的人。 尹春晓苦笑,他提前挥霍了这个人五年的感情,什么‘温和无害’‘心软良善’那都是在他心甘情愿的前提下,一旦他收回了他所付出的,他就是世界上心最硬的一个。 短信发出去没一会就进来了电话。 “你在哪?我叫司机来接你!” 电话听筒里尹少阳的声音有点疲惫,还伴着翻阅纸张的声音,迟小捞问:“你还在加班?” “嗯,今天可能要到转钟。” “你吃了没?” “刚叫了外卖,你把地址发到司机手机上,回家先睡,别等我。” 迟小捞点点头,有意识到这是在通电话,转念一想善意的谎言还是有必要的,他不想司机到水疗中心那种地方去接,“我还是让唐尊送我回去吧,他有车。” 经过深入研究,尹少阳已经把唐老师撇离高危人群,那边想了想,说:“那成吧,回家给我电话。” “拜拜。” “拜!” 他轻手轻脚的挂了电话,期间尹春晓的视线一直停在他脸上,直白得让人无法忽视,幸好到了水都,车子一停稳迟小捞就开门跳了下去,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脚下一软,正要跌个狗□□,肋下多了一条有力的手臂,身后人轻轻低笑:“当心!” 迟小捞倒抽了一口惊悚的凉气,随手扯着路过的唐尊,攀在他胳膊上头也不回的进了水都。 “唐老师,咱俩一间吧。”探头探脑的观察了半晌,迟小捞觉得现下只有唐老师是最安全的,至少看上去挺‘衣冠’的,至于说‘禽兽’,人还看不上他。 唐衣冠无所谓的耸肩,“行啊。”本来想和其他人一样要间单人间的。 好不容易脱完衣服裹上浴袍,唐尊老早就下了水,按摩浴缸挺大的,能容纳四个人。 迟小捞趁着唐尊闭着眼睛赶忙脱了浴袍下水,唐尊掀开眼皮子瞅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迟小捞怎么都习惯不了和别人一起泡澡,做不到闭上眼睛好好享受,水池上方氤氲着淡淡水汽,在这种能见度下,迟小捞飘忽的视线居然好巧不巧的看到了唐尊胸前遍布的小草莓。 他头皮一紧,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看自己的胸,一口长气还没吐出来,就听唐尊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迟小捞尴尬的恨不得就地把自己埋了,为了掩饰窘迫,拿起台子边托盘里的饮料就一口抽了,唐尊只来及说:“那是……” 迟小捞打了个酒嗝,他甩了甩头,眼前有四、五、六个唐尊齐刷刷的张着嘴巴说:“……酒!” 唐老师拎起醉的一头扎进浴缸里缺货,按响了前台的服务铃。 尹春晓一直在套间外面徘徊,水都里单人间和双人间乃至多人间之间的服务区别就在于自带和提供外卖,他眼看着迟小捞和唐尊开了间双人标间,却找不出一个把人拉自己怀里保护的立场,只能摒弃脸面在这扒门缝。 所以当客房服务拿着解酒药过来时,他几乎是夺门而入。 唐尊穿着浴袍敞着胸膛,头发还缀着水珠,性感的一塌糊涂,抱着手臂意味不明的看着闯入者,迟小捞盖着被子躺在双人床上,尹春晓的眼睛要是能杀人,唐尊已经被他射成了筛子。 他揭开被子的动作有片刻迟疑,旁边唐尊笑得活色生香:“他穿了浴袍,麻烦出去时把门给带上。” 说完边走边脱浴袍,准备接茬泡完了去松骨。 说实话,衣冠楚楚的唐老师其实也是个‘路见不平拔腿就跑’的斯文败类,地球人都知道,就迟小捞不知道。 尹春晓把人抱进自己的套房,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两条胳膊上,这是真真实实的抱着这个人,哪怕是一刻也好,全然没注意到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抱着不省人事的人轻轻放上床,浴袍只一根有等于没有的带子系着,抱来放下的已经散开了,衣襟大开,一半滑下了肩头。 尹春晓喉头一紧,情不自禁的俯下身。 他的肩膀生的不宽,很直,肩头圆润,常年练舞塑造的体型肌肉匀称身躯柔韧,仅用眼睛就能看到光滑的肌理下血与肉凝聚的张力。 手指小心翼翼的滑过他的脸庞,他发现这张脸上的痘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淡了很多,其实是个很明显的变化,他却到现在才发现,应该是爱一个人从内在而不是皮相的原因吧,曾几何时他最在意的,不经意间关注点已经偏移,他不会只肤浅的在意他的外表,他知道,自己爱这个人,已经深入骨髓。 指尖的触碰让迟小捞感觉痒痒,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眉毛也因为醉酒难受而拧在了一起。 尹春晓眼中华光明灭,浓得化不开的情愫缱绻荡漾如春水,他两手撑着身体,低下头用嘴唇了眉心,一碰就难以分离,半醉的他允许自己暂时抛却理智,微微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温热的舌头裹着酒香搅动,涤荡他觊觎的所在。 呼吸被夺走,迟小捞仰起头想找回畅通的呼吸,却把脖子送进了狼嘴,他吃痛,用力睁开眼,客房壁灯的昏暗光线让被酒精干扰的视觉如同移动的的摄像机镜头,看不清伏在身上的这个人,也没力气看清楚。 尹春晓用拇指擦去他眼尾的生理泪水,迟小捞顺势闭上沉重的眼睛,皮肤上游走的一双手让人舒服的好像在飘,特别是醉酒全身无力感官清晰的时候,一阵阵快感从尾椎往脊柱攀升,让大脑都是酥麻的。 他感觉浴袍被掀起,脚趾被温热柔软的所在包裹,一只手从脚踝游移到小腿,再到大腿,直至大腿内侧,下一刻,两腿被温柔又坚定的分开…… 廖洪波踹开客房门,尹少阳冲进来的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微暗光线下床边地毯上散落的纸团,再往上看,大床上有两个人。 尹春晓半眯着眼睛,显然是被巨响惊醒的,还没看清楚来者何人,太阳穴一阵剧痛,他被一拳揍进了床单里,随即被粗暴的拎下了床,拳头如同火球,分分钟把他打得爹娘老子都忘到了爪哇。 保安过来时,尹少阳抱着人已经进了电梯,廖洪波大咧咧的拔开众人,丢下一张名片:“索赔报警公了私了你们随意,有事拨打上面号码!” 迟小捞睁开眼睛就感觉头疼,还有……后面疼。 昨天的所有记忆仅限按摩浴缸为止,此时难以启齿的地方像是被使用过度了,他神经一紧,从床上弹了起来,随即发现是家里。 他抱着膝盖出了会神,蒙混的大脑还没理清,视线往旁边一扫,正好对上尹少阳的眼睛。 难以形容这个眼神,清明中暗藏审视,又像是在这一霎下了一个决心,不像是刚刚睡醒的人一样惺忪,反而更像是一直睁眼看着他,迟小捞生起一股不明的寒意,正要再看清楚点,尹少阳已经坐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发顶,送上一个早安吻。 很正常,很平静,仿佛一切就是错觉。 当天碰到了廖洪波,他很少到这边来,迟小捞看到他时,是出小区后乘公交的途中,廖洪波开着车停到他身边,“去舞蹈班?” “是啊,你来找少阳?” 廖洪波勾勾手指头:“上来吧,我送你,他已经叫司机来接了。” 虽然有点不合常理,但是迟小捞没有多想,上了廖洪波的车。 “跳舞辛苦吗?”一向寡言的廖洪波很难得的找话题闲谈。 “还行,习惯了就好了。” 这边的路况很好,廖洪波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撑着车窗,轻轻敲着鼻梁,迟小捞笑说:“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廖洪波看了他一眼,干脆直接问:“如果老板和比赛让你选一个,你会怎么做?” 迟小捞第一个反应就是尹少阳让廖洪波来套话,谁知廖洪波加了一句:“不是老板让我问的,你放心。” “你问的这个问题,就好比问我老婆和老妈掉河里先救谁一样。”迟小捞摇头苦笑。 廖洪波虽然不善言辞,但是领悟力惊人,他问:“这么说来,参加大赛对你来说很重要?” 迟小捞点点头:“应该是很重要。” “和老板一样重要?” 迟小捞觉得他有点咄咄逼人,换成谁问他都不会回答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但廖洪波不一样,这个人很直接,天性使然,而且他很感谢生病时那一瓶温热的养乐多。 他组织了下语言,淡淡开口:“也许告诉你是因为作为一个男人的‘骨气’,你大概会当个玩笑来听。”他自嘲的笑了笑,眼睛透过车窗看向对面缓缓后退的湖景,“决定参加大赛,最开始是因为想提高自己,说白了就是虚荣心作祟,谁能抗拒的了独属于你的掌声和肯定?但是和尹少阳比起来,这些掌声和名次都不算什么。” 说到这他顿了下,廖红波很认真的等着听他说。 “我没有学历,留在尹氏工作,你大概也听过下面员工的议论,我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但是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不抓住,我就真正成了他们口中的‘傍家儿’。” 廖洪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迟小捞幽幽吐了口气,这段时间游弋在胸臆间的一股闷气终于在跟廖洪波浅浅一聊后稍微松散了些。 其实他话未说尽,最后让他坚定比赛决心的正是尹少阳,只因为那一句:你不是那块料! 他没有高岭之花那样的高洁情操,没有昂首天外的伟大信念,就在住进尹少阳的房子里那一天开始,就连最基本的作为一个男人的骨气都摒弃了,所以对他来说,比赛拿名次真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可是偏偏瞧不起他的,正是那个他在乎的人。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不假,谁都希望在爱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他也不例外。 下车时,廖洪波说:“重在参与,尽力就好,别太把比赛当回事,就算是拿了奖也不代表什么不是么?” 迟小捞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勤劳的存稿君 ☆、第四十五章 董事长办公室低气压,有眼力价的都贴着走廊墙壁走,秘书先生点点桌面上几份文件,盘算着能压的就压下来,等里面西伯利亚寒潮散了再说,正想着,里面传出东西砸破的声音,秘书下意识压低了身体,几乎沾在桌面上。 廖洪波是退伍的特种兵,在他的概念里只有绝对服从,少说话多做事,跟了尹少阳大概五年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红过脸。 一杯新泡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喝,就连杯子一起滋润了地板,尹少阳长腿一蹬,交叉翘在了桌面上,一只手指向办公室大门:“出去,别惹我急!” “你已经急了!”廖洪波不怕死的咕哝。 尹少阳四处一看,看还有没有闹得动静大可以唬人的东西摔,小廖同志又小声说:“气大伤肝,老板保重!” 尹少阳霍然放下两条腿站了起来,以手支桌,恶狠狠的盯着廖洪波。 “我希望你冷静的考虑一下,要知道你这么做,等于毁了他。”廖洪波尽量放缓语调,避免这脑仁夹裤裆里的家伙把自己给摔了。 尹少阳这会倒没急着上火,自个儿往老板椅里一靠,满脸狂样:“我的人,老子想怎么毁怎么毁,他明晋抖机灵儿弄那猫儿腻叫我去水都,想看我丢人现眼,哼!也不扫听扫听爷是谁,这点把戏也敢跟我叫板,毁的就是他!” 当天的电话是明晋给打的,话说的不明不白,叫尹少阳自个去看,房间号什么的一并发了过来,还告诉他尹春晓那还留着一套某某人的艳照,估计是用来睡前观摩的,稍微长了点脑子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洗干净眼睛等着看笑话,尹少阳当时没说什么,暗地里把这笔账给记下了。 廖洪波所指的其实是迟小捞,老板的计划可谓是条毒计,放在宋朝,丫就是秦桧那一伙的,要是真这么干了,迟小捞就等着后人给他沉冤昭雪吧。 “我说的是迟小捞,他没做错事,就算是参加比赛得了名次,也碍不着你,何必把人逼到绝地呢。” 一听这话,尹少阳好不容易光明一点的脸又黑了,估计是手掌肉厚,拍桌子不疼,不过廖洪波有点心疼那张桌子。 “什么时候站到他那边了,你每月拿谁的钱数的嘴巴挂耳根上呢!” 廖洪波不忿的翻了个白眼。 “就是要他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宅家里头!”尹少阳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再不走怀柔政策了。简单、直接、粗暴把人给薅回家,以后不管是关着养还是拴裤腰带上,总之要把人看紧了。 昨天闯进客房看到地上一圈卫生纸团时,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是四字——奸夫淫夫! 廖洪波开的车,他知道回来的一路上后座都在捯饬些什么,尹少阳是把廖洪波当朋友的,不会在他开车时在后座耍流氓,在朋友面前,总要讲点脸面的,可是昨天他是气糊涂了,扒开浴袍就当着廖洪波的面做了个全面检查,还好没小麻子没被小杂种吃干抹尽。 嫉妒就像是烧毁理智的烈火,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可是一次次的压抑后,他感觉迟小捞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在他们的双人床上狠狠锥入他的身体,听他隐忍的□□和抽泣,尹少阳惊然意识到即使是这么紧密的结合,也平复不了他日益剧增的恐惧。 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在流水般的时光里悄然改变,他们之间恐怕只剩下做爱还和原先一样契合,而靠在臂弯里那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貌在神离。 廖洪波劝告无效,最后只丢下一句话:“你不要后悔!” 他只怕追悔,不怕后悔!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这是天命轮回没法挣脱。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才是人生真苦味。 这种苦不要你老,不要你病,不要你命,只让你生不如死,药石无医。 这种苦看不到摸不着,无时无刻不啃噬你的心尖,变成如蛆附骨的疼,让你辗转反则孤枕难眠。 他尝过,八岁时守着气若游丝的妈妈,她拼力呼吸想多活一刻,看着她慢慢咽气眼角滑下不甘的眼泪,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十一岁姥姥姥爷送他到爸爸这边,没人问他愿意不愿意,这是大人的决定,他没有选择。 当那个女人带着尹春晓离家出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努力换来的成果——努力破坏、努力捣乱,努力和稀泥,努力让她待不下去。 虽然没干一件好事,但至少赶走了碍眼的人。 明晋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放不下’,然而当他放下了,又掉进了另一个坑,迟小捞就是他下半辈子‘真苦味’的劫数。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捍卫,毛主席说不破不立,即使是使用非常手段!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初赛这几天下起了蒙蒙小雨,迟小捞被编在第二组,唐尊说编组这事白帝下了不少功夫,第二组相对其他几组来说是最好的,有机会观摩第一组的表演,而且避免了轮到后面几组,长时间的等待消磨斗志。 两场比赛后,毫无悬念进入八强。 比分位次先前已经揭晓,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但当压轴歌曲奏响演播大厅,主持人宣布八强名单时,迟小捞还是按捺不住全身血液沸腾。 他终于进了八强,五百多个送选参赛者中,他一路闯过来,进预选赛,进初赛,从十六强进八强,最后跨进xxtv的演播大厅! 在台上,看着欢呼喝彩的观众席,他第一次为自己掬了一把感动的老泪。 从后台出来,一眼看到他的亲友团,尹春晓站在人群中间,脸上洋溢着为他骄傲的笑容,他什么都没说,张开了双臂。 迟小捞亮出一个傻呵呵的招牌笑容,张开手迎了上去。 尹春晓占着手长腿长,将迟小捞一把抱了起来,疯里魔气的满场转,旁边几个伴舞和尹春晓找来的亲友团全部围了上来,几人合力将他举了起来。 疯闹玩了,尹春晓遣开了众人,迟小捞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后唐尊和尹春晓正等在外面。 唐尊翘了翘大拇指,微笑着搂过他,比赛之前一直很紧张,轻松下来才发现唐尊气色不怎么好,可能最近疏于保养,眼尾笑纹若隐若现,不过平添了种他这个年纪独有的味道。 不知道怎么的,迟小捞就想使劲抱抱他,是这个人领着他走向更高的舞台,让他正视自己的价值所在。 他就着唐尊的胳膊反手抱住了他,哽咽道:“谢谢你,唐老师!” 唐尊轻轻拍他的背以示收到,过了一会轻轻推开他,两手扶着他的肩膀,紧抿着唇,好像有话难以启齿。 尹春晓和他对视了一眼,拍拍迟小捞的背,说:“唐尊家里出了点事,可能过几天要回去一趟。” 迟小捞惊诧的张开嘴,看着唐尊,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抱歉,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家里出事。”他弯弯嘴唇,歉然道:“daniel会代我负责幕后的事,你只安心比赛就行了。” “你还会回来吗?”迟小捞的第六感告诉他,唐尊走的这么急,绝对不会是家里出事这么简单,从来光鲜从容的唐尊此时一脸疲惫,迟小捞的感觉很不妙,他有可能不会再回中国了。 唐尊笑得很自然,“事情办完了肯定会回来,给你庆祝!” 迟小捞始终不相信他说的话,不过别人的私事他不好过问。 尹春晓和他一起走出电视台,迟小捞心里想着唐尊的事,一不留神脚下一跄,尹春晓眼快的搀住了他,耳边风声一扫,手中一空,尹春晓这时才看到尹少阳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母鸡护崽似的圈着迟小捞,满脸戾气的瞪着他。 “你还真是哪里有缝哪里钻啊,上次没被打爽快,皮儿又痒痒了吧王八蛋!”尹少阳跃跃欲试,试图拨开迟小捞拽着他的手。 这话一出,迟小捞才发现尹春晓额头有个脱了疤的粉色新皮肤,因为很小而且被头发遮住了一半,所以很难看到。 尹春晓眼神闪烁了一下,难得没有一针顶一线的接招,而是紧握着拳头,那表情好像要把尹少阳给生啖。 正在一楼大厅门口,出出进进的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瞅,虽说没有动手,但是这两人之间的低气压用膝盖都闻得到。 迟小捞使劲拽着尹少阳试图把他拉开,可这人就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给尹春晓使眼色对方也置若罔闻,两个高大的男人燃目对视,战火一触即发! 尹春晓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亲手推开了迟小捞,不过那都是他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此时看着对面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更后悔的就是上次在最后一步克制住了自己,如果真随着性子不管不顾的做了,抢回迟小捞是不是就更有胜算?还容得这孙子在这嚣张! “怎么着,要动手爷接着!”尹少阳推开迟小捞,开始捋袖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胳膊拧不过大腿,来呀!还怂着!” 尹春晓仅有的一点理智被这货挤兑得支离破碎,再不捋袖子开练,就是他娘的神龟在现! “你起开,以免伤及无辜!”捋起了袖子的尹大少迅速进入了土匪模式,嗷一声扑了上去。 被推得几个踉跄远离战火中心的迟小捞一个骨碌站了起来,心说尹老爷子当初就是走的一步烂棋,怎么没把这两兄弟的其中一个送火星去。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3节 围观的群众目光灼灼的盯着战局,自带声效,拳头落下必然会有一声高亢的“哇——”。 可惜这里不是拳击台,上十个保安冲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紧接着白帝的员工闻讯赶过来了,合力把两人扯开,还有人掏出手机报了警。 迟小捞拨通廖洪波的电话,别人是有事找警察,他寻思着警察来了就得找小廖。 廖洪波恰好是和尹少阳一起来的,看完比赛就去取车,接到电话没几分钟也过来了。 “又开练了?”一过来,廖洪波没事人似的问迟小捞,把车钥匙丢给了他,说:“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说完就张开两臂捞住几个扯着尹少阳的保安,“给个面子!” 迟小捞的角度只看到廖洪波的背面,那几个保安先是面面相觑,廖洪波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几人先后放开了尹少阳,尹春晓那边也有人来解决了,带上了墨镜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出了大门,迟小捞扯过还在骂骂咧咧的尹土匪,快步走出了电视台。 ‘火星撞地球’这话估计就是为这哥俩创造的。 两人每次打架都是往脸上招呼,隔个把月就要加点颜色招摇招摇,生怕地球人不知道他俩有仇似的。 上了车,迟小捞用车厢里常备的消毒棉给他擦伤口,尹少阳呲牙裂齿的叫唤。 “知道疼,我当你这张脸是橡皮泥捏的!”迟小捞没好气的摁了下颧骨上的伤口,换得尹少阳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打了架就算是泄了火,加上刚才迟小捞一直站在他这边,尹少阳的心情不说甜滋滋也是美滋滋的,他侧过身子把头顶迟小捞脖子里小狗似的蹭,迟小捞倾身抱住他的脑袋,仰起头送上脖子由着他蹭。 这一刻,两人都感觉所有的膈应就在这一个拥抱中消弭,养分告罄的干涸土地迎来了久违的春雨,尘封了一个寒冬的嫩芽终于破土而出,满心期待第二季的茁壮成长。 “你在观众席看了比赛,是么?”这人就是嘴硬心软,说不关注,还是来了。 尹少阳像只狗皮膏药贴在他脖子上,时不时用鼻子拱,拉不下面子告诉小麻子他一直就在观众席,从他出场的那一刻起,就不错眼珠的关注着他。 他的眼睛跟随音乐律动着的他,心脏随着每一个高亢的节拍一次次跳动到嗓子眼,舞台上的灯柱如同一道佛光,光芒万丈间慈航耀眼,而那个起舞的人,在佛光中,圣洁的让人不敢直视。 身处舞台上的迟小捞舞蹈结束后还在自己的情绪里,可能不知道观众席下的状况,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尹少阳却知道,一曲结束后,观众席中又一刹那的静默,他拍响了第一声巴掌后所有观众才陡然清醒,随即掌声排山倒海几乎掀翻了顶。 那一刻,他真的想冲上舞台,抱着小麻子转三圈,昭告所有人——惊艳你们眼球的人,就是我尹少阳的爱人! ☆、第四十六章 半决赛和决赛在一天内进行,一切都很顺利,包括尹少阳在决赛前夕都乖得跟金毛犬似的,不找茬不生事,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自动消失。 前两天,唐尊不告而别,尹春晓接替了唐尊的工作,虽然对舞蹈编排全然不懂行,但是这人心细,幕后的筹备全是他一手抓,白帝的艺人现在也几乎都认识迟小捞了,只要碰到面都会鼓励几句,舞蹈班的学员们也因为忙前忙后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对他的抵触也渐渐生成了一股推动向上的凝聚力。 迟小捞从内心里是感激的,他觉得就算是拿不到前三,只会遗憾而不会消沉,因为这么多人无条件帮助他支持他,能有这样一个团队,夫复何求。 只是唐尊不在,迟小捞总觉得少了主心骨,中有点隐隐不安,打过他的手机已经停机,他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因为唐尊不在所以为自己找一个紧张的借口,还是真的有传说中的第六感,总之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惶惶之感。 大赛前四天,终于炸锅了! 躺枪的是明晋,迟小捞绝对不是幸灾乐祸,明晋这次估计是前途堪忧无力翻身了。 即春节闹出的同性绯闻后,这一次是作为公众人物最忌讳的谎报身世丑闻,首先是网上某论坛上有匿名网友爆料明晋并非高学历海龟,而是一直都在国内,压根没出过国门,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帖子的点击率一路破千万,随即这个网友又爆出本年度惊天大料——明晋原先是某夜总会领舞出身! 明晋的粉丝群本来就是以思想保守的家庭妇女为主,而且出道时间不长,粉丝力量不稳固,这一新闻出来加上春节时的同性恋传闻,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粉丝由粉转黑,纷纷在网上发帖子抨击明晋,当然其中不乏想趁此机会打压明晋的网络黑子,白帝方面立即请了水军帮助洗白,但是效果甚微。 尹春晓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迟小捞的团队搬到了离白帝不远的租用场地进行排演,道具灯光的工作人员倒是尽职尽责,而舞蹈班选出来的伴舞们却因为明晋的事有些懈怠,只要有空闲就聚在一堆关注网上消息。 迟小捞开始觉得力有不怠,可能是压力产生的负面情绪。 第二天中午,尹春晓打来了电话,叮嘱他不要紧张,摆好心态最重要,迟小捞扑捉到了他语气中的压抑,声音像是情绪低落般的不稳。 “是不是明晋发生了什么事?”迟小捞问。 尹春晓顿了一下,低声说:“昨天晚上他在家里吞了……安眠药——” 迟小捞大惊,疾声问:“那他现在怎么样?” “救过来了,幸亏助理有他家钥匙,说他这几天情绪稳,就是怕他出事才特意过去一趟……”尹春晓像是吸了口气,“哎,我没想到他性子这么拗……我可能要在医院看着他,你明天比赛,我怕抽不出空……” “没关系,你好好照顾他把。” “哦,对了,尹少阳也在医院里,你晚上有空来把他领家去,在这帮不上忙,一张鸟嘴聒噪的什么似的。” “好。” 五点钟不到,迟小捞就去了医院,到了地方就看到尹春晓一个人坐在走廊里。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夕阳余晖斜斜洒进来,从迟小捞的角度看过去,独自一人坐在走廊里的人,就像是一张单薄的剪影,无端平添出些许不符合年纪的落拓。 他侧过头看到迟小捞,收回了伸展的长腿,拍拍旁边的椅面,“他们聊了有一会了,你先坐会。” 迟小捞挨着他坐下来,把拎来的水果篮放地上,尹春晓一直看着他,像是迟疑了下才说:“明晋住院这事没有对外透露,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没。” 近处看他的气色才发现刚在不是错觉,尹春晓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从来挺直的肩膀这会垮了下来,就像是背着一座山的负担,有种压抑的喘不过气的感觉。 也难怪他会这样,默默爱了明晋这么多年,现在明晋受不了舆论自杀,尹春晓肯定很难受,还有尹少阳,这会在里面…… 看到紧闭的房门,迟小捞的心不可抑制的涌上一股酸涩,这该死的滋味绵长,从胸腔蔓延至喉管,在舌根就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他知道自己是心眼太细了,他也想爷们点大嘴一张气吞山河,可谁叫屋里那两个偏偏曾经沧海难为水呢! “他现在怎么样?” 尹春晓摇摇头说:“不怎么好,他这人脾气倔,遇到这事很难摆正心态去面对,医生说怕是还会想不开。” 迟小捞倒抽了口凉气,听到明晋这种情况,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有点小人之心,啥病都好治,就是心病难医。 公众人物就是这样,没有任何隐私,那以前不是有个阮玲玉就是被口水淹死的,人言可畏啊! 不过他心底也有点疑惑,明晋的背景隐藏得很好,这方面尹少阳和尹春晓通过各方面渠道下了不少功夫,应该没人敢爆料,再说了,如果这人破釜沉舟要整垮明晋,也不会这么虚虚实实的整,要么就一次揭个底儿掉,怎么会这么含蓄,只说明晋是夜总会领舞? 这一点他怎么都想不通。 病房里,尹少阳最后一次确定:“真的不是你?” 明晋避开他的审视,干脆闭上了眼睛,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这事来的太诡异了,尹少阳心说自己犹豫着还没出手,就让人抢了头香,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出除了明晋谁还会干这事。 尹春晓肯定不会,他没那个动机,有嫌疑的就只剩下明晋自个了,自己爆料,然后等他看不下去了,用夜总会伴舞的视频帮他洗白。 明晋知道夜总会是他的,每天在台子上跳舞的到底是谁,他这个老板再清楚不过。 明晋还了解他,他们俩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让迟小捞熄火,到时候迟小捞就离他明晋远远的,该干嘛嘛去。 可是没必要自杀啊,这事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他也不是说一定不同意,虽然先前看大赛后,确实是犹豫了。 看着明晋一张看破红尘的脸,尹少阳琢磨着这事还得观望观望。 他走出病房就看到排排坐的两人,迟小捞立即站了起来,尹少阳就知道是尹春晓把人叫来的,怎么着?忠犬似的守医院里照顾朱砂痣,还要是小手段把白月光叫来捉奸,妈的!吃碗里的瞅着锅里的就是说这小王八蛋! “你怎么来了?”尹少阳烦的就是迟小捞老被小杂种牵着鼻子走,口气难免呛呛的。 迟小捞没回话,弯弯嘴唇免强笑了一个。 “走吧!”尹少阳把人一搂,大咧咧出了医院。 “明天决赛,怎么样,今天去下馆子咱们加点油?”上车后,尹少阳揉揉他的头。 迟小捞跟着傻乐:“好啊,我想吃化骨绵爪!” 尹少阳没听清:“化……啥?”这特么好像是邪门秘笈,真能……吃? “烤凤爪,传说经脉皆断入口即化,焦而不燥柔而……” 尹少阳打断他的话:“行行行,你吃的进嘴,我舍命陪媳妇!带路!” 瞅着副驾驶舔着嘴唇满脸期待的小破孩,尹少阳觉得难以理解现在年轻人非主流的接受力,一个烤鸡爪能整出这么个邪乎菜名,那啃剩的鸡骨头是不是来个名儿——九阴白骨爪? 尹大少啃完第四串‘化骨绵爪’,接着叫来了服务员小姑娘:“再来十串鸡爪三对扇贝六个生蚝一扎冻啤!” 小姑娘娇俏的“哎”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走,而是慢慢的退了两步,然后捡了宝似的转身就蹦跶开了。 尹少阳长得不说是貌比潘安也算是半个潘安,加上一身顶级行头,身个修长,走到哪哪里都是一焦点,不知道俘获了多少豆蔻楼头的梦,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今天好像不对,刚那小姑娘媚眼儿如丝好像压根就不是看的他,而是……小麻子! 尹少阳支着下巴,以一种审视的眼光忖量对面吃的满嘴冒油的迟小捞。 看了一会还真得出个结论——吾家有男初长成。 痘印已经褪了色,现在看上去只有脸颊两边几个浅浅的痘坑,见天的在一块还真难以扑捉到日积月累的变化,小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胎换骨。 没有了先前的胆怯和小眉小眼的世俗样,整个人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和干练,麻子筛掉了,就显出了五官的明晰线条,眉毛宛若远山,浓淡合宜,眉下那双眼睛笑和不笑都弯着一个讨喜的弧度,偏偏眼尾又轻轻一勾,就像是大师挥毫由着性子来的那么一下潦草收笔,这潦草一笔正是点睛之处,巧妙的让这双眼睛温和中增加了些鹿般跳脱的灵动。 乍看漂亮,细看精致,越看越移不开眼,他专注的对待食物时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兔子,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合该做小受,被揣兜里疼的那种极品。 尹少阳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如果有金屋,他铁定把人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先还不知道,你这张脸愣像是四川变脸一样,一甩就是一张面皮。”尹少阳隔着桌子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来,给哥哥变张钟馗脸瞅瞅!” “变钟馗干嘛?”迟小捞不解。 “辟邪啊!” “去你的!”拍开他的贱手,迟小捞四处一望,脸红了——怎么这年头腐女神出鬼没,那个旮旯都能逮到几只。 尹少阳用小勺挑扇贝,给放进了迟小捞的碗里边,旁边立即很合作响起一片低笑,他没脸没皮的前后致意,问迟小捞:“说实话,你这脸当初到底是怎么弄的?” 迟小捞挑挑眉毛,语气很平淡的说:“就是用热水蒸脸,趁着毛孔张开就往脸上抹猪油,那时候是夏天,正巧是青春期,不出半个月就出了痘,还有很多痱子,看上去红红黄黄的挺吓人的。” 尹少阳停下了筷子,嘴里的扇贝变成了一坨蜡,不是被脑补的一张脸恶心到了,而是莫名的心塞塞——这熊孩子真他妈……心狠手辣! 下一刻,尹少阳就有种喉头被手箍住的感觉,如果……小麻子会不会对自己也辣手摧花? “我吃饱了!”迟小捞打断他的思路。 尹少阳悻悻然买了单,迟小捞提议散散步好消化,吃饭的小餐馆藏在老城区的胡同里,七万八转全是大大小小的胡同,迟小捞挺喜欢这片,一家接一家的特色小店,橱窗里摆的都是创业小青年们淘来的舶来品。 这里是时代变迁存留下来的旧年记忆,又套上了新时代文化的外壳,两种极端融合在一起,矛盾又神秘。 一车宽的小道两旁稀稀拉拉散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恐怕也有些年岁了,四月的空气里氤氲着若有若无的花香,这种味道就是一年里最让人心旷神怡的芳香,预示着新生和蓬勃,还有…… 迟小捞偷瞄旁边插着兜闲庭信步的尹少阳,贼兮兮的把手揣进了他的裤兜里,随即被捉住。 两只汗津津的手十字交叉握在一起,脚尖所向正是同一个方向。 他仰起脸吃吃的笑……还有一个让你牵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时间再甜甜 ☆、第四十七章 春夜天高气爽,胡同里夜虫低鸣,风中有淡淡花草甜香,不知是哪家小店里飘出慵懒的英文舞曲,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嬉笑擦肩而过,慢节奏的都市角隅里每一处都无不酝酿着恋爱的feel。 迟小捞觉得有点醉意,垂着脑袋傻呵呵的乐,尹少阳突然手一指,说:“你看那!” 迟小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突然腰一紧眼前一晃,被尹少阳掼进了一条死巷子里,给摁在了墙上。 “你想干嘛?”两人的鼻尖抵在一块,迟小捞一边轻轻磨蹭着,一边促狭的笑。 “你明知故问……”尹少阳的气息炙热,用鼻尖点点迟小捞的圆鼻头,一根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略带鼻音的低笑,“今夜星光甚好,鸟语花香,小娘子……不妨让相公调戏则个!” 迟小捞半推半就扯他的衬衫衣领,恬不知耻的轻笑:“相公还等什么……奴家、奴家都硬了!” 尹少阳倾身含住他嘴唇,用力一吸,迟小捞吃痛,反吸回去,四片火热的唇胶合着摩挲在一起,两只没节操就这么准备着以天为被地为床上演一场天人合一。 死巷子外面射进来的光线被路过的行人扫的忽明忽暗,在有可能被窥视的巷子里抵死缠绵,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张大网给罩住,越挣扎缚得越紧,缚得越紧就亟待冲脱释放,惶恐累积成快感,理智就像是在刀刃上滚过,明明尚存,却有可能下一刻就乍破。 迟小捞脚尖离地,像一副年画般沾在墙上,嘴里低声叫着:“不要……”两只手捧着尹少阳的下巴,像是想把脖子里的那张脸给扒开,却高高扬起头,送上自己的喉结,任他予取予求。 抵在一起的胯部突然一震,迟小捞吓得一跳,尹少阳也好不到哪去,下意识躬身一让,迟小捞像脱了胶水的年画,从墙上掉了下来。 “雾草!”尹少阳愤愤的低骂,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没好气的接了。 是尹春晓打来的,没等这边说话就疾声道:“明晋送进了抢救室,你快来!” 正在整理衣领的迟小捞看到尹少阳脸色一变,电话声挺大,他也听到了,讪讪道:“你快去吧!” 尹少阳也慌了神,把电话揣兜里,衣服都没来得及整,匆匆嘱咐了两句掉头就走了。 紧赶慢赶的又一次回了医院,护士说病人情绪不稳,两小时前发现割腕,幸亏发现的早,人现在抢救过来了,已经送进病房。 尹少阳松了口气,没直接进病房,转身进了楼梯间,掏出一支烟点燃,有些脱力的靠在了墙壁上。 到底是谁爆的料? 之前笃定是明晋自个,现在他还真说不好是谁了。 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连续自杀两次,虽然都抢救过来了,但谁都说不准还有没有下一次,他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明晋自个在这瞎折腾,万一真把小命玩没了,万一…… 他不敢往下想。 楼梯道的灯光一暗,尹少阳抬头看见尹春晓插兜站在门口,面色不善。 “到底怎么回事?”尹少阳掐灭烟头,疲倦的问。 这话不问还好,尹春晓按捺的情绪如同小宇宙爆发,疾步上前,拽住尹少阳的衣领往墙上一搡,低声吼道:“你他妈还有脸问我怎么回事,这种龌蹉事不是你干的还有谁会干?” 尹少阳一把呼开尹春晓的手,反手抓住他衣领给抵在了楼梯扶手上,尹春晓突然伸出手箍住他的脖子,两人各不啷当燃目瞪视。 尹少阳原本心里就烦躁,被尹春晓夹缝里这么一闹,更加窝火,故意挑衅道:“龌蹉事老子没少干,怎么着,你打哪不忿儿!明晋是你媳妇还是你爹?有你说话的份!?” 尹春晓恨这人恨得眼睛发蓝,咬牙骂道:“你就是一人渣!” 没脸没皮的人说的就是尹大少这种,被人骂了不气反笑,吊儿郎当的对着尹春晓喷口水:“哟嚯!狗眼金睛呀!老子早渣没了影,这你也看的出来!”说罢松开手,轻轻一推,反手挡住尹春晓招呼过来的一只手,颇不耐烦的囔道:“消停吧,没工夫跟你在这扯淡!” 尹春晓抖开他的手,靠在了墙壁上掐了掐鼻梁,明晋这事给他闹得两天没合眼,说实话,真没多余体力跟这人渣玩拳击,他半眯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瞥向坐在台阶上的尹少阳,沉声说:“他在被窝里割腕,血浸湿了被单,滴到地上我才发现,要是晚十分钟,就没有明晋这个人了。” 他说话的工夫,尹少阳掏出一支烟,随手甩了一支给尹春晓,点燃烟吐出烟雾,他按按被烟熏出眼泪的眼角,不以为然的说:“多大点事儿啊,寻死觅活的!” 尹春晓用眼刀朝他后脑勺比划了两下,生生忍住给开一血窟窿的冲动,问道:“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尹春晓桀骜的弹弹烟灰,挑眉瞅着他,反问:“你以为呢?你要确定是我,还能站着问我?” 尹春晓眼神复杂的盯着他看了半晌,“这事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尹少阳哑然失笑,自言自语的重复这四个字。 他把头夹裤裆里,两手抓挠头皮,这是个典型正处于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的姿势。 尹春晓没说错,他确实是挺龌蹉的,而且还是那种绝对舍人为己的类型,他的道德观念早已经脱离了本星球不知道多少个光年,做事从不考虑别人,就拿这次事来说,别人不爆料,也许已经被他干了。 现在的处境好像和当初所想的没两样,但是他却陷入了两难。 他心里隐隐不安,就像是有人挖坑等着他跳,可如果他不跳,明晋怎么办? 尹春晓踩熄了烟头,正要说话,埋着头的尹少阳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闷声道:“别说话,让我把思路归置归置……别说话……” 第一,这事的发展就是当初的设定,没脱离轨道——可行! 第二,如果是明晋自己爆料的,我也没损失什么——可行! 第三,这事如果不是明晋爆料的,他自杀就是真的,为了明晋——只能硬着头皮帮他一把了。 第四,小麻子因为这事拿不了奖,就哪里也去不了——嗯! 第五……小麻子,你要真喜欢我,就会理解我……的吧! 打定决心他站了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等着他答复的尹春晓也跟着站直了身体,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我会叫廖洪波把u盘交给你,由你们公司出面辟谣。” 凭尹春晓的智商,早就猜到了尹少阳那有料,这两天困扰他的也正是和尹少阳一样的难题,他想了很多,最后的结论是——这件事对于迟小捞可能只是失去得奖的机会,对于明晋……大家也看到了。 尹少阳还真是缺德到家,让白帝公布视频为明晋辟谣,首先就把自己给撇的干干净净。 尹春晓跟在尹少阳身后,冷冷的瞅着他的背影——哼,好人你来做,坏人我来当?没那么好的事! 迟小捞的第一场比赛有惊无险,评委加上观众总分,恰好垫底第四名。 从后台下场,一个一直挺看好的他参赛选手轻轻捶捶他的肩膀,关切的安慰:“别灰心,你还有机会,我看好你,加油!” 迟小捞笑着和他敲了敲拳头,两人一起坐到了备选席,等待关键的下一轮最终角逐。 舞台上两位嘉宾表演的是一段情景舞蹈,给选手们空出了二十分钟的调整时间。 环绕全场的音乐中时有时无的重低音一下下敲击着迟小捞的心脏,也不知道什么搞的,他越来越不安,心脏挤到了嗓子眼,手心里也捏出了一把黏腻的冷汗。 “别紧张,等会照常发挥就行了。”小伙子拍拍他的背,视线看向观众席外,扬扬下巴,“好像是在叫你。” 迟小捞顺着视线看过去,好像是大赛工作人员,对他招了招手。 “快去吧,只剩一刻钟了,快去快回!” 迟小捞抿抿唇,站了起来。 “主办方组委会主席让你直接去三号房间,他在里面等你!”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交待完,不等他开口询问就走了。 迟小捞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头,惴惴不安的走出了喧嚣的演播厅。 三号房间的门大开着,让他没有丝毫时间做思想准备,冷基调的白色led自门口吐出冰凉的光线,还没走到近前,就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对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迟小捞前脚进屋,门就被合上了,面对长桌后面的三位主办方委员,他俨然而生一种特工被政审的恐惧心理。 正中间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男人,两鬓斑白,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顶灯的光线,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迟小捞很敏感的感觉到了镜片后目光的冷意。 “你的参赛资料上说,参赛前你是尹氏集团的员工?”中年男人语气平稳,慢条斯理的翻着手中资料,边说边打量着迟小捞。 迟小捞僵着肩膀,点头:“对!” 桌子后面的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年男人又问:“前年九月十三号入职尹氏,那么九月十三号之前,你是从事什么工作?” 突然被问起尹氏之前的工作,迟小捞心里嘎登一跳,眼神有些闪烁,虽然身正,但人云亦云,在有色眼镜下,影子亦可能是歪的。 迟小捞反问:“之前的工作,和这次参赛有关系吗?” 男人端正身体,加重语气道:“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迟小捞背在身后的手收了放放了收,良久,他仰起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朗声说:“在夜总会跳舞!” 尾音一落,三人再一次交接目光,旁边一人得到了确认一样点点头,微微扬起手中的资料,说:“原本大赛对于参赛选手的背景没有过多的限定,在娱乐机构表演并不在限定范围内,但是……” 迟小捞敛住了呼吸,这人一个大喘气,就像是掐住他脖子的手,视线直直落在那叠资料上,却看不清楚。 另一个男人开声,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茬,“xxtv针对的是全国的观众,舞蹈大赛收视人群绝大部分是青少年,这个大赛的宗旨是健康、积极、活力、向上,是个励志类选秀节目,所以选手的个人履历不求优良,至少不能太复杂。” 迟小捞茫然的搓搓手,声线飘忽的问道:“什么意思?” 三人像是难以启齿,坐中间的中年男人有些厌恶的扫了一眼资料,眉毛一皱,眉心的川字纹就像是两把刀,他沉声说:“你瞒报经历,造成了赛事的不良影响,我们现在是通知你即刻自动退出决赛,至于说你个人行为对于本次大赛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在比赛结束后发律师函给你!”说罢站了起来,抵上手中的资料,“你自己看吧!” 厚厚一摞资料塞进了迟小捞手里,他怔怔的打开第一页,落入眼帘的是一组高清晰激光打印的照片,除了带着面具的照片,其他露脸的都做了蒙眼处理,不需要细看就知道他。 眼前一阵眩晕,迟小捞深深吸了口气,快速的翻看照片,一张张照片就像是合成动画,从台上带着面具跳舞到后台摘下面具抹汗,再到探头探脑的进更衣室,更衣室换便装出来…… 他自我逃避的掠过这些照片的出处,抬起头大声争辩:“这些确实是我在夜总会跳舞的照片,可你们刚刚不是说娱乐机构跳舞并不在限定范围内吗?” “你继续往后翻!”年轻男人撇撇嘴唇,做了个翻的手势。 颤着手往后翻了几张,托着资料的手僵住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几下,下一刻脑仁一炸! ☆、第四十八章 (二更) 迟小捞是逃出电视台的,途经演播大厅,里面掌声震天,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响彻大厅,“这是今天的最高分,好!让我们来期待下一位参赛者……” ——因为下场途中不慎扭伤脚踝关节,20号参赛者迟小捞无缘前三名争逐,黯然退出比赛。 这是主办方准备给予媒体的交待,不过是场面话而已,明晋这事已经吵得沸沸扬扬,即便是迟小捞没有参赛,这事一曝光,他也会成为网友人肉的对象,何况是他现在也处在大众视野中,绝对是一枚高瓦数的众矢之的。 他从三号房间出来,从安全通道直接进停车场,奔跑的途中一盏盏顶灯晃过眼前,就像是万千谴责的目光,他疾步跨进停车场,陡然而来的黑暗卸去了全身的气力,脚下一软,失足滚下了阶梯。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翻了个身,木然平躺在地上,两眼定定看着停车场黑漆漆的顶棚,下一刻上方出现了廖洪波的脸。 迟小捞咧开嘴惨笑,抬起手在半空划拉了一下,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小廖同志,我知道夜总会后台没有摄像头。” 廖洪波却听懂了他这话,预备扶起他的手顿了一下,满脸歉然哑声道:“你都知道?” 迟小捞扯扯嘴唇想扯出一个笑,却以失败告终,他费力的坐了起来,挣扎着想站起来,这才发现左腿脚踝疼得很,还真是应验了主办方准备给媒体他退出比赛的原因。 廖洪波紧了紧牙关,俯身去扶他,迟小捞像是被毛辣子蛰了般飞快的避开,扭过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他。 “为了保护明晋,经理早就叫人把夜总会后台的摄像头拆掉了,那些照片不可能是摄像头拍的。”他瞪着发红的眼睛,听上去是陈述的每个字实则都是在谴责,“你在后台发现我的那一次,我也看到了你……” 换而言之就是那些照片就是尹少阳授意廖洪波拍的,这次为明晋辟谣的照片,就是尹少阳放出来的。 “别说了,你的额头在流血。”廖洪波已经恢复了镇定,“我送你去包扎。” 他的样子着实吓人,在台阶上磕破的还是原先在尹少阳办公室撞窗子时的旧疤处,正在左边眉峰上边,殷虹的血蜿蜒往下滑出三条红痕,有一些染进了眼睛里,他就像是全然没有感觉,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没事……”他边摇头边戒备的往后挪,“我知道是尹少阳叫你来的,你、你就当没看到我……” “我明白。”廖洪波难得的耐心安抚,“你现在不想见他,我会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这段时间你暂时也不宜露面,我会帮你的。” 迟小捞怀疑的看着他,换在以前,他会很干脆的信赖廖洪波,但是现在,在看到了那些照片后,他才发现身边没一个是值得相信的。 廖洪波保持着一个伸出一半手的姿势静止不动,只用眼睛坦然对着迟小捞的眼睛,良久,他抬起眉心轻轻点了点头,是一个保证不会骗他的表情。 迟小捞迟疑的伸出手,很快被廖洪波握住,将他搀了起来。 “咝——”才站起来就感到脚踝一阵钻心的剧痛,他抽了口凉气,廖洪波沉声道:“可能是伤了骨——” 话没说完他自动噤声,一个准备用舞蹈吃饭的人,先是名声扫地,紧接着伤了腿,即便是对任何事都看的极淡的廖洪波,也不由得唏嘘——怎一个惨字了得! 迟小捞怎么会猜不到是伤了骨头,只怕还有脑震荡,要不他现在怎么就想吐,尤其是想到背后阴他的兄弟俩,就像是吞了一坨毛一般恶心。 在上了车以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糙心事堵得心里发慌,自我保护的用睡觉来逃避。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哭,然而悲痛欲绝时眼泪都成了一种奢侈品,心脏在胸腔里一缩一缩的抖动,疼的整个人几欲撕裂,喉头发紧眼眶干涩,只有想哭的冲动,却没有流泪的欲望。 只是几张横陈酒店大床上的裸照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男人,只要敢面对,总有一天会走出来。 真正让他痛心的是,那杀千刀的俩兄弟却是为了保护明晋把他迟小捞卖的连渣渣都不剩,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兄弟……他是不是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希望他的喜剧生涯止步于此,用心血演绎了半生,自己行差踏错无法怨怼,只能用放弃遁世余生,拿起放下只在自己一念之间。 醒来时有微光照进眼缝里,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渗水脱了皮的天花板,从被子的消毒水味他确定这里是医院,左腿有发紧的胀感,蜷起的脚趾下触到的是硬邦邦的石膏板。 病房里有杂乱的声响,他侧过头打量四周,这是间六人病房,他的病床在靠窗的最里边,其他几张病床的人正在吃早餐,陪床的家属出出进进的,拖鞋敲击水磨石地板,发出杂沓的脚步声。 “你醒了?” 这声音很熟悉,迟小捞循声望去,一旁椅子上的人揉着眼睛,像是刚刚打盹醒来。 “dana?”迟小捞惊讶的张大了嘴。 “我不叫这名儿了,听着怪瘆人的。”dana叉着两手抻胳膊,活动了下睡僵的脖子,凑过来轻声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本名吧,我叫许安宁,很高兴认识你!”他笑嘻嘻伸出右手。 许安宁? 迟小捞和他握握手,笑说:“这名字真好听!” “还行啦!”dana笑着摆摆手。 他看上去气色很好,原先的dana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皮肤,白皙净透,鼻翼边都找不着毛孔,而现在的许安宁,小麦的肤色,两颊有点淡淡的红,就是晒太阳后的那种带着乡土气息的健康红晕,头发也剪短了,以前做的纹理烫和上了栗色的头发已经不复存在,要说夜总会的dana是个精致的小娘炮,那么现在面前的许安宁,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村小青年。 “这是哪?你怎么会在这,廖洪波呢?” 许安宁倒了杯温水放柜子上,把迟小捞扶了起来,递过水杯,“昨天那人叫廖洪波啊?是他送你过来的,办完了住院手续就走了。” 说到这,许安宁抿抿唇看着他,像是欲言又止,迟小捞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里头隐隐的疼痛让他下意识逃避这些问题,垂下眼睛避过许安宁的眼睛,淡声说:“这里是哪?不像是在北京。” 许安宁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拍拍迟小捞的发顶,缓缓说:“确实不是北京,离京城差不多300多公里,这里是我老家。” 迟小捞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发呆。 “昨天给你打电话,是廖洪波接的,然后他就开车吧你送我这来了,你头上的伤还好,只是左脚内踝骨骨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到时候去我那住。” “谢谢你,安宁!” 许安宁似乎挺喜欢人这么称呼他,咧开嘴呵呵一笑,“我去给你买早点,等着!” 刚起身,一个大个子从门口走进来,迟小捞一眼瞅见那人,全身一僵,两手撑住床单,戒备的盯着他。 谢徽扬扬手里的早点,大咧咧的拖了张椅子把屁股墩了上去,似笑非笑的看着迟小捞,那表情贼贱,只差把“看笑话”三字直接顶脑门上了。 许安宁正好端出了一碗粥,觑见谢徽这表情,抬腿踹了他一脚,“滚犊子,杵着现眼!” 谢徽怪叫一声,不顾裤腿上一大脚丫,弯腰就要去捉许安宁的小腿,谄媚的笑道:“脚踹疼了没,让哥看看。” 许安宁哭笑不得的抽出自己的腿,低声骂道:“边去!丢不丢人啊你!”说罢转头对迟小捞说:“你放心,谢徽不敢通风报信。” 谢徽点头如捣蒜,“把心揣肚子里,这回让尹少阳那傻逼也急急……” 许安宁一调眉毛,谢徽立即改嘴了,“咱就就让那个吃里爬外的货边凉快去吧,咱家你随便住,多长时间都行!” 许安宁拿这脑仁核桃大小的二货没辙,无奈的推了推他,“你答应今天带安年去钓鱼,先回去吧。” 谢徽听话的站了起来,“得,我就先回去了,午饭你们就自个解决吧,晚上我再送饭来,走了!”走到门口他挥挥手。 许安宁伸长脖子嘱咐:“注意安全,别让安年下河!” 还没回过头,就听迟小捞轻声感概:“你们过的挺好。” 许安宁回过头时,迟小捞已经垂下了头,早晨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子照了进来,斜斜洒在他的半边脸上,侧面的轮廓单薄得让人心疼。 许安宁也是从消沉走出来的人,他能体会迟小捞此时的心情,有很多糙心事别人劝再多都没自己想通来得快,许安宁揉揉他的发顶,扯开了话题。 “安年是我弟弟,我离开家那年走失了,半年前自己又回到了家,你说这事是不是奇迹?” “真的?”迟小捞好奇的抬头看他。 说到自己弟弟,许安宁的眼里涌上淡淡的温情,“他呀,比我小两岁,出生后爸妈就说他乖,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不哭不闹,家里人都把他当宝,一岁时才发现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去了县城医院检查,说是先天不足。” “别说爸妈,我那时才四岁都接受不了这么可爱的弟弟是个发育不全的傻子,我爸是厂里的工人,妈妈在家照顾孩子,家里的收入本来就不高,全用在了安年的治疗上,生活上入不敷出,所以我十六岁时就离开了家,离开家之前,和家里吵了一架,后来在外面打工,每个月往家里寄钱,却没有和他们联系过,直到去年回了家,才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许安宁吁了口气,笑道:“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安年找回来了,我妈也挺好,刚回家那会,老天爷只怕都被我骂残了,觉得自己点儿忒背,后来慢慢过顺了,才发现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那么一段障碍跑道,卯足劲跨过去就行了。”他微微倾身,真诚的说:“迟小捞,你比我坚强,眼界也比我广,你劝我说把以前的破事当个屁放了完事,这话我现在送给你,哥们够意思吧!” 干涩了许久流不出眼泪的眼眶,这会终于见水,迟小捞握着拳头,和许安宁的拳头轻轻一撞。 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他不能做困境里的奴隶,在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又怎么样?他还有三面能回头! 有些事确实是命中注定,可又有人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去你妈的‘命中注定’,迟小捞就算是输的精光,也敢仰首挺胸的裸奔。 那些个人品坑洼的少爷们,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屁,爱谁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了一万一千字,破记录了,今天来个二更吧,奖励我自己 ☆、第四十九章 廖洪波第三天下午来了医院,直接在楼下办理了出院手续,到病房时,谢徽两口子也在,三大老爷们人正其乐融融的啃苹果,迟小捞的状态和第一天实在是大相径庭,廖洪波退回去看了看门牌,才确定自己没进错房间。 “你来了!”迟小捞坐在床边,伤脚搁在椅子上,已经换好了衣服。 廖洪波点点头,说:“现在就走着吧,我背你!” 许安宁帮忙抽了一把,四人一块下了楼,为了避免走高速被尹少阳查到行踪,廖洪波开的是朋友的吉普,迟小捞坐副驾驶,侧头正好看到廖洪波的脖子上一道结了痂的抓痕。 “怎么回事?” 廖洪波扯扯衣领,发动了汽车,淡淡说:“没事!” 迟小捞不依不饶的问:“是那混蛋给打的?” 廖洪波没做声,后边谢徽幸灾乐祸的说:“他拐带人老婆,四肢健在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砰!” 许安宁赏了他一爆栗子,骂道:“闭上你丫鸟嘴!” 廖洪波勾唇一笑,幽幽道:“……他不躺床上,我怎么脱得开身……” 其余三人立即了悟,阴测测的对视一笑。 故事回溯三天前…… 廖洪波从县城回到市区,已经是半夜时分,去县城的路上,他就关了手机,以免手机被某人亡命追魂,他在洗浴城开了间房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才开机找人了解了下大概的情况。 他这么做的动机就是故意让傻逼老板着急上火,再给他一晚上时间来下火,要不就冲他那尿性,准得跟炸了毛的斗鸡似的逮着他啄。 想起刚才电话里留在市区遭罪的几人、对于老板的所作所为声泪俱下的控诉,廖洪波瞅着表盘上的时间,估计这会该去收尸了。 来到碧海的房子,大门半开着,廖洪波伸进门槛里的一条腿微微一拐,巧妙的避开了一支酒瓶子。 客厅里像是战后沙场,满目疮痍,烟屁股空酒瓶四处可见,半空烟雾浮动,沙发角落里一人正在摊尸,廖洪波心说:该! 尹少阳压根没睡着,廖洪波走到跟前他就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廖洪波你够狠,不接我电话手机干脆关机,活腻歪了是吧!” 边说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下盘不稳,跄了两下一把抓住廖洪波的胳膊站稳了身体,疾声吼道:“你把人拐哪去了?快说!!!” 廖洪波拔开他的手,睁着眼说瞎话:“我哪知道他在哪,昨天去就没见着人!” “那你这一晚上上哪去了?” “洗浴城开背去了!” “放屁!”尹少阳气的嘴角抽动,恨恨的搡了他一下,“老子让你去接人,你他妈去开背?甭跟我这儿打马虎眼,说!把人弄哪去了!” 廖洪波眨眨眼睛,一脸茫然的说:“你为了明少爷卖了迟小捞,我还当他是个屁,人没接着我就去洗浴城了啊,打什么马虎眼?你知道我这人嘴巴最实诚了。” 尹少阳狐疑的瞅着嘴巴实诚的人,刚想张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尹春晓一脸煞气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是一拳头,廖洪波象征性的扯了扯架,脖子上不知道被谁的爪子划了一下,干脆不管了,甩手站到了一边。 地上两人犬性大发,相互咬了一嘴毛,鸡蛋卷饼似的绞在一起滚来滚去,得亏客厅够宽敞,打起架来不但放的开,拳头落肉上还能带着回声。 廖洪波在一旁听的一声声肉击腮帮子都是酸的,好不容易等消停了,看看两少爷除了口水横流鼻血横飞,四肢还安在,于是立马闪了人。 尹春晓是酝酿好杀气过来的,首先在士气上就占了上风,尹少阳趴地上像坨狗屎,而尹春晓和狗屎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还能自主活动。 扶着沙发奋力爬了起来,一把揪住尹少阳的后衣领扯住他的脖子,厉声质问:“你他妈干的好事!迟小捞哪里惹着你了,把人往死里整!” 该发的火该抽的疯在前一天已经闹够了,尹少阳半睁着眼睛不屑的看着尹春晓,有气无力的警告:“我现在没工夫跟你算小账,等爷把人找着了,早晚把你丫办喽!” 尹少阳小算盘珠子拨的溜爽,就算是这回干的事龌蹉了点,把人给气跑了,但真论起混账来,尹春晓稳摘桂冠!丫私藏的小照片才是真正断送了迟小捞后路的盘古斧,他琢磨着迟小捞这回铁定是跟尹春晓不得善了,这么想着,他还真不想跟一个脑筋短路的二货计较了。 “跟我算账!?你丫脑子有病吧!私藏照片的事我会跟他道歉,你他妈的混账东西才是罪大恶极,你怎么不直接给人一刀子!?” 尹少阳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紧抿着唇,眯眼瞅着尹春晓。 “网上的那些照片我已经找人给删了!”尹春晓歪着嘴一笑,带着邀功和嘲讽的意味,“从昨天到今天,你惹事,我善后,呵呵尹少阳,你以为迟小捞选了你就跑不了了?就你丫干的这事,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再回头,这回咱俩各凭本事,你等着瞧吧!” 说罢正要松手走人,手腕被尹少阳紧紧攥住,“……照片儿,不是你爆的?” 这话一问,尹春晓也觉出点不对劲,狐疑的盯着尹少阳的眼睛看,好半晌才像是确定又像是不确定的说:“那组照片你不是也有么?” “有你妈逼!”尹少阳这话不像是骂人,而是发现被涮了后的泄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一脸茫然的尹春晓,低吼道:“咱俩被明晋当猴耍了!” 许安宁的家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开小车淌泥巴路得走半个多小时,等到了地方,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片的农田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视野,方圆看不到一栋高房子,迟小捞这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真正的农村。 唯一一栋两层楼的房子还是新盖的,正是许安宁的家,楼房外有一个院子,用新坎的竹子扯了一圈篱笆,正是正午时分,院子里没人,地上散落着小黑板和两个皮球。 原来安宁的爸爸前几年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过世的,夫妻俩这几年一直在找失踪的许家老二,许安宁的爸过世时才四十出头,留下他妈一个人,没个男人在家务农,日子过不下去,村支书就给他妈安排了个活,在福利院带孩子,镇子上的福利院就是一小土房,早些年乡镇府给办起来的,收留了几个流浪儿童,后来他妈就把几个孩子接回了自家,方便照顾。 据说新房子还是谢徽找了几个泥瓦匠一起盖的,院子里一角开辟了一个小型生物园,说起来迟小捞还真不敢相信,这些竟然都是老谢家的宝贝疙瘩给整出来的。 所以说凡事没有绝对,一年前的谢徽还是个嫖鸭都敢打白条的混账坯子,如今却上山下乡自我下放,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虽说他的理想和抱负只是为了爬上某人的床,但其本质不算恶劣,作为却是有目共睹的。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4节 许安宁的妈妈前两年受了些苦,不到五十岁就白了头,肤色被晒得黑红黑红的,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秀气的五官,笑起来两颊还有酒窝,很和蔼。 迟小捞就在这里暂时落脚了,廖洪波吃了晚饭就准备返程,留下了五千块钱给压在柜子上就出了屋,迟小捞拿起钱单腿跳着追了出去,把钱塞回了廖洪波兜里。 不是他矫情,只是不想廖洪波因为愧疚忙前忙后的,住院的钱已经是他出的,再拿这钱就真说不过去了。 廖洪波又塞回了他手里,说:“你先收着,这里孩子多,总有用得着钱的地方,谢徽和许安宁现在的经济状况也只是勉强够用,你总不能张嘴吃他们的吧。” 廖洪波说话很直,把迟小捞堵的直犯窘,他垂下脑袋赧然嗫嚅:“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茬……” 刚还和许安宁他妈妈有说有笑的迟小捞,这会像是霜打的茄子,微微垂头侧靠着墙壁,每一个线条都在诉说着他情绪的低落。 廖洪波这才意识到自个话说重了,不过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迟小捞的困境,他有能力出钱供他一辈子,却没能力让他坦然接受。 “先收着吧,把腿养好了咱们再想办法。”廖洪波拍拍他的发顶,转身走了。 迟小捞一瘸一拐的回到屋里,顺手拴上了门,爬上床抱着膝盖发呆。 门外不知道是哪个好奇的孩子在扒门缝,弄的门板沙沙直响,随后传来许安宁的声音,“快过来,别吵着哥哥了。” 小孩是豁嘴,说话漏风:“才啵点钟,他顺不着……” “哥哥不是睡觉,他就是想安静一会,涛子听话,明天再找哥哥玩!” “为醒么要安静一会?他不闷么?”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走,上楼去吃麦芽糖!” 永远当小孩多好,永远没有困扰和压力,能为了一颗糖而开心不已,为了考试一百分而美上三天。 长大了就会因为视野的开阔而想要追求更多的东西,追求理想是思想进步,强求感情则是人性的贪婪。 他和尹少阳原本就是各自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是自己经不起诱惑握住了那只探出线外的手,那个人的好只是游戏中的冲关奖励,而他却当成了一个终极归属。 构想和现实的差距总要用代价来分清楚,他付出了血的代价,终于看清了两者之间的差距,构想是美轮美奂的南柯一梦,现实就只是蚂蚁窠里打了个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楼上传来许安宁和谢徽掐架的声音,几个孩子在旁边拍手起哄,这俩人兜兜转转终于在一起了,迟小捞挺欣慰的扯开嘴角一笑,眼泪却啪嗒落了下来。 他就这么抱着膝盖无声的哭泣,这几天硬撑着强颜欢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明知道一大老爷们就该拿得起放得下,事实上放下却比登天还难,那个名字就像是在心尖子上打下了个火烙,只要一想到,就撕扯着疼。 第二天他睡了个懒觉,吃了中午饭,许安宁的妈妈笑说:“要不怕晒,可以在院子里坐坐,中午孩子们都睡了,没人吵。” 迟小捞拄着拐杖出了屋,许安宁的妈妈准备好了小马扎,又端来了一杯甘蔗荸荠水,把他安排好了,才进去收拾饭桌刷碗。 谢徽和许安宁承包了一个鱼塘帮补家用,中午一般不回来吃饭,许家老二在午饭前就拎着三人份的饭送过去了。 刚午饭时迟小捞跟许妈妈打听过,说是镇上有招工的厂子,偏镇的劳动力和地皮比大城市的便宜,而且离得又不远,很多合资企业在这边建了厂房制作成衣,所以要找工作还是挺方便的。 迟小捞准备等脚踝上的伤好些了就去镇上问问,他不可能坐吃山空,银行卡和行李都在尹少阳的房子里,他还琢磨着想办法去把东西都给拿回来。 正盘算着,院子外面有声音传进来,像是竹篮子里碗筷震动的声音,迟小捞心想应该是许安年回来了,他还没见着过许安宁的这个宝贝弟弟呢。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院门边,只看到放在门边的篮子,却没见着人,不远处头顶上传来沙沙的声音,他顺着旁边的粗壮大榕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蓝裤子白汗衫的少年刚刚攀上中间横生的树干,玩杂技似的缓缓站了起来,像是还要往上爬。 迟小捞一惊,又怕吓着他,压低声音叫道:“许安年吗?可别在往上爬了,当心摔着。” 许安年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站在树根下的迟小捞这才看清楚小孩的脸,不由得暗自感叹,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这话又不太对,怎么许安宁和谢徽就越养越磕碜呢? 这孩子真好看,迟小捞花痴似的站在树下面仰着头,忍不住诗意了一把,不用搜肠刮肚就想起一句配这少年的诗句:蝶懒莺慵春过半,花落狂风,小院残红满…… 谁家小公子眉目如画猗猗如素馨之华? 只是那眉眼太淡,看人不带神采,不说顾盼生辉,就连最基本的冷淡都谈不上,只是微微扫了迟小捞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完全把他当空气,两个字——漠视! 迟小捞真担心这孩子摔了,不死心的劝道:“安年乖,快下来——嗷!!!” 一截指头长短的小树枝正好击中他的脑门,许安宁干巴巴的埋怨:“吵!” 说话的工夫,许安年已经攀上了最高的树干,找了个固定的姿势小心的趴在那就不动了。 迟小捞:“?” ☆、第五十章 迟小捞捂着脑门上的纱布,在树下观察了一会,发现许安年似乎并不是因为性格顽劣才攀树,他一动不动的低伏在树干上,看姿势是为了让树干均匀承重不至断裂,而脑袋却奋力仰着,优美的下颌下,一截脖子皓洁修长。 “你在看谁?”迟小捞小心翼翼的问,没指望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孩理会他,不想少年听见这话,居然恩赐般的正眼瞧了瞧他,动动嘴唇像是在整理措辞,过了会,声调毫无起伏的告诉他:“看不见。” 虽然没有象征情绪起伏的声调,迟小捞却听出了少年的失落,隐隐含着他会继续等下去的坚持。 “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这对话乍听好像没有什么营养,却暗含着某种希望,迟小捞不知道许安年在等谁,也不知道他等的那个人会不会来,只知道希望的存在,就是生命的存在。 许安年一眨不眨的看着进村子的唯一一条泥巴路,言简意赅的纠正道:“明天!” 迟小捞不知道少年等了多少个‘明天’,‘时间’是这个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东西,时间不等人,少年却用他最宝贵的东西来维系一个希望,而希望就在明天。 站在疏影横斜的树荫下,鼻端飘过午后慵懒的阳光味,心情豁然开朗,压抑在心口的某些东西就像是被乡村的太阳光给蒸发掉了。 迟小捞掏出关了几天的手机,立时进来了一通电话,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了接通键…… 单人病房时不时传出阵阵响动,偶尔是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偶尔是一声压抑的低喝,这会动静大了些,是杯子摔地上的声音。 护士长坐不住了,她是明晋的粉丝,前几天关于明晋的爆料她也听说过,但她不认为明晋真是夜总会出身,光看气质都不可能,多干净一大小伙子啊,又帅气又矜贵。 她推开病房门,果然看到地上躺着一马克杯,还好没摔破,明晋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虽然苍白憔悴,反而催生出一种病态禁欲气息,旁边有两个高个子男人,都是顶顶好看的小伙子,三个在一块,就像是时尚杂志大片一样养眼。 护士长轻咳了一声,三人都看着她,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缓和下脸上原本凶恶的表情,沉声说:“注意一点,这里是医院,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说罢小心的带上了门。 明晋移回视线,直直看着尹少阳,带着破釜沉舟的挑衅意味,他料到尹少阳会过来找他算账,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发一通脾气摔两个杯子,这两兄弟他太了解了,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明晋你别得意!”尹少阳叉着腰,仰着下巴扯出一个冷笑,“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太把自己当根洋葱了吧!” 明晋也笑,表情就写着:你来动我啊!不是我小瞧你尹少阳,也就那么点能耐。 尹少阳踱到床边,微微倾身,居高临下的盯着明晋的脸看,心想这人白张了一张白莲花似的脸,可脑袋却不怎么管用,真当他尹少阳非他不可,切!哪年的破事了! “别不相信!我不拿对付男人的那一套,简简单单一顿胖揍完事,因为你他妈根本就不算是大老爷们!”他看到明晋的瞳仁缩了下,接着道:“你不是喜欢用迂回的方法打击别人么,我看这办法对你同样奏效……明晋,你真当我尹少阳是吃素的,自己的人就这么给你糟蹋?惹急了爷谁也不吝,何况是你!” 明晋端不住了,厉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尹少阳好笑了,挑眉反问:“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做?” 尹少阳的表情告诉他,他会这么做,而且说到做到! 他求助的看向尹春晓,对方移开了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明晋的视线重回尹少阳脸上,保持着他一贯的冷静,无奈声音却出卖了他的惶然:“尹少阳,我没有对不起你!” “亏你说得出口,你整那些猫腻儿把人给气跑了,我找谁要人去?你赔一个迟小捞给我!?” 尹春晓听不得尹少阳说迟小捞是他的这话,不由得皱眉睇了过来,余光看到明晋倔强的仰着下巴,嘴角带着难以维持的笑,眼睛里却迅速蒙上了水雾。 这表情让他心里贼难受,毕竟是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人,他走了过去,扯扯尹少阳的胳膊,示意他就这么行了,当着他这个老板的面威胁白帝的艺人,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尹少阳回头瞅了他一眼,兄弟俩的这动作在明晋眼里,就变了味。 他也曾真心希望这两人能言归于好,却料不到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将矛头直接指向他。 这一刻他有种被孤立的感觉,七年前家庭变故,爸爸被判死缓,妈妈跟人跑了,从人人艳羡的顶端陡然跌入泥淖都没有现在这样哀莫大於心死的绝望感受。 可能是那时候年纪小,有很多东西不曾得到,而现在,他得到了,幸福也曾触手可及,然而这一切却只是一个人手中的线,是收是放或是掐断,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尹少阳他凭什么!? 他仰头让眼睛里的水雾倒退回去,嘲讽的眼神在兄弟两人之间来回梭巡,短促的一声轻笑后,他说:“你们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尊重?在你们眼里,除了自己别人都只是消遣的工具而已,你们嘴里的喜欢就只是‘喜欢’,就像是喜欢一条狗,一道菜,兴致来了牵着狗溜溜,没兴趣了杀肉吃都嫌磕牙,我也好,迟小捞也好,都只是你们兴之所至的一个玩意儿而已!” 他视线移到尹少阳脸上,紧紧绞着他的眼睛,“你说你喜欢我,我的电影你仔细看过一部没?我出了几首歌,自己写了几首词,出的那张唱片你能哼出几首?” 又看向尹春晓:“你说你喜欢我,怎么会在电脑里珍藏另一个人的照片和dv?” 他的右手始终搭在左手手腕的纱布上,包裹在里面的痛,就是他想挣脱束缚的证据,是他为自己放手一搏的怅然一刀,一刀下去,所有的纠缠都到此为止,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长吁了一口气,释然道:“你们都走吧,想怎么整我,我都无所谓了,走吧!” 尹少阳不但没走,反而往前跨了一步,他盯着明晋的发旋,用宣泄过后冷静的声音明明白白的说:“没错,我尹少阳就是你说的那么渣,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就没资格在这顾影自怜,当初我也算是巴心巴肝的对你好吧,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明晋怆然抬头,一双眼睛要哭不哭的看着他。 “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声东击西、这些都是你明晋玩的花样吧?你想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也得掂量掂量你自个德行,值不值得别人对你至死不渝。” 明晋眼中一片灰败,毫无活气的眼珠子就像是濒死中绝望的人。 尹春晓这回没掺和,尹少阳说的也正是他想表达的。 “谁没有个糙心事儿,就你明晋最凄惨了?人唐僧还九九八十一难呢,要换你上,大师兄老早撂挑子不干了。迟小捞的遭遇跟你没两样吧?你俩对待困境各自是什么态度那些个就不说的,就说跳舞这事,他左耳弱听,相当于是半聋,却敢挺直腰板参加比赛,你他妈前几年崴了一下脚就跟个娘们似的,我都替你难为情!” 尹春晓难得幽默一把,轻飘飘道:“二师兄,就这么得了,咱还要赶路呢。” 尹少阳瞥他一眼,叹了口气,继续叨叨:“对待生活是一种态度,你丫态度整个一愤青,认为全世界都欠你的,明晋,你他妈有本事去找老天爷翻小账,甭阴不阴阳不阳的缩被窝里割动脉吓唬人,你就自个作吧!” 说完走出了病房,这鬼地方让他压抑,针尖对麦芒向来是他的强项,拳头锤棉花只会让他觉得窝脖,况且他该说的都说了,心里却没有丝毫松快,明晋的质问让他心里阵阵发虚,这种感觉特不好。 手机这时震动了两下,发出三声短促又刺耳的报警铃声,后面跟出来的尹春晓立即大步追了上来,明明没跑两步,却有些喘不上气,声音颤抖的问:“是他?” 尹少阳这时已经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接通中的长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尹少阳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幸好那边很快的接通了,当听到一声平静的“喂”后,他才感觉到脖子好像被这么掐住了,如鲠在喉。 尹春晓有一把抢过手机的冲动,他瞪着发红的眼眶,用唇语示意尹少阳你他妈倒是快点讲话啊! 尹少阳这会是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想卖个乖把人给哄回来再说,可尹春晓像只探照灯一样杵在面前,也不自觉点退避三舍,满腹千回百转的小男子愁绪无从开口,最后化成言不由衷硬梆梆的三字:“闹够没?” 尹春晓这下真有敲开这货脑壳的冲动了,看看里面是拉丝状还是蜂窝状,缺心眼也不带这样缺到家的,人都跑了还要逞棒槌,要换自己,铁定……算了,大哥不说二哥,都是一样的货色。 树上的少年以一个天荒地老的姿势仰首眺望远方,他在用时间延续一个未完结的故事,而自己,正在终结一个故事。 迟小捞轻轻吸了口气,说:“我们分手吧。” 听筒里声音轻轻,就像是在说“咱们吃饭吧”这样一个无痛无痒的提议,以至于尹少阳握着电话怔愣了半晌还没找着北,他是从尹春晓窃喜的表情下确定了自己确实没听错,迟小捞跟他说——分手!? 他吸了口凉气,气管灌进一股消毒水味,险些呛出一口老血,“……你说什——” “你听我说。”迟小捞打断他的话,“说这话不是一时冲动,这个想法在我心里过了很久了,我不说咱俩一开始在一起就是错误,因为是我追求的你,我不想到头来给自己一个否定。”那边像是顺了口气,接着传来低沉的声音:“我觉得吃力,跟不上你的变数,一会一个试探,一会一个杀手锏,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好,看他成功,而不是下绊子毁了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细细的,滑过心头就像是一片羽毛般不经意,可随即就感觉那划过的痕迹就像是极薄的刀刃快速滚过一般,后知后觉的锐痛难忍。 尹少阳怀疑自己今天是被下了蛊,平时一张嘴挺能说的,今天就像是被上了拉链,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最后捣鼓出的只能是三个字:“……小麻子……” 那边突然声音轻轻的问:“明晋在你心里算什么?” 尹少阳立即道:“算个屁!” 迟小捞一笑:“那我岂不是连屁都算不上!” 尹少阳这回连三个字都挤不出了。 尹春晓冷眼旁观,尹少阳的表情就像是装水的气球,不知道那一刻就会因为承载不住而痛苦破裂,他无意识搓着西装衣摆,拿电话的手食指摩挲着手机后盖,是一个试图缓解焦虑的神经质状态。 听电话那头一直没吭气,迟小捞等了一会,觉得这样就算是说清楚了吧,他接着说:“那就这样吧,我的行李会抽空去拿,到时候钥匙我会快递给你……再见!” “等等!”他疾声叫道,身体下意识往前倾,这会子脑子太乱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挂了电话就真玩完了,病急乱投医的说:“尹春晓在我旁边,你不想跟他说说话?” 尹春晓抬高了眉毛,伸出了手,却听到听筒里传出迟小捞的声音:“算了,以后我再联系他……” 他一把抢过了手机抵耳朵边,“迟小捞你听我说,这事不是你想象的这样,那些照片是明晋自己放上去的,最开始的爆料也是他弄的……迟小捞你在哪?”他看了尹少阳一眼,往后退了两步,压低声音说:“你告诉我你在哪,我保证不告诉尹少阳,这会我一个人,他听不到,你小点声说就成——” “晓晓,等我安定下来再说好吗?” 尹春晓一愣,大脑高速运转,急切说道:“你要安定我可以帮你,要不现在就去找你,你就这么走了身上没带现金吧,我给你送去,顺便给你捎几件换洗的衣服。”说到这他也词穷了,隐隐知道迟小捞会拒绝,却还是屏息等着对方答复。 “不用了,我很好,这边什么都不缺。”迟小捞懒得跟他扯下去,“就这样吧,以后再联系。” “不行!”好说不听,尹春晓老毛病犯了,低吼道:“都跟你解释了你这人怎么就不开窍呢?多大点事啊,你自己上网看看去,该删的我都叫人删干净了,这事就这么了了,以后你要开舞蹈学校还是出国深造我都给你包办喽,你赶紧回来,我保证帮你把一切安排利索!” 这才是真正的尹春晓,迟小捞不仅弯弯嘴角,“这事对我来说还真不算什么,我现在不告诉你地址也不是躲着你们,就是想花点时间调整好,然后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他语气强硬的回答,特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那我明说吧。”迟小捞耐心的解释:“你们俩干的事确实不叫人干的事,我挺失望的,但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第一,我本来就是一穷二白,损失点名声真无伤大雅。第二,你俩也是为了明晋才迫不得已这么干,作为一个骨灰级炮灰,舍我其谁?” “可、可是……”尹春晓被噎得有点口吃,“我没想过要舍弃你,后面的床照是明晋从我电脑里盗走的,之前那些视频我们找人问过,对你的比赛没什么影响,才……再说了,那视频是尹少阳拍的,事实证明他压根就没安好心,你不能以偏概全把这事算我头上。” 正在给侦探社打电话的尹少阳这会拿眼剜了他一刀。 那边叹了口气,淡淡说:“……我没怪你,我的意思就是咱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我活得简单明白,你们活得体面认真,追求的本源不同,看事情难免有分歧,趁着发生这事,正好顺带理理。” “你要理什么?”尹春晓听到自己的声线有点飘忽,紧接着鼻腔一酸,哽咽道:“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怎么就不是一类人了?” “这不是在一起时间长短的问题。”迟小捞抿抿唇,也觉得喉管酸涩,“你和尹少阳两兄弟之间原先就有膈应,后来加了个明晋,挺复杂的,我不想夹里面当垫脚石,哪里需要哪里搬,我也是人,也是妈生的,心是肉做的……” 听筒里终于传出阵阵抽泣,尹春晓静静的听,死死捏着拳头,把脸埋进胳膊里,擦去眼角潮湿。 “我先前跟尹少阳说过,他感情结束一段感情可能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对于我来说,退一步就失去了全部……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一段时间,你能理解吧?” 尹春晓沙哑的“嗯”了一声,过了两秒钟,迟小捞挂了电话。 他眨眨酸涩的眼睛,看向对面墙边沉凝不语的尹少阳,谁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尹少阳估计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迟小捞的话。 对于迟小捞的误会,尹春晓无从申辩,尹少阳也一样。 当初是他躲瘟疫一样躲着迟小捞,恶意的诋毁他,拿明晋的优点来影射他的不堪,肆无忌惮挥霍他们之间的那一点感情,以为只要他愿意,迟小捞就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永远坚守在他身后三尺地,严正以待。 尹少阳,更不用说了,整个一中国当今社会奸商的标榜。这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他拿出一两就会想方设法刮回去一斤,他把感情当成一份项目在做,成本打在了收益里,四两拨千斤,妄图用最低成本换取最高回报。 一个自负一个自私,合该被晾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文,发晚了 ☆、第五十一章 “……他打过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尹春晓叉着两条腿搁在茶几上,人却缩在沙发一角,醉眼迷蒙的缅怀着:“还别说,他打人还挺疼,喂,他打过你么?” 尹少阳瞥了他一眼,这人被揍了还一脸显摆,懒得理这傻逼。 “没挨过他的拳头吧,呵呵!”尹春晓献宝似的叨叨:“他打了我两次,一次是我被人堵巷子里抢了钱,当天晚上我薅了一群哥们准备去把那几个小子给卸几胳膊,迟小捞跟着我,把我给弄回了家,那天我骂他: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然后他给我一顿胖揍,啧!就他那小身板,不是我让着他,能把拳头抡得跟双手接抛球似的?“ “他说:我特么管你是你还没坏透顶,等哪天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你看我还管你!……还有一次是在车站,我买下了他租的筒子楼,大雪夜的把他给赶了出去,那天挨了他三下,真他妈疼。”尹春晓下意识揉揉曾经挨过一脚的心窝子,喃喃呓语:“爱之深责之切……他现在都不看我一眼,不过比起你来……哼哼!” 尹春晓狗嘴里想吐的是什么,尹少阳门儿清,如果迟小捞打他一顿泄愤,或者是和以前一样骂他个祖宗八百代,哪怕把房顶都掀起来,这样还证明他们之间还有余地,而不是现在这样电话分手,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一个。 尹少阳这边正堵得慌,要哭不哭的,尹春晓个嘴贱的适时又来了那么一句:“你就死心吧,他们俩的问题可不是这件事这么简单。” 尹少阳心里已经没了主心骨,这会甭管尹春晓嘴里吐出什么难听的话,他都觉得是个参考建议,终于明白谢徽当初那副要死不活衰样不是全没理由,也不是人家头大无脑,而是由内而发,那种心口火烧火燎无从宣泄的窘态,是掩饰不住的。 他偏头认真的看着尹春晓,听他说。 “他说他和你在一起用了一百二十万分的谨慎,也付出了超出预算的感情,这是他的全部,他还说你退一步是海阔天空,他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现在他宁愿万劫不复也要抛弃你,你说,他还会接受你?我劝你呀,也别穷折腾了,赶紧洗洗睡吧!” 尹少阳一把抢过尹春晓手里的酒瓶子,猛灌了几口,抓耳挠腮烦躁得跟什么似的。 要他洗洗睡? 睡得着么他? 宁愿万劫不复也要抛弃他,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伤人心呢? 尹春晓绝壁是故意的,小王八羔子没安好心,想耍点儿鸡贼让自己消停,然后他好扛把锄头趁虚挖墙角,没这么好的事! 尹春晓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不怀好意的安慰道:“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也别灰心,再不济还有充气的,你说是不?” “是个几巴!”被埋汰的体无完肤的尹少阳抬起就是一脚,反唇相讥:“你丫也就配找个三条腿的蛤蟆,别想惦记我们家小麻子!”他讥诮的一笑:“卿若无心我便休,回去查查字典是什么意思!” 尹春晓摊摊手,做了个各凭本事的表情,冷言嘲讽道:“那又怎么样,他无心我有心就成了,还你们家的!人现在躲你跟躲瘟疫似的,你知道他在哪?” 迟小捞的手机老早被监听了,只是这回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做了信号干扰,坐标什么都查不到,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的绝境,同时意识到了迟小捞将他三振出局的决心。 谁有这么大能耐干扰他的监听?这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一条线索,他能把怀疑的目标锁定那个有可能倒戈自己媳妇那边的二货谢徽么? 谢徽!别让我确定是你,否则老子跟你割袍断义! 二货谢徽打了个喷嚏,许安宁立即横眉睇过来,斥道:“对着饭桌打喷嚏,你缺不缺呀!” 谢徽暧昧的一笑,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美滋滋的嚼,间或伸出舌头舔舔唇角,“昨天晚上着了凉,安宁,你太坏了,晚上——” “闭上你丫鸟嘴!”许安宁气急败坏的吼。 许妈妈轻轻给了儿子一下,笑骂:“饭桌上大呼小叫的,孩子们都在呢。” 谢徽立即接嘴,意有所指的附和:“就是就是,别教坏孩子们。” 贝儿含着一口白米饭,含含糊糊的说:“谢徽哥昨天欺负安宁哥,我看到了,谢徽哥哥是坏蛋!” 许安宁被呛一口饭,做贼心虚的先偷瞄了眼许妈妈,然后转头对贝儿说:“什么欺负,小姑娘家,别瞎说!” “我看到了嘛。”贝儿是个小胖墩,一着急就嘟起了嘴,活像一只发酵的面团,“他把你压下面,你还叫了,你们不信问安年哥!” 这下不止许安宁被雷劈了一样,迟小捞也停下了筷子,暗自掬了一把紧张的汗,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许安年。 美好的少年吃饭都不带表情的,只动嘴角,那么多双眼珠子都灼灼盯着他,也影响不了他慢条斯理的细嚼慢咽,好不容易吞下去了,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个,干巴巴说:“看到了。” 其实他不说话更好,这干巴巴三个字就像是把那两人□□的罪名落实了,迟小捞几乎听到许安宁发自内心深处的怅然一呼——吾命休矣! 许妈妈脸上有什么一闪而过,立即恢复了笑容,敲敲贝儿的碗边,说:“好好吃饭!” 贝儿撇了下小嘴巴,喃喃自语:“哼!许妈妈说不能撒谎,我没撒谎,都不让人把话说完,明明就是谢徽哥压着安宁哥叫他背……” 当事人终于吁了口长气,然后听贝儿加了一句:“……就在那片苞谷地里……” 迟小捞忍不住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呃……” 这场景确实是让人浮想联翩呀…… 饭桌气氛诡异的让几个正常人全身寒毛直竖,迟小捞没话找话说:“许妈妈,吃完饭我帮您腌金桔吧!” “哦,好!” 刚好不容易扯开话题,许安宁个脑筋搭错线的估计是想给自己洗白,干笑着说:“我前天不小心看了部电影,你们猜怎么着?居然是讲同性恋的。”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撇清自己,“哎呦喂,怎么会有导演拍这样缺心眼的电影,男的和男的怎么会……啧啧啧!” 谢徽在他说话的中途就放下了筷子,等他说完,一张脸已经成了菜色,看表情估计是在琢磨着晚上怎么弄的他叫,看他还怎么“哎呦喂”怎么“啧啧啧”。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许安年一听这话却抬起了头,用一双天真的眼睛打量他这个自以为洗脱嫌疑正沾沾自喜的大哥,兄弟俩隔着一张桌子,看上去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清澈宛若溪流,一个狡猾透着傻帽。 迟小捞不免唏嘘,真不知道谁才是先天不足,这个少年因懵懂而自然天成一种远离红尘的纯澈,让人面对他这样一双眼睛时,会忍不住斟酌词句,会因为自己一句无伤大雅的谎话而汗颜。 他的打量让许安宁脸上渐渐挂不住,正要说话,却听他淡淡说:“男的和男的也可以。” 不是反驳,不是置疑,就是简简单单的陈述,用他特有的简约直白的措辞告诉他哥哥——装逼可耻! 说完,也不管许安宁的脸扭曲成了什么样,低头继续吃饭。 “咳咳,吃饭吃饭!”谢徽夺夺筷子,嘴角的肌肉有点抽搐,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偷笑。 吃完饭迟小捞在一楼堂屋帮许妈妈腌金桔,硬币大小的金桔黄灿灿的,一口咬下去一股酸甜味,舌头立时就麻了。 许妈妈和迟小捞一人一个小马扎,一个个清洗盆子里的金桔,许妈妈说金桔洗干净了还要煮一下,让盐渗进去,来年就可以吃了。 “家里几个孩子一到早春就咳嗽,旧年的腌金桔水止咳,一喝就见效,小年那孩子从一岁开始年年发喘支,那年他离家出走,还记得自个带了一瓶咸金桔。”许妈妈淡淡的笑着,眼里划过一缕悲伤,“他这一走就是五年,回来后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和以前比起来性格好了很多,可就是……”说到这,许妈妈叹了口气。 迟小捞原本以为许妈妈会旁敲侧击的打听许安宁的事,没想到她聊的却是许安年。 “可就是不跟您亲近了,对吧?” 许妈妈腼腆的一笑,“其实小年这孩子的性子跟谁都不亲近,他不让人靠近,不和人说话,不正眼看人,不认识路,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但那时孩子还小,生活不能自理,总有需要我的地方,可这回回来,就像是换了个人,不知道这几年在外面是怎么过的,经历了些什么,要不了解清楚,我这心里头总不安生。” 迟小捞听的出许妈妈话中有话,许安年每天爬树,瞎子都知道他在等人,许妈妈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安年平安回来了就好,您何必纠结他这几年怎么过的呢?再说他的变化是往好了发展,您可别在把他当孩子看了,要不,我改天和他聊聊?” 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不会转弯抹角,迟小捞善解人意的自个开口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不免吁了口长气,立时笑弯了眼,“我看小年跟你还能聊几句,以前小年就和他哥哥亲近一点,现在可能是大了,心里事装多了,跟他哥哥也生疏了。” 许妈妈叹了口气,迟小捞敏感的扑捉到她说到许安宁时,眼底沉沉的郁色,手中的活儿也停了下来,怔怔的发呆。 “许妈妈……” “小捞……”许妈妈陡然回过神,紧紧看着迟小捞,一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微微浑浊的眼睛,此时透着明明白白的洞悉,“安宁的事,我不敢提。” “您都知道?”迟小捞诧异。 许妈妈垂下头,发旋处一片花白,两只手无意识清洗着盆子里的金桔,可能因为心乱所以失了力度,不小心挤破了好几个小金桔。 迟小捞看着心疼,自己的妈要活着,也和许妈妈差不多大年纪,知道儿子的性取向后,会不会也跟许妈妈一样只能压抑自己,却不敢问儿子一个字。 “安宁当初一走就是六年,他考上市里的重点,学杂费加上生活费我们家实在是承担不起,我和他爸爸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年身上,对安宁,真的是亏欠,他愿意回家里,我已经很高兴,只要他觉得小谢好,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许妈妈,您真这么想?” 许妈妈抬起头,看上去有点难为情,毕竟男人和男人这事,在传统的中国还是属于小众异类,何况是在农村。 “我看谢徽不错,也是好人家的孩子,能跟着安宁吃苦我很欣慰,但是他好像和家里闹过,我就怕他家里人会对我们安宁有看法,这就不好了。” “您放心,只要他们俩坚持,我相信谢徽的家人会慢慢妥协的,安宁要知道您同意这事,指不定乐成什么样。” 许妈妈无奈的叹道:“儿大不由娘,让他们去吧。” “许妈妈,您真开明。”迟小捞心酸酸的,想妈。 许妈妈笑着揉揉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迟小捞休养了半个月已经能脱拐,主要是许妈妈见天的猪骨汤给他养着,许安宁鱼塘里的鲜鱼也给他尝了个遍,家里的四五个小孩子天天放学回来就陪着他玩,就连许安年心情好了也会在他旁边坐坐。 阳历四月底,气温迅速上升,沉寂了一个冬季的鸣虫迫不及待的钻出了巢穴,傍晚日头一落山,整片山野里就是一片交响曲。 迟小捞没在农村待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他喜欢在暮霭时分泡杯茶在院子里静静的坐着,这种闲适的日子,过多了能平复心情,相反的也磨去了斗志。 突然觉得就在这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人是站在某一个阶梯看平行的事物,追求和目标也会因为高度的参差而截然不同。 在与世无争的乡村,看不到城市里不断拔起的广厦,看不到疲于奔命的车轮和脚步,他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满野盎然,金属摇滚商业情歌听多了审美疲劳,坐听微风拂山岗,低鸣过溪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这里更适合他。 作者有话要说:  俺老爸早上来啦,更新晚了些。 从这章开始是一个转折,会加入几个可爱的人物,接下来大家伙的生活环境会进入田园模式,我感觉有点点像种田文的属性。 昨天亲爱的哈伊还说这俩兄弟怎么这么讨厌呢,所以我觉得这么讨厌的人想可耐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会慢慢成长,无论是感情观还是价值观亦或是人生观。 总体来说,下面的故事不会只局限于爱情,我想表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情”,父母情、兄弟情、爱情、友情。我相信在这么看似冷漠的三次元空间,一样有故事中一样美好的,充满善意的,理想的地方,它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一角。 ☆、第五十二章 许安年拎着一个竹篓从外面进来,迟小捞问:“拎的是什么?” 本来径直往里走的少年闻言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会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 许安年能够不情不愿的过来已经是很大的恩赐,迟小捞谄媚的让出小板凳给他坐,自己准备蹲旁边。 少年可不领情,二话不说拎起他的后领,粗暴的墩板凳上,直接往地上一坐。 迟小捞挪了挪发麻的屁股,心说照顾伤病患者,您倒是轻拿轻放啊! “咦,是槐花,采这么多槐花干嘛?” 许安年拍开他在篓子里乱翻的手,“摊鸡蛋。” “哦——”迟小捞勾着脑袋往里看,“这是什么?” 许安年拿出一把草,抽出一根赏给了迟小捞,自己拿了一根,两头一掐放进了嘴里,然后看着迟小捞。 哦,他这是在做示范,迟小捞有样学样掐掉两头,将中间的空心草茎送嘴里,草茎里涌出一股极细的汁水,酸酸的,带着青草的味道。 迟小捞讨好的笑:“真甜!” 许安年歪着头看他,那表情就像是在看白痴,末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棒棒糖捧手心里,静静的垂头看着那支有些融化,糖纸磨褪了色的棒棒糖——这才是甜的。 “你喜欢吃糖?”迟小捞偏头问。 许安年不搭理他,收拢了手掌,把棒棒糖紧紧握在手心里。 “村口小卖铺有卖的,这支快要化了,那就吃掉吧,我再给你买。” 许安年松开手,掌心里沾上了糖渍,他定定看着泛着光的糖渍,脸上严肃的表情就像是正面临生死抉择,迟小捞敛着呼吸,观察他的反应。 下一刻,许安年麻溜的撕开了糖纸,把棒棒糖送进了嘴里。 不吃也会化,还不如把它吃掉!迟小捞是这样理解许安年的心态的。 “甜吗?” 许安年拔出棒棒糖,砸吧了下嘴巴,言简意赅:“太甜!” “所以你并不喜欢吃棒棒糖。”迟小捞小心翼翼的套话:“因为是别人送的,所以你很宝贝。” 许安年的回答是别开了脸,把棒棒糖重新塞进了嘴里。 这算是默认了吧,迟小捞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就像是未经允许开启神圣的瑰宝,用沾染红尘污秽的眼睛窥视云顶之海。 “他以为你喜欢吃棒棒糖,其实你并不是那么喜欢,但是你不懂得拒绝,怕他不开心……” 许安年垂下了头,似乎在认真的消化迟小捞的话,然后疑惑这个瘸子怎么会知道他的事。 “他说会来找你,但是没说什么时候来,你就天天等着他……”迟小捞顿了下,下了一剂猛药,“你一直都和他生活在一起。” 许安年偏头看向他,表情变化不大,眼睛里写满了惊奇。 迟小捞暗自抹汗…… 许安年看了他好半晌,慢吞吞要求他:“不能说。” “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迟小捞拍拍胸脯,毫无诚意的保证,“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许安年垂下头思索,最后摇摇头,“不能说。” “他是男是女?” “不能说。” 迟小捞脑筋一转,“他撒尿是站着还是蹲着。” 单纯的小孩疑惑的瞅着他——拉尿还有蹲着的吗? 迟小捞狐狸似的笑了。 国家法定的几个节假一般都会流失部分劳动力,迟小捞趁着五一假期过后上一趟镇城,许妈妈让他把许安年也捎上了,少年用明确表示过也想找份活儿干,许妈妈肯定是不放心他一个上镇上做事,正好迟小捞在一块有个照应。 镇子是进村的必经之路,迟小捞猜想这应该是许安年执意要来上班的原因,他愿意打开坚执与封闭的大门,拼尽全力适应攘攘繁杂的另类世界,只是为了离来时的路更近一些,能在那个他等的人姗姗来迟时,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廖洪波一早就等在镇上,他门路广,无论是三教九流之辈还是正经营生的商人,他都有人脉在手,据说是一个朋友的娘舅的侄子跟人合伙搞的一个外资品牌中国地区的生产代理。 西厂区经理是个看上去就挺市侩的老头,面不改色的接了廖洪波一条好烟,然后带着他们去厂房,本来有一个仓管的位置空了一个,准备把迟小捞给塞进去,但是这会来的两个人,经理为难的直摇头,廖洪波人精似的,正要掏打发钱,迟小捞拦住了他。 “让安年在仓库里干吧,我下生产线!” 廖洪波没说话,经理上下瞟了迟小捞几眼,意味深长的笑道:“年轻人没在外面做过事吧?你这一来就下生产线,吃得消么?” 迟小捞笑笑,“我还年轻,体力跟得上!” 经理语焉不详的笑了那么一笑,拿出了两张表格,让一人填一张,人事部手续办好了就能上岗。 办好了手续出了厂子,廖洪波说:“还没上班就得罪了经理,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明白。” 廖洪波做人情的那条烟迟小捞知道价格,黄鹤楼08奥运纪念版,一条的价格不下两千,他认为能进厂子就够了,真不用花钱去买人情换自己安然工作。 再说了,人的胃口都是涨大的,一条烟的价值完全能塞两人进仓库,廖洪波要真较劲,也会得罪那个经理,要接着塞打发钱,也只是换个轻松岗位,他也不是拿不出力气干活,生产线就生产线呗。 临别前迟小捞问廖洪波尹少阳那边怎么样,廖洪波说还成吧,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活得挺明白。 迟小捞顺便老气横秋的感概了两句,就和小廖同志分了手。 廖洪波觉得迟小捞要隐忍不提老板,证明他还放不下,还把人放在心上,这么聊闲人似的问起他,估计……哎,不作死不会死,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正式上班,工作确实是不轻松,生产车间就是流水线,他的岗位是生产线最后的环节——捆扎打包,最用不着脑袋直接消耗体力的活,自动流水线不断传送成品过来,他就得守在那不停的打包捆扎,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上午下来,两条腿都站粗了一圈,伤腿的脚踝处肿的发亮。 中午一小时吃饭时间,趁着食堂现在人满为患,他紧赶慢赶的穿出车间去仓库看许安年,人家小孩压根就不需要他操心,仓库里边做库管的都是女的,这边有单独的微波炉,几个莺莺燕燕把许安年和做报表用的办公桌围在中间,大碗小碗摆满了桌,看起来伙食还不错。 估计昨天晚上许妈妈和许安宁轮番给他洗过脑,拒绝同事的少年不是好员工,特别是不能拒绝女人,要和平友爱相互团结才是乖宝宝。 看得出来,许安年同学屁股下面正火烧火燎,但还是坚持贴着板凳,认真严肃的压抑着一巴掌掀开这群女人的冲动。 迟小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许安年或许是医生诊断的心智不全或者是人格障碍,在混沌不堪的逼仄空间里度过了十数载,他还能继续待在那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茧里面,然而他却勇敢的踏出了这一步,努力睁大眼睛看世界,看角隅以外的斑斓天地,他比起常人加倍的付出,一定会让他活出别样的人生。 廖洪波给他捎来了几副膏药,揭开缚在上面的一层膜纸,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敷在患处皮肤就开始发烫,两个小时后肿胀感荡然无存。 第二天上班时,他负责的三号生产线的装包岗位上,多了一个五十公分高的复合材料木箱,高度刚好让他不用弯腰就能打包,其实车间主任人还是不错的,看他腿脚不好,不声不响的放了个木箱在这。 生产车间是两班倒,早班到5点,迟小捞就能踩半个小时自行车回许安宁家,要是中班九点下班,一般就歇在了员工宿舍里,八人间,条件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至少有一张单人床将就一宿,第二天可以不用赶路直接上早班。 工作了近一个月,连许安年都适应了,何况是自认为比小强还巨能钙的迟小捞。 工厂不比四方格子的办公室,在这里上班累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八卦别人,同事之间也只是点头之交,每个人木然的过着上班出力下班呼气的枯燥日子,然而却总会有那么几个嫌活儿不够消耗力气的人。 令狐冲他老丈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许安年说有挡路的家伙就是坏狗。 不要怀疑,迟小捞是亲耳听到他说的这话,就在厕所外面。 当时正好早班下班的点,食堂里面的菜到六点钟才上完全,‘要叫人不死,肠中须无屎’所以这个点正是蹲坑修行的时间点,迟小捞被同事通知后赶过去的时候,许安年被几个找茬的混蛋堵在厕所门口,几个油头垢面的烂腌菜,更衬得许安年跟朵出水芙蓉似的。 小孩特淡定的说了这么一句老实话,估计许妈妈没教过他骂完人就得跑,哎呦喂,估计小孩压根就是人生中第一次牙牙学骂——所以说教育孩子要从起跑线抓起。 迟小捞拨开人围扯了他拔腿就跑,小孩竟然颇为不认同的瞅了他几眼——打不赢就跑的是孬种! 孬种就孬种吧,总比被摁厕坑里来个二次回收循环再利用来的容易让人接受些。 幸亏亡命而逃的途中他回头看了一眼,一只鞋帮子陡然放大在瞳孔里,迟小捞腿脚不利索,只来得及推开许安年,随即悲壮的迎上了自己的脸。 “啪!” 预想中的鞋底袭脸事件并没有发生,迟小捞还没睁眼就感觉平地而起一堵墙压住了光线,他虚虚睁开眼睛,是一堵肉墙背对着他,伸开的右手里抓着那只肇事拖鞋。 迟小捞眨眼、低头、抬头,淡定的扯了许安年转头就走。 自行车载着许安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小孩随手扯下几根狗尾巴草,不知道在后面捯饬什么,过了一会从后面伸到他面前,迟小捞两眼无神的瞥了一眼,“大尾巴狼?” “是狗!” “刚有五只坏狗,还差四只呢!” “是好狗。” “哦……嗯?” 许安年懒得跟智商捉急的人解释了,反正他的认知很直接——打坏狗的就是好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嗯?”,愚蠢的人类! 那只好狗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迟小捞的思绪不听话的往这上面飘。 啊呸!死了更好! ……他怎么会出现在厂子里? 啊呸!干我屁事! ……穿的明明是工作服。 啊呸!不准再想了! ☆、第五十三章 天气暖和了,所以睡在鱼塘的棚子里也不会冷——这是谢徽今天不回家睡觉的理由。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5节 迟小捞蹲在墙角画圈圈——万能的主啊,下一道雷劈死丫吧! 有了刚才的惊魂一瞥,迟小捞觉得本来美的不像话的乡村也不那么可爱了,就像是一锅汤里面落下了一粒老鼠屎,败胃口! 可他现在的处境,没有选择落脚地的自由——没钱寸步难行呀。 何况恶心恶心着就慢慢习惯了,当他是一坨屎,不能因为闻不得屎臭就憋着不上厕所吧,那是给自己找罪受。 许安宁最近快乐的像只小蜜蜂,前段时间迟小捞把许妈妈的意愿转达了,许安宁就像是拿了合法上岗证的老鸨,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和谢徽两人愈加的没羞没臊起来。 他不想给这两人找不痛快,把谢徽出卖的他的龌蹉事告诉许安宁,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能摒弃前嫌再度手拉手,也怪不容易的。 第二天上中班,下午一点整进入车间,一路走过来心情不忐忑那是骗人的,还好没有倒霉催的踩到什么不和谐物。 晚饭时他没去食堂,在外面买了两只包子直接去了仓库,许安年正拿着进销存表有模有样的在电脑上登记,这小子其实挺聪明的。 库管几个姑娘大娘们摆好了带来的晚饭,招呼许安年过去吃,看到迟小捞来了,也假模假样的顺便招呼着。 迟小捞扬扬手里的包子,婉拒了她们的邀请,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一个好打听的女人顶三个娱记,迟小捞顺便提了下昨天的厕所事件,一个满脸精怪样的库管大妈立即朝旁边一清秀的小姑娘噜噜嘴,“人追了她小半年了,她瞧不上别人,见天的盯着咱们小年,这不,生事了吧!” 小姑娘长得秀气,嘴巴可犀利了,杏眼一瞪,反驳道:“你没见天的盯着许安年?咱们小年?你能生出这样的白皮细肉的儿子?” 旁边几个女的哈哈大笑,始作俑者揉揉耳朵,干巴巴抱怨:“太吵!口水!” 大妈翻了个白眼仁,以老大姐的姿态压压手,让大家伙安静,神秘兮兮的对迟小捞说:“你昨天下班回家了没听说吧,那几个被一个新来的给打了,还闹到了保卫科。” 迟小捞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咬了口包子细嚼慢咽。 “还是陪了医药费了了这事,哎,上班才半个月工资都没拿到,就陪了大几千,现在的孩子就是不能忍事,出来打工多不容易啊。” 迟小捞心说人穷的只剩下钱了……不对,他来了半个月了? 合着一直和谢徽那混蛋干着无间道的勾当,潜伏在厂子里有些日子了? 他这是闹哪样? 放着大老板不做来这里当打工仔,忆苦思甜体验生活? 他告诫自己不能自作多情往那方面想,那个人有可能是空虚寂寞闲的蛋疼,才自我放逐下凡历劫,只要想想这个人惯有的王霸范,想想他为了明晋干下了什么混账事,就足够让他管住自己的脚,硬起这颗心。 从此以后,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凭什么陪他蹉跎年华! 当天九点钟下班,迟小捞在公共澡堂子的门口,发现一只不明物体。 昏黄的白炽灯,幽暗的走廊,背景是磨掉了皮面的厚布帘子,场景烘托的极有王家卫电影的忧伤效果,只是镜头里那只大家伙可能觉得四十五度望天的造型摆的不够非主流,转了个四十五度忧伤望地手背抵额头的姿势,好好的人不做,非得把自己整成大茶壶(注),倒是生出了几分周氏喜剧的逗比效果。 迟小捞从他背后挤了过去,直接端着盆子把自己关进了隔断间里边。 从那天开始,尹少阳像是地下党不甚露陷,索性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常常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迟小捞的各条必经之路。 有一次是趿着塑料拖鞋在宿舍下面装压路机,来回走了两个小时,把二楼宿舍的一哥们吵上火了,一饮料瓶从窗户掼出去,“嗷”一声后,拖鞋声远去,耳根终于清静下来。 还有一次是在宿舍门口,迟小捞起夜上厕所,一拉开门就见那家伙慌不择路的扭头就跑,迟小捞跨出门槛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拖鞋,然后听到肉体有力撞击台阶的声音。 这一次,是在食堂,迟小捞端着排队打好饭的餐盘找位置吃饭,屁股沾上椅面就听到有人在吵架,持勺的食堂大妈抄着破锣嗓子叫嚣:“大几千号人排队打饭,老娘还得见天的洗亮招子给你认人不成,陪你一个鸡腿,敢再叨叨老娘卸了你裤裆那条闲腿!” 全场掀起磅礴哄笑,大妈觉得自己骂的挺有艺术效果,得意的扬扬胖乎乎的脸,食堂里吃饭的工人见状更乐了,撕逼从没落过下风的大少爷如今屈居第二,有点找不着状况,张着嘴愣了下才擦擦开始冒火星子,他捋起袖管——男人不打女人,掀摊子总行吧! 手都搭上了餐车,手臂突然一紧,扭头一看,立马眉开眼笑起来——我就说了,小麻子心最软了。 迟小捞把他拽出了食堂,两手把人一掼,“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吧?” 尹少阳挠挠头,傻呵呵的边点头边笑,敦厚样跟宝强有点穿,迟小捞怎么不知道他这是明白人装糊涂,说他是来搞笑的可不是跟他开玩笑,这人就是故意的。 “你想玩花样找别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迟小捞说罢就走,走了两步回头道:“再别叫人给我鸡腿了,我压根就不爱吃,瞅着就想吐!” 尹少阳受伤的看着他的背影,迟小捞是看着他就想吐吧,小孩还是太含蓄了,硬不下心肠伤人的心。 七月的天已经初显热度,空气潮潮的,让人浑身不自在,饭后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职工宿舍里就像是一个刚熄了火的蒸笼。 尹少阳穿着一件工字背心,随意把背心推到了胸口上,两手兜头靠在床头,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他其实挺怕过夏天的,以前姥姥总说他小毛雷子肝火旺,恨不得见天泡在冷水里解暑,才六月天,这八人间的宿舍房就热得喘不过气,几个工友比他还不修边幅,臭袜子脏裤子随处可见,人待在里头就像是沤得夹生半熟的臭豆腐。 想想他这次干的这事,还真有点传奇的效果,好好的办公室不待,偏要跑到这破厂子里打工,好好的恒温大宅子不住,偏要挤在这臭烘烘的三尺豆腐块,归根结底,他就是个能屈能伸的真男人,这种人要追不回真爱,那就是老天爷不长眼。 手机响了,他接通后里面传来廖洪波的声音:“老板,事不过三,人经理又跟我打电话了。” 尹少阳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上回是殴打工友,这回是调戏食堂大妈,您还有多少烂梗就直接使出来,被开除了您就一心一意回来上班吧。” “我想调到二车间,你去说说。” 那边一阵压抑性质的沉默,良久:“跟您提个建议,你干脆把厂子买下来,这样您想蹲哪蹲哪,守侧坑都没人拦你!” “你当我的钱是浪打来的?” “你当我的钱是浪打来的!?”廖洪波抓狂了,“进厂子一条奥运纪念版,打架那次一条1916……” “得了得了,人民币折现,等我荣归那天一块算给你!” “还有迟小捞进厂子那条烟,一起算!” 尹少阳挂了电话。 迟小捞换了岗位,被安排到生产线头端,就是把生产材料裁片,没什么技术性,现在都是激光裁床,定好了数据放入材料就能立马出东西,比原先的包装捆扎轻松多了,还是生产线上唯一一个能坐着干的活。 他不认为才进厂子一个月就能安排这么好的岗位,而且今天在生产车间看到了一个他不想看到的身影,他干的是配料送料的活,推着个手推台车满车间晃,虽然没有刻意找他搭讪,但是总感觉如芒在背。 中午食堂打饭,打饭的大妈瞟了一眼放在眼前的餐盘,想了想,给多加了两个鸡腿,却没想到窗口外面这家伙不领情,端盘子的手骄傲的一抖,两只鸡腿骨碌碌滚了出来。 “不要鸡腿,他瞅着恶心,换豇豆烧茄子!” 大妈昨天骂了人,有点理亏,忍着再开金口把这不识相的家伙骂穿的冲动,给换了两勺豇豆烧茄子。 尹少阳心满意足的端着盘子找了个空位,刚拿起筷子,桌面哐当一响,迟小捞放下餐盘一屁股坐在了桌对面。 “嘿,好巧!”尹少阳笑得跟腼腆的小姑娘似的。 “我们谈谈!”迟小捞一本正经的,仔细看,眼睛里透着淡淡的不耐。 尹少阳干笑了两声,提议说:“这地儿多吵啊,要不咱俩晚上宿舍楼后面篮球场见。”应该是篮球场后面的草丛中见…… “没两句话,就在这说。”迟小捞放着饭不动筷子,两臂交叠盘在桌边上,一个标准的谈话姿态,“我不管你来这里干嘛,只要求你远离我的生活,不要插手我的工作,这要求不过分吧?” 过分,简直是太过分了! 尹少阳在心里腹诽,昧着良心说,“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今天晚上小礼堂放电影,咱俩去看吧。” “尹少阳!”迟小捞的表情更严肃了,跟大盖帽的执法人员一样一样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分了啊,我又没说不是。”尹少阳满脸无辜的小声嘀咕,“分手了就做不得朋友?人离婚还有一起养孩子的呢!” “我们之间没有朋友可做,没有孩子要养!” “你要喜欢孩子,咱们领养一个去,或者找个人工代孕,给勾兑一个。” 迟小捞对这人的胡搅蛮缠彻底无语了,平复了好半晌,他沉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尹少阳欲说还休的抿抿唇,眼底黯然如深海,也不知道这受伤的表情是真的假的,“我只是想要你——”他伸出右手,指尖虚虚停在迟小捞的眉心前面。 迟小捞下意识往后一仰,靠近了椅背里,拧着眉头看着他,尹少阳像是想上前,又怕尺度过大,迟疑了下,情深如海的低语:“只是想要你眉心一寸的距离,我愿你年年岁岁不尝疾苦,岁岁年年平安喜乐,但望你眉心一马平川,嘴角……呃!”忘词了! 迟小捞心说这人有病吧! 尹少阳见好就收,要他临场发挥,汉语水平能达到这么境界已经不错了,灵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还得回去好好酝酿酝酿。 按捺着把对面这人揉到怀里的冲动,低声保证:“你好好干活,我保证不再影响你,尽量不在你眼前晃悠——” 迟小捞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隔着桌子凑近脑袋给他一句总结:“你他妈有病!!!” 尹少阳没说完的话被迟小捞的气质噎进了嗓子里,他这会特难受,小麻子除了意见不合爱极开骂,从没跟他红过脸,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被逼的无路可退亟待脱身一样,只是为了摆脱自己。 他不敢坦言目的。 他俩从前的关系就是易碎品,迟小捞曾经当宝贝似的每天揣在怀里,生怕有个闪失,是他手贱,不但不呵护,还要抡着一榔头时不时的敲一下,想试试它的牢固度,最后终于分崩离析。 如今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将碎片粘合,迟小捞却像是个被碎片扎了手的孩子,尝到疼了,往后见着都恨不得绕道走。 如果说小麻子是生过病打过针的小孩,他能缺心眼的举着针管告诉这个吓得跟什么似的孩子,我是扎针治病的医生? 得其人,失其人,非一朝一夕之故。 尹少阳没接话茬,三两口扒完了中饭端起盘子站了起来,低头对迟小捞说:“快吃吧,只剩十分钟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七月中的一天,迟小捞下班回许安宁家,就见着院子围了一圈人,挺热闹的。 原来是福利院新收了一个小孩,才一岁不到,先医院里做过系统的检查,确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有可能是他父母抛弃他的原因。 孩子还没断奶,送过来时换上了好心的医生护士们买的新衣服,换下来的旧衣服看上去是经了几道手的,老式和尚领的碎花小夹衣,不用猜也知道家境贫困,但再怎么贫困,也不能丢弃亲生的孩子! 许妈妈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用手指轻轻点他的小下巴:“瞧瞧,长的多好一孩子……小宝贝儿,许妈妈疼你哦……” “是许奶奶吧。”许安宁听说新来一小孩,特地从鱼塘赶回来的。 旁边哄然一笑,许妈妈瞅了他一眼,又看看小嘴巴里噗泡泡的孩子,老脸乐开了花。 许安宁愤愤啐道:“都是什么父母,畜生还知道奶崽子,妈的!禽兽不如!” 许妈妈腾出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警告道:“把嘴关严实,别在孩子面前把不住边。” 迟小捞在旁边跃跃欲试老半天,终于瞅着机会把孩子接了过来,小东西软绵绵的,抱在手里就像是一坨面团。 他屏住呼吸,生怕吓着小宝贝,有样学样的用手指逗他的下巴,小东西立即张开小嘴巴跟着他的手指转,嘴巴扑了空,又伸出粉嫩粉嫩的舌头来舔,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叫嚣,黑眼珠子跟着迟小捞的脸转,别提多可爱了。 迟小捞傻呵呵的直笑,谢徽伸出手要抱孩子,被迟小捞躲开,许妈妈一看他憋手蹩脚的姿势就不对,连连道:“诶诶你可别……小心摔了孩子!” 谢徽不依,“我连炮都扛过,还抱不起一个小屁孩!”说着就要抢孩子,被许安宁拎住了耳朵给扯开。 院子里因为一个吃奶的孩子充满了欢笑,迟小捞看向在一边发呆的许安年,抱着孩子走了过去。 “安年,你看!” 许安年好歹瞅了一眼,立即别开了目光。 迟小捞凑近了一点,试探性的轻声说:“抱抱?” 下一刻,许安年用光速把自己送出了安全距离以外。 许妈妈看着许安年消失的方向,轻轻摇摇头,迟小捞安慰道:“慢慢来,安宁正在用他的方式慢慢适应社会,新事物的接收还是需要时间的,他不抱孩子,可能并不是不喜欢,而是怕摔了孩子。” 许妈妈点点头,看着孩子胖乎乎的小脸,叹了口气:“我真希望福利院再收不到被遗弃的孩子了,好歹总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孩子冒了一粒牙尖,应该是才六个月大,医生说他这种属于先天畸形的一种,要注意观察,五岁后有可能会自己长好,要不做手术肯定是最好不过了,这么小的孩子。” 其实有很多先天畸形产前维护和检查都可以避免,但是有这种常识的只限于城市人群,个别乡镇和偏远地区的人群却对此类知识匮乏,要是能将产检和产前防护知识普及到所有群体,就不会有这种抛弃亲生孩子的事发生了。 这个小孩的父母必定是只做了初查大概知道了诊断结果就被吓住了,他们如果有条件送孩子去大医院做系统的检查,也许就不会胆寒到这种程度了。 求医难的现状,让他们只看到绝境,看不到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注)妓院中干杂役的男人,一般还充当保安的角色,南方叫龟公,北方叫大茶壶。 ☆、第五十四章 有很多父母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孩子,他们的初衷绝对是希望孩子“好”,说白了就是粉饰自己自私的牵强理由。 所以,从没放弃过许安年的许妈妈是个伟大的母亲。 国家政策如果能将每一个困难群体重视起来,如果能做到面面俱到,那么那些抛弃孩子的父母,还有什么理由粉饰自己? 迟小捞低头蹭了下孩子的脸,无法想象孩子父母丢弃他时的心态。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是用来呵护的。 许妈妈说捡到孩子那一天是小满,所以医院的护士们和派出所的人都这么叫他。 迟小捞把这个名字来回的念,小满、小满……是个好名字。 厂里每半年都会进行一次设备检修,正好七月中抽了一天时间,由车间员工配合技术工人联合排查生产线上的机器故障。 一个车间三条生产线是轮流检测,这样生产检修两不误,迟小捞这边是最后一条线,正是快到午饭时间,检修的师傅们开始有点咋咋呼呼的,想检查完快点去吃饭。 检修的小伙子二十五岁上下,带着技术工作者惯有的x眼看人低的作风,不耐烦的吼道:“你是管裁切机的?” 另外两条线正在生产,车间里比较吵,迟小捞起先没听见,直到小伙子挥着手大叫了一声:“喂,你聋了?”他才蓦然抬起头。 “你不知道检修之前要清理清理机器吗?”他指着台板上的皮料,吼道:“赶紧的,快收拾干净了,别耽误我的时间!” 迟小捞忙不失迭的跑到机床边,在左侧关掉了电源,开始收拾材料,整张的皮料大概有五层,厚实的皮料一张一张的卷起来挺费时的。 整理到第五张时,蹲在机器旁边的小伙子跟他说了声什么,他耳背没听清,紧接着人影一晃站了起来,他正趴在台板上拎起卷好的皮料艰难的起身,突然听到机器启动的声音,他头皮一炸,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头顶上的激光喷头倏然响起…… 其实死亡只是那么一瞬的事,和死神擦肩也只是须臾之间。 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扯出生死边缘,他重重摔在地上,大脑顿时断档,一片空白。 呆了有那么几秒钟,他才慢慢醒神,车间里还在照常生产,这一角落险些发生的人生惨剧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伙子,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尹少阳。 “你没事吧?”尹少阳踉踉跄跄的撞过来,边问边动手准备检查他的身体。 迟小捞闪身避开,站了起来,这边的状况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班长带着几个人围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检修的小伙子全身一抖,如果出了事他要负全责,刚才的那一幕,到现在想来都心惊胆战,只要慢那么一秒,这个工人的脑袋就搁台板上展览了。 尹少阳扶着机器站了起来,他背心里还布着一层冷汗,这会站起来才觉得四肢都被吓软了。 狠狠的盯着检修的小伙子,眼里充满了不会善罢甘休的警告,小伙子心想不好,马上反咬一口:“我跟他说了要开开关了,是他自己没听见!” 班长环顾一周,审视的眼光在小伙子和迟小捞脸上来回划拉,厉声道:“工厂里的安全常识你们到底有没有?你检修开机器,难道不知道应该先确认机器上没有操作人员才能进行检修的吗?” 小伙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末后大声辩驳道:“他耳朵不好使,刚才我叫他几声他都没听见,聋子怎么会被招进来的!?” 尹少阳刚三魂吓掉了七魄,这会还没顺过来,正琢磨着怎么私下里把这小子料理了,却听他不怕死的来了这么几句,这就算是嫌命长了吧,也好,省的他一脑门子邪火没处撒! 一拳头毫不留情的招呼上去,正巧被一个工友眼快的拦了一下,不过还是命中了,小伙子怪叫一声,捂着脸呲牙裂齿的,碍于尹少阳的威慑,缩头缩脑的只敢回瞪,再不敢开口说话。 班长扯了尹少阳一下,吼道:“谁给你的胆,还在车间打人!”回头又问迟小捞:“你的体检报告呢?” 迟小捞咬着唇装锯嘴葫芦,他是走后门进来的,没人跟他要过体检报告,让他撒谎也得有个底气不是?可不撒谎这工作就保不住了。 他瞟了一眼那个红着眼的小伙子,破釜沉舟的指着他说:“他说谎,根本就没叫过我,我耳朵不知道多好使,体检报告……体检报告又不在我这,你要看自己去找经理!” 说完呼了口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生存法则,他会慢慢领悟的,可是,心里堵得慌是怎么回事? 尹少阳鼓励的看了他一眼,对班长说:“我们几个一块进的厂子,体检也是一块去的,报告要是有问题,经理怎么会放我们进来?你要查就去找经理吧。” 迟小捞别了他一眼,谁跟你是一块的? 班长埋头想了一会,不耐烦的说道:“算了算了,这事就不追究了,但是你!”他看向小伙子,“犯的错误属于操作不当的安全守则范围,我会上报车间的,都散了吧。” 尹少阳可怜兮兮的看向迟小捞,后者躲瘟疫似的掉头就走。 人都散了,班长关切的看着他肩胛处衣服灼破的裂口,有点佩服的对尹少阳笑道:“小伙子,还真能忍,去医务室看看吧,以后好好干!” 车间要出了安全事故有人受伤,他这个最基层的小干部就是替罪羊,尹少阳受了伤却没有伸张,算是个明白人。 谢徽接到通知赶到医院里时,大概是晚上九点,是尹少阳让护士帮他打的电话。 这会人还吊着吊瓶,护士帮他在注射室安排了张床,右边肩胛处已经包扎,人正朝左边侧躺着闭眼养神。 走近了看,这人是烧的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旁边的护士小姑娘轻声说:“他的伤口有组织炭化,刚进行了处理,伤口敷了药膏,现在打的是消炎的针,这会在发烧,可能要烧一晚上,哎……这种激光造成的灼伤得多难受啊,他说他明天还要上班,你趁早劝劝你朋友,这病床就给他用一晚上,明天再走吧。” 谢徽点点头,拖了张椅子坐在了床边,尹少阳眼皮子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指使道:“不知道倒杯水来,叫你干嘛来的!” “靠!”谢徽骂了一声,起身在饮水机倒了杯水,伺候大爷喝了下去,他坐回椅子里,两脚往床架上一翘,表情贼贱的瞅着病号。 这回算是扬眉吐气了,可再不是损友们嘴里的挫货,现在挫货换人当了,他谢徽就该升格以前辈自居才对。 他叉着两手,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想当年我追许安宁也是风里火里淌过来的,终未料想兄台也有这么一天,简直是相见恨晚啦!” 尹少阳瞅了一眼这逗比,闭上眼睛懒得搭理。 “怎么着,是让我回去不小心给走漏消息还是把人拎医院来让他自个发现?” 尹少阳闻言立即睁开了眼睛,疾声道:“你他妈别多事!” 谢徽不解,舍己为人从来不是尹少阳这种败类型人才愿意干的啊,肉都烤熟飘香了,撒点盐巴就能上桌了,难道这是要上演锦衣夜行忍辱负重的戏码? “别让他知道,他现在躲我跟躲苍蝇似的,要再让他知道我救他受伤,恐怕会逼得人来个不告而别,到时候我上哪找人去?” 尹少阳的惶恐,谢徽也深有体会,他好不容易找到许安宁的那会,就是这样的心态,期期艾艾的,不敢靠近又控制不住自己这两条腿,生怕有个闪失让人家来个二次出走。 那时候每天远远的看着他,看一眼赚一眼,好像从落草到长这么大为止一直停摆的智商,突然就开始走动了。 喜欢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伤害,不是以我为尊,不是禁锢桎梏,而是理解关爱,一点一点收藏他的笑容。 第二天上班,迟小捞没刻意去搜寻那个身影,却还是敏感发现他不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暂时松了口气还是心下忐忑不安。 下班后和许安年一起回家,贝儿正乖乖坐在小满的婴儿推车旁边,两手托着腮认真的盯着酣睡的小满。 院子中央只有两个小孩子,不见许妈妈人影,迟小捞和许安年进院子的脚步声吵醒了小满,小家伙睁开了眼睛,迷糊的四处看,然后看到贝儿的一张圆脸,咧开嘴露出光牙板呵呵一笑。 迟小捞把小满抱了起来,问贝儿:“许妈妈呢?” “她在厨房里看火。”贝儿边说边做鬼脸逗小满,“家里来客人了,谢徽哥和安宁哥也回来了,都在楼上。” “客人?”迟小捞心想谢徽和许安宁会有什么客人?这么想着,他进了厨房,许妈妈正在往扑腾的粥锅里加百合,见到迟小捞抱着小满站在门口,边问着:“你回来了。”边撅着嘴逗小宝贝,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口水噗了迟小捞一脸。 “家里来客人了,谢徽说你也认识,长得挺好的一大小伙子,生着病,昨天晚上谢徽去照顾一宿,现在烧还没退。”边说边想起了什么,搁下锅盖冲窗户对外面的许安年说:“去采点刺菜根和薄荷回来,再到你李婶家割片芦荟,我等着用。” 许安年默默的出了院子,许妈妈推推他说:“上去看看人家啊,小满给我抱。” 迟小捞把小满递给许妈妈,问她:“他怎么发烧了?” “谢徽说是烫伤,本来以为打针歇一晚上就会退烧,哪想到现在是夏天,天气太热了,谢徽没法,在镇上叫了辆小货车把人给拉回来了,医院的药膏哪有我的土方子管用,保准药到病除。” 许妈妈抱着小满出了厨房,在院子里给小家伙把尿,贝儿在旁边上串下跳的,许妈妈笑着斥责,期间夹杂着小满奶声奶气的咿呀声。 迟小捞让自己靠在厨房门框上,耷拉着脑袋,像是中暑虚脱了般全身乏力。 尹少阳是救了他没错,同时也是在逼他,用他惯有的强势的手段,逼着他慌不择路的往坑里跳,殊不知他刚刚爬出来,还带着一身的伤。 他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瞧不起自己。 楼梯上传来许安年毛躁的声音,“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把人给弄我家来?” 两人大概是从楼上一路吵下来的,谢徽的语气也有点强硬:“怎么不是我家了,我是这家的女婿!” “我靠!你犯癔症吧,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我家就两兄弟,想当女婿?去隔壁家猪圈里说媒下聘去吧!” “许安宁,你也太没人情味了,今早不把他给弄回来,就那温度,那医院回头就得拨119。” 许安宁默了一会,说:“不是我没人情味,你俩背着我干的这事,让我能怎么想?迟小捞是我领回来的,我就得负责,你现在把人往家里薅,我怎么跟他交代?” 迟小捞走了过去,淡声说:“安宁,这不怪你,也不怪谢徽,他不能把人丢在医院里不管吧,正要这样,也太不仗义了……他现在怎么样?” 谢徽立即说:“背上烂了一大片,脓水横流恶臭熏天,这会悠着一口气不愿意合眼……自己去看呀,我怎么说的明白!” 迟小捞摇摇头,“我的眼睛又不是药,看了他就能好我就去看!” 谢徽瞅着他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许安宁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领回来该你照顾,甭管是死是活,等人落听了赶紧牵走!”就下了楼。 迟小捞从谢徽身边挤了过去,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他打电话给厂里请了一天假,然后晚饭也没心情吃,直接合衣睡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清早,趁着天蒙蒙亮迟小捞就出了门,出门前经过尹少阳躺的那个房间时,靠在门边枯站了半个小时。 当初和尹春晓因为误会分开时,他很难受,那股难受劲不是因为爱而不得的怅然,他对尹春晓从来只是肖想,不会抱任何期望,他的难受单纯就是被亲人看轻的愤怒和灰心。 然而在这个黎明时分,他带着某种遁逃的目的即将远离一门之隔的这个人,这扇单薄的门板就如同一道传送门,里里外外隔开了两个世界。 死别由天,生离由命。 尹少阳只手遮天,在他自以为是的恩荫下,迟小捞永远没法抬头挺胸重新做人,他想走自己的路,那么就由他来捅破这片天! 冥冥之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该走则走,无法挽留……尹少阳,再见! 他坐上最早的长途汽车,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打开手机看几个孩子的照片,有一张是小满张大嘴巴傻笑的样子,笑得扁桃体都恨不得亮出来了,他记得当时是谢徽被许安宁呼了一下,然后夸张的哇哇大叫,正在吃奶的小满连忙吐掉了奶嘴,巴巴的瞅着谢徽笑。 他舍不得许家的所有人,特别舍不得小满和许安年,寻思着等在别的地方安定后,再跟许安宁支会一声。 下午一点钟车子到了北京,在汽车站买了一张到武汉的票,时间是下午四点,他马不停蹄的转车去了碧海,小区门口的保安看见他,伸出脑袋打招呼:“哟,好长时间没见着了,您这是上哪旅游去了吗?” 迟小捞点头敷衍着:“是啊,您忙!” 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发的急,到了尹少阳的房子,快速用钥匙开了门,开门风扑面而来,除了带着点夏天的闷热气息,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难闻。 房子里很干净,他走时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就好像主人只是出去上班了,没有一丝长久没住人的空寂感。 海面宝宝和胖大星还躺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有两只小陶娃,均可怜兮兮的瞅着他。 他走进卧室,从衣帽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卡包,里面有他的银行卡和医保卡之类的,下面一个布包里是他的户口本和毕业证书之类的证件,他将东西全部兜了,从衣帽间找了两件以前的t恤和牛仔裤装好,然后把自己钱包里的几张附属卡放在了床头柜上。 环顾这个生活了一年的地方,他放松的吁了口气,还是那句话——不是他的他不要! 放下总比扛着不放来得轻松多了。 出小区大门时,他垂着头快步走过岗亭,压根不给那话多的保安张嘴的机会,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回了汽车站,时间是三点差十分。 候车大厅里冷气很足,刚像是地下党一样反追踪闹出来的一身汗,这会从背脊开始透心凉。 不由得有点发笑,真以为别人都闲的长毛,谁有那工夫见天的盯着他! 他抱着一袋零食吃吃喝喝到四点,无惊无险的上了车,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扒着玻璃窗最后用力的看这个城市,整个人像是上了发条的奥特曼,浑身都是即将踏上新生活的干劲。 他准备去武汉先玩两天,前些天看到一个帖子——夏季到武汉来看海。 帖子里的图片和段子手的配文特搞笑,梅雨季节中的城市俨然一片热闹的海,他佩服照片中那些遇到困难苦中作乐的人,他们乐观,积极,把一切遭遇都当游戏面对,那个城市的夏天挺热的,他特想体验那种不管冷热都达到极致的感觉,人只有不断适应生存环境,才不会被环境淘汰。 车子上了高速,当车窗外划过的楼房变成农田时,迟小捞酣着了,他没出过远门,本来兴致挺高,无奈何昨天晚上没睡好,眼睛一合就到了第二天凌晨,是乘务员把他叫醒的。 懵懵懂懂的下了车,一阵热浪扑面,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另外一个城市,离他的家乡1200多公里…… 没出过远门的小屁孩顿时心塞塞的,不过转念一想,漫漫人生路,总要跨几步,反正票价也才400多……尼玛,400多啊,早知道没人跟踪就坐火车啦! 凌晨4点钟天还没亮,温度就高的吓人,他背着大行囊,根据旅游app的线路乘地铁过长江,找到了预定好的经济型旅馆,放好行李洗好澡以后,已经是六点钟。 在车上睡了一觉,他现在的状态好的不得了,接下来就是花三天的时间来拥抱这个新城市,他荷包里可揣着两万多块呢!咱不差钱! 他早就想通了,攒钱干嘛?用今天的时间来攒明天的钱,用明天的身体花今天的钱?今天两万还是两万,搞不好到了明天两万就只能买把白菜。 退休年龄延迟到65岁,呼吸雾霾吃转基因长大的祖国花朵,能赶在现在灿烂一下就赶紧的——莫到无花空折枝! 他根据当地美食app,找到了一家牛肉面馆,一大早就排了一长串队伍,这个城市的人似乎对“吃”特别的热衷,排长队买早点的,还真是少见。 牛肉面馆里面没有空位,他就学着别人,端着碗站马路牙子边吃,别说,味道还真不赖,红通通的辣椒油滑过舌头,刺激了味蕾,火辣辣的,就像是这个城市夏天的温度。 接下来的一天,他参观了几个不花钱的特色景点,其他的地方太远,一天逛不下来。 日暮时分,徒步走过长江大桥,在大桥中间俯览江心,枯黄的江水卷着泥沙翻滚而过,轮船沉浑的汽笛声撕破城市上方一片宁静天空,那种身处陌生环境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他开始想念许妈妈和孩子们,想念小满用他的手指头当磨牙棒,啃的口水横流,想念许安年骑自行车载着他埋怨他重…… 他身披落日的余晖,缓缓踱步走过万里长江第一桥,抬头望向天边的翻斗云,其实每个城市都一样,永远顶着同一个太阳。 他深吸了口气,抛开那些不应该属于他的伤春悲秋,下了大桥。 和汉口一江之隔的武昌整个人文气息就截然不同,这边学府众多,街上三两一群的多数是学生,因为有一条很有名的小吃街,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不宽的一条街道两旁全是五花八门的现做小吃,甚至有几家还排着长队,街道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一个角落里做行为艺术的几个人被人围圈了起来,迟小捞也挤进去合了张影。 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把拍照的手机还给他,问:“你是北京来旅游的?” 迟小捞擦擦满头的汗,笑道:“对啊!” “一个人?” “对。” 小伙子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看紧钱包!” 迟小捞身体一僵,小伙子小声说:“看紧了就没事,这人多,注意点就行。” 迟小捞笑着道了谢,小伙子和一群人走了几步,回头招手:“玩的开心!” 迟小捞挥挥手:“开心!” 这年头还是热心人多啊,有了小伙子的提醒,迟小捞接下来就留了个心眼,把背囊反背在胸前,手机和钱包都护在怀里。 在路上边走边吃,把他看得上眼的美食尝了个遍,看看时间也快八点了。 他在码头坐轮渡过江,在船舱外吹江风,点点江水打在脸上,仰头迎上江风,全身的汗水瞬间蒸发了去。 “你守在那把人看紧了,我马上到!”尹春晓挂掉电话,对出租车司机说:“到江汉关的江滩一期!” 幸亏他一直在查尹少阳的行踪,在碧海那边留了个眼线,要不然迟小捞背着行囊跑路后,他只能做个望夫崖了。 尹春晓一下车就出了一头的汗,这城市不比北京,天黑了温度照样高,简直是个架炉子上的蒸笼,迟小捞怎么就不选个凉快城市! 和他请的人接上头,那家伙正舒舒服服的坐在长椅上吹江风,见他来了,呵呵一笑,扬起下巴撸撸嘴,“喏!那边!” 尹春晓顺着指向一看,然后抹了把汗,淡定的坐了下来,听这哥们跟他交代这一天的行程。 迟小捞掺在一堆跳广场舞的大妈里面,正扭得不亦乐乎,原来广场舞也挺好玩的,旁边一胖大妈有点瞧不起他的舞姿,纠正了几次:“帅锅!腰要扭高些,屁股要动起来……不是这样滴伢咧,哎呦!你这跳滴莫事舞撒,一喋嘎都不好看!” 广场音响里唱着耳熟能详的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迟小捞虚心的跟着大妈扭,一时间挥汗如雨,一首曲子跳完,中场休息,迟小捞蹲下来打开地上的背囊找水喝。 新的音乐响起,大妈们各就各位,尹春晓突然叫道:“人呢?”话音未落便冲了出去。 迟小捞亡命的跑,尹春晓跟后面不歇气的追,都没工夫说什么“你别跑”“你别追”的废话,迟小捞只能卯足劲的跑,他不能被逮回去,尹春晓只知道要让他跑了,自己后半辈子就是一悲剧! 迟小捞背着一个大包,跑的上气接不上下气——我靠!老子想过几天消停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尹春晓还不知道迟小捞两条短腿这么能跑,迈的跟无敌风火轮似的,他能保持一米的距离不被落下,完全是在冲破极限。 一前一后两人奔跑中已经出了江滩,跑上了江滩外面的沿江大道,尹春晓开始有点力不从心,关键是他一晚上没睡,直接坐高铁过来的。 迟小捞发现距离越拉越远,心里暗喜,正好看到一条人行横道,他扭头冲了上去,只听后面尹春晓撕心裂肺的惨叫:“迟小捞——” 紧接着一声急刹,车轮尖叫着摩擦柏油路面,堪堪停在了迟小捞腿边。 人还没醒过神,车子四扇门打开,从里面下来几个高大男人,将迟小捞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嘛?”迟小捞谨慎的往后退。 尹春晓想过来,被挡在了外面,正要动手,其中一个男人对迟小捞说:“我们是尹先生派来的,昨天就跟着你一路过来,没有尹先生的吩咐,我们不会现身,但是现在,你能不能听个电话?” “我不听!”迟小捞的好心情烟消云散,歇斯底里的叫:“叫他不要再跟着我!”转向尹春晓:“还有你!” 尹春晓心脏一缩,哑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迟小捞没理会他,并不是讨厌,而是抵触,他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新城市,想好好玩一场,可这些人就是不得消停,任谁都会烦躁得想骂娘。 尹春晓受伤的看着他,满头满脸的汗液顾不得擦,身上的真丝衬衫被汗浸透了,腌菜一样贴在身上,整个人狼狈的可以。 男人不由分说拨通电话递到迟小捞面前,“你至少应该听一下,尹先生昨天得到你的消息正在发高烧,今天一早在镇子上租了一辆车自己开上了高速,现在正往这边赶……”男人顿了下,强调:“他在发烧!” “他有病!”迟小捞破口大骂,一把抢过了手机,大声吼道:“你是真有病吗?有病赶紧去吃药,跑高速上撒疯你他妈不怕死别害了人家!” 骂完了,他喘着气,还有一肚子邪火没地儿撒,听筒那边传来尹少阳低沉的声音:“你别着急,我请了代驾……” “你请代驾干我屁事!就这么着吧!”他挂掉电话,把手机塞男人手里,“电话说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这时那手机又响了,男人接通后讲了两句话,又递给迟小捞,“找你的。” 迟小捞接过电话,刚放耳朵上,就听到小满咿咿呀呀的奶声,他喉头一紧,就听许妈妈连声问:“小捞吗?是小捞吗?” 迟小捞忍着鼻腔的酸涩,哑声说:“是我,许妈妈。” 许妈妈吁了口气,温声埋怨道:“你这孩子……你这闷声不响的一走,可把我们急坏了,特别是小满……喔喔……电话里面是小捞哥哥,来来来,跟哥哥讲话……” 听筒里传来小满噗口水的声音,迟小捞抻不住一笑,许妈妈说:“回来吧,走哪去都没有家里好,我把你当自个儿子看待,你却没把我们当亲人,要真惦记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就赶紧回来,有什么难事儿,咱们一起想办法……” 迟小捞哽咽的应了声:“好!” 先去旅馆退了房,然后把行李放上车,尹春晓一直沉默又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迟小捞就把他当空气。 他上车,尹春晓也跟着挤了上来,车子驶到了一间酒店,才下车,尹少阳就从酒店大门迎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 他冲过来时脚步有些踉跄,张开双臂是个即将抱个满怀的姿势,却在距离迟小捞三步时挺有眼力价的止步,尴尬的收回了手,两只手不自觉在裤子上摩擦。 犹豫了片刻,他大步上前,在迟小捞面前一蹲,就去捋他的裤腿,迟小捞退后,“放开,你干嘛?” “听话,别动!”尹少阳一只大手拽住他的脚踝固定,一只手在脚踝的伤处轻轻按压,这小子是真不打算要这条腿了?刚那样亡命的跑! 这样亡命的跑,不只是为了躲尹春晓,最根本的就是为了躲开自己吧…… 尹少阳轻轻按压脚踝肿起的一块,只觉心头掠过一丝痛意,似心尖忽然被冬风吹裂罅隙。 尹少阳抬头勾眼看他,迟小捞下意识一抖,又见他视线移向尹春晓,那样子看上去像是要吃人,脚踝上的手温度很高——他还发着烧? 蹲地上的人从荷包掏出一个布包,揭开来,里面是一张厚实的膏药,迟小捞认得那味道,只不过好像是他以前用的改良版,尹少阳用火机把膏药点燃,蓝色的火焰噼里啪啦跳动了一会才熄灭,整张热乎乎的膏药贴上了伤处,立时一股火辣辣的舒爽感传入肌理,瞬间消退胀感。 “好些了吗?”尹少阳关切的问。 迟小捞视他于无睹,看看酒店大钟的时间,十点半钟,淡声道:“我们谈谈。” 他和尹少阳曾经心平气和的谈过一次,不过这人太没脸没皮了,谈了等于白谈,现在趁着尹春晓也在,他想把这些破事能顺清就顺清,省的拖成历史遗留问题。 酒店咖啡厅内,尹少阳递上一包湿纸巾,迟小捞接了过来,抽出一张给了尹春晓,一张自己擦汗。 尹春晓的发梢还在往下落着汗,愣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不错眼珠的盯着迟小捞看。 “你们俩犯不着找人跟着我,我不会再跑了。”迟小捞的开场白简单直白,“先前偷偷跑出来,是我还没想开,现在想开了,觉得真没啥好跑的,你追我赶的游戏,显得我矫情,你们也疲惫。” 尹少阳感觉咖啡厅顶头的灯照得人头晕,本来就全身乏力,这会像是支撑不住般的委顿进了椅子里。 迟小捞为什么要闷声不响的跑,里面的种种原因,他心里头豁亮。 那是因为还在乎他,所以承担不起他无处不在慢慢渗透的关怀,经受不住他无时不在关切的眼神,他怕,怕总有一天会弃械投降,重新跌进他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深坑。 然而现在他想通了,不跑了,尹少阳却觉得一桌之隔的迟小捞,用心筑起了一道墙,将他隔离了开去。 尹少阳强笑道:“我没想过给你压力,那天救你也只是碰巧,换成别人我一样会救。” “这样最好。”迟小捞一口气喝完咖啡,嘴一抹,“那就各回各房呗!” 尹少阳只开了四间房,尹春晓自己去开了一间,两兄弟这会各怀满腹悲怆心事,没有心情掐架,均把对方当空气。 迟小捞洗完澡出来,还在擦头发,门被敲响了,打开门一看,尹春晓捧着热乎乎的一碗什么东西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开门时还没来得及收回忐忑不安的神色,随即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碗:“你白天排队没买到,现在人少,我一去就买到了,尝尝!” 迟小捞侧身把他让进房,尹春晓把塑胶袋子揭开,顿时香飘满屋。 这家麻辣烫离酒店起码有十几站路,他白天确实去排过队,只是顶着大日头没能坚持下去。 “给,吃吧!”尹春晓递上筷子。 迟小捞问:“你吃过没?” “我吃过了才打包带一碗回来。” 迟小捞坐了下来,先端起碗美美的喝了一口汤,再夹一片白萝卜进口,炖的烂熟的白萝卜入口即化,非常入味。 尹春晓偷偷咽了一口涎,问:“好吃吗?”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6节 迟小捞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反问:“你不是吃过么,怎么问我好不好吃?” 尹春晓愣了一下,尴尬的一笑。 迟小捞吃了几片年糕,把碗推给了尹春晓,“吃吧,我肚子不饿。” 尹春晓满脸的“那怎么好意思?”,手已经伸了出来,端起碗抄起筷子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烫的满脸通红。 “好吃吗?”迟小捞问。 尹春晓抽空点头,三分钟不到,一碗滚烫的麻辣烫拍进了五脏庙,才后知后觉的辣的眼泪直飚。 迟小捞瞅着他挤眉弄眼的可怜样,觉得好笑,尹春晓在他眼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能跟一个孩子置气? 他不远千里追过来,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自己也犯不着一直跟他端着。 迟小捞一直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他,尹春晓的心里是五味陈杂,摸不准迟小捞是个嘛意思,看上去好像不生气了,可是又缺些什么,在他想来,要迟小捞消气,最起码要让他揍一顿才能解气,可现在他在笑,那笑容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带着宠溺和纵容,可是如今看来,却像是菩萨的笑,带着洞悉一切的释然,对谁都一样。 尹春晓擦擦眼角辣出来的眼泪,不敢正眼看他,“你还生气吗?” 迟小捞摇摇头,“不气了,气坏自己划不来。” 尹春晓抬头看向他,张开嘴艰涩的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迟小捞递给他一杯水,淡淡道:“你从来都不习惯说‘对不起’,干嘛要勉强自己?” “以前太自我,太不是东西,我现在知道错了!”他宣誓般表情严肃的看着迟小捞,语速很快,生怕迟小捞不让他说下去,“我一直认为你对我好是应该的,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再怎么作,再怎么混,你也应该无条件原谅我,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其实我就是一傻逼,一王八蛋,一白眼狼!” 看他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啐自个,迟小捞噗哧一笑,“行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一笑,尹春晓像是得了鼓励一样顺杆爬起来,一把捉住他的手抵唇边,颤声说:“小捞,我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你。” 迟小捞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他缓缓说:“你不是喜欢我,而是习惯,习惯和尹少阳争个你死我活,起先是明晋,后来是我,以后还有别人。” “不是!”尹春晓疾声否认,顿了下,声调也低了下来,他黯然道:“我可能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是我自己蠢,没看清楚自己的心,正巧那时候明晋出现,就像蒙蔽了我自己的眼睛,我那时想的最多的就是尹少阳的东西,我一定要抢过来,但是后来你和他在一起时,我心里想的却不是要跟他争,而是心空了,不知道用什么填满,只能疯子一样的跟你找茬,让你重视我。” 迟小捞不说话,尹春晓觉得自己好像有希望,激动的手直抖,“小捞,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虽然两男人说这话挺腻歪的,但我还是要说……”嘴唇蹭着他的手指,凝视着迟小捞的眼睛,轻声说:“我会给你幸福,相信我!” 迟小捞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空气似乎都停滞了,心跳声无限放大,就在尹春晓等的快要窒息时,迟小捞的眼珠子动了下,突然噗呲一笑,喷了尹春晓满脸口水。 “嘎嘎嘎……我本来不想笑的……哈哈哈,你门牙缝——哈哈——牙缝里掐了根香菜……嘎嘎嘎……” 靠! 尹春晓用食指狠狠的搓门牙,个倒霉催的香菜,为啥赶在现在掐牙缝儿!? 放在门牙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迟小捞这是在用他的方式拒绝,含蓄、委婉……他从来都是这样,生怕伤害了别人。 第二天一早,迟小捞起床后把东西收拾了,一打开门就见着走廊里尹少阳的几个人在商量着什么,见他出来,其中一个对他说:“尹先生怕是今天走不了了?” “怎么了?” “刚敲门没人开,我们找了酒店的服务员开了门,尹先生在发高烧,神志不清。” 高烧三天了! 迟小捞心尖子一抽,忙问道:“是不是伤口感染了?” “应该是。”男人表情凝重,“我们正在商量着把尹先生送到这边的市三医院,是全国有名的烧伤科,就是怕尹先生不配合,你也知道,要是醒来看不到你,他会……” 迟小捞说:“我留下来,你们赶快去安排吧。” 救护车二十分钟后到了酒店,等把人从房间抬出来时,等在门外的迟小捞才看了一眼,嗓子眼顿时堵得跟掐脖鸡似的。 他怕面对的就是这种境况。 他想当机立断的分开,就必须远离尹少阳,那个人为了救他受伤,他不是不心疼,倘若他不走,接下来就是时间磨合一切,自然而然的又走到了一起。 可他不想这样,他和尹少阳的之间的问题太多,观点、理想、出发点、性格乃至原则,这些都不一样,并不是时间能磨合的。 他有憧憬但很自卑,尹少阳有想法却太霸道,在他华丽的光环下,迟小捞无时无刻不清晰看到自己的卑微,在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中,他本能的谦让,逆来顺受,委屈了自己也没能扭转这种诡异的局面。 是的,他承认自己也有错,太被动,然而他没有能够主动的资本,所以只有放开。 一到医院就做了系列检查,高烧不退的诱因正是伤口感染,送入手术室一个多小时,病人转入无菌室,医生说激光灼伤面积并不大,如果当时妥善处理应该不会加重真菌感染,现在刚做了烧伤清创术,等伤口处不再继续恶化,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尹春晓跟屁虫似的粘着迟小捞,说什么不愿意自己先回北京,第二天尹少阳被转入了普通病房,烧已经退了,看到尹春晓在迟小捞后面进来,眉毛挑得老高:“你来干嘛?” “看你死了没!”尹春晓扔了他一白眼仁。 右手绑的跟粽子似的尹少阳只能干瞪眼,转面对着迟小捞又换了一张脸,笑得比花儿还艳:“你能留下来,我倍儿高兴。” “应该的,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迟小捞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用小刀削皮,“好好养着吧,等出院了咱们一块回去。” 尹少阳正要高兴,突然想到“咱们”里面还包括旁边这欠削的小杂种,雀跃的心立即像是折了翅膀的鸟,‘吧唧’一声栽了下来。 迟小捞将削好的苹果剥成两瓣,一半递给尹少阳,一半给了尹春晓,两人拿着苹果都没往嘴里塞,寻思着借花献佛献献殷勤,不想迟小捞却掏出一只水晶梨往嘴里一塞。 尹少阳怏怏的啃苹果,琢磨着迟小捞昨天还不怎么待见尹春晓,这会像是冰释前嫌了,他发烧昏迷的这期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想到这,背上的伤口就火辣辣的疼,瞅一眼旁边啃苹果的尹春晓,他奶奶的伤口更疼! “你怎么了?”迟小捞注意到他微微皱眉,额上立时间出了一头冷汗。 “没事儿!”尹少阳坚持夹着尾巴做人,“真没事,就是伤口痒痒。” 尹春晓鄙夷的哼了一声,“要不,我帮你挠挠!?” “滚犊子!” 迟小捞绞了条毛巾给他擦脸,到了下午五点钟他和尹春晓下楼吃完饭,就把尹春晓赶回了酒店,带着白粥回病房时,尹少阳睡着了, 迟小捞轻手轻脚的放下粥碗,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迟小捞可以心无旁骛的用目光临摹他的五官。 即便是天天在一块,也很少有机会这样静静的仔细的看他。 比起尹春晓,尹少阳跟他爸爸更像一些,特别是眉毛,长得不算很浓密,却挺长,斜飞入鬓,无时无刻都显得神采飞扬,随时都是睥睨一切的样子,可这样的人也会受伤,会生病,一旦虚弱下来,往往比别人更让人心疼。 迟小捞放不下心里的负担,因为狩猎的游戏而受伤,差点丢了性命,这应该不是尹少阳的初衷,也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逃不掉,只能拒绝了。 尹少阳从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放大了听力,他听到迟小捞平静的呼吸,有力的心跳,听到他换了个坐姿,轻声叹了口气,说:“我们俩不可能了。” 尹少阳只当他是自言自语,就算是对他讲的,他也能选择性耳聋,就当从来没有听过这话,他坚持闭着眼睛装睡觉逃避现实,却不知道跳动的眼皮早就出卖了他。 迟小捞摇摇头,起身去热粥,反正他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尹少阳要吃饱了撑的跟着平白找罪受,最后得不到想要的,也怨不得他。 第六天时,尹少阳突然接到了许安宁的电话,说是谢徽出了事,电话里许安宁声音惶急,也说不清楚,尹少阳琢磨着应该是谢徽家里人找到了他,把他给拎回家去了,要不许安宁不会病急乱投医,跟他打电话。 迟小捞惦记着许安宁怕他那种火爆性子会生事,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即出院,带着主治医生开好了外敷的药膏和医用纱布等必需医疗物品,他们踏上了返程的归途。 当天晚上七点钟到了许家,还没进院子许妈妈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迟小捞先一步跑过去,才两天没见,就像是分别了两年一般。 “许妈妈!” 许妈妈眼眶红红的,轻轻捶他的肩,“你可把一家人给急坏了,每天吃饭,安年都要给你占个位子不让别人坐……” 二楼一扇窗子应声而关,关窗子都关的如此干脆利落,迟小捞恨不得把小安年摁着使劲儿揉巴看他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还有小满,出了两颗牙了……” 才两天不见就出了两颗牙? “咦,这是哪家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许妈妈的目光被尹春晓吸引了过去。 “许妈妈,我叫尹春晓,是小捞和安宁的朋友,打扰之处万望海涵。”尹春晓露出个老少咸宜的当代大学生朝气笑容,递上一个信封:“这是我的生活费,希望许妈妈能收留我。” 尹少阳脸上每个毛孔都写满了草泥马,俩眼珠子也翻到了西西伯利亚,在他眼里,这挫货就是猪一样的对手,压根不够看。 但是又有句话来着——好白菜都给猪拱了。 看来他不能小看了这只牲口。 许妈妈连连摆手:“你来家住就住呗,怎么能收你的钱,这不是见外了么,赶紧把钱收回去……” 尹少阳顺手夺过信封塞许妈妈手里,“就当给孩子们买新衣服的,您别替他心疼,他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许妈妈还要推辞,尹少阳问:“谢徽怎么回事?” 提到谢徽,许妈妈摇摇头,她知道尹少阳和谢徽是发小,迟小捞也知道谢徽这自己儿子的事,只是碍于尹春晓在场,有些话不好说,逐轻声说:“刚回来了,像是带着伤,没让我看。” 迟小捞和尹少阳会意,两人撇下尹春晓上了楼。 ☆、第五十七章 许安宁正在给谢徽上药,小腿上划破了一大块,裤子上都是血迹,脸上还挂着明显是拳头揍的淤青。 坐了一天车,尹少阳这会也有点撑不住了,把自己往椅子里一塞,揉着眉心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谢徽脸上的肌肉疼的抽,忍着不敢叫出声,用轻松不屑的口吻哼道:“我跑回来了,他关不住我,腿上的伤是跳车时划的。” 尹少阳已经懒得把“傻逼”俩字挂嘴上来回车轱辘,“你就这么跑回来?你老子不得上这里来逮你?” 谢徽和许安宁对视一眼,像是下了决心般,坚定的说道:“他是军人,不是土匪,我要待在这,他拿我没辙!” 许安宁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咬牙道:“总不能躲一辈子,咱俩想好了,豁出去了……靠!这是亲爹么,下这么重的手。” 尹少阳闻言垂下了头,白炽灯的昏黄光圈落在他眉睫,看起来微微有几分疲倦,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挑出淡淡弧影,显出难得的内敛和稳重。 良久,他轻声说:“他管不了你,可以逼你。” 其余三人霍然望向他,谢徽抽了口凉气,紧张的问:“怎么逼我?” 尹少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爹,怎么知道他要整嘛幺蛾子。” “你别耸人听闻了好不?”谢徽这种人典型的心宽体不胖,天掉下来当饼子啃,往好了说是豁达乐观,往坏了说还是那二字概括——傻逼。 晚饭摆好了,对于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许安年照样的视若无睹,除了不小心把菜汁洒新来的山货裤子上,或者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以外。 小满倒是挺喜欢人多,两只藕节似的小胖胳膊不停的摇晃,还用他最热情的方式表示他的友好——喷口水。 尹春晓从来没跟这么大桌人一块吃过家常便饭,显得有点拘束,把小满喷脸上的口水合着饭一块往下咽,对许安宁时不时投过来的眼刀,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把饭往下咽。 这一桌子的人,最不受欢迎的恐怕就是尹春晓,迟小捞先前替他难受,好日子不过,非得来这里找不自在,该! 不过没一会迟小捞就发现尹春晓这小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许安宁都用筷子明目张胆的挤兑他了,他还能做到一边干咽白米饭,一边可怜兮兮的瞅他两眼,那脸皮,怎一个大写的厚字了得。 厂子里放了淡季假,从七月底到八月底,为期一个月,在外面溜达了一小圈回来又不用上班,迟小捞正好有时间调整调整。 晚饭后孩子们在里屋做作业,几个大小伙子一人端了个小马扎在院子里乘凉。 唯一一张竹篾躺椅,尹少阳屁股还没落下,就被许安宁挡开了去,人家理所当然的说:“我家男人是伤病员,该他躺!” 尹少阳气不打一处来,“我也是伤病员来着!” 许安宁鼻孔朝天:“想坐?椅子可是我搬的!有本事找你男人帮你搬去!” 尹少阳瞟了一眼抱着小满亲亲的迟小捞,黯然寻了个小马扎。 谢徽大咧咧的坐上了爱心躺椅,旁边还有人帮他打扇子赶蚊子。 尹春晓笑得那叫一个快意恩仇加畅快淋漓,尹少阳吃瘪是他最喜闻乐见的,只是自己这也好不到哪去,想到这,笑容也挂不住了。 谢大爷躺椅子上翘着伤腿,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摆的挺是那么回事,心有戚戚的喟叹:“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嗷!老子是伤员!” 尹少阳手指都弹肿了,谢徽的脑门上立时冒出个大红印,小满瞅着这边咯咯咯的笑跟弥勒佛一个样,迟小捞抓着他的小胖爪子轻轻的拍,尹少阳冲这边做了个鬼脸,小满愈发欢腾,踮着脚尖张开手臂整个身体往前扑,撩开才冒尖的小奶牙,一个劲的叫着:“呃呃呃!”意思是恩准尹大少抱抱。 尹少阳慎了慎,这小崽子长得跟个面团似的,能下手抱么,他怕一抱过来就把人孩子圆的捏成了扁的。 小满还在一个劲的叫,小手不依不饶的冲尹少阳的方向划拉,大有你丫不抱我就撕了你的架势,尹少阳慎重的伸出手,迟小捞稍微一举,小满已经迫不及待的扑腾进尹少阳的怀里。 “呵——”小家伙张着嘴巴口水横流,对他笑了一个大的,随即脑袋一低,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尹少阳啊啊啊啊惨叫,不敢动不敢笑,也不敢把小狼崽子给掼出去,脖子上口水鼻涕黏糊糊的,关键是小孩的奶牙板搓着特痒痒。 旁边几个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迟小捞笑得直拍大腿根,“哎呦……哈哈哈……” 尹少阳看着迟小捞的笑容,心情一时挺复杂的,他都没看见他笑容很久了,加起来足足八十三天零二十个小时。 脖子上都是汗,小满觉着味儿不对,皱着眉头砸吧了几下嘴,转过身把目标锁紧了新来的山货,睁着一双溜儿圆的眼睛观察了他半晌,然后伸开了手:“呃呃呃!” 尹春晓第一个反应是赶紧跑,第二个反应是摸脖子,第三个反应才看向迟小捞,心想就是抱个小孩怎么了,败家子都敢抱,还败在他这了不成? 胖乎乎软绵绵的小身体偎进他的怀里,尹春晓小心翼翼的保持圈着手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原来抱小娃娃就是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捧着一个有生命力的珍宝,让人忍不住想呵护。他的脸盘圆乎乎的,还缀着双下巴,小下巴上沾满了晶晶亮的口水。 都说婴儿的眼睛纯真,因为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最美好的世界,所以才有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迟小捞的眼睛也是这样的,跟躺在怀中的小婴儿一样,看人的时候专注,认真…… 一想到迟小捞就裤裆热热的,尹春晓颇为不好意思的抿抿唇,突然觉得不对——哇靠!!! 尹春晓拎着偷偷泄洪的小崽子站了起来,一大一小两只水淋淋的往下淌着尿,许安宁最先发现,张开嘴就大笑,“哈哈哈,童子尿便宜你了!” 许妈妈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你们抱孩子也不记得把个尿,这下好了,糊了一裤子,大的小的都得换裤衩了。” 院子里笑声掀翻了顶,许妈妈一句无心的话太有杀伤力了。 尹春晓瞪了眼笑得快断气的尹少阳,不情不愿的跟着许妈妈进了屋。 谢徽揉揉笑疼的肚子,趁着尹春晓不在,妇联大妈似的劝迟小捞说:“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老尹为了你好好的办公室不坐,进那破厂子干配送,背上捂了密密实实一层痱子,还为你挡了那么一下,医生说再慢那么一丢丢,殡仪馆火化前还得多出个整容缝补费,当初我追安宁也没像他这样遭罪,哪像是追求真爱,弄得跟加里森敢死队似的……” 所以说谢徽是个二百五,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一出两当事人脸都挂不住了,均埋着头,估计各找各的洞在。 许安宁朝尹少阳刚才弹的那个印子原版原样的赏了一记爆栗,“出息了?在这放份儿?合着当初我犯贱,给你留了有机可乘的缝儿?是最近闲着长了白毛,想生点事儿来消遣消遣怎么滴?” 谢徽这人吧,以前和许安宁是一骂定情,原先是一骂就硬,现在是一骂就软,许安宁两眼一翻眉毛一挑,他就把男人尊严彻底抛到了火星,诚惶诚恐两手作揖,不停的陪着小心:“是我嘴贱说错了话,您消消火,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我这不是同情打小的兄弟么,谁叫他在电话里对着我哭,什么‘找不到他我就祸害别人去’什么‘你让我再上哪找这么缺心眼的去’什么……” 尹少阳板凳一掼,痛心疾首的骂道:“谢徽,你丫早晚死在两张嘴皮子上!” 迟小捞伸了个懒腰,“睡觉了!” 尹少阳瞅着迟小捞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肩膀上一重,回头一看竟然是许安宁,一张土的掉渣的山里巴人脸偏得摆出张悲天悯人的菩萨样。 大慈大悲的许菩萨抑扬顿挫的嗟叹:“曾经……” 他一开口,尹少阳就有遁走的冲动,潜意识以下的话绝逼是对他信心的践踏。 许安宁现在手劲挺大,摁着他就是不让他走,坚持把话说完:“……为了迟小捞能远离毒品,我伤透脑筋,哎呦喂白头发都急出好几把,看现在这情况……大概是不用我操心了,好自为之吧兄台,呵呵!” 说完屁颠的走了,许安宁是故意的,每个字都像是棒槌,捶得他地鼠似的惶惶不见天日。 农村和城市不一样,白天里毒日头照得人喘不过气,等太阳西斜,退暑气是立竿见影。 前两天许安宁提议搞个bbq,算是给孩子们办的夏令营,两天的时间里,尹春晓和尹少阳像是较劲似的,把户外装备不要钱一样往这边拉,搞得跟荒野求生一样,帐篷、地席、营灯、烧烤炉、户外水壶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下午三点钟就开始准备,谢徽和尹春晓两人把东西搬上了皮卡,所有人挤上车出发,农村的路况不好,加上后面有一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所以开车的重任就交给了谢徽。 除了在家照顾小满和参加学校夏令营没回来的一个孩子,其余六个大人四个小孩准时出发,一路上说说笑笑,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 谢徽这人平时没个正行,可集体活动就显示了他军人的特性,从组织到分工,把人员安排得井井有条,杜绝流失任何一个劳动力。 尹少阳和迟小捞有伤,负责照看炉子,尹春晓和他搭帐篷,许安年和孩子们整理食材,许安宁负责机动后勤。 尹春晓抗议:“不行,我要照看炉子。” 谢徽:“那谁搭帐篷?” 尹春晓对着尹少阳那厮撸嘴。 谢徽挺好说话:“好,我和你照看炉子,他俩搭帐篷。” 尹春晓大怒:“我不想和你一组!” 迟小捞好兄长般的拍拍他的肩:“好吧,我和你换。” 尹春晓:“!” 尹少阳:“!!!” 接下来大家伙欢欢喜喜的各就各位,迟小捞和谢徽撑开了第四个便携帐篷时,听到安装烧烤炉的两只在吵嘴。 “靠!不接燃气罐你他妈烤个屁呀!” “闭嘴!老子在找气眼儿!” “长一双招子尽吃屎了!眼儿在这,在这!!!” “丫再聒噪,信不信爷爷插你屁眼儿!” “操你八辈祖宗……”(大家伙听的出谁是谁吗?) 谢徽正给帐篷扑地席,闻言摇摇头,叹道:“尹叔怎么生出这么两个混账东西,这造是哪辈子孽哦……” 帐篷外传来许安宁自言自语的咕哝:“……兄弟?伦理?年上?年下?互攻!?” 谢徽听的云里雾里。 他们选的位置挺好,四周密密麻麻一片水杉,长年累月的落叶在地上扑了厚厚一层,如同赭色厚毯,最近没有下雨,表面枯黄的叶子很干燥,踩上去软绵绵的。 各人的准备工作做好后,许安宁点亮了营灯,四五盏营灯错落有致的亮在不同的地方,衬得这片被树木围成的旷野就像是绿野仙踪里的仙境,不知道哪棵树后面就会冒出一只长翅膀的小精灵。 孩子们可兴奋了,在地上滚来滚去,许安宁说:“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家里的宝,像野营这种小活动见怪不怪,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得的一次体验。” 迟小捞正在给鸡翅刷蜂蜜,刷好一只往旁边一伸,候在旁边的四只手就过来抢,看谁手快。 “许妈妈弥补了他们的母爱,这些小家伙也挺快乐的,‘上帝拿走你一样东西总会给你另一样’,他们会活得很好的。” 许安宁点点头:“对。” “这样的孩子反而会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因为他们知道一切来之不易,往后他们做了父母,会加倍的疼爱自己的孩子。” 许安宁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对那些父母同样奏效,等他们后悔时,已经晚了。” 两人像是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说给谁听,迟小捞这时接话:“这样的父母毕竟少数,大多数父母还是一心一意为着孩子的,不管几个孩子,都是同样的爱。”他说完这话就闭了嘴,也不知道后面竖着耳朵的俩兄弟听进去了多少。 尹少阳坐在炉子边,从迟小捞侧后方只能斜斜看到他的耳根和一截脖子,因为跳舞的原因,他的背脊总是挺得很直,后颈发根处有条优美的凹槽,他不仅有些心猿意马,看着那截脖子开着小差。 “喂!糊了!”尹春晓总是那么的欠扇。 许安年远远的蹲在地上不晓得在干嘛,迟小捞跟他那次惊心动魄的对话一直没跟许妈妈说,这事压在他心底怪不舒服的。 他问许安宁:“安年离家出走五年,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吗?” 许安宁思考片刻,“我妈说只有他一个人,是中午回的家,就像上学回家一样。” 他顿了下,接着说:“安年回来时穿的衣服很干净,身上没有新伤,右手手掌有一道老疤,他只是自闭,不是弱智,天天爬树为了等那谁,那人肯定不会是伤害他的人……可那人为什么不出现呢?” 尹少阳和尹春晓都被吸引了过来,两人目光灼灼明目张胆的偷听。 迟小捞心想许安年既然愿意等,那么就顺其自然吧,至于他等的是谁,这些事他们局外人没必要深究,那是许安年自己的事。 于是扯开了话题,“小满要是再大点就能跟我们一块来了。” 尹少阳立即接话:“你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一出,有片刻冷场。 以后?以后的事谁说的准? 这世上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昨天相濡以沫今天相忘江湖,昨天歃血为盟今天兵戎相见,昨天兄友弟恭今天同室操戈,前一刻十指相扣后一刻翻脸无情,前一刻争战舞台后一刻落地成灰…… 剧情多舛福祸难料,倒不如活在当下。 迟小捞敛目低笑——世事消销,不复明了,唯我清风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五十八章 迟小捞表情淡淡的将一排鸡翅翻了个面,自动屏蔽他不想听的废话,用刷子在鸡翅上招呼了两下,装盘。 “鸡翅熟了,快过来吃!” 孩子们一窝蜂的扑了过来,一人领了一串鸡翅大快朵颐。 迟小捞说:“吃完的骨头记得装在帐篷旁边的垃圾袋里。” 小孩儿们异口同声的说:“知道,要爱护环境,老师天天教!” 尹少阳一听乐了:“小崽子们还挺机灵的,比市区的孩子强多了。” “就是!”谢徽满口的鸡肉,含糊不清的说:“我们大院里几个小嘎杂子见天的四处晃荡,被我逮住几回给好好教训了一顿,你们知道那些小崽子爹妈怎么着?拎着大礼上门感谢啊,‘徽子你打的好啊,小阎王在家没人管的了啊,这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啊,我们对不起党和人民啊……’” 迟小捞笑道:“那些孩子可不就是你的缩影。” 谢徽挺挺胸脯:“你可别再提以前的黑历史,我老早已经被媳妇儿改造了。” 小两口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不是碍着孩子们在这,早丢了鸡翅啃嘴皮子去了。 许安年吃东西时垂着脑袋,细嚼慢咽,涛子坐在他旁边,听谢徽挤眉弄眼的说话乐的跟什么似的,一笑嘴皮子就愈发合不拢,口水咻咻咻往外喷,照说许安年让一让就能避开,可少年坐在那巍然不动,两手端着鸡翅苦大仇深的盯着看。 这时众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尹春晓和尹少阳有些不明所以,迟小捞他们几个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许安年打小都不让人接近,遑论是吃别人的口水,在家吃饭时座位都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把他和涛子分得远远的。 他要是发脾气摔了鸡翅,让涛子怎么想啊? 迟小捞挪动了一下,准备把钎子下面一个自己没下嘴的让给许安年,却见他和上次吃棒棒糖时一个表情,对着鸡翅一口咬了下去。 迟小捞挪出一半的屁股定在了那,凝视许安年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许安宁定定看着埋头啃鸡翅的弟弟,一时间心绪翻涌不止,最后默默别过头,对着无人的地方眨巴眼睛。 谁也说不清许安年降临这个世界时一同带来是困顿他的牢笼,还是一个防空洞,说不清他接受小世界以外的大世界是好还是坏。 他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灰色地带,他收获了黑白以外的缤纷色彩,是否同时也失去了纯净的真空地带? 尹少阳好像觉出了什么,趁着涛子跑远了,问迟小捞:“那孩子怎么不做矫形手术?” “通过‘微笑列车’去医院做过首次矫治,现在比以前好多了,等两年后再做第二次修复。” 尹少阳皱皱眉。问:“美籍华人创立的慈善组织,难道真的全免费?” “是啊。”迟小捞随口道:“要是他爸妈知道手术免费,应该就不会抛弃他了吧。” 尹少阳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吃完了烧烤,孩子们相互合作自觉的帮忙收捡垃圾,几个大垃圾袋全部绑好了袋口,然后远远的码在一块,烧烤用具装到了车上,腾出了一块空地,接下来就是游戏时间。 谢徽一会的工夫已经吹好了一堆气球,拍了拍手,大声说游戏规则:“这个游戏叫做‘乌龟搬蛋’,所有人一大一小分成四组龟,背靠背夹蛋运,哪一组最快运完五个蛋哪组获胜,最后一名负责给大家伙洗袜子和内裤。” “我靠!”许安宁恨不得把这货踹地上拍成肉饼——这邪性的游戏名。 迟小捞首先反应过来,“六个大人四个小孩,怎么分?” 尹少阳和尹春晓各自心怀鬼胎的打着如意小算盘。 谢徽看了看他,丢了一个白眼仁:“挑出一个最高一个最矮的凑一组不就得啦,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消问,脑仁渗水了吧!” 尹春晓目测了下他和败家子的身高,这下有点没信心了,疾声叫道:“他不是受伤了吗,我和迟小捞一对!”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许安宁眨眨眼睛调侃:“哟,咱们还没开始量身高呢,你怎么就知道最矮的是迟小捞,也有可能是我哟!” 尹春晓一口气呛进肺里,噎得老半天说不出话,妈的,捡不到便宜也不能让他得逞,于是指着忘了把自己身高算进去的谢徽,得意洋洋的瞅着尹少阳:“别高兴的太早,最高的是他!” 谢徽咳咳了两声,“刚说岔了,是岁数最高的和身高最矮的一组。” “我操你——” 突然冒出来的许安年顺手塞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进他的嘴里,揉揉耳朵飘开了:“太吵!” 尹春晓瞪大眼睛坚持用眼神骂完最后的话:你们蛇鼠一窝不得好屎! 随即扭头就跑,蹲一边吐去了。 最后分组安排是许安宁和最小的叮叮一组,谢徽和最胖的贝儿一组,许安年和涛子一组,尹春晓和十岁的男孩小军一组,迟小捞和尹少阳一组。 迟小捞和尹少阳背靠背,后面夹着一只气球,哦,应该是夹着一只蛋。谢徽一声令下,五组同时开拔。 迟小捞和尹少阳最近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大概就是那种“借过,挡了光,靠边站,偷偷看”的状态,好不容易被能分在一组,这会让尹少阳出卖膝盖给谢徽下跪,他都乐意。 横着走脚步不能统一,毫无默契可言的两个人的身体前后不一就夹不住蛋,尹少阳不住往后贴,迟小捞就不住往前让,两人斗鸡似的较了会劲,迟小捞忍无可忍:“把屁股收回去!” 尹少阳委屈的嘀咕:“这不是怕蛋掉了么。” “猪一样的队友!”迟小捞呲牙裂齿,屁股后面被某人的磨盘有意无意的蹭蹭,尼玛要你夹蛋就好好夹蛋,用磨盘瞎蹭蹭个屁啊! 这不,又来了! 迟小捞气急了,借故占便宜的歪风决不能滋长,猛力往后一拱,“啪”一声——蛋爆了。 ……尹春晓螃蟹似的和小军载着蛋,幽怨的越过了他俩。 各组欢天喜地的完成了任务,谢徽清点终点的‘蛋’,数到第五组,他“咦”了一声,问:“尹少阳,你俩的蛋呢?” 蹲地上喘气的尹大少就两字:“碎了。” 迟小捞杵旁边不住翻白眼。 许安宁高声报:“我们有四个蛋。” 谢徽说:“我们有五个蛋。” 许安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涛子小朋友撇出三根指头,笑眯眯说:“我们有三个蛋。” 尹春晓鼻翼翕动——哪个缺心眼想出来的这傻逼游戏?我能大声说我有两个蛋么? 这些人的节操呢!? 愉快的一天结束了,谢徽建议五个帐篷就按照刚才的五组乌龟来分,期间许安宁的嘲讽尹春晓的抗议谢徽的满口胡诌就不一一累述了,反正结果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秀才掰不过兵痞子。 尹春晓第一次意识到脑袋里装再多的华丽辞藻,也不如一个弱智的胡搅蛮缠。 深夜里,尹少阳端着满是臭烘烘布料的盆子,默默的跟在迟小捞后面。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河床里全是鹅卵石,水流挺清澈的,迟小捞拎着一盏营灯,伸长脑袋看了看,“到了。” 尹少阳在后面叮嘱:“小心点,河边的石头很滑。” “我知道。” 迟小捞找了一棵树挂好营灯,转身接过盆子放岸边,他穿的一双防滑人字拖,冰凉的溪水浸到了脚趾,他本能的打了个激灵。 尹少阳连忙脱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迟小捞拦住他:“不用,就刚刚有点凉,现在好了。” “那怎么行,你腿才刚好,宜捂不宜冻,快穿上我的。”不由分说脱下自己的鞋子,蹲下身就要拽他的脚。 迟小捞急了,疾声叫道:“娘们吧唧的,都说了不需要,你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的?” 尹少阳停下动作,倏然抬起头,背着光的脸上洒满星星点点的月光,照着一双眼睛如同碎钻般闪着深深浅浅的光,迟小捞仓惶避开这个目光,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那你洗吧,我等着你。” 尹少阳垂下眼睛,他刚才的目光太露骨,不会惊着小麻子吧? 都怪他自己藏不住事,喜悦溢于言表,只是他做梦都希望迟小捞能像原先那样,不快活时张嘴就骂,以前只是生活中的调味剂,现在却像是大荒年的盐巴一般珍贵。 他心里雀跃,叫他□□都不在话下,何况是洗几双臭袜子,倒好了洗衣液的盆子里舀上一些清水,两只手麻溜的揉揉搓搓,明知道只带来一盏灯,故意说:“要不你先回去睡吧,我洗完回去会负责晾好的,放心。” 迟小捞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说:“在孩子面前要讲诚信,说好了我和你一块来洗,我现在回去算个什么事。” 尹少阳点头应和:“你说的对,做生意也一样,要讲诚信!”想不过又加了一句:“其实做人也一样,嘴巴要实诚,不能把不住边只管放嘴炮。” 迟小捞看着他,勉强笑了笑,可尹少阳觉着他整张脸都在笑,唯独眼神没笑。 尹少阳想起了什么,立时间表情僵硬得像是被抽了一耳巴子,怏怏的埋头搓袜子。 ……不能干涉我的私事,咱俩在一起要相互尊重团结友爱。 小麻子对他最基本的要求,他当时点头如捣蒜,一口应了下来,事后却抛到了爪哇。 现在还有什么脸谈‘诚信’二字? 正如他不敢剖明心意,因为他没这个脸,在兜兜转转二十余载后,终于有一个人让他懂得人要脸树要皮,不是所有东西是你强打恶要就能得到的。 义无反顾收回的心,你用什么去寻回来?第一次靠哄,第二次还能哄? 那次在病房里,谢徽和迟小捞的对话言犹在耳,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他提前给自己的控诉和审判。 许安宁看似强悍,其实嘴硬心软,谢徽表面缺心眼,其实他敢作敢当,当初许安宁离开北京没有留丝毫余地,谢徽却敢跟他老子叫嚣逃出大院各个城市的找。 他俩现在能在一起,不是天注定,是人坚持。 反观自己,给迟小捞的除了言语含枪带棒就是态度忽冷忽热,从没有站在一个平面去看待两人的关系,为什么会这样?不是他天性使然,而是狂妄自大自私自傲,那天说明晋欲擒故纵声东击西若即若离耍些小手段,其实自己也是沆瀣一气,混账事没少干。 他为迟小捞做过什么?做过什么? “袜子搓破了!”迟小捞想不通这人怎么对着一双袜子苦大仇深的,难道是尹春晓的袜子? 尹少阳恍然回神,连忙把袜子丢盆子里,换了一只继续搓。 “见天在外边打晃晃,就不管公司了?”迟小捞问。 “当然要管,现在不信息时代么,智能化管理,再说整个尹氏又不是我一个人能管事,我都干了,请那些高层来度假?” 迟小捞不置可否的笑笑,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迟小捞没头没脑的说:“我大概就准备留在这里了。” 尹少阳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表情里找出点“逗你玩”的迹象,可找来找去,只找到“你没听错”这层表情意思。 “这里很好,适合我。” 尹少阳眨巴着眼睛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反复斟酌片刻才开了口:“你要舍不得许妈妈他们一家,我可以帮他们转市区里去,那边条件好,而且对孩子们今后读小学初中都有助益。” “只要教育得当,在哪里上学都一样,许安宁以前就是这里上学,照样考上了重点高中。” 要在过去,尹少阳指定得一跳三尺高,给这不识好歹的小屁孩一顿痛削——叫你不听话!叫你跟爷唱反调!叫你顶嘴当歌唱! 放在现在,他抹了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昧着良心翘大拇指:“造化看各人,你说的真好,我万分同意你的观点!” 迟小捞兜头浇了把凉水:“所以你赶早回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趁早滚回你丫老巢吧,垂涎哥这口小鲜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啥尿性! 尹少阳可能是间歇性耳聋犯了,哈哈了几声,指着头顶被树叶遮的密不透风的天空,说:“你瞧,今晚的月亮分外的圆。” ☆、第五十九章 尹少阳强颜欢笑的缺样让迟小捞看了难受,赶忙蹲下来帮他快速洗好了剩下的袜子,绞干了往盆子里一兜,“走吧,回去睡觉!” 尹少阳:“哎!” 此睡觉非彼睡觉,尹大少笑盈盈,心塞塞。 回到营区,两人晾好了袜子,尹少阳的一张衰脸不用灯照都瞧得一清二楚,某个帐篷探出的脑袋悄然缩了回去,在黑暗中阴测测的咧嘴一笑——揪了老久的心终于放下,总算能安心困觉了。 ……不行,他俩睡一个帐篷,这可怎么好? 尹少阳先钻进帐篷,贴着边边躺下,两手环着胸,摊尸似的直挺挺的抻着。 洗漱完的迟小捞随后进来,借着外面营灯的暗淡光线,一眼瞥到帐篷里这条地桩似的板状物体,他先是愣了下,然后别开了脸,估计忍笑忍的挺痛苦。 明明不是正人君子,偏要把自己往那上面包装,出来的成品效果可想而知——就这挫样! 迟小捞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不消酝酿就进入了梦乡。 尹少阳低数他的呼吸,待到呼吸平稳悠长,试探性的动了下,背着身的迟小捞完全没反应,尹少阳长了胆,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伸长脑袋探了过去,中途想不过,掀开薄毯给他搭在身上。 过程中听到他喉管里咕哝了一声,尹少阳被电打了般的躺回了原地,快速摆好刚才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7节 憋着肚皮收气停了半晌,看他又没了反应,缓缓吐出一口气,贼心不死的坐了起来,悄声探过去。 营灯的光线被帐篷纱窗过滤了一道,洒进里面已经很微弱,他的脸半掩在暗处,沉睡的姿态宁静安谧,但看他酣睡的样子,尹少阳深刻的体会到了光阴似箭,美好的时间就像是指间的沙,看似掌握手中,其实却在悄然流逝。 他贪婪的凝视迟小捞的睡颜,臆想这只是过去的某一晚,他能随时睁开眼,肆无忌惮的用目光品味同床的这个人。 暗影重重,微弱的光现出他一抹光洁下颌,半张玉色的脸颊,鼻尖珠光一点,唇线若隐若现。 可能是薄毯盖严了,迟小捞翻了个身平躺,拿出了一只手搭在了额头上,脸颊微酡,鼻尖布着细汗。 他在睡梦中无意识抿抿嘴唇,在尹少阳眼里就像是一个吮吸的动作,他目疵欲裂喉头发紧,本能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咕噜”一声好响。 帐篷为了防蚊虫,只有一个纱窗排气,尹少阳个二百五帮他盖的太严实,迟小捞这会全身发燥,迷迷糊糊的掀开眼皮子,双眼没有对焦,用鼻腔哼了声:“热。”随即两脚不耐烦的一蹬。 尹少阳倒不紧张了,把薄毯轻轻揭开了些,只搭住了小腹,迟小捞满意的拱了拱,迅速进入下一轮美梦。 尹少阳轻轻叹了口气,小屁孩就是这样,睡糊涂了六亲不认。 他轻轻躺了下来,侧身面对着迟小捞,数他的呼吸,可能因为天气热了,好不容易消退的痘痘似乎又有了往外冒的趋势,小麻子那会在意自己的脸,一半原因是为了比赛,还有一半是因为悦己者容吧,现在可好,骑车上下班连个草帽都不带,就没在他房间看到过一瓶护肤品。 旷野万籁俱静,唯有深深浅浅的呼吸预示着不知是谁的心迟迟不愿放下,又不知是谁看似放下了,亦有可能只是自己以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人生就是如此。 第二天一早,谢徽最先起来,把自热食品给准备好了,就站在外面沧海一声吼,紧接着沉静的帐篷各自发出声响,里面的人形大虫先后钻了出来。 “先洗漱吃早餐,然后我们制定今天的活动。”边说着边拍掉了贝儿一只偷食的胖爪子。 各人精神头都挺好的,除了姓尹的两兄弟,愣像是夜战了八百回合,满脸困顿,萎靡不堪。 “去钓鱼吧!”和尹春晓睡了一晚上,小军认为多少有点战友情谊,提议了一个颇为放松的休闲娱乐项目。 “钓鱼挺闷的,你们小孩子坐得住?”谢徽问。 小军摊摊手,“那也没办法啊,晓晓哥一晚上没睡。” 尹春晓:“……” 许安宁立即睇了过来,好笑的问:“他折床?” 尹春晓连忙点头。 小军小大人似的撇撇嘴说:“可能是吧,长吁短叹一晚上,翻完烙饼贴纱窗,可能是太兴奋了吧。” “他不是兴奋,是不安!”许安宁犀利的切中红心,视线扫到两眼发直的尹少阳脸上,心说这个才是兴奋的那一只。 尹春晓啐道:“裹什么乱,他一小孩子睡得屁是屁鼾是鼾,哪有闲工夫管我是翻烙饼还是贴墙根?” “晓晓哥,我没说贴墙跟,是贴纱窗!” 尹春晓语塞,愤愤然别开了脸望天——破早晨!这绝对不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尹春晓就像是一个预言帝,早餐还没吃完,谢徽的手机就响了,众人见他没听几句脸上一变,慌忙劝道:“妈,您别急,我们这就回!” “出什么事了?”许安宁忙问。 谢徽边收拾东西边说:“你先别急,咱妈让我们路上小心开车,她现在只是接了个电话,乡镇府打来的,说是乡里要下来人,晌午才到,我们现在走,赶得及。” 迟小捞已经在招呼孩子们各自收拾,尹少阳谢徽和尹春晓快速收了帐篷,不到一刻钟,连人带东西全装了车,结束短暂匆忙的野营,踏上了返程的路。 看得出孩子们很失望,但是谁也没抱怨一句,后座的尹少阳手里抱着最小的叮叮,小孩手里抱着一罐饮料也不喝,怏怏的看着窗外,就像是多看一眼赚一眼,尹少阳瞅着孩子这样,心里一阵阵泛堵。 他想起六年级时一次亲子夏令营,那会刚转学到城里,乡下的学校没那么多尖板眼,什么“亲子夏令营”。 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他心里其实是隐隐期待的,只是性格生就了,总想着自己不说等作为父亲的那个人去发现。 他把学校的告家长书放客厅的茶几上,第二天在出发的大巴候车点,果然没等到他的父亲。 一辆辆大巴载着同学和家长先后开走,他一个人坐在空荡无人的站台,现在回忆起来,已经记不起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后来听到车子停靠的声音,他抬头,看见父亲从私家车上要紧不慢的下来,当时他气冲冲的迎上去吼了一句什么,然后掉头就走。 来不及看父亲当时的表情,唯一记得的是,从来一身西装的老爸,破天荒的换了身运动服,还有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他一直想,如果是尹春晓的亲子夏令营,父亲一定不会迟到。 然而这一车孩子们,从昨天到今天的各种表情,无一不告诉他,能有一位亲人愿意参加你的夏令营,你已经很幸福了,迟到了又怎么样?总比提前退出你的生命要好。 郁闷的叮叮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安稳的小脸把贴在尹少阳胸前,这样的孩子会把任何一个对他善意的人都给予信赖,尹少阳心底某个最柔软的地方隐隐发着烫。 透过后车厢的窗口,看到迟小捞和许安宁正靠在一块说话,许安宁没心没肺的说笑着,然而两只绞在一起的手却始终没有分开过。 车子驶进村子里大概是十一点钟,正是各家女人准备午饭的时间点,许家院子里却围了好几个女人,看到车子开回来,被围在中间的许妈妈三两步跑了出来,神色焦急,满脸的热汗。 许安宁从车子后面的货箱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许妈妈的手:“妈,这是怎么了?” 许妈妈看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谢徽,“民政所张所长说市民政局的领导要来,他刚在电话里给了口风,事情可能不妙。” 从车子里下来的几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连一回家就进屋的许安年都察觉到家里可能有大事发生,他必须得待在这和大家伙一块帮妈妈助威。 他们这才刚回,就有人声远远的喊:“许家嫂子,那些人来了,有三辆车,已经进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汽车行驶的声音,许妈妈搓搓手,准备出院子,想不过又摘掉围腰随手一塞,六神无主的走出了院子。 其余几个大妈大婶们也跟了出去,隔壁家的婶子抱着小满,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许安宁将小满接到手里,小家伙不知道愁滋味,看到换了个人抱,咧开光牙板儿咯咯直笑。 不一会三辆车驶到了许家院子门口,前后车门纷纷打开,上十个人围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下了车,那人首先是背着手有模有样的视察四周环境,等看够了,一行人才前前后后径直往许家院子里走。 许妈妈跟了上去,最后面的张所长叫住了她,“你先别去,最前面的是市民政局的李局长,等会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错话。” 张所长嘱咐完就连迈小步子跟上了前面的队伍,凑到李局跟前,笑说:“镇子里原先的福利院潮气大,一到夏天墙头就脱皮,修也修不好,正巧当时许勇为了救落水的孩子去世,后来被评为了英勇模范,乡镇府的就给许家嫂子安排进了福利院,后来就干脆搬到了他们家。” 李局意味不明的瞅了他一眼,张所长摸不准是个什么意思,连忙笑道:“您看看,他们家为了几个孩子的成长环境,还盖了楼房,两个孩子一间房,还有专门学习的房间,对吧,许家嫂子!” 老实敦厚的许妈妈忙接话:“对对!” 李局这才转过身打量许妈妈,然后视线落到抱着小满的许安宁身上,再缓缓扫过后面的人。 “你们家人口多少?” 许妈妈愣了下,战战兢兢的回答:“三口人。” “你详细说说!” “大儿子今年二十四岁,叫许安宁,这个就是,小儿子许安年再过三个月满二十一岁,还有我,今年四十七。” 李局没吭声,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看似科员秘书的中年女人合上手里的资料,代表局长提问:“根据我处的核查资料显示,你们家三口人,本无正当收入来源,全靠你每个月福利院的工资生活,乡镇府没有拨款下来改善住房,你们哪里来的钱盖楼房?” 许妈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额头上的冷汗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这女人身个又高,仰着头居高临下一副审问的口吻,许妈妈就算是心有丘壑这会也倒不出来。 谢徽拨开人围站出来,朗声反问:“房子是我出钱出力请泥瓦匠盖的,这和你们民政局有干系?” 女人皱眉看了他一眼,“当然有关系,有地方检举,许家的收入部分来路不正,如果是普通人我们不会管,但是她任职福利院,性质就不一样了。” “放屁!”谢徽跑跳如雷,撸起袖管要抽人,被尹少阳和许安宁拦住,李局喝道:“这还得了,有没有王法了!” 谢徽可不拽他,勾在尹少阳胳膊里叫道:“你告诉我什么叫来路不正!我正大光明承包鱼塘,养的鱼是吃死了你家谁谁谁?什么叫做来路不正,给我说清楚!” 女人冷笑一声,浑身尽显机关办事处人员特有的xx范儿,“告诉你还不止,人家还检举了,说这里有人搞不正当关系,是对咱们祖国下一代的荼毒,咱们局长重视这事,所以才来视察,不过依我看来,这视察也不必进行下去了,是还是非,大家伙已经有目共睹了!” 谢徽气的眼睛发蓝,无奈口齿愚钝说不过人家,只能原地跳脚。 李局似模似样的斥责女人:“注意言行!” 女人不以为然的挑挑纹绣过的柳叶儿眉,挑衅的盯着谢徽。 李局清清嗓子,说:“这件事还需要调查,但是这期间我们必须把孩子们接走——” 许妈妈失声打断他的话:“接去哪?” ☆、第六十章 李局不快的看着她,张所长压低声音提醒许妈妈:“不要插话,先等李局长说完。” 要接走孩子就是要她的命,一直不安的含着胸的许妈妈就像只护犊子的母鸡,横跨一步挡在了人群前,用力抬高头和李局对视,她反问:“你们说我家经济来源不正当,你拿个证据出来,咱家是偷了,是抢了?” 李局长还真拿不出来,托他帮忙的那位大爷只给他这俩借口把孩子们领走,许家究竟是偷了还是抢了,他还真不知道。 “那我来说说。”许妈妈说:“我一个月工资除去养老保险拿到手上是两千五百五十块,我自家房屋不用交房租,孩子们吃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鸡下的蛋,我没找政府要过一分钱的补贴,就这样,我的工资还在往里贴,年前三岁的叮叮生病,去定点医院打针吃药没见效,我大儿子抱着孩子去北京看中医,住院七天——自费!” 许妈妈最后两字掷地有声,后面几个大婶不约而同叫好。 李局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好看的很。 “你们敢说我家的钱来路不正?就算是来路不正又怎么样?”许妈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肚子窝火往外倒:“那些大官们的钱就来路正了?一餐饭抵六个孩子一年的伙食费,前年有个孩子被领养,嘴巴皮子连珠炮似的孩子,在电话里跟我哭,一个字不愿意说,他过的好不好你们又有谁管过?我想管,但孩子要不回来啊!” 许妈妈瞪着通红的眼眶,一字字都是控诉,李局长接不上话茬,那女人尖声道:“你在这危言耸听唬谁呢?我处的每年的财政开销一笔笔清清楚楚,谁也没短孩子们的!” 迟小捞温温和和的开口:“我说这位大姐,看您的岁数不说当祖母,至少也是孩子他妈吧,您能看着别家孩子生病进大医院你家孩子去诊所?别家孩子看专家你家孩子看实习医生?别家孩子择校上重点你家孩子进对口?这是现在的国情,不是你张张嘴就立马撇清,我们没那么高要求,但是至少要为孩子好,让他们除了金窝银窝什么都不缺!” 女人双眼一瞪,正要反驳,李局伸手一拦,在这么胡搅蛮缠下去,老底儿都得被捋掉,“多说无益,我们民政局怎么为老百姓办事,你有任何异议,可以找上级部门反应,今天这些孩子,是一定要带走的。” 许妈妈茫然的颓下肩膀,垂在两侧的手微微的抖动着,迟小捞搀住了她,“您别急,这事肯定是有人背后捣的鬼……” 旁边几个左邻右舍的女人一听这话,连连点头,一人高声道:“许家没有不正当收入,许安宁承包鱼塘,他们家的收入全是鱼塘来的,我们能作证!” 后面几个连连附和,“就是,我们左邻右舍的天天在一块,他们家有什么咱们都知道!” “还有,什么叫不正当关系?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也太扯了吧,一屋大小伙子,上哪去搞不正当关系?墩办公室腿闲了,智商也退化了吧?” 这话一出,几个‘没有搞不正当关系’的大小伙子不约而同望天的望天,看脚丫的看脚丫,许妈妈嘴角一抽,随即挺直了腰板,倒是显出了长辈人阅历胜于年轻人的镇定。 李局算是被这话给激怒了,当官的最不愿意的就是下基层亲近老百姓,特别是嘴碎的农妇,打不能打骂不能骂,你跟她将道理,她跟你聊生计,一张嘴比你还能说,能从祖辈八年抗战扯到笼里母鸡不下蛋。 李局干脆不说了,大手一挥,后面人得到示意,一人控制了许妈妈,其余几个就去牵孩子们,许家堂屋顿时闹得鸡飞狗跳。 许安宁抱着小满往后退,一个科员眼快的追了过来,两手一抄,许安宁闪身避过,那人火了,眉毛一挑就去抓小满的脚,许安宁吼了一声,早就扁扁嘴巴的小满咧开嘴就哇呜大哭,泪眼朦胧的看那个凶神恶煞男人还在抓他,急的满脸通红,抱住许安宁的脖子一个劲的往里钻。 那男人叫了一声,马上过来一人,两人一起包抄许安宁,前后路被围堵,许安宁灵机一动,把小满往许安年怀里一塞,迎着两大男人扑了上去。 许安年允许自己抱着这个手感陌生的玩意儿僵了半秒,随即抱着小满撒丫子就跑。 一边的小孩子们满场飞,哭喊声震天,迟小捞飞身抢过被差些捉住手臂的叮叮护在怀里,恶狠狠的瞪着那个科员。 “我不走——啊啊——许妈妈许妈妈……我要许妈妈——啊啊啊……”贝儿已经被一个人抱着跨出了大门,撕心裂肺的嚎啕,两只小手抻得直直的隔空企图抓住许妈妈的手,她只是胖了点跑不动就被抓了,她发誓,只要放了她,就再也不吃两碗饭了。 紧接着涛子也被抓住了,因为嘴唇缺陷不太爱张嘴的小孩,这会只能嘶哑的叫两声,这两声不长,声音不大,却尖锐,仿佛濒临生死边缘绝望的鸣叫。 小军敏捷的避过两人,飞身扑了上去,攀住抱着涛子的那人手臂就是一口,十岁的孩子牙口已经长齐,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下的狠口,咬住了就是不松嘴,抬起眼睛恨恨的盯着那人,他不懂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只知道这些人要拆散他的家,要抱走他的弟妹。 男人痛的呲牙裂齿,本能的反手就要一巴掌甩上去,随之背后一紧,扭头一看,尹春晓的拳头带着一股小旋风,陡然放大在眼前。 “不能动手!”尹少阳一声急吼,手快的挡住了他的拳头。 尹春晓这会是急红了眼,老早就运了一脑门邪火,他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被尹少阳挡开后,一眼瞅见正跟一男人较劲的迟小捞,返身冲了过去,一把搡开那男人,拎起迟小捞和叮叮就往屋外跑。 转眼一干人全部推推搡搡的移到了院子外,许妈妈被女人扯着,两人揪着衣服扯来扯去的紧跟在后面,张所长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保护好李局,又要防止事态演变,扯着嗓子叫喊着什么,老脖子抻得跟斗鸡似的。 “都反了!”李局长心里忐忑不安,居然还保持着官威,不过这会乱成了一锅粥,没人有功夫理会他。 院子外传来声声鼓噪,一大队乡下娘们领着自家的男丁闻讯赶来,当先是一个胖大妇人,左手锅铲右手锅盖,十分威风。 随后是持勺持火钳一群乡村非主流,手中凶器花色不一,大到搓衣板,小到毛线针,应有尽有。 胖妇人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吼:“领导咋地啦,领导就能绑架人口啦?大妹砸,咱不怕!大姐今儿个铁定给你撑腰!” 这妇人是村里的女大牛,泼辣得跟炼了油的辣椒面似的,谁都不敢惹她,原先没少给许妈妈小鞋穿,欺负她家没男人,这会不知道是哪道雷给劈开了灵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了。 院门给几个大身板挡得水泄不通,一群人雄纠纠气昂昂的抄着武器,大有不放下孩子不罢休的气势,李局也傻了,真往下发展,铁定上社会新闻头版头条。 肩膀一沉,他扭头一看,一黑黝黝的农民大小伙子气定神闲的笑道:“李局长,别来无恙!” 这开场白官腔十足,他心说这农民工是谁,上下打量半晌,才大概认出个轮廓,不敢十分肯定的问道:“尹……董?” 堂屋里,李局放下茶杯,喝茶的空当,他思前想后,觉得两边都不能开罪,一边是仕途的阶梯,一边是支持者的人脉,但是前者不可多得,后者却能慢慢拓展。 “孩子是一定要带走,尹董大概不了解咱们身在其位的苦衷,有人检举就必须按章办事,许家到底有没有资格开办福利院,必须经过正规途径一层层考核。” 尹少阳若有所悟点头,“那是,我们官民一条心,但是您现在也看到了,村子里这些人没文化,他们不了解你的苦心啊,他们只看证据,您要拿得出条条款款,这些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李局一愣,有些不快的看了他一眼。 尹少阳在心下冷笑,两条长腿一抖,索性说开了,“现在这里没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检举的人,是不是谢将军?” 李局霍然看向他,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我没猜错吧?”尹少阳得意的笑,“您仔细想想,他只给您这两条小道消息让您来办事,可里面什么道道都没交代清楚,我个人认为,带走孩子不是目的。” 李局沉吟片刻,这茬他不是没考虑过,别人家的私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何必闹得鸡犬不宁,最后都是他的不是,于是语焉不详的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尹董是生意人,这点应该能体谅吧。”言下之意是我惹不起大人物,你就自个想办法给我个交代。 尹少阳会意的一笑,站了起来。 李局一干人等怎么来的这么走了,许妈妈在外面感谢来帮忙的邻居们,许安宁带着受惊的孩子们进屋里睡午觉,迟小捞到后面包谷地里把许安年和小满一大一小给找回来了。 等都安排妥帖了,小型会议开始,尹少阳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谢徽气的牙痒痒,许安宁捉住他的手,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这会就要面临最大的考验,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许妈妈或许是今天面对李局锻炼了心魄,思虑良久,突然开口:“谢徽,你们俩这事我同意,但是你父母养你一场不容易,我单方面同意也不算数。” 谢徽六神无主的看着许妈妈,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样吧,你把你父母请过来,是时候把你俩这事解决了。” 晚上,洗了澡的迟小捞经过大门,瞅见黑漆漆的院子里蹲着一个人,走过去才看清楚是尹春晓蹲地上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怎么了?”迟小捞也蹲了下来。 尹春晓没抬头,拿着树枝在手里翻花样,过了会闷声说:“我看到小军的牙齿流血了。” “只是牙龈流血,已经好了。” 黑暗里,尹春晓别过头,认真的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我以为他不喜欢涛子,前几天被涛子喷了口水,我看他在水龙头下冲了老久,脸都搓破皮了。” “小孩子,打打闹闹就是这样。” 尹春晓皱起眉,感觉有点鸡同鸭讲,可要他说他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自己跟自己撒气似的,狠狠握住了那截树枝在掌心里蹂躏。 迟小捞捉狭的一笑,搭上他的肩,“我知道你在想怎么,其实亲人兄弟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你看不惯我我不喜欢你,但是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即便是分隔两地,太平洋再宽,也割不断亲情。” 尹春晓别扭的看着他,不认同也不反驳,他心里头现在正膈应着呢。 迟小捞笑笑,起身进了屋,经过一楼正屋,看见尹少阳正抱着光屁股的小满解上衣,屋里正中间摆了个婴儿澡盆,大少爷脱衣服一点都不含糊,三两下把小肉球扒了个干净。 许安年提着一壶热水进来,往盆里加热水,加完了还用手肘试了试水温,“行了!” 说完放下水壶,歪着脑袋盯小满瞧。 小肉球一下水就开始扑腾,尹少阳托着小满的背,往他身上薅水,对迟小捞笑道:“明天带他去游泳。” “你可别造孽,盆里游游得了!” “你还不知道吧,小孩天生会游泳,摁水里呛几口水立马学会狗爬式!” 迟小捞没好气的说:“我把你摁马桶里喝几口尿,你也能立马成仙,要不要试试?” “试,怎么不试!”尹少阳恬不知耻的笑:“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没二话。” 迟小捞懒得搭理他,在盆边蹲了下来,抬头招呼一直杵在旁边的许安年,“过来,摸摸!” 许安年迟疑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开荤的小朋友,轻轻蹲了下来,好奇的歪头看着在水中不亦乐乎的小满。 “来,摸摸他,皮肤滑滑的,软软的……”迟小捞语气谆谆善诱,轻轻拎起小满的胖爪子往许安年手里递。 许安年的手慢慢伸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下绕过小满的手,直取小孩的嫩鸡鸡。 迟小捞和尹少阳傻了眼,愣了足足三秒才噗哧笑出声来。 许安年的咸猪手已经收回去了,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的咕哝:“像花生,没毛……” “嘎嘎嘎……” 尹少阳和迟小捞两人笑破了肚皮,小满呆呆的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晌咧开嘴,人来疯似的奋力拍水,边拍边尖叫。 尹少阳笑得抽,“哈哈……咳咳,像花生?你没见过像雪茄的吗?哈哈哈!” 许安年睁大纯真的眸子,认真的思考了会,摇摇头,“雪茄见过,没见过这么短的。” 尹少阳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挑着眉毛问:“雪茄短?那什么长?” 许安年点头:“擀面杖还行。” 这话一出,迟小捞和尹少阳立即问:“谁?” “我!” 严重鄙视了两人标榜了自己的许安年转身出了屋,留下一颗小花生两只雪茄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末前完结 ☆、第六十一章 (二更) 谢将军和夫人第二天上午就过来了,孩子们由尹春晓和许安年带着在房里看电视,其余人跟着许妈妈迎了出去。 谢家一门三代都是提枪杆子的,谢将军是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抱上这个大胖小子,自然看的比较甘贵,但是身为军人,对孩子绝对不会娇惯,而是严厉,常年不在家里,一回来就是正言厉色不苟言笑,谢徽跟他并不亲近。 六十多岁的谢将军一身笔挺的戎装从车上下来,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腰杆子比年轻人挺得还直,远远看上去就不怒自威,气场堪称磅礴振岳。 许妈妈一直挺着胸,就像是一棵苍老的胡杨,即便是形容枯槁,也要拼尽所有为自己的孩子撑起一片林荫。 尹少阳戳戳谢徽,让他上去,后者木头桩子似的,站在许妈妈身边一动不动,没法,只得他上。 往前迎了两步,搞怪的行了个军礼,“首长好!” 旁边的谢夫人掩嘴一笑,正要寒暄,谢将军老着脸道:“尹董,你好!” 明显是迁怒,尹少阳尴尬的打哈哈,“您好,谢伯伯!”说罢抬首一引,“这位是许妈妈,许妈妈,这位是谢徽的爸爸,谢将军,这位是谢夫人。” 许妈妈不知道昨天夜里排练了多少遍,温和的伸出手,笑道:“您好,我是许安宁的妈妈。” 谢将军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伸出的右手,手掌伸的很直,很坚定,颤抖微不可见。 众人屏息,紧张的注视谢将军,就在尹少阳想法子化解尴尬时,谢将军栽下了手套,握住了许妈妈的手,“你好!” 一大拨人进了堂屋,谢夫人四处张望,谢将军在这方面休养良好,直接坐进了椅子里,目光锁定自己儿子,“你过来。” 谢徽哼了一声,走了过去,还没站稳,谢将军突然起身,一巴掌山响,所有人一惊,谢夫人赶忙一步过去把谢徽给拦在了身后,责怪道:“老谢你这是做干什么?咱们说好的今天不动手!” 谢徽捂着脸,不屈的看着他爹。 谢将军轻轻拨开谢夫人,坐了下来,冷声道:“还好,还能叫得动,刚要叫不过来,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 “甭管几巴掌,我也不含糊!”谢徽大声说:“你也就会用棒子教育,你儿子我要不经抽,老早四肢折了三肢!” “亏你还记得是老子的儿子!”谢将军瞪了他一眼,转向目瞪口呆的许妈妈:“让你看笑话了。” 许妈妈干笑:“哪里,哪里……” 谢将军温和一笑,但还是挺瘆人,“今天冒昧打扰,还请您担待!” 谢徽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老子,这老家伙从来都是黑着脸唬人,又没啥文化,竟然能吐出这样文绉绉的中国话,听着怪肉麻的。 不等许妈妈开口,谢将军又道:“首先我要表明我的态度,两个孩子的事,我不同意。” “那是我的事,你没权干涉!”谢徽急吼吼的叫。 谢夫人厉声斥道:“谢徽,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边说边使眼色,让他不要杠着来。 许妈妈吸了口气,微微一笑,“谢将军,我是个妇人,又没什么文化,人微言轻,您既然表达了您的立场,那么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说的不好,希望您别见笑。” “您说。” “两个孩子的事,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确定的,之前他们一直瞒着我,我不问不代表不关心,不说也不代表认可,乡下人对这事接受不比城里人,所以比起您来,我的顾虑更深。” 谢将军点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 许妈妈回头看了看站在一块的两人,抿了下嘴唇,转过了头,“刚开始我成夜的睡不着,想过无数把他们俩分开的法子,起先一直默许谢徽待在我家,并不是留时间观望他们,而是一直想不出好办法让他们一刀两断,这时间一长,就给了我了解他们的机会。” “我家安宁一个人回家那会,成日的闷在屋里,我不敢问,因为孩子当年出走打工,就是因为我和他爸爸对不住他,一走六年……每天看他不开心,我这当娘的心里就像是刀子绞,后来谢徽来了,安年和他处着处着,慢慢的话也多了,人也精神了,所以到后来想起来,觉得只要孩子开心,比什么都好,我半截埋黄土的人,不能为了维护在街坊四邻前的面子,阻断孩子的幸福。” 许安宁泪眼婆娑的瞅着许妈妈,手心被谢徽捏着,一下一下安慰着,当年因为爸妈把他上高中的钱拿去给安年看了病,他怨了六年,现在都怨,可是当看他妈为了他和谢徽一个人面对强势的谢将军,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现在只觉得愧,亏欠了他爸妈六年孺慕舐犊之恩。 谢将军沉吟了一会,抿了抿唇,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同意!” “爸!”谢徽急的像是被剪了尾巴的老鼠,“凭什么你!” 谢将军懒得理会这个混账儿子,对许妈妈说:“我们谢家人丁不旺,祖父那一带八个儿子,饿死病死打仗打死,到最后只剩我爷爷一个人,老爷子跟着主席打江山,没法顾及家人孩子,那一代又只剩下我父亲一个,到了我这代也就出了谢徽这个不肖子,说实话,这孩子没养好,大部分是我的责任。” 说到这他没好气的看了谢徽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老一辈的都是枪杆子出政权,咱们谢家虽然父子亲情淡薄,但绝对是个个都拿的出手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了谢徽这,却成了个异类,所以我选择儿媳的标准很严格,就是要管得住他,能帮他成人、做人、为人,不求报效国家,但求不给咱老谢家抹黑!” “我十恶不赦伤天害理了?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早该吃黑枣了!”谢将军厉声一喝,中气十足,震的整个堂屋的地表都跟着抖了一抖。 谢夫人借着看自己儿子,视线往许安宁那瞥了好几眼,许安宁一直回避她的目光。 “许妈妈,我也这么称呼你,行吗?”谢夫人莞尔一笑。 许妈妈也回以一笑:“咱们乡下人,这么称呼都行,看您顺口。” “那我就接着我家老谢的话茬说说我的看法。”她一双手保养的极好,把玩着粗瓷杯子,把那不起眼的杯子竟衬得格外高贵了起来,“其实对于孩子的性向,我和他爸也没那么老古板,但是一定要找个能对他有帮助的,这孩子性子急躁,爱惹祸,要说起来,在近三代里是最不出息的一个,在部队犯错记了过,被他爸爸给强行逮回了家,后来又闹离家出走,您说,他这是不是不但没有进步,还活转头了?” 女人说话就是婉转,边说边意有所指的瞥许安宁,许妈妈怎么会听不出这言下之意,不卑不亢的笑说:“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咱们家安年当初离家时,我跟他爸也是成日的急,他爸还说把人找回就打断他的腿,后来……”许妈妈眼眶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大概两个月后,孩子给家里寄了钱,十块一张的旧票子,整整一百块,从来没断过,那时候他才十六岁。” “妈……”许安宁扶住许妈妈的肩,深深的埋着头。 许妈妈捉住他的手,对谢夫人笑道:“我和他爸也上过一次北京,结果没找到安宁,后来回了家,每个月就盼着他寄钱回的那一天,能确定孩子还是好好的,他爸走的很突然,原先在世的时候提不得安宁,一提就骂,后来他走了,我在抽屉里找到他整理的安宁从小到大的成绩单和作文,按时间归置得好好的,在《我的家》这篇作文后面,他爸……还抄了一首歌词,叫《燕归巢》。” 说到这,许妈妈捏了捏许安宁的掌心,谢夫人遥遥望着自己儿子,泪眼朦胧,谢将军端起茶杯垂眼吹茶,却迟迟不喝,尹少阳呆呆的杵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电视老早调成了静音,许安年靠在角落里,保持着他万年冰雕的姿势,一动不动,尹春晓盯着电视上的便秘广告,看的津津有味。 许妈妈转向谢徽,“这些话我本来没打算说,不想让安宁愧疚,但现在既然说了,就想让你知道,没有不疼自家孩子的父母,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就是造成误会的根本,爸妈不说,不代表不关心你。” 谢徽沙哑低叫:“妈……” 谢夫人下意识站了起来,不想自己儿子却蹲在许妈妈腿边,正埋着头卖乖,跨出了一半的脚,收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的跟什么似的。 谢徽从小到大,除了吃奶,还没跟她这么亲近过,谢夫人吃味的想。 迟小捞低低的笑,手掌一热,被尹少阳握住了,他用力往回抽,不想尹少阳恰巧松手,一个惯性往后一栽,随即后腰被托住,他狠狠的瞪尹少阳,正要推开他,谢将军干咳了一声。 “谢徽,人家许安宁当年离家出走,是为了赚钱帮补家用,再说他当年才十六岁,你都二十六了,还离家出走,见天的在外边打油飞,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 老谢说这话也是因为被儿子严重忽视,心里不平衡,许妈妈刚才的一番话刚巧倒出了打死他也说不出道不明的一腔心酸。 谢徽一听这话,站了起来,却收起了刚才的叛逆,表情很平和,像是被大师开了灵光一般,瞬间就有个人样了。 “爸,从小你教育我就是用鞭子,用棒子,所以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拳头硬的就是爹,趴地上起不来的就是儿子,我不但要经得起你的拳头,也得练硬自己的拳头,把别人拍地上叫我爹才行!” 谢将军听这话好气又好笑,嘴角抽搐不已,两眼却瞪着跟铜铃一样。 “我承认我是挺不争气的,在部队惹祸被你给弄了回来,我那时挺茫然的,除了扛枪,我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干什么,然后每天泡酒吧,就是在那我认识了安宁,刚开始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没少整他,我心想一个男人跟没见过钱似的,真他妈丢分儿。” 他歉意的瞅了眼许安宁,得到一个鼓励的目光,才接着往下说,“后来他被我气跑了,我找了半年才找到这,在部队里参军条件艰苦,我也没少吃过苦,但那不一样,那不叫生活,等来了这,我看到许妈妈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他们走田埂子上学,淌泥巴路放学,他们吃自己种的菜,用政府拨下的最基本的生活费,他们掰着指头想方设法把日子往最好的去过,他们懂得生活,活得明白。” “我以前二十六年,全是白活了,爸,你看看现在的我,房子是我盖的,你屁股下的椅子是我和安宁踩着三轮从镇子的旧家具市场拖回来的,还有洗澡间的热水器,是我自己动手做的太阳能,你还没看过我承包的鱼塘吧,刚开始死了一批鱼苗,我在鱼塘背着安宁哭了一晚上,不是为本钱心疼……哦,也有心疼钱的原因,我更心疼的是花的心血白费了,长这么大,我还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过,原来在生活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优越。” “我凭什么瞧不起别人?那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我最瞧不起,可别人的鱼养的好,个个比我的大,跟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一挫货!” 谢将军默不作声,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粗梗子大片叶,喝在口里涩涩的,却在喉头悠然回甘,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是苦还是甜。 谢夫人早就眼泪刷刷直落,上前两步抓住谢徽的手,“儿子,妈不知道怎么说,你这、这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妈一下子接受不了,我……” “什么接受不了?”谢将军突然站了起来,手一挥:“领我去看看你养的鱼,不不不,先参观下你盖的房子,老子要看看结实不结实,带路!” 谢将军一声令下,众人得令,浩浩荡荡的跟大军开拔似的,由谢徽领着每个房间转。 许妈妈和迟小捞对视一笑,两人进了厨房去准备饭菜。 “这就是孩子们?”转到一楼的那间房,谢将军问。 不等谢徽说话,里面几个小家伙已经站了起来,齐刷刷说:“爷爷好!” “嗯!”谢将军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都不错,有礼貌,将来想不想当兵啊?” 小军大声说:“想!” 谢夫人捶了捶谢将军的肩膀:“你呀,三句不离本行!” 谢将军拍拍小军的头,心情好的不得了,“这里你最大吧,领爷爷去参观参观,怎么样?” 小军两腿一并,朗声说:“是,首长!” 等房子看完,午饭也准备好了,院子里摆了大圆桌面,几个男人们加上一块过来的警卫员围了一桌,谢将军心情极好,拉着小军不放手,硬要塞他旁边的位子坐,由尹少阳几人陪着喝了三两白酒,一个劲的夸自家种的菜新鲜,酒过三巡,他将尹少阳和尹春晓来回看了几眼,意味不明的说:“乡下锻炼人,你们兄弟俩在这多待待也好。” 转向尹春晓,用手比了个高度,笑道:“以前我就见过你,那会才这么大,现在也成大小伙子了,不错!” 尹春晓对他没印象,只得敷衍的笑笑。 吃完饭大家伙去了鱼塘,临走时还网了两条草鱼用氧气袋装好了准备带回去。 老两口对于谢徽和许安宁的事没有直接表示,谢夫人在上车前把谢徽和许安宁叫道一边谈了些什么,谢将军则把尹少阳叫到了一边。 “华子他们家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事。” 尹少阳闻言一惊,谢将军压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事他们家瞒得很紧,我也是老陶来找我帮忙才稍稍透露了一些,有个美籍华人,叫唐尊,你认识吧?” 尹少阳谨慎的点了点头,“认识,没打过交道。” 谢将军却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末后避重就轻的,半是警告半是提醒的说了句:“最好是没有,你好自为之吧。” 谢将军明显是不愿意多说,尹少阳也没追问,把人送上了车,转头就忘了这事。 ☆、第六十二章 傍晚,许妈妈收拾完碗筷,进屋去拿小满换洗的衣服,刚推开门进屋,就瞥到桌面上一串火红的凤仙花。 这花又名指甲花,花瓣的汁液能染红指甲,安年小的时候,她教过这孩子所有花草的特性,昨天拨花生时指甲里沾了一层泥,洗了半天洗不干净,当时安年就在旁边。 许妈妈拿起那支缀着露珠的凤仙,推开窗,低头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们,唇角漾起一丝甜笑,半张脸沐浴天边的红霞,笑容温婉宛若少女。 许安宁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笑盈盈的看谢徽端着小满,有模有样的把了泡尿,原先横在眼前的阻碍似乎都消失了,但是心里却没来由的堵得慌。 当谢家两老把他送进看守所时,他明明挺恨这两个人的,谢徽跟着他回了老家,心里还有点隐隐报复的快感,可是今天看到谢将军两鬓沧桑,却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老公!” 许安宁很少在别人面前这么叫他,谢徽像是被电打了般立即凑了过来,“媳妇儿!” 小满伸出小爪子抓许安宁的嘴巴,被他轻轻握住,凑在嘴边亲了亲,他抬起头,有些迟疑的说:“你们家就你一根独苗,你就这么跟了我,往后……往后你爸妈抱不了孙子,我……” 谢徽见他脸色凝重,以为是多大的事,听他说完才知道媳妇这是自寻烦恼,逐大咧咧的笑道:“哎呦,我以为多大的事,我爸妈养我一个已经褪了半条老命,再养一个像我这样的,准得提前下课。” 许安年赏了他一白眼仁,白天还像个人样,这会一开口又返祖了。 “他们有咱俩养老就行了,咱们以后也不愁,你瞧瞧,这一屋的小崽子,以后不是随咱们用,涛子,你以后给我送终不?” 涛子咧开嘴呵呵一笑,猛的点头。 “瞧见没,这就叫养儿防老!”他捏捏小满的脸蛋,逗他说:“那几个改不了口了,你小子往后可得叫我爸,来,叫一声听听。” 小满嘟起嘴,喷了他一脸涎。 谢徽摆出一张老谢脸,学他首长爹的口气:“你这不肖子!” “滚!”许安宁接过小满偎在怀里,语重心长的说教:“儿砸,爹不能乱认,听说过近朱者赤么,你跟着二百五就只能勉强凑个五百,跟着我,还能学学什么叫做顶天立地。” 尹春晓不屑的哼了一声,讽刺道:“我没看出你身上那块地能顶天立地!” 尹少阳接话:“你看不出来那是你没眼力价,问问老谢就知道他那块地能顶天,能立地。”他无视谢徽和许安宁的白眼,接过了小满站在自己膝盖上,对孩子说:“顶天立地不用学,不就是一千斤顶么,等往后青春期老爸教你使用那功能,保准比擎天柱还——” “别教坏孩子!”迟小捞把小满抢了过来,“小满,旁边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可不能认贼作父,瞧清楚了,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爸爸。”他指着脸上新冒出来一颗痘子:“认准了,痘坑牌奶爸!” “奶爸?”许安宁抻不住噗哧一声,笑得全身抽搐:“哈哈,你全身上下哪个眼儿能出奶?哈哈哈……” 好奇孩子许安年对这个问题很在意,认真的看着迟小捞的胸脯,大概在寻思着等找机会一定要看看他喂奶的那个地方。 随即他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俩人含情脉脉的盯着这只奶爸,不过好像跟他刚才观察的不是一个部位,咝……嘘嘘的地方除了出精,还能出奶么? “嗯吧!” 迟小捞一愣,大家伙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小满。 “他刚……”许安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状,突然扑了过来,“小满,再叫一声!” 几个大男人像乞丐瞅见了馒头似的,全围了过来,尹春晓一眨不眨的盯着小满,下意识动着嘴型。 “叫——爸、爸!”迟小捞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教。 小满眨眨眼睛,小嘴巴蠕动了两下,奶声奶气的咕哝:“嗯吧!” 许安宁扯着嗓子叫他妈:“妈,小满会叫我爸爸了!” “他是在叫我好不!”尹春晓执意认为小满刚在是看着他叫的。 “你才褪完胎毛吧,叫你?不怕闪了舌头!在叫我才对好不!”尹少阳最不待见他。 “你生的出这么正常的儿子,我给你下跪!跟你姓尹!” “得了得了,跟这瞎掰扯,都是爸,从大到小排,我是二爸!” 几人瞅着说话的谢徽,确实是挺二的! 等洗了澡后,迟小捞准备回房睡觉,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尹少阳的声音,像是在打电话发脾气,他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楼梯口。 一通工作电话大概讲了二十多分钟,似乎是旗下建设集团投标的一项市政公用工程出了岔子,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横插了一脚。 迟小捞虽然不太明白,但他知道尹氏旗下,就属建设集团最有潜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这次的项目出了问题,很有可能牵涉到整个尹氏。 正要抬步,门开了,尹少阳手臂上搭着换洗的衣服,大概是准备去洗澡,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大步走过来,停在离他两步的距离外。 白天时他情不自禁握住迟小捞的手,被狠狠瞪了一眼,现在谨守分寸,不敢逾矩哪怕一寸。 迟小捞微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从他的角度看尹少阳是背光,灯光将他的轮廓线条勾勒的很生硬,胡茬很明显,五官模糊,眼睛却亮得出奇,一闪一闪全是不加掩饰的热切。 迟小捞突然觉得他瘦了,瘦出了他这个年龄特有的清俊,原先的匪气也全然不知所踪,迟小捞非但没觉得欣慰,反而不可抑制的有些心疼,这个人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在尹氏大楼意气风发的谈笑论江山,而不是自我流放,在这片穷乡辟岭浪费时间,荒废精彩人生。 “我刚听到了,你讲电话。” 尹少阳无所谓的做了耸肩的姿势,轻描淡写的说:“一点小事,有人会处理。” 迟小捞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的权利,对面这个人,在以前他有立场时都管不了,归根结底是分量不够,现在他更没有立场劝他回归正道,可是真能视若无睹么? “你已经在乡下待了两个多月,公司的事不用管?” 虽是问话,他一双眼睛明镜似的,尹少阳已经挤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怏怏的垂下眼睛,折腾手里的衣服扣子。 迟小捞见他局促的跟小学生似的,心里又闪过一丝疼意,在这样下去,他真怕自己心软,“你回北京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尹少阳闻言抬起眼睛,他没法接这话茬,只能定定的看着迟小捞,眼神复杂。 迟小捞顺了口气,下狠心说:“尹老先生把家业交给你,你就该好好看着,你的事业和人际圈子全在北京,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毁了尹氏。” 尹少阳已经记不起这是迟小捞第几次的拒绝,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是拒绝,也下不了狠心给你当头一刀,他永远都这么委婉,照顾别人的感受。 不免在心里头笑他傻——何必在意我的感受?不管你给我怎么样委婉的拒绝,我也一样会用最简单的方式爱你。 “公司那边的确没什么大事,过两天我会回去的。” 迟小捞点点头,点到为止,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把话说的太绝。 “那我先去睡了。” 没想到先走的是尹春晓,要赶回学校一趟,中午走的时候,天沉了下来。 尹春晓逗了小满半晌,一直到抱出院子,才把小家伙交到迟小捞手上,小满开始不乐意了,小胖手抻着迟小捞的脖子,胖胖的身体扭成了麻花,定定的看着尹春晓打开车门跟他招手。 “我过两天再来,除了烤鸭,还有什么要捎来的?”准备钻进车子的尹春晓想不过又回头问。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8节 一句:“没什么事就不要再来了”给生生咽了下去,迟小捞这话说了白说,于是摇摇头说:“叫司机路上小心开车,要下雨了。” 尹春晓这才恋恋不舍的钻进了车子里,隔着车窗跟两人招手。 满心以为尹春晓要带他坐车车的小满这会被大大的打击了,嘴还没来得及扁就嚎开了,“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坏银!!! 迟小捞没法,只得挥挥手叫尹春晓快走,然后抱着小满进屋冲牛奶。 没想到小家伙越哭越带劲,连牛奶也不喝,小手不住的摇晃,整个人在迟小捞手上抻扁担。 打扫厨房的许妈妈也被惊动了,围着围裙跑出来把小满接过去,小家伙还是不依,哭的脸色发紫,不住打哭嗝。 “这可怎么办。”许妈妈极坏了,小满还从没这么哭过。 尹少阳从楼上下来,起晚了没吃中饭,手里拿了个熟玉米在啃,“怎么了?” 走过来逗小满,人孩子沉浸在痛快的嚎啕里,压根就不理睬他。 “有点不对劲儿。”尹少阳凑近听肺音,“怎么听上去有点喘。” 许妈妈和迟小捞闻言一惊,小满心脏发育不足,就是个□□,要是喘就不能当成简单的气管问题来看待。 “小满有先心,会不会是这个原因?”迟小捞问。 尹少阳当机立断:“送医院吧,赶紧的!” 许妈妈也不敢耽误,扯腿就往房里跑:“我去拿病历,顺带把他的奶粉给准备一点。” “奶粉奶瓶可以买,您就收拾两件小孩的衣服和纸尿裤,我打电话叫谢徽把车开回来。” 尹少阳掏出手机正要拨,迟小捞疾声道:“鱼塘离这边远些,尹春晓刚走没多久,叫他把车往回开,我们抱着小满在路上碰头!” 尹春晓接到电话,叫他们别急,进村就一条黄泥巴土路,他们往回开,最少二十分钟就能碰头。 尹少阳抱着小满,和拎着环保购物袋的迟小捞一块出了门,刚走几步,许妈妈追出来,给塞了把伞,嘱咐了他们路上千万当心。 天色确实是不好,整个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隔着一片海,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承受不住水压而陡然破开。 小满还在哭,不过哭声小了些,断断续续的,没过一会就趴在尹少阳肩上睡着了。 小东西脖子里的奶味一个劲往鼻孔里钻,他埋头吸了一口,“这小子真磨人!” “做父母的就没有容易的。”迟小捞意有所指的接话。 尹少阳却联想到了一家三口,这情景就像是抱着孩子回娘家,要是腾出只手牵着他的,就完美了。 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雷还没炸雨点就下来了,迟小捞撑开伞,给抱孩子的尹少阳挡着,自己的半边身子没一会就湿透了。 “你来抱孩子,举着伞怪累的。” 尹少阳不由分说就把小满塞他手里,接过了包和伞。 “轰隆!”一声,惊雷像是响在头顶,迟小捞脖子一缩,捂住了小满的耳朵,尹少阳把包背在了肩上,伸手搂住了迟小捞的肩膀。 泥巴路沾水就化开了,鞋子上黏黏糊糊的裹了一大团,一走一滑,两人艰难的前行,尹少阳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一刻就像是偷来的温存,他一点一点细细的品尝,甜津津的一线暖流划过舌头,到喉头变成淡淡的苦,回味悠长,历久弥香。 雨越下越大,视野里雨滴变成了雨帘,水花子击打在路面和蜿蜒的矮山上,化成一片薄雾,脚下的路已经看不到泥土,枯黄色的积水淹没了脚背,深一脚浅一脚的难以前行。 “要不咱们回去吧。”迟小捞担心小满给冻病了,再说孩子这会还好,没喘了。 尹少阳也觉得这鬼天气不宜再往前走,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尹春晓的车子怕是在路上熄了火,看这情况怕是今天去不了医院了。 “那咱们往回走,先找个树木密的地方避避雨。” 雷雨天打伞走也不安全,两人返身回行,刚在过来的路上,尹少阳就看到了山包脚下有片水杉林子。 往回走了几分钟,尹少阳把人一带,手一指:“那边,去避雨!”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闷雷,声儿不大,但是比刚才的惊雷震撼,整个脚底都在抖动,地面上的积水也给震成了亚光。 尹少阳按住了迟小捞的肩膀,竖着耳朵仔细辨别了下,他觉得雷声不对劲,但这会又消失了。 “走吧!” 身后亮起车灯,一闪一闪的,迟小捞一喜:“是晓晓!” ☆、第六十三章 二更 惊喜的语声未落,迟小捞感觉脚下一空,他以为是踩漏了,身体随着惯性往后一仰,下意识将小满举了起来。 尹少阳眼疾手快的一把丢了雨伞,顺手捞住小满,另一只手去搀迟小捞,刚抓到手,而此时自己脚下也一沉,根本来不及反应,耳边陡然一声巨响,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坐过山车一般迅速垂直下坠。 只是眨巴眼工夫而已,身体重重落入水中,迟小捞感觉整片背部都被拍麻了,确切来说是整个人都是麻的,这一刻,大脑根本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听力被巨响震的暂时失聪,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或许是一瞬,但在可怕的意识里这就是漫长的一生,等缓过劲来,眼前一片黑暗。 尹春晓是眼睁睁的看着雨幕中的两大一小三个身影消失的,在这之前他就感觉到了车身一阵不明原因的耸动,有点像是车轮下陷,当时他正指着前面叫司机停车,然后就看见那三个人像是被吸进了地壳,刷一下消失于原地,四五棵水杉紧随其后,毫无章法的轰然倒地。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等尹春晓意识过来时,只剩下一柄撑开的黑伞,被气流扫到了车头前。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半天没缓过气,却听车门一响,尹春晓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小捞——” 他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三人消失的地方被横七竖八的水杉挡得密密实实,尹春晓疯了似的嘶吼,“迟小捞!!尹少阳!!迟小捞!!” 司机随后开门下车,看到老板竟然想抬起树干,他先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大步跑过去,树干下隐约可见一处凹陷,积水的水流正从横斜的树干下往下面涌,很明显是地陷。 “老板,我已经报了警,这边还可能会发生地陷,您最好是退出安全距离——”后面的话他咽了进去,尹少阳霍然回头那眼神,让他自动噤声。 黑暗中突然想起惶急的声音,有点沙哑,“小麻子!” “尹少阳?”迟小捞两只手按压疼痛的太阳穴,确认对方的声,刚才他好像听到了尹少阳的声音,但是被流水声盖住了,不能确定。 又是一声:“小麻子!” “尹少阳!小满!” “我们在这,你能动吗?” 他想说不能动,整个人被水拍了一下,这会像是还没缓过劲,胃里一阵阵翻滚,很想吐,他胡乱应了一声,顺了几口气,从水里慢慢爬了起来。 实际上头顶有一丝光线,只是被树干和碎石挡住了,眼睛适应了环境后,能看到尹少阳的身影,姿势有些怪异,抱着小满直杵杵的倚在前方三米处。 “小心点,一步一步走,注意水里的碎石。” 恰逢骤变之后,尹少阳的声音就像是,身上的疼痛也不算什么了,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只要现在还活着,后面的事都不需要操心。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胳膊,微微使力将他搀了起来,迟小捞抹一把脸上的水,借着微光张眼看着他。 尹少阳很狼狈,右边眼尾至耳畔有大片擦伤,头发贴在额头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倒是小满虽然恹恹的,却还是好好的被护在怀里。 “小满身上湿了,你先从包里拿件衣服出来给他换上。” 迟小捞是真没想到尹少阳会当先顾着小满,他这种人不是应该瞅准机会献殷勤的么?不得不说,他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让迟小捞很是欣慰,觉得在乡下这几个月,还不是白待的。 这种情况下,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小心翼翼的站稳,拉开了尹少阳挂在肩上的包包拉链,里面渗了点水,不过衣服都是干的。 有尹少阳托着小满给换了身衣服然后在尹少阳胸前隔了张干净纸尿裤,解下了小满屁股上浸满水的纸尿裤换上了棉布裤子,小家伙身上暖和了,也不那么怏了。 顶上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两人屏息分辨,神色一喜,迟小捞抬头扯着嗓子回应:“我们在下面——” 慌忙火急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尹春晓听到声音,像是脱了力一般一屁股跌进了水坑里。 司机瞧着他脸色苍白,喘了几口大气,想起什么似的,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把脸埋在缝隙里,大声问:“下面积水到哪里了?” 凹陷并不是很深,大概三米多,这会积水倒灌的速度很快,已经没到了小腹以上胸部以下的位置,按照这个速度,一刻钟就会没顶,最近的消防警察过来就算是只要十几分钟,可是搬开树干还需要时间,尹春晓的担忧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没有上面的树干挡住,掉进地陷里面的人就有可能被碎石砸伤,可有了树干,对于援救又是一个最大的阻碍。 尹少阳也想到了这一点,抬头看上面的空间,默默计算着时间,他不能把消防员来的时间计算在内,因为天气和路况,哪怕晚一分钟都是变数。 他们现在能做的,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尽可能的自救。 想到这,他抬起头,对上面大声说:“把汽车千斤顶拿出来,只要先顶开三十公分的距离就行了!” 尹春晓像是被点醒了一样,回头对司机说:“快去,把千斤顶拿过来!” 司机也是急得脑袋暂时脱线,一听这话,赶忙去后备箱拿千斤顶。 尹春晓已经找好了承重点,虽然有一点缝隙,但是气囊塞进去还是有点吃力,司机塞了半天,急的满头大汗。 尹春晓一言不发站了起来,猛吸了几口气,两腿微微分开,弯下腰,两手托住了树干。 司机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老板,这树干太重,两个人都托不起来,何况是您一、呃!” 危难关头,人的爆发力是最神奇的东西,可以称之为奇迹,白帝的这位白白净净年纪轻轻的小老板,给这位中年大叔亲身示范了什么叫做——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塞在树干下的气囊接上了汽车排气管,树干被缓缓掀开,露出一条三十公分的缝隙。 而此时凹陷下面的水已经涨到了胸口,昏黄的积水争先恐后的往地陷里灌,雨还在不停的下。 迟小捞掏出了包包里面的东西,把小满装了进去,一个十四寸的环保袋正好让小东西睡在里面。 小满觉得挺好玩,咧开嘴笑得像朵花,一只藕节般的手臂从包口伸了出来,捏住迟小捞的鼻子,嘴里奶声奶气的咕哝:“呃吧!” 迟小捞鼻腔一酸,水已经没至胸口以上,肺压跟不上,连连咳了几声,眼泪也涌了出来。 抬头就是人间,这会他挺想抓紧时间给小满来一段临别赠言,只是尹少阳在旁边,他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抓紧时间在小宝贝脸蛋上重重啃了一口,眼泪鼻涕糊了孩子一脸。 耳边传来低低一笑,迟小捞连忙抬起头,尹少阳脸上还挂着笑,接过小满,在他亲过的地方也来了那么一口,迟小捞借咳嗽掩饰窘态,尹少阳已经举起了小满。 长柄伞把勾住了包包的手提袋,手里的重量缓缓消失,装着小满的包包脱离手掌,两人仰着头,水已经淹至脖子。 圆圆的小脸首先冒了出来,在旁边悬着心的司机大叔吐了口长气,当看到天使一样的小脸重回人间,胸腔霎时间被一股热流堵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的往眼眶上涌。 看着小满消失在缝隙间,迟小捞提着的一口终于卸了,脚下随即一软,人还没来得及撅下去,腰上一紧。 极度强劲的力度,像是攒了很久的一股劲,由不得他挣扎,借着水的浮力将他整个人一瞬间托了起来。 “尹少阳!”迟小捞在水花声中尖叫。 下一刻,他被强行骑在了尹少阳肩上,冲水而出。 “别动!”尹少阳语气强硬,一朝回到解放前,又是那种霸道的口吻:“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迟小捞不敢动了,两条腿根被大手紧紧固定着,水有浮力,他再动只会让尹少阳不停消耗体力才能保持平衡。 迟小捞早就全身湿透,衣服紧紧贴着身体,长裤裹着浑圆结实的长腿,尹少阳的两手摁着他的大腿,鲜明感受到指下肌肤结实而微弹,这种熟悉的触感,在以前让他疯狂,而此时,却让他安心,即便是最后一次触碰到他,也满足了。 水位到了下巴。 “小捞……” 抬头就看到缝隙里卡着尹春晓一张挤变了型的脸,还在试图往里挤。 迟小捞伸长手,正好挨到他探进来的指尖,明明下面才是面对生死关头的人,可尹春晓却像是濒死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激动的瞬间红了眼睛,豆大的眼泪珠子啪嗒往下落。 司机把小满放进了车子里,回头跑过来,喘着粗气叫道:“老板,消防的打电话过来,这里可能是炸过山取石,地基瘫软,前面也出现了地陷,消防车被挡得进不来,正在想办法,现在怎么办?” 尹春晓没回头,对着下面问:“你们怎么样,能坚持吗?” 迟小捞的角度只能看到水位上升了不少,不能确定水涨至了尹少阳的哪里,疾声问:“少阳?” 过了一会,一声“嗯。”,明显带着鼓泡的声音。 迟小捞脸色变了,挣扎着要下来,尹少阳两只手钢钳搬紧紧箍着他,愣是不放,迟小捞竭嘶底里的大叫:“你他妈放我下来!放老子下来!!” 尹少阳不放! “……王八蛋!老子能自救!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尹少阳你他妈有病!!!” 他发誓,要能活着出去铁定把丫挺的给撕了! 上面的尹春晓突然消失了,迟小捞这会只觉得绝望,不甘心,他怕死没错,但不能踩着尹少阳的命留他一个人独活,这叫他怎么能安然活下去? 水已经到了小腿肚子上,他不用看都知道,再过两分钟,下面这个铁定嗝屁。 裤裆一紧,裆中央的尹少阳的突然仰起脸,拼尽全力大叫一声:“小麻子!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被水声淹没,却分外清晰! 迟小捞愣住了。 我爱你……爱你……你…… 三个字来回回荡…… 迟小捞眼睛眨巴了两下,眼眶子霎时就红了,苍白的脸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在昏暗的地陷里比鬼还要丑上三分。 他脸上肌肉扭曲得近乎狰狞,喉管里鼓动着不知名的声音,良久,像是从胸臆间挤出鬼一般凄厉的嚎叫:“王八蛋龟孙子!白眼狼神经病!你要死就死好死不送,要嗝屁了还不放过老子!你敢说‘爱’?……你这是不放过我啊啊啊……这是要我和你一起死啊啊啊……” 拿着排气管返回的尹春晓呆在了原地。 这一刻他有种看电影的感觉,屏幕里两人爱的死去活来,他只能在台下做一个默默的观众。 如果…… 低头看着手里的排气管,没有这根连通空气的管子,主角是不是就能换人来演? 他摇摇头,惨淡的一笑,将管子从缝隙放了下去。 有了维系生命的东西,一切就变得井然有序,尹春晓一个人上面忙活,用拉索绑住树干,然后发动汽车,一根根的挪开,忙了大概一刻钟,消防队的终于过来了。 先被救上来的是迟小捞,搬动树干时,脸上肩上被碎石砸伤了不少地方,尹春晓一把把人护进了怀里,然后看到被救出来的尹少阳,被全身僵直的被抬出来,毫无生气。 “他……”尹春晓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伤者没有呼吸,需要立即急救!” 消防员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大力推开,一个人影飞快的扑到伤者身上,动作迅速却不急躁的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消防员面面相觑——俺们才是专业的好不! 迟小捞拦住一个准备扯开尹春晓的消防员,默默的站在一边,所有人都站在雨中,看着地上两个人。 排气管口径太宽,根本就不能完全隔离水浸入口腔,换气跟不上来,鼻腔难免会吸入水分…… 尹春晓也搞不清楚此时的心情,可能是因为他的失误让尹少阳溺水,现在只是想尽一份力把他救过来吧。 迟小捞的两条大腿很疼,是尹少阳留下的抓伤。 他知道窒息的人濒死前会不自禁抓绕东西,自己的大腿被他捏破了,可尹少阳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放下他自救,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克服求生的本能?他不敢想,不敢想…… “有呼吸了!”一个消防员叫了一声。 随即几个人合力将人抬上了车,尹春晓气息不稳的站在原地,回头时,对上了迟小捞的眼睛。 ☆、第六十四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天晚上所有人都赶到了医院。 许妈妈一个劲的自责,不该让他们抱着孩子出门,这下好,都进了医院。 尹少阳需要留院观察,迟小捞外伤进行的处理,住一晚上就能出院,关键是小满,他们及时将孩子送医,是非常正确的。 小满的心脏确实是出了问题,不过现在看来问题不算很严重,但是看发展的趋势,是不可能在五岁后自己长好了,有必要做修复手术,不过手术最佳时间是三岁,如果等不及,最少也要满一岁。 许妈妈抱着小满枯坐在病床上,从许安宁的角度看上去,妈妈好像又苍老了几岁。 第二天谢徽开着车来医院接人,许妈妈和许安宁抱着小满出了院,迟小捞留在了医院。 尹少阳已经醒了,人看上去却不太好,左边脸上的擦伤结了一层油皮,半边都是肿的,本来躺在床上耷拉着眼皮,听到推门声立即精神百倍了起来。 迟小捞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咱们跟医院有缘,这都是第几次了?”尹少阳开了个玩笑,挪了下身体,腾开床边一块地儿,示意迟小捞坐。 才坐下来,他的手就挨上了迟小捞的脸,拇指轻轻的磨蹭创可贴,柔声问:“疼吗?” 一系列动作亲近又自然,就像是两人由始至终就没掰过。 这一刻的温存是用命换来的,迟小捞闭了闭眼睛,允许自己贪念了那么几秒钟,随即拿开了那只手。 尹少阳的表情有一刹那僵硬,随即明白了,自嘲的一笑,收回了手。 迟小捞却握住了他的手,正色说:“你救了我两次,要算起来,咱俩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过命的交情? 尹少阳心里疼的一抽,转了下眼睛缓解干涩,强笑道:“谁说不是呢,你要是个女人,说不定我还能要挟你以身相许,可惜……” “尹少阳,我是认真的!”握着他手稍微用了点力,“最近我想了很多,原先咱俩在一起时,很多因素都没顾虑到,比如说你的身份,你的事业,这些都不能不考虑在内,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总以为只要我坚持,你愿意,咱俩就能在一起一辈子。” “难道不是吗?”尹少阳语气生硬的反问。 迟小捞摇摇头,“你的责任不止感情,尹家的家业全摊在你一个人身上,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如果是个女人,还能凭着性子躲在你背后,没能力分担至少不给你添乱,但是我是男人,你怎么面对舆论,尹家的家业将来谁来继承?” “那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你这里!”尹少阳气急败坏起来,“你不能把这些当成拒绝我的理由,我尹少阳有什么怕的?连命都能豁出去,会去在意外界的眼光?尹氏没人继承我他妈捐出去做善事,那么多孩子生病没钱看,我能帮一个是一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甭想用着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来搪塞我!” 整个病房被他的怒吼惊动,陡然停了下来,就显得分外的压抑。 尹少阳瞪着发红的眼眶,胸口上下起伏,他是真的已经用尽了法子,黔驴技穷。 迟小捞可以恨他、怨他、生他的气,可以发泄、怒吼、抽他的脸,可以逃、可以躲、可以用一千一万种方法来考验他,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摊开种种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来拒绝他。 迟小捞疲倦的搓揉发际线,按住了伤口也没觉着疼,他现在特烦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北京他是不会再回去了,可是偏偏又有个人用命和偌大的家业在逼他——你跟不跟我走,不跟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尹少阳就是他的劫数! “小麻子……”首先将自己平息下来的尹少阳,小心翼翼的反搭住迟小捞的手,“我救你不是因为让你欠我的,撇开这些事不谈,你就当我是在追求你,你可以拒绝我,躲着我,但是请你不要用我救你两次这些事给自己增加压力行吗?” 尹少阳的专注的凝视着他,这番话说的很诚恳,迟小捞无言以对。 他的手珍重的摩挲迟小捞的掌心,像是酝酿了许久,怀着满腔的忐忑,轻声问:“你走心的跟我说一句,你还爱不爱我?” 迟小捞继续无言以对。 如果说上次在厂子里尹少阳出手相救,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当之为‘救人’而已,那昨天这一次呢? 他是拿自己的命在换他的命! 爱之深重,重过生命。 就是这份沉重,让他胆寒,他拿什么来还? “我……” “算了!”尹少阳打断他的话,“以后再说吧,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很乱……对了,小满怎么样?” 迟小捞松了口气,把小满的病情大概说了下,尹少阳当即就给一个心脏科的权威打了电话,对方要看小满的病历,然后约好了时间,准备把孩子带去给他检查。 尹少阳出院后直接回了北京,紧接着尹春晓又过来了,这时候已经到了八月底。 两处地陷已经抢修完毕,山包也被封了起来,以后严禁炸山取石料,从村子到镇子的黄泥路被施工队圈了起来,据说是哪个大老板捐的款,要求在九月开学前完工。 尹春晓住了几天也要赶回学校,九月一号,漫长又开心的暑假终于结束,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一切各就各位。 新路有两股车道这么宽,旁边有人行道,还贴心的扯了条盲道,马路中间压了黄线,修的特别平坦。 九月的天,万里无云,长空澄明如镜,湛蓝如洗,迟小捞蹬着二八自行车,后边载着许安年,欢快的哼着小曲。 鼻端飘过麦田的味道,睫毛被秋天的微风拂动,两轮子被踩的赫赫生风,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半路上,许安宁非要换自己来踩,迟小捞一上车,少年猛蹬车踏板,在宽敞的马路上扯出一条如风般的气流。 迟小捞发现这两个多月,许安年像是被大粪肥过一样,又见拔高,站在一块可能只到他的耳尖了。 他自己不矮啊,也有175,怎么身边这些一个个长得跟门板子似的,非得让他仰着头膜拜他们的鼻孔。 九月份过得很快,尹少阳让人给孩子们送了些文具和新衣服,可能是公司事情很多,他没能抽空过来,偶尔打电话,问问孩子们的事,对于感情问题只字不提。 十月份,那个心脏科医生从国外回来后,尹少阳约好了时间在医院等着,谢徽开车载着许妈妈抱着小满去了一趟。 迟小捞下班回家,就见许妈妈神色有些不对劲,问了谢徽才知道,医生说了,小满这个问题不属于自动闭合的那一类,现在已经出现肺高压倾向,照顾不好随时会有并发症的产生,比如说肺炎,呼吸管疾病,严重会导致心内膜炎。 那位医生建议带孩子去美国治疗,一个是因为经济费用他们能承担的起,再则国外的医疗水平确实要发达一些。 许妈妈忧心的是她这一去,家里的孩子们怎么办。 晚上接到了尹少阳的电话,听声音像是在公司,“小满的事谢徽跟你说了没?” “说了。” “许妈妈考虑的怎么样?” “她当然是希望送去美国治疗,但是这边走不开,我想就我去吧。”迟小捞迟疑了一下,有些难为情的说:“你跟小廖说说,看能不能帮我请一个月的假。” “这都是小事,交给他吧!”尹少阳停了一下,“美国那边我来安排,最迟下个月吧。” “这个月不行吗?” “我……我这边抽不开身。” 迟小捞心里清楚,这事只要安排好,尹少阳不一定非要跟着一块去,可是这话他怎么好开口。 听筒那边小声说:“我以为今天你会过来。” 声音像是埋怨,像是委屈,隔着三百公里的距离经过终端的音波转换为电子信号,粗哑的音质如砂砾摩擦迟小捞的心,在胸腔里耐不住的抽动。 迟小捞还在出神,尹少阳说:“还有一个星期就是你生日。” 这句话没头没脑,迟小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干巴巴应了一声。 尹少阳也没接着话茬往下说,实在没话讲了,就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一个星期过得飞快,迟小捞看着日历上的数字,暗自唏嘘自己又老了一岁还一事无成,二十五了,村子里二十五岁的汉子们个个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这是有多失败,老婆估计正在下辈子苦苦等候,孩子都留在草纸上支援了有机肥。 今天早班,下班后他早早的回了家,明明不抱任何希望,却又按捺不住隐隐期待,总之一整天的神游九霄在踏进门的那一刻终于安定了下来。 其实他就不该期待不是么。 家里没人知道他的生日,但是饭桌上的菜色还不错,都是他爱吃的,权当自己给自己庆祝了吧。 “诶,干嘛把电视搬外面来?”迟小捞问。 谢徽打开了电视,换上新闻台,边吃边看头也不回的说:“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迟小捞瞪他的后脑勺——我忍了,正常人谁会跟脑仁长毛的人计较! “别理他。”许妈妈给迟小捞夹了只虾,“这是安宁在养殖场现捞的,可新鲜了,快尝尝甜不甜!” 一桌子其乐融融的正吃着晚饭,小军“咦”了一声,随即贝儿叫:“少阳哥,快看!” 迟小捞神经一扯,下意识往门口看,许安宁单手扭过他的头,“电视里边!” 此时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目光灼灼的盯着电视。 电视里放的是地方准点新闻,现场有点混乱,好像是新闻发布会,记者站在镜头前,高声说着话:“……天使基金于今日正式启动,据悉,这是尹氏集团接班人尹少阳先生第一次正式在媒体露面,让我们把镜头往前拉——” 尹少阳一身银灰色西装活脱脱一衣服架子,站在镁光灯前毫不怯场,头发打理过,利落的服帖在脑后,完全显现出一张五官轮廓英挺的脸,看上去神采飞扬,帅气逼人。 “……天使基金,是我计划了很久的,希望能帮助到失聪失明儿童以及流浪儿童,基金启动后第一件事就是成立国内第一支全部由中国医护人员组成的医疗队,深入偏远地区为当地的孕产妇进行产检和孕期知识普及,……” “据说您此次以朋友的名义捐献100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这算是国内慈善业比较大手笔的一次捐款,请问您筹办天使基金,是出于何种原因?” 闻言,尹少阳看向镜头,深邃的目光透过荧屏,就像一个漩涡,似乎要把电视机外的那个人吞噬。 他调整了下呼吸,郑重开口:“因为我的爱人,他就是弱听。” 一时间全场哗然,不等记者接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他左耳严重弱听,后天原因,正常人可能无法体会只有一只耳朵能正常工作的不便,在一年前我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后来我试过,用耳塞塞住左耳,只一天时间我就感觉生活严重受阻,我必须凝神才能听清外界的声音,一天下来脖子僵硬,整个太阳穴都是疼的。” 记者们适时发出轻笑,尹少阳扯了扯嘴唇,一个笑容浮现了一半,随即红了眼眶,“一只耳朵的听力让我一天的生活都难以维持,可他却能走上舞台,俘获无数的掌声,在这里我想对他说……或许现在说已经晚了,但是我只想让他知道——宝贝儿,你就是我的骄傲!!!” 全场有那么一瞬的寂静,随即掌声和镁光灯同时亮起,到场的记者们没想到尹少阳会自己爆料八卦,一年前的某明星和某老板的过期新闻这会好像是又有了上浮的趋势,身为记者,不往下挖就是渎职。 “尹先生,能透露您的爱人是哪一位吗?” “请问您的爱人是不是白帝传媒的艺人?” “尹先生,能详细说说您爱人的情况吗?” “……尹先生尹先生……” 尹少阳压压手示意安静,等噪音稍歇,他莞尔一笑,坦言道:“在这里我有必要强调一次,他不是名人,只是普通人。说老实话,我一直希望能带他走入公众视野,向外界宣布我们的事,但是就目前而言,我认为他还没做好准备,我尊重他,也请各位媒体能手下留情,给我们一个安静和谐的私人空间,如果愿意祝福我们,请大家关注天使基金,为慈善事业贡献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让更多孩子能在明亮的世界里茁壮成长!” ☆、第六十五章 (二更) 电视上镜头一转,转向了新闻播报的主持人。 迟小捞还在怔愣状态里不可自拔,姓尹的……他到底要干嘛!? 以他的名义捐款1000万投入天使基金? 他的爱人?宝贝儿? 我靠!!! 这人到底要不要脸了? 一桌人都没动筷子,均用谨慎的眼光瞅着这个满脸苦大仇深,跟自个筷子较劲的家伙。 谢徽小心翼翼的打破沉默:“你们猜不猜得出,那小子嘴里说的‘宝贝儿’是谁?” 许安宁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安年眨巴了下眼睛,举起筷子指向……“啪!”一声,被许妈妈摁了下来,“好好吃饭!” “小捞啊,来,吃虾!” 贝儿撅起小嘴巴问:“不是说有蛋糕吃的么,少阳哥在电视里,怎么送蛋糕过来?” 迟小捞刷的一下看向贝儿,把小丫头看傻了,期期艾艾的缩脖子:“我……我什么都没说……” 大门口传来声响,众人回头,却见尹春晓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子,不知道在门外待了多久,定格的表情在众人回头时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和尹少阳争,不声不响的出资修建了进村的这一条黄泥路,暗自心喜迟小捞蹬着自行车在这条新路上飞驰,想象车轮每天滚过柏油路面,就像是一遍遍熨贴着他的心脏。 他怀揣这满心期盼,等待迟小捞知道是他修建马路后那一刻惊喜的表情,却在这一刻看到了电视里的尹少阳。 当听到电视里那人一声动情的:“宝贝儿,你就是我的骄傲!”时,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表情碎了。 轰然一声巨响,屋外的暮色被荧光灌满,尹春晓呆呆的站在门口,身影被绚烂热闹的色彩勾勒得分外寂寥。 贝儿当先丢下筷子冲出了屋,紧接着许安宁和孩子们也相继跑了出去,谢徽拎起傻坐着不动的迟小捞,撞开尹春晓出了屋。 沉蓝的夜幕上空,恍若银河倾泻,星星点点的烁目火光争先恐后的往人间流淌,仿佛倒映十万里巨型瀑布,一瞬间亮煞长空。 所有人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生怕错过一眼,这烟火太美了,美得让人窒息。 迟小捞死死睁着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上空,不能低头,一低头眼眶的湿润就要露陷。 那个家伙到底是要干嘛?步步为营的把他往绝路上逼,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长吸了口气,转动了下眼珠子,偏过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他旁边的人。 一直看着天空的尹少阳也收回视线,脸庞在璀璨光芒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笑容里好似凝聚了满满一个世界,“想不到环保烟火也挺好看的。” “尹少阳,你为我做的越多,我心里负担越重。” 尹少阳眼里一闪而逝的黯然骗不了人,随即淡淡一笑:“都是你自己找负担,我没有要求你什么,而且我真没权利要求你,你可以当成这些东西是送给那些孩子的,烟火也好、基金也好、受益人并不是你一个。” 他别开脸垂下头,额发有一缕落了下来,搭在高挺的鼻梁上,生出一种落拓又感性的矛盾美。 他漫不经心的低声说:“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才感觉自己以前一直都活得挺潦草,这段日子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阅历,因为有你才珍贵,因为有他们而开启新的认知,你还别说,那些孩子们比我们这些成年人活得明白,他们有一颗感恩的心,懂得珍视每一天,我觉着吧,从现在开始洗尽铅华,不算晚。” 尹少阳能说出一段话,真让迟小捞对他刮目相看,这个活得肆无忌惮的人,会在某一天立地成佛,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被唐僧穿了。 “嘿!”他突然转身,对尹春晓招招手,“过来啊,一个人杵那酝酿逼格啊。” 尹春晓没好气的走了过来,眉毛一调:“干嘛?” 尹少阳看似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拳头抵着唇含糊道:“上次你救了我,谢啦!” “没多大事!”尹春晓也有点尴尬,不过这张嘴还是贱的一如往昔,“我是为了救小捞,才顺带着拉扯你一把。”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你,我这人最记不得别人一点好,以后有事要帮忙的,直接丢个话,两肋插刀我在所不辞!”边说着边用拳头撞撞他的肩膀。 尹春晓不屑的“切”了一声,“等我哪天闲着无聊把天捅了,你再去两肋插刀吧!”说罢也伸出拳头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下。 迟小捞看着这两兄弟,有些恍惚,要是尹老先生能看到这一幕该多好。 小满的治疗计划定在了十一月中旬,没想到在十一月头,尹氏出了事。 尹氏控股的建设集团今年下半年最大的工程,六环外机场高速改道工程进入前期动工,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资金周转不灵的局面,银行放贷受阻,偌大的工程无法继续进行。 这边一期工程停滞不能如期交工,工程筹备单位不但不会验收结款,反而不断施加压力,限期内再不动工,就收回承建权,几个尹氏原先的合作伙伴此时没有一个愿意作为银行贷款担保,其余的资金都投入在各个项目中,流动资金根本不足以应付这样浩大的工程。 迟小捞是从谢徽嘴里知道的这事,生意上的事他不懂,只想着尹氏这么大家公司,应该不会死在一个项目上吧。 谢徽鄙夷的瞟了他一眼,“这个计划是尹少阳一手操办的,要是停摆了,建设集团就完了,他才进入董事会椅子还没坐稳,其他的股东不就趁着这机会落井下石,把他从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扯下来?” “那怎么办?”迟小捞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徽摇摇头,“我爸先给他透了口风,他没在意,这事应该是华子他爸幕后策划的。” “华子他爸?”迟小捞惊疑不已,“就是那个有名的红顶商人,好几个国家首脑都亲自接见过的那位?华子和尹少阳不是发小么?” 尹少阳叮嘱过这事不让告诉迟小捞,谢徽当了耳旁风,这会迟小捞问起来,谢徽索性说开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借过一张卡给那个叫唐尊的?” 迟小捞给问的懵头懵脑的,“是啊,他说想参加华子的生日宴会,需要身份识别,我就借给他了,不过他第二天就还了。” 谢徽哼笑了两声,“还了?告诉你,这里面水深了,你懂个屁!唐尊不是普通人,估计阴了华子他爸就跑路了,这还没完,华子为这人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这会人跑到了国外,他爸就查啊,最后查到那张卡头上,认定尹少阳掺和了这事……” 谢徽的声音渐渐变成嗡鸣,迟小捞木木然站起来,机械的迈开两条腿进了屋。 他一直怕成为尹少阳的拖累,没想到还不止是‘拖累’,简直是一个祸害。 一连五天尹少阳的手机打不通,廖洪波接了电话也只是含含糊糊的糊弄几句,叫他不用担心。 迟小捞是在报纸上看到报导才知道尹少阳的行踪,头版头条斗大的黑体字:尹氏集团董事长夜会‘爱人’,疑似政协委员xx银行董事千金。 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男女均是侧面,尹少阳穿着一身运动服,女生带着棒球帽,两人有说有笑,背景是一家私人会所的大门。 记者从最近的线索列举了两人疑似情侣嫌疑的若干条,尹少阳所说的“爱人”是不是就是这位低调的名媛,在发布会上透露创立天使基金的由来后,此次两人同时出现在会所,是不是对媒体大众的暗示? 又有媒体分析,尹氏此次匝道改建工程项目受阻,尹少阳这时携同这样一个有背景的女伴出现,是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媒体不要妄加猜测,目的是为了平稳尹氏股票,保住董事会主席的位置? 迟小捞把自己在房间了关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才出来,刚走到堂屋,许安宁从院子外面进来,“你要去哪?” “我想去北京。” “找尹少阳?” “嗯。” “我陪你一块去。” 在车上,许安宁安慰他,“别信报纸上说的,你想想啊,他从来没被拍过,这时候出现一个女伴,不是摆明了给大家伙看的么,这女孩背景这么牛逼,他这很明显就是一个借势的手段,对于渡过这次难关应该有很大的裨益。” 迟小捞看着窗外,许安宁说的他都懂,只是觉得这时候,作为一个朋友应该陪在他身边,虽然帮不上忙,总好过不闻不问吧。 上面的其实也是借口,说白了,他就是想见他! 先去了碧海,保安说尹先生很长时间没回来了,然后去了别墅,保安不让进,也是一样的说辞,最后去了大宅,老王把两人给挡在了铁门外。 隔着铁门,老王无奈的说:“你们先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少爷说了谁都不见,再说他现在也不在家。” “骗谁呢!”许安宁气坏了,指着停在外面待命的商务车,“车都还没熄火,怎么人就不在家了,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啊?怎么睁着眼净说瞎话呢?” 老王为难的干笑,就是不开门。 迟小捞远远眺望二楼的窗口,明明玻璃反光什么也看不见,可就是隐隐感觉窗子后面有人。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19节 尹少阳,你不想见我么? 许安宁还在和老王翻扯,迟小捞拍拍他的肩,“别争了,我们走吧。” 许安宁气恼的瞪了老王一眼,返身跟上了迟小捞,他没紧跟上去,留了两步距离吊在后面。 迟小捞的背脊一向挺得跟标枪似的,这会却像是被无形的重量给压得抬不起头,许安宁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移开了目光,不忍心看前面那个颓丧的背影。 老王叹了口气,进了大宅,上二楼推开书房门,一眼看到尹少阳还站在窗前。 “少爷,车准备好了。” 尹少阳拔下嘴里叼着的一根熄灭的烟头,摁进了烟灰缸,烟头早已经熄灭了,他却不停的在烟缸的碾压,半弓着身体,沉声问:“他说了什么?” 老王垂手站在一边,摇摇头说:“没说什么,保镖已经跟上去了,刚有人说小少爷正往这边过来,您是等他一会还是现在去公司?” “去公司不急,这几天看那些老东西的一张张脸都要吐了,你下去吧,等人来了让他直接上来。” 十分钟不到尹春晓就到了,头发被风吹乱了,还缀着一片落叶,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质问:“我当你多大能耐,原来走投无路了,缩家里跟个龟孙子似的,我问你,为什么不见迟小捞?” 尹少阳点了支烟,看也不看他,“不止不能见他,你也少跟我打搅,没什么建设性的提议就先滚吧,这几个月没事少回大宅。” “什么意思?”尹春晓往前走了两步,在尹少阳对面的沙发坐了,“ 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他妈倒是放个屁啊,这么蒙着人是几个意思?老头子把尹氏交给你手上,不是给你胡来的!” 尹少阳揉揉眉心,低声说:“匝道改造计划,当初项目拿的太容易,我也没多想,启动后被老陶推了一把,原先谈好的银行不给放贷,所有说得上话的人这会都用各种不同的理由搪塞,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尹春晓点点头,“陶家老爷子不是和你姥爷有交情么,你这到底是干了什么,惹着了陶家这尊大佛,连交情不顾了,非得这么整死你?” “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去年华子生日宴,唐尊找小麻子借了一张附属卡混进去了,可能闹了点事,摆了老陶一道,紧接着华子跑了,据说是去找那个假洋鬼子,老陶这是有气没处撒,变着法找我的茬。” “唐尊?”尹春晓皱眉,“他只是一个舞蹈编剧,能和陶家扯上什么关系?” 尹少阳瞟了他一眼,没见过大世面的愣头青就是脑筋转不过弯,“你还想不明白?唐尊他如果只是一舞蹈编剧犯得着去找陶家的麻烦?他不为钱不为权,摆了陶家一道然后跑路,你说他是什么身份?” 这么一说,尹春晓就大概明白了唐尊是什么来头,关于政治方面的事水太深,不是他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能掺和的。 “所以,你不见迟小捞是帮他避嫌?”尹春晓问:“不告诉他这事,是怕他为了你干傻事,往自个身上揽?” “陶家谁也惹不起,小麻子万一露了脸,我也担待不起。”尹少阳淡淡说:“何况还有我姥爷,他是个急性子,这事要让他知道了,准得找小麻子的麻烦。” “那这个项目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老陶估计也就下这么一个绊子,能撑过去最好,撑不过去,最多被拉下董事长的位置……子公司怕是保不住了。” 他垂下头,建设集团是他投入心血最多的企业,就这么没了…… 落进四面楚歌的困境,只能八个字总结,他幽幽叹道:“无过之险,非战之罪。” 换在过去,尹春晓必定要落井下石来个痛扁落水狗,可现在,他心里竟然隐隐作痛。 尹少阳飞扬跋扈的样子看多了,如今这个没人依靠仍然坚持扛起一切的男人,这一刻明明怀揣满腹落寞却假装无所谓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定格在记忆深处某人的形象,他曾以为那个人无所不能,不想却被病痛打败,跟他侧面极像的尹少阳此时委顿的形象突然就高大起来。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开口:“你需要多少资金周转,我可以把白帝的股份卖了……” “你这是在掌我的嘴!”尹少阳打断他的话:“白帝是爸留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吧,真要帮我的话……”他停了下来,心尖子钝疼让他脸部肌肉有些扭曲,挣扎良久,终于沉声道:“这个月十二号,小麻子带小满去美国做微创手术,你要是有空,就陪着他一块去吧。” 尹春晓意味不明的凝视着他,好半晌,他一笑:“把他托付给我?就不怕我把人给拐了?”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还真没那本事!”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第六十六章 许妈妈紧紧抱着小满,来回蹭着宝贝儿的嫩脸,哽咽道:“听说要在身上开三个小孔,我这心里想着都难受,小满整个上半身都没有巴掌大,这可怎么受的了……” “好了好了。”许安宁信口开河的安慰许妈妈:“美国的麻药能管三年,保准不疼!” “胡说!”许妈妈瞪他一眼,又转向迟小捞:“这回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您放心。”迟小捞接过小满抱怀里,“我开了微博,会发照片的,让安宁教您上网,照片我每天发,您每天都能看到。” “真的?”许妈妈终于破涕为笑,一个劲的说:“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小满了……” “过安检吧,时间不早了。” 换好登机牌的尹春晓大步走过来,搂住迟小捞的肩跟众人招手,“都放心吧,到了给你们打电话。” “诶!一路顺风!”许妈妈不由自主的往前跟了两步,被许安宁搂住了肩膀才停下脚步。 小满乖乖的趴在迟小捞肩上,刚过了安检,小家伙突然直起身体,“呃呃呃”的叫唤。 “小满乖,我们要坐飞机了哦!”迟小捞挨挨小满的脸轻声安抚。 “呃呃!!呃吧!!!” 迟小捞霍然转身! 身后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面孔,小满伸着两只手,嘴里不住叫:“呃吧!呃吧!啊吧吧吧……” 尹春晓揉揉小满的光脑袋,笑道:“你爸可多了,叫哪个爸呢?” 迟小捞回过身,借着小满的脸掩饰眼眶的潮湿,他怎么会以为小满叫的是尹少阳? 尹氏被自己捅了这么大篓子,他现在一定焦头烂额,见一面都嫌奢侈,怎么会来送机。 许安宁带着没来过机场的许妈妈在大厅里逛了一圈才出了门,迎面撞上尹少阳,“你来送机了?为什么不现身?” 尹少阳没回答,跟许妈妈打了招呼,说:“坐我的车送你们回去吧,省的去赶长途汽车。” “不用了,你的车我们坐不起!”许安宁挺硬气的拨开他,领着许妈妈就往前走。 尹少阳追了两步,许安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冷声说:“如果是我,就选尹春晓了,因为你不配!” “我没有”三字梗在嗓子里,尹少阳喉头像是被掐住了一般,一个字说不出。 “你能耐大,天塌下来能自个扛,迟小捞永远就是仰仗你存活的杂草!” 我没有…… “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大老板下农村是能屈能伸,迟小捞落魄就是命运使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想要就要不想要了就丢,末了还能找个接盘侠,你真能耐尹少阳!” 我没有…… “妈,我们走!” 许安宁领着许妈妈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尹少阳立在来来往往的大厅门口,如一座脱了色的石雕。 这里的人都是有着自己的方向的,匆匆地起飞,匆匆地下降,带走往昔的故事,留下被抛弃的回忆。 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时间下午两点。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时间并不长,等在手术室外面的迟小捞却感觉过去的每分每秒就像是运转的抽气机,将全身的热气点点抽离身体,这会每条血管的血液都凉透了。 “别担心!”尹春晓捏捏他的肩膀,迟小捞的脸愣像是被马尔福林泡过一样,苍白的可怕。 “叮!”一声。 两人立即站了起来,手术室门开,高大英俊的年轻医生挂着微笑走出来,“don&039;t worry!the operation was a great sud a neeared!” 迟小捞听懂了最前面的英文,长长的吁了口气,尹春晓和医生聊着小满的术后康复问题,几个手术室助理也跟了出来,把迟小捞围了起来,一个金发美女说:“ese baby is really great!”边说边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迟小捞用中学英文水平生硬的感谢:“thank you very uch!” 几个美女助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即哄然一笑,把迟小捞搞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的看向尹春晓,正巧那边两人也看向他,风度翩翩的主刀医生朝他咧开嘴一笑,旁边几位美女立即哄笑开了。 尹春晓似笑非笑的转过头,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后者颇为可惜的耸耸肩,拍拍尹春晓的肩,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看了眼迟小捞,才带着几个助理离开了。 “你们在说什么?”迟小捞问笑得意味深长的尹春晓。 “刚那位医生跟我说你是个漂亮的中国男子。” 尹春晓说这话不像是转述,而是告白,迟小捞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下一刻,下巴被尹春晓轻轻抬起来。 他垂眼凝视他,眼底神采如细雨撩拨微漾的湖心,满满的情意均写在碧波深处。 他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明晰坚定,如雨后明楼,一砖一瓦皆是涤洗后的豁亮清朗。 走廊里很安静,窗台上不知道是谁用高脚水晶瓶盛了两支海芋百合,静静开在慵懒的下午茶时间里,在稀薄的阳光下静美耀眼。 “他想跟你约会,你英文不好,我理所当然的帮你拒绝了,然后……”他微微俯身,气息喷在迟小捞的右边耳畔,暗香蚀骨,“……我告诉他,你是我的爱人。” 在耳畔停留了会,他支起身体,一眨不眨的盯着迟小捞的眼睛,等他反应。 迟小捞没说话,尹春晓刻意伪装的内敛深沉有点抻不下去,心里急切不已,生怕弄巧成拙,他明白自己这是掉坑里了,无怪任何人,是他自己愿意,迟小捞没有拿刀子逼他。 “先说好的还算数么?” 迟小捞点点头,“我不会反悔,只要你愿意。” “我求之不得。”即便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冗长的董事会终于散了,烟雾袅绕的会议室里,尹少阳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里。 其余董事成员鱼贯而出,邵老拍拍他的肩,叹道:“你还年轻,还有翻身的机会,我会支持你的,只要你拿出实力来!” “谢谢邵伯伯。” “那我先走了!” 董事会表决结果将在明天公布,接下来就是议案提交公司股东大会审议,再接下来,尹少阳就彻底下课了。 没关系,像邵伯伯说的,还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建设集团,他爸爸一手交给他的尹氏前景最好的企业,就这么失去了企业信用,完了,全完了…… 秘书探进脑袋,轻声报告:“尹董,您的电话!” 他这才抬起头,示意他接到会议室,应该是美国来的电话,小满的手术应该很成功吧。 “喂!” 是明晋! “少阳,你的手机打不通。” “是啊,刚开会在,关机了。” “你怎么样?尹氏的事我听说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我很好,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明晋顿了一下,沉声说:“少阳,不要跟我客气,如果还是朋友的话。” 尹少阳轻声一笑:“我没跟你客气,只是公司的事没必要牵涉到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番说辞带着暗示,明晋不是傻子当然听的出来,他的能力也不足以帮得上忙,打电话前心里还挺忐忑的,怕尹少阳不讲情面直接拒绝他,没想到对方还在为他着想。 “少阳,你变了。”明晋轻声感概:“关于天使基金的新闻我也看了,不得不说……”他吁了口悠长的气,哑声道:“我错过了你最美好的时光,你提前退出了我最清醒的时间,我们……没缘分。” 尹少阳没有接话,静静的听。 “少阳,祝你幸福!” “你也一样!” “嗯,再见!” 听筒里传来缘分终结的忙音,尹少阳挂了电话,打开手机,旋即进来一通电话。 传来方律师温和又冰冷的声音:“您好尹董,我是方律师,我现在在意大利佛罗伦萨,受迟小捞先生的委托,办理遗产过户的手续,基于您也是这份遗产的合法继承人,所以我有必要跟您做个交代。” “遗产?”尹少阳脑仁一炸,声音都不稳了。 “对,尹春晓先生和迟小捞先生,正在圣约翰教堂进行公证,根据尹老先生先前遗嘱……” “啪!”手机从手里脱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全世界崩溃的声音。 公证?公证!? 毫无活气的眼珠子镶嵌在干涩的眼眶里,就如同一只烈火上的玻璃球,下一刻就会爆裂。 心好像被一只手生生扯了出来,被千万马蹄狠狠的踩碾,化成一趟血水,无从收殓。 疼到极致无从宣泄,他哭不出来,反而干笑出声。 哈哈哈!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尹春晓一语成谶! “如果是我,就选尹春晓了,因为你不配!” 许安宁字字诛心! “少阳,祝你幸福!” 明晋……祝我幸福? 哈哈哈……这真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最大的笑话…… “尹董!!!”秘书的急切的叫喊就像是响在天边外。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浮浮沉沉,就是醒不过来。 这一场梦就像他人生中的纪录片,恍惚看到姥爷家屋后的山包,长满了能酸掉大牙的野枣。 看到妈妈拿着报纸枯坐在床头,报纸上那个人是他爸爸,旁边的女人却不是他妈妈。 看到大宅的书房每晚转钟都不熄灯的窗口,和那个伏案工作的男人。 看到那个男人偷偷进他的房间,抚摸各种奖杯时颤抖的手,还有嘴角抑制不住的笑。 看到小麻子抹着可笑的围裙,手里端一碗饺子汤,站在水晶灯的光晕下对他招手。 他看到了浓缩的一生,电影快镜头一般无声的流过,可惜他伸出手,一个镜头都抓不到。 他知道自己醒着,不想睁眼,这梦太美好了…… “……对,一定要好好休养,看着他挺强壮吧,其实亚健康特严重,这种人才是猝死的高危人群,戒烟戒酒戒伤神……就这么多了……明天出院吧……” 杂沓的脚步声转进病房,是邵老的声音:“老尹当初找我当见证人,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也是用心良苦啊。” “是啊,老爷这人什么事都埋心里,其实大少爷跟他也挺像的,父子俩要不是这种性子,就没有这些误会了。” “对了,老尹留的u盘什么时候交给他们兄弟俩?” “按照遗嘱上交代的,方律师应该是这两天就会过来,也要等大少爷醒了再说吧。” “春晓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 “嗯,那我先走了,匝道工程的事我还得去跟进一下,省的再出岔子。” “我送您!” 尹少阳睁开眼睛,定定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很多事并非他所想,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直白,正如遗嘱里面的玄机,还有迟小捞他…… 老王送完邵老回到病房,径直走到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来,“你好好休息吧,匝道已经重新动工,进行得很顺利。” 尹少阳平静的点头,“嗯。” 老王稀奇了,“你不问问钱哪里来的?” “我知道。” 老王叹了口气,“知道就好,等你出院了,方律师会来大宅一趟,他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什么意思?”尹少阳闻言立即问,“不是还有一半产业吗?” 老王说:“没有了,八亿资金注入了建设集团的这个工程,剩下的迟先生转入了天使基金。” “先前宣读遗嘱时不是这样说的,迟小捞他和尹春晓、他们……他们……”尹少阳激动的语调不稳,想坐起来,被老王按住。 “你先别急,我慢慢告诉你。”老王倒了杯水递给他,“老爷的遗嘱里其实还有个附加条款,就是你们兄弟俩要是和好了,不管那方生意受阻,委托人有权力动用全部资金,这件事迟先生也是当时才知道……” “他们没公证?”尹少阳只抓重点,陡然坐了起来,“是不是老王?你告诉我啊,是不是没有结成婚!?” ☆、第六十七章 只一个小小的u盘躺在手心里,明明没有温度,却隐隐感觉传递着某种热量,让掌心的皮肤微微发烫。 这怕是爸爸留给他和尹春晓最宝贵的财富了吧。 视听室的门被推开,尹春晓走进来,一眼看到尹少阳手里金色的u盘。 尹少阳抬起手递过去,“你放吧。” “啧!”尹春晓永远一副不屑的样子,接过u盘打开了投影机,“大老爷们还手直抖,丢不丢人!” 尹少阳瞅着他的手,啐道:“甭尽废话,你也好不到哪去,赶紧的快放!” 投影仪开始工作,房间里一片黑暗,眼前黑色的墙面一点点剥落,看场景就是在这间视听室录的,尹少阳和尹春晓正襟危坐,暗自调整着呼吸。 没有人影,里面传来老王的声音:“老爷,遥控器拿好,录完了按这个键就行了。” 尹先生声音沙哑,听上去有点紧张,“知道知道,你先出去。” 有虚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空荡的墙面前出现的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老人,还带着一顶渔夫帽,尹少阳记得老爸化疗后才开始带帽子。 尹先生对着镜头坐了下来,表情很严肃,整了帽子又整领带,末后像是想起已经开始录制了,不由得一笑,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 “说什么好呢?”他拄着拐杖低头沉思了下,然后抬起头,“想起来了,你们俩现在应该都在看吧,我不知道你们俩兄弟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看视频是哪一年哪一月,但我相信总有这么一天,所以现在,老爸就当你们俩就在镜头后面吧。” 尹少阳拳头抵在唇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大拇指,从没觉得自己泪腺如此发达,好在房间里面暗,不至于丢人。 “少阳,你跟我很像,从你十一岁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像,就像是一个狼崽子,明明还在吃奶,却倔强的不愿低头,我当年就是因为用骄傲掩饰自卑,才错过了你妈妈,缺失了看着你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十一年。” 他好像看的到镜头外的两人,目光移向沉默不语的尹春晓,笑说:“你小子,小时候那么乖,后来离开家在社会里漂,才让我看到了你其实也有狼性,我难说这是好还是坏,只能说声老爸对不起你,没有好好教育你‘成人’,反而成了个白眼狼,捡着你的那个小伙子真是够他受的了。” “做生意那么多年,我习惯用最低的成本得到最大的收益,习惯了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总以为把种子埋进土里按时浇水他就能结果实,还能按照我指定的模具规格来成长,少阳,在这一点上,是我这个作为父亲的失职,迟小捞昨天说,模具里的果实长不成方的,也有可能长成歪瓜裂枣……哎,我已经没有时间弥补我造成的错误,他这个孩子我看不错,私心里想把他当成你们兄弟俩的黏合剂,从他身上,你们应该能看到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在当今社会,显然是弥足珍贵……” 说到这,他的背脊明显的弓了一下,立即柱这拐杖站起来走出了镜头,脚步声还没远去就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声,紧接着门被合上,杜绝了一切声响。 尹少阳靠在沙发里,眼前是模糊的,指尖扫过眼角,粘到湿热的液体,那液体看上去很陌生,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哭。 过了会,屏幕中出现尹老先生,仪表明显是整理过,声音较之刚才更加沙哑。 “……怀抱希望,就会由然而生一种往前冲的动力,自然而然会摆正脚下的路,你们会懂得什么叫‘做人’什么叫‘感恩’,你拥有了宝贵的情操,就会收获幸福,幸福的定义不仅仅是家庭,还有你一路走来看到的风景和收藏的笑容,你们沿途栽花,繁盛的就是自己的路……爸爸这一辈子辜负了两个女人,耽误了两个儿子,对于家庭我没有丝毫建树,但我仍希望能收获你们的幸福,我想……现在我已经看到了……爸爸祝福你们!加油!” 视频到这里终结,尹春晓早就埋着头泣不成声。 爸爸是否已经看到了?在当初这个冰冷的大宅,没有一个亲人陪伴的家,这个冰冷的试听室,一个人对着镜头想象他已经看到了。 曾经梳的一丝不乱的黑发在化疗中一根根脱落,不得已带上渔夫帽,他曾说带着帽子见人是最不礼貌的,在商场中杀伐决断的他躺在病床上起不来时,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的脸色灰白,六十岁而已,就已经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干裂的皮肤,刀刻般的沟壑,让从来讲究形象的他陡然老了一旬,下巴却干干净净的,大概是为了录视频特意修的面,曾经说一不二的男人到最后能做的,也只能是修个面,换上一件合身的西装打上领带,最后给儿子们留下一个相对来说清爽些的形象。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大概就是给作为人子的惩罚。 庭院里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稀稀拉拉缀着几片枯黄的叶,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这种粗矿的植物种在私人的庭院里不但没什么美感,反而给清理工作带来了诸多不便。 “买下这宅子的时候,爸爸留下了这几棵树,因为夏天时可以乘凉,整个后院都是一片林荫。”尹春晓提起咖啡壶,给倒上了两杯,顿时香味四溢,“加糖加奶?” “我自己来。”尹少阳提起奶壶就给半杯咖啡加满了,尹春晓看着这种典型的山炮行径连连咂舌,“你干脆就往奶壶里面加咖啡,岂不是更方便。” 尹少阳呷了一口咖啡,挑挑眉:“是个好提议!” “虽然很粗鲁,不过你自己高兴就好。”尹春晓手指在杯沿上来回划拉,眼睛却一直盯着尹少阳,“他就这么走了,你也不去把人追回来?” “让他去吧。”尹少阳似乎一夜之间悟出了点佛性,整个人的眉眼都显得宝相庄严了,“我不能用感情羁绊他,他也是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愿意给他时间和空间慢慢参悟。” “就不怕他不回头了?” 尹少阳摇摇头莞尔一笑:“当然怕,每时每刻都在怕,我不能控制他的脚步,但是能保证我自己始终在这里、在原地,等着他。” 本来一个挺糙的老爷们突然说出这种感性的话,实在是挺肉麻的,尹春晓哆嗦了一个,然后想到那个人,也怅然感性了一把。 “在去的飞机上,他蒙着眼罩睡觉,一动不动的坐了十几个小时,以为我不知道,其实眼罩早就浸湿了。” “结婚的建议是我提的,他当即就答应了,我还自欺欺人的暗地里欢喜了一把,心想他想都不想能同意,应该是对我还有那想法吧……其实他是内疚,认为给你惹了事,结婚前两天他守着小满成夜的不睡觉,我就在病房外傻子一样一站一宿。” 他淡淡看着远方的灰色天空,眼神渺远:“直到在教堂里签字之前,方律师来了……当时我也松了一口气,就算他跟我结了婚,也是假的,骗不了自己一辈子。”他捶捶自己的左胸,释然道:“他的心不在我这。” 该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尹春晓心里像矬子在来回划拉,作为一个失败者在情敌面前哭实在是太丢份儿了,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掉头就走。 “尹春晓!” 他没回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今年过年回家,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行!” …… 20141229 13:55 来自 weipro 随行的志愿者都是年轻人,还有几个孩子走失的妈妈,车子进不了大山,一走就是三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抱怨,妈妈们好样的! 1月20日 17:24 来自微博 weibo 天气很冷,大家伙的心却是热乎的,坝上的医疗站已经竣工,队长剪彩时样子很帅气,被坝上的姑娘表白了。 1月29日 23:28 来自 weipro 此时在进藏的路上,希望一路顺风! 1月31日 00:06 来自 weipro 睡不着,好几个队友闹高原反应,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点,大写的心疼…… 1月31日 11:22 来自 weipro 照片:酥油茶 (以上微博时间是正序,没有年份显示的是本年度,2015年。) 电子香烟在手指间来回的转动,这玩意儿替代不了尼古丁带给口腔和气管的那种辛辣刺激感,权当一个戒烟的慰藉吧,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电脑前第n次翻看微博的时候…… 他的微博从五个粉丝到现在的十五万人关注,仅仅一年时间而已。 小麻子,明年这个时候,你又会在哪里? …… “今年的春晚特没劲儿,六小龄童都没上!” “就是,猴年怎么能没美猴王,你瞧瞧,导演微博被骂翻了天。” 两个小姑娘在电梯里叽叽喳喳的,刚出电梯,就眼睁睁看到董事长拿着手机干脆利落的撞上了玻璃门。 一楼大厅的人均想笑不敢笑,纷纷左顾右盼好找个旮旯钻进去好好的笑一笑。 尹少阳摸摸额头,气定神闲的走出了大门。 他又更微博了!!! 2月14日刚刚(10:40)来自 weipro 蓝月谷能倒映玉龙雪山,你们能看到吗? 纳西族人心中的神山,传说能看到它就会心想事成,我希望……我的愿望太多了,还是看雪山吧,来一张俯视的,是不是很壮观? 尹少阳毛快毛快的留了言,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抢到沙发了:是很壮观,我看到了你的影子…… 下面立即被粉丝留言刷爆了。 求露脸! 铜球! 上次是手,这次是影子,露脸还会远吗? 沙发是谁?拖出去剁手! …… 今年早春的温度高的离谱,明明才过完年,气温一路拔高,就像是阳春三月,尹少阳找了家有露天茶座的餐厅准备解决中餐,等着上菜的时间就用来回顾微博。 (以下微博时间是反序的,没有年份标识的就是本年的,2016年) 1月12日 11:40 来自微博 weibo 我们准备在云南待上一个月,分成几个小组深入偏镇,希望能一切顺利。 2015122013:20 来自 weipro 来自贵州的妈妈找到了她五岁的孩子,失散了整整两百九十六天,相信这个世界的奇迹无处不在,上照片。 大手牵着小手的照片,染满风霜的大手,写尽了这位母亲一路的心酸。 2015111815:28 来自微博 weibo 母体垂直传播的hiv病毒,八岁的小豆包很乐观,他说他想当中国的小贝,我相信他一定能行。 2015082311:48 来自微博 weibo 这两个月就像是一场梦,我们的志愿队协助当地警方一共解救了三十名被拐儿童,为警察叔叔点赞! “叮咚!” 又进来一条新的微博。 2月14日刚刚(10:58)来自 weipro 没有任何文字,只一张图片——素净的手心里一颗绿色的翡翠,背景是蓝月谷的绿色的白水河。 尹少阳的瞳仁不断收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睁大眼睛看清楚,视野却瞬间模糊了开。 两年,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按部就班的重复再重复枯燥无味的两点一线,能让他雀跃好几天的恐怕就是这个不定时更新的微博,一段话,一个字,一张图片,哪怕只是一个表情,都是维系思念的唯一途径,即使从未看到有关自己的一条讯息或是一个回应,他也乐此不疲的像个孩子似的抢沙发,或许这样会离他更近一点。 然而今天,他摊开了掌心,一大一小两个湖泊,蓝月谷的白水河能倒映代表希望的玉龙雪山,那么掌心的那个湖泊,倒映的又是什么? “叮咚!” 这次是一条长微博—— 2月14日刚刚(11:12)来自 weipro 达玛是个能干的女人,他们家的生计全是她一个人承担,达玛的男人每天笑呵呵的,都说他娶了一个好妻子。 我问达玛为什么体力活不让家里男人干,达玛说谁能干就谁干,为什么体力活就一定要男人干? 她的力气比男人大,天生就是个用力气吃饭的人,男人每天照顾孩子操持家务,妥妥帖帖的,还会在达玛干活时逗她笑,这个家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一砖一瓦建成一个家,每一个环节都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达玛说她很知足,没有她家男人,就没有几个孩子,没有这些,她一身的力气往哪里花? 达玛感谢老天爷给她这么好一个丈夫,一个和她一起支撑这个家的丈夫。 我觉得我好像懂了,爱的真谛不一定要‘平行’,有时候‘支撑’更伟大。 尹少阳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当最后一段话跳进眼里,突然间豁然清醒,立即拨了秘书的电话:“ 马上联系航空管制,让他们尽快审批,我要去丽江。” “您要去丽江?审批至少需要一天,您如果着急的话,不如订机票。” “那你查查直飞丽江的,订最快的,不管什么舱,我不挂电话,快点!” “最早下午四点二十的班机。” “一张!” “好的!” 他心情激动的站了起来,撞上了端着盘子的服务生,牛排连着盘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服务生慌忙道歉,拿纸巾给他擦西装,“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真抱歉……” “没关系,我第一次碰到我爱人还踩了一裤腿地沟油!” 服务生抬起头,看清面前这位高大的男人,帅气、内敛、优雅。只是嘴角的笑有点收不住似的,那嘴都快挂耳根上了。 “撞得好!”绅士有点神经质的用手指蘸了蘸西装口袋上的酱汁,随即往嘴里一吮,优雅的蹦了句粗话:“味道真他妈好!”然后屁颠的翘着屁股跑了。 ☆、第六十八章【完结章】 尾声 “叮咚!” 2月14日刚刚(11:29)来自 weipro 两年来穿坏了八双鞋子,这是第九双,鞋底的厚度献给了旅途,我觉得是时候让自己停下脚步,歇一歇了…… 尹少阳飞驰在去机场的路上,心急如焚——小麻子……等我! 2月14日刚刚(11:38)来自 weipro 这是最后一条微博,亲爱的伙伴们,谢谢你们这两年来的鼓励和陪伴,因为你们的转发和帮助,我们一共找回了四十三名可爱的小宝贝,我相信,即使是我不再更新,这个世界的凝聚力依然在,我爱你们! 不出十秒,微博留言被刷爆! 不更博了? 尹少阳盯着最后一条微博,大脑断档,是他会错了意?小麻子只是突发奇想的感概而已? 他要去哪里? 手机拨过去——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汽车在高速上风驰电擎,拉开一条心急如焚的飓风,120最高限速,他恨不得把车子插上翅膀,直接飞去云南,飞到蓝月谷。 12:00 首都机场 机场大厅冲进来一个疯子,旅人纷纷侧目。 值机柜台显示国内航班在登机前两小时才开启登机牌打印服务。 我靠! 尹少阳看看手表,还有四个钟头。 这四个小时都够让小麻子背只火箭筒直接冲宇宙了。 “先生,国内航班登机牌办理是登机前两个小时,您可以两个小时以后再来办理。” 柜台服务人员亲切的笑容里尽是对精分患者的怜悯。 他不停的拨打电话,手机里永远是一样的机器提示音,在鞋底把地面快走穿的时候,终于到时间换好了登机牌,他亲吻着上面丽江两字,就像是亲吻着那片土地,有他爱人的土地。 一小时后过安检,三点五十分准时检票通过登机口,因为飞机停留在运机位,旅客必须要乘坐摆渡车到停机点登机,他站在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突然看见一道条幅,红色的,在空旷的机场非常显眼。 “天使团载爱归来,首都人民欢迎您!” 尹少阳几乎是立即就从跳了起来,拔开旁边的旅客,冲到驾驶座边,“师傅,请问那个条幅迎接的是哪个天使团?”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命中注定爱谁谁 作者:不想吃药qq不想吃药 第20节 司机顺着指向看了一眼,笑道:“不就是天使基金会的义务援助队么,从云南回来的专机大概四点三十降落。” “我要下车!” “那怎么能行!” “我爱人在那架飞机上,我不去云南了,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车厢里的旅客纷纷起哄,“你爱人回来都不支会一声,估计人家是躲着你呢!” “兄弟,听说云南的阿黑哥个个顶牛逼的,您这挂着一身面汤追求真爱,也是蛮拼的!” “加油干巴爹,哥们支持你诶!” “表放弃,你能行的,你一定能行的!” “诶……我刚就看到他了,这哥们不会是精分吧,前几天有条紧急通知:我市精神病院有一病人逃脱,敬请广大市民小心,该病人特征:喜爱拿一假手机看信息,口头禅:我要下车……” “保不准就是那货!” 司机大叔没办法,把一车人全送到了登机点,又把尹少阳照原样往回拉,车刚启动,正在登机的一群精分跟他招手:“兄弟诶!逮着媳妇儿记得上个新蚊连啵!咱这云层以外等着实况传播哈!” 尹少阳金刚似的捶捶胸脯,比了两个大写的v。 下车后司机大声招呼:“t2航站楼,祝你好运!” 他化身飞电穿梭于机场,昆仑奴一般将身形扯成了风。 气喘吁吁的跑到了t2航站楼接机口,这里已经等了大堆人,有些人抱着玫瑰,有些人的条幅已经扯了起来,如同一片火红的海洋,亲友团们大概是已经等了一会了,个个面色疲惫,却难掩兴奋。 尹少阳站在一边大喘气,听着自己的心跳细数表盘上的秒针,额头上的汗液缓缓滑至鼻尖,无声的滴落在表盘上,氤开圆圆的水渍。 雕塑一般站了半个多小时,他发誓,这半个多小时就是他一生中最难熬又最兴奋的时段。 广播里女声优美,开始播报降落航班的班次,等待的红色海洋开始涌动,亲友团纷纷举起了条幅和火红的玫瑰涌向出站口。 开始有旅客出站,统一的深灰色户外冲锋衣,白色的棒球帽,尹少阳睁大眼睛一个个梭巡,无奈人太多,拥成了一团,等人都出来的差不多了,还是没寻到他要找的人。 尹少阳开始心慌了,小麻子不会没回来吧。 人说近乡情怯,他此时就有这种感觉,不敢抓人问,也不敢像那些亲友一样挤跟前去寻,他怕这只是自己的臆想,怕臆想破灭的太快,于是他只敢远远站在一边,让假想的期待延续的更久一些。 人围渐渐散了,他还站在原地,暗自平复自己的心跳,他一早做好了等的准备,在等待的途中,失望不会只这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必须保持良好的心态,才能继续等下去。 都散了…… 他举步,转身…… 一阵细微的、拖沓的脚步声……不是幻听! 清晰的感觉自己的耳朵跳动了几下,蓦然回头! 顶灯的光线有点灼眼,眼前的画面严重失真,他眨巴眼睛降噪…… 灰色冲锋衣的小伙子反扣着棒球帽,露出一张巴掌脸,像是脚被崴了一下才站起来,手里提着一个灰扑扑的大包,有些羞赧的瞅着他笑。 尹少阳继续眨眼睛,听到他说:“我需要一双新鞋,你带来了么?” 说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尹少阳的眼珠子机械的往下移——豁了嘴的球鞋,脚趾头正羞涩的往里缩。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声音不成调子:“……我、给你买。” “带气垫的?” 他上前一步:“带气垫!” “我没钱了,需要找一个人养……” 又上前一步:“我养你!” “我跟你又不熟……” 他调整呼吸,慎重开口,每一个字如同在心里淬炼过千遍万遍。 “我叫尹少阳,今年三十二岁,已经戒烟戒酒洁身自爱,我算了下,大概还能挤出四十年时间陪我的爱人,如果他再浪费下去,我恐怕只能戒掉五谷吸风饮露修道寻仙才能戒嗔戒欲,就不知道能不能戒掉爱……” 迟小捞用力扯着下巴收紧喉头,他的皮肤因为高原的风吹日晒有些干燥脱皮,可眼前这个男人,在恒温的舒适空间里,眼尾竟早早的爬上了细纹,每一条纹路,都刻满了日复一日的焦心挂念,八百多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又是怎么度过来的? 是啊,再不能浪费时间了,他们渡得过匆匆往复的此去经年,却渡不过千里之外的日益思念。 应该珍惜剩下的时间,四十年说来很长,其实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凝视眼前人,激动的语不成调:“我、我叫迟小捞,今年二十七,没有存款没有工作,我仅持有四十年时间,准备献给我的爱人……我听说‘人’字的一撇需要一捺来支撑,我愿意做那一捺,尹少阳,你愿意做——唔!” 最后一个字被吞进了热烈的吻里,这一吻简直是啃咬,血腥味瞬间蔓延口腔,似乎越激烈越是安心,尝到了血腥味才能确定怀抱里的温度确确实实不是梦。 下一刻,尹少阳抱着他奔出了大厅。 沿路口哨和欢呼不绝于耳,火红的玫瑰簇拥下,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视线跟着绞在一块的两条身影,融进情人节格外娇美的夕阳余晖里。 2016的情人节,故事画上句点!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首先感谢大家伙这两个月的陪伴和鼓励,每次完结前,都挺兴奋的,因为坑终于填满了嘛,有情人也圆满了嘛,小攻小受也该干嘛嘛去了嘛,我也可以挖新坑了嘛…… 哈哈,这篇文没准备番外,番外这个东西在我概念里是弥补遗憾的,填补bug的,然后啪啪啪的,现在严打,啪啪啪嗯嗯嗯什么的是不可能滴啦。 下篇文应该是励志向的,一般励志文有虐是很正常的,小屁小屁走向胜利嘛! 三万字存稿发表。 还是那句话,希望下朵花开,你还在……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