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千年》 正文 第1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文案 臣将星变乱世至,天星陨落新王生。金鳞才子今何在?一遇风雨便助龙。血系混绊非常物,化剑劈浊新世开。 问:如今天下灵力混散,势走极端,若想改变这样的局势应该怎么办? 答:毁。先毁再建,只有颠覆了如今的世界才能再筑造一个新的出来。 神根覆灭,天下必乱。家族灭门,灵力散世。 生来弱小又怎样?照样颠覆这整个世道! ———————————————————————— 完颜家即使被灭门了,剩下的那三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挚友,一个恩师,一个知己。 会预言有什么了不起的?!把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身为主角,楚常怀表示他坚决不开挂,坚决不向恶势力屈服! 希望能从一个较为庞大的背景下描写不同身份的男人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 爱情不决定一切,再强烈也不会感动上苍。 我要写的不仅仅是cp (强强是绝对的) 这是一个三无组合被迫帮助千年之前那群老不死收拾后事顺便被闪瞎眼的故事。 口号:我们不创造基情,我们只是基情的搬运工。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异世大陆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完颜溪,楚常怀 ┃ 配角:莫清寒,轩辕玄荒,完颜淼,竹墨,鸢 ┃ 其它:多cp 锲子 黑压压的乌云挤满天空,狂风呼啸中夹杂着巨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看一场暴雨越下越大。 朱红瓦檐下,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廊上唯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也照得男人的脸忽明忽暗。雨水随风而进,湿了一地,但再观男人身上的衣衫却未湿分毫。这人背挺得笔直,独自一人立于此处仿佛能对抗暴雨般,纹丝不动,气势如虹。 突然,灯笼被吹灭,天上一道闪电伴着雷声划破天际。一片昼亮中,婴孩嘹亮的啼哭爆发出来,似能盖过那雷声般,不止不休。 一个身影从长廊那一头跑来,临近男人时低头而立,禀报道:“族长,孩子生下来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皱眉道:“仙根慧体?” 低头之人静默不语,算是默认。 不知何时,孩子的哭声已经停止。暴风雨还在下着,而走廊上的两人却如雕像一般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动作,直到雨势慢慢变小。当阳光冲破云层洒下微弱的一笔时,男人才发话道:“送去天灵山。” “可是祖上规定……” “不想让他死就去送!”男人甩袖打断对方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男人步伐稳健,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只余空中悠悠的一句话:“天降仙根,地赐慧体;千年一遇,遇者必争。每一个降生必掀起天下动荡,我们完颜家承担不起如此恩惠。” 天灵山 晨露未干的黎明,昏暗的石板路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拾级而上。 半大的少年一身天青色长袍,内着白色里衣,袖口缀着的明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轻轻晃动着。墨色的发丝在脑后盘成一个髻,露出耳后因长年不见阳光而近乎苍白的肤色。少年微垂着眼帘,好像只顾着看着脚底的路一般,使得额前的刘海都遮住了眉目。 路的尽头是一个古朴的小院,这个小院挨着悬崖边缘险险的建在那里,而被篱笆围住的岩壁顶上硬生生长出一棵青松,在云雾缭绕中仿佛一个英武的守门人。 少年站在篱笆外,清晨的云气徘徊在他的脚下,纠扯着他的衣袖,使少年的身影有种如幻如梦之感。而他就站在那里,身形虽谈不上多么笔挺,但也有几分凌然。 莫清寒推门而出时便看见这么一幕。一身寒气的少年立在那里,一双烟青色的眸子直直看过来,却不知焦点真正聚在哪里。明明是如此有神的一双眼,却带着不符合少年年纪的平淡。 想起另一双同色系的眼睛,莫清寒只能无奈摇头。 “太虚,你在这儿站了多久?” 少年拱手道:“回师父,一个时辰有半。” 莫清寒一身藏青色玄纹的长衫,外套银灰广袖长袍,一头长发被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墨色的发冠高耸其上,明珠暗嵌。碧绿的双瞳由上而下的注视着这个恬淡的少年,眼神看不出悲喜。 半响后男人才闭上眼睛转过身去,道:“你去吧,日落之前回来。” “谢师父。”少年低头应道,随后便转过身向山下走去。 待少年走远,男人才微侧过身,用余光看着远处的身影被另一个身影拉到怀里。冰冷的眼神闪过一丝暖色,却也只是一瞬。 “溪儿,怎么样?那个冰块允许你下山了?”趴在少年肩上的男人笑咪咪的说道。 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男人与少年有着同一色系的头发和瞳孔,而男人明显长开许多的俊美面孔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蕴涵了无限风情。只不过男人一身凌乱的装束,连发髻也盘的乱七八糟,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硬是为这轻佻的长相带了些令人不忍直视的邋遢。 “舅舅。”少年弯了弯眉眼轻轻唤道:“师父他答应了。” “哼,他敢不答应。”完颜潋撇了撇嘴角,笑着揉了揉少年柔软的额发:“告诉舅舅,你叫什么?家在哪儿?” “我叫完颜溪,家在沣州的九曲溪。” “嗯,真乖。你要记住,不管天灵山其他人怎么叫你,你都不能忘了自己原本的姓和家。你啊,一直都是完颜家的人。” “嗯,溪儿记住了。” 他们所在的世界被称为仙灵大陆,是个以灵为能量基础的地方。仙灵大陆分为五个部分,分别为中原、雪域、西漠、北越、南鸿。而这五个部分又被分为雍、沧、岷、沣、攸、霜、嵬、瑕、洪九个州以及单独为一的天灵山十个部分。在这个大陆上,能够自由控制灵的人被称为通灵者,不能控制灵的被称为非灵者。而通灵者又分为修灵和御灵两类。修灵者修行普通的灵,以此提高自己的灵阶和能力。御灵者则独指修行天灵的通灵者,通过修炼延长寿命,最终得到仙脉飞升成仙。修灵者常以家族划分,灵根属性相同、血脉相通的通灵者组成家族,家族越强大,拥有这个姓氏的通灵者便拥有越高的低位和越好的资源。其中一些大家族则霸占了九州中灵力最为充沛的区域。至于天灵山则是唯一一个教授御灵的地方,它是一个门派,也同样是御灵者的代表。自它开创已有近千年的的时光,凡是入了天灵山,便代表了抛弃家族的族人身份,放弃了修灵,忘记前尘过往。天灵山山底巨石上的“舍族,弃修,忘半生”便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完颜这个家族是仙灵大陆三大家族之一,是所有家族中灵脉最为纯正的一族。这一族的先祖曾被誉为“修灵者之神”,他所达到的修灵境界至今都无人突破。也同样是他规定了完颜一族永远不得御灵修仙否则驱除宗族的规定。而完颜潋正是因入了天灵山而被撤了宗籍,他也因此对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同族格外照顾。 傍晚时分,完颜潋带着完颜溪回到完颜溪独住的小院。与其他同门不同,完颜溪因为身份特殊,有一所独立的宅院,虽然远离学堂,但好在安静。 “下次多吃点,看你瘦的。”掐掐少年连婴儿肥都没有的脸,完颜潋把手上的空间灵器递过去:“这里面都是舅舅给你挑的干货,一时半会儿坏不了,记得吃。别每次下山都买书,藏书阁什么书没有啊。” “这不一样。”少年低头轻轻摸了摸怀中的蓝布包:“藏书阁的书只是关于修炼的,我还是更想多了解一些山下的事。” 闻言,完颜潋愣了愣,微微皱眉,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道:“溪儿,你在这里是不是很孤独啊?” “孤独只是相对的,与我相比,这里从未染过烟尘的花草树木岂不是更孤独?” 没听懂什么意思的完颜潋自动把这理解成了少年的自我疏解,顿时感觉自己这个当长辈的太不合格了,二话不说拉着完颜溪往里屋走,豪气冲天的说道:“今晚不走了,舅舅陪你!” “舅、舅舅……”完颜溪有些抗拒的往后拉着,但少年的力气终究敌不过成年男人,而完颜潋也终于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明白自家一向随和的后辈为何会这样抗拒了。 房门刚一推开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只见房内到处都是垃圾,原本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书被撕破,被子和衣服被泼上墨汁,连墙上都被画的乱七八糟。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总是穿一件衣服?” 完颜潋阴沉着脸问了这么一句。却也不等完颜溪回答,沉默的走进房内开始打扫起来。打扫到一半瞪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完颜溪道:“小孩子家快去给我洗干净了睡觉!” 可直到把人推到床上盖上被子,少年还是直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被舅舅感动到了?” “舅舅,你为什么会御灵呢?” 完全没想到完颜溪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被这不知怎么就拐到这种话题的情形弄得愣了好久,完颜潋才伸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发缓声道:“别人都是问为什么不御灵了吧?至于御灵的理由有很多啊,为了长生、强大的力量、万人敬仰什么的。” “但是舅舅是不会为了这些而违背组训的不是吗?” 似乎是被看穿了一样,男人往后缩了缩,反应过来面前不过是个孩子后,抱怨不满的敲了敲床上人的小脑瓜,道:“一个小孩子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 摸着被敲的额头,少年喃喃道:“可是只有面对了才能放下啊。”书上是这么说的。 “放不下了啊,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像是怕冷一样,完颜潋把少年圈进怀里,肩膀微微抖动着。 直到入睡之前,完颜溪才听到男人轻叹一般的话语:“我御灵或者不御灵的理由,都是因为怕寂寞啊。” 直到很久以后,完颜溪独自一人度过了近千年的漫长时光,他才明白那条祖训的深意和完颜潋当时难以诉说的苦涩。然而此时,他还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孩子。 这一晚,听着枕边均匀的呼吸声,完颜潋盯着墙上的污迹一夜无眠。他并不是傻子,为什么身为掌门弟子完颜溪还能被这样欺负,他心里也算是清楚的。虽然天灵山自创办以来已有近千年,但弟子的数量确实不多,更别提被选定的内门弟子。至今为止,算上完颜溪在内内门弟子也不过三届,每一届最多不过三人。当初完颜潋他师父可是当掌门当了几百年才选定了内门弟子,而莫清寒做掌门甚至不足二十年。更何况完颜溪的仙根慧体被封,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资质平平还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再加上脾气好,怎能不被欺负?可惜,作为同族,他明明知道原因,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独留这孩子一人在这无情之地。 第二天,莫清寒打开房门时还有人在门外立着,同样的眸子,却是换了一个人。 “会在这儿等着而不是直接踹门进来,这可不像你。”莫清寒打量着面前少有的面无表情的完颜潋,心中暗想昨天还一脸兴奋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想他这位师弟自从不御灵后就十分的闲,到处东跑西蹿。每次也只有想完颜溪了才回来天灵山几天。他们两个像如今这样面对面心平气和的站着还是七年前身为婴儿的完颜溪刚来的时候。 完颜溪,完颜溪,如今我们之间除了他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莫清寒突然感觉心中生起一股无名火,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呵。”完颜潋抬头看他:“莫大掌门还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闻言,莫清寒皱眉:“玉衡,别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的名字是完颜潋!”完颜潋瞪大双眼吼了回去,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眼神中仍然像以前一样包含了一抹莫清寒怎么也读不懂的神色。这种读不懂让一向心硬如冰的男人每次都有种无力感,只是这种无力感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声音依然冷硬:“你知道的师弟,门规……” “呐,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弃御灵吗?”完颜潋打断他,看着高处眉头越皱越紧的男人自嘲似的笑了笑,又道:“那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御灵吗?” “为了像完颜家的先祖一样,做一个让所有人都佩服的通灵者。” “原来这你都记得啊,那你为什么不记得……”完颜潋垂着头茫然无措的低喃着,最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看着莫清寒,坚定的开口道:“我以后不会再回天灵山了师兄,我要去找一个能让我放下一切的东西或人,所以……”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那眼神中的某些东西,已然碎掉了。 突变 因为完颜溪的仙根慧体是保密的,所以在他刚出生时就由完颜家的高阶封印师进行了封印。 完颜家拥有强大的封印术和预言能力,在完颜溪还未出生之前便已经预言出他的仙根慧体。若放在别的家族,必定会把这孩子藏起来好好培养,但完颜家一向与世无争,性情淡泊,遇见仙根慧体反而像遇见烫手山芋一样。据传言,完颜家的先祖便是第一个仙根慧体,在千年前那场通灵者的混战中一战成名,并首创了家族部落的体系,平息了多年以来通灵者分散自立、争夺资源的局面。恐怕在他成名之前因自己的天赋而带来的灾难如今就只有完颜家内部清楚了。 莫清寒打量着眼前专一打坐的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孩子。瘦小的身形,似乎风吹的大一点就会吹走一样。即使比起别的同龄的孩子来说安静太多,男人也只能把这归结于从小离开父母的原因。但就凭他的资质,恐怕长大之后又会掀起一阵动荡。 莫清寒开口道:“太虚,和我去一个地方。” “是。” 虽说完颜溪是他的徒弟,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师徒情谊。一个冰块和一潭静水在一起的结果就是除了传道授业之外都是一片沉默。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那是天灵山后山的一片湖。湖水清澈而冷冽,即使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也掩盖不了其中的寒气若隐若现。整个湖如同一块镶嵌在山峦云雾中的水晶,然而湖水虽然清澈透明,却怎么也望不见湖底。湖水四周茅草丛生,却不见树木,最高的植物也不过长茎的芦苇。 莫清寒看了眼静立身旁什么都不问的少年,示意道:“走过去。” 什么质疑都没有,完颜溪一直走过去,直到湖边也不曾停下来。他一只脚踏上湖面却并未沉下去,一步一步,在湖面之上如履平地,不曾歪斜一分。以湖面为界,湖水清晰的映照出了少年平静的侧脸。 上善若水,不与其争,方乘其上。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仙根慧体,即使被封印了也是这么惊人。像这种亲水不伤,融水不染的境界在完颜家也必须是修炼良久的,而面前这个孩子今年就只有七岁而已。 “莲花。”完颜溪此时已经走到湖中心,他看着水面忽然开口。 “什么?”莫清寒闻言飞身而去,悬在完颜溪旁边。 少年指着湖底一脸认真道:“水面下有一朵赤色的莲花,就在那里。” 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任莫清寒怎么看,他也看不清湖底到底有什么东西。那湖面之下仿佛弥漫了一层黑色的雾气,不浓,却恰恰阻挡了所有探视。 也许,那是只有仙根慧体才能看见的东西吧…… “既然这里的灵场与你相符,那你以后就在这里修炼吧。”说完,莫清寒便转身朝岸边飞去,踏上岸再回头时发现完颜溪仍是直楞楞地看着湖底,突然开口说了什么,露出一个笑容来。耳力极好的莫清寒分明听见少年说的是:“你好,我叫完颜溪。” 自从完颜溪有了自己的修炼场,晃眼五年便过去了。在这期间完颜溪拔高了不少,但比起同龄仍是个小个子,而且养成了对着湖面说话的习惯。莫清寒常常看着在湖面上一站就是一天的少年微微敛眉。 不管多久以后完颜溪都记得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季,似乎比以前任何一个冬天都冷,却迟迟不见下雪。明明天灵山地处极南临海之地,却被开山祖师施了术,让山内四季变化格外明显。听舅舅说,他曾经来求学时正赶上山内大寒,身为一个南方人差点没冻死在雪里。而祖师为什么会施这个术,据大多数人的说法是为了历练天灵山弟子,而完颜溪的二师叔曾经私底下开玩笑的随口对他道:“我看是因为他想留下什么人吧,而那个人重要到他不惜改变自己的生存之地。” 就是这样一个季节里一个昏暗无比的早晨,莫清寒突然亲自带他下山,而目的地竟是完颜家主宅。完颜溪对主宅的印象完全来源于完颜潋的描述: “那里很大,有着大片的水域和连绵不断的芦苇。南鸿江有一段名叫九曲溪的支流,我们的家就建在那之上。那里的人都和我们有着一样的头发和瞳孔,相同的血脉。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只不过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也没有人还记得我了……” 即使那是家,那是根,但若没有人惦记了,那还算是归宿吗?完颜潋御灵已有百十来年,即便他不被驱除宗族,亲人一个个离去,独留自己一人独活于世一成不变,与完颜家的羁绊也只会被时间无情斩断。无论是天灵山门规还是完颜家祖训,看上去无情,却也正是为了提醒御灵者这种情况的发生。 完颜家是舅舅心心念着的地方,但呈现在完颜溪面前时却一点都不美好,反而是犹如炼狱一般。 已经干涸的血迹黑红黑红的遍布在巨大的建筑各处,原本朴素又优雅的建筑如今宛如被阴灵占据了一般,阴沉沉的仿佛怪物的血盆大口。流经院内的溪流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粉红色,颜色深处毅然泡着一具发胀的尸体,隐隐散发着恶臭。宅门口应是被人清理过了,因为越靠近内宅尸体和打斗的痕迹就越多。一路下来尽是衣饰相同的完颜家族人。 莫清寒走了半截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下来,替那些死不瞑目的同族阖上眼帘。一个一个,表情认真而又固执的做着这件事,即使手上已满是鲜血,衣摆上也全是星星点点。明明是第一次面对死人,明明全身害怕的都抖了起来,明明下唇都咬出了血…… 莫清寒轻叹一声,沉默的站在少年身后,突然觉得带他来这里的自己真的太残忍。 若说要成为神就必须抛弃七情六欲,没有私情,以大爱示天下,然而离神最近的仙根慧体也不是天生便能做到如此。莫清寒这次带完颜溪来也是为了让他舍弃这些不该有的妄想。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一阵悲哀,隐约记得完颜潋曾说过相同的话:“若真如此,那些修炼成神也确实悲哀。” 玉衡,一直以来你都是以这样的眼光看我的吗?莫清寒长叹一声背过身去。 等两人走到靠主宅最里面的祖祠,才发现那里早已有了一个人。 完颜潋一身白衣跪坐在一众牌位之前,一头长发整齐的披散在身后。男人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缝,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子两侧,指尖陷进皮肉里,渗出丝丝血迹。也不知他究竟在这里跪了多久。 完颜溪不动声色的跪到男人斜后方,抬头看着那些牌位上一个个陌生却都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名字。 也许是感到有人靠近,完颜潋僵硬的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眼角,留下一道红痕。 “没关系的。”少年柔和的看着男人:“即使哭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完颜潋却笑了出来:“呵,怎么可以哭,我还要向前看呢。我这个年纪早就失去了哭的资格,也早就没有了为他们哭的资格。若真的哭出来,就太难看了。” 完颜溪微微皱眉:“舅舅要报仇吗?” “不。”完颜潋沉下脸:“能破了完颜家的防御还有能力灭了完颜家全族的,一定是个很庞大的组织,我还没有不自量力到去送死的地步,况且……”男人转头看向灵台上的一个个牌位:“我还要把完颜家延续下去。” 完颜潋说这话时有着无尽的悲伤和决绝,但只能看见对方背影的莫清寒并没有看见,否则他就会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完颜潋站起身,因为长时间跪坐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稳住了身形。男人深深吸了口气,一步步无比郑重的走到门外。他身上隐隐有光闪现,青蓝色的光芒慢慢变成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小光球飘到空中,待完颜潋抬手,这些小光球就迅速飞到各具尸体之上,慢慢的与尸体融合起来。不一会儿,那些尸体开始变淡,直到化成一团水雾消散在空中。完颜潋沉默的走过完颜家大宅的每一个角落,他身后完颜家族人一个个的都化作了水雾,连血迹也一并消失不见。但完颜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一具尸体消失不见,他就如突然断了弦的弓,一下子倒了下去。 接过倒下的身体,莫清寒抹去男人头上的冷汗,叹道:“无论过了多久,还是这么爱逞强。” 完颜家的传统,族人死后不会入土安葬,而是化成雾气重归于自然,这也是为了感谢赐给他们力量的水灵。但“雾葬”是一个非常耗费施术者灵力的术,更别说一次性对整个完颜家的人施术。那是完颜溪第一次看见肉眼可见的灵,那些灵仿佛受到了施术者情绪的影响,如此的冰凉又悲伤。 完颜潋再次醒来是在三天后,睁眼便看见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莫清寒。御灵者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会强化,直到后期不用进食睡觉也是可以的。对于男人在这里可能坐了三天三夜都没动这件事完颜潋一点都不怀疑。 “你这是怜悯还是出于你成仙之前仅存的一点师兄弟之情?”出口下意识的就是挖苦的话,他已经被抛下太多次了,不想再有一点点不该有的期待使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留在天灵山吧,玉衡。”莫清寒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柔和的完颜潋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甚至有一瞬间从那常年冰冷的双眼中看到一丝乞求的意味。 无论多久以后完颜潋都很确定,他那时确实是动摇过的,但最终他还是一声不吭的起身,甩过男人伸过来的手,一步一晃的走出那个建在云顶之上的院子。 就在完颜潋晕倒的那天天灵山开始下雪,很大很大的雪,三天过后还不见停下来。雪盖到膝盖,漫过山腰,似乎要埋葬一切,而男人的身影就在那雪中慢慢归于虚无。那天完颜潋并没有驾云,只是一步步走下天灵山,似乎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印到脑子里一般。 大雪中完颜潋的身影与少年时的身影重合,莫清寒突然就记起来了,那个雪天,他把埋到雪里快要死掉的完颜潋捡了回去。那时那个笑得十分好看的孩子顶着一张被冻得发紫的小脸,冲无父无母的他说:“以后有我陪着你。” 那时他还是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孤儿,而完颜潋还是个离家出走却迷了路的小少爷。本不该相遇的两人就那样相遇了。然后他陪他上天灵山,陪他修炼,陪他走过所有青少年时期的苦难,最后看着他当上掌门。 莫清寒终于记起来了,那人曾笑着对他说:“为什么要御灵?因为我要陪着莫冰块你啊。你性格这么坏除了我有谁想和你做朋友啊?放心,我说过就绝对不会反悔的,我要活的比你长,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离开你时的身影了。” 但当他当上掌门,又对他说了什么? “我以后不再需要你在身边陪了。” 从那时起,完颜潋看他的眼神中就有什么开始破碎了,一点一点,被他亲手打碎的。 同样看着完颜潋离开天灵山,完颜溪紧紧握着手中男人给的项链,对着漫天大雪沉默不语。有些东西渐渐在少年心中成型,推动着这一出生就注定与众不同的少年走上一条背离世道的道路。 与此同时,在远离天灵山的中原地区,一座大宅突然发生巨大爆炸。浓黑的烟向天空弥漫开来,一片火光之中,一个满脸灰尘的少年冲了出来。 少年一身衣服已经破的不像样子,脸也黑的看不清五官,唯有那一双金色的瞳孔映着火光格外有神。 少年冲着开始发出惨叫的宅子冷哼了一声,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道:“哼,通灵者怎么了?和小爷我斗,照样让你们哭爹喊娘!” 说完,嫌弃的吐了口口水,拍拍身上完全拍不干净的灰,朝南边走去。 自此,一段注定了的命运开始运转。 有缘无分 这天,天灵山来了一个天仙似的人儿。一身白衣胜雪,青纱笼身,宽带束腰,翠玉垂挂,乌发披在身后随风飘扬,衣袂翻飞,一双桃花眼上挑着,嘴角微弯,白皙的脸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晕,有着硬朗线条的手上执着一把长萧。这么一个人,往那儿一站,一种说不上来的优雅气质浑然天成,如一朵翠绿叶片衬托下的百合,却一点也不似花般娇弱,反而带着种俊朗的英气。 天灵山的弟子们呆呆的看着这人从面前走过,一阵议论声接踵而至。 “哎哎,那个人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啊,从没见过。” 资历稍微老一点的弟子白了他们一眼道:“那个就是你们玉衡师叔啊,掌门的三师弟。” “唉?!不可能,这种美人怎么可能是师叔那个酒鬼。” “说你傻还真是傻,咱师叔可是完颜家的血种,那个家族可人人都是美人。” “完颜家?那不是一年前被灭门……” “笨蛋,不该说的别乱说!” 莫清寒沉默的看着面前满眼笑意说着“师兄,好久不见”的人,眼中情绪莫测。 是啊,完颜家盛产美人,完颜潋就是个成功的例子。想当初他天生便带几分深情的桃花眼不知勾走了多少同门的心,连师傅都说他貌丽近妖。但自从莫清寒当上掌门,他便一天天颓废下去,还开始嗜酒,连那把据说是家传的长萧也不见了踪影。似乎是发泄一般,好像他对自己越狠莫清寒就会越多的感到愧疚。 而如今,你又变成了这样,是终于……放下了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莫清寒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然后瞬间僵在了原地。是啊,放下了,所以这是来报复了。红色请帖上那“喜帖”两个字真是格外刺眼。 “你希望我去吗?”莫清寒僵硬的问道。 “说实话。”完颜潋移开目光:“不希望,我怕我会后悔。” “那你这是……” “我希望得到一个人的肯定,肯定我找一个女人过完平凡的下半生并为完颜家传承血脉的决定是正确的。如今,我除了溪儿,就只能来找你了,师兄。” 以前莫清寒尝试了很多次试图让完颜潋叫他师兄,但对方对他的称呼从哥们儿、小寒寒、莫冰块一直到莫掌门,就是死活不叫他师兄,而如今这句师兄让他的心里一阵阵的钝痛。 “婚礼是什么?” “就是两个人成亲的仪式。” “那成亲是什么?” “成亲就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结下相伴一生的约定。” “这有什么用?” “这约定可以让你有个归宿,有个无论何时回去都有人等你的家。”完颜潋说这话时眼神格外的柔和,伸手揉着少年的发顶道:“溪儿以后也会有一个想共度一生的人的。”即使你对那个人并没有爱情。 完颜溪似懂非懂的看着男人,一双烟青色的眼睛带着一抹深沉:“可舅舅想相伴一生的人不是掌门师父吗?” 完颜潋曾不止一次怀疑眼前的少年是不是被哪个会读心的换了灵魂,要不要每次都这么切中要点啊?! 完颜潋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那是想,现实啊总是和期望相差很远。”他可从来没有否认过对那个冰块脸冰块心的家伙的感情,更何况在少年面前他从来不用掩饰。 容妆易褪,烟花易冷,繁灯易灭。莫清寒到达婚礼的时候早已只剩满地的狼藉,唯有房檐下摇晃的红灯笼像是在迎接他这个迟来之宾。总而言之,他终究还是来。 突然,空中一道惊雷响起,硕大的雨滴从天上降落,打在男人脸上,如同泪水一样沿着男人侧脸的轮廓滑下。但他心里明白,他这辈子都是不会有泪水的,就如完颜潋说的那样,他天生就是一个无情的人,最适合成为抛弃七情六欲的神。但他从未告诉过完颜潋,即使他再无情无义,他完颜潋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拔下来会流血,不拔会很疼,只能硬生生长在肉里,最终成为他血肉中的的一部分。 “你若想成为掌门,就放下玉衡吧。他是个灵脉优异的孩子,为师觉得你也不想耽误他的前程对吧?这样对你们都好。” 雨越下越大,脑中的回忆也一幕幕越放越快。 “如果抛弃一切,埋藏感情就是你的道,那我绝不承认!” 莫清寒站在门外,任由雨水淋遍全身。殊不知隔着一道门,完颜潋站在廊中,一身红衣呆呆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扇门,却因为没人肯跨出一步而变成了天涯海角。 他要放下,他就离开;他要离开,他就放他走。相互的推拒和放纵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夫君,你在等人吗?” 完颜潋转头,看着自己温顺的妻子,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没有,只是有些感叹这雨下的真大,我们回去吧。” 说着半拥着自己的妻子向屋内走去,而门外的莫清寒也同时转过身去,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完颜溪。 少年并没有打伞,但凶猛的雨水却没有打湿他分毫。他一双烟青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深沉。最后少年开口,说了与他舅舅说过的极为相似的一句话:“我不会承认的,这种道。” 道是什么?不可道者为道。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无论有无,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和方式。而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他不同的道。 在这时,完颜溪的道还没有成形,但他却已经有了强烈的觉悟,无论有没有道,他都会沿着自己认定的路一直走下去。 完颜溪十五岁那年。他向莫清寒提出了一个要求:“请师父解开徒儿身上的封印,然后和徒儿比试一场。” 莫清寒沉默的看着少年,完颜溪那双眼太过平静,除了坚持之外什么也找不到。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徒儿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最终,莫清寒还是妥协了。伸手结印,聚灵于指尖点向完颜溪的天灵盖。 完颜溪的封印并不难解,但这封印巧妙就在不易察觉,无论是谁,只要没有事先被告知都很难发现封印的存在。当年完颜家族长亲口告诉莫清寒解印之法,并表示若是有一天完颜溪坚持或是情况紧急,便为他解印。 封印被破解的一瞬间,完颜溪的身上闪出一抹光直直射向天空,突破云层后一颗天机星在天上闪烁着,向仙灵大陆的人们昭示着一位仙根慧体的存在。 完颜溪向莫清寒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周身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灵。淡蓝色的光点化作水汽,迅速凝结成水珠向莫清寒击去。被后者一击金光打碎后,又化作冰晶漂浮在空中,不知不觉形成一层透明的屏障,把莫清寒整个人困在中间。 修灵分为筑基、悟灵、融会、聚灵、灵动和归一六个时期,致力于自身之灵和自然之灵相互融合,达到内外之灵运用自如的境界。而御灵分为十四期,除了前两期筑灵和化形外,三到六期与修灵完全一致,之后便是修仙的真正开始。虽说御灵者弃修灵,但是两者完全是分不开的,因为世上没有天灵根的通灵者,所以御灵者必须把天灵和自身的灵根完全融合,也就造成了御灵者和修灵者有部分招式相同的局面。只不过经过化形之后,修灵者聚灵的基础是自身的肉体,而御灵者聚灵的基础是自身创造的灵体。 以完颜溪的年纪和修为应是处于御灵中的聚灵期,纯正的水灵根和完颜家的血统让他对水的控制精细之至,这招水牢——冰裂变,把对方灵力来源封死的同时还带有攻击性。想必私下里完颜潋对他的招数提点不少。 在屏障迅速缩小时,莫清寒开始以一种完全看不清的速度结印,一时间金光乍现,一个钟状的金色护罩突然变大,撑碎了原本的屏障。八门金锁这一招原本是为了封印敌人而存在的,和完颜溪的水牢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莫清寒反向结印,使得原本用来封印的招数变成了防御的招数。可见男人对各种招式的研究之深。 在完颜溪反应之前,莫清寒再次结印,一个小型的灵阵出现在他的脚下,他身后一个巨大的绿色光影慢慢显形。那光影有着人的形体,周身缠绕藤蔓,一条藤龙盘于肩部。待莫清寒一抬手,那藤龙便嘶吼着朝完颜潋冲去。 御灵从第七期开始分别为:净污、移神、舍身、洞虚、圆寂、渡劫、涅槃、逍境。莫清寒此时正处于移神期,这个时期主修灵体,以达到神识和灵体合二为一的境界。修炼成功后便可自由幻化灵体,增加攻击力。如今莫清寒的灵体虽可显形,但形体模糊并不完整,可见他还处于移神中期。不过既然莫清寒连灵体攻击都使出来了,也证明了他对这场比试的认真以及对完颜溪这个徒弟的严格。 藤龙迎面而来,在逼近完颜溪的那一刻,少年施展腾空之术一跃而起,巨大的龙头擦着他的衣摆撞向地面,巨响中整个地面裂开一道道口子,而龙头被突然出现的冰霜冻在地上动弹不能。完颜溪在空中向下俯身,手中聚灵为剑猛地劈了下去,却劈了个空。只见藤龙的身体突然散开,化作一个个尖利的松针。那松针越来越多,把完颜溪整个围在中间,而远处更是多到遮天蔽日,而且一个个正对准他。 “认输。”一直没说话的莫清寒开口道。 完颜溪看向他,半分犹豫都没有,固执道:“不。” 这一个字刚出口,那些松针便猛地刺了过来,密密麻麻的仿佛暴雨。任谁在这里都会觉得此招式太为凶狠,更何况被攻击的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密密麻麻的松针遮住了少年的身影,但也只是一会儿的时间,莫清寒便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只见深绿色的包围圈从中间缓缓的裂开,一点点绿色的灵弥漫出来消失在空中,而少年从那个裂口中跌落出来,颤抖着身子走过来。在他周围疯狂飞舞着的松针像是受到控制一般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一点点化作光点消失在空中。 都是聚灵为术,化虚为实,莫清寒倒是第一次见可以把术逆转为灵的。他刚想有进一步动作,可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原来不知何时他竟中了少年的的术,而且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破解之法。与此同时,全身是伤的完颜溪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伸手用指尖戳向男人的额头。那指尖冰冷异常,而且隐隐有着血腥味,却像是一个开关一样,把莫清寒从那无能为力的冰冻感中释放出来。 完颜溪歪了歪头看着他道:“这样,算徒儿赢了吧?” 人体中十分之七都是水,他对水的控制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了吗?!而且战斗从头到尾少年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不惊不慌,完全没有对抗强敌时的紧张,而且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还能使对手放松警惕暗中设下陷阱。无论是从能力还是战术都无可挑剔,天知道这才是他的第一次实战!况且竟能把灵力运用到如此境界,完颜溪如今绝对不仅仅是聚灵期。难道这就是仙根慧体的力量吗?! 莫清寒按住僵硬的手臂,他敢确定,就在刚刚的几分钟内他的血液一定停止不动了,这若是真正的对决,就这么几分钟内他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没错,你赢了。”莫清寒看者眼前的少年,眼中难得有些身为师父的欣慰,但他还是冷静的道:“不过这是你的第一次实战,你要记住,若是下一次……” “不会有下一次了。”完颜溪出声打断对方:“我不会再和别人战斗了。” “这不可能。”莫清寒以为他赢了一次在自满,顿时沉下脸来:“只要你拥有这力量的一天,就会有为了得到这力量的人来和你战斗。就在刚才,解开你封印的那一瞬间,你就向世人昭示了你的存在。不想被人夺了身体或是拔了灵根,就给我好好修炼,让自己变的更强!” 完颜溪默默听完男人的话,表情未变分毫,只是淡淡开口道:“您说的对,只要是越强大的力量,那么它存在的一天便会多引起一天的争斗。这样的话,那只要我毁了这力量不就行了吗?” 莫清寒还没理解少年的意思,便见对方伸手聚起灵力狠狠拍向自己的天灵盖。一时间,因为解开封印而萦绕在少年身边的的强大灵力□□开来,然后瞬间化为虚无。而少年的脸色也变得苍白,狠狠的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对于通灵者来说,天灵盖和后颈是十分重要的地方,因为这里连着灵根。若说从后颈可以把灵根连根拔出却不会伤到全身经脉,之后尚能再接回去。那么在天灵盖一击重创,那就是连着经络毁掉了整个灵根,再想治好已是不可能。不仅道行全废成为非灵者再不能聚灵,而且从此以后连武都习不了。仙根慧体具、毁。 “你这是干什么!!”莫清寒第一次在完颜溪面前如此失态,眦目欲裂,直接吼了出来。 “对不起,师父。”完颜溪仍是一脸淡然,就好像刚才被废了灵根的不是他一样:“徒儿还有一件事要请求师父。”他跪在莫清寒身前,冲着莫清寒叩了三个头:“请师父让徒儿下山。” 其实没有莫清寒的批准完颜溪也是可以下山的,因为天灵山上从不留非灵者。 莫清寒背过身闭上眼,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有些崩溃,半响才开口道:“给我一个解释。” “徒儿说过,徒儿不承认这种道。况且……”完颜溪哽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完颜家之所以被灭门,也是因为徒儿的仙根慧体不是吗?徒儿已经不想再因为自己给身边人带来危险了。” 仙根慧体会带来灾难,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而刚刚那场比武,为的也不过是在告诉天下人这仙根慧体被毁而已。 最后,莫清寒听见自己无可奈何的声音:“去吧,好自为之。” 看来他还真是和完颜家的人,有缘无分。 仙灵轴 “我要走了。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就当是暂别吧,再回来之时我会找到我的道。” 站在湖边,完颜溪冲着湖中心这么说道。他一身青衣,手上拿着个碎花的布包。即使在天灵山生活了十几年,他还是对天灵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更别提有什么特别留恋的东西。舅舅曾告诉过他,有人惦记的地方便是归宿,而现在,他要去找他的归宿和羁绊。 少年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从湖中间钻出一朵艳丽的花苞,向着他的方向微微晃动了两下,就如一个人在挥手道别一样。 天灵山背朝大海面朝大陆,是仙灵大陆上最高的一座山峰,直插云霄,道路又陡又险,还有很多断壁,不会驾云腾空的人很难上去。所以说天灵山能收到门下的弟子,好几年也就那么几个。而完颜溪这次下山自然是艰难无比,但他硬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天灵山上走下来,并穿过了南鸿江南端的荒凉地区到达沣州九曲溪。而上次莫清寒带他下来时只花了半个时辰,如此一对比差距确实挺大。 过了三个月野人般的生活,完颜溪的样子可谓惨不忍睹。当他全身灰突突的站在完颜家主宅大门口时,突然就有些犹豫。若和舅舅说的一样,完颜这个姓代表了根,那完颜家的人如今死的就剩他和舅舅两人,这个姓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又为什么要回到这个人去楼空的宅子呢? 最终,完颜溪还是走了进去,然后在穿过大门的那一刻被人狠狠地抓住肩膀按到地上。他突然发现,如今没了灵根,他对外界的感知能力真的弱了好多。 “大人说的果然没错,还会有完颜家的人回到这所宅子。”压着完颜溪的人这么开口道。 “你确定他是完颜家的?不是随便哪个进来过夜的小叫花子?”旁边另一个人开口。 “不会有错,你看他的眼睛。”那人粗暴的扯着完颜溪的头发把人从地面上拉起来。 完颜溪忍着火辣辣的疼,艰难的看着面前穿了一身黑还蒙了脸的人。那人开口道:“那就用他的血吧。” 完颜溪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就被领着领子扯到了内室。其中一个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在完颜溪眼前晃了晃:“看见没?这便是你们完颜家的仙灵轴,试了一家子人的血都没用,希望你能争点气。” 完颜溪听说过仙灵轴,那是完颜家家传的卷轴,据说是完颜家先祖书写的,记载了各种灵术。甚至还有传言说完颜家先祖之所以成为“修灵者之神”的秘密全在里面。但这卷轴必须需要完颜家之人的血才能打开,而且还是特定的那个。 完颜溪突然就明白过来,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杀尽了完颜家的族人就是为了打开这个卷轴?!” “小子反应挺快啊。”一直抓着他的那个黑衣人以一种夸奖的语气颇为讽刺的开口。 “可是这个卷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启了,你们就不怕……” “不怕特定之人不在你们这一代,这样的话杀光了完颜家人就再也开不了卷轴了对不对?”面前的黑衣人好笑似得开口,仿佛完颜溪问的是什么蠢问题:“这样反正别人也打不开,对我们又没坏处。” 完颜溪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面前的人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抓过完颜溪的手腕就是那么毫不留情的一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溅在雪白的纸上。仙灵轴原本就是无字的,而且即使染血也不会变红,真正的一尘不染,永远空白。 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黑衣人挑了挑眉,轻笑道:“呵,看来你不是那个幸运儿啊,这样的话就只能请你去死了。”边说边把刀向完颜溪胸上刺去。 就在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刻,三人头顶上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人影直直掉了下来,正正摔在卷轴上。 楚常怀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掉下来的,他只不过看这么大的院子没人住就进来住两天,恰好碰见俩从头到脚都黑透的家伙在欺负小孩儿。蹦到房梁上蹲了好长时间脚有些麻,刚想动一下就一个踏空摔了下来而已。只不过刚好在掉下来时手被木刺划伤,又刚好掉到那摊卷轴上。当他浑身泛疼的用手撑起上半身时,就是破掉的那只手,在挨到卷轴的一瞬间,那空白的纸面突然开始发光,然后整个卷轴都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变得非常非常的长,一下子裹住了楚常怀全身。被缠住的感觉非常不好,那种几乎快被勒死的窒息感充满全身。不知过了多久,那卷轴变成无数金色小字,悉数融入他的身体。 金光散去,楚常怀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刚抬头就看见三双眼睛直楞楞地看着他。 “额,你们能当我只是路过的吗?” 其中一个黑衣人反应过来,把原本对着完颜溪的刀指向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现在只能把你带回去了。” 楚常怀抽了抽嘴角,从怀中掏出一个珠子状的东西,飞快往地上一摔,顿时一阵黑烟冒了出来,遮挡了视线。而当黑烟散尽的时候,地上的两个少年都已没了踪影。 “咳咳。”两个黑衣人猛咳了两声,反应过来时,几乎是同时转头一对视。 “黑云弹?!这小子究竟偷了多少东西出来?!” “谁让你吓他的,快去追!” 楚常怀拼了命的从宅子里跑出来,却没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完颜溪沉默的打量着面前的人:看身形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样子的袍子,看那一点都不合身的大小估计不是他的。一头黑发凌乱的搭在肩上,脸颊像是故意用煤灰涂过一样,十分的脏,但那一双金瞳却十分有神,满满的都是朝气。 楚常怀喘够后转过头,被身后的完颜溪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嫌弃的挥了挥手:“快走啦,和那些人要抓的人扯上关系下场绝对会很惨。” “可是他们现在要抓的是你啊。” 少年噎了一下,然后十分恶劣的瞪了完颜溪一眼:“你以为这是因为谁啊?!没有你他们就不会进来,不进来就不会拿出那什么破烂玩意儿,我也不用在房梁上蹲那么久,更不会摔下来!小爷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绝对不要再被抓回去!” “那个地方?” “小孩子别管,问那么多小心惹祸上身。” 楚常怀烦躁的揉了揉乱成一窝的头发,刚一转身便撞上一堵肉墙。 “楚常怀小朋友,我们好久不见啊。”黑衣人眯着眼领过要跑的少年。 “哈?谁是楚常怀?反正我不认识,你们认错人了。” “别装了,是我们。”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 “顾青!!啊!” 领着他的黑衣人狠狠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怎么说话呢,叫顾大哥。” “别了,阿浩,这样叫也好,自从进了根厂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了。” “听见没?!”楚常怀冲身后的家伙的膝盖就是一脚:“快放我下来!” 最后踢人的那个被粗暴的甩到地上,楚常怀不满的揉着屁股,眨眨眼看向顾青:“你们怎么会进根厂?” 见顾青沉默不语,阿浩只能耸耸肩解释道:“因为力量不够啊,不能在战场上冲锋,只能来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 “可是陵大哥一定不会同意的。” “你不也是为武器的事才炸了武库司跑出来的吗?”顾青打断他,声音冷清:“不想让他为难,我们都一样。” 一大一小无声的对视着,最后还是阿浩打破了沉默:“小怀,你明明不是完颜家的人,为什么仙灵轴会选你?” “我怎么知道!”少年把头扭向一边:“我连仙灵轴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是准备选那个完颜家的小子的,只不过你刚好掉下来?”顾青提议。 “对啊,你小子一向狗屎运好。”阿浩附议,顺便大力的拍着少年瘦弱的肩膀。 楚常怀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完颜溪,刚想开口说什么,瞥见少年仍在流血的手腕,死死皱了皱眉,扯了一条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有些粗鲁的拉过少年的手大致包扎了一下以达到止血的效果。完事后再看向旁边俩相识的人就带了种“取血而已扎手指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割手腕”的埋怨意味。而此时楚常怀并不知道,他这下意识出自仅剩的一点良心的行为奠定了他以后延续了很长时间的保姆命。 “仙灵轴一旦认定了主人,除非那人死去,否则永远附身,你是非灵者,拿着又没用。小怀,你以后准备怎么办?”阿浩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 “能怎么办,继续我的浪迹天涯的大计呗。”说完他奇怪的看向两人:“你们不会真的要抓我回去吧?” 一时间气氛又陷入死静,最终,一直冷着脸的顾青淡淡道:“根厂的势力范围还到不了太过边远的地方。往人少的地方去,洪州或是嵬州。” 阿浩瞪大眼看向他,最终了然的转过头对楚常怀道:“往西再往北,不会迷路吧?还有,把这个小子带上。” “为什么?”楚常怀不满:“我才不要带一个拖油瓶。” “人家可是因为你才没得到天灵轴,怎么说也要补偿一下不是。” “又不是我想要的!”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完颜溪开口道:“这个给你,请务必让我们一起走。” 眼见少年从脖子上取出一条项链,挂坠是一个水蓝色的晶体,光用看的就知道纯度很高。水滴般的外形,光滑的表身,还隐隐散发着光。 “水灵晶?”顾青皱眉:“整个完颜家都没找到的传家宝竟然在你手上。”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竟然给我?”楚常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带这么败家的。”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2节 “整个家都没了,传家宝自然也就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在最后发挥一些别的作用。”少年说这话时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看不出什么应有的悲伤来。 楚常怀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天,最后一把拿过水灵晶,喝道:“小子,以后跟着小爷别乱跑!” 最后,黑夜中仍是一身夜行衣的两人,看着街道上渐行渐远的两个少年的身影,莫名觉得他们好像亲眼目睹了一个时代的开始。 “青,我总觉得自己有种很荣幸的感觉。” “……” “对了,我们这样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你以为,为什么天灵轴这样重要的事会仅仅只派我们两个来?” “你的意思是……” “那位大人从三个月前那次天象异常时就让我们赶过来了,派我们两个非灵者而不是更强大的通灵者,说明他一早就知道这个剩下来的完颜家族人会被废了灵根,而且……”顾青顿了一下,脸色阴沉下来:“而且他肯定料到了我们会遇上小怀。若不是认识,遇上根厂之人,他们早就被灭口以防后患了,怎么还会被放走。”他笑了起来:“既然他要放,我们何不如随了他的意。” “那你说小怀那没心没肺的小子,怎么会为了一块他最不屑的通灵者的灵物而带着那小子啊?” “全家灭门,他只是在那小子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罢了,终归还是个容易心软的小孩子。” 启程 完颜溪跟在楚常怀身后,眼看着那人手脚利索的翻进一家人的后院,只留下那么一句“在这里等我“便不见了踪影。 完颜溪打量着面前的宅子,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出这座建筑的豪华,红瓦黑砖,应该是个富有的人家。 不久后,楚常怀从墙那边翻出来,拉过完颜溪就跑了起来。少年第一次被人拉着在街上狂奔,看着身前人带着得意笑容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心情舒畅了很多。 有水声传进耳朵,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浓,隐约有水草和鱼腥的味道。很快,南鸿江就出现在眼前。 月亮从乌云后露出脑袋,照得江水泛着层层柔光,十分好看。江边一丛丛芦苇,在风中摇晃着毛茸茸的脑袋,隐约有几只萤火虫飞过,闪着点点莹光。 跑到江边,楚常怀抱着手上的东西大口喘着气,而完颜溪在旁边愣了一会儿便走到了江边。他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江面上那个脏兮兮的少年轮廓模糊不清,在黑暗中仿佛一抹张牙舞爪的幽魂。这里的江水并不是很清,至少没有天灵山那座湖水清,但可以一眼望到底,而且一看就很温暖的样子。突然,一条小鱼探出头来,冲少年吐了个泡泡,又翻身潜入了江底。完颜溪突然明白过来那座湖的不和谐之处了,那湖水中没有生命,甚至连水草都没有。 正看得入神,冷不防后背被人一推,毫无预料的一头栽进水里。江边被人特意用泥沙增高,所以并不深,一下子摔进去也不疼。完颜溪从水中挣扎着起身,就看见楚常怀扒掉上衣跳了进来,又溅了他一脸水。 “小脏孩儿,好好洗洗吧。” 楚常怀笑得很灿烂,在月光下洗去一身尘埃,露出不同于完颜溪苍白肤色的奶白肤色,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看上去十分的健康。只是那瘦小却健壮的身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轻轻浅浅的伤痕,一看便受过很多苦。 完颜溪看着水中游的正欢的少年,无措的愣在原地,直到远处的少年突然从水中立起,手中拽着一条不断挣扎的银鱼。 “看我抓住了什么!”少年一手叉腰,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今天晚上吃烤鱼!”然后转身对上完颜溪的视线愣住了。仿佛才想起还有一人似的,表情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认命般的把鱼扔上岸,低喃道:“算了,再去抓一条。”而如果他现在转过身,一定会看见那个一直沉静如水的孩子翘起的嘴角。 芦苇丛边,两个少年□□着上身围在火堆旁,而火堆上架着两条开膛破肚的鱼。 楚常怀瞥了旁边盯着火堆发愣的完颜溪一眼,开口道:“第一次烤鱼?” “准确的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火。” “不是吧?你以前是被保护成什么样子啊,前小少爷?”楚常怀特意加重了“前”,话中满满的嘲讽。 完颜溪也没在意,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为了保持灵的纯净,天灵山上一般是不吃熟食的,更没有烟火。而且御灵到了一定阶段就不用再进食了。” “天灵山?”楚常怀睁大眼睛:“你竟然是天灵山的御灵者?那你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的灵根被毁了。” 听完,楚常怀哽了半天才抬出手拍拍少年的肩,安慰道:“节哀。”他听说对于通灵者来说毁了灵根比死了娘还严重。 “其实是我自己毁的。” “……”楚常怀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道:“呸,活该。”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与当时回答莫清寒的不同,完颜溪看着少年慢慢道:“就当是我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吧。”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什么非常特别的东西。 “疯子。”楚常怀又翻了个白眼,但身上的敌意明显少了许多,主动道:“我叫楚常怀,你叫什么?” “复姓完颜,单名一个溪,号太虚。”完颜溪认真地回答道,充分表现了他对这次互相认识交换姓名的重视。 “你还真姓完颜啊?”楚常怀打量着他:“听说完颜家的人都是美人,你也不像啊。” 确实,和完颜潋那种标准的完颜家美人比起来,完颜溪只能算的上是清秀。 “皮相只是外表,况且完颜家已经没了,那些也与我没有关系了。”仍然是一本正经,还隐隐有点“那些人被灭了没有对比物了真的太好了”的意味。 “你心态还真好。”楚常怀耸了耸肩,往火堆上看了一眼差点没跳起来:“我的鱼!” 在草堆里窝了一夜,两人第二天准时起程,楚常怀从昨晚的布袋中扒出一件衣服递给完颜溪。 摸着手中布质顺滑但并不华贵的衣服,完颜溪开口道:“你这是昨晚从那座宅子中偷的?” “什么叫偷,这叫替那家主人行善。”楚常怀边穿着自己的便道:“他这是救济穷人,我们这么穷,刚好让他救济一下啦。” 完颜溪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拿的衣服并不名贵,是怕招贼,而只拿了些碎银子和干粮则是怕那户人家发现,避免麻烦。不得不说,楚常怀是个很精明的人。 楚常怀此时一身青衫,很朴素的样式,穿在少年身上还有些大。那长长的衣摆末尾纹有银白色的云纹,风一吹衣摆舞动,还真有点云在翻腾的感觉。少年抬起胳膊,盯着那宽大的衣摆,嫌弃的翻了翻眼,抽出两根绳子,三下五除二的把那衣袖绑在胳膊上。 反观完颜溪,一身白衣,与楚常怀相同款式的长衫刚刚合身,而且竟然被穿出了丝仙气儿。那衣摆末尾纹着水纹,青蓝色的花纹到与少年的名字相呼应。楚常怀刚想夸赞一句,却见对方从怀中抽出一块质地较厚的布,问道:“这是什么?” 楚常怀盯着那布眨了眨眼,突然表情抽搐的笑了出来:“噗,这是束胸!”他总算知道这衣服为什么那么合完颜溪的身了。 “束胸是什么?” “你不知道束胸?”楚常怀弯腰看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少年道:“束胸啊就是女人穿的东西,当她们要干什么重活或是想女扮男装出去浪就穿这个东西。怎么,你们天灵山上没女人?” “有,但是师姐师妹们和我们是分开修炼的,只有年末的大会才能看见。” “可以理解。”楚常怀一脸“我懂”的表情:“御灵需要舍□□,这样道行才能高啊。” 闻言,完颜溪皱眉,抬头问道:“□□真的是那么坏的东西吗?” 看着完颜溪一双迷茫略带一丝痛苦的眼睛,楚常怀一下子就心软了,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道:“这也是因人而异,不过我是不支持因为私情而不顾大局的这种做法啦。” “所以说……师父做的是正确的吗……”完颜溪低头喃喃道。 “我是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天底下也是有真心相爱并得到美好结局的人的。”说着,楚常怀拉了拉少年的衣服:“你看,这明明是给女子穿的衣服却做成了男人的款式,而这两件明显又是一对儿的,说明衣服主人要与自己心上人平起平坐的想法,如今女子地位饱受压抑,有这种想法的一定是很深情的人。” “平起平坐?”完颜溪抬头看他:“若是两个男子,不也是平起平坐吗?” “什么?”楚常怀瞪大眼:“关于情爱不都是男女之间吗?两个男的多奇怪。” 看完颜溪一脸不解的表情,再联想一下天灵山的修行制度,楚常怀突然明白了什么。若说男女分开始为了禁□□,但从另一方面来想反而更糟糕好吗?!这真是……细思恐极啊。 “你启蒙老师是谁?带坏小孩儿,我要和他谈谈人生。”楚常怀一脸残念的说道。 当然,楚常怀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是不想完颜溪走上那种与天下正理背道而驰的道路,那样太累。但他不知道的是,更早以前,少年已经背离了大道。 南鸿江是仙灵大陆上最大的一条河流,源于千峰岭,尽于西漠。 楚常怀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条船,好吧。那也不能说是船,充其量是个竹排架顶帐篷。然后他们顺流而下,吃鱼为生。 一天楚常怀躺在竹排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突然就来了那么一句:“看这水流速度,应该马上就到了。” 跪坐在一旁的完颜溪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到哪里?” “沣州与洪州的边界,那里会有城镇,我们在那里上岸。” “常怀去过吗?” “没。” “那为什么会知道?” “一般都是这样吧?”楚常怀翻了个身睁开眼:“一个地方之所以会被人们划分开,要么是被人占领,要么是因为地域环境、地貌不同,要么就是有一段划分性很强的东西隔开了两个区域。你想想,西漠那种全是沙子的地方,一般没有人会为了点沙子斤斤计较,而洪州是南方水域和西方沙漠的过渡带,怎么说也会有大片的绿洲。之所以边界处会有城镇,那当然是因为交通方便啊。而且一旦进入开阔地区,水速自然会慢下来。” 楚常怀翘起嘴角,一副得意的样子又把眼睛闭上了。若他没有闭上眼睛,定能看见完颜溪望着他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果然那个梦是真实的,只要我找到这个人,就能得到很多我没有的东西,并用另一种方法看清这个世界。虽然擅自把你拉入这场劫难对你很不公平,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说抱歉了啊,常怀。 完颜溪默默的想着,抬头看着远处天空与江面的交界处——白云与水波相互纠缠的地方,他们的路,还有很长。 遇竹 正如楚常怀说的那样,一天之后,他们漂到了一片绿洲。远远望去,一大片黄沙中绿林与房屋组成的一块宝地十分的壮观。 其实还没出沣州时天气就已经炎热了起来,楚常怀把脱下来的外衫当斗篷似的围在身上,顺便把脸也包了起来。 一边的完颜溪奇怪的看着他:“你这是干嘛?” “在西漠,不是本地人的话,皮肤很容易被晒伤。”说完,用同样的方式把完颜溪也包了个严实:“习惯了后就可以脱下来了。” 坐落在这片绿洲中的小城叫拉古城,拉古在西漠语中是恩赐的意思,西漠人以此来感谢南鸿江江神对他们绿洲的恩赐。而楚常怀完全对此不屑一顾,按他的意思:第一,虽然现在通灵者很多很逆天,但神什么的也只是一千年才出那么几个。第二,只要有足够的水源,哪儿都能成绿洲,要不是西漠天气太热,这儿可以成为第二个九曲溪。 西漠地区的风土人情与南鸿大不相同,这里的人为了散热大都穿着短褂,为了防晒还带着大檐的帽子。这种装扮要是放到中南地区绝对是会引起强烈围观的。而且这里的房子也都是用土堆成的,还有很多完颜溪见都没见过的动物。 完颜溪眼睁睁的看着楚常怀去和一个当地人指手画脚了半天,硬是要来了一些烙饼和水。 “这里是沧、洪、瑕三州的交界处,中原人和西漠人混居,下次找个中原人好了。什么古玛达,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骂我。”楚常怀一边啃着手上的饼一边嘀咕道。 “为什么没有南方人呢?”完颜溪问道。 “因为南方人怕热又怕干啊,都被水乡骄纵惯了谁愿意来这儿啊。即使是商人最多的也是沧州人。” 闻言,完颜溪打量了一下四周,道:“这么说那些人是沧州人喽?” “对啊。”楚常怀瞥了一眼不远处裹得严实的一群人:“西漠是仙灵大陆上玉、宝石、玛瑙这些东西最为丰富的地方。看那些人的装饰,应该是非灵者的商队。这样的商队总会请一个通灵者来护航什么的,那不,就是最前头那个汉子。” 完颜溪看了一眼抱着把剑侧立在一边的男人,奇怪道:“常怀是怎么知道的?万一他只是个剑客呢?” “像这种大型的商队一定都是非常富有的,所以一般商队里的人都会穿的比较好,配饰也会更名贵一些。但穿的再好,非灵者穿的也是普通的东西,而通灵者就不一样了,各种灵器随身带。而灵器和普通的配饰在外表上的区别就在于花纹不一样。非灵者在配饰上纹的要么是花鸟,要么是诗词,而通灵者纹的一般是家徽或是灵符之类的,毕竟现在以非灵者的势力还构不成家族。”说到这里,楚常怀伸手指了一下:“你看那个男人手上拿的剑,剑鞘上纹的应该就是用来聚灵的。” “那是土灵的聚灵符。” “那就对了。” “可是常怀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完颜溪转头看向楚常怀。 “我以前住的地方非灵者和通灵者混居,看多了当然就知道了。”楚常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沉下脸冷哼了一声:“就那种狗眼看人低的态度,不用看就知道是通灵者。” “常怀很讨厌通灵者?” “没,我只是有点种族歧视。” 完颜溪看着楚常怀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通灵者了,不会让常怀讨厌的。” 看着完颜溪说这话时的认真表情,楚常怀感觉心里一暖,但嘴上还是怒其不争的说道:“你这小子有点追求好不好?” 正当两人相处融洽时,一阵议论声传了过来。 “哎,你听说了吗?城西那边长了一大片竹子。” “你骗谁呢,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竹子。” “我说的是真的,而且这竹林还很邪乎。明明从外面看上去不大,但有人走进去硬是走了三天才出来,而且还说在里面看到过人影。” 听了一会儿楚常怀就听不下去了,撇撇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估计又是哪个通灵者搞出来的。”说完刚想走开便被拉住了衣角。低头,只见完颜溪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常怀,我们去吃竹笋吧?” 很久以后再想起这一幕,楚常怀都会很抓狂:那时候他家小溪还是个会卖萌的好少年啊啊啊!! 果然,城西的郊外确实有一片竹林,翠绿色的叶片正随风摇曳,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确定要进去?” “嗯。” 当走进这片竹林时,两人才意识到这丛竹子有多么高,高到遮天蔽日只垂下几缕阳光。 “在天灵山也有这么一片竹林,那是琴师叔的御灵道场。”完颜溪突然这么说道。 “你是说这片竹林的主人你可能认识?”难怪这么坚持的要来这里。 “不,我想说的是,即使是琴师叔那样道行上百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木灵极少的地方凭空变出这么多竹子。” 楚常怀抽了抽嘴角,所以说你来这里单纯是因为好奇吗?! 不知走了多久,正当楚常怀考虑他们带的食物够不够吃三天而答案是不够开始找竹笋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吵架声。 “xxxxxx,xxxxxx,xx!!” “呜~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凶我。” “xxxxxx!xxxxxx!” “谁让你总是处理公务还不理我,我可是很孤独的。” “xxx!xxxxxxxxx。”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回不去了,你再怎么凶我也没用,再、见。” “xxxx……” 好吧,因为语言问题,两个少天听到的便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无障碍的吵起来的啊?! 争吵声单方面被戛然而止后,只剩下了“贝利真是太过分了,都不知道关心人家”的碎碎念。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一起走向声音发源地。只见竹林中突然出现一片空地,而空地上坐着一个几乎与竹林融为一处的绿色身影。看着怎么都没有第二个人的样子,估计刚刚又是什么隔空传音之类的。 那是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儿,一头青绿色的长发披在他身后的草地上,身上同色系的长衫在他身下铺散开,远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竹笋。听到声音男孩儿转过头,一双祖母绿的瞳孔望了过来,白嫩的脸颊圆嘟嘟的,樱红色的小嘴正不高兴的撅着,一眼望过去简直可爱到爆。只不过发丝间,孩童原本应是耳朵的地方分别长着三片竹叶,让楚常怀小小的惊奇了一下。 男孩摆着一张不高兴脸嘟了嘟嘴道:“要是迷路了,出口在那边。”说着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楚常怀拉过完颜溪低声道:“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完颜溪回答道。 楚常怀刚想来一句“别扯了,通灵者已经够奇怪了还来个别的世界的”就听那边的孩子惊奇道:“小弟弟,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谁是小弟弟啊我们明明比你大!”楚常怀飞快的瞪了他一眼。 “的确是小弟弟啊,贝利说我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我遇到的一般都比我小。” “那他绝对是在骗你。”楚常怀都懒得冲他翻白眼。 “不会的,贝利他从来都不骗我的。”男孩突然认真下来道:“他可是我的引导者,注定要和我相伴一生的人。” “你干脆说是你媳妇儿算了。”楚常怀突然非常不想理他。 一边的完颜溪在听到“引导者”时眼神明显动了动,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笑眯眯的回答:“我叫竹墨,因为我喜欢竹子。” 似乎是为了映衬男孩愉悦的心情,周围的竹子摇摆了起来,掉下许多竹叶。 楚常怀黑着脸拿下头上的一叠竹叶,刚想说什么,只听完颜溪道:“我叫完颜溪,他叫楚常怀,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小溪、小怀!”竹叶落得更多了。 “谁准你这样叫的啊!?敢不敢见外点!?”楚常怀一脸抓狂的拽过完颜溪:“你到底想干嘛?” “像商队那样找一个护航者,嗯,就是这样。” “别一脸自己被自己说服的表情啊喂!他能干什么?”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我能干的很多哦!”竹墨眨眨眼伸出手来,只见从他的掌心中长出一个小芽,那小芽越长越大,直到长到手臂那么长的时候枝间长出一个小花苞。花苞慢慢开出一朵小白花,隐隐散发出一阵清香。 “啧,万恶的通灵者。”楚常怀表示对这种华而不实的招数十分不屑。 “通灵者是什么?”男孩歪了歪头,随之那花慢慢凋零,剩下的花蕊变成一个青涩的小果,果实慢慢长大、变红,直至熟透。在此期间,楚常怀的眼睛一点点变亮,看到那果子熟透后几乎都快闪出光来了。这简直就是一移动水果铺啊,在沙漠中连水都不用找了有木有。虽然通灵者很万恶,但还是忍不住想去抱大腿啊。 “呐呐,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以和你们一起吗?”竹墨拽住两个人的袖子。 “你不用找回去的方法吗?” “反正我对这里也不熟,就随便看看啦。” “一起走可以。”楚常怀瞥了他一眼:“但要当储备粮。” “储备粮?” “对,可移动的储备粮。要知道沙漠这种地方水、果可是很难找的!”楚常怀眯起眼笑了起来。 你见过一丛竹林从大平地上凭空消失的吗?刚看时楚常怀还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但当瞅见其中几个迷路到现在的家伙时,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常怀,我们现在去哪儿?” “西漠中势力最强大的家族是阴阳家和夜月一族,这两个家族分别占有瑕、洪两州,我们去他们势力的交界处——蛮荒之地。” “这种名字……” “又荒凉又是野蛮人住的地方,叫做蛮荒之地很正常嘛。”楚常怀摸着下巴不怀好意道:“听说那里还有吃人的怪物呢!” “那常怀为什么要去那里?” “小溪啊,看你都快被天灵山教傻了的份上,小爷我教你一课。比怪物还可怕的,永远都是人啊。” “说白了就是为了躲追杀吧?” “咳咳!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那我们要在那里定居吗?” “等一段风头过了我们就去嵬州。” “竹墨不喜欢沙漠。” “你以为我们喜欢啊?!要跟着就别那么多意见。” 血染蛮荒 试问,在沙漠中迷路了怎么办?没吃没喝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但这种情况目前只出现在楚常怀身上。 “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楚常怀颇为怨念的看了旁边那俩货一眼,他都快被烤化了。 “我只要保证力量不流失,是感觉不到人类的生理需求的。”这是不是人还笑眯眯的竹墨。 “要我教你辟谷吗?这样可以减缓身体对食物的需求。”这是虽然也很疲惫但是比楚常怀好多了的完颜溪。 所以说真正拖后腿的其实是我吗?! “不用了,长一个正常的身体不就是为了感受万物吗?!而且吃是多么重要啊!”楚常怀挺起身对着太阳很嘚瑟的一笑,然后脸朝下倒了下去:“啊~我看见一个月前宰的那条鱼在向我招手~” 竹墨蹲下来戳了戳挺尸的楚常怀,再抬头时笑的超灿烂:“他快死了唉。” 完颜溪皱了皱眉向周围看了一圈,但发现他们周围除了黄沙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因为他们已经迷路了很长时间。 另一边,竹墨已经开始埋人了。 完颜溪抽了抽嘴角,向远处走去,再回来时楚常怀已经被埋了一半。 “你这熊孩子,给老子住手!!”吃了一嘴沙的楚常怀一手捞住竹墨的领子向远处抛了出去,竹墨也不挣扎,顺着在沙子上滚了两下,弄得一身沙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楚常怀也懒得理他,看向完颜溪道:“你刚才去哪儿了?乱走的话人丢了怎么办!?” 对于这别扭的关心,完颜溪歪了歪头道:“我知道路了。” “小孩子说谎是不对的。”楚常怀没打算理他。 “我说的是真的,就那个方向,再走一段有车队。” “谁和你说的?” “它。”完颜溪伸出一只手,只见那手上站着一只小老鼠。娇小的身子,金黄的皮毛,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到处瞅着,嘴边的两撇小胡子随着它的动作一抖一抖的,十分可爱。 “它说它叫豚豚,我刚认识的。” “你……”楚常怀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可以和动物说话?” 完颜溪眨眨眼:“你们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好吗?!”楚常怀在心中再次肯定,即使被废了灵根的通灵者也是万恶的。 冷静下来后,楚常怀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完颜一族本就是血脉最纯正的一族,能和动物说话也没什么。 多亏了小沙鼠的帮助,他们还真找到了一支在路边休息的队伍。这支队伍表面看上去是西漠人的装扮、西漠人的装备,但楚常怀眼尖的发现:那些人中有不少中原人。 “这支队伍很诡异啊。”一般来说,在各个家族相对封闭不与外来往的整体背景下,中原人一般是不会这么深入西漠的。而且看他们这车少人多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商队。 “那我们还去吗?” “去,当然去,总比累死在沙漠中好。”如果楚常怀提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车队,他一定宁愿变成肉干也不会说这句话。 楚常怀对那些人说他们和家人来经商,遇到沙尘暴就走散了,边说边哭,还真像那么回事。也许是看他们小,赶车的人就勉强让他们待在干草车上,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们靠近那辆最大的车。 楚常怀瞅了一眼,那是辆四角挂铃,车身全白的车,厚实的帷幕上隐约映着一个人影。一般的西漠人用来运输东西的都是骆驼和驼蜥这种动物,高级一点的有沙船,像是这种坐着马车车厢就敢进沙漠而不怕陷进沙子里的,那一定是有土属性的通灵者在,要不就是拥有什么高阶的土属性灵器。 少年咂咂嘴,颇为不屑的拉过身边一大一小向车队末尾走去,也因此没有发现完颜溪看向那辆车时的复杂眼神。 楚常怀是被吓醒的,他梦见一只超丑的猪压着自己,还一直用鼻子朝他身上拱来拱去。睁开眼就对上竹墨那一张 流着哈喇子睡得正熟的脸。 虽然你很可爱,但压着我睡了一晚也是会有报应的!! 一把挥开身上的小屁孩,看了一眼周围才发现四周已经不是原来的一片黄沙,而是一个巷子的拐角,隐约还有股动物粪便的味道。 “这里是蛮荒城。”完颜溪牵着一匹像骆驼但没有驼峰,还两只脚着地全身灰蓝的动物走了过来。 “那是什么?” “当地人叫他驼蜥,相当于中原的马,可以在沙漠中跑得很快。” “呵,以前只是听说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楚常怀抬手摸了摸驼蜥的头,被舔了一下。 默默地甩了甩手,捞过被扔出去还睡得格外香的竹墨走了过去:“最近这小子睡得越来越多了,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吧?”扯了扯男孩儿的脸,楚常怀皱眉,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身为王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完颜溪突然道。 楚常怀看了完颜溪一眼没吭声,他总觉得对方有什么瞒着他,可他也没资格去责问什么。 西漠是个食物极为稀缺的地方,在这里最多的就是烙饼,除这之外还有一种食物叫浆奶,白乎乎的还会冒泡,鬼知道是从哪种东西里提取出来的。 楚常怀端着一碗,喝酒似的在嘴边品了又品,其实他只是反胃喝不下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街道荒凉的诡异?”向周围望了一圈楚常怀开口道:“明明蛮荒之地那么大就这么一个城,又是种族混杂地带,按理说没有家族的闲散通灵者应该很多的才是。” 完颜溪端着碗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没吭声,这反而更加加重了楚常怀的不安。 突然,远处一个用布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踉跄着跑了过来。那人露出一双严重磨皮的□□双脚,上面还带着一双脚铐。 “奴隶?”楚常怀皱眉,却听旁边的完颜溪道:“他是个通灵者。”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楚常怀奇怪的看过去:“难道现在通灵者中流行把自己搞成这副破烂样子?”要知道一般通灵者的地位可是很高的:“你们的情趣可真奇怪。” 楚常怀撑着下巴,瞥着远处身形不稳的人,却见对方一下子冲了过来,直直倒在他们脚边,那布滑落下来,露出一头深紫色的头发。 楚常怀一脸黑线,抬脚踹了踹地上的人。而本以为已经昏厥的人却突然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着楚常怀……手上的浆奶。浆奶的拥有者抽了抽嘴角把碗递了过去。 “紫色头发,紫色双眸,苍白肤色,这是夜月一族不会错。”旁边的完颜溪突然道。 总的来说,阴阳家是西漠中能够运用冥灵的通灵者的总称,而夜月是其中血统最为优秀的一族。原本阴阳家和夜月族同为一源,但很久之前夜月族为了保持自身血脉的纯正从阴阳家脱离出来自成一系,并成为三大通灵者家族之一。 冥,即冥阴,在众多灵中代表了死亡,与天灵所代表的生相对。修冥灵者御鬼通魂,善咒控傀。而冥又有“夏”和“海”的意思,正对应了西漠的极炎天气和迷失之海的传说,所以西漠自然成为仙灵大陆上冥灵最为丰富的地方。 楚常怀瞪着眼看着面前埋到碗里找不到脸的家伙,有一种想去死一死重塑世界观的冲动。这三大通灵者家族其二不仅都给他遇到了还等着他来投喂是几个意思? 那人放下碗抬起头,露出一张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的脸,虽然满脸青紫,但笑起来斯斯文文的,并且眼神不停地瞄向桌上的烙饼。 楚常怀呵呵一笑,已经懒得再吐槽什么了。拿过烙饼,在青年放光的眼神中,干脆利落的,放到了自己嘴里。看到对方一瞬间哀怨下去的眼神,感觉没什么味儿还很硬的烙饼都变得好吃了呢。 最后还是完颜溪无奈的把自己的饼递了过去。 青年拿过饼并没有马上吃掉,而是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道:“你们……是……中原人?”发音极其变扭。 楚常怀惊奇道:“你会说中原语?” “听得懂,只会……说……一点。” “那就好,我这饼也不算白吃。”楚常怀倒也乐呵,看着西漠人说中原语时那便秘的表情确实挺爽快的。 “快……走。”青年凝重着脸这么说道。 “啊?” “快走。”青年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郑重的鞠了个躬:“谢……谢,以后……遇……重谢。”说完便转身走掉了。 “我想他要表达的意思是‘以后有缘再遇必定重谢’。” 看着那背影楚常怀撇了撇嘴角道:“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死得快,特别是连名字都没留下的。” “是啊,连最后一顿饭都没吃好。”完颜溪附和道。 仔细一想,这句话的深意颇多啊。楚常怀眼神复杂的挑了一个意思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马上会死?” 完颜溪一脸无辜:“我没说他会死啊。”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楚常怀转头捂脸。 不知是不是心中因为完颜溪的话已经有了预感,所以在火光中再次看到青年的身影时楚常怀并没有多惊讶。 躲在巷子中,看着外面出现的一大群持刀者,少年淡定道:“照这架势,城门堵死,屠城外加焚城妥妥的。现在找个水塘、水坛或水井说不定还能躲过去。可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水塘、水坛、水井这种任何和水沾边的东西啊啊啊啊?!!”他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那种地方的惯常做法他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势力竟然延伸到西漠来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吼叫,正是出自那个夜月族少年。楚常怀往外看了一眼,从火光中走出的身影让少年浑身一震。 完颜溪同样看过去,只见背着火光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淡褐色隐隐泛着金光的发丝不顺服的上翘着,脸上戴着一个血玉做的面具,从面具的眼睛部位可以看见一双暗红色的瞳孔。那眼神如利刃一样锋利,还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和讥讽,满满的都是对眼前一切的不屑和鄙夷。一身宣色的华服,外套玄色金纹的大麾,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刺眼的光晕。 “竟然连这个男人都来了,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扒着墙角的楚常怀低声嘀咕着,语气里满满的厌恶。 那个夜月族青年被人押到男人面前,脸被狠狠地按到地上,又被揪住头发往上扯去,此时那张清秀的脸上已满是血迹。 “啧啧,我们又见面了,漏网之鱼。”男人开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语气听上去如对一个好久不见的故友一般,轻松又愉悦:“啊,请原谅我说错了,应该叫鱼饵才对。” 夜月族青年浑身一震,惊讶的看过去,喊了一声什么出来。 看着面前人惊恐的眼神,男人唇边笑容更盛:“哎呀呀,你不会现在还没发现吧小朋友?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可以逃出来吗?夜月族的少族长?” 反应过来的青年连声音都带上了些颤抖,尖利的嘶吼了些什么。不用想就知道是些咒骂的话。 青年越来越扭曲的表情显然给男人带来了极大的快感,连音调都有些上扬:“啧啧,请恕我西漠语学的不怎么样,不能领会少族长你对在下强烈的感情。” 男人绕过青年,走到了另一边跪在那里的一群夜月族族人前,像是欣赏珍宝一样一一看过去,突然迈步走向一个中年男人面前,笑道:“你就是这些人的头吧?刚刚反抗最激烈的也是你呢~”微微弯腰,眯了眯眼睛:“好,我就喜欢你这样不自量力的烈性之人。不来点奖励怎么行?”说完转过身,仿佛真的在思考怎么奖励一样,手摸上下颚,还微微敛起了眉:“什么奖励呢?七窍流血怎么样?”男人仿佛发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表情还颇有几分认真。跪在地上的人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男人一个转身一掌拍在了天灵盖上。 第一掌,毁灵根;第二掌,碎内脏;第三掌,散灵魄。三掌下去,连吭一声都来不及,七窍流血,眼球外凸,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旁边青年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却只换来男人嫌弃似的甩甩手:“啧,要是非灵者一掌就死绝了,还真是麻烦啊。”说完转身,一把拉起旁边的小男孩。那孩子只有七八岁,被拽着领子拖到半空中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男人皱眉,一甩手就把孩子扔到了火堆中。一瞬间,焦糊的气味伴着稚嫩的惨叫声传来,宛如厉鬼,萦绕不去。 一旁的青年已经喊不出来了,大睁着眼,瞪得眼眶都渗出血来,血水混着眼泪从脸上不停的滚落。 男人转过身,向身后挥了挥手,顿时,他身后两条土龙拔地而起冲向被束缚的夜月族族人。一时间,惨叫声不断传来,鲜血喷发而出,溅了满地。 青年垂下头,凌乱的头发散下挡住了他的脸,但不难看出,他的身子在颤抖着。 “为……为什么?” 虽然青年的声音很小,但耳力极好的男人还是听见了,于是挑眉反问道:“什么为什么?你是在问我为什么灭了你们夜月全族,还是让你看这场好戏?” 青年身子猛地一震,一双紫眸恶狠狠地瞪向男人。 “今天我心情不错,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好了。”男人走到青年面前,居高临下的看过去:“灭你们夜月,一方面是为了毁掉你们血液中的血系羁绊,另一方面是为了向阴阳家提个醒:西漠,迟早会是我们的。” 血系羁绊指的是一个家族血脉中一种独特的能力,通过血脉传承,只有最纯正的通灵者家族才拥有这种能力。不同家族拥有不同的能力,而大多数家族为了保持这种能力会禁止本族与非本族之人通婚。血系羁绊存在于血液中,仅仅废掉灵根是不能让其消失的。 “至于这出好戏……”男人瞥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算是一种个人的小嗜好吧。因为自己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自己还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不错吧?也多亏了你啊,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漏网之鱼。”说到此,男人眼中的鄙夷越来越重:“所以说,弱者什么都做不了。你个废物。” 听了这些话,地上的青年反而冷静下来,他抬起头,那双紫眸却早已黯淡无光。 远处的楚常怀心下一惊:“他疯了!”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更别说被刺激到精神错乱、表情失控! “哈哈哈!!!”尖利的笑声突然爆发出来,但青年的双眸却无半点笑意,仍然混沌一片。 痛到笑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楚常怀下意识看了旁边同样被灭了族的完颜溪一眼,却只见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只是双手紧握的有些发白。 突然,那青年嘶吼了起来,高声喊了一些什么,身上开始不断的冒出黑气,那双失了焦的眼睛也留下了黑红的血泪。 完颜溪突然道:“这里的冥灵□□起来了,他这是要下血咒,准备同归于尽。” 楚常怀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就见远处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以手为刃,直直贯穿了青年的全身。从侧颈到腰际,穿过胸膛。温热的血喷溅了男人一身,他却毫不介意,手上不断用力,硬生生把青年的脊骨扒了出来,抽出其中的灵脉。暗紫色的灵脉还沾染着血色,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就在此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连空气中的冥灵也一瞬间寂静下去。 没了脊骨支持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楚常怀眼睁睁看着那胸腔中隐约可见的跳动的肉团慢慢归于沉寂,下意识捂住嘴,他感觉有些反胃。 半身血的男人立在那里,仿佛地狱中的恶魔。他看着手中的灵根,微微一笑,突然道:“戏已经落幕了,两位不打算出来一见吗?” 昭华 男人的话在楚常怀耳边炸开,他下意识地就去推身后的完颜溪:“你们快走,我出去。” 被推的人很不给面子:“你出去也救不了我们。” “你以为我要救你啊?!我只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弄得跟殉情似的。”楚常怀表示非常不满,最终还是认命似的叹口气道:“算了,死一起就死一起吧。死在这人手上总比死在那些小兵手上要有面子。” 楚常怀刚想举步,却感觉领子被猛地一捞,再被一提,双脚都离了地。只见一条青色的藤蔓稳稳的箍住了他的腰。 “这是……” 楚常怀转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竹墨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男孩周身散发出绿色的光芒,额头上更是显现出了复杂的花纹。 看著远处散发出的绿色光芒,男人口气难得带上几分惊讶:“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木灵?!”说话间抬手一挥,地上的土块飞起,直直向楚常怀他们打去。 竹墨也不慌张,那石块飞进时,立刻被巨大的藤蔓挥去,碾成粉末。男孩额间的花纹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那疯狂生长的藤蔓缠在一起,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青鸟。楚常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到了鸟背上,而旁边的完颜溪一脸镇定,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青鸟长啸一声朝天上飞去,此时探头已瞧不见男人的身影,但整座蛮荒城被浸在火光和血色中的样子反而更加清楚。 “这,便是死亡啊。”完颜溪感叹出声。 “是啊,刚才你差点去见它。”松了口气的楚常怀仰头躺在鸟背上。他现在感觉浑身都虚脱了,吓虚脱的。 扭头看向一边扑在青鸟身上打滚的竹墨,楚常怀挑挑眉感叹了一句:“这家伙什么来头?看这个样子灵阶不会低啊。”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完颜溪说这小子能保护他们,还真保护了,而且还是从那个男人手上。果然,即使废了灵根,完颜家的人还是不能小瞧。 不知过了多久,竹墨突然歪倒在楚常怀身上,嘟囔道:“小怀,我困了。” 楚常怀直接来了句“你困了就睡啊”,但一想不对,这货睡了谁来驾驶青鸟啊!?而转头看时就见这货很干脆的闭上了眼睛,而额上的花纹也一并消退了。 “敢不敢不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听话啊啊啊!!”楚常怀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放心,他只是能量使用过度了。”旁边的完颜溪这样安慰道。 “我哪是担心他,我担心的是我们!” 话还没说完,他们身下的青鸟便突然化作一束光,消失不见了。 一把捞过旁边的完颜溪,抱紧怀中的竹墨。掉落的过程中,楚常怀真的很欲哭无泪。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身边的云层不断变薄,强烈的风吹的少年有些睁不开眼。他们好像落到了树上,又从一个树杈掉到另一个树杈,最终,狠狠的掉到地上。 完颜溪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眯着眼看了一眼垫在自己身下还一直紧紧护着自己的楚常怀——他已经昏死过去了。而周围,一群士兵正拿着□□对着他们。完颜溪无奈的笑了笑,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常怀知道了肯定又要抱怨。等等,竹墨好像还不见了。 江霁月今天心情很不好,原本今天是他的成年之礼,父玛为他在神树面前祈求神迹,偏偏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从天上掉下两个人来,硬生生摔毁了祭台,打乱了仪式。 江霁月越想越气,快步走向神叔,却被士兵拦住。 “今天是我的成人礼,你们凭什么拦我?!” “少主人,家主是怕您出事。” “我就看一下神树,能有什么事?!让开!” 挥开士兵,江霁月跑进灵界,硬是不见了踪影。 灵界,又称灵质空间,以灵力构成。与结界不同,结界只是一层灵力,起到防御作用。而灵界是以灵力构成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内的任何东西都归灵界主所有,由他支撑、由他掌控,灵界主更可自由改变灵界内的时间、空间、温度等一切。更有传言说,这整个仙灵大陆就是一个巨大的灵质空间,由一个灵力巨大的造物主创造。而江霁月进入的这个灵界的灵界主就是神树。 阴阳家的主城在昭华,而神树是自阴阳家建立以来便存在的,在昭华人心中如神明一样。有这棵树的庇护,他们从来不害怕风沙的侵袭,更是年年庄稼丰收,水源不断。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3节 看着眼前这颗巨大的绿色树木,感受着周身沙漠里少有的充沛木灵,江霁月感觉自己的内心平静不少。但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一阵轻响传进了他的耳中。 “谁?!出来!!”江霁月吼道。 越来越大的声响从树枝间传来。头顶的绿叶开始晃动,突然间掉出个东西来,直直向江霁月撞去。青年下意识手上用力,一把挥开撞过来的东西,使得那一团撞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唔~好疼。” 细小的□□声传来,江霁月望过去,只见那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一头碧绿的长发十分明显。 “你是谁?”江霁月阴了脸质问道。 “唔~”竹墨捂着脑袋转过头,看见江霁月后双眼一亮。 在他眼里,面前这个比完颜溪他们大上一些的人,一身月华色的衣袍,刀削似的硬朗身形,白皙的肤色,清俊的面貌,简直好看的不得了。也真亏沙漠这种地方能长出这么白净的人来。 竹墨笑得开朗,头一歪,甜甜地喊道:“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要是楚常怀在这儿,绝对会骂他见色忘义的臭小鬼。 江霁月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缓了缓,但又继续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竹墨啊。” “没问你名字,你的身份是什么?到这里干什么?!” “身份?”竹墨眨眨眼,似是没听明白,但稍后又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身份是小溪和小怀的朋友。” 江霁月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小溪、小怀又是谁啊?!你在耍我吗?!” 看对方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竹墨急忙道:“大哥哥别生气。对了,竹墨让你看一样东西大哥哥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江霁月还没回话,就见竹墨跑到神树根部,手贴上树干。一时间,从他的指尖开始,被接触的树干开始一点点发出光芒,不一会儿,莹绿色的光芒便充满了整棵树。树叶枝条间,慢慢钻出一个个小白点,那小白点渐渐变大,变成了白色的花苞,花苞逐个开放,变成了娇小又饱满的花朵。整棵树都开满了这样的小白花,非常好看。 “大哥哥,你不生气了吧?”竹墨问的天真,旁边的江霁月却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是神迹。”他瞪大双眼:“你究竟是谁?!” “都说了我是竹墨了……”竹墨表示虽然这个大哥哥很好看,但脑子真的没有小怀好使。 西漠中的牢房由沙土制成,并不阴冷,反而很燥热。所以当楚常怀开始出虚汗时完颜溪并没有很在意,直到对方全身通红,他才察觉出不对劲。 “常怀,常怀?”他试着叫了几次,对方却只是死闭着眼睛,把身子蜷成一团。 完颜溪皱眉,伸手在少年身后一摸,竟摸出了一手血,顿时被吓到了。这恐怕,是摔下来时伤到的。 完颜溪看着地上低声□□的少年,原本平淡的双眸渐渐被恐惧充盈。他站起身,冲牢外人道:“你们能不能替我找个大夫?” 牢外的人奇怪的看着他,明显是没听懂。语言不通,他根本不会说西漠语。 完颜溪冲牢外的人伸出手,那人刚开始以为他要做什么,举起枪一脸警惕。但盯着少年一双坚定又真诚的眸子,终于慢慢放下武器。完颜溪仍旧那么伸着手,视线顽固的看着这人,直到这人小心翼翼的把手覆上他的,嘴角才勾出一抹浅笑。 感万物之灵,与众灵沟通——不用语言就能明白意思,这便是完颜家的血系羁绊,若是修炼好了更是可以达到读心的地步。但是完颜溪灵根被毁,身体又弱,只有接触身体才能运用这种能力。 【麻烦帮我找个大夫好吗?他快撑不住了。】 【你们破坏了仪式,家主不会答应你的,你们没有得到我们的信任。】 【那怎样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呢?】 【除非你走过往生花海。只有心无杂念的人才能毫发无伤的从那里出来。】 完颜溪转头看着地上满脸痛苦的楚常怀,坚定道【请务必,让我去试一试。】 楚常怀睡得晕乎乎的,只感觉有一双微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下意识一把抓住,唤出声来:“陵大哥,你去哪儿?” 旁边一个豪迈的男声传了过来:“能去哪儿?今天是你陵大哥和绯然姐入伍的日子,大家都去送了,你到好,躺在这里。” “别这样说阿岗。”另一个声音十分温和,让人听后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小怀发烧了不能怪他,好不容易现在退烧了,你就少说几句。” “得,陵瑞方你总是宠着他,我认输。” 那双手又伸了过来,替楚常怀捏了捏被角。 “好好睡吧,小怀。以后的日子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楚常怀感觉自己眼眶一酸,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那儿有座山,山上是军队训练的地方。楚常怀看见自己坐在树上,从人群中寻着那抹淡色的人影。 找到了,那是他的陵大哥。手执一把剑,身着淡色衣袍,正游刃有余的和人对打,姿态潇洒,动作流畅,很快就把那人的招式压了下去。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有一人拿着暗器慢慢逼近。 “陵大哥,小心!!” 楚常怀一激动,从树上掉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好几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一个说话很尖细的人走了过来,对陵大哥阴阳怪气道:“陵瑞方,你才当上将领几天,就有人闯营,还是你认识的?” 青年向前一跪:“这是瑞方的过失,还望督察大人放过这孩子,瑞方甘愿受到责罚。” “甘愿受到责罚?”那人冷哼了一声,讥讽道:“陵将领真是好大的面子,殿下可是亲自吩咐过本官,不能动您一根汗毛的。但这事将领若是包庇下来,以后军威何在?本官想,经此一言,陵将领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青年深深望了楚常怀一眼,最终转过头,命令道:“擅闯军营者,军棍二十……”深吸一口气:“打!” 那年楚常怀才十岁,二十军棍下来早已血肉模糊去了半条命,但他记得最清楚的并不是军棍带来的疼痛,而是那个督察的一句“非灵者就是非灵者,将星又怎么样,照样下贱”和他的陵大哥紧握的指尖间渗出的鲜血。 身上好疼,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黑暗,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上怎么也忽视不了的火辣辣的疼。缩在一角,楚常怀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身体不停地打着颤。 “常怀,常怀。”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 抬头,入眼的是完颜溪平静的面孔,少年道:“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去。” 楚常怀醒来时,完颜溪正坐在旁边。四目相对,过了足有半壶茶的时间,完颜溪才无奈的道:“我们在昭华,阴阳家。” 楚常怀点点头,继续盯着少年。大有他不把事情都解释清楚就一直盯下去的样子。 完颜溪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腰背受了伤,已经烧了三天了。我穿过了往生花海,所以阴阳家家主就放了我们。而竹墨因为让神树开了花,已经被他们供了起来。” 楚常怀心下一惊,他曾听中原的老大夫说过,西漠的往生花会让人产生幻觉,使人回顾此生最痛苦最难以忘怀的经历,若心志不坚,定会被困于花海之中。轻者精神混乱,重者昏迷不醒就此长眠。完颜溪此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呢?完颜家被灭门吗? 楚常怀看着床边表情淡漠的少年,突然有种叹气的冲动。他们御灵之人,绝情禁欲,能走出那片花海也不意外。只是他却对此事有些郁闷,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感受不到人情冷暖,不是很悲哀吗?以后对他好点算了。 “等等,什么叫供起来,竹墨那小子死了?!” 完颜溪摇摇头继续道:“通灵属性越纯,灵阶越高,就越能掌控自然之物。在通灵者中,强者为尊。” “……”明白过来的完颜溪有些无语:“被整个阴阳家供起来,你说那小子会不会趁机报复我?” 西漠最多的是土灵和冥灵,最稀缺的木灵反而更让人珍重,也难怪那小子会被供起来。 “常怀。”完颜溪突然开口,眼中是少有的坚定:“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些什么?比如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谁?” 坦白 闻言,楚常怀默默地看着完颜溪,也道:“在这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 完颜溪怔了怔,突然弯起眼角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那是少年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但楚常怀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早就被盯上的猎物,而且是已经入网了的那种。 “我们来交换好了。”像是怕对方反悔一样,完颜溪首先道:“知道仙根慧体吗?” 楚常怀点点头:“前一段时间明明大白天的天上却突然出现颗闪瞎人的星星 ,有些通灵者说是……”话戛然而止,少年瞪大眼:“你就是……!” 完颜溪脸上并没有什么自得的表情,只是继续道:“是我没错,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仙根慧体了。我亲手把它毁了。” 若是别人听了一定会大大惋惜一番,但楚常怀反而夸奖道:“这么做就对了。有这种东西的话不仅周围的人都要逼着你修炼修炼再修炼,还会一心把他们做不到的所有期望全都强加在你身上。这也就算了,还会有很多坏蛋一直盯着你。” 完颜溪拥有仙根慧体以来,周围的人要么像师父那样希望他好好利用这个天赋,要么就像完颜家人一样,因为预言对他避恐不及,还是第一次有人会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着想。这让完颜溪心下一暖。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完颜溪继续道:“在我毁了它的那天晚上我开始做梦,梦中尽是一些人和事。虽然我不认识那些人,但这些事都很真实。我原本并没有在意,直到那些事在我前往完颜家大宅的路上一一发生。而且只要我想,我可以看见任何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 语毕,室内陷入一阵沉默。半响,楚常怀才道:“所以你知道竹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才会认定夜月族那个青年必死无疑,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他?” “我试过。”完颜溪无奈叹气:“最初知道这能力后我确实试过去改变,但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会死的人还是会死,结局一样,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式罢了。慢慢的,我就学会了只看不言。” 看着少年眼中的悲哀和怜悯,楚常怀突然有些无话可说。这就是命运啊,知晓了又怎样,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这能力与其说是上天的恩赐不如说是对他毁了仙根慧体的惩罚。 “那……”楚常怀踌躇了半天才道:“那座城最后会怎样?” “变成鬼城。”完颜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被强大的冥灵诅咒,成为冤魂恶鬼聚集之地。但千年之后会有人来解救它。” “那就好。”楚常怀呼出一口气,又问道:“那你与我相遇你事前也知道?” “我并不能预见自己的命运,我只知道你与这世界的走向息息相关。” “所以?”楚常怀挑眉。 “所以我跟着你,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看什么?看它如何败落?”楚常怀笑的有些讥讽。 “看它如何在陨落后获得新生。”完颜溪眼中满是坚定:“并从中找到我的道。” 听了完颜溪的话,楚常怀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大声,直到扯到伤口抽了好几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楚常怀一脸狂妄道:“小子,我告诉你我的道吧。我的道就是:弃天道,反人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走一条自己的道!我管他什么命运,什么上天注定,什么人而为之,都是放屁!我楚常怀才不做谁的棋子!” 闻言,完颜溪目光微闪,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道:“我的事已经告诉你了,那你的呢?” “啧,你都有这破能力了,还不知道我的事?” “这样给你说吧,我看到的都是画面,没有声音。” “那么以后记得去学唇语。”楚常怀鼓励似的拍拍少年的肩,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中原之地出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通灵者,人称玄暝大帝,就是那个面具男,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个世界通灵者的划分除了种族还有灵属性和地域。种族的例子就像三大通灵者家族和其他小的家族,这些家族无一例外都有统一的姓氏和一样的血系羁绊,在通灵者中地位最高。而灵属性和地域一般是连在一起的,像是这里的阴阳家和北方雪域人,以及岷州山脉中的通灵者,他们之间的灵属性最多不会超过三种。这些人聚居在一起形成部落,并拥有最高的王姓,拥有王姓的人被奉为王族,再从王族中选举出族长或首领。这些人统治这个地区,并创建军队来自卫。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特殊的就是你们天灵山和北越的青嗥。之所以说是特殊,是因为这两个地方的人修炼的都不是一般通灵者修炼的能力,虽然都有灵根,却并不主修自己的灵属性。” 此时,楚常怀的脸色有些阴沉,似是下面要说的话让他有些不快:“就是这样的划分,各种通灵者占据了各州的优越地段,非灵者只能在荒蛮城或拉古城这种州与州的边界到处流浪生存,只有有钱有势的才能真正定居下来。这其中只有中原地区是个例外,并没有什么通灵者居住。我听人说因为一千年前洪荒之力从那里泄露,之后在那里居住的三大家族之一的轩辕一族又被灭族,所以没有通灵者去住。”说到这里楚常怀叹了口气:“正是因为这样,那里成了非灵者聚集最多的地方。直到玄暝大帝出现,收留了大量当地的非灵者和流浪散居的通灵者,建起了城镇和商铺,组建了军队。” “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啊?你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吗?为了攻打别的地方啊。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都是非灵者,非灵者对通灵者那不是找死吗?而且城中非灵者和通灵者混居,总会发生一些矛盾,死的往往都是非灵者。他这样根本就是拿非灵者当作棋子来用。”楚常怀看向完颜溪:“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通灵者吗?不仅仅因为他们完全看不起我们。也是因为小的时候,我居住的整个村子就是被一个修炼到走火入魔的通灵者毁掉的。通灵者天生拥有那么大的力量,却不能控制好它们,这都是他们自身的错。” “所以我的家族也是被玄暝大帝灭族的?” “嗯,玄暝大帝的力量分为两股,一股是明面上的铁骑大军,而另一股是暗处的刺杀军团——根厂。这如树根一样深埋地下见不得光的组织也如根一样,枝条延伸到仙灵大陆各处。我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灭掉家族的力量,但是玄暝大帝的最终目的是统领仙灵大陆。”说到这里楚常怀顿了一下,问道:“你说,他会成功吗?” 完颜溪很认真的回答道:“仙灵大陆终归有一天会统一,但并不会是他。” 楚常怀没忍住好奇的问道:“那是谁?” 完颜溪却不回答,只是笑着道:“常怀,其实非灵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弱小的,他们能做很多通灵者干不了的事。” “谢谢你的安慰啊。”这句话楚常怀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又躺了回去。 旁边的完颜溪又问道:“常怀,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逃出来?” 楚常怀闭着眼睛随意道:“几十年的准备,玄暝大帝攻打各州的行动也快搬到明面上来了,军队也在不断扩大。但就像你们通灵者需要灵器一样,非灵者也需要武器和马匹,否则就是去送死。偏偏上面派下来的人私自动用公款,购置的武器连军队一半人数都不到,还尽是些破烂玩意儿。这种事又上报不了,所以我干脆就炸了武库司,让谁都用不上。” “但又担心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到别人,所以逃出来了。”完颜溪把他的话补充完。 楚常怀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他一眼,道:“啧,谁给你说我怕连累别人的?我只是怕死,炸了武库司这种事一定会死的很惨。” 完颜溪只笑不语,这一路下来他也对楚常怀的性子摸透了七七八八。他相信,只要楚常怀愿意,栽赃给别人或是隐藏下去瞒天过海一定很容易,他只是怕玄暝大帝迁怒于那位陵将领,才戴罪潜逃罢了。 人啊,一旦有了牵绊,就不得不在这红尘中滚上一遭了。 在床上窝了几天,楚常怀才发觉出不对劲。一把拉过完颜溪,问道:“你又不会西漠语,那些药材是怎么要来的?” “完颜家的血系羁绊是能与万物交流的能力。”少年解释道。 “即使灵根被毁?” “血系羁绊是靠血液传承的,不是灵根传承。” “说白了还是生的好。”楚常怀翻了个白眼,跳下床拽过完颜溪就往外拉:“我还担心没有翻译会走丢,这样就不怕了,走,带我去找竹墨。那熊孩子这几天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小爷我,白养他了!” “竹墨又不需要吃东西,常怀你好像没怎么养他。” “闭嘴!” “放心,竹墨已经醒过来没什么大碍了。” “谁说我关心他了?都说了让你闭嘴了!” 因为完颜溪穿过了往生花海,所以阴阳家的人对他都比较客气。特别是知道他们是竹墨的朋友后,几乎是殷勤的把人带去了阴阳神殿。 阴阳家的阴阳神殿是王族住的地方,建造的可谓恢弘大气。灰白的大理石被打磨的光可鉴人,墙上走几步就镶着一颗宝石,古老的雕刻随处可见。整个建筑成半环形,环形的最深处正是神树的灵界所在。 走在长廊上,两人老远就听见清耳悦心的古筝声传来。可还不等两人靠近,那琴声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喝。那声音带着点冷清,剩下的则是完完全全的不满。但因为说的是西漠语…… “小溪,你也听到了,他说的我们听不懂。” “常怀,你想表达什么?” “听不懂就不用听了,继续走。” 当两人转过走廊,一个房间的门刚好被打开,一个青年走出来直视着他们,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阴阳神殿!”这次用的是中原语。 青年一身淡色的袍子,琥珀色的双瞳泛着冷意。那双颜色特殊的眼睛似乎天生藏着利刃,拒人于千里之外。 被青年的话完全戳到了痛脚的楚常怀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知道了,这是翻译。” 在对方阴冷下去的目光中,完颜溪拉了拉楚常怀的袖子道:“这是阴阳家的少主人,江霁月。” “哦。”楚常怀听完后反而嫌弃的翻了下眼,那表情完全是觉得江霁月根本不像个少主人的样子。 江霁月何时被这么对待过,当场就想发火,却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 “小怀,小溪,我好想你们!” 一个绿色的身影撞了过来,楚常怀当即向前跨出一步,捞住领子就把人甩了出去。完事后拍拍手道:“哎呀,习惯性就出手了。放心,死不了。” 敌人来袭 爬回来的竹墨眼角挂着两颗大大的泪滴,满眼委屈的看着楚常怀,小嘴也撅得高高的。 “装可怜也没用!小爷我被抓到牢里,还有身上的伤都是你害的!!” “我,我也不想啊。竹墨当时很困很困,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男孩儿皱着鼻子,刚想再挤点泪出来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摸了摸头。 完颜溪的笑容虽然不明显,但口气很温和:“常怀并不是真的在怪你。” 一旁的楚常怀也转过来一手捏住竹墨肉嘟嘟的小脸,不情愿道:“这次谢谢你啊熊孩子,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会死的很惨。” 在竹墨破涕而笑的表情下楚常怀话锋一转:“不过这都好几天了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们?当初还是完颜溪把我从牢里弄出去的。” 熊孩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答道:“因为和小月相处得太愉快了,我完全把你们忘了的说。” 放在头上的手明显一僵,而脸上的手干脆下狠劲的捏了起来。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熊孩子你还是去死一死好了!!” 江霁月其人明显是有良好的王族教养的。看着面前无视他的三人,愣是静静的看着什么都没做,只是眼中阴沉的颜色越来越浓重。 三人中最敏感的无疑是完颜溪,待少年转头,却只见淡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气质清冷的青年已经转身回房。 顺着他的目光,竹墨一下子就慌张起来:“啊啊啊啊!小月别生气,竹墨不是故意无视你的!” 看着男孩追过去的身影,楚常怀暗骂一声:“狗腿子!” 完颜溪闻言转回视线,道:“常怀仍然很讨厌通灵者呢。”唇边一抹无奈的笑。 “小溪,我问你。”楚常怀也没否认,转头看着他问道:“通灵者是不是原本就应该和通灵者呆在一块儿?” “常怀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只有力量相等才能真正和平共处。就像竹墨和阴阳家的人一样。看见那个姓江的眼神没?看竹墨和看我们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原来常怀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刚才的行为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了,但是重点错了吧喂?!” “其实除了力量相当,还有一种便是互补的关系。只有阴阳调和才能真正地维持永久的平衡。” “没听懂。”楚常怀一脸“别欺负我读书少”。 “其实常怀并不用介怀,若实在心里不舒服……”完颜溪对上那双金眸,语气沉重甚至有些悲凉:“就想想,不久之后,那人便会失去至亲,心中便也平衡一些吧。” 闻言,楚常怀心中一震。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口想说什么,却哽住了。 完颜溪又继续道:“人之一生,得失常伴。天命如此,无论非灵者还是通灵者在这点上都是平等的。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人心,力量也不过是人心外层的装饰罢了。要不然,常怀以为我为什么要自毁灵根?” 为了洗去那层浮华,用最真实的身份和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为此在所不惜。 有那么一瞬,楚常怀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人,却也只是一瞬。 再次见到江霁月时,楚常怀拿出了自己此生最良好的教养。一见人先道歉:“在下不懂规矩,方才冲撞了少主人,还望少主人见谅。”然而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人真的好可怜,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江霁月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反而是竹墨一脸好奇道:“小怀,你也好狗腿诶。” 楚常怀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低声的对熊孩子来了一句:“闭嘴!” 此时,江霁月转头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完颜溪,沉思良久,道:“你姓完颜?” 完颜溪也看过去,目光沉静如水,应道:“是。” 江霁月冷哼:“神脉一族竟也沦落到与如此粗俗之人为伍的地步了?” 被称为粗俗之人的楚常怀听后并没有怎么生气,反正他被人嘲讽很多次了,比这难听的多得多。他只是有些担心的看向完颜溪,心中暗骂:这些王族真是讨厌至极,哪壶不开提哪壶。 完颜溪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不卑不亢的开口道:“物以类聚,在下也不过一粗俗之人,自然与粗俗之人结交。恕在下身份卑微,学识浅陋,也不知晓这世上有何种人凭得上清高、雅兴,还望少主人指引迷津。” 听完之后楚常怀只想笑,完颜溪的话表面上看似是贬低自己,实际上是在对江霁月说:“即使我粗俗你也没资格称得上清高。” 果然,江霁月此时的脸色很好看。 最终,楚常怀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边笑边狠狠揉了揉竹墨的脑袋:“你要是想留在这儿就留吧,我和完颜溪就不打扰了,免得你的小月月郁、结、于、心!”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拉着完颜溪就走,后者还很礼貌的对江霁月点了点头示意道:“少主人,我们就告辞了。” 走廊上,楚常怀的步伐很快,边走边说道:“回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走。” 完颜溪被拽的脚步有些不稳:“为什么?” 楚常怀头都没回的答道:“第一,别忘了玄暝大帝还在西漠,能杀死阴阳家家主的除了那个男人不会还有第二个人。第二,你虽然被毁了灵根,但血系羁绊绝对会被人利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常怀突然停了下来,身后的少年一下子撞到了他背上。 楚常怀转过身,以一种十分不爽的口气道:“虽然这里可以吃白饭,但我讨厌这里。”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阴阳家向来是所有通灵者种族中最信仰灵力的一族。若说你们完颜家中还存在一些非灵者,那么在阴阳家这几日生活过来是一、个、都、没、有!!我看要不是看出你是完颜家的,他们连往生花海都不会让你走!” 原以为他是在为这几天受的委屈而赌气,原来竟是因为往生花海的事而耿耿于怀吗?那种心里酸酸胀胀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动,但看着面前吹胡子瞪眼的少年,完颜溪的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 “那竹墨……” “扔了!反正他现在都成人家的神了!” 真是……完颜溪心下叹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无论日后这人有多大作为,脑子有多精明,现在也不过是个会赌气的少年罢了。 “好啊,那我们走吧。” “啊?”完颜溪答应的太干脆反而让楚常怀愣住了。 “其实就竹墨那样时有时无的灵力,呆在这儿对他最好,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不是吗?常怀你关心人就直说,其实你早就打算让他留在这里了对不对?”完颜溪自顾自的说着,难得口气中带了一抹调戏的意味。 可是话刚说完就被楚常怀不轻不重的弹了脑门:“你再这样污蔑我,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把常怀不好意思说的话说出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谁不好意思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经完颜溪这么一闹,楚常怀感觉自己心头那团气早就消到不知哪儿去了。 正在两人其乐融融的当口儿,大地突然震了一下。站稳身形后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那里看出了“大事不妙”的意味。 最先开口的是楚常怀:“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早说早跑路!” 完颜溪简直哭笑不得:“我只知道有这事,又不知道具体的发生时间。” 楚常怀还想说什么,就被不知哪个小侍女发出的尖叫声打断了,浑身抖了一下,感觉很欲哭无泪:“这声音真特么难听了!” 完颜溪倒是没什么感觉,一把抓住他道:“我们走吧。” “对,赶快逃跑。” “不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大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去凑热闹啊?!” “我说了啊,我要一直看着这个世界。”少年的一双眼很是坚持。 楚常怀扶额:“我服了你了。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去看看。” “常怀,怕我出事就直说。” “喂!你刚才承诺过什么?!” “知道了,抱歉。” 在两个人还在欢快的拌嘴时,阴阳家的人就不那么欢快了。 阴阳家家主江耀月赶出来时,就看见远处一个用沙子聚成的巨大怪物猛地扑了过来。 “星盾!!” 旁边的黑衣男人立马结印,顿时一张闪现着星辰的保护膜出现。那怪物撞上保护膜,顷刻间便变成一盘散沙。但与此同时,那黑衣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星刖!你没事吧?!”江耀月一把扶住旁边的男人。 “属下没事。”黑衣男人稳住身形:“主上,这个怪物的操纵者不可小觑啊。” “我知道。”江耀月转过身,眼中浮现出杀意:“不管是谁,敢犯我疆土,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便听一刺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哈哈哈,有来无回?家主大人怎么不觉得是自己永卧故土呢?” 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尘沙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清晰。血玉面具,暗红双瞳,黑色大麾,真是个眼熟到不想再见一次的人。 江耀月皱紧眉头:“你是何人?” 男人冷哼一声,开口道:“原本我是不打算留名的,不过看在这里的人以后都要臣服于我的份上,就告诉你好了。你们可以尊称我为玄暝大帝。” “什么叫臣服于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一时间,空地上突然出现十几个紫衣侍卫,这几个人围着玄暝大帝快速的奔跑起来。他们经过的地方隐隐闪现出紫色的咒文。 “他们这是在干嘛?”刚出来的楚常怀挑了挑眉:“把那厮转晕?” “那是阴阳家的独门阵法。”完颜溪解释道:“星辰为序,灵化成牢;封死生门,精竭而灭。他们要把那人困在其中,耗尽精力而死。” “没用的。”楚常怀耸耸肩:“玄暝大帝的灵属性是土,而在西漠这种土灵充沛的地方,除非有木灵属性极纯的通灵者克制,否则几乎就是无敌的。”也难怪这个男人会独自前来。 话音刚落,果然见男人四周爆出一层层土墙,以同样的速度追上他周身的人,然后在瞬间爆开。明明只是重伤了几个人,却使得所有的紫衣人都被冲击了出去。一时间血色四溅,场面极其惨烈。 完颜溪皱眉:“在瞬间就找出了生死门,这两个门的驾驭者一旦同时重伤,那么整个阵便不攻自破。看来这个人懂得一些阵法,否则他在短短时间内不可能知道那几个人的行动轨迹。”不得不说,男人的自负也不是没有道理。 几乎是一瞬间,江耀月飞身冲了出去。男人指尖泛紫,一把燃烧着明火的紫色气刃在瞬间放大,朝着玄暝大帝劈去。几乎是在三米之外,一道土墙拔地而起,却在瞬间燃起紫色的火焰,化为黑色的灰烬。 面对逼近的江耀月,玄暝大帝也不慌张,反而悠闲地说道:“都说阴阳家家主深得阴阳术精髓,运用冥灵的能力出神入化。这聚灵五阶的气刃也真名不虚传。光凭气刃便可让方圆五尺之内的东西燃烧起来。在下今日一见可真是佩服啊!”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间的阴冷却越来越重。 就在气刃逼近的一瞬,男人抽出腰间的一条暗紫色的鞭子猛地朝气刃甩去。那鞭子缠上江耀月的气刃,那气刃上的火焰便一点点的弱了下去。这个东西竟可以吞噬冥灵?! 江耀月心中一惊,立刻退出老远。 此时玄暝大帝的声音传来:“你们真的以为我来之前什么也没准备?”他挥了挥手上深紫色还泛着暗红光泽的鞭子道:“我记得夜月一族的血系羁绊好像是吸食冥灵练筑鬼身吧?以最有天赋的灵根为身,最纯正的血液浇灌,所得武器便可吸食任何冥灵。” 冥灵不在五行之中,能克制的只有天灵。而天灵又哪是那么容易可得的,便只能以同灵压制。原来,他在蛮荒城时就早已把一切算计好了?! 碎裂变 江耀月闻言脸色大变:“夜月一族是你灭的?!” 完颜、轩辕、夜月,通灵者中立于血系羁绊最顶端的三大家族。轩辕一族百年之前就已衰落,族人不知所踪。而如今,这留下来的两族终究也败落了吗…… 玄暝大帝唇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能为我所利用是他们的荣幸。放心,你们阴阳家很快就会成为我的麾下之物!”语气极其傲慢。 “你妄想!”最初的震惊过后,江耀月恢复平静,手上的气刃已是杀气四溢。 强大的冥灵爆发出来,在男人周身形成一片紫红色的空间,那强大的灵压昭示着一位通灵者领袖的威仪。与之相反,戴面具的这位反而减弱了自身周围的灵力,并把那条诡异的鞭子收了起来。从空间戒指中抽出一把玄铁剑,就是那种非灵者用的再普通不过的玄铁剑。 楚常怀瞪着那把剑眨眨眼:“他这又是要干嘛?” “在所有属性的灵中只有天灵和冥灵是感知型的,而阴阳家家主又是高阶的纯冥灵通灵者,感知能力自然是很高的。那人估计要利用这一点,分散灵压来扰乱阴阳家家主的视线吧。连剑都换成了普通武器,也是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位置。”完颜溪边说边在心中暗自感叹:此人对灵的研究必定不浅。 楚常怀瞥了他一眼:“这是你看到的?” “我能看见的只是结果不是具体过程。”完颜溪很认真地为自己澄清道:“这些是推断出来的。” 这一边,玄暝大帝已经将剑竖于身前,做出一个起手式。他周身淡褐色的光芒向外散开,分别化为六束飞向周围,而他的身形也慢慢变淡,几乎透明。 化灵,把自身暂时化作灵的形态。是只有经历过灵动的危险期后才能掌握的技能。这项技能十分危险,一个控制不好便是自杀的行为。如此看来,玄暝大帝的修为至少是灵动期以上了,而且对灵的控制堪称炉火纯青。 见到这一幕,江耀月的动作果然迟疑了起来。而就在他分神的当口,一道影子闪现在他身后。江耀月瞬身一躲,反身劈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劈到,因为那影子在碰到气刃的一瞬间便消散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幻影出现在他的周围。 江耀月死死皱眉。他明白,化灵的时间不能持续太久,所以这些影子肯定是障眼法,其中必有一个是真身。可即使知道这些他却什么都感应不出来。在他的感知里,每一个幻影的灵力强弱都一样,他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被对方扰乱了自己的感应! “呵~” 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江耀月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剑锋从身边擦过,他的衣摆当下便被割了下来。 那么一瞬间,江耀月脑中突然有一个想法闪过:或许对方扰乱他视线是假,接近他的周身才是真。确定这个想法后,江耀月立马在身前飞快结印,但他的咒印还没结完,一把利刃就刺了过来。身子堪堪往旁边一躲,那剑刃就直直贯穿了他的肩膀。 “唔。”闷哼一声,江耀月咬牙把印结完。最后一个手势结束,随着一声:“鬼火翻腾!!”紫蓝色的火焰以他为中心向外迅速蔓延而去,大有野火燎原、洪水塌陷之势,仿佛要吞噬一切。 而在此前一秒,玄暝大帝早已弃剑而去,向身后跃出十几米,并用鞭子在火势中破出一片空地。男人嘴角噙笑,他等的便是这一招。 【玄儿,江耀月毕竟是一家之主,即使算不上阴阳家最强大的存在,你也不能轻敌。除了我让你记住的灵阵和冥鞭的炼制之法外,你还要记住千万不要用灵力硬拼。最好的方法是激怒他,让他使出鬼火,这是耗费生命力的招数,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自我耗尽而竭,他一死,阴阳家的其他人就不足为惧了。】 想起临走前那人对他说的话,男人脸上笑容更胜。伸手一挥,两条土龙从沙地上腾起。一招双龙绞就那么使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的江耀月咬牙把肩上的剑拔出,操纵四周的鬼火准备与对方决一死战。但那些土龙却直直绕过他朝他身后飞去。转头,正好看见江霁月跑了出来。 “父玛!!”青年愣在原地,而土龙越飞越近。 “霁儿!!”江耀月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知道把周身的鬼火全部调过去。一时间,奔腾的鬼火宛如一只破笼而出的野兽,以尖利的牙齿撕咬着土龙,并把之全部吞食入腹,焚烧消融。 看到自己的儿子没事,江耀月刚想松口气,便听见星刖惊恐的喊叫声:“主上,小心!!” 转身,戴面具的男人早已逼近他的身前。胸前一阵剧痛,利刃已贯穿了他的身体。 【阴阳家的咒术虽强,体术却是最弱的。他们也明白自身的这项弱点,所以即使是攻击的招数也带有结界防御的性质,一般人即使躲过了攻击也对他们造不成多么直接的伤害,甚至根本近不了身。但再强的结界也有空隙,一种是结印之时,一种是把结界用在他人身上之时。你若不想亏损自己的灵力还不想浪费时间的话,把握这两个空隙是很重要的,即使没有,你也要找机会创造一个。】 【阴阳家地处西莫最深处,长期的平静使得他们即使灵阶再高,实战的经验也少得可怜。只知钻研灵术,力量和速度皆不足。而这,便是你的优势。】 从一开始,他要做的也只不过让江耀月空出这两个空隙而已。一次躲得过还有第二次,阴阳家家主必死无疑。 “主上!!” 星刖伸手结印,但他刚抬起手全身便被从地上冒出的土牢牢牢困住。 玄暝大帝松开剑,江耀月便重重的倒了下去。男人转身,盯着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的星刖,开口道:“灰发蛇瞳,你就是西漠中的傀儡师一族吧?为我效力,我就放过你主上,怎么样?” 星刖还没开口,倒在地上的江耀月就对他吼道:“星刖,别答应他!!咳、咳……”每说一句话,男人就吐出一大口血:“你还、还记的我为你,取得名字吗?月字旁边一把刀,你永远都是我江耀月的一把利刃,即使我死了……咳、……咳!” 江耀月无力地伏在地上,身下的血滩越来越大。这幅画面与十几年前他被抛弃在茫茫沙漠的身影重合。星刖慢慢跪了下去,任由地上尖利的土刺贯穿他的膝盖,与常人不同的苍蓝色血液渗了一地。不亚于夜月一族的血系羁绊,却是天生就带有诅咒被人惧怕的。让这一族濒临灭绝,被人喊打喊杀。 【从现在起你就叫星刖,跟着我,我保你一生平安。】 【诅咒这种东西我也有啊,有我这个大诅咒在一定可以压过你这个小诅咒的。】 【我在这里诅咒,星刖你永远在我身边。】 嗓子深处漫上一股腥甜,开口,声音嘶哑:“您若不在了,属下这把利刃又有何用?” 江耀月听后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霁月也是月啊,有他在,风雨总有一天会停止的。帮我好好辅佐他,咳咳……别让阴阳家……消……” 最后一个字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半张着嘴,眼神已经涣散了。 “父玛!!”江霁月想冲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玄暝大帝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地上眼角泛红,全身颤抖,却咬着牙一声没吭的星刖。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冷笑便漫上嘴角。 “君臣?呵~”他冷笑道:“这世上只有利益、威胁、力量才能让一个人忠诚,你明明凭借血系羁绊可以比他强大得多,竟然还甘愿做牛做马,也真够蠢。只有为我所用,你的力量和价值才能被发挥到极致!” 虽然戴着面具,男人也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扭曲。心情因为刚刚那一幕变得异常烦躁,也正是因为这烦躁,让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攻击。待他察觉到并闪身躲避时,虽然动作很快,但仍然被伤到了。 木刺飞过,空中传来什么碎裂的声音。一时间,全场都寂静下来。只见,玄暝大帝脸上的血玉面具裂开一条缝,那条缝越来越大,接着整块玉就伴着丝丝血迹从男人脸上掉落下来。 麦色的皮肤,硬朗的五官,狭长的凤眸,那是一副张狂的长相。配着脸上缓缓流下的殷虹更显得妖艳至极。 “没见过。”楚常怀把手放在眉上做张望状:“不过长得还不错。” 完颜溪无奈的看他一眼,决定不予评价。不过这玄暝大帝的容貌真可谓是君王之相,只是眉间戾气太重。 散乱的发丝遮挡住了男人的半边脸,使得那受了伤的半张脸更加明显。血腥味弥散在空中,男人抬手,拂过脸上的血迹,有些阴狠的开口道:“第一次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第一次让人打掉面具,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抬头,一双红瞳直直看向不远处出现的竹墨,那之中包含了滔天的怒火。 楚常怀也不惜暴露自己,下意识就冲男孩喊道:“竹墨,快逃!!” 但话音刚落,巨大的沙尘暴就向竹墨席卷而去,空气中的土灵□□起来。 竹墨勉强推开旁边的江霁月,硬生生受了这么一击。可令人惊奇的是他并没有受伤,就连血都没有流,只是吃了一嘴沙子…… “这不可能!”连玄暝大帝的语气也带上了不可置信:“尘爆!!” 只听“嘭——”的一声,竹墨所在的地面爆裂开来,他被炸到空中。同一时刻,玄暝大帝跃起,手中土灵聚集成刃,直直刺向竹墨的心脏。可就在碰到那瘦小身躯时却直直穿了过去。 “他是怎么做到的?!”楚常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十分震惊,被那个人这样打,一般人早就成血沫了。 而完颜溪却皱紧了眉:“他没流血不代表他没受伤,身体透明化,这样下去他会消失的。” 竹墨重重的摔到地上,他虽然感觉不到疼,但也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了,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眼前似乎还出现了幻觉。 【要知道您的命并不是独属于您一人,作为这个世界的王,请务必好好的负起责任来。】 【竹墨,你记住,或许在你的世界你是神、是王,是有无限力量的,但是到了别的世界,你的力量会被削弱,再乱来就会消失的。】 【好吧,我知道你活得太久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是若你死了,与你签订了契约的引导者也会随着你一起死亡。】 “不,不要,贝利不可以死的!!”竹墨大喊着猛地睁开眼,却看见玄暝大帝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阴沉着一张脸俯视着他。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男人的口气包括表情都十分的可怕。 竹墨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有东西在顶着他的背,反应过来后才发现那是一小截树枝。 【想得到力量吗?】 当脑中响起这样的声音时,竹墨很无奈的抽了抽嘴角。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不是明显在算计他吗? 【若你答应守护阴阳家千年,我便把我的力量都给你。】 竹墨知道,这是神树在和他说话,于是在脑中回道:【要守护你不会自己守吗?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要回去。】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又道:【我已经老了,坚持不下去了。你只要在这里呆够一千年,一千年后单凭大势所趋,西漠阴阳家是存是灭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一千年不是很久吧?竹墨这样想着,看着头顶马上要一把掐死他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和神树同时发起了光。绿色的光芒分外耀眼,而神树在这光芒中越变越小,然后成一道绿色的光束直直射到竹墨身上。那光芒退去后,竹墨所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反而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坐在那里。 战斗结束 白瓷般的肤色,柳叶似的眼眸,细长高挺的眉峰,散在身后的翠绿长发,还有额头上那显眼的纹饰和脸侧标志性的六片竹叶。莹绿色的光球围绕在他的周身,让男子整个人看上去宛若降世的谪仙。再加上那惊世的容貌,即使是玄暝大帝也不由得愣了愣。 楚常怀瞳孔微缩,颤着手指指向远处地上的那人:“那、那是竹墨?!那个熊孩子?!” “嗯。”完颜溪并没有多惊讶:“如此一来,阴阳家算是保住了。” 楚常怀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那边就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粗大的树枝从地底钻出,立于枝头上的男子笑得一脸挑衅的看着狼狈闪躲的玄暝大帝。 木克土,遇到这种相克的灵属性,此时拼的只能是灵阶和战术。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4节 玄暝大帝双臂伸开,巨大的土灵灵压扑面而来,覆盖之处,巨大的沙土怪兽拔地而出,咆哮着扑向生长出的粗壮枝干。一时之间,枝条与怪物撕扯在一起。 “星辰陨落!!” 玄暝大帝大吼一声,天上落下密密麻麻的燃着火星的石块,向着竹墨袭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块,竹墨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双手一转,数十颗黑色的种子出现在他的手中。 “我这招没有名字呢。”他歪了歪头,表情十分无辜,但眼中的凌厉之色一闪而过:“不如,就叫播种天下吧。”说完,便挥手把种子抛出,那些种子被如数打入石块内部。竹墨双手一并,喝道:“花开满树!!” 那空中的石块突然爆开,一朵朵白色的花生长而出。 接着竹墨双手一挥:“风动花来!” 一朵朵娇嫩的白花突然散开,花瓣如利刃一般凌厉的朝玄暝大帝袭去。与此同时,竹墨双手向下一按,再往上一抬,道:“枯木丛生!!” 十几根白色的枯枝从玄暝大帝脚下窜出,尖利的枝条划烂了男人的外衫,隐约带下几缕血迹。 “混账!”从未被逼到如此地步的男人一挥手,袭过来的花朵被一堵土墙牢牢拦住。也就是这时,竹墨喊道:“老树开花!” 那些枯枝几乎是在瞬间,开出几朵红色的花。因为离的极近,男人只感觉鼻尖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然后身体竟麻痹了一半!! 这一边,沙做的怪物被树枝团团围起捏成粉末,又有绿色的藤蔓攀上玄暝大帝的身子,把男人紧紧绑住。谁胜谁负,高下立判。 “那个男人竟然被打败了?!”楚常怀十分不可置信,确定了半天这不是梦后,冲竹墨道:“竹墨,杀了他!”那眼中满满的恨意,完颜溪看得一清二楚。 “唉?”竹墨一脸不理解:“可我没杀过人。” “你没杀过,我来。”江霁月捡起地上的断刃,一步步朝不能动弹的男人走过去,淡色的瞳孔中全是阴冷。 “哼。”男人突然冷笑起来,一张英俊的脸有些扭曲,红瞳中满是讥讽:“拾人牙慧,为父报仇也就这么点能耐啊。” 江霁月的表情顿时像是被刺了一样,脸色发青。到底还是年轻,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你自己厉害,单打独斗还不是被擒了?!”楚常怀可不是个会吃嘴亏的,当下就刺了回去:“知道最耻辱的是什么吗,大英雄?不是战死而是被生擒啊!!” 男人一个眼刀砍过去,最后反而笑了出来:“呵呵,是,我是太弱了,还不够强。但你们呢?只不过是更不如我的蝼蚁罢了。天生贱命,任人蹂蹑,这就是你们的命运!多么可悲!!唔……” 肚子上猛地挨了一脚,笔挺的眉毛皱成一团。玄暝大帝恶狠狠地瞪着收回脚的楚常怀:“小子,你有种。看我脱身后不把你碎尸万段!!” “呵~你以为命运是掌握在谁手里?”少年阴沉着脸,一双金眸此时分外幽深:“命中注定又怎样?下贱又怎样?你的所作所为就注定了你不会有个好下场!还把我碎尸万段,我看现在要不得好死的是你!” 少年抽出腰间的匕首,冒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捥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刀尖之前,是一脸淡然的完颜溪。 “让开!”完颜溪的身影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刚才起就一直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看着楚常怀一双充血的眸子,完颜溪并没有退让半步,坚定道:“常怀,仇恨是不对的。” “我这不是仇恨,是为民除害!只要他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夜月族是怎么被灭族的你没看到吗?!” “完颜溪摇摇头道:”我了解你常怀,你是不会为这种事动怒的。我相信,今天即使整个阴阳家都葬在这里,你也不会失态到这种地步。“ 楚常怀这人一向亲疏分得极清,即可为了在乎之人舍弃生命,也会对不识之人命丧身前冷眼视之。这样的性子,极热也极冷。若是指引得当,必成大器。如若不然,贻害无穷。 因为对方的话愣了愣,但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丝毫动摇。楚常怀看着面前之人眯了眯眼,神情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但仍然道:“是这样又怎样?私情也好,报仇也罢,我今天要杀他,这就是事实。” “你今天杀了一个玄暝大帝,明天还会有另一个大帝出来。命运让这个世界必须遭此一劫。你杀了他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会带来更大的杀戮。况且他今天敢独自前来,就一定安排好了一切。你信不信,他今天走不出阴阳家,明天就会大军压境!” 此话一出,楚常怀愣了,连玄暝大帝也愣了。男人不得不正视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瘦小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试问,若有一个人如此的了解你,你该怎么办? 完颜溪突然转过身,一双蓝瞳望了过来:“看在我今天站在这里,你要杀我还不是时候。” 男人嘴边笑容更大。该怎么办呢?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成为你的人。 楚常怀明显有些动摇,和完颜溪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撇了撇嘴把匕首收了回去:“我知道了,但揍他几拳总可以吧?” 完颜溪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可以。”便让到一旁。 “喂!”玄暝大帝顿时阴了一脸。合着只要他不死怎样都可以是吧?! 楚常怀这一拳下得很重,完全就是泻火,一拳下去男人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呸!”玄暝大帝吐出一口血,好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一般,只是狠狠瞪过去,也没吭声。 楚常怀明显的一脸愉悦,可还没打第二下便又被完颜溪拦住了。 “你又想干嘛?!” “小心!!” 话音刚落,玄暝大帝便被一个水球整个包裹住。男人啧了一声,低声道:“来得太晚了。” 那水球一直上升,直到升到半空中,人们才发现不知何时空中竟漂浮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银线勾边的黑色袍子,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全身,看不出容貌来。只有从袍中伸出的一只手上盈盈的泛着蓝光,被掀起的衣袍一角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身。 楚常怀拉过完颜溪道:“竟然能腾空,难道是御灵者?” 所有灵属性中,只有修炼天灵的御灵者才能使用仙术,而腾空和驾云便是仙术的一种。除此之外,其他的修灵者若想要飞,必须要依靠聚集成形的灵或是飞行灵器。而这个人的脚下并没有成形到肉眼可见的灵或是灵器。 “不一定。”完颜溪微微皱眉道:“人身体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水,若对方是高阶的水灵属性,那么控制自己的身体以达到腾空的效果也不是难事。” 水球中,禁锢玄暝大帝的藤蔓慢慢枯萎,最后凋零不见,连男人身上的毒素也被吸收了出来。感到身体恢复自由后,男人活动了活动手脚,最后指了指脸,语气中尽是不满:“你什么意思?”他就不信这几个小伤这人治不了。 “教训。”低沉沙哑的声音,言简意赅。 男人阴了阴脸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地面上的那些人道:“傀儡师,还有那两个小孩留着,其余的全给我杀光。”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黑袍人微微转头:“你都打不过,凭什么觉得我可以?” 男人挑眉,一脸你爱去不去的表情:“别忘了,若不是你不想使整个西漠遭到重创,就凭我刚才受到的侮辱,我早就用那个力量了!”对方说的对,这的确是个教训,他就应该在一开始就捅死那个小子才对。 黑袍人没说话,只是向前一伸手,一把巨大的水刃就把迎面袭来的木桩劈成两段。迎面就看见架着藤鸟的竹墨。 竹墨笑得十分挑衅:“原来你们这一伙都见不得人啊。不是戴面具就是穿斗篷的。喂,那个刚来的,让我看看你长得怎么样。” 竹墨的声音很大,底下的楚常怀听后嘴角抽了抽看向完颜溪:“你有没有发现那小子变成大人后更没节操了?”这满满的调戏意味到底是几个意思?所以说那个面具是你故意打下来的吧?! 后者很淡定的道:“外表改变了,内心自然会受到影响。” “你不说我还忘了,他那里子简直是污辱那副皮囊!” “常怀长大后也会变得很好看的,不用嫉妒。” “你重点错了吧?!谁嫉妒了?!” 竹墨张开双臂,空中出现无数的竹叶。他高声道:“千叶刃!”随之双臂一合,那些竹叶便以飞快的速度袭向那两人。 黑袍人右手成拳抵在胸前,弯出两个手指比出一个“握”的手势,然后飞快向前一送。那些竹叶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割成细丝。 竹墨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双拳相握,喝道:“合!!”那些竹叶便飞快的合在一起,变成一把巨刃。可他还没有进行下一步,便见对方已经把手直举过头顶,冷淡的声音传来:“最后一招,你们是死是活,全由天命。” 话音刚落,一种奇怪的声音伴着大地的震动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风声?”地面上的楚常怀茫然地看向四周,此时声音已经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正快速的朝他们逼近。 完颜溪脸色突变:“这不是风声,是海啸声!”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沙漠!!” “传说中消失于西漠的迷失之海,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完颜溪抬头看向天空:“竹墨,快回来!!” 完颜溪的声音还没传到,竹墨就已经震到那儿了,因为黑袍人的身后竟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如猛虎扑食般,那巨浪呼啸而下,即使是挥过去的巨刃也被瞬间击碎!!巨浪落下,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接着地上的一切都被淹没。 “迎面接下这一招,不死也会全身骨骼碎裂,这下你满意了?” 玄暝大帝摸着下巴,看着底下水汪汪的一片点了点头:“还行。” “那我们就回去。” “等等。”一把拉过这人,男人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你不是把完颜家的人都杀光了吗?我可是发现一条漏网的。莫非……” 黑袍人打断他:“凡是族谱上有的都死了,若是没死那也是除了名的,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感到侧颈一凉,对上一双阴冷的双眼。 “玄儿,撒娇也要有限度。” 被刀抵着脖子,男人却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似无奈的道:“可是啊,我这个毛病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了。” 水祭 大水慢慢的渗入地底,露出原本地面上的一切。放眼过去,可见原本恢弘的神殿被冲毁了一半,到处都是残砖断瓦。 完颜溪被比自己高了一点的少年护在怀里,紧的都快喘不过气了。楚常怀的肩膀并不宽厚,反而瘦得有些硌人。冰冷的温度,浑身还打着颤,可想而知少年是怕成了什么样子。但即使这样还一心一意护着他。完颜溪心里一酸,这种感觉他在他舅舅一声不吭帮他整理被弄乱的房间时有过一次,而这一次更为强烈。他天生性情淡漠,不懂情感,却也知道这样的人值得珍惜。 “常怀,没事了常怀。”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着。 怀里的身子僵了一下,楚常怀松开他,一双眼全是迷茫。 “我们……没死?” “嗯,是水灵晶救了我们。” 转头,原本戴在楚常怀身上的那个项链正悬浮在半空中,水蓝色的晶体散发着柔和的光,以它为中心形成一层保护膜把两个少年安全的护在中间,奔腾而来的水正被这层保护膜吸收掉。 “它就是水灵晶?”楚常怀有些感动:“它这是保护我们?” “不,水灵晶会吸收周围的水灵,沙漠中水灵少,它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多的水灵,只是本能的吸食而已。” “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另一边,紫色的结界后,男人一口血吐了出来,使得原本被冲淡了一些的血腥味更浓重了。 江霁月一把扶住险些摔倒的星刖,忙道:“叔父!你没事吧?” “少主你没事就好。”拂开青年扶着自己的手,男人向前踉跄了几步。大量的失血让他头有些晕,但他还是在水降下去的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可除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星刖白了一张脸,死死闭上了眼,有些隐忍的声音传来:“主上,他不见了。” “什么?!”青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原本江耀月倒下的地方空空一片,连血迹都没有了更别说尸体。 “竹墨呢?!”同样看过来的楚常怀脸色也变了,一张脸皱成一团,有什么在嗓子里哽了半天。最后少年深吸一口气,道:“我会铭记他的。” 刚说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铭记……什么?” 一转头,竹墨就像一条泡发了的海带一样贴在地上。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楚常怀当场就捡了条树枝狠狠地戳了下去:你也有今天!! “那么大的水,你为啥没死?!” “因为那人杀我的方法不对!” 竹墨捂着被戳了的脑袋,一张俊美的脸配上可怜兮兮的表情,这“美人湿身图”简直闪瞎眼! “杀人还要什么方法?刀落见血,干脆利落。即使是通灵者失血过多也会死的。” “我又不是人!!” 竹墨这破罐子破摔的一喊,引来了少年十分无语的侧视。 “即使你骂自己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的。” 竹墨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抽出楚常怀腰间的匕首,冲着自己的胳膊就是深深一下。一道口子被划开,却没有血流出来,并且那道口子很快就恢复了原样,那纤长白皙的腕上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 竹墨有些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我就说我不是人了。” 虽然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但楚常怀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捏着拳头道:“这么说即使我怎么打你你也不会死的对吧?把我以前所有的担心全部还回来!!” 看着在一堆废墟中还能吵起来的少年,完颜溪默默摇头。只要自己人没事,任周围怎么翻天地覆、死伤无数,都不会去在意,甚至不会受到一点影响,这便是楚常怀。如此护短之人,好掌控,但其执念反而是最可怕的。可为一人而背弃天下,也不知成为他重要之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躲开楚常怀的拳头,竹墨跳到一边,刚好看见僵在原地的江霁月。青年淡色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雾,眼角也泛着红。看到这一幕,竹墨心里没由来的一堵,走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肩,谁知青年看见他眼眶反而更红了。 “小、小月,你、你怎么了?”竹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父亲为了救他死了,连尸体都没了。而你又为了对抗玄暝大帝差点重伤,他当然伤心了。”旁边的楚常怀接口道。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自从他到了那个地方后见了无数次,都有些麻木了。而且自己力量达不到,保护不了别人又能怪谁呢? 听了楚常怀的话,江霁月僵了一下,然后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是啊,都怪我,我要是没有出来,父玛也不会……” 竹墨没听完就把对方拥到了怀里,脸上的表情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人。更没有父母这种东西,所以也不能理解你伤心的原因。但我知道,真正重要的人是不希望看到我们为他们如此伤心的。竹墨重要的人曾经告诉过竹墨,只要竹墨一直笑着对他来说便是最幸福的事了。我也希望小月能一直笑着,这样竹墨也能感觉到幸福的。” “况且,若是选一个人留下来,主上也会选少主你的。”旁边的星刖也开口道:“而属下也会全心全力培养您成为一个当之无愧的首领。”即使身上血迹未干,但男人的口气却无比坚定。 “可是,父玛的遗体……” “我们阴阳家不是有个传说吗?只有最尊贵的人才能得到西漠灵兽——月光鱼的庇护。以水为路,送其归去,灵根散于自然。”星刖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江霁月小时候为他讲述西漠传说时的一样。但只有男人自己才知道他说这话时有多无力,无论骗了谁都骗不了自己:“这,就是‘水祭’啊……”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他话尾的颤音。 【星刖啊,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连霁儿都叫你叔父了,叫声大哥会怎样?】 【星刖你还是多笑一笑的好,虽然有些慎人。来,给大哥笑一个。】 有些不正经还总是为难人又大大咧咧的男人,竟落到了如此尸骨不能入土、灵魂不得安息的境地。他那样的人,究竟犯了什么错,让老天如此待他?那人一生唯一犯的错也只是收留他罢了。 耀月,你帮我受了诅咒,我还你一个强大的阴阳家又有何妨? 正在男人下定决心之时,却没察觉到一旁的完颜溪正看着他,少年默叹:“这颗臣星终于要步上历史舞台了。”之前被王星遮挡了的光芒,也终于要耀眼于世了。 神树因为竹墨而不见,留下的大坑被黑袍人引来的水注入,形成了一潭湖。这湖形似半月,所以取名为星月湖。而竹墨也成为了阴阳家的大祭司——仅次于阴阳家家主的存在。江霁月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新一任家主。 在得知竹墨成为大祭司后,楚常怀理直气壮的嘲讽了一番。说这小子贪慕权势。却也在离别之际拍了拍对方此时比自己高上许多的肩膀,道了句:“珍重。”再见就不用了,他已经对西漠有了深深的阴影。 沙漠之中,因为有了充足的食物——阴阳家人提供,强壮的代步工具——驼蜥,靠谱的指路人——小沙鼠豚豚。而显得特别悠闲的楚常怀感叹道:“千里迢迢,千辛万苦的赶到昭华,结果最终还是要走,总感觉自己在瞎折腾。” 半天没等到回复,往旁边看一眼,发现完颜溪正低头皱眉想着什么。 “这么小就皱眉,小心老了一脸褶子。”若不是距离问题,他真的很想上去抚平那片褶皱。 “常怀。”少年转过头,无比认真的说道:“那个黑袍人你不在意吗?” “有什么好在意的?那人灵阶高,灵力强,但并不似玄暝大帝那样杀心重。”楚常怀若有所思道:“他对付竹墨的前两招只守不攻,而最后一招留下的生机也很多。这明显与玄暝大帝杀光我们的命令不符。那男人对谁都是命令的口气,暂且抛去上下属关系不谈,能来救人,那么他们不是一伙的就是合作关系。” 有时只要楚常怀的情绪不失控,他的分析能力才是他最致命的武器。完颜溪承认,在这点上他永远比不过。他所知道的都只是硬记下来的,而楚常怀却能通过观察举出很多东西,即使是没见过的,也能说得八九不离十。而此时,还不成型的少年,所需的只是一个让他扩充知识的机会罢了。 “知道吗?那人对付竹墨的第一招是‘水滴石穿’九式中的一招‘水刃’,而第二招也是其中的一招,名为‘细雨无声’。最后一招则叫‘万浪涛起’。”说到这里少年顿了一下,有些沉重地说道:“而这些都是完颜家的独家绝学。”拥有家族的通灵者一般都不与外界来往,所以家族中的独门灵术别人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只不过他有一个对家族过分执着的舅舅,即使入不了族谱也想要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完颜家人,所以他才有幸见到了很多完颜家的高阶灵术。 楚常怀愣了一下,他知道完颜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道:“说不定是他偷了你们家的秘籍呢?” 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能把高阶灵术用到那种地步,不是血统天赋的原因又有谁信?况且,就是因为怕家族灵术外流,完颜家的大多数灵术都是口头传授,写下来的那些也不过是些低阶的。 “放心吧,若他真是你完颜家人,那也是被逼的。你看,玄暝大帝不也是拿江耀月威胁星刖吗?”虽然嘴上这么安慰着,但楚常怀知道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看那两个人的互动,说是被逼的谁信啊?!不过那黑袍人暗中护住了他们倒是真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完颜溪点了点头,勉强暂时认同了楚常怀的说法。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横穿瑕州,直到嵬州北越之地。听长辈们说,北越有大片的草原,那里被狼神守护,一直都风调雨顺,水草充足,牛羊壮美。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那里长住,只是……”楚常怀转头:“小溪,你会和我一起吗?” 少年这样问着,却又没等对方开口,又道:“你还是回天灵山吧。玄暝大帝再怎么变态也不敢打到那里去的,这样你也安全。总比和我一起流浪的好。你和我不一样,至少你还有个可以回去的归宿。” 楚常怀越说越难受,转过头盯着一片黄沙一个人纠结。却听那边完颜溪轻声道:“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有人惦记的地方就是归宿,所以常怀也是我的归宿啊。” “真的?”飞快地转过头。 “嗯……其实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小子。” “什么?” “为什么每次我想感动一下你都要打破我的幻想啊?!” “呵~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的实话可以不说出来的!!” 此时此刻,楚常怀还不明白,其实那并不算是答应。他也还没有领悟,即便是归宿,即便有牵挂,也不一定要回到那里去。同样不知道,他们的分离其实并不远。 老祖宗 瑕州和嵬州相邻,以地域为界,黄绿分明,一半草一半沙也确实挺壮观的。 楚常怀指着那片绿油油的草地有些兴奋的说道:“知道一般人看到草地的第一冲动是什么吗?上去打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直藏在完颜溪袖子里的小沙鼠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在草丛间穿梭起来。然后扒开比它还高的草丛抓到一只飘虫啃了起来。 “沙鼠在沙漠中以昆虫和腐尸为食,有事还会吃小的蜥蜴和一些草的草根。”完颜溪好心解释道。 “我应该感谢它,让我知道这草里有很多虫,没有一时冲动躺上去。”楚常怀扭头道:“那月光鱼也是真的?” “这种鱼生活在沙漠的地下暗流中,只有月光充足的夜晚才会到地面上来。全身银白,能够发光,皮肤偏向透明,所以被人称为月光鱼。这种鱼是稀有灵兽的一种。” 楚常怀抽了抽嘴角道:“这些都是谁给你说的?” “天灵山有驯兽的课程,所以会有各种灵兽的纪录。” 楚常怀再次感受到了对方其实是出身豪门的贵族、从师高级学堂的少爷这个充满恶意的事实。 北越由嵬、攸两州组成,嵬州处于瑕州东北边、攸州西边,半山半草,还有大片沼泽和湿地,并且常年大雾。北越人大多数居住在攸州,所以两人也准备向东去。由于地质不同,驼蜥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地面行走,所以两个人把驼蜥放生后开始步行,并理所当然的……迷路了…… 楚常怀十分残念的蹲到一边开始画圈圈:“我应该想得更充分一点的,沿着沙漠边缘走多好。” 完颜溪望了望四周绿油油的一片,开口道:“常怀,你有没有发现周围起雾了?” “水汽大当然会起雾。” “但这雾……未免太浓了。”浓到诡异。 “嗯?”楚常怀抬起头,果然已经看不清四周了,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而且雾气好像还在扩散。 趁完颜溪还没“消失”之前一把把人拉到身边,视线受到阻碍后,楚常怀感觉心里很发毛。 “这应该是灵界。”完颜溪在空中摸了摸,开口道:“范围这么大,不仅和环境结合的如此紧密而且还能把人不知不觉引入其中。能施展出这种灵界的灵界主,与灵的结合性恐怕已经达到了入神的境界了。” 通灵者的灵属性、血脉的纯正以及天赋的高低都是自身与灵的结合度来决定的。简单来说,与灵的结合越容易,操控灵也就越容易,天赋也就越高。而哪种灵的结合性最好,那就是主灵,决定了灵根。由此来说,非灵者之所以不能操控灵就是因为他们除了自身所带的魂灵外与任何一种灵都结合不了。 “现在好像不是夸奖人家的时候吧?!”楚常怀有些崩溃:“仙灵大陆就那么几个灵阶高的,怎么总被我这种小人物遇到?!” 少年还没哀嚎完,就听远处一声狼嚎。小沙鼠吓得当时就钻到了完颜溪衣服里。 楚常怀僵硬的开口道:“好像,的确,听说过,嵬州,有很多……狼,来着。” 话音刚落,那狼叫的声音又增强了几分,还隐隐有草的响动声。 “我去,要不要这么应景,传说就只是个传说不好吗?!” 楚常怀白着一张脸,僵着身子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并尽量把完颜溪护在身后。这种时候,你要是敢跑,狼绝对会扑上来啃断你的后脖颈。 草震动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楚常怀摸上腰间的匕首,他已经可以看见浓雾之中冒出的两墨绿光了。但当雾中的黑影越来越靠近并且越来越巨大时,他还是想咆哮:这狼是要多大啊喂?! 嵬州的断壁是整个大陆上最陡峭的,大多数山壁几乎垂直于地面,而且很多是花岗岩,连个树都没有。不能飞的根本爬不上去,除了一些特殊的动物。 只见云雾缭绕的断壁间,一只巨大的苍灰色狼人正快速的、灵活的、粗暴的用三条腿向上攀爬着,尖利的爪子直直抓进坚硬的岩壁里。至于为什么说是三条腿,因为它的一条“腿”正握着楚常怀和完颜溪。 “小溪,你说每一下都能戳裂花岗岩的爪子撕起我们一定很容易吧?”楚常怀在不断的摇晃中青了一张脸,不断有石块飞溅起打到他的脸和头。疼也就算了,他现在十分想吐。 旁边的少年若有所思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狼神了。” “所以说传说为什么不能只是传说呢?!” 这是一头高达近十米的巨狼,全身被灰色的毛包裹着。它有着深色的爪子,前者的爪子近似人的手掌。眼睛是带着点褐色的黄色,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金色珠子。那珠子中间隐隐有着符文的涌动。狼耳上还穿着一个银白色的耳环。 “对了,你不是能和动物说话吗?让他别吃我们!” “狼一般是当场捕到猎物就会吃掉的动物。” “你说这是想干嘛?!” “我的意思是,既然它刚才没吃我们,那么它抓我们应该不是为了吃。” “说不定它刚吃饱想抓我们当储备粮呢?” “这种情况我确实没有考虑过。” “……”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两座平行的高峰,而这两座高峰中间架着一道长廊,连接着两边山顶上的楼阁。朱楼绮户,云窗雾槛,遥遥望去宛如仙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样式有些眼熟。 狼人一跃而上,再落地时,周围已变成了一片空旷的平地。任谁都想不到断壁之上会有这样一座楼阁,而楼阁之中竟然还有庭院。这庭院中奇花异草丛生,人工开凿的湖水静静环绕,湖中红鲤嬉戏。湖边还有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一张棋盘。黑白的棋子星罗棋布的陈列其上,还未下完。这种种的一切都表明了有人住在这里,对,是人,因为狼是不会下棋的,也不会种花。 此时,抓着他们的那只巨狼竟然开始说话了:“逍境,我给你抓了两个人回来打牙祭!!” 说话间,浓浓的血腥味随着那血盆大口的张开,如数喷到楚常怀脸上,再加上这狼说的话,少年真的很想立马晕过去,至少死得不会太痛苦。 而此时屋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小苍,我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吃人!少拿这恶心我。还有,你是不是又吃了我的兔子?!” 听了这话,即使那狼脸上毛很多,但楚常怀还是觉得它不好意思了一下。那狼用另一只爪子抓了抓头,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不让你吃,那是我试药的兔子,有毒的!你身体再强悍也不能随便吃!” 听了这话,楚常怀立马脑补出了一个□□狂人的形象。兔子没了人来替,他深深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房门被人推开,出来的既不是什么奇怪的老头子也不是什么猥琐大叔,而是一位年纪介于青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年轻男人。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外套藏青色广袖长袍。身形看上去很结实,背挺得跟个小白杨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正气凌然的严肃气场。男人一头墨发被剪得很短,看上去有些翘,只余脖根处束起一尾来。他的肤色很白,却不像完颜溪那样苍白,反而泛着一层健康的光泽。他的五官突出,有着些南方人的温润,但是更多的反而是北方人的英气。其中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虽然比起完颜溪的有些淡,可是看上去宛如一片平静的深海,即使表面风平浪静也掩盖不了第一眼望过去让人敬畏的磅礴。 同样的墨发蓝瞳,还有些相像的额头脸型,无不让楚常怀怀疑完颜溪和他的关系。 正当楚常怀想转头问完颜溪一句时,就发现那男人的目光直直向自己射来。震惊、喜悦、期待混杂在一起的眼神,但更多的是沉寂已久的心被什么重新点燃的热烈。 “常怀,那人不会是你爹吧?” “闭嘴!你有那破能力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一遭你提前不知道!” “……” 看对方一脸噎住的表情,楚常怀第一次有了在口头上的优越感。 那男人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勾起一抹笑,冲那头巨狼道:“小苍,你若还不变回人形,就立在那儿别动了,免得又踩坏我的药。” 巨狼切了一声。粗鲁的扔下两个少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狼的影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个苍灰色头发,麦色肌肤的男人立在那儿。男人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的短褂,露出布满肌肉的双臂和小腿,胸上仍挂着那串珠子。若说与人有什么区别,就是头上那一对耳朵,身后那条晃来晃去的尾巴,以及比起常人来说长的过分的尖利指甲和竖瞳的眼睛。 门前的人开口道:“刚才是小苍无礼了,请两位到屋里来坐吧。” 一听这话,被称作小苍的男人不乐意了,大叫道:“喂,你不做储备粮还要养着他们?!” 楚常怀明显看见那人的脸阴了一下:“我再说一次,我不、吃、人。”然后又故意似的补了一句:“看来我以后还是拿刺猬和豪猪来试药好了。” 这肯定不是一个会客的地方,一进去就被浓浓的草药味糊了一脸的楚常怀这么肯定到。这屋里最大的物件是两个架子,一个放了草药一个放了一看就很古老的竹简。架子一侧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牛皮,小苍很自然的就卧了上去并把自己蜷成一团,完全不顾忌他这样真的很容易走光。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全套的茶具和一鼎熏香。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木头和工具。除此之外到真的没有太多东西。 “已经很久了,这里除了我和小苍从没人来过。”男人也不知从哪儿搬出两张椅子让少年们坐下,便开始沏茶,表情很是柔和。 一时间全场陷入沉默,只剩下茶具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直到那不知名的茶叶散发出清香,完颜溪才率先开口道:“敢问阁下可是完颜家先祖——完颜淼?” 男人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少年,眼中全是了然神色:“既然早就知道,何必来此一问?”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建筑的样式会那么眼熟,完全就是照着完颜家主宅来的。 “晚辈只是想再确认一番。”完颜溪脸上有些泛红,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也确实是激动了:“晚辈完颜溪,号太虚。” 完颜淼微微抬手,轻抚少年额头,仿佛一位慈爱的长辈:“这么小便入了天灵山,也真是苦了你了。” 入天灵山者,常会舍弃原本姓名,以道号相称,而完颜溪的道号便是太虚。他师父莫清寒希望他归于虚空的同时又生于虚空,虚中求实,找出前人从未找到过的有用之物,探索出一条未有人走过的路。而大下一点的太,则寓意了大道起于原点,让完颜溪从头走起,走出一条通向太阳的光明大道。而起这道号时,莫清寒并没有想到,这名字竟预示了完颜溪的一生。从某一方面来说,完颜溪确实走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但这不是大道,而是险峰。 闻言,完颜溪一愣,道:“先祖不责怪晚辈违反祖训?” 完颜淼摇摇头:“我制定的这条规矩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是为了惩戒你们。御灵的道路有多苦我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你的身份又这么特殊……” 一旁的楚常怀憋着一肚子疑问,再也受不了这两人的打哑谜,插嘴道:“等等,完颜溪,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此时完颜溪的眼眶已经有些泛红,连忙掩饰道:“这是我们完颜家的先祖——完颜淼。”言毕,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就是传言中的‘修灵者之神’。” 楚常怀不是通灵者,所以完全感受不到其他通灵者对“修灵者之神”的疯狂的崇敬之情,再加上这么久以来他对于通灵者的这一套东西已经麻木了,所以表情完全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本着吐槽的心继续道:“可是那不是一千年以前的人吗?”明显的不信。 “那是因为我也是御灵者。”完颜淼接口道:“练的久自然活得久。” “可是,为什么天灵山的史册上完全没有您的记载呢?”完颜溪问道。 “对啊,我也没听说过。”楚常怀附议。 “呵~”完颜淼轻笑:“那是因为我是在天灵山成立之前修炼的天灵,它自然不会有我的记载。要不然你以为你们现在御灵的方法都是谁开创出来的?” “这么说……” 完颜淼点点头:“这最后一期的逍境,便是他以我的字命名的。”逍遥自由之境,避轮回,与天同寿,不死不灭。 天灵山的御灵方法都是从开山祖师——天尊那里继承下来的,完颜淼口中的他自然不言而喻。 注定的分离 “可是。”完颜溪提出疑问:“御灵者还能修灵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完颜淼无奈的笑了笑:“但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至于特殊在哪里,完全不想说的样子。 “那么……”完颜溪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您知道完颜家灭门的事吗?” “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看见你,就猜出来了。”完颜淼再次摸了摸少年的头,完全是安抚的意味:“千年以前便有过这么一个预言,当第二个仙根慧体出现时,神根覆灭,炎王出世,天下必乱。孩子,你可后悔你自己做的选择吗?”原来他那么久以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完颜溪摇了摇头,一点犹豫都没有:“不后悔,或者说,晚辈很庆幸当初做出了这个决定。” 闻言,完颜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面对相同的情况,你真的比我要勇敢地多。” “这么说,您就是第一个仙根慧体?”完颜溪睁大眼。 完颜淼没吭声,算作默认。仙根慧体,千年一遇,偏偏都到了完颜家,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也许是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乖巧的孩子,完颜淼脸上一直笑得很柔和。虽然他看上去年轻,但意外的男子气概十足,那种由岁月积累下来的厚重感在他身上无意间渗透出来。如年代久远的醇浓美酒,香甜却不醉人。那张脸并不算绝色,更谈不上清秀,但那人给人的感觉就像夹杂了尘土味的阳光,无比的真实与亲近,还很强大。事实上,如果光看这张脸,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和传说中那位神一样的人联系在一起,甚至都不会觉得他是完颜家的人。 楚常怀愣愣的凑到完颜溪耳边小声道:“我敢肯定,你们完颜家的人绝对是长歪了才被人说全都是绝色。看看,祖宗都站在这儿呢,这才是姓完颜的应有的长相,真是……”砸了砸嘴:“到你才长正回来。” 但完颜淼是什么人,当下就听到了少年的碎碎念,指了指自己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好看?” “我可没那个意思。”少年当下反驳道:“比起那些长得像女人似的,先祖您才是真爷们儿!” “哦?你又不姓完颜,为什么叫我先祖?” “不叫先祖叫什么?前辈?” “不如……”男人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叫我师父好了。” “啊?”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楚常怀再次被惊到。僵硬的转头,对旁边的完颜溪道:“你老祖宗真是太幽默了。”却看对方一脸早就知道了的表情,顿时心里咔嚓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刚才遇到狼那会儿只有我一个人在担心受怕,完颜溪我要和你绝交!你这能力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那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你的未来,你听吗?” “不听!反正又改变不了,知道了多无聊。” “那不就行了。” “天眼啊。”旁边的完颜淼突然感叹道:“我还一直以为这是个传说。” “天眼?”两人齐齐转了过来。 男人解释道:“古籍上有过记载,拥有天眼者可以见未来、明过去。虽然我不知道你获得天眼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估计和你自毁仙根慧体有关。”完颜淼指了指完颜溪的额间:“你的天眼还不稳定,若是掌握得当,你便可以看得更多。但是即使你可以看得到未来,那也是不精确的。” “您的意识是,我看见的未来可以改变?!” “当然,未来的形成是因为过去所造下的业,总会有一个契机能够改变。但是这个契机必须让当事人自己去领悟,外人是改变不了的。这也算是一种命运。”完颜淼解释完,看完颜溪一副有所领悟的样子,话锋突然一转对着楚常怀道:“你来做我徒弟吧?” 本以为已经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转了一圈竟然又转回来了!楚常怀表示很心累:“您一个通灵者的至尊收我一个非灵者当徒弟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你这是拒绝?” “对!”楚常怀态度很坚定:“我不喜欢和通灵者相处。” 完颜淼愣了愣,看着少年那似乎闪过一丝痛楚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这反而更加强了他收楚常怀为徒的决心。 “我完颜淼一生只收一个徒弟,而这个徒弟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他伸出三个手指:“一、得到仙灵轴的认可;二、能够找到我的所在;三、拥有完颜家的信物——水灵晶。”那表情完全就是“看看,非你不可”的样子。楚常怀突然有些怀疑这些是不是对方临时瞎编出来的。但是不对啊,他是怎么知道他有仙灵轴和水灵晶的? 楚常怀很干脆的把脖子上的水灵晶拽下来挂到完颜溪脖子上,道:“其实这个是他给我的,仙灵轴本来也是要选的他。” “所以?” “您收他为徒吧!” 看着楚常怀一脸“求你了”的表情,完颜淼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伸手拂过少年前额。楚常怀原本以为他是要像对完颜溪那样摸摸头而已,谁知一阵光芒闪过,男人的手上便多了一卷卷轴。 露出怀念的表情,完颜淼缓缓道:“你知道吗?一千年了,这卷轴确实如传言中一样记载了一些上古灵术,但这一千年从未有人发现过,光用完颜家的血脉是解封不了的。” 楚常怀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只有完颜家族人不再那么注重血统的纯正性,能够愿意与其他血统的人和平相处甚至通婚,才能解封这个卷轴。即使不是这样,我相信那个解封的人也会因为自身血统的原因更能客观地看待家族这种体系。”说完又解释了一句:“毕竟混血种或是非灵者总是最受排挤的,也更能感受到大家族的黑暗,拥有了这卷轴上的知识也更愿意做出改革。” “你……”楚常怀突然感觉心里有些堵:“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笑的有些苦涩:“这道吗?因为仙根慧体,即使是父母关注的也永远是我修灵上的作为。好像通灵者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增强灵阶似的,并用灵阶的高低和血统的纯正来评判一切。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非灵者,他们可以从生活中学到并创造很多不同的东西,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活出真正的自我。” “有什么好羡慕的,非灵者天生就注定了怎么也比不过通灵者。没有力量,生来就是被践踏的命运。” “其实在最早的洪荒混沌时期并没有通灵者和非灵者之分。”完颜淼打断楚常怀自暴自弃的发言,缓缓道来:“那时只有一位上古之神,独自生活在灵力散乱,洪荒之力流窜的世界。后来,他创造出了两个生命,一对双胞胎。一个继承了他的力量,一个继承了他的智慧。上古之神为了压制洪荒之力长眠后,他的儿子们统治了这个世界,并开始创造生命,分别产生了通灵者和非灵者。所以,通灵者和非灵者原本同为一源,只是长久的分居让他们相互敌对起来。” “您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 “通灵者代表了力量,非灵者代表了智慧。没有智慧的引导力量会失控,没有力量的运用智慧施展不出来。只有这两者平衡起来,才能达到最初的完整。”完颜淼笑了起来:“孩子,你记住,万物平等,所以我收非灵者为徒一点都不奇怪。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可以消除你心中对通灵者的厌恶,但至少我会教会你,非灵者可以多么强大。” “所以,你可以答应成为我的弟子吗?” 楚常怀后来一直在想,那天一定是因为那人的笑容太温暖,伸出的手看起来太结实可靠,他才那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然后再后来几乎恳诚的感谢上天让他与这个男人相遇。, 最后,完颜溪曾私底下问过楚常怀他是不是从没听说过完颜淼的传说。对方很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他对通灵者的历史一向没兴趣。这也就解释了楚常怀的行为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对盘,不过这或许也是完颜淼所希望的。即使到后来楚常怀对他师父的崇拜完全不比任何人少。 这几天和老祖宗生活下来,楚常怀才知道活了一千年的人其实有多无聊。每天不用进食也就是喝喝茶、种种药、训训小苍什么的。顺便一说,那懒得窝在墙角动都不舍得动一下的狼耳男还真是北越的守护者——苍狼王。所以说明明是个神兽能靠点谱不?! 楚常怀也问过完颜淼为什么不收完颜溪为徒,那人的答案是完颜溪除了灵术之外的东西天赋都不够,他能教的东西都学不了。而灵术的话,他的灵根被毁的彻底,身体会不会留下病根都难说,更别说再练灵术了。说完还一脸发现金子的表情看着楚常怀,让楚常怀深深怀疑以前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错了,难不成他还是个万中挑一的天才? 但是很快楚常怀便明白过来,完颜淼说了那么多,也只不过是在打太极而已。真正不能收完颜溪的唯一原因便是:少年注定要离开。 “等等,你说你要回天灵山是什么意思?!” 被抓住双肩的完颜溪仍是一脸平淡的说道:“天灵山上有难,只有我能阻止。” “天灵山上什么高手没有?让你一个被废了灵根的人回去?!你疯了!”实际上,楚常怀感觉自己现在快疯了。 “这是我的命运,我必须要去承担。” 听了对方的话,楚常怀身子僵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一脸阴沉道:“是,这是命运。你和我的相遇、分离都是你提前知道的。所以你永远都那么波澜不惊,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感情用事,还妄想当你的归宿。也是,刚开始就说好了。我们只是‘一起走’而已。” 像是被楚常怀说的话刺到一样,完颜溪的瞳孔缩了缩。最后深深看了侧过头去的楚常怀一眼,转头冲完颜淼点点头。 男人伸手一挥,完颜溪便被一个气泡包裹住,那气泡飘到空中,飞快的飞向远方。直到那气泡消失不见,楚常怀也没转过头来。 完颜淼看着一旁闹变扭的少年,伸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道:“知道吗?比分离更痛苦的是知道要分离,还眼睁睁的看着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变少。” “我知道。”带了些鼻音的声音传来:“我只是想让他走得不那么后悔。” 炽灸 此时的天灵山,漫天的大火已经烧了半个山头。 “冰封千里!” 寒冰迅速凝结了大片火焰,但也只是一会儿,那冰便被火舌吞噬。 “没用的,找不到着火的原因就扑不灭这火。”满脸黑灰的男人一把拉过还在浪费自己灵力的莫清寒。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原因啊!”一向冷面的莫清寒此时也绷不住了。 “我怎么知道?!”琴远魄觉得自己才是最倒霉的,他在自己的灵道场里呆的好好的,不知哪儿来的火一下就把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竹子给烧没了! “要不这样吧,掌门师兄你先顶着,我去找师尊。”说完也不等莫清寒什么反应,架着一团云就走了。 莫清寒无语,继续耗费灵力尽量让这火势范围减小一点。直到琴远魄在空中喊他:“师兄!快到后山来!!” 后山?莫清寒皱眉,自从完颜溪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后山了。直到现在他每次想起他那徒弟还一阵难受。但在如今的情况下,他只能架起云飞快的赶过去。 还是那片湖,但此时湖水之上却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雾。湖边,一抹金色的身影立在那里,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金光正与那片红雾对抗着,并隐隐有压制之势。 在天灵山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天灵山真正的主人并不是天灵山的掌门,而是天灵山的开山祖师——天尊。天尊并不轻易现身,所以天灵山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而他也不知活了多少年,灵阶有多高。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5节 金发金瞳,细脂柔肤,身姿修长,白衣胜雪,气质凌人。每一个见到这个男人的人都会被他的容貌所惊艳。那是真正如神一般不可侵犯的长相,真正能闪耀世人的倾世之容。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绝望的沉闷之感,仿佛失了心的精致人偶,早已行尸走肉一般。这便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天尊——晄羽。 莫、琴二人落地后冲男人躬身行了个礼,齐道:“拜见师尊。” 男人没转头,背手而立,皱着眉看着那湖水意有所指道:“世间灵力变幻,总有上天所眷顾者。该诞生的总会诞生,本尊压制不了他多久。” 话音刚落,那原本被压制住了的红雾发出一阵红光,顿时犹如爆炸一般,火焰从湖中心向周围猛的扩散开来。连周围的温度也变得滚烫起来。这样下去,整个天灵山都会被烧着。 晄羽盯着那越烧越烈的火焰,眼中戾气渐盛,以不耐烦的口气道:“本尊不管你为何物,是不是被上天眷顾。但凡敢犯本尊天灵山者,本尊决不饶恕!!” 说着,手中金光乍现,眼看着就要冲湖中心打去。突然传来一喊声生生断了他的动作。 “手下留情!” 只见淡蓝色的水泡降落在水面上,水泡破裂后,一个白衣少年静静的站在水面上与男人对视着。有那么一瞬间,孤傲的天尊似乎透过那双烟青色的双瞳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仅是动作,连全身都僵在了那里。 “太虚?!”看见少年,最惊讶的无疑是莫清寒了。 “师父。”完颜溪冲莫清寒点点头,然后冲晄羽拱手道:“师尊,请给弟子一些时间,弟子会解决这一切的。” “你……”男人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少年眯了眯眼,道:“你是完颜家的人?” 完颜溪点了点头:“正是。”这一路下来,好像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天尊会是什么反应。 晄羽冷哼一声,表情带了些癫狂,眼神也不知透过完颜溪看向了何处,讥讽道:“哼,说什么完颜家与天灵山断绝来往。此刻你的同族不仍是站在我面前吗?!想要我们之间毫无瓜葛,怎么可能!!” 最后,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你去吧。” 闻言,完颜溪转过身。向湖中心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莫清寒的呼声:“太虚,不要出事!” 完颜溪没有转头,只是脚步更坚定了几分。嘴角暗暗翘起,高声回道:“放心吧师父,徒儿不会有事的。这便是徒儿真正选择的道。” 周围温度很高,那是能燃烧灵魂的热度。完颜溪承认,他是有些激动的。那是他的王,他从出生起就一直等待与之相遇的王,如今终于要诞生了。 那些火焰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动退到两旁。但完颜溪还是闻到了浓重的焦糊味儿。直到湖中心,那里一朵红莲正妖娆地盛开着。红茎、红瓣、红蕊,一个模糊的人形正悬于其上。 【汝回来了?】 完颜溪脑中突然就回响起这么一句话,他牵起嘴角,回道:“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啊。” 那红色的人形晃了晃,慢慢朝少年靠近。 【汝不会走了对吗?孤好寂寞啊,来陪着孤,好不好?】 “不要只是等待了。”完颜溪伸出手:“和我一起走吧,我带您去看看这个世界。从此时起,我就是您的臣,吾王。” 完颜溪仍伸着那只手,慢慢单膝跪地,无比的郑重和恳诚。似乎在许诺一个用尽一生一世都在所不惜的诺言。那红影也慢慢靠近,碰触到了少年的手。一时间,红光闪过,湖面上的火焰消失不见,只余湖中心半跪着的完颜溪和死死拉着他的一个红发红瞳的男孩。 张扬的眉眼,白瓷般的肌肤,泛着金的红瞳,额上有着形似红莲又似火焰的灵符。男孩一身绯色的宽大长袍,托在水面之上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刺得人眼生疼。 完颜溪拂上男孩勾有红纹的眼角,轻声道:“您自火中生,我愿您这炽热经久不息。从此您便叫炽灸,可好?” 男孩的表情有些呆愣,半响才点了点头道:“好。”然后盯着完颜溪的眼睛似懂非懂道:“从此,孤便名为炽灸。卿为孤取名,伴孤左右,可为真?” 完颜溪勾起嘴角,笑得真诚:“卿看您生,视您死。从有到无,绝无半点虚假。” 闻言,男孩眯起眼弯了弯嘴角。炽灸的一生笑容并不多,这是他此生的第一个笑容,却看得完颜溪想哭。看其生,视其死。他真的做到了。并在最后,亲手把利刃送进这个他唤醒的人身体里。 为苍生而生的命中者,注定成为王的人。踏错一步,便会被苍生所抛弃,生不为己,死不由己。完颜溪第一次痛恨起了命运。 天下第一谋士 北越的景色永远是以茫茫的草地为主。深绿的草甸上飘着若隐若现的雾气,雾气中膘肥体壮的牛羊马匹悠闲的啃着草皮,风中悠扬的歌声传向四方。 这种静谧悠闲的氛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打破,一匹黑马驮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草地上疾驰着。男人头顶正上方,一只苍鹰正啼叫盘旋着。骑马之人冲进一片白色帐篷中,有身着黑甲之人上来阻止,他便掀掉掩着嘴鼻的毛领,举鞭挥退阻拦之人,大喝道:“我乃八骑王族主将古达尔,你们给我让开!!” 待阻拦之人退下,他便更快马加鞭的朝主账赶去。很快,一顶巨大的白色帐篷便出现在眼前。帐前,一个头戴翎羽的少女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那里。 “铃儿!”男人翻身下马。 “大哥!”少女飞快地迎了上来。 “楚兄弟怎么样了?”古达尔一把抓过少女就开口问道。 闻言,少女脸上的表情又焦急了几分,就差哭出来了:“他、他半个时辰前被带到帐里,现在还没出来!” 此话一出,男人二话不说,拔刀就向大帐内冲去,大有一副“谁敢拦我就和谁拼命”的架势。而门口的侍卫自他出现后早就不知道闪到哪里去了。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大帐的帘子,就听见一阵锦布撕裂的声响,大帐顶部蹿出一个人来。 那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一头黑亮的头发丝毫未束,在风中随意的散着。一双顾盼生辉的金黄眸子,眼底是怎么都掩不住的狡黠和锋芒。不同于北越人那样壮实的体格,修长的身形却也不单薄。一副标准的中原人的俊朗长相,微勾的唇角更是为这张脸带上了一丝耐人寻味。让人在这人面前顿时就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那人转眸看了眼愣在原地手还没放下来的古达尔,笑容更盛,十分豪迈的打招呼道:“你回来了啊主将,抱歉这几天你的大帐可能会漏风。不过里头那位可是被我放倒了,想干点什么抓紧的啊!”说着眨了眨眼,一脸捉狭的笑容。然后转头对少女道:“襄铃儿,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我们下次再见啊!” 说完手向上一举,那只一直盘旋在空中的苍鹰就猛地朝他冲了下来。待它冲下来后才发现那只鹰真的很大,光身体就比得上半个成年人的身高,更别说那展开的双翅了。那人一把抓住鹰的双爪,身子就被带了起来,还颇为爽快的吹了个口哨。 看着天上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古达尔转身对襄铃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为他担心简直是找虐。”说完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去。果然看见大帐内歪七倒八的躺了一地汉子,而这些汉子果不其然的脸上被画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古达尔叹了口气,绕过几个人走到最里面一个脸上被画的最惨的玄衣男人跟前。比起那些昏迷的人男人看上去还算清醒,就是死活动不了,脸上那种愤怒和屈辱的表情即使被墨迹画的再脏也能看出来,瞪着古达尔的那双眼更是能喷出火来。 古达尔生生把叹气的冲动压了回去,弯腰抱起男人,无奈道:“生气有什么用?谁让你招惹人家的。”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红,可以确定是被气的。看来还被人点了哑穴。 把人放到床上,用湿布一点点把脸上的墨迹擦掉。看着疑似乌龟形状的图案,古达尔真是想笑都不敢笑。最后,看那人终于平静下来,才摸索着在男人后颈处点了几下,见对方还没反应,奇怪道:“楚兄弟明明说过哑门穴在这儿啊,难道不对?” 男人一把抓过还想再戳几下的爪子,没好气道:“他对你倒是好,把这些歪门邪道都教给你。” 古达尔歪歪头,笑得一脸宠溺:“可我觉得挺有用的啊。还感觉难受吗?要不让我掐掐人中?”然后在对方再次发作之前连忙道:“不过你这七骑首领这次来我这儿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你看我这迎客不周的。” 男人冷哼一声:“别学中原人那一套拐弯抹角的,我这次就是为了收服那天下第一谋士来的,专门挑的你不在的时候来,你又能怎样?” 古达尔脸色微僵,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道:“殊阙,楚兄弟他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你这样是强人所难。” “那你去和王族那帮人说啊,说收我们的兵权也是强人所难,看他们会不会就此罢手。”殊阙看上去也有些恼火:“青嗥八骑的体系是那人一手帮王族建立起来的。青嗥的防御,攻击的新式武器乃至沼泽的开垦方式都是那人交给我们的。那人甚至在九州各个种族也有类似于这样的作为。这样一个人,哪方势力不想把他收为己用?他若帮助别人来对付我们,对我们绝对是最大的一个威胁!” “所以你就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归顺就把他杀了?”古达尔打断男人,语气里是深深的无力:“殊阙啊,他那样肆意的人又怎会甘心困于一隅,若非他心甘情愿,即使打断了他的双翼他也会拼死一搏以求同归于尽。” 多年后,古达尔的这段话真正在那“天下第一谋士”身上应验了,但让男人想不到的是,让那人心甘情愿困于一隅的人竟然真的存在。 与此同时,这位天下第一谋士正抓着他的鹰在空中飞着。这只鹰从头部到前部为灰黑色,眼后为黑色,有明显的白色眉斑,□□白色,杂有数目很多的灰黑色小横斑。即使它长得这么大,也只是只各州再普遍不过的普通苍鹰。但就因为这鹰的瞳孔和楚常怀一样是金黄色的,三年前他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把还是个幼崽的鹰从集市上买了回去,还称其为小啾。其实要不是怕与苍狼王弄混,他真的是想直接叫小苍的。 临近熟悉的两座高峰,楚常怀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种“终于回窝了”的舒心笑容。松开鹰爪,一个跃身稳稳的跳在了天桥上。抬头看了下日头,正好申时,这个时辰他师父一般都在庭院里种药。 药园里的药已经翻新了好几遍,又因为楚常怀这个平凡人是需要吃饭的,所以也种了些瓜果和蔬菜。绿色的植物之间,一个长着一对狐狸耳朵的银发男孩儿正专心的浇着水。 楚常怀挥手冲那男孩儿打招呼道:“小渊,我师父呢?” 男孩没吭声,冲那边的屋子看了看,又转头浇了起来。对对方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已经习惯了的楚常怀脚步轻快的朝屋内走去。其实他也不是没想到他师父在屋里,只是总想逗逗这个不爱吭声孩子而已。 据完颜溪和他分离已经整整七年了,这七年,他一直和他师父也就是完颜淼学习。什么武功、天相星术、机关术、战术谋略、医术用毒、风俗文学、各地文字,反正除了灵术之外他能学的完颜淼几乎都教了,虽然说不上精通,但足以让完颜淼在楚常怀心中的地位上升到无以伦比几乎全能的地步了。并且完颜淼并不是死教学,刚开始的几年,他带着楚常怀游历了很多地方。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会飞行术什么的真的很方便快捷。要知道,各州生活的人所擅长的东西都不同,毕竟只有最地道,来自原产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而几年后,楚常怀已经开始自己游历并散布自己的消息网了。至于那“天下第一谋士”的称号完全是个意外,他只是游手好闲干预了一下各种族之间的家务事,把各州之间有用的东西传播了一下而已,谁让通灵者大多都是一群固地自封只知道啃老本的自大狂。 至于刚刚那只小狐狸,其实是苍狼王的徒弟。说是徒弟,宠物倒是更贴切一些。因为楚常怀觉得那个整天窝他师父旁边睡觉的家伙绝对是觉得被有一千年交情的老伙伴冷落了,不甘心跑到雪山去捡了只雪狐回来,取名银渊。当然,取名这种高大上的工作自然是完颜淼做的。而楚常怀觉得与其说是捡不如说是抢,哪有随随便便就能捡一只百年道行的灵狐回来的啊?! 推开门,就看见一身藏蓝短衫的男人静坐在窗前。手中拿着杯茶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峰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轻皱,在眉心鼓成一个小包,海蓝色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雾。看了看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楚常怀顿时觉得心情不那么好了。 楚常怀不喜欢这样的完颜淼,这种有心事的样子和那时的完颜溪太像,总是瞒着他一些东西,然后不知何时就会因为这些事而强硬的要离开他。一个人承担很好玩吗?完颜家的人还真都是一个毛病。 “师父~”故意把音调拉得长长的,楚常怀大步迈过去一把环住了完颜淼的肩,撒娇似的把头贴到男人的颈窝处。他喜欢男人身上那种浓重的参杂了草药、汗水和阳光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他很安心。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是真实的人,而不是传说中那个众人敬仰的神。楚常怀一直觉得他若是有父亲的话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肩膀不宽大,但绝对可以让人依靠。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和脖子上的温热,完颜淼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拍了拍楚常怀的头道:“你这次在青嗥族呆了一个多月,有什么收获吗?” “唔……”楚常怀□□了一声,对对方这种检查功课似的每次必提的问题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还是开口道:“古达尔马上就要有麻烦了。” 完颜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楚常怀两眼顿时亮了起来,像受到鼓舞似的开口道:“身为青嗥王族,首领之位的正统继承者之一,古达尔当初受人排挤才被派到八骑军营里,但如今他在军队中的声望日渐增加,这与那些人的期望不符,甚至对他们造成了威胁。所以那些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削减兵权。但这些原本只是我的猜测,直到今天殊阙逼我归顺才让我确定了这一点。不过我想事态应该更严重一点,不仅仅是削减了,而是收回兵权!”说到这里楚常怀冷哼了一声,语气变成了鄙夷:“这些王族也都是脑子进水了的,如今玄暝大帝的势力越来越大,中原好几个通灵种族都被收归了,以为建立了军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竟然还有心思窝里斗!” 看楚常怀一脸小孩似的愤愤不平的样子,完颜淼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把茶杯放在桌上,然后顺势一扫,那壶和杯子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棋盘和两碗棋子。 楚常怀眨了眨眼,疑惑道:“师父要下棋?” “不。”完颜淼伸手分别从黑白两堆棋子中捏出一个拿到楚常怀面前,道:“记住了,现在这黑子代表通灵者,白子代表非灵者。”说着分别把黑白两子摆在棋盘各一边,黑子少,白子多,但黑子所占的棋盘却比白子大。 楚常怀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这是七年前的天下大势。”说着完颜淼又把黑白两子混为一处道:“这是现在的。” “您的意思是玄暝大帝的出现促使非灵者和通灵者混为一处,通灵者不得不借助非灵者的力量?” 完颜淼不置可否,只是又道:“常怀,你看这棋盘像什么?” 盯着那四方的棋盘,楚常怀道:“像城墙。”之后又恍然大悟道:“您是指开原国吗?” 在仙灵大陆原本是没有国家这个概念的,以种族血缘为纽带的家族和部落的聚居方式从完颜淼那个时代之后就一直是主流了。而以玄暝大帝为首的组织却建立了第一个国家——开原国。以雍州之地的启明城为王城,领土囊括了雍州和沣州的大片地区,并且还在扩大中。开原国拥有自己的子民、军队、商铺、田地,就像一个小型的九州一样,自给自足,并向世人展现着自己的强大实力。这仿佛是一个大型的家族,却又从根本上不一样。在这个国家里并没有通灵者和非灵者之分,只是用律法管理着所有人,有错必罚,绝不姑息。也正因此,很多非灵者和没有家族庇护的通灵者都跑到了开原国。而这个国家建立后,也有些地方效仿了这种模式,建立了一些小的国家。只不过真正强大并坚持下来的只有沧州的丰国。 至于开原国的统治者,当然就是玄暝大帝。 想到那个男人,楚常怀的眼神暗了暗,出声道:“他这是变相的侵略九州,当九州全部成为开原国的领土之时,仙灵大陆就算是真正到他手中了。” 完颜淼不语,把手中最后一枚棋子放入其中。楚常怀惊讶的发现,那枚棋子竟然是红色的。 “这,代表了王。” 联姻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地域,每一个种族,都有他们命运的引领者,我们称他们为王。若说命运是既定的,那么王也是既定的。王之下有臣,臣旁边有将,而无论是王还是臣和将,他们造就了时代,却也埋没于时代。总会有新王出现,但太虚那个孩子要跟随的,却是一个永恒的王。”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重新排布成一个棋局,但那枚红色的棋子却仍安安稳稳的摆在棋盘正中,仿若一个神态自若的君王,任周围局势如何风云变幻,棋子如何厮杀殆尽,都巍然不动。 “永恒的王,代表了这个世界的最高力量,永恒的力量。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准确的说,这样的王不会是人。”完颜淼手执黑子,堵掉了楚常怀一道生门:“在我认识的王中,苍狼王是至今唯一还活着的。北越的王,青嗥一族的王。” 楚常怀突然想起竹墨那个不是人也弄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完颜溪说他是王,却不是他要跟随的王。 “通灵者的王是灵力和力量的象征,无关性格和作为,就能受人敬仰。从某方面来说,苍狼王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青嗥一族的血系羁绊。但是在人类中,王不应该只是这么简单的意义。”完颜淼继续道。 “所以说,这种制度有着很大的隐患,这种王活得久但并不永恒。” “那常怀你的看法是?” “我支持‘分中有合,合中有分;生而死,死中生。’”说着楚常怀把手中的白子狠狠按到那枚红子上,力度大到那枚红子直接陷到了棋盘之中。青年耸耸肩:“我赢了。” 完颜淼看着被白字围困住的黑子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布下的?我记得你的生门被我堵了很多啊。” “师父你了解我,我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 “所以即使中途被我看穿你也能弃子再布。”男人嘴角的笑容扩大:“知道么常怀,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太虚看到的那个由你影响的未来了。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孩子费尽心思也要与你扯上联系的原因了。” “我就当师父你在夸我好了,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是、是。”完颜淼的笑容里多了不少宠溺:“为师以你为荣,我的徒儿。” 顿时,楚常怀整个人的气场都欢快了不少,就像得到糖的孩子一样,周围几乎都能开出小花。 看着取代红子的白子,完颜淼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希望你的王是非灵者?” “我才不会当臣。”楚常怀随意道:“我只是觉得非灵者更懂得人心的重要性。这世上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这是师父您教我的。毕竟这个世界上非灵者的人数还是居多的。再不济,找个通灵者当几十年非灵者体验一下人间的疾苦再去当王我也认同。比力量传递更久的,也更接近永恒的,是精神啊。” 虽然楚常怀只是随意一说,却让完颜淼有些惊讶。这个他用了好多年才悟出的道理,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一个年轻人说了出来,看来他的悟性也确实够差的。 对面的青年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果然,我还是喜欢乱世啊。比起被强者强制定下规则的和平之地,我这种小人物更能在乱世中活下去。” 完颜淼摇摇头道:“有人的地方就是乱世,大到战争侵略,小到矛盾纠葛。争斗永远不会停下来,你的路还有很长。” 楚常怀歪头,一副苦闷的样子:“我其实不喜欢多管闲事的。” “身不由己就要学会去享受。”看着少年没精神的样子,完颜淼安慰道:“为师会一直看着你的。” “永远?” “永远。” 看着青年一瞬间恢复光彩的眸子,完颜淼心中却有些感慨。这孩子的星相预示了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为了自己活一次。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还是坏事,谁都说不清楚,只希望他的承诺不会成为枷锁。 与其他家族不同,青嗥一族是北越之地土生土长的所有的种族的统称。这一族的统领者称为大族长,之下的小种族的统领者则是首领。而大族长是从青嗥一族中较大的八个氏族的首领中选举出的。这些大的氏族被称为王族,他们之下还有一些小的属族。这八个王族相互联盟支撑起了青嗥一族的大致框架,使得北越的通灵者能够团结一致。 在楚常怀的游说下,这八个王族分别抽出兵力组成了青嗥的自卫军——青嗥八骑。并由各族的将领来统领,古达尔和殊阙便分别是八骑和七骑的主将。虽然表面上,这八个氏族地位平等,但实际上其中实力最强的只有韩克拉玛、乌兰达鲁和纳德容荇这三个氏族。大族长的人选也多是从这三个氏族中选出。五年一换,而今年的大族长之位将由纳德容荇传到韩克拉玛手中。 古达尔是韩克拉玛一族首领的第三个儿子,同样也是最优秀的一个。因为他的多个出名事迹被人们称为“青嗥第一勇士”。但也因此,被他的大哥古拉多和二哥古兰多设计推举到青嗥八骑发配到边境军营。如今,大族长之位马上就要易主,韩克拉玛的首领也年事已高,正是□□的最佳时机。手握兵权,拥护者众多的古达尔自然就成了铲除的首要目标。夺兵权之后,恐怕就是变相的软禁。 楚常怀跟随完颜淼开始游历的第一站就是攸州。那时还没有青嗥八骑这一说,而古达尔那时也只不过在族中刚展露一些头角,对权力交替这种事还造不成多大影响。也就是短短几年的时间,楚常怀向青嗥族大族长提出了组建军队这一说,八族相互制衡,互相连结。也就是在同一年,负责组建军队的楚常怀认识了被盯上的“青嗥第一勇士”。对于出常怀来说,青嗥八骑只不过是他在军事谋略上的一次试验,而对于古达尔来说,在他眼皮子底下由他亲手一点点壮大、组建起来的青嗥八骑更是一种精神寄托。说白了,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军队了。 楚常怀不是军人,也不是武者,他不懂一个军队对于一个将领意味着什么。但当古达尔来找他时,对于这个从某种意味上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他还是很干脆的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联姻。 “要想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就要找足够粗的柱子来支撑它。”这是楚常怀的原话,而那根柱子就是纳德容荇的容兰公主。 “当然,不是她也是可以的。乌兰达鲁殊阙的柱子比起她要粗壮的多。”这也是楚常怀的原话,一语几关暂且不提,只不过古达尔听完后笑笑根本没有理他。 这便是楚常怀有些讨厌古达尔的原因。表面上看着是个无害的家伙,实际上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在装傻。 楚常怀这是第一次参加青嗥族的婚礼,与中原习俗不同,这与其说是婚礼反而更像一个大型的篝火宴会。露天的现场,燃烧的篝火,载歌载舞的人,各种各样的食物,和平时大型狩猎后的庆功宴有哪些不一样啊?!哦,对了,不远处巨大柱子上的铁盘中乘着的一整头烤全牛是用来祭祀苍狼王的。楚常怀分外无语的看了一眼旁边窝在自家师父怀里很容易被认成狗的小狼,默默为那一头牛感到不值。 这是一场军营中的婚礼,所以五大三粗的男人居多。席地而铺的毛毡,前面放着许多瓜果和牛羊肉。每一处篝火周围围成一个圈就是一“桌”酒席,火上架着的肉类隐隐发出滋滋的响声。悠扬的马琴声和皮鼓声是整个宴会的主旋律。歌舞声,欢笑声,拼酒声混杂在一处,让北越原本冷冽的风也带上了一丝燥热。 此时的完颜淼身着筒袍,脚蹬长靴,一顶大毡帽几乎把半张脸都遮住了,看上去就像一个地道的青嗥人,但那身形怎么看怎么有些偏小。 “师父你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吗?”话说那身衣服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常怀,融入环境,才能感受环境。”完颜淼把帽子往上托了托,有些怀念道:“说回来,为师上一次见到韩克拉玛的族长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师父你是多想暴露自己的年龄啊…… 此时,一个侍女走过来,冲楚常怀道:“楚先生,族长有请。” 楚常怀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冲完颜淼道:“现在,我要去见您口中的小孩子了,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比如你终于不尿裤子了之类的?” “别开玩笑了常怀,把这个交给古达尔,就当是为师的贺礼。”说着完颜淼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黄色的珠子。楚常怀一看就认出那是苍狼王脖子上那种的缩小版。 瞥了一眼一脸懒样的小狼,楚常怀接过那珠子在手里掂了掂道:“在北越可没有送贺礼这一习俗。”说着把珠子塞进袖口转身就跟着侍女走了。 他师父可不会白白送人东西,如此一来,楚常怀心中不好的预感又加重了几分。 这场联姻韩克拉玛和纳德容荇的首领都会来,想必这次想见楚常怀的也不止族长一人。果然,进入主帐后,那里正坐了一排人看着楚常怀。主席上坐着的自然是两位首领,至于旁边的不是儿子就是心腹和伴侣。 青嗥一族以体力彪悍著称,修行的主要是金灵和魂灵。加上攸州的铁矿丰富,所以炼铁业十分发达,炼金师和铸剑师很多,很多灵器都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这一族的血系羁绊是兽化,也就是以本身的魂灵为基础培养自己的魂兽。魂兽可以实体化进行战斗,也可以俯身饲主,让饲主拥有野兽的能力。灵阶越高,兽化越明显,灵阶达到顶峰就能像苍狼王一样成为完全的兽形。所以也有传言说苍狼王其实原本是人,通过兽化使自己变成了狼神。也正是因为这种血系羁绊,使得崇尚力量的青嗥族人放弃了常规的修灵,走上了兽化的道路。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楚常怀说这一族和天灵山一样特殊的原因。 韩克拉玛的首领虽然已经老了,但从那双已经成为竖瞳的双眼就能看出此人的灵阶已经可以位列高手之位了。与之相比,纳德容荇的首领就明显低了不止一点半点。由此可见,韩克拉玛这几年的实力增长有多快。 古达尔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楚常怀能说服两方的首领。其实有很多东西都明摆着,他只不过暗中把这些东西联系到一起,点明后并推了一把而已。纳德容荇首领独有一女,实力大减,大族长之位也马上就要交出去了。此时此刻他若不攀上一个高枝,不仅不久以后就保不住自己的地位,连首领之位的继承也成了问题。此时送他一个青嗥第一勇士兼韩克拉玛王子兼八骑主将,他当然乐意。又因为古达尔这次是入赘,没有了族长继承权,他那两个哥哥自然也乐得其成。有了纳德容荇撑腰的古达尔也就不用害怕被夺兵权了。这也算是如了每个人的愿。 “楚先生可是贵宾啊,快备坐!” 纳德容荇的首领一见楚常怀就满脸的笑容,只是韩克拉玛的首领还一脸纠结,想必还是心疼儿子。旁边站着的古拉多和古兰尔一看自家父亲这样的神色,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在下曾有幸见过容兰公主,公主明眸皓齿,武艺非凡,可谓女中豪杰。定能与令郎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所以首领不必担心。”楚常怀冲着韩克拉玛首领道:“再说了,古达尔是您至亲的儿子,血缘在这里放着,还能因为别的什么跑了不成?” 他这话绝对的意有所指,懂的人自然能听出其中的门道。果然,韩克拉玛首领的脸色立马转好,招呼楚常怀入座。 楚常怀并不想在这种地方长待,自然是没有坐下的打算。他环顾一周道:“我们的新郎在哪儿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面露难色。古拉多率先开口道:“就是因为宴会开始后许久不见小弟,才请楚先生来的。” 我去,当我万能的?!这种时候找只狗都比我强好吧?! 正在楚常怀嘴角抽搐的当口,古达尔的声音从帐门口传来。 “抱歉,我来迟了,让诸位久等了。” 变色龙 一身宝蓝色的长筒夹袍,衣摆和袖口金丝勾边,腰间一条玉白腰带,系着青玉的烟鼻壶和一把镶着红色宝石的短刀,身披一件深褐色的无领对襟坎肩,上钉有直排闪光纽扣,格外醒目。脚上是同色的绒边长靴,银色的挂饰左右晃着。头戴三角形的毡帽,顶尖缀着装饰用的翎羽。帽檐下,橙黄色泛着些许金光的发丝有些微乱,发尾用紫色的发扣束着,一缕小辫垂在脸庞。明显的北越人长相,五官突出,鼻梁和眉骨都很高,俊朗如刀削一般的面孔,加上那双墨点似的双眸,黑夜似的迷人又充满危险和神秘。这便是青嗥第一勇士,多少青嗥少女的梦中情人——韩克拉玛古达尔,个人魅力无人能比的男人。 “楚兄弟。”古达尔冲楚常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楚常怀盯着对方的双眼半响,才不冷不热道:“这是送你的。”说着把珠子扔到对方手中。他听见身后两位首领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楚先生,这、这可是魂珠?” 魂珠和水灵晶一样,都是由纯正的灵凝结而成的。魂灵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自行在体内凝结成魂珠,也可以用别人的魂灵凝结成魂珠。魂灵是构成魂魄的成分之一,同时也依附于魂魄。修炼魂灵便是增加依附的魂灵数量的一种过程,和御灵相似,都是用灵力在体内塑造出区别于魂魄的另一种形体。人死后,随着魂魄的转世,原本依附在上面的魂灵消散。而魂珠便是把原本要消散的魂灵凝结为实体。凝结魂珠需要大量魂灵,由此可见,除非修炼魂灵的人修为极高,否则根本练不成魂珠。魂灵的修炼和兽化相铺相成,若能得到魂珠的加成,那么兽化的进程也会如日中天。只不过在整个青嗥,为了修炼兽化,很少有人会费尽心思凝结魂珠,更不想在自己死后让别人拾了便宜去。而苍狼王的魂珠,是一千年来各代由他选中的王死后由他凝结而成的。 每隔五十年,苍狼王都会选中一个人,把自己的部分力量分给他。而这个被选中的人,注定会在这片草原上成就一番作为,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王。就是这个作法,让狼神的力量和兽化的血系羁绊得以在青嗥族长久的延续下去,也保证了青嗥族的繁衍不息,强大不衰。虽然现在的青嗥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一千年前苍狼王许下的这个承诺,但是直到如今苍狼王还是从不间断的这么做着的,而他所凝结的魂珠,从第一颗开始,到现在刚好十九颗。 所以说,这东西对于青嗥人来说应该很贵重。楚常怀看着拿着魂珠并没有多大反应的古达尔挑了挑眉,心下了然了几分。 “楚先生,这魂珠……”两个老头还在不死心的问着。 “捡的。” 楚常怀打断身后人的追问,绕过古达尔朝帐外走去。笑话,让他们知道他和苍狼王有联系他就没好日子可以过了。 一出帐门,迎面就撞见正打算进去的殊阙。还是那一身玄色衣服,束身的剪裁把男人的腰身衬得十分纤细修长,天知道有着这样身形的家伙可以徒手打死一只黑熊。一头漆黑的头发刚过肩,刘海有些长,几乎就要盖上那双银色的双眸,颜色极淡的虹膜却有着颜色极深形状极细小的瞳孔。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无一不昭示着拥有者血统的特殊。 殊阙的全名是乌兰达鲁殊阙,乌兰达鲁的首领。对,是首领而不是王子。三年前以血腥手段镇压了他们族内的反叛并当上首领。只不过为了不影响乌兰达鲁在青嗥中的地位,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的。而现在各族人特别是各首领眼中的乌兰达鲁首领只不过是殊阙的副手而已。殊阙一直以为别人不知道他的这个身份,但楚常怀早就在偷看对方处理的文书感觉不对劲后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至于为什么会看对方的文书,他才不会承认他是去打击报复的呢。 果然,一看见楚常怀,殊阙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可是楚常怀看见他,刚才还不冷不热的表情反而带上了几分热情,用中原语调侃道:“抢婚的话还来得及。” “什么?”殊阙明显没听懂对方的话。 “我说啊……”楚常怀又变成青嗥语,一手揽上对方的肩膀——难得这人没摔他。眯了眯眼道:“这下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统一青嗥了,毕竟死心了嘛~” 闻言,殊阙原本就小的瞳孔更是又缩了几分。 楚常怀接着道:“我喜欢聪明人,也喜欢野心家。其实那一次你要不是因为古达尔而被逼急了的话,我是很乐意暂时归顺你的。” 完颜淼曾告诉过楚常怀,这一代被苍狼王选中的人便是殊阙。纯正高贵的血统加上狼神的眷顾,能够血腥镇压一个族的狠劲和手段,可见他的力量有多么深不可测。这样一个人,没有野心才怪。特别是别的族还不长眼的非要排挤乌兰达鲁的这个当口上。按殊阙的性子,没暗杀他们泄愤已经很给面子了。 此话一出,殊阙看着楚常怀慢慢勾起嘴角,最后笑了出来,但说出的话却全是冷意:“可这场联盟盛宴好像是先生您主导的吧?” 得,终于来兴师问罪了。楚常怀这样想着,完全没在意是自己先招惹的对方。 “那,您知道吗?”楚常怀突然语重心长道:“奉阑首、领、已经来找过古达尔了。” 他特意加重了首领两个字,果然,殊阙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奉阑是殊阙的心腹,也就是那个假首领,原乌兰达鲁首领的私生子。被殊阙救了之后就甘心跟着他了,对殊阙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忠心。 殊阙相信奉阑不会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但别的就不一定了。这时楚常怀又添油加醋道:“首领只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想让您回去的期望而已,您不必担心。” 对付聪明人,有些东西说的越少越好。因为你说的越少他们想的反而越多,特别是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下,总会把事情往坏处想,并且没有心思去证实事情的真假。 “所以古达尔那个傻子白痴就觉得只要他成亲了我就会回到乌兰达鲁去?”果然,男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把推开楚常怀朝帐中走去。他身后,楚常怀露出一个“终于上套儿了”的表情。 其实奉阑并没有找过古达尔,虽然他真的很想让殊阙回去。但古达尔会接受联姻很大一部分也确实是因为殊阙。楚常怀表示,他只不过是不经意的多次提了一下、胡扯了一下殊阙对乌兰达鲁的重要性罢了。 殊阙虽然是被选中的王,但他的王星却命定了会被另外一颗星星所影响。两颗星纠缠不休,注定了他为帮那颗星挡灾,福缘尽消,三生坎坷,不得善终。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同情也好,管闲事也罢,楚常怀都想帮助他稍稍改一下命格。即使改变不了最终结局,也让那份心意得以相通一下。既然注定了不能相伴,那也不能让古达尔挡了他的路。 “两情相悦,苦苦隐忍。你们身上的担子啊,都太重。”楚常怀转过身感叹道:“还谁都不肯认输,谁都不肯妥协,谁都不肯放手。” 他刚感叹完,就看见远处一身衣服乱的不成样子的古达尔匆忙的赶了过来。楚常怀毫不意外的打招呼道:“嘿,主将,你回来晚了。那个冒牌货糊弄完你爹、你哥、你岳父,马上要调戏你男人了。” “楚兄弟!”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他们面前的大帐就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整个帐篷的支柱被震碎,巨大的白色帐幕塌了下来,空气中顿时扩张起了几个人的灵压。因为楚常怀是非灵者,所以他感受不到这几股灵压。但古达尔当下就把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他感受到了一股很奇怪的灵压,一股粘腻的属于特殊血系羁绊者才有的灵压。 那帐布突然被撕开,“古达尔”从中跳了出来,怀中还挟着昏迷不醒的殊阙。而那股奇怪的灵压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殊阙!!” 楚常怀一把拉住正打算冲上去的古达尔,男人整个眼球瞪得都快充血了。 “啧。”“古达尔”瞥了他们俩一眼,表情有些沮丧:“我下的迷药明明能放倒两头牛,这都是什么体质。” 楚常怀表示深有体会,所以他从来不给古达尔下药,只给殊阙下。 “明明老子马上就要成功了,这小子竟然跑出来坏事,替那俩老头子挨下了毒针也是他活该。”“古达尔”晃了晃怀中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的殊阙道:“这样的话顺便把人质也当了好了,那个真品好像很紧张你呢。” 说话间,“古达尔”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绿,头发也开始变灰,直到那一头橙发变成枯草一般的颜色。一双眼变得没有瞳孔,是剩下了眼白,一身衣服也变成了暗灰色的长袍。确实是只穿了一件长袍而已,连鞋都没有。 盯着那碧绿色带鳞片的皮肤,楚常怀愣了愣,冲那人道:“你是魔形族人?!” 那人略显惊讶的看了楚常怀一眼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认识我们,不过我现在更喜欢被人称作变色龙。” 若说拥有血系羁绊的通灵者称得上稀有,那么魔形种族算得上是稀有中的稀有。和西漠中的傀儡师一族一样,仙灵大陆上拥有特殊力量数量却极少的通灵种族之一。这些种族的血系羁绊十分特殊,但也因此被其他种族所惧怕,孤立,甚至屠杀,大多数都已经灭绝了。而魔形族的血系羁绊就是能够变成任何一个他们想变成的人。运用纯熟的话甚至可以复制那个人的全部性格和记忆。不过看这家伙刚才的反应,楚常怀可以确定他对自己的能力掌握的并不怎么好。 不过这么一说,完颜家的人好像也成为珍惜物种了。 不像古达尔那么紧张,楚常怀完全是一副“有话好说,我们来谈谈”的表情,谁想对方根本没打算和他多说。 “我知道你哦,天下第一谋士。”变色龙直接抽出一把刀抵上殊阙的脖子,眼中满是狡黠:“那位大人说了,遇到你要尽量少和你说话,免得被下了套。所以你最好少给我玩什么花样。”变色龙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直接在殊阙脖子上留下了殷红的一道:“大人还说了,如果能把你抓回去,首领杀不杀都无所谓。所以,可以请你来换换这位小哥吗?” “好啊。”楚常怀答应的干脆,弄的在场的人一瞬间都蒙了。 “楚先生,你不能去!!”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层八骑军,帐篷下那几个也已经爬了出来,而刚刚那句话就出自古达尔他那俩哥哥之口。 楚常怀在心中叹了口气,在殊阙身份没揭晓之前,他只不过是个经常往八骑军跑的七骑军的小将领而已。人缘不好,性格也不好,自然没有他这个利用价值颇大的第一谋士有用。但若是知道殊阙的身份,他今天有很大可能就要舍己为人英勇就义一把了。 所以说,什么通灵者啊,都是一群逐利的混蛋而已,能高贵到哪里去。 “楚兄弟……” “今天你欠我个人情,主将。”楚常怀打断男人的话,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出古达尔此时的眼神有多纠结:“什么对兄弟不离不弃,两肋插刀,殊阙那家伙就是听了你那混账话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泄愤似的边走边说道:“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是不是兄弟情都分不清,小爷我他妈才不当你兄弟!你兄弟太多,整个军营都是你兄弟,你要保护你所有兄弟,活该丢了你最重要的人!” “今天小爷我就和你摊开来说明白了。你天生好命,有爹娘疼,长得好,天赋好,武功高,灵阶也高,众人敬仰。小爷天生无父无母才不想和你这种人做兄弟,朋友都不想!也只有殊阙这种傻子白痴甘愿栽到你这儿,连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都不要了!!” 楚常怀一直都明白,他们这些在黑暗中走多了的人天生自卑,有点阳光就想去接近太阳,被灼伤了都在所不惜。关于殊阙的星相所显示的那些东西本来楚常怀是不信的。像他那样能狠得下心来的人怎么可能甘愿为别人挡灾。结果看到那封传位文书后他反而有股莫名的怒火。他知道殊阙的身世,同样也知道那人为了镇压反叛所付出的代价。楚常怀甚至都有些期待整个青嗥被那人统一后的样子,把这腐败的联盟彻底整改。而这一切却因为一个人而被险些扼杀在摇篮里! 楚常怀承认,什么联姻只不过是他在逼殊阙做出一个选择而已。但就在刚刚,他竟然心软了?!他就不应该放殊阙进帐!! 岷州之行 离变色龙还有几步之遥,而众人也因为楚常怀语气越来越凶狠的话而陷入一片沉默。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天下第一谋士”话底下“我以后再管青嗥一丁点儿破事我就是猪!”的决心。 变色龙看着楚常怀突然道:“若我们不是敌对关系,我倒是很乐意和你做朋友。我也不喜欢那些生得好什么都不知道还天真的想拯救所有人的家伙。” 楚常怀挑眉:“我也挺乐意的,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一个绿皮肤的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就在一瞬间,变色龙一把推开殊阙伸手就去拽楚常怀的领子。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一抹金光在他身上炸开,被强光闪花眼的瞬间楚常怀已经拉过殊阙退出老远。 那是魂珠的作用,楚常怀甚至都有些怀疑他师父是不是也有天眼这种东西了。 强光过后,那里也不见了变色龙的身影。楚常怀立马向周围吼道:“这里一个人都不许放走!站在原地不许动!他可能成为你们中任何一个人!”说完立马蹲下,从怀中掏出银针封住了殊阙身上的各处大穴。 “他怎么样?!”古达尔几乎是颤抖着扑了过来。 楚常怀瞥了他一眼,故意摆出一张严肃脸道:“中毒了,需要解药。” 然后看对方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心碎到死的表情很不厚道的勾了下嘴角。并在对方发现前站了起来,环视四周道:“接下来让我来看看能不能把这只爬行冷血动物揪出来。” 周围站了很多人,大多是士兵和侍女,听了楚常怀刚刚的话一个个都是一张惊恐脸。从这些人中找出一个随时都会变身的家伙真是比从苍狼王嘴里抢肉吃还难。 冷静楚常怀,你要冷静。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青年的眉头还是很快皱了起来。 【常怀,融入环境才能感受环境。】 完颜淼曾经说过的话突然跳到了脑子里。楚常怀眨眨眼,对不远处一个士兵勾了勾手指,吓得那个士兵差点连刀都没拿好。 “别激动,我就是想和你换一下位置,还有,帽子借我戴戴。” 楚常怀很惬意的戴着比他的头宽了一圈的帽子站在士兵中,假装自己是一个身强力壮肌肉发达的汉子。让我们来想一想一个被冤枉的人和一个罪有应得的人的表情和眼神有什么区别。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好像谁吭一声都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一样。楚常怀突然指向一个士兵大喊道:“把他抓起来!” 此话一出,人群突然□□起来。被指到的士兵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被众人扑倒,而楚常怀却在此刻冲出人群一把抓过一个侍女的胳膊。 “你应该是男的吧?变成女的那里也会变没吗?” 楚常怀承认自己现在笑的很猥琐,还有些幸灾乐祸和沾沾自喜,但就在下一刻,一阵寒光在他脸前闪过。 “常怀,小心!!” 那是他师父的声音,然后楚常怀就感觉脸上一疼,他的左半边刘海被削下来一截,似乎还夹杂着丝血迹。然而他面前那位显然比他要惨得多。那一瞬间,整个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强大的带有毁灭性的灵压顷刻间爆裂开来,压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楚常怀面前这位甚至一下子被压倒在地,显出了原形不说,还吐了口血。 这,便是修灵者之神的力量吗?直到那灵压又突然不见,楚常怀懵掉的脑子里还只剩下这一句话。 虽然众人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很快就有人过来把地上的变色龙五花大绑。反应过来的楚常怀只来得及说一句:“别杀他,还要让他提供解药。”再回头时,任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完颜淼的影子。只不过柱子上的那只烤全牛真的不见了啊…… 之后的事就很好说了,婚礼推迟,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乌兰达鲁的“首领”奉阑就赶了过来,看见昏迷的殊阙就跟死了亲爹似的。(不过楚常怀敢肯定他亲爹死的时候他心里一定是极痛快的)奉阑当下就狠狠瞪了古达尔一眼,(楚常怀觉得如果不是殊阙事前给他说了什么,这人一定会冲上去和古达尔拼命)并放话说殊阙醒不过来他们乌兰达鲁就退出八骑联盟。虽然他们迟早会退出的,楚常怀在心里默默为他补充道。而在此期间古达尔一直像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低着头,只是视线一直放在殊阙身上。 至于楚常怀,当然是像英雄一样被供了起来,他终于也享受了一把竹墨那时候的待遇。 关于套解药这个事自然还是楚常怀一手包办的,结果如下: “解药在他边境上的一个同伙那里,我和古达尔压着他去换解药,拿到了就让古达尔快马加鞭的送回来。这里就临近边境,用不了一天的时间,放心,他会没事的。我就是给你说的奉阑首领,别瞪我了,人还是我救的呢!” 于是,楚常怀就打包起行李和古达尔一起出行了。 “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不是去换解药而是要远行?”古达尔看着楚常怀马上一大包的包裹道。 “这是你的错觉。”楚常怀露出一了灿烂的笑容,一般他露出这种笑容就是打算揶揄别人了:“你还是想想自己吧主将,还要不要成亲了。” 闻言,古达尔表情一僵,久久不语。 看他这个样子楚常怀叹口气道:“随你们便吧,反正这事我是再也不管了。”说着一挥马鞭奔了出去。 嵬州和沧州的交界处,青绿色的草地在这里戛然而止。远远的地平线上站着两个人影,楚常怀看到其中一个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大叫道:“师父!!” 完颜淼换回了他那身藏青色的长袍,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远远地看过去有些不真实。还是那双包含了太多的蓝瞳,带着满满的担忧望着楚常怀面带笑容的奔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旁边变成人样的苍狼王嫌弃的哼了一声。 随后的古达尔下马对完颜淼抱拳道:“前辈。”算是问好。虽然他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半点通灵者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对方就是宴会上那个释放灵压的人。并且即使抛去这些不谈,单单他教出楚常怀这样一个人这一点,就值得人敬佩了。 完颜淼冲他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投到他们身后的马上快被震吐了的变色龙身上,眼中有些怀念。果然,男人立马就缓缓道:“我以前隔江而住的那户人家就是魔形族呢。” 现在这种种族知道的人都极稀少,更别说他们还人口众多的时候,那要多少年前啊。楚常怀已经不想对自家师父这种时不时暴露一下年纪的行为吐槽了,虽然按对方的年纪确实有回忆的资本。 “师父你来为我送行吗?” “对。”完颜淼笑的柔和,抬手抚过楚常怀脸上的那一道红痕,那伤口立马就消失不见了:“虽然你不是第一次去岷州了,但还是要小心,特别是还带着一个危险的人。” “我知道了。”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一旁的古达尔被弄糊涂了:“我们不是来换解药的吗?” 楚常怀转身抛给古达尔一个瓷瓶道:“虽然你回去的时候殊阙应该已经醒了,但还是给你瓶清□□,这个还自带补药的功能。”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帮殊阙解了毒,换解药这种事完全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古达尔反应的很快。 “当然是为了这只变色龙。”楚常怀也回答得很坦荡。 “你要放了他?!他可是刺客!” “哇哦,别忘了主将,你还欠我个人情呢。” 古达尔噎了一下,满眼不理解的看着楚常怀,最后叹口气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谁知道呢。”楚常怀耸耸肩:“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准确说出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总会有一段迷茫期,那么你呢,主将?”楚常怀认真而又严肃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你会为了殊阙而放弃一些东西吗?” 又是一阵沉默,楚常怀自嘲似的笑了笑:“果然,在有些东西面前感情永远是排在第二位的,如果那家伙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别多想,我帮助变色龙就像帮助你们一样,只不过是想看场戏而已。身为旁观者我可以从这场戏中学会很多。”从很小的时候,现实就一直在教给他很多东西了,但他到现在,还是很容易感情用事。 一旁的完颜淼抬手宠溺的摸了摸青年的额发。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接触这些,但他必须要让他尽快成长起来。 他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看见楚常怀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下意识就往后缩了一下,后背撞到了车厢,他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一开口,嗓子火辣辣的疼,看来他睡了很久。 楚常怀很贴心的送上杯水,他也没犹豫,一口喝了下去。 “啧啧,不怕我下毒?”楚常怀调笑道。 “你知道魔形族就应该知道我的体质。” “是,是,麻烦的百毒不侵,四倍恢复力。” “别转移话题,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楚常怀挑了挑眉,以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盯着他,直到把他看毛,忍不住大叫道:“喂!有话直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巫毒族大族长的宝贝弟弟几个月前失踪了。”说话间,楚常怀一直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啧,跟我有关系吗?”对方很不屑,但肌肉明显收缩了一下。抬头看着楚常怀,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你还是不要总是多管闲事,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小鬼。”话音刚落,他也不知怎么挣脱的绳子,猛地朝楚常怀的脖子掐去。 “再聪明又怎样?一个人带我出来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王的希望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一股剧烈的仿佛把灵魂都撕开了的疼痛从身体深处传来。他一下子摔在地上,把车厢撞出一声闷响。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常怀哼着小调把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哼了一会儿,没绷住,捂着肚子闷笑起来。 “哈哈,蠢蛋。”楚常怀戳着他的头一脸得瑟:“你还真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到去送死啊?!知道魂珠吗?那道金光过后,它已经绑定了你的灵魂。若是你有一点想伤害我的心思或是离开我身边太远,你都会痛、不、欲、生!怎么样?对我的结婚贺礼还满意吗?” 地上的人感觉身上的疼痛减弱了一点,当场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你信吗?”楚常怀又冲着他戳了一下:“反正早晚你都会试试,这样会让你比较印象深刻,况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让你得到点教训,故意不告诉你,你咬我啊?” “楚常怀,你就是个混蛋!!”地上那个立马就炸毛了。 “很多人这样说,不差你一个。现在,来点甜点?” 他看着拿到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咽了口唾沫,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就着楚常怀的手啃了一口,只不过表情十分狰狞。 “乖狗狗。”楚常怀很满意这个结果,拿起另一个团子也吃了起来,然后不经意道:“所以,刁拓拔小朋友,告诉我你为什么离家出走还成了刺客。” 变色龙身子一僵,阴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坐到远离楚常怀的另一边,半天后才道:“别叫我那个名字,叫我苏缨。”然后白了楚常怀一眼,讥讽道:“别人看不出来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我根本不是刁拓城的弟弟!” 刁拓城,岷州巫毒一族的族长,同样也是岷州一带通灵者的领袖。因为种族变故,他弟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丢了,直到三年前才找回来,但几个月前又丢了。 “好吧,魔形族本就属于巫毒族的一支,这也就解释了你为什么可以那么熟悉巫毒族的巫术和灵术,百毒不侵以及绿色的血液这种血系羁绊也没问题。” “但是你为什么能认出我?!你从来没见过我的原形!!” “啧,你应该庆幸我认出了你,否则你早就被古达尔和奉阑大卸八块了!刺杀也没个准头,你当刺客真是失败。” “让你回答问题不是让你嘲讽我!” “好吧,我告诉你。”楚常怀瞥了他一眼:“你要明白,外形可以改变,但一个人长年养成的一些小习惯是不会变的,更何况你拔匕首的姿势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帅。” “楚常怀!你不讽刺我会死是不是?!” 楚常怀一脸嫌弃的捂住一边耳朵往旁边坐了坐:“对了,你说的那位大人是开原国的高官吧?” 苏缨一愣,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一,苏缨这种名字只有中原地区的人会使用,而中原地区有精力和资本搞刺杀的只有开原国。第二,能动用你这样稀有的通灵者当刺客,这位大人的地位一定不低,十有八九是根厂的。第三,依你的性子,我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的话你很干脆的就会否定,还会嘲笑我一番,根本不会反问。不过能反问也证明你这几个月长进了不少,没原来那么没脑子了。” “楚、常、怀!!” “嗯?” “我再一次确定,老子讨厌你!!” 巫毒一族居住于南方岷州的山地一代。岷州多山,一年四季气候温热、多雨,植物繁茂,虫子毒物之类的也很多。那里土生土长的巫毒一族自然精通医药用毒,还有蛊之类的巫术。楚常怀游历九州的时候曾把青嗥族的制铁的技术带了过去,并用机关术为他们造了水车。就凭这,他很容易的就打入了族中上层,认识了当时还不是族长的刁拓城,又顺便在族长大选时帮了他一把。而几个月前楚常怀收到了他的求助信,希望楚常怀帮他找一下他失踪的弟弟。也不知道楚常怀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这次连找都没去找就遇到了这所谓的“弟弟”。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你长时间远离我会全身爆裂而死,不信可以试一试,只不过这次只能试一次。” 苏缨僵硬的转过头,瞪着楚常怀:“谢谢你这次提前告诉我啊。” “不客气。”完全恬不知耻的应下了。 “所以说你要把我带回巫毒族?!” “为什么不?刁拓城找你找得都要疯了。” “他找的是他弟弟,而不是我这个伪装成他弟弟的卧底!!他会杀了我的!!”苏缨尖叫道。 “喜闻乐见。” “楚常怀你个疯子!!” 两人一路上吵吵闹闹,却也顺利地穿过沧州到达了沣州九曲溪。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6节 “给我变得正常点,这里大多数都是非灵者。”下车之前楚常怀瞪了某位肤色异常的家伙一眼。 “知道了,你烦不烦。”于是下车后某人就成了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楚常怀抽了抽嘴角:“你这是在装嫩吗?” “要你管!” “嘿,我看你是这几年被刁拓城宠坏了!”楚常怀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往客栈走去。 自从完颜家被灭门后,九曲溪就成了非灵者的聚集地。也不知道通灵者是不是都有个毛病,哪处的通灵者种族被灭了后,他们就跟避嫌似的,即使那里的灵力再充沛也不往那里住。雍、沣、洪三州原本就是通灵者三大家族的聚集地,现在三大家族已经灭族,反而养了越来越多的非灵者。那句话叫什么?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此时正值春末,客栈旁的一棵桃树却不知是不是病了,只稀稀拉拉的开了半树的花。而另外一半的树枝如同将死的老人,不仅颜色焦黑,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腐臭。一眼望去,一半粉一半黑,对比鲜明。仿佛一道生与死的边界,颇为讽刺。 楚常怀他们坐在二楼,透过窗户刚好正对着这棵桃树。 “你就不能换个位子坐吗?你这是在欺负我的鼻子比你好使!!”苏缨的不满很好的表现在了脸上。 楚常怀没理他,娴熟的取过茶具为自己泡了壶茶,当然茶叶是自备的。直到那壶茶散发出一阵清香他才开口道:“看见树下的人了吗?” 因为苏缨现在是少年人的身高,只能站在凳子上扒着窗户往下看去。只见树下坐着、靠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中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每个都穿的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不少伤口。他们个个都眉头不展,一副要死不活的羊,看上去很是可怜。 “可惜我这个人缺乏同情心。”这样说着苏缨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楚常怀问道。 “知道,中原的难民。” “准确的说是沧州的难民。”说着,楚常怀拿起杯子,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沧州在九州之中算是个富裕的州,繁华程度仅次于沣州。而四年前沧州的一大富商,没错那是个通灵者,效仿当时刚成立没几年的开原国建立了丰国。一时之间,两个国家在中原大陆上相互对立着。但让楚常怀奇怪的是,一向凶残的玄暝大帝竟然没有和丰国开战,两国和平共处直到现在。 楚常怀曾经游历到过丰国王城——丰都。那里的确是个繁华的地方。沧州位于西漠、北越、南鸿的交界处,自古就是各地商贸的交通要道,会富起来也不奇怪。但金钱会滋生腐败,在楚常怀看来,这个国家没有建立多久就已经病了。这病虽不是很重,但足以以小变大,毁掉这个国家了。 “如今丰国的国情已经接近两个极端,富庶者足以敌国,贫穷者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了。而当权者却勾结富商,对国民的处境不管不问。根本上来说,还是商人当政的弊端。”楚常怀缓缓道。 “你对这些倒是清楚。”苏缨瞥了他一眼。 “你以为‘天下第一谋士’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给丰国皇帝出谋划策?” “你以为这问题是一时半会儿解决的了的吗?丰国的经济来源就是商贸,当权者若惹了那些富商必将造成国力不足。但这腐败的根源就是官商结营,剥削百姓,垄断贸易,哄抬物价。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不是根除不了,但是必须慢慢来。没有个五六年根本不会有成效。”说到这里,楚常怀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想为了这样一个没有前景的国家而耗这么久。” 苏缨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楚常怀突然道:“说真的,你就不打算找个主子好好跟着吗?” 楚常怀闻言,好像对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当时就笑了出来:“哈哈,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个这么忠心的人。找个主子,然后被当个棋子一样随便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扔了,我为什么要没事儿找虐?” 看对方一脸的讥讽,苏缨突然就觉得很火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就站了起来,没好气道:“我看你根本不配‘天下第一谋士’这个称号!所谓谋士,没有君主何来谋士?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们这些一心一意誓死跟随一人的人的心情!” “是,我的确不理解你们对权力地位追求的心情。”楚常怀冷冷道。 “跟随一个人根本就不是因为权利和地位!”苏缨气的脸都红了:“他们不仅仅是王,更是我们的希望!” 这样冲楚常怀吼了一嗓子,看对方还是一脸淡漠。气急了的苏缨跺了下脚,转身就从窗户跳了下去,徒留他走后表情变得有些郁闷的楚常怀。 他倒不是担心苏缨从二楼跳下去会摔死,只是刚刚那句话对他的冲击有点大。事实上关于王这个概念他一直很模糊,而且因为第一印象太深,大多数认知还是建立在玄暝大帝那种印象为负值的家伙身上。虽然他这么多年来接触的领袖很多,但好像还没有认真考虑过王与臣的关系。臣对王的服从到底是因为些什么呢? 而另一边,苏缨从楼上跳了下来,变成一个女子一闪身就窜到了人群里隐匿了身影。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反应过来时,那熟悉的剧痛又袭遍了全身,他差点当场就跪倒在地上。勉强支起身子,颤抖着钻进一旁离自己最近的小巷里,心里已不知把楚常怀骂了多少遍。 “呦,小姑娘,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可不是个好主意啊。”猥琐粘腻的声音从巷子深处响起,伴随着腐烂的气息。 苏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毛茸茸的手一只捂嘴一只拦腰拖到了巷子深处。苏缨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明白过来他是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若是平时,他早就让对方身首异处了,但现在他浑身剧痛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更别说他身上所有的刀都被楚常怀收走了。现在他仅仅是压抑着自己不要发出□□都出了一身汗,然后被那双手扯掉衣服时又出了一身冷汗。 啊啊,干脆咬舌自尽算了。这是对方那张充满恶臭的嘴亲上苏缨脖子时他脑内唯一的想法。然后他想起自己那便宜大哥说的“拓拔,以后你都不用怕了,大哥会一直保护你的”这句话。所以说刁拓城那家伙凭什么能够信誓旦旦的说出那种话啊,现在明明人死哪儿了都不知道。 最后的最后,苏缨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比他还矮一点的身影,一双平静的眸子看着他。然后苏缨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闭上眼准备默默承受这一切。 这就当,是我违抗那人命令的代价吧。不管怎样,为了他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完成任务啊…… 回到巫毒 九曲溪的街道上一向人多,而此时,人群中的一对人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们的目光。 那是一对男女。男的看上去年近三十,一头苍绿色的长发被绑成辫状搭在肩上。一副异于常人的长相,额头又宽又高,眉毛宛如利剑直插两鬓,肤色苍白到几乎病态,一看就是长时间不接触阳光。梅红色的双瞳带着一丝柔情看着旁边的人。他一身深紫色的长袍,衣摆上纹有藏蓝色碎花,白玉腰带上别着一杆同样深紫色,有着翠玉吸嘴和烟叶槽口的烟枪。这一身中原人特有的文人打扮穿到这位身上说不上难看,只是在旁人看来总有些怪异。而男人旁边的女子虽然用白纱遮着脸,但一身粉白长裙配上半透明的披肩,把女子特有的婀娜之姿衬托得淋漓尽致。乌黑的秀发盘起在头侧挽了个精巧的花式,一根金步摇别在其中,随着女子的莲步微微荡着,直荡到了人心里去。肤白如脂,透着微红,一双柳目在白纱之上微微弯着,看得人心神荡漾。 这两人虽算不上神仙眷侣,到也称得上登对。相处之间只看得别人心生羡慕。 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只见一个男人全身着火的从一个巷子里冲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跑远,边跑边叫,声音无比凄惨。空中隐隐散发着焦糊味。 “我们去看看吧。”女子开口,声如银铃。 “好。”男人点了点头,和女子一起向巷子走去。 进到巷子里后焦糊味更浓,而巷子深处的地上隐约躺着一个人。两人离近后才发现那是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 对于苏缨来说,男人的碰触并没有带来多大恶心感,因为那恶心感全部都被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所掩盖了,使得他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弱。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之前,那剧痛突然减弱。他知道,楚常怀来找他了。 亏这家伙还有点良心。苏缨在心里冷哼一声,试着慢慢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四倍恢复力可不是盖的。但当他睁开眼时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摆在他面前。这张脸的主人正张着嘴准备说些什么,却在对上苏缨突然睁开的双眸时愣住了。 苏缨也愣住了,但他反应明显比较快,一把推开身前的人,硬撑起身子歪歪斜斜的跑了出去。 被明显不属于女子的强大力量直直推倒在地,旁边的蒙面女子也惊呼了一声。男人的眉头死死皱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追了出去。他的速度明显快得多,但刚出巷口就被人拦住了。 “呦,这不是刁大族长么。你穿这身衣服是打算去哪儿唱戏啊?”戏谑的声音,楚常怀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刁拓城。 “楚兄,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男人一手抓着楚常怀,满脸的慌张。 “衣衫凌乱?”楚常怀眼神暧昧的挑了挑眉。 “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刁兄你抛下佳人去追一来路不明的女子也不太好吧?” 被楚常怀的话迎面一击,刁拓城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缓缓而来的女子道:“抱歉,欣雅。” 女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看着刁拓城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楚常怀突然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找那个女子呢?” 刁拓城犹豫再三后道:“楚兄你也许不信,也许会觉得我疯了,但我看见那女子的眼神,突然有种她就是拓拔的感觉。” 说完后男人摇摇头,自我嘲讽着“怎么可能”。但楚常怀却暗暗心惊,明明不是亲兄弟,这种近乎变态的辨识能力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啊?! 楚常怀敛了敛心神,忽悠道:“刁兄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你们都相处几年了,你不会连你弟的性别都没弄清吧?还有,刁拓拔现在正在客栈里好好呆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说这话时,楚常怀特别加重了“在客栈好好呆着”这一句。 果然,刁拓城听后一扫刚才的失落,双眼几乎放出光来,再一次一把抓住楚常怀,惊喜道:“真的?楚兄你找到他了?!” 楚常怀感觉自己的肩都快被抓烂了,没好气的推了对方一把,还没推动。有些崩溃道:“是!我找到他了!你欠我的这个人情一定要还!!” 刁拓城大笑:“一定,一定!” 而当他们走后,从巷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可以看出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 那少年盯着人群中楚常怀的后脑勺看了良久后对旁边的青年道:“那就是卿要找之人?” 青年开口,嗓音轻柔,还带了些变声期的沙哑:“是。” 少年歪了歪头:“此人之于卿,重乎?” 青年轻笑出声,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重要啊,他可是我重要的羁绊。” 少年似懂非懂道:“如此这般,卿为何不去见他?” 良久之后,才传来回复:“现在,还不是时候。” 楚常怀他们回到客栈时,苏缨已经老老实实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他此时变成了一个比楚常怀稍大的青年。相貌和刁拓城长得极像,只是稍显稚气,身材也比较娇小。他一身巫毒族传统的紫色小短褂,露在外面的一双胳膊线条流畅且具有爆发力。脖子上带着银色的项圈,里衣束腰,脚上是露趾的布鞋和绑腿。 一上来,苏缨就狠狠地瞪了楚常怀一眼,却被冲上来的刁拓城挡住了视线。男人看着他上上下下确认再三他没受到任何伤后才绷起一张脸摆出一副长辈的严肃样子道:“拓拔,我想你应该为这次的离家出走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看不见对方,但苏缨和楚常怀还是很有默契的同时翻了个白眼;(弟控)你就装吧。 要放从前,苏缨顶着这张脸示个弱道个歉再卖个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今天先不说刚刚被折腾了那么久使得他十分火大,再看刁拓城这一身一看就知道是为谁穿的衣服,他心里的火更是像浇了一层油一样越烧越旺,终于爆发。 苏缨拍着桌子站起来冲刁拓城吼道:“我想去哪里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刁拓城明显也火了:“你可是我弟弟!!” 苏缨现在一听弟弟这个词就火大,没多想就吼了回去:“老子才不是你弟弟!!” 这一嗓子下去两人都愣住了。虽然面上不显,但刁拓城的眼中却满是受伤的神色。一看他这样,苏缨当时就有些后悔了,他一向不希望对自己好的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当初他才违背了命令逃出巫毒族。即使他十分清楚的明白刁拓城只不过是对“刁拓拔”这个人好而已。 苏缨在刁拓城的注视下扭捏了半天才小声道:“对不起。”但也没否认自己说的话。听得楚常怀只想捂脸,这孩子也太好骗了。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直到楚常怀一手勾过苏缨的肩膀道:“拓拔啊,你会和我一起回巫毒的对不对?”特意加重了“和我一起”。 苏缨当场就黑了一脸,转过头死命瞪着楚常怀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上。” 楚常怀转头回以灿烂一笑。 刁拓城看着两人的互动,脑中突然意识到“自家弟弟是因为楚常怀才回去的”这个事实,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不舒服。 “对了拓拔。”楚常怀看向一旁的女子道:“还不快叫嫂子。” 此话一出,刁拓城有些慌张的看了女子一眼,苍白的脸上一抹粉红十分明显:“楚兄别乱说,我和欣雅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然后他就接到了楚常怀“这么久都没搞定真不是男人”的眼神。而一旁的女子和苏缨都沉默着。 楚常怀瞥了一眼那戴着面纱的女子,心中暗叹。马欣雅,传说中的南鸿第一美女。悬壶济世的女医仙,曾以一舞蝶落名动南鸿,同时也是沣州富商的千金。以学医为目的到达巫毒族与刁拓城结识,当时就把这位族长迷得七荤八素的。话说你一学医的到用毒下蛊的地方求教不是很诡异吗?反正楚常怀下意识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虽然那面纱下确实是一个绝世美女。 从九曲溪出发向东走没多久就进入了岷州地界。岷州多山,人烟稀少,植物丛生,地势陡峭。南鸿江到这里都变成了激流。山多植物多,野兽多雨也多,当初楚常怀游历时差点葬在这里。就目前所知,岷州最多的居民还是巫毒一族,而这一族相对于别的通灵种族而言,血系羁绊的影响较小,数量也较多。 岷州的交通很差,所以没多久一行人就弃了马车开始步行,独留马欣雅一匹马由刁拓城牵着艰难的往前走着。楚常怀和苏缨远远地把两人甩在身后,边走边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统的原因,我看见山林就会有一种归属感。谁能想象得到三年前我对这一切是如此陌生。” “中原没山,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会跑到中原去。” “和你一中原人却住在北越一样,这一点都不奇怪。” “这么说你也是因为追杀?” “!!”苏缨看向旁边的楚常怀,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惊讶道:“我不明白,你又不是什么奇怪的血统,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你?” “别说得好像你血统特殊有什么了不起似的。”楚常怀翻了个白眼:“其实我应该反思自己的,好奇心重,爱多管闲事不是一个好习惯。” “知道的话就赶快把我身体里的珠子弄出去!” “虽然不是好习惯,但我乐意。咬我啊。”楚常怀眨眨眼,显得十分调皮。但放在苏缨眼里就是十分讨打。 苏缨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转过头去不理这人。而这边楚常怀又道:“对了,你为什么来这儿当卧底啊?这小小一个巫毒族哪里让玄暝大帝看上了啊?” 苏缨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 楚常怀打量了他一会儿,一针见血道:“其实你也不知道吧。”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苏缨瞪着眼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辩驳什么,最终觉得在这人面前说什么都是白费,还多说多错,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而楚常怀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在众人第一次休息的时候,刁拓城凑到楚常怀跟前,问道:“刚刚一路上拓拔给你说了什么?” 楚常怀相信,如果不是智商和心软的问题,苏缨一定是个出色的卧底。不仅因为他的血系能力,更是因为他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他会说很多地方的语言,而刚刚他们就是用北越语在说话,防的就是刁拓城这超好的听力。 楚常怀挑了挑眉,双眸里全是戏谑的看着男人:“怎么,我还以为族长大人美人在侧就没心思关注我们了呢。” “楚兄,我是认真的。” “好吧好吧。”看对方一脸严肃,楚常怀颇感没意思的摆了摆手道:“他给我说,什么时候你把马姑娘娶了就没心思管他了。到时候他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刁拓城闻言愣了愣,有些心虚道:“我怎么会……” “这话你给他说啊。”楚常怀一脸鄙夷:“说即使你娶了她并有孩子了也会时时关注他、关心他、不会冷落他,在他危险时会及时赶到。说完记得发誓。” 刁拓城的脸色微僵,半响后才道:“他是因为我冷落他了才走的?” “不是。”他是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和立场什么时候会伤了你。楚常怀回答的很确定,但后半句话还是当事人自己说出来会比较好。 “那他是……” “我只是个外人。”楚常怀打断他:“不要让我这个外人比你还要了解他。”说着戳了戳刁拓城的胸口道:“刁族长啊,人的这里都是很小的。装得下什么,应该装什么,你还是好好想清楚比较好。”说完便不再开口。 结果剩下的一路上,苏缨总觉得刁拓城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丝丝幽怨。 棋子 南鸿人以农业为主,当初楚常怀带到青嗥去的改良过的小麦种子就是来自南鸿。所以怎样辨别你有没有到达巫毒族的领地,当你看见一片片梯田和一栋栋木屋就可以确定了。 巫毒族以寨子为群居单位。岷州之上横跨了一条宛如长廊的“千峰岭”,大大小小的巫毒族村寨就建立在这座山岭上。而楚常怀他们现在到达的只不过是处于最外层的小寨子而已,和刁拓城长时间居住的“主寨”根本不能比。但因为马欣雅不习惯深山里的气候,所以她每次来巫毒族都只是在这里歇脚。刁拓城自然留下陪护。他本以为每次都要到主寨去的楚常怀这次会和平常一样,但青年这次却很乐意的留了下来,并挑了个被人废弃很久的木屋来住。 “树大好乘凉,高处易观望。”楚常怀笑着这样说道,苏缨在旁边阴了一脸。 刁拓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弟弟道:“我和他住一起。”当时就懵了。他们两个不是向来不对头吗?什么时候好到要住在一起的地步了?! “拓拔,房间还有很多,你不必……” “别管我!”苏缨一句话就把对方堵了回去。天知道,他躲还来不及呢,谁想和那个混蛋住一块啊!!他只是不想离楚常怀太远再吃一次那魂珠的苦! 刁拓城眼神复杂的看着根本不理自己的苏缨一会儿,心中的某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此时也只能转身离开。 其实他们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呆多久,第二天便收拾好向主寨出发。因为这一次马欣雅头一次愿意跟着刁拓城向深山去。 照样是苏缨和楚常怀两个走在最前面。半路上苏缨拽过楚常怀用西漠语道:“说吧,那女人这次肯跟着是不是你干的?” 楚常怀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犯事儿太多,总觉得现在什么反常都和你有关。”苏缨瞪了他一眼。 “多谢夸奖。”楚常怀一脸受用。 “我没在夸你!快说,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刁拓城到一个寨子就提前吩咐那里的人告诉马欣雅‘散神草已经没有了,必须更向山里才有’。” 散神草,顾名思义,可以让人的神识发散的草药,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多用于伤势太重的人处理伤口使用。这种草药只有巫毒族会种。而马欣雅以治病救人为由经常在巫毒族大量购买这种草药。当然,从某方面来说,现在的巫毒族也会卖些草药来挣外快。 “呵,刁拓城那家伙会舍得欺骗她?”苏缨意料之中的嗤笑一声。散神草这种东西的需求量还没多到一整个寨子能够一次性用完的地步。 “我对他说这样可以让马欣雅自愿去主寨,他就答应了。” “他倒是为了那女的什么都能做。” “哎呦~,好大一股醋味啊。”楚常怀边说边在鼻前作势扇了扇。 说实话,苏缨适应环境的能力真的很好,他已经悟出怎样和楚常怀好好相处而不被气到脑充血了。那就是和对方说话时学会自动忽略某些对话,而且千万不要接口。 苏缨眼珠转了转,又盯着楚常怀一会儿道:“你可不会那么好心去撮合他们。你一定有什么目的,就像在北越救我时一样。你绝对有什么目的,绝对!” 楚常怀闻言先是愣了下,然后眨了眨眼,忍俊不禁道:“我的确有目的,你觉得你能阻止我?” 苏缨一下子就蔫了:“不能。”想了想又道:“但你不能……” “我不会损害巫毒族的利益,更不会伤害刁拓城。”楚常怀打断他,嫌弃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哪个阵营的啊?” “当然。”苏缨肯定道:“我永远不会背叛那位大人的,除非……”他的声音低落起来:“除非大人主动抛弃我。”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明知道自己是个随时可抛的棋子还这么心甘情愿忠心的。” “要知道,能够被当做棋子就证明了你还有用,还被人需要。”苏缨认真道,说出的话有些伤感,脸上却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因为我血系的特殊,从小就被当成怪物。那种没有归宿,被人厌恶的日子简直就是地狱。是大人收留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而我也甘心为大人付出一切,即使最后被抛弃,我也算是发挥了我所有的价值了不是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后由大人亲手了结我,让我再看一次他的脸。” 楚常怀愣愣的看着面带微笑双眸泛光的苏缨,突然感觉他是第一次认识“苏缨”这个人。感觉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一样,开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逃出巫毒?” “我向大人请示过,大人是同意了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青嗥刺杀大族长?”苏缨愤恨的瞥了楚常怀一眼:“不过我又让大人失望了。” 楚常怀皱眉,费尽心力潜伏三年的任务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的那位大人该不会是玄暝大帝吧?”楚常怀深深的觉得那种男人最多只会以武力让人臣服,哪有什么心力和智商去收养小孩儿啊。 “怎么可能?!”苏缨几乎是立刻反驳:“我家大人可比那种野蛮又臭屁的家伙温柔多了!不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好吗?” 为什么每次诋毁那个男人的话都会让自己这么暗爽呢?楚常怀默默想着,然后突然对苏缨道:“我们打个赌吧?就赌现在转过头去刁拓城在干什么。你输了就帮我砍树,收集木材。” 苏缨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好啊,你输了就把我身上的魂珠拿走。” “可以。”楚常怀爽快答应。 生怕他反悔似的,苏缨立马道:“立誓,以你在北越宴会上那个冲我释放灵压的朋友立誓。” 楚常怀一愣,他以前还真是小看这个家伙了。但还是道:“若我反悔就让那人和北越最凶猛的野兽呆在一起。”反正他师父和苍狼王处的够久了。 苏缨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就赌他正在和马欣雅说话。” “那我就赌他正在看你。” “怎么可能?!”苏缨几乎是喊叫出声。 “不信你就回头看啊。” “看就看!”苏缨回头,结果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那眸子他再熟悉不过,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那眸子里包含的许多东西都能让他深陷到不可自拔。 楚常怀拍拍他的肩:“记得多砍些好木头。”然后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刚还愣在原地的苏缨突然炸毛冲后面的刁拓城不知用哪儿的语言吼了那么一嗓子,然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再次往前走。 楚常怀看了一眼身后整个人都懵了的男人冲前头那货道:“刚刚那是哪儿的语言?”对方才不会告诉他说的什么,楚常怀很清楚。 苏缨看上去很得意:“北茫没去过?”霜州雪域又称北茫。 “没……”楚常怀慢吞吞答道,他不是很耐冻。后来楚常怀终于学了北茫语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是“再看就让你不举啊混蛋!!”,顿时觉得苏缨真是幼稚的没边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又路过了几个寨子,然后当一大片山林在他们脚下出现,那片山林间又露出几个深紫色的屋顶时,他们才算是真正到主寨了。 巫毒族的主寨和一个国家的王城是一个性质,集整个族的所有事物之最,掌权者也就是族长之居。此寨又名卧虎,寓有“虎卧深山,居林不动;自成神威,镇压万物。”之意。南方山林多,土壤色偏紫红,所以寨中建筑多为矮楼,瓦为深紫,楼身暗红,看上去颇为霸气。寨内路铺青砖,建筑紧挨而建,重檐翘角,巍峨壮观,集南北建筑之精华,既有北方的庄重大方,又有南方的华丽精细。居民楼上木雕、砖雕、彩塑、瓷镶,形神兼备,各逞风采。这样一个寨子卧于一个巨大的坑状平地内,坑中山林树木众多。东北角有一个缺口,直通崖壁,崖下是南鸿江一支流,巫毒族人称之为逸河。逸河下流有一处瀑布。瀑布附近就是巫毒族耕种、养殖草药、圈养牲口的地方。 南方气温高,巫毒族人服饰多以短卦、短裙为主。此地女子多好短裙,一个个露出一双修长白嫩的腿,更甚者露出肚脐。发型以长辫为主,头上或戴绣花头帕或以白布包头。多是一双赤足行走于寨中,登山时会穿上一双草鞋。□□在外的皮肤为了对抗蚊虫一般都涂上了花花绿绿的草药。这种装扮自然与中原地区差距巨大,对于马欣雅这种规规矩矩的富家女更是视为有违常理,伤风败俗的行为。这里不同于岷州边界地区,是地地道道的巫毒民俗,更是让马欣雅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看女人一脸难看还强忍着不能发作的样子,楚常怀暗自摇头。她与刁拓城生活环境不同,即使刁拓城肯为了她改变自己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她又能接受男人几分?更何况一族之长若为情爱到如此地步,族中也定容不下他。然而不是族长的刁拓城也不是马欣雅想要的吧? 想到这里,楚常怀笑了起来。这段情本就是无望之事。如今你情我愿恐怕也是以利为主,也只有苏缨那种笨蛋才会当真。 “你笑什么?”一旁的苏缨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我笑族中有令寨子四周的树木不能砍,你恐怕要到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我想要的木材。” 苏缨闻言黑了一脸,刚想开口又被楚常怀抢先道:“我要的是原木,带完整树皮的那种,还有叶子。” “你……狠……” 之后苏缨才明白楚常怀让他去砍树的真正目的。因为楚常怀以前在卧虎寨住过一段日子,所以他是有自己特定的居所的。而他的住所在脱离寨子的一大块空地上。原先那里是族人练习射箭的地方,被楚常怀改造了一下,弄成了木匠场。因为寨中的水车就是楚常怀在那里造出来的,所以族人也乐意给他块地,毕竟人家是无偿劳动。那么问题来了,因为魂珠的原因,苏缨必须跟着楚常怀住,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要按照赌约去砍树,而这位又窝在屋里死活不肯挪地。因为魂珠他不能走远,这地儿太远又没什么人来他也拜托不了别人,只能瞪着楚常怀干着急。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让我履行约定了啊?!” “有便宜当然要占。” “那你和我一起出去,你在旁边看着总行了吧?” “太累,路太远,不想去。” “那你把魂珠拿出去!” “做不到。” “喂!!” “其实……”楚常怀卧在躺椅上,转头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刁拓城。男人这几天以送日常用品和食物为由几乎每天都来,一来还总是盯着苏樱猛看,即使对方根本不鸟他。好像怕楚常怀会怎么他弟似的。 “其实你可以去求这位啊。” 苏缨一愣,转头时正好对上刁拓城望过来的眼神。当时就抽了抽嘴角,心中拼命刷着“大局为重”才把那句粗口咽了下去。 快一个月了,自从他们相遇后苏缨这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男人。结论是:这货果然还是穿巫毒族的衣服更好看点。而终于被自家弟弟正眼瞧了的刁拓城此时还处于感动阶段。 “那个。”苏缨犹豫的开口。这几天被楚常怀折磨的快疯了,突然就觉得面对刁拓城也不是那么艰难了呢。果然人还是需要对比的:“你能……帮我……弄点木头来吗?” 闻言,刁拓城瞥了一眼苏缨身后一脸“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楚常怀,开口道:“好啊,叫声大哥听听。” 苏缨瞪了他一眼,脸上微微泛红,扭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大……哥……” “什么?我没听清。” “大——哥——!!” 刁拓城满意的走了后,苏缨刚想转身去找楚常怀麻烦,就听对方道:“我帮你离开这里吧,刁拓城永远都不会去找你的那种离开。” 局中局 这几天,刁拓城借查看木材的理由把苏缨哄出去了好几次,不是两人出去瞎晃了一天,就是没事吃顿饭。更甚者苏缨还在“刁拓拔”的房间里住了几晚。刁拓拔的房间就在刁拓城的旁边。更奇怪的是,原本说累的楚常怀每次都不远不近的跟着,苏缨还能时不时回头瞪上他几眼。反正这一切在他看来都超级诡异。 终于,苏缨忍不住了,在不知第几次刁拓城跟他一起吃饭时问道:“你不去陪你的马小姐?” 刁拓城不紧不慢的放了块肉在苏缨的碗中,道:“欣雅已经回去了。”他明显在苏缨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抗拒。心里有些难受,明明是对方一声不吭的离家出去,一去还就是好几个月。弄到最后反而好像是他做错事一样,盼着这人原谅自己。 “那你就去送啊。”苏缨不耐烦道。 他本就是无心一说,谁想到了刁拓城那里就成了“快走吧,我不想看见”,男人顿时便有点火了。 “刁拓拔!”刁拓城一把把手中的筷子拍到桌上:“你差不多也够了!我对你也够忍让了,你这恩将仇报的小崽子到底想怎样?!” 刚说完刁拓城便后悔了,果然看见苏缨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是啊,你对我确实够好。”苏缨低着头喃喃道,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可我宁愿你不对我那么好!”这份好是他偷来的,总有一天要失去,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就是忍不住。从小到大除了大人根本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从来没有。 看苏缨这个样子,刁拓城也急了,急忙道:“拓拔,不是这样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缨猛的起身朝外面跑去。一时间,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似乎在那一刻连心脏也麻痹了一般,指尖都僵硬起来。刁拓城咬了咬牙,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最终还是重新跌进椅子里。胸口涨得发疼,四肢却冷的发僵。 无论是修灵还是当上族长,刁拓城的一生都太顺利。这些顺利使得他在刁拓拔那里受到的挫败感就越明显。那种完全抓不住对方的挫败感,越是想要抓紧就越是强烈,强烈的似乎能把他撕碎。曾经刁拓拔还是个会冲他露出毫无防备笑容的弟弟,现在却连视线都不愿和他对上。就像蜗牛小心翼翼探出的触角,他越是想要靠近,那人缩的就越狠。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刁拓城?”楚常怀出现在门口,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在那里的人:“人啊,都是很敏感的。如果你对他的好是为了得到什么的话,那也要耐心些才是,至少也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和急切。” “你什么意思?”刁拓城侧头,口气有些泛冷。 “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只兔子,狼在扑过去吃掉之前也是要潜伏很长时间的。”更何况那根本不是只兔子,而是条会咬人的蛇。 “而且即使是最高明的猎人,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的。人啊,总要学会做些付诸东流的准备。” 苏缨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向前跑,也不管体内的魂珠会不会发作,他现在全心想的就是离开这里。想远离刁拓城的想法第一次这么强烈。直到脚下一个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额头狠狠的挨了一下,再抬头时绿色的血从脸侧流了下来,膝盖上火辣辣的疼。 “冷静了?”身后的楚常怀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苏缨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泛红。但说出来的话语气却是冰冷的:“你的计划,马上进行。” 楚常怀也没因对方命令的口气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把手贴到苏缨天灵盖上,念了声“出”,只见一道金光闪过,苏缨身上浮出一颗金色的魂珠。楚常怀一把接过来塞到怀里,现在的苏缨已经用不着这东西了。 经过这一次,刁拓城原本以为苏缨会和他冷战,谁想到第二天对方就抱了两坛酒要和他喝酒。刁拓城自然不会拒绝。 刁拓城酒量好,但苏缨就不行了。所以当男人只是微醺时,旁边这人已经歪那儿了。酒坛里的酒洒了一地,亮晶晶的一片,浸湿了他的衣衫。刁拓城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人扶了起来靠到自己身上。窗外月亮微圆,铺了他们一身银光。 山中的夜晚总是又寂静又吵闹。寂静的是没有半点人声,吵闹的是虫鸣不断。刁拓拔当他弟弟不过三年,时间是如此的短,短到明明时时相处着却总觉得回忆还远远不够。刁拓城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刁拓拔是什么样子,更记不起那时候当哥哥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这种完全不想放开这个人的感觉。倒真的被楚常怀说中了,他对刁拓拔的好确实是存着私心的。他想让这个人只依赖自己,他想成为这个人的天。可是刁拓拔那倔强抗拒的眼神时时提醒着他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他所缺席的无可弥补的对方那整整二十几年的人生。再多的好也不能换来的刁拓拔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而付出却得不来回报,恰恰是刁拓城所不能接受的。 苏缨睡得并不安稳,扭着身子动来动去。刁拓城无奈,只能把人揽到怀里紧紧抱着。只见怀中之人脸色微红,领口大开,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头发都贴到了上面。刁拓城盯着那细小的汗珠微微出神,好像有什么东西撩了一下心弦,激出一丝酸涩的悸动来,在胸腔内绕来绕去,把理智都晃散了。 刁拓城摸上苏缨的脸,几乎是颤抖的动了下手指,一寸寸向上摸去。手下的纹路是他从来没有碰触过的禁区,顺滑无阻的把他引向深渊。这几个月来一直积压的思念不合时宜的爆发出来,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手下突然出现的粗粝触感一瞬间打消了刁拓城脑内的全部旖旎,他皱着眉把苏缨额上的头发拂开,只见一道微小的伤口横在皮肤上。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伤口附近的皮肤却是绿色的。早时有头发盖着看不出来,离近了才发现上面还有细小的鳞片。 刁拓城盯着那片皮肤良久,直到怀中之人模糊的哼了句什么才让他回神。他听得很清楚,对方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准确的说不是名字,而是一个称呼:“鸢大人。” 男人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周围突然暴动的灵压无一不彰显着他此时的愤怒。而在场的唯一一个人却还在昏迷着。 刁拓城低头看着怀中之人,伸手按压过对方微张的双唇。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做什么。”言毕,弯下腰压了上去。 因为四倍恢复力,苏缨第二天并没有宿醉,还留下来和刁拓城吃了顿早饭。 饭桌上,刁拓城无意中开口道:“这两天怎么不见楚兄跟着你?” 苏缨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他有事要忙。” 刁拓城牵起一边的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人:“也对,他好像一直都很忙。所以我今早派了人去帮帮他。” 闻言,苏缨一惊,抬头去看刁拓城。谁想对方竟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罩住,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他耳后,说出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有没有想过,你走后,他会怎么死?” 苏缨只愣了一秒,随后却笑了出来:“他的安危,与我何干?” “啧,原来你的性格是这样的吗?” “我们,彼此彼此。” 刁拓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闻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当下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刚想屏息眼前却突然一片血红,心已魔障。身体不受控制,抬手就聚起灵力朝苏缨胸口上拍去。一时之间,一根青藤从苏缨的左胸处贯穿而出,绿色的血溅了一地。 刁拓城清醒过来时,面前的人已跌倒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刁拓拔,已经死了。 当刁拓城摔开门冲进来时,楚常怀正悠闲地喝着茶。男人一双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楚常怀,杀气已经溢了上来。 “他是假死对不对?!把解药交出来,让他醒过来!!” 刁拓城现在整个人都很混乱,明知道对方是假死,但在那人倒下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一时间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楚常怀慢悠悠看他一眼道:“你们的血系羁绊可是百毒不侵,我可没有什么解药。” “这不可能!他的目的是离开这里,不是死在这里!”刁拓城感觉自己都快崩溃了:“你们原本的计划不就是让我以为我杀了他,这样他消失后我就不会去找他了吗?” “纠正一下,那是他以为的计划,不是我的。”楚常怀摸了摸下巴道:“我可不指望假死的伎俩能骗过巫毒族的族长。所以刁拓拔是真的死了。我只对他说可以让他离开后你不去找他,又没说这个‘离开’是怎么离开。” 楚常怀话音刚落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起甩在墙上,又被冲上来的刁拓城死死掐住脖子,对上一双近乎癫狂的眸子。 “所以说,你设计让他自己弄死了自己?”随着男人的话,掐着楚常怀的力道越来越大。但被掐的那人却笑了起来,讥讽道:“你亲手做的,却怪到我头上?” 刁拓城愣了一下,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却立马道:“他给我下了蛊,你以为我不知道?蛊就在那坛酒里吧?” 巫毒族确实百毒不侵,但蛊术是个例外。 楚常怀感觉嗓子开始火辣辣的疼,却还是开口道:“的确是蛊,但不是下在酒里。都说蛊最好从口入,你想必已经提前检查过那坛酒了吧?也只有那家伙总是低估你。真正的蛊啊,其实是下在他嘴里的牙根后。”说完,楚常怀看着刁拓城的目光含了丝“果然如此”的意味:“我赌的啊,就是你对他真正的感情。”若真是兄弟亲情,又怎会触到那种地方。 刁拓城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阴沉着脸道:“这是什么蛊?” “生死蛊。”楚常怀挑眉道:“你要真想救他,就去死吧。” 生死蛊,以蛊虫之间相互残杀而得出的一对蛊。当被下蛊的两人闻到特定的花香时便会自相残杀,直到其中一方死亡。同样的,若想一方活下来,另一方只能死去。 看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的刁拓城,楚常怀突然笑了出来:“哈哈,也对,你刁拓城堂堂一族之长,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卧底选择去死。更何况你还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 似乎是被说中了一样,男人松开楚常怀,颤抖着向后退了两步。双眼无神的立在那里半响,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只听身后楚常怀突然道:“对了,他的真名叫苏缨。” 刁拓城走后,楚常怀摇晃着从地上起身,摸了摸脖间青紫的痕迹有些无奈。此时,从门外闪进来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连说话的嗓音都带着笑意:“先生辛苦了。” 楚常怀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笑道:“能博得美人一笑,再辛苦也值得啊。” 那黑衣人理解的点了点头:“先生当真肆意风流,美人自当倾心于您。”之后话锋一转:“现在去杀那刁拓城当真能得手?” 楚常怀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他早已无心他顾。” 闻言,黑衣人语气充满厌恶道:“明明身为通灵者,竟是个断袖,如今命丧他手,丢了族长之位也是他活该!”说完黑衣人一转身又闪了出去。 待那人走后,楚常怀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被苦的皱了皱眉,摇摇头道:“你这么种族歧视,死得惨也是你活该。”说着把茶往身前的地上一泼:“最难消受美人恩,好走不送。” 此时,刁拓城住处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腥甜味。苏缨此时仍然保持着刁拓拔的样子,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身上一大片的墨绿色。他可能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血系已经暴露了,以为自己保持着刁拓拔的样子对方就不会把他分尸一样。 刁拓城晃晃悠悠的推门进来,看见床上的人瞳孔猛的缩了一下。男人愣在那里半响,才走过去跪在床边拉过苏缨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不知是不是刁拓城他记错了,这个人的体温好像一直都是凉的。就像如今这般握在手中一点生气都没有,怎么捂都捂不热。但刁拓城却一直觉得他是自己生命中唯一鲜活的东西。 “无论我找没找你回来,你都会以不一样的方式离开我对不对?曾经想过‘既然抓不住还不如让你死在我面前’的我,也确实够自私了啊……” “可是当你真的死在我面前,我却感觉整个人连同你都一起死掉了一样。你早就察觉到了我的自私,所以才要离开我的对不对?” “是啊,像我这样连自己弟弟都动了龌龊心思的人,怎么不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呢?” “苏缨,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不管你到底是我弟弟,是卧底,还是别的什么,我对你的感情都只有一种啊。可惜当我领悟过来的时候真的已经太晚了……” 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刁拓城近乎虔诚的把额头抵在苏缨的手背上,眼角泛出几丝晶莹。 就在此时,一阵杀气朝男人袭了过来。蒙面人破开窗户冲了进来,一柄大刀朝刁拓城的后脑勺砍去。刁拓城仍然低着头,像是一个没有声息的空壳一样。只是在蒙面人离近之时,一段枯枝从地面窜出,直直贯穿了蒙面人的身体。从脚到头,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但也是这时,数十支全身上下都由铁做的利箭破窗而入,直直贯穿了阻挡的枝条朝着刁拓城射去。 抑灵药水 阁楼外,六个蒙面人正举着弓箭严阵以待。直到房内长时间没动静后,其中一个蒙面人才挥了挥手示意进去看看。 此时的房间内早已混乱不堪,房中的摆设被利箭毁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飞溅起的碎片。巫毒族的修炼以木灵为主,所以蒙面人才会选用全是铁的箭矢。而房中除了那惨死的蒙面人身上的枯枝,再没找出多余的木头或植物。没有灵的防御,这种攻击下一个人早就成马蜂窝了。 但当蒙面人们还没把吊着的心放下来时,房顶上突然蹿下来一个绿色人影。枯黄偏白的发色,绿的的皮肤,无瞳的双眼,还有手中一对泛着寒光的短刃,就好像地狱的来者一样。 在场的人只记得那绿色的面孔诡异一笑,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眼前便只剩一片血红。身如影,刀如电。转身之间刀刀直指致命处,瞬间便取了六个人的命来。而这,就是隶属于开原国的刺杀集团——根厂的实力。 苏缨面色如常的踢了踢脚下的尸体,完全没有刚刚杀了人的样子。转头对床上的刁拓城道:“就这点水平也出来混,简直太丢我们刺杀界的脸了。” 刚才箭射过来的一瞬间,他把刁拓城拉到床上护到自己身下。当魔形族现出原形时,他们的皮肤一般的铁器是刺不进去的,只是那一番冲击力下来,还是有些疼的。 “你没有中蛊?”刁拓城看着他眉头打成死结。 “我的确中蛊了。”苏缨一边甩掉刀上的血迹一边道:“但魔形族的血系羁绊除了百毒不侵外还有蛊毒无效。而且,我们这一族的心脏长在右边。”苏缨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那么大的一个洞,虽然内里还有伤,但外表已经开始愈合了:“我可不十分相信楚常怀那家伙,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看着苏缨说完后转身要走,刁拓城急忙开口道:“你去哪儿?” “哇哦,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族长大人?”苏缨侧着头看向他:“你现在知道了,我不是你弟弟。所以我想去哪儿你管不着。” 说完,苏缨刚想抬腿却猛地感觉小腿上一阵剧痛,一个没站稳狠狠跪到地上。转身一看,他的小腿上竟插着一个泛银的箭头,而不远处的刁拓城正拿着一柄□□对着他。 苏缨感觉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可置信伴随着巨大的恐惧感袭遍全身。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现在他与刁拓城已经是敌人的关系了,可是以前养成的那些习惯让他在这个人的面前根本提不起戒心来!!苏缨强忍着腿上的疼,挣扎着想起身,另一只箭却生生射穿了他的肩胛骨。 望着渐渐靠近的刁拓城,苏缨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咬着牙露出一个笑容道:“刁族长,这可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吧?” 闻言,刁拓城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苏缨是吧,你可知道我的先祖们是怎么对待你们魔形族的吗?” 苏缨如受惊了一般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人,他突然想起大人曾经给他讲过的传说:从很久以前巫毒族和魔形族便是相互竞争的敌对关系了。相传巫毒一族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把原本在血系上占尽优势的魔形族赶尽杀绝并霸占了属于魔形族的生存空间。而现在,这算是历史的重演吗?他怎么就忘了,刁拓城可是一个为了证明血系羁绊而把可能是自己弟弟的他推下蛇沼的人啊。 那箭头不光是银制品,上面肯定还涂有东西。苏缨的伤口现在还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而血液过多的流失使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刁拓城似乎掐着他的下颚强行给他喝下了什么,那液体所过之处引起火辣辣一片疼,仿佛要从内里把他给焚烧殆尽。之后不久,苏缨突然感觉身上一股燥热,浑身的皮肤就像烧起来了一样,又疼又热又痒又麻,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一样,简直生不如死。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苏缨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似的。腿和肩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他都不用转头就能瞥见他头顶帮他处理伤口的人。鬼才管这人在这里坐了多久,苏缨现在只想揍他一顿。 刁拓城把玩着他的发丝喃喃道:“改变外形,所以那天的姑娘也是你了。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变,不过从今以后,你就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缨眯了眯眼,感觉有什么不对。头往旁边歪了歪,却见自己的肤色竟然是和常人一样的粉白色! 他什么时候变的身?!苏缨心中一惊,却听刁拓城又道:“其实你这样子挺好看的,不用变来变去,我也再不会认不出你,再不会弄丢你。”随着最后几个字的出口,男人的眼神越来越暗。 苏缨终于感觉出哪里不对了,他变不了身了!他嘶哑着开口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抑灵药水,它会抑制你体内的灵根,使你的血系羁绊无效。”刁拓城淡淡道:“我应该感谢我的先祖不是吗?” 那些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几天后,一直被刁拓城封锁着的小楼迎来了第一个熟悉的面孔。楚常怀踏着欢快的步伐步到顶楼,瞥了一眼被一把大锁锁住的门。撇了撇嘴,拿出一条细小的铁丝插到锁孔中,捣鼓了一会儿,把锁扭开了。 推开门进去,楚常怀先是被里面扑面而来的难闻的味道呛了一下,然后嫌弃的看着乱到一定境界的屋子。东倒西歪的摆设也就算了,地上还有大块未清理的血迹和碎片,桌上堆着一些草药和不知里面装的是啥的瓶瓶罐罐。重点是床上,床上躺着一个人,先不说长相,那宛如新生儿一般还有些微红和褶皱的皮肤上遍布了各种青青紫紫的掐痕,还有一些鞭子鞭打出的伤口,虽然包扎过但还隐隐渗出些血迹来。而这个人正歪着头躺在床上,看上去毫无生气。 楚常怀倒抽一口凉气,走上前去先是把了把脉,确定没事后把随手摘的薄荷揉碎塞到这人鼻孔里。不一会儿,这人皱了皱眉头,半睁开眼睛嘀咕了一句:“难闻死了。” 失去血系羁绊的苏缨看上去和常人一样,那张脸带了些巫毒族人眉骨高挺的特征,又带了些南方人的脸型小巧。整个人看上去清秀软糯得不行,明明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点杀手的样子都没有。这掉色儿的效果的也太惊人了。最重要的是,那原本无瞳的眼睛中竟然有了一对碧绿的瞳孔,此时看上去雾蒙蒙的一片,任何情绪都能从中一览无遗。按楚常怀的说法,他掉的色全跑眼睛里去了。 楚常怀看着对方这一身伤若有所思道:“他虐待你了?” 苏缨没好气道:“我早就说过他是个疯子!我一旦身份暴露他就会杀了我!现在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愤愤不平地说完后,看向楚常怀道:“你怎么进来的?” “因为刺客的原因,刁拓城去开族中大会了,我就进来了。对了,他在族中宣布刁拓拔在这场刺杀中死了。” 苏缨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楚常怀把带来的大衣披到苏缨身上道:“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苏缨根本就没动:“别白费力气了,在武力方面你就是个渣渣,我们根本离不开这里。” 楚常怀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说得对,你们根本离不开这里。” 转头,一身杀气和愤怒的刁拓城正站在门口。 “楚兄,是你帮我夺得了族长之位,那你也应该清楚,凡是碍我事的人,即使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抹去。”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7节 话音刚落,数根木刺就向楚常怀袭来,而后者一点慌张都没有,不紧不慢的坐到苏缨身后。那木刺便猛地在空中停了下来。 苏缨:“……” 刁拓城双目充血的瞪着楚常怀,但那木刺却再也没移动分毫。 楚常怀牵起一边嘴角看着男人道:“巫毒族和魔形族从根源上来讲是血亲,身为巫毒族的你也应该深有体会才是。被剥夺了自由不是逼着他去自杀吗?” 闻言,刁拓城全身一僵,有些恍神的看向苏缨。也就是这么一恍神,楚常怀向他扔了什么东西。一阵红光乍现,刁拓城便再动不了分毫。 楚常怀一把拉住苏缨道:“快走,他这个灵阶,我的咒印根本困不了他多久!” 而苏缨却拂开了他,颤抖着下床,跌跌撞撞走到刁拓城面前。他盯着男人的眸子望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从刁拓城怀中拿走一个瓷瓶握在手中。咬了咬牙道:“从今天起我们就两清了。如果你不解气想要我的命的话,抱歉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的命早就不是我的了。经此一别,也只希望我们再不相见。”说完与男人擦身而过,走出门外。 身后夹杂着绝望的一身怒吼传来:“苏——缨——!!”他的脚步微顿,却也未乱分毫。 出了小楼,苏缨强忍着身上的刺痛踉踉跄跄的跟在楚常怀的身后,跟着对方跑了半天才感觉出不对。毫不犹豫冲前面那人吼道:“这不是出寨的路!!” 楚常怀头也没回道:“你要是想安全逃脱就跟着我。即使你不信任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俩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苏缨愣了愣,原来他的不信任对方都知道。不是他不相信楚常怀,只是这一次,他真的必须活着回去见到那个人。最终,他还是跟紧了楚常怀的步伐。 之后,他们到了寨子的后山。只见临着悬崖不知什么时候开拓出的一大片空地上,一只巨大的木鸟正卧在那里。木头做的骨架,翅膀由树皮和树叶组成。为了加固,关节上还缠了几圈藤蔓。 “这是?” “机、关、鸟!”楚常怀颇为得意的说道:“虽然还不是完成品,但单单带两个人还是可以飞起来的。” “所以你让我砍木头就是为了做这个?!”苏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难道从一开始你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楚常怀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三天后,九曲溪。 还是客栈里那个挨着窗的位置,楚常怀端着杯茶看着窗外那棵花朵几乎已经落完的桃树微微出神。最终放下茶杯感叹道:“果然根死了,好不容易开出的花也开不久吗……” 话音刚落,只听楼下一阵吵杂,不一会儿就上来一个浑身凌乱不堪的男人。男人一上来就直直的朝楚常怀走去。 楚常怀瞥他一眼道:“你把小黑累死了吗?” 小黑是只黑豹,是刁拓城的坐骑,看男人这副样子,估计整整三天都没怎么好好歇息。 刁拓城没理他,开口就两个字:“人呢?” 楚常怀心下一阵不爽,摆出一个大爷姿势道:“想见人就老实点,拿出点诚意。”那样子活像一个对儿媳妇十分不满意的恶婆婆。 于是之后,刁拓城陪着楚常怀逛了大半条街,又拿钱又出力的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楚常怀看了一眼身上被各种东西挂满手上还抱着一摞糕点的刁拓城道:“对了,苏缨从你身上拿走的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抑灵药水。” “还真有这种东西,我还以为师父是哄我玩的。”楚常怀小声嘀咕着,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苏缨离家出走时你丢什么东西没?” 这次刁拓城很干脆道:“没有,我也从不让他接触族中事务。”他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生气?把人虐成那个样子?”伤的他都不敢乱说话了,生怕把人给气出什么好歹来。 刁拓城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可能只是气他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我,心中还装着别人吧。” 楚常怀理解的点了点头:“是是,那个他肯为之抛弃生命的‘大人’。”说到这里楚常怀猛地僵住了,有什么东西好像串成了一条线,而这条线的终点就是那个让这一切开始的“大人”。是那个人派苏缨去当卧底的,而他的目的究竟是…… 楚常怀一把拉过刁拓城大声道:“快走,苏缨现在有危险!” 刁拓城被吼得一愣:“什么?” “从头到尾,他的目的都只有抑灵药水。那个死小子今天特地把我支开就是为了见他的大人!而对于根厂来说,没有血系羁绊的他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真相 那人走进来时苏缨还在发呆,但当他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时,终于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眼眶却一阵酸涩。 最终,他还是发出了声:“鸢大人,属下已经拿到抑灵药水了。” 那人点了点头接过苏缨递过来的瓶子,然后一把掐住苏缨的脖子把人抵到墙上,抽出一把短刀来。 苏缨也不挣扎,眼中甚至还有一丝释然。他的命是他给的,现在只是还回去罢了。 只听那人缓缓道:“从今天起,我收回我给你的身份,收回我和你的关系。我的身边,从未有过你这一人。” 闻言,苏缨猛地瞪大双眼。眼前仍是那一双平静的眸子,只是这次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苏缨突然觉得非常想哭。在根厂接受残酷训练时他没哭,第一次杀人时他没哭,失去血系羁绊时他没哭,被刁拓城虐待时他也没哭。但现在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不要……”他可以被当成棋子,可以被抛弃,但对方绝对不能抹去他的存在。 短刀从右胸缓缓刺入,苏缨却因为绝望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直到对方松开手,他重重的跌到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人转身离去,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的童年就如现在这样,周围一片黑暗,直到第一抹阳光照了进来。 【谁说你没人要?跟我走吧,从今天起你就叫苏缨。我?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鸢大人。】 其实对方第一眼看上去一点威严都没有,只是手心却比他自己的要暖得多。 【记住,不要自卑自己的外表,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要学会正视自己,接受自己,并以自己为荣。】 那人从不厌恶他的真实外貌。温柔耐心,总会圈着他给他讲好多故事。 【作为臣子的,总要有自己的王。把所有的忠心都心甘情愿的献出去。像我这种人,是没有资格成为王的。】 那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已经偷偷把他奉作了自己的王。他此生心甘情愿跟着的人,他全部的希望。 【我向你承诺,我会给你一个没有歧视,没有种族纷争,通灵者和非灵者都能和平共处的世界。】 其实他要的并不多,他只是想要一个有那个人的世界。 直到现在,那双牵着他的手终于放开了他,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也好,就这样一直睡过去吧。 “苏缨!苏缨!!” 好吵…… “苏缨!!” 啪。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到了脸上。从那一处皮肤开始,整个身子都开始暖起来。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又熟悉起来。 其实他在很多地方都做过卧底,却是第一次以目标亲人的身份。因为亲情是他永远的痛。现在想想,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他完全是在被刁拓城单纯的虐待着。后来那个男人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明明是想对他好却也都是一脸的别扭。说什么大哥,心里比他还像个小孩。说白了对方也不过是个受过伤害的人,和他一样,只不过比他可怜一点还没等到救赎而已。他一直都明白,他这种行走在黑暗满手是血的人没资格成为谁的救赎。他只是,始终都狠不下心放着那人不管而已。 忍着痛,苏缨没好气的吼道:“别哭了,眼泪什么的滴到脸上脏死了。”他可是才哭过。 这天,阳光十分的充足。楚常怀把玩着手中的短刀,懒洋洋地倚在树上。旁边一只皮毛亮丽的黑色豹子正无聊的舔着自己的爪子。 青年瞥了一眼不远处又被苏缨轰出来的刁拓城挑了挑眉,一脸“又是这样”的表情。而小黑看自家主人如此丢人,自觉的把爪子搭到眼睛上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刁拓城揉了揉后脑勺朝这边走来,一眼就看见了楚常怀手里的东西,颇为不爽的道:“你还留着这个干什么?”这把短刀就是插在苏缨胸口的那个。 “知道吗?”楚常怀把短刀在刁拓城眼前晃了晃道:“当时这把刀要是再往旁边偏那么一点点,或是□□去再直接抽出来而不是留在那里,你的小宝贝绝对当场毙命。” 刁拓城的脸色果然一瞬间难看下来,开口道:“你想说什么?”他知道这位天下第一谋士总是话中有话。 “我想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楚常怀的音量突然拔高了起来:“那人是有意放苏缨一条生路的。” 刁拓城显然对这没兴趣,放一条生路又怎样?那人还是差点杀了苏缨。可当他还没说些什么,刚才还在他面前被大力摔上的门此刻又被大力推开。苏缨冲了出来,一把抓过楚常怀,大声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楚常怀颇为谦虚的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一旦入了根厂,就如同落入网中的虫子。除非你死,绝对不可能脱离这张网。若有背叛,就会引来大量追杀。你家大人若真是开原国高层,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况且,一个专业的杀手,怎么可能在不确定自己杀的人死没死之前就离开。以他的能力,若真的想杀你,为了保证血系的不外流,你定会尸骨无存才是。” “所以他以这种方法来让我自由?”苏缨接过话头,眼眶果然红了起来。低头喃喃道:“说什么收回我的身份,收回他和我的关系,却没有收回我的名字,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他那样的一个人,我早就应该明白过来的才是。” 然后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一把夺过楚常怀手中的短刀。 【若你这次任务成功,我就把这短刀送给你当奖励,可好?】 那银色的刀身上,不知何时被人刻下两个字:苏缨。 这次,一向倔强的苏缨又忍不住哭了出来。看得一旁的刁拓城吃醋吃了一肚子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瞪着旁边一脸若有所思根本不搭理他的楚常怀,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几天后,城门外。刁拓城牵着一匹马为楚常怀送行。一步三回头,好像他才是要离开的那一个一样。 “别看了,苏缨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不出去砍人就已经算是好的了。”楚常怀没好气道。 “你刚刚故意把他气走是想和我说什么?” “呦,果然是族长呢,脑子就是比他好使。”调笑过后,楚常怀沉下脸严肃道:“那天刺杀你的是马家派的人。” 刁拓城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提到马家就想到马欣雅,想想自己过去那一段,这话还真不能让苏缨听见。 “好好想想吧刁大族长,现在可不是战争年代,哪里用得着大量用来麻醉的散神草。更何况这种草用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你的意思是,他们大量购买是为了做成迷幻剂卖到黑市去?”刁拓城眯起眼:“所以说那时候你让我骗欣、马欣雅是故意的?” 楚常怀不置可否。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他们派的杀手啊。我死了他们从哪儿买药?” “好吧,我收回我的前言,你不比苏缨聪明多少。”楚常怀翻了个白眼道:“从边境到主寨的那么长一段路上散神草都没有了。他们也知道这种草药一般人需求不大,便怀疑你私下和另外什么人做了交易,动了杀心想让别人替代你是难免的。更何况你只顾着陪苏缨的那晚美人可是暗示过我……”楚常怀故意收声,挑着眉看着脸色越变越难看的刁拓城开口道:“一个肯为你拔刀杀人,一个却为了钱财雇人杀你。我想,凡是有些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 “可是苏缨他……” “他心中确实有人,那个人你永远也替代不了。那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拯救了他,而你这个只是一心想把他留在身边的自私鬼根本比不上。更何况,你向往的是他的美好,之前的苏缨你怕也是看不上的。要知道,带给他这些美好的根本不是你。还是那句话,人啊,总要学会做些付诸东流的准备。若是真的爱而不是单单的占有欲的话,就去包容他的一切。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毁了他一次。”没去看刁拓城此时的表情,楚常怀翻身上马。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底下人说道:“对了,回去告诉苏缨,他对蛊毒免疫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驾!” 看着那人的背影,刁拓城心中突然有些感慨。这一切的事都好像是这人早就预料并一手推动似的,他明明只是个青年,城府究竟深到何种地步? “你现在去哪儿?”他不由对着那背影喊道。 远处,传来青年自信满满,斗志昂扬的声音:“佳人有约于沧,我也是时候学学经商了。” 楚常怀摸摸下巴,想起之前和苏缨的对话。 【你那位大人是不是出任务时总是一身银线勾边的黑袍,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灵属性还是水?】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小时候见过他。】 当年西漠救走玄暝大帝并放了他们一马的神秘人,他还真是对这位越来越有兴趣了。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王,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沣州南鸿江上,一艘豪华的双层游船正停在江边。红柱黄瓦,四角悬挂金铃,船舱的门窗都用雪白纱巾装饰着,船栏内摆有盛开的鲜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隐隐的花香味。整艘船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奢侈、豪华的气息。 岸上,一个瘦小的青年身背包袱,怀中抱着一个用黑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件,正不紧不慢的向那艘船走去,却在岸边被人拦了下来。 “这艘船可不是随便进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他道。 青年看了一眼这人腰背后的刀道:“在下是应聘而来的乐师。”说着把手中那物件上的布掀开,露出一把桐木的古琴。 那人看了一眼琴又打量起面前的青年。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也许是骨架天生就小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很瘦弱,但腰挺得很直。全身上下一眼望过去也只有那张脸圆润一些。他的长相并不是很出彩的那种,但是十分干净。这种干净不染一丝尘埃又带着点清秀,看久了便会感觉很舒服。一双烟青色的眸子半阖着,眼底似乎沉淀了很多东西,使得青年全身都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沧桑感。这人一身天青色的外袍,月白里子,领边和袖口都有些许磨损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件衣服穿了很久。一头墨发在头顶盘起,用白色的布包成一个小包,两条青色的发带从头顶垂下,怎么看都是一个书生的样子。还是个穷酸书生。 小厮轻哼一声道:“跟我进去吧。记住,进去别乱跑,碰坏什么东西你可赔不起!”话内话外都是满满的嘲讽。 青年看上去没有一点不满,点了点头道:“有劳兄台了。” 那小厮头都不回的往前走去,好像知道青年会跟上来一样。边走边道:“你可以叫我强哥。小子,你叫什么?” 那句小子让青年恍惚了一下,但他还是立马回道:“在下颜溪。” 没错,这个人便是完颜溪。 在临上船的前一刻,前面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完颜溪微微侧头看向北边,目光深远,好像能看到千里之外一般。虽只有一眼,但嘴角却轻轻翘起,眼中眸光闪过。 常怀,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琴师 最近在南鸿坊间最为轰动的消息就是名动天下的南鸿第一美女——马欣雅要在留春坊(没错,就是那艘花很多的船)表演招待宾客这件事了。 马欣雅的名声向来是很好使的,有一段时间她和天下第一谋士的楚常怀可是茶余饭后并驾齐驱的完美谈资。开始的几年,沣州还因为完颜家的灭门和巫毒族族长的易主而乱着的时候,楚常怀的名字更被人们关注。但如今往事已去,巫毒族也被刁拓城管得死死的,沣州自然安定了下来。所谓温饱思□□,楚常怀又跑去北越晃荡了。马欣雅这种美女自然就更被人们关注了起来。所以这美人难得一露面,自然引了无数人前来观摩。若不是马家出面,请了一位神秘人震着,留春坊恐怕早就被想窥得美人一面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了。 “喂,小子,你来这里应聘也是为了马小姐吧?”强哥看着面前专心调琴的少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书生才子多情,我们家小姐虽然喜好文学音律,但你这种要长相没长相,要钱没钱的,小姐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他已经擅自把完颜溪归为弱书生的行列了。 完颜溪没说话,只是试着在琴上拨了几个音,然后弹了起来。这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全曲以高音为主。青年单以挑的手法就奏出了一首简单的《晨鸣曲》。把一幅清晨参杂着水汽的鸟鸣声的画面在人耳边铺展开来。 曲毕,完颜溪抬头望向门外,淡然道:“现在,在下可以受雇了吗?” 强哥还没开口,就听门外一阵浑厚的笑声传来。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人长着一张一看就很精明的脸,双眼如黑曜石一般又暗含着狡黠的光芒。他上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随着这人翘起的嘴角一动一动的。 “哈哈哈。”男人大笑道:“如此琴技和心境,若再不录用,那就是马某有眼不识珠了。”说着还扫了旁边的强哥一眼。那眼神虽不凌厉,但直接导致后者腿一软差点栽那儿。 “请问阁下是?” “呵,在下马承恩,是马老爷的门生,也算是马小姐的半个书童。暂时担任马府总管一职。” 对方好像对完颜溪很感兴趣,还没问呢就把自己的各种身份都给搬了出来,就差交代祖宗三代了。 完颜溪点点头,拱手道:“原来是马总管,失敬,在下颜溪。” “呵呵,小兄弟不用多礼。敢问小兄弟的琴艺师从何处?” “师从在下师叔,琴艺不精,还望见谅。”完颜溪也不避讳,很大方的就说了出来。想当初他要和琴远魄学琴时对方还一脸受宠若惊恨不得把毕生所得全教给他的表情。要知道,和莫清寒抢徒弟可不容易。更何况完颜溪还是完颜潋亲亲小师弟的外甥。 “师叔……”男人摸着小胡子打量起完颜溪,小声嘀咕着什么:“这才几年啊,况且是非灵者也不应该啊……” 完颜溪倒是光明正大的让人看着,还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马总管?” “啊,没有没有。”马承恩反应过来道:“只是颜兄弟的曲风有点耳熟。”说完又对旁边的强哥道:“强子,带颜小兄弟去熟悉一下别的乐师,没几天就要开演了,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然后对完颜溪点点头道:“在下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待完颜溪点了点头道了句“慢走”后男人才转身离去。不得不说,这是个极有修养还彬彬有礼的人。但在很久以后完颜溪才明白“第一印象是会骗人的”这个道理。 完颜溪被分到船尾的一个小隔间内,因为其他乐师都是女子,所以他难得被分到一个单独的卧房。其实在这个时代,男乐师都是少之又少。因为奏乐取乐这种事在男性看来是一种不思进取的行为,甚至是一种耻辱。所以完颜溪一路走来受到了不少异样的目光,也难怪他会被认为是为了马欣雅才来应聘的。但完颜溪却不这样认为,他平生所认识的仅有的两位琴师都是男子,并且他们的琴技完颜溪敢肯定都是世间少有 。毕竟那两位的身份和阅历都不是常人能够比得了的。 完颜溪的东西真的很少,待他整理完后,便把衣衫掀开一角,只见那外衫内侧竟缝了个小兜,那小兜还鼓鼓的。 青年轻声道:“豚豚,出来吧。” 只见那鼓起的“小包”动了动,先是露出一个粉红色的小鼻尖,然后是微微动着的小胡须,最后是有着一双黝黑小眼睛的金黄色脑袋。 完颜溪勾起嘴角,用手指揉了揉那个小脑袋,嘱咐道:“虽然不明白姑娘们为什么会怕老鼠,但这里姑娘很多,你不可以出来乱跑知道了吗?” “吱。”小沙鼠吐了吐舌头表示它明白了。 “听话的话就给你带好吃的。” “吱吱吱!”小沙鼠明显很高兴。 不知是不是在天灵山养成的喜静的性子,也许多少也被莫清寒冷漠的性格所影响,完颜溪这几天倒是一直在屋里一步都没迈出去过。只有强哥这几天送返给他的时候坐在旁边叨叨他,时间一长见完颜溪没什么反应实在是无聊得很也懒得来了,就派了个长得精瘦的小仆给他送饭。下人们唤那个小仆猴子,看起来却没那么机灵,一双眼木木的,只有完颜溪弹琴的时候眼中闪过点光,看起来才有些生气。一来二去,这个小仆反而成了完颜溪唯一的听众。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倒也随了完颜溪的性子。 直到一天,强哥一脸不爽的踹门进来,骂骂咧咧道:“算你小子走狗屎运!小姐说要见见你这位男乐师。”他特意加重了“男”这个字,语气中满是不屑和嘲讽。 完颜溪看了一眼被吓住了的猴子,只是淡然道:“那还请强哥引路。” 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点鞭准备着捂耳朵谁想是个哑炮。强哥一口气堵在心口上,瞪了青年半天也没顺下去。最终也只能转身带路:“好好跟上了!!” 要不说千百种女子的闺阁有千百种风情,更何况人家还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迎门而上,香气扑鼻。在某些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完颜溪一脸淡定的推开门的后果,就是被夹杂了各种花香的“风情”扑了一脸粉。 什么叫留春坊?春在自有百花开,百花开处便是春。玉兰的桌饰,牡丹的纹绣,桃粉的纱帐,木槿的雕栏,还有空气中浓郁的百合的熏香。这些对于最多只闻过檀香的完颜溪来说冲击还是挺大的,下意识就皱了下眉。 “你是第一个进我的闺房第一反应是皱眉的男人。”如银铃般又带点魅惑与挑逗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完颜溪也没接话,只等那人走出屏风莲步走到他身前。 世上描述这南鸿第一美女外貌的言论有很多。什么“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似弯未弯柳叶眉,含春意浓桃花眸”,“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而第一眼映入完颜溪眼中的只是那一身粉衫。粉色的长裙高高束在腰上,外套织锦短襦,衬得腰细若柳。那裙摆拖得极长,上绣桃花朵朵。再往上,是一张不到二十的少女的脸。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骨莹润,眼如水杏。南方女子特有的灵动水润全都体现在那张脸上。乌云叠鬓,金玉的发簪别在其上,簪尾垂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不浓不淡,气质如兰,雅极入骨,当真是世间少有。 看着仍然一脸平淡的完颜溪,马欣雅面色微讶。平时哪个男子见到她即使不是惊艳的神色也会愣上一愣,而面前这个青年从推门进来到现在也只是微微皱眉却再无反应。心下更是对这位少有的男琴师多了几分好奇,难道弹琴还能让男人去了□□不成? 其实这也不能怪完颜溪,从小在天灵山,清心寡欲惯了,对女人更是没有丝毫概念。要不然莫清寒觉得这孩子天生淡漠悟性高呢。更何况,他身边的美人也不少,非要比的话,这位马小姐惊艳不如晄羽师尊,柔美不如完颜潋舅舅,性雅不如琴远魄师叔,灵动不如竹墨,洒脱不如楚常怀。最后那一条可以暂且不记,毕竟人家可是大家闺秀。只是上面那些都是男子而已。 “听承恩哥哥说你的琴技很好,可是真的?” “是马总管抬举了。” “我不管,承恩哥哥的话从来不会错。”马欣雅调皮一笑:“这次蝶落的主调由你来奏,可好?” “全凭小姐安排。” 此话说完,两人间又陷入了沉默。马欣雅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让她主动找话题的男人,平常那些人哪个不是费尽了心思逗她开心,还真是这次遇上个无趣的。 没了刚开始的好奇,马欣雅转身坐到桌边,拍了拍桌上的一叠宣纸冲完颜溪道:“过来,这是谱子,你先为我奏一首。” 世人皆知马家千金一舞蝶落惊艳四方,却很少有人去关注与之相配的《蝶落》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整体的乐调十分明快,段与段之间又以柔和的调子完美衔接过渡。直至结尾整个曲调突然下降,好像真的有一只蝴蝶在眼前身死翅毁坠落而下似的。与之前的美好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无限唏嘘。 一曲已毕,完颜溪却久久不能回神。他有一种感觉,这曲子并不完整。 “敢问小姐,这曲子是谁谱的?” 没想到完颜溪竟能主动和自己搭话,马欣雅愣了一下才道:“这是我十二岁时冲承恩哥哥讨来的礼物。” 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传来马承恩的声音:“小姐,老爷叫你过去。”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好了,下次再找你。”马欣雅整了整衣衫便开门走了出去。 当完颜溪抱着琴走出去时,却见马承恩正站在门外。男人看见他笑了一下道:“恭喜小兄弟成为主乐师。” 完颜溪看着马承恩,想了一下道:“这曲子原名叫什么?” “凤陨。”马承恩看上去一点惊讶都没有,很干脆的就回答了。 “蝴蝶可比不上凤凰,想必原曲一定更为浑宏大气。改编之作都如此惊人,原曲被马总管密不外传也能理解。”完颜溪摸着琴弦似在回味一般:“那,总管希望谁去弹奏这完整一曲呢?” “当然是它的原作者,在下一生的知己。”男人笑的有些无奈:“可惜他并不喜这红尘之事,弹过一次便再不碰了。不过有机会我可以把这凤陨传给你。若是小兄弟你的话,我相信一定可以觅得比在下更为合适的人。” “红尘之曲自当由红尘中人弹出,颜溪在这里先谢过总管。” “但现在这曲子先放一边,颜兄弟可有兴趣去见一见马老爷所邀之人?” “在下一区区乐师,不太妥当吧?” “没关系。”马承恩狡黠一笑:“这人说不定颜兄弟你还认识呢。” 轩辕 这人完颜溪还真认识。 高大的身形,一身杏黄色长袍银线勾边。浅褐色泛金的头发,鲜红的丹凤眼,俊朗的五官。还有那夹杂着丝丝邪气的强大气场。此人无疑是他和楚常怀在西漠遇上的那个玄暝大帝。这么多年过去,那张脸一点都没变。 看了看完颜溪的表情,马承恩道:“这人名为轩辕玄荒。” “轩辕?”完颜溪转头:“可是三大家族的那个轩辕?” 仙灵大陆上的三大通灵者家族:完颜、轩辕、夜月。这三大家族无论是灵力还是血系羁绊都是通灵者中最优秀的。若说完颜家是最接近神的一族,那么轩辕家就是最接近魔的一族。他们的灵术霸道而具有毁灭性。传说轩辕家的先祖轩辕枭曾与完颜淼之间发生了一场史上从未有过的激烈战斗。结果轩辕枭战败从此失踪,轩辕家也逐渐败落,很多年前就再未有这个家族的消息了。 “嗯。”马承恩点了点头:“老爷这次请来的幕后坐镇之人就是他,光从气场上就感觉很强啊。” 何止是强啊。完颜溪皱了皱眉:“这只是个一曲舞,一个表演而已,何必……” “看来颜兄弟不怎么会做生意啊。”马承恩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得一脸狐狸样:“这可不仅仅是一场表演。”说完转身而去。 马承恩不知道的是,他刚转身,那轩辕玄荒就直直看了过来。视线正好对上完颜溪的,嘴张了张。完颜溪看出那是一句话:“好久不见。” 几天后,表演如期开始。完颜溪也终于明白这为什么不仅仅是一场表演。 景、苏、马三家是中原地区商贸业的巨头,家中钱财万贯富可敌国。今天,景家二公子景雨田,苏家当家苏化真,还有一些沣州地界有头有脸的商人、文豪、甚至小部分通灵者都到场了。 马老爷脸上堆满笑,躬身抱拳对台下诸位道:“诸位能来捧场实属马某荣幸。前几日马某因为过失而有对不住各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今日在这留春坊宴请众人,容小女献丑奉上一舞,只当赔礼。” 幕帘后,完颜溪若有所思的看向身旁的马承恩道:“马家生意做毁了?” 男人投以一个“学的还挺快”的眼神道:“不算全毁,但也因此招惹了不少人。” 这出演出有两个作用,明面上是安抚了亏损的买家,而实质上是威胁。请来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以显示马家的势力强大,招惹不起。更何况还请来了传说中轩辕家的人来坐镇,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适当时以武力威胁。而那些不知实情之人,估计也只是被马欣雅吸引而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意,竟值得如此……” “怎么说呢?”马承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装作为难的道:“反正是见不得人的生意,也使得马家和巫毒族从此交恶。” 完颜溪本就是感叹一下,谁想到对方还真的回答了:“告诉我这么多没关系吗?”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马承恩弯了弯眼角:“我对知晓音律之人一向宽容。” 话中有话,完颜溪沉默不语。他明白,这人看上去一派洒脱大方,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试探他,想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背景。 留春坊从外看是两层阁楼,而其中却有一部分是两层相连的露天舞台。观众席位于舞台正对的楼层之上,呈半环状。位子不多,但也足够那些大人物寻得最佳观赏角度。而奏乐之人位于舞台右后方,位置略低,有纱帐笼罩。 蝶落这首曲子完颜溪弹了很多遍早已烂熟于心。他自认他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琴远魄那样的琴师的境界,可以在弹奏时以心寓曲,摒除外扰,心无旁骛。完颜溪端坐之时便已经开始打量起上位在座之人。 正对舞台的首座坐着两位华衣公子,看马老爷恭敬的态度,想必那就是苏家和景家的两位。他们周围还坐着些衣着华贵之人。而轩辕玄荒却在角落里倚着柱子,要不是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太强烈,完颜溪还真没看见他。 自从灵根被毁,完颜溪对灵的感知越来越弱,倒是血系羁绊的作用凸显了出来。撇去预言这项不谈,完颜家自古就有的交流万物的体质,让他很轻易就能看透别人的心思,更何况他天生就是个会察言观色心思敏锐的孩子。只是每次对上隐于黑暗的那双红瞳,这能力就好像失效了一般。轩辕玄荒这人,好像从来都不把过多的东西往心里放,变动太大,非要让人凭着直觉和他对上。除非有人提前告知,否则做事绝对不按常规。本就是武力至上的好斗之人,这次能甘心为他人做护卫,想必也是提前被人嘱咐过了。看来这马家的一场劫难在所难免。 不容他多想,身边乐师的前奏就已响起,马欣雅一身粉蓝白纹的长裙缓缓走出,而那一直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也终于转走。完颜溪便收回心思专心抚弄起琴来。跟上节奏,弹出第一个音,而后手下便行云流水起来,一曲蝶落翩然而至。 蝶落风起花满天,霞粉容姿遗万年。仙人误落凡尘里,何来九天不知处。 曾有才子为此舞吟诗一首,称赞的便是那容比花娇,姿比蝶美的女子,疑是九天外的仙女,误落凡尘。由此可见,马欣雅的舞姿是有多么柔美、明艳。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飞扬的青丝,舞动的皓腕,翻转的裙摆,仿佛真有一只巨大的蝴蝶在台上飞舞,令人移不开眼去。 曲尾,马欣雅身子半蹲,挽花于头侧,又朝座上众人明眸一笑,直叫人醉到了心里去。但完颜溪却又皱起了眉。一曲蝶落,结束之调如此哀婉,也不知马小姐是如何扬起那抹笑的。再看座中众人个个惊叹的表情,心中哀叹:他们看的是人,根本就不是舞啊。也难怪马承恩宁愿把那曲子拆的七零八落也不想让凤陨示人。 一舞已毕,众人还未从惊艳中回过神来。而马承恩瞥了眼后台开始包琴的青年无奈摇了摇头。这孩子虽然琴弹得有几分潇洒飘逸,但心事太多,注定只能学其形而不能得其意。从琴音中就可看出他日后之路必定艰难。马承恩回了回神,看向四周。表演是结束了,但他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脸上带笑,站在马老爷身边恭恭敬敬的向众人告别,时不时还要说几句违心的恭维话。马承恩好不容易送走了大多数贵客,还没休息一下衣袖便被扯住了。回头,只见脸上还画着浓妆的马欣雅有些羞涩的看着他,开口道:“承恩哥哥,我要和景公子、苏老板去看晚上的花灯,你去和我爹爹说一声好不好?”声音娇媚,明眸动人,直酥到人骨子里去。 马承恩明面上一副恍惚的样子,心里却冷哼道:你爹希望你与那俩摇钱树走得近还来不及呢,哪会阻止。每次故作矜持还要拿我来当挡箭牌,简直神烦。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为难的样子,眼中带了些不忍道:“这……我尽量好了。”望了眼远处立着的两人点了点头,转身朝马老爷而去。 苏化真身为苏家的主人,如今已步入中年。一身深褐暗红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深沉不少,但那温润如玉的眉眼昭示了此人年轻时也必定是位佳公子。而旁边的景雨田看上去也不过青年的年纪,一身白袍加身,碧纹勾边,柳眉细长,嘴角含笑,整个翩翩公子,风华儿郎。看着莲步走来的马欣雅更是多了几分柔情。 景雨田不经意间看了眼旁边的苏化真,心中甚是疑惑。这苏家的主人如今已年近四十,膝下却无一子,也从未听过他有夫人。这人平日温润有礼,待人谦和,在交易场上可是个凌厉的老手。但他可从未听闻过这人出入过什么烟花场所,难不成这次反倒看上了马欣雅? 景雨田摇摇头,本想单独与美人共度良辰,如今已成为泡影。可惜他不是景家主人,根本没资本提出异议。 马欣雅走近,苏化真却突然转头对景雨田道:“景少爷觉得是美人重要还是利益重要?” 景雨田愣了一下,飞快的扫了一眼离近的马欣雅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若佳人倾心于厮,又何能拿来比较?” 苏化真摇摇头道:“所以说景少爷成不了景家当家。” 景雨田身子一僵,这人是什么意思?讽刺他只顾儿女私情?不服气的辩解道:“苏老板没有所爱之人,又怎能懂真情之可贵?” “谁说我没有所爱之人?”苏化真也不恼,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笑意:“我是个商人,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人,自当知道拿什么来换我的情。商人只看中利益,并不相信皮相上的刺激。相比之下,比起一些色衰即厌的人,我这种看中能力和内涵的不是要高尚得多吗?” 景雨田被这话堵得一阵脸青,还没等再说些什么,苏化真的目光就已经从他身上移了去,转头对走近的马欣雅道:“苏某这次前来,只为见马小姐一面,替人给马小姐带个话。”说着取出一块染血的帕子双手奉上:“那人说,希望小姐以后好自为之。” 看见那块帕子,马欣雅脸色突变,惨白着脸向后退了几步。苏化真那边又道:“对了,还请小姐传话给令尊,从今天起,沣州的草药生意被苏某承包了。”说完扔下帕子拱手道:“听说小姐与人在沧州有约,刚好苏某也想见见此人。这人若先被苏某找到,那便对不住了。告辞。”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苏化真已经转身离去,只余惊恐的看着那帕子的马欣雅和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景雨田。 “马……” “对不住了景公子,小女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这次的邀约就作罢了吧。”说完便转头向原路跑去。 于是那晚,马家人莫名其妙的就急匆匆的收拾了一下就向沧州赶去。 马车上,马承恩看着身旁因对方的请求而被自己遣来当随身小厮的完颜溪道:“颜兄弟为何要去沧州?” “找人。”完颜溪淡淡回道。 “哦?”马承恩弯了弯眼角:“可与小姐所寻的是一人?” “也许。” 又打量了一会儿青年道:“你的琴呢?” “送给猴子了。” 马承恩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此“猴”非彼“猴”,有些心疼道:“那么好的一把琴,你怎么……” “没有琴心之人对琴也是一种浪费,不如赠给有心向往之人,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传奇。”完颜溪十分淡定。 马承恩啧了啧嘴:“说的也是。” 而之后,马承恩被马老爷叫去商讨议事,完颜溪的车厢却钻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小家伙,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子呢?” 俊朗的五官,邪魅的气质,勾人的丹凤眼,冰冷的笑容。完颜溪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轩辕玄荒,好似他已恭候多时。 “常怀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完颜溪不紧不慢地说道。 “哦?”轩辕玄荒挑挑眉,玩味的打量起面前之人。 比起七年前那个小不点,完颜溪的身高拔高不少,脸虽然看上去还有些嫩,但也褪去了不少稚气。眸色似乎更深了点,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墨色的头发长长很多,松松束在脑后,额前垂下的那几缕倒显得他的肤色更苍白了几分。 “知道么。”轩辕玄荒突然出手扣住完颜溪的下颚,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你最好还像七年前那样能勾起我的兴趣,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那双红瞳满满的都是嗜血的味道。 丰都之行 轩辕玄荒话是扔那儿了,却也没见有什么动作。整天还当真像个护卫一样护在马欣雅旁边。玄暝大帝人长得高大,身形健实却不粗犷,再加上脸长得俊美异常。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马小姐心情非常好,连他们还在赶路都忘了,在男人身边就跟花前月下一样。 马承恩看着又一次不小心跌到轩辕玄荒怀里的马欣雅,抽了抽嘴角,掰着指头默默算了一下。 “景二少爷,马家少爷,巫毒族族长,黑衣护卫,丰国那两位,现在又加上这个轩辕家的。”马承恩纠结着一张脸看着几乎快掰完了的手指头,抿了抿嘴自我宽慰道:“我应该自豪的,毕竟这是自家小姐。” “马家少爷?”完颜溪有些奇怪的看过去。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马承恩点了点头:“兄妹情这种东西,自家人看得很明白。少爷还曾经为小姐订了一套男装,但配上他那身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儿的,就差绣上俩鸳鸯了。只是不知后来怎么找不到了。” 完颜溪闻言晃了一下神,他好像,穿过那身衣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般才貌兼得的女子。”按照自己的理解完颜溪点了点头:“马总管不当如此吗?” “小姐确实长得好、气质好、出身好、还挺……善良。”马承恩挠了挠自己的脸:“虽然我也确实挺喜欢美人的,但谁让心已有所属,再好之人也只是过眼云烟。此生,也便非那人不可了。”说话间,眼神不知柔和了多少。 “追到了吗?”完颜溪突然道。 “还没……” 这夜,车队露宿郊外。夜色浓重,满天星光。人群生了火围成几堆,个个都是疲惫的神色。 完颜溪刚带豚豚放完风回来,远远就看见轩辕玄荒和马欣雅两人单独围着堆火正有说有笑,端的一副俊朗英雄配娇艳美人。带笑的轩辕玄荒脸部轮廓柔和不少,那双红瞳映上点点火光到有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魅惑。 这马老爷倒也放心马欣雅和他亲近。完颜溪敛了敛眸,突然想起马承恩白天的话,才惊觉男人当时眼中的意味。马老爷凭着马欣雅招揽能人异士为自己所用并谋取利益,但贪多嚼不烂,若是哪天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那么马家的下场就可想而知。比如,玄暝大帝……完颜溪越来越觉得马承恩的眼神有那么些讽刺,还有一些……幸灾乐祸?莫非他已经知道了轩辕玄荒的身份?可按照马承恩从小在马家待的年份,理应处处为马家考虑才是,怎还会任着事态如此发展。 最终还是没摸清这些道道的完颜溪只能轻叹口气。即使他能看透人的心思,但这心思的来由和感情的纠葛却永远是他摸不透不擅长的。若常怀在这儿,定能推断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那一声叹息落到男人耳中,轩辕玄荒抬头,刚好看见青年那双有些自嘲,带些怜悯的眸子,只是眼中虽是这样的神色,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容。 你是想到了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轩辕玄荒当下就有些不爽,冲完颜溪高声喊道:“喂,小子,你过来。” 闻言,马欣雅抬头,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完颜溪。心中奇怪,这个琴师平时不怎么和人亲近,也只有承恩哥哥常和他处在一起。说是当小厮,也没见他干过什么活,难道…… 也不管马欣雅的目光有多奇怪,完颜溪只感觉脚上一疼,低头便看见地上悬浮的几块小石子。再瞥一眼轩辕玄荒泛着微光的指尖,心下便明白了这是个威胁。脸色变都没变,冲火堆走去。 男人眯了眯眼,盯着完颜溪那一瞬间面无表情的样子莫名有些火。想想那人也是经常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就好像他无论干什么都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自己还不能动他。 那么……轩辕玄荒眸中闪过一丝阴狠。本是同根,这小子就代替那人来给自己玩玩好了。 暗中,两颗石子直直打中完颜溪的腿窝。青年一个不稳跪了下去。 “呵,兄台真是客气,一来就行此大礼。”轩辕玄荒虽然面上带笑,但身上宛如饿虎出牢的凶狠气息还是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感受到这种气息,马欣雅惊了一下。猛地回头,对上男人还是像刚才一样柔情的眸子。强行把那一瞬的惊恐当成错觉,撑起明媚的笑容对完颜溪道:“快起来吧,来这里烤烤火,下一次小心点。”声音温柔委婉。 完颜溪干脆就换了个姿势席地而坐。轩辕玄荒斜眼瞥过去,只见离火堆不远不近的青年半个身子都隐于黑暗中,微敛双眸,低着头看不出神情。男人心下疑惑,这人真是当年在西漠,那个敢以身试刀的少年?还是说,他只是因为举刀的是楚常怀才敢做出那样的行为的?因为信任还是保护?简直可笑。 不明白。嘴角泛起冷笑,但他迟早会弄明白的。 很快,车队离开沣州到达沧州,也就是步入了丰国的地界。在这州与州的交界处,难民也开始多了起来。沿路的乞讨之人连绵不绝,哀鸿遍野。 “医仙”马欣雅一向以济世救人善良心软著称,当下就拿了些干粮和水分发下去。一时间,马欣雅的马车被灾民围困在一处。 轩辕玄荒嫌弃的看了那些难民一眼,驾马来到车队最后。就看见完颜溪掀起布帘探头望着沿路的灾民,眉头深锁,眸色深沉。 轩辕玄荒嗤笑一声道:“怎么,不去救救他们?” 本没想对方会回应自己嘲讽满满的话,谁知完颜溪很快就淡然道:“我救不了。”说的倒是实话。 “哦?那你还这样,同情心表演给谁看啊?” 完颜溪收回目光,感叹道:“上天视世人为草芥,各自有命。我改变不了,但视其与否却是我的自由。” “无力之举,岂不徒生烦恼?你本不是个心狠的人。”此话一出,轩辕玄荒倒是先愣住了。自己与他才相处了多长时间,就认定了他不是个心恨的人?即使当真这样,自己刚才那话怎么都有股关心的意味在里面。啧,他明明最讨厌弱者。 把脸扭过去,却听旁边那人轻笑出声:“呵,冷眼旁观之人和下手杀人之人,谁分得清哪个更心狠呢?” 轩辕玄荒转头望去之时,只瞥见那人轻放车帘的间隙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幽蓝帘帐,只听车厢内传来一声:“阁下还是去守着吧。若想利用一人还是护其安全比较好,马小姐一会儿便会遇上麻烦了。” 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原来是夺食的难民打了起来,有些还攀上了马欣雅的车。 轩辕玄荒冷哼一声,抱臂做观望状。也不管车内之人能否听见,道:“我一向只做恶人,从不缺狠心。值不值得利用,还是我说的算。” 马欣雅的尖叫声一声连着一声,直听得人心头心疼不已。但奈何难民人数太多,家丁护卫也不好上前。这出闹剧没闹多久,便听远处马蹄声至,空中一声呵斥:“大胆刁民,还不速速退后!” 闻声看去,轩辕玄荒心下奇怪:这离丰都还有好几来里路呢,怎么就遇上官兵了。而且这带兵之人,若他没认错,来头可不小呢。 只见那一匹雪白色的壮马上,坐着一位身披银甲的男子。眉清目秀,五官英挺,端的是一副英气十足,俊逸不凡的样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然正气。而这人,正是丰国唯一的王爷兼兵马元帅——萧丰逸。 驱散难民后,全身有些凌乱的马欣雅眼眶泛红,眼中含泪的看着萧丰逸,委屈极了的唤了声逸哥哥。男人当时就慌了神,手臂抬了抬,似是想把人揽入怀里安慰一下。但举了半天还是放了下来,柔声道:“没事了,欣雅。” “呦,这还是个纯情的正人君子。”轩辕玄荒打趣道,毫不意外的看见马欣雅眼中的不满。二话不说上前把人揽入怀中,挑衅的看了眼愣在原地的男人。什么难得一遇的军事天才,丰国的民心所向,也就是块木头,喜欢一个人也不懂得示好。 见此情景,萧丰逸眸色微暗,向后退了一步道:“公子在芳欣楼等候小姐多时,萧某还有难民要安抚,就不亲自护送了。不过小姐请放心,萧某会派一些士兵跟着小姐。” 说完,男人转身,却正好看见不知何时撩起车帘正光明正大打量起他的完颜溪和马承恩。萧丰逸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向自己的军队走去。 这人刚走,马承恩便念叨道:“这位,便是丰国功高盖主的逸风王,丰国皇帝萧丰南同父异母的弟弟。颜兄弟怎么看?” 望着那俊秀的背影,完颜溪意有所指的开口道:“似王非王,似将非将,似臣非臣,似侠非侠。空有一腔热血和正气,却不善揣摩人心,又生于此等是非之地。天不时,地不利,空有人和还不善运用。注定命途多舛,结局甚悲。” 闻言,马承恩有些惊讶的看向身边的青年。此人对王道谋略之事懂得如此透彻,还能推测出一人的命运,必定出身不凡。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找上他们,到底是所为何事? 而马承恩不知道的是,这些根本就不是完颜溪推测出的。只是他看见萧丰逸未来的结局给出的评价而已。而所为的事,真的只是找人而已。 进入丰都,就像换了一个世界一样。繁华的街道,高大的建筑,连绵不断的叫卖声。与城外的破败不堪形成鲜明对比。来自各州的器物沿街摆放,高声叫卖者比比皆是。不愧是靠商贸发展起来的城市。 芳欣楼有四层,前两层合二为一,搭了个戏台。第三层都是雅间,以屏风为隔供客人打尖。而最顶层是个四面无窗的平台,能看到丰都四周的景观。这座丰都最出名的楼便是当今丰国皇帝还为太子之时为马欣雅所建,那舞蝶落便也是在这里一舞成名。 看着那高耸的楼阁,马承恩撇撇嘴,附在完颜溪耳边道:“其实那楼是丰国先皇建的,和当今圣上半点关系都没有。”瞧马老爷这表情和楼里人的仗势,想必萧丰逸口中的公子就是萧丰南了。 像完颜溪这样的下人是没资格跟着马老爷他们上顶层的。马承恩为他在一楼找了个桌子,让他在这里等着。于是完颜溪剥起桌上的花生,一颗一颗递给衣兜里的小沙鼠,而后者吃得那叫一个欢。 一楼算是个小型的戏园子,台上的旦角正唱着一首《蝶恋花》,嗓音有些凄哀。台下有一桌的人喝醉了酒,正吵吵嚷嚷的叫那人下台。而在这一片吵杂声中,完颜溪就看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化真大老板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与他擦肩而过坐到了不远处的桌上。 那桌上原本已经坐了两人。完颜溪看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个都是男子,一个老一些一个年轻一些。老的那个下巴上蓄着一撮胡子,板着脸看上去十分威严。而年轻的那个坐姿随意,身子靠着椅子向后斜着,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慵懒样子。 苏化真对老的那个道:“怎样,人找到了?” 那人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给苏化真才道:“人根本就没想躲起来,否则我们谁都找不到。” “一个两个都想找他,我就不信他能神到哪儿去。”苏化真嗤笑着,却还是把茶给喝了。 “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他,你这草药的生意还做不了呢。”男人摇摇头:“你还真以为巫毒族的族长是平白无故的去找你吗?” “那也是因为马家人不自量力,竟然敢去招惹通灵者。我看和那个人也没多大关系。” “苏老板怎么能这样说呢。师父他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夸大奉承过别人?”年轻的终于忍不住插嘴,却被他师父瞪了回去。 “你若不信就随我走一趟。” “我也去!”年轻人刚出声又被瞪了一眼。 苏化真无奈摇了摇头:“我来时见到逸儿了,他应该马上就会过来。” 闻言,年轻人像是马上要讨得什么好处一般立马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8节 重逢 跟着前面的两人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城南他们才停下来。那是街尾处的一间小酒坊,挂着一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酒”字的旗子,隐隐有浓浓的酒香传来。 苏化真本想走进去,他身边的人却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根本不躲藏的完颜溪开口道:“小兄弟一直跟着我们是有什么事吗?”本来看他是个非灵者也感觉不到恶意就任他跟着了,谁想这人还光明正大的跟到身后了。 完颜溪看着那双犀利的眸子,表情也没变,淡淡开口道:“找人。”说着直接超过二人朝酒坊走去。 完颜溪并没有停在酒坊前面,而是仿佛来过一般径直走向酿酒的小院。只见那院中有石桌,桌旁种了棵树,而树上则半卧着个人。那人一身青衣,乌发垂肩,手中抱着个酒坛子倚在树杈上。眼睛半眯着,似乎在享受照在身上的阳光,一脸陶醉。而他旁边的树杈上栖着一只硕大的苍鹰,正亲昵地蹭着那人的侧脸。 似乎是听到动静,树上那人开口道:“久闻苏老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苏化真嘴角抽了抽。这眼都没睁一下,哪里来的“见”?但看对方那样子也明白这是个不好装腔作势的洒脱之人。不管对方看没看见,拱手道:“苏某才是久闻这‘天下第一谋士’的大名,没想到阁下竟是少年成名,佩服佩服。”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惯了,这场面话根本就是没过脑子一开口就说了出来。说完才发觉哪里不对,对方明明连眼都没睁,怎么知来的就是“苏化真”?望向旁边人,那人明显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并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和对方说过。 而这边话音刚落,树上那只鹰竟俯冲下来直直扑向完颜溪。树上那人心中一惊,睁开眼喊了声:“小啾,回来!!”却见他的鹰在一人怀里钻着,飞快的叼了个什么东西又飞了回来。仔细一瞧,那分明是只吓晕过去的老鼠。再朝树下看去,正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 熟悉的是,那双眸子看他的神色依旧没有变。陌生的是,那眼底又多了很多他不知道缘由的东西。 “呵。”愣了半天他突然笑了出来,挑了挑眉冲树下那人道:“怎么,时机已到你终于能来见我了?” 楚常怀游历过很多地方,不是没想过去天灵山。但那地方除了非本派弟子不得入内外,他还总觉得完颜淼对那里有深深的排斥感,虽然他师父没说,楚常怀也能感觉到。要不然也不会有完颜家那条祖训了。而每次看出他在想什么他师父都会来句:“时机一到,你不用去找,他自然会来寻你。” 如今,这人还当真寻来了。 楚常怀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袍看着完颜溪感叹道:“我们还能相遇,就说明我还有价值。”他可没忘记对方当年那一句“你与这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说到底,完颜溪眼中的也不过只是这个世界而已。 说完,楚常怀转头看向旁边的两位道:“今日在下高兴,请苏老板和项前辈喝一杯可好?” 要知道,这话从楚常怀嘴里说出来就说明已经答应了他们所求之事了。项越侧目,看来他们今天还是沾了这小兄弟的光了。 一旁的苏化真瞥了男人一眼,看向面前年纪不大的青年,勾起一边嘴角开口道:“这酒怎么说也要苏某来请。只是,阁下以什么身份来喝这杯酒呢?”他可不相信什么传言,一向眼见为实。比如那南鸿第一美女真见到了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 闻言,楚常怀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灿烂了起来,开口道:“苏老板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能认出你吧?”他这一生遇到的不服气的可太多了:“据我所知,苏家的生意最早是卖布出家。既然是卖布,自然要养蚕。养蚕就会需要桑叶。想必您腰间的香囊就是混了桑叶进去吧?虽然味道不是很浓,但也区别于别人装了香草的香囊了。而苏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始能够定制衣物了,这南鸿第一的绣女便是出自苏家布庄。这好的布料配上精细的刺绣,行走间发生的摩擦声自然区别于他人。当然,您也可以说丰都富人那么多,哪个穿不起这样的衣服。但是这牛皮底的鞋恐怕在这南鸿也只有您会穿了。”楚常怀指了指苏化真脚上的鞋,露齿一笑:“真不巧,在下刚好在北越有些朋友。北越缺布,大多数衣物都是由皮制成。以布换皮,您的算盘打得一向叫人佩服啊。只是这推广的事恐怕会受点阻碍。再者,能够让一个武功高强的通灵者轻声缓步心甘情愿的走在一个非灵者身后的,也只有您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项越道:“一般的通灵者,灵阶越高,步伐越轻,步速越快,和一般的非灵者区别很大。而且这种人向来高傲,怎么会故意慢上一拍甘心位于一个非灵者身后呢?不远不近,不急不躁,刚刚好的一步,那么即使抛去种族之差,这两人的关系也一定非比寻常啊。” “项前辈的步伐我是听惯了的,先前还觉着奇怪。习惯难改,这下也终于算是找到原因了。” 看着愣到原地的苏化真,楚常怀又道:“至于在下以什么身份喝苏老板这杯酒,当然是‘局外人’。” “局外人?”苏化真皱眉。 楚常怀没有解释,反而道:“据我所知,苏老板您一生所做过的最成功的生意就是您身边这位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楚常怀继续道:“项越,少年时入幕苏府成为苏家家臣。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通灵者。而这位高阶通灵者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丰国的人心所向——逸风王萧丰逸。而另一个则是开原国的两大御前将军之一的孙南星。一官一商,哪个国家都不冷落。苏老板果然好气魄,好远见。” 虽然对方夸赞的真诚,苏化真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了:“你怎么知道这些?”被人看透底牌的感觉当真不好。 “所以说我是局外人。”楚常怀歪了歪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谁知道你是局外人还是布局者。项越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扯了一下僵在原地的苏化真道:“不管谁请谁,我们先喝了再说。”这个下马威也真是…… 沉香美酿,芬芳四溢,醉人人不知。酒坊的酒确实是好酒,但楚常怀却在一旁泡茶。晨露冲泡,舍去浮沫,第一杯就递给了完颜溪。 “尝尝,这茶叶是我自己种的。” 完颜溪伸手接过,指腹在杯沿上摩擦了一会儿,开口道:“种茶酿酒,常怀喜欢的究竟是茶还是酒呢?” “茶味苦,令人清醒。酒味烈,令人智昏。人生当时而清醒,时而智昏,因时而择。时而克制,时而放纵。两者都必不可少,又谈何最爱?” 闻言,完颜溪突然定定的看着他。看着那双蓝瞳,楚常怀忽燃十分确定,刚刚那一下,对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不管过了几年,他们仍能看到对方心底最深的东西。但那东西双方都没资格去碰触,即使他们了解至深,相交至此。 完颜溪仰头一口喝下手中的茶,举止间透露出一丝慌乱。轻抹嘴角,开口道:“我宁愿选一世清醒,即使孤独到死。” 楚常怀皱眉:“随遇而安不好?” “随遇而安,难成大事。” 楚常怀摇摇头,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然后突然看向一旁的项越道:“项前辈可曾打量完了?” 项越收回一直放在完颜溪身上的目光,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才开口道:“看来流言不可信,楚兄当真结识颇丰。”只一句话,便说明他知道了什么。 楚常怀挑挑眉,看向一旁仍是一脸凝重的苏化真。前几天项越也是这表情,只不过比他好很多。开口道:“既然项前辈也在这里,那我就把实话说了。知道这些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根厂无孔不入。” 此言一出,连空气都凝重了起来。苏化真抬头看他:“你是根厂的人?” “我只是认识根厂的人。不,应该说是前根厂的人。”楚常怀勾起一抹笑:“能为开原国效力的人,他们的身份背景都必须毫无虚假,绝对安全。根厂不会允许威胁的存在。所以说,应该是苏老板培养的资源被利用了才是。”要知道,在九曲溪的那几天,他可是从苏缨嘴里套出了不少东西。 “他们要不要以身殉国是他们的事,我只是个商人,只要有收获,赔利也是可以容忍的。”苏化真闻言反而放松了下来。最初他就没想过会有入庙堂的这两人,在他心中,最不能赔进去的就是项越。只要这人不赔进去,一切好说。 “既然先生如此神通,可能告知在下为何马家的草药生意会一落千丈吗?”苏化真本想为难对方一下。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直到刁拓城去找他,并告诉他楚常怀与马欣雅相约于沧州才想明白一二。怕是这天下第一谋士也被美色迷了心,阴了巫毒族却被刁拓城反将一军。但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与他想的完全相反。 闻言,楚常怀差点笑出声来。果然刁拓城去找了这位。也能想象的出来自己被对方想成了什么样子,难怪人家一进门口气都不太对,客套话也总带点鄙夷。他不就是多欺负了苏缨几下吗?用得着这样误导别人抹黑他?这刁族长的护短也真是够了。 “富裕者和安乐者最容易贪恋美色。苏老板若奇怪一向对美人爱护有加的刁族长为何会下此狠手,不妨想想两者占全的自己为何没有被美色迷了心?”楚常怀意味深长的看了项越一眼:“也请别拿商人那套糊弄在下。要知道,若在下站在苏老板这个位子,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才能好好利用。相信苏老板也想过这一点。” 话说到这地步,苏化真的脸基本上已经全黑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你给刁拓城又找了一个?”要知道一旦心有所属,再绝色的美人也不过过眼云烟,更不会做出些让心上人误会的事。那时,只怕是遇美人如遇蛇蝎了。他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让刁拓城放弃马欣雅。要知道就因这两人的这种关系,以前他在沣州的生意不知碰了多少壁。 “若从时间上看,马小姐才是后来者。在下只不过让刁族长回头是岸,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而已。”楚常怀表示他现在已经对断袖见怪不怪了。毕竟就凭他认识的那几位的身份,也没人敢把他们烧死。 话说到这里苏化真算是什么都明白了。和着这人和刁拓城认识,并且熟悉到可以讨论感情问题的份上。而刁拓城让他来找这人,也不过是不相信以他的能力能扳倒马家罢了。被小看了的苏老板想到这一点后就深深的郁闷了。 楚常怀心里明白,苏化真这人在商场上算是第一把的好手,但玩阴的就不行了。而这一点项越就比他强的太多。别看在外人眼里这人就是个厉害点的护卫外加跑腿的,但实际上,项越对他们家老板的影响已经到了潜移默化的程度,也幸亏这人没有二心。他叫这人一声前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下面这话楚常怀是对着项越说的:“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萧丰南尽快和马欣雅成亲。既然我答应要帮忙了,明日我便会进宫。但请前辈记住,在下始终都是局外人。” 项越点点头:“那么就有劳楚兄了。”说完拉起还要再说些什么的苏化真起身离开:“我们就先告辞了。” 回芳欣楼的路上,苏化真被前头那人拉着,半天都没晃过神来。越想越不对,一把拉住项越道:“喂,阿越。你刚刚那是怎么想的?让马欣雅嫁给皇帝?她成了皇后,马老爷子就成了国丈,马家就更不容易对付了!” 项越叹了口气回头看他:“你还没想明白吗?马家的多少生意都是看在马欣雅的面子上才做成的。” 苏化真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一旦她成了□□,就没人会买她的面子了?那也不一定要嫁给皇帝啊。” “就是因为是皇帝,位高权重,别人只能看不能碰。甚至她成了皇后出宫都难,更别说插手马家的事了。” “可若马家与皇室联合,那沧州的生意绝对会被马家垄断的。” “你还不了解沧州的国情吗?萧丰南的皇位是逼宫得来的,又加上早年的淫靡,国库早就亏空。他现在依赖的可是商人们的税收,怎么可能让马家一支独大。即使他真的让马家垄断了贸易,沧州那么多商人又怎么会乐意,到时恐怕马家死得更快。” “这……”苏化真突然感觉背后瘆的慌:“那个楚常怀明明年纪那么小,竟能想到如此之远?”幸亏他对付的不是自己。 项越同意的点了点头:“我私底下查过他,但他的来历却一点都查不出来,连行踪都捉摸不定。谁想他竟然还与巫毒族族长结识。” “刁拓城一向睚眦必报,招惹他的一定加倍奉还。也只能说马家太贪,也不看看对手是谁。可这些对楚常怀又没好处,他为什么要做?” “可能,他真的是个局外人吧。” 第二个玄暝帝 “只要躺了这趟浑水,谁都不可能是局外人。常怀只不过聪明一点,能够明哲保身罢了。”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完颜溪正站在他们不远处。 “我想起你是谁了。”苏化真道:“你是马家的那个乐师,我在沣州见过你。” “在下已经不是乐师了,只不过是马总管的小厮而已。”完颜溪回答道:“两位可是回芳欣楼?我们顺路。”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超过两人向前走去。 看着青年的背影,苏化真扯了扯旁边的人道:“阿越,他到底是谁啊?” “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完颜家的人。” “完颜家不是被灭门了吗?” “总会有一些遗留下来的。” “刚才他说的话好像楚常怀是他家不成气候的孩子似的,明显的谦虚。” “虽然很贴切,但不得不说你这比喻不太恰当。” 完颜溪刚到芳欣楼就碰见萧丰逸下了马正往里走。那人一进门就被一直等在角落里的人一把拉了过去。如果没猜错,那人就是孙南星。 “你上去干嘛?看你哥当众秀恩爱你不堵得慌?”孙南星长得壮实,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脸上有道疤,更衬得阳刚气十足。但他这个人就是嘴贱得很,光往人痛处戳。 萧丰逸一把拂开这人道:“若欣雅真成了我皇嫂,这也是好事。” “得了吧,我都替你不服。你哥从小抢你爹娘,抢你老师,抢你的功绩,抢你的皇位,现在还要抢你的女人,你这男人当得也太窝囊了。” “你就不能少说点?”萧丰逸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句话足够你死好几遍了?!” “切,我的背后可是开原国,他们要动我还要掂量掂量。”孙南星翻了个白眼,一手搭到萧丰逸肩上,脸上笑嘻嘻的。 萧丰逸咬了咬牙,以一个肘击代替了捅他一刀的想法。快准狠的往后挥了一胳膊肘子。本以为对方会躲过去,谁想孙南星硬受了这么一下,当下蹲在那儿抱着肚子呼痛。 看他那样子,萧丰逸感觉有些愧疚。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听门口传来自家师父的声音:“逸儿,身为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师弟?” 望了眼从门口进来的项越和苏化真,再看蹲在那里忍笑忍得全身都开始打颤的孙南星,萧丰逸算是明白过来了。 “孙南星,你算好了是吧?!” “嘛~别生气。”孙南星站起来拍了拍萧丰逸的肩:“我不看你的心情不好么,现在气顺了吧?” 萧丰逸冷静下来后,确实觉得刚才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深深的看了一眼仍就笑得灿烂的自家师弟,有些无奈的转头对他师父道:“皇兄还在等着,徒儿就先行一步了。” 项越点了点头,突然道:“逸儿,师父的话你还听不听了?” 萧丰逸愣了一下,随后道:“当然听。” “你毕竟是王爷,国家之事师父管不了你。但师父给你句劝,不要和马小姐走太近。赈灾之事,能推出去就推出去。当然,为师并不是强迫你。” 闻言,萧丰逸的眼神暗了暗,低着头道:“徒儿知道了。” 待萧丰逸上楼,苏化真开口道:“你觉得他会听你的?” 项越意味深长道:“前一项或许会听,后一项绝对不会听。即使他会听,这事恐怕也是推不出去的。” “那你还说?” “当师父的不管怎样总要说一下的。” 果然,萧丰逸前脚刚上去,后脚出来时就被任命了。不过不是去赈灾,而是镇压灾民。而原因就是萧丰南听闻马欣雅被灾民围困了,龙颜大怒。 “好了,这下镇压有失民心,不镇压有违皇命。里外都不是人,这下你皇兄又要抢你做人的资格了。”孙南星歪着头,笑盈盈的看着萧丰逸。 萧丰逸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却也知道对方说的没错。 “你们开原国就没遇到过这种事吗?”苏化真看向孙南星。 孙南星摆摆手:“开原国建立的很凶残,我身边的将士们都是被强行征召的没有父母的青壮年,可以说国内不能劳作者很少。再加上这几年相国大人坐镇,商业的发展都是建立在严格的税收制度和法律基础之上的。一旦犯法,严重者弃市。所以不存在因商业垄断而造成灾民的这种情况。” “这样开国,他们也不怕造成兵变和民反。”萧丰逸皱眉。 “开国的条件,钱、势、民心,可只要势足够大,钱和民心总会有的。玄暝大帝可是一个能孤身一人到达昭华杀了阴阳家家主的人,即使有兵变也不过是杀了这波人再从头开始罢了。”孙南星扣了扣桌子露出一个笑容来:“再说了,谁说我们没有民心?铁骑的将士万众一心,我们的目标可是很伟大的。” 孙南星说得轻松,旁边人听得心里沉重。丰国旁边有个这样的国家,被吞并还不是时间的问题。 “可现在,这镇压灾民的事该怎么办?”萧丰逸想了想突然看向苏化真。 知道他想的什么,苏化真毫不留情的否决道:“我是商人不是善人,绝不做没有回报代价还如此之大的事。”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和你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让我因为你这样做的地步。” “可那些都是人命啊。” “与我无关,我没有必要去救济他们。” “这世上也是有比利益更为重要的东西的。” “在这样的君王治理下,即使我出了钱他们也迟早会死。”苏化真打断他:“况且你突然有了那么多的钱,你觉得你皇兄会放过你?”说完看了旁边的项越一眼:“你是怎么教徒弟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人的天性是很难改变的,更何况逸儿从小并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逸风王,把人心想得太好也是难免的。”项越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眼神柔和下来:“况且他确实没有化真你的天资聪颖。” 被夸了的苏老板果然没有再在这点上较真,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把主意打到师娘身上,你这不是找死吗?”一边的孙南星凑在萧丰逸耳边小声说道,被后者一把推远。 “如今,这件事只能能拖就拖。”项越望了萧丰逸一眼。虽然有些对不住这个徒弟,但要保住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萧丰逸这次很老实的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第二天,马承恩起了个大早,叫了完颜溪去了东街。 “马家有几处商铺需要打理,你跟着我就行了。” 在马家,这位总管的地位是仅次于马家少爷的。虽然为人低调,但很多大事都要由他操办,可谓马老爷的左膀右臂。 进入店铺后,马承恩就与店老板攀谈了起来。完颜溪站在一边,左右无事便向四周随便看看。此时,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男人。一身白色短打,外套杏黄色长衫,身形修长但不瘦弱。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露出带些秀气的干净脸庞。这人眉眼柔和,带着一股温润之气,整个人的气质宛如一块上好的羊白脂。而男人随身带的那把银色的佩剑也表现出这人不是什么任人欺负之辈。 “老板,来一匹布。”男人开口,连声音都带着温和,嘴角自然而然的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让人倍感亲切。 “公子是要做什么用的?” “做衣服。” 完颜溪一直看着那人,直到男人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冲他微微一笑。之后拿起自己买的布便出去了。 胳膊被捅了捅,马承恩凑过来道:“怎么,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完颜溪转头,还没说什么就见马承恩已经径自跟了上去,无奈也只能跟了过去。 之后那男子进了一家裁衣店,出来时手上的布没有了。又在玉器店买了块玉佩,之后还买了些糕点和清酒。 完颜溪有些奇怪,跟了这一路,放平时他早就被发现了,就和他昨天跟着项越他们一样。更何况他觉得这个人肯定要比项越警觉得多。 “我觉得他应该是个侍卫。”马承恩开口道:“这个样子明显是给别人买的。而且他主子口味还挺挑,这买的都是些高级货。” “但他的气质不像。” “对,身上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就像哪个书香门第养出的少爷一样,可是……”马承恩之后的话没说出口,但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 “可是他却是万中挑一,百年难得的将星,一生必将杀戮无数。对吗?” 此话一出,马承恩只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我早就知道你不简单”的笑容,道:“所以说你还真是完颜家的?” “完颜溪。”完颜溪点了点头:“那马总管可是天灵山弟子?” 这世上只有完颜家、天灵山和阴阳家才教习观星术和命道之学。若依照完颜淼和天灵山的关系推断,那这天灵山所教习的还是来源于完颜家呢。看马承恩的长相,排除完颜家和阴阳家那就只剩天灵山了。除非他也像楚常怀那样,遇到一个归隐的世外高人什么的。只是这个年岁的弟子,完颜溪倒是从未见过,或者对方的年龄根本不是看上去的那样。 马承恩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只是道听途说,略懂皮毛。刚那话不还是小兄弟你说出来的吗?我也压根没想到那儿去,怎么可能是天灵山弟子。哎呀,那人要走了,快跟上。” 完颜溪才不会相信他的说法。能一眼看出对方的星相,必定不简单。可惜他现在灵根已毁,根本感觉不到对方的灵阶。 最后,那男子走到一家酒楼,径直上了二楼。两人跟上去的时候,就见窗口坐着一个逆光的背影。那男子走到那人面前,拱手道:“主上,东西买回来了。” 那人并没有马上接过东西,而是慢慢的开口道:“瑞方,你最近是不是练功偷懒了?带回来两只小老鼠都没发觉。” 那声音十分熟悉,带着十足的玩味。连比喻都好像在哪里听过。 被称为瑞方的男子一惊,立马转头。一下就看见了楼梯口处只露了个脑袋的完颜溪和马承恩。 男子立马抽出剑道:“是属下失职,还望主上恕罪。”然后转向楼梯口,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只是来吃饭的。”马承恩立马道。 “能进得了我的灵质空间,怎么说这顿饭也要身为灵界主的在下请啊。”背着身的那人又道。 完颜溪这才发现,这所谓的二楼,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缓缓转过身,只见他面上戴着一副白玉金边的面具,面具后一双红瞳格外明显。完颜溪突然想起他在哪儿见过这人了。 “敢问阁下,可是玄暝大帝?”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而当事人却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一个洞虚期的御灵者,一个认识我的小子。有意思,有意思。” “洞虚期?”完颜溪瞄了马承恩一眼:“马总管还说自己不是天灵山弟子吗?”能练到洞虚期怎么说也有近千年的道行了。要知道很多御灵者就是卡在移神和舍身之间一卡就是好几百年,甚至是永远。要这么说,马承恩的辈分就应该是一代弟子了。难怪完颜溪没见过,一代的弟子要么进阶失败死的死,或者为了进阶闭关的闭关。莫清寒的师父也就是完颜溪的师祖就是去闭关了。 “失策啊失策,我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被认出来了。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一波更比一波浪啊。”马承恩脸上满是惭愧的表情,好像他真的为自己的技不如人而感到蒙羞似的。 “有话快说,没话快滚。”虽然话这么说,但男人的语气中并没有不满。 “那我们便告辞了。”马承恩一把拉过完颜溪向下走去。 “主上,他们来的莫名其妙,就这样放走真的好吗?”瑞方看向旁边的男人,而后者已经很干脆的又把身子转了过去。 “天灵山不管尘间事,这人对我们没多大威胁。况且与一个洞虚期的御灵者打起来,对我们没好处。” 下楼后,马承恩看向身后的完颜溪道:“颜、啊不,应该是完颜小兄弟,这事你怎么看?” “能让将星伴其左右,这人一定不是假的。”完颜溪抬头看了眼二楼窗户:“我觉得,玄暝大帝应该有两个人。” “合着你还见过另外一个,那这开原国的皇室可就有意思多了。” 阴谋 完颜溪和马承恩刚回到马府,马总管就被一脸焦急的马老爷叫去了。原因就是萧丰南要封马欣雅为皇后。 其实这事萧丰南之前也提过很多次,都被马欣雅以还想专心救几年人给搪塞了过去。萧丰南为了充分发扬自己温柔体贴的优点,并没有逼迫她。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反而坚决的很,甚至不惜以自己皇帝的身份来给马老爷施压。连马欣雅本人都奇怪,昨天宴会上还好好的人第二天回个宫怎么就这样了。而只有那天在场的三位心里清楚,这都是楚常怀的功劳。 “小姐成了皇后,那老爷您就是国丈了。这是好事啊。”马承恩看了看手里刚颁下的圣旨,笑的一脸讨好。 “承恩,你不明白。”马老爷仍是一脸愁苦。 “老爷若是舍不得小姐的话,是很容易理解的。”马承恩揣着明白装糊涂。 “的确舍不得,可是……”马老爷有些语塞,他总不能说留着女儿是为了生意吧? “皇命难违,陛下和小姐又是两情相悦,老爷应该早就想到有这一天才对。”说到这里,马承恩心中冷哼一声。先不说马欣雅心里装的到底是谁,马老爷这种不知见好就收还想着一条路走到底的人,怎么会想到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倒是有办法能解决眼下的情况,但他还不想错过这场好戏。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布这个局的人是谁。 “其实老爷若真的害怕小姐出嫁会影响什么的话,可以在皇上下聘礼时索要一些特别的东西。”他这话说的含糊。马老爷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大笑了出来:“哈哈,承恩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看着马老爷喜笑颜开的样子,马承恩心中闪过一丝小小的忧愁。马家气数将尽,可这之后他又能去哪儿呢?他好不容易,才安定下十几年。 “谋士说白了也就是个说客。”苏化真看着墙上贴的皇帝大婚的告示有些不服。 “可像这样知名度高影响力大的说客还需要人脉、胆识和谋略。苏老板你根本比不上嘛。”孙南星明显很喜欢火上浇油。 但苏化真毕竟也是混迹商场多年的人,即使心里再不爽,也只是瞪他一眼道:“话说你一邻国重要将领在这里做什么?” “您还记得我是哪儿的人啊?”孙南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假装出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道:“什么重要将领啊,御前将军啊,只要皇帝出门,我们还不是随从的命。” 闻言,苏化真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反应过来后惊诧道:“你是说……!”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请问,阁下可是苏化真苏老板?” 苏化真转头,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个模样俊秀的男子。而另一边的孙南星介绍道:“这位就是开原国另一位御前将军——陵瑞方。” 苏化真打量了对方几眼,突然冲孙南星冷笑道:“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师父离开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吧?这么费尽心思,不仅仅是让我见个人这么简单吧?” 孙南星露出一副委屈样:“别这么说啊苏老板,我们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再说了,这次的事我们也是为您好,师父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那么,请阁下和在下走一趟吧。”陵瑞方冲他温和的笑了笑,没有丝毫恶意。这个笑让苏化真冷静了一些,他抬步边走边意味深长道:“总觉得有场阴谋正在暗中进行呢。” 与此同时,项越正在逸风王府上和萧丰逸商讨大婚之事。 “皇帝即将大婚,这样你去镇压灾民的事刚好也可以缓一缓了。” “可是皇兄大婚必定又要劳民伤财,恐怕之后灾民反而会越来越多。”萧丰逸有些悲哀的摇了摇头:“民心不保,难免会发生兵变。” 项越看着自己这个本性善良过头的徒弟,沉默半响后突然道:“逸儿,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萧丰逸一惊,连忙道:“师父这话以后万万不能再说。我一日为臣,终生只能为臣啊。” “即使他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你父皇,昏庸无道至如此地步,你也不肯反吗?”项越进一步逼迫道。 “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他,毕竟是我皇兄。”萧丰逸低着头,语气中带上了点凄哀。 “你一心向民,却不知从根本上切断祸患,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项越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你今后还是少与星儿接触的好。” “师父?!”萧丰逸惊讶的抬头:“你不相信师弟?”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他的身份与我并没有利害关系。与你就不同了,开原国与丰国终将会有一战。” “可是……” “没有可是,要当忠臣就好好的当忠臣,保民还是保皇,只能选择一样。”说完,项越便转身离去。他当师父一向要求不多,对徒弟点到为止即可。他们自己的道路,由他们自己选择。 项越刚出逸风王府,就看见苏化真两眼有些无神的站在那里。看见他出来后,勉强勾起一个笑容道:“快,阿越,在皇帝大婚之前,把我们在丰国的所有资产全部挪走。” 项越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化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他身后的逸风王府的牌匾道:“阿越,我问你,是不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以我为先?” 虽然感到事情不对,但在这个问题上项越从不犹豫:“当然,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以你为先。”这个人,早已重要到骨子里了。 而这次苏化真反而没有像以前那样勾起一个满足的笑容,而是有些心疼的看着项越道:“那你这一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看到逸儿了。” 几天的时间,丰国近一半的商家全部转移,还有一部分,没有转移也莫名其妙的关了门。这消息传到楚常怀耳中时他正在皇帝的婚宴上。左右看了眼应邀的来宾,明明是以商贸崛起的国家,当权者大婚,来的商人却只有寥寥几家,怎么想都知道事情不对劲。 看着周围红红火火一片喜庆,楚常怀突然有种叹气的冲动。他就参加过两次婚礼,这两次婚礼还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次婚礼也不会成功。而这个想法在他看见角落里和完颜溪并排坐着的轩辕玄荒时就更加强烈了。楚常怀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皇家的婚礼大多繁杂,衣饰摆设讲究颇深。萧丰南一身金红相间的长袍携着头盖红帕的马欣雅缓缓走来。萧丰南和萧丰逸长相相似,自然也是俊秀异常。萧家祖上是沧州本土的通灵者,灵力也不算弱,只是到了这一代,因为血统的不纯正,同辈中也不过只出了萧丰南和萧丰逸两位通灵者。 几近礼成之时,殿外突然吹进一阵大风,直接把马欣雅头上的盖头掀去,一个美人被吓得花容失色。 “丰皇大礼,怎么也不邀请我这个邻居呢?”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巨大的灵压充满整个大殿。只见大殿外,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的身影。 萧丰南眉毛扭成一团,却还是强压下怒火道:“请问阁下是?” “呵。”一声轻笑,中间个头最高的那人慢步走进大殿,面具后的红瞳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同为皇者,在下玄暝大帝。”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被震住了,却不约而同的没有一人吭声。萧丰南还算镇定,开口道:“因为这次婚礼准备比较仓促,没有邀请阁下也请见谅。既然阁下已经来了,还请入座。”说着便要叫侍女准备上座。 “入座就不必了。”玄暝大帝甩了下袖子把手背到身后:“在下这次来主要是告诉陛下一声,让陛下有个心理准备。”那一双红瞳在夜色中亮的惊人:“不久之后,这沧州就会成为我开原国的领土。” “什么?!”此话一出,萧丰南终于不淡定了:“丰国与开原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为何如此?!” “要不这样好了,陛下把马小姐送给我,我们就停战,继续友好往来。” 相同的嗓音,却不是出自站着的男人之口。只见人群中坐着的轩辕玄荒悠悠站了起来。 玄暝大帝看向他,即使带着面具也能感觉出男人的心情一瞬间跌落下去:“沣州的事你都办完了?你这么做简直是胡闹!” 轩辕玄荒看着他道:“我们的权力是对等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做决定?” “你做决定?好,以后打仗你去打啊!” “这次他若不把人送给我,这仗就由我打。” “别忘了你现在说的话!” 绕来绕去,两人的问题又绕回了马欣雅身上。在场人也算是明白了,这两人是一伙的。 “这里是丰国,你们在寡人的地盘上正大光明的窥视寡人的皇后,是不是太大胆了点?!”萧丰南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寡人管你们是谁。来人,把他们拿下!” 一声令下,整个大殿被禁卫军包围。萧丰逸也从席上站了起来,举剑立在自己皇兄身边。而他的眼神却是望着玄暝大帝身后的孙南星。想起师父那天说的话,心里一阵酸楚,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站在了对立面上。 “这么说,就是不同意要开战了?”轩辕玄荒慢悠悠的走到殿中心,手边还扯着一个完颜溪。脸上笑意正浓:“正合我意。”说着看向被萧丰南护在身后的马欣雅道:“美人,你说我把这整个丰国打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马欣雅当然不会答应,倒是玄暝大帝冷哼一声道:“我一直以为仅凭一人就把在场的人杀光才是你的风格。” “那样确实很过瘾,但一点一点把一个国家吞噬,看着这个国家的国主被逼的走投无路,抛弃尊严,跪地求饶才更有趣,不是吗?”轩辕玄荒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我啊,已经很久没有尝到鲜血的味道了。” “打不打仗是你们的事,但能否请阁下把手上的人还给在下呢?”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只见马承恩展了展衣摆从席上站了起来,冲玄暝大帝点了点头:“我们又见面了。” 玄暝大帝皱眉道:“天灵山不管凡尘事吧?” “确实不管,但若是天灵山弟子就必须要管了。”说着,马承恩冲被轩辕玄荒抓的死紧的完颜溪道:“孩子,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吗?” 即使被禁锢着,完颜溪的眼中也没有一丝慌乱。但当马承恩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我灵根已毁,你收我何用?” “我又没说要教你灵术。”马承恩无奈叹口气:“你执念太重,总有一天会被压垮。难得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合胃口的,即使别的做不了,起码也可以保你一生平安。” “这便不用了。人各有命,我的执念也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完颜溪勾起一抹笑:“其实我应该叫您祖师伯才对。当年天尊收的弟子当中,只有一人进入了洞虚期。” 马承恩惊讶的看着他:“你师父是谁?” “莫清寒,道号玉禛。” “呵~那小子竟然也会收徒弟。”马承恩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不想让我救你,那我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那祖师伯您呢?我曾听师父说过,当年琴师叔就是凭借一曲《凤陨》成为了天灵山弟子。竹林幽幽,您都在外游荡百年了,还不回天灵山吗?” 马承恩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这是我的事,晚辈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完颜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猛的向后一拽,一个不稳倒到轩辕玄荒的怀里。抬头就看见一张不耐烦的脸:“好了,小老鼠,叙旧也叙够了。你不给你的小伙伴打声招呼吗?”说完看向一直在旁若无人的喝酒的楚常怀。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楚常怀抬起头瞄了某人一眼,又低了下去。但明显故意加大音量的话语格外清晰:“哎呀,我就说今天诸事不顺,这不,遇见不想见的家伙,伤眼啊。” “啧。”轩辕玄荒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每次遇到这小子就感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知道么,就凭你七年前的那一脚和那一拳,就足够我让你生不如死了!” “瞧瞧,还玄暝大帝呢,气量这么小。果然这么多年后被人取代了吧?还是说,你一直都是冒充的?”说着,还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轩辕玄荒这下不说话了,只是周身的灵压暴涨起来。眼看就要向楚常怀发出攻击,却被旁边戴着面具的玄暝大帝一手拦下。 “你干嘛?!”被拦下的人立马炸毛了。 男人没理他,对楚常怀道:“你便是金鳞才子了。”完完全全的肯定:“我们的相国大人想要见你。” “什么金鳞才子?”楚常怀有些奇怪。 “臣将星变乱世至,天星陨落新王生。金鳞才子今何在?一遇风雨便助龙。血系混绊非常物,化剑劈浊新世开。这是预言。”完颜溪开口解释道:“常怀,抱歉我没告诉你。” 决定了,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预言了。楚常怀狠狠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就算我真的是什么金鳞才子,想带我走,诚意呢?” “两国即将开战,你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被逼着出谋划策的下场。最终城破,你还是会落到我们手里面。丰国气数将尽,凭你的聪明,不会看不出哪个更值得选择。至于诚意……”玄暝大帝勾起一抹笑,抬手缓缓的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和轩辕玄荒一模一样的脸:“认识一下,在下轩辕暝荒,你给了一拳外加一脚的那个家伙的同胞兄长。” 楚常怀看上去没有多惊讶,他只是道:“这世上还真的有两个玄暝大帝。你们开原国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亲自去找好了。” “其实你也挺适合当个说客的。”楚常怀挑了挑眉,看了眼完颜溪,又飞快的扫了眼站在最后的陵瑞方,开口道:“好,我跟你们走。” 有些东西,过了这么多年,他是时候需要去面对了。 铁骑大军 转眼之间天气已经进入秋季,带着丝丝凉意的风吹黄了遍山的树叶。山林间,隐隐有人的低呼声传来。只见层层秋叶之下,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微微抬着头,有些担心的看着树上,唤道:“常怀,你小心一点。” “有什么好小心的,这片地我熟得很。这树我以前也爬过很多次。”一个更有活力的声音传来,伴着吱吱呀呀的树枝声。只见一棵杏树上,一个只着断卦的青年一手扒着一根树枝,半个身子悬空,正伸着胳膊够树枝上的杏儿。 没多久,那青年便抱着一堆杏从树上跃了下来,落地时一个没站稳,身子半扑到了地上,有几个杏儿被他压烂,挤了青年一脸的汁水。再加上被树枝弄脏的脸,看上去极其狼狈。树下的青年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呵,常怀,你今年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皮?” “你管我!”青年瞪了他一眼,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这两人,正是楚常怀和完颜溪。 把摘下来的杏啊枣啊用布包起来,楚常怀一把拉过完颜溪道:“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在山林间走了很久,越走越靠上,直到楚常怀扒开一片矮树丛,眼前的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 这是一个半高的山崖,以一个半圆形包围着一大块平地。而那平地就是铁骑大军的训练场。从这个角度刚好能清楚地看见整个训练场的情况。此时,训练场上黑压压的一片,练兵时的吼叫声有节奏的传来,即使隔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震耳欲聋的气势。 楚常怀随便寻了个草堆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位子,示意完颜溪也坐过来。 完颜溪刚坐下便听旁边那人道:“我小时候陵大哥去参军,我进不了训练场就爬到这山上坐在这里。想着陵大哥肯定就是那其中的一点,眯着眼睛拼命的找,却谁是谁都分不清。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傻。” 这是楚常怀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过去。完颜溪静静的听着,看对方说起自己的糗事而自嘲的笑容;看对方说起自己那几个不靠谱的伙伴一脸嫌弃的表情;看对方谈起美好回忆时柔软下来的神色。此时的楚常怀生动、真实、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不像这次他们再相遇时,强势、自信、狡黠、让人不容忽视,却有种深深的疏离感。现在想想,从小在天灵山长大的他,一直都是练功学习,即使有舅舅带他下山也是极少数的。而他真正有色彩的记忆,就是从他遇见楚常怀开始的。而当年他单方面的离开,这么多年后他们之间仍能够毫无芥蒂,这让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喜悦。 “常怀,有一句话我想再说一遍。”完颜溪拉过楚常怀的手郑重道:“你是我重要的羁绊。七年前我的离开,你能原谅我吗?” 楚常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手弹到完颜溪脑门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啊,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这个笑容即使日后对方已经离开了近千年,完颜溪也仍旧记忆犹新。 两人回到军营后,迎面看到的就是站在军营门口的轩辕玄荒,旁边一身黑的宋罗是根厂派给他的贴身侍卫。 “呦,我还以为你小子害怕逃走了呢。”男人冲楚常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害怕?我当然害怕了,怎么会不害怕呢?”楚常怀接着他的话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这领兵打仗的可是出门带着保姆,只会使用蛮力的家伙。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怎么会不害怕呢?” “你还知道怕死啊?”轩辕玄荒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这样激我,就不怕我一招弄死你?”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弄死我轻而易举,但……”楚常怀挑挑眉道:“你现在还不能杀我。阿罗,再给你们殿下强调一下注意事项。” 旁边的宋罗有些无奈道:“鸢大人说,您要是伤害军师,这场仗就让大殿下来打,您还要在皇宫禁足半年。” 轩辕玄荒闻言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宋罗连忙跟上。 “哈哈哈,小溪你看见没有?他的表情好好笑!” “他迟早会报复回来的。”完颜溪看着那个背影无不担心地说道。 “管他呢。”楚常怀摆摆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相国能管得住皇帝,但我倒是对这位鸢大人越来越感兴趣了。”楚常怀摸了摸下巴,意有所指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人叫轩辕两兄弟都是称呼殿下?” “常怀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玄暝大帝之上,肯定还有人。这位‘陛下’啊,肯定才是开原国真正的掌权者。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完颜点点头。 开原国的武力分为两股,刺杀的根厂和正式打仗用的铁骑大军。从前,根厂属于轩辕玄荒管,铁骑大军属于轩辕暝荒管。只不过这一次,兄弟俩因为丰国皇宫里的那点矛盾哥哥撒手不管了,弟弟又是一副为了美人打下一个国又怎样的架势。而楚常怀莫名其妙的被那位素未谋面的相国大人也就是苏缨心心念着的鸢大人任命为军师。 “那个啥,我第一次当军师,把你们坑死了别怪我啊。”第一天到军营时楚常怀摸着后脑勺这样说道,然后被打了个爆栗。 “说什么呢臭小子,混出名堂回来了就这样对待老乡啊?”打他的男人又高又壮,一身肌肉黑亮黑亮的,小时候经常揉捏他。但楚常怀爬树摸鱼的功夫却都是他教的。叫做阿岗。 “喂,我这天下第一谋士的脑子可是很金贵的,拍傻了你赔啊!”楚常怀半开玩笑道。 “你在别人那儿是天下第一谋士,在我们这还是那个最皮的小鬼头。”旁边长相艳丽的女人狠狠揉了揉楚常怀的脑袋。 这位是绯然,铁骑军中唯一的女将士。此人性格彪悍,有时连男人都打不过她。但楚常怀知道,她是因为喜欢陵大哥才来参军的。 和楚常怀小时候同村的那一波被开原国收养的孩子大多数都进了铁骑,这几年死了不少。有少部分像顾青和阿浩那样进了根厂,至今生死不明。而这之中,只有陵瑞方是万中挑一、百年难遇的将星,所以从一开始就被高层看中,重点培养。也因此,陵瑞方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同村的人,对他们这些孩子特别照顾。所以说,预言和命格这种东西真的很讨厌。 每次楚常怀想到这些,心中都会冷笑连连。让他当军师,就是料到他不会耍阴招,故意让开原国打败仗连累了这些旧识。其实,这些人何止是旧识呢,对于无父无母的楚常怀来说,一直都是亲人。 军营里,完颜溪和楚常怀住的帐子离训练场很近。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就会被某种练武的低吼声吵得不得不起床。 楚常怀十分不爽的看着孙南星在练武场上舞刀弄枪,问道:“他平时也这么亢奋吗我说?” “他平时是练武最不勤的。”阿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来了,站在一边,明显是被吵醒的。 倒是完颜溪思索片刻冲场上那人道:“孙将军就这么想和逸风王打仗吗?”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那人一个不稳,手中□□尾部绊住右脚,一个踉跄趴了下去。 楚常怀喜闻乐见的拍了拍完颜溪的肩,夸奖道:“干得好。” 远处的孙南星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复杂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才把□□放好走了过来。站到这几个人面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怎么说呢,你们肯定很奇怪我们明明是师兄弟为什么我还那么想和他打。不仅是出于立场,我只是更想在他面前证明自己而已。”似乎是被自己的话感动到一般,孙南星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们的灵术和体术均出自同一种。他就像另一个我一样。所以说,打败他也是一种自我的超越。”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一般抬起了头,高兴道:“对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旁边的几个人一脸黑线的看着他。这哪里是说服别人,明明是说服自己好吧! “其实……”楚常怀突然坏笑了起来:“你以前从来没打赢过对吧?” 闻言,孙南星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急忙道:“那、那只是暂时的!”说完还死死瞪了楚常怀一眼。同样是嘴上不饶人的主,但他遇上这人也算明白了自己等级还不够。这种不管遇上谁都能嘴贱的家伙简直是用生命在作死,重点是每次还一说一个准。 “那孙将军有没有想过,你必须杀死对方呢?”每当这时,完颜溪总是最正经的那一个。 “怎么说呢,也想过。”孙南星摸了摸后脑勺,眼神难得变得认真起来:“我觉得在这方面他和我肯定都一样,觉得死在对方手里也是一件幸事。” “这么说,我就不怕你放水了。”楚常怀打趣道。 “怎么可能放水,那是对武者的一种侮辱。”孙南星不满的白他一眼。 “所以说南星啊你就是个武痴。”阿岗大笑着揽过孙南星的肩膀大力的拍了拍。 “感情上的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看着面前的两个大块头,楚常怀对完颜溪道:“不用一味地想的那么长远,那么复杂。只要当事人没有什么遗憾,整个故事也不算什么悲剧。”对上完颜溪看过来的眼神,楚常怀露出一个笑容:“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是经历者,就不能光按结局简单的去判断一件事的好坏。凡事放轻松,别让这个能力压垮了你。” 听着楚常怀满是宽慰的话,完颜溪突然就想起马承恩说他执念太深。是啊,都说他天生性情冷漠,可很多事他都放不下。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但压抑不了内心因种种事而泛起的悲凉和罪恶感,他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豁达。 不过幸好,他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想到这里,完颜溪抬头对看着他的楚常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记住了,常怀。” 沧州之战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9节 出征那天,两个青年才见识到铁骑大军真正的气魄:成千上万的兵马在城楼下严阵以待,虽然悄无声息但却压迫十足。铁灰色的冰甲在阳光下散发着凌厉的寒气。位于阵前的两个带头将领——陵瑞方和孙南星,分别驾于一黑一棕两匹战马上,在银色铠甲的衬托下十分器宇轩昂。而城楼之上站着他们的王,轩辕玄荒身穿一身金色铠甲,红色披风在身后鼓鼓舞动,连手中的利刃也镀上了一层金色。那一双鲜红的瞳孔正散发着嗜血的光芒,把那一张带着邪气的脸衬托的宛若鬼神。 男人开口,一字一句声如洪钟,威严异常:“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言毕,端起一碗烈酒仰头喝下,之后用力把碗摔到地上:“出发!!” 当大军走后,刚刚的城墙上又出现两个人影,正远远地望着逐渐消失的大军。 “暝儿,你在担心谁?你弟弟还是将星?”身披银边黑袍的那个率先开口。 轩辕暝荒笑了笑道:“我不是玄荒,我心里有数。” 另外那人好像微微叹了口气:“暝儿,你记住,我不是偏心于你们俩的任何一个,所以有的事我不阻止,但你也莫失了分寸。” “我知道。”一般这个人说的话他都会听:“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故意把楚常怀和玄荒安排在一起?就不怕……出事吗?” “玄儿性子太烈,做事冲动,总要找个人挫一挫他的锐气。至于金鳞才子……”这人微微抬头看向远处,语气中多了些意味深长:“心中无王,却注定要长伴王侧。心无大爱,却注定要常怀天下。与其不情不愿,不如借此机会让他看淡生死。况且,我觉得他和玄儿在某些地方还是很像的。” “……”轩辕暝荒朝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了空无一物的荒地。也许有些东西,只有注定的人才能看到。 “那您穿成这个样子又是打算去哪儿?”这人只有去执行任务时才会穿这件衣服。 “天灵山。”回答得很干脆。 “什么?”轩辕暝荒有些惊讶:“现在动天灵山是不是还太早?我们还在打仗,如果把他们惹急了……” “放心。”那人出手安抚道:“我只是去找个人。”顿了一下,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又开口道:“是时候了,如果他的执念是那个人,那我便把那个人引出来,这样他就会放过我了吧……” 因为宽大的帽檐,轩辕暝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还是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悲凉。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大帐中,楚常怀颇有气势的指了指地图道:“雍州与沧州的交界处为一条山脉——卧龙山。所谓卧龙山,山虽不高,但若想穿过也必须先通过一条弯曲的宛如盘龙的栈道。这条栈道先窄后宽,形似龙的尾和口,而龙口正对沧州。” “若我没记错,龙口处设有穹沧关,应是我国的关口吧?”孙南星插话道。 “没错,此关正是开原国对丰国的最佳防线,龙口在外,易守难攻。”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出了此关,全是平原。” “你以为光我们能想到这一点吗?”楚常怀望了他一眼:“易守难攻,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开原国可以用此关御敌,丰国同样也可以,而关键就在守关之人。” “你的意思是……”孙南星和他对视一眼:“他们会收买穹沧关的将士?” “丰国毕竟财力丰厚,而边境又是穷乡僻壤之地,收买是最可能的。我只是担心……”楚常怀迟疑了一下道:“丰国会先下手为强,在我们到达之前强攻穹沧关!”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沉重了下来。只有轩辕玄荒一人一脸怎样都无所谓的表情。楚常怀有些不满的看他一眼,继续道:“如今之计,只有从队伍中先挑选出一队攀岩高手,趁夜色突袭关口打探情报。若穹沧关还为我军掌控就算了,若已被敌军攻陷也只有先行潜伏,联合有意归顺的将士从内到外进行突破。与此同时,行军之时须让盾甲兵先行,弓箭手在后,以防道路两旁高地上的埋伏。”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楚常怀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在军中都有些地位的将领们:“我不管你们有的灵阶有多高,灵术有多强,凡敢妄用灵力者,一律以军法处置,每人三十军棍!!”说这话时楚常怀一脸冷肃,周身凌然的气场丝毫看不出这只是个二十刚出头第一次上战场的青年。 “这……”军官们有些犹豫的看向轩辕玄荒,但后者还没说话,就听楚常怀又开口道:“你就算了,一看就是个体术不怎么样,不用灵术就会死的家伙。”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其中以站在某人旁边的宋罗最为夸张。 男人盯着楚常怀眯了眯眼,最后反而笑了出来:“呵,军师大人当真多虑。虽然我不像那些渣滓灵力能那么快消耗完,但毕竟军师一片好意,本王还是心领了。” 楚常怀撇过头,一边在心里暗骂你最好快点灵力耗竭而死一边道:“好了各位,听明白了就尽快从各自帐下选人,今晚就行动。” 晚上,把突袭部队送出去后,楚常怀刚想回帐就被陵瑞方叫住了。 “小怀,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大军进入栈道?”对方上来直接开门见山。 “能尽早就尽早。”楚常怀也没有打算隐瞒。 “可那样关口的消息很可能传不回来。” “我本身就没有给他们下传口信回来的命令。” “什么?”陵瑞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你让突袭部队去还有什么意义?” “突袭部队当然是突袭了。”楚常怀耸了耸肩:“不管穹沧关有没有被占领,这条栈道我们都要过。与其让军队松松散散,认为在自己的地盘上可以无所顾忌,还不如让他们提前进入警戒状态。我啊,可是一开始就做好了遭到伏击,强攻穹沧关的打算。消息什么的,无论好坏对我都没有意义。” 说这话时,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和疯狂。一瞬即逝,却还是被陵瑞方看见了。他叹了口气道:“小怀,其实你当初走后我就希望你再也不要回来了。但如今没想到,你不但回来了还以这样的身份回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前熟知的我们,与现在的我们早已不同了。” “陵大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楚常怀看着他,眼中一片平静:“我并不傻,我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即使心中再恨我也不会报仇的。”楚常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仇恨这种东西,我不会让它左右我的行为。教训,吃一次就够了。”直到今天,完颜溪挡在他面前的样子,大水袭来时的恐惧,还有夜月一族的青年死前的悲鸣都还十分清晰。 闻言,陵瑞方看了他半响,最终也只是摸了摸楚常怀的头转身离开。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对方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个人还是他当年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第二天,大军照常前进,甚至行军速度还快了许多。所以不出一天,他们便到了卧龙山的进口处。在进入栈道的前半天,他们并没有遇上什么异状。直到响午时分,人困马乏之际,栈道旁边的高地上才突然出现伏军。一时间,巨大的山石从高处滚滚而落,之后紧跟着的是着火的木桩。 “队形保持不变,盾甲兵掩护,弓箭手准备!”陵瑞方在队伍最前驾着马吼道:“射!!” 弓箭起了一定作用,山石和木桩在减少,但军队也逐渐溃散着。陵瑞方见状,一咬牙,弃了马施展轻功朝一旁的高地上跃去。途中虽然几次艰险,差点被巨石击中,但最终他还是成功攀上高地,一阵砍杀。见一边攻击减弱,同样在阵前的孙南星高声道:“一队人马上去支援右将军,一队人马随我突袭另一边!”可他的话音刚落,便见高地上泼下来什么东西,近距离一看,竟然是油!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想,从高地上顷刻间窜出一条火龙! 对方竟然有火属性的通灵者!没来得及多想,孙南星便一手挥了出去。众人只见一只深蓝色的雷兽直直吞没火龙朝高地跃去。一声巨响之后,高地上只余一片焦黑。 “愣着干什么?!快攻下高地!!” 随着将军的一吼,将士们顿时军情高涨起来。一阵混战过后,再无敌军。 之后半天,军队重整。而首战告捷后军中却一片沉重。只因左将军私自运用灵力一事,要受处罚。刚开始还有人为孙南星抱不平,说左将军是逼不得已并救了众人,却都被楚常怀的一番话堵了回去。 “你们有没有想过,雷,属木辅火,同样可能点燃柴油。而雷之声更有可能震碎山石!栈道之上如此狭小的空间,若每个人都使用灵力,而你们的灵力还不同属性。先不说能不能攻击到敌人,你们就不怕先攻击到自己人吗?!”楚常怀站在部队之前,毫无胆怯的把那些不满的目光一一瞪回去:“人力尚不能轻易而控,更何况灵力。将领带领的是军队,而不是个人。若因为这一掌而把整个军队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若因为结果好而使得军中每个人都不听命令好出头逞英雄,那这仗也不用打了!” 楚常怀说这话时一手拿着军棍一手叉着腰,大有一副“谁敢再有异议再加三十棍”的气势。最后,孙南星还是硬挨了这三十军棍,楚常怀亲自打的。然而打完这三十棍,楚常怀一回帐就累趴下了。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不让别人代劳?”完颜溪拿着棉布为他擦了擦汗。 “第一,我若不立威,他们就拿我的话当放屁。第二,你问问他们谁能打出外表惨里子却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我就让他代劳。” “呵~,难怪你早先让孙将军多穿条裤子。是熟人好开刀还是怎么回事?” “陵大哥是非灵者,所以不会犯这样的错。要是别人犯的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直接照罚就行了。众人的目光总是放在左右两大主将身上的,所以也只剩孙南星了。”楚常怀叹口气坐了起来:“而且我这可是为他好。逸风王是他师兄,有多少眼睛盯着他看呢。博同情、表忠心怎么也要趁早。不过……”楚常怀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我还是小看他了。雷,结合金之锋利,火之狂暴,水之延绵不绝,木之生机与韧性,土之雄厚。并能运用的不燃一丝火星。这种人,天赋不在纯属性灵上,而在多属性的结合上。灵阶不高,可威力却不小啊。”最后他拍着胸脯感叹了一句:“幸亏我和项前辈搞好了关系。”能教出这种人,那师父要多厉害啊。 绝路 此事一过,攻打穹沧关反而顺利得多。毕竟是自己这边设的关卡,还是先派了人,简直是兵不血刃就过去了。 与此同时,丰国内部开始乱了套。征兵的告示到处都是,有些官兵甚至开始强行抓人入伍。国库空虚,粮草迟迟发不下来,兵甲也不足。朝堂之上乱成一片,就是没讨论出个解决办法。前线又传来穹沧关失守,损失一名通灵大将,萧丰南差点没晕过去。 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萧丰逸死死皱了皱眉,步入大殿之中,单膝跪地道:“臣弟斗胆,恳求皇上收商银,充粮草!”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跪于大殿之中的逸风王。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男人又开口道:“为商者,应以国为本。如今国有难,理应倾囊援之。若陛下不想亡国,还请下旨收购商者资产,用于军备,臣弟愿领兵抗敌!” 言毕,大殿上沉默了一阵,一个老臣上前道:“王爷可有想过,丰国以商为支点。如此一来,恐怕会寒了商者之心,国必不稳啊!” “国若不在,谈何稳定?!”萧丰逸一眼瞪过去,震得那老臣连连退后。他转头冲高座上的萧丰南道:“国之基为民,长久以来,民税繁重,商税不严。商者搜刮民脂者不在少数。皇上何不查查商税之漏?只此,便足以弥补国库之缺!” 商税遗漏,官商勾结。向来没人敢在丰国朝堂上提起过。丰国不是没有清官,只是清者,不知何时早就被黑暗吞没。而丰国的官场,已被慢慢蛀空,成为金银利益的俘虏。项越教出的徒弟,会领兵打仗,会审时度事,却不会治国参政,不会勾心斗角。此时提出这些,也不过是萧丰逸心中明白,此时高位之上的那人还不能杀他,想拼上一拼罢了。 果然,萧丰南沉着脸看了萧丰逸良久,开口道:“领兵打仗你定是要去的。收商银一事暂且不提。” “若陛下不下旨收商银,那领兵之事,臣恕难从命!” “你!”萧丰南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萧丰逸就骂了起来:“混账,你想抗旨不成?!” “臣不敢。” “好,好,下旨,收商银。逸风王即日出征!”萧丰南随手拿过一个折子摔倒萧丰逸脸上:“这下,你满意了?” 硬生生挨了一下,萧丰逸额上瘆出一块红印。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跪拜道:“臣,谢主隆恩。” 过了穹沧关,入目全是一片平原。开阔的土地,秋冬之际,只剩一片苍凉。 “若说打仗,也只有此时粮草最为充沛。草木皆荒,视野无碍,乃攻城略地的最佳时节。”开原国铁骑驻扎之地,楚常怀有些调侃地说道:“只是丰国以商贸为主,不兴农耕,白白荒废了那么大的一片沃土。所以他们要是想要粮草就必须从沣州引进。买的话就需要钱,可惜国库空虚,唯一的办法便是收商银。” “但是丰国皇帝应该不会同意才是。”旁边的完颜溪接口道。 “他确实不会同意,但是有萧丰逸在,不由得他不同意。若真的收了足够的商银,沧州背靠南鸿西漠,多少雇佣兵和粮草马匹都可以买来。若真的这样,这仗便难打了。”楚常怀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道:“可惜啊,在这场战争打响前就有人率先预料到了这点,事先暗中转移了丰国大多数商户,即使他们去收商银,也收不上来多少。但凡事都有例外,这场仗啊还是要速战速决。” “既然始终要吞并,那为什么不在丰国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动手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楚常怀眨眨眼:“沧州的位置适合商业,但是离开原国的王城太远,不好发展。这样先让别人把这块地养肥了,才好直接开吃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其中竟然包含了这么多,看来开原国的高层不可小觑啊。”完颜溪感叹道。 楚常怀耸了耸肩没接话,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布下这张网的那个人不简单了。总有一天他要见识见识那个人。 此时日头偏西,阳光正暖。许久不见的苍鹰在空中盘旋着。忽而俯冲下来,在楚常怀身边急停,稳稳的在空中悬浮着。一看便是特殊训练过。而那鹰爪上一只信鸽正不断的挣扎着。 楚常怀接过信鸽,左右瞧了瞧,身上没有伤痕。便从小袋中掏出块生肉喂了鹰。然后从那信鸽脚上取出纸条看了起来。看完,略微挑了挑眉,又把纸条塞了进去,随手便把那只鸽子放了。只见那信鸽在空中扑楞了一会儿,向大营另一头飞去,直直没入营帐之间。 “小溪,你猜,那信鸽是谁放出来的?”楚常怀转头面向目睹了全过程的完颜溪。 “那边是孙将军的营帐,应该是逸风王送过来的吧。”完颜溪淡淡道。 “那你猜这是劝降、挑衅还是叙旧?” “常怀已经看过那信了,心中自然有所决断和计划,何必又让我猜?”完颜溪对对方小孩子气的行为有些无奈。 “罢了,你随我到孙南星的帐上走一趟好了。” 两人到达时,刚好堵到正要出去的孙南星。男人卸掉盔甲,只余一件短打,腰间挂着把佩剑,脸上还带着一些没掩饰过去的兴奋。他抬眼看见楚常怀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像躲瘟神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就打了你三十棍么,又没用力,躲什么躲啊。”楚常怀白他一眼:“孙将军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就是,出去走走,练练功什么的。”孙南星心虚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楚常怀盯着他半响,突然正色道:“你这一走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后悔的,又不是不回来了。”孙南星好笑的说道。他算是明白了,楚常怀什么都知道了。索性就不瞒了:“所谓胜之不武,非君子也。我那正人君子的师兄怎么也不会在开战前杀了我不是。况且我又不会叛变。” 闻言,楚常怀的表情一点都没缓和下来,反而有些同情的看着孙南星道:“你真的了解你师兄吗?能提出‘收商银,充粮草’,他这是准备豁出命来保国啊。” “那我就更要去了。”孙南星也严肃下来。 “你真以为这是要去诀别啊?!”楚常怀没好气的瞪着他:“这里是战场,从丰国皇宫杀出来的那一刻你们已经开战了!这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人的决斗,而是关系到两个国家!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 “我相信他。”孙南星还是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语气坚决。 楚常怀收回目光,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算了,你去吧。我再说一次,无论结果怎样,去了别后悔。” 而回答楚常怀的,是男人离去的背影。望着那背影,青年冷哼一声对旁边的完颜溪道:“小溪你知道吗?出发前我曾去问过项前辈,问他两个徒弟我给他保一个他保哪个。你知道他回答的什么吗?他说这两人之间终将会有一战,也终将会死一个。而一心向战的那个会活下来。我现在倒觉得,从他收这两徒弟的时候就知道谁会死了,这可一点都不公平。” 第二天,孙南星并没有回来,甚至到大战前夕他都没有回来。左将军的失踪使得军中有些人心惶惶。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常怀不但没有试着去安抚,反而有些推波助澜的意味在。第一次两军交锋之际,他只提了一条命令:放开胆子去打,但保命第一,只许败不许胜。 因着这条命令,前几次交战,全是开原国战败。好几次楚常怀的营帐差点被阿岗这样的直脾气给掀了。反观拥有绝对指挥权的轩辕玄荒,完全是一种不出战不理事的态度。只余陵瑞方一个右将军,带领着部队该打打,该退退,在有人想砍了楚常怀的时候该护着就护着。幸好,这位的命令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听的。 如今,丰国皇宫早已没有了开战的紧张气氛,一片歌舞升平。最新战报,丰国军队已把铁骑大军逼至穹沧关附近。萧丰南闻言,准备前往前线鼓舞军心。萧丰逸不远千里上书几次劝阻未果。所以帝王亲临前线,还携着丰国皇后。为迎帝临,丰国军营连夜备起酒肉,舞乐尽出。一舞《破阵曲》演绎了丰国将士的英勇善战和铁骑军溃败的丑态。看得帝王将相不亦乐乎,只余逸风王一人眉头紧皱。 那日,萧丰逸邀了孙南星来相会,便设计把人擒了去,封了灵根困于一处。如今铁骑军没了武力值最高的左将军,战力弱一点是应该的,可也不至于一战未胜。而那个虽然怎么看怎么是个非灵者却能和孙南星并列御前的右将军,难道真是个简单的人物吗?而最重要的是,传说中能以一人之力闯入阴阳家并杀了阴阳家家主的玄暝大帝还未出战。当初为开原国开疆扩土的铁骑大军绝对不应该这么弱。况且他派去南鸿和西漠的救援请求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萧丰逸想把这些疑虑告诉萧丰南,可对方正在兴头上,好像知道他会来扫兴一样,对他根本是视而不见,连他递的折子也是一笑置之。所以萧丰逸决定去找马欣雅,枕边风什么的应该会管用。可谁知,看见他和马欣雅处在一处,萧丰南顿时就火了,把他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末了,还削了他一部分军权,找了个宦官安插在他身边,时时监视着。连抽身去看师弟,对方也是见了仇人似的冷嘲热讽。平时就能说,又是故意带着刺,还是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句句都戳到心窝子里去了。萧丰逸觉得自己很委屈,可他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事情的开端就是萧丰南巡视边关民情时,有一人跪拜大喊“吾皇万岁”,却不是对着他,而是旁边的萧丰逸。当时皇帝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可偏偏接下来,当地的百姓见了萧丰逸都是一脸热情,对他就是爱理不理甚至有些怨恨的样子。 “皇弟可真是深得民心,爱民如子啊。”冷冷的抛下这么一句,萧丰南回去便让探子把萧丰逸在百姓之中的风评收集了回来。才知道,这位逸风王不仅像传言中那样深受百姓爱戴,更是在最近战争爆发之际因为赢得数场战役,被百姓传得神乎其神,隐隐有盖过他这位帝王之势。在看到“灵逸之风自东来,丰田万里君位移”这句儿歌时,更是气得把册子直接扔了出去。 “混账!他就打了几次仗,就妄想拿了寡人的位子吗?!”萧丰南坐于上位,咬紧牙关,脸色铁青。下面随行的大臣因着刚刚那一下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此时一个老臣站了出来道:“逸风王自来战功颇丰,被百姓爱戴也实属难免。如今战事正紧,陛下若因此事罚了逸风王,恐寒了百姓之心,损了我方士气啊。” “微臣觉得此言差矣。”此时另一个大臣插嘴道:“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际,稳定军心最为重要。此时出了这等言论,恐怕即使将来击退了铁骑大军,也会发生不小的混乱啊。” 这话表面说的轻巧,实际上却在说逸风王会借着这谣言趁机造反。果然,萧丰南一听脸色便更阴沉了几分。此时,那名大臣又道:“从战事上看,铁骑大军根本不如传言一般,分明是纸做的老虎,不足为惧。若陛下能亲自领兵,必能鼓舞士气,一举攻破铁骑大军!” 言下之意就是:如今大势已定,现在也用不着逸风王了。剩下的战事由皇上出马,既能取得胜利,又能树立威严收归民心。 这些萧丰南当然懂,他只是还有些犹豫。但此时突然从帐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叫喊声:“你这昏君!先帝遗诏本就立的是逸风王。你这篡位的无耻小人,如今还要加害王爷,拿命来!!”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就冲了进来,一把利刃直指萧丰南。本就与萧丰逸是兄弟,即使不如萧丰逸那样厉害,但至少也是个通灵者。萧丰南猛地一挥手,一片飞沙走石,巨大的石块就向那黑衣人撞去。他的灵属性竟也是土。而那黑衣人却巧妙地躲过,剑一挥便把萧丰南头上之冠砍于地上。之后却飞快跳开,逃出了营帐。 经此一闹,底下的大臣更是不敢吭声,即使不看也能感受到萧丰南的怒火。只见男人阴沉着脸瞪着地上的头冠,咬牙切齿道:“来人,传逸风王!” 向战之心 昏暗的光线,潮湿的空气,坚硬的锁链。虽然并没有遭受什么酷刑,但这一切还是让孙南星想起他小时候那段黑暗的日子。在灵根还没觉醒之前,他一直是以贫贱的非灵者奴隶的身份活着的。被人殴打、驱使、奴役,飘零于各州之间,直到苏老板买下了他。 他刚见到萧丰逸的时候,丰国还没有建立,对方也仅仅是个商人之子。但身上的贵气却怎么也遮不住。一身华衣,器宇轩昂,从小就是同辈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个。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但孙南星确实没有嫉妒过。那人激起他的,只不过是浓浓的斗志和好胜之心。 “做人当如斯,我将来,必当如他一般!”当时,他指着萧丰逸对项越这样说道。而后者听闻之后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从今往后,他便是你的师兄了。” 孙南星现在也没弄明白,他小时候的那句话到底是哪里打动他师父了。本来对他冷冰冰的一个人竟突然要收他为徒。至于萧丰逸,说真的,即使他和对方无论武功还是灵术常能打成平手,但他还是不觉得能在对方身上得到甜头。甚至每次都莫名觉得对方放了水。萧丰逸对他来说,即为师兄,又为对手。或许世上比他厉害的人多得多,但能激起孙南星最强烈斗志的却只有他一个。 萧丰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孙南星跪坐在墙角,眼神没有焦距,似乎是在发呆。经过前几次的语言攻击,对方现在显然是已经麻木了。只是从被手铐勒出血痕的手腕来看,他根本就没放弃过。 萧丰逸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把手中的食物放到这人面前。谁知他刚一接近,孙南星原本混沌的眼神一瞬间犀利起来,直勾勾望向他。 “如果是我,我会让你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把敌人困在这里。”男人因为长时间没喝水的原因,嗓音极其沙哑低沉。那个在萧丰逸记忆里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的师弟,如今竟也凭空生出几丝将军的威严来。萧丰逸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是统帅了铁骑大军的主将。 “你知道吗?你救不了所有人,跟着那样的王甚至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孙南星继续试图循循善诱。 “那你又知道什么呢?”萧丰逸打断他,眼神幽深:“你一直说萧丰南抢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不仅不抢回来,还忠心于他,是个傻子。” 闻言,孙南星有些惊讶。这人可从来不直呼他皇兄的名字,而且这表情也不对啊。而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萧丰逸一把摸上他的脸,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一下子放大在眼前,吓得孙南星下意识往后退,直接撞上身后冰冷的墙壁。 “什么都不争,我这个傻子如今争一下你的命都不行吗?” 男人的手此时冰冷得可怕,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鼻息间喷涌而出的灼热温度。这样的反差让孙南星打了个机灵,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但他还是咬牙道:“我们之间终将会有一战,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输?有本事和我正大光明打一场!” “呵~我的好师弟啊。”萧丰逸笑了起来:“你真的还以为这是我们平常那样的比试吗?这是战场,而战争,是必须以死亡才能结束的。” “呸!你以为老子没有杀过人吗?”孙南星瞪着他:“我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亲手砍死你的准备了!” 就像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萧丰逸脸上的笑容反而扩大了几分。与此同时,脸也更近了几分,几乎都快和孙南星脸贴脸了。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你的斗志一直在我之上。” “所以一直都是我在追着你跑。”孙南星紧贴着墙壁,强忍着被对方的鼻息灼得浑身打颤的冲动道:“你的向战之心呢?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赌上一切和我好好打一场吗?!”说到最后,孙南星感到自己没由来的愤怒,心脏那里堵得几乎快要爆掉。 “是啊,一直都是你在追着我跑,而我一直在逃避。说什么不争不抢,只不过在为我的懦弱和逃避找个借口。”说着,萧丰逸的手从孙南星脸上向下摸去。滑过脖子、锁骨、胸膛、腰侧,最后放到了尾椎处。就像半搂着眼前的人一样,身子向前靠去。 这样的萧丰逸让孙南星感到陌生,但隐约又觉得这人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可这样连空气似乎都能燃烧起来的氛围让孙南星很想把身前人一脚踹出去。可他还没抬起脚,一双唇就贴了过来。他的脑子顿时就变成了空白。 柔软的触感在唇上贴着,连那灼热的呼吸也更近了一步。孙南星感觉自己快烧起来了,下意识咬紧牙关打算推开这人。可对方早已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间插入他双腿之间,把两个身体贴的严丝合缝,不能再紧。而处于孙南星身后的那只手猛地在腰眼处用力一掐。闷哼声从口中传出,舌就探了进去,开始一番扫荡。 孙南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只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力量正从两唇相贴的地方一点一点流失。而瞥见对方带有凄色的眼神时,孙南星当下就火了:妈的,被占便宜的可是老子,你有什么好哀伤的?!这么想着便狠狠撞了回去,张着嘴咬上对方的唇,誓要把萧丰逸夺走的空气重新再夺回来。这一举动宛如火上浇油一般,萧丰逸死死地把孙南星抱在怀里,不断加重嘴上的力度。一时间,气息相交,□□相融,更有几丝津液从嘴角滑落下来。 两人分开后,都喘得不行。孙南星更是无力地靠在萧丰逸怀里,脸色通红。 “你竟是连这种事都要与我争个高低吗?”萧丰逸托起孙南星的脸,笑吟吟道:“不过看来还是师兄我赢了。” 孙南星翻了个白眼,撇过头不理他,却感到一股热流喷洒在自己耳边:“南星,这一次,不要再追来了。”若有下一世,换我来追你。 声音无比轻柔,却不知为何,听得孙南星心头一震。刚要说什么,对方却放开了自己,一声不吭的转身走掉了。 “萧丰逸!!”孙南星冲着那个背影吼道。可那个背影却毅然决然的消失在他眼前。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孙南星抬头望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他么现在才来救老子是几个意思?” 摘下面罩,宋罗一脸无语的看着他道:“首先,根厂的人只来了我一个,什么叫分身乏术你懂吗?况且我只是二殿下的侍从而已,本来就没有救你的责任。其次,军师说这是给你的教训。” 孙南星被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走前楚常怀再三警告他,是他一意孤行,根本怪不了别人。 “你受伤了?”孙南星瞥见宋罗手臂上的伤口。那伤口不深,周围覆着一层浅浅的土灰。身为通灵者的孙南星当然知道这是被什么伤的,当下就有些嘲讽的道:“你家主子欺负你了?” “纠正一下,我的主人只有鸢大人一个。”宋罗说的严肃。在开原国,只有根厂的人叫鸢大人,而其他的人只会称呼那人为相国大人:“这伤并不是二殿下弄的。” “随便你。”孙南星侧过头。到开原国也好,当将军也好,他从来只是为了和萧丰逸争个高低,根本弄不懂他们这些忠心跟随主子的人的心态。 而到今天,他才可悲的发现,即使是和他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的萧丰逸,他也一点都不了解。 “可恶。”孙南星低头懊恼的咒骂了一声:“怎么好像都被楚常怀那臭小子说中了。” 两人回到军营的时候,军队正在整顿。孙南星的回归无疑重整了士气,不少人都按耐不住要和丰国军队再来一战。虽然几战下来没有多大损失,但每场都输也够憋屈了。笑话,他们以前可是无往不胜的铁骑大军! 而楚常怀这个军师,只是整顿了军队,重排了队形,就在高台上悠闲地坐着,足足让底下蓄势待发的士兵们等了半日。不是没人抱怨,也有不少人不服这个半路出道的青年。只是军令如山,质疑命令的下场往往十分悲惨。至于孙南星,解了封印后正在恢复阶段。感受着自己全身的灵力走向,他第一次希望自己能恢复得更快一点。不久之后,他所期待的那场比试就会到来了。 终于,那只名为小啾的苍鹰从远处飞来,盘旋而下,爪子上抓着一条染血的衣带。不知为何,看着那条衣带,孙南星感到心中一痛。隔着人群,他看到楚常怀冲他意味深长的一笑,然后青年站了起来,对着下面的士兵们朗声道:“今日,由左将军领兵。一鼓作气,一日之内,把退回的土地,全部打回来!!” 这条命令,相较于前几日大相径庭,甚至还有些强人所难。但无疑激起了战士们强烈的好胜心。看着那一个个亢奋的呼吼声,孙南星甚至都有些奇怪他离开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看着军队离开,楚常怀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宋罗笑道:“这几天辛苦你了,身为根厂暗卫还要被我指使,一定很不舒服吧?” 宋罗盯着他一阵沉默,最终道:“你怎么知道那句话一说,萧丰南就一定会狠下心杀了萧丰逸?” “要知道,每个人都有死穴,就像心病一样。”楚常怀戳戳自己的胸口:“萧丰南的死穴就是他的皇位得来的不正。喂,别那么看着我。我在丰国呆了这么久也不是白呆的,即使是坊间传闻也不光是空穴来风。” 宋罗又看了他一会儿道:“鸢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你。” “那他倒是出来也让我看看啊。”楚常怀翻了个白眼。 宋罗没接话,反而道:“这样孙将军回来后定会怨你。” “管他呢。”楚常怀摆了摆手:“想怨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果然,军队凯旋而归,孙南星第一个冲进大营一把揪住楚常怀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 “故意让军队战败,造成我方实力弱的假象。又命人传播谣言,造成军心不稳,萧丰南多心。最后,还让宋罗去刺杀,把错都推到萧丰逸身上。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他因功高盖主而被疑杀是不是?!”孙南星低吼着,双眼通红。天知道他从战争开始就一直在找萧丰逸的身影,可迎来的却是一个个懦弱不堪的怕死鬼。直到他再也忍不住抓来一个俘虏,逼问之下才知道萧丰逸在他逃走的当天就被萧丰南赐毒酒而死。只留下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联系到之前的种种,他算是什么都搞明白了。 楚常怀强忍着被勒的不适感瞪了男人一眼道:“我早就提醒过你,去了就不要后悔。况且他要是不想死,凭他堂堂逸风王的能力和威信,能逃不出来?”不管是失了一个顶梁柱还是丰国从内部分裂,对他都没差。他又不是非要让萧丰逸死。 孙南星的手猛然松开,身形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萧丰逸啊萧丰逸,这就是你所忠诚的君主,没有让你以一个战士的身份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得如此屈辱!孙南星想笑,可咧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儿来。他突然想起师父在他入门后说过的一段话:“你长大后不仅要像逸儿一样,更要超越他。他是你一生的敌人,也是永远的对手。一颗向战之心,会使你活到最后,取得最终的胜利。”可谁想到,他连最后的战斗都没得到。一颗不争的心,一颗向战的心,原来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定好了。而他也终于明白,萧丰逸最后的那句“不要再追来了”是什么意思。 是啊,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一味的追逐,却从未想过人家愿不愿意。比试是两个人的事情,就像感情一样。可如今,所谓输赢,谁又说得清? 将星 失了逸风王的丰国军队简直是一盘散沙,被铁骑大军打得节节败退。即使皇帝亲征也改变不了兵败如山倒的趋势。而对于在战场上素有鬼神之称如今更甚的孙南星,就凭他第一天就砍了丰国两名通灵大将,如果不是轩辕玄荒下命令不能弄死萧丰南,否则那和他有“杀兄之仇”的家伙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轩辕玄荒下这命令时,楚常怀就站在一边。基本上自从萧丰逸死后他就不再提什么战略上的决策了。大势已成,谁心里都明白,还不如让某些人享受点乐趣。楚常怀心里明白,根厂的鸢大人兼开原国的相国大人,让他来参战是要在保证战争胜利的同时顺便探探他的底。而让轩辕玄荒代替轩辕暝荒,只不过是为了给这人找点乐子,不要惹出什么是非。真真是“用心良苦”。 楚常怀咂了咂舌,他算是弄清轩辕玄荒这个人了。喜欢看好戏,喜欢找刺激,喜欢血腥,喜欢战斗,更喜欢看别人痛苦。总而言之就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十分恶劣的家伙。但即使明白了这些,当丰国提出以马欣雅换和解这人还答应时,楚常怀还是没忍住小小的侧目了一下。他娘的这不就是个奇葩吗?!让你玩也不带这么玩的!!原本为了女人攻打一个国家这种事楚常怀还以为是为了制造出“萧丰南荒淫无道为了女人不顾百姓”的舆论来造成人心不稳故意那么做的,原来这其实是真的吗?! 像君王提出什么错误的命令底下臣子极力反对的情况在铁骑大军内是没有的。不知是不是轩辕暝荒先前树的威信太好,反正当下顶着同一张脸的轩辕玄荒这样决定后,大帐内竟是一片沉默。你们当初反对老子的气势去哪儿了啊?!楚常怀表示很不满。半响后,孙南星才道:“女人归你后,那皇帝能不能归我?” “私仇以后再报会死吗?”楚常怀斜了他一眼,那可是和解。他突然很怀疑言而无信这种事铁骑大军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做。那答案必须是肯定的。 像是看出楚常怀的想法,轩辕玄荒道:“说什么呢,人到手了当然要和解了。”还特意加重了和解两个字。轩辕玄荒笑着眯了眯眼。男人原本眼睛就生得狭长,眯起来的时候更是有种在假寐的错觉。一张脸也柔和了下来,还真有点在思念佳人的样子。 “你还真是为了马欣雅才开战的啊。”本就没打算让对方回答,所以用的也不是疑问句。楚常怀嫌恶的看了男人一眼,突然觉得那时候自己的演技真浮夸。说实话,巫毒族那次他是第一次见到马欣雅。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目的,再加上刁拓城因为她下降的智商,楚常怀自然对这女人没好感。但不得不说,这女人的利用价值很大。 想到这里,他勾起一边嘴角,开口道:“那抽个空就去接人吧。”有好戏怎有不看之理? 可第二天知道派去的人是谁后,楚常怀又气得想骂娘。二话不说就要利用特权去调兵,却被完颜溪拉了回去。 “拉我干嘛?萧丰南明显会布陷阱。陵大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干脆以死谢罪好了。” “常怀就这么不信任陵将军吗?”完颜溪看上去很是平静:“以他的能力,在卧龙栈都能那么游刃有余,相信一定可以应付得了的。” “我不是不相信他。”楚常怀无奈道:“先不说他只带了五十人,我们都不确定丰国的势力还剩多少。更何况陵大哥还是个非灵者,遇上萧丰南……啊!姓轩辕的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说到后来越来越暴躁。 “可那人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万中挑一的将星。”完颜溪定定的看着楚常怀,用坚定的眼神直直把对方眼底的怒火压了下去:“这样的人,没理由会死在这里。” 另一边,年轻的将领带着自己的部队到达嘉丰关——丰国最后的关口。除了此关以后的地区,沧州大片土地全被铁骑大军攻下。没了逸风王,攻下这最后的关口也不过是不到一天的功夫。 深秋已过,几近寒冬。即使南方的冬天再暖,也是有几分刻骨的凉意的。寒风中,俊秀儒雅的男人一身银甲,栗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只余额前几缕发丝在风中飘扬。这人眉眼温润,眼中似是含了一汪春水,看谁都是一股温和的样子。这样的人,若不是他身后立着的就是千军万马,任谁都会觉得他是哪家穿错了衣服的文秀书生。 关门口的丰国将领看见他,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似是觉得派这样的人来是瞧不起他们丰国。但身上那被铁骑大军留下的每一道伤痕还在用疼痛告诉他:对方是开原国的人,而他们不得不低头。 陵瑞方于关前下马,还没说什么,便听那人道:“为表诚意,陛下希望将军仅领二十人进入关内。” 陵瑞方还没开口,旁边的阿岗先不愿意道:“二十人?!凭什么啊,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陷阱。” 而另一侧的绯然则直接拔了剑驾到那人脖子上,不屑道:“少给我们来这套,别忘了你们的立场!大不了我们现在就杀进去!”别看她是个女子,此时那凌然的杀气和凶狠的眼神也足够骇人的了。 看着这一幕,陵瑞方微微皱了下眉开口道:“你们别这样,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把马小姐安全的带回去,而且……”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道:“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能不战斗不也是很好吗?” 听了这话,那一男一女一个侧头一个收剑,但同时开口道:“那我和你去!”说完又互相瞪了一眼。 陵瑞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个都不许去。”口气十分坚定。 说到陷阱,萧丰南还的确布置了陷阱。那是一个抑制灵力的法阵。他想着轩辕玄荒为了得到马欣雅必定会亲自前来,再加上那人自负的性格一定会答应那个要求。到时无人应援必定被俘,而无了君王的铁骑大军必会自乱阵脚。其实他的想法和刚开始的楚常怀撞上了,只不过后者只是单纯的想弄死那谁而已,弄不死也给点教训。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轩辕玄荒会派陵瑞方来。 萧丰南看着殿前之人先是一愣,然后急声问道:“轩辕玄荒呢?!” “殿下派末将来也是一样的。”陵瑞方一脸淡然的拿出一卷轴道:“这是停战协议,只要马小姐到达我军军营便会立即生效,还请过目。” 萧丰南根本没看那卷轴一眼,他现在心里全都是怒火。冷哼一声道:“你一区区非灵者胆子也够大了。这次是你倒霉,要怪就怪你主子吧!”说完,手一挥,禁卫军便一圈圈把陵瑞方围住。远处他带来的那二十人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被人围住的陵瑞方并没有慌张,反而远远地看着萧丰南道:“交出一个人便可停止战争,保住自己的国家和子民。您这么做会寒了百姓的心。值得吗?” 听着对方那和萧丰逸如出一辙的话,萧丰南突然想起那人喝下毒酒前看着他时那平静又有些悲悯的眼神,心中的怒火又加大了几分。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寡人?!你的王还不是为了一个人就要毁了寡人的国家!”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人,一句“杀了他”几乎变了调。 陵瑞方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拔出了自己的剑横于胸前。男人身上没有一点杀气,即使是面对要置他于死地的人。那平淡的样子仿佛不是置身杀场而是在饮茶赏花。这样的态度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扰乱了对方的阵脚。 只听一声剑鸣,带着繁杂花纹的剑刃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离男人最近的禁卫军便倒下了几个。身上没有杀气,没有压迫,整个人宛如一股无形的清风,就是这样的行踪和招式才更让人不易察觉。但步步杀机,使得对方在没有察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就身死人手。 眼看着禁卫军一个个倒地,远处的萧丰南死死皱了皱眉。手中光芒一闪,四周的沙石便飞向人群中的男人。陵瑞方回身之时,一剑挥过去,剑风所扫之处,沙石纷纷落地。看见这一幕,萧丰南出声道:“把他的剑打下来!”话音刚落,一个个黑影便窜了出来,那是丰国的影卫。 影卫和根厂的杀手一样,都是以速度著称。若论单打独斗,讲究正面进攻战术为主的将领自然不是对手。一个不小心,陵瑞方的剑便被打飞了出去,身上也受了些伤,红色的血渐渐从衣内渗了出来。而此时,周围的禁卫军和影卫一起发动了进攻。十几把兵器和暗器共同袭向陵瑞方身上各处死穴。 “你跟随先祖那么多年,知道将星是什么吗?”完颜溪看着楚常怀道。 “命中注定必为将者,誓死追随王星。”楚常怀摸着下巴回想道:“而百年难得一遇,万中挑一的将星则是其中之最。拥有世上最纯粹的灵魂。” “一般通灵者习的武称为体术,为实战时辅助灵术而习。而非灵者习的武称为武功。武功分为武和功两种。武相当于体术,只是身体的动作。而功是基于魂灵修炼的一种变向灵术,和青嗥族的兽化有些相似。修炼功的人不仅要有武的辅助,还要看其自身的天赋,也就是本身魂灵的多少和纯度。而人体内在的功称作内力。在先祖那个年代战争很多,体术修行很普遍。但现在的通灵者一心为了修灵很少有专门学习体术的,就更别说武功了。而武功高强的非灵者是可以和通灵者一战的。” 看着一开始讲授专业术语就侃侃而谈根本停不下来的完颜溪,末了楚常怀很快的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身为传说中的将星的陵大哥,因为灵魂纯粹,所以天赋高武功也高,是可以与通灵者一战的所以不用担心?” “嗯。”完颜溪点了点头。 “可我不明白,这一代的将星为什么会是非灵者?”为什么非要是陵大哥。 “可能因为非灵者的时代快要到来了吧。”完颜溪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王者驾到 丰国皇宫的大殿前,只听一声巨响,数十名禁卫军和黑衣的影卫被掀出几米。地上噼里啪啦掉下一堆铁器。而正中间,陵瑞方正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 “怎么可能?!”萧丰南瞳孔急缩,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这个人明明不是通灵者,怎么会这么厉害?! 陵瑞方定定的看着远处的男人,开口道:“陵某来此并不是为了引起争斗。还请陛下把马小姐请出来,好完成协议。” 萧丰南阴沉着脸,只见他身后突然衣袖翻飞风沙四起,地面上的青色大理石拔地而起。巨大的石块向陵瑞方撞去。陵瑞芳皱眉,从地上捡起被打飞的剑横于身前。那剑刃比平常的剑要厚,面上纹有花纹。全身银白,只有剑柄的地方泛着青绿。此剑名为碧啸,是轩辕暝荒专门找金灵属性的铸剑师为他造的。不求硬,不求利,只求韧。注入内力之时,一剑劈出便有碧海潮啸之势,剑气如虹,以四两拨千斤之能,顿时把直面飞来的石块掀开。但当视野中的石块被清空时,就见萧丰南提剑迎面刺了过来。对方的速度不快,但他刚想躲开,斜后方一个石块猛的打了过来,正中他的麻穴。身上的力量顿时便被卸了一半,一个不注意就被刺中了肩膀。 “你一区区非灵者,还妄想对抗通灵者不成?”萧丰南讥讽的声音传来:“死吧,天生下贱的种族!” 说完,萧丰南便手上用力向这人刺去,但不管怎么用力剑刃却再深不了分毫。只见陵瑞方一手死死地握住剑刃,鲜血从紧握的手心一点点流了出来,看上去无比瘆人。与此同时,陵瑞方用剑柄猛的击中萧丰南腹部,趁对方呼痛弯腰之时,一个肘击,直接把人打到了地上。萧丰南抬头,只见背着光的男人把肩头的那把剑硬生生拔了出来。一瞬间那肩头就红了一大片,但陵瑞方连皱眉都没有,一脸平静的道:“如果这算陵某赢了,那还请陛下把马小姐请出来,并放了陵某的属下。”这样一个人,即使满身的鲜血,身上却仍然没有丝毫的杀戮之气。那种干净,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 从嘉丰关出来的时候,陵瑞方身后多了一辆深红色四角挂有金铃的马车。而城楼上,目光死死追随着这辆车的萧丰南一脸苍然,似乎一时之间就老了好多岁。 出关后,看着自己属下看自己的眼神,陵瑞方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半身血的样子有多瘆人。虽然已经简单包扎过止住了血,但这一身红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掉了。他冲立于最前方的阿岗道:“有多余的外套吗?给我换一件。” “根本用不着。”一旁的绯然抢先开口,语气中带些心疼、带些愤怒、带些讥讽,又似乎带了些吃味:“现在带兵的是轩辕玄荒,二殿下才不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此话一出,周围一阵沉默算是默认。陵瑞方闻言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道:“我明白了,那我们尽快回营。” 然而靠近营地时,就看见一身玄黄的男人站在营门处。背着手的站姿,使得那原本就高大的身影更平添一种巍然不动的威严。即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男人周身那无形的压力。 绯然望着远处的人眯了眯眼道:“他倒是到门口来迎接他的相好了,也不知道我们受了多大的罪。你说是不是陵大哥?陵大哥?” 女人看向旁边的人,却见对方一脸惊讶之色。瞳孔微缩,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他驱使身下的马快步奔到男人身前,下马叩拜道:“属下叩见主上。” 整个开原国陵瑞方只会称呼一个人为主上。这个人竟然是轩辕暝荒。 男人沉默的看着陵瑞方血红的肩头。那里已经止住了血,但干涸的血痂连着嫩红的里肉仍是十分骇人。眯了眯眼,没对他说什么,径直从人身旁走了过去。轩辕暝荒的步伐看上去并不快,但转眼便到了车厢旁。他朝着车厢道:“南方有佳人,一笑而倾城。上次宴会暝荒没有好好目睹小姐的容姿,能否掀开车帘让在下一见?”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半响后,一双纤纤玉手伸了出来缓缓挑起了车帘。一张美艳的脸半遮半露的探了出来,雪肌红唇,乌发盘头,金钗垂挂。一双含羞带怯的明眸盈盈望过来,真心勾人心神。朱唇轻启道:“小女子见过殿下。” 轩辕暝荒勾起一边唇角,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扫着面前的女子,末了笑道:“果真绝色,难怪舍弟会为了小姐甘愿覆灭一国。” 阿岗看着此景,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目瞪口呆的绯然道:“大殿下这是要和二殿下抢女人的发展?” 女人泄愤似的打了回去:“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们开原国很可能成为第二个丰国的发展!” 轩辕暝荒没有理旁边那俩,反而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道:“不过还恕在下刚刚的称呼有误。暝荒才想起来小姐已经嫁给了丰国皇帝,应称呼为娘娘才对。暝荒和舍弟从小就没有母亲,舍弟会有些喜欢人妇也不奇怪。” 此话夹讽带刺,硬是把马欣雅和轩辕玄荒都嘲讽了一遍。果然,女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准确。”轩辕暝荒继续道:“毕竟丰国马上就不存在了,应称呼为萧夫人才是。啊,这样带着已故亡夫的姓可能会勾起伤心回忆,如此美丽的一张脸要是以后都以泪洗面多不好。那称呼为马夫人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马欣雅更是全身都抖了起来,颤声道:“可,可是,殿下答应过我……” “真遗憾啊。”轩辕暝荒厉声打断她,眼神渐渐冷了下去:“夫人可是勾搭错了人。轩辕玄荒是答应了你不错,但铁骑大军的军权可是始终在我手上。”至此,男人的眼中已经涌上了浓重的杀气:“原本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要玩,我好心情也就任他去了。我开原国也不缺沧州那么点地。但谁让,你家夫君伤了我、的、人。”最后那几个字男人念得特别重。不理会一瞬间花容失色的马欣雅,转身冲身后背影明显僵硬了的陵瑞方道:“你还打算跪到什么时候?!”语气中尽是不满:“传我的命令,明日攻城!” 陵瑞方没有动,只是背影更僵硬了几分。半响后他才道:“属下……还请主上再考虑考虑……!”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何时到面前的轩辕暝荒一把拎了起来。两人的脸靠得极近,近得陵瑞方都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滔天的怒火。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想伤害丰国的百姓,但造成如今这局面也只能怪你自己。”男人的语气极重,看着陵瑞方的眼神几乎想把他拆之入腹:“你没有杀掉萧丰南。”语气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如果你杀了他,没有战争丰国就会成为我们的领土。以千人之命换一人之命,况且你只是让他多活一会儿而已。” 言毕,轩辕暝荒放开手上的人,也不管对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多苍白,向营中走去。 明日攻城的消息一放下去,军中的人都一脸果然还是要这样的表情。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正牌领头老大回来了,军中整个氛围都肃穆了起来。 “常怀觉得轩辕暝荒这个人怎样?”看着远处正在布置军队阵型的男人,完颜溪冲楚常怀道。 “怎么说呢。如果说轩辕玄荒是个仗着本事强后台硬到处惹事,但经验少心智还没长全的熊孩子的话。他哥就是个稳重又颇有心机的家长,不仅要为熊孩子找乐子,还要给熊孩子收拾烂摊子。但从私人方面来讲……”楚常怀撇了撇嘴角:“我不喜欢他。” “呵~”完颜溪无奈的笑了笑:“我想有着那张脸的人常怀都不会喜欢。”玩笑开完又意有所指道:“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王者之相。但是轩辕暝荒明显要比轩辕玄荒要更像一个王啊。”但是两者的命运却相差无二。 “不过我着实没想到开原国是双王执政。可如今看来,政权还是有所偏向的。”楚常怀接过话头道:“若没了那个人从中调和,总有一天这样的平衡会被打破。” “王者之争,常怀看好谁?” “我看好谁有什么用?”楚常怀乐道:“天下势力角逐,我只不过是个在夹缝中逐势而走的小角色,指不定要在青史上留下一笔骂名。不过,死后之事谁在乎呢?” 听着对方隐晦不明的回答和毫不吝惜的自黑,完颜溪只能无奈摇头。却听旁边之人突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那见鬼的能力能让你看到未来。但不管我的结局怎样,我的心态是不会变的。你看得见人的结局却看不见人对自身结局的心态,你就没有充分的理由来对这一结局进行评判。就像萧丰逸的事一样,至少那人是彻底对萧丰南心灰意冷才甘愿去死的。”说到这里楚常怀笑了一下:“所以师父才不怎么教我星相。他说过:既然事情终会发生,那么预言便是最没用的。虽然有些极端,但也不无道理。按着预言一步步走,小心翼翼,草木皆兵,不仅折磨了自己还折磨了别人。” 听了楚常怀的话完颜溪心中震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他自己的人生便是由预言开始的啊,又怎么可能像对方那样了然一轻。 常怀,其实我啊,一直很羡慕你呢。 国灭 晚上陵瑞方回到住所的时候,掀开营帐看见里面的人就僵了一下。刚想转身就被那人一声吼了回去:“进来!”口气强硬不容违抗。难怪原本总是往他这儿跑的那几个今天死活都不肯来了。 原本属于陵瑞方的床上轩辕暝荒正端正的坐在那里。这人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属于王者的威压。 “属下叩见主上。”陵瑞方下意识单膝下跪,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了。已经相伴了那么多年,他们如今早已熟悉到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什么意思的地步。但他还是跪了下来。 看到此景,轩辕暝荒瞳孔急缩,冷笑道:“你还知道谁是你的主子啊?我还以为你跟了轩辕玄荒几天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说到这里,他语气中讥讽的成分又加重了几分:“不过也差不多了,现在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了。” “属下不敢。”陵瑞方低着头,只听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开:“不敢?!”然后身子被人猛地拉了起来扔了出去,直接摔到了床上。猛烈的撞击扯住了肩上的伤口,一阵剧痛传来。但陵瑞方还没来得及皱下眉,那人便压了过来。男人巨大的身影覆盖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拉入黑暗中去。 “我是不是最近太宠你了?”轩辕暝荒一手掐住陵瑞方的下巴,死死地捏着,目光如刀一样在对方脸上划拉着:“你忘了当初跟随我时说过什么了吗?还是说翅膀硬了想乱来?” 陵瑞方强忍着肩头和下颚的双重疼痛,咬牙道:“属下,不敢。” “除了这句话你就不会说些别的了吗?!”怒吼一声,轩辕暝荒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瞪了这人半响。最终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收了手上的力道把人拉了起来。 陵瑞方还没喘口气便被塞到一个宽大的怀抱里,僵着身子懵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主……上?” “吵死了,被抱一会儿会死吗?!”轩辕暝荒不满道。其实有时候当哥哥的和弟弟一样像个熊孩子。 就那么被抱了一会儿,陵瑞方突然发现对方在扒自己的衣服。强忍着给男人一肘击犯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的冲动,陵瑞方任由轩辕暝荒把自己的上衣扒光,然后把自己肩头的绷带拆了下来,用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药膏上了药并换上了新的绷带。边进行着这些事嘴里还边念叨着:“萧丰南那个混蛋,明天一定要他好看。” 陵瑞方有些无奈,其实他早就应该习惯的。可是每次只要这个人靠的太近,他心里都会很慌,慌得根本冷静不下来。 等这一切干完后,轩辕暝荒直接把头轻轻靠在了陵瑞方的脖根处,巧妙地错开了受伤的地方。从这个角度陵瑞方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腰身被紧紧地箍住了,根本动不了分毫。这一靠就是很久,久到陵瑞方差点以为这人已经睡着了才听见耳边模糊的一声呢喃:“这还是我第一次不听鸢的话。我从根本上就错了,说什么知道分寸,到你这里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你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受伤啊……” 知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啊……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还起了些雾。虽然视野有些模糊,但任谁都能看出那一大片黑压压的大军。仿佛雾中的怪物,正等着吞噬一切。嘉丰关下,萧丰南满眼红丝面色灰暗的出来迎战。他倒是没有对开原国的出尔反尔感到多惊讶。长戟一指,满脸绝然。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结局显而易见的战争。但难得丰国的士兵万众一心,顽强抗争了好一会儿,士气堪比萧丰逸在的时候。然而那一层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死亡的阴影还是不禁让人感到沉重。明知会败,早已失了希望,剩下的也不过视死如归的拼上一拼罢了。就连那一双双眼睛也似乎照不进光亮般失了焦距,如同行尸走肉。 “人至末路,众叛亲离,有些东西自然也会想通了。”战场外围,远远看着正在浴血奋战的萧丰南,楚常怀突然感叹道:“其实凭他所拥有的条件完全可以把丰国壮大。凡是把心思多用一点在国家建设上,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一边的完颜溪偏了偏头看着他。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琴鸣,穿过兵戎相交、杀声震耳的战场,微弱却坚定的传到耳中。之后,一段熟悉却又陌生的曲调传了过来。激荡的调子,仿佛是为了迎合这战场,带着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浓重的绝望。那必是以能震断琴弦的力度才能弹出如此摄人心魄、震撼人心的音色。宛如一只被束缚翅膀的凤凰在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拼了命地挣扎,即使它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远处,耗尽灵力遍体鳞伤的萧丰南突然仰天一笑,绝望凄然的笑声传荡在尘土飞扬、鲜血横流的战场上。笑到最后,猛地咳了起来,每一下都喋出些血来,但他还是在笑着。离他最近的轩辕暝荒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而那个疯子猛地抬起头向他这边冲了过来,直直撞上男人挥出的剑锋。一时间,鲜血四溅,这位帝王永远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与此同时,那琴声高昂的调子发出一声尖利之音,仿佛含血的凤鸣,凄厉一叫后坠入深谷,只余低小的呜咽。至此,曲调转为低沉。最终,琴音在不知不觉中归于沉寂,也正代表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身为王的骄傲,宁做刀下魂,不做亡国君。”完颜溪哀叹一声:“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首曲子叫做《凤陨》了。”只有凤陨,没有涅槃。 一国之君已死,剩下的事便好办的多。铁骑大军占领丰都,并将丰都改名为南丰城。驱散王族,颁布法令,新设官吏。至此,沧州正式成为开原国的领土。 铁骑大军进入城中的那天,百姓个个闭门关窗,整个街道好不凄凉。哪有半点商贸之城的样子。 “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楚常怀看着混乱一片的街道若有所思道:“只要治理的好,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忘记旧王,这条街也终会变回繁华昌盛的样子。” “但只要是王,就总会有人记得的。”完颜溪接口道:“站于权利之峰、领导一方的人的影响力总是巨大的。即使只是信仰,也会影响不少人。” “是啊,这萧丰南自杀良将自损臂膀的事也能给不少君主提个醒。”楚常怀耸耸肩:“只要后世之人少一些自己为是,别每个都是自大狂。”说完狠狠瞪了队伍前面轩辕玄荒的背影几眼。 旁边的完颜溪轻笑不语。 夜晚降临,前丰国皇宫中一片歌舞升平。而不久之后,这皇宫中的一切值钱物品都会被运往开原国王城。 楚常怀不喜欢皇宫中的气氛便独自一个人回了酒坊。而完颜溪要去找一个人。 如今的芳欣楼早已人去楼空,不复往日的热闹。黑暗中的楼阁宛如一只被人抛弃的锦鸡,失了华丽的羽毛,从内而外流露着一种破败凄凉之感。楼内被人抢的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到处都是碎片垃圾,一片破败不堪。而一楼的戏台上正坐着一个人影,苍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得那人的脸半明半暗。 完颜溪冲着那人影上前一步拱手道:“祖师伯。” 马承恩似是才从梦中惊醒一般,歪过头看向完颜溪。他交叠的腿上放着一把古琴,那琴的琴弦竟尽数崩断,琴体上一片血迹斑斑。而男人的十指上也是一片血红。 “完颜溪。”男人的目光转到青年身上,喃喃开口道:“我总算知道这首曲子他为什么只弹一遍了。” “其实《凤陨》讲述的是百年之前,一个美丽的女头领在亡族之际在古楼之上跳的最后一支祭天之舞。那女子跳完后便以身祭天从楼上跳了下去。那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凤凰,凤凰已陨,再无涅槃,又谈何第二首。”言毕,男人摇了摇头,叹道:“百年以来我一直在找能弹出这曲子的第二人,却不知琴融于境,而这入境的代价竟是这般。”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看着竟笑了起来。他把膝上的琴往下一摔站了起来,朗声道:“不过,也值得了。”好像有什么心结打开,阳光终于破云而出一样:“既然心中无凤,我弹的这首也不过只能称为《残龙没》罢了。萧丰南一死,这片土地也终于能够解脱了。” “曾师伯邀晚辈到此,应不只是说这些吧?”完颜溪定定的看着对方。 “啧,你这样多不可爱。”马承恩步到青年面前掐了掐对方的脸:“同是一个姓,玉衡小时候可比你可爱多了。”此时的马承恩哪有刚见时彬彬有礼的样子,完全是一张痞子脸。 完颜溪拂开对方的手,一针见血道:“曾师伯回过天灵山了吧?” “是。”马承恩收回手,坦然道:“但天灵山已经封山了。” 完颜溪闻言目光微变,示意对方说下去。他知道,即使封山对方也一定有方法能回得去。 “我师父,也就是天尊,失踪了。”马承恩的口气严肃下来:“刚开始我还不信,但师父平时呆的地方有打斗的痕迹,虽然那痕迹并不明显。以他的实力,除非他自愿,能把他捆走还只留下这么点痕迹的人,绝对深不可测。” “祖师伯怀疑是开原国的人干的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小心。”男人揉了揉青年的头:“如果你坚持要跟着那个小子的话。” 完颜溪回去酒坊时,那小小的屋子竟还亮着盏灯。推门进去,橙红色的灯光下楚常怀正无聊的挑着灯芯。看见他回来瘪了瘪嘴当做打招呼,半响后才开口道:“其实你应该和你祖师伯走的。” “怎么,常怀是想赶我走吗?”完颜溪并不惊讶对方能猜到自己去见了谁。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常怀翻了翻困得打架的眼皮撑起半个身子道:“我们接下来还是会回到开原国去的。现在没人看出你的能力,不代表将来没有。如果他们把你抓起来干些什么的话,以我的能力可救不了你。” 楚常怀长大后很多地方都与小时候不一样了。就拿关心人来说,现在可比以前那死不承认的样子坦率地多。而且这么晚还一直等着完颜溪回来,也不想想他若不回来了,难道还一直等下去吗? 想到这里,完颜溪突然觉得刚刚被不好的消息影响的沉重心情顿时轻松温暖了起来。笑道:“请务必让我们一起走。” 楚常怀闻言一愣,然后同样露出个笑容来:“小子,以后跟着小爷别乱跑!” 无论是要求还是回答,都和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冰雪封城 铁骑大军凯旋而归,对于开原国本是件喜事,但回程的路几天下来,事情却越来越不对劲。不仅王城音信全无,连寄回的战报也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鸢那家伙不会趁我们不在已经篡权了吧?”说这话时,轩辕玄荒正骑在马上,很悠闲的双手抱头。而他皇兄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私下里还是加快了回城的速度。他是不相信那人会篡权的,正因为他们俩兄弟的权力就是那人给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王城发生了什么。 轩辕暝荒的猜测没有错,当他们到达王城时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明明还没到深冬,整个王城就被铺天盖地的大雪覆盖着。光城门都差点因一人高的积雪而推不开。开原国并不属于极北,像这种下这么大的雪的情况可从来没有过。如今,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的只有一个:灵术。 刚进入城内便有根厂暗卫来报,他们才知道这冰雪封城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而原因就是北方雪域的玄莫一族来犯。 北方雪域环境恶劣,所以通灵者稀少。那里唯一的居民就是玄莫一族。相传,玄莫一族曾是完颜一族的分支,同使水灵。但因血系羁绊的寒冰体质而迁往极北之地,祖传灵术也因环境和天赋的原因经过千百年来的演变而与完颜家的灵术大相径庭。但是两族之间还是友好往来着的。此次他们攻打开原国,一方面是为了保全自己,另一方面可能就是为了报仇。 “你们大人呢?”轩辕暝荒看着面前一身黑的人急问道。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10节 “大人前几日刚回来,现在正在北门和玄莫一族对峙。” 该死,他怎么就忘了那人原本是去了天灵山呢?!轩辕暝荒对身后的铁骑大声命令道:“全军分为两队,一队留下来解决雪灾,另一队随我去北门!” 所谓北门,当然在王城正北方。而越向北风雪越大,连好不容易清扫出的路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到了连马都骑不得的地步。无奈,轩辕暝荒只能让大军缓慢前行,他和轩辕玄荒用灵力护体闯了过去。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楚常怀冲完颜溪挑了挑眉道:“想过去围观吗?”说着从脖子上取出水灵晶,向上抛了抛又接回手中。而完颜溪看着他只笑不语,要知道楚常怀总能不断给他带来惊喜。 城门外便是战场,只见北城门被一层淡蓝色的保护膜护着。膜外,几十个身穿绒毛大衣的玄莫族人站在四周。而不远处,一根巨大的冰柱伫立在风雪中。冰柱顶端站立着一个女人。距离太远而看不清面貌,只能看见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几乎和身后的冰天雪地融为一体。若没猜错,这人便是玄莫一族的族长——玄莫瑛。 玄莫一族的血系羁绊是控制风雪,影响天象。看这暴风雪的强烈程度,估计几乎整个种族都出动了。 与这位霸气的女头领遥遥相对的是半空中一身宝蓝色长袍金色勾边的男人。那人身形并不高大,套着宽大的衣服甚至还显得有些瘦小。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人转过头向这边看来,直接对上了楚常怀的目光。使得后者直接僵硬在原地。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熟悉到即使离着老远他也能认出来。楚常怀下意识喃喃道:“师父……怎么可能……” “那人不是先祖。”完颜溪一把拉住想上前的青年,口气是少有的强硬:“你看他的眼睛。” 男人拥有一双异瞳,右眼是青蓝色,而左眼却是血红色。并且那双眼睛的目光如死水一般阴沉,透着丝丝冰冷。和完颜淼那样带着鼓励和温厚的眼神完全不同。 这一边,轩辕俩兄弟也起了小小的争执。轩辕暝荒想上前帮忙,被轩辕玄荒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轩辕暝荒着急的吼道。 “鸢会解决的。”当弟弟的显然很淡定。 “解决什么?!冰克水,而且你没看出来他受伤了吗?!” “这样更好。”轩辕玄荒看了眼空中有些身形不稳的人道:“被逼到绝境总会暴露些什么,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真正的实力?”看对方仍是不怎么赞同的表情,他又补充道:“况且老不死的又怎么会让他真出事。” 似是被说动了,轩辕暝荒收回脚步,但还是一副随时会冲上去的表情。 看着这边的动静,本来还有些顾忌玄暝大帝的玄莫瑛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养的两个小崽子巴不得你死啊。” “何必呢。”鸢看着她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开原国的兵力也就回来了。到了这个地步,即使你打赢了我也攻不下开原国,甚至会赔上整个家族。” “别假惺惺的。”女人瞪着他:“即使没有这一次,你也会盯上玄莫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把完颜家灭门的!”说到这里,女人的表情顿时扭曲了起来,厉声道:“别以为你换了名,换了身份就没人认识你了,完颜洸!就是你把洌杀死的,你这个完颜家的叛徒!” 鸢的瞳孔缩了缩,面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冷淡的开口道:“所以你是来为完颜洌报仇的?” 回答他的是坚硬的冰锥。若放平时,躲开这些攻击根本不是问题,但鸢刚一动腰上就一阵刺痛,最终连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渗出一大团血迹来。在此之前他就与对方僵持了很长时间,寒冷的温度加上要维持城墙的保护膜,使得他的脸色一阵阵发白,泛起黑青。而对方似乎就是认准了他不会撤掉保护膜,时不时几个冰锥就冲着北门城墙撞去。 鸢死死咬了咬牙,挥手一招“海龙一怒”甩出去。可水龙一接近玄莫瑛周身便直接化作了冰龙,被女人随手一挥又打了回来。鸢张开一个保护盾,却被巨大的冲击力顷刻打碎。碎裂的冰块在他身上留下深深一道口子。在温度的作用下,那血刚流出来就结成了冰。也因此寒气入体,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冰归根结底还是水,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但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使用那么复杂的逆转灵术,连聚灵都有些困难起来。 这边玄莫瑛一个冷笑,聚集起周围的灵大喊一声:“冰封万里——!”话音刚落,巨大的寒流便以玄莫瑛为中心向四周肆意而去,所到之处万物冰封。轩辕暝荒伸手一挥,加固了城墙的保护膜,但也因此眼睁睁看着鸢的身影被冰霜淹没,全身都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从天上掉了下去。而一旁的轩辕玄荒仍然死死拉着他:“再等等。” 玄莫瑛从冰柱上跳下来,冷冷的看着地上被冻住的人。右手在冰人上空张开,手中顿时凝结出一把冰剑。女人语气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道:“洌,我终于要为你报仇了!”可当她手中的冰剑刺下去时,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一时间,巨大的石柱从地下破冰而出。只听“噼啪”一声,面前人身上的冰一瞬间炸开,竟使得玄莫瑛闪躲不及划伤了脸。 “你……”女人瞪大着双眼看着面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人。这人的左眼隐隐散发着红光,暗黑色的石土在他身后疯狂的聚集在一起。 不光玄莫瑛惊讶,其他人也有些惊讶。 “他竟然会使用土灵?!”楚常怀出声道。 “我就说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轩辕玄荒眯了眯眼。 在场的凡是学过灵术的都知道,一个通灵者虽然可以因为拥有复数的灵根而修行不同的灵,但主导的灵只能是一种,特别是在拥有的灵根属性相克的时候。所以多灵根的通灵者往往要比单灵根的通灵者进阶困难。而如今感受着周围强大的土灵灵压,这人的土灵灵阶竟已经达到了归一期!更何况水灵和土灵向来是相互抑制的存在,就像完颜家和轩辕家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状态。同时修炼两种相克的灵,还能练到如此高的灵阶,也当真是世间少有了。 鸢跳起身,地面上便涌起一堆沙土托住了他。同样的,玄莫瑛脚下迅速凝结出冰层幻化成一只冰鸟,驮着女人飞起,和男人保持在同一高度。这意味着,新一轮战斗要开始了。 因为轩辕暝荒的保护层,鸢便收回了自己的。男人把外套脱了下来绑在腰上,随便撕下一条布包扎到受伤的地方。那样子明显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玄莫瑛看到他这个样子死死皱了皱眉。先发制人的在胸前结印,聚集起四周的寒气。 “寒龙出世——!” 巨大的冰龙在空中渐渐成形,庞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半个天幕。鸢见到此景,伸手一挥。他身后的石土便聚集成一只雄狮,长出一双巨大的翅膀向空中的冰龙冲去。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碰撞发生。只见那土狮在碰上冰龙的那一刻,冰龙便碎裂开来。碎冰从天上散落下来,而土狮子却因为收不住力道飞了出去。至此,男人才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当。难怪刚才的龙没有完全成形。 碎掉的冰渣漂浮在鸢的四周,如同镜子一般折射出光芒。鸢的动作立马就僵住了。 水月镜花,是完颜家封印术的一种。利用水面折射的方法扰乱敌人的视线,造成一定的幻象从而困住对方。拥有一定的迷惑性,但从外看并不能感受到什么。最高阶的水月镜花可以把人困住一辈子。从玄莫瑛使出的招式来看,她使出的这一招水月镜花只能算是最基础的,以鸢的能力不可能脱困不了。这么看来,她一定还有后招。 轩辕枭 玄莫瑛当然不指望只用一招就能困住鸢,她只是为了拖住对方的动作趁机攻击罢了。她伸手一挥,锋利的冰刃就朝那人攻击而去。而被困住的男人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闭上眼睛,伸手从腰上解下一根鞭子,在上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灵后猛地向外一挥。他周围的冰片尽数碎开。虽然有些因此被溅开划破了他的皮肤。鸢向上跃起,周身散去灵力的保护,踏着攻向自己的冰刃,身形灵活的向空中的玄莫瑛跃去。 这人的动作轻灵,身姿敏捷。他的身法和轩辕玄荒以及苏缨的明显是一个套路。但前者的攻击性强,灵活度和速度欠佳。而后者速度快却缺少力量。鸢则恰恰取他们之和,既能躲过冰刃的攻击又能一招把玄莫瑛脚下的冰鸟击碎。通灵者很少会过多的修习体术,他们大多数甚至以使用除灵器以外的武器为耻。而这位显然是个例外。 在玄莫瑛震惊的目光中,鸢抬头看着她淡淡道:“认输吧,然后带着你的族人回去。” “你休想!”女人恶狠狠的看着他,突然狰狞一笑:“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使用土灵,因为你就是一个完颜家和轩辕家的混血种!私生子!你的母亲还真有脸生下你,竟还把你带回了完颜家。殊不知你可是个恩将仇报的怪物!” 闻言,鸢浑身一震,动作硬生生的僵到了那里。也就是这一瞬,玄莫瑛一手拍到他的胸前,一根冰刺斜斜的从肩胛处贯穿出去。风雪飘扬的天空中,一朵血花妖娆的绽放开,然后随着男人坠落的身影顷刻间便凋落下去。男人从几十米的高度重重砸到地上,直把地面砸出了坑。这样的高度摔下来,非死即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大坑。半响后,当众人皆以为鸢已经死了的时候,从那坑里突然溢出了黑气,并有不断加多之势。只见从那坑里坐起一个身影,黑色的云雾萦绕在他四周。顿时,一股毁灭性的灵压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只见鸢的眼白已经变成了黑色,看起来无比骇人。 “他这是入魔了。”即使是完颜溪也有些惊异:“轩辕家的血系羁绊竟然是真的。” 若说完颜家是最接近神的存在,那么轩辕家便是最接近魔的存在。相传轩辕家的血系羁绊可以使他们在命悬一线或是情绪波动巨大时爆发出惊人的毁灭性力量。这样的状态被称为“入魔”。但因为轩辕家历史上能开发出这种血系羁绊能力的人很少,又加上之后轩辕家的消失,这种血系羁绊就被称为了传说。 “我们入魔后才不长这样!”轩辕玄荒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脸上也露出些不可思议。 而这一边,黑化后的鸢以惊人的速度几乎是瞬间冲到空中,对着玄莫瑛的肚子就是一拳,只把人打飞了出去。接着,双手张开,一根巨大的木藤从他手中出现并朝着玄莫瑛袭去。 “我明白了。”看着这一幕,楚常怀突然道:“水土之和,构成万物;魂冥相融,千载轮回;天冥移位,日月交替;万物更新,处于灵中。师父和我说过,在远古时期这世上只有陆地和海洋。两者相互融合,孕育出生命。相互碰撞,孕育出洪荒。一水一土,一阴一阳。能把水灵和土灵完美结合的人,能够衍生出除了天灵和冥灵之外所有的灵。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会经受巨大的痛苦。而第一个做到的人,就是上古之神。” 完颜溪看着用木刺把玄莫瑛的肩膀穿透的鸢——男人此时手上还燃着一团火,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说得对,趁他还没打过来,我们赶快走。”楚常怀一转头,却见完颜溪正向轩辕两兄弟走去,顿时就明白他又要管闲事了。 “你们不去阻止他吗?”完颜溪扯住离他最近的轩辕玄荒问道。 男人看着他愣了一下,随之乐道:“怎么阻止?我以前又没见过他这种状态。”说着把人半揽到怀里:“要想办法也是把那女人杀死后。放心,小老鼠,即使他真的失控杀过来我也会保护你的。” 一旁的轩辕暝荒在确定鸢没有性命之忧后就冷静了下来。此时他闻言冷冷的往这边看了一眼道:“同情心太泛滥可不好。如果那女人不死,现在有麻烦的就是我们。” 他说这话本是嘲讽之意,谁想完颜溪抬头看着他,认真道:“可是我觉得,那人一定不希望自己那么做。他清醒过来后一定会痛苦。” “你说这话可没立场。”轩辕玄荒接过话头:“他可是灭了你全族。啊,对,也是他全族。不过他现在跟老不死姓轩辕了。再说了,你又不了解他,怎么知道他不乐意杀了那女人?” “所以说你傻啊。”楚常怀走过来一把把完颜溪从某人的怀里拉出来,顺便送了个白眼过去:“他若是想杀早就杀了。那女人之前身上几乎没有伤,他那时的招数又全都留有余地。放水放的再明显不过。”说着看向完颜溪道:“放心,就凭西漠那次他没要了我们俩的小命,这个忙我帮。” 轩辕玄荒脸色阴沉了下来道:“即使没有好处?” 楚常怀点了点头:“即使没有好处。” “奇怪的作法。”嗤之以鼻。 “你懂什么,欠人情不还是会良心不安的。哦,我忘了,你这种人应该没有良心。”楚常怀噎了某人一下就不再理他。冲完颜溪道:“若他真的是完颜家的就好办了。不过这个方法我也只是试一试,不管用可不能怪我。” 完颜溪点了点头道:“拜托了,常怀。” 楚常怀从怀中掏出一根笛子。那笛子一看就是他临时自己刻成的,十分的粗制滥造。青年拿着它先是在嘴边吹了几下,试了下音,最后闭上眼吹了起来。一首轻快的小调从笛中倾泻出来,完颜溪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人在他耳边哼过这个调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人在曲子的最后几乎是呜咽着对他道:“宝宝乖,不管以后宝宝在哪里,经历了什么。虽然娘不能陪在你身边,但要记得,娘永远爱你。”之后,他便再也没听到过这个曲子和这个声音。原本性情淡漠的他,听着这曲子竟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远处,正要穿透玄莫瑛心脏的鸢突然全身一僵。愣愣的转头,朝楚常怀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眼中的黑色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湿润。玄莫瑛身上的藤蔓也随之消失。可众人还没呼口气,就见女人手中聚起一把冰刃,猛地朝鸢的胸口捅了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两人离的极近,而其他人又离得太远,根本没有阻止的可能。那冰刃刺穿皮肉,鲜红的血染上透明的剑刃,显得那样绚丽夺目。 冰刃半□□鸢的胸口,却未再深入半分。只见不知何时,鸢的背后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从背后一只手环着鸢的腰,一只手握着冰刃。勾起一边嘴角道:“孤早就应该明白,你总会弄成这个样子。” 一边的轩辕玄荒啧了一声不屑道:“老不死的来了。” “老不死的?”楚常怀把笛子收起来,奇怪的看向远处的人。 “你们应该知道的吧?轩辕枭啊轩辕枭。” 在意识到来人是谁后,鸢的瞳孔猛缩,身子也僵住了。似乎面对这人比和一个高阶通灵者战斗还要惊悚。而他正前方的玄莫瑛还不死心的一个劲的往冰刃上施加力道。 “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女人冲男人吼道。 “就是这样一个泼妇把你逼到这种地步?”轩辕枭眯了眯眼。那冰冷的目光让玄莫瑛全身一冷,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孤这么多年算是白教你了。”轩辕枭轻轻一捏,那冰刃便顿时变得粉粹。与此同时,手掌伸开轻轻往前一推,也就是几厘米的距离,玄莫瑛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了出去。倒地时吐出一口鲜血,便再动弹不能。竟然只用灵压就能攻击,这样的人究竟强到了何种程度?尽管在完颜淼那里见过这种招式,但楚常怀再次亲眼见到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来做个选择吧。”腾出一只手后,轩辕枭弯下身子把头放到鸢的肩上。他和鸢的身高差了很多,那样子就像把怀中人整个包了起来:“是你杀了这个女人……” “我不会杀她。”鸢很干脆的打断他。 “别急着回答嘛。”轩辕枭嘴角的笑容扩大:“是你杀了这个女人,还是孤杀了这两个小子?”说着染着血的那只手指指向远处的轩辕玄荒和轩辕暝荒。 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有没有这种拿自己人威胁自己人的啊?!事实证明,还真有。 鸢明显十分了解自己身上这位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所以他立马转身和轩辕枭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了起来。而后者显然很不喜欢这种无声的抗议,冷冷的开口道:“为了这个女人你愿意牺牲你的心血?好,那孤成全你。” 话音刚落,轩辕两兄弟立马陷入了他们所站的地里面,被完全困住。而轩辕枭指着他们的手泛起光芒。楚常怀默默把完颜溪拉远了一点。 那只手最后没有使出一点灵术,因为在那之前,不远处的玄莫瑛已经被土刺直接贯胸,当场死亡。 “这下,你满意了?”鸢收回手,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啧啧啧,准备好的灵术没用上,你让孤怎么办?”说这话时轩辕枭是笑着的,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没到达眼底。他把还泛着光的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玄莫族人。鸢下意识低了低头,只听一阵阵惨叫声传来。最后终于归于平静时只听旁边的男人道:“从此,再无玄莫一族。” 鸢死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把推开身前的人,转身就走。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人一把掐住脖子狠狠地按到了地上。顿时,地面上裂出几道裂痕,看着都很疼。 “这才多久,你就学会反抗孤了?”轩辕枭眯着眼凑近地上的鸢:“让孤看看,你是用哪只手推的孤。”说完,一根土钉就直接钉上了那只手:“哪条腿先迈开的步子。”又一根土钉扎了上去。 “啊啊啊啊——!!!”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鸢的身下早已流了一地的血。衬着白色的雪格外的刺眼。而人也已经晕了过去。轩辕枭还颇为可惜的摸着他的脸道:“怎么没哭出来呢?” 最终,轩辕枭把人横抱起来。走动间,鲜血不断从鸢的身上滴落下来,看上去十分瘆人。但男人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转头看着已经脱困了的轩辕两兄弟道:“这几天,你们的相国大人不上朝,知道了吗?” 轩辕玄荒烦躁的把头转向一边,每次这两人的矛盾都要牵扯到他们俩他已经不想说些什么了。只余轩辕暝荒拱着手道:“是,父上。” 轩辕枭满意的哼了一声,便抱着人消失在原地。 “等等,父上?”楚常怀看过去:“那家伙应该有一千多岁了吧?”如果他没记错,轩辕枭应该和他师父差不多大才对。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是开原国的幕后掌权者。不过这也解释了开原国的力量为什么那么强大。这个人可是唯一一个能够和“修灵者之神”相提并论的人。 “对啊,所以才是老不死的。”轩辕玄荒冷哼一声。与之相反,轩辕暝荒显得很淡定:“他是我们的制造者,当然要称上一声父上。如果真要说的话,把我们养大,教我们灵术和体术的鸢我们还要叫一声母上呢。” “别说得那么恶心!”某个当弟弟的嫌恶的看他一眼。 楚常怀倒是没多想,而完颜溪却注意到了对方说的是“制造者”而不是“养育者”。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失情之人 失了玄莫一族的血系羁绊影响,开原国王城的雪消得很快。但毕竟还是冬天,总会下点雪,所以地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城中一家粥铺最近一直在免费施粥。这会儿太阳西斜,小二刚好收拾着准备打烊。夕阳中远远地有两个人步到店门口。小二眯着眼打量起面前的人,只见两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一个潇洒脱逸,一个稳重如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看着却也十分讨喜。 小二笑着说道:“唉,两位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明日请起早。” “打烊了?”其中一个青年挑了挑眉道:“可这碗粥可是你家老板欠我的。” 一听这话小二不满了,口气也不好起来:“什么欠你的,想吃粥就直说,还要扯上我们老板。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赶人了啊!” 此时,店内传来一个声音道:“怎么说话呢,福安。这两位可是你老板的朋友,还不快请进来。” 小二有些委屈的看了走出来的男人一眼,道:“我知道了,项先生。” 刚刚挑衅的青年也就是楚常怀,得意地冲那小二眨眨眼便拉着一边的完颜溪走了进去。 他们随着项越向后院走去,还没到地方便听苏化真故意似的朗声道:“阿越,你刚刚做错了两点。第一,那家伙才不是我的朋友。第二,福安做得很对,本老板绝对会给他加钱。” 闻言,项越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楚常怀大声的顶了回去:“哎呀,苏老板不愧为苏老板。这才到开原国几天啊,都会收买人心了。连雪灾也能利用到,这苏大善人的形象树立的当真不错。在下一贫贱之民,还希望能从大善人这里讨点甜头呢。哪里得罪了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才是。” “苏某哪敢啊。”那边又道:“您现在可是堂堂开原国军师,还要苏某巴结您才是。” 这两人分明还没见上面呢就能吵起来,真是……旁边围观的两个都快没眼看了。 步入后院,只见苏化真坐在房檐下,一身单衣,在那一院子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单薄。想必刚才是和项越坐在大堂里,听见楚常怀的声音才跑到院子里来。 “你的大麾呢?”项越皱眉。 “啊,给应儿了。”苏化真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应儿不用你操心,他爹是怎么当爹的?” 那是楚常怀第一次在这位一向高深莫测的项前辈脸上看到近似厌烦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这人便一脸心疼的把自己的大衣披到了男人身上,完全一副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好了,别一脸恶婆婆的样子。人家讨厌儿媳妇你讨厌女婿。”苏化真笑着捅了捅项越,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但明显对对方这个样子十分喜闻乐见。 “等等,女婿?”楚常怀觉得自己最近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的了:“你们连女儿都有了?!”说着眼神扫到苏化真的肚子上,十分纠结的来了一句:“你生的?” 这话明显惹到了苏化真,但对方好像完全没有不爽到重点上:“你为什么不说是他生的?”说着还推了项越一下。而被推的那个解释道:“是我哥哥的遗孤。”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姓项。” 楚常怀真的很想来一句“你其实不用解释的”。但看苏化真的脸色还是忍住了。 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爹爹,你快点。”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男童身形有些不稳的跑了过来。粉白的小脸上晕着一层红霞,在雪地上一脚一个雪坑,看上去无比可爱。而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披栗色披风的男人。墨色的发丝散在肩上,白玉般的皮肤微微泛红,一双桃花眼泛着丝丝水光。白雪配美人,整个院子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似乎都明艳了几分。 受到严重视觉冲击的楚常怀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哪里眼熟,就听旁边从刚刚起就努力把自己透明化的完颜溪道:“舅舅,我们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同时出声道:“你认识他?” 果然不出所料的那个是项越,震惊的那个是苏化真,八卦的那个是楚常怀。 “小溪?”完颜潋看着这个好几年都未相见的后辈,有些不敢相认:“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完颜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完颜潋愣了一愣,随后想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口,表情却猛的僵硬起来:“你的灵根怎么了?!” 身为完颜家的后裔,他们的感知能力都要比其他通灵者灵敏得多,更何况是同族之人的灵力。 男人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颤抖着身子道:“是不是莫清寒……” “这不关师父的事。”完颜溪打断他,口气中带了些无奈道:“我想,身为外甥,为了不让您担心我必须要向您交代一些东西了。” 之后,该叙旧的叙旧,该无聊的无聊。苏化真把应儿抱去玩雪了,大堂中就只剩下楚常怀和项越二人。多好,也省的楚常怀特意把人支走了。 自从完颜潋出现后,项越的脸便一直黑着。楚常怀突然感觉即使然了炉子这屋里也冷的可以了。他咳了一声率先开口道:“那孩子叫什么?” 项越倒是给他个面子回答道:“项应声。” “一人扬名,八方应声。这名字不错啊。”楚常怀说着抽了抽嘴角:“所以他爹这是入赘了?” 项越没回答他,只是阴森森道:“不是说完颜家的都被灭口了吗?” “别摆出这种表情,前辈你有什么不满的啊?”楚常怀瞥了他一眼道:“长得好,出身好,灵阶高,还甘心入赘。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好吧。” 项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之自嘲似的笑了起来:“是啊,光从他这个人来说各方面都很优秀。可你知道他娶秀儿为的是什么吗?”男人转过身直视着面前的青年:“振兴完颜家!这也就算了,可他一点掩饰都没有。第一次来提亲的时候就把目的说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在纠结什么啊?楚常怀觉得印象里那个稳重的项前辈的形象都快毁掉完了。 “你是觉得他欺骗了你侄女的感情?”话说这个人明明诚实得那么实在。 项越没吭声,似乎算是默认。所以楚常怀又道:“可是项前辈有没有想过,你和苏老板的关系也是从利益开始的。” “那不一样!”男人下意识的反驳道。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很多关系都是从利益开始的,人与人的接近总是抱有目的,但谁说结果不会是好的呢?我以为苏老板的人生准则就是利益至上。” 一遇到苏化真的事项越似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看对方无言以对的样子,楚常怀挑了挑眉继续道:“更何况他肯让孩子姓项就说明他已经让步了,时间一长感情总会有的。” “他没有让步,感情也不会有的。”这话项越说的十分肯定:“完颜潋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冷漠的。那双眼睛几乎死寂,直到今天他看见完颜溪才露出些相当于人的神色来。虽然我明白灭族对一个人的打击有多大,但无论怎样,那样的打击已经让他丧失了重拾感情的能力。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谁知道呢。” “就是因为您这般揣摩人心的能力才让我甘愿叫前辈啊。”楚常怀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不过应儿却是个非灵者。”项越突然道:“有没有血系羁绊我不知道,但他没有灵根。这还真是讽刺。” “无论这个孩子是怎样的他也是一族延续下去的希望。”楚常怀勾起嘴角:“所以说项前辈麻烦您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当爹的好了。以后多给点好脸色。” “如果不是应儿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项越哼了一声,有些奇怪的看向楚常怀道:“你今天怎么有兴趣来处理我的家务事了?” “当然是为了让某个大老板欠我个情,免得下次您不在连粥都不让喝啊。”说着楚常怀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毕竟您的家务事就是苏老板的家务事,您看开了苏老板自然就开心了不是。” “呵~”项越的脸色总算冰雪消融:“那他的情我来承你看行不行?” “当然行啊。”楚常怀等的便是这个效果,他突然面露正色对项越道:“那还请阅人无数又比常怀多吃了好几年饭的项前辈告诉晚辈:在您心里,王是什么?” 从粥铺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掉了。天幕上一轮弯月冲出云层,把地面上的雪照得亮白,四周仿若白昼。而路上的两个青年,虽然并肩同行,却一片沉默各怀心事。 最终,竟是完颜溪先开口道:“你知道么,常怀。我从小就是在天灵山长大的。那个可以算作家乡的地方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静。从来没有九州之地的喧嚣。就连山上的人也是那样的近乎冷漠的‘安静’。无论是师父还是平易近人的师叔,或者是天尊,他们都给我这样的感觉。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动容分毫一样。可舅舅他是个例外,他是那个可以无条件对我好,带我下山,永远对生活充满热情。即使被逐出家族也从不憎恨的人。可是这次见到他,我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那种冷漠麻木的眼神,我不明白,他明明已经脱离了那个地方,脱离了那个名字,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可我却觉得他被困住了。” 看着青年迷茫的眼神——那几乎是楚常怀第一次从那一双清明的眸子里看到这样的神色。他突然明白过来,对方能看到万事万物的结局,却不能感受其中的缘由。真正经历时更不明白当事人做出这样选择的原因。在他看来,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以避开悲剧的结局,当事人却义无反顾的一路走到底。所有的成因中,他单单少算了感情。他不懂情,所以他迷茫。 楚常怀突然有种叹气的冲动。天灵山这种地方,当真是害人不浅。 “困住人的不是地方,不是规则,不是姓氏也不是家族,而是人心,他们自己的心和重要之人的心。”楚常怀看完颜溪还是没听懂的样子,干脆道:“换个说法。小溪,你觉得是在天灵山上更快乐还是随我一起更快乐呢?” “这种问题有问的必要吗?我以为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的。”不知想起了什么,青年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我说过,你是我重要的羁绊,你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 “别扯那么多。”楚常怀摆摆手:“只说开不开心。” “开心。”完颜溪回答得很干脆。 “这就行了。”楚常怀看着他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真正重要的不是地方,而是人。只有有人期待、有人担心的地方才是归宿。而人也只有待在重要的人身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即使身体上拥有枷锁,但心却是自由的。心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说着楚常怀感叹道:“时间会改变一切的。我想,你舅舅放弃了完颜这个姓,也是因为他明白过来完颜家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有人的地方才是归宿……”完颜溪默念着这句话。很久之前完颜潋便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御灵而失去重要之人,连完颜家这个归宿也失去了。说的不是家规,而是因为寿命的增长使得惦记他的人都死去了,又怎么还会有归宿。如今这样的话再从楚常怀嘴里说出来,完颜溪只感到一阵暖意。他终究要比他舅舅幸运得多。 交心 耐心这种东西,楚常怀向来时有时无。有时,他可以长时间耗在一直都看他不顺眼的殊阙帐门外,只为求一封能证明其身份的信件。无时,面对苏缨半点口舌都懒得废,直接拿魂珠威胁之。身体力行的证明了什么叫区别对待。而这一次,为了见一个人他足足在皇宫无所事事的耗了半个月。要放平时早跑了! 对灵术研究至深,灵力十分强大,建立了整个根厂,担任开原国这个庞大帝国的相国,管得了玄冥二帝,能让苏缨死心塌地的跟随,和传说中的轩辕枭关系不一般,最后再加上完颜轩辕两大通灵者家族混血还他喵的长得和师父那么像。楚常怀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快爆了。好奇害死人,青年向来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但还是乐此不疲。 就在楚常怀等的差点以为那人被轩辕枭弄死了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相国大人的邀请。对,是邀请不是传见,因为楚常怀一直相信对方也同样很想见自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收买人心要趁早。而楚常怀他这么多年下来确实是有那么点自大,并且也的确有不少人想收买过他。 那是一座四角的双层亭子,亭外雪层微融,乌黑的土壤外露着,泛着些青色。几株梅树种在远处,蜡红的花儿稀稀拉拉的被雪冲掉不少,看上去仿佛溅在白衣上的殷红血迹。空气中的温度还冷得彻骨,但那人仅仅着了一件单衣坐在亭中,一抹藏青成了整个画面中唯一的暗色。如不经意间打翻的墨汁,那样的突兀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和谐。手边茶盏未凉,面前棋局已动,再加上那张脸。楚常怀几乎以为他回到了嵬州险山上的那个云雾缭绕的小院里。 入坐之后,鸢抬头看着楚常怀道:“在下久仰先生大名。如今终能一见尊容,实感荣幸。” “别,别那样叫我。”楚常怀下意识缩了一下。试想一下让他师父这样叫他不是作死吗?“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先生。” “那恕在下冒昧,唤一声常怀可好?” “好……”得,祖孙三代都喜欢这样叫是几个意思?应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品味都一样吗? 楚常怀毫不避讳的打量起面前人。从神色到五官再到身形,其实仔细看的话对方和完颜淼的相似程度还没有到轩辕俩兄弟那样变态的地步。相比起来,鸢的眉眼更为柔和,微挑起的一双杏眼更为灵动。不像完颜淼那样眉眼间暗含凌厉之色,有种从内而外的威严感。两人身形相差不大,如果说他师父是壮实,那面前这位就是紧实。也不愧是暗杀的,所练的体术一看就不是一个路子。除此之外,免去那双异瞳不谈,从发型到脸型,也的确容易把两人弄混。 “过分的打量也是会暴露一些事情的。”男人突然出声打断他。 “哦?那相国大人倒是说说看在下暴露了什么?”楚常怀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普通人刚见到一个人虽然会打量对方,但不会看的十分仔细。假设常怀对在下很好奇所以看得深入一些也说得过去,但那表情却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在下确定之前常怀并没有见过在下的真面目。所以只剩最后一个可能:在下和常怀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鸢说的一脸淡然,楚常怀却越听越心惊。 “在下也不怕常怀笑话,其实在下的发型和穿衣风格都在模仿一个人。所以如果在下猜的没错……别爸笔幼懦;常茄凵穹路鹉芸赐敢磺校骸俺;车氖Ω福闶峭暄枕蛋桑空庋簿徒馐土怂孀琶鹱逶缫咽t丫玫幕厥跏撬谈;车牧恕! 楚常怀的脸有些僵。面前的人明明气场平和,身形单薄,前胸和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让人半点威胁都感受不到,更不像一个掌权者该有的样子。但此刻,楚常怀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手上可是握着数以千计人的生杀大权以及九州里数不清的秘密情报。而且是有史以来他遇到过的对手中最可怕的一个。 “你想干什么?”楚常怀发现他每次吃瘪都是栽在完颜家人的手上。 “别这么紧张。”鸢安抚性的笑了笑:“想要得到别人的信任自然要表达一些诚意。所以,我是来交心的。”对方换了自称后仿佛连距离都近了一些,表情十分的真诚:“常怀能否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我听着。”楚常怀点了点头,身板也松了下来,但还是留有一丝戒备。 “常怀身为先祖的弟子,可曾听过通灵者家族形成的历史?” “一千年前,通灵者的数量还没有现在这么稀少,为了争夺灵力充沛的地区,通灵者之间进行了一场厮杀。史称第一次通灵者混战。”楚常怀回忆道:“通灵者因此数量急剧减少,并触动了中原地区的洪荒之力。带着地底煞气的洪荒之力给九州特别是中原地区的通灵者带来了一场灾难。由煞气引发的火焰在陆地上烧了整整七天。最终,完颜淼引来南海之水熄灭了这场火,成为通灵者的英雄。而他提出的以血统为基础的家族聚居概念也被应用于通灵者之间。自此,九州归于平静。”其实这些他师父并没有怎么和他说过。那个人好像对这一段历史十分反感,也从不觉得自己是英雄。而这些还是楚常怀从他人口中得知的。 “那常怀有没有想过,通灵者数量急剧减少,即使在灾难过后也从未增长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又不是通灵者,他们数量减少我喜闻乐见。”楚常怀幸灾乐祸的这样说着,却还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就是因为家族制度。”鸢的语气严肃起来:“以血统为基础的家族制度,使得通灵者把血统看得越来越重要。阴阳家和巫毒族这样的地域种族还不怎么明显,但像三大家族和玄莫这样纯血的通灵者家族,是把血统的纯正性摆在第一位的。只有同族之人才能交合,更何况大多数通灵者为了修炼灵阶一辈子都不会成亲。这一切就使得通灵者越来越少。再加上对非灵者的歧视,有很多一出生灵根还未觉醒的通灵者很早就被同族杀死了。这一切使得通灵者的数量越来越少。” “如果说,因为血统原因非灵者被通灵者看不起,那么即使是通灵者内部也是一样的。常怀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完颜家和轩辕家的混血。”说着,男人摸了摸自己血红的左眼:“因为这个,我从小就带着封印,甚至在身份暴露后要被处死,以避免家丑外扬。而我的母亲,也因此被永远幽禁起来,直至死亡。” “所以你恨完颜家,要把他们灭门?”楚常怀瞪大眼睛。 “要被灭门的不仅仅是完颜家,还有其他血系羁绊强大的家族。”鸢深吸一口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恨完颜家,我恨的是这个制度。而完颜家是这个制度的起源,也是最忠诚的拥护者。想要打破这个制度,完颜家就必须消失。” “所以接下来就是夜月一族……”楚常怀接过话头:“可你就不怕一千年前的那种混战再度爆发吗?” “所以我建立了国家。”鸢回答的很快,似乎料到了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一个更为包容的存在,不管是种族还是通灵者和非灵者,都能共同生存的存在。” “可我不明白,丰国也是国家,你为什么要去攻打它?” “从千年前就有这样一个预言:臣将星变乱世至,天星陨落新王生。金鳞才子今何在?一遇风雨便助龙。血系混绊非常物,化剑劈浊新世开。当百年一遇的将星、金鳞才子、天星代表的仙根慧体共同存在于世的时候,新王便会诞生,九州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鸢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如今天星已陨,仙根慧体自损灵根成为非灵者,将星和金鳞才子也均为非灵者。这难道还不说明什么吗?”说完,男人示意楚常怀去看棋盘。 这局棋和完颜淼的那局棋一模一样。白子多,黑子少;白子占地少,黑子占地多;白子非灵者,黑子通灵者。只是独独少了代表王的红子。 “马上,就会是非灵者的时代了。”说着,鸢把那小部分黑子一把挥出棋盘。玉做的棋子触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而这,就是我要做的。” “这……”楚常怀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不可能!”即使在他最痛恨通灵者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全部铲除。 “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鸢的声音十分冷静:“就拿完颜家的防御结界来举例。世人一直以为完颜家的结界是最难攻破的。而实际上,那个结界防的只是通灵者,非灵者没有灵力反而可以随意进入。除此之外,如今的完颜家人太过花费精力在研究灵术上,所以不擅长体术和近身格斗。而以速度和暗杀著称的根厂杀手只要在他们反应过来催动灵力之前下手便可轻轻松松杀掉一个完颜家人,再加上往水中加的迷药,这么一个庞大的通灵者家族很容易的便能全部歼灭。通灵者往往太依靠灵力而忽略了其他,这便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 听完对方的话楚常怀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有些明白他师父为什么在知道完颜家被灭门后并没有多伤心或是去报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完颜家必有此劫。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或许也期望着能有人从根本上来纠正他犯下的错误。把因为家族制度而被套上枷锁的种族们真正的解放出来,得到比灵术更值得去追求的东西。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楚常怀皱了皱眉:“即使我是非灵者还是那什么金鳞才子,也不代表我帮了你们一次还会帮第二次。” “我说过,这是交心。我并不会要求你什么。”鸢端起一旁的茶水,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半响后才道:“我知道你曾经在训练营待过,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之前的那些兄弟姐妹,包括苏缨,为什么能放下仇恨,忠心于开原国。” “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苏缨的那句“他们不仅仅是王,更是我们的希望”突然窜了出来。楚常怀深深的觉得他被洗脑了。 何为王?老实说,完颜淼的那一套客观解释楚常怀压根就没理解过。越经历他便越感觉“王”这个字蕴含的不仅仅是那么一点。如果真按那一套来说,他见识过太多王。有牺牲自己还没救下族人的江耀月;有血腥镇压一族却在一个人那里翻了船的殊阙;有表面受人爱戴却内心阴暗毫无安全感的刁拓城;更有死要面子放不下君王尊严的萧丰南。这些人都是一个部落、一个种族、一个地区甚至是一个国家引领者。从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确实决定了一群人的命运。但能够影响一个时代的命运的,却是从中脱颖而出的更为强大的王,比如玄暝大帝。可天外有天,归根结底,再强大的开原国的命运还是会被一个轩辕枭轻易改变。终究,还是力量决定一切。 想到这里,楚常怀冷笑起来:“受制于人的你,又谈何去实现那些东西?” 鸢并没有恼怒,他的表情甚至变都没变:“常怀以为,我不惜失了一员大将换来的抑灵药水是为了什么呢?” 楚常怀心下一惊,只听面前人又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和他同归于尽罢了。” 对方即使口中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仍是一片平静甚至漠然。楚常怀突然深深的了解到对方的恐怖之处。有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不惜鱼死网破的觉悟的人才是最恐怖的。抛却生死的执念,能够产生非常可怕的力量。楚常怀突然明白过来,像根厂那样黑暗的一个组织,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人所掌控。 楚常怀想起那天项越对他的解释:在我看来,王是一个象征,一个对于追随者来说十分特别的象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有拥有甘心跟随之人的人才能被称为王。这些王身上,往往有一些普通大众所没有的东西。力量、智慧、精神、意志、权力或是财力。这些东西吸引着周围的人,并影响着这些人的命运。而世道是公平的,当王失去了那些东西或做了什么身为王不该做的事,跟随之人就很有可能离开或是推翻他。 结合苏缨的话,楚常怀算是真正明白了。力量、意志和非灵者从不敢想象的未来,正是这些东西,造就了铁骑,造就了如今的开原国。 被困之鹰 当楚常怀回到住处的时候,完颜溪就觉得这人的表情不对。走时还满脸亢奋呢怎么回来就阴沉了一张脸呢?难道被欺负了?被长着一张先祖脸的人欺负,那画面他想象不出来。 “小溪,我们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这是楚常怀反应过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了?” “北越内乱了。”楚常怀的脚步很快,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果然因为那次的事殊阙要动手了。该死的,这世道安生不下来了。” “所以,常怀要回北越帮忙?” “帮什么忙!现在回去就是找死!”楚常怀突然转过身,使得紧跟在他身后的完颜溪一下子撞到了他胸口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了肩膀:“小溪你还不明白吗?青嗥族一内乱开原国一定会去横插一脚。我可不希望到时候被逼迫再当一次军师。”明知道他会走,也不知道鸢把这告诉他是为什么。 “我明白了。”完颜溪点了点头,即使对方不说,他也知道。楚常怀向来就是个自由惯了的人,玩玩体验一下还可以,根本不会去跟随一个人。更因为感情用事,绝对不会帮着自己讨厌的国家去攻打一个自己呆了很久的种族。 “这么说,我们的军师大人是不打算去攻打北越了?”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从屋檐上翻进来一个暗黄色的身影,一双红瞳凌厉的划了过来。 这他娘的是轩辕暝荒还是轩辕玄荒?好吧,表情这么欠打一定是当弟弟的那个熊孩子。 “殿下亲临寒舍有何贵干?”下意识把完颜溪护在身后。楚常怀抬起下巴,以鼻孔看人。 “一直拽的不行的金鳞才子竟然要逃跑,看来攻打北越确实会让你很痛苦。” “喂喂,你别在那里自说自话好不好?” “那么,本殿下决定了。这次攻打北越还是我去,而你一定要跟着。”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说!”楚常怀翻了个白眼,笑得十分讥讽:“连相国大人都没有阻止我的意思,难不成殿下还要亲自看着鄙人直到打仗时把鄙人压过去不成?” “怎么会,那样太失身份。”轩辕玄荒突然眯起眼一笑:“我有更好的方法。” 看着那笑容,楚常怀突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拉扯了过去,然后眼睛一阵剧痛。他的双眼,竟被轩辕玄荒硬生生的抠了出来! “唔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常怀连咬紧牙关的时间都没有。血从眼眶流出,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出奇的刺耳。一旁的轩辕玄荒捏紧手中的半晶体,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这样,你就走不了了。” “常怀!!”完颜溪扑过去想捧起楚常怀的脸,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青年嘶吼出声,捂着眼睛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时间,空气陷入一阵死寂,而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阵低笑声。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转为尖利 。楚常怀跪在地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完颜溪惊恐的看着他,而轩辕玄荒只是鄙夷的说了句“疯子”便转身走了。 完颜溪之后回想起那段时光,只觉得那是他一生中过得最为压抑的一段日子。即使他能看到未来,但在经历的时候也不得不随时提心吊胆着生怕他重要的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他不是不相信楚常怀的意志,只是亲近之人就更容易过分担心。不得不承认,自从遇到了楚常怀,他就不再是那个远离是非的旁观者了。 反观进入黑暗的楚常怀,在眼睛包扎后的前两天,他还一直沉默的呆着。除了和完颜溪说了一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外不管后者说了什么他都不再应答。两个人似乎换了个个,他变成了那个话比较少的。而后几天,楚常怀便开始摸索着在屋里行走,干一些日常琐事。虽然为此他身上的碰伤或摔伤越来越多。直到他终于能够熟练地泡出一杯味道适中的茶——过多的练习使得他的手指已经烫伤多次,他才对完颜溪道:“幸好,此时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其他人的悲悯只会让我想一睡不起。” 听完这句话,完颜溪只感觉眼眶一酸。他突然明白过来,楚常怀所做的这些,只是不希望成为他在乎的人的拖累。就像当初他离开开原国那样,他要用坚强来抵消关心他的人的悲伤。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只会让人更心酸。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依靠一次别人呢? 气温渐渐回升,转眼就是来春。空气中除了冷冽,隐隐的还弥漫出一股甜腻的气息。但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感受一下春的气息,北越的出征令就颁布了下来。 “常怀这次为什么想通决定要去了?”看着默默收拾东西的楚常怀,完颜溪问道。 “这是我能离殊阙他们最近的方法,毕竟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了。”楚常怀的表情冷静的过分:“不管哪一方胜利,哪个人死了,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失去了视力后,楚常怀的听力好了很多。即使看不见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车出了城门。而在他下车的那一瞬间,某个男人故意似的喊了一嗓子:“喂,你们的军师大人到了!”然后,原本喧嚣的人群一瞬间像被掐住了嗓子一样安静下来。楚常怀能感受到一双双视线投到自己身上。有多少呢?就凭铁骑大军的人数,应该有不少吧。幸灾乐祸还是同情惋惜,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好多。他师父说过,行走于世先要弄明白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无论正确与否,都要对自己有一个定位,才能更好地用自己的方法去处人处事。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是个极其狠绝的人,特别是对自己。若这世道真的要让他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选了,即使日后再怎么心如刀割痛苦万分也不会后悔。 但凡亲眼见过前不久还在军营指点江山、意气风发,顶着无数人不满抱怨的眼神把人呛得要死的人,现如今蒙着双眼只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扶着一个比自己还矮一点的青年,脆弱却顽强的走过来。任哪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世事无常,更何况一个人的命运。 “什么叫眼不见心为净我算是明白了。” 楚常怀窝在马车里,旁边是那只比得上半个成年人身高的苍鹰。原本钟情于天空的鸟儿这几天总是往它主人身边粘,此时正把头钻在楚常怀的颈窝,不时的蹭一蹭。 “啧,连你这禽兽也要来怜悯我吗?”虽然这样说,但楚常怀还是用手轻摸着大鸟的羽翼。他此时正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时候。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完颜溪总会笑着这样说,即使对方看不见。 “你是不是……”楚常怀皱眉:“又看到了什么?” 一阵沉默后,楚常怀算是什么都明白了。长叹一声道:“罢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某两个人又要天人永隔。” 一语成谶,完颜溪很多时候都深深的怀疑他的这位挚友也有天眼的能力。最坏不是一同死,而是一死一活。不是亲手杀死,而是眼睁睁看着那人的死而无能为力。 虽说是军师,但这一次楚常怀并没有提出什么战略性的意见。虽说他在北越呆了好几年,对那里的事一清二楚,攻破什么地方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也明白,鸢这次让他来只是旁观而已,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又何必无事献殷勤。可即使他是个挂名军师,前线的情报还是事无巨细的传到了他这里。知道的多了,这场内乱的前因后果以及发展趋势他也算是弄明白了。 青嗥内乱是从去年打起来的,差不多就是他离开北越不久后。□□就是古达尔大婚。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殊阙遇险险些丧命,气不过的第一忠臣奉阑以彻查奸细为由向韩克拉玛一族发难,掀起两族矛盾。而已经联姻的纳兰容荇自然是偏向韩克拉玛。乌兰达鲁以此为由退出青嗥八骑,内乱便由此开始。一直以三大族鼎立的青嗥种族格局至此崩溃。而最新的战况,乌兰达鲁已经吞并了纳兰容荇在内的四个种族,而古达尔的二哥古兰多已经战死。以此为转折点,原本称兄道弟的古达尔和殊阙算是真正站到了对立面,甚至可以算得上仇敌。 原本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的楚常怀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联姻可以闹这么大。虽然总会弄成这样的结果,但也不至于爆发的这么快。其实这一切都应该怪苏缨吧?楚常怀难得把这一段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想一遍。古达尔大婚时苏缨刚好出现,若只是为了刺杀为什么还会同意换人质?若真是为了自己这个金鳞才子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无论是刺杀还是绑人,在这种聚集了各大高手和八骑士兵的庆典上不是更不容易得手吗?然后他把苏缨带到巫毒,刚好撞破了马欣雅不可告人的目的,刁拓城和马家决裂,而鸢顺走了抑灵药水。刁拓城的报复使得马老爷不得不把马欣雅嫁给萧丰南,刚好这时玄暝大帝出现,架空了丰国不说,顺便还把他弄到了开原国。接着丰国被灭,北越又恰好内乱,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最重要的是,此时北越刚刚内乱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资力就匮乏,现在更是岌岌可危。虽然开原国也刚刚打过仗,但损失并不多,甚至从丰国夺得了足够多的财力和人力,更何况又休息了一冬。此战如果不出意外,开原国是非常可能赢的。 想了这么一圈,楚常怀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原来从把苏缨派到刁拓城身边,这一出局就已经开始布下了。苏缨离开巫毒这网就开始慢慢收起。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利益方面,那个男人不仅利用了他,还利用了自己的手下。 楚常怀突然很想笑,原来从一开始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旁观者”就一直身在局中。以一个棋子的身份推动着这天下大势发展到如今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恐怕他这十几年来,除了在师父身边的那几年,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对方的监视中。 他们的军队在北越已经驻扎了好几天,每天楚常怀都能清楚的闻见那熟悉的带着泥土腥的青草味儿。周围只偶尔有一些人的说话声,除此之外一片宁静,宁静的根本不像正在打仗。直到这天,帐外一声鹰鸣,野兽奔跑的脚步声传来。楚常怀心下一惊,立即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脚步慌乱,在即将出帐们时脚下一绊跌了出去,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一瞬间,这几天所受的所有委屈、痛苦、打击、彷徨甚至自我怀疑统统涌了上来。坚强如楚常怀也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师父……” 人啊,总是在最依赖的人面前变得尤其脆弱。 绝地之战 在九州中,北越的天永远是最蓝的。所谓碧海蓝天,这里有的,是望不到尽头的碧绿草海;数不尽的,是壮马肥羊;说不尽的,是英雄传说。 以个人的绝对力量为信仰的青嗥一族,能统领他们的必定是十分强大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青嗥军队作战时仅仅依靠首领的力量。与之相反,青嗥一族虽不是灵性最纯的种族,却是体术和实战能力最强的一族。这一点除了与其兽化的血系羁绊有关,更是与他们修炼魂灵的传统有关。由此可见,与其他通灵种族大相径庭的修行方式自然使得青嗥一族被排斥到其他通灵种族之外,并不受关注。但也因此,这个种族成为了千年前通灵者混战中保存最完整的一族。 以速度和力量著称的种族,虽是近几年才创立正规军队,但短短几年便已有了虎狼之师之称。对于掌握天下情报的鸢来说,这个军队有多强的力量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他等的便是青嗥八骑分裂而对的那一天。当初成立这八骑的青嗥王族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支出于自我保护目的的军队竟会成为青嗥一族自相残杀的利器。 “那小子嘴上说着不跟随任何一方,不效命于任何一个势力。但他对青嗥族却是格外的慷慨啊。”战后的土地上,轩辕玄荒悠闲地在成堆的尸首间度着步。那样子仿佛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样,而那些血肉模糊、尸骨未寒的则是难得一绽放的艳丽花朵。 完颜溪远远看着脸上露出愉悦表情口气却极尽嘲讽的男人沉默不语。他甚至都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青嗥内乱后的战场上。这出自相同种族的尸体会让他想起被血洗的完颜家大宅。而他的沉默也终于引来了男人的不满。 “虽然他现在是个瞎子,但还不会没用到离了你就会死。”不知何时步到面前的男人一把扳住青年的下巴,一双红瞳渐渐转为暗红:“别那么魂不守舍的。”他最讨厌的,便是被别人无视。 完颜溪望着那双眸子愣了愣,完全没弄明白对方的怒气从哪里来。只道:“常怀从不用我担心。”实际上,那人现在应该已经被先祖接走了。 看着他一脸淡然,轩辕玄荒眯了眯眼,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不带一丝温度。道:“那一年在西漠的时候你便是这种表情。你这次再来猜猜,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现在的你很慌乱。”这一次完颜溪没有犹豫。有些话,他很早就想对这个人说了:“即使从战后战场的惨状来看,也能够看出青嗥族的战斗力要强很多。但这一次铁骑大军的主力却全都留守王城。甚至连你皇兄和陵将军都没跟来。而且战术策略鸢之前也没有告知你,你又拉不下脸去问常怀。心里没底自然会慌张。” “你觉得我会输?”听了这话,轩辕玄荒难得没有发怒:“只有弱者才会有这种感情。没有他们我照样可以打赢这场仗!” “不只是你,大家都很慌乱。在情感上你与众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只不过因为际遇不同,某些感情被淡化,某些感情被增强罢了。” 从出生起就拥有无上力量、以王的身份自居的轩辕玄荒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与常人无异,但意外的感觉不错。不过他还是嘲讽道:“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并不是人。” 若是楚常怀在这里定会大力赞同,并添一句“你的确不是人,是禽兽。”但在这里的是完颜溪,他只会回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在我看来,不理解情感是没资格成为王的,不管你有多强大的力量。”而这一句话恰恰触到了轩辕玄荒的痛处。 他从不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就像他从来不明白,明明只是君臣,为什么他皇兄看向陵瑞方的眼神却永远不同。明明可以活着,为什么萧丰逸却宁愿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服下剧毒。明明离了谁都可以活下去,他们却为了已逝的同族千里奔波、痛不欲生。 【你什么都不懂,多可悲。】 在一次争吵后,轩辕暝荒曾冷着脸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仅仅是这一句话,便把他所有的骄傲一瞬间打入谷底。 被戳了痛处的轩辕玄荒就像被踩了尾巴而暴怒的狮子。因为气红了眼而分不清眼前的人,一把掐住完颜溪的脖子把人拎起来怒吼道:“收起你那同情的眼神!这不公平,明明我们是双生,拥有同样的东西。凭什么你明白我却不明白!” “因为……咳……你没有……失去过什么……”完颜溪艰难的扳着脖子上的手,痛苦的说道:“而且……你……没有……遇见对的……那个人……” 听了完颜溪的话,轩辕玄荒全身一僵。脖子上的力道一瞬间消失,青年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半响后才对一脸茫然的男人道:“相信我,我其实原来和你一样。只不过我以失去一切的代价遇到了常怀。”他毫不怀疑,如果当时他没有毁掉自己的灵根,在那个时候相当反感通灵者的楚常怀是绝对不会带他一路的。 “你们的感情这么好啊。”轩辕玄荒瞥他一眼。或许完颜溪自己都没发现,当他提起楚常怀时嘴角总会不自觉地翘起。而注意到这个微小习惯的男人没由来的感觉十分不爽:“你对他这样,只会让我忍不住把他毁掉。”到那时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谁知听了这话青年并没有慌张或是害怕,只是道:“ 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被你毁掉我自然阻止不了。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常怀。” 闻言,轩辕玄荒死死瞪了对方一眼。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无论何时都能看透自己的家伙,总是波澜无惊看淡世俗又出人意料的家伙,是不是上天故意派来克他的。 与此同时,攸州草原深处,巨大的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只见巨大的铁链拔地而起,仿若一条巨蟒在地表之上不停的舞动着。地面上尘土飞扬,隐隐有惨叫声从中传来。当尘埃落定之时,地上已躺着无数的人和马匹。另一边,一身黑衣的殊阙立在一个巨大的坑中,玄色的铁链在他四周渐渐化为光点消失不见。坑的表面有明显的气流痕迹,把周围的草皮都连根拔起,甚至巨石纷飞,可见威力巨大。而他身后人高马大的乌兰达鲁战士们表情严肃,但眼中也难掩胜利的雀跃。 “恭喜族长,又一个王族收入囊中。”奉阑上前,眼中满是对自家主子的骄傲赞许的神色。 “古达尔去岷州了?”乌兰达鲁的族长拍着身上的灰向后看去。 “是,族长的调兵之计成功了。您真是料事如神。” 以力量至上的青嗥一族无疑会被打上粗鲁野蛮的标志,文化方面更是远远不如中原地区,所以在战斗上往往都是硬碰硬。所以当初楚常怀把中原的学术观点引入时无疑遭到了很强的阻力。最终也只是组成了军队,并没有建立军规,更别说实战时的战术谋略了。但这其中也有例外,殊阙便是唯一一个接受了这些理论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楚常怀冒险也要救出这人的原因。他潜意识希望这个“另类”能拯救这一种族。 “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什么我方不和韩克拉玛的军队直接对上呢?我方的实力并不比……” “你以为我们收割这些小族是为了什么?”殊阙打断他:“论单打独斗,我方和韩克拉玛对上最保本也不过五成胜算。但只要把另外几个种族的力量归为己用,他们便再无赢的可能!” 说完,像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殊阙转身便走。徒留身后的奉阑眸色渐深。 吾王啊,您这么做究竟是因为谋略,还是因为古达尔呢? 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是避免不了的。三天后,乌兰达鲁的军队和一支小队狭路相逢。只见一身风尘的古达尔远远地驾马行于队首,那略显狼狈的样子,一看便是知道自己上当了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连带的都是自己的死忠部队。韩克拉玛族长果然不会把所有的军权都交到他手上。 得知消息赶过来的殊阙冷冷看了一眼百十来人的部队,不屑道:“你是来找死的吗?”说到最后他反而笑了起来:“不,你不是来找死的,你只是来发泄的。对不对,大哥?”最后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表情渐渐狰狞:“你在不满,不满我瞒着你这么长时间。所以啊,你这是违了命令来报私仇了。” 古达尔死死瞪着前面自从那次联姻后就再没见过的人,满眼血丝。咬了咬牙道:“为什么……”说了半句却再说不下去。 “什么为什么?”殊阙歪了歪头,那表情甚至有些无辜:“为什么隐藏身份进了八骑?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统一整个青嗥啊!加入八骑当然是为了刺探情报,肢解八族联盟!” “统一青嗥。”古达尔的表情几近崩溃:“大族长的位子就那么重要吗?!” “呵。”想比古达尔的激动殊阙冷静的吓人:“古达尔,你知道为什么楚常怀宁愿让你去联姻也不出谋划策让你当上韩克拉玛的族长吗?不仅因为你没这个意向,更是因为你天真!你以为八骑真的会让整个青嗥团结起来吗?只要八大王族存在一天,青嗥就永远不会团结!而我已经受够了整个青嗥龟缩在西北一角的现状。如果中原那些通灵者不接受青嗥,就逼着他们接受!”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似乎放下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我了解你古达尔。你只安于现状,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你也永远不会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古达尔被对方如此直白的话震了一下,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巨大的灵压便铺天盖地的涌来。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韩克拉玛的残余力量没了你也不过一盘散沙。于公于私,杀了你一切都结束了。赌上性命和青嗥族战士的荣誉来打一场吧,古达尔。” 只见对方一双眼已转为兽瞳,金灵涌动,巨大的锁链从地底冲出,直直袭来。 古达尔死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金眸也变成了竖瞳。并以极快的速度伸手一挥,空中一把巨刀忽现,架住了袭来的锁链。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11节 王的守护 青嗥人的战斗没有华丽的灵术,却也绝对是一场视觉盛宴。只见周身灵压暴涨的两人驾马上前斗在一起。巨刀和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只见一层血雾喷出,两人身下的马已纷纷倒地。而弃马的两人速度却越来越快。 古达尔堪堪接下对方的一个飞踢,心下暗暗吃惊殊阙的实力。看来以前在八骑对方隐藏了不少。 借着反作用力,殊阙一下跃到空中浮着的锁链上,冲地上的古达尔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出全力吗?”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一定还有其他解决的方法。” “够了!”殊阙狠狠打断古达尔:“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我抱有任何期待。即使我喜欢你,这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古达尔突然有些欲哭无泪。被告白是在喜欢的人要杀你的时候,谁有他这么苦逼啊。可还没等他自我哀叹完,便见数条锁链直直向他身后的队伍袭去。连忙用刀架住,道:“你干什么?” “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战场!这里可不是过家家的比武场!”说完,殊阙伸手一挥,他身后的军队便直直朝那只队伍攻去:“我要让你后悔这么早和我对上!” 一个人的气势是会变的。在多次过招中,殊阙明显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气势带上了杀气,这是刚刚所没有的。而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他便被一脚踢中下腹,向后退了好几米才稳住身形。一双染了几分血色的金瞳在空中一闪而过,殊阙的肩膀便多了几道伤口。那伤口酷似野兽的抓痕,难道…… 殊阙抬头,只见此时的古达尔头上长出了一双橙黑相间的虎耳,一条同样的虎尾在他身后甩着,连原本的手也变成了虎爪。这明显是半兽化! 青嗥一族以血系羁绊为基础修炼的兽化不像其他的修灵和御灵有严格的名称和划分,按照自身的变化大致能分为六个阶段。第一阶:以自身魂灵为中心分离出另一个魂魄;第二阶:分化出的魂魄以本人的血统和资质幻化为不同的兽形;第三阶:本体出现兽瞳,力量、速度等各方面体能大增;第四阶:身体出现野兽的特征,长出兽耳、兽尾和兽爪,力量进一步提升。此时为半兽化形态;第五阶:兽形魂魄能够分离体外进行实体化战斗;第六阶:人兽魂魄结合,人彻底兽化变成兽人。在此过程中,每进一阶,本体的能力都会大幅度增长。修行这种兽化的能力要比修炼别的灵力困难得多,大多数青嗥人终其一生也不过在第三阶左右徘徊。而像古达尔这种如此年轻便能突破第四阶,可见其天赋之高。 “呵~我就说你的实力不止这么一点。”看到此景,殊阙不但不惊恐反而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你都这样了,作为尊重,也让你看看我的全部实力好了。” 说话间,他的身体泛起了银白色的光。那光越来越亮,亮到最顶点时一个光团脱离了殊阙的身体并渐渐幻化成一只银白色的巨浪。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叹,他竟然达到了第五阶! “我早说过,我们乌兰达鲁才是最接近狼王的一族!”被剥离了一半灵魂,殊阙看上去有些虚脱,但他脸上的战意却极其浓重,大有拼死一搏的气势。只见他摸了摸身边实体化的巨浪,大吼一声:“上!”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整整半天,当嘶吼声终于归于平静时,原本绿色的草地已经血红一片,横尸无数。几只循着血腥味而来的秃鹰在天空中盘旋着,死亡之气弥漫。 “同一阶的初末还隔着一座山呢,更别说我们俩隔着整整一阶。看见我的实力了吗,古达尔?”殊阙看着地上被撕扯掉半边胳膊整个人都浸在血水中眼神恍惚的古达尔,表情却有些凄然:“这次是我赢了,而且这整场战争我也会赢!”明明说着这样的话,身体却不自觉地跪倒在男人的身边。 古达尔皱了皱眉,勉强找回了一些神智。他看着明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还硬撑着的殊阙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了宠溺。实体化的兽魂受到伤害本体也会受到创伤,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绝对会被反噬。这个人啊,永远都那么爱逞强。 “是啊,你赢了,一切都结束了。”也许是快死了,古达尔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面前这个人啊,其实早就重要到骨子里去了。即使再不承认也没用。重要到再怎么伤害痛的还是自己;重要到看见他独自承担起那么重的担子就恨不得自己替他去扛;重要到知道他的梦想后连爱都不敢说出口,生怕自己拖住了他的步伐。有很多东西,他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明白了。可就是因为太在乎,才舍不得,放不下。因为太重要,才不能自私的把对方绑到自己身边。 “一切都结束了。”古达尔艰难的抬起仅剩的那条胳膊抚上殊阙的脸:“所以,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 一手的鲜血把殊阙的一张脸衬得更为苍白。然后那血被眼角溢出的液体慢慢冲开,融为一体。仿佛血泪一样,滴落在古达尔脸上。 “别哭啊。”男人笑得一脸无奈:“被自己的部下看去以后怎么树立王威?” “谁哭了,那是你快死了眼花!”殊阙瞪他一眼,泪却更大滴的落了下来。 “是是,你没哭。泪在我脸上,是我哭了。” 如果可以,古达尔真的希望这一刻能变成永恒。因为在此时他才第一次有种面前这个人真正属于自己的错觉。不是一族之长,不是军队统领,不是狼王后裔。独属于自己一个人,为自己心痛,为自己流泪。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最容易被破坏。只听远处一个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看来,本王来的刚刚好啊。” 不知何时,他们不远处一只黑压压的军队包围过来。而领军者一身金甲,十分的引人瞩目。 “你是谁?”殊阙死死地皱了皱眉。对方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 “哦。我忘了。本王这还是第一次到北越,你们不认识也在情理之中。”轩辕玄荒笑得狂妄:“不过你们以后只用记得我是你们青嗥新一任的统治者——玄暝大帝!” 闻言,不止殊阙,青嗥的其他人也都被惊到了。这个人就是灭了夜月族,打击了阴阳家,逼得青嗥不得不建立青嗥八骑的人! “哼,也不过是个口出狂言的匹夫。”冷哼一声,殊阙从地上站起身。一时灵压迸发,杀气四溢,王者的威信和气场显露无疑。冷声道:“敢动我族者,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一句话,荡气回肠,掷地有声。听得刚刚还进行过一场激烈战斗的青嗥族人个个热血沸腾。这样的殊阙在他们眼中宛如救世的神明。但只有离这人最近的古达尔才明白殊阙完全就是在硬撑。刚刚起身时双腿都在抖,更别说这人背后已渗出了一大片血。 这,便是王吗?最不能放弃,最不能认输,最不能示弱的存在。 罢了,即使不是王,这人天生便也是这个性子。古达尔闭了闭眼,玄暝大帝和铁骑大军的强大,即使是全盛时期的青嗥都不敢挑战一二,更何况自损羽翼的现在。不过,反正都要死了还纠结那么多干什么。 古达尔睁开眼,抬手拽了拽殊阙的一角,待对方转过头来时露出一个笑容道:“大敌当前,借把手把我扶起来好不好?” 殊阙翻了个白眼,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把手伸了过去。双手相握,就好像他们刚相见时的那样。 【我是古达尔,很高兴认识你。】一人笑颜明朗。 【殊阙。】一人冷淡倔强。 有些东西从未变过,即使他们刚刚才兵戎相向,恨不得把对方杀死。 几乎是一瞬间,以巨大的石柱开路,大军呼啸而来,仿若吞噬一切的洪水。青嗥的军队在它面前可怜的宛如受伤的小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胜负已定,可那洪水却在半路被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硬生生挡住。 “青嗥族人,只可杀,不可降。”不知何时,周围已弥漫起浓重的雾气。低沉的声音从雾中传来,震荡着在场每个人的心:“敢动本王族人,想必你已经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了吧?” 那声音不温不火,偏偏使听的人遍体生寒,心生恐惧。而雾中也不时传来低吼声。那如野兽一般的吼叫声后,是不断的惨叫声。一些铁骑大军已经被袭击了! 只见轩辕玄荒击出去的石柱被一道黑影击成粉末,雾气之中,一只苍灰色的巨狼立于阵前。而它身后,不同的野兽正呲着牙吼叫着,一副随时会冲过来用利齿和爪子把人撕碎的样子。 “苍狼王?!” 两方人马同时惊讶出声,只不过一喜一惊。 “啧,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轩辕玄荒皱了皱眉,随后反而笑了起来:“也好,这场战争终于有点意思不无聊了。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实力!”说完,轩辕玄荒抽出腰间的剑,灌注灵力在剑身,直接朝着巨狼冲了过去。 这是倾注了绝对实力的一记杀招,就算轩辕玄荒再自傲,他也不会小瞧这个至少活了一千年的传说。 这一击虽然被稳稳接住,但还是逼得巨狼往后退了几步。一人一狼心中俱是一惊。人惊的是他这全力一击竟连皮肉都没划开,狼惊的是这人的力量竟如此熟悉。 “本王明白了。”苍狼王再次开口,一双金瞳直直盯着还在和自己僵持不下的人:“中原之王,洪荒之力。你不守着自己的领土为何进犯本王领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轩辕玄荒向后跃开几米,把剑横于身前:“我只知道,把你打倒这一切就结束了。” 狼王看着他眯了眯眼:“也好,本王就和你打一场。”话音刚落,就见巨狼的身体逐渐减小,慢慢变成人的轮廓。同时周身属于他的灵力也越来越强烈,直到巨大的狼变成一个苍灰色头发麦色皮肤的男人,这周围的灵力也爆棚到极致。而随着空气中灵力的增强,轩辕玄荒眼中的战意也越来越浓,浓重到全身都忍不住打起了颤,那是因为遇到强大对手太过兴奋而产生颤抖。全身上下乃至每一滴血液都叫嚣着战斗的欲望。 高手对决往往只在瞬间。只见战场正中,两个身影不断冲撞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徒留几道残影。以土灵为长的轩辕玄荒每每发起的灵术却在半路被对方单单用体术便轻松拦截。坚硬的石土对上苍狼王强悍的身躯,犹如不堪一击的豆腐,对方甚至连一个灵术都没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应该说不愧是近乎神的存在吗? “潜龙勿用!!”一声嘶吼,巨大的土龙冲开草皮拔地而起,直冲苍狼王而去。而后者只是纵身一跃,一脚踏上龙头,沿着龙脊背一路向上。每一步都把脚下的石土踩出几道裂纹。那人的速度太快,快到下一秒他就一下逼到施术者身前,一把捏碎轩辕玄荒所执之剑。 “回去,从此不要再踏入北越半步。”把人猛地按到地上,直砸出一个巨坑。苍狼王面无表情地说道。 轩辕玄荒半个身子陷入地下,沉默不语。半响之后,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那声音太过尖利,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苍狼王皱眉,刚觉得哪里不对,就见坑中弥漫出一股黑气,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打飞了出去。 再回头之时,只见坑中的轩辕玄荒已经站了起来。男人原本一头浅褐泛金的头发一时之间尽数变白,而那一双红瞳更是鲜红的能滴出血来。 这是……入魔?! “本王就说哪里不对。”苍狼王死死地皱了皱眉:“你并不是单纯的全灵体。” “怎么说呢。”轩辕玄荒挑了挑下巴,白发的他看上去更加的妖艳冷酷:“我现在毕竟还姓轩辕。”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冲到了苍狼王身前。只听嘶啦一声,苍狼王虽然退得极快,但还是被硬生生扯下一块皮肉。并没有血流出来。轩辕玄荒看了看手中银灰色的灵,嘴角笑意更盛:“果然,像你这种天生的全灵体,不逼到散灵根本死不了呢。” 全灵体 “常怀知道什么是吗?” “师父从来没教过我,当然不知道。” “也是,别说是你,现在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那些古籍估计也早就失传了。” 话音一落,男人便没再说些什么。楚常怀侧着身子等了半天,总算明白他师父也不过就是感叹一下,根本没想给他解释。可他听了后,心里反而有些痒了。 “师父你倒是说说啊,全灵体是什么?”楚常怀边说边向声音发源地移了移身子,下一秒便被一双手护着又移了回去。还附带一个带些责备的声音:“别乱动,把药膏蹭掉怎么办?” 楚常怀不情愿的哼了一声道:“眼珠都被整个抠掉了,又不会再长出来。抹再多药都是白费。” 完颜淼似乎是叹了口气,看楚常怀又往自己这边蹭,赶紧道:“好啦,为师给你讲全灵体是什么,不许再动了!” “好!”楚常怀立马把身体摆正,绷得直直的。 看着他这样,完颜淼轻笑一声,似是回想着什么沉吟了一阵才道:“其实这世间的长生者,除了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御灵者外,还有一种被后来人成为全灵体的人。不,他们并不能用人来称呼。” “其实每个蕴含有灵力的生命都可以称之为灵力体。一个人的体质若用灵力体来分的话,非灵者应称为低灵体,而通灵者只能称为半灵体,与他们的半灵体相互弥补的是其附带的血系羁绊。还有一种,由单纯的灵构成的灵力体称为全灵体。又因为灵没有依附不能聚合,所以全灵体是由单纯的灵依附在某种东西上形成的生命。他们的身体都是由灵构成,没有肉身,不会流血受伤,这也是为什么全灵体不能称为人的原因。但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体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灵力源,更能够自由不受限制的使用周围灵力。御灵中修炼的灵体便是向他们靠拢,最终抛弃肉身成为近似全灵体的存在以达到长生。” “全灵体早在通灵者出现之前便已经存在了,可以说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原神。全灵体的寿命十分长久,天生便具有强大的灵力,但也正因为太过强大,他们的诞生又需要太多的灵和适当的契机,这世上的全灵体一只手便可数过来,再加上有几个已经消失……”说到这里男人顿了一下:“让全灵体死亡是很难的。除非他们长时间损耗自己的灵力,这灵力耗竭之时便是他们死亡之时。或者是两个相克的全灵体对上,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下来,总会一死一伤。他们的死亡又称为散灵,也有活得太长不想活了自愿散灵的情况。” “把自己的灵力释放到自然万物中,或许对于通灵者来说不过是修行尽废,但对于全灵体来说是彻底消失。他们没有灵魂,更是连轮回都没有。” “所以说……”楚常怀小心翼翼道:“小苍是全灵体?” “嗯。”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完颜淼还是点了点头:“北越的金灵聚集到一只雾狼身上的结果。”说到这里完颜淼叹了口气:“身为全灵体,没有魂魄自然也没有七情六欲。他比其他全灵体还要幸运一些,至少拥有那只狼的记忆。说是苍狼王,也不过仅凭着他还是一只雾狼时对他身为王的主人的一抹执念存活至今。继承了保护青嗥的信念,固执地把每一届王的魂灵幻化为珠,陪在他身边。” 言毕,屋内陷入一阵沉默。半响后,楚常怀像是明白了什么道:“所以他保护青嗥族的决心比谁都强烈。那么这一次……”话说了一半便再说不下去。他师父不会平白无故告诉他这么多,也不会发出这样带着伤感的感叹。他师父定是,又预料到了什么…… 入魔后的轩辕玄荒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提升了数倍。除此之外,那双血瞳中的疯狂和嗜血也更胜从前。苍狼王刚刚的攻击显然已经没有了效果。但他是全灵体,即使被攻击了也造不成身体上的伤害。一时间,两人的战斗竟陷入了僵局。 不知多久之后,竟是轩辕玄荒率先收手。苍狼王受不到实质伤害,可他不一样。此时的他已经半身是血了。即使全灵体的力量会被削弱,但他可等不了,在他的体力灵力皆耗尽之前,必须速战速决。 “虽然这是个同归于尽的法子,但能让整个北越和你这个全灵体给我陪葬,也算值了。”这样说着,轩辕玄荒双手迅速结印。 在反应过来对方想干什么后,一向面瘫的苍狼王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吼道:“你疯了吗?!你的军队还在这里!!” “你不说我还忘了。”轩辕玄荒眯着眼歪了歪头,看上却一点苦恼为难的样子都没有:“鸢那家伙把重兵留城,估计也是想到了这种情况吧。” 话音刚落,整个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地面上甚至还裂出了数道巨大的口子。 “洪荒之力一出,这整个州都会变成地狱,快停下!”苍狼王又吼道,见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咬牙把脖上的魂珠取了下来往天上一抛,那串珠子顿时四散开来。一共十九颗珠子,除去楚常怀拿走的那颗还有十八颗。每一颗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些魂珠围绕在轩辕玄荒周围,压制着男人的力量。与此同时,地面的震动也开始减小。 轩辕玄荒瞪着头顶的珠子,心口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于是加快结印。他脚下的地面开始裂出细小的裂纹,到最后那裂纹相互连接竟形成了一个大型的灵阵。灵阵形成的那一刻,他头顶的魂珠已有几个啪的碎裂开来。地面原本减小的震动突然加剧,不远处的几座山峰竟开始慢慢沉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苍狼王却冷静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双手也快速的结起了印,但随着结印他的身体反而越来越透明。不知不觉中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重,如有形一般把他身后的青嗥族人慢慢笼罩起来。一些野兽像是感应到什么竟不约而同的低声哼叫起来,宛如低泣。 殊阙隐约觉得不对,冲远处的人影喊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苍狼王没有回头,只是道:“乌兰达鲁殊阙,本王承认你身为青嗥之王的身份,在本王消失之后,由你来保全此族。”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增大:“我青嗥一族的族人们听着!从今往后,以雾为界,外族不得踏入北越伤我族民,你们也不得擅自离开北越之地!” 说完,苍狼王的身体便幻化成一颗银白色的珠子飞向轩辕玄荒的头顶,和那几颗魂珠形成一个光阵。被光阵笼罩的轩辕玄荒像是被抽走了意识一般,双眼一空重重的倒了下去。他脚下的灵阵也一瞬间变成沙土,把男人整个包裹起来沉入地底。地面的震动也停止了下来。 所有事从发生到结束也不过转瞬即逝。两方的人马愣愣的看着这些的发生,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铁骑大军的首领。眼看雾气越来越浓,立于阵前的将领大喊一声:“放——箭——!” 铁骑大军之所以能扬名九州,除了从无败绩,还有一个别的军队所没有的重要优势,便是即使失了领军者也能不乱分毫。也就是那么一会儿,数千架弓箭架起。一时间,燃了火的箭矢如暴雨一般向青嗥的军队飞去。那是完全用木做成的箭,箭头尖利,上面有小型的聚火符咒。火克金,擅用金灵的青嗥族不但控制不了还很难阻挡,一看就是针对他们提前备下的。 “你听着,古达尔。”面对此景,殊阙突然转头道:“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不管统一以后的王姓是什么,你都不许辱没了我的族人!”他这话说的格外认真:“统一青嗥是我的梦想,但这条路我是走不下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走到路的终点,让青嗥强盛起来。就当,我求你。” 如果一个倔强到死的人放下了他的骄傲和自尊去示弱,这才是最恐怖的。 “你想干什么?!”古达尔伸手想抓住面前的人,那人却已经迈步向前走去。他用力向前扑去,却也只抓到一片染血的衣角。 只见那个黑色的身影迎着满天的箭矢缓步向前。抬起双手,用尽全部力量一般吼道:“天罗地网——!!” 无数的铁链飞起,密密麻麻的覆盖了天空。在飞箭和铁链的撞击声中,雾气浓到了极点,也抹去了那人的身影。 这片草原的战争和杀戮终于在这片雾气中结束。浓雾隐藏了鲜血和尸体,却掩盖不住悲伤。最后的最后,只听从浓雾中传来一声仿若失去伴侣的野兽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殊阙——!!” 短短三天,浓重的雾气覆盖了整个北越,铁骑大军不得不撤退回城。 开原国皇宫内,得知轩辕玄荒的消息后,轩辕暝荒一拳打到旁边的石柱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玄儿并没有死。”一边的鸢执起男人砸伤的手,一边催动灵力一边开口道:“苍狼王只是封印了他。当一千年后北越的封印削弱,他自会醒来。” 手上还在滴血的伤口在对方的灵术下一点点愈合,轩辕暝荒眼中的神色也越来越复杂。最终,他开口道:“您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对不对?” “要成大事,注定会有所牺牲。身为帝国运转的齿轮,我们都一样。”鸢放下男人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管是玄儿还是你,我都为你们感到骄傲。” 望着那双异瞳,轩辕暝荒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最终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为了这句话,即使是被利用,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相信玄荒也是这么想的吧。 与此同时,皇宫的另一边,青年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经此一役,估计千年之内北越是进不去外人了。如此巨大的云雾阵,九州之中独此一个啊。” “话说回来,常怀为什么会回来呢?”完颜溪望向躺椅上一脸悠然的人。 此时的楚常怀眼上仍蒙着一层纱布,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但气场上总觉得比起先前带上了那么股狠戾劲儿。 “本来是想报复的来着,但某人既然已经那么惨了也就算了。”楚常怀晃了晃身子,身下的躺椅吱呀吱呀的响着:“我啊,来帮师父找个人。”说着,他一跃而起,直直的朝门外走去。那样子,哪里像一个盲了眼的人。 开原国的皇宫并不大,这个国家几乎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了军队和民区建设上。但即使是这样,皇宫也不是能随便闯的地方。潜伏在暗处的根厂杀手就像皇宫这张网中带有毒液的蜘蛛一样,随时准备着把擅闯者杀于毒牙之下。 楚常怀一路走着,遇到了守卫或根厂的人,能躲就躲,躲不了的就装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毕竟一个瞎子找不到路是很正常的,他根本就看不到路。就这样,经历了千辛万苦后,楚常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很偏很偏的院子里仍然很偏的一座假山。楚常怀围着那山到处敲了敲,终于找到一个暗门。一个直通地下的暗门,看上去既诡异又阴森。 楚常怀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挑了挑眉走了下去。暗道中点有燃灯,一路向下并没有交叉口。向下的石阶看上去还很新,应该是建了没多久。走到最底部,空间一下子开阔起来。那是一个半大的石室,除了最中间的人别的什么都没放。 一头金发直垂到地上,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格外耀眼。那是一个少年,一个精致到雌雄莫辨的少年。他跪坐在地上,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衣平铺开来,如盛开的百合。他闭着眼,脸上表情平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精工细作的人偶。 看着这个如此熟悉的场景,楚常怀抽了抽嘴角。这不就是他当初遇见竹墨时的场景吗?!别以为你坐得端正我就不知道你是个熊孩子! “喂!别装了,你腿不麻我看着还累呢!” “你是谁?”一双金瞳望过来,眼神冷冽异常。 楚常怀对那眼神视而不见,只道:“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叫晄羽?”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少年高傲的仰起脖子。 宿命之战 “哦。”楚常怀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若是的话我就把你弄出去,不是的话我就走了。”说完,他果真转身往出口处走去。 “等等!”少年急忙伸出一只手:“本、本尊就是晄羽。” “真的?”背着身的楚常怀露出一个坏笑:“可我听说堂堂天尊晄羽可是天灵山第一人,怎么会困在这种地方呢?” “本尊只是……”少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开口道:“本尊被困在这儿自然是受到了高手的偷袭。倒是你,区区一个非灵者,凭什么救本尊出去?!” 师父为什么会和这种性格恶劣的人认识啊?楚常怀默默在心中吐着槽,开口道:“反正跟个猴子一样被困在灵阵里的又不是我,你随意。” “你看得见周围有灵阵?”晄羽瞪大眼。 “我不光能看见压抑你灵力的灵阵。”楚常怀慢慢蹲了下来与少年平视,虽然他眼睛仍还蒙着纱布,却莫名有一种威压感:“我还能看见阵眼在哪儿。” 灵阵分为聚灵攻击和抑灵封印两种。其中又分小型符咒和大型阵印,聚灵时的结印也算是其中的一种。灵阵也分等级,级数随着布阵者灵阶的提高和阵的繁杂程度而提高,等级越高威力越大。布阵时手上配合结印或是嘴中念咒的灵阵为速成式。没有强大的灵力为支撑,速成式的威力并不长久。这种速成式的阵一般只起辅助和加强的作用,多用于战斗。而真正威力强大的灵阵需要配合灵器、灵石或阵符才能布成,布阵者往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在九州中,唯有天灵山、完颜家和阴阳家才有系统的灵阵使用传统和方法。而这三者也各有偏向。天灵山偏向大型灵阵,完颜家偏向封印术,阴阳家偏向攻击用的符咒。其中单挑封印术来说,这种术就是建立在可大可小的灵阵上,可以向被施术的人或是东西施下禁制。这种禁制可以是双向的也可以是单向的,根据施术者的意愿可以有各种不同的种类,是灵阵中最为灵活多变的一种。举个简单的例子:仙灵轴就是由完颜淼用一种封印术施下了禁制,所以不符合条件的人根本看不到上面的东西。而阵眼则是破阵的关键。 事实上,天灵山的天尊晄羽也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全灵体之一,由天灵聚集而成。可想而知,能封印住他的灵阵有多么厉害。但奇怪的是,只要找到阵眼这样的灵阵却能够从外部轻易破坏,即使是楚常怀这样的非灵者。 看着这明显出自鸢的手笔的灵阵,楚常怀不得不思考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当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拿出一个匕首直直插入离晄羽三步远的地面。刹那间,一抹蓝光闪过,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出现一个灵阵,然后那灵阵迅速裂开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面前的少年身上泛起金光,金光消退后,刚刚的少年已变成了一个俊美无双的男人。 简直闪、瞎、眼!有了多次教训的楚常怀决定不深入思考这些全灵体形态变化后引起的性格变化。 “本尊的灵力真的回来了。”晄羽看着自己的双手惊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楚常怀的声音有点冷,他一把扯下自己眼上的纱布道:“这些都是用我的小啾的命换来的!” 只见那纱布之下,一双金黄竖瞳的鹰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浅浅的冷光。 在最开始救下那只小苍鹰的时候,楚常怀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如今他只能说他竟然被一只飞禽给算计了,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小啾那几天对他的黏糊劲儿,师父对他那双眼的小心翼翼,现在怎么看怎么可疑。但当时的他竟然沉溺于难得的温暖而什么都没察觉到。被挖了眼珠的眼睛怎么救?当然是拿另一对眼珠去换!而对于一只鹰来说,失去了眼睛就和折断了羽翼一样,是非死不可的伤害。 “这是……天灵珀?!”晄羽惊讶的看着那双眼,突然情绪激动的抓住楚常怀:“你和淼是什么关系?!” 天灵珀,由天灵聚集成的琥珀,和水灵晶以及魂珠是一个性质。都是由极纯的单属性灵聚合而成的灵物,十分稀有。这些灵物可以由自然合成也可以人为合成,只不过人炼制出的不但纯度不够而且困难重重。这些灵物对同属性修灵者的修行有很大的帮助。天灵在天灵山最为充足,所以天灵珀也只能在天灵山形成。当初完颜淼还在天灵山时在山脉深处发现了一颗纯天然的天灵珀,从此再无人找到过第二颗。 可是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些灵物不但可以用来辅助修炼,还可以与人体结合。以灵物为内核就像御灵者以灵体为本身一样,因为是纯灵构成,可以发出更为强大的力量。只不过成功率十分的低,一旦失败必死无疑。楚常怀他师父对他说:一开始是天灵珀选择了小啾,而小啾又选择了他。越是心无杂念的生命与灵物的结合度就越高,又因为小啾对楚常怀的感情,这双眼便毫无排斥的融入了他的身体。 在御灵的过程中,一旦达到洞虚期,便可拥有灵眼。灵眼能看透世间万物,洞悉世态万象。说通俗一点就是能看到万物的构成和本质,看到灵的流动和走向。而天灵珀融入了楚常怀的身体,恰恰让他拥有了灵眼。按完颜淼的话说,他的灵眼因为是纯天然的天灵,甚至比其他御灵者的灵眼能够看到的更多。所以他才能看见灵阵的存在并找到阵眼。也许这就是命定的吧,就像完颜溪偶然获得了能看得见未来的天眼,而上天让他用这双眼睛去看清世间万物。可他却没有能看清一切的自信,因为人心,是用什么都看不清的。 抓在胳膊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楚常怀皱着眉刚想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连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巨大的灵压一瞬间袭来。 “这股灵压好熟悉。”晄羽皱了皱眉,拉过楚常怀道:“走吧小子,本尊先带你出去。” 楚常怀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阵疾风吹过,他就已经在天上了。御灵者的御空术,你下次用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先打声招呼啊喂?! 即使是很多年后,见识过无数战斗和比试的楚常怀仍忘不了那两人之间的对决。爆炸过后的余烟还久久萦绕不散,巨大的冲击波使得大理石的地面整个碎开,露出下面浅褐色的石土来。周围的树木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外倾斜着,有些甚至连根拔起被吹出老远。影影倬倬,两个身影在废墟上对立而站。仅仅是这样,也让人莫名有一种震撼的感觉。 那两人楚常怀都认识,一个是他师父完颜淼,另一个则是只见过一次的轩辕枭。只那么一会儿他便明白过来,师父这是遇上宿敌了。 通灵者的发展从古至今都是十分缓慢的。不像非灵者,这些种族不管是文化发展还是风俗习惯似乎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直到千年前,第一次通灵者混战的发生,这个种族开始建立各种新的制度,然后又是一个一千年从未改变。总而言之,通灵者历史的大事件大都发生在千年前完颜淼那个时代。而在那个时代,提起完颜淼这个人就不得不提起轩辕枭。两个不世出的天才,代表了当时灵力修行的巅峰。即使是在现在,也无人能望其项背。只不过败者为寇,轩辕枭自千年前那一战战败后就渐渐被人淡忘了。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并真正见到这个人后,楚常怀还诧异了很长时间。 不过那俩人也就算了,领着自己的这人为什么还抖起来了?喂,你好歹是个天尊,被吓傻了真的可以吗?楚常怀抬头之时,便对上一双眼神复杂的眸子。该怎么形容呢?那里面的情感就好像从长期干涸的土地上疯长出的杂草,急于冲破堤坝的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化为实质,浓稠到几乎马上就要从那双眼中溢出。而最终那些情感只是化为一片灼人的炽热。那份炽热似乎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时间积淀,灼伤人的同时,也使人心酸到抽疼的地步。不禁让人去想,这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淼……” 那张嘴开开合合也不过只逼出一个字来。但这个字似乎花费了男人所有的力气。几乎是轻哼出来的一般,声音小的可怜,却也引起了所唤之人的注意。当一双蓝眸望过来时,楚常怀觉得身边这人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对这个全灵体倒是在意的很。”似乎是不满对方的跑神,轩辕枭冷哼道:“不过也对,没有他的天灵,你也修不成这具身子。” 完颜淼转过头,望了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远处的鸢,明白了什么似的开口道:“看来你养的孩子送了你一份大礼。”先是抓天尊,后是让楚常怀去北越。想必那人早就知道他人在哪里,也确信他放不下自家徒弟必会跟来。先是救人,后是引人。没了苍狼王,他也就没了退路,再回不到那隐世的地方。这一切的一切,还真是煞费苦心。 虽然不明显,但完颜淼还是看出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色。而后又带上一副嘲讽表情冲他道:“真没想到,你竟然隐了气息躲了一千年。连完颜家被灭门都没把你逼出来。逍境啊,你还当真让孤找的好苦。” 完颜淼轻叹口气道:“你还不明白吗?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天下走势,又如何会掌握在我们手中。命运使然,还不如就此隐去。” “命运使然?!”轩辕枭冷哼一声:“孤的命怎么会掌握在那种东西手上!没想到吧逍境,孤从鬼门关里又杀了回来,还站到了你面前!完颜家的灭门,通灵种族的惨死,苍狼王的消失,这都是孤给你的报复!” “即便如此,你又想怎样呢?” 不知是不是楚常怀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一瞬间他师父一向温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轩辕枭明显也看到了那一丝冷意,而他却笑了起来:“呵,这才是你啊逍境。完颜家的人天生就高傲、冷血、目中无人,你又何必披上那层温和的假皮。对,就是这个眼神。一千年了,还真是久违啊!” 看着那一脸愉悦到扭曲的表情,楚常怀森森觉得轩辕玄荒不愧是他的儿子。 “孤现在别无所求,但求一战!” 这一声洪亮的呐喊,似乎喊出了男人这一千年来的孤独和寂寞。处于最顶端的强者,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痛快一战旗鼓相当的对手。高处不胜寒,这世上也只有完颜淼有资格与他一战!他们是宿命中的对手,而这宿命中的一战,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好吧。”完颜淼妥协:“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破坏这里的一切。” “这个好说。”言毕,轩辕枭伸手一挥,一阵强光闪过,场上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楚常怀感到身边男人的气息一下子狂乱了起来,急忙拉住道:“他们还在原地,只不过进到了灵质空间。”他才不信堂堂天尊看不出这一点,只不过关心则乱。 另一边,鸢慢慢走了过来,对脸色难看的晄羽拱手道:“前一段时间的无礼处,还望天尊见谅。” 楚常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丰国之战后,鸢与玄莫瑛战斗之前就受的伤估计就是晄羽弄的。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作风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他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晄羽的视线在鸢的脸上扫了一下迅速离开,表情有些纠结。小声嘀咕了一句,刚好被失去视力那几天把听力练得很好又离得近的完楚常怀听了个正清。 “如果不是你长得像淼,我才不会被抓呢。” 技不如人就直说啊,天尊大人你的脸呢?全灵体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而鸢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伸出食指在空中缓缓的画了个圈。一个水镜渐渐成形。而水镜中间,正是缠斗在一起的完颜淼和轩辕枭两人。 替代品 巨大的轰鸣声一声接着一声,灵术相撞而迸发的光束一个接着一个。如若不是在灵界内,估计整个大地都会震上一震,四周早已是一片废墟了。 “就和千年前一样。”晄羽突然叹口气道:“这两人一旦打来不分出个胜负根本停不下来。总是打得惊天动地,非要改变一下地貌才罢休。” 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夸张。这两人此时正处于灵质空间内,使用不了外界灵力,用的都是自身的。即使这样都能弄得如此大动静。试想千年前两人那场拼了命的厮杀会有多恐怖。手上用的统统都是毁灭性的高阶灵术,一牵连就是一大片。 在千年前的战争年代,体术和灵术对于通灵者来说都是同等重要的,更何况是对两个不世出的天才。完颜家主速度,轩辕家主力量,但很显然千年以来两人在自己弱势的地方都修补了不少,再加上对灵力运用的熟练程度,交战时几乎就是一瞬间便发出一个复杂的高阶灵术。在普通人看来也不过是相碰了短短几秒,实际上却已经来往了好几招,并且招招直逼死穴。楚常怀即使用这双眼能一点不差的看清楚,但也感觉自己快花了。 不知何时,两人手上已多了件兵器。那把楚常怀一直以为是他师父用来装饰的扇子刹那间变成一杆青绿色的长戟,隐隐泛着水汽。而轩辕玄荒手上也多了把金色花纹的巨剑。光看上面附着着的灵力,便知这两件灵器有多名贵。一般的灵器是帮助聚灵和导出自身灵力的工具,而高阶的灵器自身就富含着强大的灵。更是能够自选主人,产生共鸣。 “所以说这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吗?”楚常怀揉了揉眼睛,各种各样的灵力波动看得他眼疼。 “不,还没有。”晄羽一口否决。 “他们还没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鸢的话代表了附议。 “所以刚刚那只算热身?!”楚常怀感觉自己要死了。 话音刚落,只见轩辕枭的头发突然变成白色,一双眸子泛着灼人的红色。下一瞬便逼至完颜淼身前,一剑挥了过去。 完颜淼堪堪接下一击,虎口顿时被震出了血。他勾了勾嘴角对面前人道:“终于忍不住了吗?” “少废话。做孤的对手还不出全力那就是找死。”此刻男人的眼中全是不满,眼神十分的凶狠:“完颜淼,你以为这是游戏吗?!” “也对,即使是你,作为对手也应该给予尊重才是。”完颜淼的笑容越来越大,而那眼神高傲的仿佛在看一只笼中的老鼠。此时的他和平常相差甚远,一双眼仿佛暴风雨中的深海,掀起能毁灭一切的滔天巨浪。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仿佛不堪一击。睥睨万物,傲视苍穹,真正如神祗一般的眼神。楚常怀突然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此时的完颜淼陌生得可怕,却也美丽得惊人。 完颜淼话音刚落,他的头发便快速变蓝,连皮肤上也浮现出蓝色的鳞片,并且身上的灵力开始暴涨。完颜淼的灵体已经修炼到完全形态,即使没有舍去肉身,涅盘期后也已经是近乎神的存在了。楚常怀甚至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一只成年的海龙。 两人身边的灵力都开始具象化,蓝色和褐色的灵交织在一起,随着拥有者的意愿变换成不同的形态,互相碰撞厮杀着。这样的局面僵持了有一会儿,然后两人又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发动进攻。兵器相交,周身的灵压几乎要冲破灵质空间爆发出来。原本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相互胶着,僵持不下,这样华丽的战斗似乎永远都结束不了。但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这个平衡总会被一方打破。 高手相交,再小的破绽都是致命的,更别说是这么逆天的高手。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几毫米的距离,完颜淼的戟尖擦着轩辕枭的脸侧划了过去。削掉一缕头发的同时被对方死死抓住戟身,弃了被完颜淼挡住的巨剑,一掌就拍了过去。凝聚了充足灵力的一掌,直中胸口。除此之外还不够,又飞快的凝土成刺,几根利刺直直贯穿了完颜淼的双手,血一下子就溅了出来。而下一秒巨剑已逼至面门。 这一刻,似乎输赢已成定局。但拥有灵眼的楚常怀却能清楚的看见地面之上溅出的血正以飞快的速度流动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与此同时,灵质空间被一下子撕裂开,一个身影冲了进去,一把明晃晃的剑直朝轩辕枭毫无防备的后身袭去。这个人,竟是鸢! 在感受到杀气的那一瞬,轩辕枭下意识转身,却还是被刺中了心口。原本可以反手砍伤偷袭者的巨剑在对上那双异瞳时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要知道他这一剑下去,可不仅仅是休养半个月的事。 “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轩辕枭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会出手:“真是完颜家一只养不熟的狗。”语气和内容极尽刻薄,心中却忍不住抽疼了一下。最终,插在心口的那把剑是被硬生生折断的,他被一股力量震了出去,全身脱力的倒在地上。 “这算是反水?”晄羽表示被人抢了英雄救美很不爽。 “不是。”楚常怀脸色沉了下来:“他想杀了轩辕枭我可以理解,但是不应该挑到这个时候。我看他是想……” 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师父吼了一声:“快出去!”但为时已晚,只见地上红光突现,巨大的光阵迅速转动了起来。血色的咒符呈锁链状飞起缠绕了鸢的全身,越缠越紧,直到最后融到了他的身体里。那双眸子刹时转为灰暗,而人也重重的倒了下去。 楚常怀闭上眼咬了咬牙道:“血祭九符阵,会锁定除布阵者外离阵最近的人进行攻击。被攻击者神识魂魄俱封,从此长睡不起。他哪是去杀人的,这明明是以命换命。”鸢向来是灵阵上的高手,又得完颜家真传,他才不信这人没看出来这是什么阵。 那一瞬间,轩辕枭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身影跌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连腿都迈不开。直到他看见艰难起身想去查看鸢的情况的完颜淼。 “别碰他!”男人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把人拉到怀里。伸手抚上鸢的脸,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还有梦想要去实现吗?你不是还要创造出一个没有种族差异的世界吗?!你怎么甘心,你怎么甘心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 白发尽褪,但那双红瞳却淌下两道血痕。这个男人没有泪,要流,流的也只有血。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轩辕枭无力地把头抵在毫无知觉的身体上,周身的气息突然一下子□□开来。 离他最近的完颜淼心下一惊,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皮肤上迅速布满金黄色的咒文,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 “你竟然有灵体……”完颜淼向后退了几步:“这灵体是……上古之神?!你这一千年都发生了什么?!”不行,如果不快一点安抚他,这整个中原地区都会陷落!!可是…… 完颜淼皱着眉看向空洞了一双眼的鸢。血祭九符阵是死阵,能够封死中阵者的灵魂。这个阵对于轩辕枭来说也不过再让人睡个一千年,但这个孩子…… “他还有救!!”同样感受到大地震动的楚常怀拼了老命的往这里吼了一嗓子,生怕这个人听不到。不行啊,这死了一个人就要让天下人陪葬的节奏,让他们这些天下人怎么活。 果然,此话一出,地面上的震动便停止了下来。轩辕枭抬起头,一双满是鲜血的眼睛直直望了过来。 为了不让自家徒弟先被这股威压弄死,完颜淼挡着这股目光冲楚常怀开口道:“常怀,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灵魂确实中了死咒,但在他中阵之前还受到过另外一个咒。”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轩辕枭:“在心脏上,用来控制人心的咒。这个咒在某些方面抵抗了血祭九符阵的咒,再加上鸢身上一部分的血和师父您的相同……”在完颜家,为了避免同族相杀,很多死咒特别是用血构成的咒对同族之人是不构成生命威胁的。 “我明白了。”完颜淼点了点头。 “你能救他?”轩辕枭看向他。 “我能救他。”完颜淼表情严肃道:“但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再干涉这世上的任何事,并且立马离开中原之地。”说出这句话时,完颜淼心中是有些不安的。他了解轩辕枭这个人,这个男人向来任性妄为,从来没有东西能牵制住他,更何况威胁。而他只是在赌,赌这个孩子在轩辕枭心中的重要性。 “逍境,孤了解你。”轩辕枭瞪着他:“他是你的族人,即使孤不答应你,你也会救人。” “轩辕枭,你好好想想,我完颜淼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会让你觉得我心软?”完颜淼口气渐冷:“完颜家被灭门我都不在乎,更何况这个叛徒?!心软的向来不是我。一千年了,你到底是把他当成了我,还是把我当成了他?” 这句话犹如一声炸雷,把轩辕枭整个震到了原地。就像心底最阴暗的东西被扔到了阳光下,一瞬间无所遁形、原形毕露。一千年来各种画面从脑中闪过,最终也只剩下那个原名为完颜洸的孩子映着阳光的眸子。犹记当初,他刚遇见这个人时,这人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无知又弱小,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但唯有那双溢着流光的眸子,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水面荡漾的波光。好像无论经历了什么,那双眼永远看得见希望。可如今那双眼却再也照不进半点光亮。轩辕枭想培养出第二个完颜淼,可如今本尊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男人一千年前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只听空中传来干涩的一声:“孤答应你。” 通灵者联军 青青草百长,暖暖雪初融。沣州的春天永远那么令人心旷神怡。只是今年的春天却吹起一股蠢蠢欲动的不祥之风。 静谧多年的完颜家大宅近来又活络了起来,几声凡世的喧嚣时不时从高墙那头传过来,惊飞了枝头的雀鸟。 清幽阁前,两个青年一蹲一站。站着的那个一身白色纱衣上绣青蓝底纹,长身玉立,墨发散肩,一个碧绿的簪子松松挽成个髻在脑后。这人肤色偏白,脸如素月,眼如圆杏。端的是清洁淡雅,气质如兰。而蹲着的那个一身青衣,处于一丛青绿色兰草之中仿若与那草融为一体。一头乌发垂于腰际,额前的发堪堪过眉,并随着青年的动作微微摆动。而那之下一双金瞳分外惹眼,无端为这青年添上几分凌厉,但那上挑的眼角又为其加了点媚色。整个人浑身上下几分邪气、几分痞气、几分沉稳、几分淡然、几分潇洒。 “都多少年了,这兰草竟然还没死。”青年的语气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无聊的想找茬。 “完颜家的植物长期受灵力浇灌,即使成不了灵草,也没那么容易死。”站着的青年淡然回话。 “梅、兰、竹,你们家倒是清雅。明明都成死宅了,却一点死气都没有。” “完颜家大宅建于灵脉之地,水灵旺盛,自然不会有死气。况且,整个宅子都被舅舅净化过了。” “我就说,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灰,一回来就能住人。”楚常怀站起身,手上还捧着一束带着露水的兰草,歪了歪头开口道:“他派人回来打扫的?” “应该不是。”完颜溪轻轻摸了摸兰草柔韧的叶片道:“我问过舅舅,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只可能是……” “他的姘头做的!”楚常怀打了个响指断言道。 “怎么说话呢。”完颜溪无奈的笑了笑。从某些方面来讲,虽然可笑,这人倒还真说中了事实。 从开原国回来转眼已过了一个秋冬。那之后轩辕枭倒也真的离开了开原国。虽然这个人本身就行踪不定,但完颜淼却异常的相信这个男人。若说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说宿命中的对手也好,说仇人也勉强算得上,知己的话也带着一点。反正纠纠缠缠了一千年,最后一场架也算不清谁赢了。而回不了北越群山的完颜家先祖干脆回到了故乡。云雾阵进不去是不太可能,估计是怕睹物思狼。 “反正那里现在也没人住,再说了一千年前我就住在哪儿了,回自己家总归没错不是?” 楚常怀他师父当时是笑着对他说这句话的,可楚常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总归师父去那儿他去哪儿就行了。 “你知道吗常怀?其实这几天好好看看这座宅子,我才发现这里很多房间的名字和天灵山的楼阁名一模一样。” “因为你们天尊想把我师父留在天灵山呗。”楚常怀语气中满满的不爽。话说那什么狗屁天尊啊,属狗皮膏药的吧?!这几天整天缠着他师父看得他简直眼疼!先有见色忘友的竹墨,再是仗着自己像条狗把人家的怀当窝钻的小苍,现在又来个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占便宜的晄羽!你们这些全灵体不粘着别人活不下去是吧?! “千年前天灵山建立,天灵被世人所知。而第一次通灵者混战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小规模的战争,但真正爆发却是在这之后。随后洪荒之力爆发,煞气泄露,地火烧遍整个大陆。先祖引来南海之水才将其浇灭,也因此他的种族之论才被众通灵者接受。而天灵山也在此之后招收没有种族或险些被灭族的通灵者孤儿成为御灵者。但当天灵山壮大后,先祖却莫名消失。看尊上的样子,他这一千年估计是连先祖一面都没见过。” “别扯历史了,你想说什么?”楚常怀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我觉的先祖是发现了什么才离开天灵山的。而这件事必定让他很惊恐。他离开一方面是为了躲一些人,另一方面则是去寻找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之所以用了一千年,是因为解决这件事的条件在当时并不具备。” “换句话说,只有一千年后的现在,那些条件才会出现?”楚常怀接过话头,眉头皱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大事的确很快就发生了。几天后,这件大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亲自到访,而这个人楚常怀还恰好认识。 “我这才到沣州几天啊你就来了,族长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 没管楚常怀字字带刺的反话和充分表达了不满的语气,刁拓城直接道:“我今天来,就是请楚兄出师的。” “请我出师?”楚常怀挑了挑眉:“就你那一个巫毒族有你这个族长还不够,请我做什么?搞土木工程吗?” “呵,楚兄真是说笑了。在下一个区区族长怎么敢屈先生的才。我是代表南鸿和西漠一带所有通灵者来请楚兄出师的。” 楚常怀原本真的很想来一句“好好说话我们还是朋友”,结果听了后半句他就调侃不出来了:“你什么意思?” “通灵者联盟,准备移平开原国。楚兄可曾考虑加入我们?” 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大义做掩饰,直接把所有人□□裸的野心和目的暴露出来。刁拓城不是说话不会拐弯,也不是不会说得好听些劝诱别人,他只是知道,在这个人面前,粉饰再多都是白费。多说多错,指不定还会被嘲讽,还不如一针见血。 从当初完颜家被灭门开始,夜月族被灭,阴阳家受创,丰国灭国,玄莫族灭族,青嗥一族又被逼到不得不封印两州的地步。如今还处于世上的通灵大族除了沣州以南和岷州一带,灭族的灭族,伤残的伤残,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开原国的打压。终于,剩余的通灵者感受到了威胁,决定连成一线铲平这个祸患。 完颜淼曾经对楚常怀说过,千年前的那场通灵者之间的大战若没有受到煞气的威胁,是不会那么快结束的。在更大的威胁面前,那些相互内斗的人们才能放下分歧连成一线。就像如今,只有在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开原国时,这些高傲的通灵者们才会暂时抛下种族的偏见,低下他们高高的头颅,来寻找他这个非灵者的帮助。呵,多么讽刺。 “好,我答应你。” 在听见自己声音的同时,楚常怀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那种几乎要从胸腔中迸裂而出的强烈情感,上一次出现还是他孤身一人闯进巫毒族驻扎领地的时候。若一个人酷爱冒险,当他正值青春年华之时,又怎会轻易停下脚步?特别是他的对手还是那样一个存在的时候。 对于出常怀来说,鸢之于他,非敌即友,非友即敌。若他们成为不了知己,那便成为敌人。只要那个男人还存于尘世的一天,楚常怀势必要和他对上。无论是智谋,思考方式还是处世之法,他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终于,他终于有一次堂堂正正不受控于人的和那个人比试一番的机会了。在前半生被那个男人算计的仇,楚常怀绝对会报回来。 如今的形势,以雍沣两州相交处一大片荒原为界。北方开原国,南方通灵者联军。说实话,联军的规模根本比不上铁骑大军,人数太少,但是优势就在于通灵者多。虽然其中像刁拓城那样高灵阶的并不多,如果好好编排编排,战斗力也是十分惊人的。 “你们啊,也只能依靠通灵者能使用灵术这一项优势了。”在军中大会时,楚常怀当着好几个头领的面这样说道。顿时便收到了好几个来自不同方向的恶意目光。 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楚常怀表示自己已经麻木了。当初的青嗥八骑,后来的铁骑大军,他无论是作为发起者还是军师,都会受到这些或质疑或不屑或恼怒的目光,而此时的联军相比前两者甚至更多了些恶意。更别说在游走各个地区之时他遭受的更另类的目光了。 “我说的是实话。”楚常怀无视掉周身来者不善的灵压的压迫感,一一扫视着面前的人道:“长久以来,每个通灵种族之间都相对独立,互不往来。强硬的把他们捏成一支军队只会发生不必要的摩擦,更何况在此之前你们连一点作战经验都没有。” “就在下看来,联军每个人的能力都要比铁骑高上太多,这些根本无需担心。”一个头领站了起来,目光直指楚常怀道:“事实上,我们并不认为联军需要军师,如果不是刁首领一定要请你来的话。” 闻言,楚常怀挑了挑眉,瞥了旁边的刁拓城一眼,意思就是“你刚开始可不是这么给我说的。” “如果你们真的以为是这样的话,那么请随意。”楚常怀耸了耸肩。下一秒,刁拓城以为他会转身离开,谁想这人只是重新坐了下来,眼中尽是看一场闹剧的戏谑。 这不是他认识的楚常怀。刁拓城顿时有些懵逼。想当初他也这么嘲讽过楚常怀,甚至比这更狠。结果对方当下便以字字珠心的话又嘲讽回来,满眼都是“你这个愚蠢的渣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狂的非灵者。本以为这一次也会和以前一样,他也顺便看场别人的好戏,结果这天下第一谋士竟然突然转性了?! 时间会证明一切,这话放到哪里都是适用的。从一开始楚常怀就没想过会有通灵者联军这一说。青嗥可以有八骑,因为他们虽然姓不同却从根本上是本源一族,又是天生的战斗一族。而南方的通灵者过惯了安逸的日子,又怎会知道战争的残酷。灵术再厉害,也从未用到过实际地方上。于是第一战,联军惨败。 这一战,是非灵者狠狠扇到通灵者脸上的一巴掌。并告诉世界,通灵者们再不能凭着血缘而骑在他们头上。也因为这一战,楚常怀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鸢说的那个世界究竟要怎样实现。想要创造新世界,就必须先摧毁旧世界。那个男人之前所做的那么多,甚至冒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和牺牲掉轩辕玄荒的代价只派那么点兵力去攻打青嗥。所有的所有,为的也不过是这最后的一战。这一个打压所有通灵者的机会。 “既然你都孤注一掷了,我必奉陪到底!” 记忆深处 “若想打败非灵者,就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想。非灵者能做什么,做到何种程度。” 楚常怀从前估计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对着一群通灵者说出这种话。在整个时代背景下,高高在上的通灵者根本无需低下眼去看非灵者,他们的一切都更为优秀,更为正确。这一认知也曾经深深的驻扎在楚常怀的心中,直到完颜淼对他说出另一种观点。 “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血统来决定的,是靠他们付出的东西。” 而这些,正是楚常怀即使遭到再多质疑也依旧自信的来源。也是他能够平等的面对任何一个人的筹码。 第一次大战之后,让人奇怪的是铁骑大军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安安静静的处在警戒线后,一点都没有处在战争中的样子。错失战机这种错误楚常怀相信鸢是绝对不会犯的。可这种仿佛故意让他们喘口气顺便纠正一下致命错误的做法虽然诡异,但并没有让他看出半点儿有阴谋的样子。这一战此时的形势意外的和丰国那一战重合了起来。可如今他们这边是联盟,没有统一的王,错杀功臣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而对方的这种行为在和刁拓城的一次谈话中终于让百思不得其解的楚常怀抓住了一点苗头。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来找你。” 男人说这话时,楚常怀正在遛马,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找自己谈心。 “我也没想到你会帮我们。”刁拓城继续道,脸上是少有的真诚。 “哇哦。”楚常怀突然有些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某个姓苏的假扮的了:“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主意?” “是苏缨。”刁拓城回答得很干脆,眼神直白,不像是假话。 “啥?!”楚常怀这次是真震惊了:“怎么可能?那家伙会推荐人来和开原国对着干?!”话说连他也知道只凭你们赢不了你们是那啥到什么程度啊? “其实刚开始我也不信,自从他回到我身边我就一直担心若有一天我和开原国开战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刁拓城的眼神带着欣慰:“虽然经过那件事后我就不再期望他会恨那个人,但也没有不自量力到自信他会选我。但至少,他让我来找你,就说明他并不打算让我输,也没有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说到这里,男人的眼神也渐渐柔软下来。 楚常怀撇了撇嘴,爱情这种东西竟然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怀疑的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知足了?” 刁拓城知道楚常怀指的是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其实只要人还活着我就应该知足。” “你不怕他仍在骗你?”此话一出,楚常怀立马感觉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 “他没理由再骗我。”话虽这么说,像刁拓城这种天生多疑的人自然也是有动摇的,生怕这一切又是临场做戏。 “你肯定觉得之前他能骗过你并获得你的信任,一定是个心机极高的间谍吧。”肯定的语气,楚常怀敢确定他一定说中了对方的心思。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一丁点儿裂痕就再也弥补不了。 果然,男人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全身僵硬。 楚常怀刚想叹口气,便听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若刁族长如此在意,不如看看那位的记忆好了。” 伴着那个声音,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月华之下,一身清冷的男人仿佛是从月光中走出来一般。一身鹅黄的长衫,手上一根深紫的水晶法杖分外惹眼。 “你是”楚常怀盯着这个人皱起了眉。 “我们好久不见。”男人说着一口标准的中原语,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丝毫未变的冲楚常怀点了点头。 这样一看就让人不爽的家伙,在楚常怀个人的排行榜上仅次轩辕玄荒排第二的就只有那谁了:“江霁月。” “这么多年先生还记得在下,是在下的荣幸。”虽然说着谦卑的话,这人却没有一点放下身段的样子,反而好像能受到这样的对待是楚常怀的荣幸似的。 “你认识阴阳家家主?”刁拓城转头,他总觉得楚常怀周身的气场一下从亲和变成敌视,完全不像见到旧交的样子。 “啊,认识。”而且恰好在这家伙性格最恶劣的时候。但不得不说,此时的江霁月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少爷脾气,虽然还是那副清高带点目中无人的样子,但相对的也圆滑了很多。至少对楚常怀这个非灵者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可见,身为阴阳家家主的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让他成长了不少。 “江家主刚才说的话是何意?”刁拓城问道。 “阴阳家有一种术,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记忆。”江霁月淡淡道:“表象可以骗人,但记忆总是真实的。若想得到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那便看看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你只是想看情报吧?”楚常怀语气不善的开口,他还没追究这人偷听他们说话呢。 “各取所需。”江霁月淡然地看他一眼,也没否认,又把目光转向刁拓城:“刁族长觉得怎样?” “可以。”虽然声音很轻,但这确实是一个肯定答案。 “兄弟。”楚常怀突然很同情地拍了拍刁拓城的肩膀:“你已经做好了苏缨知道后不让你上床的准备了吧?这回你再怎么惨我真的都不会帮你了。” “” 这个术其实很简单,只要配合往生花的效力,并把人脑中见到的景象显现出来就行了,人醒后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只不过往生花的效力是让人想起最难忘的、给人精神刺激最大的事。为了得到有用情报,楚常怀敢肯定江霁月还加了点别的东西。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12节 “那家伙对所有药物免疫。”楚常怀冷冷说道。 “往生花并不是药。”江霁月开口道:“在灵阵中特意培养的植物只是术的一种传递媒介。” 楚常怀被噎了一下,不爽的把头转向一边。原本用来确定一个人心灵的坚韧和纯粹程度的植物因为战争用到这种地方,这个家族不用他来鄙视就已经很可悲了。 再次见到苏缨时对方正躺在床上昏睡着,和之前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浑身隐隐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郁之气,即使睡着了也不能减少一二。 楚常怀无语的看了刁拓城一眼:“你还真把他带到前线来了?” 被看的人很无奈:“他自己非要跟来的。” 楚常怀明白这人为什么会不安到答应这种事了。 江霁月的法杖在苏缨头上一挥,一阵紫光闪过,只见一个模糊的场景出现在半空中,而这个场景中还有一个人。 那是鸢,楚常怀不可能认错。虽然此时景象里的男人昏死在床榻之上,单薄的身子上是一层层的纱布,那染着血的纱布几乎缠了男人全身。就这样床边还堆着更多染了红的布,这真是要死人的节奏。 这个视角明显是苏缨的第一视角,因为当床上人轻哼一声后景象朝床上拉近了许多。 “大人,您醒了?”这是苏缨的声音。 “这次我睡了多久?”鸢并没有睁开眼睛,连说话都有些无力。 “这次比之前好了一些,服了安神药后已经能睡够一天了。”苏缨迟疑了一下道:“完颜家已经有人去过了。” “嗯。”鸢闭着眼皱了皱眉头:“他回去的还不算晚。” “大人知道回去的是谁?” “完颜潋,百年之前因为去天灵山御灵而被驱逐出宗籍,所以家族集会并没有他。”言毕,他又轻叹了一口气道:“他估计是除了完颜淼外这世上唯一剩下的完颜族人了。” “可是第二天还有人去了。虽然那人长得不像,但蓝瞳黑发,跪的完颜家祖祠,完颜族人,错不了。” 场面有一瞬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床上那人开口道:“那人是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对。” 场面又沉默了一瞬,最后一声轻笑响起:“呵~十几年前出生的仙根慧体,他们倒是藏得好。不过这天下的命运这下算是真正开始运转了。” 楚常怀总算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完颜家被灭门,而那个仙根慧体说的就是完颜溪。看来鸢身上的重伤正是去攻击完颜家时留下的。虽然这人嘴上说的轻松,但是歼灭这样一个处于通灵者家族顶峰的家族还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对了,仙灵轴找到了,您要看看吗?虽然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听了这话,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过来,接过了卷轴。 “告诉你个除了完颜家族人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鸢边打开卷轴边道:“传说中说什么只有完颜家被选中的人的血才能打开这卷轴其实都是骗人的,千年以来,或是说先祖留下这卷轴以来,就从没人打开过。” “所以说,这卷轴是用来唬人的?” “不,这上面真有东西。”说着鸢在手指上咬出一道口子,渗出几滴血珠在空白的卷轴上。接着他就着那血珠在卷轴上勾画了起来。之后,那卷轴竟自己燃烧起来。而燃烧后的灰烬在片刻后发出一阵金光,光芒中幻化出两个卷轴。那两个卷轴一个有字,另一个仍然是一片空白。 鸢看着手中的卷轴,眼中的疑虑一闪而过。随后把那卷无字的塞回到苏缨手中,开口吩咐道:“你从根厂挑一批人守到完颜家,不管多久,只要有人去,就拿那个人的血来试试。” “这卷轴上的封印您解不开?” “不是解不开,是不应该由我来解。完颜家先祖的封印不是对的人强行去解就会有危险。”说到这里,鸢的口气有些意味深长:“小时候因为一次意外,我曾经解开过这卷卷轴,但是当时我的母亲怕我太引人瞩目导致身份泄露就重新把这卷卷轴封印了起来。既然这个卷轴以我的条件只能解开一半,那么我就只拿这一半就行了。” 看到这一幕,楚常怀只感觉自己被打了一闷棍。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师父那期翼的眼神,虽然他并不怀疑从很早之前他师父就知道会有他这么一个徒弟,但仙灵轴其实有两卷这种事他师父可从未告诉过他!虽说混血就能解开仙灵轴是事实,鸢的血能解开也在情理之中。可什么是对的人,难道鸢所做的事他师父也早就预料到并默许了吗?!这另一卷仙灵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这个时候苏缨又开口道:“对了,在您昏迷期间,武库司被一个小子炸了。” “就那些家伙们私下里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会出事也不意外。时候也差不多了,把这一批人撤了,杀鸡儆猴。不过”鸢疑惑的看过来:“小子?指的谁?” “训练营的,和陵将军是一个时期的孩子。好像姓楚来着。” “原来是他啊。”鸢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现在那小子已经逃了,要抓回来吗?” “不用。顺便派去完颜家的人就用和他同一时期的就行了。好好看着,别出意外。” “啊?” 看着这些,楚常怀只感觉后背泛冷。原来从那个时候,他的一切就已经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中了。亏他那时还自以为逃脱了那个地方。 景象中的场景开始变换,但最终画面中的人仍然定格在鸢身上。此时场景中的鸢换上了宝蓝色的官服,正坐在桌边。桌上是堆了老高的各色折子。镜头拉近,画面中的男人也抬起头望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笑道:“缨子,我交给你一个新任务,做不做?” 那样的神态,比和楚常怀相处时要轻松得多。楚常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鸢,那样没有防备,同时也让人不由自主想去信任的样子。这样的神色,楚常怀在他唯二认识的完颜家人身上见过太多次。那并不是出于一个上级对下属的态度,这样的表情可以让任何人觉得他们是异常熟络的关系。 “可以啊,这几天我都快闲的长毛了。什么任务?” “用你的能力,去巫毒族潜伏。” 此话一出,旁边刁拓城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 真相与骗局 “长期变形对于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是没问题……”苏缨的语气有些迟疑,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对眉毛纠结到一起的样子:“那么身份呢?” “前不久刚上任的巫毒族族长刁拓城失散多年的弟弟——刁拓拔。”鸢看着手中的一封信纸道。 “等等,这时候去人家肯定会怀疑我是别有所图的好吧!” “那你不要别有所图不就行了。” “那我为什么要去当鬼知道是什么家伙的弟弟啊?!”这声音听上去有多不服气就有多不服气。 “这是任务,不要问那么多。”鸢放下纸看过来:“不管怎样,你只要呆在他身边别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身份就行了。” 苏缨还是有些不服气,景象一下子就转到了另一边。没过多久,鸢带着些无奈的声音传来。 “别的任务你可没有这么多不愿意,你是还对巫毒族有阴影吧?” 景象中的东西猛地晃了一下,可见苏缨被说中了心事反应有多剧烈。 “从小被巫毒族人驱逐,使得有故乡却不能回。揭你的伤疤,强人所难是我的错。”重新出现在景象中的鸢露出一副安抚的表情:“但这次的任务只有你能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鸢打断他:“不光是外形的原因,刁拓城这个人自负而且聪明,并且十分自私。让他相信一个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他的亲人。” 围观的楚常怀表示不能再同意这个观点。 “你什么都不用做。幼年丧失双亲,有巫毒族的血统,只要有这两样便足够了。除了外貌,你什么都不用隐瞒,自会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为你安排好一切。就好像……” “就好像遇见您之前的那样。”苏缨突然开口,语气中有着隐隐的哀伤:“隐藏着自己真实的外貌,没有依靠,没有朋友,没有自信。唯有苟延残喘、没有意义的活着。”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鸢走近,似乎是拉起了苏缨的手:“你能够去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需要你。” 了解苏缨这个人的楚常怀十分肯定,对于苏缨来说,之前那些话加起来都抵不过这一句“我需要你”。 “这样吧,若你这次任务成功,我就把这短刀送给你当奖励,可好?”鸢从腰间取出一把银色的短刀,而这把短刀此时正躺在床上那人的怀中。 之后的事情便都是楚常怀所知道的了。苏缨的潜伏和出逃,除了他和鸢偶尔的碰面,一切自然。苏缨所做的就好像他真是个失散多年的弟弟,这点刁拓城再清楚不过。直到苏缨出逃前最后一次和鸢碰面。 “我不想再潜伏下去了,算这次任务失败,我什么惩罚都能接受。”某人开门见山,而鸢看上去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淡淡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了。” 这个故事很简单,只不过讲了巫毒族曾用抑灵药水捕杀魔形族的历史而已。 讲完之后,苏缨有一阵的沉默,最终开口道:“我知道大人您想说什么,但我恨不了刁拓城。说他自私,我何尝不是个自私的人。我不关心我的种族,更不会为了他们去做报仇之类的事。我只知道谁对我好,他对我是真心的,这便够了,所以我不能再骗他了。”说着他抬起头:“就像我加入根长一样,我从不管这个组织做的事是好是坏,我是因为大人您才加入的。因为您是我认定的人,我重要的人,我不会在乎这个人是好是坏。” 虽然看不见苏缨说这话时的表情,但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人此时肯定无比的真诚和坚定,更别说一向让人琢磨不透的鸢脸上明显的呆愣。 “缨子你……”反应过来的男人歪了歪头:“在告白吗?我还是刁拓城?” “什么告白啊!”某人果断炸毛:“老子才没有!” “呵~”鸢笑了起来:“从小我身边的人都是一脸摸不透的样子。像你这么单纯又坦白的家伙果然是个意外。”随后男人又道:“那我问你,如果我与刁拓城为敌,你会站在哪边?” 此话一出,楚常怀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刁拓城,果然看见那人浑身紧绷的死盯着景象,指尖握到发白。而景象那边却是一阵沉默。 “缨子,你并不傻。开原国终究会在南方有一场恶战,你心里明白。”鸢的眼神并不凌厉,但话语步步紧逼:“如果现在不想清楚,你到时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苏缨的声音有些崩溃:“强者为王,如果刁拓城那混蛋真的败到大人您手里那也是他能力不够!” “你这根本就不算回答。”鸢轻微的翻了个白眼:“算了,你也不用纠结了。最后一战会与南鸿的通灵者开战是肯定的。但胜不胜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为什么?”苏缨替在场的人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 “我看重的是时间。”鸢转过头看向远处。他们应是站在某个高地上,因为旁边便是悬崖。强烈的风吹起这人的衣袍,而他脸上那决然又疯狂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纵身一跃:“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好了。统一九州只不过是个幌子,因为对现在的开原国来说根本做不到。无论是制度、财力、势力还是力量都还不到位,即使真的勉勉强强的统一了,也只会带来更多的混乱。而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但这仗是一定要打的。也只有战争,才能打破现有的格局,为最终的和平创造条件。所以,这最后一战求的不是胜利,而是长久。时间越久,那些通灵者才更能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虽然现在立场不太对,但身为非灵者的楚常怀此时非常认同对方的观点,也难怪那么多非灵者肯忠心于这个人。 “你记住了缨子。”鸢转过头,一双异瞳直直望过来:“能骗人的不一定是假的。真的反而更能骗人,特别是对于聪明的人来说。还有啊,别忘了,若被抑制了灵力,通灵者也不过和非灵者一个样罢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把一切不对劲都串了起来,更是给在场的两个知情的“聪明人”当头一棒。 苏缨之所以能骗过刁拓城,因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真实的自己。刁拓城扪心自问,自从相识到现在,对方真的没有骗过自己什么。连刁拓拔的身份,也不过是族里那群老不死的为了绊住自己而硬套在那人身上的。至于相貌,这人真正能让自己无条件去信任的又怎么会只有长相这种如此肤浅的理由。 巫毒族的这次潜伏,从目的到计划鸢都没有告诉过苏缨,更别提接下来的行动。连抑灵药水也不过是隐藏在最后的话中,不注意都会轻易忽略过那句话中的含义。也难怪像刁拓城这样多疑的人都没发现过什么,因为苏缨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又怎么会露馅。那个男人只不过提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剩下的只是诱导。而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东西如今竟都一一变为了现实。楚常怀思虑至此,便也渐渐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能被从北越引出来而不起疑,正因为苏缨的下一个任务确实是去刺杀青嗥首领和抓他回去的。而鸢肯定也明白苏缨根本抓不住他,并且一定会被认出来。就像这次苏缨向刁拓城推荐他来当联军的军师一样。鸢定是料到了他的好斗心一定会答应。如此看来,对方相信的不是苏缨,而是他。听起来够讽刺的,他楚常怀就好像一条家养的鱼,当初被放入江河,为的就是养肥之后用一根线再钓上来。但他这条鱼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制造一个漩涡。把天下的形式搅得一团乱,好让稳稳当当坐在船上的那些通灵者弃船跳海,沾上一身腥。而最奇怪的是,他现在明明一切都明白了,却还是不打算就此罢手。他明明最讨厌被利用,可还是不打算脱身。看看,他这喜欢冒险的性子,也真够恶劣的。 “好了,不用再看了。”第一个忍不住出声阻止的是刁拓城。楚常怀看着他情绪波动强烈混乱到极点的样子耸了耸肩,跟着收了灵术的江霁月出了大帐,徒留帐内一站一趟的两人。最后转身一瞥,只见刁拓城半跪在床边,拉起苏缨的手抵在额上。男人弯曲着的躯干显得那么脆弱,人前的强硬全然不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崩塌于眼前。 说他自私,也不过是渴望一个真心渴望到扭曲的地步。说他多疑,也不过是自卑到不相信自己会被爱着。可有些东西正因为他的偏执,破碎的一干二净,再也找不回。 收回视线,楚常怀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吐出,这些事他真的再也不想管了。回头瞥见旁边的江霁月道:“竹墨没跟你过来?” 听见竹墨这两个字对方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楚常怀直呼那个人的名讳。但他还是很快开口道:“大祭司说他不喜欢战争。” 闻言,楚常怀翻了翻眼。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人说话的口气:“说话别光说一半。”他才不信竹墨那个让人头疼的话唠会只说这么一点。理由借口之类的肯定是分条列举不管真假一大堆一大堆的。而对方明显没说到最重要的那一条。 等了一会儿,见江霁月还是不打算说什么,楚常怀冷了脸道:“家主大人最好不要忘了,那小子可不是属于你们阴阳家的。他守承诺答应神树护你们一千年那也是为了救你!”见识过西漠那场战斗的都清楚,以竹墨的力量,这场战争的天平很快就会倾斜。从对方刚刚的口气来看,江霁月绝对因为这件事和竹墨发生过争执,而楚常怀最生气的也是这点:“他没有义务帮你报仇。” 此话一出,江霁月的身子轻微的僵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了些紊乱:“是,他的确没义务加入这场战争。他甚至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这里的一切更是和他无关。” 【每一个世界都有它的命运,其他世界的人擅自介入是不被允许的。我已经使这个世界最原始的自然体死亡了,虽然它原本就要死了。若再使齿轮发生变动,我绝对会受到惩罚的。】 【而且这个世界的王的属性和我相克,他现在还不强大,等他与这个世界完全连结,我一定会被排斥的。还不如趁现在好好休息恢复一下力量。】 说实话,竹墨说的这些江霁月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对方还一脸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什么常识的样子。但这些无疑不让他认清一个事实:自己和对方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这个世界的……王?”楚常怀皱眉,他突然想起他师父和他下的那盘关于非灵者和通灵者的棋,还有那所谓的王者论。这个世界的王,真的存在吗?而且还和木相克,那不就是火吗? 火神天降 中原地区的战争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楚常怀对通灵者联军的训练也逐步深入。但是越深入他内心反而升起一种恐惧。通过灵眼,他很轻易地就能看见通灵者们和这个世界自然间的联系。他们是如此轻易的就能影响环境,周围的灵更是因为密集的灵力修炼□□到何种程度。如今都是如此,更何况通灵种族鼎盛的千年前。 【当单方面的力量强大到威胁这个世界主体的存在,这个世界自然会衍生出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把扰乱它自身秩序的东西抹杀。强大不是什么都好,当强大的一方强大到打破了平衡,就会受到惩罚。不管是个人还是群体。】 即便当初的通灵大战还有诸多疑点,完颜淼也从不给楚常怀讲解其中的任何细节。那个男人只不过用这些话和一个暗含哀伤的眼神使他再问不出一个字。也使他意识到,那绝对是一段黑暗的过去,黑暗到使这个站在通灵者巅峰的男人失望到对这些种族再提不起一点同情心。 又一次的战争,两方势力如同上几次一样打起了胶着战。楚常怀还感叹着这场战争会不会就这样不温不火的打个几年,便听闻有一队土灵属性的联军擅自绕到铁骑大军后侧翼进行突袭。当下便炸了。 “这帮蠢货!”楚常怀低骂一句,冲旁边发号命令的司令吼道:“让后侧翼的军队退回来!” “我觉得这根本不必要。”这个司令是个阴阳家人,脸上还带着一丝鄙夷:“这次的突袭若成功的话可以使得敌军后方大乱。后援截断,正是主力军队攻击的好机会。” “你懂个屁!”楚常怀觉得自己这几年的修养都快喂狗了:“你以为这么久了对方为什么还没攻过来?还不是因为上面的命令吊着呢!我让你们缓攻,是为了消他们的气。你以为光你们通灵者看不起非灵者?被你们通灵者压迫那么多年的非灵者对你们的可是恨!有天赋又怎样?能用灵力又怎样?!流离失所,征战多年的非灵者可比你们这些只会修炼坐拥安逸的混蛋好的太多!后援截断?你知道被激怒的人在绝境之下会做出什么吗?你又知道坐镇铁骑后方的人是谁吗?如果不是为了让这场战争打的久一点,你们现在还会站在这儿?!那个人连让你们联盟的机会都不会给!!” 一口气咆哮下来楚常怀差点没背过气去,而那个司令被吓白了脸愣在原地,更别说去下什么命令了。楚常怀一掌拍在脑门上,简直想一头撞死。干脆一把夺了旁边一个士兵的马向前线奔去。若放在平时,遇上这种事他的情绪肯定不会这么激动,只是今天,他心中总有种异常强烈的不好预感。 即使隔着老远,天空中那片参杂着蓝色雷电的乌云也清晰可见。看来孙将军此时的心情非常糟糕。楚常怀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惊雷就那么打了下来。雷电所落之处,防护所用的屏障瞬间破碎。之后,黑压压的铁骑大军蜂拥而上。一时之间厮杀声不断,兵戎相交,满眼血红。 这不是楚常怀第一次经历战争,却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目睹非灵者和通灵者的战争。仿佛这个世界长久以来的命运。如此真实、残忍,并以血淋淋的方式在眼前展开,无论怎样挣扎都撼动不得。 灵术和体术的最原始的碰撞,自然之力和冷兵器的相互角逐,压迫与反抗的必经之战。这场战争,也许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也可能会迎向一个更黑暗的格局。鲜血和仇恨铺成的道路上,他们无论是谁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发生了。只见从刚才起慢慢变弱的雷电一瞬间□□起来。一道惊雷从天上劈下,落地之处却不是联军阵地,而是铁骑大军! “南星,你在干什么?!”阵中,陵瑞方勒紧手中的缰绳,刚才他差点被受惊的马掀下去。 “我不知道!”不远处的孙南星紧紧咬着牙,所执之剑上布满蓝色的雷电,动作僵硬却目标明确地把剑尖指向自家军队:“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又是一道惊雷劈过,地面上已出现不少大大小小的焦坑。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铁骑大军完全被自家将军的突然反水弄傻了眼。 是傀儡术。楚常怀眯了眯眼,刚好看见半空中淡银色的丝线。丝线的末端正连在孙南星的四肢上,随着丝线的来源,他看见了位于联军后方的蒙面人。 即使戴着面纱,但那一头灰发、黑色的皮肤以及一双阴冷的蛇瞳,全都表明了这个人的身份,更别说还有那特殊的血系羁绊。西漠通灵者中几乎灭绝的傀儡师一族,他们的血系羁绊便是以自身魂灵为线,控制人身!而傀儡师一族的族人楚常怀一生只见过一个,前任阴阳家家主的侍从——星刖。 楚常怀心中冷笑,这样用魂灵做成的的丝线普通方法根本斩不断,那样远的距离也攻击不到本尊。果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这一边,引了几次雷的孙南星感到自己的灵力正快速的流失,再看看眼前一个个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的部下和伙伴,一阵怒火顿时从心底窜了上来。 娘的,虽然我的兵只有我能打但也不是这样打! 往口腔内壁狠狠咬了一口,一股腥甜味立马涌了上来。男人挑衅的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往远处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星刖对上那眼神没由来的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孙南星已干脆利落的举起剑。又一道惊雷落下,直直贯穿了他的全身。这道雷持续的不短,足以顺着丝线攻击到傀儡师本身。空中的丝线顿时断开,远处的星刖更是震出了一口血来。应该说星刖他确实选错了人。不但雷电有这样的能力和速度,而且他选的这个可是个宁愿自残也不愿伤害兄弟一头热的莽撞笨蛋,想的法子都是些野蛮粗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不过这才是想的少做的多的孙南星啊。 那道似乎连光线都劈开了的雷光之后,孙南星直直倒了下去。战场上有一瞬间的静默,然后突然炸了开来。“为左将军报仇!”这愤怒的呼声一阵大过一阵,直直淹没了某些“我还没死”的□□。至此,这场战争才终于迎来了□□。 楚常怀默默扶额,简直不忍再看下去。但是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死盯着天空。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变成了红色,诡异的红色,仿佛被血浸染过一样。只见一条火龙咆哮着从天而降直直撞向地面,生生把正在交战的两军撕成两半。因为火龙袭地而四溅开的火球向人群袭去,被碰到的无一例外被瞬间烧为灰烬。而半空中,被大团火焰包围的地方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 或许在别人眼里,那只是一个少年,一个有着耀眼的容貌,火红的发色和双瞳的少年。但在楚常怀眼中,那是一个以赤莲为依附物,聚集了大量火灵的全灵体! 那少年一身以大红为底色金丝勾边的长袍,额上印着一个形似火焰的莲花状血印。火红的发丝向脸两旁翘着,发尾燃着细小的火苗。白皙的面颊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如果忽略掉少年正在做的事,那个笑容和眼神完全可以称得上无辜,甚至还带着少年这年纪该有的好奇和隐藏不住的欢喜。仿佛他正在做的是什么好玩又新奇的事。 “这个气味,真好闻。”少年突然开口。接着,战场上的鲜血像是有意识一般慢慢浮起,向半空中的少年飞去。那绝不是幻觉,楚常怀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鲜血融入少年全身,而那个全灵体的灵力也在一瞬间暴涨。与此同时,原本的少年也渐渐变成了一个青年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微微翘起,眼角浮现出繁杂的花纹,显得更为妖异。 那一瞬间,楚常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以血为食的怪物。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直直蔓延到尾椎末端的恐惧。 不知何时,厮杀已经停止,连惨叫声似乎都寂静下来。天地间已然变为一片血红。巨大的恐惧伴随着强势剧烈的威压席卷而来,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全部军队撤退!!”楚常怀顶着巨大的压迫感,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声嘶力竭的吼了那么一句。言毕,一股腥甜顿时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也就是这么一句,吸引了那个全灵体的注意。一双血瞳转过来时,楚常怀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积压到了一起。 “是汝。”全灵体再次开口。 喂喂,我可不认识你。楚常怀死死瞪回去,可下一秒便看见一团火球直冲自己面门飞了过来。周围越来越热,但那股灼热感并没有达到极致,或者说还没有近到把楚常怀烧成灰的距离便被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拦了下来。那人半转过头给了楚常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总是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简直就是在作死”,毫无疑问带着点嫌弃。 “喂!这次我连一句话都没对他说!”楚常怀对自开战以来首次露面的鸢道。那口气仿佛他们已经熟络到可以互相打趣一般。 果然,鸢闻言挑了挑眉,表情随意了几分道:“你可知道,被这玩意儿打到你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有你吗?”楚常怀随意的摆了摆手,仿佛上一秒还在吐血的不是他。 “要不是你还有用,我才不会救你。” “别说的那么功利行不行?”楚常怀翻了个白眼:“再说,如今这仗也打不下去了,我已经没什么用了。你大可不救我啊。” “别说得那么绝对。”鸢学着他的口气道:“既然老天选了你,便是下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楚常怀都死了一千年了他才明白这句话并不是对方的玩笑,当真是死都不放过他。 “常怀,再坚持七天。”鸢的表情突然郑重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最多七天,一切都会有个了结的。” 那一瞬间,楚常怀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的沧桑。仿佛这人心底最柔软的早已溃烂结痂的地方短短几天又被重新揭开变的鲜血淋淋。眼中全是不顾一切的决然,还有一丝即使隐藏的再深也被楚常怀察觉了的绝望。 这难道不在你的预料之中吗?!能让这样坚韧的一个人都产生绝望的,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那……是什么?”他开口,声音嘶哑不成声。 “煞气,千年前,失了洪荒之力压制的煞气。” 赤 轩 自古以来,中原地区向来不是受通灵者欢迎的地方。不是说这里灵力不充沛,而是这里的灵力过于险恶。属于极阳的土灵和火灵,除非轩辕家这种血系羁绊半只脚都踏进魔道的,很容易在修炼时失控到走火入魔。况且中原地区的地底蕴藏着洪荒之力。洪荒之力一出,地表断裂,山川崩塌,地架改变。而真正让人恐惧的则是洪荒之力压制的地心煞气。一千年前,通灵者大战触动了沉寂的洪荒之力。地表断裂,煞气泄出,引发了弥天大火。而那火在地面之上整整烧了七天,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七天后,虽然我引来了南海之水暂时扑灭了那火,但煞气本身却是消灭不了的。无法,我只能把它封印在天灵山后山的湖水中。至于□□的洪荒之力,则是枭以身为引重新压入地底之下,并补上了地表的裂痕。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活过来却得知自己的种族已经消失多年,他想报复我我也理解。” “然而千年后,那煞气聚于赤莲之上,成为全灵体并化为人形。而洪荒之力也被轩辕枭凝为洪荒石,并辅以人身,创造出半人半灵体的轩辕两兄弟。”楚常怀把自家师父因为感叹过去而跑题没说出口的补充出来,眉头深深皱在一起:“师父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事了?” “为师只知道那煞气总有一天会破印而出。寻找永久的破解之道,这也是为师离开天灵山的原因之一。”完颜淼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您找到了吗?” “找到了。” “什么?!” “顺其自然。” “啊?!”楚常怀瞪大眼:“这算什么办法?” “为师对你说过,一旦平衡被打破,自然会有某种力量去纠正。那人不是让你等七天吗?你耐心的等七天又何妨?” “可是……”现在外面已经乱成粥了好吧!!对上完颜淼的目光,楚常怀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为师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徒儿当然知道。”现在除了暂时停止和铁骑的作战先把天上那个打下来,还能怎么办? 与此同时,开原国皇宫,一个悬挂着“铸剑阁”三个大字的阁楼外,开原国的相国和将军背对而站。气氛压抑到极点。 陵瑞方一身染血的铠甲还未换下,他面朝阁楼大门,正面对着阁内一个燃着火的巨鼎。鼎内,一柄浑身泛红的剑正慢慢成型。平时温和的男人,此时目眦尽裂,死死地看着那把剑。两道血痕缓缓地从眼角流下,握着碧啸的手微微打着颤。 几个时辰前,他被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相国大人直接带到此处。那时楼阁中还有一个人。 “对于煞气,只有洪荒之力能彻底压制住。可玄荒已经不在了。”那人如此说道:“如今之计,只有我以身融入这千年玄铁之中铸成利剑才能杀掉那个新生的全灵体。” “鸢,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轩辕暝荒转过身,眸光深沉。 “我从未预料过如今这个状况。”鸢很利落的开口,声音中竟带了些哽咽:“包括玄儿的事。从你们出生到现在,我从未想过会有今天。”更不可能利用你们至此。 “呵~也只有你会把出生这种词用在我们身上。”看着眼眶泛红的人,轩辕暝荒勾起嘴角转过身,眼中闪着少有的光芒:“有你这句话,即使祭剑我便也甘愿了。”他和玄荒从小无双亲,有人待他们至此,把他们当亲人肯为他们心痛,他们也算是没白活一场。 鸢咬了咬牙,深深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便转身出了阁外,徒留阁内的君臣二人。 “主上,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陵瑞方微微皱眉。带着期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王,多希望对方开口说出一个令他安心的答案。 而他的王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无奈道:“知道吗,瑞方?我原以为以我的寿命,会看着你霜染满头死在我面前。可如今,我却要先你一步了。” 闻言,陵瑞方浑身一僵,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不知何时走到身前的轩辕暝荒一把按住肩头。那双红瞳饱含着男人一生所有的柔情和坚定,道:“ 从你第一天叫我主上开始,我便答应过你,我是你的王,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未来。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而如今,正是我完成誓言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纵使陵瑞方有再多千言万语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只能僵着身子,死死咬着后槽牙,生怕一个神经没绷住,让自己的悲伤溃不成军。而面前的男人仍然在笑着,抬手从他的额头开始顺着轮廓摸下去。眉峰、眼角、两颊、唇瓣、下颚,再到耳根深处,仔细的似乎要把眼前人印在骨子里永远记住。 “我姓轩辕,这剑又全身通红,你说叫它赤轩可好?” 陵瑞方梗着嗓子张了几次口,最终才发出一个字来:“好……” “下一世,你还做我的臣,可好?” “……好……”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他终于忍不住烫伤了眼角。他们这一世,也只能止于君臣。 陵瑞方是亲眼看着男人跳进去的,眼睁睁看着那火燃尽了最后一片衣角。仿佛心中的一角随着这人的死彻底崩塌。 “敢问大人,这剑要多久才能铸成?”再开口时,陵瑞方的口气已经重新变得平静,然而太快冷静下来反而更令人担心。 鸢有些痛心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七天。” 闻言,陵瑞方重重的跪了下去。抱拳道:“末将恳请这七天铁骑大军由末将全权负责。末将势必严守防线!” 鸢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扔下一瓶药水在地上道:“这瓶药会把你的力量和潜能发挥到最大,但副作用也极强。你……好自为之。” 陵瑞方伸手把那白色的瓷瓶死死攥在手心里,指尖冰冷:“谢大人。” 很多很多年以后,或许会有那么几本极珍贵的古书会记载这一段历史。这一年,史称创世元年。创世元年,火神降世,地壳崩裂,岩浆四溢。烈火直烧天际,中原地区宛如炼狱。阴邪之物祸患世人,到处哀鸿遍野,尸首成堆,民不聊生。地火整整燃烧七日,史称“七日祭”。 自从那个火系全灵体出现后,温度直线上升,仿佛比西漠最热的时候还要烈上几分。而天空中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的那个全身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仿佛第二个太阳,耀眼的几乎要了人的命。 通灵者联军的营地上早就支起了防护的结界,但结界内被千年前与这相同的灾难影响颇深导致内心阴影的通灵者们早就炸开了锅。恐惧和绝望把这些平常一向自视甚高的家伙们折磨的不成人形。通灵者将领们的大会上无疑也是阴云重重。 “我们绝对打不过他!” “这是天灾!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快逃吧,还打什么仗。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 “全都给我闭嘴!”刁拓城一掌拍在桌子上,眼神如刀一般狠狠刮过在场的人。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在如此强大的火灵冲击下,以木灵为主的巫毒族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直到一个小兵冲了进来:“报,前线情况有变!” “说!” “铁骑大军正向全灵体攻去!” “什么?”刁拓城皱眉:“领军者是谁?”孙南星应该已经重伤了才是。 “铁骑大军右将军——陵瑞方。” 这个名字一出,场面又陷入一阵沉默。即使那是非灵者中少数佼佼者的将星,那也根本是去送死! 在场的人全部把目光放到了刁拓城身上。男人半低着头死死咬了咬牙,刚想说“按兵不动”,便见从刚才起就难得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楚常怀站起身向帐外走去。当青年掀起帐帘的那一刻,只见帐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双眼睛只与他短短对视了几秒便被放下的帐帘挡住了视线,可那瞳中所包含的决然和倔强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你绝对是故意让我站在那儿的!”出了结界,强忍着空气中火灵带来的不适感,苏缨对楚常怀吼道。 “你们俩最后没有相杀而死,而是共赴战场,这都是多亏了我,你就知足吧!”楚常怀头都没回,只是加快了身下马的速度。 “呸!你怎么知道联军会跟来?刁拓城又不代表整个联军。” “苏缨小朋友,你太小看你男人了。而且……”楚常怀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连非灵者都上了战场,他们通灵者要是再不行动,那还真是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苏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常怀。眼神冰冷到极点,而且充满杀意。好像若是铁骑因为联军的无动于衷而全灭的话他就会让联军陪葬一样。如果是这个人,好像真的可以做得到。 七日祭的第一日,“火神”召唤出血尸和地底魔物,占领中原大片土地。第二日,开原国铁骑大军出兵迎战,于穹沧关外激战两日,损失重大。第四日,通灵者联军于南方突入,南侧战场形成。第五日,两军交接,达成联盟。第六日,两军共同抗敌,以半环式包围主战场,收回大片失陷之地。此前损失,难以合计。 楚常怀再次见到陵瑞方时,几乎快认不出对方来。当时铁骑的将领刚从战场下来,几乎成了血人。右肩严重拉伤,左臂骨折,肋骨断了四根,中度内脏出血,全身大面积烧伤。这些用灵眼一看便能瞧出个大概来,可最严重的却不是这些。 “你到底吃了什么?!”楚常怀第一次冲自家陵大哥这样吼:“你的魂灵已经消耗了一半了,这样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你知道吗?!” 而被吼的男人只是站不稳的踉跄了一下,在对方的搀扶下干脆顺势把头抵在楚常怀的肩上以便稳住自己。用和以前一样的,温柔又让人安心的口气道:“我很抱歉,小怀。” “抱歉有什么用?!”被哄了的楚常怀没好气的低声吼了出来:“你总是这样不计后果的让自己受伤,让关心你的人怎么办?” “呵,你和他说的话真像。”男人艰难的勾起嘴角:“但他已经死了,我的王已经死了,做臣的又怎么能够独活。” 楚常怀根本不用动脑子去猜这个“他”是谁,答案简直显而易见。听陵瑞方这说话的口气,恐怕这人即使身子还没毁,心也早已死了,吊着一口气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罢了,他叹口气,把快晕过去的人扶了进去,却听那人又在他耳边道:“小怀,这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东西。你若有什么放不下的,便再去瞧一眼吧,免得后悔。” 这话一出,楚常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完颜溪。可那家伙又没来战场,人还好好地在完颜家大宅待着,旁边还跟着师父,能有什么危险?最多是他自己一个不小心死在这儿。可殊不知,有些事比一方死亡还要让人放不下。 终于等到第七日,地面上的血尸和阴邪之物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最难对付的,还是那个全灵体。即使楚常怀能看透他的全部弱点,但能打败他的,至少也要拥有和一个全灵体相当的力量。而且目标在天上,非灵者除了火药和弓箭这样的武器根本不可能远程攻击,况且之前的战役战死的大多都是非灵者。而通灵者…… 楚常怀转头看向刁拓城,男人的身体早就缠上了大大小小的绷带。从他的视角来看,对方的灵力几近耗竭,而且身体状况极度不稳定。 楚常怀咬咬牙,搭上对方的肩道:“告诉我你能坚持住。” 刁拓城呲着牙挑了挑眉:“你哪只眼见我坚持不住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楚常怀冲他的伤口拍了一下,意料中引来一声抽气:“最后一天了,近处的战斗只能依靠联军,你这个统领怎么也要坚持下去。” “最后一天,你确定?”刁拓城眯了眯眼:“我只知道惹怒了他我们都会死。真不知道这期限从哪儿来的,你就不怕那个人骗你?” “我相信鸢大人。”这句话是一旁的苏缨说的,他手上还拿着刁拓城换下的绷带。 “事实不是靠感情决定的。”刁拓城充分用自己的表情表达了自己的不爽。 “你从没无条件无保留的相信过一个人是不是?”苏缨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是靠什么走到这一步的?大人给了我们希望,即使他从来不把所有事告诉我们,但他从不食言。” 所以你就凭着这股相信不要命的跑到这里?刁拓城感觉自己心里有些堵。曾几何时,他也得到过这人的信任,可他现在却弄丢了。 “喂,缨子。”刁拓城走过去拽住苏缨的一只手道:“如果我们还能看到明天的黎明,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再给我一次得到你的信任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苏缨瞪着他,似乎在考虑这个要求合不合理。半响后才道:“那要是看不到呢?” “看不到就一起死好了。” “好像怎么样你都不吃亏啊。” “那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苏缨露出一个笑容,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反正我也不吃亏。” “唔,突然感觉干劲十足啊。”刁拓城一把拿过边上的武器,挥了挥向外走去。又被身后人叫住。 “喂,混蛋,你看到希望了吗?” 刁拓城回过头,看着对着他擅自笑得一脸明媚的人,弯尽了眉眼:“当然。”你,就是我的希望啊。 天灵变 有很多事情,楚常怀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例如轩辕暝荒为什么会死?这样的战争鸢为么不出现?煞气既然被封印在天灵山,为什么天灵山没动静?还有最早的那两份仙灵轴,他师父写下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不去怀疑,只是不想去想太多。越想就越有一种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完颜家那三个肯定早就知道事情的走向,反正其中至少有两个不会害他,他又何必明白的那么清楚,知道了一切却又不能改变岂不更痛苦? 抱着这种一切顺其自然的想法,所以当空中一抹刺目的红光闪过劈开天际时,他并没有多惊讶。 那时候,这场战争基本上已经到了最后。说天上那家伙是怪物一点也不为过,还是个死的人越多越强的怪物。 “还不死心吗?”炽灸歪了歪头,眼中还是那种残忍的天真:“人类真是些奇怪的物种,这么多年了孤还是没看透。不过,死了之后那些孤看不懂的东西就都会不见,所以……” 高高在上的火神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灿烂而又可怕:“汝等,还是去死吧。” 话音刚落,半空中便出现一朵朵小小的赤莲。炽灸像欣赏艺术品似的看着这些花朵,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开口道:“看看它们,长得多好。由几千人的鲜血凝结而成,包含了死亡前的恐惧、不甘、怨恨、绝望,足以点燃最炙热的火焰。你们,不想看看吗?”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几乎就是一瞬间,血红的莲花燃烧起来,并在半空中组成一个奇怪的灵阵。巨大、繁杂、艳丽到极致的灵阵,笼罩了整个天幕。而空中的青年只是稍稍抬起右手,然后重重压下。黑红的火焰便势不可挡的席卷而下。 被这个打中,绝对会连渣都不剩好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刺目的红光伴着点点星蓝从空中划过,一下挡在那火焰的最顶端。硬生生劈开了火浪,直冲而上,击向灵阵。几乎是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空中的灵阵开始碎裂,但残余的火焰还是直直落向大地,留下一个个焦黑的深坑。 “汝是谁?”炽灸皱眉看着半空中的执剑之人,眼中却没有多少怒意,反而燃起了一丝狂热。 “取你性命之人。”鸢定眼看着面前的全灵体,仍是那副不喜不惊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刚刚那一下他的半边身子几乎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他的内伤自从天灵山那次就没好全过,而刚刚那一击更是又消耗了他不少力量。可见这个全灵体这几天又变强了不少,幸亏在最后关头赤轩终于铸好,否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你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再让煞气影响到中原之地。 “哦?汝就那么确定能杀了孤?”炽灸不怒反笑。鸢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向南方飞去,他知道炽灸会跟上来。 与此同时,太阳开始西沉。 南方有山,山高而险。山中之最,唯属天灵。天灵山位于东南临海,是白昼降临之时阳光最先照耀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此时的天灵山还是一片黑夜。各处楼阁宫殿的长明灯把天灵山点缀得圣洁无比。 最先感觉不对的是莫清寒,天灵山掌门站在永明殿外,望着远处的黑暗深深皱着眉。 “我感到有一股阴邪之物正朝这边过来。” “阴邪之物?”他身后盘腿坐在殿内的琴远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没开玩笑吧?那种东西一踏进天灵山的范围就会形神俱灭的。” “希望是我的错觉。”莫清寒转身,正好看见摆弄自己茶具的琴远魄,顿时脸色又阴了几分:“你不去弹你的琴又到我这里做什么?” “别总是一脸嫌弃的表情好不好?我可是你师弟唉!”琴远魄瞥了男人一眼:“虽然我没小师弟长得好,没小师弟贴心,但我也是你师弟啊!当师弟的到师兄这儿坐坐怎么了?” “别逃避问题,玉曦。”莫清寒严肃下来:“你在不安,为什么?” 琴远魄看自家师兄认真的样子,噎了一下。犹豫再三道:“你还记得太虚弄出来的那个全灵体吗?” 莫清寒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前几日,他不见了。”琴远魄看对方脸上没有发怒的迹象,继续道:“你也知道,刚诞生的全灵体都太纯粹了,很容易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他待在天灵山是没什么问题啦,怕就怕……我就是想说,最近下界好像在打仗。” “你的意思是……” 莫清寒的话还没说完,巨大的灵压便袭了过来。刺目的火光划破了整个黑暗。 “掌门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闭嘴!” 莫清寒飞身上前,一掌拍过去挡住了第一轮奔涌而来的火焰。看着出现在火焰后的炽灸,挑起一抹冷笑道:“看来你已经被阴邪之物浸染了,如此就别怪本掌门手下无情!” 说罢,右手出现一把光剑。随之左手飞快结印,那光剑周围出现数个残影,然后那些残影又归于剑身。光剑顿时光芒大盛,向半空中的炽灸袭去。 “一剑下山,万剑归一。”望着这一幕,琴远魄眯了眯眼,感叹道:“啧啧,一上来就十成十的灵力,莫清寒你是成心找残吗?这种怪物自然有该对付他的人来对付,我们这些小角色做做样子打打就行了。” 与此同时,鸢绕过众人的目光向后山的湖泊走去。而当他到达时,已经有人恭候多时了。 “若按辈分,我应该叫您小叔才是。” 黑暗中的湖水泛着微微的光亮,映着空中的漫天星辰,为湖边的人镀上一层银色的光华。 “反正完颜家的辈分我从来没有搞明白过,随你怎么叫。但前提是你还认我这个害你灭门的小叔的话。”鸢边说边走近,湖边青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黑发垂肩,满眼流光,嘴角含笑,一袭白衣缥缈的有些不真实。 “拥有能看透未来的天眼,你应当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男人眯了眯眼:“所以,你想做什么?” 完颜溪笑了笑开口道:“你所要下的咒印太过巨大,杀了炽灸和下印这两件事你不可能同时做到。” 鸢闻言抬眼看着面前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你知道我要下的是什么印,却不是来阻止我的?” “我是来帮你的。”青年的口气十分肯定。 “帮我?”鸢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能做些什么?” “我可以帮你杀了全灵体。” 对方说出这话时鸢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丝毫破绽,但他失败了。 “你会死。”他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不,我不会死。”而完颜溪脸上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笑容:“他绝对不会杀我。”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鸢恐怕是会嘲笑一番的。但由面前这人嘴里说出却让他有种去相信的冲动。他最终只能把这归咎于对方的眼神太过坚定。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便把赤轩让了出去:“我就赌这一次。若你失败了,我不会原谅你。”这一切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再容不得一点差错。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完颜溪郑重的接过赤轩。男人最后深深地再看了他一眼,便从他身边走过,直直踏上了湖面。就像完颜溪当年一样,走向了湖水中心。 当鸢在湖中心站定,整座湖的湖水都开始出现细小的波纹。念咒的声音从男人的嘴中发出,那是一种庞大到需要吟唱的咒印。随着吟唱声湖面的波纹越来越密集,并转变成了无数的咒符,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而湖水四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升起一块画着咒印的石头。与此同时,鸢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把瓶内的药水全部倒入水中。做完这些,他深深看了一眼湖水边的完颜溪,便一闭眼,沉入了湖水中。而湖面上的咒印,不,现在应该称为灵阵,还在不停地增加咒符,变得更加繁杂。蓝色的光芒在不断变亮,并开始一圈圈的向周围扩散开来。 完颜溪明白不久后会发生什么,而他,也必须去做他该做的事了。于是青年转身,看着远处的火光,一步步走的坚定又决然。 “龙吟——剑息魂游!” 能当上天灵山掌门的人,必定不会弱到哪儿去。更何况莫清寒的天赋也是众弟子中极高的存在。他如今的实力放归天下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只要他遇上的不是什么超出人类范畴的全灵体。 金色光芒的天灵不断被黑色的火焰吞噬,两边相击的余波甚至在大殿前冲出一个深坑。这样胶着的情况已经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而莫清寒所有的攻击却完全近不了对方的身!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炽灸的招数一直都是简单的火灵集聚,连基本的排列和技巧都没有,这样的招数更是体现了对方体内灵力多的恐怖。若不是他们身处天灵山,莫清寒恐怕早就因灵力耗尽而败下阵来。 眼看莫清寒马上就要体力不支,远处围观的琴远魄皱了皱眉,伸手一挥变出把琴来。十指触上琴弦,一股狰狞的琴声撕裂了空气向远处的全灵体袭去,宛如剧毒的蟒蛇咬向猎物的脖颈。 “蛇息狂绞”,灵力运用高深之处,仅用琴声便能杀人。也正因为是声音,根本无处可防。 只见炽灸浑身一震,眼神一瞬间失神,身体严重的歪斜了一下。眼看马上就要昏过去,眼睛却又恢复清明。不仅如此,还染上了深深的狂躁。 “你惹怒他了。” “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便见四周的火焰如它们的主人般顿时狂乱起来,飞快的暴涨,迅速的集结。不一会儿,一个如山丘那么大的黑红色麒麟出现在眼前。嘶吼一声猛地扑了上来,快得让人支起结界的机会都没有。 混乱中,莫清寒只感觉有个人影从旁边扑了过来,直直把他压倒在地上。那人身上的气息,熟悉得让人想落泪。 强烈到似乎只用温度就能把人融化的热浪袭来。身上的人撑着身子,在刺目的火光中看不清表情。莫清寒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他脸上,并且越来越多。鼻腔内满满的都是腥咸味。 “玉衡!!” 琴远魄这边倒是没什么事。他挣开旁边的人开口问道:“被那东西打到会怎样?” “还能怎么样?那可是煞气的烈火,不变成厉鬼就是魂飞魄散。所以说小远魄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即使被挣开马承恩也不介意,脸上仍是一副□□裸耍无赖的表情:“不过作为我们御灵的这一行,本就不应该期待来世就是了。” 琴远魄瞪了他一眼,那样子明显是在怨他为什么不去救人。 “拜托,小远魄,即使你师伯我灵阶比你们俩都高,那种攻击下能护住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你们俩又离得那么远,怪我了?”马承恩一脸无辜:“再说,我又不准备做一个神,心无大爱,当然是先顾着小私了。用你会受伤作风险去救所有人这种事,我可不干。” 琴远魄有些无语,刚要上前去查看那两人的情况便被抓住了手腕。回头时,对上了一双满是深意的眼睛:“有些事注定会发生,有些人也注定会死去。剩下的时间,你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注定之局 此时的天灵山已经变得如同刚经历过杀戮的中原之地一样,废墟残骸,一片焦黑。烧不尽的火焰还在劈啪作响,伴着难闻的焦炭味儿,为四周笼罩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最终,完颜潋还是支撑不住重重的倒在莫清寒身上。刚才他支起了保护罩,但终究还是抵挡不过,火焰席卷了他整个后半身。血肉模糊的后背□□出森森白骨,死亡的气息伴着焦糊味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风起千年 作者:廊子 第13节 “玉衡,玉衡!”莫清寒托起身上人的脸,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完颜潋有些想笑,能看到自家师兄情绪外露到这种地步的样子,他这被火烧的也不亏。 “咳……你知道么……清寒?……我这一生……真的……够失败的……”完颜潋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是一个……好徒弟……不是一个……好师弟,不是……一个好……舅舅,不是一个好族人……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如今这一切,也算是我应得的。”他真的有些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活该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不,不。”莫清寒无力的摇着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如果你当初不是遇到我……” “我不后悔。”完颜潋打断他:“即使我后悔过那么多事,我也不会后悔这一点,永、远、不。”他慢慢的道出这几个字,似乎生怕对方听不见一样。即使痛到了骨子里,每个字也咬得极重。最后,慢慢的垂下了头靠在男人的胸口,安详的仿佛睡着了一般,再没醒来过。 看着这一幕,远处的炽灸不解的眯了眯眼,刚要上前,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卿去哪里了?”炽灸看着面前的完颜溪并没有多少惊讶,直到他看见对方手里的剑:“卿……汝也是来杀孤的吗?” 完颜溪缓缓举起手上的剑,开口道:“那就要看您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汝倒是有自知之明。”炽灸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给孤个理由。” “命运选择您成为这个世界的王,所以您总有一天会登上王座。但在此之前,您若迷失了自己,我会以臣的名义杀了您。” “迷失?”炽灸觉得自己应该是冷笑了一下:“什么是迷失?看看孤现在的样子,孤原本就应该是靠着这无尽的杀戮带来的鲜血存活下去的!” 完颜溪摇摇头,叹道:“您确实是依靠鲜血得来力量,但并不明白这些鲜血对您的真正意义。” “不明白又怎样?”炽灸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汝注定了会杀死孤,从一开始唤醒孤的时候汝就知道,对不对?” 完颜溪没说话,算是默认。 “好,孤允许汝来杀孤,但汝记住。”炽灸走向前,一把抓住赤轩的剑尖抵在自己的胸口上:“这条命是孤给汝的。而汝的命,从今天起便是孤的。” 赤轩的剑刃一点点没入炽灸的胸口。没有鲜血,没有疼痛,那胸腔中有的只是如空洞一般的空虚与悲凉。呵~他毕竟只是个连心都没有的怪物。 “孤千年之后会重新降世,登上孤的王座。统一这整个大陆,拿回孤的一切!那一天,便是汝完颜溪的死期。而在这之前,汝会承受孤千年的怒火灼烧以及无尽生命的孤独和黑暗。” 他口中念出诅咒,身体开始破碎。直到变成火星燃烧殆尽,徒留一颗红色的莲子坠落在地。而完颜溪的身体被那些零星的火焰刺入皮肤,留下一块块狰狞的疤痕。原本烟青色的双瞳也慢慢失了焦距,变得混沌一片,被生生熏瞎。 与此同时,后山的方向发出一束巨大的蓝紫色光芒,直直射入天幕。然后那光开始慢慢散开,渐渐笼罩了整个天灵山,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不久后,第一束阳光刺透云层照了下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三个月后,一家布店在开原国王城开张。开业当天鞭炮声不断,好不热闹。喧嚣过后,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踩着一路红痕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那人一把抓住靠在店门口的男人,上来就是一句:“呦,你没死啊?” 孙南星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下意识就想一拳头砸过去先教训一下这口出狂言的人再说。可看清来人后,伸出去的手就改为一把搂过,另一只手掀掉斗笠在那人头上狠狠揉了一把。 “你这小子,当真命硬。我们啊彼此彼此。” 那戴斗笠的人,正是大战之后就不见了的楚常怀。 “你现在过得不错啊。”楚常怀挣开孙南星,望了眼旁边的铺子道:“还当上了老板。” “哪儿啊,这是苏老板的店。”男人活动了下手臂道:“我只是过来充个场子,干些杂活。” “现在开原国怎么样?”楚常怀望了眼皇宫的方向。 “能怎样?相国大人不见了,殿下死后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个姓轩辕的家伙,顺顺利利登上皇位,关键是竟然没人反对!现在的开原国啊,正在蒸蒸日上,向更好的未来发展呢。” “那你呢?” “我?作为唯一从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将军,我现在就是个吉祥物。到哪里都被当挡箭牌使,哪里不够哪里凑,简直神烦。不过……”孙南星顿了一下道:“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劈的,我现在使用不了灵术也感受不到灵力了。” “看来,这并不是意外。”楚常怀意有所指道。 “什么意思?” “我刚从南方回来,那里的通灵者无一例外都使用不了灵力了。连血系羁绊都很微弱,几乎……都变成了非灵者。”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皆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楚常怀先出声道:“鸢曾说过,要创造一个没有通灵者的世界。” “没有种族差异,还真没有的彻底。”孙南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当初他说这话时我还以为他在唬人。他怎么办到的?” “我怎么知道。”毫不留情的白过去一眼。 说不知道,但楚常怀知道的却比一般人要多得多。战争刚结束时他就回了沣州,但完颜家大宅却空无一人。他在巫毒族住了一段时间,当因为通灵的事巫毒族发生混乱时,他在刁拓城的指引下前往天灵山。但是他并没有找到这座山。从当地人的口中得知,原本即使是隔着很远都能看到的山峰,在七日祭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就消失了。整整一座山,消失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东南边一望无际的海洋。而楚常怀很确定,那三个完颜家的人都在那座山上,并像这座山一样,在他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从那时起楚常怀心里便有一个假设。他从刁拓城那里得知,抑灵药水是可以配合灵阵所使用的。楚常怀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是鸢施下了这种令通灵者灵力消失的灵阵。但能影响到整个九州那么大范围的灵阵,绝对不是短短一天内能完成的。这样的灵阵必须需要庞大而繁杂的阵符和强大的灵力以及绝佳的地势条件。若说阵眼在天灵山,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曾经有人事先在天灵山完成了部分灵阵。精通阵符和封印之术,拥有强大的灵力还能在天灵山自由活动,并且能够暗示到鸢。除了那个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楚常怀终于明白那第二份仙灵轴上面写的是什么了。“臣将星变乱世至,天星陨落新王生。金鳞才子今何在?一遇风雨便助龙。血系混绊非常物,化剑劈浊新世开。”这一件件发生的事,一步步走过来的路,竟然都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映照出来。原来从一开始,完颜家的那祖孙三代,就为这注定的结局准备好了一切。 后来,楚常怀开始了新一轮的游历。独自一人,走遍了除北越以外的所有地方。他认识的、认识他的那些人这么多事发生下来也就剩下了那么几个。并且随着时间的的流逝,慢慢变得苍老。 他曾经到过西漠,竹墨又变成了小孩的样子。估计是那个全灵体给他的灵力在封印的作用下无效了,但对方却也乐呵。反正他不是这儿的人,灵阵对他自然无效,睡个几百年就能恢复过来。而他也会守承诺的在这里呆上一千年。 楚常怀问他:“你这样不寂寞吗?” 竹墨回道:“反正我的生命是无尽的,多睡几觉一千年很快就过去了。而且真正对的那个人,无论时间长短,他都会有办法呆在我身边。这是注定的。” 楚常怀突然很讨厌“注定”这个词。若真是这样,那么多人失去所爱都是注定的了?或者,他们都不是对的人? 因为自身灵力的消失,很多通灵者特别是通灵种族刚开始还是混乱恐慌过一阵的。但可能是经历过了和非灵者的战斗以及联盟 ,共同的出生入死过,他们对自己变成非灵者反而没有那么的排斥了。有些种族开始解散,真正开始了非灵者的生活。灵术的修炼被慢慢淡化,更多的农田被开垦出来,各州的交流也频繁了起来。 原来战争和灾难带来的不仅仅是伤亡和悲痛,还有可能是相互的理解和团结。 再后来楚常怀结束了游历,在岷州一座山上建了个不小的宅子安了家。偶尔会有苏缨携家带口的过来串门。楚常怀深深觉得这是对他一个孤家寡人的挑衅。他把他这一生学到的、知道的、了解到的都写了下来,写了好几摞扔在宅子里。有的用来垫了桌子,有的用来补了房梁。他从没打算给什么人看,即使这些真的可以影响到很多人。他只是觉得不回忆一下什么,他这辈子就没什么意义了一样。 他最后一次下山,听说开原国有了新的相国。貌似姓项,叫项应声。他下意识就来了一句“一人扬名,八方应声”,引得茶楼里的听众呵呵一乐,应句赞赏。他却只是想到那位姓项的前辈估计已经不在了。出茶楼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两个提着剑的少年,一个在前面跑着一个在后面追着。追人的那个叫喊着“刚刚那局不算!我是不小心才被你打到的,再比试一次!”在前面跑着的那个也不回他,笑的一脸灿烂,并悄悄在他们距离拉大时减缓了脚步。 他不记得最后自己活了多久,应该挺久的吧。久到都没人再认识他。然后在某一天,他开始在宅子周围画起了咒符,用血画的。他师父从来没教过他灵阵,更别说咒符,所以那只是属于他的咒符。用尽了他最后一滴血和全部的执念。也许他潜意识里就希望能用这些东西至少留下些什么,只要能留下,就总有一天能让那些早就离他而去的人看到。 百年之后,地壳上升,岷州千峰更是多了不少险要陡峭之地。 再过百年,一江湖子弟被人追杀误入群山,于一山崖旁寻得一宅。 多年后,江湖新兴一派,名为楚怀庄。庄内弟子皆为楚姓。江湖上有言:楚姓者,心中常怀天下。 ————————————————end———————————————————— 后记:先感谢坚持看到这里的读者们。特别是到现在唯一收藏和评论的那个人。这一篇经历了一个寒假终于写完了(打字打得要死)。其实原稿是用手写的,前前后后写了快两年,所以文笔的话前后的风格会有些差距。 也许你们看到结局会想打作者我,文里的cp们死的死拆的拆,主角又孤独到老,he的根本没几个。但是因为这文走的是正剧,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很难给他们好的结局,那几个即使活下来了也会因为自己的立场和坚持不会在一起,强行he的事我不会干。主角的设定又是坚决不开挂,让他安然的活下去已经是我对他真亲妈的表现了。 不过这文之后还会有前传和后传。前传讲的是完颜淼和鸢的故事,有些未解的谜会在这里解开。比如天灵山的建立,完颜家和轩辕家的纠葛,轩辕两兄弟的诞生,轩辕枭是怎么从地底出来的,马承恩(这不是他真名)为什么会离开天灵山,琴远魄的身世,鸢最终的结局等等。而后传则是完全的江湖和朝堂篇,是这篇文中出现的各个cp们的后世,在后传中保证全部he,剧情的多少会根据这篇文中剧情的多少而定。(这篇里剧情多的he的就不要期待出场多了)这篇文里留下的各个伏笔也会在后传里铺展开,例如楚怀庄的影响,炽灸的诅咒,某两对cp对来世的约定等等。后传和前传先写哪个会看回复里的哪个呼声更高。当然,如果最终这个文并没有多少人看的话,我会很久很久之后再写这个系列。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