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伊甸》 正文 第1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书籍简介】 罪恶都市赫赫有名的黑手党老大,惨遭手下背叛而亡,重生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亚裔少年体内。 厌倦了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日子,他希望借此机会更正自己的人生,过一次普通平静的生活,却不料难逃命运的魔爪,终是落进了轮回往复的巨网中。 作品标签: 耽美 黑帮 爱情 第一章 黑色都市 再也没有比曼桑迪更黑暗的城市。 单纯论黑,它倒是比不过这个东亚小国的首都西德郡,但曼桑迪拥有无与伦比的白色假象,没错,它的黑是与白并存,并且唯有在白的衬托下,才能彰显出它超越所有大都市的黑暗。 比如,席恩·艾尔伯塔。 白天是温和友善的花店老板,夜晚是掌管曼桑迪所有娱乐场所的艾尔伯塔男爵。毒品交易,武器走私,黑手党的聚集地,各处肮脏的老鼠沿街奔向席恩的夜店,于是,你在那里能看到白天谈吐儒雅的家庭教师,笑容温馨的糕点师,为人谦和的出租车司机…… 哦,只不过你要擦亮眼睛重新看看,那是言语犀利的军火商,笑容阴冷的毒品调剂师,还有专职情色交易的中介者。 席恩并不在意自己的店里混进什么奇怪的东西,对他来说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情只有库珀手里新到的黑发少年,每天弄来五六个,让他挨个掀衣服过目了,再统统送回去。 至今为止,没一个能得到席恩的宠幸,而库珀依旧坚持不懈地替他搜集黑发少年,虽然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先迷晕他们再来回搬运有点费事,但只要能讨好席恩——这个曼桑迪最有权势的男人,库珀就算累光三十年来精心囤积的脂肪也心甘情愿。 “……今天还是没有吗?” 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镀金茶几旁,看着席恩拿权杖挑开地毯上一排少年的衣服,然后又垂眼坐回沙发上,便知道今天的猎物都不合格。 “要不,你可以告诉我嘛……比如你到底在寻找什么?胎记?还是肚脐的形状?让我弄明白再下手,这样或许成功率比较高?” 话音刚落,男人被席恩冰冷的视线扫出个哆嗦,只好识相地开始打包猎物,做归还原物的准备。 “库珀,明天我要双倍。” 临走前,男人听见沙发上传来慵懒的声音,慵懒,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制力,“如果像今天这样找三四个来打发我,就别再觊觎城郊的供货厂,我可以换个人接替你,懂么?” 库珀满肚子苦水地转回身:“我懂,放心好了。” 依旧是黑色都市曼桑迪。 黑色,像迷情的毒药,在夜晚的曼桑迪肆意蔓延。 这里黑白分化明显,如果你是普通市民,曼桑迪便是安居乐业的天堂,一旦你涉入隐藏在假象之下的黑色锁链,就再也别想从黑暗中脱身。 这是一种默契,或者自觉,这里的人们都善于伪装,习惯了适可而止的交际,绝不将好人牵涉进自己的禁地,一旦有牵连,那就毫不手软地彻底毁了他。 杜玉的爸爸就是这样没了的。 自那之后,杜玉的妈妈变得失常起来,最初只是阴晴不定,疑神疑鬼,等杜玉意识到不对劲时,她的病情已经发展到非常严重的地步,经常对身边细小的动静反应剧烈,或者被幻觉迷惑,做出可怕的事。 杜玉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他的妈妈会在煮饭时突然拿汤勺抽他,或在喝水时突然用玻璃杯砸他的脑袋,他从不闪躲,他疼,但是不哭不叫,他知道只有那一下结结实实地挨在身上,妈妈才能平静下来,才能冲过来抱住他拼命道歉。 这种虐待和纵容一直持续到两年前的夏天。 杜玉打开家门的瞬间,被一把割草用的镰刀当头劈倒,邻居尖叫着报了警,于是,杜玉连妈妈也没了。 那年杜玉十五岁,身边的人以为他命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但实际上,真正的杜玉再也没醒来过。 这一点,大概只有占据了杜玉这个亚裔少年身体的伊万·斯特林知道。 伊万至今都记得醒来时的场景,两名护士满脸惊讶地瞪着他,就像看见了从棺材里爬出的尸体。因为就在前一秒,已经停止自主呼吸的杜玉被医生确诊为脑死亡,按照医院处理脑死亡孤儿的病例,护士们正要摘掉他的氧气管。 床头挂牌上清楚地印着杜玉的名字,伊万只觉得头痛欲裂。 没错,前额到头顶的位置缝了八针,放在谁头上都会痛,但是给伊万造成痛苦的不该是这么长的伤痕,而是一颗冲进头颅的子弹。 他抬眼望向墙上的电子表,时间依旧是他生活或者说死亡的那个时间,转头望向窗外,灯火通明的都市也依旧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曼桑迪。 伊万拥有这身体主人所有的记忆,却不知道身体真正的灵魂去哪了,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的一生都是梦,现在才是梦醒后的现实。 被镰刀砍总比被子弹爆头来得好。 虽然手术时剃了光头,但伊万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并没怎么在意光溜溜的脑袋,他满眼都是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亚裔少年。 极为普通的相貌,却给他造成了强悍的视觉冲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再是伊万·斯特林,那个辉煌了半世最后被手下背叛的黑手党老大;他也不用再过那种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生活。 从他控制了这副身体开始,他只是杜玉,一个没了爸妈的亚裔男孩。 >>> 在福利院度过了两年,伊万已经适应了身体,也逐渐遗忘了自己死亡时的场景,但他一直保留着印刷了自己死亡消息的那页报纸——伊万·斯特林的死亡,告诫他一定要远离曼桑迪的黑色。 他还有机会更正自己的人生。 今年,杜玉十七岁。 自从银行拍卖了他家长期欠贷的房子,政府将他送去曼桑迪儿童福利中心,至今已过两年。 他依靠国家补助念完高中,考上了曼桑迪大学的法学院,这件事一时轰动了整个福利院。因为杜玉是院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亚裔孩子,并且是唯一一个以满分考进曼桑迪大学最难专业的未成年学生。 按照规定,上了大学之后,福利院会继续资助杜玉的生活费,但相对的,他会接到福利院指派的短期工作。 这种规定不但能锻炼学生的社会能力,还能有效平衡社会人力资源。 于是,就在杜玉过了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福利院派给他一份糕点师学徒的工作。 那家蛋糕店位于市中心的汽车站附近,老板急需一个心灵手巧的帮工,而亚裔人是曼桑迪公认的聪明机灵的人种,虽然这种聪明通常被理解为狡猾和投机取巧。 杜玉并没什么感觉,直到他得知了那家蛋糕店的名字—— “芭比,”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重复道,“你要去的蛋糕店叫芭比。” “能申请更换吗?”杜玉垂下头,微微皱起眉毛。 “不能,这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要知道,大部分被分配的孩子都是苦力工。”女老师扶了扶眼镜,“更何况那里离大学近,公寓也已经定下了。” 杜玉沉默着站了会儿,最终只道了声:“好的,谢谢。”便关上门,离开了办公室。 “芭比”是毒品调剂师艾萨克手下的蛋糕店,作为前黑手党老大,曾经掌控整个曼桑迪秩序的人,伊万对艾萨克十分厌恶。 这种厌恶从长相到为人,从举止到声音,见到他就像见到茅厕里的石头,残暴时恨不得拿枪毙了他。 但以前的伊万并没除掉这个眼中钉,只因为克罗尔。 克罗尔一句“他还有用”,艾萨克活了下来。那个时候伊万才开始注意,自己已经厌倦至极的黑色生活,正慢慢向克罗尔座下转移。 于是就在他想全权交给克罗尔,自己隐退的时候,半道上杀出一个程咬金,这句话是伊万跟杜玉学的,他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因为他到死都不知道那个程咬金是谁。 不过,他也不想知道了。 不管谁当了这个城市的主宰者,都和现在的他无关。 杜玉顺着福利院大楼的走廊安安静静地走着,就好像一缕没有生命的空气。 黄种人在曼桑迪的地位并不高。这个东亚小国曾经是白种人的殖民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迁移的原住民都被当作奴隶使唤。 但他没资格抱怨现在的处境和地位,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即便到了艾萨克的地盘,只要他有意识防范那些肮脏的黑色,就永远不会被污染。 走回宿舍,收拾了行李,就等着午休结束去院长那领一张推荐表。 杜玉的行李并不多,黑色斜跨式的行李包甚至有一半都空荡荡的,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侧兜里收着一块掉色的怀表,里面有身体原主人父母的照片,尽管现在的杜玉对他们并没感觉,但至少他拥有以前的记忆。 这个黄种孩子的脑袋里藏着不少快乐的回忆,这让他觉得,有件可以寄托思念的物品很幸福,即便这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虚假的壳。 杜玉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看天花板。 原本住着四个人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些喜欢惹是生非的大龄孩子在他入住的头一周就被吓走了。 对于那件事,杜玉并不是有意的。那时的他实在不知道一个十五岁孩子遇到麻烦后该怎样处理,于是就按照四十五岁的法子办了,没想到威力巨大,这两年来不但没交到朋友,还变成了人见人闪的伏地魔。 也许进入大学以后就好了,杜玉想。 走出福利院大门时,他又看了一遍手里的推荐表,字迹潦草但修辞稳妥,就像批量格式化生产出来的一样。他将纸张折好了放进行李包,拉了拉头上的帽子,转身朝车站走去。 平时走出福利院大门的机会并不多,有时只是帮院长或老师跑个腿,但只要出了门,杜玉一定会戴上帽子。 最初是因为头顶有道吓人的疤,后来,头发长出来了,但疤痕的位置依旧光秃秃的,虽然只是道细长的缝隙,但照镜子时依然感觉诡异,等头发再长一点,顺着脑袋上那颗发旋遮住了疤痕,杜玉已经养成了戴帽子的习惯,不知怎么,这能给他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上了直通市中心的大巴,杜玉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窗户,轻松地靠在椅背上。 从郊区福利院上车的人很少,车票上的座号也仅仅是个摆设。 杜玉不晕车,但上了车一定会打开窗户,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天气再冷也会开着窗。他不喜欢密闭的空间,这和期待安全感的性格有些矛盾,但和杜玉本身并不矛盾。 对他而言,密闭的空间就像地狱一样可怕。 初春的阳光很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前排零星坐着几个人,并没在意车厢后面飘来的丝丝凉气。 大巴驶入环城高速后,路途很平稳,杜玉歪着脑袋靠在车厢内壁上,竖起衣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个人生活,有时会感觉很孤单,却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杜玉的习惯。 孑然一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是他十分熟悉的生活方式,也是他重生后唯一的遗憾——没能体会亲情。 1 第二章 阴影 大巴驶进市中心的汽车站后,杜玉揉了揉睡僵的脖子,关上车窗,最后一个下了车。 福利院给他安排的房子在车站后面,离芭比蛋糕房和曼桑迪大学都很近,一个月租金不加水电五百曼币,除去福利院的资助,他每个月只用承担一百曼币。 杜玉从车站出来,路过那家粉红色的蛋糕房时,驻足看了一下。艾萨克那个老变态一直很喜欢粉红色,而且每天都会在身上放一件粉色的装饰品,比如领结或手帕,如果某天没放,那一定是穿了条粉色的内裤。 只看了一眼,杜玉就感觉后背冒出了无数疹子,他抓紧挎包,低头快步往前走,转过一个街角后,到了车站后方的兰草公寓。 托了那所好大学的福,院长给杜玉分配的工作比别人轻松,连住房都考虑了他的身份,找了一家华人经营的出租公寓。在曼桑迪这种地方,黄种人之间总是能互相通融,这无形中降低了杜玉独立生活的难度。 兰草公寓的管理员在进了楼门的走道里设了一扇窗,能看见进进出出的房客。 杜玉走进去时,窗边正坐着一个黄皮肤的中年女人,她听见楼门的动静,探头望了一眼,和杜玉的视线撞个正着。 “找人吗?”女人问了一句,调子很重的东方语言。 杜玉稍稍反应了一下,摇头道:“福利院安排住这的。” “哟,是吗,我看看!”她捡起窗台上的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眼睛来回扫着,“对,是有个孩子来着,你叫什么名字?” “杜玉。”他掏出身份证。 “嗯,杜玉……”女人笑了起来,“哎哟,真是苦了你这孩子!”她边说边扔下册子,起身去对面墙上捞了串钥匙,“你的房间在三楼右手边,尽头最后一间,要我带你上去吗?” “不用了,谢谢。”杜玉很礼貌地接过钥匙,隔着窗栏,他能看见女人脸上亲切的笑容。 多久没看见这种纯粹而热情的微笑了,杜玉有些记不清。 “你可以叫我赵雯,就这么直呼行了!”女人笑着说,“你这种年龄的孩子叫阿姨显我老了,叫姐姐又跟我装嫩似的!” “嗯。”杜玉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 “太可爱了!”女人伸出手来抓了一把他的脸,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杜玉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后退半步,心跳和呼吸刹那间失了频率,但很快,他维持了刚才的笑容:“那我先上楼了。” “……好。”女人缩回手,朝他的背影望了望。 三楼的走廊里堆了许多杂物,没有窗子的走廊有些阴冷,杜玉头也不抬地挤进杂物堆,走到305号房门前,拿钥匙开了门。 回头关门的瞬间,随着门锁咔嗒的响声,杜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过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忘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所有的习惯或者被他当作习惯的怪癖,全都是那个时期养成的。讨厌听到滴水声,低语声,还有男人抽烟咂嘴的声音,无法忍受漆黑密闭的房间,无法忍受任何人触碰自己的脸颊和后背。 ——我的小黑犬,你实在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想舔个遍! 脑海中回荡起尖锐的笑声,杜玉猛地直起身子,甩掉身上的挎包,冲到窗边,拉开了客厅的窗户,又冲进卧室和厨房,拉开了每一个房间的窗户,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倒在墙角,好像要把自己的肺吐出来一般。 三十二年过去了,噩梦苏醒时依旧逼得他快要发疯。 也许永远都忘不掉了,那个男人带给他的屈辱和噩梦,就算他亲手割断了那个男人的咽喉,鲜血像艳丽的喷泉一般将他送上了不归路,同样在他记忆中烙下无法抹消的阴影,时刻折磨着他。 凉风盘旋占据了整个房间,不知过了多久,杜玉才缓缓抬起头。 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转头环视四周。 家具很旧,地板的白色瓷砖有几块裂了口子,但房间很干净,生活必备的东西都有。 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回门厅换了双拖鞋,将行李拾到沙发上,又走进厕所洗了把脸,看着简陋的淋浴喷头,不禁发起呆来。如果有个浴缸就好了,杜玉垂下脑袋,这么想着。 大概是因为这副不成熟的身体,杜玉感觉自己的控制力倒退了,以前的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压制情绪,如今却不行,非要发泄出来才能安心。 那就发泄出来吧,反正从今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 杜玉抬眼看了看空旷的洗漱台,接着走回客厅拉开了行李包,掏出牙刷和毛巾,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来,半途中感到口渴,又从柜子里翻出电热水壶,一边烧水一边整理壁橱。 正常的十七岁少年应该怎样思考,他必须掌握住。 等他有了稳定的工作,挣了足够的钱,就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黑色更少的地方。 曼桑迪这座城市,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就是一张爬满毒虫的蛛网。 蛛网,没错,这个词用在曼桑迪这里简直是一语双关,它最繁华的地段,从政府大楼向外蔓延,纵横交错的街区的确像一张蛛网,一张巨大的沾有毒液的蛛网,笼罩整个城市的中心。 >>> 市中心,有一条名为“亚特兰蒂斯”的街道,它是中世纪遗留下的贵族街区,街边的建筑物充满哥特风情,夜晚到来时,亚特兰蒂斯异常安静,唯一的光明来自路灯,这与其他灯红酒绿的街区格格不入,却充满谜一样的色彩。 当然,白天的亚特兰蒂斯很热闹,因为它是曼桑迪最著名的观光区之一,席恩的白色兰博基尼停在街边时,来自异国的观光客还冲着他的车拍照,席恩靠在驾驶座上没有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抱歉,久等了!” 副驾的门被拉开后,坐进来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随着她惬意仰头的动作,阳光明媚的气息四散开来,混杂着女人身上淡淡的郁金香味,席恩皱了皱眉:“又换香水了?” “怎么,”女人抬起胳膊闻了闻,“不喜欢?” “香水很恶心。”席恩没再看她,发动了车子。 “去你的,什么品位!”女人白了他一眼,接着笑起来,“我才懒得理你,我家爱德华喜欢就行,像你这种没品位的男人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席恩跟着抬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对于姐姐潘妮,席恩一向很宽容,有时偶尔会毒舌一下,但他很清楚彼此的界线,就像母亲和妹妹从不在他面前问及金钱的来源一样,他只需要适当的微笑和若即若离的接触,除此以外,绝不正面干预她的生活。 至于背地里的干预,不被发现就是了。 作为艾尔伯塔家唯一的男人,席恩能让家人享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富贵荣华,但对他而言,这更像是在履行一项任务,这个家只不过是用钱堆起来的经不起推敲的空壳,他不知道这种执着还能维系多久。 也许,等姐姐——这个唯一能给他温馨感的女人结婚了,从那具空壳中脱离,席恩就会彻底放手,不再踏入家门半步。 为了这个不舍与期待相互矛盾的愿望,席恩暗中分出不少精力,对潘妮每一任男友摸底排查,底子不干净的男人,他会动用各种手腕分开他们,直到现在这个爱德华,也许曼桑迪再也没有比他更干净可靠的男人了。 白色轿车渐渐驶离市区,进入环城高速路,脱离了城市的阴影,视野变得格外开阔。 潘妮倚在车窗上,手指卷起肩上的金发,看着路边无限春光,心情很好地哼起歌来,直到一段宏伟的命运交响曲混杂着嗡嗡震动打乱她的节奏,她才转过头,和席恩一起望向扶手箱上的黑色小直板。 “铃声真复古啊。”潘妮偷着笑了笑。 席恩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挂机。 他没有存号码的习惯,但对于看过一遍的号码能很快记住,尤其是刚才那个每天至少响一遍的号码。 “谁啊?就这么挂了,太粗鲁了!”潘妮拿起他的手机,翻开通讯记录,看到满屏的数字之后,挑了挑眉毛,“连我的电话你都不存?” 话音刚落,那个号码又打来了,席恩还没出声,潘妮便按了接听键递到他耳边。 “老板,通融一下!”库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今天只有三个,真的找不到了!您想想,大半年时间,曼桑迪这个地方又不大,满城的黑发男孩几乎都抓了一遍,再找都是重样的了,您就通融一下吧!” 估计库珀练习了很久才拨通电话,语速飞快,气儿都不带喘。 席恩盯着前方的公路,面无表情:“挂了。” 潘妮眨眨眼,听见电话那头还孜孜不倦地讲着,没忍心挂,席恩也没转头,只接着说了一句:“不挂就打开窗户扔出去。” 潘妮瞪他一眼,挂了电话。 剩下的路程很安静,到了城郊的别墅区,席恩将车停在大门外,并没开进去,潘妮坐在副驾上,也没急着下车。 “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潘妮问。 “和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席恩靠在椅背上。 “你知道我说的是家庭聚会。”潘妮顿了顿,“外加一个爱德华,你也可以带上女朋友,多几个人会更热闹。” 席恩轻笑一下,没有回答。 他静静望着大门外那尊洁白的石膏像,捧着水罐的裸体天使低头看着脚下,清澈的水流从罐子里不断淌出,在阳光下散发宝石般的光泽。那个天使喷泉,从此刻的角度看,真是完美。 潘妮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天使白瓷色的肌肤,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没等她开口调侃,席恩伸手解开了她的安全带,“下车,我还有事。” “啧,你这个人……”潘妮摇摇头,乖乖下了车,关门之后俯身给了他一个飞吻,“席恩,下个月五号是老妈生日,不管怎样一定得回来一次!” 席恩扭头看了她一眼,摆摆手:“再议。”接着便倒车调了头。 后视镜里,能看见潘妮高举着拳头忿忿不平地挥了几圈,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加快了车速。 1 第三章 旋涡 席恩回到市区,把车停在了莫林大道的一家古董店门口。 他与老板约见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但送了老姐一趟再过来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席恩看了看表,沉默片刻,决定把约见改为请客吃饭。 “吃饭就免了,咳咳!” 席恩刚推开古董店的门,只字未提,一股浓香扑面而来,站在店中央的男人回头望了他一眼,捂嘴咳嗽了两声,另一只手不停扑扇,试图驱散淤积在面前的烟雾。 席恩愣了愣,没出声,只见男人抄起一旁架子上的铁扇,展开来对着浓郁的烟雾扇了两把,一股让人发晕的浓香直钻肺腑,害席恩跟着咳嗽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开窗通风!”男人闷声叫道,一边的店员应声拉开窗子,又跑到里面打开了后门,穿堂风立刻卷走了大半烟雾。 “呼,差点呛死了……”男人如释重负地扯了扯衣领,靠着椅子坐下去,一头乱哄哄的棕色短发随风抖动。 席恩抬手在面前扇了扇,总觉得味道没减淡,闻了闻袖子,皱眉瞪着男人:“什么味道?满身都是!” “艾草。”男人也抬起胳膊嗅了嗅,“能调经止血安胎止崩,还能治月经不调和痛经,给我老婆准备的,能沾上是你的荣幸。” “……” “你约我是什么事?”男人漫不经心地问,顺手将之前燃烧艾草用的香炉扣在纸上,倒出一堆草灰轻轻拨弄着。 “我找你只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席恩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唉……”男人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去楼上说。” 上了二楼之后,男人径直爬上阁楼,席恩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这月你已经找我三次了,爱上我了?”男人打趣道。 席恩没接他的话,等爬上了梯子,站稳脚,才拍拍手环视阁楼,“你这里还像猪窝一样乱,摩里斯。” “没办法,谁叫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呢?”摩里斯勾起嘴角,从桌子下边抽出一个圆盘形物体,揭开上面的布,平端着走到席恩面前,“来,转一下!” “不用提问吗?” “啧,你除了那个问题还能问什么,上帝都记住你了!” “可你每次给我的答案都不一样。” 摩里斯撇了撇嘴:“因为世间万物总在变化嘛!你要找的人可是伊万·斯特林,原黑手党老大,怎么可能原地不动等你去发现?” 席恩沉默了片刻,盯着面前的圆盘,“前提是,他真的还活着。” “……怎么,放弃了?”摩里斯歪着头看他。 “没有。” 席恩抬起手,顺着圆盘边缘滑了一下,绘着各种诡异图案的圆盘刷刷地转起来,两颗玻璃珠从圆盘中心滚出,叮叮当当地跳动着。 哗—— 杜玉将开水灌进保温瓶,看看表,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到门厅换了双鞋,拍拍裤子口袋,确定带了钥匙后才放心地走出门。 走廊里的杂物几乎堆成了山,杜玉一出门就笼罩进杂物的阴影里,不由地皱起眉头,环视一圈,忽然有点佩服自己居然能挤进来。 不知这些东西是谁家的,连崭新的折叠桌都有。杜玉穿好外套,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蹭了出去。 下楼之后,他看见管理员赵雯正弯着腰打扫楼道,头顶系的白色布巾上印着两只大大的眼睛,赵雯看见他的脚,猛一抬头,两只眼睛瞬间翻到了后脑勺上。 杜玉笑了笑:“请问,三楼的杂物是哪家的?” “喔,那个啊!”赵雯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汗,“那是你对门网购的!大概跟你差不多大吧,那小子,钱多到没地儿花,尽买些有的没的,到处堆,我还不敢说他……” “不敢说他?” “你看见他就知道了,”赵雯忽然压低嗓音,“长得像个小混混,不爱跟人打交道,一双眼睛又小又犀利!我说过他一次,你看,东西堆得乱七八糟,我扫个地都不方便,结果呢,第二天再去看发现东西还堆那,上面还多了一把七寸长的匕首,吓死人了!” 杜玉无奈地笑了笑。 “要不你回头帮我说一声?”赵雯叹了口气,“堵着走廊你也不方便,你跟他说说,同龄人应该比较好沟通吧?” 同龄人?他与那小子的代沟估计比赵雯还严重。杜玉的嘴角僵了僵,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前脚刚跨出楼门,听赵雯在后面喊了声,杜玉又停下,转过身望着她。 赵雯指着窗台上的小册子,笑道:“你留个电话吧!之前忘了登记,你在小本上写一下,以后有事好联系。” 杜玉摇摇头:“我没电话。” “……没电话?”赵雯愣了愣,很快又笑着摆摆手,“那算了,出门在外小心点,这片地方人多,别被欺负了。” “谢谢。”杜玉点了点头。 兰草公寓的外围种了很多榕树,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树叶有些稀疏松散,再加上枝干上缠绕的干枯藤条,走远了回头望一眼,就会觉得那片地方很阴森。 杜玉随便找了家打印店,印了张课表,又去超市买了两根火腿肠一桶方便面,原路返回公寓。 走到一处街角时,迎面撞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杜玉本能地往旁边闪,不料那男的偏要跟他往一处闪,结果撞在一起,两人摔得人仰马翻。 “嘶……”杜玉还没坐起来,就听到沉闷的一声“咚!”,撞他的中年男人被后面追来的另一个人猛踢了一脚。 不一会儿,又跑来两个青年,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三个人一起围殴摔倒的中年男人,场面相当残暴。 杜玉看着自己的课表和方便面压在男人身下,一起成为被殴打的目标,不禁抽了抽嘴角。 他不想当什么勇士,见义勇为这种事留给愤青去做就好了,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午饭泡汤。 “能先停一下吗?”杜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 “啊?”一个青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咧得像面部抽筋一般。 “不好意思,我的东西。”杜玉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塑料袋。 三个青年相视一眼,冷哼一声,停了拳脚。 他们大概也不想费力去揍无关的人。杜玉松了口气,走上前弯腰去捡方便面,不料还没碰着袋子,手腕便被倒地的中年男人捞住了。 “……救命……”他哀求道。 杜玉愣了一下,看见他几乎脱臼的下巴和乌青的眼眶,心里一沉,却面不改色地抽回手:“抱歉,我只是个学生。” 他站起身,望了一眼准备继续动粗的三个青年,咬了咬牙,走开了。 他已经做了决定,不再触碰任何黑色。 却从没想过这个决定的代价是如此冰冷又残忍。 初春的午后,曼桑迪的闹市,过往的人群,身后的拳打脚踢和呻吟,所有声音汇集到耳边,杜玉叹了口气,站在街角没有继续前进。 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的自己还不如死之前的恶棍。 杜玉垂眼看着地面,安静地呆了两秒,忽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回到那三个青年身后。 “住手吧,他快要断气了。”杜玉看着他们。 “呵……”其中一人转过头,看到杜玉,耸着肩膀笑起来,“你他妈怎么又回来了?” “就算把他打死,你们也得不到想要的,不是吗?”杜玉的声音很平淡。 “我问你他妈怎么又回来了?找死吗?!”那人咆哮起来。 紧接着便有一人冲过来揪住杜玉的衣领,猛地将他按在街边的橱窗上,“黄种小子,我们白人的事你最好少管,当心没命!” 杜玉皱了皱眉,抬手抓住面前人的胳膊,回腿一扫便将他摔在地上,落地声还未响起,他又冲向另一人,一拳正中小腹。 一系列动作快得猝不及防,等第三人反应过来挥拳冲向他时,他回身躲过拳头,顺力捞住那人的手臂,一个背摔,“嘭!!”又砸了一个在地上。 “草……”被打了小腹的那人勉强还能站住,啐了口唾沫,转身扶起倒地的两人,准备再次围攻杜玉。 杜玉轻轻“啧”了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中年男人,走过去捡起他的手机,拨了个号,放在耳边。 三个人不知杜玉要干什么,以为他要报警,其中一人搓了把鼻子,低声喝道:“条子来了也没用!在那之前我们会把你宰了!” 杜玉没有说话,直到三人围过来,他才对着电话冷冷地讲了一声:“艾萨克,过来接我。” 艾萨克这个名字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将三人定在原地。 这就对了,艾萨克的地盘,无论是流氓混混还是枪手走私贩,听见他的名字都要退后三分。杜玉默默松了口气,还好地盘没有易主。 “我在莫林大道的转角处,如果方便,请带上你心爱的皮鞭和手铐,这里的人似乎有受虐倾向。”杜玉对着电话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抬起头,朝三人勾了勾嘴角。 三个人互相望了眼,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杜玉已经把电话伸到了他们面前,继续勾着嘴角微笑:“他问你们名字,要挨个说吗?” “你……”有个不服气的上前了一步,立马被剩下两个拉了回去。 “别,我们惹不起他!”一人低声道。 “走,走……”三个人没敢接电话,一边小声咕哝一边往旁边的巷子里跑了。 等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杜玉才解脱般出了口气,将电话还给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中年男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气喘吁吁地捂着额头,拿过电话,却听那头传出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喂!你到底订不订餐?这里是kfc,只送外卖不带接人的!还有莫林大道在哪儿啊?这里是加州,没有你说的那条街!” 男人听得下巴几乎砸在地上,一脸诧异地望着杜玉。 “以后小心点吧。”杜玉摆了摆手,没再理会他,沿着街角离开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2节 白色兰博基尼停在莫林大道的古董店门口,席恩背靠车门,望着那名亚裔少年的背影,轻轻摘去墨镜。 那少年带着帽子,无法判断发色,但亚裔多半都是黑发。 摩里斯的占卜至今指向的人都是黑发少年,除此之外还有肚脐左侧的蝴蝶形胎记,这也是席恩抓遍曼桑迪的黑发男孩并掀开衣服查看的原因。 不过,貌似漏掉了一个。 席恩饶有兴致地看完那少年打架的场面,缓缓发动了车子。 伊万·斯特林,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1 第四章 相遇 直到曼桑迪大学的开学日,杜玉都没找到机会跟对门的邻居打声招呼,走廊的杂物便一直堆在那里没法动。 他早上出门挤杂物堆几乎成了习惯,吸气收腹侧身一闪,像泥鳅一样自如。 不过,也就是开学日这天早上,对面的门几乎和他的同时打开,两个少年面对面撞个正着。 杜玉有些诧异地望着邻居那身校服,白衬衣蓝领带,原来是同学。 邻居也惊讶地望着他,眨了眨眼:“你……好啊。” “你好。” 实际上令杜玉诧异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在这个男孩开口之前便知道了他的名字——威尔·斯图尔特——克罗尔的弟弟。 克罗尔,也就是伊万生前最器重的手下,也是那个在伊万眼皮底下不断扩张势力,将伊万厌倦至极的黑色生活慢慢向自己座下转移的人。 不过看威尔现在的生活状况,克罗尔并没有成功。 威尔确实像赵雯说的那样,染了红头发一副小混混的模样,他没跟杜玉说什么,杜玉也没搭理他,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寓,往大学走。 曼桑迪大学就在城市著名景区“亚特兰蒂斯”的背后,左边是教堂右边是剧院,环境十分和谐。 杜玉和往常一样戴着帽子背着斜挎包,在学校门口看好了班级名单,朝法学院的教学楼走去。 曼桑迪的法学院拥有仅次于首都西德郡法学院的名誉和地位,能进入这里的学生也都是拔尖的人才,其中贵族占了三分之一,但为了保证学院的质量,院长绝不会让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砸钱进来。 也难怪那些既有头脑又有权势的贵族学生行为举止异常高傲。 杜玉刚进法学院的大楼就感觉到了。 a班报道的教室在一楼,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 杜玉从后门走进去,见讲台上堆满了签到的学生,便抽了张椅子坐在后排等着,等大部分人都散了,才上去签了个名。 开学日无非就是选班委讲班规发新书这些琐事。 法学院八个班,每班两名班主任,都是本专业比较权威的授课老师,不过今天a班到场的班主任只有一个,选班委也完全是毛遂自荐,加上大家挨个自我介绍的时间,不到十一点就完成任务,解散。 杜玉拎着包走出教学楼,却在门口被一个高挑的女生搭讪了。 真稀奇,杜玉以为白人都看不起黄皮肤的,这女生却格外温柔地笑着问他:“我们是一个班的,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记得,艾丽。”杜玉笑了一下。 女生开心地点了点头:“杜玉,看来你英文说得不错,我还担心班主任讲得太快你听不懂呢!” “不会。”他指了指校门,“一起走吗?” “好啊。” 杜玉和艾丽并肩走到校门口时,又碰见了邻居。 威尔一个人走着,看到杜玉和他身边的女生,不禁张了张嘴,一副“草,开学第一天就泡妞搞错没有”的表情,但很快收了下巴,将目光转向艾丽。 “嗨,邻居,这么巧!”威尔招手。 杜玉见他明明在和自己打招呼,眼神却不停往艾丽那边飘,马上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是啊,好巧。”杜玉走上前拍了拍威尔的肩膀,“这是我同班的艾丽·史蒂芬,我想请她喝杯饮料,可惜没带钱……” “那我请你们啊!”威尔立马自告奋勇。 “不如你请她好了,我就不占便宜了。”杜玉笑了笑,“艾丽,我还要打工,先走一步。” “哦……好吧。”艾丽挥了挥手。 这种牵红线的工作杜玉再也不想做第二次了,看上去轻松,但要他对才见过两面而且发自内心不怎么喜欢的威尔表现得如同好哥们,简直费光了脑细胞。 杜玉沿着亚特兰蒂斯的街道往下走,在莫林大道拐了个弯,眼前就是粉红色的芭比蛋糕房。 之前已经来这打过招呼,今天直接工作就行了。 蛋糕房只有一名糕点师和一名同是学生兼职的收银员。 杜玉进去后,将帽子和挎包放进储物柜,系好白围裙,戴上白帽子,再别上胸牌,活脱脱一个小厨子。 收银员凯文看见他时,哈哈一笑:“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糕点师兼老板,是一个名叫拉斐尔的老头,棕色卷发在白帽子的压迫下往两边翘着,络腮胡子,虽然上了年纪但目光炯炯有神。他管所有黄种人都叫小个子,杜玉也不例外。 “小个子,去冷库扛一桶黄油过来!”拉斐尔看见他,不放过任何使唤的机会。 “好的。”杜玉应了声。 冷库在蛋糕房后面,出了门要从旁边的小巷子拐进去。 杜玉输了密码打开冷库大门后,费了很大的力才将二十公斤的黄油桶搬起来,然后一点一点挪到巷子外面,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十七岁的身体果然不比当年,而且不得不承认,亚裔人的身子骨太单薄了点。 杜玉扛着黄油桶用腿顶开蛋糕房的门,转身时,看见一辆白色兰博基尼缓缓停在路边,不由地皱了下眉。 在曼桑迪能开豪车的,不是上层就是黑暗里那些大个儿的蜘蛛们,但无论哪一者,都不会把车停在这儿,因为莫林大道不是谈生意的地方。 杜玉没有多看,进了蛋糕房,将黄油桶放进裱花间。 “再去扛一桶。”拉斐尔说。 “嗯?”杜玉回过神,“一桶不够吗?” “不要这一桶!”拉斐尔忽然竖起眉毛瞪着他,“没看到生产日期吗?这桶还能放很久,把它扛回去,换一桶日子早些的!” 杜玉沉默了一下,“好的,抱歉。” 他扛着黄油桶出门时,兰博基尼上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金发男人,径直朝蛋糕房走来。 杜玉拐进巷子里,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男人很眼熟,偏偏记不起名字。 他回到冷库挨个查看黄油桶上的生产日期,挑了一桶最早的,重新扛回蛋糕房。而那个金发男人已经摘掉了墨镜,坐在餐厅的角落里。 “去点餐。” 杜玉刚放下桶,拉斐尔便塞给他一个小本和一支笔。 杜玉正疑惑这么久的功夫,为什么不叫凯文先去为客人点餐,就见凯文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嘴型在说:“快点,快点!” 杜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走向金发客人。 “一份草莓慕斯蛋糕,一杯炭烧咖啡。” 席恩放下糕点单,看了眼站在桌边的亚裔店员,又将视线落在他写字的手上,“你的手在发抖?” “哦,刚才扛黄油太费力了。就这些吗?” “嗯。”席恩笑了一下。 杜玉转身将纸条递给拉斐尔,又去凯文那里打印了发票,等拉斐尔做好了炭烧咖啡,再将冷藏柜里的草莓慕斯蛋糕取出来,和咖啡一道放在餐盘上,给客人送了过去。 “谢谢你,杜玉。” 杜玉放下餐盘时,听金发男人说了这么一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牌,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每天都这个时间上班吗?”男人问。 “没有,放学后的兼职,今天是开学日所以没事做。”杜玉一直在回忆这张脸到底在哪见过。 “真辛苦。”男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视线落在杜玉脸上没移开过。 杜玉微笑一下试图结束这段对话,刚准备转身,男人又问了一句:“你在哪上学?” 杜玉沉了口气:“曼桑迪大学。” “呵,这么巧。”男人笑了声,“我也在那工作。” 杜玉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些。 难道是在学校见过这个人?可据他所知,学校里还没有开着兰博基尼上班的老师……难不成,是校长? 直到金发男人买单离开,杜玉依然没弄清楚他的身份。 不过收银员凯文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对着他乐:“你看见那人的车了吗?” “嗯,有钱人。”杜玉面不改色。 “那你看见他看你的眼神了吗?”凯文乐得更狠了。 “什么眼神?”杜玉皱了皱眉。 “别装啊,现在有钱人的嗜好千奇百怪,而且按白人的标准,你长得也不赖!”凯文伸了只手搭在杜玉肩上,“有机会一定要抓住哟,小个子!” 杜玉条件反射地躲开他的手,“我可比你高,别乱叫。” “怎么可能,你穿内增高了吧!” 凯文叫着要和他比比个子,不料被拉斐尔一把揪住了:“安静一点!” 老头板着脸走回裱花间,低声咒骂:“要不是便宜,谁愿意雇佣你们这帮学生!整天嘻嘻哈哈,三大桶椰奶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杜玉一直在蛋糕店待到晚上,拉斐尔的使唤几乎没停过,连扫地刷烤盘擦玻璃都不放过。 下班后他直接去快餐店买了份三明治,精疲力竭地回到公寓,赫然发现走廊里的杂物不见了。 “嗨,今天谢谢你了!” 杜玉掏钥匙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威尔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我后来请艾丽去动物园玩了一趟,她高兴坏了!” “是吗,那就好。”杜玉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我叫威尔·斯图尔特,还没问你的名字?” “杜玉。” “哦,杜玉,太感谢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也谢谢你把东西收掉。”杜玉指了指走廊,“那我休息了,晚安。” “好的,安!” 没想到随便拉了根红线,竟把走廊问题解决了。 杜玉回屋冲了个热水澡,紧接着又拿出才领的课本,挑了明天要上的课简单预习了一下,实在累得熬不住了才睡下。 好在除了周末都只是放学后兼职,如果天天照这样玩,早晚得吐血。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都跟散架了似的,腰酸背痛四肢无力。 而且还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就往学校跑去。 坐到教室里刚好打铃,杜玉揉着肩膀趴在桌子上,缓了半天,直到有学生喊:“教授好!”他才一边掏课本一边朝讲台望去。 望过去的瞬间,杜玉呆住了。 居然是昨天那个开豪车去吃蛋糕的金发男人…… 紧接着,他听见男人沉稳的嗓音:“昨天没有出席实在抱歉,从今以后,你们的刑法与犯罪心理学都归我管,当然,生活上的问题也可以向我请教,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席恩·艾尔伯塔教授。” 席恩·艾尔伯塔。 这个名字如惊雷一般在杜玉耳边炸开。 最不该忘记的这张脸,他居然忘了。 伊万·斯特林死亡的那个夜晚,站在他面前,端着枪的人——席恩·艾尔伯塔!! 1 第五章 遇险 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晚,如同从眼前呼啸飞逝的每一个晚上一样,伊万站在曼桑迪最高的地方——政府大楼一百一十三层,整个城市的辉煌尽收眼底。 那是他最后一次目睹生命留下的印记。 电话开着免提,一道沉重粗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飘出来,仿佛地狱里的吟游诗人。 “斯特林,是时候了。”那个声音说,“你坐这个位置已经够久了。” 伊万不知道那是谁,却很清楚克罗尔背叛了自己。 血红色的光点打在肩头和膝盖上,周围数人持枪而立,全部是克罗尔的手下,而克罗尔本人却没出现,就像躲在黑暗中偷窥猎物的老狐狸。 “你要什么?”伊万的面色平静如水。 “我要什么还不够清楚吗?”电话那头嗤嗤笑了两声,“我要你的钱,你的权,你的地位!你所有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既然如此,何必大费周章让克罗尔顶罪?谈交易不亲自露面,没诚意。” 伊万走到书桌边,翻开酒杯,为自己倒了杯酒。 四周的人不敢怠慢,跟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端着枪移动。伊万能看见他们颤抖的枪口和发白的指关节,不禁勾了勾嘴角。 “这不是交易,斯特林,现在什么处境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 “清楚,当然清楚。”伊万咽下一口酒,淡然道,“克罗尔的人正瞄着我的四肢,随时准备把我打成残废提到你面前,再让你趁我神志不清痛苦难耐,套出更多有关黑蛇的线索,是么?” “哈哈哈……”那个声音大笑起来。 伊万冷着一双眼:“难道不是么?”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用了!”他不住地低笑,“斯特林,你怎么也想不到吧,黑蛇最关键的人已经在我手里了!克罗尔不敢杀你,我敢!”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话音落下的间隙中,开门声格外突兀诡异。 伊万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缓缓走进来,从房间的阴影里渐渐出现在一片月光之下。 “伊万·斯特林,我来杀你了。”男人说,声音冷得像扎进心脏的冰锥。 手枪咔嗒一声上了膛,伊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那一头金发在浅银色的月光中十分静谧,蓝宝石般的眼睛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漆黑的枪口指向伊万的脑袋,持枪的手平稳有力,不见一丝颤抖。 “席恩……”伊万念出男人的名字,声音中卷入不易察觉的悲凉。 他记得这个孩子。十三年前的寒冬,大雪纷飞,这个金发男孩跪在他脚边,求他给他一条活路,颤抖的金色睫毛就像一触即碎的冰花,让人心头几乎融化。 伊万猛地一拍桌子,对着电话大吼:“你到底是什么人?!” 电话那边依旧是断断续续的低笑,片刻后,传来嘟嘟的挂断音。 伊万沉吟许久,才松开青筋突兀的拳头,直视枪口,笑道:“好极了。” 好极了。 这种接连被手下背叛的感觉。 不如一刀剜了心脏一枪爆了头颅来得痛快! 嘭——!! 杜玉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已湿透背脊。 这是开学以来第三个噩梦,自从看见席恩那张脸,听见他温和有礼地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杜玉感觉自己又陷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 “伊万·斯特林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杜玉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 本以为淡忘了的死亡场景,近些天却像压抑已久的火山熔浆,喷涌而出,不容阻挡。 杜玉不明白席恩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学,只觉得越是逃避,这些黑暗就如同鬼魅一般纠缠不休,非要把他逼到窒息为止。 好在今天周五,只有两节课,比较轻松。 午休时杜玉抱着两本书走进餐厅,冷不丁看见席恩坐在长椅上朝他招手,杜玉呼吸一滞,两边看了看,却见席恩又伸出食指朝他点了点。 “教授好。”杜玉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却是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 席恩笑了一下:“去打饭坐过来吃,我要说说你的论文。” 现在只是纯粹的师生关系。 杜玉打饭时不断提醒自己:就算知道席恩的底细,也要拿他当普通人看。 要了份炒饭端到席恩对面,埋头便开始吃。 席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过了小会儿,才开口:“你的论文很不错。” “谢谢。”杜玉嚼着米粒。 “但还可以写得更好。”席恩面前是一盘意大利面,两颗花椰菜立在盘子边缘,油光闪闪。 “我看了你的论文之后,想联系你,但班长说你没留电话,怎么回事?” “我没手机。”杜玉坦白。 “去买一个。”席恩也很直接,“否则以后有事通知不到你,很麻烦。” 杜玉静了静,垂着眼睛说:“好吧,等我攒够钱就买。” 席恩没再说话,慢条斯理地卷起一坨面,看杜玉吃得飞快,不禁皱了皱眉。 晚上下班后,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先行离开了,席恩坐在皮椅里,揉了揉眼角,从抽屉中取出一叠学生档案。 翻开杜玉的那一页,照片清秀,背景既简单又干净:华裔家庭,父亲早逝,母亲患精神疾病入院后,政府将他送往曼桑迪儿童福利中心,今年六月考入曼桑迪大学法学院,搬至市中心的兰草公寓,兼职一份糕点师学徒的工作。 和席恩私下命人调查的资料相差无异。 唯一令席恩在意的,是伊万·斯特林死去的那个夜晚,杜玉被母亲发疯砍伤几乎丧命,却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只要确定杜玉的腹部有蝴蝶胎记,摩里斯的占卜就完全应验了。 席恩放下档案袋,单手支颌靠在椅背上。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十五年前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晚上,路灯枯黄色的光线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小腿被子弹贯穿,热血已然结冰,他冻得几乎失去意识,视线模糊得连影子都看不清。 救救我…… 救救我…… 嘶哑的嗓子不知喊了多久,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人们却只当他是一条野狗,连目光都不肯施舍。 直到那个人出现。 高大伟岸的身躯,不沾任何情绪的面容,低沉厚重的嗓音。 “想活下去吗?”男人问。 “要……我要活……”他虚弱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裤管,“求你救我……给我一条活路……” “无论代价?”男人蹲下身,身影依旧无比高大。 “求你救我……我什么……都愿意……求你……” 他感到一只炽热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温度。 伊万·斯特林——那个男人的名字,曼桑迪最有权势的男人。 没错,席恩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伊万的救命之恩,到最后却亲手杀了他。 他端起手枪时,能看见伊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悲伤,就像那一晚肆虐天地的大雪,冻结了所有温度。 一段宏伟的命运交响曲打断了席恩的回忆,他直起身子,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老板,莫瑞尔少爷到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好,叫他在客厅等着。” 席恩挂了电话,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下楼往停车场走。 来学校工作之后他换了一辆普通的车,依旧是白色,线条圆润,很适合工薪阶层。 不料刚将车开出学校,手机又响了。 席恩接起电话,是派去跟踪杜玉的一个眼线。席恩让他观察杜玉的行动,记录杜玉的生活作息,此刻那人却汇报了一件不好的消息: “有人盯上他了,在莫林大道的巷子里。” 席恩顿了顿:“什么货色?” “三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看上去像是地痞流氓。” “知道了,你继续看着。” 席恩放下电话后立即调转车头,往莫林大道的芭比蛋糕房驶去。 周五晚上蛋糕店的客人比以往多了些。 杜玉忙活了一会儿便被拉斐尔使唤着去冷库拿奶油和椰蓉,他擦了擦手,出门拐进巷子里。 正要按冷库大门的密码,背后忽然闪过一道疾风,杜玉反应极快地弯身躲了过去,回头一看竟是有一人提着木棒想给他一下。 天还没全黑,杜玉看见那是个个子不高但相当壮实的青年,面相有点眼熟。 直到从背后又冒出两个年轻人,一个高而清瘦,颧骨异常突出,一个比较矮,染了一头的黄毛。看见他们,杜玉才猛然记起,那日在街角殴打中年男人的三个小混混,就是面前这三个没错了。 木棒抡空的壮实青年啐了一口,棒子在地上捣得咚咚直响:“终于叫我们逮着了,小骗子!艾萨克根本没结交过你这样的黄种小子,当我们傻,好骗啊?” 走过来的高颧骨和小黄毛站在杜玉身侧,拳头捏得嘎嘎响,三个人默契地围成铁三角,让杜玉无处可躲。 杜玉也不慌,两边看了看,道:“你们确定打听对了?艾萨克可不是那么容易捉摸的人,况且我跟他关系好,嫉妒的人说他没结交过黄种小子也很正常。” 见三人站得雷打不动,杜玉心里暗叫不妙,但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我还要忙,你们去找别人玩吧。” 他刚想转身,两边肩膀便被齐齐按住,木棒跟着高举,正朝他脑门砸下。 杜玉迅速按住肩上的手,勾身倒转,一脚踢开了木棒。 而这帮人知道他身手不错,事先做足了准备,一见杜玉还击,小黄毛立即掏出一瓶辣椒喷雾,直冲杜玉眼睛喷去。 杜玉闪电般转身躲过,顺便不客气地抽了他一嘴巴,喷雾瓶子摔在地上,小黄毛顿时一嘴的血。 高颧骨见状,立即拎起墙角一袋建筑用的沙子,借着巷子狭窄杜玉闪躲不开,使出吃奶的劲将沙袋砸过去,没想到杜玉溜得比猴子还快,借着墙壁纵身一跃,闪到小黄毛身后,让他生生给自己当了肉盾。 小黄毛惨叫一声,被沙袋砸倒在地,杜玉则二话不说往巷子外跑。 “他跑出去了!”高颧骨忽然大喝一声。 杜玉完全没料到还有第四人,未作反应,眼前陡然一黑,被巷子外面守候多时的帮手一掌捂住了脸。 那人掌间一团厚厚的棉布,堵得杜玉无法呼吸,有股刺鼻的气味直窜入肺,胸腔顿时刺疼麻木,脑袋跟着发晕。 1 第六章 胎记 “逮到了!” 壮实的青年一声高呼,拎着木棒便冲过去。 杜玉一脚踢开面前的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刚看清事物就被木棒狠狠抡到腹部,眼睛一花,跪在了地上。 接着有人踢了他一脚,鞋底突兀的棱撞在肩胛骨上,杜玉倒抽一口凉气,已然分不清是谁出的手,吸进肺里的迷药一阵接一阵发作,令他嘴唇颤抖,指尖虚成了苍白色。 忽然远处打来一道强光,旋即是刺耳的刹车声。 准备围殴杜玉的小混混们停下动作,朝路边望去,见一辆白色轿车上下来一个金发男人,身材挺拔,步伐稳健,直直朝他们走来。 “草,又来一个管闲事的!”高颧骨低声骂了一句,晃着膀子迎上去,咧嘴道:“怎么?你是他老爸啊?” 话音未落,席恩已经出手拧住他的胳膊,腕力一动,速度快如闪电,“咔擦”两声,高颧骨的胳膊竟被连折两道,肘关节和肩膀一齐错了位。 “啊——!!”杀猪般的惨叫。 杜玉的意识有些模糊,只感觉围着自己的几个人统统跑了,没一会儿惨叫声此起彼伏,就像正在放映午夜鬼片的电影院。 他用力撑起身子,眯着眼睛往路边望。 雪白的车灯下,几个混混倒在地上,有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的,也有不断嚎啕滚来滚去的,横七竖八场面十分惨烈。 只有一个人直直地立在灯光中,两条腿笔直修长,光看影子便觉得气度非凡。 真难得,是谁这么好心出手相助? 杜玉艰难地使了半天力,刚爬起来又一屁股往后坐去,不过总算看全了那人的形状,雪白的车灯中,那人的侧脸英挺,一头金发熠熠生辉。 杜玉怔住了。 席恩拍了拍手,瞟一眼因为动作过猛而崩掉一颗钮扣的衣袖,眉头一皱即展,转眼看向杜玉,“你还行吗?” 杜玉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席恩轻轻出了口气,走上前想把他捞起来,手刚要碰到他的胳膊,却被他微微一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我没事……”话出口,才发现嗓子被药刺激得无比沙哑。 杜玉一手扒住墙,忍着浑身酸麻,缓缓站了起来。 席恩见他双腿颤得厉害,也不做声,等他走了两步脚底一软往旁边栽去,才迅速托住他的后背,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在我面前不用硬撑。” 席恩低头看看他,发现他嘴唇苍白,眼睛已是睁不开了,不禁额角一跳,抬腿便给了地上打滚的小混混一脚,硬将他踢没了动静。 把杜玉抱上车,放在后座躺好,又脱下外套给他盖上,席恩回到驾驶座,一脚油门,直开东郊别墅区。 因为赶着见莫瑞尔,席恩到了车库,只将杜玉交给一个下属,让他抱到自己房间去,接着便大步流星地进了客厅。 莫瑞尔躺在沙发上,举着一杯颜色极好看的红酒,慢悠悠转着手腕。 席恩走进客厅,就见一只纤细白皙的胳膊伸出沙发靠背,手里握着的淡红色液体更将那几根颀长的手指衬得晶莹透亮。 席恩绕过沙发,坐在了茶几对面的木椅上。 “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莫瑞尔瞥了他一眼,把腿放下来,懒散地支起身子,“给我个迟到的理由,席恩。” 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玩味,一头颜色接近银白的头发因为在沙发上乱蹭而有些凌乱,整个人却透着神秘诱人的风采。 席恩看了他一眼,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 “我想起明天是你的生日,提前去买礼物了。”他起身将盒子递到莫瑞尔手中,然后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莫瑞尔凝视着掌心里的黑色小盒子,嘴角挂上浓浓的笑意,打开一看,竟是一只雕工极其精美的银色骷髅耳钉,两颗明亮的钻石嵌在骷髅的眼洞中,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个耳洞?”莫瑞尔转头看着他。 “我怎么会不知道?”席恩不答反问。 他抬手将莫瑞尔的头发拨到耳后,另一手拿过耳钉,轻轻戴上,然后极为满意地打量银发少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我不要提前。”莫瑞尔将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侧身面对席恩,脑袋微微前倾靠近他,“明天的派对你必须来,否则我不要你的礼物。” “我亲手为你戴上的,你忍心扔掉?”席恩捞起茶几上的酒杯,慢慢啜了一口,悄无声息地挡开了对方的脸。 女管家艾琳娜适时地推开了客厅的门,礼貌道:“主人,晚餐准备好了。” 席恩点点头,看向莫瑞尔。 莫瑞尔却收起笑容,从怀里抽出一封请柬扔在茶几上。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他的声音忽而僵硬冰冷,“但如果明天派对上见不到你的人……你知道我生气了会做出什么事!”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3节 说完起身理了理衣襟:“我走了!” 席恩依旧坐在沙发里,眼神淡然地看着请柬:“不留下吃晚餐吗?” “不!” 莫瑞尔走出客厅,路过女管家身边时,嫌恶地瞪了她一眼。 直到莫瑞尔的脚步声消失,院子里那辆黑色劳斯莱斯随之离开,席恩才放下酒杯,眼中透出诡异的寒光。 “老板,明天的行程要重新安排吗?”女管家一改之前的口吻,表情线条也从柔和变成锐利。 “不用。”席恩轻舒一口气,眼神依然冰冷如霜,“虽然眼下敢跟我对着干的只有黑蛇,但莫瑞尔再是耍性子闹脾气,也不可能拿黑蛇的名义来压我。” 想了想,站起身道:“艾琳娜,让库珀找人把那个小家伙哄开心了。” “是。”女管家点头。 >>> 月上中天,庭院里一株高大的银杏在月光中轻盈摆动枝叶。 东郊十几座别墅比邻,唯一一棵中世纪留下的古银杏立在席恩的庭院里,高大又孤单。 席恩进了卧室之后,并没开灯,借着窗外浅浅的月光,走到床边,静静凝视着床上的黑发少年。 那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随意搭在枕畔,柔软得就像黑色丝绸,纤长的睫毛蝶翼般铺在颊上,随呼吸微微颤动。 席恩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回忆起吩咐手下调查的资料,两年前的杜玉奄然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黄种男孩,而两年来样貌变化明显,五官竟多了几分西欧人的味道。 杜玉还穿着校服,白色衬衣宝蓝色领带,蛋糕店的围裙已经取下来放在了床脚,身上还残留着奶油的香气。 席恩抬起手,缓缓拉开他的领带。 “……嗯……”杜玉似乎感觉到什么,将脸侧到了一边。 席恩停顿片刻,手向下移,掀开了薄毯。 自下而上解开了衬衣的扣子,一片光滑紧致的小腹呈现在眼前。 微弱的月光中,一朵妖艳的花纹绽开在肚脐左侧。席恩紧紧盯着那枚花纹,呼吸几乎停止。 那是一只蝶的形状,双翼灵动,栩栩如生。 席恩俯下身子,视线纹丝不动地系在蝴蝶身上,指尖缓缓触碰,从蝶翼边缘滑过。那个瞬间,仿佛有紫色流光飞逝,蝴蝶竟在月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 “真的是你……”席恩喃喃道。 指尖游走过曲线优美的锁骨,放在了杜玉的下巴上,他顺势坐在床边,微微抬起杜玉的下巴,食指在唇瓣上轻抚。 “伊万,你果然还活着。” 席恩感觉自己的喉咙激动得发颤,声音中混杂着喜悦,解脱,还有莫名的悲伤,仿佛从伊万死去的那个夜晚,所有积压在胸口的情绪都蜂拥而出。 伊万·斯特林,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受他仰慕的男人,最后被他亲手了结,现在又以如此脆弱单薄的样貌出现,就在他的手心里。 席恩的眼神在一瞬的兴奋之后恢复平静,嘴角勾起,所有看似失控的情绪统统化为唇边一笑。 杜玉这一觉睡得漫长,身体在药物作用下沉寂了许久,到黎明时分才勉强有了动静,却是翻个身继续昏睡。 等他渐渐意识到枕头软得出奇,床褥也格外安逸时,猛地睁开眼,太阳已经悬在苍穹正中央了。 这是哪? 杜玉捂着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见自己身处一张宽大的鹅绒床上,房间面积几乎比他整座公寓还大,不由呆了一呆,却隐隐感到熟悉。 房间四壁是点缀着朱红色花纹的墙纸,桌椅书柜也精美得无与伦比。 他下意识朝窗户望去。 暗红色的窗帘半掩着,刚好替他挡去床头的阳光,而窗外,是一颗参天的银杏树,翠绿的叶子在微风中飒飒抖动,层层叠叠,仿佛微风掀起的绿浪。 杜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喉咙一阵梗塞。 这是他生前的住宅。 房间摆设没有丝毫变动,庭院的景致也相差无几。 那一瞬间,杜玉几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自己被杀,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亚裔男孩,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他不禁抬起手看了看。 这不是梦。 清瘦修长的手指,还是那个亚裔孩子的。 杜玉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想起是席恩从小混混手里救了自己,心中却不怎么感激。 再看看如今的房间,脑海中二话不说便产生了席恩取他性命抢他房产的念头,心里更是一阵唾弃。 好在杜玉不想追究上辈子的事了。 即便知道杀了自己的就是席恩,他也能当作初次见面一般喊席恩一声“教授”,所以从今往后也能继续视若无睹地活下去,不管见到什么人。 杜玉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掀开被子下床。 这一掀,杜玉只觉得如遭雷击。 身上的校服不见了,变成一套短袖短裤的睡衣,衣面上居然还画了两只大大的鸭子!这是什么趣味?! 杜玉脑袋上爆出一根青筋,立即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胡乱翻找。 也许是动静闹得有些大,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柔柔的响起一个女声:“您醒了吗?” 接着也没等他答话,门就开了。 杜玉站在衣柜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见一个身穿黑色鱼尾裙的女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他的校服。 “您的衣服已经烘干熨平了,主人说等您醒了就送进来。”女人笑得非常亲切,注视着杜玉的眼神落落大方,“请您穿好衣服后,去楼下用餐。” 杜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点头道:“好。” 这个女人他认识,是帮克罗尔收集情报的得力助手艾琳娜。 没想到,她居然变成了席恩的手下。 杜玉看着女人放下衣服又点头告辞,心中冷冷叹了一声。 伊万当初救下席恩时,可没想到他能变成这样一个手腕强大心机难测的对手,也没想到自己最不在意的黄毛小子,有朝一日竟让自己命丧黄泉。 杜玉忽然颇为无奈地笑了声,像是自嘲,又像在嘲笑这个世界。 1 第七章 禁忌 杜玉换好衣服下楼之后,并没看见席恩。 女管家站在餐桌边,动作优雅地切着一块芝士蛋糕,放进小盘里,朝杜玉点头微笑。 杜玉沉默了片刻,回敬一个无害的笑容,然后眨了眨眼,问:“艾尔伯塔教授不在家吗?” 女管家点头:“主人很快就会回来,请您先用早点。” 见她答得毫不迟疑,杜玉忽然有些怀疑席恩将自己带回来的目的。 “既然教授不在,那我下周上课时再跟他道谢吧。”杜玉四下看了一眼,“我还有兼职要做,先不打扰了。” 他转身朝大门走去,女管家却几步走到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主人说,蛋糕店的工作他已经替您请假了,请您好好休息。” 杜玉微微皱起眉头,思量一下,又说:“那我先回家了。” 他刚往旁边迈一步,女管家又挡了过来,“杜少爷,这里是东郊,既没有巴士也没有出租,您可以等主人回来了再开车送您回去。” 杜玉挑了挑眉角,心里暗骂:放屁!从这出去不远就有一个客运站,好歹我以前在这住了十几年,附近有几座五星级公厕都一清二楚,还想骗我? 嘴上也只能继续扯幌:“不行,我下周还有考试,要回去复习。” 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大门,转动把手,一把拉开了门,左右却赫然出现两名黑衣壮汉,二话不说并肩一站,将出口堵死了。 杜玉瞪圆了眼睛,半晌,转过头,朝女管家抽了抽嘴角:“原来教授家里有这么多机关,随便一开门就弹出来两个……恐怕我待在这不安分,一会儿碰到什么,弹出来几把刀子就惨了,你还是让我回去吧?” 女管家不禁笑了两声,依旧和颜悦色:“您如果想复习功课可以去主人的书房,关于法律的书籍他收藏了不少,一定对您有所帮助。” 杜玉心里一阵翻涌,转眼看向餐桌:“我还是先吃早餐吧!” 吃完早点,女管家将他带进书房便不再打搅,兀自忙去了。 杜玉站在原地望着两排捅到天花板上的书架,再回头看看深棕色的樱花木书桌,发觉连书房的摆设都不曾变过,心里不禁产生一丝疑惑。 伊万在世时,曾将自己最宠爱的部下带进书房,任他挑选书籍阅读。 当然,那名部下不是克罗尔,在克罗尔的权势称霸之前,伊万最欣赏的部下名叫埃里克·伊尔瓦,一个瑞典小伙子。 当埃里克走进书房,看见伊万那张正对窗户的大书桌时,不由地撇了撇嘴,提议道:“伊万大人,您不该把书桌摆在窗户跟前。” 伊万略带笑意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理由显而易见,像伊万这样一手遮天的大人物,要时刻保持警惕,如果有人想要杀他,那绝对是无孔不入。而把书桌摆在窗前,就好比把自己的脑袋送到了敌人狙击手的枪口前。 埃里克这么解释着,又补充一句:“所以,克罗尔先生都不敢把书桌放在那儿!” 伊万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凝视着埃里克琥珀色的眼睛,缓缓道:“那你知道吗,埃里克?” “嗯?”年轻人好奇地回望他。 “我绝不会让敌人的力量蔓延到窗外的视野中,眼下或者将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对我产生如此威胁。所以,没人能用狙击枪瞄准我。”伊万说。 “现在唯一能杀了我的,”他走到埃里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有你。” 埃里克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道:“我绝对不会!” “没错,你不会。”伊万看着他,“所以我才会让你到我身边来。” 没有敌人能拥有挑衅或暗杀伊万的机会,除非这个敌人,就隐藏在伊万最信赖的人当中。 伊万后来才知道,这隐藏的敌人,就是克罗尔和席恩。 杜玉走到书桌前,单手按住桌面,几根指头轻轻敲着,视线落在窗外。 原来席恩也是这等不怕死的,把桌子留在窗边没移动。 不过既然想起埃里克,杜玉不免有些担心。曼桑迪的权力在谁手上还不清楚,但不管是谁,希望他能放埃里克一条生路。 那个年轻气盛的瑞典孩子有才学有谋略,本性善良又不乏理智果断,如果当初没有克罗尔那番闹腾,也许曼桑迪能在埃里克手上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忽然眼前飘过一只蝴蝶,白白的好似梨花瓣。 杜玉眨眨眼,快步走到窗边,踮起脚朝下看。窗外的草地上,竟绽放着一片五颜六色的花圃,飞燕草、杜鹃、南天竹……伊万生前栽培的花圃,居然生长得格外灿烂。 杜玉诧异得不知作何反应。 如果说席恩背叛伊万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那他保留伊万的住宅,不变动屋内分毫,还细心养护伊万的花圃,这又是什么道理? ……良心过意不去? 杜玉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思考,一心体会那种发现最爱的花圃还存在的喜悦感,随意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抱到后院去看了。 后院最醒目的便是那颗参天的古银杏,银杏树旁是一小片池塘。 池塘边的草地上,书房的窗户下面,就是那块生机盎然的花圃。 杜玉走到池塘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黑衣保镖,然后摆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往草地上一坐,开始翻书。 这本书是贝卡利亚的《论犯罪与刑罚》,研究刑法学的必备读物。 杜玉早在福利院的图书馆就看过了,但他翻了几页之后,看到席恩的笔记,条理清晰内容深刻,不禁仔细研究起来。 就是这种感觉,只拿席恩·艾尔伯塔当教授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别想。 刚完成自我定位,席恩的声音便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我的字好看吗?” 杜玉捧着书的手抖了一下,抬头一瞧,席恩正弯腰盯着他看,一双湛蓝的眼睛背光之下依然明亮夺目。 “呃……你回来了。”杜玉愣了半天,支吾出几个字,又感觉不对劲,忙改口道,“教授,你既然回来了,那我也可以回家了吧?” 席恩直起身子,眼睛依然盯着他:“吃午饭了吗?” “没有,早饭吃的晚,不用午饭了。”杜玉爬起来,拍了拍裤子。 席恩的视线从他卷起半截袖子的小臂上,慢慢往上移,经过领口,脖子,脸颊,落在了他黑亮的眸子上,然后勾起嘴角,笑道:“杜玉,你比一般的亚裔少年要白上许多。” 杜玉眼角一抽,正思考席恩的话题是按什么路线跳跃的,席恩忽然靠近一步,抬手摸上了他的脸。 轻微的触碰就像电流般疾驰而过,杜玉猛地后退,条件反射地拍开那只手,自己手中的书也跟着甩了出去。 贝卡利亚的著作“扑通”一声栽进池塘,水花四溅。 席恩愣了愣,揉揉被拍红的手腕,顺便给杜玉看看指头间嫩绿色的草叶,无辜道:“你头发上的。” 却发现杜玉的呼吸乱了分寸,脖子上那两根筋异常突兀,吸气时锁骨中央深深凹陷,仿佛快要窒息。 “你有哮喘吗?”席恩紧张道。 “……没……”杜玉低下头,努力抑制胸口的起伏。 他没有哮喘,只是心理疾病而已。 苦苦缠他三十二年的疾病。 “别再碰我……”杜玉将眼睛紧紧闭上,深深吸了口气,才睁开。又皱着眉望了望浮在池塘里的书:“抱歉,我去捡起来。” “不用管它。”席恩微微抬手,拦住他,“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杜玉没顾他的阻拦,走到池塘边将书捞了起来,抖了抖,摊在草地上。再起身面对席恩时,神色已经没有任何异常。 “教授,我该回去了。” 席恩静静看了他两秒,转身走向车库:“我送你。” 一路上杜玉都没再开口。 到了市中心的兰草公寓外面,他才看向席恩:“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学生档案上有地址。” 席恩伸出手,想帮他解开安全带。 一直以来坐在席恩副驾上的只有姐姐潘妮,对席恩而言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习惯了,因此完全是无意识地碰到了杜玉正在解安全带的手。 席恩一回神,迅速将手抽了回来,极不自然地放回自己腿上。 杜玉看了他一眼,心中居然产生了一丝暖意,却垂下眼睛,淡淡开口:“谢谢你昨晚救了我,还有送我回来,非常感谢。” 席恩见他对自己异常礼貌,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难道伊万真的打算彻底忘了他吗? “杜玉!”席恩按住车门,暂不让他离车,“我知道你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如果可以,随时都能找我聊,我等你。” “……”杜玉没作声,径自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直到他走进楼门,干净透亮的玻璃门打开合上,倒映出街边一排饱经风霜的榕树,席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电话那头响了两声,立马有人接起。 “埃里克,最近还好吗?”席恩靠在皮椅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叼着,又去摸打火机。 “不太好,打春天一到,我的小猫就发春发得厉害!”一个声音幽怨道。 “是么?”席恩笑了笑,“我有事想问你,关于伊万的。” “什么事?” “他以前……跟你说过‘不喜欢被人摸脸’之类的话吗?”席恩稍稍低头,目光越过车窗,望向兰草公寓的第三层。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嘛?”埃里克脱口道,想了想,又犹豫起来,“等下,伊万是没说过,不过他的医生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席恩静静等着下文。 “我记得那个医生叫安德森,伊万换过很多医生,就他留的时间最长。”埃里克回忆道,“那天我在一旁,见他拉着伊万的手说‘碰脸不行,碰这里没问题吗?’,我以为伊万的手受伤了,就凑过去看,所以记得很清楚。” “安德森。”席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错,是个心理医生。” “好,我知道了,谢谢。”席恩准备挂电话。 那边立马急道:“哎,你还没回答问这个干嘛呢?” 席恩想了想:“梦到伊万了而已。” “啊?”埃里克叹息一声,“好吧,你别总想着他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追随了他十几年,也该放手了。” “只有你能说放就放。”席恩翻了个白眼。 “哈!如果能揪出那个杀了他的人,我下地狱也在所不辞!”埃里克轻轻啧了两声,咕哝道:“说得我好像没心没肺!” 席恩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猫叫,软绵绵的叫得他一身疙瘩,刚把电话从耳朵边拿开,准备挂了,埃里克的声音又慢悠悠飘了出来: “不是我没心没肺啊,席恩,是你爱他爱得太难自拔了……” 1 第八章 麻烦 周一,杜玉顶着两坨超级大的黑眼圈走进教室,屁股一挨着板凳倒头就睡。 同班的艾丽摇了他半天都没能摇醒,只好眼睁睁看着刑法学教授走到杜玉身边,厚厚的讲义“嘭!”一声砸在杜玉桌子上,动静不亚于在耳边炸开一道惊雷。 大家齐刷刷地回头望着席恩教授,心中感慨他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想想大学课堂哪还有老师搭理睡觉的学生?就算拿psp在底下打游戏都没人过问。 杜玉神情恍惚地抬起脑袋,视线在那一叠讲义上晃了半天,终于在席恩脸上聚焦了。 “好好听课。”席恩冷声道。 “……抱歉。”杜玉只能强打精神坐直了身子。 后来,席恩发现每逢周一杜玉就一副被人糟蹋了好几回的样子,不是打瞌睡就是瞌睡打他,从没清醒过。无奈之下,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周末没休息好吗?” 席恩将椅子转到侧面,和杜玉面对面坐着。 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杜玉也没什么顾忌,坦白道:“对不起教授,我一到周末兼职就变成全职,老板能给我留口气我已经很感激了。” 席恩笑了一下:“有这么累?” “嗯。” “那就不要做了。”席恩撑起下巴看着他,“我可以联系福利院,免去这份苦力活,就算他们因此不给你补贴,我也能资助你。” 杜玉和他对视了两秒,问:“教授对每个学生都这么体贴吗?” “只要是有困难的学生,当然。”席恩回答。 “那请教授帮助莱拉同学,她没有父亲,母亲又病倒了,花了一大堆医药费,交学费用的是贷款,买课本的钱也是四处借的。” 杜玉忽然说了一长串,席恩愣了一下,取出抽屉里的档案袋,翻到莱拉那页一看,还真是如此。 “……我会帮她的。”席恩点了点头。 “所以像我这种既交得起学费又买得起新书的人,就不劳教授费心了。”杜玉起身,鞠了一躬,准备离开办公室。 “等等!” 席恩跟着站起来,拎起公文包,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只盒子,递给杜玉。 “什么东西?”杜玉接过来。 “手机。”席恩怕他不要,又补充一句,“我已经把号码告诉班长了,班里有事就会联系你。” 杜玉打开盒子看了看,一个黑色小直板,和席恩放在桌上的那部几乎一样。 “多少钱?”杜玉掂了掂盒子。 “不用还钱,你能写篇论文发表在法学杂志上,然后在指导老师那栏填上我的名字,我就别无所求了。”席恩笑道。 杜玉想了想,点点头:“钱我会还的,名字也会填。”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席恩坐回椅子里,嘴角情不自禁地扬着。 放学之后,杜玉照常去蛋糕店打工。 可一进芭比的门,他就感觉气氛不对。 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收银员凯文一脸正经地坐在收银机后面,平时一看见杜玉就吆喝的老板拉斐尔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忙活去了。 杜玉匪夷所思地取下帽子和挎包,刚走进休息室准备拿围裙,蓦然看见一个留着羊角胡子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储物柜上,风情万种地看着他。 艾萨克!! 杜玉在心里尖叫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去哪儿啊?”艾萨克飞快地扑过来,挡在杜玉面前,“小朋友,见了长辈不打招呼可一点都不礼貌!” 去你大爷的长辈!我是你长辈好吗?! 杜玉按捺住快要抽筋的脸,伸长脖子朝外喊:“老板!休息室进来一个奇怪的客人,您快过来一下!” “嘿嘿嘿……”艾萨克捋着胡子笑道,“别装了,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杜玉心里咯噔一下,默不作声地盯着艾萨克。 “说啊,你不是能说得很吗?还告诉别人我跟你关系好,叫我带上皮鞭和手铐过来接你,是不是?”艾萨克一咧嘴笑得像朵霸王花,两只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 杜玉咬紧牙关,狠狠将之前那几个小混混腹诽了一遍,转眼又堆起笑容望向艾萨克:“您误会了,我有个朋友叫艾纱克,卖情趣用品的,跟您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嘿嘿嘿……”艾萨克只笑不说话。 杜玉原本就非常厌恶艾萨克,伊万在世时只当他是茅厕里的石头。 但鉴于前不久借艾萨克的名义吓走了小混混,还算有点用处,杜玉也就不那么记恨他,现在反过来被咬一口,厌恶感又死灰复燃。 “哟,你是黑头发啊!” 艾萨克忽然挑起眉毛,伸手就来摸杜玉的脑袋。 杜玉手心一痒,一时没忍住,挥拳便砸在他胳膊上。 迅猛的力道将艾萨克的胳膊弹向储物柜,骨头和铁柜的撞击声伴随艾萨克的惨叫一齐传了出去,不到两秒便冲进来一群虎背熊腰的保镖,将杜玉围住了。 “你们进来干屁啊!”艾萨克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大叫,“出去!统统给老子出去!!” 一群壮汉又灰溜溜地跑掉了。 杜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瞅着机会也想往外钻,却被艾萨克眼疾手快地捞住,猛地一推,撞在了门板上。 艾萨克不过三十出头,脑门光亮已经有了秃顶的趋势,但他个子高大,一身肥肉,论力气还是占了上风。 杜玉这一撞,脊背跟碎了似的生疼,也不敢贸然举动,只好无辜地看着他:“老板,您真找错人了!要不我去给您泡杯薄荷茶,提神醒脑。” “你当我傻子啊?”艾萨克竖起眉毛,“男爵在找像你这样的黑发少年,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把你送过去绝对有赏!” 杜玉一愣,正思索“男爵”又是从哪冒出的什么东西,艾萨克居然一脸阴笑着关了休息室的门。 “你干嘛?”杜玉头皮一凉,警惕地看着他。 “反正要送给男爵,不如先自己享受……”艾萨克低声说,“你不是喜欢皮鞭和手铐吗?来,我今天就叫你看看……” 说着,居然解开了皮带。 杜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眨眼功夫已经在心里问候了艾萨克的祖宗十八代!如果他现在大权在手,绝对要让这个老不死的血溅当场! >>> 夕阳的余晖越过亚特兰蒂斯的古典建筑,洒进曼桑迪大学的校园里。 路上三三两两走着几个学生,轻柔的谈笑声钻进席恩的耳朵里,显得格外惬意。 他走进停车场,靠在自己的白色小轿车上,过了好半天,却没上车。 和杜玉相处了将近一个月,虽然交谈次数不多,但还算有进步。 席恩望了会儿天边的晚霞,又掏出手机,盯着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名字忍俊不禁。 总算是把手机给他了。 那部手机在包里放了两个星期,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席恩正盯着手机屏发呆,忽然来电话,他吓了一跳,按了接听,又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蠢,于是没好气地说了句:“谁啊?” 那边似乎被问傻了,沉寂了两秒,才有回音:“老板,我是库珀啊……” “哦,什么事?” “您上次吩咐的,叫我找人把黑蛇那边的小家伙哄开心……” 席恩听那头欲言又止,有点不耐烦道:“怎么了?” “我找了个男孩给他,但是……”库珀哽咽一下,“他还回来……一具尸体。” 席恩眼中顿时腾起一丝怒意。 “然后呢?莫瑞尔还说什么没有?” “嗯……尸体上有一封请柬,给您的。”库珀有些委屈,“老板……您看我的人……” “人我没办法还你,但我会让莫瑞尔付出代价!”席恩冷声道。 上车之后,却许久没有发动车子。 席恩两手放在方向盘上,手背上青筋直跳。 伊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黑蛇组织势力庞大又恶毒,想要互不相干已是难上加难,伊万却能将他们收为己用,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可伊万一死,黑蛇又不受掌控了。 席恩尝试拉拢黑蛇下一任接班人莫瑞尔,如今却总被反咬。 咚!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半天无法平息怒火。 “伊万,伊万……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席恩缓缓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金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他杀了伊万,是恩将仇报,也是为父报仇。 但他自己明白,那个并没见过几眼也并不怎么亲近的父亲,根本比不上伊万的一根指头一根发丝,自己却还是听从大哥的差遣,杀了伊万。 更为嘲讽的是,十几年来,他再次得到与伊万面对面的机会,却是握着手枪瞄准伊万的头,欣赏伊万眼中的惊惶与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席恩睁开眼睛,拿起了电话。 屏幕上那两个漂亮的楷体字触手可及,席恩盯着它们,心一沉,拨了过去。 他想约杜玉出来,把一切都告诉他。 他想让杜玉恢复伊万的身份,回到他身边。 铃声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席恩咬了咬牙,勉强恢复一丝笑容:“杜玉,你在蛋糕店吗?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那边却响起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音,压着嗓子道:“喂,你是杜玉的朋友吗?杜玉被人带走了,你快点报警救他吧!” 1 第九章 暗道 杜玉被布条捆住了嘴,头上套了麻袋,又被塞进后备箱,艾萨克以为这种方法就能屏蔽他的感官,简直做梦。 就算没有眼睛和耳朵,他也知道这种错综复杂七上八下的路线只有曼桑迪的地下夜总会造得出来。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4节 杜玉一点都不后悔在艾萨克脱裤子的瞬间抢了他的皮带,将他抽成一颗鼻青脸肿的猪头,但一想到自己当初为了救街边的一个陌生人,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与自己立誓要避开的黑暗越走越近,就感到一阵心寒。 车停下来后,有人打开后备箱,一把将杜玉扛在了肩上。 杜玉感觉自己的胃被狠狠硌了一下,又是头朝下,忍不住一阵恶心,所幸没吃晚饭,吐不出来东西。 一路上就听艾萨克各种恶毒下流的咒骂,使唤手下往哪个房间走,待会儿要出什么狠招对付他。 杜玉冷哼一声,脑海里已经描绘出夜总会每一条暗道。 当初对着艾萨克噼里啪啦一顿猛抽时,那帮保镖一冲进来,杜玉便极有预见性地藏了一把餐刀在袖子里,待会儿瞅空割开绳子再往暗道里一钻,看谁能逮得着他! 不过杜玉有些好奇,艾萨克嘴里的“男爵”是个什么人物? 既然来了,有机会看一眼再走也不迟。 不出所料,杜玉被扔进一间豪华套房,艾萨克命令手下在门口看着,然后捂着面目全非的脸跑去上药,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吼了一句:“你等着!小畜生,老子回来就操翻你!” 杜玉在心里呸了一句,听周围没了动静,袖中银刀一划,眨眼功夫便割断了手腕上的绳子。 扯下头上的麻袋和布条,他迅速打量房间的构造。 这里是夜总会最中心的高档服务区,在地下负三层,暗道里至少有五扇门通往附近的地铁站。 杜玉动作极轻地打开壁橱,冷不丁掉出一个充气娃娃,他浑身一僵,但不妨碍抬手扶住它,再一细看,这娃娃居然带着高仿真的男性器官,不禁又在心里将艾萨克狠狠唾弃一遍。 暗道在壁橱顶部,杜玉动作灵巧地翻身上去,又将木板归位。 这个曼桑迪最大的夜总会就在政府大楼底下,是伊万的财产之一,设有里外两套暗道,其中一套只有伊万知道,也就是杜玉现在身处的暗道。 他沿着幽暗的走廊静悄悄前进,算了下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估计还没到那些大人物玩乐的时间,于是打消了看“男爵”的念头,专心朝地铁站走去。 不料走到半路,墙壁外面传出一声嚎啕,紧接着一个女人破口大骂:“小杂种!快说!克罗尔躲到哪里去了?!” 听见克罗尔的名字,杜玉下意识停住脚步。 那边接着几声呜咽,然后是鞭子的抽打声和一个男孩的惨叫声。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和他早没关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男孩求饶道。 杜玉眉心一皱,竟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他缓缓摸向墙壁,手指扣进一个圆环,无声无息地拉开一块木板。木板背后是一条通风管道,杜玉猫腰爬进去,房间内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清晰。 “呵!”女人尖笑一声,“你和克罗尔没关系?你可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能舍得丢下你?鬼才信!” 克罗尔唯一的亲人,不会错了,是威尔——杜玉的邻居。 唉……看来今天运气差的不止他一个,威尔也被人捉到这种地方来了。 杜玉揉着眉角想了想,又往前爬了小段距离,刚好能从排风扇那儿看见房间内的景象。 女人并不陌生,是克罗尔的情妇。 威尔蜷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一头痞子般的红发此刻毫无生机。 杜玉静静观察着,直到女人捡起电话,叼了根烟走出去,他才迅速取下管道的挡板,纵身跳了下去。 威尔看见从房顶掉下来的少年,一声惊呼差点就脱口了,好在反应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杜玉二话不说将他拽起来,指了指头顶的管道,压低嗓音道:“上去。” 威尔胆战心惊地看了看门外,示意杜玉:“被发现了怎么办?” 杜玉摇摇头,叫他不用担心。 反正艾萨克那头早晚会发现不对劲,只要他们速度够快,跑出暗道,上了地铁就绝对能逃掉。 威尔紧张地点了点头,踩着椅子爬了上去。 杜玉将他带进里层暗道,才轻轻松了口气,拍掉身上的灰,摆了摆手:“跟我来。” 威尔不敢放松,紧紧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才小声问:“杜玉,你怎么会在这?” “被人抓来的。” “那……你怎么逃掉的?”威尔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路?” 杜玉想了想:“别人告诉我的。” 威尔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发问,只能憋着一肚子疑惑跟在他身后。 杜玉却忽然开口:“我以为克罗尔掌权了。” 克罗尔当然不可能掌权,不过他很好奇,克罗尔背叛自己之后,得到了什么下场。 威尔愣了一下,想问杜玉是从哪听来黑帮内部的事情,不过杜玉既然能出现在这,听些墙角也不足为奇。只咬了咬唇,低声说:“没有,他逃命去了。” “谁在追杀他?”杜玉问。 “不知道……”克罗尔已经两年没联系他了。 杜玉回头看了威尔一眼,发现他情绪相当低落。 威尔的经济条件不算差,要离开曼桑迪应该易如反掌,可他偏偏躲在不起眼的兰草公寓里,不肯远离曼桑迪的中心,大概是希望哥哥克罗尔能回来找他。 “嘶……” 负三层的豪华套间里,艾萨克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吸了口冷气,嘴角一咧,大踏步地走到床前,瞪着鼓囊囊的被子,奸笑起来。 “小畜生,还真会躲!” 他解开皮带,手一挥,皮带“嗖”一声抽在被子上。 “怎么样!敢在老子脸上动手,老子就在你身上种花!”他一边大笑,一边又照着被子抽了三四下。 “啊……” 被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极其享受的呻吟。 艾萨克抖了抖眉毛,心想难不成这小子还是个受虐狂?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他妈绑着手脚怎么脱得光溜溜的?” 眼睛一转,一把掀开了被子。 “我草!!”他怪叫一声,一脸惊悚地瞪着床上的充气娃娃。 “你个小畜生!躲到哪去了?!”艾萨克满脸臊红地跳起来,衣柜床下四处翻找,满屋子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饭桶!一帮饭桶!!”艾萨克怒气冲冲地跑到门口,裤子还没提好,就先给了看门的两个耳刮子。 “……糟了!”暗道里,威尔忽然停住步子,胡乱拍打衣服裤子口袋。 “我的钱包掉在房间里了!”他惊恐地望着杜玉,“你在这等我,我去捡了立马回来!” 杜玉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吗?!” 威尔胆子很小,这点杜玉看得清楚,他不是个为了钱包就能置生死于度外的人。 “那里面有我哥的照片!”威尔挣开杜玉的手,焦急道,“你不会懂的!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那张照片可能是我对他唯一的回忆!” 说完,摸着漆黑的墙壁一路往回跑。 杜玉朝天翻了个白眼,迅速跟了上去。 没错,杜玉不懂。 他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亲人,也不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了不足轻重的东西拿生命冒险。 但他懂别人的感情。 如果威尔拼死都要拿回钱包,杜玉一定会帮他。 回到通风管道里,杜玉先从排风扇往下看了看,确定那女人不在之后,才打开挡板,叮嘱威尔:“动作快点!” “我知道。”威尔吞了口唾沫,双手一撑便跳了下去。 就在他落地的同时,门“咔擦”一声打开了,威尔一僵,和迎面进来的女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女人匪夷所思地瞪着他,又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管道,耸肩笑了一声:“呵!我说你藏哪儿去了,原来就在老娘的眼皮底下!” 威尔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女人轻蔑地勾起嘴角,朝门外喊了句:“叫他们不用找了!” 随后,拿起挎在肩上的皮包,手指一勾,优雅地挑开包扣,掏出了一把外形精致小巧的手枪,又取出一只消音器,慢慢旋上。 威尔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抬头看了眼管道,见杜玉抬起手,掌心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看什么呢?”女人走到他身边,用枪挑起他的下巴,自己也抬眼看了看,管道里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男人,敲了敲手腕上的表:“凯特,快到时间了。” “好,我这边解决了就过去。”女人应道。 说完,一把扯下窗帘,盖在了威尔头上。 杜玉原想等那个男人离开了再出手,可威尔一被窗帘盖住,立马号啕大叫起来:“救我!救我啊!!” 女人警觉极高,立刻抬枪指向通风管。 好在杜玉比她快了一步,威尔一叫唤他就知道情况不妙,纵身一跃踢飞了女人手里的枪,落地后伸腿横扫,将女人踢翻在地。 刚转身走到门口的男人猛然回头,同时从背后掏出一把气枪,指着杜玉大叫:“别动!!” 杜玉的动作不留任何空隙,甩手便扔出之前藏在袖中的餐刀,闪电般击中了男人的小臂,气枪脱手的瞬间,杜玉已经冲到他面前,抬手照他颈侧劈去。 “咚”一声,男人倒在地上。 “快上去!”杜玉朝威尔大喊。 威尔才扯掉头上的窗帘,睁眼就见地上倒了两个人,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落在墙角的钱包,往头顶的通风管爬去。 嘭——!! 一声刺耳的枪响。 威尔扒住管道的手猛地一僵,整个人却在下一秒直直的砸下来,仰面朝天,一双眼睛绷得浑圆。 杜玉盯着架在自己耳边的枪口,还未动作,又一只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膝盖被人一脚狠踹,跪了下去。 杜玉大脑一片空白,望着离自己不到两米的红发少年,眼睁睁看着一股浓稠的鲜血从他头顶的洞孔中涌出,铺了一地,鲜艳的红发将那张脸衬得毫无血色,一双睁大到极限的眼睛失去了焦点,黯淡无光。 杜玉缓缓转过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开枪杀了威尔的男人。 男人眯起眼睛,满意地弹了弹枪口,又捋捋嘴边的羊角胡子,和杜玉对上视线:“怎么?小畜生也知道生气?” “艾!萨!克!” 杜玉声音不大,却字字咬着牙关,像一头低吼的狮子。 “哎哟!好吓人呐!”艾萨克瘪了瘪嘴,一把捏住杜玉的下颌,伸出舌头便舔了他半张脸。 杜玉用力撇开脑袋,回头又吐他一脸口水。 啪! 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甩在杜玉脸上,杜玉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还没回神,又一记猛踢补在胸前,呼吸骤然一沉,眼前跟着黑成了一片。 1 第十章 男爵 这副身躯太过弱小,一记耳光加一脚猛踢就让他几乎昏厥。 杜玉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被艾萨克的人半拖半提着带进了最初那间豪华套房。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意识,心中不好的预感却一阵压过一阵。 呵…… 伊万,你到底在怕什么。 因为死过一次,所以变得更加怯懦了吗? 杜玉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有些分不清这心跳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刚才在面前倒下的红发男孩,给他带来的近在咫尺,却束手无策的脆弱感。 杜玉被扔上床后,艾萨克抽了张椅子往床边一坐,吩咐手下:“把他扒光了。” 两个手下正要动手,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艾萨克,晚宴开始了!” 艾萨克望了眼门口,随即摆了摆手:“库珀,告诉男爵,我有礼物要给他,让他稍等片刻。” “可是……”库珀瞧了瞧床上的人,又看向艾萨克,“男爵让你立刻到场,现在,马上。” 艾萨克略微疑惑地挑起半边眉毛,接着嘴角一扬,摸摸下巴,道:“好啊,既然大人等不急,我亲自动手,两分钟就搞定!” “两分钟也……” 库珀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被艾萨克的举动堵住了。 这个留着羊角胡子的毒品调剂师单腿一抬,半跪在床上,左手抓住黑发少年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揪了起来,右手从床头柜中摸出一只淡黄色玻璃瓶,咬掉瓶盖,连同瓶颈一起硬塞进少年嘴中。 浓烈的精油味灌进嘴里,杜玉若有若无的意识猛地被拉了回来,他抬手想要挣扎,却被旁边两个手下死死按住。 艾萨克揪着他的头发用力往上提,迫使他仰起脖子,腥辣的药水一股接一股顺着喉咙流下去,在胃里翻腾。 直到玻璃瓶被倒干净,艾萨克才松开他。 “行了,你们让开。”艾萨克转头命令手下。 两个男人应了声,松开杜玉,两只纤细的胳膊立马垂落下去,毫无生气。 杜玉只觉得鼻子嘴巴里全是熏人的药味,而胃里一阵阵发热,不过眨眼功夫,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变成岩浆,在皮肤下面翻涌沸腾,抽干了他所有力气,顷刻汗流浃背。 艾萨克跳下床,满意地哼了哼,回眼瞥见少年那一头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浸湿,细柔的贴在颊边,红得仿佛染了血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他不禁舔了舔嘴角,一双手在杜玉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带上他,走!” 夜总会的大厅金碧辉煌,厅内却回荡着一首不合时宜的东方歌曲。 衣着华贵的先生和小姐们谈笑风生,脸上戴着各色妖娆的假面,流露出神秘古典的童话气息。 但这绝对不是童话王国。 这里,甚至比地狱还要阴暗,可怖。 坐在大厅中央的男人一动不动,脸上的银色面具流光暗转。 他手扶一根镶金的权杖,另一手支着头,听一旁的女人哽咽地叙述之前枪响的原因。 女人跪在地上,尽量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与周围谈笑风生的场景格格不入。但没人在意她,也没人敢在意她的方向。 半晌,皮草座椅上的男人才动了动嘴角,低声问:“你说,谁死了?” “……那个红毛小子,克罗尔的弟弟……”女人回答。 “另一个呢?” “被艾萨克带走了……” 话音刚落,大厅的正门开了,艾萨克大步走进来,嘴角扬得高高的。 库珀赶紧先跑到大厅中央,朝男人鞠了一躬,再弯腰耳语道:“男爵大人,您说的没错,艾萨克那里确实有个黑发男孩,可是……” “不要拆我的台啊!”艾萨克高声打断库珀的话,嗓音十分洪亮,以至于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朝他望去。 艾萨克不以为然,扶了扶脸上的粉红色面具,大笑道:“哈哈!男爵大人,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接着一打响指,门外又进来两名手下,抬进一口红木棺材。 男爵倏地站起身,权杖“咣!”一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 这一下,整个大厅不仅是鸦雀无声,几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艾萨克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男爵手中的权杖一挥,底端迅速弹出一把尖刀,撕裂空气,瞬间又重新落回地面,散了寒光。 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大厅中央,画面如同静止一般凝固了两秒,跪在皮草座椅下的女人忽然一抽,脖颈处喷出一大片鲜血。 有人低声尖叫,却没人敢动弹,仿佛在看一场黑白的默剧。 那把尖刀割开了女人的咽喉,她面目狰狞地瞪着男爵,喉头汩汩涌着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垂死的嘎嘎声,然后就这样倒了下去,溅出一朵妖异至极的血花。 男爵双手握住权杖顶端的金色狮子头,缓缓坐回椅子。 库珀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命人将尸体抬走,清理地面。而男爵面不改色地盯着艾萨克,声音冷得就像极地冰原:“除了我,没人能在这里杀人!这点道理,你总该明白吧?” 艾萨克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连忙摆手道:“您误会了!我这、这是个活的!”急忙指了指棺材,“这是送给您的尤物,才舍不得杀呢!” 说着也没胆子给男爵开棺验人了,一连串地命令手下:“快,快!送进男爵大人的套房里去,别处在这碍事!……我来晚了,该罚酒赔罪才是……对,赔罪!快去给我倒酒!今天的宴会要不醉不归!!” 回头就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刚才死了的女人:“凯特那个臭婊子,不该说的话乱说,活该断了喉咙!” 男爵没有说话,看着艾萨克的眼神依旧闪着寒光。 库珀离他最近,直到看见那双握着权杖的手从青筋暴突渐渐缓和下来,才利索地递过去一杯红酒。心里却想自己之前那句话要是能说完,旁边这女人也许就不会死了。 男爵接过酒杯,淡淡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叛徒,早晚都得死。” 库珀一怔,伸出去手在半空僵了一瞬。 “你之前的‘可是’后面是什么?”男爵问。 “哦……可是……艾萨克给那男孩灌了药。”库珀不敢去回味他的话,只好尽量多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那药我只在黑蛇的地盘见过,是一种烈性的催情药。” 男爵喝下一口酒,喉头滚动,动作不急不缓,银色面具下的双眉却紧紧锁在一起。 “这里交给你主持。”他忽然站起身,解开了肩上的大氅,“水晶的价钱至少拍到500万,你知道该怎么做。” 库珀接住大氅,诧异地“啊?”了声,又立即合拢嘴,点了点头。 目送男爵走出大厅后,库珀清了清嗓子,叫人抬出一只精致的金属箱子。 “好了,各位先生女士们,不要让刚才的小意外破坏了今天宴会的主题!”库珀走到一张圆桌前,敲响了桌上的木锤,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金属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盛着一根密封的玻璃试管,试管里是砂糖状的透明晶体,堆积到试管的三分之二处。 有人踮起脚张望,发出了低低的赞叹声。 库珀放开嗓子,说:“按照计划,今年一月就该竞拍的新型毒品‘水晶’,拖到现在才面世,实在对不起大家,但这也是为了更好的改造它!”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比上一批次更加完美的终极版水晶,标的30克,竞标起价300万!” 话音落下,迎来一片欣喜的掌声和感叹声,随后立即有人举牌出价,这场地下拍卖会终于拉开序幕,大厅内的血腥味似乎早已散去,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遗忘。 席恩走进电梯,厚重的金属门隔绝了顺着走廊传递的喧嚣。 他按下负五层,然后靠在墙壁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映在对面墙上的影子。银色的面具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两只眼睛在面具中格外突兀,好像陷在一层银汞上的两只黑洞。 从没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 他紧紧攥着权杖上的金色狮子头,用力到指关节发白。 在艾萨克抬进棺材的那个瞬间,他以为杜玉死了,浑身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最终所有力量爆发在撞响地面的权杖上,却还是没能平息杀人的冲动。 他难以想象,再次失去伊万的感觉。 走到房间门口时,一名保镖朝他鞠躬道:“男爵大人,艾萨克的人送来一个男的。” “我知道,你先退下吧。”席恩摆手挥退他,进门之后,放下权杖,快步走到床边。 他不常来夜总会的套房,所以这间屋子显得有些阴冷。但此刻,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浅浅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玫瑰花香,一切都被人布置好了。 唯独床上十分凌乱,被子掉在地上,像是床上的人挣扎着爬了下来。 席恩下意识转过头,看见浴室的门开着,里面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不假思索地进了浴室,却没看到杜玉,只有淋浴的花洒开着,塑料帘子掩着浴缸,缸中溢出的水居然带着淡淡的红色。 席恩吓了一跳,正要去掀帘子,却听见浴室的门轻轻一晃,他立即反应过来杜玉藏在门后,可还没来得及转身,腿弯已经被踢了一脚。 力气不是很大,却正中最柔软的部位,席恩踉跄着跪了下去,后脑勺紧接着被人按住,压着帘子就往浴缸里按。 这家伙简直太可怕了! 席恩一心想着不能让他出事,只着急来见他,完全没有提防,才落进如此简单的陷阱里。 但显然身后的人腕力虚弱,席恩在脑袋埋进浴缸的前一秒,飞快扭住他的手,转身试图将他压制,不料手臂尖锐一痛,竟被一把薄薄的刀片割了条口子。 席恩吃痛的瞬间,杜玉一把抓住他的面具,一腿抵住他的下腹,使出浑身力气将他仰面按进水中,另一手抬起来就要割他的颈脉。 席恩呛了一大口水,迅速扭头挣开面具,好让杜玉看见自己的脸。 不出所料,杜玉捏着刀片的手停在了半空。 席恩没有动,隔着水面望着他。水波摇晃着,刺得眼睛生疼,有些看不清杜玉的脸,但杜玉抓着面具的手依旧按在他脖子上,没有拿开的意思。 水面摇晃了十几秒才停下来,席恩在水里吐出几个泡泡,终于忍不住想仰起身子,却发现杜玉依旧按着他。 照这样下去,不溺死,颈椎也快断了。 席恩缓缓抬起手,想推开杜玉。可还没碰到,杜玉便自己退了两步,坐倒在水池下。 “你……就是男爵?” 席恩浮出水面后,听见杜玉有气无力却带着嘲讽的声音,问了一句,接着又变得无比冰冷,直呼出他的名字。 “席恩·艾尔伯塔,”他说,“我真想……杀了你……” 1 第十一章 瓜葛 “席恩·艾尔伯塔,”他说,“我真想……杀了你……” 席恩扯过毛巾擦头发,没有回话,心中却如芒刺缠绕,疼得抽搐。 没错,伊万还记得他。 要不然这句话能是什么意思? 席恩特别想解释,把当年的一切都解释清楚。他背叛伊万的原因,以及这两年一直在寻找他,从没放弃过。 但那双凛冽的黑色眼瞳只让他想起一件事——他杀了伊万。 叛徒,早晚都得死。这是伊万的原话。 席恩背叛了这个世界上最容不得别人背叛的人,又怎么有脸祈求他原谅? 杜玉倚在水池下,扔掉手里的刀片,重重地呼吸着。 席恩这才发现他浑身湿透了,苍白的皮肤下渗透出异样的红,嘴唇也红得能滴出血来。 席恩没有出声,将刀片捡起来,放在洗漱台的镜子后面,看到被拆开的剃须刀,又扭头看了看浴缸里掺杂着红颜色的水,忽然想到什么,急忙俯身察看杜玉的身体。 杜玉的衣袖上浸出几缕血迹,居然是用自残的方式让自己维持清醒。席恩心里一疼,想要将他扶起来,手刚碰到杜玉的身体,对方却猛地颤了一下。 “别碰我!”杜玉向后蜷缩起来。 “……你被灌了烈性的药,这样熬着只会越来越痛苦。”席恩四处看了看,扯下墙上的浴巾,裹在杜玉身上。 “先起来。”他将手放在杜玉的肩膀和膝下,缓缓将他抱起来。 隔着浴巾,依然能感觉到杜玉身上滚烫的温度,席恩不禁心跳加快,隐隐期待着能发生些什么,却被杜玉锋利的眼神削去了一半胆子。 杜玉钻进被窝后就再也没动弹,只时不时发出难以抑制的吐气声。 席恩坐在床边,有些着急上火,忽而听杜玉叫了他一声,立即俯身凑过去。 “滚……出去。”杜玉紧紧闭着眼睛。 好像一盆冷水当面泼下来,席恩不禁面部抽筋。居然有人叫他滚出他自己的房间,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他堂堂黑手党老大,岂能说滚就滚? “好吧!”席恩咬了咬牙,拿起杜玉脱下来的湿嗒嗒的衣服,走进衣帽间。 艾萨克制作的毒剂几乎没有解药,催情药更不可能有,席恩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帮他。 不过按照惯例,艾萨克制造的新药都必须经过席恩的眼,而库珀说,只在黑蛇的地盘见过这种药,这话说得实在微妙。 自伊万离开后,曼桑迪的地下势力开始动荡,有不少人想尽办法与黑蛇结盟,这也是黑蛇现在肆意妄为的原因之一。 但席恩解决了克罗尔——这个巴结黑蛇的最大势力,张显了强硬的手腕与力量,底下的人也就安分了许多。 席恩想亲自掌控黑蛇,就像伊万那样,但总有人暗中将曼桑迪的地下信息透露给黑蛇,最机密的信息也不例外,这让席恩愠怒而不安。 他已经抓到了叛徒的尾巴,就在身边的人当中,今天的女人只是一个警告。 席恩将衣服放进洗衣机,自己也换了睡袍,接着开始吹头发。 吹风机轰轰的响声充满了衣帽间,金色的发梢如麦浪一般起伏着,思维也跟着旋转。等头发干了,下一步计划已经成形。 席恩拔掉插座,轰轰的声音没了,却听见一阵异样的动静。 他探出头,听见卧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闷哼,掺杂着一丝痛苦和难忍,有节奏的起伏着。 席恩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口,眯眼看着床上的人。 还以为他多能忍,这才不到半个钟头。 (此处和谐) 杜玉恍惚地回应着,紧紧贴在脸上的睫毛开始颤抖。他知道有人进犯了自己的领地,想睁开眼睛,费了半天劲,却是徒劳。 身体就像烈火燎过,不由自主地去迎合一切挑逗。 杜玉的屈服就像一张毒网,牢牢网住了席恩的心。席恩越发难以自制,当下便解开睡袍,压在了他身上。 牢固的欧式大床渐渐开始震颤,伴随着一声声短促的低吟,被子滑到了地毯上。 空气中弥散开馥郁的香气,和浓浓的情欲气息。 整个世界都被裹进了巨大的糖果里,甜美腻人,欲罢不能。 天亮的时候,杜玉醒转,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四肢如同陷进粘稠的蜂蜜里,软软的不想动弹。 他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努力回忆了好久,终于想起艾萨克开枪打死了威尔,自己则被打得半晕拖进了艾萨克的房间。 神经猛地一绷,发现手里握着另一人的手,二话不说,翻身就是一脚。 席恩睡得正香,肚子忽然遭人一脚猛踹,差点喷出隔夜饭不说,直接一轱辘从床上滚了下去。 杜玉也跟着翻身掉在地上。爬起来时,白茫茫的雾气从视野中退去,依稀能看清东西了。再朝床对面望去,一把金灿灿的头发从床沿下冒出来,接着是一双紧皱的眉毛,和睡眼朦胧的蓝色眼睛。 “……你是回光返照么,一醒来就有这么大的力气?”席恩慢慢爬起来,捂着肚子说。 杜玉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再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又到了东郊的别墅里,窗外是那颗挺拔的古银杏,阳光熹微,已是清晨。 “怎么回事?”杜玉警惕地看着他。 席恩愣住:“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杜玉努力想了想,只能记起艾萨克那张扭曲的脸,后来就像在做梦,和一个人在浴室里打了一架,再就没有了…… 杜玉看着席恩,席恩也默不作声地回望他。 两人对视了足有半分钟,杜玉忽然浑身一颤,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然后眼睛浑圆地瞪向席恩,大吼道:“混账!!” 一边捡起旁边的枕头,用力砸过去。 席恩挨了一下,没有出声,弯腰又把枕头捡起来放好。 “去把我的衣服拿来!”杜玉气得发颤,胡乱抓来被子,挡住了身上一块块紫红的痕迹。 席恩还是没说话,披上睡袍,乖乖出门拿衣服去了。 房门关上后,杜玉两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昨晚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中,包括他是怎样主动搂住席恩的脖子,紧紧贴过去,或是用腿钩住席恩的腰,去迎合他两腿间的事物……一身血气骤然冲到头顶,连死的心都有了! 杜玉一把用被子蒙住头,感觉自己的体温几乎能把床点燃。 他居然……和一个男人上了床?!那个人……还是昔日背叛自己的混账手下!!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席恩送来衣服时,看见杜玉将自己缩成一团藏在被窝里,不知他到底什么心理,不敢贸然说话,于是只拍了拍床头,轻声说:“你的衣服。” 杜玉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掀开一条缝,冷冷道:“教授,就算是为人师表,你也不该趁火打劫。” 席恩哼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反而让杜玉更加不爽,掀开被子就给了他一拳,刚好打在之前踹过的位置上,席恩的脸瞬间绿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5节 “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杜玉看着他,“所以也希望你忘掉这件事。” “怎么可能?”席恩跳起来,“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你可以恨我,但绝对不能逃避我,伊万!” 话音落下,杜玉诧异地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你叫我……叫我什么?” 席恩沉了口气,坦白道:“伊万,我知道是你。” 房间蓦然陷入沉寂,杜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席恩却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他。 令席恩意外的是,杜玉没有提任何问题。 穿好衣服,他只冷淡地瞥了席恩一眼,然后径自走出门。 席恩跟在他身后,心情忐忑,发现他要离开别墅时,飞快地朝门外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心领神会,立即挡住了大门。 杜玉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让我走。” 席恩摇摇头,“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先吃早饭吧?”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杜玉揉了揉太阳穴,浑身的细胞都在躁动。第一次被打开的下身还在隐隐作痛,他忽然觉得疲惫,对眼前一切都索然无味。 为什么上帝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又让他重新陷进这个男人身边?好像做什么都没意义了。 他现在很烦躁,只想快点回家,一个人静一静。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杜玉转过身凝视席恩,面无表情地说,“席恩教授,我不认识你所说的伊万。如果你不能忘掉昨晚的事,就再找别人睡一次,但是请放了我,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席恩看见他的眼神,那一刻,既没有憎恨也没有依恋,就那样空空的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心里陡然一冷。 见杜玉不顾保镖阻拦要往外走,席恩握起拳头,朝他大喊:“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 杜玉一把推开保镖,头也不回地说:“你没罪!” 没罪。 解决了万恶的黑手党老大,你何罪之有? 席恩,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这次,就放过我吧! 1 第十二章 耐心 昨天的事如果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这个人也许早已屁滚尿流地逃离曼桑迪保命去了。但杜玉只能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翻书做笔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没有离开曼桑迪的资本,甚至,如果得不到奖学金,他连书也念不成了。 席恩在台上讲课,英俊的外表和沉稳的嗓音吸引了一大批女学生,但杜玉不愿去看他,即便席恩敲着投影仪喊“请看这个案例”,他也只是敷衍地瞟一眼就算了。 如果能申请换班就好了。杜玉想。 课间换教室的时候,班长找到杜玉,递给他一部手机。 “这是席恩教授让我给你的。” 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班长笑着,将一部黑色小直板放在杜玉手上:“席恩教授说你把这个落在打工的地方了,他碰巧捡到。” 杜玉看着手机,说了声谢谢,转身却将手机送给了同班的莱拉。 “给我?为什么?”莱拉惊讶地打量手机,红褐色的马尾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 “席恩教授说你家里条件不好,想资助你。”杜玉答。 “真的吗?!”女孩欣喜若狂地捧着手机,“太好了!我要亲自向教授道谢!” 杜玉笑了笑,抱着课本离开了。 下一节是经济法,杜玉进了教室后照例坐在后排,开始看书。 不一会儿,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杜玉抬头看了一眼,打扮漂亮的短发女孩也在看他。 “艾丽……”杜玉合上书。 “嗨,杜玉。”她一笑,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两个酒窝,“我想打听威尔的事,他今天没来上课,手机也关了,你知道吗?” “……”杜玉一时无言以对。 该怎么说? 威尔转学了?去旅游了?还是直接说他死了。 艾萨克那张扭曲的笑脸再次浮出脑海,还有威尔倒地时死不瞑目的表情,紧紧抓着钱包的手,冒血的头颅,还有他生前一脸严肃地对杜玉说过的话:“你不会懂的!那张照片可能是我对哥哥唯一的回忆!” 好不容易镇压的烦躁情绪忽然又一股脑儿涌了出来,堵在心头。 杜玉心烦意乱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艾丽眨眨眼,问:“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威尔在干嘛,可能翘课打游戏去了。” “呵,有可能!”艾丽点头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说:“他不是你的邻居嘛,你回去了跟他说声,我还想去动物园玩,看这周末行不行?” “……嗯。”杜玉答应道。 “谢谢你啊!”艾丽两手合十顶在下巴上,一脸期待地眯起眼睛笑。 前排的男生忽然转过头,看了艾丽一眼:“哟,艾丽,又来搭讪黄种小子了!” 艾丽瞪着他:“说什么呢!” “不是么?”男生捋了捋刘海,狭长的眼睛在艾丽胸部左右瞟着,“小艾丽真是饥不择食,黄种货色也不放过!” “住嘴!”艾丽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希尔,这里是学校,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 希尔晃了晃腿,无赖地将头转了回去,一边低声道:“别以为你在酒吧陪睡的事情没人知道!” 声音很小,艾丽却浑身紧绷,一巴掌按住希尔的肩膀:“你说什么?!” “操!别把你的脏手放在我身上!”他一跺脚,起身就准备推艾丽,伸出去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向外一扭,一阵抽筋的痛。 杜玉捏着希尔的手腕,冷声道:“快上课了,请你坐好。” 希尔咬牙瞪着杜玉,努力将手臂向内转,试图挣开杜玉的手,结果使了吃奶的劲,不但没挣开,反而疼得呲牙咧嘴。 “放开!”他大叫一声,另一只手去扒杜玉的手背,杜玉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两手用力一旋,将希尔转了一圈,摔在座位上。 “咚!”一声闷响,班里的人惊奇地朝后望去,刚进门的女老师也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希尔看见老师,立即扯着嗓子告状:“老师他打我!” 艾丽也马上反应过来,指着希尔大喊:“是你先动手的!” 女老师怒上眉梢,叉腰看着两个破坏自己讲课心情的男生,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两个,去主任办公室解释吧!” 于是,席恩整了整桌上的文件夹,靠在皮椅上,望着桌子对面的两个学生,“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希尔指着杜玉,抢先开口:“他无缘无故打我!” 杜玉没有说话。席恩翘起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希尔瞧见班主任的眼神,以为他信了,随即信口雌黄:“艾丽跟我聊天,杜玉就莫名其妙地发火,肯定是嫉妒了!看他把我的手抓成什么样了!”说着抹起袖子给席恩看。 席恩懒得理会他,只淡淡瞥了一眼,开口道:“行了,你回去上课吧。” 希尔暗暗得意,走之前还不忘朝杜玉呲一下牙,像一只赢了决斗的大猩猩。 办公室只剩下杜玉和席恩,安静了片刻,杜玉叹了口气:“我也去上课了。” “你不能走。”席恩从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手机,放在桌上,“要走,就把这个一起带走,而且要保存好,不准再送人。” 杜玉动了动眉毛,没想到他居然从莱拉那把手机要回来了,不禁冷笑一声:“你脸皮可真厚。” “过奖了。”席恩跟着抬了下嘴角。 杜玉走上前,拿起手机,按了关机键,然后揣进兜里:“好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席恩一脸便秘色:“保持开机。”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教授。”杜玉无辜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曼桑迪郊区,黑蛇支部。 漆黑的房间里,回荡着放映机咔嗒咔嗒的响声。 莫瑞尔坐在地毯上,斜倚着沙发,一头接近银白色的头发在放映机的照耀下仿佛披了层荧光,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放映机的光打在墙壁上,映出几个玩耍的孩童,他们在草丛中嬉戏,笑得天真烂漫,即使没有声音,也能想象出他们铜铃般的笑声。 画面里有一个高个儿的金发男孩,长相俊美,甚至比在场的女孩子还要漂亮。他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正打算带他爬一颗大树。 莫瑞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金发男孩,慢慢朝画面靠去。 “真美啊……” 终于,他靠在墙壁上,伸手抚摸画中的男孩,投影的光打在手背上,他又将手翻过来,试图握住那些光。 “席恩……席恩……” 他轻声唤着,一手去抓那些光。 (此处和谐) 两个人抱着倒在地毯上,情欲未尽地喘息着。 没过多久,莫瑞尔平静下来,从男人怀中爬出。 “表现得不错。”他解开布条,一双水亮的紫色眼睛微微眯着,“也许是我之前杀的人把你吓着了,你看,我的游戏就这么简单,不是么?” 男人点点头,埋着脸不敢看他。 “好了,我下次还会找你玩的。” 莫瑞尔用脚趾碰了碰男人的胸膛,然后提好裤子,关掉了放映机,窗帘随之缓缓拉开,明媚的光线充满整个房间。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莫瑞尔理了理头发,喊道:“进来!” 一个身穿黑色军装的男人走进来,先朝莫瑞尔敬礼,才递出一份黑皮文件夹,“上校,您要的调查报告。” 莫瑞尔接过来,粗略地翻了几页,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才盯着仔细看。 那一页上写着席恩的名字。 莫瑞尔看了两分钟,微微皱起眉头,“大学教授?他跑去当教授是什么意思?” 疑惑了一会儿,又兀自笑起来:“呵呵呵,席恩教授?这个称呼也挺可爱的!真想看看,你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席恩教授。” “教授……好。”杜玉走进餐厅时,和席恩打了个照面。 席恩刚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整个脸被撑得鼓囊囊的,一时间形象全无。正拧开水杯,想将蛋糕冲下去,杜玉已经收回视线,径自走向打饭的窗口。 席恩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着杜玉,等他端着餐盘挑了位置坐下后,席恩拎着水杯走了过去。 杜玉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金发男人,眼角一跳:“难道你还没吃饱?” “饱了。”席恩垂下眼睛,语气有些生硬。 杜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打算自己换个位置。 “别走!”席恩抬起手想抓他的胳膊,手顿了顿,又放下了,“你坐这,听我把话说完,听完了,要走要留随意。” “你要说论文的事吗?”杜玉问。 “不是,我想跟你……” “那就别说了。”杜玉打断他,“我只是你的学生,教授,学业之外的问题不需要找我商量。” “……” 席恩哑口无言地望着他,肚子里的话瞬间消磨殆尽,只剩下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盘旋在心尖上。 那丝情绪很快化成一个声音,在席恩脑海中回荡:你失败了,席恩,你永远也得不到伊万,得不到他的人,更得不到他的原谅! 他望着杜玉离开的背影,眼中忽然闪出一股莫名的焦躁,但眨眼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下来,席恩。”他低声劝慰自己。 要得到伊万,还需要更多的耐心才行。 1 第十三章 邻居 杜玉这几天过着规律的三点一线生活,学校——蛋糕房——公寓。 经过上次艾萨克的事件之后,蛋糕房的老板不再刁难他,甚至允许他提前下班回去复习期中考试,也算是因祸得福。 但杜玉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 每次回到公寓,看着对面紧锁的防盗门,心中就腾起一片寒意。 每天晚上睡觉时,耳边静得可怕,忍不住想起在地下夜总会度过的那个晚上,思维总会被席恩充满野性的脸庞束缚,还有次日早上席恩的那句话:“伊万,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喜欢”这个词,对杜玉而言太过奢侈。 他从一个黑手党老大变成一个普通的亚裔少年,这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席恩居然一早就知道,那么席恩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为了玩弄他而编织的陷阱。 杜玉不敢轻易相信。 今天下午天一直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杜玉从蛋糕房出来后一路走得很快,却还是赶上了瓢泼大雨。他顶着书包,在淋成落汤鸡之前跑进了公寓。 “你没带伞啊?”公寓管理员赵雯探出头看了看他。 “忘带了。” 杜玉甩掉头发上的水珠,路过窗口时,赵雯叫住他,紧接着递出一杯热茶,“先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印着卡通图案的一次性纸杯冒着淡淡的白气,杜玉接过杯子,笑道:“谢谢你。” “不用谢!”赵雯坐在窗前,仰头看着他,“你对面的男孩搬走了,你知道吗?” 杜玉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但赵雯双眼一亮,接着说:“不过今天又来了新房客,你真该看看他,简直太有味道了!” “……有味道?”杜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很有男人味!”赵雯笑得春光荡漾,“他不光长得好,还是个大学教授,举止优雅,谈吐大方,害得我差点返老还童去犯花痴了!” 杜玉握着纸杯的手明显僵了一下,半天,才慢吞吞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赵雯翻了翻登记用的小册子,“嗯……席恩·艾尔伯塔,没错,就是这个。” 杜玉没再说话,安静地喝完了茶,转身上楼。 又来了,席恩总是莫名其妙地缠着他。在学校也就算了,现在居然缠到了他住的地方,除了用“玩弄”形容席恩的做法,杜玉想不出其他词。 对面的门开着,还没走近就能听见吸尘器的嗡嗡声。 杜玉选择无视对面的动静,掏出钥匙开门,只盼在席恩发现自己之前钻进屋子。但很快,吸尘器的声音停了下来。 “杜玉。”取而代之的是席恩沉稳的嗓音。 杜玉没有理他,旋转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才低声回了句“教授好”,却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关了门。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风依旧吹得树枝窸窣摇晃。 杜玉洗完热水澡就开始看书,一米长的茶几上摆满了法律书籍,他埋在书堆中,仿佛被淹没了一般,但怎么也看不进去东西。 席恩就在对面,杜玉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又想从他这得到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杜玉抬头望了一眼,看见一张纸条从门底下滑进来。 他没有理会,继续翻了几页书,才慢腾腾地走过去,捡起纸条。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开机”。 杜玉翻了个白眼,将纸条扔在鞋柜上,坐回去继续看书。 晚上十点的时候,断电了。 头顶的吊灯“啪”一下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杜玉缩在茶几前,呆了一会儿,才摸索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发现走廊里也黑黢黢的,便拿起手电往一楼走。 “总闸的保险丝烧了!” 赵雯蹲在大电箱跟前,看见从楼上下来的光亮,焦头烂额地喊了一声。 “需要帮忙吗?”杜玉问。 “哦,是你啊……”赵雯站起身,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备用的保险丝了,我得打电话叫电工,你回屋等着吧!” 杜玉拿手电照了照电箱,“大概需要多久?” “快的话半个小时。” “哦……”杜玉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放弃了继续学习的念头。 回到三楼时,迎面过来一道光照在杜玉脸上,杜玉眯起眼睛皱了皱眉,见席恩举着手机,狡黠地望着他笑。 “你有蜡烛吗?”席恩问。 “没有。”杜玉和他擦肩而过,开门进屋。 席恩在他关门的瞬间,一手扶住门框,轻轻抵住门:“那你怎么看书?” “不看了。”杜玉脑袋上的青筋跳了跳,真想直接摔门夹断他的手指。 席恩完全看不见杜玉冒火的眼睛,继续笑道:“我这里有应急灯,可以借给你。”说着,弯腰拎起脚边的四方形矿灯,“咔嗒”一声按亮了。 小小的矿灯完全不逊于天花板上的吊灯,整个门厅都被照亮了,也映亮了席恩的脸——金色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好像刚洗完澡,脸上飘着淡淡的红,光影相交中透着异样的魅力。 “教授……”杜玉眯起眼打量矿灯,“刚搬来就准备得这么齐全,该说你有先见之明,还是心机叵测?” 席恩挑起眉角,直接忽略了杜玉话里的意思,举起矿灯便往屋里走:“要用就用嘛,不需要这么夸我,不过我也要看书,只能和你一起用了!” 杜玉凌乱了一下,完全没料到席恩的脸皮厚到这种地步,刚要追上去捞他,他已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腋下夹着的书,翻开来看。 “你有完没完?”杜玉满脸的愠怒。 “什么?”席恩无辜地翻起眼睛望着他。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不如痛快点!你想要什么?或者想让我离开曼桑迪?把话说清楚,别再纠缠不休!” 杜玉捡起他放在茶几上的矿灯,一下子扔进他怀里。 席恩揉了揉被砸疼的肚子,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你的意思是,我要你做什么都行吗?” “只要你滚出我的视线!” 杜玉说话毫不客气,尽管他知道,如果席恩跟他动真格的,他就算有九条命也玩不过席恩,但他就是不愿选择顺从,就像在赌气一般。 “好!”席恩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将杜玉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我要你回到伊万的位置,重新掌管曼桑迪!” 杜玉怔怔望着他,眼中汇集着疑惑和嘲讽的情绪一闪而过,却忍不住冷冷笑了出来。 席恩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见他迟迟没有回复,便又坐回沙发上。 “这不是你想要的。” 杜玉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且笃定:“你走到现在这一步,难道就是为了对我说‘回来’?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笑话吗?” “这不是笑话。”席恩将视线放在书上,握着书的手不觉间开始用力,“当初我不杀你,你也会死,既然如此我宁愿亲手送你归西,还能得到让你重生的机会。” 杜玉匪夷所思地凝视他:“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登上曼桑迪之巅的吗,伊万?”席恩动了动睫毛,湛蓝的眼睛如同眺望着最久远的时空,有些失神。 “你杀了一个名叫奥德里奇的男人,从他开始,一步步吞噬这座城市的金钱和欲望。你还记得吗,伊万?” 记得,当然记得。 杜玉哽咽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奥德里奇……这个名字,杜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毁了他的尊严,给他制造了永远无法磨灭的梦魇,他杀了他,绝不后悔! 席恩看着杜玉有些发抖的拳头,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奥德里奇的儿子——巴顿·菲尔德,从你掌权开始就策划着一场谋反。他和奥德里奇一样,奸诈狡猾,嗜血残忍。” “巴顿知道,黑蛇是你致命的弱点。你可以控制黑蛇为自己卖命,黑蛇也能通过你来操纵曼桑迪,所以他想方设法找到了黑蛇的核心。当然,我后来才知道这个核心是谁。” “然后另一边,克罗尔那只贪婪又懦弱的畜生,为了讨好巴顿而背叛你,他们联合起来将你逼上绝路,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 杜玉低着头没说话,后背像结了层冰一般寒冷刺骨。 席恩讲的这些他都知道,除了那个幕后黑手——巴顿·菲尔德。杜玉怎样也没料到,奥德里奇的儿子居然有这么大能耐,能从他眼皮底下挖走黑蛇和克罗尔。 将这些信息都消化掉,杜玉勉强抬了抬嘴角,望着席恩:“那你呢?我现在比较感兴趣,你是怎么先背叛我,又背叛巴顿,再咬下曼桑迪这块肥肉的?” 席恩僵了僵,皱紧眉头,说:“伊万,你还不明白吗?我那时候根本没有力量帮助你,我只能用刻着咒纹的子弹杀了你,让你重生!” 杜玉摇摇头,“让我重生?亏你能找到这么荒唐的理由……” “这不荒唐!”席恩有些急躁,“你看,你不是回来了吗!我为你保留了一切,你见过那栋别墅了,那是你以前的家,我没有改变分毫!” 话音落下后,屋里只剩席恩略显粗重的喘气声,和窗子上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杜玉转头看看窗外,乌云遮掩天空,城市的灯火在雨中显得朦胧又迷离。 “你并没有为我保留一切。”许久,杜玉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至少你变了,席恩……你已经不再是那个顽强又单纯的男孩了,你变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1 第十四章 贝卡定律 床头的闹铃高亢地叫起来,杜玉翻了个身,将闹钟关掉,又过了好一阵,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天刚亮,屋外还有清脆的鸟鸣。 他拖着脚步走到卧室门边,发现门被反锁了,这才想起昨晚席恩没有离开,他束手无策只能关门睡觉,但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意,就好像门外装了一颗定时炸弹。 杜玉靠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很安静,于是小心翼翼地开门走了出去。 ……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自己家摆出一副做贼的模样? 杜玉咬牙走出卧室,却被面前的场景怔住了。 茶几上的书被整理成两摞放在一边,而茶几正中央,一盘金黄的荷包蛋和一杯牛奶正冒着热气,两米开外就能闻到诱人的饭香。 杜玉的肚子忍不住叫了一声,急忙四处看看,发现席恩不在,迟疑了片刻,才走到茶几前端起牛奶嗅了嗅。 席恩为什么要做这些?难道真的想让他变回伊万,所以做这些来讨好他? 说实话,席恩昨晚说的那些事,他至今没有完全理解。 他养成了无法轻易相信别人的习惯,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而伊万死之前,亲眼所见的是席恩背叛了他,替电话里那个人一枪爆了他的头,那一瞬间刻骨铭心的痛,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能冲击四肢百骸。 杜玉缓缓咽下一口牛奶,很香,胃里暖暖的。 忽然有点疑惑,他现在面对席恩到底该是什么心情?怨恨不起来,信任不起来,想将他作为老师去尊敬,对方却不给他机会。 嗡—— 玻璃茶几下面传出一阵震动,接着响起动听的八音盒旋律。 杜玉弯腰看了看,发现席恩送给自己的那部手机正躺在茶几隔板上欢快地唱着歌,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y dear theon(我亲爱的席恩)”。 他眼角抽了抽,拾起手机,按了接听。 “杜玉,吃完早餐了吗?”席恩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飘了过来。 杜玉望着那盘金光闪闪的荷包蛋,挑刺道:“颜色不错,就是形状太丑了。” 那边安静了两秒,忽然传出一阵轻笑:“好,我知道了……吃完了就下楼,我送你去学校。” 杜玉走到窗边,朝下望了眼,看见席恩的白色小轿车停在公寓门口。 “不用了,几步路的距离,我自己走。” “怎么,老师的车你都不敢坐?” “……”杜玉按住窗台,几根指头轻轻敲了敲,“教授,这么短的路程也要开车,小心老了以后患心脑血管疾病。” 那边再次陷入沉默,杜玉没有理会,直接挂了电话。 下了楼,杜玉将钥匙交给管理员,刚准备出门,却见席恩靠在玻璃门上,抱着手臂,一脸温柔地望着他。 他不禁冒出一身鸡皮疙瘩:“你在这干嘛?” 席恩抬抬下巴,理所当然道:“为了有个健康的身体,我决定步行去上班。” 杜玉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丢下一句:“谁理你!” 席恩笑了笑,取下别在领口的墨镜,戴上后,飞快跟在了杜玉身后。 虽然还是清晨,街上已经忙碌起来,上班的人和上学的人川流不息。 席恩走在街边,一身白色衬衣,耀眼的金发,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再加上他男模一般的身材,墨镜也遮不住的英俊五官,回头率简直爆表。 杜玉走在前面,总感觉身后跟了一坨烫手的芋头,不由地加快脚步,想甩掉他。 公寓到大学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却好像走了两个世纪,杜玉一进学院立即扎进班里,这才和席恩分道扬镳。 “怎么了,杜玉?”艾丽见他一脸解脱的表情,忍不住凑过去,“今天可是经济法的期中测验,你还能这么淡定?” 杜玉愣了愣,“……不是下周吗?” “你记错了吧!”艾丽好笑地望着他,“是今天啊,没看大家都在临阵磨枪吗?” 杜玉四处望了望,班里其他人似乎早就到了,此刻正埋头刷刷地翻着书,一副决战在即的样子。 猛然回忆起上节经济法课,他和希尔因为打架被送到了办公室,错过了考试通知,后来回到教室,是班上另一个同学告诉他“下周三考试”的。 杜玉望向那个“好心”的同学,见他和希尔坐在一起偷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不会没复习吧?”艾丽诧异道。 杜玉收回视线,微笑着答:“复习得很充分。” “那就好……”艾丽点点头,又在他身边徘徊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那个,杜玉……我听班主任说,威尔出国留学了,好像和他哥哥一起……这事你知道吗?” 杜玉摇了摇头。 艾丽叹息一声,垂下头,两只手不自禁地捏着衣角:“我把他当好朋友,他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简直是个傻瓜……”鼻头一酸,竟红了眼眶。 杜玉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却见艾丽又抬起头,摆手道:“我还想跟他道谢呢,看来没机会了……那就这样吧,我也去临阵磨枪了!” 没等杜玉说话,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前面的希尔忽然转过身,朝杜玉丢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砸在他肩上。 杜玉冷冷瞥了他一眼,捡起纸团,见上面写着字,便拆开看了看——“这只是个开头,黄种小子,劝你准备好纸尿裤,放学还有你好看的!” 杜玉抬起头,见希尔痞子般地舔了舔牙齿,同时伸出中指,朝下点了点,做出一个“走着瞧”的口形。 杜玉不动声色地将纸团揉回去,朝后一抛,纸团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进墙角的垃圾桶中,他同时抬起嘴角,回了一个口形:“你去吃屎吧!” 希尔猛地一拍桌子,正要站起来,却被身旁的人按住了:“别冲动!等出了学校,你爱怎么折腾他都行!” 希尔狠狠地瞪了杜玉一眼,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杜玉却低下头看书,眉毛也没动一下。 经济法的期中测验结束之后,只剩一节法理学。 教学楼里人头攒动,杜玉随着人流缓缓走着,前往下一个教室,眼神略过前方的人群时,忽然看见一个发色奇异的男生。 不止杜玉一人注意到了那个学生,周围也有几个女生小声议论起来。 “那是染出来的颜色吗?好漂亮!” “是啊,浅浅的,像月光一样……” “他是我们学院的吗,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杜玉眯起眼睛望着那头银发,一种莫名的不安情绪浮上心头。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6节 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黑蛇的首领弗雷有一头银白的头发。 弗雷的家族拥有极其罕见的银发紫眸基因,这种基因让他们看起来年轻俊美,但实际年龄往往超过预想。 杜玉蹙起眉头望着那个人,那不是弗雷的背影。 作为弗雷的故交,他十分肯定。 到了走廊与楼梯的交叉口,那个银发男生转身朝楼上走去。楼上全是老师的办公室,没人往上走,因此他的背影格外突兀。 不知怎么,杜玉忽然想到了席恩,下意识便跟了上去。 跟到三楼转角,男生直接进了席恩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杜玉站在门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席恩正在讲电话,背靠办公桌,听见门响时,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动作却僵住了。 “我待会儿再打给你。”他对那头说了一句,接着挂掉电话,盯着桌子对面的银发少年,声音陡然低了八度:“你来干什么?” 莫瑞尔扬起嘴角,不紧不慢地绕过桌子,坐在了席恩的皮椅上。 “啊,原来当教授是这种感觉!”他转了转椅子,仰面看着西恩,两只纤细洁白的胳膊放在腿上,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席恩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拿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走到沙发前坐下。 原本席恩的办公场所和学院里其他老师在一起,后来他感觉有些吵闹,就换成了单人办公室。此刻他真希望自己没有换,因为和莫瑞尔独处,总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喂,席恩,你都没时间参加我的宴会,怎么有时间在这当教授?” 莫瑞尔抱起手臂趴在桌上,紫色的眼瞳如同两颗迷人的紫水晶,眨动时流光溢彩。 席恩点了根烟,既没有回话也没有看他。 于是莫瑞尔撑起脑袋望着他,视线从他夹着香烟的手指上,缓缓移动到他轮廓分明的唇线上,越看越入迷,简直想变成一缕烟雾,在他充满魅力的唇边逡巡游荡。 “莫瑞尔,”席恩突然开口,“你杀了我送去的人,还有脸过来找我?” 莫瑞尔顿了顿,埋怨道:“我杀了那个小丑,是想让你过来教训我,但你没动静,我就只能送上门来让你教训了……” “哦?那我该怎么教训你?” “怎么样都行!”莫瑞尔兴奋地跳起来,跑到席恩身边。 席恩按灭了香烟,站起身,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声音格外响亮。 莫瑞尔踉跄着退到桌子边,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捂住脸,活活被这一巴掌给怔住了。 “这一下是让你记住,曼桑迪的地界还轮不到你撒野!” 席恩上前两步,揪住他的衣领,正欲抬手再给他一巴掌,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冷哼一声,松开了莫瑞尔。 “进来!”席恩坐回皮椅里,直接忽视了还愣在原地的银发少年。 不料推门进来的竟是杜玉。 席恩清了清嗓子,还没问什么事,杜玉已经走到桌子前,递给他一本厚厚的法理学教科书。 “佩奇老师说您要用这本书,让我送来。”杜玉的目光从银发男孩脸上一掠而过,停在席恩蓝宝石般的眼睛上。 席恩莫名其妙地接过教科书,对上杜玉的视线,却见他飞快地使了个眼色。 “老师说您需要的内容已经做了标记,在102页和最后一页。”杜玉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席恩将椅子转了个角度,翻开书,只见102页上圈着一个课外小趣闻——“贝卡定律:放弃有时比争取更有意义。” 他眯起眼睛,继续往下看。 这个定律有一个很经典的案例: “在印度的热带丛林里,人们用一种奇特的狩猎方法捕捉猴子:在一个固定的小木盒里面,装上猴子爱吃的坚果,盒子上开一个小口,刚好够猴子的前爪伸进去,猴子一旦抓住坚果,爪子就抽不出来了。人们常常用这种方法捉到猴子,因为猴子有一种习性:不肯放下已经到手的东西。” 席恩淡淡扫了眼站在一边的银发少年,继续翻到最后一页,杜玉清秀的字体赫然映入眼帘: “你无法掌控黑蛇,就不要去激怒他们,你这个白痴!” 1 第十五章 表白 下午。 下课铃刚响,杜玉就看见门口有一颗熟悉的脑袋冒出来,左右张望着。 深灰色的卷发,脸蛋上有两坨雀斑,杜玉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和他一同在蛋糕房打工的收银员凯文。 杜玉朝他招了招手,那颗脑袋一愣,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门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杜玉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 凯文提了提自己的单肩包,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老板那里有你的资料,曼桑迪大学法学院a班,你可真牛逼!” 杜玉笑了笑,拎起书包和他一同出门。 “我之前去蛋糕房,拉斐尔说今天让我俩休假,刚好我家就在大剧院那头,顺道过来跟你讲声,免得你白跑一趟!” “休假?”杜玉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下午4点钟,如果不用兼职,忽然腾出这么多时间,让他有些茫然。 “嗯,蛋糕房好像要停业装修,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至少可以休息一周!”凯文幸灾乐祸地挥了挥拳头,转眼看到杜玉在整理帽子,不禁纳闷地指了指:“你怎么一直戴着它,不热吗?” “哦,习惯了。” “还挺酷……”凯文绕到他面前,倒退前进,边走边打量他,“这不会是今年新款wodonble街舞套头帽吧?看不出来啊你小子!” 杜玉听得耳朵打结,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能给我戴戴吗?”凯文忽然一脸乞求地望着他。 “……”杜玉沉默片刻,摘下了帽子。 帽子递到凯文手里时,隔着面前的人,杜玉看见席恩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学院门口。 和早上一样,席恩斜靠在门边,衬衣的袖子挽至肘处,线条坚韧的小臂抱在胸前,神色柔和,金发几乎与身后的阳光融为一体。 杜玉拍了拍凯文的肩:“你在这等我一下。”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 凯文喜滋滋地盯着帽子,连声道:“好好。” 席恩看见杜玉朝自己走来,立即直起身子,拿出一本厚厚的法理学教科书,递给他:“多谢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杜玉接过书,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等等!”席恩见他转身,急忙喊住,“不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要去打工。” “什么?不是休假吗?”话刚出口,席恩咬了咬舌头。 杜玉斜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听见路过的女生一边打量这边一边低声议论“帅气的席恩教授”,不禁皱了下眉:“去外面的小路,我有话要问你。” 席恩呆了一下,乖乖点头。 学院之间相隔着一片绿色的小广场,广场上种满了杨柳和低矮的鸭脚木,春夏交替之际,一片生机勃勃。 杜玉顺着广场的小路往前走,直到四周不再有人声,才停下来,转身看着席恩:“蛋糕房的事,你做了什么?” 席恩耸了耸肩:“我想让你休息一下,快期中考试了。”他靠在一棵杨树上,静静望着杜玉。 杜玉移开视线,问:“埃里克还活着吗?” 话题忽然跳跃,席恩顿了一下,才回答:“活着。” 埃里克·伊尔瓦,伊万生前最宠爱的部下。埃里克的位置,是席恩曾经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所以他对这个名字异常敏感。 杜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问:“上午那个银发男孩,是弗雷的什么人?” 席恩半眯起眼睛,嘴角滑出一抹笑:“你不问埃里克在哪,过得怎么样?” “我只要知道他活着就行了。” 杜玉侧身靠在席恩对面的树干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石子路,离得不远不近。 “纠正一下,上午那个不是男孩,是男人。”席恩笑了笑,回到杜玉之前的问题上,“他是弗雷的弟弟,黑蛇的傀儡首领,莫瑞尔·葛林。” “果然……” 杜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在斟酌着什么。 席恩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一手撑住树干,把他的魂召了回来:“杜玉,你在怀念以前的生活?” 杜玉盯着他架在自己面前的胳膊,冷冷拍开:“没有,我要走了。” “你说谎!”席恩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回树干上,“你以为换了层人皮就可以摆脱一切吗?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你天生就是阴谋家、军事家!一个绝对不会平凡的人!” “你放手!”杜玉抓住他的胳膊,想要甩开,席恩却更近一步,将他压在树干和人之间。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席恩俯下头,见他拼命将脸转向另一边,便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那张脸拧回来面对自己。 杜玉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接触到这突变的目光,席恩恍然记起杜玉的禁忌——不能碰他的脸。可眼下一旦松手他就会逃跑,席恩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将手移到他肩上,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杜玉的身体很僵,席恩抱着他,只觉得怀里的身躯十分瘦小,好像再用点力就会捏碎。 和最初在别墅里一样,杜玉的呼吸变得没有节奏,重重地喘着气,仿佛要把肺吐出来一般。 席恩紧张地拍拍他的后背,想要安抚他,不料这个动作却令他反应加剧。 “别碰……别碰我!!”杜玉头上的冷汗一层层滚落,他用力推开席恩,踉跄着扶住树干,喉咙里一阵干涩,弯腰呕吐起来。 席恩一惊,想伸手扶他,却不知该扶哪里,两只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着,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就像个废物。 几乎过了一刻钟,杜玉的呼吸才平缓下来,他慢慢直起身,面色苍白得吓人。 “你……”席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改口道:“……对不起。” “席恩,”杜玉擦掉额上的冷汗,乏力地望着他,“你如果是真的关心我,就离我远一点……我不欠你的,不管是伊万,还是杜玉,都不欠你的……” 席恩没有说话,没有动。心里忽然像结冰了一样。 杜玉捡起掉在一旁的书包,转身往回走。 “我们!”席恩忽然高声道,“就没有一点可能性吗?” 杜玉愣了一下,却没回头。 席恩依旧站在原地,面朝那棵杨树,拳头捏得很紧:“是我错了!不该说什么让你回到伊万的位置上,那些都是屁话!我只想让你到我身边来!杜玉,我喜欢你,想和你交往!” 杜玉浑身一绷,木讷地回过头。 这虽然不是第一次从席恩嘴里听到“喜欢”这个词,但杜玉第一次意识到,席恩的“喜欢”和他理解的有些偏差。 沉默了半晌,杜玉缓缓开口:“你……喜欢男人?” 这话问得席恩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原本刚才那些话就是他下意识喊出来的,回过神已经烧得满脸滚烫,杜玉又来这么一句,害得他血气不停上涌。 席恩急忙背过身,强作镇静:“是又怎样?”心里早已翻云覆雨只剩一句话:老子就是喜欢你,谁让你是个男人! “……”杜玉揉了揉眉角,“所以,你刚才是在表白吗?” 席恩淡定道:“没错,你的答案呢?” “……”杜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想回答“不可能”,心里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阻止了这句话。 他活了这么久,从没喜欢过什么人。 对他而言最温柔的情感,不过是保护身边的人或教导亲近的部下,但从头到尾,没人能真正接近他。 何况面前这个男人,曾拿枪指着他。 “我不知道……” 过了许久,杜玉才说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确实不想与席恩再有瓜葛,却不知道如何回应对方的感情。刚才心跳确实乱了分寸,却也分不清是错愕还是其他什么。 话音刚落,席恩忽然转过身,脸上是杜玉从未见过的——像是惊讶之中掺杂着欣喜的表情,眼睛亮亮的,从远处眺望着他。 “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回答!”他走近了几步,停在杜玉面前,“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可以等!” 杜玉反倒被他反常的表情怔住了,有些失措。 席恩是认真的。 杜玉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仿佛之前做足了被拒绝的准备,自己却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让他得到一丝希望。 但这样究竟是对是错? 也许自己只是被他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震乱了神,最终还是会拒绝的……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杜玉的思维有些凌乱,试图理顺它,脑海中却闪过无数个人影,那些影子相互叠加,渐渐变成奥德里奇那张扭曲的脸,血淋淋的嘴角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撕扯,对着他嗤嗤地笑。 耳边又回荡起那个男人令人作呕的声音——伊万,我的小黑犬,我实在太喜欢你了! “唔……” 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咙,杜玉抬手覆住嘴,身体绷得僵硬。 又来了,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噩梦,居然在席恩面前连续发作两次。 “我要走了……凯文在等我……”他匆匆转过身,声音弱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努力想些别的,想让自己冷静,可每一步都像踏在沼泽里,步伐沉得让人窒息。 1 第十六章 教授 凯文戴上杜玉的帽子后,跑进洗手间整理了一番,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然后站在教学楼门口等杜玉。 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又转身看了看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低声感叹:“唉,这帽子真帅,要不我也去买一个……” 还没欣赏完,门里突然泼出一团白色液体,将他当头淋了个遍。 他整个人傻在原地,头顶的液体顺着头发啪嗒啪嗒往下掉。在闻出这东西是油漆时,凯文忽然很庆幸自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由远及近,接着有人扯住了凯文的后领。 他还没来得及擦干眼睛看清楚,又有人在他裤裆上狠狠捶了一把,那撕心裂肺的蛋疼简直要了他的小命,直接飚出两行眼泪来:“哇啊啊啊!不带这么玩的!!” “老子就是要这么玩你!”一个充满痞气的声音大喊。 突然有好几只手揪住了凯文的衣服,拖着他往前跑。 凯文吓懵了,只觉得曼桑迪大学实在不是他这种单纯可爱的小孩能待的。 被拖出去了五六十米,凯文听见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声,勉强抠掉脸上的油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校外的马路边。 一张恶霸般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说看,你上午叫谁去吃屎呢?” 凯文不知所以然地胡乱摇头,还没开口说话,一群人围过来,黑压压的遮蔽了天空。 他瑟瑟发抖地蜷在中间,吓得发不出声来。 “哟!怎么这会儿像小鸡一样,看得我好心疼哦!”为首的青年捂着胸口摆出一脸滑稽的表情,惹得周围一片哈哈大笑,片刻又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他大喊:“我告诉你,这里还没人敢跟我叫板!你他妈活得真不耐烦,敢惹我不顺眼?!” 一边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希尔可是市长的儿子,你小子不知道吗?” 凯文更加不知所措了,就算没做错事也吓得头昏脑涨,只是捂着脑袋发抖,脸上血色全无。 希尔半蹲下身,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戏谑道:“如果没有我老爸的吩咐,我在学校就能把你大卸八块!” 说完,捏着他的手腕左右转了转:“手长得挺漂亮啊,不如给你剁掉吧?” 这话一出口,凯文直接吓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希尔先是一愣,然后扯着嗓子大笑起来:“你小子真他妈搞笑!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不如跪下来求爷爷我饶你一命?” “你们在干什么?” 放肆的笑声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希尔回头一看,只见班主任席恩站在校门口,面容生冷地盯着他们。 “切,一个小小的班主任也敢来管我?”希尔低声喃喃一句,接着露出一脸虚伪的笑容,望着席恩说:“教授,这里可是学校外面,您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自己遭殃……” 话音未落,猛然看见从校门内走出的杜玉,希尔顿时愣住了。 “你、你、你小子……”他指着杜玉半天说不出话,又转头看看缩在地上的男生,一步上前揪下他的帽子,“你他妈是谁啊?!” 凯文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帽子下面没被油漆沾到的深灰色头发在风中微微打颤。 看见凯文,杜玉也吃了一惊。 “救命……”凯文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朝杜玉挥了挥,可怜巴巴的。 希尔见自己报仇找错了对象,不禁十分尴尬,为了避免在众小弟面前丢人,他立即一把捞起凯文,大喊道:“杜玉,想救你朋友就给老子跪下道歉!否则……否则我就剁下他一只手!” 杜玉的目光在凯文身上转了一圈,见他除了一脸油漆外好像没受其他伤,不禁松了口气。 “蠢到这种地步还敢出来混?”杜玉看向希尔,嘴角轻蔑地抬了一下,刚想过去胖揍他一顿,书包忽然被人拉住了。 “你身体不舒服,不要逞强。”席恩盯着他,忽而低声道:“希尔是林肯家的次子,你惹不起他。” 杜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希尔的全名——希尔·林肯,林肯市长的儿子。 他虽然连艾萨克都敢惹,但毕竟市长是明面里的人,揍了他家儿子,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被勒令退学。 可是凯文被欺负成这样…… “交给我吧!”席恩松开他的书包,往前走了两步。 “你?”杜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席恩直接走到凯文身边,将他从希尔手里硬扯了过来。 希尔目瞪口呆地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男老师,愣了半晌,才咧嘴大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话音刚落,身后一群男生参差不齐地围了上去。 席恩眉毛也没动一下,淡淡道:“动手的人,要做好全科不及格的准备。” 几个曼桑迪大学的男生立刻蔫了下去,像被戳到了痛处。只剩几个其他学校的,虎视眈眈地盯着席恩。 “干什么呢?!”希尔急道,“我让你们及格就及格,快动手!” 但谁都知道,希尔的老爸为了连任市长,绝不会做修改分数这种给人留下把柄的事,所以几个人勉强挥了挥拳头,谁都不敢先动手。 希尔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个人的后脑勺,一把将他拉开,自己挥拳冲了上去。 可惜拳头还没落实,席恩抬腿便将他踹到了马路上。 谁都没想到席恩一动手就先踹市长的儿子,纷纷怔在原地。一个围着席恩的男生甚至指着他大叫:“你可是老师啊!不能打学生!” 席恩似笑非笑地将目光移过去:“这里是校外,没人会管我的。” 滚到马路上的希尔费了半天劲儿爬回来,抬头看了看电线杆上的摄像头,喘着气说:“给我上!这里有录像,到时候拿给院长看,分分钟开了他……” “哦?”席恩扯了扯领带,“那我可要打得漂亮一点。” 席恩一出手,那些人就只有挨揍的份。 杜玉趁乱将凯文拽了出来,见他糊了一脸油漆,有些愧疚,“先去我家清理一下吧?” “你家……在哪啊?”凯文惊魂未定,说话还打着颤。 “离这只有两条街,油漆干在脸上就不好弄了。” “好吧……”凯文委屈地点点头。 曼桑迪大学对面,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莫瑞尔坐在副驾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席恩·艾尔伯塔,那个正在教训学生的金发男人。 片刻后,将目光转移到路边另一个黑发少年身上。 那个人,上午在席恩的办公室见过。 莫瑞尔打开手机,黑发少年的背景资料历历在目。 “杜玉……”他喃喃念着。 席恩跑到大学当教授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杜玉,恰好是今年入的学。刚才两人又在校门外拉拉扯扯不知说了什么,席恩更是直接出手揍了那帮混混。 能让席恩亲自出马揍人,这个杜玉不知什么来头。 莫瑞尔滑着手机屏,看到最后,忽然咯咯笑起来:“他母亲是个疯子?呵呵,席恩的品味真奇怪!” 莫瑞尔收起手机,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父亲涉嫌毒品交易,畏罪自杀,母亲发疯,被关进精神病院……这件事,如果让全校都知道了,杜玉会不会也跟着发疯呢? “真想看看席恩会有什么反应……”他摸了摸下巴,转头命令司机,“回支部,有好玩的事可以做了~” 司机顿了一下,见他心情颇好,便小声提醒:“今晚不是有笔生意要谈吗?不去的话……” “沙利克!”莫瑞尔的目光忽然结了层冰,右手一把捏住司机两腿之间的什物,见对方猝不及防地颤了一下,不禁勾起嘴角,“你以为上了我就能得到说话的权力吗?如果想留着老二,就管好嘴巴!” 男人惊恐地点了点头,将车调头开向支部。 >>> 席恩并没下狠手,把那些不良少年打跑就算了,不过对于希尔,他特别招待了一番,让他连着摔了四个狗啃屎,又赏了一个倒栽葱。 希尔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几个小弟的掩护下总算逃脱了。 不过等席恩回神,杜玉和凯文两个小东西已经没了影,他不禁抽了抽嘴角,自己一个人往公寓走。 回到公寓后,管理员赵雯刚从楼上下来,一见到席恩,整个人忽然腼腆起来:“你回来了啊,教授先生。” 席恩点点头,正欲上楼,赵雯又喊了句:“等等!”一边从值班室拎出一盒小蛋糕,笑得跟开了朵花似的,“教授啊,我朋友送了几盒糕点过来,挺好吃的,给你拿一盒尝尝!” 席恩看了眼包装简单的蛋糕盒,回了个微笑:“谢谢,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说完转身上楼。 赵雯瞬间石化,望着手里的半年也舍不得买一次的糕点,感觉心在滴血。 席恩上了三楼,站在杜玉的房门外,侧耳听了听。电视的声音很大,好像在放娱乐节目,有人跟着主持人的声音傻笑。 他不禁皱了皱眉,抬手敲门。 连着敲了两次,才有人把门打开,席恩刚要说话,看到面前半裸的少年,顿时噎住了。 凯文只穿了条牛仔裤,上身油光闪闪的,头上包着一条更加油亮的毛巾,乍一看像个大脑袋的印度人。 “哎你不是救我的那个……” 凯文话没说完,席恩已经探身进来,扫一圈没看见杜玉的影子,才说:“另一个呢?” “他在帮我洗衣服。”凯文指了指卫生间。 “你自己不会洗吗?”席恩推开他走进屋,摸了一手油,又嫌弃地抽了张纸巾擦手。 “你那什么表情?这是橄榄油,用来除油漆的!”凯文白了他一眼,抓着遥控器坐回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杜玉家在哪的,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邻居。”席恩丢掉纸巾,走向卫生间。 凯文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地拍了一巴掌:“哎对!我见过你,上次来蛋糕房拿杜玉电话的就是你!你上次怎么把他救出来的,报警了吗?” 席恩没有理他,径自推开了卫生间的小木门。 不料推开门后又噎了一下,杜玉正站在水槽旁搓洗一件t恤,也光着上身,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脖颈上。 “你们俩要开半裸party么?”席恩不满地皱了皱眉,进来后随手将门关上。 杜玉从前方的镜子里瞟了席恩一眼,“我给他擦油漆的时候不小心弄身上了,刚好一起洗了。” “要帮忙吗?” “不用。” 沉默了半晌,杜玉回头看了他一眼:“刚才谢谢你,救凯文。” “不谢。”席恩靠在门边,原本就不大的地方站了两个男人,显得有些拥挤。 “你先出去吧,茶几上有水果。”杜玉低下头继续搓衣服。 席恩点点头,手放在门上,却迟迟没动。 杜玉不禁抬起眼睛,瞅了瞅镜子。席恩的侧脸映在镜子中,鼻梁和嘴唇的轮廓格外俊美,仿佛挂在面前的不是镜子,而是一幅巧夺天工的油画。 “杜玉,我想跟你说一声。” 席恩忽然开口,沉稳有磁性的嗓音在浴室中缓缓打着转:“你想作为普通人在曼桑迪生活,很困难,所以我会帮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杜玉停下搓衣服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 1 第十七章 火锅 杜玉洗完衣服走出卫生间时,席恩已经不在了,只有凯文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傻笑。 杜玉打开热水器,让他把身上的油洗掉,又去给他找外套。 凯文冲完澡,穿上干净的黑色运动衣,盘腿卧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好像要把这档娱乐节目看完才肯走。 看就看吧。杜玉没在意他,自己拿了意大利面和火腿肠去煮晚饭。 煮到半途中,凯文嗅着味道跑了过来,一脸期待地望着锅里,问:“有我的吗?” “有。”杜玉答。 “哈哈,太好了!”凯文一溜烟又跑回客厅,打电话给家里,说今晚在朋友家吃了再回去,语气里满是幸福。 杜玉在厨房听了,心里有点暖。 因为之前让凯文蒙冤受欺负,他还心存愧疚,但凯文好像已经不在乎了,还很自在地待在他家等晚饭,就像一个关系很铁的朋友。 杜玉忽然体会到,有人在身边陪着,是一种奢侈又温暖的享受。 吃完晚饭后,凯文满足地揉着肚子跟杜玉告了别。 电视关了,房间里还残留着意大利面的酱香味,安静又令人怀念。 杜玉收拾了餐具,看着窗外渐渐压黑的天色,城市的灯火像被乌云遮盖的星空,风吹云散,光点一片片蔓延开,辉煌得让人心悸。 “你在怀念以前的生活,杜玉。” 脑海中忽然回响起席恩的话,杜玉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本性,但席恩那样直白地揭穿他,让他感到狼狈。 没错,他天生就是阴谋家、军事家,一个不该平凡的人。但现在的事实恰好相反,他需要证明自己摆脱了阴谋和军事,也一样活得有意义。 席恩凭什么把他定格在那样的框框里?好像没了那些框框,他就一无是处。 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居然敢质问他“到底在逃避什么?”,还将他逼迫得那样惊慌难堪。 杜玉咬了咬牙,不愿再思考和席恩有关的事。 心里的某处,刻意绕开了席恩那番惊天动地的表白,也忘了之前在镜子中看到的油画般的侧脸,和那沉稳的嗓音,说:“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晚上十一点,杜玉在整理笔记,书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来自席恩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该睡了。” 杜玉将手机扔在沙发上,继续忙。 十一点半,手机又响了。 还是席恩的短信:“明天有雨,记得带把伞。还有,这么晚该睡了。” 杜玉放下手机,想了想,把客厅的灯关了,又把书本抱到卧室去看。 这间公寓只有一室一厅加厨房和浴室,简单实用,但因为太过简单,客厅的光线会直接穿过短短的门厅,从门缝里透到走廊上。 席恩大概是看见了走廊里的光,才断定他没睡。 杜玉将东西搬到卧室后,关了门,趴在床上看书,钢笔刷刷地从纸上走过,留下一排工整的字迹。 周五,期中测试全部结束,下周一公布成绩。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好像到了曼桑迪的雨季。蛋糕房的装修进度也慢了,杜玉碰上了开学以来最轻松的周末。 周六下午,公寓管理员赵雯喊他一起吃火锅。 赵雯自制的火锅,家乡那边寄来的底料,听起来不错。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7节 杜玉到了一楼,不经意朝外望了一眼,发现席恩的车不在。大概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是去学院批改卷子,还是有其他事情处理。 值班室里很宽敞,一张圆桌子中央摆着一口电锅,周围堆满了小菜。 杜玉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入座了,两女一男,都是兰草公寓的房客,平时上下楼偶尔碰个面,但因为语言不通,都只是点头问好。 锅里的汤很红,看上去非常辣。 杜玉不经常吃辣的,而且从没见过这么红的汤,一时有点怯场。其他三人倒格外开心,汤一沸腾就帮着下菜。 “我家那边的红辣椒比这个还要辣!”黑皮肤的男人用蹩脚的英文说。 赵雯不服:“你先尝尝再说!” 另外两个年轻女孩捂嘴笑起来,男人见她俩被逗乐,得逞的挑了挑眉毛,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 杜玉默默看着面前盛满辣椒酱的碗,感觉吃一口就会阵亡。 赵雯见他犹豫,立马反应过来:“哦对了,你是在曼桑迪长大的吧,肯定吃不习惯!我留了一碗清汤,你待会儿涮着吃,味道也很好!” “谢谢。”杜玉点头。 毕竟是赵雯做东,作为客人,他理应入乡随俗。 后来拉肚子的时候,杜玉真后悔没有拒绝赵雯的火锅。 吃得不多,也涮掉了大部分辣椒,结果回到公寓不到半小时就开始闹肚子,十分钟跑了三趟厕所,折腾得浑身无力。 家里没有止泻药,杜玉蹲在马桶边,连给自己倒杯热水的力气都没了,更不可能出门去买药。 他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想拨给凯文,犹豫了半天,觉得从大剧院那头跑过来挺远的,不想麻烦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坚持着站起来,打算自己出门买药。 结果刚走到楼梯边上,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唤。 他抓着扶手蹲下来,想着是不是该厚脸皮地跑去跟赵雯说:“你的火锅把我吃坏了,给点止泻药如何?” 还没拿定主意,底下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在这干吗?” 杜玉抬起头,见席恩拿着一把伞,站在二三楼之间仰头望着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杜玉动了动嘴,挤出一丝苦笑:“你能帮我……买盒止泻药吗?” 大约只过了十五分钟,席恩就拿着药回来了。 杜玉没锁门,趴在沙发上等他,见他端着水杯走过来,便很配合地起身吃药,轻声说了句:“谢谢……” 席恩看着他,有些心疼:“你吃了什么,拉成这样?” 这话听进杜玉耳朵里却有一丝揶揄的味道,忍不住翻他一眼。 席恩识趣地没再追问,只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雨水的气息,有些清凉。杜玉没有拒绝,吃完药之后就倒在沙发上继续休息,外套落在背后,席恩又揪出来重新盖在他身上。 这一幕让杜玉回忆起过去的一件事,那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知为何记得那么清楚。 大概是三年前,初秋。 伊万从国外回来,处理积累了一周的繁杂事务,不知不觉就在书房待到深夜。 原本走之前将这些事务托付给克罗尔和埃里克了,但克罗尔那家伙心思重又不踏实,看不起处理杂务的活,通通推给埃里克去做。 仅凭埃里克一个人的力量,能处理一半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伊万没说什么,也没责备克罗尔,只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 十二点的时候,埃里克敲门,端进来一杯咖啡。 咖啡豆磨得很细腻,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伊万接过来喝了一口,回以微笑。 “我能帮忙吗?”埃里克问。 伊万看了看墙角的摆钟,摇头:“你已经忙了一个星期,早点休息去。” “哦,好吧……”埃里克失望地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 晚风轻轻吹拂,窗外的古银杏飒飒地响着。 伊万的别墅里,除了保镖和女佣,还住着几个亲近的部下。有的是没有家人,由伊万亲手栽培的,比如埃里克;还有的是近日里有要事商讨,留下来住几晚的。 伊万觉得,既然房子这么大,就不要让它太空旷。 他是怕孤单,但在部下眼里,他是个既有威严又懂得包容的首领,敬畏之中,敬占了很大一部分,畏只是必须遵守的规则。 还剩下几份曼桑迪附属区的地块盘查表,伊万有些倦了,想明天再看,但转念一想明天还有其他事要做,又觉得非看不可。 撑着脑袋看到最后,竟缓缓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户还开着,夜风有些凉,吹得他颈上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伊万感觉到了,但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动弹,想先睡一会儿再回卧室,思维懈怠得厉害。 就这么半睡半醒的,听到有人进来了。 那个人关了窗,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后背忽然暖暖的。 他知道肯定是埃里克还没睡,过来看他了。他心里也暖暖的,动了动嘴,呓语道:“……谢谢……” 对方的手忽然停在他肩上,就这么停了一会儿,好像在确认他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 伊万很想抬头看看他,但实在太困了,加上外套传递来的暖意,让他更加不愿动弹。于是就这样睡过去了,不知道那孩子在身边站了多久。 回忆起来,杜玉竟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能睁开眼睛看看他就好了,就算只有一眼,也能给现在的自己添一张可以怀念的面孔。 “肚子还疼吗?”脑袋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杜玉睁开眼,发现席恩的脸就在离自己不到三英寸的位置上,近得吓人,条件反射地一巴掌给他推开了。 席恩愣了一下,旋即揉了揉鼻子。 “以后不要天天给我发短信,很烦。”杜玉起身,感觉肚子没问题了,准备再倒一杯热水喝,席恩立即拿起水壶,添满了他的杯子。 “你不要熬夜,我就不发短信了。”席恩望着他。 “是么?” “嗯。”席恩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莞尔一笑,“也不准躲到卧室去熬夜。” 杜玉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席恩,似在询问“你怎么会知道?”。 席恩指了指窗户:“从楼下可以看到。” “……”这下杜玉更加吃惊,席恩居然为了检查他有没有熬夜,大晚上跑到楼下去看,至于这么折腾吗? “你以前就总是熬夜,别再这样了。”席恩忽然转身坐在他身边,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沙发垫上,“更何况你现在还要长身体,不能亏待自己。” 杜玉才发现席恩比自己高大了许多,这么一坐,几乎将自己笼罩进他的臂弯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席恩后半句的意思,不由冷声道:“我已经过了长个子的年龄。” 席恩眼睛也不眨地说:“只是心理年龄过了而已。” “……”杜玉放下水杯,将外套扔给他,“行了,回你自己的地盘去。” 席恩没再还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看他:“把肚子拉空了,不饿吗?” “出去!”杜玉不耐烦了。 席恩走了之后,杜玉才发现装药的袋子里还装了两盒酸奶。 大概是买药的时候顺路买的。杜玉沉默着拿起酸奶,看了看,有点饿,干脆戳开来喝掉。 1 第十八章 流言 雨滴淅淅沥沥的声音很好听,绵长又静谧,就好像落在心间,泛起淡淡的涟漪,一圈一圈反而能叫人彻底沉静下来。 杜玉从很久以前就喜欢雨。 下雨时,就算回忆起痛苦的事,也能看得平淡。 曼桑迪的雨季就这样来了,泥土的清香弥漫在大街小巷,为这座深不见底的城市盖上了一层纯净的纱。 周一早上睁开眼,屋外依旧是阴沉沉的天。 杜玉下楼时,席恩坐在白色小轿车里,朝他招了招手,“雨挺大的,不方便步行,我送你一程吧?” 杜玉看了看撑在头顶的伞:“不用了。” 说完,径自走出公寓的院子。 席恩靠回椅背上,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隐隐透着焦躁。隔着挡风玻璃,凝望杜玉被雨水冲花的背影,明明可以看到,又好像遥不可及,伊万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他熄了火,打开车门闯进雨中。 “等等我!”他朝杜玉喊起来,“我没带伞!” 杜玉回头,席恩已经钻进伞下,一边甩头发,一边隔着他的手握住了伞柄。 杜玉飞快将手抽了出来,想说他,又好像习惯了他的厚脸皮,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你怕和我独处吗?”半路上,席恩忽然问了一句。 “没有。” “那为什么总躲着我?” 杜玉没答话。 席恩扭头看了他一眼,本该是短暂的一眼,却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伊万有一半雅利安人的血统,发色很深,和现在的杜玉几乎一样,黑色的头发如同墨汁晕染,轻柔又迷人。而杜玉的脸庞稚嫩,眼中却蕴藏着伊万往日的沧桑,给人一种不合年龄的成熟感。 他的一切,身体和灵魂,全都烙在席恩心中。 杜玉能感到身旁的视线,却一脸淡然,装作没看到。目不斜视地一直走到学校门口,才从席恩手里拿回伞,说:“我要去布告栏那儿看成绩,你先去办公室吧。” “我没带伞。”席恩站在原地,抬手遮住头顶的雨。 “几步路就到了。”杜玉皱了皱眉,看他倔强的样子有些想笑,强忍住,把伞递了过去,“那你打着,我不用了。” 席恩接过伞,一步跟上来:“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陪你?” 杜玉没吭气,转身朝法学院的布告栏走去。席恩就当他默许了,举着伞紧紧跟在身后。 期中测试的成绩已经公布,有不少学生围在布告栏前找自己的名字。杜玉走到人群后面,踮脚张望了一下,看不清,打算再往前挤挤,席恩忽然按住他的肩:“我看到你了,很醒目。” “是吗?”杜玉的注意力忽然转移到席恩的手上。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肩膀,虽然没有碰脸颊和后背那么敏感,但依然不舒服。 “第一名,455分,甩了第二30分,你可真行!”席恩眼睛亮闪闪的,语气中满是兴奋。 杜玉还记得这目光,那天他没有拒绝席恩的表白,虽然也没接受,但席恩确实兴奋得难以自已,眼睛就这样亮亮的,好像看见了奇迹。 “视力真好。”杜玉平淡地回了一句。 席恩抬起嘴角轻轻笑着,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瞅到布告栏另一头贴着的东西,整张脸蓦地没了表情。 杜玉注意到他神色变化,跟着望过去,只见布告栏另一头堆着的学生比这边看成绩的还多,他们放声议论着,语气有的阴沉有的惊异,叠加在一起十分嘈杂,听不清内容。 “那边是什么?”杜玉只看见海报的一角,有些好奇。 “你先回教室。”席恩将雨伞塞进他手中,自己则冒雨挤进了人堆里,随后“嘶拉——”一串响声,竟是把那张海报撕了下来。 围观的学生没看够似的撇了撇嘴,但看见动手的是老师,也不敢抱怨什么,纷纷转身离开,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立在伞下的黑发少年,立即有人失声道:“不就是他吗?!” “是他!”有人回应。 “这种人也能进曼桑迪大学,不可思议……”有人惊叹。 “太恐怖了,院长怎么想的?”有人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 杜玉握着伞没有动,任由议论声四面八方的包裹自己,大脑却飞速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忽然悬空的感觉。 “闹够了没有!”席恩在后面暴喝了一声,“都给我回教室去!为了这种恶作剧吵闹,你们是小学生吗?!” 话音落下,四周再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人群便散开,绕过杜玉走向教学楼,没走多远又嗡嗡的议论起来。 杜玉盯着席恩手里皱成一团的纸,沉声问:“那是什么?” 没等席恩开口,他一把夺了过来,雨伞落在地上,完全没察觉似的展开海报,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最显眼的就是海报左上角,印着杜玉两年前刚出院的照片——正面照,光头,头顶一道缝了八针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这本是医生留作档案的照片,算隐私,此刻却以高清无码的照形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更猖狂的是,右边配着文字说明: “杜玉,曼桑迪大学法学院学生,从小就生活在阴暗的家庭中,父亲走私毒品又涉嫌轮奸,最后走投无路举枪自杀,母亲因此精神失常,不断对其实施家暴,图中的伤疤就是证据。 各位同学,这样一个家中有严重犯罪史又有精神病史的学生,学校轻易放他进来,是在明目张胆地危害大家的人身安全和精神健康!对这种不负责的行为,需要进行严厉的质问和声讨!” 杜玉面无表情地将海报揉成团,抬眼看向席恩:“知道是谁干的?” 席恩眉头紧锁,捡起地上的伞撑在他头顶,想了片刻才说:“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不用管了。” “凭什么?”杜玉冷冷地反问一句,“这是我的事,你不愿说我就自己查。” 席恩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却有着削铁如泥的力量,光是看着就令人心头发毛。 他知道伊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像伊万自己说的,若别人对他尊敬,他也会尊敬别人,若别人对他下狠手,他会比别人还要狠! 但这回不行,伊万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这个人不是你能对付的。”席恩摇摇头,还是坦白了,“我昨天接到莫瑞尔的电话,说有个小惊喜要给我……没想到就是这个……” “莫瑞尔?”杜玉不记得自己招惹过他。 “应该是为了报复我,才将你牵扯进来。”席恩朝校外望了一眼,迷蒙的雨雾中,没什么特别的事物出现。 “那他怎么知道我和你的……”杜玉想了想,把“关系”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和席恩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老师与学生,或者是邻里关系。 席恩不知道把注意力放哪了,也没在意杜玉说了半截的话,只匆匆拽着他往教学楼走,边走边说:“总之是我的错,我会弥补的。” 学校外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具体是哪里不对,席恩也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他,有事要发生了。 杜玉从后门走进教室,与往常一样,随意在后排挑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样的是,从他进门开始,那些往常从没瞥过他一眼的学生不停拿目光扫他,杜玉没有抬头,只觉得密密麻麻的视线仿佛组成了一把扫帚,一定要把他这团污秽扫出去才甘心。 第一节是刑法课,席恩教授却迟迟没来。 教室里躁动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地议论起教室后排的那个亚裔少年。 无非是海报上那些内容,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杜玉撑起脑袋,目光从教室前方轻描淡写地转了一圈,落回到面前的书本上。 他看见艾丽与其他人坐在一起,埋着头不愿说话,也不敢向后看一眼。 这个情况的确为难,稍微往一边迈一步,就会惹得另一边不开心。 校内是如此,社会上更加严重。杜玉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禁冷嘲:如今的社会真是畸形,稍微有人煽风点火,人们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吵闹着乱撞,抛下了秩序规则,也不管什么理性道德,看着让人心寒。 艾丽实在忍不住了,忽然站起来。她想为杜玉辩解,想让自己的好朋友都明白:杜玉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父母怎样都与他无关,他平时认真念书、认真做笔记,对人友好又善良! 但在这番话脱口之前,学校的防空警报嘶鸣起来,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呆了一瞬,很快有人跳起来大喊:“火灾演习!” 话音刚落,众人又像顿悟了一般,开始往教室外面跑,脚步急促又拥挤。 杜玉很清楚这不是火灾演习的声音,火警和防空警报区别很大,但同是警报,大家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往外跑就对了。 杜玉站起身寻找刚才大喊的人,却见他一溜烟扎进人堆里没了影。 很快意识到什么,冲到窗前眺望,几乎所有学生都逃到了操场上,而转角五楼有个光点一晃而过,短暂却刺目。 狙击枪! 杜玉后背一凉,瞬间有无数个念头冲进脑海,掏出手机便拨通席恩的电话:“你在哪?不要出去!” 那边愣了一下,回:“我已经在外面了。” 杜玉飞快地扫视人群,看见有几个人打着伞,而自己那把黑色的雨伞也在其中。 “不要把伞放下来!”想起席恩早上拿走了自己的伞,忽然有些庆幸。 电话那边却沉着冷静,也没问原因,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1 第十九章 诡变 从学校的防空警报突然拉响到所有学生跑进操场,不过短短两分钟,杜玉站在五楼的走廊中,已经清晰看到转角的窗户里蹲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狙击手,而校门外也冲进一帮持枪的黑衣人,迅速包围了操场。 他们的目标是席恩,杜玉直觉。 但这么大动干戈,除了政府军队或恐怖组织,还有谁能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杜玉朝潜伏着狙击手的教室走去,脚步很轻,像一只准备偷袭猎物的猎豹。 应该不是政府所为。 曼桑迪,乃至这个国家的首都西德郡,所有政治权力都在黑手党的操纵下运行,席恩只是整张网中的一个结点,政府不会做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鲁莽行为。 至于恐怖组织,杜玉脑海中飞快掠过一个名字——“bake”,黑蛇。 轻轻推开教室的门,狙击手正蹲在一张课桌上,瞄着窗外。 杜玉随手拿起门后的铁锹,趁他听对讲机的功夫,一铁锹下去,干净利索地将他砸晕了。 对讲机掉在一旁,响着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s1准备完毕,s2,情况如何?” 是塞尔维亚语,杜玉捡起对讲机,按下,压低声音回道:“一切就绪。” “很好,等待下一条指令。”那头没有丝毫怀疑。 杜玉扒开黑衣人的面罩,是个没见过的白种男人,翻过他的身子,看到一枚袖章——银色十字上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眼镜蛇——黑蛇的标志。 窗外传出一大片尖叫声,是学生们看见了包围操场的武装队伍,惊惧万分,仿佛尖叫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叫得越发拼命。 杜玉将身边晕厥的狙击手反绑起来,扔在讲桌下,自己则借用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情况。 包围操场的武装队伍中,领头的指挥官也是一身黑,身形高大,有些发胖。背后还站着一个身形略微单薄的男人,这个人没有遮脸,一头静谧得如同月光的银发十分引人注意。 瞄准镜里,那个银发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杜玉皱了皱眉,竟是莫瑞尔那个家伙。 杜玉对莫瑞尔的了解并不多,几乎只听过名字。 弗雷担任黑蛇的首领时,向伊万介绍过自己的弟弟莫瑞尔,当时见了一面,对方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陌生人面前显得十分胆怯。 而上次席恩提到莫瑞尔,也只说了他是黑蛇现在的傀儡首领,好像没什么实质危害。 那现在的情况怎么解释? 黑蛇陡然崛起,难不成要导演一场政变? 把这个疑问暂放一边,杜玉移动枪口,寻找另一名狙击手的位置。 刚才对讲机里讲了s1和s2,s是狙击手的代码,这边是2号,必然还有另一个人瞄准着席恩。但依次寻找了可能的位置,没有任何发现。 那就只可能在楼顶了。 他放下枪,看了眼被绑成麻花状的狙击手,拿起对讲机走出教室。 莫瑞尔走上操场的主席台,黑亮的军靴一脚踩在围栏上,扬起下巴看着操场上骚动的人群,大喊道:“席恩·艾尔伯塔!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人群倏地安静下来,战战兢兢地互相转头看看。 没人回应,只有雨点打在伞上的噼啪声。 身形发胖的指挥官上前一步,略带沙哑的嗓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席恩,再不出来这边就动手了!” 说罢,朝一边点头示意,一名持枪的黑衣人立马拽出一个女学生,粗暴地将她推到在地,枪口抵住她的脑袋。 女生吓得失声痛哭,抱着头缩在地上。 很快,一把黑色的雨伞收了起来,伞下的人穿过人群,出现在莫瑞尔的眼皮底下。 “你反应可真够慢的!”莫瑞尔眼睛一亮,俯视着台下的金发男人,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像一个正在扮家家酒的小国王。 席恩没有表情,只是盯着那个体态发胖的指挥官看。 莫瑞尔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径直走到指挥官身边,一把扯下了指挥官的面罩。 没来得及反应的指挥官任由面罩滑落,两撮羊角胡子微微发颤。 席恩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扬起嘴角,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声音却无比阴冷:“艾萨克,看来你最近忙得很!” 艾萨克先是一怔,转眼又恢复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说:“席恩,看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你吗?因为你太弱了!跟伊万简直没法比!” 他每一句都说得用力,好像一个替天行道的勇者。 伊万这个名字显然刺激了席恩,他的目光骤然凶狠,把艾萨克唬得一哆嗦。 莫瑞尔咯咯地笑起来,又将视线从针锋相对的两人身上移开,再次看向人群,“还有一个人!”他大声喊出一个亚裔人的名字,“杜玉!给我站出来!” 学生们胆战心惊地四处寻望,却没人回应。 “胆子这么小啊……”莫瑞尔露出一脸鄙夷的神情,接着道,“你们应该看见海报了吧?那个头上有疤的小子,把他揪出来,否则让你们全变马蜂窝!” 他勾起嘴角,朝艾萨克瞥了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地抬起手臂,四周的武装人员也随之端起霰弹枪,对准人群。 学生们惊成一片,下意识抱起脑袋蹲下去,甚至有人大叫起来:“杜玉你这个亚裔杂种!还不快滚出去!!” 但下一秒,子弹划破几乎凝固的空气,“嗖”的一声射进艾萨克的脑袋。举着手的指挥官没来得及下令,就这样僵直了身子轰然倒下。 莫瑞尔和席恩皆是一惊,但席恩迅速回神,抬手一挥,做出一个“行动”的手势。 刹那间,枪声四起,子弹脱离枪口时爆裂的火光冲击着视网膜,操场上几乎乱成一团,学生们捂着脑袋死命尖叫,脸色惨白,没人敢看周围的状况。 席恩站在硝烟中,眼神如老鹰一般锐利,一把银色左轮手枪稳稳地瞄准莫瑞尔的心脏,只要一动手指,就能让这个傀儡首领告别人世。 莫瑞尔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手停在腰间,还没来得及抽出手枪。 很快,枪林弹雨消失了。 黑蛇的人一个不剩,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席恩的十几名手下端枪站在外围,空中两架直升机交错飞过,上头的人收起了机枪。 莫瑞尔呆滞地张着嘴,声音在喉咙里发颤:“你……你……” “我怎么了?”席恩笑道,眼中却藏着杀意。 “这不可能……不可能!”莫瑞尔机械地转动脑袋,朝两边望了望,“弗雷说你不会察觉!他已经计划好了!他……” 吼到一半,猛地停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席恩接着他的话,调侃道:“弗雷还说什么了?让你活捉我?还是让楼顶的狙击手直接射杀我?” 他满意地看着莫瑞尔几乎扭曲的脸,继续说:“不觉得派两个狙击手杀一个人太过浪费吗?哦对,我忘了,他们瞄准的根本不是我……”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森森寒意,声音仿佛来自深海的鲨鱼:“你,和那个叛徒,才是狙击的目标!” 没容莫瑞尔震惊,指头一勾,枪声贯穿了主席台。 子弹撕裂肌肉的回音还没消失,莫瑞尔已经一头栽下台子,滚落在席恩脚边。 席恩嫌恶地挪开鞋子,准备转身,却听见莫瑞尔挣扎着发出声音,像一只垂死的乌鸦在哀鸣。 “……我……没想过……要杀你……” 席恩停下,转头看着他。 莫瑞尔的瞳孔已经散了,软软的瘫在地上,鲜血流成无数条小河。 “收拾掉。”席恩面无表情地命令手下,目光扫过操场上还处于惊吓中的学生,最后望向狙击轨迹的出发点,一边望着,一边滑动手机拨出杜玉的电话。 接通后,却没人出声。 席恩沉寂了一下,开口道:“做得很好,虽然差点打乱我的计划。” 可以听见杜玉的呼吸声,很均匀,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 席恩见他不答话,便又说:“下楼,跟我去一个地方。” 楼顶的光点一闪,席恩警惕地抬起头,分明感觉到狙击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席恩,我能开枪吗?”电话那边忽然传出这样一句话。 席恩愣住了,呼吸一凉,拿着电话的手不禁有些僵硬。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杜玉的声音再次传来,冷冷的听不出情绪:“我可以杀了你,席恩,就像你杀我那样,稳稳地握住枪,瞄准脑袋,把它打出一个洞。” 席恩沉默了片刻,眼睛竟有些发酸。 “那你开枪好了,这么恨我的话……”席恩回答,声音很小,后半句几乎淹没在嗓子里。 两秒后,“嘭”的一声,席恩脚边的地面裂开一个洞。 身边的手下惊觉,纷纷举枪冲到席恩身前,却被席恩一把推开,将自己暴露在枪口之下。 “杜玉,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他说,“包括去死。” 声音通过听筒嗡嗡震动,杜玉拿着手机,竟觉得有些刺耳。 握着枪的手累了,干脆松开,也不愿再看瞄准镜里那个金发男人,挂了电话,走下天台。 杜玉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明明在两年前,重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从今往后只是个普通人,以前的恩怨纠葛都和自己无关了。但刚才那一秒,真的希望席恩就此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干扰自己,控制自己。 不是憎恶那个男人杀了自己,而是希望自己从没见过那个男人。 从十五年前那个雪天开始,就不该遇见那个金发男孩,奥德里奇的儿子——席恩·菲尔德。 1 第二十章 秘密 “你知道伊万为什么杀死奥德里奇吗?” 席恩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望着窗上的雨点发呆,“伊万”这个名字就像一剂回魂药,立马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埃里克坐在桌子对面,搅动着一杯卡布奇诺,铁匙和陶瓷杯子轻轻碰撞,伴随着他低低的嗓音,很悦耳。 说实话,埃里克觉得对面这个男人很危险。 “校园交火”事件才过去两天,新闻上还轮番报导着,席恩却能泰然自若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把所有矛头和舆论都推到政府身上,给这次血流成河的事件披一层“军事演习”的外衣,可见手腕有多专横。 “你之前要我查伊万的心理医生,还记得吗?”埃里克回神。 席恩点了点头:“嗯,那个医生叫安德森。” “没错,”埃里克继续搅动铁匙,这个动作意外的能让人安心,“安德森始终都不肯透露伊万的病历,软磨硬泡的,只给了一个名字——奥德里奇。” 席恩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应该说,所有追随伊万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奥德里奇——在伊万之前,统治曼桑迪黑色势力的人。 伊万十九岁就掌控了整个曼桑迪,不是说笑,他起步时就以心狠手辣和老谋深算闻名,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刚成年的小伙子。 他一步步收拢人心,吞噬权力,手段和谋略让人恐惧又钦佩。 最后,他将奥德里奇逼上绝路,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就像宰一头牲口。 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伊万残忍到如此地步?席恩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想,因为伊万是他深爱的人,而奥德里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席恩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伊万。 当初,奥德里奇的长子——巴顿·菲尔德复仇的时候,为了让席恩加入他,将他的身世抖露。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艾尔伯塔家的后代,而是母亲跟奥德里奇偷情生出的野种。 但再怎么说,奥德里奇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对伊万的爱慕和弑父的仇恨骤然冲撞,让他陷入矛盾和自责。他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又为什么手段残忍的杀了自己的父亲?没有答案,那时候的伊万甚至不愿看他一眼。 与其这样偷偷地爱着,永远得不到,不如让他死在自己手里!一个诡异的念头窜进席恩脑海,连他自己都吓住了。 但没过多久,这个念头变成了现实。 他发现巴顿的势力与日俱增,不光拉拢了黑手党这边权大势大的克罗尔,还掌握了黑蛇内部的长老级人物,几乎能与伊万匹敌。 他焦虑,惶恐,不知所措。 几个晚上难以入眠,终于鼓足勇气,冲到伊万的别墅外请求见伊万一面,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拒绝。 “你不能进去!”门外的保镖这样说。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8节 席恩不解,为什么偏偏自己不能靠近?明明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伊万,如果不说伊万就会死! 然后,他看见克罗尔从别墅里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他,又凑到他耳边低语:“你不是巴顿要拉拢的小子吗?出现在这,不怕被巴顿五马分尸?” 没有力量抗衡。 席恩忽然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和无能,接着,是一股强烈愤怒。 伊万是个瞎子!克罗尔要造反,却能自由进出别墅,他要保护他,却被拦在大门外! 伊万从没有正眼瞧过他,从没把他当回事。既然如此,那个下雪的夜晚又为何要救他?不如让他死在冰天雪地里,为什么要把他捡回来?! 席恩从没想过,能再次看见伊万,是站在政府大楼一百一十三层,那个灭了灯火的房间里。 落地窗上投射着城市斑驳的光影,而他端起手枪,瞄准伊万,看着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悲伤,就像那一晚肆虐天地的大雪,冻结了所有温度。 伊万,明白我的重要性了吗? 他握着枪,心里有一丝得逞的快感。 看吧,伊万,正眼看着我!在你眼里不值一提的小喽啰,此刻能站在你面前,用手里的枪决定你是死是活!你看到了吗?! 疯狂的念头之后,强烈又令人窒息的复仇感压迫着他。 如果那个时候,伊万能表现出一丝后悔,哪怕只是叫出他的名字,他就会住手,然后冲到他身边,陪他一起死! 然而,伊万逆着光的影子只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电话大喊:“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看向枪口,冷冷地对他笑了一下,说:“好极了。” 席恩全部的思维都停止在他冰冷的嘴角上,心一下子就冻住了。 所以,到最后,伊万都只是在嘲笑他。 “嘭——!!” 原来枪声是那么刺耳,简直要把身体刺穿了。 他看着伊万倒下,眼泪跟着不受控地滚落。刚才那么平稳的手臂,忽然间颤抖得连枪都握不住了,然后整个人跟着颤抖,跌坐在地上。 席恩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晚上喊着伊万的名字惊醒,做过多少次噩梦,梦见伊万背对着自己,脚下流淌的血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身体却一块块碎掉,掉在地上消失了,不见了。 “不行!你不能就这样消失!!” 他在梦里大喊,跑过去,试图拉住伊万的胳膊,却摸了一手的血。 惊醒,一身汗,嘴唇都白了。 他后来思考过,当初杀了伊万,根本不是因为弑父之仇吧? 尽管那颗射进伊万头颅的子弹,他照着摩里斯的要求刻上了重生的咒纹,但终归是半信半疑,不知道能否令伊万重生,只知道这一枪,绝对会要了伊万的命。 席恩觉得自己扭曲了,扭曲得丑陋又可怕。 他爬上伊万的位置,拥有了伊万当初拥有的一切,然后迎面而来的,是无止境的悲哀和孤独。 他惊恐地发现,杀了伊万,只是因为自己自私的爱得不到回应。 真是……扭曲得可怕…… 如今,听埃里克问:“你知道伊万为什么杀死奥德里奇吗?”席恩忽然再一次有了这种感觉——自己扭曲得可怕。 这么多年,拿弑父之仇当借口,却从没有关心过伊万杀了奥德里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静静望着埃里克,能想象到自己眼中涌动的情绪是多么波澜壮阔。 埃里克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不停地搅动铁匙,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伊万在杀奥德里奇之前就已经掌权了,其实没必要杀了他。”埃里克说,忽而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盯着他,“席恩,我调查了奥德里奇的过去,发现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 席恩呼吸一紧,突然开始担心埃里克查出了自己是奥德里奇的私生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件事不具有什么威胁性,放松了呼吸。 但埃里克却说:“奥德里奇有恋童癖!” 席恩刚端起来的咖啡差点洒出去:“什么?” “恋童癖。”埃里克以为他没听清,解释道,“就是喜欢玩弄小男孩,还对他们有特殊的生理需求……你应该能想象。” “然后呢?这和伊万杀了他有什么联系?”席恩感觉喉咙有些干涩,虽然不愿相信,但脑海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答案。 埃里克盯着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奥德里奇曾经囚禁过一个小男孩,据说那个孩子长得很漂亮,有一半雅利安人的血统,黑头发黑眼睛,皮肤白皙得像加工精致的水豆腐。” 听到一半席恩的呼吸已经凉透了。 雅利安人的血统,黑头发黑眼睛,除了伊万还能有谁? “你应该清楚了吧。”埃里克见他神情呆滞,知道打击很大,也就把更详细的内容憋在了心里。 没想到席恩讷讷地开口问:“他对伊万……做过什么?” 埃里克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席恩有权利知道,才整理思路,道:“奥德里奇把伊万……把那个孩子关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关了整整两年,强迫他……满足他的一些要求,如果不做,就得不到水和食物,会被活活饿死。” 说着,摸了摸眉毛,觉得难以启齿。 席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瞳孔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哪里。 埃里克也跟着沉默,过了五分钟,才听到席恩有些颤抖的声音:“你……从哪里听说的?” “哦,我找到了另外一个被奥德里奇骚扰过的男孩,他曾经去过那个地下室,但因为当时年龄太小,有些记不清……”埃里克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情绪。 “他说……地下室很黑,那个孩子就缩在墙角,点亮蜡烛的时候,那个孩子朝他看过来,漂亮得像一具人偶,但眼神很空洞,又像一具尸体。” 话音落下,又陷入沉默。 这次沉默持续了很久,埃里克时不时抬眼看席恩,发现他已经没了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但一定很难过——任何一个爱慕伊万的人都会难过,刚准备安慰他,却见他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咖啡,起身就走。 “你去哪?”埃里克跟着站起来,问了一句,又觉得多管闲事。 “回家。”席恩的声音有些喑哑。 埃里克跟着他走出咖啡厅,见他掏出钥匙开车,急忙追问:“下周三是伊万的忌日,你要去墓地吗?” 席恩拿着钥匙的手顿了一下,像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才说:“去,当然要去。” 1 第二十一章 照片 校园交火事件结束后,曼桑迪大学停了一周的课。 席恩并不在乎这次事件给学生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揪出艾萨克这个叛徒。 说白了,整个事件不过是他与黑蛇的前任首领弗雷策划的一场闹剧,弗雷有自己的目的,他有他的目的,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偶尔合作一次,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 席恩非常满意这次合作,因为他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 弗雷复出,黑蛇内部的斗争越演越激烈,也就没空理会曼桑迪的黑手党。而席恩依靠这次交火事件,不但揪出了叛徒,还化解了眼下与黑蛇无法共存的冲突,两全其美。 所以,库珀给席恩打电话谈生意时,本以为席恩这几天心情爆好,什么话都好说,不料接通电话,那边阴沉得几乎想杀人的声音把他给吓傻了。 “什么生意?”席恩的语气很沉,透着几分不耐烦。 库珀稳了稳心脏,把之前要说的话又小心翼翼地整理一遍,才再次开口:“老板,就是上次在地下夜总会拍卖的‘水晶’,西德郡那边有人下订单,量很大,但我们这已经没库存了。” 席恩沉默了半晌,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谁下的单?” 电话那头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停顿一下,才说:“是个叫巴顿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席恩的瞳孔骤然收缩。 ……巴顿?难道是那个推翻伊万统治的巴顿·菲尔德? 如今的曼桑迪,除了席恩和克罗尔,没人知道当初谋害伊万的幕后主使是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克罗尔的叛变让伊万丧命。 但事实是,席恩同父异母的大哥巴顿·菲尔德才是策划一切的主谋。 巴顿的实力远远超乎想象,甚至,对当时的巴顿而言,曼桑迪只不过是一块通往顶点的垫脚石,等他爬到更高的位置,便把这块垫脚石扔给了席恩,作为奖赏。 席恩为了名正言顺地得到曼桑迪,一上位就封杀了克罗尔。 刚好,在别人眼里就是席恩替伊万报了仇,由他接管曼桑迪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席恩自己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叛徒。 挂了电话,潜伏了两年的不安终于浮上心头。 这座城市毕竟是通过巴顿的手得到的,要失去简直太容易了。但巴顿得到了更好的位置,没理由会回来找他。 没错,也许巴顿只是单纯的需要一批毒品,单纯的跟他谈一笔生意而已。 席恩靠在床头,一条腿蜷着,神情索然,手里的烟不知不觉烧到尽头,灭了。 今天下午与埃里克见面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消沉,现在又来了一件烦心事,本该尽快想出对策,却觉得脑袋有些麻木,不愿再思考任何东西。 如果是伊万,遇到这些事会怎么做? 他将手机举在眼前,熟练地点开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名字,然后看着那块空白的头像发呆。 如果有杜玉的照片就好了,可以放进来做头像。 席恩闭上眼睛,怎么都抑制不住想见杜玉一面的冲动,干脆起身,将烟头扔进花盆,大步朝门外走去。 兰草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差,席恩在这住了几周,每隔一晚就会被楼上的叫床声吵到失眠,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回东郊的别墅,躺在伊万曾经睡过的大床上,闻着他的味道入睡。 但真正的伊万就在门对面。与其怀抱幻象,席恩更想要一个真实的人。 他站在走廊里,看着杜玉居住的305号房,忽然没了勇气敲门。 埃里克说过的一字一句都扎在心里,让他觉得心脏每跳一下,就会痛。而伊万曾经拥有过什么样的童年,才会让他如此惧怕被人触碰,如果不小心回忆起童年的遭遇,又会是怎样一番撕心裂肺的痛苦? 席恩不敢想。仅仅是听了,都觉得窒息得快要死了。 手从门板上滑下来,刚想转身,门忽然开了。 席恩诧异地睁大眼睛,杜玉却一副早知道他在门外的表情,淡淡开口:“我要出门,麻烦让一下。” 席恩退开一步,等杜玉关了门往楼下走,又跟了上去。 “天已经黑了,你去哪?”他忍不住问。 “超市。”杜玉没回头。 席恩觉得自己挺贱,别人去个超市他也要尾随。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抓紧时间多看杜玉几眼,生怕他进了门就见不到了。 超市在莫林大道上,24小时营业。 席恩跟着他走进超市,见他在日常用品的货架上挑洗发露和沐浴乳,货架有些高,他仰着头,短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毛茸茸的,好想摸一摸。 这才注意到,杜玉不戴帽子有一段时间了。 习惯了他戴着帽子时冷漠又神秘的感觉,现在看着他,反而会感到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层武装,更加容易接近了。 席恩想着想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偷偷摸摸地跑到一排货架后面,掏出手机,点开了摄像头。 如果有人经过,肯定会叫保安来赶走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连席恩自己都觉现在的姿势十分丢人——弯着腰,勾着脖子,伸长手臂去抓拍,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不过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拍一张杜玉的照片。 没想到按下快门的瞬间,“咔嚓”一声,十分响亮,在傍晚安静的超市里就像闪电劈倒了一棵树。 他急忙收回手机,猫进一旁的货架里,不料动作过猛撞倒了一座可乐山,叮铃哐啷一阵杂响,可乐滚得满地都是。 售货员跑来说了他一顿,让他把可乐山恢复原状。 杜玉探出头望着席恩,见他默不作声地开始捡可乐,不禁纳闷这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最后还是没能冷眼旁观,走过去帮他的忙。 席恩还在琢磨刚才那一声“咔嚓”有没有被听见,突然看见杜玉蹲下身,和他一同捡可乐,瞬间有些受宠若惊:“没事……我自己能收拾。” “两个人快一点。”杜玉边捡边说。 席恩没再吭声,两个人一起摆好了可乐山,拍拍手,到收银台结账的时候,席恩抢先掏了钱,替杜玉买单,又帮杜玉提着袋子往回走。 杜玉就当他在感谢自己,反正洗发露和沐浴乳也不值几个钱。 没想到走到半路,席恩忽然转头,定睛看着他说:“杜玉,我们这样算不算在交往?” 杜玉吃了一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下意识避开席恩的视线,说:“我来提吧。”没等对方反应,直接从他手里拿过塑料袋,继续前进。 席恩的步伐忽然慢下来,和杜玉拉开了一些距离,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加快脚步追上来。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没用?”他忽然这样问。 杜玉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皱了皱眉。 席恩却越走越快,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什么都能看穿,什么都能掌控,但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弄懂你的心,我害怕你不给我任何答案就这么消失了,我害怕……” 他紧紧抓着杜玉的手,开始只是单手抓着,怕被挣脱,又覆上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包裹着,就像在挽留一件珍宝。 杜玉并没有挣扎,他第一次见席恩紧张发抖的样子,竟有一丝心疼。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金发男孩跪在他脚边,颤抖的金色睫毛就像一触即碎的冰花,让人心头几乎融化。 他知道这个男孩的来历——奥德里奇的私生子,却被冠以艾尔伯塔的姓氏,招惹了一帮黑色势力,几乎送命。 听到男孩呼救的时候,伊万心里的仇恨被重新勾起,好像和奥德里奇有关的一切都该死,包括这个孩子! “奥德里奇的儿子,凭什么你求救的时候就该有人来救你?你应该生不如死,承担奥德里奇对我所做的一切!” 伊万这样想,报仇的心理源源不断。 在涉及那个男人时,他总是没有理智可言,以至于真的打算把席恩带回去,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最后放弃了。 奥德里奇是个禽兽,伊万对他恨之入骨,却不想变成第二个他。 又有些后悔把席恩带回来,一看到这个孩子,所有不愉快就阻断了思维,伊万厌恶这样的感觉,干脆将他扔给手下照料。 回忆起来,自己的做法也许伤了这个孩子的心吧。 如今看着席恩,过去的种种都淡了许多,杜玉发现自己从没认真观察过这个人,不了解他的性格,也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喜欢自己的。 他轻轻抽了抽手,席恩不愿松开。 “放手吧,”杜玉笑了笑,“别像个孩子一样,席恩。” 第一次看见杜玉对他露出这样的微笑,不符合年龄,带着一点长辈的关怀,笑得很浅,却那么温柔,席恩的心一下乱了。 他将杜玉的手拉到唇边,狠狠地吻下去。吸气时感觉鼻子发酸,眉头皱得很紧,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从没觉得杜玉离自己如此遥远,明明就在手里,却又变成了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伊万,那个以长者姿态俯视自己的伊万。 “我不会放手的……” 席恩依旧将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喃喃道:“我真的好喜欢你,伊万……” 1 第二十二章 吻 “我真的好喜欢你,伊万……”席恩将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喃喃道。 刹那间有一股温热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全身,仿佛细小的电流在抽击心脏,杜玉觉得手背滚烫,呼吸不禁加快。 这种感觉和那天很像,席恩站在杨柳下大声表白的那天。 不同的是,他此刻很清楚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他内心深处对席恩产生了渴望,甘愿就这样将手放在席恩的手心里,感受他的温度。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从超市走回公寓,剩下的路,两人一直沉默不语。 令席恩意外的是,杜玉上楼之后,打开门,竟转头问了他一句:“要进来坐坐吗?” 席恩半天难以回神,茫然地点点头,跟着走进去。 杜玉的房间一直是这样,简单干净,窗户开着,凉丝丝的晚风在房间里飘荡,让人觉得宁静安逸。 也许是之前那句话让杜玉动容了,席恩不禁猜测。 那句话是他心里最强烈的情感,一不留神滑出嘴边,却没觉得难为情。“喜欢伊万,恨不得将伊万融进血肉”,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强烈地希望对方能体会这种感觉。 杜玉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转身去泡茶。 端来两杯热腾腾的绿茶,才一同坐在沙发上,可惜离他有点远,几乎是分开坐在沙发的两头。 席恩捧起茶杯,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有太多话想说,到了节骨眼上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我想过报仇。”杜玉忽然说。 席恩的手抖了一下,微不可察,然后继续沉默,等待杜玉接下来的话。 杜玉却一反沉重的话题,轻松道:“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把我震惊了。”他靠在沙发上,“你能想象我第一眼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吗?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一眨眼变成十几岁的小屁孩……” 说着,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好像至今都难以相信自己获得了新生。 “后来我就放弃了。”他转头看向席恩,“既然能重新选择人生,为什么还要走以前那条路?用杜玉的身体去报伊万的仇,这对他不公平,你说呢,席恩?” 听到自己的名字,席恩下意识转过头,却发现杜玉眼中有些清亮的东西。 是眼泪吗?伊万哭了? 席恩有些坐不住,想把他搂进怀里,又怕触碰他会引起什么反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刚才在楼下说,我什么都能看穿,什么都能掌控,可事实上我连自己前进的方向都无法掌握。”杜玉轻轻叹息一声,充满了疲惫。 “你们都以为伊万强大到能征服曼桑迪的黑色……其实,他最怕的就是那些黑色,为了逃避,才去征服它。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他再也不愿去碰那些……” 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是平时从没吐露过的心里话,嗓子有些累,情绪却渐渐松懈了。 席恩忽然明白了他说这些的含义——在责怪他,把他重新牵扯进黑手党的斗争中。竟比之前那句“想报仇”来得更加刺耳。 没错……从杜玉遇见他开始,被阿萨克绑架,被莫瑞尔侮辱,又被卷进校园交火事件,没一件事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原来自己的接近只会给杜玉徒增压力和困扰,原来自己一厢情愿了这么久,却都在把他的心往外推,越推越远…… 忽然间很怕杜玉再说什么,好像下一句就会是“别再来找我了,席恩”。 但他什么也没说,喝了口茶,气氛沉寂下来。 杜玉随手摆弄着茶杯,有些漫不经心。 话说到这种程度,席恩应该理解他的意思了吧? 他不愿再被当作伊万,如果席恩真的在乎他,就别再喊那个名字,忽略他的过去,只把他当杜玉。 他觉得自己大概有些依赖席恩,尽管一直不愿承认,但事实是,被艾萨克绑架的时候,最后解救自己的是席恩;被莫瑞尔侮辱,站出来袒护自己的也是席恩;还有校园交火之后,席恩就那样毫无顾忌地站在枪口下,说出“愿意为他死”这种悲伤又壮烈的话…… 杜玉难以想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男人究竟为他付出过多少? 而席恩念念不忘伊万的名字,又是从何时开始执着于他的? 突然感觉身边有影子压过来,杜玉一惊,手腕已被扼住,茶杯打翻,淡绿色的茶水“哗啦”洒了一桌子。 “你干什么?”杜玉想甩开手腕,却被席恩往身侧一拧,整个人仰倒在沙发上,接着另一只手也被抓住,席恩的腿顺势压过来,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将他牢牢顶在沙发扶手上。 “我不想听接下来的话!”席恩盯着他,声音里充满强横和霸道,“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 低吼间,已经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隔着衬衣吐出一大片热气。 杜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之前那个在楼下抓着他的手,用深情又隐藏着一丝乞求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席恩,杜玉从没想过他会失控。至少相处了这么久,这种事从没发生过。 “你真以为我会等你回答吗?”席恩笑了一下,眼里腾出强烈的控制欲,“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伊万,这可是我的地盘!” 他将杜玉试图挣扎的双手扭在一起,用力按在沙发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撕开他的衬衣,不理会那些崩掉的扣子,只管嗅着那片滑嫩的脖颈,目光无比贪婪。 杜玉被他一系列动作惊得大脑空白,回过神,想抬脚踢他,膝盖立即被他抓着往外一推,接着整个人挤过来,压在他两腿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杜玉大叫起来。 “当然知道!”席恩抬起头,追着他的唇亲吻,“我要你,现在就要!” 这绝对是场灾难! 席恩忽然暴戾的举动让杜玉浑身的细胞都在战栗。 来不及思考原因,所有敏感部位的触碰对他而言就像抽筋扒皮一样痛苦,他使出全力挣扎,胳膊肘撞向席恩的脑袋。 “咚!”的一声,席恩的头被撞偏过去。 杜玉剧烈喘息着,看见席恩慢慢将脸转回来,双眼被情欲熬得通红。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席恩的嗓音沙哑,滚烫的气息扑在杜玉脸上,企图引诱他,“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杜玉咬着牙,一句“我拒绝!”还没出口,席恩的脸骤然贴近,一口叼住他的唇瓣,来回撕磨。 这个混账到底发什么疯?! 杜玉脑中瞬间浮现出奥德里奇的面孔,令人窒息的恐惧让他眼睛瞪得浑圆。 但面前的气息和奥德里奇不同,明明是霸道的欺压,此刻却变得无比温柔,轻轻缠绕着他的唇,动作缓慢,只在外围流连。 这不是奥德里奇,杜玉清楚,但仍旧无法克制心底的战栗。 席恩见他不再挣扎,只是身体无比僵硬,便没有进一步动作,只在他唇上轻柔地吻着,轻柔而绵长,似乎要吻到对方敞开心扉为止。 今晚实在冒了很大的风险,直到现在,席恩的心都在狂跳。 他笃定了杜玉是可以接受他的,他们之间唯一的隔阂,不是曼桑迪的黑手党,而是杜玉那道心理防线,否则杜玉也不会总拿“身份区别”当借口,却从不正面拒绝他。 终于停下亲吻,席恩将脑袋往上凑,拿自己的额头顶住杜玉的,轻轻蹭了蹭,低声道:“伊万,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杜玉依旧处于震惊中,不过此刻的震惊,大部分是由席恩忽而暴戾忽而亲昵的态度造成的,还有小部分,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吻产生了着魔般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被擒在头顶的双手一松动,杜玉立刻将他推开,捂住了自己的嘴。 客厅的灯泡随之闪了一下,光线里居然掺杂进暧昧的气息。 杜玉头一回觉得有必要换一个更加明亮的灯泡,还要在沙发底下准备一根电棍。 “别这样,我还没结束呢……”席恩忽然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垂眼看了看下面,暗示杜玉。 没想到杜玉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来,他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滚!!”接着是一声咆哮。 席恩下面立起来的那玩意儿几乎给吓萎了,可惜没有,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杜玉。 其实没什么企图了,能吻一下已经在预料之外,就是有点舍不得离开。 杜玉窝在沙发上,还捂着嘴,僵硬了好一阵,才刷的一下站起来,大步走进卧室,把门摔上了。 整个过程动静大得房顶都在颤。 席恩盯着他,直到那道门阻隔了视线,才缓缓抬起手摸上嘴唇,心里有一丝侥幸和满足。 他猜对了,杜玉根本无法拒绝他。 那些看似冷漠的言行,都只是杜玉在自己逃避自己,而他内心真正渴望的,只要狠心撩拨一下,就呼之欲出了。 1 第二十三章 回忆 这天晚上杜玉睡得很沉。 本以为那个吻会扰得自己心神不宁,但身体近乎疲惫地陷进床里,意识很快飘了起来。 他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是回忆起了一件事。 忘记是多久以前,刚把席恩交给手下的克里斯托夫照料,过了一段时间,红头发暴脾气的克里斯托夫来找伊万,要把席恩塞给别人。 “那小子根本就是头笨驴!”克里斯托夫这样评价他,“根本什么都学不会,还不听教诲!要不是您把他交付给我,我早就揍得他屁股开花了!!” 伊万正在看书,思路被人打断,倒也没恼火。 他好笑地看着红头发男人:“你都教他些什么?” 克里斯托夫在伊万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平息了怨气,一屁股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还能有什么?最基本的格斗和射击,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好,以后还怎么为您效力?” “那他做成什么样了?”伊万问。 像是回忆起糟糕的事,克里斯托夫重新皱起眉头,用鼻子狠狠地出了声气:“该教的都教了,那个臭小子连枪都拿不稳,更别提瞄准射击了!就算他以前受过枪伤,也不至于这么娇滴滴的,像个小娘们!” 伊万忍不住大笑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眼角,觉得该放松一下了,也是时候看看今年的新人们,便站起身,对克里斯托夫扬了扬下巴:“走,带我去看看你的训练成果。” “天呐,您可别嘲笑我了!”男人瘪着嘴连连摇头,却还是站起来为伊万带路。 克里斯托夫的领地在曼桑迪西侧,非常繁华的地段,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新人接受训练的地方更加靠西,几乎出了繁华的街区。 伊万坐在车上,专注地望着窗外,沿途经过的每一道风景似乎变成奢靡的伊甸,人们在其中或穿梭或停留,恣意享受着一切。 轿车直接开进一个老酒厂,停在简陋的塑料棚下。 克里斯托夫先跳下车,再绕到伊万那边,将车门拉开,此时才感到让伊万到这种地方来有些屈尊,又责怪自己没把这里装修得漂亮一些,忍不住解释:“最近酒厂缺人,我才把他们送到这训练,边训练边干活!” 伊万并没说什么,只轻轻一点头。 走到发酵的工房前,克里斯托夫嫌里面味道太大,让伊万在门外等着,自己则一路小跑进了工房,扯着嗓子大喊:“席恩!席恩·艾尔伯塔,听见了就出来!” 那头很快应了一声,跑过来一个人影。 伊万看着跟在克里斯托夫身后的男孩,金发蓝眼,单薄的小身板上系着不协调的大围裙,男孩看见他,立即紧张地低下头,两只手攥在一起。 “怎么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克里斯托夫皱着眉,抬手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脑勺,“这位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问个好都不会吗?” “不用了。”伊万低声道,对眼前这个红发男人的训人方式有些不满,“让他跟我来,克里斯,你去集合其他新人。” 没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席恩明显放松了许多,伊万带着他走到靶场,让他拿枪给他看。 席恩拿枪的样子并没想象中那么不稳,只是在瞄准时会忍不住发抖,好像那块木牌是个面目狰狞的敌人。 伊万走近了两步,单手托住枪柄:“稳一点。” 席恩深深吸了口气,漂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在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但试了半天,手腕依旧忍不住打颤,一双宝石般的眼睛立刻充满了水汽:“对不起……我……我害怕……” 伊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抓走他手里的枪,到手后枪头一转,指向席恩的脑袋。 这个举动把席恩吓傻了,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枪口,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我会开枪杀了你,怕吗?”伊万的声音很平静,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席恩开始颤抖,浑身都在颤,纤长的金色睫毛就像随时会凋零的雪花,惊吓过度的蓝色眼睛更让人产生一种一碰即碎的脆弱感。 “……不……不要……”他发出微弱的哀求声。 伊万移开枪口,手臂平展地指向身侧。 “砰!!”一声,十米外的靶子正中红心,剧烈晃动了一下,面前的男孩同时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站起来,席恩。”伊万命令他。 席恩使出全身力气爬起来,肩膀还在发抖,伊万已经将手枪重新放在他手里,用毋庸置疑的声音再次命令:“瞄准,射击。”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9节 席恩握着枪,缓缓举起来,伊万仔细观察着他,严肃道:“没有任何一种恐惧比被人瞄准更加深刻,记住,你不是在杀人,而是在保护自己。” 面前的男孩愣了一下,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伊万知道他领悟了,尽管瞄准靶子时那纤细的手腕还会颤抖,但与之前相比已经微乎其微。 他将目光移向远处的靶子,等待席恩真正稳定的那一刻:“开枪!” 枪声骤响,子弹击穿了伊万打出的那个孔。 后来,乌云布满天空,很快就下起暴雨。 伊万检查了克里斯托夫手下的新人们,准备回去时,发现停车的塑料棚底下积了很深的水,司机怎样也没法将车倒出那片泥潭。 天已经黑了,暴雨如水柱般倾泻而下,想必回去的路会非常难走。 伊万无奈地看了眼司机:“算了,明天再走吧。” 克里斯托夫在一旁听了,立即派人整理出一间宿舍,就在新人们居住的那栋楼里。 晚上的宿舍十分吵闹,那些孩子似乎并不知道伊万今晚留宿了,甚至有人捧着黄色从伊万的门前狂奔过去,身后追了一群人。 身兼司机和保镖双职的文森特与伊万住在一起,坐立不安地望着门口,担心伊万被打扰,正考虑要不要出门制止那帮小崽子,回头却见伊万饶有兴致地靠在床头,嘴角微微扬着。 “随他们去吧,玩累了就会睡的。”伊万说完,自己先躺下了。 “哦……”文森特摸了摸被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再去给您找一床被子,今晚温度低,这房间也不保暖。” 伊万点点头:“去吧。” 没多久,呼吸着房间里陌生的空气,伊万感觉有些疲惫,放松了思维正要入睡,身上蓦地沉重起来。 文森特怎么找来这么厚重的棉被?伊万皱了皱眉,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不是棉被,而是个人。 “席恩?”看到那头柔顺的金发,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男孩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只手抓住伊万的袖子:“带我离开这里吧,求您了……” 伊万下意识甩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你敢来找我,胆子这么大,还怕待在这里受罪?” 席恩跪在床边,两只手紧紧攥着床单。 伊万这才注意到,他的领口似乎被人撕开了,露出的半截锁骨上有一道鲜红的抓痕。 “谁欺负你了?”伊万问。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想方设法去还击。”伊万拎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边拽起来,“等你成功击退那些人,到那时候,再来找我吧。” “可我现在就想到您身边去!”他忽然抱住伊万还没收回去的胳膊,紧紧抱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求求您!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伊万并没甩开,眼神里却充满了排斥。 最后,他冷冷地盯着席恩,一字一句道:“走开,我不需要懦夫!” …… 天快亮的时候,杜玉动了动眼皮,却不太想睁开眼睛。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当年的场景,席恩悲伤的表情,还有被葡萄酒染成红色的指尖,颤抖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最后又绝望地松开。 以席恩的性格,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精神濒临奔溃的事情,才会没了命般哀求他。 但他当时心里想的,只有“这个人是奥德里奇的儿子,绝不能让他靠近自己”。 回忆起来,自己是多么残忍。 一阵清脆的水流声钻进耳朵。 杜玉翻了个身,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像是从厨房传出的。 不一会儿,又响起打鸡蛋的声音,火灶声,油锅“滋滋”声,接着是菜刀与案板碰撞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十分均匀。 是席恩在准备早餐。 杜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犹豫着出去要怎么跟他打招呼。 想了半天,又觉得被这些小事困扰很不像自己,索性二话不说,出门就蹿进洗手间里洗漱。 洗脸的时候,很突然的,昨晚在沙发上那些画面随着拍在脸上的水花蓦然浮现在脑海中,他一激灵,吸了一鼻子水,顿时呛得满脸通红。 捂着嘴咳嗽几声,从没觉得镜子里那个人如此狼狈。 “你起来了吗?”席恩的声音隔着洗手间的门传来。 杜玉急忙将水龙头拧到最大,让哗啦啦的流水声淹没一切动静。 等心跳差不多恢复正常,才擦擦手,打开门。 看见席恩端着两盘早餐走进客厅,穿着平常的白色衬衣,袖子挽至肘处,小臂的线条坚韧又性感,杜玉一下愣在原地。 盘子与茶几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又将他的思绪拉回来,让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再次乱了节奏,刚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正巧席恩回头,他飞快转移视线,往厨房走去:“呃,还有什么要拿的?” 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没见席恩回答,一转身,发现席恩就站在厨房门口,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把你拿过来就行了。”席恩轻轻抬起嘴角。 杜玉顿时语塞,只好强压心中的不淡定,走出厨房,却就在出门的瞬间,被席恩牵住手腕,往身边拉了一下。 “早安,杜玉。”席恩俯下头,嘴唇落在他的侧颊上。 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刹那间化开了包裹心脏的冰壳,一滴不漏地钻进心里最柔软的部位,然后慢悠悠地飘荡着,仿佛晕开了一勺蜜糖。 杜玉呆住了,从没想过自己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地方,可以再次承受一个吻的重量,而这个吻,给他带来的既不是恐惧也不是恼羞,而是他从未感觉过的,温暖和亲密。 1 第二十四章 诡计 吃完早餐,席恩准备出门,杜玉将盘子端进厨房清洗。 席恩穿上西装,理了理领带,看到杜玉站在厨房的身影,忽然有种小两口过日子的感觉,情不自禁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盘子“哐啷”一声掉进水槽,杜玉下意识绷直身体:“别碰我!” 席恩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半步。 “……” 杜玉低下头,看着水槽里碎成两半的盘子,对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心烦意躁:“抱歉,以后不要突然靠过来,我不习惯。” 席恩愣了一会儿,看见他颈后起了一片细小的疙瘩,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回慢慢地走过去,手指滑过杜玉的腰际,将他揽住,动作轻得像张开一双羽翼。 “是我的错,”席恩喃喃道,“这样行吗,还会不会不舒服?” 杜玉看着交叉在自己腹部的那双手,心跳骤如雷鸣,震得耳膜一同轰轰地跳起来。 这个男人总给他带来异样的感觉。就像此刻,被他圈在怀中,本该恐惧和战栗的身体却被一种十分慵懒的感觉控制,慵懒得不愿动弹,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享受这种接触。 ……好想,好想得到更多…… 杜玉被脑海里突然产生的念头吓到了,急忙拍拍席恩的手:“你不是要出门吗,别迟了。” “嗯……”席恩舍不得似的又收紧了一点,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然后缓缓松开。 走出厨房时,席恩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向杜玉:“曼桑迪大学明天就恢复授课了,反正我不可能继续待在那,你呢?要不要考虑……转学?” 上次交火事件中,莫瑞尔在主席台上大喊杜玉的名字,多少都将他卷进来了,如果继续去那所学校,免不了会受到各色各样的排斥。 “我没那个条件转学。”杜玉头也不回地说。 席恩刚想说“我有”,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了回去。 没错,杜玉怎么可能想不到借助他的力量办事,但“想不到”和“不想”是两码事,杜玉不愿依靠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惹他不开心。 “那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络。”席恩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杜玉握着海绵的手停下动作,一丝莫名的失落滑过心头。 曼桑迪的清晨车水马龙,唯独亚特兰蒂斯周边无比安静。 这块哥特式街道一直被赋予“东亚伊甸”的美誉,像是为了印证这个称号,城市的喧嚣总是与亚特兰蒂斯格格不入,让这里如同古代遗留的神迹。 席恩将车停在亚特兰蒂斯街边,静静等着电话。 大约过了五分钟,宏伟的命运交响曲震响手机,席恩飞快滑下接听:“他到了吗?” 那头传来库珀战战兢兢的声音:“老板……巴顿先生刚到,可他,还带着一个女人……” “女人?”席恩疑惑道,“什么女人?” “您的姐姐,老板,潘妮·艾尔伯塔……” 席恩握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说谁?什么人?” 库珀叹了声气:“老板,您最好快点过来,我一个人撑不住场……” 挂掉电话,席恩木讷地盯着方向盘。 姐姐的社交圈全都在他的掌控中,为什么巴顿会搀和进去?为什么巴顿从西德郡飞来和他谈毒品生意,还带着他姐姐? 到底漏掉了什么?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导致今天发生的一切?? 席恩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这是自黑蛇以后又一个麻烦,而且还牵连了他的家人。 他将视线转向前方,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着地下赌场的入口。 那个入口就在亚特兰蒂斯最高级的酒吧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木门,此刻仿佛刷了一层鲜血,燃起席恩埋在心底的杀意。 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那头很快便接起来。 “克里斯托夫,”席恩沉声道,“带几个人来亚特兰蒂斯,等我命令。” “好的。”没问原因,那边立即回应。 挂了电话,又立即拨通另一个号码,是打理东郊别墅的女管家艾琳娜。 “主人,什么事?”艾琳娜问道。 “到城郊的别墅区,去看看我的家人。”席恩眯起眼睛,“谨慎一点,别被人发现,如果别墅区周围有异常,就回我个短信。” “遵命。” 布置好一切,席恩下了车,朝那扇红色木门走去。 与巴顿约好在地下赌场谈生意,不过就目前来看,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交易。 兰草公寓。 杜玉收拾完餐具,刚把手擦干,放在卧室的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伴随着轻快的八音盒旋律。 是凯文。 杜玉拿起手机,接听,“怎么突然打给我?” “我就在你门外。”凯文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跟老妈吵架了,没地方去,能进你家吗?” 杜玉愣了一下:“都到门口了还有什么不能的?” 将手机放进口袋,到门厅把门打开,凯文就靠墙站着,怀里抱着两瓶啤酒。 见杜玉开门,满脸雀斑的男孩强打精神露出个微笑:“一起喝两杯?” 杜玉挑了挑眉:“真有你的。” >>> 亚特兰蒂斯的地下赌场,鹅黄色的光线充满每个角落,温暖的色调,却怎样也无法提升室内寒冰三尺的气压。 席恩坐在圆桌的主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巴顿·菲尔德,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巴顿拿着一面小镜子,入席之后就一直自恋地欣赏镜子里的人,时不时抬手捋一下喷了摩丝的头发。 桌子中央摆着一束红玫瑰,姐姐潘妮的脸恰好被玫瑰挡住,席恩倒松了口气,不用在这种场合下跟姐姐有什么眼神交流。 “我就不绕圈子了,席恩。” 巴顿“啪”的一下合上镜子,抬头迎接席恩的目光,“订单已经给你了,我亲自跑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有个好消息要与你分享!” 他没有直接说“毒品订单”算是给席恩卖个人情,还狡黠地笑了一下。 席恩面上轻笑回去,心里却将巴顿狠狠诅咒一顿。 以姐姐潘妮的性格,来地下赌场这种阴暗的地方谈生意,她一定能猜出猫腻,不用巴顿打哑谜也瞒不过她。而巴顿此刻眉飞色舞的表情,简直就是在玩弄他! 席恩定了定神,拿起面前的高脚杯,刚准备喝酒,巴顿忽然清了清嗓子,转头面向潘妮:“这个消息还是你来说吧,亲爱的?” 红酒停在嘴边,席恩被“亲爱的”这个词怔懵了。 他侧过头,视线穿过玫瑰花束的叶子,可以看见潘妮泛白的嘴角。 什么消息?难道姐姐变成了巴顿的情人? 光是想想,席恩就觉得五雷轰顶。 “席恩……”过了半晌,潘妮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我怀孕了,巴顿的孩子。” 高脚杯毫无预兆地掉落下去,砸出一连串脆响。 巴顿哈哈大笑起来:“看把小舅子激动的!手都不稳了!!” 席恩的手还僵在半空,脑袋嗡嗡作响。 他难以置信,巴顿居然对他最心爱的姐姐下手,居然让他心目中唯一的亲人有了身孕!而且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更没有机会去制止!! 巴顿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我们打算在曼桑迪举办婚礼,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亚特兰蒂斯的大教堂。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小舅子?” 席恩现在听不进去任何东西,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挫骨扬灰!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艾琳娜发来的短信。 席恩动作很轻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三个字:“无异常。” 他很快想到什么,眉头一展,端起一只新的酒杯,站起身:“天呐!你们居然现在才告诉我这个消息,简直太不公平了!” 他走到巴顿身边,一副要干杯的样子,眼睛飞快扫过潘妮放在桌上的手,发现她左手中指上还戴着男朋友爱德华送的订婚戒指,心中立即云开雾散。 ——巴顿在骗他! 艾琳娜汇报“无异常”,也就是说巴顿没有派人威胁他的家人。 原本席恩最先想到的就是巴顿有什么要求,会拿他的家人当筹码,而姐姐潘妮便是巴顿随身携带的一个警告。但现在看来,潘妮的出现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切都是巴顿的骗局! 但是为什么?巴顿到底有什么目的? 似乎很意外席恩敬酒的举动,巴顿抬了抬眉毛,端起酒杯站起来。 两只杯子相碰,发出一声清响。 席恩喝下一口酒,转头命令站在一旁的矮胖男人:“库珀,你先把我姐姐送回家,我还有事要跟巴顿先生谈。” 库珀应了一声,走到潘妮身边,将她扶起来。 潘妮似乎格外紧张,站起来时一直盯着巴顿,但巴顿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她这才稳定呼吸,又递给席恩一个哀求的眼神,席恩轻轻一点头。 “你对她做了什么?”潘妮离开后,席恩的神色骤然变冷。 “哦~”巴顿恍然大悟地感慨一声,笑容由浅至深,“被你发现了!我可爱的弟弟,你总是那么机灵,所以我当年才想方设法拉拢你呀!” “回答我。”席恩冰冷的表情和巴顿虚伪的笑脸形成鲜明对比,让站在周围的手下提心吊胆起来。 巴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什么,抓了她的男朋友,她自然要配合我演戏。” “目的呢?” “你觉得呢?” “少跟我卖关子!”席恩暴怒般一把揪住巴顿的衣领,目光阴沉。 巴顿的人立马上前一步,却被巴顿抬手制止了:“这么多人,就不要欺负我孤苦伶仃的弟弟了。” 他看着席恩,露出一如既往的狡黠表情:“哦,我怎么能这么说?我聪明机灵的弟弟才不会一个人来赴宴,让我猜猜……克里斯托夫的人在外面吧?带了些什么武器?手枪?轻机枪?” 席恩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片刻后,一把将他推开。 巴顿都知道了,居然把他的每一步都算计清楚了。席恩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惧感,直觉告诉他,巴顿的真正目的一定会让他陷入逆境,一个难以回转的逆境。 “记得摩里斯吗,莫林大道古董店的老板?”巴顿理了理衣襟,慢悠悠地坐回位置上。 席恩当然记得,那个隐姓埋名去开古董店的巫师,在找到伊万之前,席恩每周都会去拜访他。 巴顿勾起嘴角,轻轻晃动眼前的酒杯,“你不该把他当朋友的,席恩,他是个只为钱办事的人。” 席恩强压心头的不快,质问道:“这和你今天的骗局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巴顿扬起下巴,嘲笑似的望着席恩,“拿你姐姐当诱饵,你就紧张地调动一切力量,席恩,你虽然聪明,但耍起手段来还是像个孩子!” 没等席恩开口,他喝干了酒杯里的红酒,十分享受地咂了咂嘴,然后轻笑起来,面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克里斯托夫是你安排在市中心的部下吧?他来了亚特兰蒂斯,那谁去守着伊万?嗯?宝贝弟弟?” 一句话将席恩心中潜藏的危机瞬间揭露。 从巴顿提到摩里斯开始,他就想到了伊万,但这个念头仅处于萌芽状,他从没想过巴顿会真的相信伊万重生了。 极力压制内心的波澜,席恩面不改色地看着巴顿,简单明了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伊万已经死了。” “是吗?”巴顿眨了眨眼睛,像个无辜的受害者,“对啊,我本来也不愿相信的!可你说巧不巧?我的人来曼桑迪办事时,被三个小混混纠缠,有个亚裔男孩救了他。我就奇怪了,那个男孩敢打艾萨克的名义,还和你走得这么近,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席恩听得手脚冰凉,呼吸忍不住颤抖。 巴顿继续道:“听说你两年来,每周都会拜访那家古董店的老板,而这个亚裔少年出现后,你就再没去找过摩里斯……我就顺藤摸瓜查了一查,这一查还真不得了!” 巴顿嗤嗤地笑起来:“席恩……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闭嘴!!”席恩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暴起,“伊万已经死了!你查杜玉做什么?!他和伊万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巴顿的嘴角扬得更高,几乎从狐狸变成狸猫。 席恩被他诡异的反应弄懵了,只见他慢慢摸出手机,拨出一条可视通话。 屏幕闪了一下,很快出现一个满脸雀斑的男孩。 “凯文,我弄清楚了,那不是我要找的人!”巴顿漫不经心地盯着视频下方自己的脸,捋了一下喷满摩丝的头发,轻声道:“烧了他吧!” 语气随意地就像烧掉一件垃圾。 席恩站在他身后,清楚地看见那个满脸雀斑的男孩背后,躺着一个黑发少年,双手被反绑,身上浸满了亮晶晶的液体,四周的背景,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座简单干净的公寓……杜玉的家!! 1 第二十五章 化险为夷 席恩看见杜玉的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世界濒临崩塌,他一把抓住巴顿的肩膀,几乎嘶哑地咆哮:“住手!!” 就像事先安排好的,巴顿的手下鱼跃而起,纷纷朝席恩扑来,包厢的门也被狠狠踹开,克里斯托夫带着人冲进来。 “都别动——!”巴顿反手抓住席恩,将他的胳膊向后一拧,另一只手跨过席恩肩头,让他背朝自己并能清楚地看见手机屏幕,“你告诉我,这个男孩究竟是不是伊万?” “不是!”席恩斩钉截铁道,“他和我没任何关系,放了他!” “既然没关系干嘛那么紧张?”巴顿用力擒着他,一边看向视频里满脸雀斑的男孩:“凯文,点火。” 那头的凯文没有说话,低头擦着了打火机。 “巴顿!你到底想要什么?!”席恩两眼充血,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在极度的恐慌中保持冷静,寻找解救杜玉的方法,“你订购了一大批‘水晶’,难道要因为这件事导致交易破裂吗?!” “啊,聪明!”巴顿勒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下巴凑过去,“亲爱的弟弟,我听说你第一批新货就拍了500万的高价,与其从你这买了再转手,不如你把配方给我,让哥哥好好捞一笔?” 只是这样吗? 席恩不敢轻易相信,巴顿绕了一大圈只是为了‘水晶’的配方,但眼下为了保障杜玉的安全,他只能言听计从。 “我答应你。”席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极了!”巴顿眯起眼睛笑道,“现在就给制造厂打电话,让他们拿配方过来!” 说完,小心翼翼地松开席恩。 克里斯托夫带着人站在外围,完全不知道席恩被什么威胁了,只好集中精神观察席恩的举动,一旦发现特殊手势就会全力压制敌人。 但席恩什么手势也没有,只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乖乖拿起手机。 却就在解锁屏幕的一刹那,包厢的灯光骤然消失,唯一发亮的便是席恩与巴顿的手机屏。 “该死!你做了什么?!”巴顿大叫起来。 席恩也很诧异,这并不是他的安排,然而茫然中听到头顶一阵窸窣,很快意识到天花板上有暗道!而知道赌场暗道的人,整个曼桑迪只有——杜玉! 所有念头一闪而过,席恩来不及深究原因,下意识按灭了手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身影从头顶灵巧落下,抓住席恩的后颈将他按倒在地,随即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克里斯!中位开火!!” 没有丝毫停顿,轻机枪扫射的声音瞬间占据整个包厢,弹药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克里斯托夫的脸。 “你们这群混蛋!!”巴顿反应极快地飞身扑倒,头顶的子弹编织成一张巨网,耳边充斥着弹壳爆裂的声音。他只能全力朝出口爬去,一连推开好几个没来得及卧倒而被子弹击中的手下。 然而刚扒开出口的门,一只脚狠狠地踹在巴顿脑袋上。 他脑袋一懵,四脚朝天仰了过去。 包厢的灯重新点亮,站着的只有克里斯托夫和他的手下,还有门外一脚踢晕巴顿的男孩,满脸雀斑,怒气冲冲地瞪着巴顿,又往他肚子上补了几脚。 席恩缓缓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发少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很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克里斯托夫猛地回过神,匪夷所思地打量眼前这一幕,奇道:“刚才是谁下令开火的?他妈的语气和伊万一模一样,害老子想也没想就扣下扳机了!” 说完,忙不迭地命人将巴顿绑起来。 杜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朝席恩伸出一只手。 席恩丢了魂似的望着他,将手递过去,拉住,站起来,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杜玉拿下巴指了指门口的凯文:“那段视频通话是我和凯文事先录制的,电话接通之后,我看到你们在赌场,就赶过来了。” 凯文点点头:“抱歉,巴顿抓走了我妈妈,我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但我向他保证了,你能把他妈妈救出来。”杜玉勾起嘴角,目光闪烁地望着金发男人,“你可以的吧,席恩?” 席恩感觉喉头一阵梗塞,下意识张开双臂,将面前的黑发少年紧紧拥进怀中。 前一刻的恐惧还挥之不去,他真的想象不到失去杜玉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敢想,浑身都在颤抖。 脑海里闪过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话。他用脸颊紧紧贴着杜玉的脖颈,轻声道:“谢谢你来找我,杜玉……” >>> 亚特兰蒂斯的街道和以往一样宁静祥和,地下赌场的枪声就像蚊子的鸣叫一般飞过游客们的耳朵。 “真不愧是东亚伊甸,简直太美了!”游客们发出这样的惊叹,拿起手中的相机四处留念,把那些美轮美奂的哥特式建筑放进胶卷里。 席恩扔掉染血的外套,拉开地下赌场的红色木门,阳光落在身上时,竟有一种被灼伤的感觉。 他回头看看杜玉,对方正望向不远处的大教堂,黑色的头发将脸蛋衬得白皙,肌肤在阳光下披了一层诱人的光晕。 “我们去教堂吧。”杜玉忽然开口。 席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教堂洁白的瓷砖如同刚才视线里的肌肤,反射阳光时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令人感到安静舒适。 他点点头,和杜玉并肩走向教堂。 克里斯托夫命令手下调查巴顿抓走的人质,吩咐完之后,走出赌场,靠在亚特兰蒂斯街边的路灯上,静静望着那个亚裔少年的背影。望了许久,似乎回忆起什么,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他居然觉得那个孩子像伊万,真是荒唐…… 杜玉进了教堂,在角落里坐下,闭上眼睛开始祷告。 并不是弥撒时间,教堂里零星坐着几个人,十分安静。 席恩跟着坐在杜玉身边,看见他低下头,双手相握放在唇边,纤长的睫毛搭在眼畔,安静得像一个天使。 伊万以前也会来教堂,席恩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够看见伊万的机会。 那时候他总是躲在教堂的石柱下,偷偷望着伊万。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10节 深邃坚挺的侧脸,伊万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他着迷。 “我曾经问过神父,”杜玉闭着眼睛,轻声道,“我身边有一个孩子,每当我看见他,就会痛苦得无法呼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他带回来,为什么不让他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 席恩收回视线,望向教堂前方的石像。 他知道杜玉在说谁,原本已经不愿去想的事情被杜玉一番话抖出来,胸口忍不住抽痛。 他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伊万厌恶他,不愿见他,为什么还要救他?每当想到这些,他只会愈发觉得自己无能,不能成为伊万所期待的样子,恨不得杀了自己! “神父说,一定有什么让我觉得愧疚,所以才收留那个孩子。” 杜玉睁开眼睛,垂下的手不偏不倚,落在了席恩的手背上。 席恩的心漏跳一拍,低头看着那只手,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手翻过来,手指探进杜玉的指缝,缓缓将他包裹。 而杜玉下一秒的话,却让他整个身子为之颤抖。 “我知道你是奥德里奇的儿子。”杜玉说,“我杀了那个人,让你没了父亲,你会因此恨我,我能理解。” 席恩睁大眼睛望着他,一股混沌又震惊的情绪堵住胸口。 尽管不久前才得知奥德里奇对伊万所做的一切,但席恩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伊万厌恶他并且不愿见他,纯粹是因为奥德里奇!因为伊万知道他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 他一直担心伊万知道的事情,原来伊万一直都知道。 苦苦纠缠了自己十几年的问题,原来答案是如此单纯又如此令人心疼! “说实话,席恩,你拿枪指着我的那一刻,我的心伤透了。”杜玉凝视着耶稣洁白的石像,声音有些黯淡,“你杀了我一次,我怕你再次接近我又是为了报仇,所以不敢相信你。” 说着,他忽然站起身,面对席恩,另一只手撑在前排的椅背上,身子压得很低。 “但现在我必须说清楚,席恩……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呼吸落在对方金色的睫毛上,杜玉缓缓俯下头,将唇贴了过去。 席恩的睫毛跟着颤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抬手便将杜玉揽进怀中,热烈地回吻。 教堂神圣的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奇妙的气息。 杜玉原本只想吻他一下,没想到迎来这么肆无忌惮的回应,慌忙将他推开,“你疯了吗?这可是教堂!” “要疯也是你开的头!”席恩不满地将他拉回来。 “停下停下……”杜玉一连串地低吼,最后一声“混账!”将席恩吓傻了。 “让开,我要回家!”杜玉从他手里抽身,还没站稳,又被席恩捞住。 “我从没想过报仇,伊万!”席恩的眼睛亮闪闪的,却与之前不同,真的有泪水在蠢蠢欲动,“我太爱你了,才会做出那些疯狂的事……请你原谅我,伊万,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1 第二十六章 西装 清晨的大学校园令人神清气爽,道路两边依次排开的绿色灌木郁郁葱葱,一直延伸到法学院的教学楼前。 杜玉顺着柏油路前进,一路上同学的视线都躲躲闪闪,如同看见地狱来的恶煞。 席恩说的没错,自那次校园交火事件之后,他已经成了曼桑迪大学家喻户晓的恐怖人物,而且恐怖指数应该在市长家那位顽劣的儿子之上,因为他进教室的瞬间,希尔飞毛腿一般从前门窜了出去。 杜玉坐在后排,面不改色地拿出课本,却还是忍不住朝艾丽的方向瞄了一眼。 那个打扮漂亮的短发女生正埋头看书,不知道是没看见他进来,还是看见之后才把头埋得那么低,生怕与他照面。 杜玉沉了口气,不再思考这些琐事,抬头看见推门而入的刑法老师,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肚子上的赘肉随着步伐上下抖动,他眼皮狂跳一下,几乎拍案而起。 席恩这个不讲信用的混蛋!说了不再掺合学校内部事务,为什么会叫库珀来替他上刑法课? 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住跳起来的冲动,准备回去以后再好好质问席恩。 库珀讲课并不赖,应该是做足了准备,但杜玉听着只觉得心烦意乱。 每周一的早晨,席恩的刑法课,教室里回荡着他沉稳又富有磁性的嗓音,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突然换了一种声线,杜玉感觉耳朵不舒服,心里毛躁躁的。 不禁看看其他同学,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好像就他一个人被打乱了节奏。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进来一条短信。 杜玉摸出手机看了看,是席恩发来的,又抬头望了眼库珀,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拿到桌子下边,像个做贼心虚的学生。 “想我了吗?”短信只有一句话。 杜玉忍不住轻笑一下,突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对一条短信露出笑容,简直精神失常。忙用手捂住嘴,将两边扬起的嘴角硬生生拉下来,另一只手飞快回了一句:“我在上课,安静点。” 发过去之后,那头果然安静下来,直到下课也没回一条信息。 上午两节课结束,到了午休时间。 坐在餐厅里,杜玉忍不住拿出手机看。 没想到席恩这么乖,叫他安静就安静了一个上午。杜玉撑起脑袋,不明白席恩那句“想我了吗”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他先想起自己才发短信来的吗?那为什么又没动静了? 他郁闷地拿起勺子,吃一口饭看一眼手机,等意识到自己再度失常了,一把将手机塞进口袋,狼吞虎咽起来。 不就一个小屁孩的短信么?为这事走神无数次,四十几年简直白活了! 下午的课结束后,一颗熟悉的脑袋从教室后门探出来,深灰色卷发,脸蛋上有两坨雀斑,是凯文。 杜玉四下看了看,把凯文拉进隔壁一间空教室,“你怎么来了?” 凯文提起一只盒子:“我妈做的曲奇,一点心意,送给你尝尝!”他咧开嘴傻笑起来,“要不是你,我根本没办法救出老妈,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听到这话,杜玉反而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凯文根本不会卷进来。 “那我就收下了。”他接过纸盒,能闻到甜腻的椰蓉味,可以想象这盒手工曲奇一定很好吃。 “凯文,你最好别再来找我了。”杜玉靠在课桌上,说这话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为了凯文着想,他必须把身边的朋友剥离出去。 凯文愣了一下,继续傻笑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杜玉,但我们是朋友,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把你当朋友!” 他说得很真诚,让杜玉一时哑口无言。 半晌,杜玉才抬起手,拍拍凯文的肩膀,“行了,早点回家吧。” 两人一起走出学校,在莫林大道的路口分道扬镳,杜玉提着曲奇回到公寓,纸盒子还散发着热度,走一路都温暖手心。 上了三楼,停在公寓门口,却迟迟没掏钥匙。 杜玉瞅了瞅对面那扇门,又看了看手里的曲奇,考虑应该分给席恩一些,毕竟帮助凯文的人是席恩,他只是牵线搭桥而已。 想到这,一脸坦然地去敲门。 敲了好几下,没人回应,看来席恩不在家。 杜玉转身靠在门上,有些失落,想起席恩早上发的那条短信,忍不住掏出手机,又打开看了一遍。 下意识在文本框里输入几个字:“你在哪?还没回家吗?” 输完又觉得这话太过关切,好像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他似的,索性删掉,重新输入:“晚上想吃什么?” 盯着屏幕看了一阵,再次删掉。 这话太过矫情,又没打算邀请他吃晚餐,干嘛问他想吃什么? 杜玉头一回觉得发短信是件很费劲的事,脑细胞耗损严重,刚要放弃,手机突然响起来,震得他跟着哆嗦一下。 “……喂?”他接起电话。 “杜玉,你在哪?”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稳又富有磁性。 心跳忽然变快了,席恩的声音简直就是催化剂,杜玉勉强定神,回答道:“我在家,刚回来。” “那太好了,先别做饭,我这就去接你!” 杜玉愣了一下,“接我去哪?” “去我家。”那头简洁地丢下三个字,接着便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屏幕又跳回短信界面。 杜玉盯着那句“想我了吗?”,一瞬间竟觉得面红耳赤。为什么席恩可以如此直白地表达感情,而他却觉得每句话都难以出口。 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二十分钟后,席恩的白色劳斯莱斯停在了兰草公寓的大门外。 公寓管理员赵雯趴在窗台上一个劲朝外张望,见杜玉从楼上下来,还神秘兮兮地挥了挥手:“哎,你看,外面那辆车是过来接人的吗?” 杜玉尴尬地点点头,“……一个朋友。” 赵雯眨了眨眼,突然一脸惊愕。 “那我出去了。”杜玉将钥匙放在窗台上,在赵雯扑朔迷离的目光中走出大楼,上了席恩的车。 坐上副驾后,拿眼睛瞟了席恩一下,“怎么不开之前那辆车?” “那辆太小了,不舒服。”席恩接过他扯下来的安全带,帮他系好,动作很自然,“我先带你去买套衣服,可能会久一点。” “买衣服?”杜玉微微蹙眉,想到席恩之前在电话里说去他家,难道指的不是东郊别墅吗? 想到这,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一手按住车门,“等等,我们不是去东郊吗?买衣服做什么,难道要见谁?” 席恩勾起嘴角,兀自开动车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杜玉本想问个清楚,可眼下已经上了贼船,说再多也是无用,只好耐着性子跟贼走,看看席恩到底搞什么名堂。 到了城市东区的购物街,席恩将车停在一家男装店门口。 杜玉刚跳下车,还没看清店名,手腕忽然被人牵住。 “跟我来!”席恩笑了一下,将他带进那家装修极尽奢华的西装店,不等他反应,便叫人推出一排提前订做好的小西装,款式各样,做工精美。 杜玉呆了呆,“……什么意思?” 席恩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转身坐在沙发上,摊了摊手,“挨个试,挑几件你喜欢的。” 这排衣架上少说也有二十件西服,杜玉眯起眼睛,一眼扫过去,拿出一件灰蓝色的休闲西装,“那就这件!” 旁边的店员立即微笑起来:“您眼光真好!那是scabal面料最新款的休闲西装,搭配这件白色衬衣,上身效果非常棒!”说着,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衬衣和领带。 席恩挑起眉梢,眼里浓浓的笑意,“看上了就去试试,全是你的尺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杜玉总觉得席恩心怀鬼胎。 拿着西装走进试衣间,刚脱掉上衣,门帘便抖动一下,钻进一个人。 “干嘛?”杜玉抓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盯着席恩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后背一阵发凉。 “你换你的,我就来看看。”席恩飘然道。 ……这个人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杜玉不禁嘴角抽搐,一把将手里的衣服甩在他脸上,“出去!” 席恩任那件t恤搭在头顶,只掀开一角,露出一只眼睛,“我这不是担心你不会打领带吗,你两年多没碰过西装了吧?” “我还没那么蠢!”杜玉气恼地踩他一脚,趁他喊痛的瞬间一把将他推出试衣间,“再敢进来我就回家!” 席恩看了看手里的t恤,“你敢回家我就不给你买单,让你裸着走!” 试衣间里倏地沉寂下来。 席恩得意洋洋地挑开帘子,猛然看见杜玉几乎吃人的愤怒目光,立即缩回手,干咳了两声,“你换你的,我绝对不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让我看了我再看!” 里面幽幽回了一句:“滚!” 席恩回到沙发上坐好,等了五分钟,试衣间的门帘动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等待杜玉出现。 “大小刚好,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杜玉一边问一边掀开门帘,走向穿衣镜。 席恩怔怔望着他,之前脑海里想象的一千种画面都不及眼前这个真实的影子——身段单薄而修长,略带收腰的西装将他衬得既绅士又迷人。 没错,杜玉本身就气质极佳,任何衣服都遮掩不住他的风华,西装只是为他锦上添花而已。 “真合身……”席恩走到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是啊。”杜玉低头摆弄着袖口的纽扣,“所以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席恩不答话,两只手轻轻抚上杜玉的腰,镜子里的人抬起头,两道目光撞在一起,就像互相吸引的磁极,谁也没能挪开视线。 过了片刻,杜玉才感觉耳根发烫,不自觉地往前躲闪。 席恩倒没为难他,立马放下手,从一旁抽出一套同色系的西装,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哎,我和你买套情侣装怎么样?” “……”杜玉抖了抖眉毛,“从没听过西装也有情侣的。” 席恩轻哼一身,一边比划西装,另一只手将杜玉拽到身边,嘴角滑出一抹玩味的笑,“你看,情侣装,穿在我们身上就是了!” 杜玉眨眨眼睛,本想再反驳他一下,却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转头看向别处。 1 第二十七章 晚餐 潘妮惊讶地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黑发少年,又将目光转向席恩,“这位就是你带来的……朋友?” “是的。”席恩漫不经心地回答。 杜玉怎么也没料到,席恩会让他穿一身正装走进艾尔伯塔家的大门,去见席恩的母亲和姐妹,还要和她们共进晚餐,这场景简直就像把女朋友介绍给家人。 所以在席恩的姐姐潘妮打开门的瞬间,他竟连问候都没能说通顺。 “你好,我叫杜玉……认识你,啊不,见到你很高兴……”纠结了一下措辞,又为自己的紧张感到羞赧,不禁捏紧了拳头。 伊万,你从容的气魄都去哪儿了?不就是来朋友家吃个饭,干嘛自己吓唬自己? 刚这么安慰自己,席恩忽然牵住他的手,抬脚就往屋里走。 杜玉吓了一跳,飞快将手抽了回来,看见席恩一脸不解地表情,恨不得拿拳头砸平他的脸。 潘妮似乎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关门之后,步幅优雅地走到杜玉身边,温和道:“晚餐马上就好,在此之前,我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吧?” 席恩立马抢先回答:“我来就好!潘妮,你先去忙吧!” 潘妮挑了挑眉毛,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暧昧,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打着波浪的金发在身后摇曳,看上去充满魅力。 “你心情不好?”席恩望向杜玉,“难道是因为我带你回家,而不是和你单独享受烛光晚餐?” “不是。”杜玉转头看向别处,“快带我参观房子。” 席恩翘起半边嘴角,“跟我来吧。” 从二楼下来,走进后庭的小花园,杜玉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凝望席恩的背影。 等席恩意识到身后的人被丢在了两米外,转过头,却听见杜玉十分平淡地问:“为什么没有你的房间,这里不是你家吗?” “嗯……我不喜欢住这,小时候那间房已经变成储藏室了。”席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朝杜玉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杜玉默默走过去,与他慢悠悠地在花园里闲逛。 花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中央有一座小喷泉,汩汩冒着清水。 杜玉觉得很轻松,这辈子从没这么轻松过,能毫无顾忌地跟在一个人身后,享受与他静静相处的时光。 不过心里也很明白,选择跟席恩在一起,今后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所以他不想牵扯凯文,或任何以后可能认识的朋友。 这与以前的伊万不同,形单影只的世界里至少还存在一个人,就是席恩,杜玉可以依靠他,也愿意被他依靠,脑海里渐渐产生更多欲望,想了解这个人,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后盾。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坐在喷泉的石墩上,杜玉听着身后泉水叮咚的响声,忍不住想起席恩之前一脸无所谓地说他不喜欢住这,但这里明明是他的家,怎么会有人讨厌能为自己遮风避雨的港湾? “有个家真好……”杜玉脱口道。 席恩转过头,看见他双手撑在身侧,微微仰起头,声音与拂过面庞的微风融为一体,不知飘去了何方,忽然备感安逸,勾起嘴角笑了笑,“是啊,如果我的家能正常一点,会更好。” “怎么了?”杜玉转头迎上他的目光。 席恩摇摇头,“我母亲是个为钱而活的女人,当初出轨也是为了钱。现在我有钱,她在这里,如果某天我死了,她不会掉一滴眼泪,只会尽快找到下一个有钱的男人。” 杜玉沉默了一会儿,仰头望向天边微微泛红的云彩,“可她现在在这,不是吗?” “嗯?”席恩没明白他的意思。 杜玉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席恩肩上,“她终究是你的母亲,只要在身边,就该好好珍惜。”他顿了顿,又说,“更何况,没有她,我就不会遇见你。” 周围的温度明明随着太阳的下降而变得冰凉,席恩心中却陡然掠过一丝温热,“嗯,你说得对。”下意识抓住杜玉的手,拉来自己颊边,蹭了蹭, 杜玉微微一缩,没能将手抽回来,便任由席恩反复摩挲,皮肤的接触却好像擦在心尖上,又麻又痒。 “席恩……”他没忍住轻唤了一声,本想叫席恩停下来,不料他竟侧过身,将那只手贴在唇上,轻柔地吻着,从指尖吻到关节,又绕回去,一口含住了指尖。 “……”杜玉轻颤一下。 本是异常敏感的动作,在席恩循序渐进地吻中变得自然起来,甚至,让他有些享受…… 席恩稍一用力,顺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了些,缓缓垂下头,淡粉色的唇瓣慢慢凑过去,两股气息相互缠绕,体内似有火焰开始燃烧。 “席恩——” 潘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杜玉猛然回神,一把将几乎贴在自己唇上的男人推开。 席恩失望地沉了口气,起身喊道:“好的,马上过去!” 说完,他拉住杜玉的胳膊,将他拽起来的同时,俯下身,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我们回去再继续~” 语气就像个顽劣的孩子。 杜玉尴尬地扭开脑袋,用手捂住了被亲的地方。 晚餐准备完毕,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艾尔伯塔夫人坐在最前方,席恩和潘妮一左一右,杜玉坐在席恩身边,对面是席恩的妹妹思塔丽。 不得不说,艾尔伯塔夫人的遗传基因很强,所有子女都随她生了一头金发,只不过潘妮和思塔丽都是绿眼睛,席恩却有一双蓝宝石般的蓝色眼瞳。 刚入座时十分安静,潘妮刚要开口调节气氛,艾尔伯塔夫人忽然冷哼一声,斜睨席恩一眼,“你倒会交朋友,完全不介意种族和肤色,挺好的!” 席恩刚刚放松的情绪骤然紧绷起来,放在腿上的手不觉握成了拳,正欲开口,小腿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杜玉微笑起来,悄悄在桌下覆住席恩的手,然后一脸诚恳地望向主座上的妇人,“我经常听席恩提起您,说您优雅大方,就像曾经居住在亚特兰蒂斯的贵族,不加修饰也能流露出高贵之气,今天亲眼见到,果然如他所说。” 一桌人忽然呆住了。 杜玉继续微笑,席恩却侧过脸,咬着牙齿碎碎念:“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恶心的话?而且,你以为说这些就能打动她吗?” 杜玉又抬腿撞了他一下,同时耳边响起女人软绵绵的笑声:“呵呵呵,他在我面前可从没这么说过!” 抬眼一瞧,艾尔伯塔夫人脸上居然飘起一层红晕。 席恩立刻震惊了,从没见过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反手抓住杜玉的胳膊,低声惊叹,“这个女人是谁?” “你妈妈。”杜玉安抚似的瞥了席恩一眼。 这次家庭聚餐格外不同寻常,席恩第一次听见母亲问候了一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一时间心里复杂得说不出话来。 潘妮深深地看了杜玉一眼,莞尔问道:“我去地窖拿一瓶威士忌,不知道杜玉喜欢哪一种口味?” 杜玉放下餐具,礼貌地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劳驾了。” 席恩刚想丢下刀叉和他一同去,却被杜玉狠狠拍了一下肩膀,立即僵在板凳上,硬着头皮陪母亲。 杜玉跟在潘妮身后,出了餐厅,潘妮忽然大笑起来,一把揽住杜玉的胳膊,“你小子可真厉害,我妈就喜欢听别人夸她,只要是好话不管真假都受用!” 杜玉轻轻笑了笑,对潘妮的亲近并没感到不自然。 直到下了地窖,潘妮才收敛笑容,声音变得冷静又锐利:“说真的,杜玉,你可真聪明,我一个眼神你就知道该怎么应对,席恩身边的朋友果然不可小觑。” 杜玉沉默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有话说,才和你一起下来。” “没错!”潘妮点亮一盏煤油灯,提灯走到酒架旁,一边挑选威士忌一边沉吟道,“我今天打电话叫席恩回家聚一聚,跟他讲可以带个女朋友回来,原本是开玩笑的,但他一口就答应了……我还有些吃惊,以为他真找到心上人了……” 听见这番话,杜玉不禁陷入更深的沉默。 “其实我知道,他从没交过女朋友,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就不配当他姐姐了。” 潘妮顿了顿,缓缓转过脸,一字一句道:“杜玉,我能看出来,他非常非常喜欢你,也许你没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得就像贝尔加湖上的月光。” 她拿出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举在眼前细细地观察,然后交到杜玉手中,脸上恢复了以往温和的微笑,“early ti,我最喜欢的波本威士忌,希望你和他的爱情能像这酒一般醇厚绵柔,回味悠长。” 略微偏低的酒瓶温度从手心传遍全身,冰凉的感觉激得心脏轻颤一下。 杜玉看着酒瓶里的液体,轻轻勾起唇角:“谢谢你,潘妮。” 忽然能理解席恩那天去赌场赴约,为了救潘妮而调动曼桑迪中坚力量的原因了。这样一个温柔又魅力十足的女人,能成为席恩的姐姐,真是他的幸福。 杜玉捧着威士忌回到餐桌上,席恩立即仰起头笑了一下。 看见笑容的瞬间,杜玉的睫毛颤了颤,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么托住席恩的脑袋亲吻一下,让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迷人。 &i,我和你姐姐都很喜欢的口味。”杜玉打消了冲动的念头,拿起开瓶器,“嘎嘣”一声撬开了瓶盖,唇角情不自禁扬起来,“它香味浓郁,口感醇厚绵柔,很适合今天的气氛。” 席恩接过酒瓶,为家人挨个添酒。 走到杜玉身后时,他弯腰贴在杜玉耳边,用酒水的潺潺声掩盖了耳语:“潘妮跟你说什么了,看你神采奕奕的。” 杜玉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抬起,碰了碰席恩的手背,“回去再说。” 席恩扁了扁嘴,眼中却尽是柔意。 1 第二十八章 爱你 这顿晚餐吃了很久,饭后甜点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全黑。 杜玉礼貌告辞,和席恩一同出门,上了车,没等扯下安全带,肩膀忽然被人紧紧搂住。 “你又没喝酒,怎么连坐都坐不稳?”杜玉回头看看粘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正要把他扒开,他却撒娇似的将脸蹭进杜玉的颈窝,嘴里呼出一口热气:“让我搂一会儿,乖。” 明明神智清醒,说话的声音却带了些鼻音,有种迷醉的感觉。 杜玉的思维几乎要被他牵着走了,手机立即很有责任感地震了两下,让他回神。 杜玉借机推开席恩,掏出手机看了看。 是赵雯发来的短信:“公寓要关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跟她说你不回了。”席恩凑过来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手机同时也响了一声,进来一条短信,他侧过身将手机摸出来,“看来她是群发……你帮我一起回复吧!” 杜玉抽了抽嘴角:“自己回复!” 席恩赌气似的“切”了声,飞快输入一句话,点击发送。杜玉定睛一瞧,对方屏幕上赫然回复一句:“我和杜玉都不回了,勿等。” “操……”杜玉瞪他一眼。 “哎,不许爆粗口!”席恩捏住他的脸蛋,揉了揉,“我们去东郊,系好安全带。” 杜玉无语地将头转向窗外,拉上安全带,不再理他。 今晚的夜空很清澈,没有云彩,星光异常璀璨。 东郊别墅在这浩渺的星空下反而显得有些冷清,因为席恩有段时间没回来,女管家也去休假了,一进大门就感觉这里缺乏生气,落寞得很。 杜玉越过房檐眺望后院的银杏树,那棵树总能营造出一种静谧舒适的氛围,望一会儿便觉得思维放空了,身体像风一样轻,融入了树叶起伏的飒飒声中。 席恩从车库里出来,见杜玉望得出神,便没有打扰他,静悄悄走到他身后,一同沐浴着星光。 “我记得你说过,你为我保留了别墅的一切,分毫未变。”杜玉忽然开口。 席恩点头:“没错,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 杜玉沉默了片刻,视线移向扑朔迷离的星空,“席恩,我的确是伊万,但我不想再考虑以前的事。” 他转过头,黑亮的眸子在星光下更加清澈透亮,“我对你犯过错,以前的纠葛从伊万倒下时起就烟消云散了,我希望你也这么想。” 席恩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企图回避的问题——他曾经开枪杀了伊万,在杜玉眼里,却是结束了伊万曾经犯下的错。 “我做不到……”席恩垂下头,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我无法忘记以前的纠葛,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 杜玉被他拢在怀里,纤长的睫毛羽翼一般颤了颤,忽而转身将席恩搂住,嘴唇凑在他耳垂附近,略带调侃地呼了口气,“你还真没出息,不就是朝我开了一枪么?那个时候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那是为了逃避……” 席恩还想再说什么,嘴唇猝然被堵住,挂在他颈后的手臂纤细却力量十足,硬是将他的身子压弯了。 夜色已浓,后院的古银杏静静矗立,微微摇摆的翠绿叶子仿佛耳语一般相互触碰,面前的窗子里春色无限,若有若无的低吟被玻璃阻隔,又像被夜风卷走,安静得只剩下树叶摩擦的声音。 半小时后,杜玉从浴室出来,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前走了几步,腰下忽然一阵抽痛,急忙扶住墙壁,咬牙缓了缓。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一个四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居然没能坚定立场,让一个小屁孩给吃了…… 不久前翻云覆雨的画面不受控地涌出脑海,他一个激灵,毛巾掉在地上,镇静下来之后,想弯腰去捡,身子刚俯下一点就放弃了。 “好痛……”杜玉一手扶墙一手扶腰,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发现席恩趴在床上睡着了。 杜玉默默瞪他一眼,说什么“洗完叫我”,也不看看自己睡成什么样了? 他慢腾腾地走过去,拉起床脚的被子,盖在席恩身上。 席恩趴着的脸安静又可爱,嘴巴微微张开,带着充血的红,异常迷人。杜玉忍不住低下头,一手撑在床缘,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发迹轻柔抚摸。 不敢相信,这个让伊万唯恐避之不及的孩子,居然让他喜欢得心脏几乎融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正视席恩的一切? 杜玉抚过他的唇瓣,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了上去。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黑色伊甸 作者:T先生 第11节 窗外的银杏高大挺拔,层层起伏的树叶反射着月光,荧光闪闪。 一切都舒适得令人难以自拔。 杜玉钻到席恩怀里,恣意享受这迟来的体温,连空气都变得香甜无比。 曼桑迪的雨季未完,今夜的天空却万里无云。 也许笼罩这个城市的阴霾会再度袭来,但无论怎样,都好过孤身一人站在曼桑迪的巅峰,被恐惧折磨,又因恐惧的折磨而错过身边真挚的爱。 城市霓虹灯闪,这座有着“东亚伊甸”之称的黑色都市,也许会因为席恩的陪伴而变得不再那么黑暗,尽管这个人,正站在黑色的巅峰。 第二十九章 尾声 “杜玉——” 周五最后一节课告终,凯文的脑袋如期出现在教室后门,深灰色卷发,脸上的雀斑似乎淡了许多。 杜玉还没来得及收拾书包,抱着课本便冲过去,“你怎么又来?我不是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凯文笑眯眯地打断他,从背后拿出一朵玫瑰花,“我妈种的,剪了一支让我送给你!” 杜玉盯着鲜嫩欲滴的玫瑰花,沉默两秒,道:“凯文,你妈已经送了曲奇、巧克力、蛋糕还有一本珍藏版《爱的宣言》,什么时候又开始种玫瑰了?” 凯文咧嘴大笑:“啊哈哈,她爱好广泛,我也没辙!”忽而收起笑容,认真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收下吧!” 杜玉叹了口气,接过玫瑰花,“那我再收最后一次。” 刚走出校门,街角传来一阵汽笛声,一辆白色轿车风驰电掣转了个弯,停在大学门口。 车上的人还没下来,杜玉已经大感不妙,正欲掉头离开,凯文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两眼精光闪闪:“快看啊!ansory公司改装的限量版劳斯莱斯!630制动马力,最高时速每小时290千米,又称白色幻影!看到没,杜玉,你快看啊!” 杜玉被他强行拉过来,和打开车门的金发男人四目相对。 “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教室了……” 杜玉感觉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了学校里更多的议论声,急忙转过身想逃,身后却传来一声高呼:“杜玉!” 四下注视着豪华轿车的目光瞬间跟着金发男人的视线移到校门口,那个准备落荒而逃的黑发少年身上。 杜玉本能地僵了一下,很快便选择装聋作哑,拉着凯文奔回学校。 没想到席恩飞快追上来,速度快得像一只追捕羚羊的猎豹,一眨眼堵在杜玉面前,“你跑什么跑?不是说好了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吗?” 话音未落,犀利的目光落在杜玉手里的玫瑰花上,整个人瞬间沉默下来,眉头越皱越紧。 杜玉还在恼火席恩招摇过市的行为,压根没注意对方脸上忽而阴沉的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凯文再次掉头,“我们走!” 谁知腿还没迈出去,后领被人用力一拽,紧接着一股力道勒上肚子,视线刷的一下腾空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席恩扛在肩上,呼吸骤然卡在胸腔里。 “你干什么?!”杜玉恼羞成怒,没来得及反抗,手里的玫瑰被席恩猛地抽走,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了一脚。 “臭小子,有种!”席恩朝凯文竖了根中指,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向轿车。 凯文:“……” 杜玉思维混乱地被扔在轿车后座,还没爬起来,车门“嘭”一声砸上,席恩庞大的影子罩在头顶,就像暴风雨到来之前蠢蠢欲动的乌云。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嗯?”席恩两手一撑,将杜玉禁锢在自己的臂膀下。 “……什么?”杜玉还没理清思路,有些发愣地回望他。 “别装傻!”席恩又将脸逼近了些,“明明跟我在一起,还收别人的玫瑰,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别告诉我仅仅是个床伴!” 车内沉寂了两秒,杜玉抽了抽嘴角:“你……你就为了这个朝别人竖中指,你是小孩子吗,席恩?” “……” “那支花只是谢礼,凯文的母亲一直认为是我救了他们。”杜玉一回想起席恩刚才的醋劲,就笑得喘不过气来,“你简直太蠢了,哈哈哈……” “不许笑!”席恩拧过他的下巴,用嘴堵住他的笑声。 杜玉被突如其来的吻惊了一下,但很快,呼吸在对方进进出出的舌头上乱了分寸,条件反射地钩住席恩的脖子,和他拥吻在一起。 车外有行人经过,却也看不见黑色玻璃后情难自已的画面。 凯文站在被踩烂的玫瑰花旁,出了会儿神,才将花拾起来,拆开包裹在花枝上的彩纸,抽出一张字条,默默看了一分钟,颓然将纸条揉碎,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车内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席恩低头叼住杜玉的耳垂,如梦话般喃喃:“以后不许再收别人的玫瑰,不管是谢礼还是其他什么……” 杜玉抬手遮住眼睛,脖颈随着呼吸起伏,脸上的红晕如同打翻的颜料,在白皙的皮肤下蔓延开。 “听到了没?”席恩见他不回话,有些焦急地用鼻尖蹭了蹭他,对方脸上滚烫的温度让他恨不得一口吞了怀里的人。 杜玉垂下手臂,浮着水汽的黑色眼眸缓缓聚焦在金发男人脸上。 “我爱你,席恩。”他轻声道,支起身子将脑袋靠在席恩肩上。 席恩微微呆住,很快,嘴角浸出一丝得意的笑。 曼桑迪的雨季未完,今天却是个令人意外的好天气。 也许笼罩这个城市的阴霾会再度袭来,但无论怎样,只要有人陪伴,就算是布满荆棘的地狱,也会得到勇往直前的勇气。 城市车水马龙,喧嚣繁华,这座有着“东亚伊甸”之称的黑色都市,也许会因为爱情的存在,而变得稍微美好一点。 只是稍微,也已经足够了。 _the end_ 1 后记 看到这,本文就已完结了,整篇文章不长,故事如何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看法。 在阿t眼中,两位主角走到一起就已完美,也许他们之间的故事并不多,也不算十分精彩,但毕竟只是阿t的练笔之作,有很多可以提升的地方,相信在以后的故事中感情会更加到位,人物也会越来越深刻。 这篇文是在jj首发的,悄悄搬到这里让大家看,只是想得到些评价,让自己知道还有哪方面需要改进,为此特别感谢简嘉川简先生对此文留下的珍贵评论,每条建议都会成为我提升的动力。 另,我不知道这个网站的审核要求这么严,涉及一个正常的生物学词汇要被锁,主角在床上打了一架也要被锁,可能是审核人员没时间细看内容 最后,谢谢看完本文的读者们,希望这个不算出彩的故事能在你们心中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