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男神是面瘫》 正文 第1节 我家男神是面瘫 作者:鲤老板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我家男神是面瘫》txt下载 作者：鲤老板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何易安追到手，不，是为什么能追到何易安，陈朔自己也是很迷瞪的。后来他在何易安的朋友里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比他可爱的，比他好看的，比他有文化的。 对于这个问题呢，何易安的回答是：“所以你比较好养活。”陈朔觉得也是说得很有道理的。 只要给他一箱泡面，一台不断网的电脑，和一个网游客户端，他就可以宅上一整个月；再加一个何易安的话，可以宅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有温暖甜美的，也有痛苦和泥沼。 很多年后回首望去，却都同样珍贵难忘，成为只属于他和这个人的故事。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都市情缘 种田文 情有独钟 ☆、初遇 他走到麦当劳门口时，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玻璃门打开的瞬间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 陈朔刚站到队末，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王旭发来的信息。“d这老师拖堂！”紧跟着一个痛苦的表情。 “我在麦当劳，你想吃什么？先帮你买了。” “随便吧，困死我了，都没心思吃饭了。” 陈朔笑着把手机塞回口袋，自己也打了个哈欠。上午的课照旧无聊透顶，老师讲了一大堆干巴巴的语法要点，他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反正对做题毫无用处。教室里那些第一次来参加培训的学生都埋头刷刷地写着笔记，他坐在最后一排，低头俯瞰着落地窗外的街道，半凭观察半凭想象，在笔记本上信手画起路人的速写。一上午下来，几乎画满了半个本子。课后一群人围在讲台边问老师问题，只有他合上本子独自离开了教室。 他又打了三个哈欠才终于排到头，随便点了两个便宜的套餐，端着托盘徘徊了好几圈才找到空位，坐下来就立刻趴在桌上开始打盹儿。 店里的喧哗嗡嗡充斥在耳中，大脑却真的进入了浅眠。几乎是刚合上眼就听见王旭叫他，他抬起头看到王旭坐在对面，再低头看手机，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分钟。 “差点都不忍心叫你，”王旭一边大口啃着汉堡，一边指指他面前还没拆开的纸盒，“快吃吧，马上又要上课了。” 他揉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好容易才清醒了一些。“我们下午去上网吧，这课无聊死了。” 他满心以为王旭会答应，毕竟这种事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结果王旭咽下嘴里那口汉堡才慢悠悠地回答：“不去，我要上课。” 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伸手试了试额头，又去摸下巴和腮帮子确认是不是有人戴了□□假扮成他的发小。 “你没事吧？上课上傻了？” “滚开，手上全是油。”王旭打开他的手，靠过来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我们上课的那层楼，有一个男的，超，好，看！” “谁啊？”陈朔有点抓不住这句话和之前对话的关系。“是学生吗？” “不是啦。我们上课的培训学校不是只占了半层楼嘛，另外一半是个什么传媒公司，里面有个男的，长得超级帅！”王旭说得眉飞色舞的，东西也不吃了。 “真的吗。”陈朔对此没什么兴趣，随口答应着，撕开了番茄酱的包装往薯条上挤。“所以这跟你不去上网有什么关系？” “我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他们公司的大门，每天看他进进出出，已经摸清了他的作息习惯。他每天中午一点都要准时去阳台上抽烟，我决定……”王旭故意顿了顿等他抬起头来，冲他眨眨眼，“今天下午就去搭讪！” “哦，”陈朔低下头继续挤番茄酱，“所以你每天坐教室里都在看帅哥呢。” 王旭翻了个白眼。“说得你好像每天都在认真学习似的。赶紧吃！吃完我要去见男神了。” 陈朔认真吃的时候，反而是王旭一直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我跟你说，男神真的超级有气质，一看就很有文化那种，脸好看个子也高身材又好，而且一看就洋溢着一股……给气。” 听到这里陈朔终于忍不住喷了自己一裤子的可乐。 “我说我男神，你激动个啥！”王旭一边说一边塞了一堆卫生纸给他。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从人嘴里听见给气这个词……”陈朔一边擦裤子一边狂笑不止。 “怎么说呢，也不是娘，一点也不娘，就是一种……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吧。你以后见到就知道了。”王旭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我和他的故事就要从今天下午开始了。” “是是是，”陈朔将纸团扔回桌上，“祝你幸福。” 两个人吃完便回到位于大楼顶层的培训学校。“你一会儿出来看吗？”王旭问。王旭跟他上的是同样进度的课程，但是经过前面几个月的惨痛教训以后，学校的工作人员再也不答应让他们读同一个班。 陈朔打着哈欠摆摆手。“算了，我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行吧，下午放学见。” “下午见。” 陈朔回到教室里那个靠窗的座位上，趴上小桌板便再度睡去，还梦到了自己和王旭是游戏世界里的两个侠士，身负巨剑，闯荡天涯。 “陈朔！陈朔！” “啊？”他听到人叫自己的名字，才发现已经开始上课了，讲台上的年轻女老师正直直看着他。 “对不起……”他揉着眼睛连忙坐直。 “你很困吧？出去吹吹风吧。”老师看似和颜悦色地说。 他想说不用了，忽然意识到老师是在赶他出去，于是什么也没说，抓起笔和本子——他仅有的文具出了门。 他走到电梯口，想到不用再熬过一个乏味困顿的下午，默默松了口气。按下按钮的时候他看到两个人影模糊地倒映在电梯门上，转过头看了一眼，是王旭跟一个男人并肩站在露天的平台上。 王旭刚好也在朝这边看，隔着窗子冲他挥了挥手。身边的男人于是也转过头来，有一瞬间跟他对上了视线。 对于王旭的审美他一向是不敢苟同的。王旭有一次说带他去听全世界最牛x的现场，结果就是一群穿得很不良的人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里跟着音乐念念叨叨。再比如王旭的上一个男朋友，又是眉钉又是唇钉，脑袋上都纹了花，普通人都不太敢正眼打量，在王旭眼中貌似潘安国色天香。 但这一个男神确实是很好看的。五官的线条如同雕塑一般清晰而分明，戴着黑色的细框眼镜，看上去带着几分书卷气，身材却并不瘦削，衬衫下隐隐透出肌肉的线条。 不过男神很快就转了回去，他也没能细看。身后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他冲王旭挥挥手，转身走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许愿，不要坑不要坑不要坑不要坑不要坑！ ☆、车祸 他到家就锁上门开了电脑，开始虚拟世界中的战斗。晚上十点左右母亲回到家中，来敲他的门。“小朔，你吃晚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当时战况正是激烈，他根本无暇回答，母亲却在门口站着不走。“小朔？又在打游戏吗？” 刀光剑影之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了反击的机会倒在敌人剑下，狠狠地摔下键盘。“我已经睡了！你别吵行不行！”他回头冲着门外喊。 母亲的脚步停了一会儿方才走开。他关掉游戏看了几期综艺节目，还是心痒痒地重新打开了游戏，一直玩到天色隐隐泛白才恋恋不舍地关掉电脑爬上了床。 下午两点，他被王旭的电话叫醒。“朔啊，出来打球。” “不打。”他说完就丢开电话重新合上眼，王旭又念叨了几句，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的呼噜声，自己挂掉了。 等他彻底睡醒，窗帘缝中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他拿起手机吓了一跳，屏幕上挂着一长串王旭发来的信息。 “我在学校门口出车祸了！（大哭）” “好痛啊我要死了！（大哭）” “陈朔！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都不关心一下我！” “陈朔！别睡了！你男人要死了！” 他匆忙拨过去，王旭在那头嗷嗷大叫，倒是精神得很。“你t现在才睡醒！我要是被车撞死了，你三个小时前就已经失去了见我最后一面的机会！” “呸呸，到底怎么了？” “我在学校门口被电动车撞了……” 陈朔立马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电动车也能叫车祸！怎么没把你撞死呢！” “呜哇！”王旭开始嚎哭。“你这个死没良心的，都不来看我一眼！我伤得可重了！可能下半生都无法站着行走了！” “……你在哪儿？” “在家。” 陈朔再次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打了辆车去王旭家，出电梯的时候发了条信息，还没走到王旭家门口门就开了，王旭笑嘻嘻站在门后面。“宝贝你来啦！” 他把王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除了脚踝缠了几圈绷带，其他地方根本完好无损，简直想把手里拎的果篮退回楼下超市去。 王旭就像能读懂他的心思似的，飞快地把果篮抢了过去，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一边假惺惺地捏着嗓子：“你来就来嘛，还带东西，干嘛这么客气～”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他才发现王旭的脚踝还是肿得挺厉害的。“怎么撞到的？” 王旭往沙发上一躺。“我去打球，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有个小哥闯红灯撞上我了。不过长得还挺帅的，所以我就原谅他了。” “你又来，”陈朔嫌弃地看他，“今天中午不是还在说你的男神么。” “那已经是昨天了！说到男神，”王旭陡然坐直，郑重其事地握住陈朔的手，“我找你来，就是要拜托你一件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份上，你可千万要答应我。” 陈朔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赶紧把手抽走。“你先说吧。” “你看，我伤成这样，肯定很长时间不能去上课了。可是男神怎么办？”王旭再次强行拉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陈朔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想怎么办？” “你去帮我盯紧他，千万别让别人先下手了！如果有人想接近他……”王旭将手掌架到脖子上，轻轻一划。“格杀勿论！” 他回到家里又昏天黑地打了一整夜的游戏，王旭负伤不能打球，也只好泡在游戏里，两个人在江湖中仗剑厮杀，好不快活。 要不是星期一早上被母亲掀开被子叫醒，他差点都忘了还要去上课这件事情。“我不想去……”他嘟囔着把自己裹回被窝里，“我本来也不想出国……而且我英语这么差，根本考不过的……” 母亲好长时间默不作声，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女人失望又受伤的表情，叹了口气，强打精神坐了起来。“你不要做出那副样子，我去就是了。” 他吃过母亲准备的早饭狂奔着出了门，在楼下好不容易打到车，一路催师傅快一点，总算在开始上课五分钟后赶到了培训学校楼下。他走进大楼的时候，电梯门刚好合上了一半。“等一下！”他一边跑一边急得喊出了声，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 一个穿衬衫的男人站在电梯里，视线朝他投来，手还停在按键上。 “谢谢。”他冲进门里打算按楼层，才发现顶层的键已经是亮的。“谢谢。”他又重复了一次，男人没有说话，转向一旁。 电梯门重新合上，开始上升。 他喘着气，眼神无意扫到金属门上的人影，忽然意识到身边的人影似乎有点熟悉，也许可能大概或许仿佛似乎好像是……王旭的……男神。 他早就把王旭嘱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陡然想起来，一时间莫名有点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开始悄然观察身边的男人。 男人约摸比他高出小半个头，身材跟王旭差不多，也是穿衣显瘦，但就袖口露出的小半截胳膊而言，也还算挺结实的。背影能观察出的信息不多，他倒是闻到男神上的香水，清淡的木质香，像下过雨的草地。 他掏出手机想偷拍一张背影发给王旭，然而他……忘了手机没有开静音。 一声快门的巨响之后，电梯内部的狭小空间立刻被谜之尴尬的气氛笼罩。他几乎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场渐渐膨胀，像一朵乌云朝着他的头顶压下来，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退到墙角里。 叮。电梯在此时到达了十二楼。 门倏然打开，自由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迫不及待地想逃走，男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前方。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咕咚狂跳，迅速开始构思要怎么解释刚才的快门声，就说是自拍，对，是自拍，可是如果男人要检查照片怎么办，就说拍得丑已经删掉了……男人足足站了三秒，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紧跟其后逃出了电梯，低着头快步走到培训中心的门口。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他竟然想回过头确认一下男人是不是已经走了。他转头张望的时候，男人竟然刚好也站在公司门口朝这边看，一只手已经搭在玻璃门上。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就像被36v的电流从头到脚劈了一遍，脑袋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行动，他转身飞快地跑进了教室，坐在位子上面红耳赤心如擂鼓地喘着气。 “陈朔，”讲台上的女老师和蔼地冲他微笑起来，“难得今天来这么早，就只做五十个下蹲吧。” ☆、河边 为了熬完那一天，他把剩下的半个本子也画满了速写，又翻到开头，换了一种颜色的笔从头画起。 临下课的时候老师忽然提起，之前三月被延迟发布的那场考试成绩已经公布了。那时候他走神已经不知道走到西沙群岛还是黑龙江了，老师于是亲切地提醒他：“陈朔，你的成绩不是被延迟了吗？” 他这才慌张回过神，回忆了一下使劲点头。“是。”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考过哪几次考试，反正全都没过。 “放学可以去查了。”老师满脸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气。 他打了个寒战，瞌睡立马就醒了。等电梯的时候他就摸出了手机开始输网址，直到走出电梯恢复信号的那一刻才刷出了成绩。跟上一次拿到的成绩一模一样，离国外大学的最低入学标准依然差了05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总归是件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决定瞒下来不告诉母亲。 结果他刚回到家，一打开门就闻到菜香。母亲从厨房探头出来：“回来啦小朔。” “你今天怎么没加班？”陈朔心里一沉，皱起眉头问。 母亲笑了笑，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偶尔也想给你做顿饭。” 简直可以入选他今年听过的最不走心的谎言之一。他摇摇头，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开饭的时候母亲叫了四五次，他才极不情愿地走到摆满饭菜的餐桌旁坐下。 果不其然，还没怎么动筷子，母亲就以一种假装漫不经心的口吻问：“我看网上的新闻说，三月考试的成绩公布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只顾埋头吃饭，并不回答。 母亲的神色立刻焦虑起来：“怎么？考得不理想？” 他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要继续沉默，母亲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算了算时间，如果你三月考试还没有通过，就只能马上报名下一场考试，才有可能赶得上提交英语成绩的期限……” 陈朔终于放下筷子。“妈，”他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说，“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出国这条路不适合我。” 母亲听完终于安静了一阵，忽然抬高了嗓音。“那你倒是考个大学给我看看啊？你自己不肯复读，我已经帮你挑了一条最简单的路，你还想怎么样？趁着今年还没高考呢，要不要我帮你报个名啊？” “你再生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儿子吧。”陈朔猛地拉开椅子，径直就出了门。 外面正是黄昏，路灯才刚亮起来。他出来得太急，忘了带手机和钱包，连网吧都去不了，只能一条接着一条街地瞎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朝哪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刚好走到河边，桥上和两岸黄澄澄的灯光映在河面上，光线仿佛在随着河水流淌。 他在桥上趴了一会儿，静静注视着河面，终于让他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沿着河继续走，找了一段灯光暗淡鲜少行人的河岸，翻上河边的石栏坐了上去。 潺潺河水就在他脚下，浪花一层一层拍打着石砌的河堤。他闭上眼睛安静坐着，夏夜的晚风送来一阵清凉。 背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听上去是在夜跑的人。他想到自己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搞不好会被怀疑成轻生男子，自己正觉得好笑，身后的脚步声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他凝神听了好一会儿，确认真的有人站在后面才回头去看。跑步的人站在树丛的阴影里，朝他看过来。 “放心吧，我不会跳的。”他冲着人影说。 那人走到亮处，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又是王旭的男神啊！ 男神还在朝他靠近，他连连摆手。“我真的没打算跳！真的！” 男神冲他伸出手，眼看就要抓到他的手腕，他向边上一躲竟然失去了平衡，朝着河面跌去，一时间吓得心脏几乎停滞。好在下一秒男神就抱着他的腰，把他从石栏上拖了下来。 陈朔捂着脸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抬头看男神，一时竟想不出该谢他还是骂他。 “在这儿别动。”男神丢下这一句话就走开了。很久以后陈朔回忆起来，这应该是何易安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意义重大，不过那时候他满心想的都是糟了那人肯定是去报警了，再不逃跑他妈今天晚上就得去派出所接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真的没有跑，也许是被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吓傻了。没多久男神就重新出现，手里拎了两罐可乐。 他身上连买水的钱都没有，早就渴得嘴唇都干了，接过一罐便就着气泡喝了一大口。他停下来擦嘴的时候，看到男神已经在河边的石凳上坐下，冲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过来。”男神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毫无起伏，好看归好看，看起来真不像什么好人。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逃跑，瞄到男神小腿上的肌肉和脚上的跑鞋，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男神拆开自己那罐可乐，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才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他捧着冰凉的可乐罐子坐在夏夜的河畔，脑袋一短路，鬼使神差地就什么都交代了。说给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听，总比自己憋着要好。 “我是单亲家庭，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我去年高考落榜，没有书念了，我妈就送我学了一年英语想让我出国。”这么说起来，陈朔也觉得自己真的挺没用的。“现在转眼一年就要结束了，我的英语成绩还是达不到学校的入学要求。今天拿到的成绩又没通过，照这样下去，今年就走不了了。” “你这次还差多少分？”男神问。 “05。” “把每科的小分都报一遍。” 陈朔有些不解，还是照办了。 “下次考试是什么时候？”男神又问。 “还没报名。” 男神听完忽然站了起来，吓得陈朔差点把可乐洒到身上。“怎，怎么了？” “你跟我回家吧，我帮你。” ☆、过夜 从坐上男神的车那一刻起陈朔就觉得自己要被拐去去卖掉了。没关系的，他安慰自己，王旭这么聪明，一定能发现他是在替哥们儿接近男神的时候出事的，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线索来解救他。 “你不问问我怎么帮你吗。”在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灯的时候，一路沉默的男神忽然说。 “怎么帮……” “挺复杂的，你可能理解不了。”男神一本正经地回答。 如果跟男神再熟一点，陈朔可能当时就动手杀人了。 车开进一个挺新的小区，停车场的灯刚好坏了，整个地下室灯光昏黄，好几处忽闪忽灭，简直像是惊悚片的场景。车停好的时候陈朔也彻底冷静下来了，搓着胳膊环顾四周，一阵毛骨悚然。 到底要不要下去呢。男神已经下车关上了门，他还攥着门把手犹疑着。男神走出几步回头来看他，他一咬牙，还是推开门下了车。如果真能知道男神家的地址，他也算立了大功一件，为了王旭这次就豁出去了！ 停车场阴冷异常，他紧追着男神的脚步上了电梯，看到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上升才稍微松了口气。 男神家住在三十多楼，一室两厅的小房子，装修风格简单寡淡。他跟王旭逛宜家的时候每次看到类似装潢，王旭都会吐槽说“住里面的人肯定三五年都不想啪啪啪”。 男神进了门，回头刚好看到他在笑，什么也没问，手一指客厅里的沙发。“坐。”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 他乖乖走过去坐下，开始打量四周。作为单身男人的家未免太过整洁了一点（他下意识地认为王旭想追的男人应该是单身），纤尘不染的，没什么人情味。电视后面的墙上嵌着柜子，摆满了半堵墙的书和影碟，他半眯起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其中几本书的名字，都是听起来就极为晦涩的外国文学。 男神带着笔记本电脑从房间走出来，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离陈朔稍远的地方，一边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一边问：“你申请的是哪个学校。” 陈朔如是说了，偷瞄屏幕才发现男神打开的网页全都是纯英文，连操作系统也是。 “你在干什么啊……”他凑过去问。 “我先发邮件跟你的学校商量，看能不能延迟提交英语成绩的时间。”男神一边跟他解释，手上也没停下来，转眼已经在邮箱的编辑页面敲出了一长段。 “这事儿还能商量？”陈朔并不能理解，“学校不是已经规定时间了吗。” “国外大学的管理相对比较人性化，很多事情都可以协调的。不过就算答应延迟，可能也就是一两个星期。” “哦，”陈朔缩回自己那边，“可是一两个星期我也考不过啊。” “时间宽松一点总是好事。然后我会用你的考试账号申请复议这次的成绩，只要口语或写作其中一项复议成功，单科能提高05，你的总分就达到要求了。概率还是很大的，不出意外的话时间也刚好能赶上。但我还会再帮你报名距现在最近的考试，两次机会更保险一些。” 他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没怎么绕明白，男神已经点下了发送邮件，切到另一边考试报名的网页，将笔记本递给他。“登一下你的账号。” 他输完密码之后把电脑还给男神，只能无所事事地坐着听男神敲键盘，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我床上睡吧。”男神说。 他揉揉眼睛。“不用了，我睡了你怎么办。” “我睡沙发。”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十分不妥，可是困意越来越强烈，就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躺进一个温暖柔软的被窝的愿望极其强烈。“那我……真的去睡了……”他打着呵欠说。 “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男神摸出手机扔给他。 他盯了一会儿身边的手机，终于还是在屏幕自动上锁之前不情不愿地拿了起来。他能够记住的电话很少，除了王旭，好像也只有她了。 “喂？”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母亲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 他不过几秒钟没说话，母亲立刻就猜到了。“小朔，你在哪儿？” “我在同学家睡，明天再回来。”他随口说。 “别给人家添麻烦了，你打个车回来，我在楼下等你。” “……我现在在生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叫我回来我就回来，回来你还是天天这么说我，你就不觉得自己应该改改吗！” 他还在说呢，手机就被男神一把抢走。“阿姨，我是他同学，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吧。”声音虽然还是挺苍白的，可是比起跟他说话的时候，柔软了十倍不止。 男神又安慰了母亲好几句才收起手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大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他气呼呼地拖着脚步去了卧室，倒上床的一瞬间也有想到这个剧情展开是不是有点奇怪，按照电视剧的一般发展规律，明天早上醒来时他和男神就会赤果果地躺在同一个被窝里。但是睡意战胜了脑洞带来的不安，脸刚贴上枕头陈朔就沉沉睡去，一夜安眠。 醒过来的时候他先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床上只有他一个人，t恤裤子都还在身上，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男神侧躺在沙发上，睡着时表情终于温和了许多。深蓝色窗帘几乎被拉拢，客厅里光线很暗，只有两扇窗帘的缝隙中透出一丝细瘦的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男神的脚踝上。 陈朔就盯着那一截白白的脚踝，怔怔地站了半晌。空气中的尘埃静静悬浮着。真是好看的脚踝，他想。男神忽然动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跑就对上男神的视线。 “怎么了。”男神好像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就又把面具戴回了脸上，声音却还带着几分睡梦的绵软。 “我……我想问你……”陈朔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理由，“我可以洗澡吗。” “可以。” 他得到许可立刻一路小跑去了浴室，出来的时候男神已经站在厨房里了。 “你是九点上课。”男神说完了好一会儿，陈朔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问句，连忙点头。“是，是九点。” “还是先回家吧，”男神一边打鸡蛋一边说，“我先送你回家再去上班。” 他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自己就算撒泼打滚地大闹一场也改变不了这人的主意，只能点了点头。“哦。” 男神做了蛋羹，其实是很好吃的。但他一想到要回去面对母亲，就烦躁得吃不出一点味道，最后连谢谢都没跟人家讲。 ☆、道歉 “回去好好跟妈妈道歉。” 快到gps设定的目的地时，男神跟他说。 他在后排气鼓鼓地做了个鬼脸，男神大概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没再搭理他。男神也好他妈也好英语老师也好，大人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没有之一！ 车一直开到小区楼下，男神甚至目送陈朔走进楼里才开走，根本没有留给他逃跑的机会。陈朔不情不愿地上楼回到家，母亲正收拾出门准备去上班。 “回来了？”他径直往房间走，母亲却追在身后。“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再走？” “不用了！你别管我！”他摔上门。 “那你休息一下自己去上课，我把打车的钱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了！你快走！”他把自己裹进被窝，烦躁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听到母亲离开时关门的声音才稍稍松了口气，从被子里探出头。 在男神家里早就睡饱了，可是又不想去上课，他在剩余的几个选项之间犹疑了一下，在电脑旁边找到昨天忘带的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王旭。 “你醒了没？” “我还没睡呢。（微笑）” “那我来找你。” “赶紧的吧趁你男人还没猝死。（微笑）” 他换了身衣服，抓起桌上的钱就出了门。 王旭来开门的时候打了个极为夸张的哈欠，眼泪都带出来了。 “怎么大清早的要过来？出什么事情了？”王旭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下一秒就如同昏厥一般瘫倒在沙发上。 “你不是要我帮你留意男神吗，我昨天在电梯碰到他了。”陈朔摸出手机给王旭看那张偷拍的照片，王旭好容易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片刻过后就又合上了。“嗯，看到了，拍得不错。” “可是我忘了关声音，快门响了好大一声，他肯定发现了！当时气氛也是尴尬得要死了，电梯门开了以后好长时间他都没动，我还以为他会把我摁在墙角一顿暴揍……” “嗯……” “然后我昨天晚上跟我妈吵架，吵完去河边坐了一会儿，刚好遇到你男神在跑步，我还以为他要去报警呢，结果他回来的时候……” 陈朔正说着呢，一回头却发现王旭已经睡得不省人事。陈朔叹了口气，去王旭房间找了床薄毯子帮他搭在身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了一会儿手机游戏，到底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是出门去上课了。 打车的钱已经用掉了，他只好坐公交去，到培训学校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放学了，老师都给逗乐了。“陈朔，你是专程来跟我们说see you toorrow的吗。我很是感动啊。”老师于是难得地没有罚他，直接让他坐下了。 他受宠若惊地听了半节课，竟然比想象中要有趣一些，至少没有犯困，连老师也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中午他几乎是满面春风地出了门，正好在走廊碰见了男神。 “我正打算找你。”男神说完转身就走，他在原地尴尬了半分钟左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过去。联系男神的行为作风整体考量了一番，他最终还是惴惴不安地跟着男神迈进了公司的大门。 男神的办公室也整洁得不像话，把电脑挪走就可以开医院了。公司里还有不少人在工作，但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些给你。”男神把摞在打印机出纸口的一叠纸交给他。 “这些是什么啊？”他草草翻了一下，有一半都是英文的。 “我跟你学校的往来邮件，他们答应你可以晚半个月提交成绩。还有几张是你下次考试的时间地点和报名信息。” “太麻烦你了，”他那会儿真的完全没想到钱的事情，就觉得男神帮了他这么多忙过意不去，“我请你吃饭吧。” 男神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他抬头去看。“你还是学生，我请你吧。”男神说。 这个理由好像无法反驳，他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周五来我家，”男神拿出手机，“把你的号码给我。” 他刚念完，男神的好友申请就蹦了出来，头像是男神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你的名字吗？”陈朔指着手机问，“易安？” “何易安。” 他跟男神道别各自下楼吃饭，男神的名字却一直浮现在脑海里。可能因为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名字吧，音节蹦跶在舌尖上，就像是在读古诗。 晚上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坐在客厅里，一副有话要跟他说的样子。“怎么了？”他识趣地走过去坐下。 “小朔，”听起来母亲已经考虑了很久，“我想跟你道个歉。我的教育方法肯定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你现在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希望你什么事都照着我的想法来……确实是我不对。” 他想到何易安叮嘱他跟母亲道歉，现在情况却恰好反了过来，难免有点愧疚。“你不要这样说……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母亲的眼中出现了几分欣慰的神色。“我当然是一心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好，但是总是不得要领。你也是大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商量着来。” 陈朔低着头，脸有点发烫。“我也……尽量不跟你吵架了。” 母亲竟然笑了，伸过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朔真是长大了。” 直到母亲去厨房做饭他才敢抬起头来，眼睛里酸酸的，像是进了沙子。 吃完饭他正准备打开游戏，忽然想到麻烦了男神那么多事情，不太好意思空着手去吃白食，决定带一件小礼物去（是的，他已经彻底忘了男神帮他垫了四位数的考试报名费）。 可是带点什么好呢。陈朔用他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想了好长时间，终于从房间杂乱的角落里翻出很久没用过的画板和颜料盒。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索所有关于男神的画面，十二楼的露台，敲键盘的手，夏天的河。 第一笔落下去的时候还很生疏，但动作随着时间流逝愈加娴熟起来。他开始画在深蓝浓郁的背景里，一只白白的，好看的脚踝。 ☆、晚餐 周五放学他去麦当劳晃腿坐着等何易安下班，以为会等上一两个小时，结果没多久就收到何易安的信息。“我去开车。在路口等我。” “怎么这么早？”他坐上车的时候忍不住问。 何易安应该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才说出答案。“周五事情少。” “哦。”他点点头，总觉得何易安其实请了假。 “想吃什么，我们先去买菜。”何易安路上问。 他在脑子里刷地列出一张美食菜单，全都是他跟王旭一块儿吃过三次以上的，又在其中筛选出最想吃的几种。“你能吃辣吗？我知道有一家小龙虾超好吃，可以配啤酒……” 他还没说完就被何易安打断。“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不行。” 何易安的语气更加果断，丝毫没有留下反驳的余地。 陈朔在旁边瘪着嘴，唰地把心里的名单给撕掉了。“那随你好了，我没有想吃的。” 何易安肯定知道他在闹脾气，干脆不搭理他，径直把他载去了超市。何易安买菜的时候陈朔就耷拉着脸跟在后面，何易安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确认他有没有走丢，一句话也不跟他讲。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最后陈朔不得不主动开口，是因为他一走进何易安的家就想起了书包里装着的礼物。 陈朔把画拿出来走到厨房里，何易安正把买的东西一件一件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他把画面朝下递过去。“送你的。你先别看，等我走了……” 他还在说呢，何易安接过画就直接翻到了正面。陈朔捂着眼睛大叫了一声，朝旁边跳开。“我都叫你不要看了！” “画得挺好的，谢谢。” 即使听到何易安这么说，陈朔还是过了好久才敢放下手。何易安还在看手里的画，陈朔一把抢了过来。“你不要看了！快做饭！”一边说一边红着脸往客厅走。 他坐下来把画倒扣桌子上，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翻回正面，自己端详起来。画上是一个迷失在深海的人，海面和海底同样遥远难及，光线穿过海水时被染上了粼粼的纹理，其中一束恰好落在海中人缓缓游动的脚踝上。陈朔对自己的作品感到非常满意，看了好一阵才放回桌上。 这时候厨房传来浓烈的食物香气，陈朔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趴到灶台边。“别在这浪费时间，去复习一下，背背单词，下周就要考试了。”鱼肉下锅之前，何易安用干净的锅铲敲了敲他的脑袋。 陈朔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何易安。“复习？背单词？” 何易安看他这么诧异的样子，摇了摇头。“所以你才老考不过。” “是啊。”陈朔丝毫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地承认了，继续看他做饭。 何易安熟练地做了水煮鱼，红烧排骨和炝炒苦瓜，时间把握得相当好，三个炉子同时燃着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最后每一道的成品都像模像样，颜色亮晶晶地裹着油。何易安装盘的时候陈朔在旁边偷偷吃了块排骨，何易安一筷子就打在他手背上。“先洗手。” 陈朔捂着手背，哭丧着脸叫起来。“你打我！不行，我要再吃一个……” 何易安又抽了他一筷子。“洗手。” 经过几轮斗智斗勇，陈朔最终还是把新偷的排骨叼在嘴里才得意洋洋地拧开了水龙头。 两个人坐下来吃了没几口，陈朔就十分庆幸今天没吃小龙虾，何易安做的比小龙虾好吃多了，下次一定要带王旭来鉴赏一下。鱼肉肥美细嫩，入口即化，辣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排骨也烧得松软入味，香料的味道浓厚而不闷人，总之哪哪都好。“大人都会做这么多事情吗，”陈朔吃着忽然感慨起来，“要会开车，要会做饭，要会说英语……变成大人也太难了。” 如果这话是跟母亲说，肯定又是一顿数落，何易安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也在英国念的书。刚去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慢慢就好了。” 陈朔叹了口气。“我根本就不想去英国上学。” “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每天打打游戏，吃好吃的，就好了。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不用说了……” “我想说，你只是还没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而已。” 陈朔这才从饭菜里抬起头，看着何易安。“喜欢的事情？” “你以后去英国上学，念什么专业。” “什么市场什么管理……什么的，我妈选的。” 何易安摇摇头。“你应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你学过画画吗？” “没有。”想到那幅送给何易安的画，陈朔又有点想捂住脸，他几乎没怎么把自己的画拿给别人看过。“都是我东一点西一点自学的，画得不好。” “那你喜欢画画吗？” 这个问题倒把他难住了。他是觉得画画挺开心的，比学英语开心。但非要说的话，当然还是打游戏最开心。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等你想清楚跟我说吧，我可以帮你跟学校联系，申请换成你喜欢的专业。” 陈朔低头扒了几口饭，才想起问：“你为什么帮我这么多忙？” “因为你跟我不一样。”陈朔总觉得大人跟小孩子说话，总都是高高在上的，可是何易安跟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认真得像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从小就听父母老师的话，跟着他们的安排走，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抗。而你对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不认同，那么多想抗拒却不得要领的迷茫，我觉得很新鲜，也很有意思。” 他其实不太理解何易安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他眼前的排骨和水煮鱼上。 何易安又送他回家，临走的时候提醒他：“你还是复习一下吧，很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考试了，熬过去就好了。” 他捂起耳朵做了个鬼脸。“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我妈似的！” “复习复习复习复习复习复习复习……”何易安竟然真的在旁边念经一样重复起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陈朔痛苦地抱住头。 车在红灯前停下，何易安竟然冲他伸出一只手。“拉钩。” 他愣了一下，其实是不太情愿做出这个承诺的，心里却有个地方莫名地跳了一下。“好啦，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嘟囔着勾住何易安的手指轻轻晃了晃，男神的手指头软绵绵的，很舒服。 ☆、考试 周六早上醒来，他躺在床上正在琢磨周末游戏里有那么多活动，该开哪一个号去刷分冲排名，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何易安的头像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复习。”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我家男神是面瘫 作者:鲤老板 第2节 他发了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过去，跟了一把刀子。 “听话。”何易安回过来。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竟然就着了魔一样放下手机去拿书和笔记，自己都不敢信。 母亲从门口过看到他在看书，立刻关切地问：“小朔，先吃早饭再看吧，想吃什么？” “你别闹啊，”他警告，“我心里一烦可能就不想看了。” 母亲赶紧闭上嘴走开了。时间意外过得很快，没做几篇阅读，再看时间都过了快两个小时，虽然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做题做得真是挺慢的。 中午在餐桌上母亲一直和颜悦色地给他夹菜，他心说幸好她不知道上午做的题错了多少，不然可能直接就把筷子换成菜刀了。 “你怎么不上游戏啊？我跟你说今天中午的据点战打得可爽了……”刚吃过午饭王旭就打电话来问。 “我在复习，我下周考试呢。” “复习？”王旭愣了半天。“这个b装的……我给十分。” 挂掉电话慢悠悠听写了一套听力材料，下午也很快就过去了。不过他没怎么锻炼过的小脑瓜实在经不起陡然这么折腾，吃晚饭的时候差点没栽倒在桌子上。母亲高兴又心疼，一吃完就催他上床睡觉。 “我要累死了。（大哭）”他瘫在床上，用最后一点力气发信息给何易安。 男神在他睡着的前一个瞬间回了过来。“乖。”他收到回复才放心闭上了眼睛，心里竟然觉得……甜甜的。 那天他梦到自己是一只栗子色的小熊熊，跟另一只戴眼镜的小熊熊一边吃着蛋卷冰淇淋一边漫步在游乐园里。周围所有颜色都是软乎乎的，粉红色的云朵，淡紫罗兰的花朵，浅蓝色的摩天轮，拉着自己的手也是软乎乎的。梦甜得喉咙里都是涩的，他早上醒过来，捂着嘴干咳了半天。 周日早上他继续坚持做完了一套阅读，下午母亲出门了，手也实在痒得厉害，痛苦地犹豫了十几秒，终于还是打开电脑登上了游戏。 王旭的角色正在战场里，一见他上线立刻就发了信息过来。“你怎么不装13了！” “不装了，我怂。” “哼！等哥出来带你。” 两个人在游戏里一见面，又是十几个小时的痛快厮杀。凌晨他倒头睡去，甚至忘了给手机充电。第二天在上学的路上插上充电宝，手机开机了才看到何易安的信息。 “晚安。” 一股浓浓的内疚感在心中油然升起，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回何易安的信息，还是因为没有好好复习。 课间他收到王旭发的短信，才知道王旭回来上课了。 “出来，我在露台上。” “我又不抽烟……” “你来嘛。” 他本来就又困又不开心，耷拉着头走过去，走到很近了才发现何易安也在。之前他好像没看过何易安抽烟，每一缕烟雾的路径都像是精心规划过，要怎么缠着他的手指才飘渺却不断裂，要怎么滑过嘴唇才性感而不低俗。好看的人，陈朔想，真是干什么都好看。 “来介绍一下，”王旭忽然指着他说，又指了指何易安，“这是我的好朋友陈朔，这是易安。” 陈朔一时不知该怎么跟王旭解释，脑子一短路，竟然冲何易安伸出了手。手伸出去他自己都愣住了，倒是何易安一脸淡然地跟他握了手。“你好。” 心情一时间变得很古怪，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尴尬和不高兴各占一半吧。王旭跟何易安还在聊些什么，他全都听不进去，像是堵在耳边嗡嗡的杂响。 “我先回去了。”他说，撇下两人径直回了教室。 这下他彻底不知道该不该跟王旭解释他跟何易安其实认识。如果解释，刚才的行为无疑成了欺骗，然而事实上他跟何易安什么事也没发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不解释，这个谎就还等继续圆下去，可是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的…… 直到老师开始讲课才把他从一团乱的思绪中拯救出来，他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题目上，不再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事情。 午休时王旭跑到教室门口来叫他一起吃饭，他摇摇头。“我做会儿题，你帮我带个汉堡上来吧。” 王旭盯了他半晌，竖起大拇指。“十分。” 那一个礼拜他几乎都躲着王旭，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他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王旭的事情，可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连游戏也不怎么上了。何易安照旧每天晚上跟他无关痛痒地闲聊几句，也都只是闲聊而已。至于复习，虽然收效甚微，比起从前总算是有些进步。 大概是觉察到他的改变，周五放学前，平时对他万般刁难的老师也终于松口：“陈朔，我预感你这次一定会过。” 他倒是没什么信心，只是心里已经暗暗做了决定，这次还是过不了就真的不出国了，去新d方学厨师也比每天对着一堆破单词开心。 母亲的紧张程度不亚于他高考前夕，晚饭又是鱼又是虾，还剥了一堆核桃硬要他吃。 “我要是没考过……”他还没说重点，就被母亲用一颗核桃仁堵住了嘴。 “还没考呢，别忙着想没过的事情。” 他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默默把嘴里的核桃咽了下去。 晚上何易安又发信息给他。“加油，希望明天是最后一次。” 他盯着屏幕想了老半天，回了一支冰淇淋。 他也不知道在考场里是怎么捱过去的。时间表上的三四个小时看起来那么漫长，真正坐在试卷跟前，也只是拼命赶在收卷前完成每一道题（当然基本是赶不上的）。 走出考场的心情说不上释然，只是漫无止境的空白而已。母亲就等在楼下，一见他就迎上来，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肚子饿了吧？我们赶紧去吃点好吃的。你王阿姨上次跟我介绍，春熙路有一家新开的自助……” 他跟着母亲走了几步，忽然眼泪就掉下来。疲惫，麻木，后悔，委屈，迷茫，空虚，各种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就只有眼泪能说清。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真丢人。”母亲停下来替他擦眼泪，他隔着挡在眼前的一层泪花，看到母亲的眼睛也是红的。 你才丢人呢，他想说却哽咽着说不出声，你这么大的人，还是哭鼻子呢。 ☆、电影 总想着考完试就可以昏天黑地地打上一个月游戏，真正到考完以后，反而没什么打游戏的心情。 傍晚母亲看到他换鞋子准备出门，理所当然地问：“要去网吧了？晚上还回来吗？” “我……”他犹豫了一下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我不去上网，只是出去跑会儿步，一两个小时就回来。” 母亲显然也对他的回答有些诧异，直到他推开门才想起叮嘱他：“路上小心。”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空气中却还残留着白天的燥热，没走几步身上就变得汗涔涔的。说是跑步，也只是比平时走得快一些而已，毕竟对于大街上跑步这件事，他还是感到有些羞耻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目的地设成了河边，真的走到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有点傻。他当然是不可能再遇到何易安的。 城市那么大，在某个角落和某个人偶然相遇，这种事能发生一次已经是奇迹了。他撑着石栏望向黑漆漆的河面，好长时间什么也没有想，就只是静静发着呆，晚风和水声总能让他静下心来。 天彻底黑下来，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有一条来自何易安的新信息。 “明天有时间看电影吗。” “好啊。”他信手回了，将手机揣回兜里，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可是走路的时候，转弯的时候，等红绿灯的时候，那条短信总是反反复复地浮现在脑海中，总像是暗藏着什么更深的寓意。 他一到家就打电话给王旭。“怎么了？想出去吃烧烤？我忙着呢，今天工会有活动，你怎么没上线啊。”电话那头噼里啪啦一阵键盘响。 “王旭……你觉得……一个男人约我看电影，会是什么意识？” 王旭手里的键盘停了一下。“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看电影啊。你记得带身份证。” “啊？现在买电影票还要身份证？”陈朔开始在脑海中追溯他上一次去电影院的经历，好像还没过去多久，怎么这就要身份证了。 “不拿身份证，你带户口本去开房啊？” 陈朔愣了一会儿，唰地脸红起来。“王旭你有病吧！”他冲着那头喊完就挂掉了电话，咕噜一声滚进被窝，用枕头把自己埋了起来。 手机震了一下，他立刻坐起来查看，看到是王旭发来的，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注意安全，来自你男人的温情提示。” “蛇精病。”陈朔翻了个白眼，丢开手机重新躺进被窝里。 结果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听王旭那么说了，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跟何易安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可是另一个声音又不断提醒：人家才不喜欢你呢不就是看个电影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两个小人在心里舞枪弄棍地打个不停，快到天亮才终于停歇下来，放他短暂入眠。 第二天他去见何易安，眼袋比平时还大了整整一圈。“考完试就光顾着打游戏了？”何易安买好可乐在等他，一见面就把冰冷的凝着水汽的杯子贴到他脸上。 “嗯……是啊。”他接过来随口回答着，脑子钝得不太转得过弯。 他们的座位在放映厅中间靠后的地方，周围坐着好几对卿卿我我小情侣，陈朔尴尬得有点手足无措，何易安却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心安理得地坐着。 电影票是何易安买的，一部平缓乏味的武侠文艺片，镜头都很精致，用色也美，但实在没什么剧情，陈朔过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他偷偷瞄了几眼何易安，这人看得目不转睛的，银幕上流动的光影落在何易安脸上，这个画面对他而言都比电影要好看多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在电影开始的半小时后，可能更早一点。有一阵电影里刀剑相撞的声音特别响，他从某人肩膀上醒过来，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个懒腰。耳边有笑声传来，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心里其实默认身边坐的人是王旭，转头却看到何易安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何易安的反应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他第一次看何易安笑，眼睛眉毛软软地垂下来，甜得像是把心脏在蜂蜜罐子里泡了三天三夜，又捞出来裹了厚厚一层糖霜。如果何易安是一个爱笑的人，他肯定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一见钟情。 “不许笑！”陈朔皱着眉头推了何易安一把，借机掩饰自己心中的细小悸动。“都怪你选的电影！” 何易安举着手往边上躲，脸上的笑容可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都是我的错，是电影太无聊了。” 陈朔在何易安肚子上狠狠揪了两下，才气鼓鼓地坐回自己位子上。他决定一直到电影结束都不要再跟何易安说话，眼睛紧紧盯住屏幕试图跟上剧情。 然而还是太无聊了，就连对白都是文言文，大部分时候甚至连对白都没有，完全不明白何易安怎么能看得津津有味。 没多久陈朔的脑袋就又不自觉地垂下来，意识已经徘徊在睡与醒的边缘。某个人的肩膀恰到好处地凑过来，他靠上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他竟然还做梦了，梦到自己躺在一片下过雨的湿漉漉的草地上，身体里盈满了青草的香。草叶上悬着晶亮的水珠，他伸手一碰就咕噜咕噜滚进他的手心，化成一片冰凉。他睡醒很久才想起来，那其实是何易安香水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陈朔变得不太高兴。“你选的电影我都看不懂……”他坐在副驾上，盯着窗户外面的街景小声嘀咕。 “下次看有趣一点的。”何易安又恢复了平时一本正经的神色，好像他的人生压根就不需要表情似的。 还有下一次。听出这层意思，陈朔的心情于是有一点点明朗起来。“可是你不会觉得我很笨吗……” “不会，我觉得很可爱。”何易安毫无起伏地说，语调与内容极不相称。但是可爱这两个字就像一支小弓箭，咻地一声正中陈朔的少男心。 何易安刚刚说我可爱，何易安刚刚说我可爱，何易安刚刚说我可爱。他几乎要捂着心脏唱起歌来。 他一路带着这样躁动的心情被何易安栽回家，车照例停到小区楼下。这时候，思绪还在天上飞的少男心的陈朔，看过许多部言情电视剧的宅男陈朔，已经被男神迷得小鹿乱撞的恋爱新手陈朔，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按照剧情的一般发展……我是不是应该亲你一下再走。” 问完以后车里沉默了半秒，他恍然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把自己掐死丢进府南河里头。 何易安竟然又笑了。只是嘴角抿起来，很细小的笑容。 何易安把头凑过来，他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何易安却只是停在离他挺远的地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这时候说后悔也已经太迟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带着赴死的心态一口亲了上去，以至于亲得有一点歪，落在嘴角的位置，软软暖暖的。 亲完他就脸红得快要炸掉了，低下头不敢再看何易安的眼睛。 “晚安。”何易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他立刻推开车门逃了出来，噌噌跑进了电梯。 电梯上到他住的十二楼，他走出来趴在走廊的窗户上看了一眼，何易安的车还停在那里。 “你快走啦！”他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片刻之后车子便被发动，远去消失在视线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理论上来讲故事里此时的时间应该6月，但事实上聂隐娘是8月底上映的，一个bug。 对电影的描述单纯出于角色角度，作者可喜欢聂隐娘了，哼，臭小子。 ☆、亲吻 晚上陈朔刷牙时都忍不住看着镜子里满嘴白沫的人微笑起来，躺到床上更是心绪荡漾。他闭上眼睛，嘴唇上仿佛仍旧停留着亲吻皮肤的触感，温暖又痒酥酥的，鼻子里还窜进来淡淡的青草香。 然而粉红色的小情绪只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总算不用再去培训中心，他久违地在工作日的早晨睡了懒觉，临近上午起床时才看到王旭发来的信息。 “我刚才鼓起勇气问了男神！他说他还是单身！我觉得自己很有机会！” 短短两行字，陈朔看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回，把手机丢到一边打开了电脑。尽管眼睛盯着屏幕，手摸着键盘，脑袋里想的却仍是王旭的话。 是啦，他也不过就是亲了男神一下，为什么知道男神说自己单身会这么不高兴，关他屁事啦。他的任务本来是帮王旭追男神的，现在怎么搞得好像自己的候选人顺序还该排在王旭前面了……想来想去，他终于还是丢开键盘，痛苦地趴在桌上抱住了头。 按照电视剧情节的一般发展，这个时候他似乎必须要在好朋友和男神（准确地说，是好朋友的男神）之间作出选择。他当然不可能放弃王旭，毕竟是亲生的哥们儿和发小，可是男神……他也真的很喜欢。 人生真是太难了。 这个难题足够他思忖一整个下午（搞不好还要更久一点），可是因为肚子实在很饿，他还是决定先站起来去找点吃的。冰箱像是不久前才清理过，里头只有一堆酱料和几块冻腊肉。他翻遍了整个厨房，也只找到了一把挂面。于是他烧了锅水把挂面煮了，连一点能放进去的配菜都没有，就是清汤寡水的一碗面，加了点辣椒油。 他活了十九年，再没有吃过比这更惨淡的午饭了（早饭和晚饭也没有）。他端着那碗面左看右看，实在是太惨了，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了一个他能找到的最惨兮兮的表情。 他一边吃一边刷新，照片下面已经排起了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哈”的评论。 这群没良心的！他正在心里暗暗记下这群小婊砸的名字，倏然刷出了何易安的头像，后面跟着一小行字。 “我中午煲了汤，晚上刚好能喝。” 哼，在这种时候用美食来收买一个孤独少男的行为真是可耻。他点开跟何易安的聊天页，发了一个不高兴的表情过去。 “我六点下班，去接你。” “我还没有答应呢！”他飞快地输入对话框，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却犹豫起来，最后啪嗒啪嗒全都删掉了，只回了一个“嗯”。发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来的时候快点，不然我就要饿死了。” “好。” “还是不要太快了……注意安全。”敲这行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快要啰嗦得像妈妈一样了。 “好。” 对话中断在这里，他把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放下手机继续埋头吃面。 何易安六点一刻就到了楼下，在那之前他在镜子和衣柜之间来来回回走了一二十趟，最后选了一件领口特别低的t恤，几乎整个锁骨都露在外面。何易安一见他视线就顺着脖子往下滑了一点，他几乎是心满意足地坐上了车。 “下班这么早？”他随口问。 “嗯……提前了一点。”一向云淡风轻的何易安竟然！结巴了！他转过头试图在何易安脸上找到一丝丝脸红或不自在，五分钟后以失败告终。嘛，不过他还是很开心的，如果何易安车上播的不是古典音乐而是流行电台，他早都跟着哼起歌来。 何易安一到家就开始准备碗筷餐具，他游手好闲地在客厅和厨房来回晃荡，偶然抬头才看到自己送给何易安的画被挂在了客厅的墙上，深蓝海水正好衬着窗帘的颜色，妥帖得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挂在那里似的。 他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又对自己的自我欣赏感到不太好意思，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溜回厨房里。 何易安正好打开电饭锅的盖子，香味扑鼻而来，是用猪棒骨和一种陈朔从没见过的野草药一起炖的，汤色乳白香浓，陈朔口水都快流下来，一摸到碗就先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棒骨啃的时候蘸一点酱油，上面的软骨和瘦肉都炖得柔软细嫩，一咬即断，陈朔飞快地吃掉了半锅。 “你今天，跟王旭说你是单身……”他吃饱了才想起来这件事，小声说。 “你不高兴。”何易安的眉毛挑起来了一点点点，表示这是一个疑问句。 “我没有不高兴！” 何易安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反驳，仍旧淡淡重复着。“你不高兴。”眉头放了回去，这次是陈述句。 “……有一点。就一点点。”他撇着嘴极不情愿地承认。 何易安竟然就低下头去喝汤，没有再说话。 “你都不哄哄我！”他气急败坏地说。 何易安就像没听到一样，悠然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然后才伸手跨过桌子搭在他头顶，像安抚小动物那样轻轻揉了揉。“哄你。” 整个陈朔都化成了水。他也不再说话，埋头喝着碗里的汤，可是每一勺汤，长得都像何易安的样子。 吃完饭何易安问他想不想看电影，他顺着何易安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书架上那一排电影光碟。他幻想了一下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影的场景，随后就想到他自己睡得歪瓜裂枣口水横流的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于是他摇摇头。“我要回去。” 何易安也不挽留，收拾好碗筷就跟他下了楼。 眼看车快到自己家他才终于下决心问：“你觉得王旭他……怎么样啊。” “挺可爱的。” 陈朔听完整个人都蔫了，抱着胳膊缩在椅子里。亏他昨天还那么高兴何易安说他可爱！原来谁在男神眼里都可爱！全世界都可爱！ 他气了半天，决定给何易安最后一个机会。“那我跟王旭，谁比较可爱。” 车刚好停到小区门口，何易安指指自己的脸。“亲一下就是你可爱。” 这人简直！不要脸！陈朔气呼呼地凑上去，嘴唇刚要亲到脸上，何易安忽然转过头，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何易安含住了嘴唇。 像是怕吓坏了他，只是一个停留在嘴唇上，很浅很浅的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里，每一次细小的摩擦，分离和相触，全都温柔得恰如其分，仿佛他的嘴唇生来就是为了让这个人亲吻。淡淡的甜味从舌尖开始逐渐蔓延，他闭上眼睛，整个人被笼罩在青草的香味里。 亲吻终于结束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酥掉了，身体里没有一点力气。“晚安。”何易安最后轻轻啄了一口他的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脚步像是踩在云朵上，软得站不稳。他走了两步，抬起头时突然看到母亲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拎着垃圾袋，脸上的表情已不是吃惊和生气可以形容。 ☆、会面 他看到何易安下车想走过来，摆了摆手示意何易安赶紧离开。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从母亲手里接过塑料袋扔到一旁的垃圾箱里。“我们回去吧。”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上楼时电梯里还有不少人，将他跟母亲稍微隔开，让他暂时松了口气。出电梯的时候收到一条何易安的信息。“没事吧？” 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出回复。“没事，你快走。” 他跟母亲先后进了家门，门关上的那一刻室内的空气终于彻底凝固起来。两个人沉默着走到客厅坐下，中间隔了老远。 “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问，脸上的肌肉都在轻微颤抖。 他努力平息脑海中种种纷乱的念头却毫无成效，所有思绪都混成一团，嗡嗡作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向母亲坦白，“我喜欢男人，打从生下来就喜欢男人。你要是觉得不理解，可以去网上看看相关的资料……” 母亲摇摇头。“我早就知道了。” 反倒是他感到有些震惊。“你怎么会知道……” 母亲一边说，眼泪一边缓缓坠下来。“别人家小孩早恋的时候你一点动静也没有，从来也没听你说起过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女明星女演员都没有，当父母的，对这些事情其实很敏感的。可是……”母亲的语气忽然转成了斥责。“你为什么会跟年纪那么大的人在一块儿？” 重点竟然是这个？年纪大？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何易安的年龄，顶多也就二十五六。“他也不……”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母亲打断。“有些成了家立了业的男人，就喜欢找你们这种不懂事的小年轻，随便花点心思花点钱就能追到手，你还以为人家有多喜欢你，人家就是跟你玩玩而已！到时候什么便宜都让人家占尽了，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你有病啊！”陈朔也急了，冲着母亲吼起来。“你知道什么啊就这么说他！全世界的同x恋在你眼里是不是都要杀人放火啊！” 他万万没想到，母亲的嗓门比他还高。“这跟同不同x恋没关系！这种人男的女的都有！专门玩小年轻！你说他不是是吧，”母亲抱起胳膊，俨然一个无理取闹的中年妇女，“那你叫他来见我啊！你看他敢不敢！” “你还当自己是测谎仪呐！好人坏人你看一眼就知道了！派出所怎么没请你去破案呢！”陈朔冲回房间，愤怒地摔上了门。 母亲尖利的声音破门而入。“我明天不上班了！你叫那个人来见我！否则，你就再也别出这道门！你爱信不信！” 陈朔气得捶了好几下枕头才倒在床上，把被子掀起来捂住耳朵。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他本来没心思搭理，没想到震动一直持续着，他只好掏了出来，是何易安打来的电话。 “没事吧？解决好了吗。”何易安问，语气难得透出几分急切。 “没事……”他嘟囔着在床上滚了几圈，“我妈好像把你当成什么居心不良的怪叔叔了。” “其实阿姨说得也没错。”何易安竟然说。 “你不要这么坦然就承认了啊！你说的跟她说的就不是一个意思啊！”陈朔怕被母亲听到，又赶紧压低了音量。“她非说要见你，不然就不让我出门……” “好啊，”何易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应该什么时候来。” 陈朔摇摇头，随后才意识到何易安看不到的。“不行，你不能来。” “为什么。” “我们认识还没多久呢，你现在就来见家长很奇怪啊！”陈朔顿了顿，又小小声加上一句：“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哦。”一个平淡的疑问句。 陈朔的白眼已经快翻到天上去。“你自己说不是的。” “那，陈朔，”这好像是第一次听何易安叫他的名字，心脏就像被谁揪了一把，痒酥酥的疼，“你现在考虑一下吧。” “考虑什么。”陈朔假装不懂。 “考虑你还以后想不想出门。” “我才不在乎呢，只要有游戏可以打，我多久不出门都可以。”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故意让他期待后文。“可是我想见你。” 一旦有沾点甜味的句子从这个总是冷静得像白纸一样的人嘴里跑出来，住在心里那个傲娇别扭负隅顽抗的小人立马就四脚朝天投了降，陈朔简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那……那你明天过来吧，可你不是要上班么。” “请个假就好。”何易安轻描淡写地说，陈朔简直怀疑如果何易安的老板知道他这么频繁请假的原因，很可能会赶在何易安之前到家里来干掉自己。 “可是她真的很难应付的……”陈朔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何易安来了很可能会被母亲大卸八块然后挂在门上以儆效尤。 “没事的，别担心。” “那……明天见。” “明天见。” 陈朔挂了电话才想到，自己刚才也许好像似乎仿佛可能大概听起来间接答应了当何易安的男朋友。这件事带来的欣喜跟母亲的无理取闹带来的气愤，以及和知道明天何易安会来的忐忑不安混在一起，又把陈朔的小脑瓜搅得乱七八糟的。 人生在世须尽欢，不应该为这些红尘俗事所烦恼。陈朔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电脑。 第二天他睡到自然醒，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客厅隐隐有谈话声传来，他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听了好一会儿，猛然意识到其中一个是何易安的声音。 他这才慌慌张张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潜行到走廊上，踮起脚向客厅里张望。 眼前竟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何易安跟母亲相对坐着，絮絮说着在英国念书的经验一类，母亲听得如痴如醉，面含微笑连连点头。 他愣了一会儿，母亲正好背对着他，何易安的视线却朝他望过来。他赶紧摆手让何易安别看他，然后捂住耳朵摇摇头表示一点也不想听他们的对话。 他正打算逃回房间，母亲却忽然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地看他。“小朔你总算起来了，快过来坐下。”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顶着黑眼圈的陈朔，看看母亲，又看看何易安，觉得世界末日和宇宙破亡的悲壮也不过如此。 ☆、火锅 “算了吧，我……”陈朔上上下下把自己指了一遍，“你看我这个样子……我还是去收拾一下吧。” 母亲仍是笑眯眯的。“那你快点，正好跟小何一块儿出去吃午饭。” 这还吃上饭了？陈朔震惊地看着何易安，何易安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点你妹啊！陈朔带着一种哔了狗的呆滞心情默默回到房间里，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到客厅的时候正好听到母亲乐呵呵地跟何易安说：“陈朔太不懂事了，就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榜样，就怕他老给你添麻烦呢。” 说好的大卸八块呢！说好的手撕怪叔叔呢！陈朔长长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根本看不懂这个剧情的走向。 下楼以后何易安把车开出停车场，母亲立刻自觉地坐上了副驾。陈朔对着后座的车门羞愤难当，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还是别无选择地拉开门坐了进去。 母亲在路上也没闲着，一直对着何易安问这问那，工作多久啦，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呀……陈朔头都听大了，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打断她。“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怎么，”母亲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人家小何跟我聊得可高兴了，你在这不爽什么？我跟小何说几句话还不行了？” 陈朔只能举手投降。“好，你们聊，你们聊。” 于是母亲又开始问何易安老家在哪里，来成都多少年了，为什么来成都工作，将来的计划是什么……何易安一一回答，不卑不亢，也没有半点不耐烦，不过他说话本来也是就那个调。陈朔一个人坐在后面抱着胳膊看风景，心想这人脾气原来这样好。 车停在闹市区的商业中心，他们乘电梯径直去了顶楼有名的高档火锅店。“那家现在去肯定没位置了。”陈朔在电梯里说，结果被母亲一把拍在头顶。 “人家小何早就订好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什么事从来都不计划，不拖到最后一刻还觉得自己亏大了。” 这也能说我！陈朔气呼呼地正要吼回去，何易安忽然伸手过来拉住他，在他手指头上轻轻捏了捏。陈朔低头看着紧扣的手指，另一个人的体温踏实地传来，暖得像冬日捧在手里的热可可，心里一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出电梯的时候母亲看到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看着陈朔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转开了视线，昨天晚上那个撒泼胡闹的中年妇女好像早已被遣送到地球另一端。 三个人坐在雅间里点完菜，母亲又连绵不绝地问起来。“小何，你大学念的是什么专业啊？” “本科念的电子工程，研究生念的新媒体。” 连陈朔听了都有些吃惊。“怎么会差得这么远？” “本科专业是父母选的，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对传媒更感兴趣，所以现在从事的也是这方面的工作。” “你看看人家，”母亲转过头对着陈朔，搬出了那个全天下父母最爱用的句式，“文科理科都能学好，哪像你，学什么都不上心。” 陈朔还没说话呢，何易安先开口了。“阿姨，我也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谈。我看过陈朔的画，他画画真的很有天分，如果他自己感兴趣的话，我觉得学艺术方面的专业应该更适合他。” 母亲有一阵没有说话。在母亲看来，艺术一直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甚至从小就没让他去上过兴趣班。陈朔看着母亲沉默的脸，忍不住怀疑这个建议是不是破坏了母亲对何易安的良好印象。 “可是学画画……真的有前景吗？”母亲问。 何易安诚恳地看着她。“我一直觉得兴趣比前景更重要。如果他真的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将来收入少一点，至少工作和生活都是很愉快的。何况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往往才是做得最好的。” 母亲竟然点了点头。“说得对。如果他真的想学，我会慎重考虑的。” 他真想要一个每天都这么好说话的妈妈。陈朔盯着面前窜着泡泡的锅底，有些遗憾地想。 锅开起来以后，母亲开始不停地给何易安夹菜。 “喂，”母亲的筷子第六次把肉丸送到何易安碗里，陈朔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嚷起来，“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 “我倒希望小何是我儿子呢！成绩又好，又懂事，性格也好，哪像你，每天一看见你就烦。”母亲竟然挑着眉毛承认了。 他明知母亲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可是被火锅的蒸汽熏着，眼睛偏偏红了起来。 “阿姨，你这么说陈朔可要当真了。”何易安并没有专门朝这边看，却像是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伸手过来在他背上轻轻摩挲。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孩子。”母亲一边说一边从碗里拨了好几个肉丸子给他，他这才忍住了差点就流下来的眼泪，低头吃起来。 好在美食很快安抚了他。母亲和何易安边吃边聊的时候他一直埋头奋战，当他们从英国的天气聊到直飞和转机的优劣，陈朔已经捂着圆鼓鼓的肚子，十分满足地打了个嗝。 这次诡异的见面于是在温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了。母亲叫来服务员想要结账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可是陈朔根本没看到何易安离开桌子，不禁怀疑他有某种灵魂出窍人神分离的超能力。 “让你破费了。”母亲站起来，冲陈朔微微一点头，“小朔交给你，我就先去上班了。” 何易安也赶紧站来。“我送你吧。” 母亲摆摆手。“不用，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的，我自己打个车去就行。” 目送母亲离开雅间，陈朔终于松了口气，软着身子倒进何易安怀里。“可算应付过去了……” “我觉得我表现得还不错啊，阿姨不是挺喜欢我的。”何易安在他耳边说，气息温暖□□地吹到他耳朵里。 “是是，”陈朔翻了个小号的白眼，“她都快变成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了。” “不是有人比她还喜欢么。” “谁啊，我认不认识。”陈朔装傻。 “你好像认识。”何易安的嘴唇越贴越近，几乎吻着他的耳廓，手也环在他腰上。 “那就只能是……王旭了。” 何易安倏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贴在他背上的温度骤然消失。“那我不亲你了。” “不亲就不亲！”陈朔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出了门，一路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 ☆、坦白 何易安追着他进了电梯，来牵他的手。陈朔扭捏了几下，最后还是任他牵住了。 “你下午不去上班吗？”陈朔问。 “反正请了一天假，不用也浪费了。”男神竟然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想法，陈朔感到很是欣慰。 “那我们要去干嘛。”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约会一般会去哪。” 何易安的问题着实难住了他。在何易安之前他只有过几个互有好感的对象，正儿八经的恋爱经验几乎是没有的，但他显然不想让何易安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那些吧，”他随口瞎扯了几个地方，“电影院，游乐园，什么的。”想到上次看电影的经历，他又连忙补充：“电影院还是不要去了。”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停车场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好像走得特别慢。 “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是啊，所以你还是回去上班好了。”陈朔认真地说。 “赶我走？”何易安倒是也没什么失落的神色，只是问句的尾音稍微上扬了一点。 “毕竟你是一个这么无聊的人，”说的时候他们刚好上了车，他坐上副驾，拉过安全带系好，“我怕每天都见你，多见几次就烦了。所以还是偶尔见一下好了。” 何易安忽然凑近了，捧着他的下巴就亲上来。如同是在报复他刚才的话，最初的几秒比起亲吻更像是撕咬，何易安的牙齿衔着他的下唇稍微用力，立刻传来一阵痒酥酥的刺痛。随后又立刻温柔起来，湿漉漉的舌尖安抚着痛处，亲吻变得清甜又潮湿，几乎能听见水声。直到两个人的气息乱糟糟地搅在一起，何易安才终于放开他。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毫无预兆地亲过来……”他一边喘气，一边红着脸说。 “我从早上看到你就开始酝酿，以为你早都看出来了。” “我才看不出来呢！谁知道你在一本正经想这些！” 他没说几句就被何易安用嘴唇堵了回去，唇齿细腻而缓慢地彼此交缠，每一次最细小的触碰都直达大脑皮层，他的身体几乎无法抑制地随着那个人的动作轻轻颤抖。分开以后他把头埋在何易安胸口，隔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我送你回去吗。”何易安问。 他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如果每次说何易安烦都要被这么亲一轮的话，他以后每天都要说五十次。 “你有时间还是去找王旭谈谈吧，”何易安在路上跟他说，“迟早得让他知道的。” 好不容易应付了老妈这头，现在又提起王旭……陈朔沮丧地垂下头。“好啦，我知道了。” “我知道是挺难的。还是尽早吧，拖久了也不太好。” “好啦好啦，你别说了。”陈朔痛苦地捂住脸。真是一点也不想面对王旭啊。 回到家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可乐，然后戳开电脑打算好好享受这个漫长惬意的下午。 然而原本应该在培训学校混日子的王旭也在线上。 “你怎么没去上课？”他密聊过去。 “今天男神没来上班。（悲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喝了一大口可乐，希望□□能够加持自己更勇敢一些。 “我们见一面吧，我得跟你谈谈。” 片刻之后王旭就回过来。“就在这儿说不行吗？” “挺重要的，我们还是见面说吧。” 隔了一会儿，王旭发过来网吧的地址。 他打车去的一路上都在构思该如何跟王旭坦白，真的坐到王旭面前，大脑里还是空白一片，连考英语都没这么紧张过。 “什么事情非得这么正式？”王旭摘下耳机问他，手还捣鼓着键盘。 陈朔在裤子上蹭掉手心的汗。“王旭，我有男朋友了。” “哎哟，这才考完试几天就勾搭上了，”王旭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人你也认识。” “wc！谁啊！”王旭终于丢下键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忽然又捂住他的嘴。“你别说！别说！让我先猜猜！” 陈朔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到了过载的边缘，像压了沉沉的铅块在上头。“你猜吧。” “你学英语的班上，那个戴眼镜的学霸？这儿有两颗痘那个？”王旭还在自己脸上把两颗痘的位置都指了出来。 “不是。” 王旭一拍大腿。“那肯定是你高中同学！总戴着一顶棒球帽，打了耳洞那个！” 陈朔摇头。“那是你喜欢的款。” “那还能是谁啊……”王旭摸着下巴琢磨着。 陈朔觉得这会儿说出何易安的名字简直比他小时候在院子里逐一按死排成行搬家的蚂蚁还残忍。“就是……就是那谁……” 王旭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wc，不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我觉得……应该是……” “你快告诉我不是……” “就是他……”陈朔的心情就像下一秒就要站上绞刑架的人，死死盯着王旭的嘴唇。 “你们那个英语老师？”王旭将信将疑地说。 “王旭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都说是男朋友了！”陈朔眼睛一闭心一横，总算痛快说了出来，“是何易安。” 王旭愣了一下，神色倒是很冷静，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狂风暴雨的情形发生。“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朔抓了抓头。“断断续续的，也不好说是多久，也就这两天才定下来。”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我家男神是面瘫 作者:鲤老板 第3节 “不好说是多久……那到底是多久？” “就……差不多你出车祸那会儿。”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们一直都在拿我当笑话看是吧，”王旭摇摇头，把扔在桌上的耳机戴回头上，“你给我出去，半个月之内别让我看到你。” “王旭，我是真的没找到机会……”他刚把手搭到王旭胳膊上就被一把甩开。 “我叫你快走，别t逼我发火！”王旭几乎是吼着说，视线回到屏幕上，一眼也没再看他。 他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呆呆看着王旭打游戏，大脑完全陷入停滞，想不到任何挽回的方式。最终他还是拉开椅子站起来，悻悻出了门。 ☆、许诺 他离开网吧的时候天色还只是稍暗，还没走到路口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衣服几乎瞬间就湿透了。路上的行人都匆忙奔走着寻找避雨的地方，他一个人在雨里傻站着，不知道该往哪走。 每到这样的时候，出租车就变得比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还要珍贵。他在雨里淋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拦到车，人都淋糊涂了，司机问了三四次他才愣愣地说出地址。 何易安回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门口坐了多久，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是迷路的小动物。 何易安摸出钥匙开了门才低头来搂他，丝毫没有顾忌他身上湿透的衣服。“王旭说你了？” 他还没开口眼睛就是一阵酸。“他叫我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声音又哑又抖，一见到何易安，忍了好久的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掉。 何易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他，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渐渐驱散了他身体里的寒意。 “我又不是故意不跟他说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越说越委屈，眼泪几乎浸湿了何易安的肩膀。“我跟他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吵过架，都怪你……你早点怎么不叫我去找他，他以后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何易安任由他怪罪，他自己嗓子哭疼了才总算逐渐安静下来。 “先去洗个澡吧。”何易安亲了亲他的额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半推半抱地带进了门。 热水冲在身上的时候还没有察觉，他洗完澡刚迈出浴室，五步不到就打了三个喷嚏。何易安把泡着生姜奶茶的杯子塞到他手里，然后用准备好的小毯子把他严严实实裹在沙发上，自己坐在身后替他擦头发。 他不主动说话，何易安也不说话，沉默却被手里的奶茶染上了暖意，即使没有对话也是让人觉得踏实的安静。 他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开始对刚才的无理取闹感到有些愧疚。“你……没生气吧。”他怯生生地问。 何易安的手隔着毛巾一下一下轻轻揉着他的头。“没有。” “你哪天要是生气了……要告诉我。” 何易安忽然用毛巾捂住他的眼睛，下一秒就有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嘴角。“好。” “想看电影吗，还是先吃饭。”何易安拿走了毛巾，叠好搭在沙发上。他低头抿了一口奶茶，暖融融的甜味一直蔓延到胃里。 “先看电影。想看简简单单谈恋爱的那种，结尾要是喜剧。” 何易安接了一个移动硬盘到电视上，然后坐回来把他连同毯子，一整团都抱进怀里。 “为什么不放那些碟片？”陈朔问。 何易安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那些都没有字幕。” 学渣陈朔感觉自己受到了十分严重的歧视。何易安放了一部英国的老电影，三个好看的外国男孩子谈了两场赏心悦目的恋爱，最后其中两个竟真的排除万难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胶片电影独有的色泽衬着英国的雾，每一帧镜头都美得好像画一样。每当看到吻戏的时候他往何易安怀里一缩，就会有轻轻的吻落在眼角或眉梢。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啊？”片尾字幕从一片黑色中缓缓浮起的时候，他问何易安。 “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呢？” 他只是随口一问，何易安竟认真想了想答案。“后来又分开了。大概过了二十年，有一次他们在伦敦一个脏兮兮的地下卫生间偶遇，谁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他听完有些伤感，随后才意识到根本不可能，用手肘反过去敲了敲何易安的肚子。“你少瞎说。” 何易安没有辩驳，手忽然钻进他的t恤里来挠他的肚子，他连忙躲开，一通胡闹之后两个人在沙发上滚作一团。何易安从上方俯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明亮的神色，嘴角却还是耷拉着。 “笑一下啦。”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戳上去牵起何易安的嘴角。 何易安任他玩弄了一会儿，才拨开他的手低头来吻他。一时间他整个人都被何易安的气味笼罩起来。何易安缓慢而深入地探索着他的口腔，他的呼吸和意识都一点一点被掠夺了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真空的躯壳。湿答答的，温柔的，绵长的，软的，甜的，何易安的吻。 沙发宽得足够何易安侧躺在他身边，他枕着何易安的胳膊滚了小半圈，跌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里。 “我以后如果去英国了……要怎么办啊。”他忽然想到这个似乎无解的问题。 “你亲我一下，我就去陪你。”何易安说话的时候，胸口的震动也会感染他的身体，像是两个人同时在发声。 他于是抬头在何易安嘴唇上浅浅一吻。“亲你一下。” “不是这样的。”何易安摇摇头。 他捂住脸躲回何易安怀里。“那你就别去了。” “那你一个人在英国，每天吹着冷风，淋着雨，早出晚归地去上课，回到家还要自己做饭吃，不然就只能饿肚子。衣服是湿的，房间是冷的，被窝也是冷的，你就要从普通的陈朔变成冷冰冰的陈朔……” “好啦好啦你别说了……”陈朔拿开手，仰起头主动亲上去。何易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纵使害羞也无可奈何，不得不试着探出舌尖去撩拨身边装死的人。他脸红得几乎要爆炸的时候何易安才终于捉着他的腰把他放倒在身下，最后又变成了一个色兮兮的吻。 直到肚子饿得叫起来他才总算舍得放何易安去做饭，自己裹在小毯子里给妈妈打电话。 “小朔，今天不回来吃饭了吗？”母亲刚接起来就问。 他酝酿了一下该如何描述现状。“晚上也不回来了……我在何易安这里。” 母亲叹了口气，他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然而听到的却是：“小何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可别打扰人家休息。” “我是你在垃圾桶捡回来的吗！”陈朔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披着毯子去厨房里找何易安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中关于电影的描述，何易安是将詹姆斯威尔比和拉珀特格雷夫斯在另一部电影《迷情站台》中的相遇作为《莫里斯》剧情的延展，两部都是优美动人的好电影，并不是陈朔解读的那样啊并不是233 作者真的很可怜只能玩电影梗自娱自乐……你们快理理她呀。 ☆、故事 何易安做了蚝油生菜和小煎鸡，陈朔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吃完就开始犯困，边打哈欠边揉着眼睛。 “想睡了吗。” “嗯……”陈朔先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可是我追的综艺节目好像更新了……我还是先看综艺吧。” 他打开手机开始缓冲，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换了好几种睡姿，怎么躺都不舒服，又爬起来啪嗒啪嗒跑进厨房。“我可以躺在你的床上看吗。”他可怜兮兮地问何易安。 何易安什么都没说，从水池子里抬起视线，用沾着洗洁精泡泡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你好烦……”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乖乖靠过去踮脚亲了一口。“那我去看了。” “嗯。” 上次睡好像还没留意，他走到卧室里往床上一躺，枕头上满都是何易安的味道。他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往被窝深处缩了一点。他身上穿的也是何易安的衣服，大了一两号，肩膀松松地搭下来。 何易安洗完碗进来的时候他正笑得在床上打滚。“要一起看吗？”他摘下一只耳机问何易安。 “我早上没去上班，把事情带回来做了。你自己看吧。” 何易安走到桌子边坐下打开了电脑，他重新戴好耳机，将注意力转回屏幕上。大概是大笑耗费了太多体力，没过一会儿他又困了，后半段都是打着哈欠看完的。 “我要困死了……你要睡吗。”片尾字幕终于出现，他丢开手机，用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望向桌边。 何易安转头来看他，侧脸逆着光。“你先睡吧，我把事情做完。” 他几乎刚合上眼睛就睡着了。几个小时以后再睁开眼睛，何易安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手指窸窸窣窣地敲着键盘。 他在床上摸了一大圈才找到手机，激活屏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你怎么还不睡？”他揉着眼睛坐起来。 “吵到你了？”何易安跟他说话的时候，手指甚至都没有停下来。“那我搬出去做。” 陈朔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担心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等我五分钟，我把这一段写完。” 他躺回枕头上，用手机刷起了朋友圈。他差不多把所有新状态都点了一遍赞，何易安终于合上电脑，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两枚药片就着水咽下去。 “你生病了吗？” 何易安关了台灯躺到他身边，他放下手机问。 “没有，只是安定而已。” “为什么要吃安定？”他听完有些诧异。要说他对羞羞的事情没有一点幻想当然是不可能的，可眼下比起失望，还是担心何易安的心情更多一点。 “晚上睡不好，吃药会轻松一些。”何易安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靠过来搂他，他挪着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仍是没有放下心。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他锁着眉头问。 “副作用是，再过十分钟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陈朔灵光一闪。“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他开始在脑海中努力回忆小时候的那些夏天晚上，母亲摇着蒲扇在他床边讲的那些鬼灵精怪的故事。“那我给你讲一个……田螺姑娘的故事。” “好。” 即使在黑暗中，他也看见何易安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耳朵贴着何易安的手臂，能清晰听见每一次脉搏，安稳而踏实。 他絮絮讲了起来，勤劳清贫的年轻人如何在河中捞到田螺，从此每天回家桌上都有热腾腾的菜饭，年轻人如何躲在窗外看到了田螺变成了美姑娘，他们如何相爱，又如何被天神设法拆散。许多细节早都记不清了，全都靠想象补全，讲到田螺姑娘终于排除万难如愿嫁给年轻人的时候，他倏然停下来，黑暗中只剩下何易安平稳的呼吸。 他靠过去亲了亲恋人的脸。“晚安。”他小声说。 他对何易安早上的离开毫无察觉，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剩下自己。他又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厨房的桌上摆着早餐，留了纸条叫他自己热一热，甚至写好了用微波炉加热的火力和时间。 他吃完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还是洗了碗再走，还把洗好的碗筷摞在一块儿拍下来发给何易安求表扬。 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明媚，呈现出成都平原罕见的清澈无暇的湛蓝。 心情不太糟糕也不怎么好的陈朔搭公车慢悠悠地回家，想到又可以打一整个下午的游戏，难免有些迫不及待。以至于电梯在十二楼打开，顶着黑眼圈的王旭不偏不倚站在门外正打算进来，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遗憾不能立刻打游戏了，然后立刻又对自己对王旭的不重视感到十分内疚。 王旭一见他也翻了个较有礼貌的小白眼。“我去，还说你不在家，我正好可以去打游戏了呢。” 两个人相对无言，电梯门都快自动关上了陈朔才想起抬脚迈出去。“来都来了，去我家坐坐吧……”陈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哦……好。”王旭好像也不知道的样子。 两个人沉默着进了家门，陈朔为了拖延时间又去倒了两杯可乐来，到底还是在王旭跟前坐下了。 “我昨天见你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想跟你道个歉。”王旭坐了一会儿才开口，眼睛垂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鼓起勇气跟你说的。怎么说呢就是……一旦错过了最初的时机，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 王旭摆摆手，终于抬头来看他。“算了，下回你要抢我男神，记得先跟我打声招呼啊。” 他略有些紧张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就是原谅我了？”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跟你还真怄气呐？那我小学没毕业就被你气死了。” 王旭冲他伸出拳头，他也捏起拳头伸过去碰了碰。两个人相视一笑，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去网吧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度以为自己能想出一个温婉动人的精怪故事，然而……竟然是田螺姑娘？ ☆、田螺 他跟王旭照例奋战到深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天晚上他们好像格外默契，轻松吊打竞技场里遇到的每一组对手，一直到凌晨竞技场关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网吧。 两个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上，每一步都踩着橘黄灯火投下的影子。 “可是你马上要去英国了……你跟他要怎么办啊。”王旭忽然问。 他当然清楚王旭说的是谁。他想到何易安的承诺，踟蹰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何况成绩都还没拿到，我还不一定能去呢。” “没问题，”王旭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行的。” 平时两个人在外面待到那么晚，总会找个路边摊吃一顿烧烤配啤酒，可是那天谁也没有提，走到路口便挥手道别。 他到家的时候母亲早已睡下了，客厅桌上笔记本的电源却仍然亮着。他激活屏幕，网页上排着一长串从成都到伦敦单程机票的检索结果，最早的出发时间是半个月后。 他粗粗看了一眼就关上了电脑，躺上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没抱什么希望地随手发了个表情给何易安，片刻之后却收到回复。 “怎么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直到背光都暗下去。“没事，就想问问你睡没睡。”他撒谎说。 “刚吃了药，应该也快了。” 这可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回复，没有之一。“那你快睡吧。晚安。” 那头久久没有回复，他等了半天，最后失望地丢开手机，屏幕忽然又亮起来。 “晚安。”何易安说。 他重新闭上眼睛，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夜里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家的阳台上出现了一只小象，他骑上象背，小象问他：“你想去哪里？”他抬起头看周围，一边是属于他和王旭的世界，刀剑如梦，快意江湖，另一边是海水中的孤岛，海水拍打着石崖，一座小房子伫立在峭壁之上。他久久迟疑，直到看到何易安的身影出现在孤岛上，终于义无反顾，狂奔而去。 他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闻到饭菜的香气，以为母亲总算不忍心他一个人在家里挨饿，几乎是感激涕零地光着脚丫就跳下床往厨房跑。 站在灶台跟前的人却是何易安。何易安抬头看他，两个人对上视线，何易安还没开口，他转身就跑，冲进浴室飞快地洗漱好，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假装漫不经心地溜达回厨房。 然而他站了好久何易安都不搭理他，他一步一步蹭到何易安背后，拉了拉大厨的袖子。“你是田螺先生吗。” 田螺先生忙着手里的事情，把一大堆配料往已经盛着面的碗里摞好了才转头亲了他的脸，也就是敷衍的一小口，立刻又折回去翻炒锅里的酱料。“阿姨临时叫我来的，时间不够只能随便做点。” “她什么时候都有你电话了。”他从背后抱住田螺先生，两只胳膊刚好在腰上环一圈。 “我得赶回公司去，不能陪你吃了。”田螺先生转眼就把肉酱炸好了，往已经摆好的碗里一浇，比店里卖的炸酱面还好看。 陈朔鼓着腮帮子点点头，额头磕在何易安背上。田螺先生解围腰的时候他不得不松开手，那人刚挂好围腰就转身往外走，他郁郁地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何易安，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何易安终于良心发现，走到玄关又折了回来。他迫不及待地抬起头，何易安却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周末带你出去吧，”何易安说，“放你在家里，除了打游戏就什么也不干了。” 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不想去吗。”何易安问。 “想去是想去，可是……” “可是什么。” 他仰起脸指着自己的嘴唇。“亲我一下我再答应你。” 话音刚落就被何易安揽着腰抱进了怀里，亲吻随即而至，略显得有点仓促，但是他期待的那一类，舌尖被吻得一阵发麻。 “自己出去走走，别老窝在家里打游戏。”何易安叮嘱。 “嗯。”他乖乖点头。 何易安最后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直到他吃完了面瘫倒在沙发上，何易安的气温和触觉仍旧停留在双唇之间。他捂住嘴唇滚了好几圈，莫名其妙就红了脸，自己都觉得有点害臊。好像有些过分喜欢那个人了。 下午他如约没有打游戏，看了七八集电视剧，母亲下班回来的时候还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你这孩子，碗都不知道洗，”母亲站在厨房门口望了一眼就开始念叨，“要不是小何刚好有时间，你就是饿死也不会自己动一下。” “反正还有何易安嘛。”他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抬头，母亲竟然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小朔，我得跟你谈谈。” “谈什么啊。”他捧着手机滚了半圈，还是没打算移开视线。 “你把手机放下，我想跟你说说小何的事情。” 他听到何易安的名字，终于按下了暂停键，懒懒散散地坐起来。“你说吧。” 母亲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话，不仅是作为一个母亲，也是作为一个经历过恋爱和婚姻的人。” 他已经预感到母亲会说有些沉重的话题，躲闪着不大敢去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喜欢小何，他对你确实也很好。但是你们之间各方面的差距都太大了。你现在还没上大学，小何毕业虽然也没几年，可是人家是研究生，事业也算顺风顺水，年纪轻轻有车有房……” 他终于忍不住打断母亲。“我又是在相亲……” “我知道。我只是想问，到现在为止，你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的爱好吗？” 母亲一个问题就让他哑口无言。 “感情并不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够了。现在你们刚开始谈，这些差距看起来都是小事，谁都不放在心里。可是三五年之后，这些差距会变得越来越无法避免，最终影响到你们的感情。”母亲拍了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我不是泼你冷水，只是想给你一个小建议，如果你真的想跟小何走得更远一点，从现在开始就要努力提升自己。你能顺利去英国上学当然最好不过，就算去不了，也一定要通过其他方式好好学习。只要你肯学，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支持你。” 这还不叫泼冷水！这就是一个大写的泼冷水无疑啊！他垂着头闷闷地站起来。“我知道了，我要睡觉了。” 母亲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尾音被他隔绝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你们全在大纲外面你们快停下来（一个惊慌失措的作者 ☆、旅行 周六早晨七点何易安就开车来了。陈朔被母亲从被窝里拽出来，一通折腾又被推着下楼，一路都是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塞进车里的。不过按手法的粗暴程度推断，是何易安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在后座蜷缩着又睡了两三个小时，睡得浑身都软绵绵的，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车早已驶离了成都平原，车窗外连绵的山川鳞次栉比，山顶上缭绕着乳白的薄雾。 “这是去哪啊？”他坐起来，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问。 “去理县。” “还有多远？” “快了，一个多小时吧。” 何易安一心开车，似乎没打算找话跟他聊。他趴在窗户上看两旁的风景，起初还觉得很新鲜，看久了也就是千篇一律的山和树，没什么意思的。他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手伸到方向盘旁边摸索着暂停了何易安在播的古典乐碟片，换成了电台。 两个主播在用四川话讲段子，两个人就像说相声一样，陈朔在后排笑得捂住肚子东倒西歪。何易安却一直沉默着，节目刚播完就抬手把电台关掉了。 “为什么要关？”陈朔不解。 “有点吵，会分散注意力。”何易安漠然回答。 车里重新响起冗长乏味的西方古典乐。陈朔闷闷低下头开始玩手机，想到母亲昨天晚上的那番话，心情变得更差了，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他刷了一轮朋友圈才去找王旭聊天，王旭也刚睡醒，两个人就即将来临的新赛季他们可以采取的打法创新进行了深入而富有建设性的交流。 聊着聊着手机信号突然断了，他小小声骂了句脏话，何易安却忽然说：“到了。” 他们在一个停车场里停了下来。他下车环顾四周，山也还是那样的山，树也还是一样的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心里稍微有些失望。 何易安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背包，才锁了车来牵他。 “你带了什么？”他问。 “带了两件厚一点的外套。” “可是现在是夏天啊。”虽然山区是比城里稍微要冷一点，总的来说还是很温暖的天气。 何易安竟然没有再解释，牵着他一路往前走。他嘴撅得老高了，可是何易安始终没有转头来看他。他越走越生气，强忍着才没把何易安的手甩开。 买了门票进到风景区里，景色竟渐渐精致起来。载客巴士盘旋着往山上走，道路两旁有碧蓝如洗的清澈湖水，泉流瀑布与奇异的岩石滩，远处的山顶上甚至依稀能看见薄薄的积雪。 车上都是结伴旅行的人，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苍颜白发的老人家，还有不少小情侣，一路都是吵吵嚷嚷的，每到一处景点都听到讨论和赞叹。可他下定决心不跟何易安说话，闷声死死盯住窗外，偶尔用手机拍一两张照片，连眼角余光都不留给身边坐着的人。 巴士把他们放在半山腰，车站旁边有一个用竹竿撑起的大帐篷。他循着食物的香气走进去，整个帐篷里摆的都是简易的小吃摊，住在当地的阿姨婆婆们站在一排排的炉子后，翻动着烤在炭火上的香肠，玉米，锅贴，红薯和腊排骨。他闻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可是一摸口袋，早上母亲把他推出门，竟然一分钱都没放到他口袋里。 他知道何易安肯定有钱，买门票的时候看到那人钱包里有好多呢。但是他！陈朔！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提起脚迈出了帐篷，四下张望却看不到何易安的影子。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他等得越来越焦急，甚至差点想去求助远处站岗的警察叔叔，何易安才终于出现在帐篷门口，手里拎着所有他想吃的东西。 他纠结了整整一秒钟才跑到何易安身边，抢过了那半打塑料袋。何易安在轻轻拧了一下他的鼻子，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坐在路边一截横卧的树枝上吃完了烤香肠，烤玉米，烤锅贴，烤红薯和烤腊排骨。他把吃了一半的排骨塞给何易安，何易安接过去就啃起来，他看着何易安的侧脸心里咯噔一声，又酸又疼，立马就一点也不生气了。 再上路的时候他主动去牵何易安，何易安扣紧他的手指，掌心温热。 他们又坐了一段电动游览车才终于到达一片靠近山顶的草地。越往上走天空越是晴朗湛蓝，气温却也越来越低，他冷得搓胳膊的时候何易安从背包里掏出外套递给他，他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接过来穿上。 他抬起头，阳光被山顶的雪折射出好几层光晕，小溪由雪线而生，沿着岩石的纹理涓涓流下，在草地的边界交汇成一条清澈欢畅的河。阳光下的草地青翠而生机盎然，周围环绕的雪山却是那样冷酷严厉。看到这样壮丽辽阔的风景，甚至会觉得那些照片和图画里的山水如何优美，总归是太狭隘造作了。他忍不住松开何易安的手，一个人走向草地深处。 河边有一颗大树，树枝如伞盖一般伸展着。他停在树下，忽然听到何易安他身后叫他。他回过头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匹棕色的骏马，甩动着尾巴，用含水的眼睛静静望他。 他倏然觉得此刻的场景似曾相识，一瞬间如同有细小的电流击穿身体。他呆立着努力回想，终于想到是他跟王旭一起玩的那款游戏里，有一个同这里极其相似的场景。游戏里也是这样一块被山脉环绕的青草地，有许多自由漫步的野马，如果顺利捉住就能成为角色的坐骑。他和王旭几乎每周都会去那里蹲守，试图捕捉其中稀有而昂贵的名贵马匹。 游戏和现实之间的厚重壁障忽然了变成透明的玻璃墙，他一时有些糊涂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活在哪里。可眼下无疑才是真实的，从雪峰融化的溪水潺潺流过他身旁，清凉的风吹在他脸上，带动头顶树叶簌簌的轻响，地上斑驳的树荫于是也随之摇曳。这是他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世界，而他和王旭在游戏里所看到和所经历的一切，如何壮阔难忘，终究只是许多0和1的数据。 何易安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缓缓触摸眼前高大而温顺的生物。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感受到温度和毛发的柔软。马轻轻晃动着脑袋在他们的手心里顶了顶，随后掉头跑开，俊美的身形转眼便消失在树丛里。 他呆呆望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眼泪不知为何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生命中鲜少有这样的时刻，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然和生命的美，而不是坐在屏幕一端，为了其中那些虚拟的故事而喜而悲。他赶在何易安看见之前飞快擦掉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懒洋洋，虽然只有周末两天假……新年快乐呀。 ☆、宾馆 他几乎整个下午都耗在山上，在草地上打滚瞌睡，后来脱了鞋光脚踩进河水里，冰凉透骨。何易安在岸上牵着他的手，他踩着滑溜溜的石头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大圈才过瘾，上岸晾干了脚又开始吃何易安带来的零食，一直赖到最后一班游览车即将发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们要回成都吗？”下山的路上他终于不生气了，坐旅行巴士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粘在何易安身上。 “赶一赶的话，十一二点就能到。想回去吗。” 陈朔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回去肯定又是打游戏睡懒觉起来接着打游戏，有意思归有意思，成年累月多少显得千篇一律，而旅行总归是新鲜的。“……不是很想。” 何易安倒是爽快答应了。“那就住一晚再回去吧。” 他们到停车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成灰蓝，等何易安把车开到附近的县城，天彻底暗下来，环绕在县城四周的大山像隐匿在黑暗中的巨兽，轮廓模糊，带着令人生畏的宁静与肃穆。 何易安把车停到一个小院里，正好碰见有四处找房住的游客在跟老板吵架。 “你说没房给我们住，那他们是怎么回事？”一个满脸不高兴的阿姨指着刚下车的何易安和陈朔质问老板。 “是何先生吧？”老板问过何易安才回头跟阿姨解释。“人家老早就订好了。” 两个人走进宾馆，身后的争吵声仍在继续。陈朔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订的？” “我先订好了，才问你想不想来。” “拿我要是不来呢？” “我就一个人来。”何易安面无表情地回答。陈朔不知道他是认真说还是开玩笑的，只觉得一个人旅行，未免也太寂寞了一点。 他们在前台登了记，领到钥匙打算先出门去吃晚饭。小县城的夜晚意外很热闹，饭馆大都是露天的，大大小小的圆桌旁坐满了远道而来的游客，觥筹交错，四下都是谈笑和祝酒的声音。何易安说带他去吃鱼，可他走到路边一家烧烤摊跟前就再也挪不开脚。在山上折腾了半天，即使有零食稍微缓和，肚子也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这会儿看到烤架上各种油光水滑的肉食，香味又顺着风吹到鼻子跟前，陈朔的口水都快流满一地。 “我们吃烧烤好不好……”他咬着嘴唇晃了晃何易安的手。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就像母亲总是念叨的，烧烤是垃圾食品啊对身体不好又会致癌又长胖，可是真的好香好香啊…… 可是何易安竟然答应了。“你喜欢就吃吧。” 他兴高采烈地去抓了一大盘子菜交给老板烤，何易安已经在小方桌旁坐下，叫了一瓶啤酒。何易安坐在这样竹竿和防水布搭起的简陋食铺里，昏黄的灯映着那么好看的脸，真是有些格格不入，他跟王旭一起吃烧烤的时候就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可以喝啤酒吗……”他坐在何易安对面小声问，自己都觉得真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可他真是好久都没喝酒了，看着酒瓶子眼睛都忍不住发亮。 何易安什么也没说，摆了一个玻璃杯到他跟前，端着酒瓶倒了半杯。陈朔有些不爽地鼓起嘴。烧烤摊用的都是那种喝白酒的小杯子，即使倒满一整杯也一口就能喝干，何况只有半杯。 “你好小气！再倒一点嘛……”他以为撒娇能持续奏效，结果这次何易安一口回绝。“不行。” “喝酒是我的个人自由！”陈朔嚷起来。 “烟酒都不是好东西，最好都别沾上。”何易安一边说一边喝他自己杯子里的酒。 “你们大人都这样，”陈朔每次不高兴，眉毛就皱得像打了结，“自己在做的事情偏不让别人做，你自己又抽烟又喝酒，凭什么都不让我碰……” “因为大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何易安坦然承认。陈朔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听何易安说出来却觉得怪怪的。他觉得即使全世界的大人都不是好东西，何易安也还是很好的，不给他酒喝也是很好的。 他垂着头喝了一小口（毕竟只有小半杯他得省着喝），何易安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声音大概也许比平时要温柔百分之零点一。“我又不管别人，只管你。” 嘴里稍显苦涩的啤酒竟然一瞬间就变成甜甜的。他更不好意思说话了，赶巧老板端了一些菜上来，他立刻掰了一双筷子吃起来。 他拿菜的时候肚子饿，看到什么都想吃，结果拿得太多了，等他饱得捧着小肚子瘫在椅子上，桌子上还剩了好多菜。何易安慢慢喝着酒，不慌不忙地吃着，结果他刷完朋友圈再抬起头来，盛菜的盘子几乎已经空了。 一直到何易安买了单带他往回走，他还沉浸在发现何易安居然这么能吃的震惊中。 “要洗澡吗？”回到宾馆的房间里，何易安问他。他看着面前的那间大床莫名紧张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地摇了摇头，何易安于是自己去了浴室，水声随后响起来。 心情突然又害怕又期待，他躺倒在雪白的被套上滚了两圈，捧住自己发烫的脸。说起来他都跟何易安睡过两次了，哪次都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这回是两个人住宾馆，这件事本身似乎就带有及其暧昧的暗示……他越想越不好意思，就连床单过分干净的味道也能让他想入非非，整个人都不太好。 何易安到底是出来了。“我也要洗……”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立刻蹦起来说，几乎是跑到浴室去的。途中他的余光瞄到何易安上半身没有穿衣服，几秒钟后靠在已经关好的门上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洗澡的时候，意识游离在现实和幻想之间，满脑子都是不好的事情，身体很快有了反应，他想总不能就这么出去让何易安发现，就只能自己在浴室里解决掉。花洒的水声倒是很适合掩饰他的喘息，他生怕何易安来敲门，慌慌张张地很快就处理掉了，平复了好长时间才敢走出去。 何易安靠着床头坐着，开了床头的灯在读书（陈朔都不知道他带了书来），上身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坐到床的另一侧，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比平时要急促许多，可是怎么调整都不自然。 他随手用遥控器按开了电视，总算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他偷偷瞄了好几眼何易安，这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书，如同雕像一般。不瞄还好，一瞄就看到何易安身旁的床头柜上有一个玻璃小架子，摆着一排付费使用的小商品。 他从小到大睡过那么多次宾馆，偏偏就这一次，觉得在床头放那些东西带有如此强烈露骨的暗示。他忍不住又瞄了好几眼，何易安忽然开口说话，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你在看什么。”何易安问。 ☆、夜晚 “没，没看什么。”他赶紧收回视线假装在看电视，有一瞬间还自鸣得意地以为唬住了何易安，随即听到书被放下，下一秒某人就俯身过来将他压在床上。 “你，你干什么……”他嗫嚅着说。何易安的脸离他只有几厘米远，气息暖融融地落在他的嘴唇上。 “想做吗。”何易安的表情冷得像死人一样，问出来的问题却一点都不含糊。 “你，你在说什么……” 他的手极其无力地推在何易安胸口，脸涨得通红，就快变成一颗红通通的红毛丹。指尖传来何易安的心跳，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乱。 何易安似乎不打算解释，只把挤在他双腿间的膝盖往上顶了一点，一个毫无意义但暗示鲜明的音节立刻从他喉咙里窜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却被何易安拨开了压在头顶，亲吻随即而至，甜美又温柔。他起初紧张得不行，终于在何易安无声的安慰和撩拨中渐渐沉陷下去，原本僵硬的四肢也全都变得软绵绵的。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何易安的眼睛，觉得只消一眼自己就会溺死其中。 “现在做会不会太快了一点。”何易安在他的喘息乱作一团时停下来，嘴唇亮晶晶的，像是诱人而柔软的糖果。“要不要等你彻底准备好。” 他伸出手指，缓缓抚摸着那双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嘴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被亲得晕乎乎的，没怎么细想就说出了一句让他此后一个小时后悔万分的话：“我说真的，小何你是不是不行啊……” 何易安明显愣了一下，再亲上来的时候立刻就多了几分霸道和强硬，在他嘴唇上留下足以说明答案的细小痛觉。他还没怎么缓过神来就被剥得光溜溜的，何易安从上方俯视他，轮廓逆着光，像高高在上的神只。 “你……你轻一点。”他环住何易安的肩膀，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何易安低头含住他的耳垂，用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冷漠低沉却性感至极的声音说：“不会让你死的。” 何易安也就是嘴上说说，到底还是很温柔的人，动作一直缓慢而有节制，比起自己更重视他的感受，自始至终。尽管温柔也足以让他死掉又活过来好多次，像有一万朵烟火同时绽放在他身体里，像每一个细胞都在各自狂欢的末日。 结束以后他缩在何易安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抬头。“这可怎么办……”他反而比做之前更不好意思了，哭丧着脸嚷嚷，“居然让你看到那么丑的表情……以后要怎么面对你啊……” 何易安低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不然你想给谁看。” 他认真想了想，倒还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努力想让别的事情占据大脑来缓解含羞，可是这么赤条条的跟何易安搂在一起，旁的事情真是一件都想不到。他隔了好久才终于敢厚着脸皮抬头，正在想该说点什么，发现何易安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 他呆呆看了好一阵才凑上去亲何易安的脸。“小何晚安。”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啊，醒着的样子，睡着的样子，因为他而燥热冲动的样子，和看上去总是很冷淡的样子。喜欢得每分每秒，心脏都能开出春天的夏天的冬天的花来。 早上他在何易安之前醒来，洗漱完又躺回被窝里，巴巴地盼着何易安睁开眼。 “怎么了。”何易安刚睡醒就揉着眼睛问他，难得有些迷糊。 “你有没有发现！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很特别的事！”他几乎是有点得意地问。 可是何易安完全误解了他的问题。“做了啊。”说得云淡风轻。 “才不是这个！臭流氓“”他皱着眉毛，狠狠掐了一把何易安的腰。 “那是什么，我想不到了。” 他一边想按耐着再让何易安猜一猜，一边又迫不及待想说出答案。“就是昨天晚上……你没有吃安定就睡着啦！” “嗯。”何易安淡淡答道，他对这个反应稍微有点失望。 “你不是应该夸夸我嘛。” “夸什么。” “我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失眠怪人何易安的小天使，全天然无刺激没有副作用的百忧解，什么的。” 他话还没说完，何易安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眉心，最后划过鼻子和脸颊。“什么地方是百忧解，这里，这里……还是这里。”指尖最后落在嘴唇上，在他说出答案之前何易安就抽走手指低头来吻他，一大早就黏糊糊纠缠在一块儿，他差点以为又要擦枪走火。 何易安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差不多该准备回去了，再晚路上要堵车了。”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他愣是死死拽着何易安的胳膊把人拉了回来。“我们不要回去了……再多待一天好了。” 何易安也没有硬说不行，捏了捏他的脸。“我再缺勤这个月就没有奖金了。”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何易安洗漱之后从浴室走出来，他仍是一脸不开心地躺在原处。 “还想赖床吗。”何易安坐到他身旁，他勾住何易安的脖子把自己拉进恋人怀里。 “不想回去……”他闷闷不乐，“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就我们俩。”不用去英国，不用长大，不用面对一切他不想面对的烦恼。 “你养我吗。”何易安问。 “嗯。我们也开一家宾馆，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我负责养家，你就负责好看。” 不用何易安说破，他自己也知道只是无法实现的信口胡言。何易安吻过他的额头，又揉乱他的头发。“走吧，回去了。” 清晨山头的雾格外干净浓郁。老板听说他们要走，亲自去厨房下了两碗面，配料只是简单的番茄和鸡蛋却好吃得不可思议，被何易安眼神警告了好几次陈朔才忍住没有问老板要第二碗。 他于是带着身体的酸痛和一肚子热腾腾的面汤离开了县城。车开出去很久他回头去看，灰色的水泥建筑群渐渐消失在不断涌现的山川之后，心情竟有一些莫名的伤感。 何易安的cd机里放着轻柔怅然的钢琴曲，琴声起伏辗转，音节像一些无法言说的字句，却都恰如其分，不偏不倚，正好是那一刻他心里的声音。 ☆、父亲 他们到成都的时候正是饭点，母亲做了一桌子菜留何易安吃饭。平时他在家，桌上顶多也就是两菜一汤，今天几乎摆满了，还往上头摞了一盘，他活了快二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 “妈，你把他当成什么了……”陈朔望而兴叹，“他又不是吃饲料长大的。” 母亲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的。小何这么大的个子，当然要多吃一点了。” 三个人刚围着桌子坐下，母亲就开始长长短短地问他旅途的见闻。也就出去了一天而已，他其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结果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说得眉飞色舞的。 何易安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母亲听他说了半晌，竟转头夸起了何易安。“你看小何吃饭多认真。小何真是我儿子就好了，看他吃得这么香，自己做饭也做得高兴些。” “不是你要听的吗！”陈朔快被气死了，闷头扒拉面前的饭菜不再吱声儿。 吃完何易安去帮母亲洗碗，他登陆游戏看了看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不一会儿母亲就在外面嚷起来：“小朔！小何要走了，你快来送送人家！” “来了！”他嘴上答应着手却停不住，过了好几分钟才放下鼠标跑到玄关，连人影都没看到，心情瞬间有些失落。好歹也该说个再见再走啊。 他耷拉着嘴角正在不高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怀抱暖洋洋地贴上来。 “下午临时有点事，不能陪你了。”何易安的气息出现在耳畔。 他按耐着不要喜形于色得太明显，装出郁郁的口吻。“那我怎么办。” “你变小一点，我可以把你装在口袋里带回去。” “不要。”陈朔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要。” “变小的话，就……”陈朔的声音倏然低了一些，“不能做羞羞的事情了。” 他听到何易安很轻地笑了一声，下一秒就被转过身子摁在墙上做了一点羞羞的事情（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许不算太羞了）。 他腿软得几乎站不稳的时候何易安终于放开他。他低头擦了擦嘴唇，已经被亲得湿答答的。 “我回去了。”何易安说。 “嗯。”他点头。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我家男神是面瘫 作者:鲤老板 第4节 “我真的要回去了。” “……你走啊。” “下午要去陪客户，不然老板不高兴的。” “我又没有拦着你！你走啊！”他心里其实想，就何易安这张死人脸去陪客户，客户反而高兴不起来吧。 何易安的声音软下来。“那你松手。” 他闷闷不乐地收回了一直拉着何易安衣襟的手。何易安终于还是走了，他垂头丧气地折回房间。 “小朔啊，”还在整理厨房的母亲叫住他，“你爸爸前些日子好像回成都了，他想见见你。” 陈朔愣了一下。“就不用见了吧……”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神色也不怎么轻松。“还是去看看他吧，他也挺想你的。” 他不忍母亲失望，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他以为答应下来也是三五天之后的事情，十分钟之后母亲却走进他的房间。“我跟你爸联系过了，你现在去找他吧。” “现在？！”刚登进游戏，队伍都还没组齐的陈朔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陈朔上次见到他爸还是初中的时候，阔别多年，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壮实，一根手指粗的金链明晃晃地挂在脖子上，大腹便便，双颊绯红，身上一股酒气。 “小朔，都长这么高了！想爸爸没！”父亲一见他就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力道之重，差点没把他拍趴下。 “想。”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是特别敷衍。 父亲约的地方是一个画风清奇的咖啡馆，装修成富丽堂皇的欧式土豪风格，服务员也是穿西式制服，结果一群叔叔阿姨坐在里头喝着花茶搓麻将。 “小朔你高中念完了吧，现在在做什么啊？”他们坐在靠窗的藤编小圆桌旁，父亲熟练地用紫砂壶给他斟茶，手法相当花俏。 “学英语，准备出国。”他如实回答。 “你妈也真是，”父亲摇摇头，“男孩子念什么书啊，念书没用的，赶紧来跟着我做生意吧。” 陈朔一时说不出话来，父亲丝毫没察觉到他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你都19岁了吧？男人就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在社会上好好打拼嘛，出国不就得浪费四五年？你看现在的大学生，辛辛苦苦读十几年书，到头来还不是给人打工？你妈让你出国得花多少钱啊，还不如省下来给你取媳妇儿呢。” 说到娶媳妇儿父亲更来劲了，冲他眨巴着眼睛。“怎么样，小朔，现在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倒是有……但是我跟人家差距挺大的。”看到父亲闪闪发亮的眼睛，他还没说完就开始后悔了。 “怎么差距大了？来跟爸爸说说，爸爸这儿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人家嫌你条件不好还是怎么的？” “不是……”他不知该从何解释。“就是他学历高，人又好看，工作也还算年轻有成，我就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父亲一拍大腿。“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人家嫌你没钱呢，这些事儿算什么！我跟你说，”父亲亲昵地揽过他的肩膀，他赶紧往外挪了挪，“你听老爸的，你现在就跟你妈说，出什么国，不去了！来跟着爸爸做生意，赚够了钱，哪还有什么泡不到的妞儿！” “不是妞儿……”他小声嘀咕。不过想到何易安每天穿着围裙做饭忙碌的小媳妇样，竟然觉得还蛮开心的。 父亲大手一挥。“男的女的都一样！只要你手里有票子，人人都喜欢你！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这副尊容，还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求着来跟我好呢！” 话音刚落，父亲的电话响起来，粗声粗气地“喂”了一声，随后立马就软下来，脸上不自觉地浮起谗媚的神色。“小倩啊，你别瞎猜，我在外头跟客人聊天呢。什么？好好，我现在就来，马上就来，十分钟。” 父亲放下电话，冲他笑笑。“秘书说有事情叫我过去，我得赶紧回去忙了。下次咱们父子俩再好好聚聚！” 信你一句才有鬼了。陈朔尽力装出不舍但懂事的样子。“那你去忙吧，注意身体。” 父亲临出门还转过头来，“记得跟你妈说！别出国了，出啥国啊，糟蹋钱！” 陈朔目送父亲离开，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精疲力竭地倒回椅子上。 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有念书其实没什么用的想法，这会儿听父亲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程姐 他离开咖啡馆，回家的一路上脑海中都回响着父亲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安。他自己有很多念头都跟父亲不谋而合，被这样放大了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反而显得有些荒唐了。 母亲不在家。他在游戏里晃了好一阵，心思却完全游离着，连王旭发来的组队请求都直到失效了才看到。他再发请求回去，王旭没有接受，大概是在赌气。他也懒得解释，关掉游戏，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膝盖缩起来打电话给何易安。 “怎么了。”等待音响了好几声何易安才接起来，那头吵吵嚷嚷的，像有很多人在。 “我能不能去找你。”他盯着自己的脚趾头问。 他照旧听不出何易安声音里的情绪。“我还在外面，等这边结束了去找你。” “可是……”他尽量显得不那么得寸进尺，“我不想待在家里。” 一瞬间的沉默让他有些提心吊胆，好在何易安的声音重新响起来，似乎也没有生气。“我晚上还要回公司加班，你先过去等我吧，有同事在。” “好。”他于是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出门之前还特地换了件衣服。 他想了去早了何易安也不在，于是坐公交慢慢过去的。培训中心和何易安的公司在同一层楼，走进电梯里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又要去上英语课一样。 出了电梯他转向不太熟悉的那个方向，直到看见公司的招牌，心情才倏然忐忑起来。 就这么走进去好像会很尴尬，而且他要怎么跟何易安的同事自我介绍呢，说自己是何易安的表弟会不会有点可疑，说是朋友好像也很可疑……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玻璃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出现在门里。“你是小何的男朋友吧？快进来坐。”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点头。“哦……好。” 领他进门的女人穿得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一点，枣红的口红，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踩着一双鞋跟细得像筷子一样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噔噔地响。“先坐我这边吧，”女人带他进了一间办公室，指了指靠墙的沙发，“喝咖啡还是茶？” “不用麻烦了。”他连忙摆手。 “别客气啊，”女人冲他笑，脸颊上两个甜甜的酒窝，“年轻人还是喝茶吧，龙井可以吗？” 女人不等他回答便转身去泡好了茶，放到他手边。陈朔暗暗观察着，女人脸上的笑容尽管甜美，却显得有些生疏和不可靠，好像和何易安的面瘫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藏得滴水不漏，脸上戴的不过是不同款式的面具罢了。 “忘了自我介绍，我姓程，是小何的同事，你可以叫我程姐。你先坐一会儿，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女人嫣然一笑，坐回办公桌旁。 他坐着也无聊，四处张望了一圈就开始低头玩手机。程姐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一半是流利的英语，英式口音标准得像他考试考的听力录音，另外一半是一种何易安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语言，有点像法语又有点像德语，反正是听不懂的。 隔了一会儿程姐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用中文说的“喂”，陈朔便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她。 “人在我这儿呢，你别担心了。……你喝了酒就别开车了，打车过来吧，车先放在那边我下班了帮你开回去。……麻烦什么啊，可别跟我见外。” 程姐挂了电话转过头来，正巧对上他的视线，他匆匆忙忙地想掩饰，程姐却好像压根没有发现他的窥视，脸上仍是不变的笑容。“小何不放心你，还专门打电话来问呢。” 他傻坐着不知如何接话。 “我们还一直猜小何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今天可算让我见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都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口。“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失望？” 女人脸上浮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责怪。“话可不能这么说，但确实跟我们想象中的类型不太一样。” 女人不必讲他也大概能猜到，在旁人眼里何易安应该喜欢什么样的类型，要好看，要优秀，简而言之就是另一个何易安。像他这样一眼就能看穿底细的毛头小子，是会觉得不太合适吧。 “但换个角度想，这样其实最合适不过了，”女人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男人在感情里总喜欢找一个比自己弱势的对象，这是定理。小何就是太独立了，才想找个可以让自己照顾的人。”女人说着还冲他眨眼一笑。“小何是我们公司的头牌，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他觉得女人说得字字在理，可他听完却生气极了，窝着手机的手指都忍不住开始发抖。这不就是变着花样在说他配不上何易安吗。 像这么聪明的女人，当然知道这些话是会伤害到他的，哪怕是藏在那样软绵绵的笑容底下。在她看来，他跟那些傍大款的年轻姑娘大概是毫无分别的，何易安也就是一时精虫上脑罢了。是啊，女人看不起他，可他又有什么让人看得起的资本吗。何易安帮他联系学校，做饭给他吃，带他旅行，而他呢，除了喜欢的心意之外，他有哪怕一点点东西，可以回报给何易安吗。 他想了很久，从一开始气得眼睛发红，后来越来越冷静理智，最后终于心如死水，觉得自己已想得足够透彻。无论父亲还是程姐，都把感情看得太势利了，但确乎也有他们的道理。 “我有点累，先回去了，”他站起来，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对程姐说，“打扰你了，等何易安过来，你帮我解释一下吧。” 女人仍是满面笑容，并不挽留。“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我会转告他的。” 他以为自己彻底冷却，在下行的电梯里，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前一天夜里他还睡在何易安怀里，现在却变成了当时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另一种心情。 有一个十分痛苦的决定浮现在心头，他想躲开它，可它始终如影随形地追着他，投下一大片黑色的影子。 他在走出电梯之前擦干眼角，关掉了手机。他想试一试何易安的真心，也想试一试自己。 ☆、决心 他回到家就开始打开邮箱，各种字典和翻译软件都快点坏了，才终于在两个小时以后写好了给学校的邮件，询问自己是否可以从商科转到美术专业，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其实时间还很早，但是写完邮件脑细胞仿佛死了一半，他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又检查了好几遍语法和拼写，一边打哈欠一边点了发送。躺上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去摸手机，随即又反应过来，把死气沉沉的已经变成砖的手机扔到床头柜上，连充电线也没有插。 不要想那个人，他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强迫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情，想他如果去英国，会是怎样的生活；如果不去，是否还有别的出路。可思绪还是忍不住往何易安那边跑，他去英国上学，也许就有三五年都见不了何易安；他不去，何易安对他而言就永远是遥远的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人。 他又做了那个关于何易安和海岛的梦。他骑着小象狂奔到岛岸，何易安却站在高耸的悬崖之上，在他眼前只有一条细长蜿蜒的石阶连接着顶部。可是父亲和程姐化成两个巨大的怪兽守在石阶两侧，他望着何易安就快掉下眼泪来，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难得睡得这样早，于是醒得也很早，睁开眼时天刚亮不久，灰白天色中还参杂着几分暗蓝。他起床先检查了邮箱，里面空空如也，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没有手机，好像就切断了自己和整个世界之间的联系。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看了好一会儿早间新闻，想到母亲还没有醒。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忽然想做顿早饭。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但凡他要上课，母亲总会比他早起半个小时准备早餐，还要忍受他刚起床时的暴躁脾气。 他几乎从来没有做过饭，从房间里把电脑搬出来，点开一长串食谱和视频，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开始模仿。 母亲起来的时候他正好把蛋羹从蒸屉上端出来，一转头突然看到母亲，手上又烫，差点就把碗摔了。 “你……你起来了。”他放下滚烫的碗，拼命吹着手指。 “傻孩子，用湿毛巾裹着端啊。” 母亲看着他笑，眼神很温柔，像他儿时记忆中那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女人后来在岁月中逐渐成熟和老去，多了坚强独立，却再也很难看到此刻的眼神。 蛋羹的时间没有把握好，蒸得有些老了，吃起来硬硬的，蛋黄和蛋白甚至都没有打匀。蛋卷也煎得黑乎乎的，有一股淡淡的糊味。明明都是照着网上的步骤做的，网上那些人做出来的成品就很好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母亲却一句抱怨也没有，吃得很享受的样子。 “对了，妈，”他犹豫着说，“这几天何易安如果联系你的话，就……反正我暂时不想见他。” “怎么？跟小何吵架了？”母亲关切地问。 “也不是吵架……只是这一阵不想见他。” “你们年轻人的事，你自己处理好。”听上去母亲算是答应了。 吃完饭母亲习惯性地开始想要收拾桌子，他赶在母亲之前把碗筷全都拢到自己手边。“我来洗，你去上班吧。” 母亲愣了一下才微笑起来。“你可别把我们家的碗给摔光了。” 母亲走后他又刷新了好几次邮箱，才意识到此时英国还是深夜，学校的工作人员当然不可能回他邮件。 他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摸出手机，里面空荡荡的，心情于是又变得更低落了一点。 鼠标围着游戏图标圈圈绕绕地徘徊了好一阵，终于还是点了下去。结果服务器列表一片灰色，他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一，常规的停服维护。他从房间角落里翻出落满灰尘的速写本，蜷缩在床头想随手画点东西。 笔尖唰唰地不断落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纸上已经画满了何易安。睡着时安慰而没有防备的神色，阖眼时长长的睫毛，做菜时手背上微微浮起的骨骼，好看的耳朵，还有那只他念念不忘的脚踝。 他盯着纸愣了一会儿，唰地撕掉那一页，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他再重新落笔，想着不画人就好了，可信手画出的场景也总是和何易安有关。他们一起看电影时拉上窗帘的客厅，夜色中环绕的山脉，和临近雪峰的草地。 他一边画一边撕，本子越来越薄，纸团滚了一地。 起床起得早，日子好像比睡懒觉的时候漫长一倍。过了好久才到中午，他打电话叫了kfc的外卖，吃完睡了短暂的午觉，一直亮着屏幕的电脑终于响起了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邮件里面说他必须尽快提交作品集，交由专业老师审核，如果没有通过，在学习商科的过程中还可以继续尝试。 持续到现在的低郁心情瞬间消散，可他转头看到满地纸团，眉头又重新锁了起来。 遇到何易安之前的人生实在是太单薄乏味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呈现在纸上的图像。要承认这一点似乎很简单，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改变。他也想要建立起自己独立的内心世界，就像那个人一样。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检索页，想到何易安带他去的小县城，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母亲下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选定了一个有客车直达的古镇，订好了五天的住宿。他第一次上预订网站，研究了好久怎么付款，好在支付软件上余额充足，原本都是他存来买点卡装备账号的游戏资金。 “我要出去玩几天。”他听到开门声，立刻跑到客厅告诉母亲。 “你跟小何和好了？”母亲问，“还是跟同学一块儿去？” 他摇摇头。“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去？”母亲有些诧异。“去什么地方？” 他如是说了，母亲却丝毫没有放下心来。“现在是夏天，一下雨到处都是滑坡泥石流，太危险了。何况你一个人出去，万一有点事情我去跟谁联系……” “妈，我搞不好就要一个人去英国了，要是去玩两天都能出意外，在英国还怎么活下去啊。” 母亲叹口气。“你想去就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正要回房间，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正往厨房去的母亲：“妈，今天何易安联系你了吗。” “小何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你还在生气呢。怎么了？” “没……没事。”他摇摇头。他其实没有生何易安的气，他也不知道这是在生谁的气，可能就是气自己吧。 ☆、古镇 他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他不肯开机的事情，于是把手机藏在背包里，跟母亲说他把手机弄丢了。母亲照例是一顿说教，转身去摸钱包，在这几天旅行的费用之外又给了他一大笔买手机的钱，再三叮嘱他买好手机才准出发。 第二天他背着画板和行李到手机店里，花两百块买了一个除了电话和短信没有任何功能的老人机，用新买的卡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叫他住下来一定打电话报平安，每天早上和晚上还要各打一次。 他就这样在一个没有下雨也不怎么晴朗的上午出发了。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华城市渐渐变成田野和村庄，他一路看着，心情总算从前一天的不安和失落中跳脱出来。 到达的古镇就像网站上的照片一样，放眼望去都是古色古香的旧式平房，古朴别致。一条小河经过小镇外围，沿河修着木质水车和矮坝，游人络绎如织。 他到客栈安顿好，如约给母亲打了电话，然后才放下行李去镇上闲逛。小镇只有两条主街，二十分钟就能走完，可是街上开满了各种店铺，若要认真逛起来怕是一整天都不够。他漫无目的地一间接一间地闲逛，饿了就在小吃摊买些零嘴填肚子，一直晃到天黑才回到住处。他架起画板，笔下画出的都是方才见过的景色，河上的水车，木窗棱的雕花，和琳琅满目的橱窗，终于不再关于那个人。 为了避免自己睡前胡思乱想，他画到精疲力竭才倒头睡去。第二天起来干脆带着画板出门，看到什么画什么，来小镇上写生的学生很多，人们早都见怪不怪，谁也没有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晚上睡前他终于忍不住打开已经关机两天的手机，接到短信说有13个何易安的未接来电，还有两个王旭打来的。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知道自己一旦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会立刻收拾行李连夜跑回成都，然后事情又会变得跟从前一样。 他重新关了机，躺进被窝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脑海里全都是跟何易安在小县城的那一夜，现在冷冷清清的床对比起那时候的温暖怀抱，更显得格外凄凉。他辗转着无法入睡，干脆重新穿上衣服出了门，围着小镇跑了一整圈，夏夜的晚风迎面吹来，头顶繁星闪烁，四周环绕着水声与蝉鸣，低郁心情才终于随着力气一起全部离开身体。 他停下来靠在一堵墙上喘气，黑暗中忽然有人声响起，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嘿，”一个跟他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将一个小方盒递给他，“抽烟吗？” 他这才看见那个人手指夹着烟，亮着一星细小的火光。 “不了，谢谢。”他摆摆手，年轻人却笑起来。 “你这人真是挺奇怪的，居然在这种地方跑步。” 他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年轻人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冲他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马杰凯。” 他于是也伸出手。“我是陈朔。” 马杰凯刚巧跟他住在同一家客栈，两个人慢慢往回走，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你是暑假一个人出来玩儿吗？”马杰凯问他。 “其实也不是，我都一年没上学了。” “我也是，”马杰凯笑着说，“当了一年无业社会青年，最后再玩一圈，下个月就出发去英国了。” “这么巧？”陈朔有些惊讶，“我还在等英语成绩，顺利的话也是下个月去。” “真的假的？你去哪个学校？” 陈朔一说，马杰凯几乎叫出声来。“wc！不是这么巧吧！我跟你同一个学校！” 陈朔于是也惊呆了。 “你找到房子住没？没有可以跟我一块儿住啊。我租了一栋hoe，今天刚在网上发了帖子找人合租，晚上就遇到你了。” “好啊，如果我能顺利去的话。”他从来没考虑过住的事情，感觉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我明天就要去别的景点了，”两个人在客栈的大堂停下来，马杰凯一脸遗憾地说，“我加一下你的wechat吧，出去也好联系。” 他差点就把自己的老人机掏出来了，手指的触感提醒了他，他随即收回手，装出一脸遗憾的表情。“我忘带手机了，在房间里充电呢。” “没事，我把好友请求发过去，你拿到手机再确认就好了。” 两人就此道别。 “下回咱们见面就是在英国了。”马杰凯说。 他也笑笑，心里却充满了迷茫，看不清前方。 住在古镇的那几天，他用画画填满了所有清醒的时间，笔法渐渐熟练起来，多少画出了几幅自己相当满意的作品。 母亲的电话在第五天中午打过来，他坐在小河边画水车和戏水的孩子，压根忘了那天是公布成绩的日子，也忘了自己订的住宿已经到期。 “小朔，我在网站上查到你的成绩了，分数够了，恭喜你！” 他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色，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长久以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期待这一刻。他总觉得可以把任何事情都推迟到成绩公布以后再做决定，可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不得不去面对所有的那些他逃避已久的问题。 “你今天就回来了吧？我已经联系了中介公司，下周得抓紧时间办签证，还有好多手续呢……”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望着眼前涉水嬉闹的孩童，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几句。 等母亲挂掉电话，他站起来收了画板，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他这下真的要去英国了。 一回成都母亲就忙着带他采购各种衣物和日用品，两个30寸的旅行箱都快装不下了，母亲甚至还打算让他再带床被子去。 “我又不是去非洲，缺什么去了再买就好了……” 他无力地抗议，采购得几乎开启了疯狂屠杀模式的母亲反倒比他还有理。“能买的就在这边买，现在又不知道去了以后是什么情况，万一买不到呢，你不得在英国急死？” 听起来也是很有道理，他只得举手投降。 英语考试的实体成绩单是寄到培训学校的，他周一自己去去，终于有短暂的几个小时脱离了母亲的魔爪。 他在前台取到快递信封，之前教他的女老师正好从旁边经过。“陈朔，这次过没过啊？” “过了。”他点点头，女老师看上去比他还高兴。“太好了，以后可算不用再教你了！祝你学习顺利啊！” 他还愣着呢，老师已经转身进了教室。他一边拆信封一边走出培训中心，一抬头就看到何易安在走廊另一端，正在跟程姐交谈。何易安也看到他了，撇下程姐，朝着他走过来。 他一时慌乱，脑袋都还没没反应过来，拔腿就往电梯的方向跑。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着急得不停拍着电梯的按钮，门一打开就逃命一般地冲进去。 门合上的那一刻，何易安其实已经到了电梯外面，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定了看他。 他也看着何易安，门在眼前缓缓合上，眼泪唰地一声就掉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一直抹着眼泪傻傻站着，甚至忘了按下行的楼层。电梯很久都停在原处，等他一边抽噎一边用颤抖的手指重新打开门，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临行 母亲几乎请了一整个星期的假，每天带着陈朔东奔西跑，他连画画的时间都没有，更不可能打游戏了。等到手续办妥，要带的东西采购齐全，离出发的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他这才想起该请王旭吃顿饭。 王旭接到电话先把他一顿臭骂。“你小子原来还没死呢？半个多月联系不上，没有一句话，现在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我有事情跟你说……” “说什么！我不听！”王旭嚷起来。“你先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 “那些我们见面再说吧，我是想跟你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王旭一直闹，他不得不也跟着抬高嗓门。 “王旭我三天后就要去英国了你到底见不见我！” 王旭倏然安静下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了。“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呢。” 两个人终于约了一顿小半个夏天都没约成功的烧烤，陈朔一咬牙订了一家很贵的烧烤店，用母亲给他买手机其实并不需要的钱。王旭坐在店里，一口酒闷下去眼睛都快红了。“还真是说走就走了。” “反正你最迟明年也来了。”陈朔故作轻松地说。他自己只点了一杯可乐，王旭还以为他中了什么邪，连酒都不喝了。 “你跟何易安，往后就变成跨国恋了？” 陈朔摇摇头。“我好久没联系他了，可能就这么断了吧。” “哈？”王旭一脸诧异，“我今天下午还在学英语那儿跟他抽烟呢，怎么没听他说。” 陈朔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是我不联系他的。” “你这就不喜欢人家了？” 当然不是不喜欢啊，说到这个话题陈朔的眼睛几乎立刻就泛起水汽。“我一走就三五年见不了面，没什么可能维持下去。他那么好，想追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等我那么久？” “那……那你要是不去呢？”王旭一脸忧虑，也真的是在为他考虑。 “不去的话，我老觉得他们都看不起我……我这样不学无术一事无成，跟何易安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谁看不起你！”王旭听着就急了，“谁敢看不起我王旭的哥们儿，我t现在就叫人揍他去！” “别别别……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陈朔差点吓死了，连忙截住王旭边说边挥舞的胳膊。“我跟他确实差得太远了，也不能怪别人这么想。” 王旭叹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你也太傻了，感情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哪有什么资格可言？你又不是喜欢他有多优秀，你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反过来，他也就是喜欢你而已，谁要求你非得英语75高考580才能跟他谈恋爱啊。” 他摇摇头。放在从前他也这样想，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去英国上了学就知道了。” 王旭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小子真是傻得不行。” 他纠结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在临走的最后一天跟母亲商量，买了一台不能打游戏的电脑带到英国去，彻底断了他沉迷游戏的可能性（此处为网瘾救星iac的植入广告）。 母亲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回家的时候跟他说：“小朔，我明天还是不去送你了。”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去送肯定哭哭啼啼的，影响你情绪。你还是高高兴兴地去吧。” 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送他上出租车，前几天那么多连绵不绝的唠叨，那天却沉默寡言，安静得像变了一个人。 “你……保重身体。”他坐上车前对母亲说。 母亲笑笑。“我知道，你照顾好自己。” 出租车发动的时候母亲在窗外冲他挥手，走了一段路他再回头张望，母亲还站在清晨薄雾的路口，身影孤零零的，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车远去的方向。 他眼睛一阵发热，终是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在机场过完安检坐到候机室，离飞机起飞只剩半小时不到。他知道无论如何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才终于敢拿起手机拨了何易安的号码。 等待音持续了很久，久得他以为何易安不会接了，甚至暗暗松了口气，那个人的声音却到底响了起来。 “小朔。” 两个字就让他忍了一路的眼泪倏然滑落。 “我马上要起飞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知道，恭喜。” 有一阵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墙之隔，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透过玻璃隐约传来。 “照顾好自己，再懒也要好好吃饭，实在不想做可以在中餐馆叫外卖，或者在超市买半成品，微波炉热一下就好，只是不怎么好吃。英国经常下雨，超市里能买到防风的伞，普通的伞很容易吹折。天黑了就尽早回家，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何易安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反复思考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告诉他的机会，他一边听一边哭。 “你会想我吗？”何易安终于嘱咐完，他擦掉脸上的泪痕，鼓起勇气问。 “我说了，你就舍不得走了。” 刚抹干的眼角又湿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单身的话，我可以再跟你在一起吗。” 何易安的声音仍是平静如水。“好。” 他坐在喧闹的候机室独自泪如雨下。 飞机飞了整整十个小时，陈朔刚落地的时候脚都是软的。机场的路牌都是英文，周围一眼望去看到的外国人比他前面十九年见到的加起来还多，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出国的实感。 之前在古镇认识的马杰凯比他早两天来，带着男朋友来机场接他。马杰凯的男朋友是个小个子的男生，打扮得很韩流，声音嗲嗲的。“你好，我是小恩，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三个人在伦敦吃了一顿大餐才乘火车去大学所在的城市，马杰凯和小恩一直表现得十分亲昵，他当时就有一点点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万万没有想到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终章 陈朔初到英国的生活已经不是简单一个惨字可以概述。 第一天上课他就走错了教室，老师用英语说了好几遍他都没有听懂，还是旁边的中国学生翻译给他听，他才红着脸悻悻离开。上课也完全听不懂，老师手舞足蹈地在台上说话，他连头都不敢抬，全程祈祷千万不要点自己回答问题。 放学离开学校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走到半路天色就陡然暗下来，片刻间大雨便倾盆落下，狂风肆虐，吹得人都快站不稳。 他浑身湿透，狼狈回到家中，厨房竟然传出浓浓的饭菜香气。他刚走过去，前脚还没迈进厨房的门，站在灶台前的小恩就转过头来瞪他：“你不许吃！这是我给老公做的！” “我才想不吃呢！我就来看看而已！”他嘴硬说，转身就往楼上走，老旧的木楼梯在脚下吱吱呀呀地响。马杰凯租的房子很便宜，房租几乎比学校宿舍便宜一半，可是那房子大概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又阴又潮，面积也小得可怕，他的房间只有一间大床和一张桌子，竟然就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他闷闷回到房间，烧水泡了碗泡面吃。上次马杰凯和小恩带他去市里的中国超市，他抱了两箱泡面回来，简直是他来英国之后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老坛酸菜牛肉面，还是家乡的味道。 他那时候在上正式开学前的语言课程，每天光是上五六个小时的课就已经精疲力竭（虽然他也不明白根本就听不懂是怎么变得精疲力竭的），回家写完作业还要抓紧时间画画，想赶在正课开始前完成他的作品集。有时候忙得没时间联系母亲，第二天还要挨上一顿数落。 晚上他开着灯坐在床头画画，画着画着隔壁忽然传来有些诡异的声音，像是有人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墙，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凝神细听，小恩暧昧的叫声随后响起来。 他立刻涨红了脸，手里的笔怎么也落不下去，犹豫片刻，还是穿上鞋子出了门。英国的空气很好，晚上满天都是星星，只是天一黑下来路上几乎就见不到人影。 他沿着平时乘公交的路线跑了小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莫名拐进了一个开着很多酒吧的小巷子。每家酒吧门外都站着三五成群无所事事的男人，他低头穿过巷子，甚至有人调笑着冲他吹起口哨。 走出巷子他总算松了口气，墙角却忽然走出几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将他围了起来，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堆鸟语。“我听不懂……”他用蹩脚的英语解释，那些人似乎不信，还伸手来推他的肩膀。 他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心里一慌，撞开其中一个人拼命朝外跑，一直跑出去好远才敢停下来，一边喘气还不忘回头看那些人有没有追上来。 他用手机开了导航终于结束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旅程顺利回到家，洗完澡躺到自己床上，不到五分钟隔壁的声音又想起了。他插上耳机，那些旖旎的声音却还是会从耳机的缝隙里漏进来。他一个人在空空的大床上辗转反侧，简直想蒙起头哭一场。 生活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好。总是在他忘记带伞的那一天突降暴雨，总是在他最孤单寂寞冷的时候听到隔壁啪啪啪的声音。除了他终于完成作品集顺利换到美术系，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称得上好消息。 泡面资源耗尽以后，周末他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去战胜懒魔去市中心采购，回来的时候扛着泡面拎着两个塑料袋等公车，电话忽然响了。他当时简直想要杀人了，靠着路灯柱子把纸箱放下，感觉自己看上去像兜售中国方便面的街边小贩。 “喂，小朔啊，”电话是马杰凯打来的，“我们家门口有个人，说是你朋友，我要不要请他进来啊。” “我朋友？走错了吧。”陈朔仔细想了想，他在英国真的没有朋友啊。 “我问了，他说了你的名字。” 怎么想都很可疑，他怀疑是不是一种新型的入室行窃手段。“你先别让他进去……我马上就回来了。” 公车开来，他把泡面搬上去，坐稳了才想到会不会是王旭突然超水平发挥（或者顺利抄到了旁边8分大神的答案）英语考到了逆天高分然后来英国了。虽然可能性极其微小，但是除此之外更没有别的可能了。 院子外面围着一圈灌木，他一直走到门口才看到马杰凯在电话里说的那个人，愣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只好摸出钥匙开门，手也在发抖，戳了好几下才把钥匙塞进锁孔。 何易安拎着行李跟他进了门，又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上楼。他放下泡面，终于不得不回头面对身后的人。房间真是太小了，无处可逃。 “你怎么来了……”他说，压抑着尽量不让情绪混进声音里。 “我辞职来读博士，之前本科的老师刚好来你们学校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何易安在这样的时候偏偏还是一张不动声色的脸，好像眼前面对的只是最平淡不过的事。“我跟阿姨说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就不会晚上想你想得偷偷掉眼泪，就不会连做梦也全都是你的样子，醒来却要假装什么都不记得。 他不知道自己是先哭起来，还是先被何易安抱进了怀里。 “何易安你t就是个混蛋……”他一边哭一边使劲揍何易安，一点都没打算手下留情。 何易安一声不响地抱着他，直到他安静下来才低头吻他，他再怎么委屈生气，到底是不能拒绝一个朝思暮想的吻。 亲到一半他摸到何易安口袋里硬硬的小盒子，脸唰地就红起来。“流氓！你才下飞机多久连这种东西都买好了！我就该把你关在外面不让你进来的！” “担心你憋太久了。”何易安一本正经地说着，手一边伸进他t恤的下摆。 两个人滚倒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喘息，何易安捂住他的嘴，压在他耳边问：“我们是不是该小声点，你室友在隔壁。” 他掰开何易安的手。“我才不呢！我就要吵死他们！等等你别慌……” “怎么了。”何易安停下动作，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他看着何易安好看的情迷意乱的眼睛，整个人都酥了。“我刚刚买了肉，晚上能不能做红烧肉给我吃……” 何易安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我觉得今天晚上，时间可能不太够了。” 算啦，红烧肉明天也可以做，他们忽然有了好多好多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他闭上眼睛，伸手勾住何易安的肩膀，放任自己沉溺在下一个温暖甜蜜的亲吻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没有坑！proud of yself！ 可能有番外，可能没有，先迫不及待地点个完结。 谢谢你读到这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