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正文 第1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文案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爱理不理,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偶尔给你点甜头,当你产生信心时又对你保持距离。等你死了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像你活着的时候他有多爱你。 萧景,就是这样一种变态。 ●第一人称。 ●更新混乱不定期。 ●回忆体文。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景,路家 ┃ 配角: ┃ 其它: |零|一|死|亡|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爱理不理,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偶尔给你点甜头,当你产生信心时又对你保持距离。等你死了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像你活着的时候他有多爱你。 萧景,就是这样一种变态。 2014年1月13日,冬,阴天 我死了,之所以我能在死后写日记,是因为我在葬礼上又活过来了。这样说起来有点诡异,我本身也很认可。 我的死因很简单,小巷子的抢劫。歹徒拿刀顶着我的时候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了,末了他给我来一句不行你看到我的长相,捅我十三刀把我捅死。他自己准备工作不过关,反倒来怪我,对于这种人我也是无奈,早知道还不如拼死反抗来得悲壮。 之后,我就死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姿势是躺着的,周围漆黑一片,我以为医生把我救了回来,默默高兴了一下,一起来整个人就飘了出去,我才知道我还是死了。飘出去的时候正在准备我的葬礼,天空还好,没有老套地下雨,只是阴沉沉的。地上摆满了白色花圈,还有一个人在吹唢呐。四周都有哭声,我看到我爸妈在前头哭得最惨,飘过去想碰碰他们,手指就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 我觉得我这种状态大概可以称之为灵魂出窍,或者惊悚点现在的我就是个鬼。但鬼是因为执念,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跟在爸妈身边,看着他们向别人行礼,又看着他们一个劲地盯着黑白照,心里跟塞了一大块吸满水的棉花一样,沉甸甸的。一直等到葬礼结束,表姐从灵堂另一边出来扶他们,这种让人焦躁不安又愧疚不已的死循环才结束。我跟在他们身后,想着接下来应该就是送我的尸体去火化。 在飘出大堂的时候我瞥见墙角坐着个人,当即就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又仔细看了看。在昏暗潮湿的角落里,穿着衬衫黑裤的萧景孤零零地瘫在那里。大冬天的,他就这么一点也不怕冷,连唯一能挡点寒的外套都丢在一旁。 我迟疑了一会,缓慢地往他那边去。在这个过程中我突然想清楚,这是葬礼,有点亲戚关系的都会来,萧景当然也会。虽然这么想,看清他后我还是傻了,他的白衬衫上沾满了墙角青苔,斑斑点点的,整个人也好像几天没睡,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眼睛通红眼底布满阴影,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空洞洞地望向一处。说实话我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随便给他拍个照立马就能把正中央我的照片换下来。 他简直就像快死了似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一副模样。 我围着他绕了一圈,看见我爸妈已经出门,慌忙飘过去。在出门后我回过头,一侧的大门张开正好挡住了里面的萧景。 我看不见他,便放弃了紧跟在家人的身后。 经过一系列繁琐又沉闷的过程,爸妈把我的骨灰盒从殡仪馆领回来,他们没有在这里选墓地,而是准备带我回老家。 爸爸跟表姐夫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呆着,听见他老人家一字一字艰难地把话说全,心里又一阵一阵抽得难受。一瞬间我感觉这棵伟岸的大树似乎弯了许多,可惜的是就算他再弯都不会有新生树苗支撑着。 从殡仪馆出来,表姐夫开车把他们送进小区。四个人缓慢地下车,搀扶地消失在楼道里。我在车外等了会后,飘到楼道口探头探脑,忽然有点不敢上去。 我害怕看到什么,比如曾经温暖的家、那些充满回忆的照片、还有我的房间我爸妈的房间等等许多,我怕极了,在楼道和车子两点间来回的晃荡。 这过程似乎很久又似乎只在瞬间,我听到楼道里传来下楼声,做贼心虚地躲到车后。等躲好后才察觉自己蠢得可以,慢吞吞地从车后面出来。 先下来的是表姐和表姐夫,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地直往车后走,在我旁边打开车盖把东西放进去。后下来的是我爸妈,我妈又哭了,拼命地抹眼泪,我爸艰难地扶着她。我顿时想哭,飘到他们面前张开手,看着他们穿过我的身体坐进车里去。 车子一路向前,路旁光秃的树木打在窗子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我和妈、表姐在后座,爸爸坐在前面和开车的表姐夫一起。车内安静极了,我记得以前表姐夫开车总喜欢放点轻音乐,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偶尔听到表姐小声安慰妈妈的声音,当车子驶过拐角小区不见踪影时我才听到妈妈细微的哽咽声,很轻,被风一刮就没了。 城市里的车站永远都处于繁忙的状态,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坐车的疲倦。 表姐夫帮忙买好票后,一起在大厅里等。 到了时间,广播提醒,提前检票,进入车站一气呵成。 我跟进去的时候看见青色的火车正在鸣笛,表姐夫帮爸妈找到位置后下车走到车窗那和他们讲话。车站里太吵了,人们都赶着上火车,他们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只看见我妈把怀里用布包好的骨灰盒又抱紧了点。 “行了。”表姐夫朝他们挥挥手,“你们放心吧,这里的房子有我看着,如果在老家住得不习惯再回来,这里还有我们。” 一旁的表姐也说:“是啊,到了打电话给我们,路上注意安全。” “哎,哎。” 我爸点了两下,把头缩进窗户里。 这时,车笛响起,我身边的人都向火车里的亲人招手,表姐夫搂着表姐的肩走回来。我飘过去向他们点头,感谢他们这样照顾爸妈,虽然我知道他们看不见。 火车驶动,一股风穿过我的身体,我想也没想就跟着火车跟着那块车窗走,因为我知道那里面就是我的爸妈,我最亲近的人。很快火车加速,车身上的窗户几乎连成一片,我奋力追赶也被甩在了后头。 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从我身体里奔涌而出,让我只想狂叫。 青色的火车消失在视野里。 我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 也说不出什么。 |零|二|小|时| 我和萧景是从小就认识。 当时我住的地方跟北京的胡同有些像,一个大院子住着几户人家。萧景出生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后来听妈说,萧景的爸爸在他出生那天就去世了,萧景妈妈性子强,在萧爸爸去世后一个人抚养孩子支撑半个家,也就再没见过她哭。妈还说她从来不接受院子里其他人的救济,偶尔没注意被人塞了钱,过几天也得找个机会还回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好像忘了她家在大下雪天死了个男人,也好像忘了那是个刚当爸爸的人——他连儿子都没见一面。偶尔出门看见萧妈妈拉着萧景也会用平常语气打招呼,仿佛这家本来就两人,理所当然。 萧妈妈是强大的。 萧景也继承了他妈妈的性格,变得格外早熟。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是那么明白,或者该说就算是现在我已经死了,我也不想,不愿意去了解这些。 我只想说,就算全世界都忘了他爸,也还有他和他妈记得。所以才上了两年小学的萧景才会突然跑到他妈面前说以后都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赚钱。这话说得是豪迈,却狠狠地伤了他妈的心。萧妈妈心一伤,就把他用绳子倒挂在院子里的歪脖树上,要他认错,发誓努力学习。 这一挂就挂到了晚上,萧景紧咬着牙愣是没蹦出个什么屁字,倒是把我妈吓坏了。在门口走来走去担心萧景,但不敢上前去劝。院里的人都明白萧妈妈的脾气,硬如铁倔如牛。 那时候我才六岁,一点也不懂这些突发状况。我记得对面那位萧阿姨人长得漂亮,每次见我都笑得特别温柔。而门前树下的那个哥哥,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练杂耍,或许他将来要进体操队或者马戏团,不不,我听门口大爷说唱戏的似乎也这么苦练来着。 对面的门砰得一下关上了,我妈急急地跑去找爸爸商量。 我瞅了瞅哥哥,又瞅了瞅桌上剩下的面包。跳起来抓住一块面包就往门口跑,心想一定要好好犒劳下这位不熟的哥哥,让他以后给我唱大戏,免费不要钱! 偷偷摸摸地溜到树下,我望下四周,开始小声地叫他。 “哥哥,哥哥,你饿了没?” 他没答话,我睁大眼去看,他的脸小小的尖尖的,从我们家漫延出来的灯光来看,整张脸白得像纸一样,还不断地往外冒汗。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面包往他嘴里塞:“你一定是累坏了,来,快吃吧……” 萧景还是没说话,沉默着,任由我塞面包,也不咬,就只是看着我。 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顿时被他这么冷冷地看着,停止动作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被萧景这么看着,我就感觉自己做错了,无论任何事。 我在车站呆了两天,觉得没地方可去。 也一点也不想回家,何况家里爸妈也不在。更不愿去表姐家,我一个鬼,又不用像活人一样每天吃饭睡觉。看着街上茫茫人海,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还在。 我晃晃悠悠地走进人群,好笑地看他们不自知地穿过我, 九点的太阳白艳艳的却没有一点温度,我无聊地转了两圈,心想电视剧真是骗人的,不是说鬼被太阳照到会冒烟吗。 这么一路晃一路发呆,我走到了萧景以前住的房子里。 萧景大学毕业那会也是在这座城市里找工作,不过他头脑好,工作久了就和别人合开公司,去了外省,过了一年买了大房子,把住在小院子的萧妈妈也接了过去。 我低下头看着橱窗里那副白痴样,笑了一下,又死命地捏了下脸。这两天我发现能碰触自己的只有自己,不过没有痛感。 等“折磨”完自己后,我开始往楼上飘。这都过多久了,萧景这租来的房子里早就住进别人。不过正好今天我闲得慌,故地重游一回。 凭着记性好这一优点,一下就找到萧景的房子。我飘在门口习惯性地闻了下,没啥味道——对于鬼来说,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摸门。轻而易举地穿过厚实的门,紧接着我整个人都进去了。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棕青色的窗帘散着,只留了一点缝隙晃得眼睛疼。我四处看着,感觉似乎和以前没多大差别。不远的床上传来动静,我抬高头,看见的却是熟睡的萧景。 想知道什么是晴天霹雳吗? 我真没想到他在这里,差点叫出来。哦,我忘了我发不出声音。摸摸喉咙,我贼头贼脑地往他那边飘,从高处看他。 他身上的衣服总算换了,脸上的糟糕现象却没有消失,下巴处青青的一圈。我飘下来离他近点,开始叫他。 萧景,萧景。 他睁开眼睛。 缓了几秒,奇怪地往旁边缩,一张单人床被他睡得像是双人床一样。等缩得快要掉下去时才停下,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我彻底地飘到他身边,看他的脸,又伸手去摸。 慢慢地,我整个人沉下,努力地使自己悬在床面上,看上去就像是躺在床上一样。我以为这样会很辛苦,但就本体而言,我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况且,这样会让我错误地认为是和他睡在一起,刚刚的萧景也让我产生错觉——他像是在邀请。我向来拒绝不了萧景,做人一样,做鬼也一样。 我学他的样子侧躺着,跟他面对面,假装盖着同一条被子,闭上眼睛。 鬼是不用睡觉的。 可睁开眼睛也很累。 好吧,我算是口是心非了,但是,无所谓。 在闭眼的这段时间里,我开始想以前的事。 这有点像走马花灯。 那次算是我和他第一次说话,当然,他从头到尾没有回我一句。 萧妈妈来得时候我还傻在原地。她帮萧景解了绳子,让他滚回来,回身叮嘱我回家,外面冷。这反差让我更傻了,没回她就僵硬地往家走,见到爸爸直接就哭出来。 简单来说,第一次我就被萧景吓哭了。 这件事到后面也没发展出什么,只是萧景隔三差五的闹腾使他缺了两年学。萧妈妈加我妈妈好说歹说地让校长收了萧景,萧妈妈就差没跪下来。 这些内|幕我自然是不知道,以至于当我看见一脸平淡的萧景抱着书来到我旁边的空位上时,吓得差点尿出来。 起初不管是校长还是班主任都不喜欢萧景,我则是更加的不喜欢,巴巴得等着他犯事被赶出去。要知道每天回家都要看到前方有个冰山般的身影,那滋味比我吃十根大葱都要难受。 可惜的是,萧景聪明,第一次考试就全年级第一,班主任简直乐开了花。 所幸我没有向其他一样考个倒数第一,只是成绩不上不下,勉强算个中等。而就是这一个中等,让我那个“无耻”的妈瞅住了机会。 于是在一个黑云密布的夜晚,她和蔼地邀请萧妈妈和萧景来家里吃饭,又极其亲切温柔地拉着萧景的手说:“小景啊,以后我们家路家就多靠你照顾了。这孩子底子不错,就是不像你这样认真。” 我一个胆寒,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跳到一半被我妈的五指山镇压下去。 一旁的萧妈妈也点点头:“也是,大家都住在一起,应该的。” 萧妈妈此话一出我就知道自己气数已尽。 于是我妈更加亲密地拉住萧景的手:“这样就好,阿姨从看到你就觉得你一定会有本事……”等铺垫完后,我妈再慢慢地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和路家一起去学校吧,反正你们都在同个班,放学以后也方便,是吧,路家。” 是吧,路家…… 这四个字真是…… 我真想大叫如果真这样那么你儿子迟早会被吓死,祖国未来的花朵迟早会被冻死! 我欲哭无泪,冻罐头萧景终于出了一句话:“嗯,好,阿姨。” 屋里不算亮的光照着他的脸,让抬头的我一时惊愕。那个画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他原本的脸是白的,偏偏被屋里的光线照着有些发黄,然而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萧景年幼的脸被大片的灰色阴影覆盖。 我总感觉他应该是不愿意的,但他确实是答应了。 我快速夹了一大块豆腐,闷头吃饭。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被皇后娘娘拉起来去上学。 睡眼惺忪地挪到院子口,看见穿着简单干净的萧景正侧头无表情地看我,一个激灵就醒了,极其郁闷地跟在他身后。 皇后娘娘还跑过来向我们招手,叫我们小心。 假慈悲!我抹抹眼,摆手回应。 这种心情一直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在我最喜欢的体育课上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疯成狗,萧景带来的坏情绪立刻抛到脑后。 小孩子都是人来疯,就是一堆土都可以玩一整天。等我意识到要回家天都黑了,身边机智的小伙伴都背着书包,只要跟我招招手就一溜烟回家去了,只有我还要回学校爬窗户地拿书包。 一路忐忑地出了校门,我想待会我妈肯定会把我打得半死,希望不要像萧景一样被吊在树上。越想越害怕,真想嚎啕大哭。 “路家。” 我抖了下,委屈地望过去。 在拐弯的过道上,萧景靠着墙,一手拿着书包正看我。 还没完全进入暗沉的天空下,萧景的眼睛亮得出奇。 “萧萧萧、萧景……”我结结巴巴地回应他。 他上下地瞥我,说:“疯去了?” 我点点头。 “不怕阿姨打你?”说着他拎起书包往前走。 我呆在原地。 走了没两步萧景回头,有点不耐烦地问:“还不走?” 他这一出简直让我的智商跟不上,我搓着书包带小声地找借口:“脚、脚疼。” 他嗯了一声,走回来低头看了下我沾满泥的鞋子,背对着我蹲下了:“上来,我背你。” “啊?”我张大嘴。 “快点。” “哦哦。”说着我就扑到他背上。一开始萧景起来得有点艰难,后来越来越顺利。回家小路上只有萧景鞋底摩擦的声音,我问他背得动我吗累吗,后来又问他是不是在等我,他都没回话。 只到了院子口他才终于说:“路家,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带你去玩了。” 我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小心地蹭了下他温暖的后背。 至此之后,我就再也没害怕过萧景。 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就觉得在过去傻玩的时间里突然多出了个领导人一样。我跟着萧景,而萧景也不排斥。我也没有忘记那天晚上萧景被萧妈妈用竹棍子打时一声不吭的模样。 人类就是这么神奇的物种,前一秒可以恨一个人到天长地久,后一秒可以爱一个人到地久天长。 只不过,此后我的那点小聪明对于萧景来说只是灾难。他喜欢读书,我喜欢玩,偶尔还爱捣乱。幸好有皇后娘娘护体,整个小学我一边玩一边跟着萧景,没变过。 托了萧景的福,顺利地过了中考,和萧景又在一个班。 萧妈妈高兴,给萧景买了一辆自行车。中学离家有点远,我天经地义地占了萧景的后车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我们又上了高中,只是模式一直没变。 我总觉得萧景是故意的,青春期的男孩子各方面都在发育,而他还是整天和我在一起。好吧,是我整天习惯性地黏着他。原谅我实在是没什么概念,班上的同学都好新鲜地交了女朋友,我却没有这个念头。萧景长得好看,人高高的,会读书,打起篮球来也有模有样,这种人在跟前实在太亮了,我根本看不到别人。 别人的光比不上萧景,所以我连什么时候喜欢上萧景都不知道。 或许一开始我只是崇拜他,但是后来,有一天放学,我坐在他的后座上,看着他穿着学校里俗气的校服。那天夜灯一盏一盏地从身边滑过,萧景黑色的头发随着风一摆一摆。周围都是走动的路人,我突然开始心跳加速,用头撞了下他的后背,再慢慢地低下,抵在他不算宽厚的后背上。 我闭上眼,任由脸烧得滚烫。 我对萧景,从小时候的惧怕到初中的崇拜,再到高中乃至以后一生的爱慕。 我从来没有试图去阻止这段畸形情感的萌生。 因为我向来是个傻缺。 只知道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零|三|香|烟| 2014年1月16日,冬,晴 萧景下床的时候我就醒了。 这里用“醒”这个字显然不对,因为我从来没睡过去。 不过我习惯把自己当成人类。 我浮在空中看萧景准备,从洗手间出来的他完全变了个样,脸上的青印子没了,我猜想如果靠近点也许还能闻到须后水的味道。 萧景走到衣柜拿出衣服一件件地穿,先是衬衣,再是西装裤,然后对着镜子系领带,十分熟练。且不说萧景为什么还住在这间房子里——我无法武断判决这个古怪的现象,对于我来说无聊的时候能靠他杀时间已觉不错,我的人生结束了,接下来该让我做点喜欢的事。 正想着,穿整齐的萧景突然烦躁地把领带扯开,抓着头发坐在床边。过了会他拉开床边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包香烟,对着缺口敲出一根烟来。 我诧异地看着,实在没想过他也会抽烟。 萧景把香烟塞进嘴里,开始左摸右摸。我以为他在找打火机,结果他摸出了手机,而且就这样含着没点燃的烟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我跟了几步,听到他喊了句经理,又说了些我没听过的话。 或许他在给公司打电话,我默默想着,又飘回原地。虽然我是个鬼,但我仍要做了有节操和品位的鬼,偷听别人隐私的这种事是不会做的。 趁萧景打电话这段时间,我继续把这间房子好好看了遍,我以前没进过他的房间,想不到里面竟然会有我的照片,还是用相框裱好。我转了个身,注意到床头的两张照片,飘过去认真看了看,一张是小学我们的合照,一张是我上大学的单人照。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萧景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偶尔也会怀念下过往?可结合之后他的种种,实在让我感觉惊悚。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到最后还是笑了。不对,萧景还是萧景,总是喜欢给捧鲜花再给块刀片。 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可笑。 我把手穿过相册,做了个下盖的手势。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我连忙退到一旁。萧景一进来就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我见他没动静,好动心理作祟,开始想乱窜。 刚挪了几步,就听到萧景喊:“路家。” 我一惊,在原地不敢动弹。 “路家。” 他又叫了一声,抬手把柜头上我的大学照拿下来放到枕头边盯着看,过了会,他叹口气说:“累了,睡吧。” 大早上,阳光正明媚,萧景却闭上眼睛睡觉。 我摇摇头,这就是当剥削者的好处,至于刚才那么可怕的一幕,我决定自动过滤掉。 暗爽,不,可惜的是萧景闭眼没多久,手机再次响了。萧景烦躁地拿起来看,看清后一把把它倒扣在床面上不理会,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七八分钟,停止了,没过多久又响起短暂的一声。萧景查看最后发来的短信,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便往门口走。 我被这状况搞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跟在他后面。 萧景去的是家咖啡馆,一进门一个穿西装的精英男就向他挥手。 我跟着萧景,在桌旁定住,想着这个精英男是谁。 想了半天直瞅着面熟,完全没有印象,我嫌麻烦,开始关注四周。 新开的咖啡馆古典非凡,棕色的座位上客人并不多。店主在柜台旁一边搅咖啡一边哼歌。不久之前我也来过这家咖啡馆,那时候店里在放一首舒缓的意大利歌曲,路过的我顿时被挑起感觉,想也没想就进去了,一直到看到价位单触音伤情的我才清醒过来。 我回过头,看着眼前两男的,摇摇头。 唉,有钱人。 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上后,精英男搅着咖啡说:“萧景,我听说路家去世了?” 萧景看了他一眼。 精英男:“你初中的时候和他玩得最好,应该知道他埋在哪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以前同学,去看看他也好。” 他一说话我就僵住了,过往的记忆奔涌而来,我想起这个死精英男是谁了。 初中的我仍然跟小学一样半玩半读过得有点小潇洒,虽说是这种毫不认真的态度,但在班上的人缘还不错,至少没有一个人讨厌我。直到这个死精英男出现。 死精英男从小就在美国生活,转来后天天跟别人讲国外稀奇古怪的事,隔三差五还会带点怪玩意来班上。久而久之就引起了一些热度,最后越烧越旺,连隔了三个班的我都知道他的大名。 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对萧景有一种怪异的感情,萧景也还没沦落为只啃书的呆子。 有一次我班和别班打篮球,萧景主力,我理所当然地打下手。 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去买水,有个人说要跟我一块去,我满口答应,平白地多出个免费劳动力不用,当人傻啊。 回来后我把水分给队友,分到萧景时之前一同去买水的那个同学突然怪叫一声,跑到我们的面前细瞧了萧景一眼,对我说:“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人,你是他的小跟班?” 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是不知道——”那个人故意放大声量,“去买东西的时候一口一个这是萧景喜欢的那是萧景喜欢的。哎,你干嘛对一个男的那么清楚啊?” 在他没挑明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种举动,瞬间就涨红了脸,大叫:“少放屁,我们家就住一块,跟兄弟似的。” “哦——”他挑眉,“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周围人听着他这种怪腔调,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思乱想了一阵,回过神来他们好像过了之前的那个话题。我紧张地看萧景,想知道他到底回答了什么。我不喜欢那个人,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情况。 两个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咖啡,精英男忽然忍不住说:“哇靠,那么久的事你不会还记得吧,那么记仇?” 萧景厌恶地看他,半天才皱着眉缓慢回应。 “路家讨厌吵。” 他说。 从咖啡馆里出来后我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我倒不认同萧景那句话会有多大杀伤力,但看到那个死精英男一脸不爽就高兴。 要知道他的玩笑话波及范围比想象中的还广。 初中生即使对情感方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可对那方面的认知还是少之又少,包括我。看到周围人笑得那么开心就火大,偏偏萧景一句话都没说,哨声一响照样去打下半场。 我在边上一直被人叫萧景的小跟班,一句高过一句。 篮球比赛结束后我扯过萧景,问他是不是烦我讨厌我。 “没有的事,路家。”他拿毛巾抹脸。 我:“那你刚才干嘛不说一句?” 他抬头看我,用得是小时候那种眼神,看得我心里发虚。我支吾了半天等他回复,反应过来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啊,我一个男的害怕另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的? 靠!我一把夺过球往萧景身上砸去,怒气冲冲地跑回教室。 这算是我和萧景第一次吵架,也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具有跨时代的重要意义,呸呸,扯远了,总之,我和那个假外国佬以及莫名其妙卷进来的萧景结下梁子,放学时萧景等我,我也冷艳高贵地无视了。 这完全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对于自尊的捍卫。 中二期的我是这样想的。 尝试抽烟也是在那段莫名其妙的冷战期间,除了引人注意的美国故事,还有初三的蒋扬,据说他是个不学好的差学生,抽烟喝酒把妹子无所不通。 同桌总是给他一层一层刷油漆,把他刷得比校长还牛x。 有他在,初三区就像是神级领域般不能侵犯。 然而,对于冷战中没吃药的我来说,闯进神区那是必须的,同时,必须还要狗血地遇到蒋扬,才能大蒜辣椒炖一锅好菜。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那天放学,我一踏上去,就看见一群男的窝在角落里抽烟。 最头上黑头发的男生注意到我,眯着眼问:“哪来的,没见过,初二的?” “初二下学期!”我梗着脖子说。 男生笑出声,朝我招招手:“来,小弟弟。” 啥玩意!下学期过完后我也初三进入神领域了好不好!我不满地走过去,看他从怀里掏出根烟递给我。我傻不拉几地接过来,又傻不拉几地望着他。 “不会抽?”他吐出一团烟,“连这个都不会?” “谁说的,我没打火机!” 男生又笑了,拿出打火机帮我点燃。 我试探地吸了一口,一股辛辣味直冲鼻腔,惹得我猛烈咳嗽。咳了一会看到其他男生都在笑,逼得自己再来了一口。 第二口还憋在嘴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奇怪地环视四周,冷不丁地发现萧景正在过道上盯着我,他手里拿着一叠试卷,估计是要交到老师那里。 我顿时慌了神,白烟乱七八糟地从我嘴里冒出来。 被烟熏得一阵苦涩,后面那个男生就来拍我肩,指着萧景说:“好学生,萧景。”又指了指自己:“差学生,蒋扬。” 听了他的话,我的大脑就像被钟敲了似的嗡嗡作响。 蒋扬好笑地看着我的表情:“怎么,怕了,初二下学期?” “这不废话!他认识我妈,我们住一院子的!我爸知道非打断我的腿!”我胡乱地把烟往他怀里塞,抬头张望时萧景已经不在了,就更加慌神,也顾不上烟还是燃着的。 蒋扬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也许在他这三年里遇到无数个软弱但爱逞强的人,这种人害怕的时候总要装会逼,以显示失败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可奈何,而我是直接连装逼都放弃了。 他摆摆手,叫我滚吧,于是我就飞快地滚了。 回到教室时萧景不在,我取了书包急忙往家赶,一路忐忑不安地想按照萧景的性格肯定要把我告了,我唯一能做地就是赶在他之前先软化敌人(老爸)。 刚到院子口一阵妖风突兀而来,我再次感到自己气数已尽。 挪着“小碎步”进院子,我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萧景,愤怒的我妈和同样愤怒地拿着棍子的我爸。 当我爸第一棍下来时我还有骨气地反抗了下—— “送你去学校是干嘛的?还学人抽烟,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 “为什么不能抽!你都在抽!” “你还嘴硬!” 只这么一句“难能可贵”的话就让我爸打得我只会嗷嗷叫。 而这过程中,一旁的萧景没说话,也没走,就看着。 终于,爸爸打累了,丢了棍子叫我妈回家,完全不让她理我。 家里大门砰得一下关紧,我瘫在地上止不住的呻|吟。疼痛中感觉有人在摸我头,烦躁地把他手一打,粗声粗气地说:“别碰老子,没义气,不配当老子兄弟。” 说完后,萧景就抄起棍子打了我两下。 我:“……” 萧景自然是象征性的,跟老爸一比那就是天上飘下来的轻柔羽毛。可我刚刚被揍了一顿,加之对棍子的阴影,这没力度的两下还是把我吓得鬼哭狼嚎的。 萧景丢了棍子冷声对我说:“以后别这样说话,难听。” “是,是,萧景。”我抱住他的小腿大哭,“萧景,对不起,我痛,我痛……” 人生中这么难得的一次年少轻狂就被我爸妈和萧景共同扼杀在摇篮里,至此我就再也没抽过烟或干出一些不好的事,初中毕业时学校还发给我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以资鼓励。 |零|四|耳|机| 开始叫萧景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自从他和我爸妈这么联手来了一回以后,我就有点怕他。小时候我妈让我叫萧景哥哥,我都当是大风一呼就过连渣渣都不带剩的。现在不一样了,一来我和萧景关系有些生疏,二来我觉得这样也算是在讽刺他。 我都被狂揍了一顿,可没那么好声好气地再去感谢。 刚起头时萧景听到我怪声怪调的“哥哥”时还会抬头冷眼看我,别说他这冷眼一出现我就觉得倍爽。后来他索性不理了,再后来偶尔也会嗯一下。 而我,先是越叫越嘚瑟,然后是越叫越顺口。特别是我的记忆堪比玻璃缸里的金鱼,那点别扭在萧景带我几回后就不知道丢哪去了。因此,一直到高中我喜欢上他都没有改口。 上了高中的萧景好像明白沉默寡言的性格似乎不怎么利于今后的人际交往,于是,在一个看似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站在走廊看到走过来的我时,忽然就笑了。我愣了几秒,默默地,把离他最近的那根扫把棍子拿了过来。 时间匆匆而过,一晃眼高一下学期分班,我理所当然地选了理,幸运的是,萧景也选了理科,不幸的是,我和他没分到同一班。 不过在实地考察一番后我觉得在不在都无所谓,我们俩的班连在一条走廊上,况且放学后萧景还是会在教室门口边看书边等我。每当我背着书包走出来看到他时,就觉得刚才在教室里和其他人打闹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在我看来,萧景不管怎么都好,就连戴着土掉渣的黑框眼镜都是好的,因为他始终都会在这个地方等,等着我走向他。 又一个晃眼,到了高二下学期,我顺利地从正常人过渡到一个变态的基佬,萧景也终于认识到改变性格对旁人来说只有惊悚。但萧景本来就比我们大两岁,与生俱来的大哥气势,渐渐地,他身边不再只有我一个瞎打转。 有时候碰到一起的体育课,扎在人堆的我看见远远走过的萧景,他身边跟着两个身高相仿的男生。明明我们穿着同款运动服,可一看到他们就觉得连风都变得柔和了。 低头看看卷得老高的裤脚,我沉默地把它放了下来。 我双手交叉在脑后,在空中做了个半躺的姿势。 面前是坐在书桌边的萧景,正在专心地翻书。 在应付完那个讨厌的精英男后萧景就直接回到租房里,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便开始翻书看。不说别的,就是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无趣至极。 我没想到萧景宅到这种地步——外面的阳光那么好——变态的是他还是个比较有档次的宅男。我飘下去凑到他边上,看了几行就觉得是恶梦。 萧景在看一本全英文的原版书,封皮黑色,边角被翻得有些皱。这本书他大学的时候就在看了。我向来是不喜欢这些,这时候更是觉得萧景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如果那样至少我还可以跟着看看游戏或是逛两下ktv。 在空中转了几圈,我来到窗边,眯着眼看被厚实玻璃阻挡的阳光,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阳光和此时有些相似。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2节 不长记性死磕一直是我的优点,同时我还具备了脸皮厚、猴性格等等一些替补优势,没过几天就把之前的糟糕心情丢到了东非大裂谷里,然后放学依旧蹦跶蹦跶地去找萧景。 那天放学夕阳正烈,在窗户的作用下,走廊被打得一块黑一块黄。我还没到就瞅着班牌只喊萧景,喊半天没见萧景出来,到了后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人,是之前和萧景一块的。我探头望了眼,看到萧景正站在桌子边匆忙地收拾课本。 一个男生动了下,把教室给挡得严严实实。我不满地抬起头,才意识到他也在看我。男生上下打量我,笑着说:“高一的?” 他这话一说我简直想踹他,到高二还没蹿个一直是我的痛脚。 “高二的!”我说。 这时萧景已经过来,对我说:“走吧,路家。” 男生连忙侧身,指着我俩:“你们……认识?” “我弟……他就和我们隔了两个班。” 我配合着萧景点头。 男生:“亲弟?看得不像啊。” 姓也不是同一个。我在心里鄙视他的智商。 萧景走出来:“我们一个院的。” “不过你和你弟怎么在同一个年级啊,萧景……”男生说着说着又笑起来,“和他一比,我还没发现你看上来……” “我读书早!”我叫起来,害怕他们知道萧景旷了两年学,“我太聪明了,连我爸妈都看不下去了!” 此话一出三人都无言了。 最后还是另一个男生回:“厉害,不愧是萧景的弟弟。” 那两个男生没有车,我一直是蹭萧景。 所以,跟着萧景拿完车,四人又一起走回去。 一路上那两个男生兴致勃勃地和萧景讨论书店里新到的书,我在萧景边上,想着不愧是能玩到一块去,兴趣爱好简直相同。 萧景喜欢书,只要谈到书就高兴。我也跟着沾光,看到了他好几个微笑。 虽然很淡。 至少比第一次见到要正常多了。 之前享受惯了,回家的路远比我想得长,还插不进话,渐渐地,我越走越慢,沦落到和车轮子一起的地位。盯着萧景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我一个翻身跨坐到后座上。 萧景的手抖了两下,停下来回头看我。 那两个男生也回头。 萧景:“……” 男生:“……” 我:“……” 我挠挠头,小声说:“累了。” 两男生:“……” 现在想想也挺丢脸的,四个人一起走路,你突然就坐到自行车上,还让别人推着,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还好萧景只是用万年不变的眼神瞟了我几下,回身非常正常地继续推。 前头的两男生碍着萧景拼命憋着,我闹了个大红脸,心想如果他们不是在笑我奇葩我路家两个字倒过来。 自行车又晃了一下,我心虚地想跳下来,萧景却开腔了:“想听歌吗?” “啊……”我眨眨眼,闷声地回了句哦。 萧景停下来单手撑着车子,把口袋里的p3递给我:“我今天带了。” 我愣愣地接过来,看看手中的p3,又抬头去看他。 萧景避开我的视线说:“我觉得你无聊。”他侧头对那两个男生笑了下,那两个男生立即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他。 “哦。”我低头故作镇定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心跳声响得如雷,手指划了几下才打开开关。原来他知道啊,我想,他也知道我插不进话…… 怕我无聊……别这样对我啊……我手指上下滑动,翻着歌单,前头的交谈声再次传了过来,可唯一能传进我耳朵里的只有路面上车轮滚过的细小声音。 我喜欢你,萧景。 一瞬间我很想伸手抱住他,埋进他温暖的后背告诉他。 我偷偷喜欢你已经有半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这真糟糕。 我快速瞥过他的背,紧紧抓住手里的p3。 “怎么了?” “啊……”没想到萧景还在注意,我手忙脚乱地松开,不敢看他,拼命地划着歌单,“什、没……你这里面有什么歌?” 此时我的脸一定红爆了,一阵一阵的热流直往上涌。 萧景平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肯公园的,还有几首罗大佑的。” “哦。”我随意点开一首歌,把一只耳机拿掉。 “嗯,还有……” “什么?” 就这样,我断断续续地听着歌,回着萧景。 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歌单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整个后期只有我和萧景在讲话。等我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是熟悉的大院铁门。 我惊讶地盯着大门。 我居然让萧景推了一路,还有那两个男生…… 急忙回头,背后的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萧景:“下来了,待会阿姨看到不好。” 我缩头缩脑地往下爬,跟在萧景的背后。走进院子后我问他:“哥,刚刚那两个人呢?” “回去了。”萧景侧头看了我一眼。 “哎,那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仔细回想一下,懊恼不已,只能闷头向前走。 我觉得今天简直是我的糟糕日,先是脑袋长坑地上了后车座,现在连萧景停下来也没注意。只顾前走的我直直地撞向萧景。 痛苦地捂住鼻子,我抬起头,再次愣住了。 落日余晖已经消了大半,灰青色的光线一点一点地占领光亮。一阵风来,旁边的青藤发出沙沙的声音。萧景还是侧头看着我,却朝我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好像是在责备我的莽撞。 又好像是在暗示,那两个男生离开是理所当然。 |零|五|偷|袭| 很快,学生党最喜欢的运动会就来了。 我作为学生党的一员,简直不用说,立马就报名了。可是理科班最不缺的就是男生,项目七七八八地分下来,我只有个4x100接力,就在第一天的下午。 放学我坐在萧景后座上不安分地摆着腿,扬头问萧景参加了什么项目。 萧景回了是跳远和跳高。 听完后我趁他不注意竖了个中指,人高腿长就是好。 这周星期四,运动会正式开始。 先是各种各样的开场表演,再是学生边喊口号边入场,等全体进入彩旗队围出的领域后,开始了漫长的学校领导讲话。 这是大多数学生都不喜欢的,但又是最可以忍耐的,因为废话终究有讲完的时候。 我站在队伍中小心翼翼地找萧景,没找多久就听到一阵热烈的鼓掌声,然后校歌响起,众人离场。 三天的运动会让我体会了一把疯成狗,连班主任都变得格外温柔。 唯一的4x100顺利通过,我窝我们班的据点上看别人的比赛。 蹲了一会听到大会报告接下来的比赛项目,刚好有萧景的跳远。我想都没想,立马就往沙坑那边跑。 挤过人群,正看到对面的萧景。我笑了起来,张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种迟疑几乎是瞬间的,快得连我都感到奇怪。 后面的人又往前挤了挤,我一下被人超过,只能混在人群中。 突兀冒出的感觉混杂着刚才的奇怪,使我觉得和萧景似乎被分割在了不同的时空里。想法一冒出来就觉得矫情得不行,不就是喜欢萧景吗,患得患失得简直像个神经病。 我再度抬头,透过人堆,对面的萧景穿着运动短衣短裤,正等一个女生扣好号码布。我认识那个女生,是他们班或者该说是全部理科班中长得最好看的。 要知道,这样的妹子在理科班可算罕见之至。 漂亮妹子帮萧景扣好后走出来,我意外地发现她手里还拿着萧景的外套。她歪头朝萧景微微一笑,那一刻春暖花开、四季如春都不为过。 我怔怔站着,从来没感受到如此大的威胁。以前我总想着怎么隐藏变态的心思和萧景在一起,却没想过萧景可能会有喜欢的女生。 即使是萧妈妈把他管得太严萧景也足够听话,但只要喜欢冒出来,一切都阻止不了。这点我深有体会。 接下来我什么也没注意,周围好像只剩下嗡嗡声,我看见萧景对那个妹子笑了下,看见萧景去比赛,又看见萧景回来接过妹子手中的水。这些都好像是无声画面,一帧一帧展示在我面前,以至于谁夺冠了谁滑倒了我一点也不清楚。 当你注视别人的时候,你背后或许也有个人在注视你。 我悲催地成为了注视的人。 随着一声哨响,周围人作鸟兽散。我被人群冲来冲去,等站定后才发现偌大的沙坑只有我一个,当即笑了几下,只想捂着眼蹲下来。 然而我并没有遵循大脑,事情发展的太快让我措手不及。我茫然地望了下四周,觉得也许这里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异类。 “路家?” 这股文艺腔还没过,我就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路家。” 那人又叫了一遍。 我望过去,没防备地和前面的萧景来了个对视。 萧景朝我招招手。 唉?我傻愣傻愣地看着萧景,一时没摸清他的意思。 比赛结束了,萧景身边还有美丽妹子搀着,我还需要过去插一脚?想着想着就有点想跑,脚底却跟沾了502胶水般动弹不得。 我直盯着萧景,看到萧景一脸无奈,低头朝扶他的女生说了几句,女生就放开他微笑地摆摆手走了。接着萧景拿着衣服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 他朝我伸出手,我很自然地接过来,绕过颈脖抓在手里,跟刚才那女生一样地搀扶他。 “比赛结束了。” 萧景跟不上我的步子,艰难地跳了两下。 我伸出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让他把整个重量都压到我身上。萧景身上热热的,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暖意。 我缓慢地往前走:“太精彩了,我得站在原地回味一下。” “那我还打扰你了。”萧景的声音闷闷的,我觉得他是在笑,“可是一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想叫你。” 啊…… 我侧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黑色的眼睛。 俗话说,俗话……擦,这时候装不了逼简直是对不起自己啊。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什么叫做一击毙命,萧景的笑容让我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不爽啊嫉妒啊统统跑得比兔子还快。我高兴地简直想绕地球跑三百圈。 就算反复无常又怎么样,这是老子我喜欢的人啊,我就爱为他变来变去半雨半晴,看不爽的有本事跑过来咬我啊啊啊…… 我美滋滋地低头,瞥见萧景的脚,登时叫了出来:“哥你怎么了?”反应过来看见自己一副搀扶的姿势,活像见了鬼。 卧槽,我什么时候做了这种动作。 萧景无语地笑笑:“刚才没注意,小事。” 我:“扭到了?回教室我给你看看。” “应该没什么。”萧景看了看,“只是晚上回家不能骑车了。” 我:“没事啊,我带你。” 萧景:“你会吗?” “当然。” 我朝他龇着牙,说得万分自豪。 走到一半我把萧景手里的衣服拽过来围在腰上,更认真地扶他。只是第二次我故意把手往上伸了点,见萧景没察觉,再牢牢地抓紧。 萧景的脚要过几天才好。 而这艰难的几天让我觉得一定要好好地给佛祖烧香,感谢他保佑我们——这些天我歪歪扭扭地骑车带萧景居然没有出任何事故,真是见证了奇迹。 我撑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听数学老师讲例题,心里盼着快点下课。 每次一到最后一节课,我一颗英雄心都会爆棚,等到放学再雄姿英发地走出去跨上不凡的自行车送萧景回家。当我在心里再度为我们大难不死、九死一生感到庆幸时,下课铃响了!我一把跳起来拽着书包就往外奔。 奔没奔几步,万恶的数学老师就叫住我。 “路家,帮我把这堆书送到办公室去。” 我一下僵住,挂着一张苦瓜脸转身。 数学老师不以为然地瞟了我一眼,拍拍书上的灰:“看你这么能跑,很快的,不耽搁。” 我:“……” 要死要活地搬了书,又被数学老师留下来使唤了几番,才得以逃生。 一出办公室我就疯一般地往萧景教室跑。 今天的天气跟平时一样,余晖洒满了学校的每个角落,黄澄澄的一片。 我上楼梯的时候正好撞见之前的那两个男生,未等我打招呼其中一个男生就开口:“你是那个天才表弟,又来找萧景啊?”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之前和他们发生的事还没忘,我觉得那可以称之为不愉快了。 “看跑的,都出汗了。哎,路家,你这么跟着萧景,难怪他找不到女朋友。” 我啊的一声。 男生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 我撇撇嘴,心里想要是萧景真有女朋友了他妈不得把他剁吧剁吧来喂我。喜欢是一回事,实名制又是另一回事。 看看男生似乎没什么要说了,我应付性地哦哦两声,往上爬楼。 男生也让我过去,拐上另一层时我瞥了眼那个男生,还是一脸怪怪的表情,便再也不管。 虽然担心萧景在等,但上楼的时候我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怕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露骨了。思来想去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开运动会那次。那天结束后我本来是扶着萧景回家,却被他们班同学拦住说是为了庆祝得了名次要去搓一顿。班主任下得血本,那是就算爬也要爬去的。我有幸,也跟着去分了一瓢羹。吃到一半我身边的萧景伸出手,我看都没看就把几张纸和一碟他想要的小菜推到他面前。 我们呆在一起都有十几年了,彼此之间的那点小爱好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可是同桌同学的表情太过悚然,让我心虚地把小菜和纸拿回来,转头笑眯眯地问他:“哥,你要什么啊?” 同学:“……” 萧景:“……”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马失前蹄吧,因为我对萧景太熟悉了。 我微微喘气地踩上最后一节台阶,跑进萧景的教室,念着萧景可别先走了,后来又想这么久走了也好。 一阵风扑面而来,把我刚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结心态吹得一干二净。 我一眼就望见了萧景。 没有人的教室安静得都能听见时针转动的声音,透过一排一排堆着书的桌子,我看见萧景侧趴在桌上,他旁边的窗户大打开,鲜艳的余晖伴着风淌进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来到他边上。 他靠在交叉的手臂上,睡得很熟,黑色的头发凌乱地遮着他的眼睛,只露出半张脸,被光线一点一点地镀上金色。 我盯着他,鬼使神差的,低下头亲了他嘴一下。 在我们的背后是飞起的窗帘,铝制的护栏和被烧得血红的云,一群灰色的小鸟在空中绕着学校转圈。 我抬起头,霎时整张脸像被炸弹炸了,烧得火辣辣一片。我手足无措地望向四周,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做出这种举动。 仓惶后退,撞到一张椅子摔在地上。椅子脚擦到地板发出滋拉一声,吓得我马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逃到楼梯口才想起要等萧景一起回家,又心跳加速地回到萧景的教室,靠着墙坐在走廊上。我尽力使自己缩成一团,心脏跳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破膛而出。 我紧紧地拽住书包带,快速地往里望了眼没有动静的萧景,慌张地把自己红透的脸埋进手臂。 情不自禁,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零|六|转|折| 之后和萧景回家时打死都不敢看萧景一眼。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想起傍晚的场景。 萧景嘴唇的触觉也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点冷,但意想不到的柔软。”我摸着自己的嘴唇,直看天花板,过一会才意识自己想了什么,抱着被子滚到一旁啊啊乱叫。 然后被我爸吼了一顿。 第二天睡眼惺忪地来到教室,走到桌子边先疲惫地把书包放了,只想趴在桌子上来个回笼觉。 一低头,就看到桌子上用白|粉|笔写了三个字。 同性恋。 我承认这样的转折在大早上的挺让人糟心。 不,不管是什么时候,发生这种事都让人糟心。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群好事的人在我面前唱“faggot faggot do;039;t hide your still dead beat”也不知道是从哪部电影里拿过来的。 基佬过街,人人喊打。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我的人生应该能算是顺风顺水。结果今天一转眼之前玩得不错的同学全都倒戈纷纷来嘲笑我,我猜想也许是他们看到昨天我亲萧景了,这一猜想更不了得,心虚的无以复加。 我站在桌子边,任由他们推搡。 直到教室门被人踹开,一把椅子砸在桌子上,他们才消停。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脸凶狠表情的萧景。 “谁再说!”他拿起椅子又砸了一下,周围人顿时不敢说话。 奇怪的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想到的竟然是桌子上的字,慌张地用袖子擦掉。 萧景接着吼:“路家是我弟弟,你们以后在这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都说平常不生气的人一发火吓死人,我们班的同学也是,被萧景唬得一愣一愣的。萧景看见我还在憋屈地擦桌子,恼火地把椅子扔向墙壁,巨大的响声使几个女生害怕地叫出来。 “走!”萧景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回头看见班里的人慢慢跟出来聚在一起,一会又怪腔怪调地吹口哨。萧景迅速折回去,对着吹得最响的就是一脚,再牵着我走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我几乎可以称之为惊魂未定。 大早上跟看大戏似的——还是由我主演。 我小心地瞟着萧景生气的侧脸,想他之前可不是这样,初中时那个死精英男笑我时他还是一声不吭,我真是第一次看到暴怒的萧景。 自行车碾过一颗石头,抖动让我没防备地抓住萧景的衣服,又惊慌地放开。萧景一言不发,一只手伸过来拽住我的手让我环着他的腰。 我被他这举动弄得说不出话。 慢慢地我两只手都紧环住他,靠着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他后背。 这感觉好像是飘在汪洋大海中忽然遇到了一只有人的小船。 我承认我挺孬的,此刻只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骑完。 回家的路这么短,终究是被萧景骑完了。 萧景停在拐角处没有再向前。 他停下来时我还赖在后座上不想下来,心里乱着跟一团麻绳似的。我揪着萧景的衣服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偏头看我。 一看见萧景的嘴唇我就受不了,脸刷得一下全红了。 “先下来吧。”他对我说。 我点点头,腿软地下了车。 往前走了几步,瞧了下院子里还没有大人出来,稍微有点心安。一回头,发现萧景望着我。 我觉得奇怪,他却突然撤开视线。 过了会又看向我,叫了声我的名字。 “路家。” 我等着他的下文。 没有。 我诧异地看他,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路家。” 他再度出声。 我点点头,走近了一些。 “以后他们那些人在说什么你别管,都是些无聊的人。”萧景说,“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我一听他这么说大脑一根弦嘣得一下断了,急急叫出来:“是真的!” 被打断的萧景不再说话,直看我。 我被他看傻了,心里一阵一阵地冒汗:“不是……那、那什么……他们没有开玩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别闹。”萧景拍了我头一下。 我被打得火了,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明明认为是开玩笑……” 萧景变了脸色,开始冷眼瞧我。 我最怕他这种眼神,可不知怎么的,当时就觉得如果这件事就这样认为下去,永远都没有翻盘的机会。一刹那冒出的勇气冲破了之前所有的顾虑,我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让萧景知道我的心思。 “你先回去吧,阿姨问起来就说不舒服,我帮你请假。” 萧景把车掉了个头。 “学校的事你也别操心,我有办法。” 看到萧景直接转移话题,我更急了:“等等。” 他看了我一眼,上了自行车:“以后别说了。” “不是,是真的……”我着急道。 我不管,真的,我不想管了。 什么同性恋,什么大两岁,我真得不想管了。 只有一点,只有一点你不能误会—— 萧景踩动踏板往前骑。 “哥!”我叫他,“哥,哥!哥,萧景……我真喜欢,是真的,真他妈的真!萧景,我喜欢你!” 萧景的身影晃了两下,最终自行车载着他消失在拐弯处。 我跟了几步,僵在原地。 我回头,走了没多久快速转身,对着拐弯处死命嚎了一嗓子:“萧景!!” 没有回声,连车链条转动的声音都消失了。萧景已经走了。 我转身慢慢地往家挪,觉得委屈死了。好不容易说了,末了别人还不相信。真他妈见鬼。我气愤地一脚踢向路边的大石头,被痛得倒吸气。 不,或者该说,这是个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的。 而对此我也心知肚明。 我摸着脚,蹲在路口。 他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都他妈是扯屁,说出来逗人玩的。男的受伤了难过了想哭还不得哭,谁会扯着不让? 于是我就哭了。 一晚上在不安中度过。 傍晚时偷偷趴在窗户上看刚放学的萧景,看到他脸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伤,表情也没变。就觉得这事应该顺利解决了。 我倒不担心学校里那帮人再骂我基佬,就害怕萧景发飙在教室里又甩椅子又踹人的被告了,到时萧妈妈肯定往死里揍他。 萧妈妈对萧景特别严厉,不容许他在规划上出一点岔子。 想到这里立刻对自己早上的告白懊悔不已。 以后该怎么面对萧景,我可一点不想和他生疏。 半夜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五点钟突然醒来再也睡不着。随着天越来越亮,我也越来越焦心,在脑中不断想该怎么和萧景开口。 设定好的闹钟开始发声,我头疼地起来。 心塞地洗漱完,背着书包走出来。 到达院子口,看见萧景正倚着墙,书包挂在自行车上。 我低下头,恨不得退化成一只鸵鸟,抱着一堆土前进。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心想假如萧景没叫我就赶快跑。 萧景听到声音,睁眼看我。等我走过去突然弯腰来看我:“昨晚没睡好?眼睛红红的。” 这句话简直吓得我腿软,恨不得跪在地上把昨天那句告白塞回嘴里。 我后气不足地嗯了一声。 萧景瞥了我一眼,走过去把自行车的撑脚打上,对我说:“上来吧。” 我点点头,熟练地跨坐到车子的后座上。 路上问了下学校的事,他大略地回答了,却对“同性恋”三个字缄口不提。 我张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萧景也没再说话。 到学校后,萧景先让我下来去教室。 其实我有点想和他一起去放车,看到他这样子什么都不敢说。 纠结地往楼梯那走,上到中间才听到萧景推车的声音。突然间我就走不动了,呆在原地听声音。 早上想的问题又浮了出来,以后我和萧景就变成这样了? 我喜欢萧景,但我不知道萧景喜不喜欢我…… 不,就算他也喜欢我我们也不能在一起,周围这么多人看着。 我摇摇头,脑袋混成一团。 往上走了两步,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几步跨下台阶,直往萧景那里跑。 等整个人撞上萧景的时候才意识到之前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一面顾虑着一面又舍不得,但更多的还是舍不得,不想放弃不能放弃,我喜欢萧景。 萧景猝不及防,被我撞得连人带车地摔到地上。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看他诧异回头。 周围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也许其中有人听说过我的事,没过多久就叫了起来。我抬头朝边上吼去:“别他妈放屁,该滚哪滚哪去!” 他们看看我,又看看萧景,只得讪讪地走了。 我回头用手指指着萧景,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要栽我手里!” 颇有魄力地吼完后,我立马狂奔而去,留下还坐在地上的萧景。 不得不说我总是这样,事情没发生前担忧地死去活来,一旦认定了就八万匹马都拉不回来。之前我觉得喜欢上萧景,就一股脑地喜欢,总害怕他知道。现在被人知道告白了,就一股脑地想和他在一起。 我自觉就算被老爸老妈打断十根棍子也无所谓。 面对萧景,我这一腔不要脸的热情全泼了出去,倒是一点也不为他想。 固然人心都是肉长的,但肉也有不同,兴许我是五花肉人家是精品牛肉。 如今想起这些也只能骂一句狗娘屁的什么玩意,除此之后仍是不撞南墙心不死。 我叹了一口气,这时窗外的余晖全部消失,背后看书的萧景开了台灯。 一天就这么缓缓而过,萧景的英文书还没有看完。 再看夜景反而使我觉得累,我转过身,飘回了萧景的身边。 |零|七|影|院|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3节 2014年1月17日,冬,晴转多云 阳光照到我眼睛时我就装不下去了。 睁开时萧景还在睡觉,正对着我。 他睡觉的表情有点好玩,我盯着看了好一会。过了下萧景也被强光照醒,一脸不满地挪到我这边来,又睡着了。 看着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我笑了起来。 这样一个男人,平时冷脸冷语,睡觉的时候又一副纯良,好像什么坏事都跟他沾不上边。 慢慢飘起,我看着敞开的窗帘无能为力。如果平时看到还可以帮他拉起来。 我又飘下来,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无聊地开始回想过去。 最近我发现这真是一个好打发时间的方法,特别是和萧景呆在一块。 那时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萧景追到手,顶多比平常更加殷勤一些。 或者是偶尔占点小便宜。 对于我这点小动作,萧景从来都是无视。 这样的攻势没过多久,我就被打回原形,恢复到和以前萧景相处的样子。不过用上了大学的蒋扬一句话来说——就是你们这样也让人觉得恶心。 每当听到这句话我都当面朝他竖中指,嘲笑他是在嫉妒。 渐渐,高三来了,大伙开始进入迎接高考的状态,之前笑话我是基佬的那几个人不再这么闲,紧张的氛围弥漫在整个高三部。 我也先把追求放到一边,和萧景呆在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哥,这道题怎么解”。 有时候做题累了就直接在萧景家睡了,半夜模模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裹着被子,身旁是睡着的萧景。 我的心怦怦怦直跳,不停感谢明事理的萧妈妈。美美地睁眼看他,心想高考一定要争气,和他进同一所大学。 如果要说在最后一年的插曲,大概就数我再次遇到蒋扬这件事。 星期天决定在学校图书馆泡一下午,萧景先回家,说是下午五点来找我。 这简直超出我的想象,连去挑书都蹦跶蹦跶地去。 蹦跶到一半,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初二下学期?” 我回过头,愣了几秒,拔腿就想跑。 对方手疾眼快,一把就揪住我的衣服。 我急得直冒汗,紧张地对他说:“大哥,这次真不抽烟了!” “抽你个鬼,你要我还没有呢。”他拍了我一下。 我继续上下扑腾:“那你想干嘛?” “没什么。”蒋扬笑了起来,“瞅着眼熟,来打个招呼。上次你都知道我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在这里遇到了也算是哥们了。” 我不由翻了几个白眼,谁想知道你的,是你自己巴巴地告诉我的! “别说,真的,我周围的人能走都走了,能见个认识的真不容易。”见我一脸疑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子以前不务正业,现在从良了,重读一年混个大学玩玩。” 初三的头子,当年被传得无所不能的神级人物,现在跟我同届。 我哈哈笑出来,笑了一会才想起是图书馆,又转为小声的笑。 后来我们选好书在同一张桌子呆了一下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上了朋友。 直到注意到窗外,我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想起萧景还要来找我就匆匆和蒋扬告别奔去前台还书,没走两步蒋扬就叫住我,说是一个人也没意思不如早点回家,正好和我一道。然后我们就真的一道去还书。还完书一同走出来时不禁想呆会萧景看到了估计会和我一样惊讶,我正好装出一副老成勾着他肩说小样吃惊吧,我告诉你吧是这么回事巴拉巴拉。 脑洞还没开完,万恶的前初三头子就瞧出了猫腻。 “你省点心吧。”他说,“萧景早就知道了,上次我跟他打招呼他还没鸟我。” 我愣了两秒:“卧槽,你们这是合起伙来骗我!” “扯屁吧,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蒋扬一脸恶心。 我用悲从中来的表情瞄了他几眼,回头看到路边站着的萧景,立马又换成了喜上眉梢。 走过去喜滋滋地叫了他一声,他没应,只是冷淡地看着我身后的蒋扬。我反应过来,正要和他说说经过,他却直接对我说:“上车吧。” 说完就把一旁自行车的撑脚打上。 我哦了一声,觉得就这样落下蒋扬有点不厚道,但心想终归是心想,萧景一说我就顺从地上了后座。 屁股还没坐热,耳边就飘来蒋扬的阴阳怪气:“优等生就是优等生啊,看到我这种人就跟看到空气一样,连瞥都不送一个。” 萧景上车的动作一滞,我连忙说:“别管他,别管他。” 于是萧景就继续贯彻无视政策。 自行车平稳地向前,我坐在后面,鄙视地朝蒋扬竖了个中指,外加赠送几个鬼脸。 蒋扬笑了笑,转身走了。 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但我总觉得萧景很讨厌蒋扬,当然我不会蠢到去问萧景原因,也不会真的认为他的反感源于蒋扬之前的身份。对于蒋扬这个人,忽略掉他那些胡说八道倒还不错,偶尔在路上遇到了还能蹭顿饭吃。 所以我与他之间诡异的朋友关系继续维持。 转眼,黑色六月已到。随着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我随着人流出来。看着周围的一切,竟感到有些迷茫。大脑先是空白一片,然后开始倒带,过去一幕幕画面不断冒出。把高中三年的生活想了一通,终于意识到已经毕业了。我下意识地找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突然我想到萧景,想到之前我对他的告白,高三结束也意味着我们在一起的生活也结束了,之后他会接受我吗?我拿捏不准,带着乱成一团乱麻的心情转回身,注意到远处向我招手的蒋扬。 “怎么样?怎么样?”他刚跑到我面前就忍不住开问。 我摆了个ok的手势给他。 蒋扬煞笔地笑起来:“怎么着,等会要不要打场篮球,他妈的终于结束了。” 我想了下,觉得行,就点头了。 这时周围的人群开始往前走,蒋扬抬头望了眼,“可以走了。” 我也跟着望,哦了一声。也许是我这姿势太傻了,蒋扬看着我又煞笔兮兮地笑,笑得我想打他。 再度随着人流挤向大门,大门两道都是一排排家长,活活弄出了一副迎接领导的派式。 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被挤得东倒西歪,一旁的蒋扬本来想拎我一把,被我严厉地拒绝了——因为这货直接就想拽我领子。 在躲避他爪子时我转过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萧景,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的往里走。 我愣了一下,开始逆着人流去追他。 蒋扬在后面叫我没理,艰难地往里闯。挤出后连忙喊他:“哥!”我喘了几口气:“你刚刚……”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我不确定地望着他。 萧景回过身,用惯有的表情看我。 “你……”我慌张地望了眼大门,又快速把视线收回来,紧张神经一下子飙到一百二十米。 萧景走过来:“考试结束了。” 我点点头:“嗯。” 萧景:“今晚……要不要去看电影?我们一起。” 我:“……啊?” 萧景没说话,只看我。 我也看他,一瞬间很想笑:“好啊,不,当然!什么时候?” “七点。” “好啊,好啊。”我狂点头,“那我……”我指了下大门,“蒋扬说带我去打篮球。” “去吧。”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哎。”我应声,放心地往大门那走,走到一半又回身叫他,“说好的!晚上见!七点见!” 萧景这一出让我非常高兴,结果太兴奋被篮球砸了五六下不说,快结束的时候还成功地崴了脚。蒋扬那帮兄弟跟看傻子似的看着我这种事暂且不说,当我一瘸一拐地到达约定地,萧景那一脸简直可以冰冻整个世界的表情,吓得我另一只脚也要崴了。 “那什么……”我结结巴巴地找话题,心想幸好没让蒋扬送,不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结巴来结巴去也没结巴出什么话题,倒是萧景把自行车往我这边推:“上来吧。” “嗯。”我高兴地就往他后座爬。 高考一结束,每个人的神经都奇迹般地松懈下来,最后的晚上就成了最佳的狂欢点,和同学一起聚会、唱歌或者中二地站在黑漆漆的教室里狂叫,都成了见怪不怪的事。一路坐来,街道旁的每家小饭店都是爆满,我紧抓着萧景的衣服,庆幸此刻和他在一起。 电影院也理所当然成了据点,我和萧景进去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人。萧景扶我到座位那,把之前买的爆米花塞我手里。我嘿嘿嘿地开啃,没过多久整个影院就暗下来,接着电影就开始了。 总体来说这是部爱情片,开放没多久男女主角就因为战争而分开,此后便再也没见过面。周围很安静,我啃爆米花的动作也渐渐少下来。整个影院随着屏幕一明一暗,我偷偷地瞥了眼旁边的萧景,他看得很专心,一张好看的脸被光线笼得更加完美。 回过头,单看影片对于我这种好动的人来说有些不习惯,打完篮球的疲惫感也涌了上来。当屏幕再度陷入黑暗时,我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没过一会旁边就传来萧景的声音,他在轻声叫我。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音堪比催眠曲,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应他,只觉睡意越浓。就在我要完全昏睡过去的时候,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它停留的时间很长,从一开始的冰凉到最后的温热,满满当当。 一瞬间心脏就像是升上高空的烟火被猛烈炸开,明明暗暗的光线打在我的眼皮上,但我不敢睁开。萧景在亲我,意识到这一点脸上的温度立马狂升,身体反而微微发抖起来。 终于,在我以为自己会像用电过多烧炸的保险丝时,萧景的嘴唇离开了。我完全理不清,只觉得全身每根神经每颗细胞都乱成一团。眼下只能紧紧闭着眼睛,拼命用耳朵去获取信息。依旧只有电影的声音,四周一片漆黑。 然而在光明来临的那一刻,我放在扶手上的手被萧景握住。 他握得很紧,紧到让我觉得疼痛。 可我依旧觉得开心,甚至可以用狂喜来说。如果我没有装睡,此时真想对整个电影院狂叫。我喜欢的人刚才亲了我,现在还拉我手,他答应我了!他一定是答应我了! 一股名为欣喜的狂流朝我涌来,从大脑开始,撞击身体里的一切,冲毁所有,只留下一颗狂跳不止的心。 我什么都注意不到,直到电影结束,都还沉浸在之前的美好幻想里。 回家的时候是萧景背着我,我贴在他背上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骑车,也没有问他把自行车放哪了。今晚带给我的震撼太过巨大,只得边看路灯边消化。 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里,有一个路口的灯坏了,照明只有靠两边投射过来的微弱黄光。我谨慎地看了遍,对这个环境很满意,于是抬高头,在萧景脖子上亲了一口,再高兴地继续趴在他背上。 我能感觉到萧景的身体明显一僵。 这反应让我很满意。 接着他突然直起身,手一松,我猝不及防,直接就从他背上掉下来。 我:“……” “以后别在一起了。”萧景率先开口,把我想说的话全部呛回去。我错愕地盯着他的背影,听他说,“高中已经结束,我们别再上同一所大学。” 这什么破事! 所有美景顷刻间烟消云散,我恨不得把他背瞪穿,这反转也太他妈快了吧。先是电影院的糖衣炸药,还莫名其妙地亲了,最后觉得没啥用了就一脚把人踹开。 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在就不在呗,说不定我考得比你还好!”我没好气地回,暗自嘀咕你等着瞧,我偷偷填你知道?!就你那点…… 没等我嘀咕完,领口就被人提起来。慌张抬起头,对上一双暴怒的黑色眼睛。萧景几乎是恶狠狠地警告我,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他曾经这样对欺负我的同学。 他说:路家是我弟弟,你们以后谁在这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他妈给老子记住,别偷偷耍花招。我不想大学四年还和你在一起,我看够你了。” 我反抓着他的手,脚下意识地蹬地想要挣脱,结果十分准确地碰到伤处,疼得我一阵抽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萧景手上的力度松了很多。 我有点害怕,即使之前见过,但他用这种态度对我真是受不了。 “知、知道了……”我大叫,“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谁稀罕啊!萧景你这个王八蛋,真当自己是块宝!放手放手!” “滚。”萧景阴沉地回了一句,把我推到地上。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就好像是他拉着我的领子慢慢地把我放在地上一样。我坐起来,看着萧景往前走,高挑的身影逐步被昏黄所覆盖。 “萧景……” 我小声叫他。 我没想到他会把我抛下,他奇怪地朝我发火,只不过是因为我亲了他一下?可是他在电影院里亲了我那么久我都没说什么。 现在,他第一次,什么都没交代就一个人走了。 不在同一所大学就不在啊,至少还在同一个院子,有什么关系。 很快,惊慌和恐惧的情绪扩散开始,我踉跄地跟在他后面。 “萧景!” 我又叫了他一声, 结果萧景越走越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这样我更急了,快走了两步,脚疼得接近麻痹,不得已,我停下来,直望着前方干着急。 “他妈的,他妈的……”我无措地拽着头发,左看右看,想到小时候他第一次背我是因为我撒谎说脚疼,现在报应来了。“他妈的,萧景!”我开始骂骂咧咧,“你不让我说脏话,结果自己说得这么顺溜!这回我真脚疼啊!你才是给老子滚回来!” 颇为壮气地吼完一句,灰心丧气地打算往地上一坐,就看见萧景拉着一张冰冷冷的脸返回来。 如果不是脚伤所致,我吓得简直要跳起来。看见萧景渐渐逼近,我向后退了两步:“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 他走近我,翻过身蹲下来,阴冷地说:“滚上来。” 我看看他,又看看我自己,彻底傻了。 傻了没两秒,又原地满血复活,立即蹦到他背上,故意看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走了几步才把我背好。 走过这个路口,黄色的灯光又洒在我们身上。 我直起身看他颈脖上的头发,有些得意。 想我路家是谁,给我跟棍子我就可以爬到顶,给我颗种子我就可以吹出朵喇叭花来。打不死的万年小强,拉不破的千层牛皮脸。 萧景那啥劳子的警告算个屁,我低下头,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迅速趴下紧揪住他的衣服。 只不过这一次,一直到家,萧景都没有再把我丢下。 |零|八|分|别| 在出租房又可耻地虚度了一天光阴,临近傍晚时看见楼下有几个小孩在点烟火。 我飘在半空中无聊地看了一会,回身看坐在床上的萧景。 他没有看昨天那本英文书,只是在那里发呆,眼睛一开始是盯着墙角,最后回归到床头的照片上。 我不想进去,他看照片,我看他。 高考结束后是必须要疯玩的,虽然我和萧景关系弄僵了,但并不妨碍班上其他同学约我。好像是经历了高考就会脱胎换骨,大伙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没人提之前的那点破事。 我也当做没发生,反正呆在家里想萧景的事也憋屈,还不如出去玩。 到六月下旬要统一返校,之前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瞄了眼,觉得还不错。回学校那天在走廊看到萧景,他似乎没看见我,拿了书就和同学一起走进班里。我站在原地傻了一会,直到里面同学叫我才反应过来。 填志愿学校时我还是想了下,不出所料,萧景填的学校第一时间知晓。我看着书上关于那所学校的介绍,完后把书翻到底,填了个最远的。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玩了一个月,期间从我妈的口中听到关于萧景的事,说是已经在打工了,反观我还窝在家里打游戏,这理所当然成了被骂的原因。 邻居家的小孩,以前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 虽然不凑巧我喜欢上了该死的邻居家小孩,但这种话还是少听为妙。我不耐烦地摆摆手,重新把耳机套到头上。 七月底,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时候打游戏已经打得黑白颠倒,发来时还在睡觉。顶着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拿到后回身正碰到萧景拎着水瓶出来。他看到我,没说话,而我也抵抗不住浓浓睡意,什么都没说回去继续睡。 这样松散的生活一直到八月中旬,不知道是不是院子里的人反射弧度有些长,假期都过了大半了他们居然说要请客庆祝出了两个大学生。 我爸妈对于这种事欣然接受,当即就买了菜和院子里的人一起忙活。当晚,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饭。每一家都开着灯打开门,还点了蜡烛放了烟花爆竹,七弄八弄竟让人感觉有点温馨。 我家和萧景一家在一个圆桌上吃饭,好久没见萧景也不敢看他,只得闷头塞饭。幸好只要有我爸妈在,就永远不会冷场。他们一下说说这个一下又说说那个,最后统一地傻笑起来。说到最后,终于扯到了大学方面。 我妈先问了关于萧景的事,见萧妈妈点头后立马自豪地说:“我看人一向是准的,萧景这孩子从小就听话,现在又有出息,以后你可就享福啦。” 萧妈妈笑笑:“哪里的话。” 我妈转身一掌就拍我脑门上,差点把刚进嘴的一块红烧肉给拍出来。“像我家这小子。”她嫌弃地呵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懂事,老大不小了,假期就知道打游戏,越打越傻。” 大家请注意,不要怀疑,这个拿手拍我的,就是我亲生妈妈…… “刚考完放松是应该的。”萧妈妈继续慈爱,“路家从小活泼,看着就讨人喜欢。这样好,不要像萧景一样,老不说话。” 我妈:“就是个野小子,别夸他,一夸尾巴翘上天。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子,选大学也不跟我们讲,一没注意就挑了个最远的,幸好我和他爸发现的早,以后啊,还得你们家萧景多照顾照顾……” 哎……? 我愣住。 一旁萧妈妈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这话……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向老妈,她十分正常地对我微笑。这让我感觉奇怪,不确定地开口:“妈……” 我妈当然没空理我,继续拉着萧妈妈追溯往事。我又看向我爸,我爸就傻笑地对我说多吃点菜多吃点菜。 视线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萧景的身上。看过去的时候萧景也在看我,两个月不见,萧景好像变得更加成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杂工的缘故,皮肤也晒黑了一点,让我感觉有些陌生。而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也是这种情感。 愤怒的,鄙夷的,生疏的。 我说不清楚,觉得以上的这些情绪都占了一点,然而就在我要确定似的再对上他时,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眼睛黑沉沉的,里面仿佛有什么在波涛汹涌。 让我不敢再妄下任何定论。 一餐饭吃到一半,我大致了解了情况。 简单来说,我爸妈背着我偷偷把志愿改了。 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为我好,可对于我来说却是大大地被堆进坑里。 萧景的视线时不时地对过来,像针似的扎得我一身都是痛的。我头越埋越下,仿佛想吃饭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头发。 过了一会,对面就响起萧景的声音。 “阿姨,我想和路家单独谈点事。” 尼玛啊,这可是羊入虎口的前兆啊。 即使我在心里不断祈祷,啥都不懂的老妈还是干干脆脆地把我卖了。我起来不安地抓抓头发,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跟在萧景后面。 一出院子门,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你刚才也听到了,我爸妈瞒着我改的,我不是真要和你在一所大学,真要黏着你不放。” 萧景没答话。 等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都走了才缓缓抬起头。 八月的月亮还很明亮,如水的月光笼罩着我面前这个高挑的男生。他半边的头发和眼睛都被照得亮亮的,我却突然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等我,那时在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下,萧景的眼睛也是这样亮得出奇。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嫌弃自己,觉得自己这么孬。 因为我发现,就算眼前这个人多么严厉地拒绝我,只要我一看他,还是知道自己喜欢他。 我舔了下嘴唇,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开口,闷闷地重新低下头。 夏天夜晚的热风吹来吹去,一并吹来的还有萧景的叹息。 他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也没想怪你,路家。” “啊……”我抬起头,“你别……哥,你放心,大学那么大,指不定还碰不到一个熟人。我不会再像高中那样了,我发誓。” 他看向我,没回应,似乎又叹了一口气,才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对我说回去吧。 冬天的天空黑得特别快,转眼黄昏就被吞噬,只天边还残留着一点血红。 楼下的小孩早就跑得没影,烟火也没了,我独自飘在阳台上,仰高头看远方。 异常轻巧地灌满了一肚子冷风,这时屋里的萧景推开阳台门。 他看不见我,直径就走到阳台的最边上,手撑着窗台,开始抽烟。 大风把他的白烟吹得散成一团,我在远处瞅他,真心佩服他的耐寒程度。如果我还是个正常人类,像萧景一样只穿一件单衣一定会冻得狂跺脚。 帅了不起啊,帅就可以不好好穿衣服啊。 我翻了个白眼,在内心默默吐槽。更傻x的话还没冒出来,一阵吱的声音响起来,一股白色烟雾伴着这声音直冲高空,我回头,一朵巨大的灿烂的烟花在黑寂的天空中绽放开来。 我啊地叫起来,侧头对萧景微笑。 九月份,我和萧景一起来大学报到。 望着眼前这所不知道比高中要大出多少的学校,内心真是一点谱也没有。 我不安地看向萧景,对方仍旧没有任何表示。只在大门口站了下,就随着人流进入校门。我拉住行李箱,紧跟在他身后。 由于我和萧景选了不同的专业,寝室也相隔甚远。 所以此后真如我所想,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除了蒋扬。 砰砰砰,声音连续不断,无数的五彩烟花在空中炸开。 沉默抽烟的萧景也被这观景吸引。 楼下传来一连串小孩的欢呼声,然而我却不想再分散视线。 我和萧景分别站在阳台的两个角落,我看着他,黑色头发被烟花的光照得五彩缤纷。 这样就好,我在心里想。 随着一阵漫长的吱声,最后一朵烟火没有像人们预期那样炸开。它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楼下小孩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最边上的萧景摁灭了香烟,沉默地回身,走过我身边,走进屋子里。 |零|九|中|秋| 大学的生活远比我想得无聊,也远比我想象的要忙碌。 平日里来往于各大教室,和舍友插科打诨,闲时混迹在图书馆装好学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还真没去找过萧景。就好像所有的厚脸皮在高中的时候用完,开始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大一下学期,照例去图书馆打发时间。 挑了几本通俗易懂的书后眯着眼睛寻找哪个座位正好有阳光。 其实今天我的本意倒不是真来看书,昨天晚上和舍友打游戏打傻了,周末窝在寝室补眠绝对会被煞笔兮兮的舍友嘲笑,所以果断奔来图书馆。 在图书馆绕了半圈,终于发现一绝佳圣地,刚要过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我靠,要不要辣么老套啊。 我不耐烦地回过头,看到沐浴在阳光下的大好青年萧景。 我:“……” 说实在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大学,但已经有半年没见过面。学校离家远,平日小假基本不回,一通说下来还真没机会。可是不得不说,萧景牌洗脑茶,一个顶两。看到他的瞬间,我一个激灵,睡意全跑了。 看了他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也没说话。 酝酿许多,“好——”一句话没说全音就跑了半个地球,我忙咳咳咳地掩饰尴尬。 “嗯,好久不见。”他道。 我点点头:“呃……来看书?” 他应了声,伸手去拿我旁边书架里的书。 我一看,嘿巧了,兴趣差不多,不禁把手里的书抱在怀里。 我:“一个人?” 他又应了声,回头看我,一下子就注意到我怀里的书:“你现在也喜欢看书了。” 我嘿嘿嘿地出声,天知道我挑这些书只是为了犒劳睡神大神,神灵保佑。 “那个,我们一起吧,我刚刚找了个好位子。” 他说句行,我便狗腿地为他引路。 在图书馆泡了四个小时,期间无数次想睡觉时就瞟萧景的帅脸,瞟到后面连梦里都是他的脸。水嫩水嫩的,我还摸了一把。刚想再摸一把时,就被人推醒了。 睡眼朦胧地望着白炽灯下的正主,我啊了一声:“放学了?” 萧景:“……” 这么一句装嫩的话使萧景很无语,拿出一张卫生纸就拍我脸上。 我自然地拿纸抹脸上的口水,抹到一半觉得不对劲,瞅瞅四周,再找找遗失在角落里的智商,接着彻底石化。 尼玛啊睡着了还真的睡着了!! 我一咕噜从椅子上站起来,震惊地望着借好书的萧景走过来。 萧景:“醒了?” 中气不足地嗯了声,老脸红了大半。 萧景轻轻拍我的头:“行了,走吧。” 一出来,外面天黑透透的,校园里的路灯已全开。我心惊胆战,不知道睡了多久,估计早就超过四个小时。而且不单是时间的问题,谁能告诉我傻睡的时候有木有打呼有木有说梦话啊,急,在线等。 萧景:“最近没休息好?” “哎啊……?”思路被打断,我一脸困惑地看向旁边拿书的萧景。 萧景瞥了我一眼:“阿姨叔叔不在身边,多照顾自己,少打点游戏。” 被戳中痛脚,再次中气不足地嗯了声。 走到分叉路口,两人自觉地没有再走下去。 我寻思着难得见一次面,怎么着也该煽情结尾,于是期期艾艾地说:“你、你也多注意点。” “什么?”萧景的反射弧度没有我那么长。 “就是,你也多照顾点。”像是为了证明,我抬起头正儿八经地看他。也许是路灯的光太亮了,半年未见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还瘦,脸也苍白了不少。我一时惊讶:“哥!你怎么……平时很辛苦?” 不应该啊,同是大一生,凭什么我胖了! 他一副不解:“还行。” “那你平常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我紧张地问他。 他点点头。 我:“那你脸怎么没血色?生病了?” 萧景语塞:“没……大概没睡好。” “前天我妈稍人给我带了点吃的,明天我带去给你吧。啊……”巴拉说了一通才反应过来,我脸疼地低头盯脚尖,“如果你愿意的话……” 萧景嗯了一声。 “哎?” 萧景看着我不说话。 意识到得到允许,我高兴地笑起来。 萧景:“快回去吧,不早了。” “哎,你也是。” 我应了声,转身跟蛇精病似的蹦蹦跳跳地跑了。 第二天,准备充分的我提着保温桶来到萧景上课的地方。 在进去之前莫名其妙地想了一堆开场白,结果脚一往里踏就利落地忘得干脆。我想还是先来句哥吧,刚抬头,一句话卡在喉咙半天没出来。 我看见不远处萧景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似乎在讨论问题。 白光斜地打进来,像极了所有小言里的场景。 我张张嘴,实在没有勇气走过去破坏那么好的氛围。 敲敲最近一个妹子的桌子,我充满歉意地笑笑,小声说:“麻烦把这个给萧景。” 妹子一脸防备:“你是谁?” “他表弟,家里带了东西,给他的。” 妹子耸耸肩:“他就在后几排,自己去就好了。” 我努努嘴:“人家聊得正欢呢,不好意思。” 妹子哟了一声,收下保温桶。 我摸摸头,嘿嘿嘿直笑:“谢了,改天见到请你吃饭。” 走出去又望了眼萧景,他还是没有发现,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得又远又高的缘故。 不由想起高二开运动会时也是这场景,那时候萧景叫住了我,这次他没有,所以我走了。因为我从来就觉自己是归属在不正常和变态的范围里,自然要让道。 当然,我也不是说就这么认为那个女生是萧景的女朋友或者暧昧对象,而是他们看起来太正常了,我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说她猜中了开头,可她猜不着这结局。 而我,就连开头也没猜中,只知道一头闷棍地向前闯。 再想下去又成了一个矫逼,我快步向前把萧景甩在脑后。 之后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阵,期间听说萧景表弟这个词在他们那边添油加醋流传了一会。 但后来萧景来还保温桶时什么也没说,我也没问。 转眼一年已过,到了大二,临近中秋。 啊,这里有件事还要提一提,在乱七八糟的一年里,我依旧白天黑夜地打游戏,外加听课,和同学到处玩。一直保持沉默的萧景倒是名声大噪,他们系戏称为把妹高手。 本来萧景颜值就高,有很多女生喜欢,但他一直不开窍。 如今想开了,女朋友跟流水线似的一个接一个。 上次有人还说他和新交的女朋友在外开|房,活脱脱从清纯少年变成小|欲|男。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4节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毕竟萧妈妈的家教在那里,奈何流言四起。 后来对这种消息有点麻木,想着算了,只希望他能找个适合地认真处一处,到时结婚我也可以沾一沾喜气。 萧景,果然是个喜欢女生的正常人。 我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烦,上床拽上被子闷头大睡。 中秋节那天,离家近的果断奔回家,远的如我们就地摆个小会。 妈妈托人捎来月饼,让我自个留一半再给萧景一半。我哎了声,转身把我这一半和舍友分了遍。然后我们就疯疯癫癫地开始开会。 小会连头都没开完,哥几个的铃声纷纷大作,电话一打完就苦哈哈地说抱歉带好吃的给你们后一溜烟没影了,留下我和一个游戏宅坐在原地傻眼。 游戏宅非常愤怒:“中秋节!又不是情人节!” 我摸摸他:“月圆人团圆,还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有情调嘛。” 游戏宅看着一地残局:“路家,那我们……” 我立马拾掇拾掇月饼,起身义正言辞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去找我哥了。” “麻痹,你哪来的哥……”游戏宅愤怒,“你这是典型的抛弃队友。” 我哈哈一笑,也跑没影了。 到萧景宿舍时他们正在打麻将,而楼下的看门大妈在放京剧,还真是各种文化相互交融。我先是给了大妈几个月饼,说了几句祝词,趁她笑呵呵地时候溜上去。 站在门口,我小声地喊了声哥。 一个脸上全是白条的男生就走过来:“哟,传说中萧景的表弟。骨头汤,好香好甜的。” 一年前的事都还记得,真有他的,我翻了个白眼。 正准备满嘴跑火车,男生身后的萧景就站起来,对队友说不打了。 其余三个连忙叫道:“别啊萧哥,亲戚来了又不是嫂子来了,我这都快胡了。” “那钱我回来给你。”萧景扯下脸上唯一的白条,走到我面前,“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 萧景:“我带你出去吃。”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摆手:“不用不用,和你女朋友一起去吧,我就来送月饼的。” 萧景古怪地望我一眼,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瞬间傻眼,脑袋还没想好脚就赶忙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把月饼放在门口的椅子上:“月饼,请你们吃。”就往萧景那边跑。 萧景宿舍里先是一片无声,接着爆出一阵大笑。 我听到有个男生说:“这男的,二逼兮兮的,真好玩。” 脸一下就烫了。 穿过半明半暗的走道,看到萧景在尽头等我。 离他还有几米的时候,我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起来,没缘由的感觉到一股异样。我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或者是萧景的眼睛让我产生了这种不要脸的错觉。 他的眼睛很黑,在暗暗的楼道里深沉的像是无底深渊。偶尔有光照来,也只有几秒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看不懂他这双眼睛,仅是隐约觉得今晚要出事。 萧景带我去了一家离学校很近的小饭馆。 吃完后又回到学校的小亭子里休息。 我没事,叫他回去,他嗯嗯应声,还站在亭子里不动。 然后我就不管他了,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罐啤酒,现在酒足饭饱,秋天的夜晚又天高气爽,吹来的风只凉不冷。我坐在亭子里,舒服地窝在背后的矮树丛中,享受着酒精挥发带来的热感。 迷迷茫茫间,我似乎见到萧景看过来,便冲他笑了一下。 笑完后,酒量烂到哭的我就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周身的风从凉到冷,我冻得瑟瑟发抖却怎么也醒不来。一个久违的触感袭上来,我被动地仰起头接受,脑袋里跟连环画似的回放高中毕业电影院里的那个亲吻。 手胡乱地往前一抓,什么都没抓到,全是空气。 这种感觉让我害怕起来。 但很快,之前那种触感再次靠近我,并帮我挡住大部分的风,连我伸到空中的手也被抓住,前所未有的温暖传递过来。 我“唔——”了一声,慢慢醒来。 残留在嘴唇上的热感仿佛烧到身上,我努力睁开眼还是迷瞪地看不清。 “萧景?”我试探地问。 他嗯了声,走过来,问我:“醒了?” 我困惑地看向他,怎么说,我以为他一直在我身边,可其实他离我很远。 那么刚才那些……全是梦境…… 我哈哈哈地直笑,心想路家你真贱,大晚上的发什么春。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今天谢谢你了。”我踉跄起身,想整下衣服,手抓到的却是他的风衣。 哎……什么时候…… 我又看过去,萧景站在亭子的黑暗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黑色线衣。我眯眯眼睛,视线从线衣上滑到脸,觉得他的脸好像红了。 萧景脸……红了……为什么? 带着一脸疑惑走上前,心脏又恢复了在男生寝室里那种剧烈地跳动。 今晚一定会发生事,我笃定地认为,说我迷信也好胡言乱语也好,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 手还没碰到脸就被他拉住,他一边带着抱怨地说酒不会喝就少喝点一边紧拉着我手不放。我看看他又看看手,啊了一声,不知是感叹还是应答。 萧景探过身把风衣笼好,把帽子翻上来让我带着,像是想把我整个人都遮住。 然后他背对我蹲下来,手招了招:“上来。” 我还没有完全酒醒,看他的动作傻不拉几地笑,一股脑地扑上他的背。 他整个人往前冲了点,但所幸最后好好地站起来。 我黏在他的背上,整张脸都埋进去。他的头发和我的头发交在一起,蹭着我的脸痒痒的。我被他背着,看着周围景色一点点变化。一盏盏的路灯照在他的头发上,像极了以前他骑车带我的场景。 我眯着眼睛沉浸在虚无的回忆里,再看时,路灯不见了,变成成片成片的树。 萧景带我上了学校里著名的情侣小山。 也许是太晚了,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只是又大又圆的月亮发出清冷的光。 我们一路到达最底上,小树渐退,月亮完整地在前边的天空,更好像在我们的前方,我一伸手就能碰到。 月圆人团圆。 满腔的浪漫情结多得快挤不下,满意地蹭蹭他的背窝,听到他叫路家。 我嗯了一声。 他又叫:“路家……” 我再次嗯了声,尽管山上的秋风冷的让人难受,可有萧景在,所有都会变得美好。于是,就着啤酒未尽的幻想和满肚子的文艺情怀,睡意不断上涌,我模糊地眯起眼睛。 “路家。” 睡意朦胧地最后一次回应。 “嗯。” “路家,我xi……” 我彻底进入梦乡。 现在想起,这种诡异的浪漫耍起来好像没多少保证。 首先,即使是秋天,也难保证山上没有啥害人的虫子。其次,一个弄不好可能玩脱了。 所以,这件事的最后结尾就是我和萧景在山上吹了小半宿的冷风,天快亮才下来。 其实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萧景看个月亮要爬那么高,还有就算我睡着了,也没必要还站在上面,直接下来就好了。 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先睡着的人不好,于是在萧景面无表情还坚持来摸我头的情况下,对他露出一脸笑容。 第二天,我开开心心地来还萧景的风衣。 走到他们宿舍楼,看到萧景站在楼下,开心劲还没过,就听到远处一个女生叫他。 他回身,那个女生跑到他身边一把搂住他的手臂。 我噤声,立马掉头,好像看到不该看的。 心里不是滋味地走了两步,想着昨晚的预感。 果然是有事,坏事。 好事不灵坏事灵。 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抓紧装风衣的袋子往前走。 满心复杂地抬起头,一下子站定。 我看到,许久不见的蒋扬站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又好像不在看着我,表情跟冰封似的。 |零|十|墓|碑| 2014年1月18日,冬,晴 我和萧景曾发生过关系。 这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容忽视的、非正常的、让人反感的关系。 原本我以为会一直记得,然而今天早上,在看到萧景刷牙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之所以用“想”,那就意味着之前已经忘记。 我飘在萧景身边,看着他把早晨的准备工作按部就班地完成,再跟着他走出洗手间。 活着的时候有些事渐渐忘了,死了却一点一点清晰地想起来。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讽刺。 那段槽糕的记忆让我觉得事情远没有我想得美好。 我还以为,之前的新年告别是活的时候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大学四年匆匆而过,其中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言,除此在大四末梢时爸妈从大院子里搬出来,住到城市里的新房子里。那时我正为学业忙碌,没有参与搬家。 毕业后和大部分人一样在城市里找工作。当我第一次走进新小区时忽然意识到,除了爸妈偶尔的心血来潮,已没什么理由回到院子。 那我和萧景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性了。 一时松懈脑袋里就连串似的想起过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那轮大大的月亮,还有第二天那个女孩的衣服—— 一件非常普通的背带裙。 想完后已经进入小区,走上楼道时意识到,真的不需要联系了。 再见面时已是两年后,新年,各家的鞭炮打个不停,随便一探头就是满目的红。小孩穿着新买的衣服在健身器材那蹦蹦跳跳,临近黄昏,手上的糖果变成烟花,一根一根,在夜晚来时闪着最后的光。 爸妈邀请各种熟识的人来家里,他们本就好客,过年刚好是走亲访友的好时机,更是不亦乐乎一发不可收拾。爸妈在厨房里忙碌,我好心去打下手,却被嫌弃。 那时参加工作快两年,在客厅里对于工资公司的询问没啥问题,对于女朋友另一半也勉强能应付。然而即使我如此自信满满,五分钟后还是败下阵来,各种各样的问题乘着郭芙蓉的排山倒海奔涌而来,让我只能落荒而逃。 原大院子的邻居加上亲戚,毁灭值直冲天际。 再塞了几个糖果给小孩后,我赶忙借口跑到阳台。谨慎地关好门,刚想松气,突兀燃起的烟味伴随新年的寒风扑面而来。 我条件反射地屏气,抬头,看到了在阳台上抽烟的萧景。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情况真是最完美的诠释。 如今的萧景已经是个完完整整成熟的大人,衬衫领带笔挺西装裤一个没少,高冷炫酷的气质一个不漏,看着我……只想再一次冰天雪地掩面泪奔。 听说他毕业后没多久就去外省闯荡,如今买了房子,和人合开的公司也开始运作。 同样都是大学毕业,差距大得真想让人悬梁自尽。 不过自小萧景都想让他妈妈过上好日子,这样的结果也让人欣慰。 萧景回头时我还在盯着他无聊地想过往,半天才反应,急忙低下头。 阳台里的氛围僵得让人难受,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烟味断断续续。 不得已,我揉了下刚才在客厅笑傻的脸,抬起头:“哥……刚才就想怎么没在客厅看到你,原来在这里。” 大家都是成年人,睁眼闭眼今天就过去了,脸皮算什么。 平常心,平常心,我安慰自己。 萧景嘴里含着烟,白烟笼着脸,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我。 我被他看着没出息的心惊肉跳,紧贴在阳台门不敢挪步。 “好久不见了。”他取下嘴里的烟。 “啊……哦,是啊。”我结结巴巴地回他,心像被一只手抓住,紧缩缩的。 他很慢地点头:“我以为,至少会在大学里看见你几次。” 我干笑几声:“我不是说过,大学那么大,哥你只管放心就是。” 他也笑,只是垂着眼不看我,好像是自己笑给自己看似的。“路家,这么久的话你还记得。”说完视线又瞥向我,扬扬手里的烟,“抱歉。” 我摇头,他把烟重新放回嘴里吸了一口。 说实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快聊几句离开。可是脚底就像生了根,半天都移不开一步。“烟抽多了不好,小时候你都不让我抽。”我开口。 萧景一愣,对我笑:“成习惯了没注意,对不起。” 他今天笑的太多了。 我们也太久没见面。 萧景给我的感觉很陌生。 但是又很熟悉。 听完他说的话我立刻推开阳台门,就近从老爸窗前拿来烟灰缸,走过去伸到他面前。 萧景盯着我,刚刚扬起的笑容还没消散。他很自然地把烟灭在里面。 我讪讪地把烟灰缸放到一边。 此时城市中心的大钟当当敲了两下,八点。 萧景仍旧站在阳台上,没有离开的意愿。 “那个……”我吸了一肚子冷风,冷得开始没话找话,“伯母在外面过得还习惯吗?” 萧景:“还可以,常说起以前的事。” 我哦了声,点点头,想说点什么,思路绕了一圈,死在了找话题的路上。 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得顺着话往下说。 “我爸妈也老说这里比不上院子热闹,变着法想让我陪他们回去看看。每次见过后回来就要说哪家哪家小伙子有个漂亮老婆、哪家哪家生了个大胖小子,顺带再骂上我半天,真遭罪。不过哥……”我看向他,“恭喜你了,刚才大家都在客厅谈论,你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我本来不想说这些话,想永远憋在心里。 可是—— 我对萧景这两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萧景没有看我:“家里安排的,只见过几次面。” “伯母看上的那还有错?!”我笑了笑,“到时候结婚可记得给我这个弟弟喜糖,让我也沾沾喜气。” 萧景皱起眉,无奈道:“路家。” “哎。” 我连忙应声,觉得有好久没有听到他用这种腔调。 就象是小时候故意让他背或者是初中霸占他的自行车后座不让其他妹子得逞时,他就会站在我跟前,微微皱点眉,一脸无可奈何。 “真好啊。”我感慨道,“到时候你结婚我就苦了,成为集体轰炸对象。我明明还这么水嫩,爸妈急得跟我明天就要挂似的。” 萧景:“大过年的别瞎说。” 他说话语气还是没有变,甚至有点恼怒的成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生气。 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或者一点点该有的地位去深究萧景这种微妙的变化。 “虽然爸妈很急,可像我这种人哪能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我趴在窗户上,叫他,“哥,到时候我带男朋友回来,你可得帮着说几句话,我还不想被打死。” 萧景低头,我也侧过头,正好和他四目相接。 他的嘴巴动了动。 这时,不知哪家放起鞭炮,轰隆隆的震着耳朵。 客厅里的亲戚来阳台敲门,叫我们去看春晚。我哎了声,忙跟着走。 踏出阳台的那一刻,春晚开播的歌声充斥在耳畔,加上之前的搅成了一锅大杂烩。我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以至于萧景回了什么都听不清。 他跟在身后,我隐约听到他嗯了一声。 等我回头确认,他却又快步经过走到前头,只留下一个背影。 无声的,跟身上穿的衬衫完全相反,漆黑的背影。 整理好的萧景走出出租房,许久不见阳光的我故作矫姿地用手遮住眼,哦,我忘了我是个鬼,阳光根本照不到我,于是非常麻溜地飘到萧景身后。 说实话,我有点受到惊吓。 还以为萧景会一直宅在房里做个深藏帅锅,没想到几天就重新振作,这着实让小弟我欣慰,也不由对他的目的地感兴趣。 萧景先是上街,一圈下来买了花和水果。 较之于水果,花的数量多得惊人。 各种各样,红的黄的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开花店。 当然,我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觉得特纳闷。 看他表情也没啥特殊,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跟着他坐上最远的一班公交。 公交车内很挤,他站着拉吊环,我凑在旁边,透明的身体被无数人穿过。到后面,下车人多上车人少,车内渐渐空了,可萧景依旧站着,两只眼睛无神地望向窗外,微小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很快又消散开来。 终点站到,作为最后客人的萧景走下车。 我左顾右盼,较城市来说这里算是荒凉,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人少,风一吹还凉飕飕的。 萧景抱着一大堆花往前走,渐渐的,我看到一段小坡,走上去,是陵园。 这片陵园区很小,也很简陋——我活着时候完全不知道。 一旁是水泥做的长方水池,一旁是房子,一位大爷正拿着扫把在打扫。 大爷看到萧景后立马笑道:“萧先生,又来了。” 萧景点点头,把水果给了大爷,大爷连忙道谢。萧景摆摆手,又说了些场面话,才抱着花进去。我迅速在脑袋里装上记忆雷达,搜索看萧景有什么去世亲人。 一个也没想到,只得飘上去看,一抬眼,就看见萧景把手里的花束一束一束地放在所有墓碑前。等放完后,蹲在最后一座墓碑前,轻声说道:“对不起,又来打搅你们。” 黑色墓碑下绿色植物一丛丛地围着,没有风,太阳也时明时暗。萧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我被这种庄严的气氛唬住,莫名也有点感伤。 然而感伤的小尾巴还没翘出,一个耳熟的声音就从大门那传来。 “哟,大早上,就跑来装志愿者。” 我回头,是蒋扬。 |十|一|雷|电| 蒋扬走过来把手里的花束放到萧景面前的墓碑上。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再来我奶奶手里的孟婆汤都会吓掉,道歉都没用。” 萧景没有看他,只盯着眼前那张严肃的黑白照,语气倒没有记忆中生硬。 “嘴巴积点德。” 虽然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混到一起,但重见故友让我有点小开心。 我叫了声蒋扬,飘过去在他身上绕圈,最后扭成了一个弹簧。 蒋扬当然一脸无所谓,因为看不见我。 “多谢,我奶奶福气得很,活的时候做好事一摞摞的,叠起来比你还高,不像那个倒霉催的……”他语气一顿,忽然沉下来,“凶手抓到了。” 听到这句好动的心思一下飞没,我直愣愣地盯向蒋扬。 蒋扬看了眼没声的萧景,又接着说:“我去警察局的时候正好碰到路家的父母,他父亲还好,母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后来还跟去看了墓,原来他老家离这蛮近,坐火车要不了多久。” “我知道。”萧景说道。 蒋扬露出欠扁的表情。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对萧景说“那你怎么不去看看”之类的话,结果这厮不知道哪根神经崩坏居然开启了嘲讽模式。 “听说是在小巷子里躺了一晚,第二天才被发现。捅了那么多刀,超人血都流光!”说着莫名其妙发出一声嘁,“那煞笔,我早说地方不好,又偏僻晚上人还少,劲说离公司近,就他那小破公司,赚得了多少钱。这脑回路,早死了,好咯!” 是呀是呀真对不起让您如愿了!我愤愤不平地对那张自以为帅了吧唧的脸就是一拳,透明的手自然而然地穿过脑袋,这结果让我更恼怒,来回地甩他脸,心里还祈祷,蒋扬奶奶,我们都是鬼魂,应该能听到,您孙子可想您了,拜托请拉他下去吧! “家家那时候一定很痛。” 萧景游魂般地飘来一句话。 我震惊不已,手一下就挥了个空。 说实话,关于父母的话题一直像个烧红的大烙铁烙在心底,每一提起都像粘皮黏肉般死疼死疼的。而萧景的话无疑是在这个伤口上又狠命踩了一脚。 他叫我“家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死了之后。 原来,他会这么亲密地叫我。 “别恶心我了。”蒋扬一掌拍去,“你也就敢背地里叫。我说过什么,路家迟早会被你熬死!” 萧景没有回他,要是以前早冲上去大战三百回合。 我感觉有点无助,在一大堆死人墓中像看话剧似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在瞒我什么? 蒋扬甩甩手:“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路家这人一根筋,什么事都要当面说,这不七八年过去了,看你鸟嘴里也没蹦出什么屁字呀。” 萧景笑了下,好像没被他打一样:“那么久的话还不敢忘?!” “那是,萧大公子的金言听到一句都得赶快刻在心里,那个小娘炮不也这样。”蒋扬哼了一声,“什么家家家家,肉麻兮兮的,就一实打实的小娘炮。还有,萧大公子难得请我喝一回酒,还告诉我,你不喜欢路家。” 我嗡的一声,耳朵里尽是入水后的声音,仿佛什么都听不见,模糊的。低下头,苦哈哈地笑了下,搞什么,不是早知道萧景不喜欢,说来这些都是自己作的。 抬头猛吸口气,思路转向另一个方向,再次冲向蒋扬,这次手脚并用张嘴就咬。 你才娘炮,你全家都娘炮! 正当我耍得欢时,原本没什么反应的萧景突然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往出口走。 蒋扬:“走了?!等等我呗,走路来的,回去可累了。” 萧景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暗含怒气地说了句:“有多远滚多远。” 蒋扬笑了下。 我飘过去,看到萧景只剩半个衣角,这么快! 想追上去又觉不甘心,磨磨蹭蹭地飘回蒋扬身边,转了一圈,看他把奶奶墓前的花束摆好,双手合十一副虔诚。 你小子也会这么……看来在亲人面前才有个人模样。 我戳戳他,心里说了句对不起,才往大门口飘。 “路家!!” 他一声大喝把我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知道萧景这混蛋,他妈的真是个混蛋!他妈妈……” 蒋扬这话说得乱七八糟,害我都不知道他是在骂萧景还是在骂萧阿姨,不过骂萧阿姨好像不太好,所以还是归于在骂萧景吧。 “他爸爸那么早就死了,萧景一直都想着要报答他妈,给他妈好房子、好生活,所有的一切,但还是觉得亏欠,一个女人,死命把他拉扯大还供他读书……这些你比我知道得多,也知道他那个厉害的妈。萧景他娘的真是个孬种,想跟你断又不敢说,大学时故意放出和女人开房的消息让你知道结果一个人又解决不了……” “别说你不相信,这王八蛋,每次一闹大就知道打给我!关系有这么好吗?!有次一个女的也是缺心眼,愣是没看出来,他呢,在人家洗澡的时候打给我!我能做什么,妈的老子是万能的?!还不是跟他一起被揍,还连着道歉了一个月!” 呃……我苦笑地摆摆手,蒋扬的声音越来越大,怒火冲天的,我感觉自个就像是中二少年的家长,听班主任在控诉几年来的艰辛。 “所以……”他的声音骤降八调,“萧景现在这样也是自作自受,他活该!还不相信地跑去看葬礼……路家,你不要管他了,如果有机会,就早点去投胎吧。” 说完这句话,蒋扬转过头,盯着我。 我心惊肉跳,以为他可以看见。 然而他直直走过来,却穿过我,走下楼梯,走了出去。 一路浑浑噩噩,从陵园回来已是傍晚,华灯初上,高楼上广告牌洒出五彩斑斓的光。我融在人群里,看着来往的人有微笑的有紧藏在围巾里的,不过最后,都随着各自的步伐,消失在视线里。 1月,冬天,两旁的绿化树仍旧光秃秃的惹人萧瑟,刺骨的寒风卷着被遗漏的塑料袋在地板砖上打圈,天空漆黑万里,连晚霞都吝啬地不放出来。 我在城市里无助地飘来飘去,最后还是飘回了萧景的租房。 房间里没开灯,黑乌乌的,空开的窗帘泄露一点夜景。萧景躺在床上,不知道有没有睡——他向来用这个来打发时间。 实在太暗了,我就像第一次飘来一样在远处望着他。 望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为什么?蒋扬的话还围绕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开。为什么!我握住拳头,为什么不直接来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让我等了这么久!在你眼中我就这么难缠,这么不讲理?!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后来还来找我,还和我…… 五味交加,愤怒难耐。 这是我变成鬼之后,第一次,第一次觉得气愤,也第一次知道。 原来我一直在恨萧景。恨他的模棱两可。 话不说出口就代表没有吗? 好想让你死,好想让你跟我一样,如果你嫌弃我,就让你被我缠到永生永世。 手面不知何时长出尖刺,随着拳头的捏紧刺向灵魂,透明的液体滴向地面,荡起一层一层涟漪。我感觉身体在发烫,就像是有通天大火在燃烧,喉咙里近乎喷射出痛苦的怒号。 朝前走了一步,一道闪电直劈下来,照亮狭小的空间,并伴随霹雳巴拉的巨大雷鸣。 我回过头,奇怪地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惊吓,宛若已死心脏还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外面没有下雨,城市依旧繁华,月亮也好心地露出一角。 我看到窗户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影子,惨白的皮肤,乌青的眼和紫红的嘴唇,漆黑身体上十三个窟窿,从里面涌出的液体像关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掉个不停。 再度露出笑容,扬手一晃,玻璃上的影子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 都是死人了,何必在拿别人出气。 摇摇头,在看身上痕迹已经消失,又变回透明的样子。我飘起来,到萧景身边。 他闭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刚才有个菜鸟鬼想狗血地索他性命。 我躺在他旁边,控制力度浮在床板上,闭上眼假装入睡。 在闭眼之前又告诫自己,算了吧。 然而不知道是阎王还是神,也许是其他吊炸天的角色,总之当我想完这句话后,真的意识涣散,进入沉沉黑暗。 |十|二|繁|星| 2013年5月14号,春,晴 离上次新年见过萧景后不知不觉又过去两年。 在此期间,几乎没有联系,只是偶尔从父母那边听闻,之前谈论过的那个女朋友也没有长久,原因好像是萧景不主动,两人总是干巴巴地出去再干巴巴地回来。 当时我端了一碗饭蹲在沙发边,以桃色新闻下菜,料听完了饭也干光,然后心满意足地去上班。 不过说真,这倒蛮符合萧景的性格,以前和他相处也是不怎么说话,还好小爷是个话唠。大圣男神长生不老火眼金睛还会七十二变,而猴崽子我只会上蹦下蹿讲话没谱外加拼命闯祸。如今想来,萧景遇到我也许更像是遇见了一个悲剧。 眼下,时常把萧景挂在嘴头早就没戏,因为有个更难缠的麻烦题摆在面前。 从四年大学毕业,又在公司里工作四年,如今“高龄”26岁的我成为了部门的重点照顾对象。上至热情洋溢张罗着要为我介绍妹子的部长师姐,下至时常科普约会经验的三餐小伙伴,平常应付这些脸都要笑僵了好伐! 我伸了一个懒腰,彻底瘫在转椅上。 其实单身了这么久,也想体会下被桃花淋身的滋味,奈何性取向太过特殊。我也不是说偏赖在萧景这棵枯脖子树上不下来,毕竟告白了,象征性地小追过一会,对于直男hp值的伤害系数已达顶点。 我只是,在这些年来,没有遇到合适的。 今天下了班,一个人去肯德基买了汉堡可乐当晚餐边走边吃。 临近夏天,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热气。汉堡中的肉片和沙拉黏腻无比,可乐也跑了大半的气,几口下肚,剩余地扔进垃圾箱,带着一身烦躁上了漆黑楼道。 感应灯一个星期前就坏了,我和邻居都叫过人来修,反反复复,到最后索性也没人管。 到了家用钥匙扭开房门,明亮灯光一照被庆幸自己是个爱干净的小孩。在整洁的床上滚了几圈,无可奈何地拿出衣服去洗澡。 我的生活就是如此,上班下班,偶尔空闲逗逗楼下的宠物狗,或者看电视打游戏蹭到睡点。为了贪图少走点路,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四楼。偶尔也回家吃饭,亲生父母依然嫌弃,但出门前还是会叫我带上一堆东西给邻居。 远水救不了近火,远亲不如近邻。 他们大抵是注意到这一点。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5节 不过每次回来都是两扇防盗门紧闭,要真有什么事也仅能向镜子呵呵哒。 洗完澡对着电风扇吹头发,半凉的风让我昏昏欲睡。 这是平凡无奇的广大日子中的一小粒,并没有任何特别。然而,急促的敲门声却给快要结束的一天补上临门一脚。 卧槽,我顷刻被吓醒,出去看猫眼时顺带摸摸良心想最近有没有欠人钱。 没有,于是放心地一瞄,然后整个人就不好了。 站在门口不断敲门的,是萧景。 他看上去好像喝醉了,踉踉跄跄的,还两次趴在门面上,把猫眼堵了个结实。 幸好我赶得巧,不然还以为是来抢劫。 说真的,看到他心里有点复杂。仿佛这些年都白过了,成了可笑的自我安慰。 可又不能不管,因为这货居然离奇地在叫我名字。 他喊了两声,砰砰砰地使劲敲门,又接着喊,好像誓死不罢休。 我在房内看得心虚不已,生怕引来邻居或者是楼上楼下。在他循环第三回时扭开门,声还没发,萧景就来了一个饿虎扑食。 他一下抱住我,高涨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完的开心:“路家,路家,这个方案过了!终于过了!那个洋鬼子……我会有很多钱,可以买房子,车!洋鬼子……” 我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几下。 鼻边弥漫的都是酒气,耳边还灌满了他语无伦次的话。 我知道他跟人开公司,是二把手,这些都是他那边的生活。就算离着远,这么一直念叨也能听明白。我恭喜了几声,想让萧景放开,结果他一直扒住我的腰,像是紧缠不休的藤蔓,又像是在撒酒疯。我只得像哄小孩一样拍他背,就着被抱住的姿势两个人一摇一晃地去关门。 好不容易解决门,拖鞋又来作妖。我一下没踩好整个人往前一扑。萧景靠在门面上,而我正好撞进他怀里。 那一刻我很孬地感觉到熟悉。 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等了很久很久。 这么多年来的封闭宛若是得到钥匙的潘多拉盒子,丰盛珍贵的宝藏足以让人被迅猛地溺毙其中。 我私心地埋进他怀里,小声叫萧景。 我没有叫哥,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奇怪的关系。 除了都是男人。 调了蜂蜜水,又准备热毛巾。 一开始觉得电风扇会吹得头晕,关了后又觉得热,起身把电风扇拉得老远开摇头。 这个过程,萧景一直坐在矮桌旁碎碎念。 下班后已经很累,而我还要照顾一个伪·儿童,并且悲催地心甘情愿。 全部弄好后,我来到萧景身边坐下,把蜂蜜水一推:“喝了它。” 萧景来了个全闷,然后对我笑,笑得我心惊肉跳。 “路家……”他嘟囔地往这边倒,我哎哎哎几声,又把他扶正。 接着我们就开聊,大部分是他在回忆过去,但回忆也不好好回,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时间轴拉得乱七八糟。我跟不上节奏,只能断断续续地应他,应到后面都有点想睡,就问要不要送他回来。 他不说话,就看着我,笑。 笑得眼睛都亮亮的,像满天的繁星都倾倒进去。 “路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无比清晰,“还等着我呐。” 我宛若被蛊惑,在这一瞬间,被这双眼睛,这个笑容。 他喝醉了,这个人,我这么想着,心里似乎就觉得轻松起来。 “哎。”我撑着头应他。 音一发出自己都愣住了。 一下子想起很多,想起被催婚,工作单位上善良热心的伙伴,过去一个人无数次穿过漆黑小道,想起两年前新年里轰隆隆的鞭炮声和年夜饭时暖黄的灯光。 我一直没有和人交往,不管是男性还是应该去尝试的女性,只是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 而我内心唯一认为合适的—— “我去看下水有没有烧开。” 我承认触话伤情,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 厨房电磁炉上的水壶,提示烧水的红色字母还在,我撑在那里,暗白的光兜头照下。 背后有很轻的脚步声,我知道萧景来了。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呼了一口气,把刘海往上捞,按下开关。 “路家……”萧景忽然从后面贴近,几乎是把我拢在怀里。 他呼出的气萦绕在我耳边,既热又痒。我回过身,小心翼翼地看他。我们对视了一会,厨房的灯晃得眼前一片虚影,然后萧景低下头吻我。 熟悉的温热的,又带着酒液香醇的气味。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高三毕业,那个昏暗的电影院里,巨大屏幕上还是灯光斑斓,我闭着眼睛,嘴唇上的温热辗转反侧流连不止。又或者是大学里的小亭子,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味,暖意不断蹿升,烧灼着。 萧景的吻突然变得激烈,一把将我抱起来。而我双手悬在他的脖子上,怎么也不肯放。 酒壮怂人胆,他明明是喝酒人,我却成了“怂”。 其实我觉得自己挺贱的,这么巴巴地赶上去让人干。 可是,夜里没开灯的房间太黑了,黑得人心惊。而我手一碰,萧景就在面前,离得如此近,又让人舍不得。我开始叫他,只叫名,拉着哭腔不停歇。 我想这下我们该在一起了吧,如果这样亲密都证明不了,那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临近清晨时曾醒过一次,身体上的黏腻惹得很不舒服。周围还是黑的,偶尔马路上开过一辆夜车,在紧闭的窗帘上投下大块光斑。身上交叠的手臂重得挪不动,于是就单看他。萧景的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只露出那张干净的脸。由于只有一个枕头,他睡在最外,仅能挨到一点枕头边,几乎全都让给了我。 我笑了一下,还想再看一会,沉重的疲倦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再次醒来,旁边已经没人,房子里很安静。 我被换上一件衬衫,干爽的感觉让老脸一下爆红。我叫了几声,掀开被子。脚接触到地板——从未经历的酸胀让我没防备的差点跪下。一步一步地挪到客厅,整洁的一切恍若错觉,一个萧景从来没有来过的错觉。 客厅里到处都是白光,萧景离开的时候把窗帘都拉开来。我不适宜如此亮堂的环境,四处瞟了瞟,发现厨房桌子上摆了一些东西。 又是一阵艰难地挪动,到达目的地发现是早点,什么豆浆油条包子满满一桌。 鬼大早上才吃这么多,我默默吐槽,看到桌角边上有张纸。打开来是萧景写的,什么东西摆在哪里碗洗了又放在哪里啰啰嗦嗦一堆,我没耐心看,大致掠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句。 他说,我走了。 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就留下一个黑洞,简洁明了。 大脑仿佛被猛烈敲过一样嗡嗡直响,扶着桌子缓缓蹲下,我觉得渴,像是什么哽在喉咙,烧得心肝脾肺肾都火辣火辣的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在成功之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我住在这里。 我大概只能知道,现在这情况应了一个预感。 好事不灵坏事灵。 就如同那夜中秋月圆。 梦里的人终究会醒,我咳了几下,忽然就咳出了眼泪。 临时向师姐请了假,被骂了一顿后煞笔兮兮地爬上床,一夜未眠。 第二天,起床闹钟响起,我搓了把脸,起来洗漱准备,对着镜子系领带, 拎起公文包出门,锁之前沉默地望了一眼。 我没有等来萧景,那便是,之后再也等不到了。 |十|三|记|忆| 2014年1月19日,冬,阴 意识突然回笼,我惊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再不受控制地穿过床板掉到地上。因疼痛发出声音的同时,不仅是我,连睡着的萧景都被吵醒。 我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又轻了起来。一路飘到天花板,惊恐地上下摸,又不安地啊啊几声,没有声音。我抚住喉咙,诧异地看向萧景。他正支起身顶着鸡窝头迷茫地来回看,显然也是听到刚才奇怪的发音。 萧景看了一会,扬头定向天花板的角落,那里是我在的地方,一瞬间紧张感直升,如果还活的话一定是血液直飙鸡皮疙瘩冒全身,结果还好,他视线停了几分钟,又移到其他地方。 一如以往。 但是,刚醒来的时候……醒来…… 奇怪点又出来,以前我从来没有真正睡过一次,鬼是没有睡眠的。包括刚才,碰触地面的疼痛明显还在,从我喉咙里也真实地发出了声音。 思路转了一圈,我突然发现记不起活时发生的事,也不是全部都忘记,只是对于萧景的,比如说我还记得他大学时的风流往事,并对此一直愤愤不平,还有我工作后他做的一些糟心事,每次一想起就像猛吞了颗地雷,恨不得抱着他一起同归于尽。可如今想到这里,思路就好像主动朝前大跨几步,跳过那些悲春伤秋。 我拍了拍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再往萧景那边瞟时,突然就对这个人没什么感觉。 我是喜欢这个人的,包括变成鬼之后,都想靠着他打发突然得来的空闲时间。 可是我真的已经死了,就算再喜欢这个人也于事无补。 我没有任何可以改变和争取的机会,也似乎变得不会恨他。飘下来弯腰望着床旁桌上的照片,那里有一张我和萧景都是小学的合照,还有一张是我上大学的单人照。 算了吧,这种熟悉的念头再度充斥大脑,我隐约记得昨晚也这么想着,只是不知道原因。我眯了眯眼,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存在着。 萧景在我旁边,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睁着眼。 他好像被刚才那声叫唤惹得睡意全无,我耸了耸肩,对于这种浪费美好时光的人只有用微笑地说声对不起来面对。 结果下一秒萧景就狠狠地打我脸。 他从床上起来拿好衣服走进洗漱室,再出来时已经是个收拾整洁的完美男生。 这速度叫我目瞪口呆。 对于这种变化莫测的人我只想说,帅哥,商量个事,下次换衣服能就在屋里吗?放心,这屋没人。 在照镜子整理时萧景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才一脸放心地拿起钥匙出门。 我又一次对于他的行为摸捉不透,只得认命地跟在身后。 毕竟我是个人来疯,最讨厌一天都呆在家里。 前头我就说过,萧景毕业那会也在这里找过工作,所以才有了那间出租房。而我却是一直就留在这座城市,从生到死。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原来我的租房和萧景的距离只隔了半个城市。这照我之前乱七八糟的等待来说,并不算远。 要是我活的时候知道,一定时常来逛逛。 萧景今天没有闲情漫步的兴致,一出门就招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我飘在出租车狭小的空间里,望着那飞速的计程表,心里一个劲的啧啧啧。 等下车后,有个人在路边朝萧景挥了挥手。我一瞅,这不就是我以前的房东吗。 我奇怪地回望萧景,而萧景却丝毫没有停顿。 房东带着萧景往四楼走,边走边说:“萧先生,我都不知道该向你说什么好。自从路先生出事后,我这房子都没人敢租。我们平常也是做做小本生意的,都靠这点活路。你虽然重新把这房子租下了,也每月结算,但总不来住,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女房东估计这几天用「迷の金钱」吃的有些好,来到我生前住的那间房子时还停下来喘了喘:“这不……隔壁的都搬走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可不会动里面……” 在惊讶萧景租房之余,我还不忘在女房东背后嫌弃地吐舌头,怪我咯? 结果女房东好像真的感受到,神经地转过头,倒把我吓了一跳。 萧景点点头:“租房交钱应该的。” 女房东尴尬地笑了笑:“还是萧先生心透亮,不信邪。不过这房间好久没人进去了,里面怪多灰尘的,萧先生你要注意点。” 萧景说了声没关系,房东就交了钥匙逃之夭夭。 重新打开门发出的声音让我有些莫名紧张。 房间就如女房东所讲,什么都没改变,只是灰尘落满。 萧景关好门,走进去时还脱了鞋,从鞋架上拿了双满是灰的拖鞋也不拍就直往脚上套。我在旁边看着,往事哗啦啦地往脑袋里灌。这双是我平时最喜欢的——特地去网上买的哆啦a梦蓝款拖鞋——不过萧景的脚比我大些,脚跟还落在外。 我觉得滑稽,他倒是不别扭。拖着它慢慢走过客厅,又走过卧室,像个时间充沛的观光客。最后停在床上,伸手往满是灰尘的被子上按了按,在后头的我飞快地想起某件不好言说的往事,猝不及防地炸红了脸。 观光结束后,萧景开始良心发现地打扫。 我不用出卖劳动力,于是幸灾乐祸地在房间里转圈,然后一溜烟地跑进卫生间。那里面还放着用过的毛巾、脸盆等等东西,我一一指过去,最后看向镜子。 镜子里当然映不出我的样子,里面空空无也。 我哈哈哈了几声,傻逼似地竖起中指,你以为有能耐可以赶上那晚雷鸣突降啊! 说完后我就愣住了。 那晚……? 脑袋一下像喝酒太猛喝断片似的,我突然想不起那晚发生了什么。 我摸向大脑,飘荡的速度也减缓。萧景难道不是一直呆在家里吗……难道他昨天还出去过……不……他好像出去过,昨天去了一片陵园,还看到了蒋扬……蒋扬,他说……投胎……他说了什么?……萧景……萧景……萧景是谁? 记忆飞速流逝,我顶着个空壳脑子从卫生间探出头,在大打开的窗户下,一个男人正费力地把东西搬好摆正,满房间的灰尘都被投射进来的白光照得异常明显,而他深陷其中,却显得格格不入。微风把他身旁的窗帘吹得起伏不停,像双召唤的手,而我也被这双手蛊惑,情不自禁地飘出去,飘到一半,一声尖锐的猫叫如雷鸣般把我惊醒。 我啊啊啊吓得一阵乱叫,喊着萧景就往他那一扑。 萧景这时也回身,正好把我抱个满怀。 我在他怀里蹭了几下,转头一看,顿时脸拉得老长。搞毛,楼上那只死肥猫又爬窗下来唬人。我动了动手臂,哎? 哎的片刻,透明身体穿过萧景,而萧景回身也扑了个空。 那时候我心里有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卧槽我怎么会问出如此傻缺的问题,这就是萧景啊。 第二个是卧槽我能碰到他他还能碰到我了! 萧景估计心里也跟我一样诡异。他愣愣地回身,伸手朝我这边挥了下——透明的身体被手弄得消散,退开后又迅速恢复——再低头看着摊开的双手,张了张嘴。 但终究什么都没说,穿过我,走到窗户边关好,把白猫锁在外面。 对此我只想说,干得好! 忙活了一下午,回到家后萧景就匆匆洗澡爬上床睡觉。 我在他旁边,趴着看那张帅脸,心里感激他还在这城市里留了个我敢回去看看的地。 此时月光怡人,昏暗的光透过未关紧的窗帘涌进来,晃得我充满睡意。 我知道这并不是正常的开始,而今天记忆的缺失也使脑中警铃大响。 我不想这样,睡意越来越浓了,泼洒开来的月光照得人疲倦不已。当我眼皮正式闭合的那一刻,忽然在心里祈祷,希望明天醒来后不要忘了这一切,不要忘了萧景是谁。 2014年1月10日,冬,小雨转晴。 今天一天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城市被笼在雨雾里灰蒙蒙的。 刚上班那会部长师姐就说为了祝贺方案成功晚上开party全体庆祝,要知道因为那该死的方案我们全被锁在办公室里不眠不休。所以,此时不仅是我,其他工作的小伙伴也一起望着窗外愁眉苦脸。 出来倒水的师姐一看这场面立即炸了,嘴里喷射出的利箭恨不得把我们这些蹭吃蹭喝的扎得哭爹喊娘。 下班时天空奇迹般地放晴,大片大片艳人的光斑照得我们这群小伙伴心里也暖融融的,全然不顾早上师姐的“酷刑”,欢快地拉着她一起奔向开party的地点。 在打开门的那一刻,除了师姐外的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竖起大拇指,脑袋里只有一个主题。 疯!成!狗! 先不管不顾地胡吃海塞一顿,头绑领带地拼酒,什么二个手啊六幺六啊一口闷啊好兄弟啊的乱编,接着再带着一身酒气地去跳舞唱k,这么一路下来玩到凌晨一点,师姐扒着门扶手花容失色地朝我们这群疯子大喊,不,我不约! 于是我们部门难得的party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勾肩搭背地互相陪走了一段路,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之后回想起来,为什么一部门的出去回来,到最后没有安全到家的只有我。 想来想去也只能借命运这个吊炸天又狗血的词。 又或许是我妈取得名字不好,路家,路过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词。 真是城会玩。 不管如何,总得来说那时候在10号还活着的我一点也不担心地在路上一边哈哈哈的狂笑一边东倒西歪的龟速前进。前进到一半有人来电话,我一瞅,哎嗨蒋扬,按了接听键抬起来叽里咕噜一顿乱喊。果断摁掉。 大爷这时候心情好,谁也别来打扰我。 走到离家不远了,我抬脚往路灯杆一靠,蹲下窝在阴影里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按键。等接通了,我靠在耳边笑着拉长声:“萧景——” 距离上次萧景离开后,已经过了差不多大半年。 而我在这个任由酒精挥发的夜晚,很贱地又想起了他。 笑声拖了几秒,我迅速破口大骂:“萧景你个王八蛋,什么时候来向老子提亲啊!”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会:“路家,你喝酒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你这大尾巴狼!”我扬高声,“你以为老子白让你睡啊?就是街边的小姐,那还得oney才叫得出来,你有吗?”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几声车笛,接着又是萧景急促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呢。萧景,你别再耍我了,我被你耍了这么久。你老是给我块糖吃又打我一巴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我低下头,缩成一团,搓了搓鼻子,声音也降下来,近乎是哀求道,“我快熬不住了……那时候……” 我喝醉了,于是开始对着电话絮絮叨叨地聊往事。 就像是半年前他喝醉了来找我,也胡乱地回想过去。 真搞不懂为啥人总喜欢掉进回忆的甜蜜罐子却不敢在真正现实中迈出一步。 但托酒的福我好像明白一件事,而这件事我也说了出来。 那就是我这一生都被萧景这个祸害耍的团团转。 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机,我絮叨了半天见没人声,拿下来一看手机全黑,没电。 搞毛,我泄愤地把手机往地上一砸,站起来就被街边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清醒的我恨不得给如此厚的脸皮来一记铁砂掌。 但不管是之后的自虐还是怎样应付萧景的询问都得先回家再说。 匆匆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又蹦了几个来回,实在太冷了。 好不容易赶到小巷,我松了口气,仿佛预见家里红红的电火炉。 可惜火炉终究没有燃起,小巷子里的黑暗太浓了,浓郁的半点火星都化不开。 2014年1月10号这天,我走进了每天下班必经的回家小巷。 之后,从高二开始,那长达十一年漫长漫长的单恋终于结束。 因为我死了。 |十|四|再|见| 2014年1月20日,冬,小雪 今天不算是个好天气,我立在窗前,看着冬日里惨白的光铺洒开来。 伸出手,光线无忌惮地穿过透明的手臂,照在脸上,阴沉沉的一片。 我觉得这样蛮好玩,来回了几次。一个男人突然走过来把窗户全部打开,把我吓了一跳。我飘在空中,又害怕又奇怪地看着他。 距离我醒来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从一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直挺挺地躺在身边吓得惊魂甫定到发现自己是透明的顺带一用力还能飘起来吓得破声惊叫再到居然发不了声卧槽我是鬼吗等等一连串堪称高能预警的玩意结束后,我大概能理清点东西。 我叫路家,然后是只鬼。 这是空空大脑里唯一残留下来的片段。 之后所有的包括我怎么死的我的父母是谁我又经历了什么这个男人是谁等等一概不知。 镇定下来之后开始在屋子里转圈,怀疑自己是不是意外get了重生梗或者是快穿梗。 想想就叫人兴奋呢。 可惜不是,这是我瞎混了两个小时后遗憾得到的结果。 我是一只鬼,生前是一个不小心死掉的普通人。 在男人走后,我飘到窗前对着外面三千世界流哈喇子。我猜想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无法无天的调皮蛋,不然怎会如此想奔出去浪。 然而我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我留在这里,留在男人身边。 我郁闷地又抬手晃了晃,却发现白光的穿透更强了。 不对,我抬下手五指张开。 啊,是我变淡了,整个人。所以我快要离开这里了? 我摸不清,虽然本身就不明白为什么要执着地留在这里。不过眼下这个结局也蛮好,我已经死了,就应该按照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去轮回界讨一碗孟婆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时男人在厨房开始捣鼓早餐(或者更该说是午餐),我飘到老高好奇地望。结果就看到一串黑烟直冒出来,陪伴的还有男人被呛到的咳嗽声。我迅速飘过去,看到实景后不由啊啊乱叫,鸡蛋!鸡蛋炸焦了!快快快关火放油!粘锅了粘锅了!男人在电磁炉前手忙脚乱我也跟着在后一个劲瞎晃。看到他接了一碗水就想往里倒,我连声惊叫,别别别,别倒水啊! 可是他听不到我声音,水一倒下去后,白烟滚滚,半个炸黑的荷包蛋无辜地漂浮在油腻腻的水里,过了一会,水也咕咚咕咚烧开。男人皱着眉在旁看,估计焦味实在难闻又或者是对自己厨艺的失望,只见他把铲子往锅里一扔,关了电坐在地板上抱住头。 锅铲吧唧溅出一些水花,哎脾气挺大。 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这就是什么,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要亲自动手。 老成地摇头感叹,失落的男人突然站起来穿过我往衣柜那走。 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我的身体也随之荡了荡,就好像是一潭泛起波纹的湖水。我抬起手自顾自地搓了下,更淡了。 等回过神时,男人已经穿好衣服走出来。 他穿得倒比之前厚多了,毕竟是冬天,上身是一件短款的黑色羽绒服,还破天荒地围了一条长围巾,在头上打了好几个圈。看到这样不住欣慰地鼓掌,要知道这货以前总是仗着长得帅穿衣服薄的令人发指。 我愣了下,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去,等我反应过来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男人在门口穿好鞋,手插口袋缩着往外走。 一出楼梯口,迎面一阵寒冬冷风差点把我吹散。我在风中波浪似的来回荡漾,看到男人身影越走越远,真想伸出手大叫师父!等等我! 排除万难地飘在身后,男人走进不远的单车棚,出来后推着一辆自行车。我在周围360°地绕圈,这辆自行车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到处都是锈迹,随便一动都嘎吱嘎吱响。 这……我狐疑地瞟向他,这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废宅吧?上班族哪有在工作日这么休闲,烧饭做菜也样样不行,还时时面瘫,脾气转变太快,末了通行工具还是辆老爷车。 这人哪有妹子会要?就是连带出租房打包给我都嫌难哄。 废宅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走到下坡处,神经质地拍拍后座,好像在等人上去。过了一下,又回头温柔地摸了一遍,看向我这边。我被他这种充满回忆的目光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往旁飘了点,躲开视线范围。 男人跨上自行车,一溜烟地骑远了。 第一个到达的目的地是学校。 看规模应该是所高中,我率先飘过去看门卫室。里面居然没人,但电暖炉还亮着,兴许人只是一时出去。这下通关没戏,刚惋惜时,紧闭的电动拉门来回晃荡,废宅握住两边麻溜起身,瞬间翻过,看得我一个卧槽。 不赖嘛,我飘过去,看他呼出两口白汽,鼻子被冻得通红。 在望向眼睛时,不自主地心跳加快。当然,我没有活的心脏。 只是他那双眼睛真好看,又黑又亮,仿佛会有星星蹦出来。 我被这种矫情的想法炸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愉快地往里去。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废宅某天良心发现,决定回找一下曾经激情的过往好重来再战。然而当我和他一起看到被锁在教室里蒙灰的桌椅后,竟也萌生出熟悉和怀念。或许我曾经在这里上过学,想到这个,就更珍惜的一一看去。 此时还在放寒假,学校里半点人影也见不到。 男人手塞口袋地在运动场上绕了一圈,最后停在边上的沙坑。沙坑被布完整覆盖,他上前踩了踩,最后竟一屁股坐下。我不明白这其中的悲春伤秋,逐渐变淡的身体也让我不敢像个疯子一样环绕学校三百圈,要是中途弄得灰飞烟灭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只能乖乖地陪他一起在外吹冷风。 之后又顺道去了小学,从里面毕业是没感觉,重看时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不管是桌子还是凳子都是小小的,教室里也有了许多色彩,比高中千篇一律的“跟时间赛跑”等等标题要好太多。 废宅这次翻墙矮身经过,花坛都遮不住他高大的身体。 不过我是无所顾忌,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边飘边鄙视。 在参观完整个小学后从不算高的四楼一跃而下,伸直手啊啊啊的乱叫,这感觉太爽了,简直比小时候萧景背我回家还要爽,我在半空中高兴地转圈,不过那时候萧景也很厉害…… 好像一瞬间被吸进回忆黑洞,所有的记忆如一幅幅画似的在我面前呼啸而过。我看到一个不算大的男孩在快要黑下来的天空下背着另一个小孩慢慢走回家,天边泄露的余晖照着他额头上的汗亮津津的,也照亮小孩鞋子上的泥巴。途中几次男孩都差点背不动,只得停下来缓一下再把小孩往上背点。即使这么累了也从不说话,沉默的,就像是长久以来在默默地坚持着什么,直到来到院子才开口:“路家……” 我艰难地眨了下眼睛,所有的画面烟消云散。 慢慢停下来,左望右望,没有。刚才的一切好像人死之前拥有的走马花灯。可我早就死了,又转了一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萧景是谁? 我张了张嘴,很快那个名字也记不清,宛若一根燃尽的火柴,一星半点的火星在拼命地垂死挣扎,但终究抵不过消散在黑暗中的命运。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觉得有点傻。 正想细细琢磨时,废宅走下楼梯。我看见他顿时跟吃了糖一样,不顾地往身边凑,觉得总算在缥缈之间找到根。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能在一起就很舒服很开心。 可惜废宅心情没我这么简单,他低头看了下手机,围巾和垂下的头发把表情遮得严实。我看不清,只知道他在看了手机之后,往校门口走的速度明显加快。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只得慌张地跟在身后。 从无人小道歪歪斜斜地骑出去,途经各种关闭的店门。非常神奇的是,这些店都是我熟知的,记忆像被心里的宝盒储存着,每到一个站点就自动释放,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很快,繁华的商店代替了原来那些被遗忘的小铺子,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如果是傍晚华灯初上,城市会显得更加繁华耀眼。而现在,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高楼大厦反而带着一种不常见的阴郁。 废宅骑到一家咖啡馆,把自行车停在边上。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才走进去。 我在外望来望去,见到废宅刚走进去坐在最里的一个女生就站起来微笑地摆摆手。搞什么,原来是相亲,废宅这样的人还真有看得上的。往后倒退两步,咖啡馆里的装修自然精致,面前一长条的玻璃窗户,里面的墙壁是米色,上面还画了绿色枝叶修饰。桌子和椅子漆黑,相对的两头还有各种各样的风景照,一小格一小格地贴在照片墙上。这种店里的咖啡一定很好喝,我努力地抽下鼻子,奈何啥也没闻到。 作为一只心地淳朴的好鬼,我当然不会跟进去偷听别人谈话。 所以只好全身趴在透明窗上默默围观。 远处的废宅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女生倒是很拘束,低着头,不过看她嘴巴在动,应该是在努力找话题。 废宅真蠢,我撇撇嘴,这样美丽可爱的妹子还不赶快收在麾下好生照顾。 我伸手朝妹子做出个抓住的手势,然后再呵呵呵地露出恶魔微笑。 这么自顾自地玩了会,我叹了口气,又看向废宅。 真好,我想,颜这么正,人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你就这样过下去吧,在没有我在的世界里。我已经死了,而你还有正常的生活。对于你来说,我对你没有任何必要的价值,你既看不见我也完全感受不到我,我也不能长远地陪伴你消解你的孤独和烦恼,为你做其他的事。 身体越来越淡,近乎和窗户融为一体。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睡意,它们包裹着,让视线变得模糊。我闭了下眼睛,挣扎地又睁开。 我觉得好像想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在今天之前。不过还是算了吧,这种感受一冒出心里就知道到了尽头,我再次睁开,看到的居然是废宅站起来朝向妹子,看口型应该在说对不起。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好事! 头脑昏胀地看废宅出来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就走,我愣了两下,正在想是去跟他还是就靠着这家超有feel的咖啡馆等消失。这时,有两个搬玻璃的师傅从咖啡馆走出来,巨大玻璃阻隔在我们之间,透过透明玻璃我望见,走得好好的废宅突然停下来,回头皱着眉在四处寻找。 嗯?该不会是我吧?我吃惊地指指自己,发现他并没有特殊的反应。不过好吧,趁我还能动的时候,再陪你走走呗,谁叫我这么善良大方呢,哦呵呵。 终点站是一片陌生的陵园区。 距离城市热闹中心来说真的算很远,废宅骑得气喘吁吁,我在旁边则飘得半睡半醒,身体上不相关的零部件一个一个如雾般消散。 天比之前更暗了,陵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在天空的映衬下渗人得慌。 脑袋里各路鬼怪都跑出来串个场,我在背后朝男人竖起个大拇指,这人心真大。 刚踏入陵园,许久未见的雪终于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我啊了一声,觉得超级好运,还能得到雪的送行。 男人似乎也对下雪很惊讶,抬头松了下围巾,呼出一口白气。 周围非常安静,整个天地只有雪花慢慢降落,我在雪花的飘扬下陪着男人走过一个又一个墓碑,看他虔诚地双手合十,仿佛在祷告。直到最后的墓碑,我盯着上面的黑白照,隐约觉得这是某个认识人奶奶的墓碑。 我赶忙学着男人的动作闭上眼,心里默念,真对不起,把你忘了。 再睁开时,一点点黄光吸引了注意。它们在纯白的雪花和模糊的夜幕下很是显眼。 我低下头,发现黄光是从脚下升上来的。 身体在不断消失。 这就是最后了呀,我转过身,努力地动了动。身体却如磐石般,笨重的一步都走不了。 男人在看完最后一个墓碑后转身离开,而我只能在背后默默看着。 今天真开心呢,去看了生前上过的高中和小学,还见到了漂亮的咖啡馆。黄光不停增多,眼前虚幻得只能勉强看到男人围巾的颜色。 我握紧手,心里唯一遗憾的是没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毕竟还弄不清为什么一定要呆在他身边。不过也只能这样,我安慰自己,希望男人路上小心,不要像我一样被杀了。 被……杀……了……? 所有的点一瞬间被点燃,像是不断传递的火把。大脑在此刻被塞进各种各样的画面,就如同在小学一样。一个小男孩和另一个小男孩,他和我,他背着我回家,他无数次地载着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我穿过林荫小道,我们吵架又和好,运动会上他扭伤脚而我故意占尽便宜,高中毕业影院里被抓紧的手,大学山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再是新年里鞭炮声下他回看我的脸。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快要走下台阶的他大喊一声。 虽然我知道鬼是没有声音的。 “萧景!!!” 萧景脚步一顿,诧异地回过头。 而我在光点围绕下,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不知道萧景有没有听到这一声。 只知道在消失的最后一秒,我看见,萧景,哭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6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爱理不理,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偶尔给你点甜头,当你产生信心时又对你保持距离。等你死了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像你活着的时候他有多爱你。 萧景,就是这样一种变态。 可惜,到我死了,都不知道萧景喜不喜欢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路家本来是恨萧景哒,所以这成了还存在的契机。 后来他选择放弃契机就消失了,详情见11章。 总之最后就是路家忘记一切愉快地升天辣。 正文已完,还有两个番外,一个萧景一个蒋扬0w0 |番|外|萧|景| 三十多岁的萧景一直在做这样一种梦。 在一片白光之中,有个小孩在远处不停叫他。有时候小孩会跳来跳去,像只闹腾的小猴子。明明从外表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外表? 萧景的视线停留在远处被光照得软软的头发,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你是谁?” 小孩回过头,在绚烂下五官模糊得看不清。 萧景眯起眼睛,总觉得很熟悉,想走过去拉住他好好看看。 结果小孩一蹦一跳消失在迷雾中。 萧景就在这个时候醒来。窗户没关,风吹进来有些冷。 来回望了遍,浓重的睡意还在欺骗着意识。慢慢坐起来,呼了一口气,萧景疲倦地捏了捏鼻腔。两年前,他终于把在原城市的那间租房退了,但还是没忍住将东西带回来。 窗帘在凉风下扬了又落,床头两张有点发旧照片上的相框玻璃让光镀得发亮。 晚上有场聚会,萧景向来是不喜欢参加。 奈何架不住同事的邀请,早上做得那个梦也让他不怎么想回家。 众人风风火火地前往常去的酒店,洋洋洒洒点了一桌菜。转盘象征性地转了几下,一肚子坏水的同事就拿不常来的萧景开刀。酒店配对的杯子不算大,但十几杯白酒下肚,萧景也有了醉意。他的酒性不算差,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这么带着一双醉眼慢腾腾地看过去。 夜晚酒店里依然灯火璀璨,亮白亮白的光照着每个人都好像被美化了五六次。 不是,不是。他在内心嘟囔着。 “萧哥?”旁坐的同事摇摇他,然后就开始笑,“这家伙,终于栽跟头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还故意说:“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人家才来多久。呐筷子都没动两下,就被你放倒!” “拉倒吧!”同事努努嘴,“当初是谁提议的!我告诉你,这里人人有份!明天到公司要骂大家都挨着,一个都不许逃!” 来添菜的服务员在外礼貌地敲门,得到许可后端着菜进来。 他直走到萧景边:“先生,小心,让开点。” “行行行,你放这。”同事忙说,“他喝醉了,别招他。” 年轻的服务员大概没见过还没开餐就先醉得一滩糊涂的客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意识模糊的萧景抬起头,恍惚看到了服务员后颈的头发,短短的,和梦里的一样。顺着秀气的颈脖一路向下,定格在从领口隐约露出的锁骨。 找到了,萧景听到心里这样说。 他还没有忘记,在很多年前的晚上,喝醉了跑到那个人的家里。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锁骨被朦胧月光照得性感诱人,让他近乎是急不可耐地在上亲吻噬咬。 他就知道,那个人放不下他,不管多久,只要喝醉,就会像个管家婆般唠唠叨叨地照顾他。 萧景手臂一抬,只想去抓那个人的手。 服务员没有防备,原本菜就端着轻又离得近,萧景一动,一盘热菜全倒向旁座,洒了那个同事一身。 同事被烫得狂抖衣服:“卧槽,干啥呢!” “没事吧,没事吧,先生!”服务员急忙上去看,手就被身后的萧景抓住。男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指了下门:“走!”惹得服务员就是一声着急的先生。 一桌的人都在关心被泼同事,旁边不敢得罪客人的服务员半走半停地劝,可谁能劝得住一个醉汉。还是同事不经意抬头,看到那场景后心里又一个卧槽,衣服抖得更欢:“别管我了!去拦萧哥!” 真他妈的失策,鬼知道公司里雕塑一样的人撒起酒疯来这么癫。 于是几个人又去拉萧景,别别别和没事吧怎样了还好吗充斥在饭桌上。 这会萧景已经把无辜的服务员拉到门边,被后来的几个人扯得实在火大。他用力一甩,就把服务员抵在墙上,双手撑在头两侧粗声粗气地说:“这几年你跑哪里去了!” 萧景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但实在太烦了,太多阻力,他怕来不及。 “这么大人还不懂事,去这么久也不说一声。我知道你生我气,但你爸妈呢,你就忍心看他们为你的事闹心啊!”说着低下头,暗暗地哀求道,“你回来吧……我……我太想你了……” 服务员被唬得一愣一愣:“先生,我不是……” 身后的人嘘了一声,让他别说话。 萧景放开服务员,后退两步。同来的人怕他摔着,张手提防。结果萧景一屁股坐下来,手拉着服务员不放。 他就这样坐着,仿佛一个多年来没得到糖果的小孩,不停地念叨:“对不起,路家,对不起……” 萧景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艰难坐起只感头痛剧烈。 全身像被卡车不留情地碾过一样,哪哪都在嚷着痛。 萧景想不起来,去看时才发现在车里,而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他躺在后排,前面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坐着昨天去聚会的同事,此刻正呼呼大睡。 周围没有人,只寒碜地有几片野草和几幢孤零零立在路边的民宅。 怎么回事?萧景摇了摇在驾驶座上睡得正香的同事,这感觉像是开到一半就不管不顾地开睡啊! 同事被晃得跟抽风似的,糊着半只眼瞥过去:“萧哥。” 伸手打旁边副驾驶座的小伙伴:“萧哥醒了,别睡了别睡了!” 对方被捶得咳嗽,闭着眼瞎嚷:“别叫我开!别叫我开!我什么都看不见!” “去……去你妈的……老子开的时间比你长好吗……” 两人嘟囔来嘟囔去,话题一瞬间被带偏。 萧景吵得头疼,按着太阳穴道:“怎么回事!” 两人被喊得一抖擞,手忙脚乱地抹脸,回头嬉皮笑脸道:“萧哥,你醒了呀?” “说重点!” “哦,是是。其实吧,都是他不好!”其中一个人先发制人,“他偏要把你灌醉!回去就减他工资!” “滚你妈个蛋!瞎唧唧!” 后一个同事,也就是被倒霉地泼了一身的那个人张手就给说话的来了一掌。 “你打我!嘿我这暴脾气,萧哥减他工资减他工资!”说着就要还击。 萧景盯着这两个白痴脸阴得像暴雨来袭前的天。 还好两人识相,闹了两下就果断停手,前者不好意思挠挠头:“其实你是喝醉了,在饭桌上。后来还拉着一个服务员不放,不过撒酒疯嘛,我们都会哈哈哈……”萧景一个眼刀过去,人忙咳咳两声接着说:“然后你还说要去找人,我们问你也不说,就想开车走。你喝了酒,我们哪能放你酒驾误事啊!于是我和陈哥就开车送你去,呐陈哥被泼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那个地啊,老远了,我至少开了五六个小时,到那里天都亮了。你一到地就狂奔地去爬楼梯,我就想瞅瞅是啥地,别说真把我吓得够呛,陵园!萧哥,不是我说你,大晚上这样不好,你要想见还是等早上,比如这时候,你看外面,多亮堂!” 萧景不耐烦地打断:“陈子,这衣服是我弄的?” 被泼的陈同事刚摇头,旁边那没心眼地就搭腔:“可不是吗!” 陈同事里外不是人,啧了一声:“没事,萧哥。” 萧景瞟了一眼,默默记下,又问:“我在墓碑前有说什么吗?” “那是说了,我没敢过去,只听到路家啥的……” 萧景不说话了。 陈同事和萧景是一个大学的,之前那小表弟的事也有听说。见萧景这模样,便拍拍肩:“萧哥,你放心,没说坏事。” 萧景看向他。 “只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啊。” 是的,萧景当然明白,所以上次他也是这样过去的。 那该是路家去世没几天的事,他去小陵园祭拜,走的时候恍惚听到路家叫他。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只依稀觉得黄光闪过,可他还是哭了。 第一次,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人死才会哭才有反应,虽然他再想骗自己,可路家是真的死了。 那次非常狼狈——萧景不能分辨和今天比起来哪次最厉害——他哭得上接不接下气,蹲在地上,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结果花了一个小时发泄,花了一个小时平复,最后还是走出陵园,骑着那辆破自行车重新融入都市的夜景和喧嚣。 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他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萧景一出生就没有爸爸,那个傻男人在快要见面的时候就命不好的去世了。所以他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路家。不,该说他不喜欢的是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的孩子。 有时候他想,如果爸爸还在,妈妈可能不会这么严厉地对待他,不会经常打他。他也不用总是按照母亲的要求过活,而是像隔壁那个野小子,上窜下跳,几天不管就上房揭瓦。 路家什么都不懂,泡在蜜罐里的典型,任何事都想得太简单,脑袋一根筋,对想要的玩意得不到就坐在地上耍赖大哭,被揍了半天不理人给块糖就重新咧开嘴,露出缺了大门牙的笑容。 但是,萧景羡慕路家,羡慕到讨厌他厌恶他憎恨他。 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在萧景被吊在树上的时候,这是萧妈妈典型的惩罚方式。那次路家直接被他的眼神吓哭,之后也躲得远远的。萧景自然开心,路家谁都不怕,唯独怕他。 然而好景不长,萧景打工计划被灭,苦逼地被塞回学校继续深造,同桌不凑巧正是路家,气得萧景简直想打他。结果当然不能,他们都是同个院子。只得又苦逼地一路装深沉装冰山,杜绝一切和路家说话的机会。原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到小学毕业在回家各找各妈,奈何变故丛生,萧景第一次考试就得了全班第一,不仅让班主任改观,还让隔壁路阿姨找到了机会。第二天晚上热情好客的路阿姨就邀他和妈妈一起吃饭,顺带提了提帮助路家的事。 萧景是喜欢路阿姨的,因为她很漂亮又很温柔,笑起来像花开一样。 在萧妈妈栽种的荆棘下过活的萧景看到她简直就像看到希望。 萧景记得当时的路家很不愿意,急得跳脚的模样实在可笑。正好他也不喜欢,然而妈妈同意了,他必须要听妈妈的话。 从此萧景多了个小跟班,这个小跟班一开始还是一副胆怯的模样,后来突然变得殷勤起来。什么东西第一时间献给他,就像是电视剧里会献宝讨喜的小妖精。萧景天天和路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觉得这个混小子好像也不那么讨厌,甚至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目光开始一路追随。 萧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路家的。 只记得,有一天体育课,萧景嫌热谎称生病躲过跑步。这没什么,老师向来对好学生都很大度。当时他一个人呆在无人的教室里写作业,顶头的电风扇发出孤寂的声音。这次年级考试他没有得第一,回家被母亲骂了大半宿,那些听得耳朵都长茧的话——这个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如果你再不好好努力考上名牌大学怎么对得起你的爸爸!我死了又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小景你的人生一定要过得比别人好,别人有爸爸有完整的家庭,而你没有,你一定要把这些刻在心里去! 爸爸!爸爸!那个人他从来没见过一面,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真见鬼! 萧景越想越烦躁,把作业一推,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这时一阵欢笑声打乱了整间教室的低气压。萧景偏头看去,路家和几个同学拿着学校浇花的长水管玩的不亦乐乎。啊都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幼稚。 萧景撇撇嘴吐槽,可视线却不愿离开。 在浓烈的夏日阳光里,路家整个人像被笼进一层光圈,纤细的脖子漂亮的锁骨和修长的手指,还有挽到脚弯的校裤,整个不修边幅的样子,可就是这些在水光的泼洒下,璀璨地像颗从来没被污染的钻石。包括那笑容,萧景隐约想起小时候被妈妈关在门外痛哭流涕时路阿姨的关怀。 萧景走过去打开教室窗户,叫了声:“路家!” “哎,萧景!”路家扬扬手,像只小兔子般蹦到他面前,眨眨眼,“什么事?” 萧景看着他,突然感觉这个人有那么一丝丝好看。 他漫不经心道:“笑一个我看看。” “哎?” “别废话,笑一个。” “晚上请吃麻辣烫么?” “你妈知道又要骂了!” “晚上请吃麻辣烫么?” “是,是。” “耶,萧景万岁!” 路家比了个v,然后萧景就看到了一个可以直击心脏的微笑,以至于这个微笑在以后很多次的梦中都出现过。 萧景是孤单的,路家是合群的。 萧景是阴影,路家是阳光。 所以孤单的注定被合群的收买,体会从未有过的快乐。阴影也终究被阳光分解,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放学后萧景骑着自行车,载着正端着塑料碗的吃货一路狂奔,麻辣烫的味道和天空回窝的小鸟融在一起,他们经过一大片绿树,落日余晖泼洒下来照着树形成一道阴影一道光。 路家啊的一声,催促他快点骑。 自行车下了一个陡坡,迎面的热风都吹着脸红红的。 萧景忽然想,永远在一起吧,永远都这么快乐! 之前他还嫌他黏嫌他好动话多,现在细想如果没有这些,他的人生该多聊,按照妈妈的话,千篇一律一层不变,那会有多可怕! 萧景知道路家也喜欢他是在高二,被迫参加跳远跳高的萧景毫无疑问的落马了,顺带还得到了比赛回赠,扭伤脚。于是路家勇敢举手,要护送他回家。一路歪歪扭扭险象环生这种事懒得提,有一次他在教室里等路家来接,等了半天无聊地趴在桌上闭眼休息。他并不想睡觉,也没耐心看书,睁着眼不造看哪还不如闭上眼清静。 一会后他听到点声音,应该是路家来了。 那家伙走得特轻,萧景难得的玩心被激发出来,想看看路家要干嘛。如果是恶作剧的话结局一定是他赢。东想西想间,嘴唇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路家亲了他。 脑袋瞬间空白,直到椅子脚发出尖锐摩擦唤回意识。 萧景万分庆幸,这声音挡住了无法克制的心跳声。 直到路家逃出去后候萧景才缓缓从桌子上起来,捂着嘴,脸烧得和天边的云一样红艳。 他从来没想过路家是个男生,他也是个男生。社会上父母间还没宽容到会允许两个男生在一起,而且萧妈妈一直希望他以后和一个温柔的女生结婚再得个大胖小子。总之萧景自顾自地沉浸在恋爱里,即使这种恋爱还没有实名制。he don&039;t care! 这种近乎是美好的幻想延续到第二天——路家亲萧景的第二天——本该也是和以前那么多天一样的普通日子,然而他却在这天生气了,因为路家被嘲笑,有人在他的桌上用白色粉笔写上同性恋三个大字。萧景愤怒之余有一种深深被抓住痛脚的感觉,只得在心虚之上不断加土,装得理直气壮。 把路家带走的路上,萧景一直在想,是要说出真相互相袒露心声,还是就此推卸不管不顾。 他叫了他两声,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路家。” 说吧,萧景,勇敢点。说喜欢他,大不了两个人一起逃跑。 “路家。” 第二遍结束后萧景不小心瞥了眼院子口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他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几年,和母亲两个人,哦不,就算父亲还活着,他也依然生活在这里,没什么不同。 可萧景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起对母亲的愧疚,想起母亲深夜里独自一人洗衣服的身影,那哗哗的流水像个魔咒般吵闹不休。如果出去的话母亲就会用那双磨得满是水泡的手摸他的头发,说对不起吵到你了。其实萧景可以自己洗,他无数次地提出都被母亲拒绝——别别,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隔壁人路家的衣服也是妈妈洗的——母亲很要强,生怕别人瞧不起她,还有她的孩子。她不要别人一个子,自己却不停地做各种工作,上学要钱,衣服也不能太穷酸,萧景看书多了视力不行,配的眼镜也不许太便宜,总之各种各样的开销,母亲常常做工到三点,帮萧景做好一天饭,五点又出去。那时候萧景还在睡。 母亲没有文凭,并觉得过得这么苦都是因为小时候不读书。所以她绝对绝对不会让萧景辍学。 萧景也不知道在那一刻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多,总之那些遥不可及又近在身边的画面一股脑地全塞进脑袋里,让他害怕得做出承诺。 他还没有能力,萧景想,如果他走了,妈怎么办? 萧景发誓她会自杀!一定会! 萧景又看向面前的路家,看向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清澈的,不谙世事的,完全倒映出不知所措的他的眼睛。 “……路、路家”萧景张了张嘴,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摁着手面很疼,“以后他们那些人在说什么你别管,都是些无聊的人。”太疼了,“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是真的!”路家急急地叫出来。 我知道。萧景在内心默念了一遍,对不起。 他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接着搭腔,只在路家反问“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明明认为是开玩笑……”时感受到了仓皇和无可奈何。 不能再待下去了,待下去可能会吵起来,像个懦弱的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有都难受吗这种无聊没用的话。 他急忙跨上车,跌跌撞撞地往前骑。 路家在身后追他,带着委屈的声调说喜欢他。 为什么要喜欢他!他哪有半点优秀!路家是世界上最蠢的人! 萧景骑过拐角就骑不下去,把车子丢了坐在地上,头埋进手臂里,仿佛缩头乌龟。他听到沉默了一会的路家爆发似的死命一嚎:“萧景!!”他听到路家断断续续的哭声。 萧景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滑出来,汹涌的。 他也哭了。 为这段错误的却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 萧景原本以为这份喜欢会就此中断,可惜还是低估了路家的能耐。对方充分地发挥了自身性格,一头栽进去千万根缰绳都拉不回来,萧景没办法,任由他胡闹。 好歹高三那年闹事鬼知道收敛,到他家也不动手动脚,专心学习。 夜晚,萧景挣扎地睁开眼。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领子勒得难受。面前是睡得哈喇子直流的路家。萧景撑头看他,又好玩地捏他鼻子。路家被捏的哼哼叫,拨开手又往萧景那缩了缩。呼出的热气萦绕在脖子周围,暖暖的。 萧景暗骂了一声,再次觉得路家真他妈是个傻子。 他总是抓不准时机,乱七八糟地告白,死缠烂打地黏着他。 如果他这时候醒着,说喜欢,一定要在一起。 萧景会答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路家充其量就是根狗尾巴草,但也是最漂亮的。 遗憾的是,他等到天明,路家都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没有醒来。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大学里。 虽然大学之前还发生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碍眼的蒋扬,比如他打算在高三毕业那天彻底告别路家,又比如路家真的放弃了结果又遭到路阿姨路叔叔的捣乱。 拜这些特别是最后一点所赐,他和路家又进了同一所大学。 像根被烙的紧紧的麻花铁丝,剪不断理还乱。 在大学的萧景已经完全可以靠自己赚钱,平常假日的打工,各种奖学金。大学费用全靠他支付,甚至还有多余,就寄给母亲。 我可以了。萧景呼了一口气,觉得有这么点资本。 于是他信心满满地背着路家上大学里的情侣山,对着中秋之夜的圆月,一字一字地说出我喜欢你。之后萧景等了很久,等到路家的手从肩膀滑下来。 这个傻子睡着了。 萧景背着他在情侣山站了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卸了一个枷锁,又加固了一个更重的甚至是永生的枷锁。 稍微等一下吧,路家。 这个想法他很久就有了。 有次烦闷地逃去酒吧喝酒时——烦闷的原因当然是尚自弄出点花边新闻想让路家彻底死心结果却惹得自身更加糟心——偶遇了蒋扬。蒋扬当然咋咋呼呼又略带嘲讽地问他路家的事。 萧景瞟了一眼:“不喜欢。” 蒋扬呵了呵。 几杯酒下肚,萧景有了点醉意。 看了看旁边还在闷头喝的蒋扬,一脚踢过去:“哎跟你说件事!” 这一脚让蒋扬差点呛到,当即就把杯子一推:“怎么了,想打架!在这里你可横不起来!” 萧景啧了一声:“好好说话。” 蒋扬又呵呵:“不好好说话又怎样,老子还不是和你这个高材生一起进了这所大学。” 萧景不作回应,慢慢腾腾地把家里的事说了遍。说到后面蒋扬都有点迷糊:“哎不是,你和我说这些干嘛?当我是树洞啊我去!” “不,我觉得还是放不下路家。他这么大还是傻不拉几的。”萧景摇摇杯子,“所以我决定把我妈安置妥当了,再和路家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个妥当法?” “最近宿舍一哥们有创业的打算,我决定和他一起干。赚到钱给妈买车买房请佣人服侍她,让她一辈子什么也不愁。” “哎不是我说,人路家是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智商为零的白痴了。你直接说喜欢他不就好了,自己窝里头七弄八弄。我就不信你捣鼓出那么多花花消息,他还拎不清地跟一个直男在一起。”蒋扬道,“还有你以为造一堆钱给你妈你妈就幸福了?现在物价多贵,车子房子这些玩意你又打算奋斗多久?不是我说,萧景你这个王八羔子,要断就断的彻底点,别连连带带的,路家迟早被你熬死。” 萧景不以为然:“路家会等我的。听了这么多废话谢了,你想喝啥,我请客。” 于是蒋扬不再说话,继续闷头喝酒。 这晚后萧景和蒋扬莫名成了拥有秘密的同盟。然而他们不算好友,连单纯友善的同学关系都谈不上。可是萧景有时候搞不定遭殃的妹子还是会打电话给蒋扬,对方就骂骂咧咧地赶来解决。 萧景也没真的认为路家会等他,顶多等那么一两年。他自觉没资格让路家等,所以一边实行计划一边再传出点不良消息,包括告白失败后还答应了其他妹子,交往一小段时间。 他没有亲过谁,甚至和女生在一起手都很少拉。 只小心翼翼地偷亲过路家两次,一次在电影院里,一次在大学的小亭子里,他醉醺醺地对他笑完就睡得昏头。 如今看来,蒋扬的话错多对少,错的是他真的干出点成就,有了分期付款的房子和一辆买下来的车,迅速让他妈离开院子搬进去。萧景成了兄弟公司的二把手,进来时同事都叫他萧哥,出去时警卫还尊称他为萧先生。还有是路家真的在等他,一等就等了七八年,萧景算不清。 而对的是,也是最致命的,路家真的被熬死了。 路家去世的前半年他还去找过他。 他总在想他,可一直不敢去找,怕坚持不住。 萧景那时候是完全放纵路家的,让他去找自己的幸福。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他也不能准确地说出得到成就需要多少年,也不能不顾母亲跟他在一起。 如果路家在这些年里找到一个真心恩爱的,他完全会奉上祝福。 毕竟过年的时候路家说过要找一个男朋友。 可是那晚他走进房门被路家抱住的时候,就想,啊果然还在等他。 他太想他了,这么一年一年漫无尽头。萧景有时候不想干了就会去看路家的照片,那张照片还是大学拍的。他看一看,在蹲下来缓一缓,站起来又是公司里的二把手,又是不苟言笑的萧哥。 在公司干下有钱的洋鬼子后萧景高兴的简直想发疯。 他可以把房子的钱全部付完,母亲的生活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萧景在庆祝的聚会上理所当然的多喝了,喝醉了。 那晚他和路家发生了关系,临近天亮的时候萧景醒来,就像是很多年前路家在他家做作业,两人累得直接趴下,被母亲搬到床上一样。 不过这次不同,路家成了他的人,梦寐以求。 萧景撑着头看他,看这张睡得完全没有戒心的脸。 如果他把所有的钱、房车给了母亲,那还剩下什么。不,也许丁点不剩。那他拿什么给路家,他没有信心可以给路家一个幸福的未来。萧景不想要一个短暂缥缈的梦,他永远比别人想得多,不管是必要的还是多余的,他要和路家在一起,就必须是长长久久的。 萧景摸了摸路家的脸。 在等等吧,路家,在等等。 等我再赚些钱,最好能有一栋我们自己的房子。 人对金钱的需求总是无法停止。 于是萧景第二天又走了,给路家买好了早餐,留了字条。 路家出事的前几个小时萧景正开车赶往另一座城市。 母亲时常催他回家,而忙碌的萧景总脱不了身。 这次是难得的空闲。 在开车的中途,他接到路家的电话。一开口萧景就知道对方喝醉了,急忙问他在哪。路家唧唧歪歪说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听出是离家不远的路灯杆旁。 萧景望了一眼已行驶到一半的路途,毫不迟疑地转动方向盘往路家那边去。 一路上都没有挂断,就听路家带着醉腔说事,说得他心里也开始发慌。 到达后看到路家正蹲在路灯杆旁不做声,萧景下了车,把手机紧攥在手里。通话在二十分钟前突然中断,他猜想是没电了。 原本鸵鸟状的路家猛地站起来,把手机往地上一砸,胡乱地用手臂抹了下眼睛,大喊一声“萧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滚你妈的!”哆哆嗦嗦搓着手往家那跑。 那时萧景离路家并不远,在走个十几步就能到,换种说法他没有被任何物体遮挡,只要路家稍微回个身就能看到他。可惜路家并不相信,不相信一通电话就可以把心里这尊冷酷大佛请过来。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的显而易见,他们分离的多年里,路家从来没有播过那个在心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号码,萧景也不敢打,怕坚持不住。明明小时候的路家格外任性,对于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要得手,长大却克制的让人可恨。 萧景在听到路家的话后顿了下脚步,没有再上前,只能隔着距离跟着。一路跟到小巷前,看见路家的身影逐步被黑暗吞没,才心烦意燥地回到车旁。他说不清当时上车开回家的心情,路家讨厌他,而他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去解释,甚至于走上前拉住的勇气都没有。半夜他醒过来一次,心焦地想打给路家,按了通话键才意识到对方手机没电,烦闷地挂掉,睁着眼睛到天明。早上头脑昏沉地对着镜子打领带,接到了来自另一座城市母亲的电话,起初还以为是来责备的,呼了一口气接听,刚喊了一声妈,那边就传来带着哭腔的消息。 路家去世了,小巷子的抢劫,被捅了很多刀。 2014年1月10号,路家走进黑暗的小巷子里后,没有再出来。 而在事情发生的前几分钟,萧景刚离开。 如果那时候跟进去也许路家就不会死了,如果急急忙忙赶到就拉住他的手将一切和盘托出也许路家就不会死了,如果在大学的时候……如果在高中的时候……所有的反问就像是产生了连锁反应,否定全部,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身上,陷入不断循环的悔恨责问中,永不脱身。 “萧先生?” 咖啡杯放到桌子碰出的声响惊醒了回忆中的萧景。 路家的影子在眼里晃了几下,他眨了眨,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家咖啡馆,以及他在相亲。 母亲的安排,最近她在这方面是越来越急,毕竟如今的萧景也到了一个尬尴的年龄,周围人一谈起就戏称为钻石王老五。 “抱歉。” 萧景端起杯子。 从路家去世后他参加过无数次的相亲,没一次成功。最长的见过三次面,最短的当天就说对不起。萧景也拒绝过,拿工作拿没时间种种理由搪塞,可他妈就像开了挂似的,总能破解并且越战越勇。萧景没办法,只能象征性地参加。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单身汉生活,在路上看到年轻夫妇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孩经过身边,总会停下来回头望一望。 他有点羡慕。 年龄越大好像会越喜欢小孩,越害怕孤独一人,越想要找个人笑一笑说说话。 然而面对无数相亲妹子,萧景总能找到拒绝的理由。 这个人好像胖了点,不行,他记得路家特别瘦,跟竹竿似的。这个人眼睛好像小了点,不行,他记得路家眼睛特别大,忽闪忽闪,像两个大灯泡。这个人好像矮了点,不行,他记得路家……后来实在找不到借口,就往头发上下手,他记得路家头发很短,记得路家从不染发,路家路家……宛若梦魇,巫婆的诅咒。 萧景不是不想有个家。 只是,想找个喜欢的。 今天相亲的这位妹子名叫方唐,好像是父母很恩爱所以取了两个姓氏当名字。一般小孩子得到这种组合名都会不好意思,妹子倒不,每每介绍起来都很自豪。人也长得高挑大方,头发乌黑亮丽,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在公司当白领,和萧景配起来算是门当户对。 萧景看了一圈,也找不到啥缺点,只得在心里默默吐槽路家。 最后两人互留了号码,当做下次见面的契机。 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雪,让萧景想起了不好的过往——小时候独自站在房外罚站的自己和在小陵园哭得跟个傻逼样的自己,方唐先走,跟他说了再见,萧景点点头,也回了句路上小心。 对着偶尔有车经过的马路呼出一口气,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蒋扬。 约定的地点是大饭店的背后,有家玻璃上被贴满小广告的餐馆,里面不管是菜还是酒都够量,还香。老板是个实在人,心善。偶尔常客开玩笑说瞅着这一水的广告,一开始还不敢进。老板就憨憨地笑,说没用,刚贴的时候也着急弄,结果清洗完第二天又满了,有次逮到还没说话就跪在地上求,就跟他商量说以后要贴得贴好看点,还得空开几块别挡住视线。别说,这玻璃花花碌碌的,蛮美。客人一听都哈哈大笑。 萧景到餐馆后拍掉头上身上的雪,跟外头洗菜的老板打招呼。 老板笑呵呵地回应,提醒人到了。 萧景点头,走进大门,早在那里的蒋扬就朝他挥挥手。 开场白依然是“几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怂,哈哈哈哈。” 萧景瞟他:“你倒是变了不少,当年学校小霸,大雪天穿短袖,现在越穿越多,老了吗?” 蒋扬摸摸鼻子笑:“别办法,媳妇要求的。” 他穿了一件羽绒服,里面还有毛衣,脖上围了条喜气洋洋的围巾,倒衬着只穿了西装风衣的萧景越发像位孤家寡人。 “怎么了,还没有一位可以带来给哥瞅瞅的。”见萧景不说话,便自动跳过这话题,拿起酒,“来来来,哥几个喝一下。” 三十多岁的蒋扬不再是个狗嘴里喷毒液的混球,也知道察言观色。 谁也没想到当年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可以混到今天这个每隔几个月就聚一聚的局面。 萧景看到蒋扬在桌子上摆了三个杯子后说:“还弄这套。” “没办法。”蒋扬一一倒满,“谁叫他冬天走的,一下雪就想起来了。”说完端起来碰了下那个没主人的杯子,一口喝尽。还夸张地皱起眉头,“这酒够辣,要是路家喝的话可能会直跳脚。” 某些事情一旦开了腔就止不住,陈年往事是最好的下酒菜。 萧景边听蒋扬说边喝酒。 两个年龄相仿的人为个死了快十年的“旧友”起杯,喝下的那一刻仿佛也看到了这几十年蒙着灰尘的青春和苦涩。 酒瓶皆空,菜也仅剩,萧景觉得脸烧,但意识还算清醒,撑着头问他:“孩子多大了?” 蒋扬又笑,笑容都多了份腼腆:“快满月了,到时候办满月酒你可要来啊。” 不知不觉雪停了,萧景出来缓酒劲,周围的树被压了厚厚的一层雪,在路灯的照耀下升起一个模糊暗淡的光圈。他觉得清醒了不少,回头就望见蒋扬在打电话。 背景仍旧是暗黄的光,从小餐馆渗透出来,照在他整个人身上。 萧景一路逡巡,从那鼓得像个球一样的羽绒服到鲜艳的围巾,再到怎么也止不住弯起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他听到他说,带着甜腻的轻柔的声调。 “别别别,你来做啥,这么晚了,外面又下了大雪,路滑……那好好,我在路口等你,慢点走,我,我不着急,刚喝完身体还热乎着有什么冷的……饭?哎你做啥饭啊,有这功夫不早点睡觉……行行行,慢点来啊,看清楚路……” 挂完电话揉揉脸,对萧景说:“怎么着哥们,去我家再搓顿呗,我媳妇就喜欢瞎忙。” 萧景摇摇头,拿了钱包要付钱。 蒋扬拦住他说付了,看着萧景愣神又说道:“看你这怂样,下次让你付行吧。” 萧景点点头,连忙告辞,逃也似的离开,把蒋扬的路上小心抛到脑后。 他太害怕了。 蒋扬的幸福就像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把他心里隐隐想要获取的东西都勾勒出来。 萧景是被痛醒的,后半夜突如其来的疼痛把他从沉沉的梦境中拖出来。萧景忍受不住,捂住腹部只想在地上打滚。脸色苍白地从床上掉到地上,摸索到床头柜的电话,用力一扯,把放在一起的照片也扫了下来。他本来是想打给方唐,这是个难得想要软弱妥协的机会。 最后还是打了120。 因为他看到了路家的脸,照片就掉到一边。 艰难地报了姓名住址后,萧景抱着路家的照片蜷缩在地上。 你放过我吧,路家,放过我吧。 他太想要幸福了,也太孤单了。小时候孤身一人,好不容易采了一朵向日葵,可是后来向日葵也枯死了。萧景无法避免地想起蒋扬,想起他的笑容,想起那双璀璨的洋溢着美好的双眼。 方唐来探望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水果篮。 在门口敲了几下,走进来把果篮放下,无视了床边的凳子。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7节 面色严肃地好像随时会走。 她揽了下头发,把提包的拎带拨好。 “我还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毕竟……急性阑尾炎,你平常……” 穿着病服的萧景坐在病床上,注意力全放于手上的照片,低着头没看她。 方唐见他不回,又换了一个话题:“听护士说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也紧抓着相框,嗯我知道那是你表弟,但也……” 萧景还是没回,盯着像个木桩。 方唐呼了一口气:“那行,我去把你医药费付了。” 萧景终于抬头,低声说了句不用。 走到门口的方唐回头朝他笑了下:“没事,上次咖啡馆是你付的钱,我不喜欢欠别人。” 这次相亲很显然的失败了。 虽然在此之前双方家长都对彼此充满信心。 两个星期后萧景回了趟家,草草吃完饭后借着公司忙要走,满头华发的母亲跟至门口,面带愁容地劝道:“隔壁那王奶奶昨天又找我唠嗑,说她家媳妇给她生了个闺女,看得可漂亮了,还抱来给我看,我一看啊,还真的特别美,看得人心里都舒服。小景,你也老大不小了,妈也不要求啥的,你找个自个儿瞅的顺眼喜欢就行,这么久,不孤独吗?” “没事,妈。”他拍拍母亲的背。 原本挺直的背弯了不少,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女人再也不能像当年一样拿根棍子就把他打得半死不活。 “城市里姑娘可多了,不急,总会有的。” “你心里有这事就行。还有啊,傻孩子,都在一城市里头干嘛不回家住,要在外面租个房子?那当初妈劝你回来作什么?这大房子里就只有我和那家政阿姨,空。” 萧景:“我那里离公司近。您住在这里不好吗,风景好,空气又清新。” “你看你上次一个人住还住进医院去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小时候对你太严厉,恨我,我那时候也……” “没有的事,妈。”萧景连忙打断。 母亲嘴巴动了两下,又说:“最近我和你路阿姨通了电话,她和你路叔叔住在老家,房子也大,路家又……所以我想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都七老八十了,唠唠嗑也好,你觉得……” 萧景看着母亲的头顶,又慢慢抬头看自家的房子。 这栋房子,当初花了那么多年月,埋葬了那么多的等待,如今就这样被废弃。 他暗藏的计划,幻想着和路家在一起的美梦,现在就像个笑话。 没人稀罕,没人在意。 错误的。 无用功。 “行,妈,你开心就好。”他说道。 下午向公司请假,买了前往路家老家的火车票。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浓雾到现在还没散。 萧景走上陵园的台阶,半路突然停下,回过头,看见白雾中小时候的路家蹦蹦跳跳,手做喇叭状地叫他名字。 这场景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萧景转过身,闭上眼睛张开手。 几秒后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回头继续爬台阶。 再等等吧,再等等。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等来。 |番|外|蒋|扬| 单车驶过起翘不平的青石板,迎面飞来的是早餐摊上弥散开来的白雾,蒙得脸上湿湿一片。蒋扬飞快地踩着踏板,像一匹矫健的小马驹灵巧地穿越来往人群,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任何人都必须按照学校规定按时参加开学典礼——纵然在学生间广为流传的里坏学生总是载着满身王霸之气在最后一刻出场并把学校搅着风起云涌还赚得女生全场尖叫——但在正常的现实生活里,这些,根本不存在。 随着急促的刹车声,蒋扬拽过单车篓里的书包,几步跨上楼的同时和站在长廊上的小伙伴击了个掌,再飞快蹿进教室。当他刚把书包不要命地塞进抽屉内时,上课铃声大作。 蒋扬笑了笑,身体往墙壁上一靠,开始了一天装大爷之旅。 如同之前所说的,蒋扬,差学生。 不过就算是差学生,也要遵纪守法,不旷课不早退不舞弊,否则拿不到毕业证,还要在档案上记大过。之前几个耀武扬威的哥们儿在这上面吃过苦头,当兵念头被扼杀的效果杠杠的。 但是蒋扬心里也明白,不用装得太过,因为差学生终究是差学生。边想边不安分地把凳子晃来晃去,这时班主任进来,往发声源瞟了眼,没说话,走到讲台上开始说接下来开学典礼的事。 没过多久,伴随着铃声大响,蒋扬站起来跟着人群,前往操场。 开学典礼,这是一件非常非常无聊的事,装扮的像是要嫁人的红火场面,校长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和好学生激愤的起誓。 嗯……这位在台上的人好像没那么激动…… 蒋扬难得掀起点眼皮往上看,一眼后,倒恨不得立马闭上。 现在正在念演讲词的男生,是全年级第一的萧景。 好学生,萧景。 虽然蒋扬和萧景之前没有说过话,或者该说两人是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可蒋扬第一次看到这个同样黑头发黑眼睛的男生后,脑袋里就蹦出两个大字,不爽。 他看不惯萧景那副与生俱来的装逼范。 蒋扬是被外婆养大的。 印象中父母一直很忙,为了工作还有乱七八糟的琐事。原本还请了保姆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装装样子,后来索性扔回老家。 小蒋扬全然不在意。 他喜欢外婆,夏天里白艳艳的光被周围高大的树木一挡,反而阴凉不少。外婆的房子居在一大片竹林后,那时他和村里的小伙伴光着膀子在外头野完,回来就能吃上外婆自做的绿豆冰棒。午后的竹席即便滚烫,外婆的大蒲扇一来,就扇走了所有烦热。 无拘无束的日子一直延续到小学开学,载着满包人民币的蒋扬爸妈良心发现地回到老家,才惊觉起初那个说话还害羞的小男孩已经被养成了会爬树捉鸟的野孩子。 从老家回到城市的速度堪比火箭,蒋扬在学校的成绩还算可以,就算偶尔不行也有家教老师帮忙拉一把。总之不是一开始就被全盘否定,只是学着学着就莫名其妙地被甩在后面。 初一时外婆去世,老家生活一去不复返。父母依旧忙忙碌碌,并把蒋扬视为扶不起的阿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开始陷入奇怪的境地。 打火机响起的声音引起蒋扬的注意,凑过来点烟的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蒋扬连忙伸过手,让他点燃夹在两指间的烟,熟练地放在嘴里猛吸了一口。 如果说是被好学生萧景影响陷入过往回忆来自怜自哀不免太过可笑,任何人都有可能羡慕,颜值爆表,成绩优异,老师重视……可这些,和他蒋扬有什么关系。 “嗯?”吐出一口烟的蒋扬目光落向刚走上楼缩头缩脑的男生身上。 没见过的脸……而且看上去超怂……他想,又突然觉得好笑,话说初三好像被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传成神区,而他则被吹成个比校长还牛x的头子。 这是动漫看多产生的中二效应?! 身处其中的蒋扬没法明白,明明初三和初一初二只隔了一层楼。 他眯着眼对那个男生招招手:“哪来的,没见过,初二的?” 男生倒是蛮乖的过来了,然而—— “初二下学期!” 说话很冲,还梗着脖子,仿佛一只即将被宰的鸡崽子。 蒋扬不由笑出声,“小弟弟。”说完也不解释,直接从怀里掏出根烟递过去。 男生接过了,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不会抽?连这个都不会?” “谁说的,我没打火机!” 别说,小孩说话挺逗,蒋扬又笑了,从旁人那要来打火机,颇有兴趣地给他点上。 男生吸了一口,立马一副日了狗的表情,激烈的咳嗽差点让周围人笑翻天,逗新生从来都是有趣的活。男生异常不爽,憋屈地又来了一次。蒋扬也觉好玩,不说话直盯着他瞧,就看到他瞥向一边,表情瞬间变成见了鬼。 顺着视线探过去,看见的是萧景。 开学典礼后的再次见面,这间隔似乎有点短。 那时候蒋扬自然不知道男生为什么这么害怕,萧景还算是有分寸,基本不会厌烦地朝老师打小报告充来当正义使者。 好学生通常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任何举动都是浪费时间的弊器。 他拍拍眼前基本傻掉的男生:“怎么,怕了,初二下学期?” “这不废话!他认识我妈,我们住一院子的!我爸知道非打断我的腿!” 哦,原来认识……难怪…… 蒋扬顿觉索然无味,扬扬手让他滚。 接着他还真利索地滚得彻底。 这是个非常小的插曲,蒋扬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升上高中后慢慢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毕竟考不上大学会很麻烦。奈何狐朋狗友太多,大学理所当然落榜。出成绩的那天父亲破天荒高抬贵手把他揍了一顿,他肯定不能还手,之后母亲脸拉长了一个月还附带白眼无数,也不知道最终还能收得回去吗。 闹了一顿的结局是把他送回去复读。 蒋扬自然郁闷无比。 这很丢脸,他觉得,去专科学校继续鬼混才比较符合设定,那里还有大批之前混熟的“同伙”。 苦逼心情维持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有一天实在无聊的蒋扬决定去图书馆混时间——复读这一年所有网络用具比如手机全部没收,零花钱也只有原来一半的一半——再挑好个睡觉舒服还有太阳照的位置后,蒋扬抬起头,忽然觉得前面那个人很眼熟。拍了对方才想起来,是很久很久以前直嚷着初二下学期的男生,他差点没当场佩服自己的记性。 之所以没能这样做,是因为男生压根没给他机会。 “初二下学期”瞅了他一样,几乎拔腿就想跑。 靠……老子有这么吓人吗…… 硬是抓住他还破天荒的说明缘由,男生就开始笑,一开始很大声,后来也许意识到在图书馆,又转为很小声的闷笑。 蒋扬静下来看他。 他还没认真地看过这个男生。 说实话,至从高考失利后就没得过好脸色。大家全都默契十足摆出一副你没考上大学就是罪大恶极的表情,拜托,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不是理所应当吗?!虽说男生的笑也感觉有点嘲讽,可似乎自带真诚。 蒋扬觉得自己今天是吃错药了。 男生自然比初中那会长高了许多,但看上去还是很小只,实话就是比他矮还比他瘦,像只猴子,会上窜下跳那类的。眼睛很黑,看起来很好看,应该没有近视。发型中规中矩,黑的。 蒋扬上下瞟了瞟,认为这种人就是扔进人堆扒个三百遍都找不出来的“路人”。 不过特殊人种(蒋扬)受高考小婊砸的闷气太多,决定屈尊纡贵地与“路人”好好呆个下午。他们选好书来到蒋扬之前挑好的位置,坐下后……相谈甚欢…… 蒋扬内心很懵逼……他居然和一个就以往种种来说完全不会有交集的人交流得非常愉快…… 有些人与生俱来有话题,就算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块,也完全不会感到难受,“路人”给他这种感受。舒适,仿佛一团柔和的会发亮的光。 如果你没老跟着萧景就好了。 他不自觉地这般想。 路家,萧景的小跟班,他早有耳闻。 这“耳闻”中当然还夹了点不好的传言……同性恋……听说萧景当众摔了椅子,让蒋扬很是意外。一块千年寒冰竟然会发火! 出图书馆时路家还主动说起萧景,笃定萧景会对原·初三头子转到他们学校复读感到惊讶,还很傻缺地编好一套解说词。 “你省点心吧。”蒋扬边说边不经意看路家表情,“萧景早就知道了,上次我跟他打招呼他还没鸟我。” “卧槽,你们这是合起伙来骗我!”路家煞笔地看着他。 “扯屁吧,看你说的都是什么!” 他一脸嫌弃地说完,又觉得很好笑。 什么叫“合伙”,他可是非常讨厌萧景的。 上帝一向善解人意,超会满足人心意。刚出图书馆,站在马路边的蒋扬就望见了讨厌鬼萧景,帅气的男生倚着自行车,眼睛冰凉凉地看向他们。 晚上,蒋扬再一次遇到萧景。 正确说法,是萧景主动来找他。 被优等生找,这可算是无比光荣。 那时候蒋扬难得逃过父母监管,在有嘈杂背景音乐的小酒吧里喝啤酒。旁人推了他一下,说外人有人等,他就迷迷糊糊地出去。 推开小门被冷风一吹,酒精糊得乱七八糟的大脑也清醒过来。 门外的萧景,站得挺直,衣服还是下午那套。这天晚上没有月光,暗黑黑的夜色往他身上一笼,无端营造出一种威慑感。 “什么事,优等生?”蒋扬懒懒地靠在门上。 萧景嫌弃地看了一眼。 这眼里的内容他再清楚不过,和父母和旁人一样。蒋扬是什么,复读生,最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最应该埋头苦读,顺便悔恨下过往。 他很不爽…… 大概在这种地方也让萧景很不爽,他一点官腔也不打就直奔主题:“我希望你以后少找路家。” “哈?关你屁事!” 同性恋,蒋扬霎时想起来。 他直起身瞟瞟眼前一本正经的男生,要说这两人之间没啥猫腻,他不相信。 “所以,你以后还要找路家?”萧景皱起眉。 “哈哈,你管天管地管得了老子拉……” 萧景上前照他脸给了一拳。 先不说萧景是怎么找到他的,光这话没说几句上前就是一拳让蒋扬着实火大。 凭什么好处都是你占得…… 要说他来的理由蒋扬还真懂,无非就是路家这么乖,你别影响他考大学之类的,可他不会好好说?以为自己很牛逼? 蒋扬极其果断地回敬一拳。 两人一来二去,就在酒吧门口打了起来。 酒吧里的人发现了,连忙找人来劝架,但大都也是看惯这场面,随便喊了几句后反倒在旁看热闹,还主动站队压谁会赢。 结果谁也没占优势,劝架的人看戏结束,三三两两地走开。末了还算有两个良心人,叮嘱别再闹事。蒋扬和萧景面朝天躺在无人的小巷子里,夜晚很黑,路灯照过来只是虚幻的影。 精疲力尽,连放狠话的力气都没有。蒋扬自觉打得狠,大半的招都管脸上去。 对方也不甘示弱,全还了回来。 这算是扮猪吃老虎?!蒋扬眨了下眼睛,牵扯到伤口又酸又涨,最终全部化成疼痛。 没料到这家伙打架居然这么厉害,真是深藏不露,哈哈。 他莫名朝旁看了眼,好奇对方的表情。 奈何真的太累了,只能看到那一头乱七八糟像刺猬一样的黑头发。 “哥!蒋扬!你们……” 两个“猪头脸”相望了一眼,瞬间不爽地弹开。 这该说是凑巧还是倒霉,昨晚刚打完一架今早就在学校门口遇到,同进门时警卫狐疑的眼神好像想把他俩吃了,末了往教室的楼梯没上几节,就遇到中心人物路家。 路家站在比他们更高一节的台阶上,兴致盎然地望他们。 “怎么回事?”他瞟瞟蒋扬,目光又对准萧景,“哥,难怪今早不让我和你一起走,昨晚跑哪去野了,你不怕萧阿姨骂呀?” “没什么。”萧景挺镇定地回应。 “到底怎么回事?”路家有点憋不住,指着他们,“看你们这副傻样,脸都破相了……” 他一笑蒋扬就绷不住,本来这事就蛮蠢的。 路家笑了,他看见,也跟着笑起来。 某种角度看,倒像是情不自禁。 两傻逼就这样在楼梯上哈哈大笑,实在不合常理,于是教导主任从旁路过,看见萧景和蒋扬的脸,大义凛然、理所应当地请他们去办公室喝了杯茶。 从办公室出来的蒋扬破天荒地感觉愉快,这其中包括把某个好学生拉下水,但更多的是—— 手闲闲散散地插在口袋里,开始吹口哨。学校里不能明目张胆,这哨声吹得低而短,像是拉扯不断的蜘蛛丝线。直路拐进图书馆,下节课是形式上的体育,他决定去图书馆消磨时间。 刚走进图书馆,蚊子般烦人的声音就往耳朵里钻。 “别别别,哥你别动……痛吗……没事,有啥你就说呗……嘿嘿……” 蒋扬顺着声音走过去,即使这声音已经克制地压得很低—— 在靠窗的位置,扬起的窗帘和满地无法挥泄的白光,空气中有淡淡的药水的气味,所有的一切都矫情地像是电视剧里的情景,跟以往全然不同,拿着药瓶的路家看起来一点也不毛躁,很乖巧,小心翼翼,又很听话。而坐在旁边的萧景闭着眼,简直一副任何宰割的模样。 蒋扬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外婆的蒲扇,夏日同样白艳艳的光,蒲扇轻轻挥动,带来的却是舒爽的风。外婆的笑脸,是温柔的,亲密无间的。简直跟路家的笑容毫无差别。 没人能分开他们…… 同性恋…… 为什么坐在那里的是那家伙,蒋扬古怪地想。 可是,为什么坐在那里的要是我? 原本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蒋扬扯了下包在手上的绷带,左拉右扯,带着某种泄愤。 随便吧,反正没人会在意。他转过身,闷头往前走,离开了图书馆。 “哟!” 走出校门的蒋扬望见站在门边的路家,很亲切地走过去给了对方一脚,哦不,是来了次同学间亲切地问候。 此时天边一片余晖,落到地上一片黄一片黑。 等人的男生无故遭灾,痛得抱住腿在黄昏下蹦蹦跳跳,使这画面看起来特别美好。 “喂,你在这干嘛?”蒋扬扬手搂住对方肩膀,“诶诶诶,别跳了,有这么痛吗?” “废话!”路家叫起来,“要不你来一下?!” 蒋扬勾勾手指:“来!” “呃……”原·初三头子,路家可不敢,“这,怎么好意思呢……” 路家的怂性格早在初中就有领会,哼笑了一声:“看你这样,是男人吗?” “是!”过了一会,“是一个爱好和平的男生。” 蒋扬哈哈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小孩呆在一起就是开心。 “那个……没事吧?”路家伸手指了下自己的脸提示他。 他和萧景,伤都在差不多的地方,鬼都看得出来。 这算是……迟来的问候?! “哦,这有啥,咱啥大风大浪没遇过。”蒋扬答,“你不好奇?” “好奇!”路家直盯着他,眼睛忽闪忽闪像星星,“你会说吗?” “不会。”蒋扬果断回绝。 “我就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 “诶诶。”蒋扬用手臂推他,“等下有事吗,请你吃麻辣烫。” “麻辣烫?!”对方摆出资深吃货样,“没事没事。” 这转变速度有点小快啊。 蒋扬深怕下一秒对方就会疯狂地喊出let&039;s go。 想了想:“那你站在这里干嘛?都放学了。哦……等萧景?” “没没。”路家连忙摆手,“他今天有事,早叫我先走。我就是习惯了,看能不能碰到。” 同性恋……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蒋扬热情地一把拉住路家就往下奔。 从学校出来有一道斜坡,原本是学校骑电动车学生的专用通道,不过现在人基本走光,门卫对走错道的学生也爱管不管。 扯着他一路狂奔,奔到半路突然神经发作地跳到身上直嚷着要背。 “天!小心小心!” 对于突然蹦上来的神经病,路家一时无法控制,步法混乱地来了个超大的s。 “为什么突然跳上来啊,超重的!” 同性恋…… “诶,看不出你还有点力气。前进!前进!我都请你吃麻辣谈了,你还不出点体力!” “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请的。” 虽是如此,也不能拒绝。路家猛吸一口气,用力把蒋扬往上一背,撒丫子开始往前奔。 “喔喔——” 蒋扬怪叫了几声,低下头看路家。 男生额头冒出的汗被落日余光一照,亮晶晶的很显眼。从他这个角度,还可以看到修长的后颈,意外的纤细和白皙,淡黄色的光顺着线条一路顺去,淹没在蓝色的校服衣服内。 蒋扬慢慢沉下,故意用身体蹭了下,然后赖在他背上不起来。 这是明显的,色|情的…… 他从来没见过同性恋,第一次听到也充满了惊奇和丁点嫌恶。 同性恋,不就意味着他喜欢萧景吗?! 如果让萧景知道他背着他干这种事,大概会被追着大战三百回合吧。 蒋扬想想,得逞般地露出个笑容。 他自兀认为同性恋都是敏感和畏畏缩缩,奈何路家属性太为特殊,一路上的小手段,就差直接拿张纸写明捉弄贴脑门上,别说,蒋扬还真有这想法。 因为直率的路家愣是没反应过来,背着他一路狂奔至麻辣烫门口,接着就像条晒恹的狗猛喘气。蒋扬盯了他一会,向老板要来两罐雪碧。 “喂!”其中一罐往脸上一贴。 “好冰!” 见抬头手便松开,路家手忙脚乱地接住,笑起来,十分感激:“谢谢……” 真蠢…… 蒋扬撑着头看他。 真的非常蠢,所以才会看不出萧景也喜欢他,一个人闷头前进,仿佛不撞南墙心不死,可惜内在不是颗强化玻璃做的心脏,随便碰碰,便碎成渣渣。 蒋扬承认,一开始得知路家的性取向完全无法理解,还想要划清界限。 甚至可怜萧景,终于有个人比他还倒霉。 活该,谁叫他是无所不能的优等生呢。 然而接触过后。 和这种人玩在一起未尝不可,他想。 反正他的注意力从来不在他身上。 包括高三结束,包括蒋扬半开玩笑地说出填报大学的名字,全都不在意。嗯嗯乱答一通,还以为交上了最完美的应和答卷。 一个是蠢到智商为零的白痴,一个是把感情藏得九曲十八弯的傻蛋,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然则,再如何变故蒋扬都觉不会被牵扯进去,也绝不允许。毕竟这是别人的事,他还没好心到去点拨。神助攻,从来都不是他该扮演的角色。 只不过,在得知萧景的想法后,还是忍不住说句“路家迟早会被你熬死”。 他还记得,大学,翻墙出去呆的小酒吧里照样嘈杂声一片。萧景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闷酒,对于只因不爽就列入死对头的人来说,这副失魂落魄的场面必须要去好好嘲笑一番。没和路家在一起的结局倒不是特别意外,终归在现实生活中正式出柜得到的压力是如大海般庞大。但陷入狂交女友这种坏局是怎么回事,高中时两人腻在一起的场面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蒋扬以为已经没感觉了,即便和小孩在一起舒适得如同小时候居住在外婆家一样。但是听到萧景那句“路家会等我的”,内心还是哗啦啦地冒出无名之火。 啊啊,还喜欢呢……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执着……路家…… 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肯定……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会这样耐心等待的人…… 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会拼上全部一直一直喜欢我的人…… 为什么…… 第一次在大学里和路家说上话,是在路家撞见萧景和妹子在一起时。 妹子穿的,是一件异常普通的背带裙,说不上有多好看,却把路家吓得掉头就跑。结果一回头,正好看到他。呆了两秒后,勉强地笑着打招呼,于是很狡猾地邀他去学校的奶茶店。 两人落座后,路家就主动说:“蒋扬,没想到你也来了这所大学。” 蒋扬看着他,笑说:“我之前跟你讲过呢。” “是吗……”惊讶之后,再无回音。 大概是萧景的事冲击过大吧。 从还没认识时,蒋扬就常看见路家像个跟屁虫般跟在萧景身后,不管是初中不算大的操场,还是门口零零散散摆着盗版漫画书的小摊上,所及之处,都能看到这两个人。 这是别人的爱情,他始终是个过客。 他和路家既成不了兄弟,成为姐们又很奇怪。 蒋扬还不想成为找不到自己的真命天使,就抢别人的来填补空缺的贱人。 萧景说过的话开始在脑袋里颠来倒去,好像随时都会破壳而出。目光落及对面的路家,此时他看起来灰沉沉的,没有笑容,满脑子不知道在乱想什么,一点也不像高中那会只管煞笔兮兮的笑。 再多说点什么吧……对着我,多抱怨些,让我们的关系看起来更好点,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一把……不,我绝对可以帮你,我知道萧景那混球到底在捣鼓啥玩意……所以……如果我们变成跟朋友一样亲密的……我们还什么都不是呢。 蒋扬没忘记,和父母相处的紧绷和剑拔弩张,初中高中虽然一直跟着大帮人混在一起,可那群狐朋狗友在他复读一年后全都跑个干净。 没人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对不起,蒋扬,难得见面。”路家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我突然想起宿舍还有点事,明天再约吧?明天好好去搓一顿!” “哦,当然可以。”蒋扬朝他微笑。 路家飞快地消失在视野里,空留下一杯奶茶,绿色的,颜色看起来超级奇怪。 周围依然没变,奶茶店有股特殊的气味,学生也完全没有减少,吵吵闹闹。 蒋扬盯着那杯奶茶。 他不会再那么好心了……再也不会…… 第二天蒋扬来到约定地点,上午刚好没课,离约好的时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大喇喇地瘫在树下的长椅上,用手遮着眼睛透过指缝看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树叶。 “嗯……蒋扬?” 温柔又陌生的声音。 蒋扬一惊,猛地扬头,却因太快,脖子发出警告。他痛嘶一声,缓慢地捂住后颈。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蒋扬低头猛摆手。 是在哪个见鬼没注意的地方改变了,那一幕落下的影像蒋扬不敢忽视。 叫他的是路家,应该刚下课,手里还拿着书。旁边跟着一个打扮很知性的妹子,两人一路走来,说说笑笑,看起来诡异相配。 明明高中的时候人又小只又瘦,跟只仅会上蹿下跳装傻充愣的猴子一样。 啥时候变成这样。 温和而高挑,白色t恤也很合适,和妹子走在一起侧头微笑的样子简直跟小时候童话书里惯传的白马王子相似。原来你和女人站在一起也能这般养眼,并不是只能在基佬的歪脖树上挂死。 你很漂亮……不是张扬的,而是像树丛间的小溪,一点点,一点点流进来。 他突然有点理解,世间会有同性恋这种物种出现的原因。 路家不好意思地告别妹子,妹子倒很豪迈,拍肩膀说下次请客。 两人的对话全灌进蒋扬的耳朵。 之后路家走过来探头看他:“还好吗,昨晚落枕啦?” “没……只是有点惊讶。”蒋扬伸了伸像似要崩坏的身体。 “要说惊讶是我吧,离约定的时间……我才刚上完课。”说完扬扬手里书。 以前不会有这么正常的对话吧,一直嚷着初三头子,一见面就害怕得想逃之夭夭。真糟糕,蒋扬想,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过去,对周围的变故一无所知。 “不,我是指你好像长高了。” “真的吗?” “有啊。”蒋扬站起来,比了比,“你都到我眼睛这里了。高中的时候明明矮得看不清。” “哦!yes,太棒了!”路家笑起来,“要知道以前为了身高没少头疼,不过还是没你高啊。” “你真贪心……” 诶诶,关注点好像错了吧,明明嘲讽了他一把。 “我可是个正常人,当然贪心。” 不是说好只做|爱好和平的男生吗?! 路家接着说:“像你这样的应该会喜欢打篮球吧?”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8节 蒋扬自豪:“当然,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可是篮球技巧简直烂到哭,高中太少锻炼了。” “这有什么难。”蒋扬搂住他的肩,“让哥哥教你,投篮,三分,一投一个准。” 路家笑起来:“先去吃饭,昨天约好的,我请客,吃完你想不教我都逃不掉了。”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奸诈……” 之后还是不咸不淡的关系。 两人见面时,对于萧景也明智地闭口不提。 仿佛这两字成了禁区。 四年大学毕业。 有工作的路家好像突然间活跃起来,似乎是跟上班为了顺利要有必要的人际关系,说话也越来越有趣,笑容慢慢也多了。 即使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有空还是会小聚一把,喝酒唱k。 路家喜欢热闹。 有一次晚上,他们喝醉了,于是任性地跳过必要的唱k环节。两个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地在深夜的大街上走。正宗的酒鬼。 这已经是过去很久了,两年还是三年。 路家一直没交女朋友,也没听他提起其他消息。 为了工作方便,路家在外租了间房子,四楼。租的时候还请蒋扬去看过,得到的是一个完整差评。住所太偏僻了,进去还要经过一条窄而深的巷子。 路家笑了笑,说不过就拿离公司近搪塞。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奈我何的态度。 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没灯的四楼,路家基本阵亡,还可以重启拯救的蒋扬边搜路家身边讨钥匙,好不容易找到了,钥匙孔又对了半天。 一开门就迫不及待地把“死猪”路家扔往沙发。 “太重了……哈哈……” 他坐在地上,背后就是路家,温热的呼吸糊了一脖子。 蒋扬回头蛮力地推了路家一把:“喂喂,醒醒!” 路家鼻子里哼哼两声,睡了过去。 酒精在身体里挥发,互相搀扶的热感一股脑全聚在蒋扬身上。他迷瞪地睁着一双眼睛,往四周一望。这是路家的租房,没有人,窗户被帘子遮住,只遗留灰暗的光。 原本就干涩的喉咙更热得发紧。 蒋扬咽了一口,看向呈挺尸状的路家。 颈脖修长的线条在眼前晃个不停,就像是高中那次,满地落日余晖,他黏在男生的背上,奔跑后的汗,黏腻的,炽热的。 蒋扬说不清那一刻的感觉。 被鬼上身了,还是只色鬼。 这么些年了,虽然断断续续的,可还算是在一起的吧。 说着身边发生的事,都是单身。 如果没人珍惜,没人想要照顾,倒不如他来珍惜,他来照顾。 “喂……路家……” 他伸手推了一下,手指开始顺着脸摸下去。 先是紧闭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意外柔软的嘴唇,然后就是令人遐想的颈脖,一直向下,从松散领带透露出来的,略带性感的锁骨—— 同性恋…… 路家嘻嘻笑起来:“别……别闹了,蒋扬,好痒……” 蒋扬手猛地弹开,酒醒了大半,背后冷汗淋漓。 他知道是他。 蒋扬转过身抱住头。 不是萧景。 因为萧景不会如此亲密地对待他,即使是在梦里,都被否定的干脆利落。 萧景是克制的,疏远的。太喜欢了,所以格外害怕。 路家非常好。 很多年了,他还是羡慕,十分十分的羡慕。 然而,虽然很好,路家仍旧不是他的。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 2014年1月10日。 下午接到路家的电话,说是要为方案成功庆贺。还问他要不要一起,蒋扬当然拒绝。 且不说他是个局外人和方案没有半毛关系,除外,至从那个晚上发现对自己的小伙伴意图不轨,蒋扬就良心发现地适当疏远。 奈何路家在这方面奇怪的粗神经,他倒也落得轻松。 晚上再打电话过去,意料之中地喝醉了。 说话颠三倒四的,蒋扬哄了半天才套出所在地。 拿了外套就开车去找他。 到达目的地,看见了窝在路灯杆旁的路家。除此之外,还有道貌岸然的萧景。 真得非常久没见了,过往熟悉的画面滋拉一下在脑海里引爆。 蒋扬很惊讶,惊讶之余又鬼怪地觉得安心。 这才对。这是他们的爱情。 萧景站在离路家不远的地方,只要路家一偏头就能看见。 蒋扬朝前迈了一步,反身走了。他还没兴趣去观看狗血八点档。 走之前突然想起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惜他不是黄雀,他什么都不是。 没过多久,蒋扬收到消息。 路家死了,时间是1月10日。 去祭奠时在墓碑上看到路家的照片,是张没有笑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让蒋扬回忆起1月10日的路家,龟缩在路灯杆的阴影里,小小的。 如果那天他没有走就好了,或者更早之前,没有选择和萧景同流合污一起缄默不言就好了…… 离开的那一天,蒋扬感觉有什么东西轰然关闭。 就像上锁的大门,任何东西都无法流泻出来。 之后的生活依旧忙忙碌碌,上班下班赚钱赚钱。 失恋的又不是他,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个同学去世,根本不需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最该难过的是萧景吧,那还真是活该。 渐渐地,父母开始催婚,可是周围没一个看得上。 又过了一年,父母逼急了,开始着手安排相亲。 蒋扬也算听话,每场都去,只是都没成功。 要不沉默寡言,要不脾气差的大嚷大叫。 父母气急了,当面问他想干嘛。 他想干嘛,说实话,不知道。 只是有点后悔,悔恨后呢,一无所知。 优雅的咖啡店里传来古典音乐,隐隐人声。 蒋扬坐在最偏的一个位置,等待相亲的人。 太慢了,他变得焦急,咖啡店里的香味熏着头晕。 选这里还不如选酒吧,蒋扬想,嘈杂的音乐还比较亲切。咖啡还不如换成酒,两个人一起喝,黑色柔软的头发,明亮温暖的眼睛…… 门被推开,门框上挂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有脚步声往这边传来,伴随着还有微弱的喘气声。 高中复读的那一年,放学后的黄昏非常的热烈,血红血红的,如一滩化不开的血。 “对……对……” 对方结结巴巴地张口,是很柔软的女声。 蒋扬一拳砸在桌面上,抬头,看见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啊,对不起对不起!有事来晚了,很抱歉!” 相亲对象好像没察觉出蒋扬的情绪,拼命道歉,最后抬起头,所有的迫窘换成惊讶。 “呃……你……你还好吗……怎么哭了?” 对不起啊,路家。 之后的生活依旧忙忙碌碌,上班下班赚钱赚钱。 他想干嘛,原·初三头子,失恋的又不是他。 然而,还是很想随时随地都能和旧友说说话。 对不起啊,路家。 这是一个结,藏在心里五六年。 现在,好像可以稍微解开一点了。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