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正文 第1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文案: 内容介绍: 一只吐槽受在武林外史s 同时努力扑倒王怜花的故事 ps:此文主角攻。cp王怜花 === 此文日更,目标是不坑不烂尾 内容标签:武侠 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心骑、王怜花、沈浪、朱七七、熊猫儿、等等等等 ┃ 配角: ┃ 其它: 1、锲子 大漠落日,万里金沙染上了夕阳血红的颜色。风声呼啸,一匹额前一点白的黑色骏马由南向北疾驰而来,马匹神骏,四蹄如飞,马蹄每一次落在沙地上,便仿佛盛开了一朵金色的莲花。 金莲次第盛开凋谢,黑衣的骑士弯下腰,尽量将上半身紧紧贴着马背。他左手横在胸前,死死的攥住马缰,右手则摸向腰间乌黑的刀鞘,雪亮的光芒一闪,短如匕首弯刀已经出鞘,黑衣骑士反手一挥,正好砍中了一只从高空俯冲而下的秃鹰。 秃鹰一只爪子残被削去,血液喷涌而出,将骑士的黑衣染得颜色更深。秃鹰发出凄厉的鸣叫,双翅疯狂的拍打着,不退反进,仅剩的一只利爪噗的一声刺入骑士背里,连衣裳带皮肉撕下一大块。 而此时骑士已又是一刀劈来,刀锋过处,再一次削掉了秃鹰半片翅膀。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短短片刻之间,黑衣骑士收回短刀,转眼已策马绝尘而去,一串长长的马蹄印边,失去了飞翔能力的秃鹰喙里发出低低的哀鸣,在黄沙上翻滚挣扎,伤处不断流出的血液染乌了黄沙。 一息之间,骏马已经奔出大约数十丈,黑衣骑士忽然一勒缰绳,骏马前蹄悬空,仰天嘶鸣。 几乎就在同时,马前的一带黄沙忽然冲天而起,细碎的沙尘迎面扑来。黑衣骑士握着马缰的手一松,脚尖一蹬马鞍,借力腾空而起,腰身一拧,于半空翻身腾转,飞身跃向马后十来步处。 前方马匹处,两道刀光忽从沙尘中暴起,一左一右砍向了黑马后腿。而此时骏马扬起的前蹄尚未落地。 黑衣骑士双足刚刚粘上沙地,忽然脚下一空,他暗道一声糟糕,黄沙之中忽然伸出两只瘦骨嶙峋,仿佛骷髅鬼爪的苍白双手,扣住了他的脚腕。 身子一沉,黄沙已没至腰部。 作者有话要说:薇薇说六一一起开坑吧……所以开了,虽然现在是六月一号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但还是祝米娜六一卖萌节快乐~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一骑红尘 方心骑从梦中惊醒,猛然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却是把身旁的人惊了一跳。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通铺卧房,陈设简单却十分舒适。铺位整齐的排列成六列六排,六六三十六,这屋中总共住着三十六名青少年男子。 这里是关外快活城,他们是快活城的主人,快活王手下的急风三十六骑。他们没有名字,或者说,他们铺位上印着的编号就是他们的名字。 方心骑的编号为一,正是急风三十六骑里武功最好,智计最高的一个。但是自从三年前,他在一次任务中身负重伤,被随后赶到的急风第二骑和第三骑合力救回,死里逃生昏迷了数月,清醒之后,便常常在夜间莫名的从噩梦中惊醒。 急风三十六骑乃是快活王亲随,相互之间武功虽有差异,但都不弱,神经更是警醒非常。方心骑的动静大家都听在耳里,这段时间也着实习惯了。除了紧挨着第一骑铺位的第二骑懒洋洋的伸出手臂,往同伴腿上拍了拍以示安抚,其他人最多翻个身,便又再度睡去。 方心骑抹了把额上冷汗,长长舒了口气,朝周围扫视一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不是梦啊……真是的,都过了将近一年了,他还是不太习惯啊…… 自从一年前他从这个世界醒来,接受了身子原本主人的记忆和武功,每隔几天半夜里就会被噩梦惊醒,被人拖入灼热的黄沙之中活活窒息濒死的感觉尤为真实,令他每次惊醒过来,都感觉口鼻之中还是浸满了黄沙,要过好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呼吸。 深深吐息了几次,方心骑忍不住想,这个噩梦会不会是原主因为被自己占据了身体而留下的怨念。 ——算了,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原主的魂魄回来,他也是要争上一争,何况如今区区一个噩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方心骑就这样坐着发起呆来,直到旁边的第二骑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小半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瓮声瓮气的问道:“大哥,你还睡不睡了……” 常年训练出的警觉性令他对周围环境的异常十分敏感,大半夜的身旁一个黑影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即使知道是自家老大,心里压力却是没法消除的。 方心骑心下明白,朝第二骑歉然一笑,翻身躺下。刚闭上眼睛,忽然觉得眼皮上一热,他一惊,睁开眼睛,正看见第二骑收回手去。 第二骑道:“我小时候做噩梦,我娘就会这样摸摸我的眼皮,说是这样下半夜就能睡安稳了。” “是么。”方心骑领了对方好意,点点头,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次日天尚未亮,急风三十六骑便已如往常一样起身,于演武场集合。他们这三十六人乃是由快活王亲自挑选,既为快活王亲随,又兼具快活王亲传弟子的身份,在这快活城中,地位仅次于酒、色、财、气四使。 而三十六骑之中,最得快活王重用的,便是身为第一骑的方心骑。 为此,方心骑表示鸭梨很大,比如现在…… 今日是每月一次考校三十六骑功夫的时候,因着自己的功夫占了原主人的便宜,比同僚们高出一成,这种时候他一般是不用下场,只要在旁边看着。裁判由快活王柴玉关亲自担纲,他只是个小监场,顺便s一下小侍从,伺候王爷吃吃喝喝的。 容貌清丽身段袅娜,小鸟儿般惹人怜爱的侍女捧上琥珀酒夜光杯,王爷他老人家老神在在的往装饰着柔软兽皮的椅子上四平八稳的一座,小方子、啊呸、方心骑同学就立刻自动自觉的走上前去,执壶斟酒,动作那叫一个训练有素温柔体贴……好像有奇怪的形容词混进来了? 太阳渐渐升高,人王爷头顶上有锦绣华盖遮阳,身后有美女手持长柄宫扇扇风。方心骑同学腰背笔直的站在王座右后方五步开外,额角的汗水在越来越耀眼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随着时间的推移,演武台上的比试越来越激烈,他却连偷看一眼的精神都没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某王爷他老人家一个人身上,要是什么时候他来人家突然招手要他去倒酒,或者有什么其他吩咐,迟了一刻半刻那就罪该万死了。 一场考校全部比完已经时近中午,全程精神紧绷的方心骑虽然有武功和内力支撑,几个时辰下来也快要吃不消了。 王爷老人家哈哈大笑,挥手表扬了此次考校的胜出者,严肃批评了失败者,秉持萝卜加大棒的原则,表示大家都是快活城栋梁的同时,亦不忘督促三十六骑居安思危,努力习武…… 于是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终于王爷打发慈悲表示三十六骑你们可以去休息了,方心骑狠狠咬了下舌尖才没当场喜形于色,单膝跪地抱拳领命,站起身正要领着兄弟们杀向食堂吃饭,后面王爷淡淡的一声:“阿一你留下。”差点没让方童鞋当场哭出来。 又是一咬舌尖,满口血腥的方心骑保持波澜不兴的表情,在第二骑略显担忧的眼神里,大义凛然的让兄弟们先去吃饭。之后转身,一脸旧时代好男儿三从四德的表情跟着快活王默默往前走去。 快活城的原址本是大漠之中曾经盛极一时,有过极其辉煌灿烂的文明的楼兰古国遗址。快活城将保存尚且完好的遗址加以修复和完善,虽无法完全重现这大漠明珠昔日的风采,却也能将楼兰皇室昔日的风采还原得七七八八。 穿过中庭,走过回廊,前面便是快活宫的正殿。方心骑远远望见有人已在正殿门口守候,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他再仔细一看,认出来人正是快活王座下四使之一的色使江左司徒。 那个忽男忽女堪比绝代双骄里的不男不女屠娇娇的死变态难得的没有在脸上鬼画符,面貌倒还清秀,只是跟身边那芙蓉如面柳如眉的俏丽女子一比,就不那么显眼了。 江左司徒身边的姑娘一脸梨花带雨,与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要放在现代,这家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拐卖妇女的惯犯,江左司徒,你迟早要被抓的! 跟在快活王身后,方心骑暗暗剜了江左司徒一眼。以穿越前二十多年,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中,三观还算端正的有为青年的观点来说,他十分的想拨打110召集公安将这个犯罪窝点一举拿下,之后将这些可怜的菇凉们遣送回家。 但是如今他是方心骑,身为这个犯罪团伙的头子身边一名还算受到宠幸的小弟,他实在没有反水去当污点证人的实力和勇气。 武林外史这本古龙的经典武侠,他穿越前是看过的,剧情虽然不能说倒背如流,仔细回忆一遍也能记起七七八八。方心骑这个人他稍微有些印象——作为从头到尾唯一一个被主角真心夸奖过的npc,穿越者表示能穿到这么一个人身安全十分有保障的角色身上,实在是太幸福了。 啊……如果快活王不是这么看重他,日子就会更完美了…… 隔着两扇并未完全闭合的华丽厚重的大门,听着从门缝间不时露出的男女阴阳调和之时自然而然发出的某种声音,方心骑眼角余光往左右瞟了瞟,眼见长廊里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他实在忍不住,双臂抱胸蹲□去,狠狠咬了咬牙。 这种情况下是个男人肿么可能没有反应!柴玉关实在是太不体恤下属了!他要申请换boss!剧情!沈浪!他方心骑在深情的呼唤你们!你们到底在哪里?! 走廊另一头远远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方心骑脸色一整,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邪火重新站直。眼角一瞥,就看见右手边走廊尽头红色衣衫一闪,容貌艳丽身材火辣程度爆表的姑娘拧着水蛇般的小蛮腰一步三扭的朝这里走来。一双妙目一眨不眨的盯在方心骑身上,长睫呼扇,目光热辣,毫不避讳的大送秋波。 什么叫做瞌睡送枕头……可是看见这个美女,方心骑的脸色刷的黑了。 他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做如来佛祖超脱尘世不动如山之状,仿佛那已经走到眼前的不是什么活色生香的火辣美人,而是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 美人身上旖旎的脂粉香味有若实质一般将方心骑包裹其中,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手撑腰一手抚胸,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却已经浑身上下无处不是诱惑。宛如一朵盛开的毒花,正在绽放她全部的魅力来迷惑猎物。 方心骑脸色漆黑如墨,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又再度放开,如此反复数次。 面前的美人忽然嘤咛一声,声音甜如蜜汁,软如酥酯,葱管似的指尖指了指房门,低声娇声道:“王爷在里面……嘻嘻,你难道一点也不想?你当真是一块木头?” 美人呵气如兰,说话之间,莲步姗姗,上身微向前倾,柔软傲人的双峰有意无意的蹭向方心骑,看那架势,竟是恨不得化成一股糖,黏在对方的身上。 眼看对方白皙如玉的手臂就要缠上自己了,方心骑忍无可忍,一拳砸了过去。 “江左司徒你个死人妖,老纸今天不灭了你,我方心骑三个字倒过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就是那个2b吐槽的命……一正剧就苦逼到死,一吐槽就欢脱无限文案里似乎忘了说,这是同人,电视剧剧情的木有╮(╯_╰)╭一时脑热在群里夸下海口说要日更……那就日更吧……吐血米娜,明天要等我啊~~~~~~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一骑红尘 美人花容失色,顺着拳风哎哟一声往后仰倒,仓皇后退之间,脚下踩到曳地的裙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方心骑一愣,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状况。他从继承下来的原版的记忆里得知,急风第一骑和酒色财气四使关系都不差,尤其是色使江左司徒。原版就是在他送美女回来的路上被捡到,然后顺手提溜到快活城,之后才被快活王看中资质,选为徒弟。 江左司徒于原版而言,可称得上一声救命恩人,并且亦是看着原版长大,也算半个长辈。可惜偏偏这个长辈个性太不着调,仗着易容术十分高明,隔三差五换张脸跑过来调戏小正太——错了,是考校原版的眼力和武功。 原版对江左司徒心存感激,对于这种事情向来保持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还是不动的无视政策,实在被惹得烦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换成如今的方心骑,耐性可就没这么好了。十次里面总有那么六七次被江左司徒逗得跳脚,让对方满心成就感的同时,也心生疑惑——怎么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小家伙,死里逃生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 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江左司徒发觉对方除了性子没原先那么沉得住气了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变化。反正人还是那个人,只要不对快活王和快活城造成威胁,其他的他也懒得管那么多。何况如今的小家伙,逗起来可比原来有意思多了。 于是在江左司徒的变本加厉下,不堪其扰的方心骑干脆狠了狠心,花了整整十天时间把整座快活城里所有人等无论地位高低身居何职,将每个人的脸和姓名都对上了号。江左司徒易容喜欢搞原创,绝对不会和人撞脸,在快活城若是遇见不认识的,定然是江左司徒假扮的无疑。 用了这个法子之后,方心骑倒真是有惊无险的安然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呼无趣的江左司徒再一次被快活王踢回中原履行他色使的职责。 如今王爷和新欢在房里xxoo,这种生人勿近的地方忽然走出来个国色天香的陌生美人。要说胆子有这么大的,除了那个不着调的江左司徒还有谁。本来快活王卧房门口,方心骑还有几分顾忌,可是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放得开,扮妖艳美女也就算了,连□都用上了…… 一想到眼前这个令人喷鼻血的大美人本体是那谁谁,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的方心骑更是恨不得一口凌霄血喷对方一脸。一拳打过去,却惊讶的发现,对方的反应全然不像是会武之人。 ……难道又有什么新的阴谋诡计? 被坑多了的方心骑谨慎而戒备的瞪着倒地呼痛的美人,心里小九九转个不停。 美人明眸含泪,因委屈和失态两颊飞红,拧着纤腰侧身坐在地上,其楚楚可怜和妩媚动人的情态,足以令任何目睹此场面的男人大脑充血,狼嚎一声扑上前去……把佳人搀扶起来温言细语好好安慰【……】可惜如此美色落在方心骑眼里,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脖子上生生被他脑补了个江左司徒未曾易容浓妆艳抹的脑袋……方心骑打了个哆嗦,一低头往后又挪了两步,仿佛眼前的不是什么娇□子,而是一头洪水猛兽。 对面的美女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她向来明白自己的容貌对于男人有何等的吸引力,亦了解如何用自己的一颦一笑来牵动男子的心绪。她虽然不见得心中有多喜欢眼前的少年,但对方那刺眼的小动作,着实刺伤了她的自尊心。 美女艳丽的脸上神色冷了下来,一手揽着裙摆,一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抬手理了理鬓发,扭过头再也不看方心骑一眼,重重的冷哼一声。 “哟,这是怎么了,红姬姑娘脸色这么难看,莫非这里有谁惹我们的大美人生气了不成?” 语调带着几分娘气的男中音在走廊里起起伏伏,听得人不知道该暗叹销魂好还是骂一声妖人好。方心骑循声望去,只见走廊一头穿着一身青绸大氅摇摇摆摆走过来的,不是江左司徒又是谁。 方心骑的脸黑了,江左司徒眯了眯眼,脸上笑容显得越发愉快。 走到近前,江左司徒扫了方心骑一眼,随后向名叫红姬的美女作下一揖,道:“两位还不认识吧,正好,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在下新为王爷寻来的红姬姑娘,方才先送红姬姑娘去沐浴梳洗,所以比里面的如烟姑娘来迟半步。” 说完之后,却是未向红姬说明方心骑的身份。 方心骑也并不在意,每隔几个月,就有容姿出众的美女被江左司徒带来快活城。说白了,这些女人不过是快活王的玩物。新鲜得宠之时一时风光,等到宠爱一过,多半是幽闭深宫,这辈子能不能重见天日都不知道,方心骑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听着门里云雨之声已歇,他向江左司徒点一点头,道:“那么,想必王爷已经在等着了,红姬姑娘请。” 方心骑在江左司徒似笑非笑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侧身让路。红姬依旧沉着脸,皱了皱眉,正要举步,复又停下,逡了方心骑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心骑并不想回答,可是红姬就杵在眼前,大有你不说老娘就不走了的架势。江左司徒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在一旁老神在在,一看就知道指望不上。方心骑无奈,沉吟片刻,道:“急风三十六骑皆为护卫王爷的骑士,并不需要名字。” “……急风三十六骑?”红姬愣了愣,咬了咬红唇,追问道,“那么,你是第几骑?” ……菇凉你查户口么?! 方心骑无奈道:“……在下不才,恬为第一骑。” 红姬进屋之后,不多时,里面男女之声唧唧咕咕调笑嬉闹一阵之后,又开始了传说中最好的室内运动。方心骑趁着这里面正忙的时候,一把揪住了江左司徒的衣领,脸对脸,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又耍我!” 江左司徒淡淡一笑,道:“这话从何讲起,俗话说的好,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自古嫦娥爱少年。你一表人才又是少年英俊,也难怪红姬姑娘对你……可惜你个木头人,尽做些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事,难怪红姬姑娘生气。” “卧槽!”方心骑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失心疯了吧,那是王爷的女人!”这货脑子进水了吧,挑唆我去勾搭boss的女人?想要杀人不见血,陷害手段也请不要这么明显! 江左司徒笑道:“何必害羞,王爷向来厚待属下,亦明白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想要些什么……王爷早就吩咐过我,美人易得,人才难求,这些姑娘,你们若是看上了只管和王爷说去便是。” “……真的假的?”有这种好事? “当然是真的,撒这种谎我又有什么好处?”江左司徒身形一动,鱼一般从方心骑手中挣脱,悄无声息的滑到对方身后,往他肩上一拍,笑道,“不过,你还是算了……三十六骑里,王爷最看重的就是你,我可是听说,王爷有意亲自为你择一贤妻呢……要是这宫里哪位姑娘有幸生下小公主,不怕你不是驸马。” 一来,老纸不恋童。 二来,快活王的闺女……他只能想起白飞飞啊有木有! 顺着江左司徒的话,方心骑展望了一下自己的未来,深刻理解了一番什么叫前途无亮之后,再一次坚定了呼唤主角争取早日摆脱boss重归自由之身的决心。 记得原著里有快活王追杀沈浪他们的情节,到时候做做样子放个水,主角们,他方心骑的未来可就全部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不过在剧情开始之前,方心骑还是必须好好的扮演他忠心的属下,boss身边最给力的徒弟兼侍卫兼左膀右臂兼打杂的开路的送死的…… 又是一年春交夏,先行前往兴龙山快活林探路的一队人马尚未走出大漠,便在半途遇见了“龙卷风”的袭击,险些全军覆没。 急风第十八骑和二十骑拼死逃得性命,回来报告了这个消息。快活王震怒,亲自打点兵马出征,决心要一举将“龙卷风”铲除。 龙卷风并不是指真正的风暴,而是指大漠上出没不定的一群悍匪。当年快活王来到关外,于大漠之中建立快活城。龙卷风认为快活城侵占了他们的领土,便时不时来找快活城的麻烦。快活王屡次想要凭借雄厚的实力歼灭他们,奈何这些悍匪熟悉大漠,行踪无定,是以僵持到如今。 顺便提一句,原版的方心骑便是外出执行任务之时死在龙卷风的袭击之下。 被死亡噩梦折磨了近一年,方心骑对龙卷风实在也无多大好感。要不是这些货弄死了原版,他又怎么会穿越到这个苦逼的世界?!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作为一个过惯了便利生活的现代人,穿回古代,即使是穿回令汉子们热血沸腾的武侠,他依旧觉得自己真特么的亏大了。 武功好顶个屁用,还不是给boss打杂当小弟= =+新仇旧恨加一块儿,方心骑淡定的掀桌了。 出征兵马数百骑,由急风三十六骑(少了重伤的十八和二十)带领,黑压压的在焦黄色的大漠上,顶着如火骄阳往前推进。方心骑策马紧紧跟在快活王的战马右后方,眯起眼睛,远远眺望地平线上移动的几个黑点。 留心一数,对方不过十数人马。方心骑并未因此放下心来,反而心中一突,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龙卷风的实力虽然不是完全清楚,但是大漠上赫赫有名的悍匪,人马绝对不止这个数。己方兵力远胜对方,除非是傻子才会硬碰硬,龙卷风究竟暗地里打得什么算盘? 还未想完,快活王已经喝令全军暂且停步,派出前锋去打探对方虚实。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时才搞出这么点……我现在有点怀疑今天能否把昨天欠的更新补上了袖子尽力吧,爬去码字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4、一骑红尘 一列轻骑策马扬鞭,卷起滚滚烟尘,朝前方龙卷风的所在冲杀而去。对方眼见有人冲杀过来,勒马掉头就跑。快活王浓眉一簇,喃喃道:“必然有诈。” 方心骑道:“那么,可要将前锋召回?” 快活王摇了摇头,道:“不必,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捣什么鬼……第一骑,你带一队人马,从队伍最末的沙丘后面偷偷绕过去,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 方心骑回头望了一眼旁边连绵的沙丘,心中明白,快活王这是想两面包抄,就算前锋有什么意外,自己这支奇袭小队也能有所收获。 不过方心骑虽然按照快活王的吩咐去做了,可是他心里很怀疑,依照龙卷风对大漠的了解,这沙丘附近难道会没有一点埋伏?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沙丘后面还真的就没有一点埋伏。 一路安然无恙,借着沙丘的掩护,方心骑领着二十名骑兵还未到达目的地,忽然隔着沙丘传来一阵阵惨叫和惊呼之声,听声音传来的方位,绝对不是出自龙卷风那干匪徒。 前锋遇险! 所有人皆是心头一凛,方心骑与身边的第二骑互相换了个眼色,朝后面的骑兵点点头,猛然加速,拔出腰间长刀冲杀了出去。 “流沙!!!是流沙啊啊啊————!!!” 身子猛然往下一沉,□骏马扬起颈脖,仰天发出凄厉的嘶鸣。方心骑虽然拥有原版的记忆,但对敌经验和应变能力这些需要实际积累的东西确实无法继承的。身旁的第二骑已经从马背上腾身跃起,从空中扑杀向悍匪们。 其他骑士的反应也不慢,纷纷做出了相同的反应。只有方心骑略愣了一愣,这短短片刻,黄沙已经没过马腹,淹没了他的小腿。黄沙的热度烤灼着小腿,噩梦里的画面涌上心头,方心骑的呼吸顿时一窒。 龙卷风的悍匪们所在的位置,四周围遍布着无数的流沙坑。快活王的部下不熟悉这些流沙坑的位置,他们确实了如指掌。硬拼武功,他们未必是快活王的对手,但是在大漠之中,却不是武功高强就一定能称王的。 风中响起兵戈相击之声,成功杀到悍匪们面前的骑士们与对方展开了殊死搏斗。风冷刀光,鲜红的血色渐落在黄沙之上,颜色似乎也比平时艳丽了三分。 第二骑一刀砍下一人胳膊,百忙之中回过头来,惊见方心骑还愣愣的坐在马背上,黄沙已经没至腰间,他却仍像毫无所觉一般,不由大声喊道:“大哥!” 方心骑听见呼喊,浑身一震,宛如陡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抬起头浑浑噩噩的向发声处望去。眼前闪过一团黑影,他下意识把头一偏,黏糊腥臭的液体溅了半张脸。他茫然的用手摸了一把,只见满手血腥。 黄沙渐渐没至胸口,汗水沿着下颌滴落,视线被血液糊住,猩红的天,橙红的沙,相互厮杀的深色的人影,绽开的红色兵器冷光…… “啊————!!!”方心骑大喝一声,一刀劈向眼前沙漠,如同砍破浪花,激起沙尘飞扬。 方心骑是被第二骑拴在马背上驮回的快活城,身上倒是没受什么很严重的伤,就是杀敌太过卖力,导致厮杀结束之后脱力昏迷。 这一场仗,共斩杀龙卷风悍匪十三人,缴获骏马十匹,快活城折损二十二人,皆是毙命于流沙之中。 急风三十六骑除了最开始的十八和二十受伤,之后方心骑昏迷,第二骑轻伤以外并无损失。 十几个人的损失,对于快活城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龙卷风而言却算一笔不小的损失。龙卷风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低估快活王的实力,所以选出来诱敌的人手下都有几分功夫。谁知道一旦短兵相接,这十几人竟然被对方全数斩杀,而且此番快活王并未出手,己方诸人竟有大半是被那个早该在一年前死在他们手里的急风第一骑所杀。 龙卷风悍匪暂时销声匿迹,快活城亦恢复往日平静。快活王虽然遗憾这一次没能全歼心腹之患,但是此番击败龙卷风,令快活城在大漠之中声威一振。快活王心中喜悦,也就把龙卷风一时暂时抛诸脑后,专心安排起每年前往兴龙山快活林一事。 快活王柴玉关,人如其绰号,是个不折不扣追求享乐之徒。除爱好美人美食美酒之外,对品茶也是情有独钟。当时关内兰州城西有一座兴龙山,山顶有一座三元泉。这三元泉水水质甘冽,以此水沏茶,茶香芬芳,弥久不散。而山泉之水,又以每年春夏之交最为甜美。 而在两年多以前,兴龙山麓忽然开起了一家快活林。两位老板一个名叫李登龙,原是世家公子,如今家门没落,独自带着一个名唤春娇的侍妾过活。春娇乃是茶道名家,烹得一手好茶。而另外一个老板名叫楚鸣琴,酿酒调酒的功夫天下难寻。 快活王又是好茶又是好酒,遇上这么用这么两个妙人在的快活林,哪能不每年都心心念念着。只盼春夏之交快些到来,他好入关去一饱口福。 快活王偷偷入关,一切从简,随行人员除了心爱的美妾婢女之外,便是急风三十六骑。 如今因为龙卷风一事,出行时间已经耽搁。快活王不欲多等,布置妥当之后即刻出发。当方心骑好容易从昏迷中醒来之时,入关的队伍大约已经走出大漠了。 夕阳西下几时回,快活宫外,方心骑一身轻便衣装,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双臂抱胸,倚着门柱眺望天边暮色,面上神色被渐渐黯淡的暮色笼罩,朦朦暧昧,令人难以看清。 江左司徒走进房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将方心骑脸上的暮色误认作了被快活王丢下而产生的黯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为了快活王一句夸奖,不眠不休练武练得差点死掉的小包子,心中一软,走上前去,安慰道:“别多想,王爷留下你来,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正在因为快活王离去,畅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美好生涯而暗爽到内伤的方心骑一口唾沫呛进气管,锤着胸大声咳嗽起来。 方心骑本来也就没什么大事,所谓第一次杀人留下的后遗症,也就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看见红色有那么一点点反胃。在他特意去厨房围观了一天杀兔子杀鸡杀鸭之后,对某种喜庆的颜色的偏见也随之烟消云散。 快活城本身有着自己的运作秩序,快活王短期外出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而城中各种事务分别有专人管理,大家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反倒是平时成天跟着快活王的方心骑一时之间没了事做,每天练完武之后在快活城中四处游荡,闲散的就差长蘑菇了。 江左司徒去了中原尽忠职守,方心骑在快活城中实在待得无聊,忽然有一天灵光一闪,收拾了行装,从马厩里挑了一匹骏马,也不告诉别人自己的目的地,就策马离开了快活城。 大概是方心骑以往的表现实在太好,快活城众人只当他是赶往快活王身边去了。再也想不到,这货竟然是……逃跑了! 没错,就是逃跑了!都说静极思动,方心骑闲到极处,忽然想通了——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他又不是原版的方心骑,那些孺慕之情景仰之思什么的,哪里比得上自己舒舒服服过日子。 于是他包袱一卷,马鞭一扬,朝中原飞驰而去——至于快活王回来之后发现他逃跑了该怎么办,那就到时候再想,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话说回来,四使也都还在中原呢,嗯,入关之后要小心些,可别被人逮个正着。 话说回来,要不要去认识一下主角?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方心骑就立刻将之甩出脑海。黏上主角就以为着迟早要对上快活王,他吃饱了撑的才没事找事自投罗网…… 一路策马扬鞭,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前方地平线上隐隐一线青色蜿蜒,便是长城了。 方心骑不知何时关城门,但是看看天色不早,便又一甩鞭子,催促骏马加快速度朝前赶去。 赶到城门之下,守城的士兵正在关上城门。方心骑往守卫们手里塞了几钱碎银才得通融入关,牵着黑马走进城来,踏在景色陌生的古街道上,方心骑深深的吸了口气,热泪盈眶——卧槽老纸自由了!自由万岁嗷嗷嗷! 一家客栈门外,高高挑起的红色灯笼在沉沉的暮色里摇摇摆摆,方心骑走过去,根据武侠客栈定律,毫不意外的发现此间客栈名唤悦来——只不过与其他悦来稍有不同,这客栈招牌之前,还刻着小小的王记二字。若非方心骑眼力不错,粗粗一扫,几乎要给错过了。 走进客栈,大堂之中已经收拾干净,板凳全部四条腿朝天倒扣在桌面上,板凳腿组成的林子里,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店小二正弯着腰扫地。 方心骑用剑柄扣了扣门板,店小二抬起头来,看见有客,登时堆下满脸笑来,将手里的活放到一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上前来,殷勤的问道:“哟,客观,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一路上辛苦了。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方心骑道:“都要,你这……还有位子么?”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有,有位子,客观您楼上请,不是小的吹,咱这的饭菜,味道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地方的饭馆子,但是在这城里可是独一份儿,客观您看您要来点什么,咱们这里有……” 耳朵里留神听着嘴皮子麻利的店小二噼里啪啦报上的菜名,方心骑跟着店小二走上二楼,只见俱是小团圆桌,一张桌子便摆着四张椅子,总共也才六张桌子,显得二楼很是空旷。 最西头的窗边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之中看不清容貌,看通身打扮气度似乎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公子,正一手持壶一手擎杯自斟自饮。人后大开的窗户外,是满天猩红如血的火烧云。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我家儿子都是囧娃……你就这样跑了么小方……你真的就这样逃跑了?给我死回来啊啊啊,你跑了我还写个毛线啊!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5、一骑红尘 似是感觉到了注视,那青年公子转过头来,迷离的暮色之中,只见他一双眼角微挑的桃花眼潋滟流波,朝方心骑举一举杯,点头致意。 方心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身边的店小二却是比他还快了几步,抢上前去,拱手请过安之后,对方心骑道:“这是我们少东家。” 说完,店小二退下,走到一边去将二楼的灯火点亮。 那客栈少东笑道:“小生姓王,不才正是这小小客栈的少东。独坐无聊,阁下若不是嫌弃,陪小生对饮几杯可好?” 方心骑点了点头,在客栈少东的对面坐下,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将对方的容貌勾勒得纤毫毕现,方心骑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姓王的公子的容貌当真是……精致。 古时形容俊美的青年男子,常有貌若好女一词。方心骑原来常常想着,一个男的如果长了一张女人脸,再怎么好看,大概也是江左司徒那类型的娘娘腔。但是对面这人,眉目行止之间虽有些阴柔,却也并非那类娘里娘气的男人。 方心骑在心里将【貌若好女】【静如处子】【眉目如画】等形容后面打上勾,忽然他心念一动,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自己忽略了。 王姓、美男……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方心骑在这里呆呆想着心事,却不知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都落在对面坐着的人眼里。王怜花自不动声色,执起铜壶,往杯中斟了八分满,殷勤的递到方心骑面前,道:“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方心骑回过神来,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勉强让神色恢复如常,答道:“在下方心骑……冒昧问一句,王公子你……全名是?” 听见这个问题,王怜花借着举杯饮酒之姿遮去目中暗转流光,放下酒杯,又是一脸亲切温雅的笑容。 眼见对方微启薄唇,以悦耳的男中音吐出王子虚这三个字的时候,方心骑差点没内牛满面。 子虚乌有,这么明显的假名,这究竟是公子心高气傲连说谎都要搞得这么高调,还是在红果果的鄙视他方心骑的智商t t? 本来只是有些怀疑,现在方心骑基本上已经确定,对面坐着的,十有八九就是武林外史里跟主角沈浪相爱相杀【?】的那位怜花公子…… 王怜花已经有了,那么沈浪还会远么? 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剧情,方心骑杯具的发现,沈浪……貌似还在那看不见的远方。 酒过三巡,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发觉对方可能是武林外史反派boss之一后,方心骑早没了跟对方喝酒谈心的闲情逸致,端着饭碗胡乱扒了几口饭,嗯嗯啊啊敷衍了对方几句,把空碗往桌上一放赶忙撤退。 店小二迎上前来,对方心骑道:“客官,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要不您现在就去看看?” 方心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恰见王怜花朝这边略一点头,文雅一笑。 这个笑容温柔亲切,热情有礼,堪称商用笑容的典范。方心骑却觉得像被人一刀横在脖子上,飕飕的发凉。 回过头来看着店小二殷勤的眼神,心中的小人挣扎片刻,最终还是生命安全占了上风。 方心骑问道:“……不必了,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今晚便不住店了。” 他如此说,店小二虽然有些无可奈何,也只得恭恭敬敬的将客人送出客栈大门。 方心骑双臂抱胸,站在街边等着店小二从马厩里将他的马牵来。 暮色四合,晚霞渐消,周围人家的灯火纷纷燃起。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星辉点点,清如冰晶,是谓寒星。而这比夜色更沉的城镇之中,万家灯火皆是暖人心脾的金红橙黄,与满天寒星相对。 灯火夹道的街巷尽头,忽然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 方心骑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只见一个从头到脚裹在黑色披风里的人缓缓走近。 这人身量不高不矮,虽然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偶尔风起,布料紧贴着身体,还是隐约看得出窈窕玲珑的曲线。 女的啊。方心骑在心里不咸不淡的感慨一声,眼看那个夜行人款款朝这里走近。身旁一声马嘶让他回过神来,方心骑往前几步,从店小二手里接过马缰,身后一阵香风吹过,却是那裹着黑色披风的女子经过他身后走进了客栈。 “哎哟,这位客官里面请~” 热情的店小二扯着嗓子迎上前去,方心骑牵着马正打算离开,无意中朝客栈大堂里望了一眼,正对上了一双写满了冰冷的美眸。 方心骑一愣,正要定睛细看,那女子已经霍然转过了头,跟着店小二走上二楼。 习武之人的敏锐令方心骑无法认为方才那是错觉,那个古怪的女人的确是瞪了他一眼,而且目光之中除了戒备之外,还有……惊慌? 那女子的眼睛给他一种的莫名的熟悉感,方心骑沉思片刻,猜测那女子十有八九是他认识的人。 既然已经知道楼上那青年公子是王怜花,那么方才的女子很有可能是王家安插在快活城的暗桩。 迟疑了一瞬,方心骑翻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阴谋还是什么的都与他无关,反正剧情开始之前,快活王绝对死不了。他难得有机会逃跑,自然要过他向往的快意江湖的逍遥日子去,这些大boss小boss,还是等着未来主角收拾吧。 夜间路上没有行人,骏马飞奔,四蹄得得的叩击着石板路面,声如急雨。 一直来到南门之下,发觉城门已经关闭,方心骑才恍然想起古代城门开关都有一定的时辰。 跟站岗无聊的大胡子军官套了会儿磁,得知镇上的客栈只有名叫悦来的那一家,方心骑调转马头,缓缓往回行去,一边烦恼自己今晚的住宿问题。 在街上溜达了不知多久,眼看前面又是一条死路,方心骑勒住缰绳,驱马转身。 路边一户一户人家往后退去,方心骑正在琢磨要不要干脆找一户人家借宿,忽然马前人影一闪。骏马受惊,扬蹄嘶鸣,方心骑赶忙勒紧缰绳,轻拍马颈安抚坐骑。 骏马跳腾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 那突然出现惊了马的人朝方心骑微微一笑,道:“不知方少侠的要事可已办好,需知此地宵禁甚严,如今天色已晚,少侠仍在街上流连,似有不妥。少侠若不嫌弃,不如随小生回客栈,让小生稍尽地主之谊。” 方心骑嘴角抽了抽,清了清嗓子,干巴巴的问道:“我不去行么?” 王怜花负手浅笑。方心骑的视线往左右瞟了瞟,这条街道的气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改变,两侧的阴影之中不知潜伏着什么,蠢蠢欲动。 方心骑估算了一下胜率,杯具的发现无限接近于0 “……王公子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王怜花点点头,忽然纵身一跃,稳稳坐在了方心骑后侧。 方心骑身子一僵,背心一麻,已经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对方身上不知名的熏香清浅的香味一阵一阵扑鼻,方心骑看着到王怜花的手臂擦过他的腰际,伸过来握住缰绳。隔着几层并不算厚的衣料,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方心骑坚决不承认,他刚刚是看着王怜花的颜有一瞬间那么的走神,才会一时大意被对方这么轻轻松松制住的…… qq美色什么的最讨厌了,狐狸精之类,从来都是不分男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抱歉……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6、一骑红尘 将铲除快活王视为生平最大的目标,自然要尽可能的将对手的底细探查清楚。 不同于各司其职,常年在外奔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酒色财气四使。急风三十六骑作为快活王的亲传弟子和贴身护卫,在快活宫中可是常常都有露脸的机会。 而这三十六人的画像,早就通过埋在快活宫的钉子们的手,传到了云梦仙子和王怜花的手上。 过目不忘并非难事,虽然相隔了一段时间,王怜花还是在看见方心骑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快活王手下的得力干将。 说来也巧,恰逢快活王离宫,今日正是王怜花约了他安插在快活宫中的一个钉子见面的日子。本该来的人还没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忽然出现。王怜花心里各种猜测推断绕的九曲十八弯,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其实真的是一个偶然。 顺水推舟的请人对饮,是试探,也是炫耀。王怜花对自家势力的隐蔽程度很有信心,就算是快活王,也绝对不可能察觉到自己这一方。 但是很快,在他报上姓氏之后,对方的脸色却忽然古怪起来。等到对方问起他的全名的时候,用了个假名试探,果然看见对方的神色变得更加奇怪。 难道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并不能完全排除。而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自己是谁,那么是不是表示快活王对己方势力已经有所察觉? 对方吃完饭就忽然说想走,更是说明了他心中有鬼。王怜花命人暗中跟着方心骑,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及时回来汇报。 方心骑走后没多久,王怜花等的人便到了。 一身漆黑的女子敞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一张仿佛很久未曾见过阳光,缺乏血色的面庞。 女子娇小玲珑,五官却十分平常,气质也并不出挑,若是放在人群中,一眼看去绝对会将她忽略。 此刻女子目中闪烁着几分焦急,上前喊了一声“公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王怜花不问,她亦不好随便多嘴。 王怜花坐姿慵懒,好似心不在焉的将空酒杯放在指间把玩,听见楼下街道上响起的马蹄声,他有意无意的往窗外扫了一眼,唇边噙着浅笑道:“知道你想说什么,爷自有分寸,你勿需操心。” 女子恭顺的垂眸,低头应是。 虽然四周无花,却也是难得的月华如水的幽雅景致,与美同游,并且共乘一骑,本该是一件无限风流风雅风情之事,但是此刻享受着此等待遇的方心骑同学只想内牛满面。 美人如玉,馥郁如兰是没错,但是这个美人不是姓王名怜花就更美好了…… 方心骑对自己现下的处境还是比较心中有数的,王怜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一个陌生人的麻烦,而且看这个架势,十有八九是【方心骑】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了。 而被识破的原因,方心骑将它归结在了刚才见过的那个黑衣女子身上。 他真是反应迟钝啊,为什么刚刚完全没有想到有身份暴露的危险,这么大个目标还在大街上晃来晃去,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方心骑忽然发现,穿过来之后虽然有原版的记忆,但是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都安安稳稳的宅在快活宫,原版方心骑经历过的杀戮和血腥,对他而言就如同看电影一般。他总是不经意的以穿越前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但是很显然,这里不是他安逸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现代社会。 快活王本名柴玉关,乃是数年前一场中原武林浩劫的幕后黑手。这个消息若是一旦被揭发,那么快活宫便会成为整个中原武林的敌人。 快活王武艺高强,不惧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但是他方心骑呢? 何况如今快活宫因为诱拐美女拐骗金银等等一系列作为,在中原名声并不好,王怜花能有办法知道他是急风第一骑,那么其他人岂不是也一样。 反派boss是坏的,那么反派boss身边的小弟也一定不是好货。方心骑几乎可以想象,入关之后,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将会被如何剥皮拆骨五马分尸…… 方心骑开始意识到,私自逃跑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从他穿越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和快活宫,和快活王绑在了一起。快活王是他目前在这个世界生存,最有力的靠山。 而如今他竟然因为一点点辛苦抛弃保命的靠山逃跑了,这不,刚出门就杯具了…… 思及此,方心骑的脸变成了【l】……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死去吧亲,不包邮哦亲! 被带回王记悦来客栈,店小二迎出门口,还是那般的殷切热情,嘘寒问暖。王怜花勒住马匹,却是忽然伸手,将不能动弹的方心骑往旁边一推。 方心骑直挺挺的倒下,正好压在店小二肩上。王怜花潇洒的翻身下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装x专用的折扇,晃了晃,轻轻在唇边一点,桃花眼眼波一横,道:“扛去甲字房。” 男人硬邦邦的肩骨抵着胃,上楼的时候,方心骑忍着一波一波涌上来的呕吐感。客房在客栈三楼,楼梯入口开在中央,走道往左右两头延伸,甲字房便在右转最里一间。 被嘭的一声丢在地上,方心骑闷哼一声,直挺挺的仰面躺在并不清洁的木板地上,看着店小二关上房门,落锁离去。 尝试着自行运功冲开穴道,可是试了半天,发觉经脉就和下班高峰期的城市主干道一样堵得水泄不通。方心骑试了又试,浑身出了一层淋漓大汗之后,只好无奈的放弃。 不愧是原著里能跟主角抗衡的反派男二大boss他亲儿子,这武功造诣……不对,现在不是夸赞对手的时候! 按照敌人的下属还是敌人这一定律,王怜花突然大脑抽风小脑进水,放过他的几率无限接近于负无穷。 仔细想了想,方心骑觉得,自己的小命暂时还是比较有保障的。急风第一骑这种高级人质不是你想捉就能捉,原著在上,要不是内芯突然换成他这二货,王怜花这辈子都摸不着【方心骑】的衣角。 这么珍贵的人质一刀宰掉泄恨太奢侈了,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就是不知道,王怜花这个聪明人,究竟要怎么将他这个利益最大化了= = 方心骑眼望天花板,看着一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灰色蜘蛛沿着房梁迅速爬过,在房梁和柱子相交的直角那里吐丝缝补它心爱的网。 各种各样从里看来的对待俘虏的例子争相从脑海里浮现,什么十大酷刑啦,严刑逼供啦,威逼利诱啦,等等等等…… 对了,云梦仙子门下多的是女弟子,记得原著里她们的老窝好像还是个妓院来着?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又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啥,怜花公子,求色诱,求美人计!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很严肃的在写正剧【l】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7、一骑红尘 桌上的油灯光芒渐渐微弱,火舌一窜一窜,跳了几跳,终于如同秋后的蚂蚱一样不甘心的死去。 甲字房顿时漆黑一片,方心骑反复用力眨巴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暂时的盲眼状态里恢复过来。 硬邦邦的地面咯得人骨头疼,更苦逼的是还不带翻身。人一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方心骑忍不住想到,王怜花该不会是打算把他丢在这里不管,让他活活饿死吧。 想人人至,方心骑躺在地上,听着门锁悉索声响,门板吱呀一声,开门的动静带起一阵烟尘,呛得他咳嗽了两声。风度翩翩的美公子迈过门槛,奢侈的软缎鞋面上绣满了烧包的暗花,绣纹流华暗转,闪花了方心骑的眼。 王怜花没有点灯,习武之人视力远远超过常人,暗中也能视物。 都说桃花眼妩媚,方心骑迎着那在自己周身游走的目光看了过去,夜色里明如寒星的眸子,只能令他联想起择人欲噬的野兽。 王怜花走上前来,他的脚步很轻,如此近的距离,方心骑要凝神才能听见脚步声响。王怜花的武功,委实比他想象中更高。 “方心骑。”王怜花一矮身,坐在了旁边一把椅子上,一手支颐,神色很是悠然,念出方心骑名字的语调,软如三春暖风,“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急风第一骑’才是。” 【l】 这种高智慧型的,或者可以称之为大腹黑的人物,是方心骑最不会应付的类型。感觉在这样的人面前,无论是耍心眼还是说实话,唯一的效果,就是显得自己像个傻x…… 原版的方心骑被沈浪赞为智勇双全,评价很高,在面对王怜花的时候或许还有一搏之力。但是不幸的是,现在的这个已经变成了水货。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2节 以前看过的无数电视剧里,主角落入恶人之手,危在旦夕之时尚能谈笑从容的画面闪过眼前,方心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忽然冲着王怜花淡定一笑,学着对方的口吻,甚至更加云淡风轻的道:“王子虚,或者,我该尊你一声……怜花公子?” 王怜花眼中精光一闪,他换了个坐姿,居高临下的睨着地板上的方心骑,沉声道:“看起来,你知道的不少。” 淡定模式全开,无所畏惧状态仍未消失的方心骑老神在在的两眼一闭,一副【我是你大爷】的欠揍表情,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更多。” 听见他如此回答,王怜花一瞬间忍不住变了脸色,只因他看得出来,方心骑所言非虚。 急风三十六骑若无快活王的命令,是不能擅自离开快活城的。而急风第一骑最得快活王信任,更是常常跟随快活王左右。他知道的消息,无非都是从快活王那里得来的。 方心骑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对自己这方的势力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 或者说,快活王究竟已经得到了多少信息? 王怜花面上神色不动,暗自沉吟,却是越想越心惊。勾唇一笑,正待再问之时,忽然门外一阵嘈杂入耳。王怜花皱一皱眉,望向门口,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奔来,停在门口之后,来人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公子”。 方心骑听出,这正是那店小二的声音。 王怜花瞥了方心骑一眼,冲门外扬声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神色甚是慌张,匆忙行了一礼,急忙开口道:“公子,小婉死了!” “小婉?!” 失声惊问的不是王怜花,而是躺在地上的方心骑。 他记得小婉,那是在快活王身边伺候了五年多的一个侍女。容貌并不美丽,却也不会丑的难以入眼。做事细心谨慎,寡言罕语。 不是方心骑自恋,他可以很自豪的说,他在快活城中绝对属于未嫁姑娘们眼中的金龟婿,无论走到哪里,不说附近所有的姑娘,但是十之□都会围过来想尽办法和他说上几句话。而小婉从来不在此列。 要不是方心骑曾经特意去记过每个人的脸,他真的不会记得快活城中还有这样一个姑娘。 小婉并不在快活王身边工作,她负责的是快活城的采买一类的事项。但是这个文静得近乎木讷的姑娘,在快活城中人缘却是不差,尤其是在姐妹淘中。方心骑每次见到她,都是看见她和一大群少女聚在一起。 联想起方才见过的那双黑斗篷下露出的眼睛,方心骑很快反应过来,小婉是王怜花一方安插在快活城的内奸。 不过看王怜花那无所谓的神色,只怕快活城的钉子,绝对不止小婉一颗。 惊诧过后,方心骑忽然感觉到,因为长时间被点穴而僵硬麻木的身子正在恢复知觉,他继续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让对方察觉。 眼看着王怜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方心骑心里恨不得他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下一秒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可谁知道王怜花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店小二拿绳子把方心骑五花大绑,塞到了甲字房衣柜后面的暗室里。 绑住他的是浸过水的牛皮绳,内力震不断,越挣扎便捆得越紧。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之中,方心骑无计可施,四周极其安静,可以清晰的听见心跳声。这次的姿势变成了俯卧,半边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方心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白衣白裙的少女将瓶中的旧花撤去,换上了刚从院中剪下来,花瓣上还带着清露的栀子。 娇嫩的栀子好似少女的脸庞,芳香阵阵袭人,已叫人分不清醉人的究竟是花香,还是花朵儿般的少女的体香。 载满了鲜花的院落很小,绕着走一圈也不过百来步,院墙是一色水磨青石配着灰色琉璃瓦,墙头上探出一截高大的古松,松枝横斜,朝院子里伸来。 午后时光慵懒闲散,宜打盹,宜打混。 屋檐底下走廊上,方心骑懒洋洋的躺在一张竹躺椅上,眯着双眼似睡非睡,曲起一臂枕在脑后,一派悠然惬意。 抱着花的白衣少女从他身边经过,一派见怪不怪的摸样,目不斜视的走了开去。 这是方心骑在小院之中度过的第十四个白天,回忆了一遍原著,方心骑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一开始朱七七跟踪白云牧女时发现的,披着某种行业皮的王家母子的大本营。 半个月前,王怜花把他往这里一丢,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传说中美艳绝伦恍若神妃仙子的云梦仙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每天出没于四周的,只有这些身披白衣,美得像仙子,却冷得像幽灵一样的少女。 方心骑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无论他做什么,都能感觉到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吃饭睡觉甚至是洗澡出恭……方心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已经快要疯逼了。 尝试过逃跑,下场便是被数名黑衣人围殴成重伤丢回来,屋里两名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女已经准备好了药浴,将方心骑身上的衣服胡乱扒光之后,毫不温柔的把人直接丢进浴桶,泡了一天一夜。 这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如今方心骑似乎还能闻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药腥味。 王怜花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方心骑纠结了这么多天,想了无数个答案,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 浑浑噩噩的混吃混合混日子,终于又过了十几天,在方心骑被这样的日子彻底搞疯之前,某一天早上,捧着新鲜栀子花走过来的白衣少女,路过方心骑身边的时候,怀中的花束偏了偏,一瓣柔软的花瓣轻轻地落在方心骑身上。 平日里对他视而不见的少女脚步一顿,往这边悄悄瞥了一眼,秀眉一簇,随即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方心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因为他的动作,栀子花瓣从胸前的位置跌落到大腿上,阳光照射下,洁白的花瓣上隐约可见用指甲划出的细微痕迹。 【快逃!】 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栀子花瓣掉落地面,方心骑举步往屋中走去,鞋底恰好踩过花瓣,将之碾成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方小囧,再不逃就要死了= =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8、一骑红尘 红日西沉,夕阳的余晖尚未敛尽,弯弯的娥眉月已经高高挂在西方的天空,淡白色的月牙四周缭绕着轻纱似的浮云,如同仙女在空中舒展广袖,翩翩起舞。 越来越昏暗的光线妨碍了阅读,方心骑掩上书卷,揉了揉眉心。 其实从两天前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那些视线正在慢慢减少。这应该是一种预兆,但是方心骑虽然能察觉,却无法推断出预兆背后隐藏的真相。 小院里的气氛早已悄然变化,就算没有那白衣少女今早的示警,方心骑也已经察觉到,王怜花那边的布局大概已经完成,剩下的,无非是将他这个已经没有用了的人质清理掉而已。 今晚……么…… 毫无形象的软趴趴的摊在书案上,脸颊压着摊开的书页,方心骑闭上双眼假寐。 蝴蝶效应坑爹不解释,剧情才是硬道理! 如果这一次能逢凶化吉逃出生天,他在此向满天神佛起誓,绝对乖乖回到快活王身边该干嘛干嘛,绝对不再轻举妄动了! “方公子,请用茶。” 一盏茶被轻巧的放在桌面上,瓷器与木质相击,发出叩的一声闷响。方心骑睁开眼睛,恰对上一双含情脉脉,柔如春水的美眸。他微微一愣,再仔细看去,那盈盈春水却已是冰冻三尺。 “栀子……” 方心骑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他正在口渴,这盏茶来得恰是及时,他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 他并不知道这白衣少女的名字,只是每天见她抱着栀子花来来去去,便随口取了这个绰号。那少女听他乱叫,也不纠正,便一直这样唤了。 屋里另一名白衣少女拿着纸媒和火石点起香烛,蜜合色的烛蜡里不知参了什么香料,烛光一亮,火焰上腾起一缕细细的灰烟,与栀子花靡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熏得满室旖旎。 那点灯的少女方心骑也曾见过,因她鬓边总是簪着一簇含笑花,便又以花代名,唤她含笑。 香烟袅袅,方心骑吸了一口气,笑赞道:“好香啊,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料?” 伺候的白衣少女们大约是接到过命令,如非必要,很少跟他说话。方心骑早已习惯,本是随口一问,岂料含笑回过头来,甜甜一笑,脆声答道:“这个嘛,是我们家公子亲手调制,叫做‘勾魂香’。” 摇曳的烛火在少女的脸庞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笑容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方心骑心里一突,皱了皱眉,忽然浑身一软,竟是连坐也坐不住,身子往前一扑,倒在书案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的意识却仍清明,方心骑这回明白过来,不由露出苦笑。 勾魂香、勾魂香,端的好名字,可不就是勾他的魂来了。 含笑走近前来,见他脸上神色,伸出右手食指往脸上刮了刮,笑着羞他,道:“还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不过是个脓包,知道自己要死了,吓得快哭出来了吧。” 方心骑啧了啧嘴,苦笑着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我倒是真的还不想死。” “哎呀,可惜,这可由不得你了。”含笑笑意盈盈,又往前走了几步,柔软的手指抚上了方心骑的脸,有些遗憾的道,“说实话,你就这样死了,我也有几分伤心呢。可是谁让你偏偏要和我们家公子做对,不如这样,你死了以后,我向公子讨个情分,把你的头留下来,放在我屋里,你说可好?” =口=! 变变变变态!江左司徒,老纸终于遇见跟你一国……不,比你更那啥的死变态了! 望着眼前少女甜美娇俏的笑颜,脑补自己死后身首分离,脑袋被这个变态女带回去做些【哔——】或者【哔——】或者【哔——】的事情,方心骑的脸忍不住白了。 他的反应取悦了含笑,少女那用凤仙花汁染得通红的指甲轻轻搔刮着他的轮廓,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她的身形猛然晃了两晃,呯的一声撞上书案,险些将上面的茶盏碰翻。 含笑面容铁青,失声惊叫道:“不——怎么会……” 一语未完,她浑身颤抖着,一手撑着桌子,费力的想转过身去。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背后伸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含笑瞪大了眼睛,肩膀颤了颤,随即悄无声息的软倒在地面上。 她的身后,栀子半垂眼睑,神情空洞的将手帕塞回袖中,越过倒地昏迷的含笑,走到书案旁,端起茶盏送到方心骑口边,将里面剩的大半盏凉茶一滴不剩的灌进了他口中。 灌得有些急,方心骑被呛了两口才咽下去,冰凉的茶水化成一线,从喉咙一直滑进胃里。没过多久,方心骑只觉得浑身一轻,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臂,慢慢的重新坐直了身子。 四周监视的视线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栀子弯下腰去,将含笑打横抱起,往床榻上搬去,同时头也不回的对方心骑道:“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会有人来,方公子,你可信得过我?” 最后一句问话,栀子已将含笑平放在床上,她转过身来,却不敢直视方心骑的眼睛,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拧动衣角。 信不信不都这样了么,难道如今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不成? “啊……”方心骑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姑娘好意。” 栀子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一笑,烛光之下,少女清秀的脸庞上神情说不出的缱绻温柔。方心骑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干咳了一声。 栀子道:“时间不多了,方公子,请你先将身上的衣服脱了。” “啊?” 方心骑呆了呆,却看见栀子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双手飞快的解下含笑的腰带,一件一件剥下了昏迷少女的外袍、中衣、罗裙…… 方心骑脸上一红,赶忙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她偶一回头,看见方心骑还愣在那里,急得跺一跺脚,道:“方公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衣服脱了啊。” 说着,竟主动凑上前来,伸手扯住了方心骑的腰带。 “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姑娘你……麻烦你转过身去……” 方心骑捂着腰带往后一蹿,栀子反应不及,愣怔片刻,抬眼瞥见方心骑通红的耳尖,以十分惊讶的语气轻声道:“方公子你……莫非……未曾与女子亲近过?” ……真相帝什么的,最讨厌了! 恰如栀子所言,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门外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栀子出去应门,房门打开之后,四名身穿白衣,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两前两后,抬着一口沉重的红木大箱子走了进来。栀子向他们点一点头,那四名大汉走进里屋,另一名白衣少女站在床边。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四面的窗户大开着,嗖嗖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原本环绕四周的香气。 床边架子上的栀子花已经变成了黄黑色,花朵枯萎,皱巴巴的花瓣落了一地,一踩便碎,发出沙沙的声响。 栀子跟了进来,道:“那人就在床上,你们速速收拾妥当,回去复命吧。” 那四名大汉其中一人嘿嘿一笑,道:“有劳两位姑娘了,不过这里黑灯瞎火的,不知两位姑娘可否帮忙点盏灯来,也好让我们兄弟几个认认尸首,也好对上头有个交代。” 此人声音粗哑,说话之时犹如钢刀刮着铁锈,刺耳难听。他刚说完,便听栀子厉声呵斥道:“听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姐妹办事不利不成?!” 那人笑道:“岂敢,只不过上头吩咐下来的事,我们兄弟几个岂敢怠慢。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别说咱们兄弟几个,就是两位姑娘只怕也担待不起。” 黑暗之中,只听见栀子的呼吸一乱,不知是气是慌。那人不待栀子回话,便接着催促道:“姑娘,掌灯吧。尽快认了尸,完了此事,咱兄弟几个也好领赏去,两位姑娘娇滴滴的,也不想这大晚上的总对着一具尸首吧。”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每晚八点半,如果到时间没有更,就是当天抹油更新,大家可以不必等了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9、一骑红尘 落在地上的干枯花瓣在风中转了几转,擦着栀子的鞋边飞过,她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不耐烦的道:“罢了,都是为公子办事,我也不好为难你们。既然几位大哥坚持要认尸,就让几位看个够吧!——妹妹,掌灯。” 床边的白衣少女闻言,从袖中取出纸媒火石,拿来烛台,又换上一支新蜡,方才小心翼翼的点亮。 “哟喝,多谢姑娘了。” 那声音嘶哑难听的汉子从掌灯少女手中接过烛台,早有人伸手扳过床上尸首的脸。这汉子举灯往那人脸上照了一照,只见那张脸颜色青灰,毫无生气,正是方心骑的容貌。这四名汉子都是这一个多月来监视小院的几双眼睛之一,辨认过一回,相互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掌灯汉子将烛台还给少女,笑道:“果然不错,两位姑娘不愧是公子看重的人,办事果然干净利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大老粗吧。来,兄弟们,搭把手。” 栀子毫不领情的冷哼一声,掌灯少女吹熄烛火,屋中复又是一片黑暗。四个大汉将尸首从床上挪至箱中,盖上盖子落了锁。 拍了拍木箱盖子,那汉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床边的白衣少女,嘿嘿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吓着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你有完没完,可别耽误了正事!” 少女发怒之时,冷冰冰的语调宛若霜雪。那汉子的同伴亦道:“好了,少说两句,咱们快些走吧。” 四名大汉终于走出了房间,那搬运木箱的吱呀吱呀声渐渐远去,直到小院再度恢复沉寂。屋里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栀子这才发现她身上的冷汗早已湿透了罗衫,背上的衣料紧贴着肌肤,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方心骑的情况也未曾比她好多少,尤其是方才那汉子向他问话时,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一关暂且算是过了,栀子轻声笑骂道:“那个老张,精得跟鬼一样,好险瞒了过去,要是被他发现蛛丝马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过……”栀子话锋一转,正色望向方心骑,道,“接下来才真正凶险呢,一会儿出了屋子,公子可千万跟紧我,看我的眼色行事。” 方心骑见她说得郑重,亦认真点头应下。栀子叹了口气,拢了拢发髻,道:“走吧。” 两人走出小院,步上一条千步回廊。廊檐下每隔五六步远,便挂着一盏流光溢彩的五色宫制琉璃灯,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反而不易隐藏行迹。 栀子走在前面,方心骑按照她的指点,半低着头,将经过栀子妙手易容的脸庞藏在梳得蓬蓬的刘海下。走动时稍稍屈膝,这样虽然有些辛苦,却能大致掩饰他比女子显眼的身高。 迎面三五成群的白衣少女提着精巧的水晶灯笼嬉笑着走来,显然这里的女孩子们都是相熟的,看见栀子和方心骑,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两人脚步略缓,栀子挪了几步,将方心骑遮在身后,率先向姐妹们笑着打招呼。 好在那几个少女都有事在身,怕耽误差事,说笑了几句也就散了。栀子的手掌在袖中蜷了蜷,回头却是冲方心骑柔柔一笑,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语调悄声道:“没事的,方公子且放心。” 方心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以一笑。栀子却已经转回了身,继续朝前走去。 七拐八拐,一路上回答了无数口令暗号,来到一处寂静无人的穿堂,西面的门已经上了锁,栀子回身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反锁了,随即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穿堂边唯一一间房屋的大门。 大门一开,扑鼻便是一阵呛人的灰尘霉味。栀子挥袖荡去飞尘,向方心骑问道:“方公子,你轻功如何?” 方心骑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不差。” 栀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大门已开,她伫立在门口,却不往里走。方心骑顺着她的视线向房间里望去,却发现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宽敞的佛堂。 一尊金身大佛立在堂中,佛身金塑前放着佛案,按下列着三张蒲团,但是那案上贡品已经腐败,蒲团和地板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黑灰,看起来已是许久无人来过。 栀子道:“方公子,你看清我的落脚之处,千万别踩错了。” 说着,她身形一展,踏上门槛,借力一蹬,宛如翩翩欲飞的蝴蝶般腾空而起,足不沾地的直接从门口跃上了佛案。 那佛案离门口足有五六丈远,她这一掠却是毫不费力,单就这手轻功,已足以傲视江湖上大多数高手。 单单一个侍女便有如此功力,王怜花果然不容小觑。 方心骑学着她的样子,借着一蹬之力亦跃上佛案,只见栀子双掌在佛像肩部背部几处拍打了一阵,墙壁内一阵机关响动,佛像后与墙壁间的间隔处,地板上一块铺地的青石砖发出隆隆的声响滑向一旁,露出一条可容一人进出的狭窄地道。 栀子道:“这条通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山间一座破庙里,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方心骑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打算同他一道离开。他不觉有些诧异,问道:“姑娘,你打算留下?” 栀子点了点头,忽而冷笑一声,道:“我是公子的婢女,自幼公子便待我不薄,我如今不光背叛公子,且残害同门,已是罪无可恕,自当留下听凭公子发落。” “你……”夜晚的昏昧光线里,依稀可见少女脸上的线条坚如磐石,方心骑顿时语塞,默然片刻,道,“能活下去,总是好的,你若是担心此后无处可去,我可以……” 一语未完,忽然穿堂之外响起几个女子口音,皆是扯着嗓子,唤着一个方心骑没听过的名字,似乎是在找人。 栀子目中闪过惊慌之色,道:“糟了,是来找我的,方公子你快走!” 方心骑尚有些犹豫,栀子气急败坏的道:“方公子盛情,我铭记于心。只是我心意已决,方公子不必多言,若是在此处功亏一篑,先前的一番心血岂不白费!你我生不能同衾,莫非方公子想要死后同穴?” “……如此,多谢了。” 这是方心骑第二次向栀子道谢,其中的分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栀子展颜一笑,目中却闪动着凄凉的光芒。她忽然伸手勾住了方心骑肩上一缕长发,垂首柔声道:“方公子若要谢我,便将此物赠与小女子吧。” 穿堂外的声响越来越近,栀子目中寒光一凛,手腕一抖,指扣袖中滑出的飞镖,在方心骑诧异的目光中削下他肩上一缕青丝,最后将人一推,送进了地道之中。 栀子再一次扳动机关,地道合上,再看不出启动过的痕迹。她望着指间缠绕的乌发笑了笑,抬手将之盘入自己的发髻之中,从佛像背后走出,足尖一点跃出门外,回身锁上了佛堂大门。 地道的尽头果然如同栀子所说,出口乃是郊野山道旁的一座破庙中。 破庙外塌了一半的青石墙,墙根下散落堆积的石块和杂草恰到好处的将出口掩藏起来,方心骑从地道中脱身,抬头便见满天星子,顿时觉得天高地广,世界之大,耳目一新,心情就和刚刚被人从井里捞出来的青蛙差不多。 不过终于逃出生天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摸了摸肩上因为被削去一截,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垂发,想起凶多吉少的栀子,方心骑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发泄。 最难消受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 鼻端嗅到烤肉的诱人芬芳,肚子咕噜噜一阵作响,方心骑这才想起,为了逃跑事宜,他今晚还没吃过晚饭。 官府大牢死刑犯行刑前好歹还能吃顿饱饭,王怜花家倒好,赶在饭点杀人,连晚饭都省了,王夫人还真是……那个,勤俭持家。 食物香味的来源恰是在破庙之中,暖橙色的火光从破庙的缝隙里透出,方心骑不由庆幸这地道出口离破庙大殿尚有一段距离,不然被人看见地底下忽然钻出个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走进破庙正殿,只见铺满茅草的殿堂一角,一个身穿灰蒙蒙的麻布衣服,做农家打扮,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正盘腿坐在一方篝火前,专心致志的烤着一只山鸡。一个身形瘦削,面色发黄,头发蓬乱的中年女子虚弱的倚在一旁的草堆里。 这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赶路的农家母女,方心骑走入大殿中,脚下踩着干草沙沙作响。那老妇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眯着昏花老眼,借着篝火光亮,似乎很是费力的打量着他。 方心骑走上前去,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偶然路过此地,错过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宿,还望老夫人和这位姑娘行个方便。” 那老妇闻言,点了点头,又朝他脸上仔细看了几眼,挪了挪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哑着嗓子道:“姑娘,夜里风大,来这边坐,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方心骑的笑容僵在唇边,这才想起为了方便逃跑,他脸上易容未除,一身女装,虽说身量较高,但是一眼看过去,不过是个高挑些的清秀佳人。 这种事情解释不清,方心骑索性也就不多说了。在老妇身边坐下,交谈几句之后,方心骑得知,这老妇和女子并非母女,而是姑侄二人前往外地探亲,路上因为贪赶路错过宿头,只好权且在此安身。 老妇见方心骑两袖清风,着实有些可怜,那山鸡烤好之后便撕了一条鸡腿给他。方心骑捧着这只鸡腿苦笑,他饿了多时,这么一点吃的实在是塞牙缝也不够。 三两下啃完了鸡腿,回头见那老妇尚在小心翼翼的喂她那有病在身的侄女儿吃饭。方心骑道:“老夫人,这附近山林里想必还有些小动物,不如我再去抓些回来烤了,你们这一路上干粮也都有了。” 那老妇闻言,回过头来,道:“姑娘可是没有吃饱,老妇包袱里还有些干粮,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拿去用了吧。” “呃……” 意图被一眼看穿,方心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老妇人的指点下打开了角落里那个蓝布包,里面果然用一大张油纸包着几张干巴巴的面饼。方心骑早被刚才的鸡腿勾起了食欲,对老妇人笑了笑,拿了一块坐在一旁啃。 面饼又硬又实,一整块下肚,不仅饱了,甚至有点撑。方心骑再次向老妇人道过谢,外面的夜色渐渐深了,倦意上涌,方心骑哈欠连天,找了一处干草堆和衣卧下,不消片刻,便已沉沉睡去。 听见耳畔渐渐变得悠长平稳的鼻息,守在侄女儿身边的老妇人微微一笑,伸手往女子睡穴上一拂,女子目中闪过惊惶恐惧,心不甘情不愿的沉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写成bg……扑地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0、一骑红尘 颠簸,颠簸,颠簸。 强烈的疲倦感令人睁不开眼睛,只想继续沉沉睡去。但是莫名的怪异感觉迫使方心骑清醒过来,脑袋晕晕乎乎,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将颈脖压得酸疼难忍。 又不是低血压被迫早起,方心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无法自主的境地。 王怜花那一次尚可以归结为老油条欺负新人,而这一次,纯属他疏忽大意才会如此简单的落入圈套。深山破庙老妇女子……这明明是和电视剧里主角的待遇,他只是一个半途插、入的小小npc,剧情大神如此厚待,实在令人无福消受。 默默吐完槽,方心骑清醒了一些。四肢和脑袋都不能动,他刚刚试着出声,却发现对方连哑穴都给他点上了。他侧身躺在一个木板拼成的小车上,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因此小车虽然颠簸,却尚算可以忍受。昨晚见过的中年病妇侧身躺在他对面,脸对着脸,一对上他的目光,病妇的眼中便露出难以形容的凄楚之色。 方心骑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说,是那自称为女子姑姑的老妇人有问题? 手臂枕在腮下,方心骑忽然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经被换过了。 昨晚他还穿着栀子从含笑身上脱下来的白衣,白绸欺云,羽缎胜雪。而如今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截色如灰土,质地粗糙的麻布衣袖。而袖中露出的一段手腕和手掌,亦不知被什么涂抹过,变成了和对面病妇肤色相似的病态灰黄。 易容术?!难道又是王怜花? 方心骑瞬间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对,王怜花现在的目的是杀死他,如果自己真的是落在他手里,不过一刀了结的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病妇,易容之术亦如习武之人的武功,那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身为快活王的贴身护卫,急风三十六骑都被狠狠训练过一番眼力,为的就是防止敌人以易容术钻了空子。 而负责训练他们的,便是易容术的大行家江左司徒。 不过,无论怎么刻苦学习还是被对方易容成功调、戏过无数次的方心骑森森觉得这货肯定是藏私了。 越看就越是心惊,只因为那病妇脸上的易容堪称精妙绝伦,而且这手法……森森的很是眼熟啊。 对了,还有这给女子易容,并且伪装成亲戚的桥段…… =口=! 江左司徒!你特么速度的滚过来给老纸一个解释! 愤怒归愤怒,暴躁归暴躁,方心骑依旧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咆哮和怒火都只能默默的憋在心里,眉见怒色,双目灼灼,倒是让对面的病妇以为他是因身陷歹徒之手而愤怒,眼神里露出深深的同情。 方心骑一口凌霄血吐都吐不出来,打死他也不相信,昨晚栀子那拙劣的易容术能瞒过他江左司徒的眼睛。那二货绝对是认出他来了,要不然为什么明明都给他换过了衣服,特么的还是一身女装?! 而此时正在被人泣血诅咒的江左司徒俨然心情不错,今日天朗气清,太阳不大不小,不冷不热,土路两旁绿草茵茵,接着连天碧树,弯曲小溪,粉白粉黄的蝴蝶在空中追逐飞舞,风中飘来不远处牧童吹奏的竹笛声,他坐在小车前头,放任拉扯的黑驴慢悠悠的往前走,很乐意多欣赏一会儿这满目怡人景色。 大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到路边远远挑起一支竹竿,竿头一方蓝布小旗正迎风招展。那是一家开在路边的小茶肆,那乖巧的黑驴不待赶车人吩咐,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直奔茶肆而去。 卖茶的是一个面如核桃,肤色红亮的老汉。长得丑,却极有精神。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带着两个病歪歪的女子,赶忙迎上来,扶着那颤巍巍的老妇下车,又帮着她卸下黑驴,牵到一旁牲口棚里拴好。 茶肆是用竹竿细木临时搭成,顶是细竹编的,四面通风,十分敞亮。当中摆着四张木桌,桌子四边各放一张条凳。这里本就地处清幽,平日里少有客来,甚至于两三个月没有生意上门。但今日东北角的一张桌子上,却已经坐着两名娇俏秀美的少女。 这两名少女一个穿桃红,一个穿柳绿。穿桃红的梳着两条垂肩的大辫子,眼若明珠,顾盼神飞。穿柳绿的斜斜挽着慵装髻,春水翦瞳,温柔多情。 见有人来,那两名少女都好奇的往这边注视。看见车上两个面色蜡黄的病弱女子,都有些吃惊,随即便露出同情的神色来。 穿桃红的明珠凑到春水耳边,小声嘀咕道:“姑娘常说,女儿家这辈子的好坏命运都在脸上,你看那两位姐姐,不人不鬼的,当真好生可怜。” 春水拧了她一把,道:“就你话多,背后议论人家短处,小心被听见。” 方心骑听着两个少女压低了嗓音嘀嘀咕咕,心中暗自苦笑。只见那老妇先将病妇扶下车,再回来时,方心骑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老妇满脸沉静,神色不动,看也不看方心骑一眼,搀住他的胳膊将人扶下车。动作看似颤颤巍巍,手臂却如铁箍一般,绝不是个普通年老妇人该有的体力。 方心骑毕竟是男子,身量比女子高些,何况江左司徒易容成弓背缩腰的老人家,两人的身高差距更大,下车时的行动看在旁人眼里很有几分惊险,明珠看不过眼,跑上前来,嘴里叫着“婆婆小心”,一边伸手搀住了方心骑另一边胳膊。 落座之后,江左司徒道了谢,春水抿嘴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汉拴好驴子,赶过来沏茶。方心骑听着两人寒暄,心中满是无奈——没想到他也有当江左司徒【生病的侄女儿】的一天。 清亮的茶汤倾入瓷碗,腾起袅袅香雾,那老汉满脸得色,道:“穷乡僻壤,别的不敢夸,也就这茶水还算甘甜。自家晾的茶叶,兴龙山的泉水,都是好的,别处啊,想喝也喝不到。”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两声清脆的笑声,明珠和春水吐了吐舌头,见众人看着她们,眨了眨眼睛,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嬉笑。 那老汉顿时有些尴尬,江左司徒问道:“老板,刚才听你提到兴龙山,不知这里离快活林还有多少路程?” 快活林乃是兴龙山山麓一处所在,据闻那里有世间最可口的美食,最醇香的美酒,最甘芳的新茶,而伺候你的,无一不是温柔多情的少女。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在快活林中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而这销金窟的老板,明面上是一个名叫李登龙的落魄世家公子,和一个擅长调酒的楚鸣琴。但是方心骑记得,快活林真正的主人,是被快活王柴玉关阴了一把,恨之入骨的云梦仙子王云梦。 快活王,快活城,快活林……不愧是老夫老妻,看这名字取得多西皮。 而如今快活城的主人快活王便在这快活林中寻欢作乐,江左司徒正是要将搜集来的美女第一时间送至快活王面前。 “要去快活林啊……”快活林大名鼎鼎,老汉就生活在兴龙山附近,自然晓得那是什么地方。江左司徒之前便说过,他是带着生病的两个侄女儿出门投亲的,老汉此时自然猜测她们的亲戚大概是快活林里的下人,他正要回答,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明珠道:“婆婆,你们要去快活林的话,不如让我们姐妹俩带路。快活林上上下下,差不多的人我们姐妹都认识,您要找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您说一声,保管给您叫来。” 春水和明珠正是快活林老板之一李登龙的爱妾春娇的婢女,听她们表明身份之后,江左司徒笑道:“老身在此谢过二位姑娘了。” 休息过了,驴车再一次辘辘的踏上旅程。春水和明珠一左一右坐在江左司徒身边,语声呖呖的聊着快活林里的趣事。 明珠道:“……那个叫红姬的女人真是讨厌,不过仗着三分容貌,眼睛长在头顶上,这样的女人哪能讨男人欢心,真弄不明白,快活王怎么这么喜欢她。” 春水笑道:“快活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要你操心,难不成你这小妮子春、心动了,要知道,快活王的年纪可都可以做你父亲了。” 明珠脸上一红,呸了一声,睨着春水,笑道:“呸,小蹄子,谁动春、心了谁自己知道,没得往旁人身上扯……你前儿和快活王身边那个……那个……”她歪着头半天想不起名字,春水忍不住借口道:“是急风第二骑。” 明珠双手一拍,笑道:“对,对,就是他。你们那天晚上,大半夜不睡,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 春水又羞又急,飞红了脸颊,伸手去挠明珠腰间嫩肉,口里骂道:“嚼舌头的小蹄子,少胡说吧,那天晚上明明是夫人叫我送茶过去,偶尔说了两句话,被你看见就这样埋汰我,小蹄子,别叫我说出好的来!” 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春水手腕,一边躲,一边气喘吁吁的笑道:“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春水薄唇一抿,一字一顿的道:“急、风、第、一、骑……” 三人身后,方心骑顿时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更新日期,然后默默顶上锅盖……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1、一骑红尘 方心骑脑袋里嗡的一声,明珠和春水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嬉笑落入耳中,一字一字听得真切,而其中传达的讯息却令他匪夷所思。 明珠两颊飞红,妙目一转,笑道:“他怎么了,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反过来,女子就不能主动追求男子不成?我就是看他长得俊,就是喜欢他,你能耐我何?” 她这厢说得大大方方,春水却是听得低下头去,连脖子根都臊红了,啐道:“好个没廉耻的小蹄子,你这番话也是女儿家该说的?看我回去告诉夫人,非把你的皮扒下来一层不可。” 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急风第一骑如今正是在快活林,就在快活王身边,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两个从未离开过兴龙山方圆百里的姑娘,是如何认识的急风第一骑。而且听她们熟稔的语气,似乎还与对方关系不错。 可是方心骑自从离开大漠之后,刚入关便撞见了王怜花,之后更是被软禁一个多月,逃出来之后就直接被江左司徒绑了…… 他在这里,那么快活王身边的那个是…… 稍微一想,方心骑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若是此刻有人除去他脸上易容,便会发现他的脸色已如死人般苍白。 赶车的老妇甩了一下皮鞭,一声脆响,两名少女这才意识到又外人在场,对视一眼,吐一吐舌,理装整发,笑嘻嘻的各自坐好。 江左司徒以惟妙惟肖的老妇口吻道:“两位姑娘好福气,长得跟鲜花似的,谁家的少年郎会不喜欢哟。” “婆婆说笑了。” 两名少女都有些羞涩,可是提起心上人,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藏得住话,她们恨不得告诉世上所有人,她们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有多么的好。 说的人兴高采烈,听的人有心套话,不多时,那所谓的【急风第一骑】大半情况便落入了方心骑耳中。 听闻那人是十天前才来到快活林,方心骑胸中一团迷雾霍然开朗。 王怜花将他软禁监视却不多加限制,为的就是暗中着人仔细观察模仿他的一举一动,言谈举止,为的就是易容成他,接近快活王。 快活王可谓当世枭雄,心思狠辣缜密罕有人及,但王怜花此计亦不可谓不妙。若能一举成功当然是好,就算失败亦不过损失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且能借此试探快活王的实力。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而从如今的局面来看,王怜花无疑是成功了。若非这几日那【急风第一骑】顺利瞒天过海,获得了快活王等人的信任,王怜花不会认为他已无用,下令将他除掉以绝后患了。 说起来有此一遭还不都是因为他自己的轻举妄动,若非遇见栀子意外相助…… 方心骑目中一黯,心中明知道那姑娘必定是凶多吉少,但仍是存了一份奢望,祈祷她能够度过此劫。 驴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午后的阳光在翠绿的枝头跳跃,在山路上拐过一道弯,前方横斜的树影后现出一角飞檐,白墙黛瓦映衬着青山绿水。这快活林虽是纸醉金迷,穷极奢欲之地,一眼看上去却不觉奢华,唯见淡雅,更兼香烟轻雾隐隐环绕,好似天宫仙府灵秀洞天,不负快活神仙林之名。 剪霞为衣,裁花为群的妙龄少女们穿梭其间,纤纤素手或持壶,或捧花,或双手托着金盘,或捏着长柄宫扇,一个个体态轻盈,身姿袅娜,行动间如仙子凌云虚步,此番景象委实不似人间。 明珠和春水的容貌即使是在这些少女中亦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二人灵巧的从驴车上一跃而下,明珠一边说着到了,一边伸手搀着江左司徒的胳膊,将这个颤颤巍巍手脚不灵便的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扶下来。 江左司徒那未曾见过世面的投亲老妇一双昏花老眼眨了又眨,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望着快活林,半晌,叹了口气,握着明珠和春水的手,道:“两位姑娘别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吧,这……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美的地方,姑娘,你们别是把老婆子我带到天上来了吧?” 春水和明珠笑得直不起腰来,春水道:“婆婆,您说的哪里话,我们可不敢冒充什么仙女,这里是快活林呀。” 老妇人犹自不信,不住的咂舌念佛,明珠和春水一边忍着笑,一边喊来几名青衣的丫鬟,帮着把车上的女子扶下来。 明珠道:“婆婆,你家亲戚姓甚名谁,我让人去叫一声,省得你找不着人。” 话音刚落,就听快活林里,一个爽脆泼辣却又不失妩媚的嗓音高声道:“两个小丫头片子,倒还记得回来!不过叫你们上山去采些鲜花嫩芽,就玩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什么时候被狼叼去,才叫你们知道厉害!” 这骂人的是个身穿水绿抹胸绸裙的妇人,披着青竹色的透明披纱,露出雪白修长的颈肩和半截酥胸。她看着大约有三十上下,正是一朵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既不会过于青涩,亦不会熟而无味,那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热辣娇媚,少了些女子的温柔似水,却别有一番火热风情。 她的一双手生得尤其好看,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指甲修成水滴状,用凤仙花汁染得红艳艳的,十指动作灵巧而富有生命力,双手的每一个姿态都仿佛一种神态,是女人在看见心仪的男人时的那种尽态极妍。 这样一双手,应该配上雨过天青或者羊脂白玉似的细瓷杯,杯中最好盛着琥珀色或翡翠色的清亮茶汤,旁边几个小碟中盛着落花生、绿豆糕等小食,不远处竹林潇潇,鸟鸣幽幽,便是一个宁静安好的下午。 而她也的确是会泡茶的,她不仅会,而且精。从她手中泡出来的茶,据说香得能令九天之上驾云而过的神仙沉醉。 明珠和春水低头敛裾,齐声道:“夫人。” 此女正是快活林的老板娘,李登龙的侍妾春娇。身为主事人之一,她知道的事情虽然少,却总比两个丫头多多了。听完个丫头的解释,春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千回百转。快活林所有下人都是买断的死契,早就断了那些亲朋故旧枝枝节节,哪里会有什么来投奔的亲戚。 将春水和明珠打发走,春娇盯着那老妇和两名病弱女子,越看,便越是觉得这三人古古怪怪。 当了这么多年快活林的老板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春娇心中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这快活林真正的主人。凭着这一亩三分地,江湖上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低头三分。早已沉浸在这些荣耀称赞之中,春娇早已忘记了这快活林背后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如今她只想和气生财,守着快活林这株摇钱树安安稳稳过她的下半辈子。如今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快活王便在此间,她可不愿意在这个关头横生枝节。要知道,快活王若是一怒,十个快活林也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偏偏就在前几天,快活林背后久无动静的那只手忽然给她送来一封信,信中要求她好生接待一名其貌不扬的富家公子,无论那名公子有何要求,必须照办,不得违抗。 凭借直觉,春娇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而那富家公子自从住进快活林一个偏院之后,每日吃喝玩乐与别的客人无异,正当春娇稍稍放心的时候,昨晚那公子突然命人传话给她,说是快活林这几日,无论是来头多大的客人上门,都不许接待。并且即使是快活林中的客人,亦要派人暗中监视,及时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 预感到麻烦上门,春娇心头烦躁,眼波却是一横,媚态横生的迎上前去。将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冲那老妇一福身,笑问道:“几位……不像是来寻亲的。” 12、一骑红尘 江左司徒所扮的老妇弯腰咳嗽,以袖掩口。春娇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脸色一变,双唇颤了颤,脸上堆起娇媚的笑意,道:“原来是……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贵客请进。” 那老妇抬手之时,春娇分明看见对方袖口间露出的一块玉牌。那玉牌不过半个巴掌大小,苍翠如松,莹润如冰,小小一块玉上却雕琢着栩栩如生的龙翔九霄图案。春娇也算见多识广,如此精美的玉牌却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那人便是快活王身边的财使金无望。 而如今这老妇手中亦有此玉牌,她的身份立刻呼之欲出。虽不知是传闻中酒色气中的哪一位,但都不是她得罪的气的。春娇将这三人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亲自送到快活王下榻的院落外。一转身,便叫了个伶俐的丫头,悄悄吩咐她往那身份不明的富家公子所居的院子里报信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快活王的心情也很好。 他心情一好就想喝酒,而干饮无味,一壶陈年佳酿,势必要配上玛瑙盘,白玉杯,时鲜蔬果,精美小菜。远处丝竹之乐盈耳,眼前三五佳人翩跹,最好还有一二知情识趣的清客作陪,乐舞伴食,谈笑佐酒,方不负如斯美酒。 方心骑等三人进入院中,看见的便是此番人间极乐的景象。 红姬放软腰肢,神情柔媚的依偎在快活王身边,素手持壶,往白玉杯里约了八分满的佳酿。忽而抬眼望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她脸上那对颇有几分英气的长眉一簇,顿时带出几分醋意来。 能为快活王伴驾自是无上殊荣,而如今这没眼色的色使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毛丫头分她的宠,她能有好脸色才怪。 但即使心中再不愿意,面上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好歹在快活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天,对这位的脾气也有了几分了解。再美丽的女人,在这个男人眼中也不过等同于漂亮的小猫小狗,乖巧逗趣为上,偶尔闹闹脾气那是情、趣,若是太过可就惹人生厌了。 每念及此,红姬心中便陡然升起一分不甘。 她自负美貌绝伦,身材样貌俱是举世无双。昔日在故国,谁不夸她是大漠上最耀眼的红宝石。可是自从来到快活城,先是那急风第一骑,后又是这快活王,一个两个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男人……哼,不过是两个臭男人! 快活王也已经看见了江左司徒,他这几日正在无聊。红姬这一类型的女子犹如辣椒,偶尔吃一次满口火燎,齿颊留香,痛快淋漓。但是日日吃辣难免腻味,江左司徒这一遭倒是来得正好。 快活王碧色的眸中微微漾起得意之色,属下知冷知热乖觉机灵固然令人欣慰,但是如此能干的属下借由他一手提拔,如此知人善用,快活王对自己的眼光更是十二分的满意。 他像江左司徒遥遥举杯,色使点头会意,视线往快活王身后笔直站立的【急风第一骑】身上一扫。快活王印下一口美酒,修长白皙堪比美玉的手指温柔的摩挲着白玉杯,微侧过头,对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俊美少年道:“去吧。” 温泉水滑洗凝脂。 天然的温泉水温正好,两名只穿贴身鹅黄小衣的娇美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除下易容的少女,帮这穴道未解,浑身无力的姑娘清洗身体。 柔美的小手握着顺滑的丝巾,蘸着温泉水擦拭着雪嫩肌肤,美人光裸的脊背线条优美而诱惑。不远处的锦障旁,黑色劲装的少年往这边扫了一眼,皱着眉走出帷幕,一脚踩过地上五体投地趴着的男人的手背,用力碾了几碾,几声细微的骨裂之声穿进耳中,他才目不斜视的继续走了过去。 搞不定王怜花,欺负一下小喽啰还是没问题的。 本质上睚眦必报的方心骑童鞋表示没有鸭梨。 衣袂划破风声,身后人影一闪,一身风骚暗花绸衣的翩翩美公子身姿轻盈的落在身后。方心骑回头看去,只见来人以扇掩面,只露出上半张脸,乌发披肩,俊眉秀目似乎用眉笔罗黛点染描画过,端的是光彩照人。 方心骑道:“你搞毛啊,一身公狐狸骚气。” 那人眼角一弯,轻笑一声,流波的眼神往地上那已经痛晕过去的男子身上一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他轻声道:“王爷很生气。” “那必须的。”方心骑道,“身边的侍卫被人冒充了,要不是王爷平日小心谨慎,只怕早已着了道。” 一想起这个方心骑就忍不住一脸血,所谓boss永远是对的,boss身边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是下属的错……而且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他方心骑肯定是第一责任人。 快活城刑堂里各种行刑记录和道具开始疯狂的脑内刷屏,方心骑不由得身形一晃,赶忙屈指按住额角把暴走的苦逼妄想压了下去。 还好江左司徒够义气,主动先行一步去探boss口风。 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方心骑指着地上那原本冒充他的男人,道:“话说回来,王公子做事果然心思缜密。这货一问摇头三不知,看起来倒不是装的,而是他背后的主子当真什么也没告诉他。” “哦?” 对方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方心骑挑挑眉毛,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听说快活林里养了不少凶猛的狼狗,反正这人也废了,不如……” 身前暴起一竖寒光,那持扇的青年公子神色一凛,匕首将绸氅从中划成两片,而衣服的主人已经身在数尺开外,八风不动的从容微笑着。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3节 “方少侠好身手。” 王怜花一派诚恳的点头称赞,方心骑一击不中立在原地,双手灵巧的把玩着匕首,道:“王公子谬赞了,在此时此地得见公子,倒真是令在下感到意外啊。前段时间公子的盛情招待在下还没有答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在下无论如何也要请公子喝一杯茶再走啊。” “不敢当。” 王怜花低头谦虚,左眼写着【办得到就来试试看】,右眼写着【就凭你?嘁~】,轻松写意的望过来。方心骑看在眼里,脸色不改心里骂娘——先不说怜花公子会不会一时脑抽毫无准备的就闯进来,单凭方心骑的武功,要留下对方就绝非易事。 求攻求防求升级,还有江左司徒你快点给老纸死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半还有一更,就是这样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3、一骑红尘 冷夜青灯,红袖添香。白衣白裙的少女在摇曳的烛影下奉上一杯清茶,王怜花摊开一方雪白信笺,灯火照映下,只见上面用鬼画符般的字体写满了仓颉看到也要内牛满面的古怪笔画。 这封密信由几天前易容成急风第一骑的手下传来,王怜花仔细读完,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烧了,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用扇子盖住面庞,掩去了全部神色。 这份报告当真有趣,从这几日的试探看来,快活王竟是对他王家的势力一无所知。这正符合以往暗桩们从快活城传递回来的消息,但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落在他手上的方心骑的表现就完全说不过去了。 要么是快活王城府太深,要么就是……他的确不知道王家的存在,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方心骑一个人? ……呵,这可真是有趣,看起来快活王身边的秘密当真不少。 扇面遮盖下,无人看见王怜花脸上露出的兴奋和愉悦之色。 这样才对,就是要有这些不确定的,脱离掌控的因素,这个游戏才会更加好玩。 想起半天前下达的指令,王怜花忽然有些遗憾。早知如此,便该让他多活两天的。 房门被轻轻敲响,王怜花正襟端坐,端起茶水浅浅啜了一口,吩咐道:“进来。” 又一名白衣少女推门而入,走近前来,毕恭毕敬的将一支三寸来长的细竹管呈到王怜花面前。 拆开竹管,取出一管纸卷,展开之后,上面与方才那信笺一般无二,写着外人看不懂的字句。 王怜花一眼看完,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愉悦之色,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道:“传信回去,那丫头交给母亲处置便可。一会儿派人给春娇传话,近日若有人来到快活林,能拦则拦,拦不住的就找人盯着,并且随时将他们的行踪汇报给我。” 少女领命退下,王怜花长身而起,推窗望月。五月园中夏花烂漫,下弦之月日渐消瘦,如一抹残魂般不起眼的挂在天边。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像一只猫儿般灼灼发亮——方心骑竟然跑了,这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王家通往快活林的所有道路上都设好了埋伏,但是就算是王怜花也没有料到,方心骑会这么恰好的遇见了江左司徒,被一番易容之后平平安安的抵达快活林。 而这边假扮急风第一骑的行动也进行得不是那么顺利,且不说快活王身边除了急风骑士外,尚有气使独孤伤不离左右,就是那名唤红姬的侍妾亦不简单,一身武功不弱不说,而且似乎对急风第一骑相当在意。 初时王怜花尚有些疑惑,以为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后来才发现……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这快活王要是知道自己身边的女人使劲浑身解数来勾引他最信任的弟子…… 本想试着利用一下这个女人,但是命令手下接近过几次之后发现,这个叫红姬的实在不算聪明,一个不好反而会坏事。如今快活王这里短时间内啃不下,方心骑也逃了,计划随时有可能失败,现在要做的便是立刻撤离。可是王怜花却并不想走。 他还有一些疑问,必须亲自去确定才行。 不过,他真是没料到方心骑来得这么快。 得知快活王座下色使到来的消息的时候,王怜花心中一动,已经有了预感。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色使的到来和急风第一骑的事有任何关联,但是王怜花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份面对危机的敏锐帮过他无数次。迅速将一切安排妥当,王怜花隐在暗处,看着远处江左司徒一闪而过的身影,目光微微闪动。 易容成对方的模样,换上一模一样的服装,王怜花对镜顾影,确定再无破绽之后,悄无声息的潜入快活王的院中。江左司徒那边,自有人拖住他。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自负易容术之精妙天下无双,顶着江左司徒脸的王怜花饶有兴致的问。 方心骑手腕一翻,将匕首归入鞘中,抬眼朝王怜花一笑,气质忽然就变了。仍旧是那俊眉秀目,却像是百炼钢忽然化作了绕指柔,变形金刚骤然回头冲你拈花一笑一般,说不出的古怪。 饶是以王怜花的定力亦忍不住眼角一抽,心念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你是江左司徒!” 对面的“方心骑”柳腰一摆眼风一递,掩唇媚笑道:“那小兔崽子说话经常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词,要学他的口气可真是累死我了。” 王怜花温文尔雅的拱手一礼,笑道:“恕在下唐突冒犯,告辞。” 说话之间,他身形一动,已如风驰电掣一般飞身往后退去。 江左司徒并不急着追赶,他将脸上易容一抹,顿时又换了一张老人面孔,声音亦随之一变,仿佛真如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哑着嗓子道:“王公子请留步,老身可是答应了方小子要留公子下来喝茶,公子若就这样走了,可要老身如何交代?” 放倒【急风第一骑?伪】之后,江左司徒便押着方心骑,要他把前因后果老实交代了。 方心骑简要的将他离开快活城后直到如今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其中将离家出走换成了挂念王爷,而王怜花的身份也被他可以隐瞒了,原版的方心骑不该知道的事,他一句也没有多嘴。 不过江左司徒听完,倒是立刻想起了一个人来。 “‘千面公子’?” 方心骑有些惊讶,随即想起这个名号似乎曾经在原著里看过。要不是江左司徒提起,他还真想不起来王怜花还有个这么……的绰号。对了,沈浪不还是“神州大侠”么。 唔,他要不要给自己取个绰号叫“武林盟主”或者“神州第一高手”什么的……算了,很拉轰没错,但是太2了。 江左司徒道:“传闻此人行踪诡秘,心思难测,一手易容功夫不在我之下,江湖上无人见过其真面目,亦无人知道其姓名。听你所言,你遇见的十有□就是他。不过,此人如此行径,究竟意欲何在……” 方心骑抽抽嘴角,他是知情人士,但是他不敢说也不想说。第一,他完全无法解释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快活王疑心甚重,若是贸贸然将王怜花云梦仙子一干人捅出来,先不说快活王会不会信,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方心骑。 第二……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就是盼着快活王早点挂,他好回乡买几亩地几头牛取几房老婆生几个娃,这个风云变幻步步惊心的江湖真是一点也不适合他,他受够了。 第三,蝴蝶翅膀扇一次已经足够,要是少了王怜花,谁知道以后的剧情要歪曲成什么样子,要是结局变成主角惨死于魔王之后,反派boss笑傲江湖……他真的会哭的,他真的会哭得一脸血的! 所以他十分想拒绝江左司徒的提议,但是对方有理有据,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方心骑烦躁了,不耐烦的道:“干什么一定要易容,那王……子虚又不是傻子,计划败露跑都来不及,还来自投罗网?” 江左司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何况,你说那王子虚会走,我看倒是未必。他既然敢躲在王爷眼皮子底下,如此心计,如此胆识,又岂会和那些小老鼠一般反应。” “啊?”方心骑愣住了。 江左司徒笑道:“你难道没发觉,先前我们进来时,那老板娘的反应有些奇怪么?” “那又如何?”方心骑不服气的反问。 江左司徒瞥他一眼,十分装x的笑而不语。方心骑脸色铁青,啐了一口,道:“……不许鄙视老纸的智商!” 江左司徒很无辜:“智商?那是何物?” 方心骑默默的一口凌霄血。 作者有话要说:被称作头脑简单的强化系的人在这里瞎掰阴谋诡计真的大丈夫么……o(╯□╰)o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4、一骑红尘 王怜花到底没有留下,他和江左司徒正在对持之时,恰好红姬闯了进来。红姬本是想来看看新来的女子的容貌秉性,一转过屏风却见【方心骑】和【江左司徒】对面而立,风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她亦是习武之人,对这种杀意并不陌生。她皱一皱眉,走上前去,道:“你们……” 放一开口,忽然她前襟一紧。那【江左司徒】袖中飞出一条细长的绳索,绳索一头系着一个小小的铁龙爪,分毫不差的爪住红姬胸前衣裳。绳索往回一缩,红姬被这股强大的力道扯得身不由主往前飞去。 【江左司徒】往她腰间一托,红姬只觉腰侧一阵酥麻,又气又羞,惊声尖叫道:“江左司徒你疯了吗?!”话音未绝,人已如断线风筝般,朝着【方心骑】直直飞撞过去。 便是这一爪一推之间,【江左司徒】王怜花已借力腾身往后掠去,三两下起落,人已远远蹿开。【方心骑】眼看红姬飞来,一掌按住她的背部,掌力绵柔,一股掌风已将她轻飘飘的荡向一旁。 红姬轻吟一声,跌坐在地,衣衫凌乱,脸颊绯红,此情此景足以令每一个有幸目睹的男人血脉贲张难以自制。可是现场的唯二的男人一个已经跑远,另一个随即紧追而去,全无一丝怜香惜玉之心。 “方、心、骑!” 恨恨的望着那有一次将她无视的男人的背影,红姬银牙一咬,伸手往腰间一扯。轻孰蜂腰的缠丝腰带应手而落,层层散开,被红姬迎风一抖,竟成了一条精光流转的红色细鞭。 红姬手腕一转,细鞭如毒龙出洞,缠在了【方心骑】右腿上。这稍稍一阻之时,王怜花已经去得无影无踪。 江左司徒无暇理会暴走的红姬,身子在空中顺着细鞭缠绕的轨迹几个翻转,右腿脱出之后,立刻向对方逃走的方向紧追而去,剩下背后怒火中烧的红姬。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红姬跺足怒吼,手中细鞭乱挥,如千蛇狂舞,将锦障帷幕抽得稀巴烂。 ——方心骑!迟早有一天,叫你落在老娘手里,你才知道厉害! 方心骑如今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他披着江左司徒的皮,以第三方的口吻字斟句酌的将【假急风第一骑】的事情【如实】上报给快活王,就眼看着眼前原本和颜悦色的美中年白玉似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成了包青天。裹着马甲的方心骑表示——鸭梨不是一般的大。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等到【方心骑?伪】满身大汗的回来禀报不甚让【千面公子?王子虚】走脱的时候,某王爷的脸色已经基本上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等到【江左司徒】和【方心骑】俩货在面前排排跪好,一人一抹脸,川剧变脸似的各换了一张脸,快活王捏着酒杯的手指松了紧紧了松,心中不知是怒是气是笑。 身边发生如此严重的意外事故还能谈笑自如照常寻欢作乐的那是淡定帝,快活王显然离这个等级还差几分,当晚搂着红姬和新来的美女狠狠折腾了一番,第二天一早便宣布返回快活城。 如此丢脸的事自然是对内部保密的,就连负责暗中调查此事的暗部也仅仅知道十之七八,急风三十六骑的其他人更加无从得知。倒是第二骑在方心骑归队的那天晚上围着他团团转了好久,直到方心骑两眼冒圈圈,才停下来阳光灿烂的笑了笑,干干脆脆的喊了一声“大哥”。 于是当天晚上第一骑和第二骑像两个小孩子似的,躲在一个被窝里用棉被蒙头,切切察察的聊了大半夜。第二骑小小声的数说着他发现的那个假冒者的种种怪异之处,道:“我就觉得那个人不太对劲,可是别人都没发现的样子,我也不敢乱说,只好暗中留心,想抓住他露出的马脚——好在大哥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 几句话把方心骑感动的内牛满面无语凝噎,大力拍了拍第二骑的肩膀,心中感慨这兄弟果真没有认错。这才是兄弟!这才是情谊! 于是,第二天返程时急风三十六骑队伍打头的第一骑和第二骑脸上鲜明的熊猫眼,就是他们兄弟情深情比金坚的勋章。 气使独孤伤偶一回头,差点没气得噎过去,一记眼刀飞了过来,连连摇头,感慨世风日下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大白天的骑在马上打瞌睡像什么样子! 一路返程相安无事,一回到快活城,方心骑便被快活王一脚踢到了暗部历练。期间种种辛酸血泪苦不堪言不必细表,只知道当方心骑好容易熬到刑满释放的时候,已经迎来了他穿越之后的第二个冬天。 快活城似乎变化很大,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快活宫前的旗杆上绣有快活城标致的三角旗迎风招展,方心骑忽然想起穿越前网上一个被用烂了的佛偈——风吹旗动,旗动风吹,不是期动,不是风动,而是人心动。 嘛~也许快活城并没有改变,变的人是他吧。 方心骑摊了摊手,表示鸭梨不大。 年关将近,大漠虽然没有什么冬天的气氛,但是城中居民大多来自关内,随着十二月份一天天过去,城中张灯结彩,新桃换符,年味越来越浓。 新年当然要有新年礼物,不过快活王给的礼物年年都是些金银珠宝或者武功秘籍,不是不贵重,只是年年如此难免缺乏新意。酒色财气四使除了气使独孤伤(老夫能奉献给王爷的只有这条命)以外,其他三使都纷纷呈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陈年美酒,金银财宝,绝色美人。 今年江左司徒送上的是个紫罗兰的女子,清幽淡雅又不会过分清高,娇嫩清新却又不会青涩得难以入口。 快活王一见便喜欢上了,当即也不在意这女子已为人妇的身份,将她纳入后宫。 后宫月月有新人,环肥燕瘦闭月羞花,添了新美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没想到几天之后,便有人为了这个紫罗兰般的美人打上了快活城。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正式准备进入剧情有主要人物出场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5、一骑红尘 塞外的大漠狂风暴沙,黄昏时分开始飘起雪来。雪片细碎坚硬,和滚滚沙尘混杂在一起,变成了黯淡的灰黄色。落在脸上,一打一道红痕,不用斗篷包住头脸就站在风雪中的话,不稍片刻就会满脸红痕,像刚刚被性格泼辣的情人情、趣过一样。 傍晚时分,呼啸的风雪中接连响起两声惨叫。这两声惨叫拉开了快活城混乱的序幕,快活宫里接到回报的时候,捣乱分子已经杀到了快活宫门口。 没有快活王的命令,四使和三十六骑都默默的坐着看好戏。方心骑传快活王的命令往各处,命守备们不必严加抵抗,意思意思放来人进来便是。 快活城无聊了这么多年,难得大过年的有人上赶着来送上娱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年年都有。快活城全体犯罪分子双目灼灼,齐聚大殿,就等着看好戏上演。 方心骑手里拿着暗部送上来的资料,坐在快活王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偷偷的和旁边的第二骑交头接耳。 这份资料上完完整整的写着来人的姓名年龄生平经历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等等,除了呈给快活王的精装豪华本,剩下的简略资料人手一份,均有暗部文书部门员工加紧赶工派发,后宫美女们簪花小楷抄录,附赠画像,不包邮哦亲。 赖秋煌,三十六岁,技出崆峒,擅使双鞭。囊中七十三口丧门钉,乃是武林十九种蝉毒暗器之一。此人不但诡计多端,而且淫毒凶恶,劫财采花,无所不为,七年来每月至少作案一次。中原武林仁义庄悬赏纹银五百两,求英雄豪杰除此祸害。如今尚无人能揭此榜。 此人与快活城从无交集,这一次上门挑衅,不得不说当真是应了一句老话——红颜祸水。 前几日色使江左司徒送上来的已婚美女乃是赖秋煌的新婚妻子傅紫情。这姑娘家住边关,有四分之一胡人血统,原是一户牧民的女儿,后来当了舞姬。三个月前赖秋煌行至边关,对傅紫情一见钟情。当众将人掳走结成夫妇,可惜好景不长,成亲才两个月,新娘子就被江左司徒拐走了。 要说这赖秋煌也真是倒霉,年少时无恶不作,好容易人过中年,义气消退,略略萌生了一些金盆洗手的念头。身边又有了合心可意的美娇娘相伴,正打算退隐江湖的时候,偏偏老婆被人抢了——头顶戴绿帽,就算是好脾气的龟孙子也忍不了,何况赖秋煌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冲冠一怒为红颜,即使听说过快活城在关外的威名,赖秋煌还是来了,孤身一人来了。 作为此次事件的女主角,傅紫情在众人或明或暗,或幸灾乐祸或意味不明的注视中,身段娇柔的依偎在快活王身边,素手纤纤的递上一枚剥了皮的葡萄,笑容完美,眼神冷清,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当事人如此冷静,围观众满腹蠢蠢欲动的情绪也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熄了下去。大殿大门被人碰的一角踹中,方心骑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呲了一声,举杯浅浅啜了一口凉酒。 大殿大门由纯铜铸成,其沉重难以估量,平日开合全由六名天生神力的昆仑奴于暗处操纵机括。赖秋煌这不分轻重的一脚踹在门上,真是光听声音都令人替他觉得疼。 大殿里响起窃窃的笑声,快活王目露愉悦之色,双掌一拍,暗处的昆仑奴们得到指示,摇动机括。随着吱吱咯咯的声响,两扇沉重的铜门缓缓开启。 大门刚刚开到可容一人进出的缝隙,方心骑便见那门缝里人影一闪,一条黑影如灵蛇闪电般蹿了进来,不顾不盼,直直的冲快活王所在的主位扑了过去。 傅紫情乍见此人,发出低低一声惊呼。快活王脸上带着浅浅笑容,面色不变,将傅紫情纤腰一搂。美人儿惊魂未定的将娇颜埋在他的胸口,一声粗粝嘶哑的“紫情——”在大殿里回荡,赖秋煌一手扶着左腿膝盖,滚地做葫芦状。快活王右手边第一桌,独孤伤的桌子前,一叠摆放成五瓣花形状的花生米,其中一个花瓣缺了一个小小的尖。 方心骑眉头一皱,忍不住用内力闭住耳朵。如此这般的绕梁三日,真是令人无福欣赏。 那赖秋煌一身是伤,胡须拉碴,摸样狼狈至极,显然这段时间为了寻找傅紫情吃了不少的苦。方心骑扫他一眼,又往桌面上的资料上扫了一眼,然后继续毫无鸭梨的淡定围观。恶人自有恶人磨,随他去吧。 傅紫情被快活王搂在怀里,视线被男人的手臂阻挡,自是看不见向她投以深情视线的赖秋煌。但是她看不见,却是有人看得见的。一旁红姬忽然冷冷脆脆的一声轻笑,扬声问道:“紫情妹妹,这男人可是与你关系匪浅,要如何处置,恐怕还是得妹妹说了算。” 其实红姬作为快活王的女人,早已恩宠不再。但是她比其他失宠女人唯一强的一点,就是她具有一身武功,并且当初是自愿来到快活城,如今也甘愿继续为快活城效力。而快活王也早已经看出了这个女人的心思,自己不要的玩具送给宠爱的下属玩玩也不是不行,于是快活王金口一开,把红姬丢到了暗部,和方心骑低头不见抬头见去了。 关于这一点,和红姬共事近半年的方心骑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这女人的确不怎么聪明,而且性子比较……那啥,但是办事效率和工作态度真的没话说——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其他的关他什么事╮(╯_╰)╭这也是红姬之所以能在大殿拥有一席之地,并且敢于当众和快活王新任宠姬呛声的理由——快活王对心爱的女人真不怎么样,对能干的下属却很是包容。 果然,快活王只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假瞪了红姬一眼,轻拍怀中美人香肩,柔声道:“紫情,别怕。你回头看看,认识下面那个男人吗?” 这语调柔软平和,旖旎动人,重一分则太淡,轻一分则太腻,恰是哄情人时最合适的语气。 可是方心骑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分明是——小丫头若是敢不识抬举说认识那男的,那就做一对亡命鸳鸯去吧。 傅紫情抬起头注视着快活王的脸,水雾蒙蒙的视线茫然的望着王座上的男人碧绿色的眼睛。她红唇一抿,挣脱了这个男人的怀抱,挺直腰背站起身,回头转身,满脸冰冷,暮光直勾勾的看向单膝跪倒在地面上的赖秋煌。 赖秋煌惊喜交加的笑容渐渐凝在了脸上。 傅紫情的视线在这个男人脸上停留良久,终于目光一冷,斩钉截铁的道:“不,我不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赖秋煌,是一开始被沈浪干掉然后带着去侠义庄领花红的炮灰本来想这章让沈浪出来的,嘛,结果没写到,下一章吧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6、一骑红尘 赖秋煌面如死灰的瘫倒在地,傅紫情无动于衷的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眼睫在淡雪般的皮肤上投下惹人怜爱的阴影。美人娇弱的身姿背后,快活王的身影被遮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亦藏在阴影之中,显得模糊不清。 红姬爽脆泼辣的嗓音又一次在大殿中响起,这一次,她问道:“紫情妹妹,你恨他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赖秋煌,大殿中无人不知这一男一女之间的关系,所以红姬这一问看似没头没脑,听的人却全都明白的。 大殿之中又是一阵骚动,虽然无人出声,甚至没有人随意动弹,但是这里的气氛却确确实实在躁动。微妙的热切情绪在有限的空间里流动,好戏已经接近高、潮,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表演的后续。 傅紫情表面上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却已经紧张得乱了方寸。她先前说不认识赖秋煌,又如何会去恨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如此简单的语言陷阱她就这样跳了进去,只见她咬了咬牙,唇间逸出冷冰冰的一个“恨”字。 红姬发出哈哈哈的风骚而空洞的笑声,方心骑感到旁边的第二骑不安的动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第二骑一眼,看见对方注视着红姬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担忧,心下了然。 方心骑默默的在心中捂脸——他不知道自家兄弟喜欢年纪大的……好吧他真的不是反对姐弟恋…… 红姬手上的细鞭啪的一声甩向了赖秋煌,在那人背上打出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同时也点住了对方几处穴道。 红色的细鞭又是一转,鞭稍捆住赖秋煌,红姬手腕往回一撤,被捆成个粽子似的赖秋煌身子被扯得往后一仰,身不由主的滚倒在地,彻底动弹不得了。 傅紫情喉头蠕动,脸色已隐隐发青。 红姬牵着细鞭另一头,款款步上阶梯,往高处快活王的主位走去。隐在傅紫情身后的快活王并没有阻止,一身火红的美女走到淡紫色的佳人面前,指甲涂得滴血般的纤长手指捏起了桌案上一把切割烤肉用的银制小刀,将它塞进了傅紫情手里。 “什、什么……?” 傅紫情茫然的注视着红姬,又将视线投向大厅,她一个一个人看过来,虽然无人回避她的目光,却比视而不见更令人心寒。 她就像舞台上一个万人瞩目的木偶,所有人都看着她,都在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却无人关心木偶的命运和心情。温暖如春的大殿里,傅紫情生生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想回过头看一眼身后的男人,看一眼那个片刻之前还对她温言细语轻怜□的男人。可是她刚想动,红姬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半牵半拉的带着她走下高台,走向了赖秋煌。 “紫情妹妹,姐姐这可是为你好。你不是恨他吗,现在报仇的机会就在你眼前。” 红姬手中鞭尾一收,赖秋煌便咕噜噜滚到了二人脚下。她毫不费力的拽着鞭子,强迫男人半跪在地上,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咽喉。红姬一手提着赖秋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傅紫情握着银刀的手,宛如蛊惑一般,带动着对方将锐利的寒刃一点一点的伸向男人的致命要害。 傅紫情的神情好似身处在噩梦中,她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被红姬操纵着,视线的焦点茫然的投注在泠泠的刀光上,她闭上眼睛,任凭对方握着她的手,将银刀切入了赖秋煌颈侧的皮肤。 “不要————!!!” 傅紫情猛然睁开双眼,用力甩脱红姬的手臂,手臂一挥,银刀在空中划过长长的一道弧线,铿啷一声摔在了角落里。 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小腹跪在地上,以膝行朝快活王的方向挪去,她在台阶下停下,额头触地,不住的磕着头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怀孕了……我怀孕了……我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表演至此事情并未很出乎众人意料,不过傅紫情已有孕在身的消息却是大大令人吃了一惊。 算算时间,傅紫情腹中的胎儿最多两个月。若今天没有赖秋煌这一出,日后这女人大可以将这孩子赖在快活王头上。快活王可以不介意自己身边的女人曾经有过其他男人,但是绝对不可能不介意那腹中的骨血属于另外一个人。 快活王的脸色有些阴沉,差一点做了冤大头,这滋味想必不好受。 红姬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若非她推波助澜,这一出戏不会如此精彩。但若是快活王要找人迁怒,第一个便要算在她头上。 快活王冰冷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红姬双膝一软,嘭一声跪了下去,垂着头不敢做声。 第二骑双肩一震,忍不住探身往前,好似要站起来。方心骑抿了口酒,认命的叹了口气,抬手往自家兄弟肩上一按把人押回去,自己站起了身,行礼之后,道:“王爷,前几日采买的十数名波斯舞姬已经在殿外准备妥当,王爷现在可要传歌舞?” 快活王举杯及唇,借着饮酒的动作克制情绪,不着痕迹的瞪了方心骑一眼。 瞪吧瞪吧,大不了再把他丢回暗部继续猫着——方心骑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歌舞传了,美人来了,赖秋煌和傅紫情被人拖了下去,红姬和江左司徒也十分有眼色的偷偷溜走。第二骑担心红姬,没坐一会儿也不见了人影,想必是抚慰佳人去了。方心骑本来也想溜,却被快活王一个眼神钉在了位子上。好容易熬到散席,又被他老爷子派去守夜。 快活王今夜心情不好兴致却是很高,方心骑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上司大摇大摆领着五个风姿各异的美人儿进了房间,随后里面嘻嘻笑笑片刻,就开始传出各种不河蟹的声响。 王爷威武,王爷荡漾,王爷好神技,王爷好飘逸…… 方心骑以内力闭住耳朵都抵挡不住绵绵不绝的满室春光,这里是走廊,虽然夜色已深人迹罕至,但是难保就有闲得无聊的人士偶尔路过一下……diy与否……特么的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次日,方心骑回到房间一觉睡过午时,直到第二骑直接一瓢冰水把他浇醒,告诉他王爷传召。 方心骑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上水渍起床洗漱更衣,临出门前把洗晒被弄湿的被褥枕头的任务丢给了第二骑,就缠绕着一身鬼火森森的阴气在冬日难得的阳光里飘向了书房。 刚走进去,方心骑便发现书房里除了快活王,还有另外两人,不,应该说是一个站着的男人,和一具躺平的男尸。 站着的男人身穿灰衣,神色冷淡,容貌丑陋,方心骑认得,此人乃是快活王身边的财使金无望。他向这位同事友好的点一点头,金无望的淡淡的瞥他一眼,算是招呼过了。 方心骑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剧情,心中极想冲上去高喊【主角未来的好基友啊求笼罩求抱大腿各种求】,一转念想起座上的快活王又生生忍住了,怕被人发现自己神色有异,忙低下头假装去看那具尸体。 ……啊,是赖秋煌。 方心骑并不很意外的又看了那具尸体几眼,没有傻到去好奇傅紫情的下场。走上前去跪地行礼,快活王淡淡的让他起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翻了两页书,才缓缓将唤他们前来的原因说明。 快活王道:“昔年本王在中原之时曾得到一幅藏宝图,但因为种种事物缠身,一直未能前往一探。如今这藏宝图便交由财使,金无望,你便替本王前往一探。” 方心骑在心中暗暗回忆着快活城这段时间的收支明细,淡定的默默感慨了一声财政赤字猛于虎,就听见快活王点他的名了。 “第一骑,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快活城的急风第一骑!” ————咦?! 作者有话要说:沈浪君还是抹油出来……其实沈浪君出来之后公子也差不多了沈浪:……袖子:别看了,你就是牵红线的……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7、一骑红尘 随身携带着剧情道具之【赖秋煌的尸体】,如今摇身一变,从快活城的急风第一骑,变成了大漠上某个籍籍无名的刀客的方心骑,很是幸运的在入关之初,便立刻触发了主线剧情。 当时他正牵着一匹骨瘦如柴的栗色母马走在风沙飞扬的街道上,沿途再一次路过了一年前曾经到过的悦来客栈。客栈还是那个名字,招牌却已经换了一块,少了那小小的王记二字。方心骑往前望去,一条长街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各行各业的店铺一应俱全,不知道王怜花大隐于市,把据点挪到什么地方去了。 街道上不算热闹,却也并不很冷清。但是过往的行人只要朝方心骑这里看一眼,无不脸色大变,纷纷绕道而行,只因为他牵着的瘦马背上那一具一看便可知是死人的尸体。 冬日北疆的寒气将马背上的死尸懂得硬邦邦,尸体的表面结起一层白霜,只能依稀辨认出面貌。方心骑牵着马就这样不快不慢的往前走着,忽然前头蹄声得得,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方心骑十分艳羡的看着那匹马,在这个没有汽车的时代,若说对方驱策的是林宝坚尼,他牵着的就是凤凰牌自行车。 骑手的马术相当精湛,策马如飞的奔驰在街道上,却总能恰到好处的避过行人。骏马飞速接近,擦肩而过的时候,方心骑看清了马背上是个打扮的十分落魄的青年。 ——然后,方心骑就被拦下了。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背后遥遥吁的一声,那远去的马蹄声忽然又折了回来,方心骑只觉得一道黑影带起寒风从身边掠过,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却是方才经过的骑手勒马停在了自己面前。 方心骑这才看清对方的样貌——那骑手穿着一声破旧的弊裘,头戴着的名贵的貂皮风帽蒙了一层灰黄的沙尘,呈现出一种旧抹布般的色泽。边关风沙大,那骑手拉过风帽长长的下兜围住了脖子和半张脸,帽檐压得极低,在这种脏而旧的黯淡颜色越发衬托出了一双点漆般明亮的眸子。 那双眼睛清澈有神,目光既不显冷漠,也不会看起来过分热情。他望着你的时候,便如同三冬天气里难得的晴天午后,淡淡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你身上,令你忍不住想要露出微笑。 方心骑在心里挠墙——卧槽这就是剧情大神的力量! 沈浪啊啊啊,虽然对方尚未报上姓名,但是方心骑绝不认为这个世界除了主角沈浪,谁还会有一双让人一看就在心里感慨【啊,就是他了】的眼睛。 刚一这样想,脑中忽然闪过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方心骑微微一愣,随即心中的小人内牛满面——他知错了王公子,您那贼溜溜的狐狸眼也特么是独一无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方心骑在这厢胡思乱想,沈浪的目光却是先落在了那面目模糊的尸体上,片刻之后,又看向了驮着尸体的瘦马的主人。 刚才尚未留心,如今一看之下,沈浪裹在风帽下的嘴角不禁往上弯了弯。 赖秋煌武艺不差,在江湖上属于一流高手之列,而且诡计多端,七八年来多少正道好手死在此人手中。而如今能够杀死赖秋煌,眼前的青年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只是,从表面上看,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样的想法有些失礼,但眼前青年的目光虽然清澈且光华内敛,但眼神茫然,视线的焦点不知落在哪里,一看便知是在走神。 ——被陌生人突然拦下却是这种反应,若他对这名青年含有恶意,只怕对方如今已经找了道儿。 沈浪尚是稚童之时便开始行走江湖,见惯了世情冷暖人生百态,见识过的形形□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呆成这样的,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略略等待片刻,想来对方是不会主动出声,沈浪认命的轻咳一声,出声招呼道:“这位兄台……” 方心骑顿时回过神来,只听沈浪接着往下问道:“不敢请教,阁□后马背上之人,可是名叫赖秋煌?” 方心骑握紧拳头,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忍耐,忍耐,现在不是扑上去求抱主角大腿求笼罩的好时机! 如今的沈浪还是浩浩武林中籍籍无名的一员小卒,无论是急风第一骑还是方心骑,都没有理由会认识对方。况且他如今扮演的是一个年少气盛,大碗喝酒大声骂娘的关外年轻刀客,嘛~完全用不着跟对方客气啊! 瞬间醒悟过来自己居然掌握一个绝佳的在主角面前装x的机会,方心骑骤然激动得两眼放光——看在沈浪眼中,却以为是对方发怒的表现。 沈浪将风帽风兜解开,柔软的貂皮垂在一边肩上,露出了一张却十分英俊的脸,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了三分笑意。这三分笑意落了一点在他的眼里,于是神色里流露出的那种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神气都温暖起来——同样的神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便是傲慢无礼倨傲冷漠,在他身上却好似三冬暖阳火炉醇酒,无端端的让人喜欢。 他此时露出真实面貌也是诚意,沈浪翻身下马,郑重抱拳道:“抱歉,方才是在下唐突。在下沈浪,不瞒阁下,在下追踪这名为赖秋煌的凶徒已有多时,之前忽然失去他的行踪,不想在此突然遇见,是以一时激动才会骤然冒犯,还望阁下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方心骑给这一歉道得没了脾气,连刚刚准备开启的装x模式都给忘了,再被沈浪几句话追问下来,便晕晕乎乎的将赖秋煌和自己的老底都交了过去——当然是经过快活城暗部全体员工精细包装祖宗十八代无死角无漏洞的伪身世。 话逢知己便话唠。 一个是终于遇见一个可以随意忽悠,并且知道对方秉承了主角良好品德优良传统,即使知道你在说谎也不会当面拆穿,而且不用担心会被算计,于是话匣子一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小囧。 一个是天生好脾气,且正对眼前之人有些好奇,乐得听对方多说一些,越听越觉得对方虽然有些聒噪,但不失为真性情,于是起了结交之心的沈浪。 大路朝天,两人两马外加一具尸体,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大街边聊了起来。等到相见恨晚的两只终于想起他们其实可以找一家酒馆坐着聊的时候,风中飞卷的细雪已经给两人披上了一层糖霜似的白衣。 来往行人纷纷侧目,无不对此大脑短路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两只颇有些尴尬的对视片刻,忽而同时大笑出声。 “我请你喝酒。”沈浪目光晶亮,邀请道。 方心骑呵出一口白气,笑道:“你远道而来,应当我尽地主之谊才对。”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呢,我很穷。” 这句不是说谎,快活城最近经费紧张,他这趟公差非但没有津贴,连基本工资还是他传来之前的【方心骑】攒下的老本——出发之前他本着基友有通财之义的中心思想找过一次第二骑,可惜对方坠入爱河,将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为了美人插兄弟两刀这一信条活学活用,以攒老婆本为由,反借走了方心骑十两银子。 一念及此方心骑便【l】了,沈浪虽不知这段公案,但见对方面色古怪,便也不去追问,知道方心骑如此说肯定还有下文,轻笑一声,问道:“既然如此,又当如何?” “我请客,你付钱。”方心骑干脆利落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沈红娘hi~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8、一骑红尘 关于和赖秋煌之间的恩怨,方心骑给沈浪的答复是,这货糟蹋了他妹妹。 赖秋煌干坏事向来高调,他强迫傅紫情之事稍微有心的人一查便能差到,当年傅紫情上头的确是有一个哥哥拜在关外一个无名刀客门下,后随师前往大漠,自此音讯杳然。只有快活城的人才知道,这对师徒乃是龙卷风门下悍匪,早已在这些年两边的厮杀中战死了。 至于名字不同什么的,哥哥不想自家温柔可爱的妹妹知道自己在做马贼,所以换了个名字不行么╮(╯▽╰)╭这番说辞滴水不漏,只要没人特意上龙卷风的大本营去查证,就不用担心会被拆穿。 沈浪一边喝酒一边笑而不语,方心骑的身世,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很多主角都是如此,遇见一个投缘的朋友,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也照样结交无误。至于身份如何,倒是无所谓。 也正因如此,每当身边的某些朋友画皮一揭,摇身一变化身为反派boss或者boss的喽啰的时候,主角总会或无奈或忧桑的长叹一声,表示果然如此。 然后便是画皮党大惊失色强自冷笑,主角目露怜悯回忆两个好基友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顺便细数一下当初好基友不甚露出的马脚,表示假的永远真不了,当初不揭穿你是顾忌我们的情谊,可是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前途光明的正派人士不当,非要去当那前途无亮的反派,攒人气不是这么攒的。 而如今画皮党方心骑正和主角沈浪同学对面坐着,一边喝着杯里并不可口的兑水高粱酒,一边听着对方讲述满江湖追杀恶人,后带着尸体回仁义庄领花红的生涯。 沈浪并不是喜欢高谈阔论之人,这些往事将来每每几句带过,寥寥数语却是层次分明,描述清晰,就好像在看一页精彩的大纲,萌点满满剧情跌宕,但奈何太过精要,让你恨不得掐着对方脖子喊——你特么敢不敢说长一点,说仔细一点! 赖秋煌此人亦在仁义庄花红榜之上,而且通缉名次不低,花红足有五百两。 这一点方心骑早就知道,但自从他身上仅有的十五两银子被第二骑【借】走了十两之后,他深刻体会了一把现世的物价之高,而此刻重新听到【五百两】三个字,克制了又克制,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 他表现得如此明显,沈浪又岂会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借着饮酒的动作遮去唇边有些失礼的笑意,沈浪道:“方兄初次入关,只怕路途并不熟悉。如果方兄不嫌弃,不如由在下做向导,陪方兄往仁义庄去如何?” ——这就是主角,这就是五讲四美道德高尚善解人意无人能敌的主角! 于是沈浪君在方心骑心目中瞬间由【能被蹭饭的好人】上升到了【纹银五百两由此前往领瓤的活路标。 事不宜迟,尤其是有关民生大计的事更不能迟,这两只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空了三个酒坛,无奈【氵酉】里掺水太多,只喝了半醉。二人在小镇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顶着风雪向南进发,直奔开封而去。 昨晚半夜开始,风雪便不曾停歇。怒雪威寒,天地肃杀,放眼望去,千里之内银装素裹几无杂色。 关内的风雪里已经不再夹杂风沙,打在脸上虽然寒冷,却不会令人觉得难以忍受。 雪原的尽头远远行来三匹马,领头的一匹毛色乌黑,极其神骏。马背上的骑手身穿弊裘,头上戴着貂皮风帽,风兜绕过颈间,遮住了领口和大半张脸。他的手里牵着另一匹马的马缰,栗色的母马匹驮着一具成年男子的尸首。另有一名裹着披风的骑手骑着一匹白底黑花的马殿后。 这边是方心骑和沈浪一行,方心骑原本那匹瘦马脚力实在不行,即使冰雪风道令马匹无法全力前进,这匹马亦跟不上沈浪的坐骑。鉴于某只属于贫下中农阶层,沈浪只好自己掏腰包买马送人。 风雪满中州,前方的雪幕风障之后,已可隐约眺望见仁义庄朦胧的屋影。 到达仁义庄之后二人下马,方心骑跟在沈浪身后进庄,看沈浪熟门熟路的左拐右拐,显然已来过不止一两次。 两人走向仁义庄小院前厅,前厅之中横七竖八摆满了漆黑的棺材,两个和棺材一样漆黑,一样冷硬的黑衣人正坐在那里,已棺盖为桌为椅对坐饮酒,他们喝了已有一段时间了,脚边零乱的堆着几个空酒坛。 要去前厅,必须先绕过一堵风墙。风墙上东一块西一块,补丁似的贴满了悬赏告示。有些告示新些,看起来是才贴上去不久,而另一些则已经泛黄残破,在风雪里飘飘摇摇,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刮跑。 沈浪往那里粗粗扫了一眼,揭下写着赖秋煌名字的那一份塞到方心骑手里。本也想伸出手去但是慢了半拍的方心骑默默接过,他总感觉这一路沈浪有意无意的在照顾他,虽然原因不明而且有些尴尬,但是感觉并不坏,果然不愧是后来能把金无望拐走的主角,收买人心什么的其实是天赋技能吧。 沈浪见他拿着通缉令又开始发呆,不禁微微一叹,在心里摇了摇头,轻咳一声,道:“走吧。” 方心骑赶忙跟上,前厅中饮酒的两个黑衣人看见他们的身影,目光在方心骑身上顿了顿,对望一眼,长身而起。 沈浪将肩上扛着的尸体往地上一放,方心骑挨在旁边,将那张通缉告示递了过去。 那两名黑衣人中,一个独臂上装着钩子的黑衣人一钩将尸体挑起,瞧了两眼,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他又看了沈浪一眼,沈浪一笑,懒懒的一指方心骑,表明尸体是属于对方的。 那黑衣人朝方心骑深深看了一眼,便将尸体夹在胁下,大步奔出。另一名黑衣人倒了两杯酒过来,方心骑见沈浪一饮而尽,便也有样学样喝干了杯中的酒。 却说那独臂黑衣人带着尸体来到第二重院落,那院落中有三名老人正在议事,他们便是这仁义庄的主人。那独臂黑衣人冷三将赖秋煌的尸体给三人过目之后,便带着五百两银子回到前厅,而厅中的三个人已经围着棺材你一杯我一杯喝开了。 酒桌饭桌上最宜交流感情,沈浪和那黑衣人可以不说话,方心骑却是个话篓子,三杯酒下肚便没话找话聊上了,黑衣人不理他,他就扯着沈浪说话。沈浪苦笑连连的听着他侃大山,一抬眼望见冷三,心里竟油然生出一股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这一放松,面上的笑意便不觉加深。冷三一愣,随即一甩手,将银子抛在棺木上,又掀起旁边一具棺木的盖子,铁钩一挥将尸体抛了进去,他动作极快,等到别人看清他的动作时,他也已经加入了喝酒的队伍。 方心骑握着那装着纹银五百两的布口袋,有些心虚的扫了沈浪一眼,随后想起过不了多久这银子反正也是要被主角随手送出去的,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又喝了几杯,沈浪起身告辞,方心骑见状亦放下了酒杯,不过他心里明白,沈浪这一次可走不了。 果然,见沈浪抱拳一笑,起身往外走去,那冷三身子一闪,已经挡住了沈浪的去路,沉声道:“庄主请厅上用酒。” 方心骑见沈浪目光微沉,便猜到他一定是要拒绝,立刻走近前来,笑问道:“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可以与沈兄同席?” “方兄,你……”沈浪无言,算算时间,想来已近饭时,虽然才认识不久,但是沈浪敢说,这个新结交的朋友绝对是打着蹭饭的主意。 只是直觉告诉沈浪,这顿饭绝不是好蹭的。 冷三将二人带到厅上,那里面摆着八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极丰盛,却只有七个人在享用。这七个人每一个人占据着一整张桌子,全都坐上上首,显然是不愿意和人共桌,做别人的陪衬。 这些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各个打扮不一却又都极其显眼。冷三将二人送至厅中之后便已离开,沈浪满脸微笑,视线不着痕迹的将这些人一一扫过,心中已有了判断。方心骑的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那些看起来很美味的酒菜上,一来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所有人除了自己身边这个都是酱油,二来是他真的饿了。 方心骑记得原剧情里,不知为何沈浪不去那没人的第八张桌子,而是在前七张与人拼桌,结果被拒绝多次,还被诓走了五百两银子。 沈浪是沈浪,方心骑是方心骑,他把对方袖口一拽就拉着对方径直朝那第八张桌子走去,沈浪一愣,一撤手没有甩开,苦笑一声,也就随他去了。 放往前走了几步,忽听一人朗声道:“两位若不嫌弃,可愿与在下共饮?” 方心骑回过头去,却见旁边一桌上,锦衣华服,身背瑶琴,腰悬长剑的青年公子举杯朝两人微笑。方心骑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注意到他嘴角边一粒小小的黑痣,他低头悄悄一叹,感慨这混乱的剧情。 ——王怜花你在这里搞毛线?! 据快活城安插在中原的势力回报,最近中原武林蠢蠢欲动,明里暗里,有好几股势力在关注着快活城的一举一动。而这其中实力最为庞大的一股便是仁义庄。 仁义庄本身虽然已经凋敝,但是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惩奸除恶,实乃武林白道巨头之一,名声威望不可小觑。但是令快活王更加在意的却是仁义庄的主人——“不败神剑”李长青,“天机地灵,人中之杰”齐智,还有“气吞斗牛”连天云。 这三人乃是结义兄弟。九年前,武林之中曾发生过一场浩劫。无数武林中人自相残杀,死伤无数。自此以后,中原武林一蹶不振,许多武功失传,秘宝流失,仅有少数几人从浩劫中生还,这三兄弟便是在这少数之中。 其后有人证实,推动此番浩劫的幕后黑手,便是当时人称“万家生佛”的柴玉关。柴玉关欺世盗名,当时有活佛的美誉。当时许多武林中人兄弟反目,同门成仇,却愿意将自家不外传的武功和宝藏托付给柴玉关管照。 此番浩劫最终存活下十一人,其中便有七人是将财物交予柴玉关管照。这七人去到各自的藏宝之地想将物品取回之时,那里却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张字条,上书五个大字,乃是——“各位上当了”。 那字迹分明属于柴玉关,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但是传闻柴玉关本人也已经身死,这消息虽然并不可靠,但是几年探查下来,武林中的确再没有了柴玉关的消息。就在风声渐渐消散的时候,关外却忽然崛起了一座快活城。而更令老一辈中原武林人士感到惊讶的是,这快活城之主快活王的样貌,竟与那失踪多年的“万家生佛”十分相似。 要说快活王亦是自负之人,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露面,便不怕人去查。但是半年前身边急风第一骑被人掉包一事着实给他当头一棒,他忽然意识到中原武林能人尚存,若不将趁早将敌对势力连根拔起,只怕将来会形成大患。 半年之中,他命人彻查针对快活城的势力,连丝毫蛛丝马迹亦不放过。 终于,他在仁义庄近几年的账单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痕迹。 仁义庄悬赏求人捉拿危害武林的凶徒,这本就是一笔大开销。那兄弟三人全无经营头脑,庄内的一切开销俱是他们早年积攒下来的老底,还有一些同道朋友的支援。如此坐吃山空,一段时间下来渐渐入不敷出,而就在这个时候,仁义庄的账上突然多了一大笔来历不明的进账,而那财主似乎没有对庄子没有其他要求,唯一的目的,便是要仁义庄大力彻查有关于快活城的一切。 当时给仁义庄送钱的,是开封一家棺材铺的老板。此事过后,这家棺材铺虽然照常营业,而那位老板却是已下落不明。 得知那家棺材铺是王记名下产业的时候,方心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how are you? how old are you?! 方心骑欲哭无泪抓心挠墙,内牛满面的接下了傅紫情他哥的身份,默默的飘来中原,作为快活城的卧底调查此事,力求能将对方的老底全部摸清。 方心骑简直想拽着快活王的领子大吼——王爷你放过我吧我给您默全本的武林外史您爱干啥干啥爱pk幽灵宫pk幽灵宫,爱pk王云梦pk王云梦,求求您让小的自生自灭吧! 默默的忍下一口凌霄血,方心骑领着秘密任务来到中原,在命运的安排下遇见了沈浪,来到了仁义庄,然后,在这个显然已经开始坑爹的命运安排下,见到了按照道理来说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他该感谢当初一起看原著的朋友曾经拍桌大骂王怜花这厮狡猾,说什么易容还在嘴角留一粒小痣,其实留不留还不是看大爷你的心情,你说留就留,哪天不想留了嘴角一抹,鬼才认得出你,你也就哄哄朱七七这种单纯的2b妹纸! 沈浪本就不欲坐那空桌,这厅中架势一看,便知这庄内主人定是有事相求。他不知对方究竟所为何事,便也不愿意去坐那主位多承对方的情。但奈何方心骑不懂这些,拉着他就往前走。 如今有人相邀,他着实松了口气,赶忙应道:“如此便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这章比较肥,而且公子出场露了个小痣的份上,忘掉我的更新时间吧……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19、一骑红尘 方心骑淡定吃菜,淡定喝酒,淡定看着王怜花披着画皮意气风发的自称“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之后在对方询问己方姓名的时候,和一旁的沈浪心有灵犀异口同声的答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徐若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右手边一桌上,一名白衣如雪,长剑覆霜的少女已是冷冷哼了一声,而另一桌上一个鹑衣百结,满脸麻子的独眼乞丐亦是发出一声怪笑,朝这边遥遥举杯,道:“两位小兄弟好大的架子。” 原来,这在座七人俱是当世齐名的杰出青年高手。他们之中有的早已认识,有的却是今天才初次会面。但是他们的名字在江湖上总是被人相提并论,提起其中一人,总免不了有人将另外六人一并提起,比较一番。他们彼此亦有攀比之心,但又隐隐然结成了一个小团体。而如今沈浪和方心骑摆明了不给徐若愚面子,无形之中已将其余六人全部得罪了。 方心骑淡定夹菜不解释,沈浪冲那乞丐抱歉的笑笑,道:“阁下言重,岂敢岂敢。” 话音未落,却见冷三去而复返,引出三名老者,他们正是这仁义庄之主,李长青、齐智和连天云。 这三位皆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饶是高傲如这厅上七位高手,见到他们,目中亦不免露出真心实意的恭敬之色。 这三人向众人抱拳行礼,大家亦纷纷起身还礼。那为首的颀长老人李长青道:“今日之会,能得五台山天龙寺天法大师,青城玄都观断虹道长,‘华山玉女’柳玉茹姑娘,‘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徐大侠,长白山‘雄狮’乔五侠,‘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丐帮‘见义勇为’金不换金大侠七位俱都前来,在下实有不胜之喜。何况这两位……” 他的目光落在沈浪和方心骑二人身上,本着尊重老人的精神,方心骑正要开口,却忽然被人抢过话头,道:“区区无名之辈,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要说这世上最憋屈之事,被人拿自己的话堵了自己的嘴当属其一。刚刚那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可是他亲口说过的,如今被那玄都观的断虹子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方心骑只好默默吃进。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4节 沈浪笑容不改,接口道:“不错,在下本是无名之辈。” 方心骑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对沈浪肃然起敬了——这是何等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的淡定态度,能把这种大实话说出【没错我就是无名小卒我就是不告诉你我的名字哈哈哈有本事你咬我啊】的效果,实在是——太gj了,那边断虹子脸都黑了诶。 李长青顺着沈浪的话哈哈一笑,将他们二人的武艺夸奖了一番,随后脸色一肃,提起了这番将诸人请来的缘故。 此话从九年前那场武林浩劫起始,以最终活下来的十一人发现上当受骗告终。这段往事方心骑早已知道,不过由当年的当事人说起来,情节分外鲜明,一桩桩血案历历在目,一干听众心中时而凉如冰雪,时而热血愤涌。 瞅着旁人不注意,方心骑偷眼去观察王怜花,却见对方一脸专心致志,表情随着李长青的回忆或忧或怒,或义愤填膺,又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态,似乎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快活城,和柴玉关决一死战——其角色刻画之到位,将一个年少成名踌躇满志,又有些高傲自负的少侠刻画得入木三分,方心骑看得眼角暗抽,赶忙将视线撤回来,心里内牛满面的骂着影帝。 那边李长青的回忆已经讲述到了仁义庄成立之后,昔日“九州王”沈天君后人散尽家财慷慨解囊之举。那一身白衣的“华山玉女”柳玉茹娥眉轻敛,幽幽叹道:“女子若能嫁得如此少年,便也不负一生了……” 听到此处,方心骑忍不住瞥了沈浪一眼。《武林外史》原著中虽未曾明确指出沈浪身世,但从各种细节可以推断,沈浪就是那个散尽家财资助仁义庄之后不知所踪的沈家后人。如今朱七七尚未出场,这柳玉茹也算是窈窕佳人,面对这等飞来艳福,方心骑很有兴趣知道沈浪是个什么反应。 沈浪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疑惑着回望过来,看见方心骑脸上意味不明的看好戏般的笑容,更加困惑的皱起眉。岂料这番互动早已落在了旁人眼中,【徐若愚】忽然道:“两位在此挤眉弄眼,若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两人尚未答话,柳玉茹冷若冰霜的眼神已经瞪了过来,那不屑的神情好似在说——这世上有如同沈家后人一般舍己为人的豪侠,亦有你们这般只会在别人背后挤眉弄眼鬼鬼祟祟的小人。 李长青却是不知沈、方二人和其余七人已有隔阂,听见【徐若愚】的话,他当真以为这二人有话要说,于是开口道:“两位有话不妨直言。” 方心骑无奈,把胳膊往沈浪肩上一搭,笑道:“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听见那沈天君,突然想起我这朋友也姓沈罢了。” 仁义庄三位老者对视一眼。柳玉茹冷笑一声,道:“就凭他,也配和沈家后人相提并论。” 眼看气氛有些紧绷,李长青轻咳一声,赶忙出来打圆场。话题被成功转移,柳玉茹问起此番究竟有何要事,李长青长叹一声,将这些年仁义庄针对快活城调查而来的情报娓娓道来。 三位老者知道柴玉关心机深沉难以对付,是以才着急这些青年才俊,期望合众人之力与快活城一搏。 听到此处,方才还满面愤慨的诸人纷纷面露难色。他们俱是心高气傲之人,而结成一个团队,必定有主有从方能便宜行事,要他们屈居人下,想想便叫人难以忍受。 就算没有看过原著,单凭这气氛,方心骑亦能猜到这盟绝对结不成。那边诸人皆在沉吟细思,方心骑看了看一脸微笑看不透情绪的沈浪,眼角余光无意中带到【徐若愚】,却是瞥见对方唇边一丝轻蔑的笑意。 ——所谓江湖豪杰不过如是,不过是一帮沽名钓誉之徒。 他默默的给对方的神色在心里加上配音,三位老者那边,“见义勇为”金不换已经开始和诸人讨论柴玉关死后快活城财产分配的问题,被乔五凉凉讽刺了几句。方心骑听着金不换兴致勃勃的声音,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快活城没钱,真的没钱…… 20、一骑红尘 金不换一心求财,【徐若愚】则在惦记杀死快活王之后武林第一的名头,柳玉茹似是最瞧不得轻狂之人,屡屡出言讥讽,其他人或是出神,或是冷眼旁观,皆是心思各异。李长青三位见此,不由暗自皱眉长叹。 突然五台山天法大师振衣而起,厉声道:“柴玉关此人,确实人人得而诛之,贫僧亦是义不容辞,便若要贫僧与某些人协力同心,却是万万不能。告辞了。”语毕,大袖一拂,便待离座而去。 李长青连忙出声阻拦,方心骑躲在人群后面看戏看热闹,正不知该叹惋这人心不齐,还是该庆幸快活王运气当真不错——若这武林不是这般一盘散沙的境况,只怕轮不到快活王出头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到了庄院前,也未停顿,人马笔直的闯进庄来。庄里诸人脸上微微变色,不知来者系谁,在仁义庄中也该如此放诞无礼。唯有方心骑回忆了一下剧情,知道这该是沈浪的真命天女,朱家七小姐登场了。 庄里众人齐齐施展轻功迎了出去,只见八匹铁青颜色的高头骏马迎着风雪人立长嘶,马上人黑衣劲装,外罩青花一口钟风氅,浓黑的面貌配着赤红的面庞,八人装扮一模一样,连长相亦都有些相似,乍看上去宛如八尊黑罗汉一般,在寒风之中雄赳赳气昂昂,绝无半分畏缩之态。 那八人勒住骏马,虽无甚异动,但光凭这份气势,便足以令人心惊。 方心骑朝那几匹马打量了几眼,忽然一顿,悄悄对沈浪道:“喂,咱们的马拴牢了吧,可别被他们吓跑了。” 沈浪失笑,压了压风兜帽檐,道:“放心吧,马丢不了。” 两声交谈之声虽轻,但在场俱是高手,要听清并非难事。柳玉茹回眸又是一个冷眼抛过来,轻啐道:“好没出息的男人!”【徐若愚】似笑非笑,瞅了方心骑一眼,复有看向门外。而此时金不换已在人群之中大声喝问来者姓名,那八名骑士无人应答,倒是他们身后的风雪之中宛然飘来一个清脆娇嫩,婉转如滴的女子口音。 “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 方心骑偷眼去瞟沈浪,却看见对方又压了压帽檐,将整张脸都藏在了风帽的阴影里。 矮油油~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者——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转眼之间,朱七七已经下了她的马车,和柳玉茹杠了两句之后,蹦蹦跳跳的跑到仁义庄三位主人跟前,拉着李长青的衣袖,亲亲热热的唤了一声:“李二叔”,接着撒起娇来。 朱七七连说带笑,几句对话之间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方才那与众人的一丝丝不愉快也在她如花的笑靥里消散。三位老者对这娇蛮的美貌侄女也是无可奈何,而朱家亦是仁义庄的支柱之一,不可轻慢。李长青被她几句俏皮话逗得开怀大笑,携了朱七七的手,大步走回厅中。 众人为她风采所迷,亦情不自禁的跟了过去。方心骑心中暗自感慨,快活城也是佳人如云,似朱七七这般风采天成的少女却也是从未见过。可惜佳人虽美,确实朵浑身带刺的玫瑰,这世上除了沈浪,大概也没有别人能降伏这娇滴滴的大小姐。 方心骑看看沈浪又看看朱七七,却见那大小姐说说笑笑之时,有意无意的往这边投来一个眼神,那目光似悲似喜,似嗔似怨,看得他生生一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身边的沈浪又压了压帽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缩进风帽里。方心骑看乐了,把人胳膊一捣,拿出穿越前和哥们八卦对面宿舍姑娘的劲头低声道:“沈兄,咱聊聊?” 沈浪轻咳一声,把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的方心骑拍开。方心骑撇撇嘴,默默的撤了,一回头看见金不换拉着【徐若愚】落在后面,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皱一皱眉,想起原著里徐若愚被金不换挑唆,三番两次对朱七七图谋不轨等事,随意又记起如今的【徐若愚】其实是王怜花那厮假扮的……嗷,对了,原著里王怜花是不是也对朱七小姐图谋不轨来着? 方心骑伸手一拍沈浪肩膀,示意他往后看。沈浪往金不换二人的方向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望着方心骑。 方心骑神秘秘兮兮的道:“我打赌,一会儿那俩货肯定要闹事。” “……”沈浪不知可否的捏着帽檐。 就听方心骑接着道:“我跟你赌十两银子,他们绝对会闹事的。” ……谁答应跟你赌了? ——沈浪如是想。 从院里回到大厅不过短短几步路,李长青问起朱七七的来意,朱七七素手一指,点中沈浪,说是来找他的。 沈浪在方心骑一脸八卦的表情下,顶着周围人或羡或妒或茫然的视线表示鸭梨很大,他赶忙告辞想走,刚一转身,便被方心骑还有和朱七七同来的火孩儿一道拦住了。 火孩儿他不好管,方心骑的脑袋他却是很想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地装了什么,身后传来朱七七嘶哑的哭喊,道是:“好好,你……走,你,你走……你……你再走,我就……我就……”不用回头,也可想见那倔强少女一脸委屈的模样。 那火孩儿一见朱七七掉下了眼泪,立刻也放开嗓子,在地上撒泼打滚,替自家姑娘叫起屈来。 方心骑一脸同情的拍着沈浪的肩……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沈兄你自求多福。沈浪瞧见他的神色,唯有苦笑而已。 周遭众人望着这妾有情,郎无意的一幕,心中心思各异。柳玉茹暗自奇怪,心想:这世上男人也未死绝,朱七小姐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一个惫懒之人。李长青等三人却是越看沈浪越觉得此人必定不凡,而那样貌极丑,却有“巧手兰心女诸葛”之称的花四姑望着沈浪,也是满眼温柔的欣赏之色。 正是众人思忖不已之时,金不换突然嘿嘿一笑,咧着满口黄牙蹿上前来。朱七七瞪着他,有些嫌弃的往后推开半步,厉声喝问道:“你做什么?!” 金不换满脸堆笑,正是那种乞丐对着金主讨好的笑容,配着他满脸麻子,渺了一目的模样,说不出的令人讨厌。他躬身像朱七七一揖,问道:“朱姑娘,小人斗胆,想给姑娘保一个媒。” 此话一出,厅上众人无不哗然。朱七七勃然大怒,顾不得嫌金不换脏,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厉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姑娘面前胡说八道!” 这一巴掌带着风声,谁料金不换不闪不避,竟将脸凑了上去,闭上眼睛硬是挨了这一下。一声脆响过后,他一脸满足似的摇摇头,好似回味一般长叹道:“能被朱姑娘这等美人的小手多打几下,别说是一巴掌,就是被打死了,小人也心甘情愿。” “你……”朱七七气得满脸绯红,一边抽出帕子死命擦拭着手掌,一边狠狠瞪了他几眼。 金不换脸上神色忽然一变,指着沈浪身边的方心骑,大声道:“这沈公子身边的这位少侠,年纪轻轻,仪表不凡。依小人看,倒和朱姑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方心骑先前见他指着沈浪,心中还有些幸灾乐祸。等到金不换话一出口,他整个人都彻底懵了。脚下一个不稳,他一个踉跄勾住沈浪肩膀,欲哭无泪的道:“沈兄……” 作者有话要说:方心骑:我勒个去!袖子,你给我滚出来!袖子:……我不在,不在,在……方心骑:在就给我滚出来!求解释啊喂!袖子:……问你家公子去,我是无辜的……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1、一骑红尘 众人一时都猜不透金不换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朱七七气得俏脸发白,瞪了几眼金不换,又朝方心骑望过来,瞧那恶狠狠的眼神,似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活吃了。 方心骑生生一激灵,陡然记起旁边还有个挡箭牌,赶忙一指沈浪,道:“金先生,你被搞错了,朱姑娘和我家这兄弟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这乱点鸳鸯谱要是坏了别家姻缘,走在大街上可小心被马踢。” 话音刚落,就见朱七七神色一柔,含羞带怯的瞟了沈浪一眼,两颊生春,低头抚弄肩上垂发,竟是转怒为喜了。 这速度堪比川剧变脸,看得方心骑叹为观止。朱七七这性子,往好听了说叫真性情,往难听了说就是听风就是雨,无风也起三尺浪——话说,姑娘,他也就仗着剧情优势随口那么一说,沈浪可还没有任何表示呢,你一个人在那边瞎乐个什么劲。 在场之人,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朱七七对沈浪有情。正因如此,方心骑可以明明白白的出言拒绝,沈浪反而要顾忌姑娘家的面子,不好随意开口。他皱起眉头,反驳又不是,认同又不是,只好闭口不言。但他不说话,却又让人以为是默认了下来。朱七七更是喜上眉梢,莲步轻移,朝沈浪走了过来。 金不换舔着脸再一次凑上前来,笑道:“嘿嘿,朱姑娘……”刚说了这一句,朱七七身后那戴着面具的红衣孩子如一团火般窜了出来,高声叫道:“叫你乱说话污蔑我家七姑娘的名节,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说着,斜斜伸出一掌,朝金不换胸口拍去。 火孩儿身形不过五尺,看着就像是个未长开的孩子。金不换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嘻嘻笑着,漫不经心的出手接招。谁料他眼看着火孩儿雪白的手掌印向胸前,忽然眼前一花,那一掌已往上移了数存,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丐帮弟子一身功夫全在腿法和棍法上,内力并不深厚。那火孩儿掌力看似阴柔,实则十分霸道,生生将金不换击得往后飞去。 虽是自己轻敌,但火孩儿这番武功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金不换稳住身形,脸色大变,骇然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朱七七已走到沈浪身边,方心骑识趣的往边上挪了挪,朱七七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挨到沈浪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多有表示,只借着衣袖遮掩,用手指轻轻勾住了沈浪的袖摆,轻声笑道:“你跑呀,你再跑呀。” 沈浪苦笑,而朱七七听见金不换的喝问,银铃般清脆一笑,暂时放过沈浪,扬声道:“姓金的,你若是能猜出他的来历,那就算你真有本事!” 金不换瞪着火孩儿半晌不语,他纵然对此人来历好奇,但他素来奸猾,这等出头鸟他自是不肯当的。 火孩儿歪着头笑道:“你怎么了,我家七姑娘可是发话了,你要动手也随你,怕了的话还是趁早滚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金不换嘿嘿笑道:“好狂妄的娃娃……”正没法开交之时,忽听一人高声道:“既然如此,让我来会会你。” 上前之人却是【徐若愚】,金不换大喜过望,连声道:“徐大侠少年英杰,果真勇武非凡!”一边退了下来。火孩儿歪头看看他,嘻嘻一笑,也不说话,突然腾身而起,身法迅若闪电,手臂伸展如灵蛇吐信,已是一掌迎面拍来。 【徐若愚】叹道:“好个歹毒的娃娃……”语犹未了,已拔剑与之战成一处。 那火孩儿身法轻灵,招式刁钻,一时只见漫天火红残影织成一张火也似的网,将【徐若愚】牢牢罩住。【徐若愚】看似落下下风,但仔细观察,却可发现那火网虽密,却被他的剑法稳稳隔开,他一套剑法舞得泼水不进,且神态从容,颇有余力,想必再过不久摸清了火孩儿的出招套路,顷刻便可扭转局面。 火孩儿心思聪灵,几招下来,见【徐若愚】只守不攻,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他双足踏上【徐若愚】长剑剑身,借力一个后翻往后退开,踩上厅中垂幔。垂幔如张弓般被他的体重拉成一副满月,火孩儿嘻嘻笑道:“这一招看你接不接得住~”亦是凌空上跃,忽而腰部往下一折,双臂微张,十指微蜷成爪,直扑【徐若愚】,其声势不逊于九霄之上飞龙垂云而下。 李长青陡然色变,惊呼道:“飞龙式!” 只见【徐若愚】不慌不忙,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长剑一递一送,那秋水似的剑光竟似附着着强大的吸力一般,剑尖迎上火孩儿的身形,不知怎么的就闯过了他双掌的防御,直直点向对方心口,看上去好似火孩儿自己将要害送到对方面前一样。 朱七七惊呼一声,身形一动就要冲过去。沈浪赶忙将她一拦,眼看火孩儿就要血溅三尺,【徐若愚】忽然手腕一翻,长剑柔韧,迎风弯出一道弧度,剑脊抽在火孩儿心口,火孩儿惨叫一声,身形一折滚倒在地,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竟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开了。 朱七七甩开沈浪的手,冲过去搂着火孩儿好声好气的安慰着。众人面面相觑,唯有五台山天法大师宣了一声佛号,越众走上前去,道:“装出一幅小孩子的模样,以为就能逃过一劫么!” 朱七七不住的替火孩儿揉着胸口,闻言厉声反诘道:“胡说八道,你说谁装小孩子!” 天法大师挥袖朝朱七七一礼,虽不与她做口舌之争,却是一幅不避不让的刚硬姿态。仁义庄三老之一的齐智长叹一声,对独臂黑衣人冷三道:“你去将那告示揭下来给朱姑娘看。” “不必麻烦,这张告示先前被风吹落,恰被在下拾取。尚未来得及物归原主,不想竟能遇上这正主儿。”开口的正是方才与火孩儿动手的【徐若愚】,他探手入怀,将那偶然得来的告示取出,递到朱七七面前,颇有几分安抚之意的轻笑道,“朱姑娘,请。” 那告示上一行行墨色小字写得密密麻麻,写得全是一个名叫花蕊仙的魔头七年来所犯下的恶行。这花蕊仙幼年层逢大变,是以身形一直如垂髫童子,再也未能长高。且喜穿红衣,更是以毒辣刁钻的掌上功夫闻名江湖,其中最有名的一招,便是刚才李长青认出的“飞龙式”。 那花蕊仙昔年层杀害五台玉龙大师,华山柳飞仙,江南大侠谭铁掌等江湖一流高手。玉龙大师正是天法大师的师傅,而今在场的柳玉茹亦是柳飞仙的亲侄女。二人都已认出这仇敌,俱是一脸凝重之色,柳玉茹更是咬着牙红了眼眶,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恨不得立刻将那火孩儿斩于剑下。 朱七七看也不看那张告示一眼,搂着火孩儿,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你看看,他们将你当成那个叫什么花蕊仙的了。” 要说刁蛮任性之人大抵有一个长处,就是掰起歪理来天下无敌。看着朱七七在那边和一众英豪兜圈子,方心骑记得这一段应该是朱八假扮花蕊仙,和朱七七在这里吸引群豪注意力,而真的花蕊仙已经偷偷溜去了仁义庄后院据说是仁义庄发布的告示上给花蕊仙栽赃了个什么罪名,花蕊仙气不过,便联合朱家姐弟给仁义庄三老一个教训。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边朱七七已经伸手揭下了火孩儿脸上的面具。那花蕊仙今年少说也有六十岁了,但那面具之下却是一张白皙可爱的孩童的脸,哪里有半分五十老妇的模样。 朱七七一手牵着火孩儿,一手拉着沈浪,站起身,道:“知道了他不是花蕊仙,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说着,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方心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却有人先他一步,追上了三人。 【徐若愚】出手如飞,一手扳住火孩儿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脸,扯下了那张易容面具。 “朱七姑娘,这一回你……”话音未落,【徐若愚】一手举着假面具,瞠目结舌的呆立在那里。 面具之下,竟还是一张雪白的孩子脸。只是这一次肌肤温润,两颊沁红,绝对不是易容之后的模样。 “这……这……” 群豪面面相觑,【徐若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那火孩儿眼中本就泪痕未干,这一下又滚下金豆豆来,搂着朱七七的腰放声大哭,道:“七姐,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朱七七眼中憋着笑,忙低下头柔声柔气的哄着自家小弟,再抬起头来,已是满脸冰霜之色,冷然问道:“这一次,我们可以走了吧。” 无人应声,朱七姑娘傲娇的哼了一声,拉着两人继续往外走去。还未走到门槛,忽然门外马嘶人喝之声大作,朱七七一惊,扬声朝等候在院中的八名骑者问道:“出了什么事?!”还未有人答话,忽然迎面风声大作,寒风夹着雪片倒卷进厅,细雪纷飞之中,一缓带轻裘的青年公子已缓缓步入厅中。 朱七七与他打了个照面,不觉微微一愣,心中暗自讶异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随即眉头一皱,大声问道:“你是谁,居然敢拦本姑娘的去路?!” “呵,姑娘此言差矣。”那青年公子一笑,眨了眨眼睛,俊雅的脸上生生多了三分狡黠,“这大厅仅此一门,在下要进来,便只能走着条路。要照姑娘的说法,那么姑娘可还挡了在下的去路呢。” “你……”除去沈浪,朱七七何曾见过男子对她如此不客气,她急着想离开,可是无论往左往右,那青年公子都好似故意和她作对一般,正正好好挡在她面前。 不远处的方心骑默默的凝视着这面貌很熟的青年公子嘴角一粒细小的黑痣,又默默扭头望了一眼角落里自打这公子一出现就突然显得异常沉默乖顺的【徐若愚】,然后在心里默默的掀桌一百遍啊一百遍。 ——分辨易容术什么的,他还是回快活城重修吧tat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的睡过去了大半个白天……感谢影影流光童鞋捉虫和bug,捂脸,袖子经常码完章节就直接发上来了,虫和bug什么的……羞愧扑地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2、一骑红尘 半个多月前,开封附近的沁阳城突然来了一大群客商,买下了背面一块出煤的地皮,并且在城中雇了不少工人来挖煤。数百名工人从上个月十五一直挖到这个月初一,也就是四天前,工人们煤未曾挖着,却在山脚挖出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八个字,道是——【遇石再入,天现凶瞑】。这八个大字,每一笔每一划俱是由锋芒锐利的箭组成,足足七十支利箭,才拼成了这满含不祥的八个字。 挖煤的工人里有人识字,念出来之后,大家都不想再挖了。但是那些客商见了这八个字,却好似很欣喜的模样,又加了三倍的价钱,嘱咐工人们继续挖下去。 当天晚上,工人们又在山底挖出了一道石门。漆黑的石门上用血也似的朱砂又是写着八个大字——【入门一步,必死无赦】! 挖煤的人瞧见这八个大字,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往下挖了。那些客商们却似乎早就料到了有此一着,早就买了些酒肉,也不说别的,只说犒赏大家。于是工人们大吃大喝,都有了八九分酒意的时候,客商们登高一呼,大伙再也不管门上写的是什么,群锄齐下,锄开了门,冲了进去。 ——他们进了大门之后,究竟看见了什么,却是谁也不知道了。只因头天晚上进去的人,第二天竟谁也没有出来。到了中午,他们的妻子父母发觉不对,都赶到矿坑前痛哭呼喊。但直到下午,矿坑之中仍是全无回应。 到后来,终于有几个胆子大的结伴走了进去,才发觉那些人竟已全部死在了石门后一间大厅中。也瞧不见他们身上有何伤痕,但是死状却都极其狰狞恐怖,就像是在死前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或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是毒药?”朱七七搂着膝上坐着的火孩儿,忍不住出声问道。 苍白肃杀的雪野里,八名墨黑的骑手驾着八匹墨黑的骏马,前四后四,拥簇着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前行。马车之后,锦衣华服,背琴携剑的【徐若愚】驾着另一辆小一些的马车跟在后面,这两马车之后还拴着方心骑与沈浪的那三匹马。 这前一辆马车属于朱七七,后一辆却是王怜花的。如今王怜花舍了自己的马车,与朱七七等人挤在一处,给他们讲了一个最近发生在沁阳的诡异故事。 方心骑越听越心虚——这个桥段不正是原著里,金无望借用地宫故弄玄虚,引诱天下英豪落网,顺利捕获人质之后再让他们写信回家里要赎金的情节么——他默默的缩在一角瞪王怜花,无奈对方正一脸温柔的和朱七七说着话,压根也没看他一眼,完全无法判断他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王怜花点头笑道:“七姑娘果然聪慧,一听便知是毒药所为,若是换了寻常愚夫愚妇,只怕会以为是鬼怪作祟,故事还未听完,便吓得魂不附体。” 沈浪道:“竟能让如此多人同时暴毙,这毒药好生霸道。王公子,却不知这故事之后又发生何事?” 王怜花眉峰微皱,幽幽一叹,道:“说来可怖——后来,那些矿工的家人雇了些年轻力壮之人下洞将尸体抬出,岂料第三天午时,这些进过洞的年轻人亦无一例外暴毙而亡。时至今日,入过矿洞之人,无论是普通百姓,亦或是觉得事有蹊跷,前去探查的武林人士,俱都无一例外的在第二日午时之前毒发身亡。” 他苦笑一声,似是无限叹惋的闭上眼睛,道:“实不相瞒,在下听闻此事之后,亦曾遣人前去探查,可惜……” 沈浪随着他轻叹一声,安慰道:“王公子,节哀。” 王怜花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目光忽然落在一直默不作声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方心骑身上,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唤道:“方少侠……” 方心骑无可奈何的回望过来,脸上堆起商用的从容淡定微笑,点了点头,道:“王公子,好久不见……说起来,方才王公子在仁义庄曾言道,此行是为了在下而来,却不知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劳‘千面公子’远道而来,真是罪过。” 语声一顿,不待王怜花接话,他迅速接着说道:“对了,上次见面之时,王公子可是自称‘王子虚’,却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个‘怜花’的雅号——不过怜花惜玉,此名与王公子倒是颇为相称。” 王怜花浑不在意,顺顺当当的接道:“如此说来,在下亦是很好奇,方少侠你究竟是姓【方】还是姓【傅】,又是何时多了个名为【傅紫情】的妹妹,何时入的龙卷风?” 方心骑眸光微闪,视线对上王怜花毫无温度的眼神,目光一错,两人同时别开视线。 两看相厌。 旁边几人也不是傻子,虽然之前在仁义庄,这名唤王怜花之人自称与方心骑是故交。但看如今的气氛,这【故交】的【交】究竟是何种程度还有待研究。 沈浪和方心骑认识时间虽然不长,却深知对方……性格。而这王怜花来意不明,不仅仁义庄三老,连当世七大高手之一的徐若愚都尊尊敬敬的称此人为公子,可见此人来历与背景都相当深不可测。 此番一比较,沈浪心中不自觉的就偏了方心骑三分。朱七七则因为之前方心骑说她和沈浪两情相悦,又因他是沈浪的朋友,自然也是帮着他。火孩儿的心随着他家姐姐。如此一来,无形之中,王怜花竟被划分到一个相当微妙的被众人戒备的位置。 众人一时无话,只听见马车辘辘前行,车轮碾碎冰雪的声音。 忽然车厢木窗咯的一声轻响,似有人从外面轻敲车窗。朱七七脸色一喜,忙回身去打开车窗。众人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定睛看时,车厢里已多了一个与火孩儿一模一样身高打扮,脸上却多了一个面具的红衣人。 朱七七笑道:“花蕊仙,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那连天云有没有被你好好捉弄一番?” 这红衣人正是昔日十三天魔之一,如今朱八的师傅花蕊仙。 她嘶声笑道:“可惜不能让你们亲眼看一看那老头子当时脸上的表情。这老货,这么些年了全无长进。我花蕊仙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我打他那么多下,他连我的衣角都没有见着,还当是闹鬼呢!哈哈哈哈哈,痛快!” 花蕊仙的身量虽有如孩童,但却实打实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了,那笑声沙哑干涩,实在称不上好听。她笑过之后,眼睛在车厢里一转,这才发现多出了几个人。沈浪原是认识的,她指着王怜花和方心骑问道:“这俩小子是谁?” 朱七七帮着回答了,介绍过人之后,复又笑着对花蕊仙道:“您老人家可来迟了,刚刚王公子说了一个故事,可惜您没听见。” “哦?”花蕊仙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我来说,我来说!”火孩儿忙不迭的举手,与朱七七一唱一搭,像说书似的,活灵活现的将方才王怜花所言娓娓道来。 却不料,故事听完,花蕊仙的脸色却是瞬间大变。 “‘子不过午’……好厉害……好厉害……”她低首喃喃自语,语声被车轮辘辘之声压过,叫人听不清楚。 “……‘立地销魂散’……没错,是大哥!是大哥啊!” 花蕊仙忽然双目一亮,腾身而起,在朱七七的惊呼声中宛如一只大鸟般穿窗而去,火红的身影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茫茫雪野之中。 朱七七皱着眉,和火孩儿茫然对视,沈浪见此,只得出言宽慰。方心骑却是知道,这毒死人的毒药乃是当年快活王从花蕊仙的大哥花梗仙手中骗来,如今又给了金无望使用。花蕊仙此去,注定要大失所望了。 正在走神,忽然耳根一痒,似有人贴着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方心骑一惊,回过头去,却见是王怜花微露狡黠之色,眯起眼睛注视着他,见他看过来,方动了动嘴唇,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收藏过千了,感动得内牛满面……写文一年多第二篇收藏过千的文诶0w0【这有什么好自豪的你个废柴……袖子在这里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3、一骑红尘 进了沁阳城,恰恰遇见出丧的队伍。一行数十名穿着粗布衣衫,敞开了衣襟的精壮汉子,抬着十七八口棺材迎面行来。这些棺材俱是崭新的,有的连油漆都还未来得及涂上,显然是这段时间沁阳城中新丧人口太多,棺材不够用,才匆匆做成。 听王怜花说过那城北煤矿之事,沈浪等人也猜到这棺材里躺的都是什么人。可容八骑并行的宽宽一条长街,除去这出殡队伍和他们这边的马车队之外,竟再看不到一个人。偌大一座沁阳城被一种凄清惨淡的气氛所笼罩,即使是在白天,亦令人觉得昏昏惨惨,仿若鬼蜮一般。 送葬队伍过后,马车碾过一地雪白的纸钱,来到了沁阳城最大的一间客栈中。入店之时,方心骑眼尖的又在客栈招牌一角看见了小小的王记二字。 客栈里冷冷清清,大约还是因为那煤矿地宫之事,来往客商都将沁阳当做凶城,唯恐避之不及。 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惜今夜月黑风高,一点灯辉如豆,方心骑在灯下擦着他心爱的匕首,忽听门外一阵不比猫儿行动重多少的脚步接近,他归匕如鞘,轻声道:“门没锁。” 话音刚落,便听吱呀一声,推门而入之人在灯光照映下浅笑盈盈,只可惜光线位置不佳,乃是从下往上照去,眨眼看去只觉对方满脸阴影,颇有几分冤魂厉鬼的味道。方心骑暗暗感慨了一句相由心生,然后伸出手去默默的把油灯挪了挪位置。 灯下看美人易醉,他犯不着跟自己的眼睛过不去。 王怜花见主人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便径自走过来,与方心骑对面坐下,自己持壶斟了半杯冷茶,浅浅啜了一口,只觉满口苦涩。他一皱眉又放下了,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却见对方垂着眼睑,眉宇之间一派安闲之色,仿佛正于花间饮茶会友,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王怜花心中忽地涌起三分怒意,唇边的笑意反而加深。指尖幽幽的摩挲着细腻的瓷器,心中却是十分不以为然——方心骑不过是他手下败将,如今也敢在他面前做出这种目中无人的姿态。 ——不过,也罢了。若方心骑真是那等畏畏缩缩之人,也不配做他的对手了。 关于方心骑,王怜花尚有许多疑问与好奇。自上一次计划失败后,这近一年来他命人详细调查方心骑,但所知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深挖,就越是觉得此人叫人看不透。其实王怜花觉得,此人不过是一个……笨蛋?白痴?——但若真是愚钝之人,又岂能得快活王重用? 对面之人心思千回百转,方心骑自是不知。他老神在在的低着头望着落在指甲上的灯光发呆,其实王怜花不知道,他能有如此淡定的心态,倚仗只有一个——隔壁住着沈浪,他真不信王怜花能在主角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怎么样。 遥遥几声梆子响,一壶难以入口的冷茶被王怜花一点一点啜去大半,方心骑依然入定。王怜花偷偷瞪他一眼,心道这急风第一骑果然沉得住气。 王怜花放下茶杯,唤道:“方少侠……” “嗯?”方心骑爱答不理的应了一声,眼皮也没抬——不是他不想抬,都怪王怜花没事坐在这里半天不说话,差点睡过去不是他的错。 王怜花眸中暗光流转,缓缓道:“我听闻,快活王身边急风三十六骑,俱是他的入室弟子。其中尤以急风第一骑最得快活王欢心,朝伴夜随片刻不离,被快活王视若己出?” 提起在快活城白天站岗晚上守夜,客串门神小厮打手护卫,全年无休工资低廉无三险五金人身保障的悲催日子,方心骑顿时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他淡淡的扫了王怜花一眼,其中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意味看得对方生生一愣一愣。 王怜花这回脸上晃过的惊讶之色可是货真价实,他顿了顿,迟疑着问道:“……快活王对你不好?” 好么?不好么? 其实方心骑自己也不知道。 人和人之间,相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便会产生感情。他穿越过来之后,大半的日子都是在快活城过的,而这其中又有大半的时间和快活王近距离接触。诚然快活王不是好人,那种卑躬屈膝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但是不可否认对方偶尔流露出来的关心还是令他有些感动。 江左司徒等人亦常说快活王对他最好,【视若己出】一词常常可以听到,但是一想到快活王真正的两位【己出】——王怜花和白飞飞,方心骑就忍不住对这个词感到一阵心冷。 方心骑沉默片刻,道:“……王爷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只要有能力,且能为他所用,快活王不论对谁,大约都能做到【视若己出】。 他心中明白,王怜花亦是懂得——方心骑对快活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管不着,不过如今看来二人并不齐心,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他今天来,主要还是有另外一事。 王怜花道:“方少侠,其实在下一直很疑惑,你对我似乎知之甚详。甚至有很多,是连快活王也不知道的事。在下一直想问问,你对我的事究竟了解多少,还有,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重点终于来了么……打从王怜花一出现,方心骑就猜到对方迟早要问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编理由,编了无数个都发现圆不起来。他有些烦恼的揉了揉眉心,最后,瞪着王怜花道:“……我不告诉你。” 王怜花觉得自己没爆粗口真的是修养过硬,冷冰冰的干笑三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隔壁木头墙板咄的一响。 方心骑立刻甩了王怜花凑过去,隔着墙缝低声道:“沈兄?” 那边沈浪轻轻应了一声,表示他有事要外出一趟。方心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便发觉王怜花也凑了过来,伸手把他脑袋往旁边一推,对着墙缝问道:“沈公子可是想要夜探城北地宫?” “原来是王公子。” 沈浪没有隐瞒,承认他的确是想先往地宫探探情况。王怜花表示愿意随同前往,沈浪表示王公子客气沈某一人前往便可。 两人一言一语,有来有往的隔着墙缝客套了半天,一旁方心骑忽然道:“你们两个,有话干嘛不出去说?”隔着墙板鬼鬼祟祟很带感? 沈、王:“……” 作者有话要说:采访一下被小方吐槽的两位,请问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4、一骑红尘 当天夜里到底还是沈浪独自一人抹黑前往沁阳城北,王怜花本也就是嘴上客套两句,压根没打算跟着去。 城北先前死去的那些开矿的【客商】,经过查证,可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先前已有人在江湖上散步,城北的地窟实际上是先代某一帝王的墓穴,里面埋藏无数宝藏。 算算此消息开始流传的时间,如今这沁阳城恐怕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他只需要安安稳稳坐镇客栈,不愁等不到鱼饵自己送上门,帮他钓大鱼上钩。 不过可惜,想法是好的,只是如今多了个变数。 灯光下,王怜花如准备猎食的猛兽般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方心骑,笑着道:“明人不说暗话,方少侠,你对城北地窟一事知道多少?” 方心骑干脆利落的道:“全都知道。”包括那些尚未发生的事。 “哦?”王怜花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似在评估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方心骑扬起神情相似的笑脸任他打量,片刻之后,开口道:“王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同样的,你也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王怜花不置可否,二人坐回桌边,中间一灯如豆。 握着光润如玉的竹笔杆子的修长手指紧了松松了紧,反复几次之后,王怜花忍无可忍的搁下笔,皱眉瞪向一旁的某人。却见方心骑一手支着脑袋,歪在桌子上看似睡得正香。 王怜花微微一笑,将笔搁下,缓步走近过去,一伸腿一脚踹在方心骑坐着的椅子一条腿上。椅子猛地一歪,王怜花往后一退,眼看着椅子带着人跌倒。却见方心骑忽然两手在桌面上一撑,一支箭般腾身跃起,一个空翻落地,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问道:“天亮了?” 王怜花磨着牙一笑,道:“亮了。” 屋内油灯已灭,而东窗白亮,房间里倒也不觉昏暗。方心骑清醒过来,一眼看见王怜花刚写完的几页书。他凑过去拿来看,先是感慨了一下王怜花这厮这笔字写得真是俊秀飘逸,然后又感慨了一下字如其人什么的果然不可信,这字比人美多了,最后才细细的读起来。 一口气读完,方心骑拍案叫绝。 “不愧是王公子!”这满纸谎话编的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王怜花对这声赞扬的反应是冷哼一声,他对方心骑道:“现在到你了。” 这便是二人之间的交易,方心骑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城北地窟的情况详细告诉王怜花,而同样的,王怜花必须用王家内部的一些情况来换。 自从王怜花听到快活城放出的急风第一骑意外身亡的消息,之后又有在边关小镇常年安插的钉子说是见到方心骑本人入关,便一直在揣测快活王的用意。 亲自赶来见这被宣告死亡的急风第一骑,一来是为了确定此人的真假,二来……此番很有可能是快活王引蛇出洞之计,既然如此,他何不来个将计就计。若是关外他可不敢贸然行事,但中原可是王家的势力占优。 可是谁知道,这刚一接触呢,对方不仅毫无身份即将被拆穿的恐慌,反而直接告诉他——老纸这次来中原就是调查你们王家来的,但是其实呢,你们王家的底子老纸早就一清二楚了,但是就是不想告诉快活王,编谎话什么的太累,这活王公子你是熟练工,就麻烦你了。 当时还没有流行一种叫做神兽的生物,所以王怜花还不知道,当时听完这句话时他的心情就是所谓的——内心的马力戈壁上狂奔着一群欢脱的草泥马。 见过费尽心机找真相的,还真没见过求着别人给撒谎的。 王怜花默默在内心将方心骑从白痴的行列里拖出来,接着将其丢进了深不可测的……白痴这一行列。 方心骑将几页纸张收好,准备拿回去背完了再用暗线寄回快活城。王怜花接着问了几个关于地宫的问题,两人还没聊完,忽然听见隔壁沈浪的房间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这声音显然是朱七七,王怜花和方心骑一前一后出门去查看,正好看见朱七七那八名护卫慌慌张张的从沈浪的房间里退出来,匆忙下楼不知往哪里去了。 沈浪的房间里,一身白衣白裙的朱七七正伏在沈浪床上,哭得如同泪人儿一般。火孩儿手足无措的安慰着姐姐,见王怜花进来还不理论,等看到方心骑,顿时眼前一亮,指着他对朱七七道:“姐姐,别哭了。你看,那人的朋友还在这里。他会抛下你,难道还会抛下朋友不成!” ……呃,这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不容方心骑细想,朱七七已经扑了过来,要不是碍着男女有别,她很有可能会拽着方心骑的衣领s琼瑶剧女主角。只见她红着眼眶,瞪着方心骑问道:“他、他呢?!他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又走了?你说话啊,你快点回答我啊!” 方心骑森森的往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的道:“朱姑娘……你、你先冷静一点……沈兄他……” 朱七七抬起手背,抹了抹香腮粉泪,跺一跺脚,追问道:“你快点说啊,他到底去哪了?” 方心骑面露难色,抬起手臂,往朱七七右后方的窗户一指,道:“……沈兄不是就在那里么……” “……”这是刚刚翻窗回来的沈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微标题党了貌似……想歪的去面壁哟= =+ps:这章字数貌似太少了……扑地,明天果断双更请罪……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5、一骑红尘 不出王怜花所料,这一日客栈来人络绎不绝,直到傍晚时分,前一日还冷冷清清的客栈已是人满为患。 方心骑等人下楼用饭之时,只见一楼大厅乌压压坐满了佩刀携剑的江湖人士。好在王怜花事先已经吩咐人留下了位置,不然如今只怕连他们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王怜花正对着门口坐下,方心骑坐在他对面。他左手边朱七七紧紧挨着沈浪,火孩儿很有眼色的不去打扰姐姐,自觉地绕到了方心骑左边的位置。 周遭的武林人士都在叽里咕噜说着话,并不避人,切切的语声连成一片,形成一股嗡嗡嗡的嘈杂声。偶尔有几个词蹦出来,无非是【鬼窟】【城北】【死人】等语,在厅中之人,只怕无一不是为了那城北地宫来的。 酒菜很快上齐了,朱七七将自己喜欢吃的菜夹了几筷子给沈浪,却见对方只顾着喝酒,并不动箸。她眼珠子一转,只见火孩儿扭着头正望着客栈门口,她伸筷子轻轻往火孩儿手背上一敲,道:“为什么不吃?” 这话明着是问火孩儿,她却又拿眼一瞟沈浪。火孩儿被姐姐打了也不生气,捂着嘴偷笑。方心骑和王怜花自顾自用饭,做两耳不闻窗外事状,沈浪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火孩儿本来看着客栈门口,此时却忽然扭过头来,摇了摇头,故作老成的长长叹了口气,很是沧桑的叹道:“好调皮的小鬼。” 方心骑一口青菜差点呛到,直了两三次脖子才给咽下去。 回头去看,却是客栈之中又来了一对中年夫妻。丈夫身材高大,一双手掌又厚又宽,几如蒲扇一般。妻子面容姣好,如出水芙蓉般的容颜上却有一道刀疤从眉心挂至嘴角,如同美玉留痕令人触目惊心。 那妻子手中牵着个小姑娘,想是二人的孩子。梳着双丫髻,眉心用胭脂点了小小一点观音痣,雪也似的肌肤,桃花般的脸颊,一双墨墨黑的大眼睛灵活的转来转去,瞅见跟她差不多大的火孩儿,便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 朱七七也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她笑着伸手在火孩儿脸颊上拧了一下,道:“你这小鬼,还说别人淘气。我看这普天之下,哪里去找一个比你这鬼灵精更淘气的。” 沈浪在意的却是那对夫妇,他轻声道:“此二人气度不凡,不知是何来历。” 他话音刚落,便见朱七七拍手笑道:“难得,难得,这世上竟还有连你也不知道的事。” 沈浪微微苦笑,摇了摇头,低头喝酒。 王怜花笑道:“沈兄既然说不出那对夫妻的身份,难道普天之下就没人知道了不成?” 朱七七俏脸一板,正色道:“沈浪不知道的事,我看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会知道。” “那倒未必。”王怜花神神秘秘的一笑,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沈浪不知道的事,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方心骑看着王怜花那做派分明就是拿乔等朱七七去问,谁料这朱姑娘也是个脾气大的,管他爱说不说,就是要说,她朱七姑娘还不稀罕听呢。王怜花又不是沈浪,在姑娘心里连个p都不是,当下朱七七头一扭,自顾自吃菜去了。 王怜花何曾被女儿家如此冷待过,竟是愣了一愣,却听那边有人咳嗽连连,定睛一看,原来是对面的方心骑边吃东西边围观观得太嗨,一个不留神呛到了。 方心骑几口茶水下肚,放下茶杯,忽然看见对面王怜花似笑非笑的瞪着他,颇有几分即将恼羞成怒的味道。围观被抓包的某人也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王公子知道那对夫妻的身份,不知可否为在下解惑?” “正是。”沈浪亦不顾朱七七在桌子底下连连掐他,开口道,“在下亦很是好奇。” 先前王怜花那番做派,无非是见朱七七如此抬高沈浪,心中有些不忿。而如今沈浪开口,他自觉面上有光,当即回怒作喜,笑道:“好说,两位既然请教,在下岂敢推搪——” 当下巴拉巴拉,从昔年人称塞上神龙的柳大侠说起,直到柳大侠为独生爱女招赘为之——那对夫妻,便是塞上神龙的女儿女婿。 他在这里讲得眉飞色舞,对面有人盯着他略略失神。 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方心骑内心暗暗挠墙——和沈浪赌气被朱七七呛声的王怜花还是王怜花,虽然有点小可爱但依旧是【那个】怜花公子——但是真的有点萌诶……不对不对他要清醒一点! 他这一番纠结就纠结了半晌,好半天之后,却是被一阵洪雷般的语声震醒。 方心骑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大冬天里只穿敞襟大褂和犊鼻短裤的大胖和尚正立在厅中,向着一群江湖人士高声道:“在座各位若有不是为了城北魔窟一事来的,此刻就请离座,若是为了此事来的,都请留在这里,洒家和各位聊聊。” 朱七七冷声道:“你凭什么要人离……” 话音未落,却见方心骑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楼上走去。 “站住!”朱七七喝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方心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二楼的楼梯口上。 朱七七咬牙切齿的坐回原位。 她最是个爱无事生非惹麻烦的性子,无风也要起三尺浪。她本来也不一定真的对这地窟之事感兴趣,但是那大和尚一说,她反而偏偏要参合进去。见方心骑如此轻易的就顺着对方的话离席,她表示十二万分的无法理解。 她本想说些什么,又碍着方心骑是沈浪的朋友,她怕说错了话惹沈浪生气,只好冷哼一声,俏脸含霜不言语。 王怜花皱皱眉,往二楼扫了一眼。这一眼被朱七七抓住,她美目一瞪,道:“你不会也想临阵退缩吧?” 王怜花一愕,不明这【临阵退缩】一词从何而来,但见朱七七那副【你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的架势,王公子只得道:“有朱七姑娘此等美人在侧,在下又怎可能舍得走。” 他笑盈盈的望着朱七七,似乎此言发自肺腑。但这话中之意如此轻佻,朱七七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却听那大和尚突然插嘴,问道:“几位究竟是否为了此事而来,如若不是,还请尽快离座。” 朱七七一腔怒火移向了大和尚,冷声道:“本姑娘偏偏就是为了此事而来,你待怎地?!”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君参上,二更君说它今晚八点半到谢谢月城流火君帮忙捉虫>///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6、一骑红尘 那大和尚也不理朱七七,而是看向了同一桌的沈浪和王怜花。只见沈浪懒洋洋的举着酒杯,浅浅品尝,大和尚就站在那里,他却瞧也不瞧上一眼。再去看王怜花,却见那翩翩公子朝他温文尔雅的点头一笑,这一笑,却生生令他脊背一凉。 这大和尚一笑佛从未见过如此的人,呆了一呆,哈哈大笑道:“好……好……” 笑声未歇,转身走向旁边一张桌子,和蔼可亲的问道:“你们呢?” 他虽是笑容可掬,那桌边坐的五条大汉却已经变了脸色,这五人一齐长身而起,其中一人强笑道:“大师垂询,不知……” 话未说完,一笑佛已伸手抓来。这大汉明明看见手掌抓来,却根本来不及闪避,被凌空抓起,呯的一声砸在桌面上,顿时酒碗茶盏菜肴飞溅。其余四名大汉被溅了一身狼藉,这才反应过来,瞪着一笑佛,又惊又怒的叱道:“你……” 一个字方出口,只听一连串啪啪声响,这四名大汉脸上已俱个挨了重重两巴掌,顷刻两边脸都肿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快的手法,一时之间都呆愣在原地。 一笑佛放声笑道:“好没用的奴才!”笑声一顿,厉声道,“办事的人,固然越多越好,但此事若有你们这样没有用的奴才插身在其间,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咄,还不快滚?” 四名大汉哪里肯依,他们对视一眼,忽而同声暴喝,突飞扑过来,八只碗钵般大小的拳头,没头没脑的朝一笑佛打来。 一笑佛仰天一笑,左掌抓着一条大汉衣襟,右掌将一条大汉打得转了两个圈子,方自跌倒,还剩下两条大汉,被他两足连踢,踢得离地飞起,不偏不倚,竟似要跌倒在沈浪与朱七七的桌子上。 沈浪头也不抬,微一招手,其中一名大汉被他这一招,飞过桌子,竟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站住了。王怜花手中竹筷一折,弹起半截,飞也似的射向另一名大汉腰间。短短半截竹筷,竟撞得大汉在半空风车也般转了几圈,方咚一声跌落在尘埃里。 出手的二人一个低头照旧喝他的酒,一个低头把玩着筷子做【此乃千年成精玉竹所制名筷千金难求】的惋惜状,都不再往着满厅混乱多看一眼,仿若无事人一般。 一笑佛皱一皱眉,却是目视这边点了点头。几名大汉遭此惨败,哪里还有脸继续留在大厅,互相搀扶着一拐一拐狼狈的离开。 朱七七见那一笑佛转身又朝另一桌走去,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大胖和尚竟是自诩为众人的头领,考校起在场诸人的武艺来了。 心高气傲的朱七姑娘眉头一皱有些不乐意,但看看沈浪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好暂时按捺住脾气。 方心骑听见背后朱七七的声音,却也懒得解释。一来这事本来就不适合他搀和,二来嘛…… 推开房门走进去,然后果断回身反锁。如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方心骑点上灯,然后推开了窗。没过多久,一道灰影蹿了进来,丢下两具面色清白的尸首之后又蹿了出去,如此来往几趟,不一会儿,方心骑房间里便堆了六七具尸首。 这些尸首,看打扮都是武林人士。方心骑蹲□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些人所受的致命伤俱是在心口,伤口血迹仍未来得及变黑,显然死亡未久,但是他们浑身的血液却已经像死了很久的人那般变得冷冰冰的。 那灰衣人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脚下大厅中不时有乒乒乓乓的声响传来。方心骑和金无望交情不深,此刻亦无话可说。过了片刻,底下的动静渐渐息了,金无望朝方心骑递一个眼色,方心骑无可奈何的帮他扛了几具尸体,随着他穿窗而出,找了个隐蔽的地点,将尸体丢进客栈大厅。 丢尸体之先,金无望先以冰粒子击灭了大厅烛火。等到人们从一片黑暗和混乱中清醒过来,重新点起油灯之时,方心骑已经回到了二楼,装作才察觉不对的模样,下楼来查看情况。 其他人都围着尸体,唯独王怜花见方心骑下楼,回眸瞥了他一眼。 突然外面夜色中呼啸的寒风里,响起一阵嘶哑凄厉的歌声:“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入碧血中……” 方心骑内心的小人面无表情的掏了掏耳朵——金无望还真是完全没有当歌手的天赋。 一笑佛大喝一声:“追!” 众人俱是一凛,仔细辨听那歌声来处。但这歌声飘渺,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叫人无法追寻。 朱七七忍不住搂了搂肩膀,往沈浪身边靠了靠,颤声道:“沈浪……” 忽然火孩儿哇的一声大叫,却是那对夫妇带着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身边,往他手背上掐了一把,指着客栈门外沉沉的黑夜,哆哆嗦嗦的道:“那里……那里有鬼……一晃就不见了……” “你、你别瞎说……世上……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火孩儿兀自要强的嘴硬道,脸色却已是吓得发白。众人听了这小姑娘的话,无不从心头腾起一丝寒意。 王怜花不动声色的退到人群之外,望着方心骑,皮笑肉不笑的牵动着嘴角。方心骑却是心里明白,因为最近出入沁阳的武林人士众多,王怜花为了不引火烧身,早已将客栈附近埋伏的暗桩都撤掉了。他完全不担心会被王怜花抓到把柄,于是大大方方的回了一个笑容。 那对夫妻柔声柔气的安慰着女儿,一笑佛已是领着诸人不管不顾的往沁阳城北而去。不多时,那对夫妻中的丈夫也出了客栈,看情形也是往城北去的。方心骑往客栈中一看,只见朱七七和火孩儿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大厅,只剩下了他、王怜花和那对母女。 王怜花大模大样的坐在桌边,提着酒壶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方心骑却是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他走过去坐下,王怜花便斟了一杯酒水递过来。 方心骑低头摩挲着瓷杯,酒香萦鼻,引人垂涎。只是这一杯喝下去,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就两说了。 “方少侠不喝么?”王怜花明知故问。 方心骑干脆老着脸皮把酒全折在了地板上,酒液沾地,嘶嘶的泛起雪白的泡沫,方心骑若无其事的摔了杯子,道:“王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是准时的二更君=w=~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5节 27、一骑红尘 夜色中前行的马车里,夜明珠润泽的光芒下,方心骑大大方方的展开了夜枭送来的短笺。旁边若是沈浪,此刻必会为了避嫌移开目光。但是如今旁边的是王怜花,不仅不避,反而用和方心骑一样光明磊落的态度盯着那张纸条看。 方心骑干脆把纸条递给了王怜花,只见雪白的信笺上利落的画了一个桂圆大的圈,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王怜花挑挑眉,表示不屑接。方心骑从善如流的把手收回用力一捻,纸条便在指间化为飞灰。 长夜漫漫有些无聊,方心骑推开车窗探头往外看去,并不比人行步速快多少的马车后跟着一行数名武林人士。在天空幽灵般的淡月的清辉照映下,他们一个个面色如铁,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笨拙,令方心骑想起以前恐怖片里那些僵尸干尸一类的东西。 两个白衣白裙,白纱蒙面的少女手持仿佛驱赶牲口用的长鞭,一左一右走在队伍两侧,只要有人稍稍偏离队伍,她们手中的长鞭就立刻跟了过去,啪一声抽在那人身上,将人赶回大部队里。 这两名少女,便是王家调理出来,擅长【赶人】之术的白云牧女。而这些被牧的武林豪杰,其中好几张脸方心骑还有些印象,都是下午才在沁阳客栈中见过的人。 这些武林豪杰先随同一笑佛和沈浪等人前往了城北地窟,在地窟之中被金无望擒住之后,又被沈浪救出,可是刚从地窟离开,便遇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白云牧女们。 把人劫来本是王云梦的主意,既然快活王捉了这些人,她就偏要将他们带走,无论如何也不让快活王趁愿。白云牧女牧了人之后便立刻离开,方心骑也应王怜花之邀往王家走一遭,也就因此错过了城北地窟外,金不换诬陷沈浪和金无望勾结,投靠快活王的一幕。 被救出的武林人士凭空消失,面对恰巧从仁义庄赶来的李长青、连天云和冷氏兄弟,沈浪百口莫辩。只得许下承诺,保证在半个月之内查明真相,给仁义庄一个交代。 方心骑借着幽昧的月色打量着牧人的队伍,视线在塞上神龙的女婿铁化鹤脸上略略一停,想起了他家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儿,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眼角瞥见雪道旁黑黢黢的荒林之中人影一闪,紧接着,拉车的骏马人立长嘶,马车骤然停下。几乎同时,王怜花和方心骑一前一后蹿出车厢,只见车夫已经缩成一团倒在雪地之中,两匹骏马其中一匹被人用暗器打瞎了双眼正在发狂,而那凌乱的风声已经蹿到了车厢之后,寂静的夜色里传来白云牧女清脆的叱咤声。 青色的衣摆在夜风里翻飞,来人身形窈窕,看打扮分明是一妇人。只见她双掌如一对白蝴蝶般上下翻飞,轻飘飘的按在一名白云牧女背心,那白衣少女惨叫一声,如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射出去,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她另一只手伸向另一名少女,对方忙挥舞长鞭去挡,岂料柔韧的鞭子一触到这青衣妇人的手掌,便如豆腐遇上了钢刀,顿时被掌力节节震碎。 青衣妇人一掌击中白衣少女心口,少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白云牧女一死,那被牧的人们便好似陡然失去支撑的木偶一般纷纷倒地。青衣妇人足尖一点,神色焦急的往人群中扑去,方心骑这才看清,这妇人正是昔日塞上神龙之女,铁化鹤的妻子。 铁夫人一心救助丈夫,暂时无暇理会一旁的方心骑和王怜花。方心骑看了王怜花一眼,只见对方面上含笑,神色却有些闪烁,似有几分退意。 云梦仙子的【迷魂摄心大法】虽强,但却并不适宜男子学习。是以白云牧女一死,这些武林中人所中的迷魂之术便已解开,等到这些人一醒,纵使王怜花武艺高强,只怕也插翅难飞。 而如今对方虽然只有一个孤身女子,但是铁夫人武艺不弱,他身边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方心骑,动起手来也怕陡生变故。 但就此离开,自己的面貌已经被铁夫人看在眼里,日后此事若在武林中传扬开去,对付快活城的计划只怕会受到阻碍。 虽有些难以抉择,但此时已不是可以犹豫的时候。趁着铁夫人的注意力还在她丈夫身上,王怜花正要偷偷溜走,却见方心骑跃了出去,拔出腰间短匕,和铁夫人动上了手。 只听方心骑高声道:“王公子,你先走,这里有我挡着,公子爷,你快点逃!” 王怜花的脸色微变,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他便看见铁夫人身形暴起,挥掌拍开方心骑之后,腾身朝他冲了过来。 方心骑顺着那掌力往后倒去,在雪地上滚了两滚,看似狼狈,实则安然无恙的停了下来,趴在雪堆里,眼看着铁夫人纠缠住了王怜花,之后又偷偷爬回人群,抓了一把冰雪,拍在铁化鹤脸上。 铁化鹤两颊被冰雪冻得通红,慢慢清醒过来,顿时被一旁的打斗声吸引了过去。一见自家妻子和一个陌生青年斗在一处,铁化鹤狂吼一声,起身拔足奔了过去。 事到如今,王怜花怎会不知道他被坑了。狠狠的往方心骑的方向瞪了一眼,他且战且退,背心中了铁化鹤一记紫煞手。马车前瞎马已经倒地,王怜花拎起马鬃,将死马朝铁化鹤夫妇丢去,趁着这一阻拦,他跃上另一匹骏马逃逸而去。 铁化鹤正要追上前去,却被妻子拦下,夫妻两还未来得及说上话,忽然俱是背心一凉,只觉得这股凉意随着血液游走,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咚咚两声,夫妻两面带惊骇之色倒在地上,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方心骑坐在雪地上,周围的人还没有醒转,也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他的指尖尚拈着一根三寸来长,冰凌凝成的小箭,箭头幽光暗转,显然涂有剧毒。 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入碧血中。 这一招,可不是只有金无望才会。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解释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8、一骑红尘 白茫茫的雪地衬出一笔浓墨重彩的鲜红,镶着兽毛的厚重风氅也无法完全掩盖女子袅娜诱人的曲线。红姬风情万种的从树林里走出来,摘下风帽,露出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脸。 金无望的小徒弟阿堵一肩扛着一个人,毫不费力的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近前,方心骑才看清阿堵肩上是一男一女一双陷入昏迷的孩子。女孩便是铁氏夫妻的女儿亭亭,而男孩却赫然是朱七七的弟弟朱八。 方心骑在红姬走到身边的时候已经从雪地上站了起来。艳丽成熟的女子往王怜花逃走的方向递去一个眼神,笑道:“他跑得倒快。” “他不跑才麻烦,要是王怜花真出了什么事,惹得云梦仙子注意到我们,那就糟了。”方心骑淡淡笑着,往红姬身后一瞥,目光在铁亭亭身上稍稍一顿。红姬横他一眼,娇蛮的道:“这小姑娘我要了,你别打她主意。” 方心骑朝铁化鹤夫妇的尸体努了努嘴,叹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以后……” 红姬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懂什么,过后哄哄也就好了——塞上神龙的成名绝技紫煞手虽然传男不传女,传婿不传媳,她爹爹妈妈把武功秘籍藏在哪里,这做女儿的总该知道。” 想来最后一句才是她的目的,绝世武功的秘籍,对武林中人的诱惑不言而喻。说到这里,她仔细看了方心骑几眼,问道:“塞上神龙一脉一向以掌上功夫见长,我方才见你挨了那女人一掌,不要紧吧?” 方心骑暗暗运气,内力在体内游走疗伤,吐了一口紫黑色的淤血,他抬起手背一抹嘴角,感觉胸口的阻滞感消去了许多,方对红姬点一点头,道:“无妨,误不了事。” 红姬皱一皱眉头,轻轻吐了口气:“……那王怜花既然也要对付快活王,我们为何不直接跟他联手,反而要背地里算计他们?” 方心骑忽然笑道:“我何曾算计姓王的了?”他伸手一指铁化鹤夫妇和周遭武林人士的尸首,“这穿心一记冰箭,难道不正是财使金无望装神弄鬼时惯用的招数?”朝王怜花离去的方向一指,“算计他的,难道不是昔日快活王身边的急风第一骑?” 他看着红姬,微微笑道:“那王家除了他家公子挨了不轻不重一记紫煞手,死了两个无足轻重的白云牧女,还有什么损失?你说我算计王家,我算计他们什么了?” 听他如此说来,红姬哪里还会不明白。她嘻一声笑了,用足尖点了点一旁的尸首,接下去说道:“那仁义庄的李长青和连天云过一会儿就会【恰巧】路过这里,【恰巧】发现这些看起来是死在金无望手上的人。我还知道,在他们到来之前,会有一辆空马车【恰巧】经过这附近,而正在追查这些从沁阳地窟失踪的武林人士下落的沈浪和金无望,会【恰巧】发现那辆马车,一路追踪而来。” 方心骑垂眸笑道:“你自己也说是【恰巧】了,看着我做什么。” 红姬抿着嘴,摇了摇头,忽而一个旋身,鲜红的衣摆在雪地上划出绮丽的弧度,她扭头望向一片银白中的某一点,嗓音如冰,又脆又冷的道:“听够了就出来吧,躲在那里,小心冻死你。” 看似浑然一片的雪地上,一个不起眼雪包忽然动了一动。原来那个地方有一条深深的地沟,因为积雪的关系所以看不大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人影随着红姬的呼喝跃了出来,弓腰缩背的走近前来,满脸堆笑的朝三人作了个揖,招呼道:“小的给少侠、姑娘还有这位小爷请安了。” 这人眇了一目,看打扮分明是个街边要饭的乞丐。方心骑一见他就笑了,点头道:“金不换,你来的倒是很快。”——要不是此人通风报信,铁夫人哪有这么快能找到这里……虽然这消息归根结底是他传去的。 金不换毫不在意对方语气淡淡的讽意,笑容不减的道:“咱做乞丐的,又不敢和贵人动手,要是跑得不快,只怕早被人打死咧。” 方心骑和红姬俱是在进入暗部之后,才接触到快活城埋在中原的势力。这金不换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原是财使金无望的父亲当年收养的义子,谁料此人生性狠毒奸猾,见利忘义,在金无望的父亲死后,为了谋夺家产百般陷害金无望,将其逼出中原,这才导致了金无望无奈之下投奔快活王。 快活王虽然爱惜金无望的才干,但他忠犬也要,恶犬也要。金不换这等小人,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很多时候都能派上比金无望更大的用场,但是一来为了防止将来被反咬一口,二来也不想让金无望寒心,金不换这边一向是由快活城暗部联络,就连金不换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势力背后隐藏的是谁。 不过管他呢,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怕他给阎罗王卖命。 通知仁义庄的人前往沁阳城北的是他,这一来是因为红姬的吩咐,二来他自己本也打算杀死金无望,之后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红姬没想到金不换会去陷害沈浪,那地窟之中有一块王怜花特意留下向快活城挑衅的天云令。她原本是和方心骑商量好,让仁义庄的人发现本该身故多年的女魔头云梦仙子尚在人世。 仁义庄和王家两道虽然都要对付快活城,可是武林中正邪两道向来水火不容,就是仁义庄聚集的当世七大高手亦不见齐心,方心骑和红姬完全不担心他们会联手对敌。 最大的可能,反倒是仁义庄将矛头对准王家,先来个窝里反。 不过可惜,他再快也没快过原著剧情。即使事先已经少了花蕊仙装神弄鬼,天云令仍是落在了沈浪手里。而金无望身边的阿堵,表面上是他的小徒弟,但其实却是快活王安在金无望身边的暗部人士,算是方心骑和红姬的手下。 方心骑和红姬一伙,倒也不怕阿堵报信给快活城。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挑拨仁义庄对付王家,但实际上,方心骑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活下去! 在暗部待了半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东西,就是武侠世界的游戏规则。 不想死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把威胁你性命的人全部杀死。 谁都不可信,谁都不能信。 暗部的工作大多数都是搜集情报,但是有酒色财三使常年在中原走动,暗部的情报大部分时候都显得可有可无。急风三十六骑才是快活王真正的近卫,他先是在暗部一待就是近半年,这番又被快活王除名派来中原,这多疑的王爷如今对他的态度可见一斑。 快活王对他半年前那场巧合的逃脱一直心存疑虑,这番放他接触王怜花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他若仍是忠心的就罢了,若是叛徒…… 接了格杀令的是红姬,只是快活王不知道,这个看似胸大无脑的妖娆女人,早就和方心骑是一国的了。 红姬将格杀令给方心骑看的时候,他心里就下了决定——江湖这潭水搅得越混越好,越是混乱,大家就越是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几个大目标上,他也就越是安全。 凭他先前弱爆了的表现,王怜花此番回去也不会怀疑是自己在背后搞鬼,而是会将这笔账算在快活王头上。 而很快,仁义庄的人便会在他们刻意的误导下误会金无望,而沈浪一定会一路追查到王怜花头上,之后线索又会指向快活城。 一边搅混水一边拉仇恨,方心骑觉得要是以后还能穿回去,他去玩网游做t一定很犀利。 对了,还有一个小道具可以利用一下。 方心骑朝红姬看了一眼,红姬会意,手腕一抖,绕在小臂上的细鞭滑入掌中。她将细鞭一挥,鞭身绕住朱八的腰,将昏迷中的男孩子卷了起来。她手腕又是一动,这男孩便落到了金不换怀里。 “这……”金不换狐疑的看着红姬,一时解不过意来。 红姬掩唇轻笑,骂道:“呆子,这可是块大宝贝,还不收好了——你想想,你将他送回朱家,管你要金要银,朱家难道还会扣着不给不成?” 金不换这才反应过来,喜形于色,连连笑道:“是是是,小人糊涂,小人糊涂。”说着,竟是将朱八往肩上一扛,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 方心骑喝道:“慢着!” 金不换停步回身,拱手问道:“不知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方心骑指了指火孩儿,问道:“若是朱家问你是在哪遇见他的,你该怎么说?” “这……”金不换迟疑着,道,“小人驽钝……” 方心骑笑了笑,忽而脸色一沉,露出忧国忧民忧天下的神色,道:“这王家以【迷魂摄心大法】迷惑诸位武林豪杰,而半途金大侠助铁夫人救夫,岂料后来金无望那恶贼突然出现,连铁夫人亦不慎遭其毒手,金大侠与那恶贼交手,终是侥幸救下了朱八爷……后面的话可还要我教你?” 金不换越听越喜,几乎没大笑出声,听见询问,赶忙道:“不必,不必,小人明白,明白。”说着,即刻拔足飞奔而去。 目送此人离去,红姬笑出了声,对方心骑道:“你可别忘了,金无望身边可还有个沈浪帮他作证呢。” 方心骑道:“作证,那也要有人信才行。”如今沈浪远不是后来拿威名赫赫的神州大侠,如今一个名不经传,尚且未洗脱污名的毛头小子,和当时七大高手之一的【见义勇为】金不换的话,众人会听信哪一边,实在是毫无悬念。 给王家多找点麻烦,就当是收回半年前那件事的利息吧,当年他可是差点死了,而如今王怜花还活着呢╮(╯_╰)╭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眼前的雪地上浮现,方心骑一愣,用力闭上眼睛,把绮念甩出脑袋——他这慕少艾的毛病犯的可真不是时候,其实,如果不是察觉自己有喜欢上王怜花的预兆,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动手暗算王怜花。 在目前的情况下喜欢上对方简直是找死,一厢情愿的单恋什么的最讨厌了,倒不如趁早把局面彻底挑开,绝了关系,也好绝了自己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声明:小方和红姬绝对木有jq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29、一骑红尘 约好了一日后在洛阳相见,红姬和阿堵分头去盯着仁义庄和金无望两边,方心骑则即刻前往洛阳,只因他已与人有约。 树林里有红姬事先备好的骏马,方心骑一路纵马疾驰,天将明时登上了一座山头。此山不算高,立于山顶却可将大半雪原尽收眼底。方心骑远远望见王怜花与另一队白云牧女会合,缓缓舒了口气,掉头策马离开。 方心骑单人独骑,行的是官道,一整日轻装从简马不停蹄的赶路下来,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洛阳城中。 洛阳城的地图刻在脑子里,方心骑趁着夜色将临,穿过花市往那金粉楼走了一趟。远远便望见前头艳帜高张,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妙龄少女或倚门或凭栏,莺声燕语,罗裙招展,一派道不尽的旖旎风光。 金粉楼正是开门迎客之时,方心骑没有靠近,遥看一眼,便打马去寻下处。马行缓缓,街边一个捧着花篮的卖花少女眼巴巴的盯着他,那花篮里却只有零星的几朵残花。 这个时候早已不是正经卖花的时间,这条街上,有些跑单帮的流莺便是借着卖花的幌子兜揽生意,这少女显然便是如此。 方心骑本没打算理她,却忽然看见这姑娘鬓边别着一朵通草做的栀子花。他心中一动,不禁驱马靠近前去。 卖花少女见他走进,眯起眼睛,故作媚态的微微一笑,用做出来的娇嗲嗓音腻声腻气的道:“少爷,买花么?”说着,轻轻扭了扭杨柳般的细腰。 方心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那卖花女脸色刚变,却又见他点了点头,那姑娘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忍不住问道:“少爷,您这究竟是……” 话音未落,忽然赶到鬓边一阵凉风刮过。卖花少女微微一愣,听得马蹄声响,那少年英俊的骑手已经一阵风似的驾马去得远了。她回过神来,抬手一掠鬓发,发觉原本簪在那儿的头花已经不见了。她在一低头,只见花篮中多了一块碎银,拈起掂了掂,约有二三两。 这么一块银子,若是用来买通草花,足可以装满整整一只箩筐。卖花少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不成?” 她刚说完,便听得身后有人朗声大笑,道:“他若不是疯子,可就要上了你的大当了。” 少女烟波一横,拧起柳眉,还未做足生气的模样,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还未回头,便已经骂道:“……又是你这个促狭短命的醉猫儿!想吓死老娘不成!这几日又上哪里逍遥去了,你那帮兄弟找不见你,都来缠着老娘!谁家的猫崽子们谁自家看好,老娘可不耐烦替别人收拾烂摊子!” 那人哈哈一笑,从暗处走出,却是一名浓眉大眼,粗犷英挺的汉子。大冬天里敞着衣襟,却丝毫不显畏缩之态,腰间还别着个沉甸甸的酒葫芦,中间细的部分被磨得发亮,显然这葫芦的主人是个经常使用它的酒鬼。 卖花少女掂了掂银子,笑道:“你这猫儿当真是惯会闻腥味儿,知道老娘这里有生意给你做,你就巴巴的凑上来了,平日里连个影儿也摸不着,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熊猫儿问道:“生意?” 少女瞅他一眼,道:“方才那人二两多银子买一朵假花,可见得是个大财主。这洛阳城里从来没见过他,看他打扮气度也不像做生意的,又有身手,又是一身血腥气,不知是哪里来的硬点子——这种鱼骨头,岂不是你这只嘴刁的猫儿最爱啃的?” 听她这样说,熊猫儿正色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被质疑的少女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老娘别的不敢说,这鼻子可是最最灵,从来没有出过错儿。那人身上的血腥味儿可浓,大约也就是这一两天,好几条人命呢。你说,这么心狠手辣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熊猫儿沉吟片刻,对少女笑道:“这样的人,也亏得你敢招惹。” 少女举起花篮轻轻砸在他肩上,笑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废话少说,这一票你到底敢不敢干?” 洛阳城最大的酒楼里,方心骑走进雅间,只见一张摆满酒菜的大圆桌边,一个锦衣貂裘的中年男子正独自坐在桌边。酒楼的隔音算是不错,但左边一间雅间里,喧嚣调笑之声隐隐传来,时不时还可以听见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这中年男子却似浑无所觉,自顾自喝酒吃菜。 小二尴尬的朝二人笑笑,见他们不像有什么意见的样子,才慢慢退下了。 方心骑也不跟主人打招呼,径自往桌边一坐,举著正要夹菜,耳边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这笑声又腻又滑,像是猪油里拌了蜜糖,他筷子一抖,才夹起的菜落回盘子里。 他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胃口全无的放下筷子,语带嫌弃的对上座老神在在的中年男子道:“这样你都没反应,江左司徒,你果然是变态的。” 江左司徒听若无闻,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筷子炒三丝,慢条斯理的放进方心骑面前的碟子里,慢条斯理的开口,娇声嫩气的拖长了语音,道:“方相公~请用菜~” 这一声穿云裂石荡气回肠绕梁三日,方心骑浑身一抖,差点连桌也掀了。 他内牛满面的把碟子一摔:“……tat,江左司徒大哥我错了……” 江左司徒慢条斯理的点点头,道:“乖。” ——你妹! 方心骑悲愤欲绝的瞪向某人,江左司徒淡定无视。片刻之后,方心骑认命认输,清了清嗓子,他问道:“隔壁一间,如果我没猜错,就是那贾大相公等人吧?” 江左司徒点点头。 这洛阳城中住有一位武林名宿,江湖人称【中原孟尝】,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喜字。 每年冬春之交,这欧阳喜府上便会举办一场商会,能参加这场商会的多是名商巨贾,而商会上竞价投标的物品,亦多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今年这场商会便是在两日后,这几日四海的商家都渐渐聚集到洛阳城中,而隔壁这贾大相公亦是为了参加商会而来。这贾大相公人称贾剥皮,是个蚊子腿上也要刮下二两肉来的角色。与他交往的商家在他手上吃了闷亏的不少,但江左司徒盯上这人,显然不是为了替天行道,而是为了他手上的一件货物。 说到头来,这桩消息的来源还正在他眼前。 江左司徒的目光望进方心骑眼里,道:“这贾剥皮一向做的是珠宝生意,怎么这一次倒卖起人口来。你当真确定他手上那白……”方心骑接口道:“白飞飞。”江左司徒道:“对,那叫白飞飞的女子是个绝色?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方心骑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笑道:“怎么,你还信不过我么?” “那倒不是。”江左司徒道,“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美人来了?” 30、一骑红尘 方心骑笑而不答,反问江左司徒,道:“欧阳喜家的商会少说也有七八个年头,每年参加的商户都不一定,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年年定要来的。” 他顿了一顿,见江左司徒不接话,只得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此人喜穿黑衣,认得他的,都喊他一声冷二爷。” 江左司徒听到这里,方将眉一挑:“冷二爷?他与仁义庄冷大冷三两兄弟是何关系?” 方心骑回了一个【你说呢】的眼神给他,继续道:“这冷二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赚的钱都给了仁义庄,自己破帽弊裘,乍眼看上去便是个落魄潦倒的老头子,所以不知道他和仁义庄关系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悭吝商人。” “说起来,此人的脾气颇有些怪异,那些做生意的商家虽与他往来,但都是场面上的情分,交情都不深。却独有一人入了这老人家的眼,每年商会举行之前,冷二都会提前几天入洛阳城,到此人家去住上几天。” ——此人便是洛阳王森记棺材铺的少东家王怜花。 好一夜霁月光风,王森记棺材铺后院的住家里,花园之中,一间四角凉亭点着琉璃风灯,亭中摆着满满一桌酒菜,灯影月华之下,一锦衣华服的美少年正和一满身补丁的枯瘦老头对坐畅饮。 那少年显然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一边布菜,一边笑道:“二叔一年难得来一趟,幸而小侄还记得二叔的口味,二叔若是不多用些酒菜,那可就是不给小侄脸面了。” 这枯瘦老头正是冷二,只见他面色灰黄,如同灰蜡捏成的一般,满是皱纹的脸木然的板着,主人的热情似乎完全无法打动冷漠的客人。 少年似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丝毫不以为忤。推杯换盏之时,忽然冷二开口道:“后日商会上,老朽有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帮忙?”他这句话虽是询问,且又是请人帮忙,语气却是硬邦邦冷冰冰,毫无一丝请求的意味。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年,仿佛只要对方露出一点不愿意的意思,立刻就要拂袖走人。 少年赶忙放下筷子,起身笑道:“二叔说的哪里话,有话尽管吩咐就是,小侄敢不尽心尽力?”顿了顿,他又赔着笑,带着几分小心的问道,“却不知,二叔要小侄办的是什么事?” 冷二冷着脸,眼神如钩子一般,一动不动的盯了他半晌。少年面上三分谦卑气氛恭敬的笑容始终不改,冷二目中闪过满意之色,微一点头,却是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一只巴掌大的翡翠雕刻的蟾蜍,双目是两颗拇指大小的东珠,你来说说,如此宝物,大约可以值得多少?” “这……”少年不解其意,思忖片刻,道,“小侄未见实物,不敢妄加判断。那翡翠如何小侄不知,但光那两颗东珠只怕就要七八千两银子。” 冷二点一点头,撵着颌下短须,复又问道:“若这蟾蜍是由两块翡翠拼雕而成,而这两颗一样大小的珠子,乃是一颗珍珠一分为二,这只蟾蜍又值几何?” 少年皱眉道:“要是这样,这岂不是一件废品。莫说几千两,就是几百两也未必有人要它。” 冷二道:“正是如此——我听闻后日商会那贾剥皮也要参加,正巧我知道他此次带来的货物里就有这样一件废品,只怕他在商会又要坑害别人。” 少年赶忙笑道:“他要是真敢如此施为,二叔定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的——想必二叔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不知方才二叔要小侄帮忙,是否正是为了这件事?” 冷二点头。二人正要从长计议,忽然花园另一头急匆匆奔来一名青衣青帽的小厮。只见他额上见汗,满脸焦急,却又不敢出声胡乱呼喊。跑到近前,少年早就看见他了,走到亭边,皱眉喝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规矩都忘了?” 小厮赶忙跪下,垂着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刚刚有人送消息来,说是北边的生意出了大问题,小的急着报给公子知道,一时心急所以乱了方寸。” 话犹未落,那少年脸上颜色已变。一旁冷二见他唬的目光发直,脸色苍白,也不拦他,便让他跟小厮去了。 只见那少年脚步匆匆的跟这小厮来到书房,一进屋,关上房门,那小厮奔到桌边,拿起一封信笺送到少年手中。少年接过,却不敢坐在书房大椅上,只在旁边一张小凳上坐下,展开信笺读起来,垂下的衣袖不住的微微颤动,显然他心绪翻腾已极。 看完之后,少年将那信笺一攥,一拍座椅,朝身边的小厮质问道:“你说清楚,公子怎么会受伤的?!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一开口,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脆生生的女子口音。 小厮道:“姑娘息怒,这……小人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刚接到其他姑娘的传书,不敢耽搁,立刻报与姑娘知道。姑娘别急,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那假扮成王怜花模样的少女深深吸气吐气,胸口起伏,半晌之后,她平静下来,问道:“这件事夫人知道了么?” 小厮摇摇头,道:“还没告诉夫人,是不是……” 少女道:“暂且不必告诉。信上说了,她们已经在洛阳附近。你赶快吩咐下去,连夜派马车出城去接,动作要快,记得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别忘了带上医术高明的大夫。” 小厮答应着去了,少女抿抿嘴唇,腰一软摊在座椅里,忍不住摊开手掌,将那揉得不成模样的信纸展开抚平,又细细的读了一次。她目中闪过怨毒之色,忽而想起了什么,眼里精光一闪。 她走到书房屏风之后,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再出来时,已经完全是一个纤腰束素的白衣少女。 她推门走了出去,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进了一间无人居住却收拾整洁的厢房。她走到厢房妆台前,伸手将镜匣前一盒胭脂一扭。原来这盒胭脂是一个机括,扭动之时带动机关,只听她身后床下一阵豁朗朗的声响,声音停止之后,她走过去撩开床帏掀起床板,只见床下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不知通向哪里。 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从旁边取了半截蜡烛点亮。沿着地道往下走去,越往下走,四周黑暗越浓,将烛光逼成一点小小的金珠。 蜡烛微弱的光芒反而使得周围的黑暗越深,前方有什么反射了烛火的微光,在黑暗里一闪。随即响起几声铁链子哗啦作响的声音,想是前方有一个被铁链拴住的人动了一动。 少女脆声一笑,听下脚步,向着前方的黑暗扬声道:“好久没来看姐姐了,不知近日姐姐过得可好?” 前头默然无声,少女也没有等对方回答的雅兴,她冷冷一笑,道:“好不好都罢,谁让这条路是姐姐自己选的呢……妹妹这次来,是有件事要告诉姐姐知道。” “姐姐……”少女饱含恶意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仿佛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姐姐,你可知道,你当初放走的小情郎又回到中原了,而且这一次,还害得公子受伤了。我相信你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姐姐,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栀子菇凉还活着【l话说今天听说晋江的屏蔽词汇又增加了,本来以为袖子如此清水,河蟹是很遥远的事,但是匆匆扫了一眼新的屏蔽词汇——咦?修、长?!白、皙?!雪、白?!肌、肤?!那以后袖子写一句——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雪白的肌肤,变成他口口的手指摩挲着口的口……卧槽瞬间被河蟹指数爆表了有木有!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1、一骑红尘 隔壁雅间那不堪的热闹还在继续,这边江左司徒先走一步,留下方心骑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吩咐结账。店小二还未上楼,他便在二楼听见底下有人骂道:“滚开,滚开,这里可不是招待你们这些流浪汉的地方————” 话音未落,就听嘭咚一声,好像撞碎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楼下传来哎呦哎呦的呼痛声,方心骑探头看去,只见一楼大厅桌歪椅斜,两个小二哥四脚朝天的躺在桌椅堆里呻吟,半天爬不起来。 楼梯口下叉手站着一个七尺大汉,浓眉大眼,体格结实,一手拎着个锃亮的酒葫芦,看了也不看那两个小二一眼,径自往楼上走来。 那两个店小二跌得虽重,却并未伤筋动骨,哀嚎了片刻,便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咚咚两声,脑门上俱个挨了一下。两人捂着额头叫痛,正要开骂,却发现砸中他们的分别是两锭银元宝。两人喜出望外,抬头看去,却见那浓眉大眼的流浪汉冲他们道:“熊猫儿熊大爷赏给你们的,还不快上来伺候着。” 熊猫儿? 乍见剧情人物,方心骑不觉微微愣怔,回过神来,却见迎面一双亮晶晶的猫目正好不掩饰的打量着他。见被发觉,熊猫儿朝方心骑露齿一笑,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顿时令这粗豪的汉子显出几分与他极其不相称的可爱来。 人高马大娃娃脸……方心骑森森远目……这组合略显犀利啊…… “这位兄台可能饮酒?” 正打算离开的方心骑顿了顿,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对方惦记上了,但略想了一想,点头道:“能喝几杯……怎么,这位……壮士,莫不是打算请在下喝酒?”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壮士甚美,壮士熊猫儿最萌。 壮士了的熊猫儿把头一点,朗声笑道:“来来来,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咱们今晚不醉不归!”说着,十分自来熟的把方心骑肩头一揽,走进了方心骑刚刚出来的雅间。 撤去残羹,重换佳肴,美酒盈杯。熊猫儿喝着喝着,嫌酒楼的瓷杯太不过瘾,索性砸了酒杯,提着坛子仰头痛饮起来。方心骑捏着杯子,淡定的看着近乎一半的酒水洗了地板。这满桌菜没人动,桌边堆着的五六只酒坛却迅速的空了。 跟熊猫儿喝酒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一只醉猫儿的闹腾劲抵得上十个酒鬼。他一边喝,一边唱,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敲着杯盘坛碗,没有片刻消停,倒是将隔壁的淫声浪语都压了下去,令方心骑心情好了不少。 方心骑听他哼哼唧唧,一会儿唱的是李太白的将进酒,一会儿又掐着嗓子,扭扭捏捏的哼起了柳永的雨霖铃,再过一会儿又大着舌头唱起了不知哪个地方的方言小调,他的嗓音和体型一样粗犷,吼起歌来声若洪雷。方心骑看见小二愁眉苦脸的在雅间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几次,大概是想叫他小声一些,无奈刚才在楼下被打怕了,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没人灌他酒,方心骑乐得近距离无鸭梨的围观醉猫儿。等到酒足饭饱,歌也唱够了,酒也喝足了,熊猫儿歪歪斜斜的扶着桌子,大声喊小二来结账,随后丢给小二一个织锦钱袋,里头沉甸甸的也不知有多少。小二千恩万谢的送瘟神爷出了门,回到柜台把钱袋打开往桌上一倒,顿时傻了眼。 满桌子都是些黑漆漆的碎石块,方心骑看着小二傻眼的模样乐了。他摸一摸自己腰间放荷包的地方,不出他所料,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他方才一直暗中留心,却还是不知道这只猫儿究竟是何时将他的荷包摸去的。这只贼猫儿看起来五大三粗,手脚却当真伶俐得很。 不过好在,他的钱财从来就不是放在荷包里的╮(╯▽╰)╭从藏在腰带里的布兜里摸出银票付了账,又托酒楼那能写会算还会画两笔人物的账房先生写了一张状子,画了几张猫儿相,旁边将其所作所为一一写清。当晚方心骑一宿没睡把这画像贴满了洛阳城,第二天一早,联合酒楼一纸状子把熊猫儿告到了洛阳衙门,罪名是坑蒙拐骗。 且说沈浪在沁阳城北救出被困的群豪之后,这些人神秘失踪。沈浪和金无望朱七七三人四处追查这些人的下落。因群豪人数众多,他们猜测掳走这些人的真凶大概会以马车装载这群人,以掩人耳目。 于是他们四处搜寻可疑的马车。这一日半夜,沈浪和金无望又将朱七七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二人结伴追踪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而去。朱七七气愤不过,追又追不上二人,就这样回客栈等着又咽不下这口气,在雪地里发了一会呆,忽然拔下头上金钗往天上一抛,等到金钗落地,钗头指着哪个方向,她就往哪个方向寻找线索去了。 暂不提追踪马车遇见群豪尸体,之后又被仁义庄二老和冷氏兄弟误认做凶手的沈浪和金无望这一边。要说朱七七的运气当真不错,她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撞,倒真给她遇见了一队牧人而过的白云牧女。 她本想就此回去告诉沈浪,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就此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叫沈浪对她刮目相看。于是她打定主意,一声不吭的跟着这支牧人的队伍慢慢的往洛阳走去。 这支队伍专门往僻静的地方走,天快亮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白云牧女立刻喝停了队伍,另一名娇小的白云牧女迎上前去,娇声叱道:“是谁……”还未说完,便啊的一声惊呼道,“公子!是公子!” 那高挑的牧女闻言也是一惊,足尖一点,仗着高明轻功跃上马背,勒停了奔马,将那公子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躲在一旁的朱七七恨不能长了一双鹰眼,好看清那白云牧女口中的公子究竟生得是何模样。可是距离实在太远了,她不仅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就连白云牧女的对话也仅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几句。 朱七七听见那高挑牧女说着“报信”“洛阳”“夫人”什么的,就见那娇小的牧女点一点头,起身离开,想来是传信去了。朱七七虽然好奇这荒郊野外对方如何传讯,但又不敢对这边有所懈怠,只好忍着好奇心一动不动。 不多时,朱七七听见几声模糊的男子口音,想是那公子开口说话。她隐隐听得几句,心中有些诧异:这公子的声音好生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的? 她苦苦思索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 那位公子似是有伤在身,朱七七远远望见那人倚着树干,有气无力的模样。两名白云牧女连路也不赶了,轮流照顾着他。被摄了心魂的人们无知无觉倒还好过,却苦了朱七七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躲在树丛里苦苦等了整整一天。她又不敢随意乱动,怕惊动了白云牧女。等到晚上队伍终于又开始前行之时,她的手脚都已经僵硬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心中隐隐生起一丝悔意,但是转念一想,她吃这么多苦,都是为了沈浪,她心中又忽然暖洋洋的,手脚也又有了力气。 行到半夜,忽然前方车声辘辘,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迎头行来。朱七七正在诧异,心想: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马车,该不会是什么妖精鬼怪变出来迷惑人的吧? 还未想完,就见那马车停了。原来这辆大车后面还跟了一辆小一些的精巧马车,那两名白云牧女先将武林人士赶上大车,又将那名公子扶上了小车,然后二人分别钻进了两辆马车中。 眼看车就要走了,朱七七咬一咬牙,趁赶车之人不备,从马车后头将身一窜,钻到了那辆大马车的底下。她用四肢牢牢攀附住马车底盘,决定看一看这两辆马车究竟要到哪里去。 32、一骑红尘 酒楼的账房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几笔人物画得颇为传神。画像虽然就贴了几处,但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段。比如洛阳花市,比如城门口,比如菜市街街口,等等等等。 随同状子一起呈上官府的画像被临摹了几份张贴在全城大大小小的布告栏上。于是今天一大早走在街上的熊猫儿敏锐的发现周遭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他正在纳闷,忽然前面三五带刀的衙役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见了熊猫儿,这几名衙役明显的一愣,随即加快了脚步。 熊猫儿也不是笨蛋,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势不妙转身拔腿就跑。他倒不是打不过这几人,只是民不与官争,平时江湖人士打打杀杀,不碍着朝廷什么事,官府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而如今明显的是官差来抓他,他要是反抗就是拒捕,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那真的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他只能逃。 洛阳城的大小街道窄巷小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拐七拐八甩掉了后头跟着的尾巴,眼前是一色水墨石墙琉璃瓦,不知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别院。熊猫儿一个蹬墙上了房,翻进去,却是郁郁葱葱蝶舞蜂绕好一座庭院。 左右寂然无人,熊猫儿乐得歇息一会儿。找了株角落里的芭蕉丛猫着,他取下随身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就是一大口。 一口酒才咽下去,忽听不远处悉索作响,却是衣袂摩挲草木的声息。一个娇柔温婉,如黄莺出谷,有如玉碎珠滴的嗓音轻轻的笑道:“这里向来是没人的,安静得很。他很放心我,他知道我是不会逃跑的。” 花影横斜玉人来,庭院里早春的紫藤萝已经开花,紫雾红霓一般落满了云架。白衣白衫的绝色少女分花拂柳步来,真如仙子步于紫气祥烟之中。 今日纵情游侠儿,昔日曾是章台客。熊猫儿昔日也曾眠花卧柳,见识过不少红粉佳人,却无一人比得上眼前的少女。 这少女身姿轻盈,眉目温柔,目中盈盈含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羞怯怯之意。紫藤花娇嫩的花瓣落在她柔软的秀发上,春日落花固然惹人怜爱,这少女却比落花更叫人怜惜三分。 熊猫儿一时有些看得发呆,手中的葫芦不知不觉偏了,酒水洒了一身,他才回过神来。 那少女拨了拨一串串粉紫可爱的紫藤花,回身笑道:“到这边来吧,这里安静得很,没人会打扰我们。” 熊猫儿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即从那白衣少女身后步过来一个黑衣男子。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美的脸上不知从哪里带出一点儿稚气,令他的笑容看起来带了几分小孩子恶作剧的味道——那娇怯怯的少女个子才到他肩膀,二人站在一处,分明一对璧人。 熊猫儿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这男子分明就是昨晚被他偷过的的江湖人士。他得手之后即刻离开,回到老窝打开对方荷包,见里面不过几两散碎银子并一些铜板。他当时只觉得这人做事小心,也没有多加在意。却没想到今日在此狭路相逢,却不知道此人和这名少女究竟是何关系。 他正在脑补各种风花雪月郎情妾意,却听见那个少女道:“这样见面可还是第一次呢,方少侠的模样倒是和飞飞想象之中差不多,果真是少年英才,难怪得那人倚重。” 这一男一女正是方心骑和白飞飞,而这间院子乃是那奸商贾剥皮在洛阳的别院。白飞飞乃是贾剥皮【机缘巧合】之下买来的女奴,生性【柔弱和顺】,所以贾剥皮对她很是放心。 虽然是如此绝色佳人,贾剥皮却没胆子自家享用。谁叫他后宅养了只河东狮,平常出去应酬,偶尔带了一身没洗干净的花粉味道回来,被那婆娘闻见还要闹个天翻地覆,如今这么俏生生一个大美人,贾夫人能容得下才是怪事。 何况有了真金白银,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再美的天仙娶回来,熬个几年还不是和家里的黄脸婆差不多——想通了,贾剥皮也就收了对白飞飞垂涎的心思,在洛阳少了母老虎的管束,他每日出去寻欢作乐,丢白飞飞一个人在宅子里。有那么些个看家护院,倒也不怕这懦弱乖巧的美人儿跑了。 ——这些只是对外的说法。 方心骑道:“白宫主谬赞了,宫主要见在下,只需让红姬吩咐一声,在下就是赴汤蹈火也不敢不来。” 熊猫儿听见他俩寒暄,心中疑惑道:公主,什么公主?难道这绝美的少女,竟然是皇亲国戚不成? 白飞飞含羞带怯的一笑,道:“说起红姬,飞飞还未曾多谢少侠。若非少侠替那笨手笨脚的丫头多方遮掩,只怕她早就被人看出行迹,死无葬身之地了。” 方心骑道:“白宫主言重了。” 白飞飞提到的,是几个月前红姬刚到暗部,偷取部内情报一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方心骑才发现红姬居然是幽灵宫混进来的探子。 方心骑不动声色的帮差点被人发现的红姬打了掩护,将嫌疑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背黑锅的那人自然是被处理了,而红姬也发现方心骑对快活王怪异的态度,互相试探过几次之后,方心骑勾搭上了幽灵宫这条线。 事实证明后台才是硬道理,方心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是有了幽灵宫这个合作伙伴之后,情况便大不一样了——比如算计王怜花这种事,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是绝对不敢干的。 幽灵宫扎根中原多年,快活宫在搜集中原武林情报的时候,她们只要在其中做一些小手脚,最后传回快活城的情报与事实虽不至于差十万八千里,但其中还原的真相也绝对是面目全非了。 而快活城这边,方心骑深知柴玉关这一儿一女何等的……那啥,也不敢完全信任幽灵宫。过河拆桥顺道放一把火这种事在武林中便如吃饭一样,发生次数有时候比一日三餐还频繁。传去幽灵宫的情报一直不涉及快活城核心,一来是因为快活王本人行动谨慎,二来也是方心骑从中作梗——但是白飞飞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没有方心骑,红姬这根唯一深入快活城内部的钉子早就被拔掉了。 告诉白飞飞云梦仙子和王怜花的存在的是方心骑,白飞飞对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是很有兴趣,却对那云梦仙子有几分好奇——大约女生没有不关心容貌的,白飞飞自己已是绝色,听闻了传说中最美的女人,自然想见识一下对方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不过到底还是以对付快活王一事为重。潜入快活城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走色使这条线,红姬便是成功的例子。但是从红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得手,也看得出来快活王平日对身边之人的防范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快活王好色,却绝不是会轻易被美色所迷之人。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白飞飞心中的仇恨也忍了十几年,她不想再忍,不想再等了。 贾剥皮本就是幽灵宫养下的走狗,白飞飞有意让方心骑将这一次贾剥皮会带自己参加商会拍卖的消息告诉色使江左司徒,打得便是日后被色使劫走的主意。 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须让一个人先买下她——那个人便是王怜花。 盟友当然越多越好,既然利害关系一致,白飞飞想不出不和王家联手的理由。王家作为洛阳商户,又和欧阳喜关系密切,没有理由不来参加这次商会。况且王怜花怜香惜玉的名声在外,最是个贪花恋色之人。白飞飞想,无论他是真的风流,还是故意做出的纨绔姿态,都没有不将自己买回去的道理。 从红姬口中,她也知道半年多前方心骑和王怜花已经见过。她这次约方心骑见面,一来是想亲眼见一见自己的盟友,二来也准备打听一下王怜花和云梦仙子的情况,她喜欢冒险的刺激,却不喜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 这一男一女在此密会,却不料墙壁之内就潜伏着第三只耳朵。不过好在聪明人说话都有一些毛病,譬如喜欢兜圈子,譬如喜欢隐喻暗喻各种心照不宣。熊猫儿竖起耳朵听了大半天壁角,也就听懂了【王怜花】【云梦仙子】【快活王】这几个名字。 熊猫儿久在洛阳城混,昔日走马斗狗无所不为,因此结识了同样喜好玩乐的王怜花。在熊猫儿心目中,王怜花不过是个为人有几分意思的公子哥,虽懂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偶尔有些神神叨叨,却不失为一个好朋友。 如今听这一男一女话中的意思,竟好像是对王家有所图谋。熊猫儿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朋友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敌人,再说他生性爽直,最见不得这种背地里算计人的小人举动。只是此地十有八九是敌方的大本营,不知暗中隐藏着多少危机,熊猫儿只得暂且按兵不动,心中却在思索着怎样才能破坏他们的计谋。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我喜欢白宫主~捂脸~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3、一骑红尘 从贾剥皮的别院出来,小风一吹,背后凉滋滋的一片冷汗。方心骑重重吐了口浊气,信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刚举步,忽听背后吱呀一声。他回头一看,竟是别院的大门又打开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探出半个头来,很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悄声道:“方少侠请留步,我家宫主说了,有件东西麻烦你带走,帮忙处理一下呢。” 方心骑心里一惊,脸上却是笑着问道:“是什么?” 小丫头撅了撅嘴,往身后一指,道:“是一只猫儿,一只喜欢做贼的醉猫儿。” 随着小丫头的话语,方心骑只看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咚的一声,街道上扬起薄薄的尘土,一团五花大绑脸着地,看不清真面目的……物体落在了他脚边的大街上。 这一带是传说中洛阳城的别墅区,街道路面皆是由水磨石的大方砖铺成。这掷地有声的一摔,真是让方心骑看着就替对方觉得痛。 他默默无语了片刻,别院大门已经又是碰一声关上了。方心骑蹲下去把这只猫儿翻过身来,只见他不仅手脚被捆,嘴里也塞了一团麻布,想来是白姑娘不喜欢听猫叫。那传说中专破天下暗器的【乾坤一袋装】的东海神磁葫芦仍旧别在他的腰间,方心骑记得这玩意可以破江左司徒家的独门暗器,心里生出些许好奇,于是一把扯了下来。 这神磁葫芦可是熊猫儿心头的第一件宝贝,别人要他的命他尚能谈笑自若,但若是有人动他的宝贝葫芦,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可惜他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奋力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呜呜的声响。 方心骑眼看着大猫炸毛,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晃了晃酒葫芦,听见里面哗啦哗啦似乎存货还不少,他一伸手取下熊猫儿口中的麻布,熊猫儿大喘口气,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嘴上一堵,清亮的酒液潺潺的灌进来,他一个不防,被呛得连连咳嗽。 方心骑手下不停,直把一葫芦酒都给他灌完了,又用麻布一把把熊猫儿嘴堵上,把葫芦别在了自己腰上,然后提溜着大猫儿直奔洛阳官府。 坑蒙拐骗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可大可小,这些江湖人士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官府也不欲多生枝节,象征性的判了个收监,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方心骑虽然没追回自己的荷包,但是得了官府的赏银和一个神磁葫芦,也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客栈的路上,他信步走过洛阳花市。 早春的花市已是热闹非凡,红梅吐艳,白梅竟芬,水仙花亭亭玉立,空谷兰纤纤袅袅。 可容五六人并肩而行的街道被前头一辆饰以鎏金珠玉的华丽马车挡去了大半,行人只能挨着马车勉强通行。驾车的是两名白衣白裙的妙龄少女,面貌不见得多么出色,但胜在韶华正好,她们坐在车上和路旁花摊的老板讨价还价,春葱般的手指挑拣着春葱般的花枝,说不出的好看。 若是不认识这宝马香车,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到过洛阳。这华丽的马车和白衣少女正是洛阳城最最著名的风月之地金粉楼的标志。去过金粉楼的人,都说那里的少女缠绵如秋水,温柔似熏风,比花朵儿更加娇艳,比美酒还要醉人,只要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是以这马车虽然阻了去路,来往行人脸上却无一丝不耐之色,反而有不少人盯着那两名青葱少女,眼中露出暧昧的神色。 方心骑懒得跟人去挤小道,便百无聊赖的站在花摊前,一边不甚感兴趣的欣赏着鲜花,一边等那辆马车过去。 那驾车的少女看上了一盆水仙,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娇声嫩语又一句没一句的吹进方心骑耳朵里,他皱一皱眉,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原著里某段剧情? 但是转念一想,剧情被他搅合到如今,崩了多少也不知道,倒也不必太在意。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继续看花,这花市上真花也有,假花也有。卖腊梅的摊子隔壁就有一个堆满了通草和剪绒假花的摊子,鲜花娇贵而且容易凋谢,寻常人家的女儿打扮自己,大多是用的这些栩栩如生的假花。 方心骑看着就想起了昨晚自己买下的栀子花。一时冲动买下之后他发觉无处可放,就随手将花插在了道旁的树木上。如今这摊子上也有不少假花,像是月季、芍药、牡丹等等,方心骑看了一圈下来,没见有栀子。他看够了,转身正要离开,忽见摊子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 这女孩又瘦又小,年纪一眼看上去大概才七八岁,但是仔细看,又觉得她应该有十三四了。一身不合身的紧巴巴的麻布衣,沾满了灰尘泥土,破破烂烂,不知道多久没有浆洗缝补过。女孩子蓬头赤足,双手脏兮兮的,十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又被泥和其它脏东西糊住。但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还是干净的,她眼睛很大,眼神却有些呆滞,瘦的颧骨高凸,看着有些吓人。 这大概是哪家花农的女儿。洛阳城固然繁华,城内这样的穷苦人家却也不少。许多花农辛辛苦苦种了大半辈子鲜花,再美的花朵儿一转手便装饰了别人家的屋宇,自己却仍是家徒四壁,家里的女孩子到了爱美知道打扮的年纪,头上却是光秃秃,连一朵通草花也戴不起。 这女孩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只见她眼巴巴的盯着摊子,忽然被人从身后打了一巴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个同样黑瘦,两鬓斑白的妇人骂道:“懒丫头,还不快点干活去,在这里偷什么懒,再不干活,今晚小心没饭吃!”厉声将女儿撵走之后,却是背着人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 方心骑走回来,丢下两文钱买了一朵粉红色的牡丹花。 一个小小的花摊边,瘦小的女孩双手动作如飞,灵巧的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精巧的花篮,偶尔停下来吮一吮手指上被竹篾划出的伤口。突然一阵怪异的风吹过,她觉得头上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发上。 她伸手一摸,取下一朵通草做的粉红色牡丹花。她又惊又喜的睁大了眼睛,旋即又抬起头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眨眨眼睛,想道:这朵花莫非是被风吹过来的? 牡丹花实在太美了,女孩舍不得戴,美滋滋的看了半天,记起手上的活计,才小心翼翼的将头花藏进怀里。今天花市的风的确有些大,她这发了一会儿呆,身边一个刚编好的花篮被风一吹,咕噜噜的滚到了街道中心,被匆匆往来的行人踢中,又咕噜噜的飞向另一边。 女孩有些急了——四个花篮一个铜板,她要编上半天呢! 她急忙想去追,但是这样一来,身边的花篮就没人看着了。正是进退不得的时候,忽然有人将她肩膀一按,道:“你别动,我去帮你捡回来。”话音未落,那人影已经远远蹿进了人群之中,只留给女孩一个模糊的背影。 方心骑在人群中追着那花篮,一来诸人挡路,二来花篮轻巧,被风一吹便满地乱滚。不知不觉,那花篮便滚到了白衣少女的马车边。 眼看花篮就要滚到车轮底下,方心骑一个纵身,如飞燕穿林一般蹿过去,总算截住了花篮。他无意中往马车底下一瞥,谁料视线恰恰撞进一双又惊又喜又是焦急又是忧虑的美目里。 方心骑顿时石化了——朱……朱七七……么…… 盘附在马车底的朱七七拼命向他打着眼色,无奈方心骑童鞋未曾修炼过传说中的他心通技能,实在无法体会朱七姑娘眼色中饱含的深意。 驾车的白衣少女已经买好了鲜花,一扬马鞭,在半空中甩出一声脆响,朝方心骑娇声斥道:“让开,让开!” 方心骑在朱七七急切的目光中淡定的捡了花篮退到一边,将之物归原主,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深深的皱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很好奇马车底下的结构,朱七七是肿么一路攀着不掉下来的,据说古代的路很颠簸的不是么?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4、一骑红尘 虽然朱七七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王云梦的老巢,但是想着那姑娘有主角光环笼罩,顶多吃点小苦头,不会有生命危险,方心骑也就懒得去管——算算时间,红姬也差不多该到洛阳了,他还得回客栈去等着。 穿过花市,又往前走一段,便是一条店铺林立的街道。前头王森记棺材铺的招牌在阳光底下招人眼目,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正伴着一个衣着寒酸的枯瘦老头站在店门口,和两名大汉说着话。 那少年和老头方心骑不认得,但那两名大汉其中一人浓眉大眼,生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猫儿眼的,不是今早才被他送去官衙的熊猫儿又是谁? 原来熊猫儿在洛阳城里,得罪的人固然不少,但是结交的朋友却更多。其中便有名满中原的【中原孟尝】欧阳喜。这满城告示除非瞎子才看不见,欧阳喜一大早接到消息,就赶忙亲自往官府走了一遭,疏通好了。方心骑前脚把熊猫儿送进去,后脚官府就把人交给了欧阳喜。 熊猫儿和欧阳喜都是认识王怜花的。欧阳喜听熊猫儿把情况那么一说,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件事不能不告诉王怜花,于是出了官府就直接往王森记来了。他们对洛阳城大小街道熟得很,抄了近道,反而赶在了先一步离开的方心骑前头。 狭路相逢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前头那只猫儿猛一个回头,猫目一瞪就看见了方心骑,跟欧阳喜低语了几句,二人一同往这边走来。 方心骑见二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料今天是避不过去了。输人不输阵,他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反而往前几步迎了上去,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往熊猫儿的方向一抛。 熊猫儿抄手接住,脸色略略缓和,却仍是瞪着他。欧阳喜知这位老友脾气暴躁,往前紧赶几步,脸上带笑,冲方心骑一抱拳,道:“不才欧阳喜,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方心骑朝熊猫儿望了一眼,记起之前他是被白飞飞抓住的。白飞飞和他的谈话不知被听去了多少——不过全被听去也无所谓,他和白飞飞聊了那么半天,看似说得多,但真要归纳总结一下……还真的总结不出什么重要的东西。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熊猫儿所知道的,不过是这一男一女一个姓方一个姓白,背地里议论着王怜花,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方心骑虽然不知道熊猫儿所想,但是回忆了一下他和白飞飞的对话,也知道对方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他笑了笑,回答欧阳喜的话,道:“在下姓方……名沈浪,如果二位不嫌弃,直呼在下的名字便是。” 方沈浪是个拗口而且古怪的名字,但是让才刚见面的陌生人直呼自己的名岂不更加古怪,欧阳喜有些尴尬的笑笑,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方心骑却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熊猫儿,笑道:“又见面了。” 熊猫儿冷哼一声,戒备的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心骑道:“实不相瞒,这王森记的少东家王怜花王公子和在下乃是故交,此番在下路过洛阳,理当来拜会一番,却没想到两位也在此。” “故交?”熊猫儿不甚信任的打量着方心骑,皱眉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王怜花提过,有你这么个故交?”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6节 方心骑笑道:“在下也是从未听王公子提过二位的姓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旁边老好人欧阳喜见势不妙,赶忙插嘴,道:“如此甚好,我和熊少侠正要去探望王公子,这位……沈浪少侠既然也是王公子的朋友,不妨随我们一同进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冲熊猫儿丢了个眼色。熊猫儿会意,明白此人来历不明,究竟是不是王怜花的朋友,还是进去之后,让王怜花见他一面,便即刻能见分晓。 方心骑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白云牧女这么速度,这才短短一天多的功夫就把王怜花接了回来。 一想起王怜花,他心里就有些别扭。现在并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但是如今要是推脱便显然是自己心虚,在欧阳喜和熊猫儿眼中便落了行迹。但是转念一想,和这二人在一起,王怜花也不至于当着这二人的面为难自己。他点一点头,便答应下来。 三人往王森记里走去,那枯瘦老头冷二爷已经离开,那青衣少年将三人迎了进去,一路上和欧阳喜有问有答,说是他家公子昨夜不甚为风露所侵,感染风寒,是以如今卧病在床,但是无甚大碍,明日的商会,他定会随他家公子一同出席。 听欧阳喜的介绍,这少年名唤云一,乃是王怜花的随身书童,很得公子器重。方心骑却总觉得这书童的容貌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思索了一回没有结果,他也就将之抛诸脑后。 这少年正是昨晚扮作王怜花接待冷二爷的白衣少女。昨晚马车连夜赶路,今早入城。大车载着武林豪杰和朱七七往金粉楼去了,载着王怜花的小车则直接从后门入了王森记。云衣将自家公子安顿好,便以书童的身份告知冷二爷等访客,说是王怜花昨晚着了凉。 思及主人卧病,而且商会便在第二日,冷二不欲继续在王森记打扰,决定直接往欧阳喜府上去。云衣送他出门,却恰好遇上了登门拜访的欧阳喜和熊猫儿。 扮成书童云一的云衣将王怜花生病的话又说了一遍,欧阳喜即刻命跟随的人护送冷二前往自己的宅邸。他和熊猫儿正打算入内去探望朋友,就遇见了方心骑。 云一问起方心骑的名字,方心骑老着脸皮,连方姓都省了,直接说自己叫沈浪。云一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原来是沈浪少侠,云一曾听公子提起过……这间便是公子的卧室,三位请。” 欧阳喜和熊猫儿对视一眼,听闻王怜花果然认识叫沈浪的,心中对方心骑的怀疑已经去了大半。 而方心骑也已经想起来,他先前见到朱七七时候的不安感觉是从何而来——原著中朱七七擅闯金粉楼,被王云梦关押在地牢,之后还是王怜花私下里放了她——如今王怜花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养伤,那金粉楼的朱七七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终于又要出场了,扑地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5、一骑红尘 云衣往屋里轻声道:“熊少侠、欧阳相公和沈浪少侠来探望公子。”里头有人微微应了一声,随即迎出来两名白衣少女。男女有别,熊猫儿和方心骑没什么反应,老实木讷的欧阳喜已经唬得低了头。 三人进屋,两名白衣少女守在了屋外。她们的脚步轻盈,双目有神,气息绵长,显然武功不弱。熊猫儿撇撇嘴,笑道:“有这些美貌佳人相伴,即使躺上十天半个月,只怕王公子也是心甘情愿。” 人未至,声先至。王怜花的声音从里间传出,音若琳琅,却有些有气无力:“你这只猫儿,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熊猫儿嘿嘿一笑,道:“我这可不是狗嘴,是猫嘴。” 王怜花笑道:“是是是,还是张专尝美酒的猫嘴……可惜,早知今日嘉宾临门,在下定会事先准备好美酒,不怕醉不死你。” 说话间,三人已入内室。王怜花拥着锦衾卧于榻上,他方才听见云衣在屋外报说沈浪前来,但是刚刚三人一路走来,他听脚步声响便知有异。抬眼看见方心骑,他微微一愣,轻轻一皱眉头,随即冷笑道:“方少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怜花如今并未梳洗,发髻散乱,乌丝从颊边垂下更衬得脸色苍白。他气息微促,唇色乌紫里泛出郁郁的白。他只穿着一件柳芽色软绸中衣,背后倚着软枕坐起,却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强打起精神硬撑着。 方心骑本想反唇相讥,见他这样,再多话也咽了回去。他几步上前,在对方诧异莫名的眼神中,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息。 王怜花有伤在身不得随意举动,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冷笑道:“方少侠这是做什么,此处无人需要你猫哭耗子,方少侠做出这番姿态又是给谁看?” 方心骑两指搭在他手腕脉搏上,感觉脉息虽弱,却还平稳,想来无甚大碍。白了王怜花一眼,他收回手,凉凉道:“王公子‘偶感风寒’,还是收了你的伶牙俐齿,多多休息为是。” 熊猫儿发觉这两人间气氛有些古怪,狐疑的看了看二人,向王怜花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臭小子,古古怪怪,鬼鬼祟祟,尽不干好事。” 方心骑囧了,王怜花一笑,问道:“听熊兄言下之意,莫非在他手上吃过亏?” 熊猫儿也不惭愧,当下把昨晚和今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瞪着方心骑道:“这小子还拿走了我的酒葫芦,别的都无所谓,这葫芦可是我的命根子。亏得你这小子还得快,不然我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方心骑一笑,回道:“熊壮士,你这可冤枉小弟了。我可是听说进了衙门,那些衙役都是苍蝇腿熬油死要钱的。我看熊兄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就这酒葫芦还算值两个钱。这不怕熊兄进到狱中这酒葫芦白白便宜了他人么。如今小弟帮你保管,这酒葫芦也完璧归赵,熊兄非但不谢我,反而指责小弟贪心,这是怎么说?”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熊猫儿混迹市井,自忖是个流氓无赖,却不料今日遇见方心骑这等当着当事人的面也敢颠倒是非黑白的家伙。被对方满嘴歪理一堵,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圆睁着两眼,冷哼一声,复又问道:“那今天早上的事你又有何说法?” “这是我和王公子的私事。”方心骑道,“倒是熊壮士,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被那户主人抓住。我倒是很奇怪,熊壮士你一大清早在人家姑娘家的后花园里做什么?” 王怜花听着二人斗嘴没说话,到了这时,方才问道:“什么姑娘?” 熊猫儿正有气没处使,道:“什么姑娘,鬼知道那是什么姑娘——我看啊,八成又是你在外面惹下的桃花债,让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吧!” 王怜花顿时哭笑不得,他在洛阳城花名在外,对方有这种猜测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虽然万花丛中过,不敢说片叶不沾身,但是熊猫儿口中那风姿绝美的柔丽少女他可以发誓他从未见过——其实熊猫儿刚提到那女子容貌时,他还以为是朱七七,只是朱七七性烈如火,断不会有熊猫儿口中形容的那等惹人怜爱之态。 忆起朱七七,便不免想起沈浪。打从见到沈浪的第一眼起,王怜花便断定此人会是他一生最大的敌手。论智计,论武功,论才学,沈浪都令王怜花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之感。而朱七七对沈浪的倾心更是令王怜花心中不服。 他有心与沈浪一较高下,但同时还要盯着一个名叫方心骑的隐患,本打算按兵不动观察一段时间,却不料一个疏忽栽在了这个他本以为掀不起大浪的小泥鳅身上。 王怜花低头沉吟不语,方心骑也不说话。欧阳喜见状,料他们是有话要私下说,便拉着熊猫儿暂且避到外间去了。 见那二人离开,王怜花才收了脸上笑容,冷冷道:“你胆子不小,以为与那二人一同前来,我便奈何不了你不成?” 方心骑见他目中森冷之色,心里有些发虚,脸上神色却不显,仍是带着淡淡笑容,道:“今天我可是充当鸿雁,替一个大美人给你传书来的。” 王怜花轻嗤一声,忽而微皱起眉,目中隐隐露出痛苦之色。方心骑呆了一呆,随即猜到他这是紫煞手伤势发作,也来不及接着提幽灵宫的话,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按在王怜花背心,缓缓将内力渡了过去。 王怜花一惊,垂在身侧的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支一尺来长的小箭。这支箭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通体漆黑,肩头却闪烁着隐隐的碧绿磷光,显然是涂有剧毒。 方心骑觉得胸前微微一紧,低头看去,便见这支小箭抵在他心口,划破外衣,幸而未曾伤及皮肤。 ——擦,这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 怒气冲冲的低下头去,恰好王怜花正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氤氲潋滟的桃花眼,方心骑的心跳不争气的乱了几拍,随即欲哭无泪。 ——他肤浅,他幼稚,他没自制力,他外貌协会……可王怜花的颜真的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近距离围观什么的,秒杀啊啊啊——tat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的……开始培育jq……苦逼脸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6、一骑红尘 王怜花只觉得一股暖流流入奇经八脉,顺着血脉在体内流转,伤势发作的苦痛慢慢减轻,浑身如同泡在温水里,说不出熨帖舒适。 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输送过来的内力却断了。方心骑像突然被咬了手一样放开他,往后迅速退开几步,就好像榻上的王怜花骤然变成了会吃人的老虎。 小箭在王怜花指尖转了个圈,被主人收了起来。王怜花侧过脸挑眉瞥了方心骑一眼,明明是三分讥诮七分不屑的眼神,却生生看得方心骑心跳漏了一拍。 所谓暗恋,便是你见不着那个人心里会觉得难受,而你见着了那个人之后心里会更加难受。 这种一厢情愿的感情方心骑只能自己忍了,他暗暗一咬舌尖,刺痛让心绪平静下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低头浅浅的啜着。腾起的雾一般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神色,方心骑对王怜花道:“不知王公子可曾听说过幽灵宫?” 二十几年前,曾有一诡异门派在江湖中名噪一时,名唤幽灵宫。幽灵宫门下弟子自称幽冥群鬼,其主乃是一名女子,自称群鬼之主,又称幽灵鬼女。后幽灵宫因作恶多端为武林正道围剿,混战之中,仅有一名服侍幽灵鬼女的丫鬟携幽灵宫秘籍逃出,后不知所踪。 这段往事过去已久,若换了旁人未必知晓。而王怜花自幼便将这些江湖轶闻做故事听,又博闻强记,此刻听方心骑一提便记了起来。他转念一想,又忆起方才熊猫儿提到那绝美少女之时曾提过【公主】二字,如今想来,只怕不是【公主】而是幽灵宫【宫主】。 他一笑,道:“托你传信的这位白姑娘,莫非就是当年幽灵宫的后人?” 方心骑点一点头,有些犹豫是否要将白飞飞的身世告诉王怜花。当年柴玉关为了幽灵宫秘籍勾引白飞飞老妈的时候,还没有认识王云梦。这一段往事只怕连王家母子也不见得知晓,白飞飞没有提过,快活王也巴不得这一段过往永远尘封,【方心骑】自然更不应该知道。 他略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不要多嘴。幽灵宫是他目前最大的后盾,而且没有翻脸的迹象。白飞飞目前对他也还算放心,他要是连白姑娘也得罪了,那真的就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再说马上白飞飞就要和王怜花见面,到时候有什么要说的,白飞飞自然会亲自开口。 于是方心骑只将明日白飞飞会跟随贾剥皮出现在商会上,作为一件商品被拍卖的事情告诉了王怜花。 王怜花抚掌笑道:“有趣,有趣,这幽灵宫主真是个妙人儿。”他顿了顿,复又叹道,“只是未免过于大费周章……白宫主未免太小心了些。” 方心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王公子你纵然天纵英才,却也别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 王怜花脸色微变,方心骑却仍嫌不够刺激他似的,接着说道:“何况,要不是公子过于托大,这一记紫煞手可就伤不着公子了。” 王怜花的脸彻底黑了。 ——喜欢之人的情绪因自己而波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不论这波动的情绪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_╰)╭从王森记出来,与欧阳喜和熊猫儿道了别,方心骑回到客栈,红姬已经在等着他了。 红姬道:“沈浪和金无望已经循着我们留下的线索往洛阳赶来,估计后日便可入城……你怎么了?” 方心骑囧囧有神的扶额——他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如今听红姬一提沈浪,他才恍然大悟。 ——朱七七!他把一个人跑去金粉楼的朱七七忘记了! 如果半道上没遇见那姑娘也就罢了,问题是如今见过,而且朱七姑娘当时的神色很明显是寻求他的帮助。 管,当然要管。朱七七已经看见他的脸了,要是不去理会,等到日后七姑娘在沈浪跟前参他一本,扣了主角好感度,沈大侠不肯再拿主角光环笼罩他了可怎么办?! 但问题是怎么管? 方心骑下意识的把王怜花这个选项忽略了,他承认他就是有私心,他还没忘记原著里王怜花说过他喜欢朱七七呢。 幽灵宫这边更别指望了,朱七七在她们心里根本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红姬见他只是发呆不说话,正要开口再问,忽然神色一动,朝门口逡了一眼,压低嗓音提醒方心骑道:“有人来了!” 敲门声两短一长正是暗号,方心骑朝红姬丢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慌。他走过去打开门,屋外走进来一名满头银丝,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进屋之后,这老太太伸一伸胳膊,忽然就挺直了驼背,腰板挺得笔直。 红姬看着看着,不觉笑了,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色使大人驾到。其实照我说,色使大人何必这么辛辛苦苦的满世界搜罗美人,只要您伴在王爷身边,天下的美色可不都齐全了。” 姑娘笑得很荡漾,妩媚的掠了掠如云秀发,朝方心骑抛了个媚眼,扭着腰款款闪人了。 江左司徒刚从贾剥皮的别院回来,想是已经见过了白飞飞,对方心骑道:“世间果然有这么美的女子,若不是要献给王爷,只怕连我也要动心了。” 他披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的皮,说话却是轻佻的男子口音,这组合说不出的怪异。方心骑一直很好奇,江左司徒是怎样做到阅尽美色而心如止水的?还是说这货压根就对女人不感兴趣……可是也没见他对哪个男的特别好啊,除了快活王…… ……对不起,他神展开了……快活王x江左司徒神马的……饶了他吧t t不过江左司徒这一来,倒是令方心骑有了主意。这边色使正在对白飞飞的容貌风姿表示满意,方心骑截了他的话,道:“如今这洛阳城里还有一个美人,容貌不在白飞飞之下,性格却泼辣爽直,别有一番风情。” “哦?”江左司徒一听便来了兴趣,追问道,“是谁?” 方心骑一笑,道:“朱七七。” 马车进了金粉楼后院,车底的朱七七只见许多双靴子来来去去,只看不见人的面目。她的身体已经冻僵了,攀着车底的四肢如同针扎般刺痛。她只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死死支撑着。好容易等到周围人散,她才松了口气,从马车底钻了出来。 她往左右看看,只见高墙绿瓦,雪压青松。不远处亭台楼阁层次错落,看起来似乎是一处很大的宅邸。 朱七七活动活动手脚,见四周寂寥无人,只闻几声远处传来的鸟语,料到方心骑没有跟来,忍不住在心中骂道:笨蛋,笨蛋!都看见她了却不晓得跟上来!真是笨得无可救药的男人!如果是沈浪…… 想起心上人,朱七七心头一甜,鼓起勇气,足尖一点跃向长廊,往宅院深处探去。 作者有话要说:朱姑娘你要淡定,小方是为了你好,真的【l】……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 37、一骑红尘 酒绿灯红,珠遮翠绕,金粉楼里莺舞蝶绕,罗裙招展,彩袖飘摇。莺莺燕燕们巧笑倩兮,娇声嫩语,如丝萝攀附乔木一般依偎在客人们身边。豪客们一掷千金换得美人一笑,情话柔婉缠绵,却不知当中几许真心几许假意。 春宵一刻值千金,锦衣华服的男人搂着少女纤细的腰肢迫不及待的走进房中,不一会儿,里面便想起了欢愉之声。 一墙之隔,吁吁喘息与低语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这些暧昧旖旎统统飘进朱七七耳朵里,令她粉面羞红,愤恨欲死。 这是角落里一间厢房,格局与其他姑娘居住的并无二致。房间被一层红纱隔成例外两间,外间会客,里间便是卧室。卧室中只摆着一个妆台,一张床。朱七七便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张床上,偏着头,木然的望着外间桌上,一支红烛透过红纱投来摇摇曳曳,分外绮丽的烛光。 此刻她已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装束,乌云一般拖于枕畔的青丝尚带着几分潮气,散发出隐隐花香,显然才刚沐浴过。 想起这一天她所遭受的苦,朱七七闭上眼睛,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滴落。 ——那个女人不是人!是恶魔!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魔鬼! 白天的时候,朱七七潜入金粉楼后院。但是她一来武功不甚高明;二来不谙地形,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三来不懂掩藏形迹——于是很快便被人发现,被白云牧女们擒下,押送到了王云梦面前。 王云梦询问她的来历,朱七七嘴硬不肯说。王云梦命人带上了那两名赶车的白云牧女,当着朱七七的面剥光了她们的衣服,之后施以鞭刑。两名窈窕少女片刻之后变成了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血人,朱七七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不过是苍白着脸色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晕过去。 王云梦再问她的来历,朱七七心中对这名美如仙子,毒如蛇蝎的妇人厌恶已极,更加不肯回答了。王云梦也不恼,命人将她带了下去。被喂了一粒药丸之后,朱七七顿时浑身瘫软口不能言。 两名白云牧女替她沐浴更衣之后,便将她丢在了这间房内。朱七七初时并不知道王云梦打算如何处置她,但是如今听见隔壁的声息,饶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门外响起脚步声,听起来正是往这间房间来的。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朱七七目中露出惊恐绝望之色。她宁愿此刻咬舌自尽也不要受人侮辱,可惜,她如今却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黢黢的人影映在了红纱幔上,朱七七恶狠狠的瞪着来人,心中想道:他若是敢碰我,我就……我就…… 就怎么样,她却想不出来。 那人影撩开红纱走了进来,朱七七看清来人,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走进来的竟然是一名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老婆婆。 这老婆婆将无法反抗的朱七七用床单一裹,扛在肩上。朱七七被蒙住头脸,只觉得身子摇晃,如腾云驾雾一般。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朱七七心中此刻纵有千般疑问,也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绝望之际,她又想起了沈浪——沈浪啊沈浪,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纵然不去那风月场所纵情声色,如此佳夜,却也是呼朋引伴,对酒当歌的好时候。 这洛阳城中的游侠儿三五成群,刚从酒肆痛饮而归。却人人手上提着皮囊酒袋,勾肩搭背,踉踉跄跄的踏月而行。 这几名醉醺醺的壮汉大着舌头,与其说是在长歌,不如说是放声高喊,各自有高有低不成调子的道:“熊猫儿,熊……猫儿,江湖第一……游侠儿……比美妙手空、空空儿……劫了……富家……救……贫儿,四海……齐、夸……无双……儿……” 歌声之中豪气冲霄,熊猫儿晃着手上的酒葫芦,大笑着道:“什么空空儿,无双儿,不过就是只醉猫儿,哈哈哈哈!”笑声犹未歇,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巷口,似有一道黑影肩上扛着什么一闪而过,看那身法好似轻功不弱。熊猫儿眨眨醉眼,定睛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他也顾不上和一帮东倒西歪人事不省的兄弟们交代,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拔步追了上去。 赶到巷口,熊猫儿朝四下里一望,此夜无风,右前方一株大树的树梢却兀自上下颤动,显然是刚刚被轻功高明者踏过。他立刻又往那边赶去,前方的黑影时隐时现,他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倒也一路顺畅跟随。 忽至一处,熊猫儿明明看见那黑影在眼前一晃,却又不见了踪迹。他四下里仔细一打量,发现不远处便是洛阳客栈。他料想那人定是躲入了客栈,正要进入调查,忽然那道黑影又蹿了出来,肩上扛着黑乎乎一团仿佛也是个人影,飞也似的往南奔去。 熊猫儿暗道一声好贼子,展开身形疾追而去。他身形看似笨拙,脚步落地之时却极其轻巧,当真有踏雪无痕踏水渡江之能。 洛阳最大的牡丹客栈一间客房里,方心骑于黑暗之中侧身站在床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悄悄注视着扛着棉被的江左司徒和熊猫儿一前一后去得远了,长长吐了口气,将窗掩牢。 一团在黑暗里无比醒目的白色人影蜷缩在榻上,不用点灯,方心骑也能在脑海里描绘出这姑娘惊人的美貌。 他真要谢谢江左司徒好歹记得点了朱七七的睡穴,不然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出说法来跟朱大小姐解释现在的情况。 tat,为神马,他都那么努力的忽悠江左司徒掳走朱七七了,怎么半路还是被熊猫儿截下了……被熊猫儿发现也就算了,可是为毛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这姑娘又胆大又爱惹是生非,除了沈浪之外没人搞的定啊! 方心骑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压惊。脑子里思绪飞转,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完美借口,好在明天一早向朱七七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可以解决……虽然有点对不起朱姑娘了。 方心骑放下茶杯,推窗朝四下里一望,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四周安静无人,他返回床边,为了以防万一又点了一次朱七七的睡穴,将人扛在肩上翻窗跃了出去。 只要不被朱七七发现此事与他有关,自然就不必面对她的盘问了——所以七姑娘,麻烦您今晚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露宿街头一宿吧,您也不是一般的闺阁弱质,一晚上幕天席地想来不要紧的。 选了一条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巷,方心骑轻轻将人放下,弯着腰还未来得及起身,忽有昏黄灯光从身后照来。 方心骑一僵,杀人灭口之类的念头正在心头咆哮,背后一声轻笑如兜头一盆冰水,不仅彻底冷静了,冷得甚至有几分心寒。 王怜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似调侃的语调里,却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么晚了,方少侠在我家后院外的巷子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王怜花这个在洛阳遍地房产的土豪【l晚上要出门,所以提前一个小时更新鸟~【咦,我是不是暴露我有存稿的事实了……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 38、一骑红尘 月华似水,美人如玉。云衣提着一盏牡丹灯笼,她的身后,王怜花披着一件青绸风氅立在那里,朦胧夜色之中,恍若志怪传奇中登场的迷惑人心的妖魔。 方心骑嘴角一抽,反问道:“你家?”他可是留心过方位的,此地离金粉楼不近,与王森记也很有一段距离。 王怜花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凉凉道:“在下可没有常年住在棺材铺的爱好……如此星辰如此夜,不知方少侠可有兴趣过府一叙?” 他一面说着,身旁的云衣已经提着灯笼,往朱七七脸上照了一照。灯光映出那张俏丽如花的容颜,王怜花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叹道:“母亲刚才派人来说那边走丢了一个姑娘,原来……” 王怜花轻拍了两下手,身后半开的漆黑大门后走出几名黑衣大汉并着白云牧女。他往朱七七的方向递了个眼色,一名黑衣大汉越众出列,扛起朱七七扭头进了院子。两名白云牧女迎至方心骑身边,将身一福,齐声道:“方少侠,请。” 锦榻绣衾美人卧,半幅红绫被面衬着朱七七粉嫩的脸颊,昏睡中的朱七七去了那分娇蛮泼辣之气,眉目温婉和顺,当真如一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一般。 王怜花侧身坐在榻边,伸手无限温柔的替朱七七拨开垂在额前的乱发。方心骑在一旁看着他与动作完全不符合的幽暗眼神,默默打了个寒噤。 若此等表现便是王怜花所谓的【生平唯一真心喜欢】,那么还是祈祷王怜花这辈子都别喜欢上他的好。 方心骑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忽听王怜花叹了一声,道:“朱七姑娘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方心骑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寻思着怎样开口能够少带点酸气,细想了一回,接口道:“美是美,别人却也未必输给她。” “哦?你说的莫非是那幽灵宫主?”王怜花看似饶有兴致的问道。 方心骑咽下一句【死心吧那是你姐】,摇了摇头,竖起一指晃了晃,神棍似的道:“……我指的是王夫人。”也就是王公子你老妈。 云梦仙子的确是秒杀武林外史一众美女,连朱七七都对其容貌赞不绝口的顶级美人。王怜花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对比一噎,却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再看朱七七时,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自家母亲的容貌。他微一摇头,顿时兴趣全无。 他却又不甘心输这一城,脸上扬起笑容,道:“虽有自夸之嫌,不过家母的确是国色无双,却不知方少侠何时见过家母,怎么从未听家母提起过?” 方心骑森森的一龇牙,道:“其实在下并未有幸瞻仰过王夫人的容貌,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子,反之亦然。在下虽未见过王夫人,却是见过王公子你啊。” 王怜花“呵”了一声,但笑不语。 ——这是生气了吧?绝对是生气了吧?矮油~让他调戏两句又不会少块肉,王公子你何必这么快就恼羞成怒~方心骑垂下眼睑,不想去看那个每次想起都令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 一时之间气氛降到冰点,只听见屋里灯烛偶尔爆出的噼啪之声。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叩了三声,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外道:“公子,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不知公子可还有其它吩咐?” 王怜花扬声道:“云衣么,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白衣白裙的少女垂着头,脚步轻捷的走进屋来。她轻轻瞥了方心骑一眼,后者对上她的目光不觉一愣,只觉得这少女眼神怨毒,再要细看之时,云衣已将视线错开。 方心骑凝视着少女的侧脸,越看她越觉得眼熟。他已认出这少女便是曾见过的书童云一,王怜花身边之人精通易容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这少女换回女装打扮,给他的熟悉感反而更加强烈了。方心骑心头掠过淡淡的阴霾,却不知这预感从何而来。 他就这样失礼的盯着少女的容颜发愣,少女脸色如蒙冰霜,板着俏脸,一动不动的任他打量。王怜花在一旁含笑看着,也不开口,望见方心骑越来越凝重的脸色,目中隐隐露出愉悦之意。 王怜花眯起眼睛,眸里光滑流转,轻笑道:“其实我今夜冒昧请方少侠进府,是想请方少侠见一位故人。” ——! 故人二字一出,方心骑突然想起了觉得云衣眼熟的原因——这少女眉梢眼角无不和当年助他脱难的栀子脱了个影子,只是这少女顾盼灵动聪慧外露,而栀子则文静内敛得多,令他一时没有将二人联系起来。 只听王怜花接着说道:“云衣和她姐姐云裳自幼跟随我多年,亦是得家母亲自指点,教导出来的得意弟子。半年前的事,倒着实伤了家母的心。可惜我当时不在府里,无法为母亲排解忧虑。等我回来之时,云裳那丫头已经被母亲关入地牢,从那以后,连我都再没有了她的消息。” ——你就鬼扯吧,要真是没有栀子,呃,云裳的消息,你今天叫我见个毛的故人! 方心骑默默的瞪王怜花,对方朝他一笑,旋即对云衣道:“你带方少侠去见见你姐姐吧,这么久了,想必她也甚是想念方少侠。” 云衣低头应是,招呼了方心骑一声,扭头便走。即使不知道王氏母子的为人和手段,单从云衣这冷酷的态度,方心骑也能猜到云裳如今的境况一定非常糟糕。 走过长长一段路来到一间厢房,云衣拧开机关,手持烛火带领方心骑进入地道。 在地道里前进了不久,云衣淡淡一声“到了”,二人同时停下脚步。云衣端着烛台,回眸睇了方心骑一眼,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在她脸上,在鼻梁以上的位置投下浓重的阴影,令少女的容颜看起来阴森诡异。 少女就这样阴测测的笑了笑,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的望着方心骑,嘴里却是向着云裳道:“姐姐,方少侠来了。说起来好笑,刚刚在外面,方少侠盯着我看了好久,若不是公子提醒,只怕他如今也想不起姐姐来呢——说来也好笑,姐姐你朝思暮想的男人,如今可是连你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了。” 方心骑心中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云衣话音落后,四周围良久寂然无声。方心骑心思动荡,也没发现这异常之处。云衣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烛光照应的范围里铁链狰狞的轮廓一闪,云衣笑着,将烛台往前挪去,道:“姐姐,让方少侠看一看你,可好?” 她的语气神态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方心骑赶忙将衣袖抽回,云衣也不在意,自顾弯下腰,烛火的光亮莹莹,在三指来粗的漆黑铁链上闪烁,那被铁链捆绑的哪里是个活人,分明是一具已经化为白骨的骷髅! 云衣见方心骑失神,忽地伸手握住了拴着白骨右臂的铁链,用力往下一扯。耳畔传来异响,方心骑骤然回过神来,足尖一点往一旁掠开,只听咄咄咄三声,三支箭头淬着剧毒的利箭从右后方射来,穿过他方才所站的位置,钉入了地面的石板里。 方心骑方自站稳,忽觉脚下地砖微微一沉。他暗道不好,腰身一折,一个鹞子翻身往旁边一躲。再看时,原本是地面的所在已经裂开了四四方方一道地洞,几点寒芒自里面飞出,击上天花板,却是叮叮几声,不知被什么反弹,锐利的暗器如流星雨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去。 方心骑左躲右闪避开暗器,岂料这小小地道之中机关连环,环环相扣,竟不知有多么凶险。他又一连触发数道机关,皆仗着身手有惊无险的躲过。 云衣早就偷偷溜到一旁,端着蜡烛冷冷的注视着方心骑。见他数次死里逃生,云衣唇边泛起冷笑,看准时机,忽的吹灭了烛火。 地道之中光线陡然一变,陷入完全的黑暗里。方心骑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半拍,便是这一瞬间,他觉得小腿一麻,随即整条左腿失去了直觉。 擦!好歹毒的暗器! 云衣听得他气息变得沉重,料定他中招,银铃似的笑了几声,道:“方少侠,姐姐对你情深意重,就麻烦你在此和姐姐再续前缘吧,小妹先祝姐姐姐夫永结同心,做一对恩恩爱爱的鬼夫妻,不打扰了,告辞。” 这条暗道她闭着眼睛也不会碰到机关,心情愉快的回身欲走,却不料忽然身后风声大作。她愕然转身,一掌朝黑暗里拍去,掌力落空,她暗道一声不好,疾步往后退去,却仍是迟了一步,被人重重撞上,点住穴道,二人在地上滚做一团。 原来方心骑见势不妙,若是被关在地道内,那就真是绝无生路。他将心一横,听声辩出云衣的方向,也不管向自己袭来的机关暗器,拼死一搏,将云衣制住。 二人同时倒地,便听嗑一声轻响,随即地面石板一沉,竟缩入墙下,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云衣未被封住哑穴,惊叫一声。方心骑左手勾住她的衣带,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地板边缘,两个人的生死就悬在他这一臂上。 坑底隐隐有嘶嘶索索之声传来,黑暗之中看不见她白纸似的脸色,却能听见她语调里明显带着颤抖的道:“这……这坑底都是毒蛇毒虫……我、我不要掉下去……我不要死!” “不想死就闭嘴!”方心骑低声吼道。 除了先前左腿中的那一记暗器,方才他制住云衣之时,左肩和背上也为机关所伤。他清晰的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沁透衣衫,沿着手臂往下如一小股水流般往下流去。 血液的味道刺激了坑底的毒物,有细碎声响渐渐接近,竟是毒物循着血的味道顺着坑壁攀援而上。 方心骑暗暗使了几次力,也无法靠一条手臂的力气同时将两人带上去。虽然他可以先将云衣送上去,但是他不信任云衣,这个姑娘一到安全地方,做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把他推落坑底。 血液的流失引起一阵头晕,方心骑咬破舌尖,以疼痛保持清醒,嗤笑了一声,对云衣道:“你不想死,对吧?” “是……”云衣带着哭腔道,“我不想死,救救我……我、我知道这地道里全部的机关,你就算抛下我,你一个人也出不去!啊————!!!” 云衣发出一声惨叫,却是方心骑突然松了左手,她身不由主的往下坠去。突然她身形一顿,又悬在半空,原来是她绕在方心骑手中的衣带比较长,方心骑松手之后,又立刻抓住了另一截。 “姑娘,你刚刚那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方心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云衣恨得咬牙,哭道:“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用出去的方法换你一条命……不然咱们都死在这里。”方心骑道。 “不可能!”云衣声嘶力竭的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吗,说了我还会有命在?!” 方心骑皱了皱眉,将左手一翻,衣带在手腕上绕了一圈,他忍着肩上的疼痛轻轻晃动左臂,云衣的身子也不住的在坑里晃动着。少女吓得哭出了声,道:“停下!停下!” “二选一,我没空跟你讨价还价!” 朱七七仍旧沉沉的酣眠于榻上,她的身侧,王怜花以慵懒的姿势倚在她身边,甚至让朱七七将头枕在他膝上,他一手轻轻的抚摸着朱七七的秀发,正如爱抚心爱的宠物一般。 屋子里焚着幽幽的香,香烟细细袅袅,在空中绕出一层虚无的帘幕,帘幕里头是一室旖旎,外面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门没锁,所以方心骑闯进来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王怜花看也没看他一眼,很笃定的道:“云衣死了,是你杀的。” 方心骑没说话。这些白云牧女其实都是些年轻单纯的女孩子,从小被王云梦收养,虽然被传授武功和诡计,但是过于与世隔绝,没怎么接触过险恶的外界。暗道之中,云衣被方心骑吓了几次,便乖乖的将暗道的走法告诉了他——最后,没有遵守约定的人是他自己。 王怜花爱怜的半抱起朱七七,将美人轻轻放到锦榻里侧,他翻身下榻,走到方心骑面前,凑得极近,注视着他的脸,微笑着问道:“你为了自己活命,杀了救命恩人的妹妹,嗯?”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你够了,真正良善的货在你手上走不过一回合好么【l 感谢果子君帮忙捉虫,话说今日还有两更在晚上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手段,便是从精神上摧毁他。肉体的伤痕愈合之后疼痛便会消失,但心上的伤口结痂之后,每一次碰到,都是钻心剜骨的疼。 王怜花是故意的,背叛他的人,算计他的人,他看不顺眼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方心骑能活着他并不意外,若对方真是心慈手软之人,能活到如今才是奇迹。暗道里的机关暗器上都抹了微量的毒药,虽不会致人死命,但能支撑着回到这里,想必方心骑的体力也已经到极限了。 所以王怜花很放心,也很开心。一个很美丽很高傲,却一直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女人,如今就躺在他的床上。一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却利用一些小聪明反过来算计他的男人如今受伤中毒任他宰割——他想不出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 方心骑背后靠着墙壁慢慢坐下,伤处的血渍已经凝结,他抬起头看着王怜花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叹了口气,道:“你说完了?” 王怜花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眼前一花。他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往后退去,却是伤势未愈真气无法自如运转,脚步一滞,腹部已重重挨了一拳。 碰的一声,后背撞上柜子,浑身几处大穴被点,他被方心骑压着,顿时无法动弹了。 “你——怎么会……”王怜花又惊又怒的瞪着方心骑,就算对方在暗道之中没有受伤中毒,这屋里所燃的灯烛里也早已加进了特制的药粉,对方即使不当场昏迷,也应该手脚瘫软无法行动才对。 方心骑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又封住了王怜花哑穴,他虽未中毒,一身伤势却不清,到这时力气已然耗尽,挨着王怜花的身子勉强站立,将头抵在了对方肩上。 两人紧紧贴着,王怜花连转动颈项也不能,怒睁双眼,却最多也只能瞥见对方脑后挽着的发丝。温热的吐息时不时喷在颈侧,王怜花不耐烦的皱紧眉头。方心骑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小股水柱般的血液从肩头和腹部的伤口流下,染透了两个人的衣袍。 “啧……”方心骑吐了口气,一手攀住王怜花的胳膊,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张开嘴,舌尖一卷,露出口中含着的一物,轻轻咬碎,咽了下去,道,“幽灵宫出品的避毒丹……半年前在你家做客,就差点吃了灯火毒烟的亏,再度拜访,怎能不多做些防备。” 二人脸对着脸,方心骑的鼻尖几乎要擦到王怜花的面颊。如此近的距离下,方心骑看见王怜花清澈的眸子因怒火中烧而晶亮,两颊飞红。他感到一阵头晕,也分不清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眼前之人,如同被蛊惑一般,他缓缓凑近前去,闭上眼睛,感觉睫毛擦过对方肌、肤,随即唇上一软,趁着对方愣神之际,他轻轻撬开对方齿关。 混杂着药味和血液腥咸的柔软滑入口腔,王怜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男子对他做出这等事。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方心骑已经退了出去,只在他齿间喉头留下挥之不去的苦涩余味。 王怜花回过神来,想骂人却口不能言,想杀人却身不能动。方心骑再一次将头埋在他肩上,咬着他的衣襟拉开,一口咬在了他颈侧。 倒抽一口凉气,王怜花知道那里肯定是流血了。对方咬伤他之后,唇舌在伤处流连不去,细细密密的舔着他的伤口。王怜花只觉得颈侧又痛又痒又麻,若是此刻能自由行动,他早就一掌把这个男人拍死了。 方心骑慢慢抬起头来,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王怜花脸上的怒色已经消退,换上了一副辨不出情绪的冷冰冰的神情。方心骑明白这次是彻底把对方得罪惨了,心中暗自苦笑,在王怜花利若刀锋的注视下,抬起手往他睡穴上一拂。 他将人打横抱起,举步之时脚下一个踉跄,抬眼望去,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景物似乎都在旋转。脚下发虚,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方心骑好容易抱着王怜花挪到榻边,抬眼看见了里侧的朱七七。 他正有些犹豫,忽然眼角一个人影一闪。他心中一惊,立刻将王怜花放在榻上下意识把人护在身后,随后反应过来,暗暗笑自己昏了头——这里是王怜花的地盘,现在他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 伤处的疼痛也已经快无法使他继续保持清醒了,方心骑看向来人,禁不住吓了一跳。那是个做白云牧女打扮的女子,白衣白裙,乌发垂肩,却瘦的好似一具骷髅,两只眼睛深深凹陷下去,被灯火一照,脸上光影分明,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这女子凹陷的眼眶直勾勾的对着方心骑,两只眼珠蒙着白翳,方心骑这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个瞎子。 但是对方虽然瞎,却准确无误的朝方心骑走来。方心骑不知她想做什么,料想和对方动起手来自己胜算不大,他往后几步退回榻边,拔出匕首搁在王怜花喉间,忽又想起对方看不见,遂出声道:“你再过来,你家公子可就人头不保了。” 女子脚步一顿,朝方心骑的方向抬起一只手,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她骨架般的手掌和手腕。女子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响,她张开口,方心骑看见她的舌头只剩下了短短一截,切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器所伤。 她用手指在空中划着字,方心骑定一定神,认了半天,问道:“……你要我跟你走?” 女子点一点头。方心骑回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王怜花,手一挥,匕首割断了他腰间拴着玉佩的丝绛。当世男子讲究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样的玉佩,王怜花身边要多少也有,虽说是随身之物,却意义不大。 方心骑明知如此,却还是将玉佩收入怀中,回头冲女子一笑,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就是这样……【l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乌云遮住月轮,春寒料峭的夜晚,远方的天边响起隆隆滚雷。 突然之间就起了风,客栈二楼的房间窗户半掩,没关牢的木窗在大作的狂风里剧烈的摇摆,撞击在窗框上嘭嘭作响。 一双骨节突起的枯瘦双手关上了窗户,屋里弥漫着伤药的气味。方心骑光着的上身缠满了绷带,他拉起衣服,理好衣襟。窗外亮了又暗了,雷声炸响,随后大雨哗哗倾盆而下。 “……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吧,明天一早……” 话未说完便湮没在雷声中,方心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女子安静的伫立在窗边,仿若一抹幽魂。 方心骑走过去,从背后伸手,轻轻环住女子的腰。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女子陷入他怀中,稍微低下了头。 “也许你并不想听我这样说,但是……”女子冰凉的发丝挨着他的脸颊,方心骑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对不起。” 雷声一阵接一阵的传来,盖过了雨声,盖过了风声,同时也遮掩掉了女子因为无法自如发声而显得分外怪异凄厉的哭声。女子的泪珠滴落在方心骑手上,温热的液体在指尖慢慢冰凉。 桌上的油灯燃尽,火光熄灭,腾起一缕青烟,方心骑将已经失去了体温的女子扶到榻上。 “老李,我跟你说啊,今天上午我去城外山上打柴的时候啊,远远望见山崖上啊开了足有半壁山崖那么多的栀子花。你说现在可不是这花开的时候啊,你说奇不奇怪?” “得了吧,哪有栀子花开在悬崖上的,别是什么其它的花,你这老货给看走眼了吧。去去去,把你那两担柴挑到后院里去,老规矩,月底结账啊。” 红姬来的时候,客栈的店小二正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卖柴翁闲扯。她径自上楼,进了方心骑的屋子,道:“你今儿一整个早上去哪了,到处都找不见你人……这次欧阳喜府上的商会可真是热闹,可惜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方心骑本来卧在榻上,红姬不请自入,他只得起身迎客,问道:“什么热闹?” 红姬眼波流转,笑得前仰后合,道:“你不知道,那王怜花不知怎么的和朱七七凑到一块去了。今日的商会,这姓王的便带着朱七七去了。宫主出场的时候,那些男的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出价的时候,朱七七可是跟姓王的杠上了。这两人也真奇怪,说他们不是一路吧,可偏偏在一起。说他们是一路的,看朱七七那神色,恨不得掐死王怜花呢。” 方心骑也笑了,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有朱七姑娘这样的美人伴在身边,还对着其他女子垂涎三尺,朱姑娘岂能不生气。” 红姬笑得摇头叹气,道:“尽胡说八道……不说这些了,刚刚阿堵传来消息,说是沈浪和金无望最迟明日便会抵达洛阳,你……”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和方心骑忽地齐齐脸色一变。只听咄的一声,原本从里面销死的木窗四分五裂,木屑夹着风声朝四下激射,嵌进墙壁和地板。方心骑一个翻身跃下床榻,紧挨着床榻里侧的墙壁突然裂了个大洞,无数白色的飘带如同索命的魂幡一般飘了进来。 飘带的袭击似慢实快,红姬抽出细鞭在手,迎风一抖。柔韧的细鞭在空中绕出一环扣一环的圈,与几条飘带缠在一起。她将手腕一翻,使出巧劲,用鞭子带着飘带一紧一放,那一头传来低低的惊呼之声,几条飘带缩了回去。 方心骑终究是有伤在身,反应慢了一些。一条飘带顺着他的手腕绕上胳膊,他拔出匕首割向飘带,却不料如断水切流一般无处使力。这一击失利,顿时又有数条飘带缠了上来,绕住方心骑的四肢身体,将人拉向屋外。 红姬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人被抓住。她追出屋外,迎面扑来一阵香风。她立刻屏息,一鞭子甩了过去,同时借着这一鞭之力往后跃去。方自站稳,便见远处几个窈窕的白色身影迅速消失。 ——王家的人? 幽灵宫如今的立场有些微妙,白飞飞既想和王家联手,又在疑惑王家是否有与幽灵宫并肩的资格。牵扯到王家,她的行动就不可不慎重了。 红姬思忖片刻,决定先传信给宫主,之后再做定夺。 早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而且这个男人还不是沈浪,朱七七简直快要气疯了。 她一脚将王怜花踹下床,怒气冲冲的奔出屋外,转眼便遇见了几名白云牧女。白云牧女们不认得她,也没听说公子有带陌生的姑娘回来。两边当下动起了手,最后还是一跤跌醒的王怜花出来稳住了局面。 当日在荒郊野外,朱七七虽未能看见王怜花的脸,却认得白云牧女的装束。她立刻反应过来,王怜花便是白云牧女口中的公子。她一怒之下跟王怜花动起了手,无奈技不如人,三两下便被擒住。 肩上被咬出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王怜花一肚子邪火没出发,正巧朱七七撞在了枪口上。 王怜花凑到她耳边,柔声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七七这就翻脸不认人,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朱七七的脸刷的白了,怒声道:“谁跟你一夜夫妻!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杀了我,只怕七七舍不得。”王怜花轻笑着,见朱七七粉面绯红,连颈上都染上了浅浅的粉红。红粉佳人淡香袭人,他凑近前去吸了口气,正要在朱七七颈后一吻,忽的又想起了颈上的伤口,再看这怒颜嗔色的美人,突然便有些意兴阑珊。 他便要放开朱七七,就听得身后有人道:“一大清早,你这里倒是热闹。” 王怜花一听这声息,立刻点了朱七七穴道,任由白云牧女将她扶到一边,自己满脸堆下笑来,回身道:“孩儿给母亲请安,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先叫人来说一声,孩儿好去接您去。” 王云梦笑道:“若不是这样,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夜夜笙歌。伤还没好全,也别太过放肆了。” 朱七七见了王云梦,眼中的惊骇之色几乎要溢出来。她又听见王怜花对那个女人的称呼,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边王云梦问起朱七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王怜花想起昨晚,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勉强笑着将经过略提了两句,王云梦淡淡的一点头,道:“我记得你今日要出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换了这身衣服……你啊,到底是年轻,差些火候。” 王怜花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是昨晚那身,上面血迹斑斑,暗红染花了大半布料。他目光微沉,回屋更衣之后,恰好欧阳喜那边打发人来请。王怜花就要动身,忽然看见朱七七,迟疑片刻,对王云梦说要将这姑娘带上。 王云梦闻言,细细将朱七七一瞧,笑道:“昨儿匆忙,今天才看得仔细,朱姑娘倒真是花容月貌,难怪迷得我儿这样。” 王怜花笑道:“不瞒母亲,孩儿还想请母亲做主……”说到这里,他神色暧昧的瞄着朱七七,王云梦还有什么不明白,衣袖掩唇,点一点头,道:“你这孩子,真是心急……也罢,虽未曾往朱家提亲下定,但是咱们江湖儿女不必拘泥这些繁文缛节,我儿既然与朱七姑娘情投意合,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哪里能反对。” 朱七七听他母子二人胡言乱语,心中又急又气,几乎没晕过去。几名侍女送她下去梳洗打扮,她忍不住眼角滴下泪来,心中千遍百遍念着沈浪的名字,却不知对方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忽然产生一种告一段落的感觉……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洛阳城里,王家大院张灯结彩,绮罗盈户,红绸高挂。穿梭往来的下人们人人穿起了喜庆的红衣,几十桌酒筵从大厅摆到门口,府邸门口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既便是路过的人也能进来喝一杯喜酒。 今日是王家少主子王怜花娶亲的日子,娶的还是赫赫有名的活财神朱家的七小姐。洛阳城中凡是有些名头的人物都收到了请柬,早早前来观礼。 欧阳喜和熊猫儿俱在上宾之列。二人坐在厅上,欧阳喜憨厚的脸上带着笑容,为朋友大喜之日感到开心。一旁的熊猫儿却是大口喝着酒,眉头微微皱着,沉默得有些异常。 这在座来宾大多数不认识熊猫儿,却都认得欧阳喜。不时有人上来攀谈寒暄套交情,欧阳喜含笑一一招呼着,好容易一拨人散了开去,欧阳喜静下心来,这才发觉身边老友的不对劲。 欧阳喜问时,熊猫儿放下酒葫芦,抹了抹嘴,道:“昨天你也看见王怜花和朱姑娘的情形了,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情人么?” 欧阳喜笑道:“你太多心了,若不是情侣,朱姑娘又怎会和王老弟一同出席昨日的商会。” 熊猫儿摇一摇头,道:“不对,不对,哪有人在成亲当日匆匆忙忙发请帖的,我看呐,这事大有古怪。” 欧阳喜笑骂道:“你这猫儿,别是喝醉了乱嚼舌。让我闻闻你这葫芦里装得是酒是醋,别是看王老弟要迎娶美娇娘,你这猫儿眼热吃味了吧。” “去~”熊猫儿轻嗤一声,一甩酒葫芦,欧阳喜笑着避过。大厅外日头越升越高,眼看着吉时将近。 “我说,吉时就要到了,你这个新郎官不快快出去准备迎娶你的美娇娘,在这里瞎磨蹭什么?” 王家后院小小一间僻静的院落里,此时亦是红烛高烧,窗上糊着红艳艳的鸳鸯双喜。 方心骑手足都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身衣裳已被换过,红衣红袍胸前还缀着朵大红花,好似他才是今日的新郎官一般。 王怜花就站在他面前,也是一身红装,听见他的话,轻笑一声,道:“不着急,今儿也是方少侠大喜的日子,在下无论如何也该讨一杯水酒,沾沾少侠的喜气才是。” 方心骑朝天翻了个白眼,道:“您请自便。”桌上的酒水果品还不都是王家的,王怜花这杯喜酒喝得还真有够无聊。 这喜酒的主人被五花大绑,王怜花只得自斟一杯,喝了一口,他放下酒杯,嘴角一勾,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方少侠还没见过新娘呢吧。”他一拍手,扬声道,“人呢,还不立刻将新人扶进来?” 不多时,屋外一阵脚步响渐行渐近。先是走进来两名穿着红衣的侍女,另有一名红衣侍女搀扶着蒙着喜帕的新娘子颤颤巍巍的跟在后面。那扶新娘的少女个子不算娇小,仅比方心骑矮了半个头,那新娘的个头却足足比少女高出了五六拳。 不仅如此,那新娘虽蒙着脸,不见面目,却可看见虎背熊腰,肩膀宽阔。新娘的一身喜服想是度身裁剪的,但穿在新娘身上仍是像要炸开来一样。 这样的衣服自然藏不住身材曲线,方心骑一眼看见那“新娘”胸前一马平川,愣了愣,忍不住露出苦笑。 王怜花……唉……这个王怜花…… 两名空着手的侍女走上前来,其中一人掰开方心骑的嘴塞进去一枚药丸,强迫他咽了下去。略等片刻,二人解开方心骑手脚上的束缚,封了他的穴道将人搬到铺着锦绣鸳鸯被的榻边坐下。 第三名侍女也将新娘扶了过来,挨着方心骑坐下。方心骑感觉身侧床榻一沉,仿佛一座小山压在了身边。那扶新娘的侍女揭开了喜帕,顿时一张棱角分明,不知该说是沉厚敦实,还是木讷痴呆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在王怜花没给这张脸上涂脂抹粉描眉画目,不然方心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王怜花走上前来,指腹轻轻摩挲着方心骑的颈侧,笑道:“这新娘可是在下精心为少侠挑选的,知道少侠喜好特殊……不知少侠可还满意?” 方心骑飞了个媚眼过去,笑道:“在下的喜好,恐怕没有人比王公子更清楚。”随即他喉间一紧,却是王怜花五指一收,笑意盈盈的扣住了他的喉咙。 呼吸困难,发不出声音,方心骑的目光与王怜花的视线一触即分,往下挪到了对方的颈侧,在他曾留下痕迹的地方流连。王怜花眼中怒火愈炽,脸上不由的红了,正要有所动作,忽听屋外一阵吵闹。 一名小厮急急忙忙的冲进屋来,道:“公子,不好了,大厅有人闹事来了!” 王怜花松开手,深深看了方心骑一眼,瞥见一旁的“新娘”,他面上露出冷笑,道:“恕在下失陪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几个守在这里,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可别让我们的新娘子怠慢了新郎。“三名侍女齐声应是,王怜花甩手出门,跟着小厮往前厅赶去。 眼看吉时将至,两名小厮跑到门口点燃鞭炮,噼噼啪啪的声响一起,周围的鼓乐亦同时吹吹打打,一时之间喜庆的气氛到达顶峰。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7节 宾客即将入席,就在这时,突然嘭嘭两声,众人只见两团红通通的东西从大门外飞了进来,重重砸在院落里。 这两团红色落地之后哀嚎不止,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两个人。王家的下人认得这是先前去门口点鞭炮的二人。大家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又来了!“就见王家大开的门外,又有几个人被丢了进来。 这些人中有在外迎客的王家下人,也有仅是来看热闹的路人,甚至还有一名是持有帖子的宾客。众人面面相觑,手无缚鸡之力的战战兢兢往厅里躲,身怀功夫的都迎了出来。 门外响起萧萧马嘶声,紧接着,八匹黑色骏马越过门槛,直直闯入前院。马匹横冲直撞,踏翻酒筵,在人群里乱拱乱撞,场面一时大乱起来。 前院宾客忙不迭四下散开,不多时,院中露出一片狼藉的空地。 八名黑衣的骑手勒住坐骑,在这空地上一字排开。熊猫儿和欧阳喜越众而出,迎上去抱拳问道:“几位英雄,今日这里有人办喜事,你们如此行为,岂不是触大家霉头?” 其中一名黑衣大汉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喜事!他姓王的算是哪根葱,也配娶朱家七小姐!” 另一人附和道:“没错,七姑娘早已有了心上人了,断不可能嫁给别人。不论王家使了什么手段,最好快快放了我们家七姑娘,不然……” 大家本以为这八人是王家的仇人,趁着大喜之日前来闹事。谁料这二人一开口,竟好像是朱家的下人。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王家和朱家的婚事里似乎有猫腻? 这毕竟是王家和朱家的私事,欧阳喜和熊猫儿一时面面相觑,正拿不定主意,忽见王怜花从别处赶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方……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这朱家的八名骑手原是朱七七和朱八出门时带着的护卫,岂料在沁阳调查地窟之时失散。这八人失去朱七七和朱八的行踪之后便在江湖上四处查探,后来得知朱八被金不换安全送回了朱家,八人就一心一意的查起朱七七的下落来。 本来王家大肆宣扬与朱七七的婚事,便是有意要闹到众人皆知,令朱家和朱七七都无法事后否认这桩婚事。 八人本来就已来到洛阳附近,听见这个消息,他们都知道朱七七心里只有一个沈浪,一合计便认定定是王家使了什么卑鄙手段。那王怜花八人也曾见过,论武功样貌都不在沈相公之下,但整个人却不知哪里透出一股子邪气,一看就绝非正道。 听闻成亲就在今日,八人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闯进王家,决意救出七姑娘,阻止这桩婚事。 王怜花也还记得八人,而方才他们与熊猫儿和欧阳喜的对话也听在耳里,他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朱家的八位英雄……方才的话是从何说起,在下虽不才,却有幸蒙七姑娘青眼,此桩婚事你情我愿……八位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巧舌如簧,并不否认朱七七对沈浪的情谊,而是反过来,将沈浪说得十分不解风情,道是自己苦苦追求,终于获得美人芳心。 一段故事编得荡气回肠入情入理,昔日沈浪与朱七七的相处八人也看在眼里。要说沈浪天生就一副好似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气,往日对着朱七七,也是七姑娘追着他跑,他反倒一见七姑娘就躲。 说着说着,八人也疑疑惑惑起来。王怜花讲完了话,八人互相看看,最先开口的大汉皱着眉,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让我们见一见七姑娘就知道了。” “这……”王怜花面露难色。 八人一见,神色顿时锐利起来,问道:“怎么,你不敢?” 王怜花苦笑道:“不是不敢……只是哪有新娘子出嫁前还抛头露面的道理。” 八人一想也对,无论是朱七姑娘来见他们,还是他们一窝蜂拥去七姑娘闺房都有不妥。但是不见一面,八人又放心不下——谁知道王怜花说的是真是假。 最终还是担忧七姑娘安危的心情占了上风,八人一致要求见朱七七一面,哪怕七姑娘怪罪下来,由他们一力承担。 再阻拦下去便有心虚的嫌疑,王怜花只得应承下来,亲自领着八人去见朱七七。 这场喜事经这一闹,宾客散了大半,眼看今日无论如何是办不成了。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辞,下人们送走客人,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 熊猫儿和欧阳喜与王怜花的交情不错,担心着朋友不愿就此离去。二人在厅上坐着,眼看着人渐渐散去,热闹转为冷清。过了一个多时辰,突然门口传来吆喝之声。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在问:“朱七姑娘的喜酒今日是在这里喝么?” 几句话后,门房唉声叹气的将人放进来。熊猫儿和欧阳喜只见进来的是两名男子,当先一人风尘仆仆,却是个剑眉星目,面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的英俊青年。而后面一人身穿华贵绸衣,打扮得好似一个富商,面貌却极其丑陋,双眼一大一小,眉毛一粗一细,左右两边脸上五官绝不对称,叫人看一眼就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这二人身后还跟着个身量未足,举动灵活的小小少年。 这三人正是沈浪、金无望和阿堵。他们今日方自入洛阳城,却听得满城都在议论王家的大喜事。朱七七的脾气没有人比沈浪更了解,他知道事情有异,便即刻赶了过来。谁知道有人先他一步,已经把喜宴闹散了。 欧阳喜和熊猫儿迎了出去,互相通过名之后,熊猫儿惊讶的道:“沈浪?你也叫沈浪?” “熊兄此话何意?”沈浪颇感意外的挑眉问道。 熊猫儿便将那【方沈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沈浪细问了几句那人的形貌举止,心下了然,笑道:“那是在下一个朋友,生性……便是如此,喜欢开玩笑,还请熊兄不要见怪。” 熊猫儿哼了一声,算是把此事揭过。金无望板着脸站在一旁,瞧不出心中想法。 从欧阳喜二人口中得知方才发生的事,沈浪心中的担忧已经放下一半。 金无望对沈浪道:“朱七七的性子向来说风就是雨,我看她未必是真心要嫁王怜花,说不定是跟你赌气,故意放这个消息出来引你上钩。” 欧阳喜和熊猫儿听说此人便是朱七七的心上人,不觉多看了两眼。沈浪提出想去见一见朱七七,熊猫儿和欧阳喜也想去看看情况。熊猫儿二人都是王家常客,后院的路是走熟了的。问明了朱七七所住的院落,几人也不要人领路,直接寻朱七七去了。 内院比前厅幽静得多,朱七七所住的院子并不很远,走了片刻,几人已身处小院屋外。 院落里静悄无人,不仅不闻王怜花与那朱家八名骑手的声息,就连伺候的下人也没见一个。几人觉得事有不对,但因是女子闺房,不敢贸然闯入。熊猫儿高声喊道:“王怜花,王怜花!”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沈浪走上前去,轻轻叩门,唤道:“七七?” 且说王怜花匆匆离去之后,方心骑如同木偶一般任凭那三名侍女摆布。被美人儿的纤纤素手除去外衣解下腰带,只穿着红缎中衣的方心骑被迫平躺在榻上。一名侍女站在“新娘”面前,双手比划着动作与对方【交谈】,方心骑这才知道,这“新娘”竟是又聋又哑的。 三名侍女退出屋外,方心骑眼看着那“新娘”站起身,在榻前开始除下衣物。一件又一件,直到浑身只剩下一条贴身穿的裤子。 说实话对方脱下那身碍眼的红衣之后顺眼了不少,但这不代表方心骑乐意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早知道王怜花报复人的思考回路和耽美的惯用套路差不多,昨晚打死他也不会去占对方便宜。 “新娘”已经上了榻,粗糙的两手拽住了方心骑的衣襟,开始脱他的衣服。 方心骑嘴角抽搐,身子从刚才开始就在缓缓升温,大概是之前被灌下去的药丸在发挥作用。 身上动作的人妨碍了注意力,方心骑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运转内力想要冲开穴道。岂料内力越是运行,药力的效果也就越是明显。 呼吸无法抑制的急促起来,感觉到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被除去,之后即使闭着眼睛,方心骑也能感觉到一团阴影压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加更……小方,保重……【顶锅盖逃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好似承受了一记泰山压顶,方心骑胸口一滞,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谁料过了良久,那“新娘”压上来之后一直不见有其它动作。 最初的惊讶和恐惧平息之后,方心骑哭笑不得的想:莫非王怜花真的只是找个男人来【压】过他就算了? 这个猜测其实已经离事实相去不远,王怜花急着报复方心骑,仓促之下选了这个对自己最为忠心,无论什么命令都会毫不犹豫执行的哑奴——可是他只记得吩咐对方要“上”一个男人,却没有说明如何才算“上”。 于是哑奴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上”了方心骑,等待主子回来验收成果。 突然“噗”的一声轻响,方心骑感觉到哑奴的身体一僵,随即身上的人头一歪,身子往旁边滑去,倒在了床榻里侧。 锦被被掀在一边,方心骑一丝不挂的躺在喜气洋洋的红绸彩绣上,眼角晃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方心骑哭笑不得的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看够了就快点滚过来帮忙啊,江左司徒你个混蛋!” 床边站着的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妙龄侍女,杏脸桃腮,云鬓堆叠,端的是清理秀雅。方心骑之所以认得出来,一来是因为此人方才发暗器的手法,二来还是因为这张清秀面庞,和江左司徒本来的样貌足有七八分相似。 江左司徒凤目微眯,毫不避讳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方心骑觉得这戏谑的目光像是一条灵巧的舌,轻轻的舔在身上,一遍又一遍。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咬牙一字一字的喝道:“江、左、司、徒!” “知道了知道了~”江左司徒嘻嘻笑着,暧昧的视线故意又往对方的重点部位多瞄了两眼,果然看见方心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毛来,再逗下去只怕就要被咬了,江左司徒见好就收,上去拍开方心骑穴道。 指下触到的体温有些异常,江左司徒神色一动,看一眼昏迷的哑奴,随即恍然大悟。 他要搀扶对方手臂的举动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去搂方心骑的肩。还未成功,忽然二人脸色都是一沉,外面有人往这边赶来了。 听这些脚步声,来的人绝对不少,而且其中不乏高手。江左司徒一人还可试着突围,带若要同时带走方心骑,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二人谁也走不了。 江左司徒面露难色,望了方心骑一眼,往他手中塞了件什么,然后从房间后窗离开。 江左司徒前脚刚走,后脚房门便嘭一声被打开,屋外的风吹卷进来,竟带着丝丝香雾,飘洒着如絮飞花。 这迷人的香雾飞花之中,两队白云牧女鱼贯而入,一条五彩绒线织就的地毯铺进屋来。方心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连忙扯过锦被裹住,再抬头去看时,只见一个其容貌风姿都令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妇,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踩着彩云般的地毯,步步生莲飘飘曳曳的走了进来。 ——王云梦! 不用看第二眼,方心骑已然猜到对方是谁。他想到白飞飞昨日已经光明正大的进入王家,如今肯定已经和王云梦接触过。但是他不知道白飞飞和王云梦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白飞飞对他这个【合作者】又是怎样的态度。 定了定神,他微微一笑,迎上王云梦妩媚多情的目光。 沈浪敲着房门,听不见里面的回应。几人对视一眼,正想要破门而入,突然看见王怜花从一条小路快步走了过来。 还未走到近前,王怜花已经高声笑道:“恕罪恕罪,方才有贼人趁下人不备潜入后院,幸而被人及时发现——朱姑娘受了惊吓,已经移至别处休息,诸位请随我来。” 几人满腹疑问尚未问出口,王怜花已然转身往前走去。众人只得跟上,熊猫儿问道:“什么贼人,你们抓住他没,朱七姑娘没事吧?” 他这一连串问题下来,不仅沈浪和金无望,就连粗神经的欧阳喜也察觉了他语气中的急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熊猫儿自己也觉得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讷讷的辩解道:“我、我这不是担心……” 王怜花笑道:“朱七姑娘自然无恙……便是这里了,诸位随我进来吧。” 几人跟着王怜花走进屋内,只见满屋子红袖招展,站满了娇柔的侍女们。穿过一层珠帘,只见里间八宝绣榻边侧身坐着一名美妇,众人只见她线条优美的侧面,尚未见全貌,已被其容光所迫。 这榻上鼓鼓囊囊,正躺着一人,一只手从被里伸出,被那美妇握在掌中。这人面向外侧躺着,沈浪等人看去,正是朱七七的面貌。 那美妇侧目往这边看来,王怜花一躬身,含笑迎了上去,唤道:“母亲。”他回过头来对沈浪几人道,“这位便是家母,这几位是欧阳大侠,熊少侠,沈相公和金相公……沈相公是七七的旧识。” 王云梦抬眼将四人一扫,听了此话,又多看了沈浪一眼,端庄优雅的点一点头,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道:“几位有心了。”她弯下腰,并不放开握着的手,柔声对榻上之人道,“七姑娘,沈少侠来了。” 沈浪已经走上前来,目视着榻上之人,唤道:“七七……” 不知是否由于被贼人惊吓所致,朱七七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她本合目似瞑,听见王云梦的低语,这才慢慢张开眼睛,淡淡的瞥了沈浪一眼。还没等对方瞧清她目中的神色,朱七七已又合上眼,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 沈浪只当朱七七还在为了以前的一些事和他闹别扭,他忍不住又上前几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道:“七七,你还好么?” 这一屋子的姑娘家,欧阳喜自从进屋便一直低着头站着,一眼也不敢乱看。金无望梗着脖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只有熊猫儿毫无顾忌的四下里乱瞄,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那八个人呢,怎么没见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存稿告罄……qaq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王怜花笑道:“那八人见七七无恙,又听说先前有贼人胆敢惊扰七七,自告奋勇去捉拿那贼子去了。” 众人一想也还算合情合理,便不再问了。 却见沈浪又喊了一声朱七七的名字,从怀中掏出一物,笑道:“七七,你丢的金钗我给你捡回来了,你呀,下次随身的东西不要乱丢。” 他说的便是朱七七那晚在雪野里迷路,为了选择方向而抛却的那根金钗。床上之人动了一动,慢慢将手从王云梦掌心里抽出来,一手掠着鬓发,翻身坐起。她瞥了沈浪一眼,两颊绯红,眼眶微润,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羞恼。 她往沈浪手中瞧了一眼,皱一皱眉,伸指捏起金钗,又仔细看了一眼,突然脸色一沉,啪的甩手将金钗丢到地上。朱七七微微喘着气,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的道:“这不是我那根,你、你拿了谁的东西来糊弄我!” 沈浪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从容不迫的神气,他嘴角含着笑,回身捡起金钗,复又从袖中抽出一支,与先前那钗造型相差无几,两支钗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后一支金凤钗嘴里衔着的灵芝上缀着一点凝冰似的碧玉。 沈浪将两支钗都递到朱七七面前,笑道:“这另外一支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七七,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他语气温柔,说着话时,望着朱七七的眼神里好似有万种柔情。熊猫儿和欧阳喜在一旁不由觉得尴尬起来,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是别人家务事,于是悄悄退了出去。金无望也觉得无趣,带着阿堵去外面等沈浪。 王怜花站在沈浪后方,神色不定的注视着二人。就在这时,王云梦突然款款起身,唤了王怜花一声。王怜花见状,赶紧走上来扶住母亲,恭谨的询问有何吩咐。 王云梦一手掠着云鬓,目横秋水,眼波缱绻的绕在沈浪身上,柔柔一笑,道:“沈相公既然和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妇是旧识,此刻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咱们娘俩再杵在这里,岂不是没趣。走吧,陪娘出去散散心。” 她一口一个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朱七七和沈浪有私。朱七七两颊愈红,往榻上一倒,拉起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的道:“谁和他有话说!叫他走!” 朱七七和王怜花虽然尚未拜堂,但二人的婚事却是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事实。如今可以说朱七七要嫁王怜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王云梦和王怜花回避,沈浪和朱七七独处一室的话传了出去,朱七七的名节可就完了。 沈浪顾虑到这一点,又见朱七七如今的态度,只得苦笑一声,收起金钗,向王云梦道:“夫人多虑了,在下和朱七姑娘不过点头之交,如今见她无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七七,我先走了,你今后……王兄自会好好待你。” 王怜花含笑应道:“这是当然,七七这样出色的女子,除非是傻子呆子,否则谁能不疼不爱?” 沈浪点一点头,却也不知还有何话好说,茫然伫立了片刻,抱拳道:“在下打扰多时,也是时候告辞……” 话未说完,便听王云梦道:“沈相公既然是我家这不成才的儿子和儿媳的朋友,何必急着走,不妨喝一杯喜酒再去。” “喜酒?”王怜花和沈浪俱是一愣,王云梦道:“虽然出了些意外,但今日是难得的吉日,何况虽然没有宾客满座,但能有像沈相公这样的贵客临门也是难得。妾身已命人重新收拾喜堂,不知沈相公可否给妾身和小儿一个薄面,留下来观礼呢?” 沈浪无从拒绝,只得应下。王云梦随即亦遣人留下了欧阳喜、金无望等人,至于那些散去的宾客,倒也无人在意。 王云梦和沈浪都离开了房间,一屋子的侍女也随之退下,独留下王怜花和榻上的朱七七。四周一静,王怜花脸上笑容登时一收,冷着脸背转过身,似是对榻上之人厌恶已极,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冷笑道:“你演得倒是不错……还以为你会故意露出破绽,好叫那姓沈的救你。” 【朱七七】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使他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苦笑道:“只因我还想多活几日。”如今他不再故意掐着嗓子学朱七七的声音,恢复了原来的口音,赫然是方心骑的语声。 王怜花瞪着他,忽又笑道:“沈浪也不是个省心的,方才那支金钗……哼,你倒是细心,连朱七七头上戴的簪环样式都记得一清二楚。” 方心骑也不说话,伏在枕上闭着眼睛,微微蹙起眉头。王怜花为了整他,一直没有解开他身上药性。这药发作起来虽不猛烈,效果却走得是细水长流的路子。他忍得辛苦,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耳边明明听见王怜花在说话,那声音却好似从天边传来,从耳中一过,又不知飘飘荡荡的往哪里去了。 他如今顶着朱七七的脸,朱七七本就是绝色美女,如今容颜染上这番艳色更是好看。饶是王怜花明知此人究竟是谁,见了此番风情,亦不免愣怔了片刻。 这层易容出自王云梦之手,端的是鬼斧神工。但易容毕竟是易容,真人的情绪神态透过易容的皮相显现出来已经隔了一层。易容之态已如此冶艳,方心骑本人的情形可想而知。王怜花看得解气,走上前去,本想出言嘲讽,却忽听对方耐不住药性,轻轻闷哼了一声。 王怜花脚步一顿,觉得血气上涌,心头无端的烦躁起来。他无意识的往后退开几步,忽地回过神来,皱了皱眉,看着那张朱七七的脸,突然就觉得不顺眼起来。 ——想他王怜花喜欢的自然是软玉温香的美貌少女,这方心骑若不是此刻被易容成朱七七的样貌,又岂能令他心烦意乱。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心头稍定。想到一会儿还要与【朱七七】拜堂成亲,他又有些烦闷起来——母亲已经和那叫白飞飞的女子达成协议,共同对付快活王,今日白飞飞失踪,便是她自己引来了快活王的色使,假意被擒去。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色使不仅看中了白飞飞,甚至连朱七七也一同掳走了。 说起快活城的人,这榻上还躺着一个呢…… 空气顿时又燥热起来,王怜花摇了摇头,高声唤人。一名穿着红衣的侍女低着头应声进来,王怜花胡乱吩咐了几句,命她给【朱七七】梳洗更衣之类,便慌忙离开了。 方心骑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脚步声和门响。他伏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如今哪怕是衣物的摩挲都令他十分难受,整个人如同发高烧一般,头脑晕晕乎乎,闭着眼睛也觉得天旋地转。 一片黑暗里,好像有人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来。软绵绵的身子被扶了起来,随即有什么递到唇边,清凉的液体流入口中,他机械的咽了下去。冰凉的一线从喉咙落到胃里,渐渐的,他感到体内的躁动被这股寒气慢慢压了下去。 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方心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艳丽的脸。妖娆的女子迎着他的目光一笑,伸指轻轻刮了刮脸皮,无声的羞他。方心骑脸上红潮未褪,无力的咧了咧嘴角,道:“……红姬。” 红姬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即扶他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打开镜匣,竟是当真有模有样的给他梳洗打扮起来。 这场亲事,真正的朱七七在哪里反倒无所谓,只要天下英豪都知道,王怜花娶了【朱七七】,王怜花和【朱七七】拜了堂就可以了。 喜堂中观礼的不过区区二十几人,除了沈浪、金无望、阿堵、欧阳喜和熊猫儿五人外,朱家那八名骑手亦是无声无息的端坐于角落。他们面容肃穆,乍看之下好像是秉持做下人的本分,不多动也不多言,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两眼无神,目光呆滞——但是在这种场合,也无人有心情去仔细看他们。 除了这十三人外,厅上还有几人坐在另外一边。这一行总共三人,两男一女,女的貌美如花,一身白衣,脖子上围着雪白的貂皮围脖,腰悬长剑,正是当世七大高手之一的华山玉女柳玉茹。而另外两名男子则是一僧一道,分别是五台山天法大师和青城玄都观的断虹子道长。 这武林当世七大高手已得其三,王云梦满意的点点头——今日之后,这一场亲事定能传遍江湖,到时候无论朱七七和朱家怎么说,都无法扭转这个【事实】了。 王云梦端坐在主位上,王怜花一声大红喜服,喜气洋洋的和宾客相互敬酒,说着一些吉祥话。吉时一到,喜堂外顿时鞭炮震天,喜乐吹吹打打起来,锣鼓喧天的热闹中,侍女扶着凤冠霞披的新娘子慢慢走了进来。 在场宾客的目光一时都被新人吸引了过去,王怜花放下酒杯,含笑迎向了新娘子。三大高手那一桌,柳玉茹伸手在剑柄上一按,差点就要站起来,天法大师轻宣了一声佛号,柳玉茹哼了一声,复又忍耐着坐下。 王怜花走到了新娘身边,新人想必是好好装饰过了,浑身带着一股清甜花香,煞是好闻。王怜花明知这身新娘装下是个男人,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亦不觉加深了几分。 突然,他看见那扶着【朱七七】的侍女抬起脸冲他微微一笑。这家中的侍女多是王云梦收养的孤女,自幼与他一起长大,少有不认得的。可是这侍女却着实面生,王怜花顿时觉得不太对劲,忙要退后,却突然手足俱软,被新娘衣袖一卷,身不由主的往对方身上倒去。 方心骑一手挟了王怜花,一手揭下盖头,将脸上易容一抹,露出本来面目。众人目瞪口呆,一时皆未曾反应过来,方心骑亦来不及多说,只朝沈浪点一点头,旋即足尖一点,与红姬一道朝门外飞退而去。 众人之中还是王云梦反应最快,身形一晃,已经向二人扑去。刚到半途,突然沈浪一动,拦在了王云梦跟前。 方心骑和红姬已经退到了门外,两匹骏马不知从何处奔出,二人跃上马背,一路朝外策马疾奔。喜堂里的众人只听见方心骑的声音远远传来,道:“王家逼迫朱七姑娘委身下嫁,朱七姑娘不肯,方与在下商定此策,在诸位英雄面前揭穿王家真面目。日前沁阳城地窟里失踪的英豪亦都被囚禁在王家,诸位若是不信,往金粉楼一探便知……” 剩下的语声遥遥飘散在风中,沈浪本还想问问朱七七的下落,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要出门,不信任存稿箱,所以提前更新~再次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话说袖子家楼下的面包店居然没有豆沙馅的月饼,月饼怎么能没有豆沙馅的嘛qaq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且说方心骑和红姬挟持王怜花之后,一路策马往北而行。王怜花双手被缚,被横放在马上,由方心骑看管着。红姬一骑当先,在前面带路,冲出洛阳城数里之后,二人渐渐放慢了速度。 方心骑脱下新娘服,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衣,眺望前方,看看方向好像有些不对,向红姬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红姬回眸笑道:“怎么,怕我害你不成?”她似笑非笑的瞥了王怜花一眼,目中促狭之色,装模作样的道,“妾身奉宫主之命,请方少侠往兴龙山一晤。” 早就知道幽灵宫大本营设在兴龙山附近,与王家所设的快活林比邻而居,方心骑听闻此话,倒是不怎么惊讶。倒是王怜花变了脸色,又惊又疑的问道:“兴龙山?” 红姬掏了掏耳朵,皱眉道:“这人吵得很,怕是一路上不得耳根清净,方心骑,你把他哑穴点上吧。” 方心骑闻言笑笑,当真将手探向王怜花颈间,却只是将那里一缕滑进衣领的发丝拢了出来。 他回道:“算了吧,王公子是聪明人,聪明人一向懂的在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事。”他低头看着王怜花,笑问道,“王公子,你说是么?” 王怜花背朝上脸朝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语气暧昧,又兼对方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他脊背上轻轻摩挲,他咬咬牙,温声道:“这是自然,在下保证这一路上必当谨言慎行,必不打扰姑娘清听。” 此语温软熨帖,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由王怜花口中讲出来,亦好似是在那朗月光风之下从容道来。红姬不料他有这番表现,愣了一愣,笑道:“果然识趣,这般乖巧,倒叫姐姐禁不住想好好疼疼你了。” 口中虽笑着,眼里却满是寒光。昔日方心骑和白飞飞与她说起王怜花的时候,她尚不以为然。天下之人,论心计,论手段,论城府,她只佩服白飞飞和快活王,如今或许还要再加一个沈浪。而王怜花她一直觉得不足为虑,但是现下看来,此人的城府比她想象得还要深。 ——不过算了,她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刀,握着刀柄的手挥向何处,她便指向何处,何曾听说过刀需要思考? “对了,红姬。”方心骑突然眉头一皱,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幽灵宫不是已经和王家联手?你今日为何……” 红姬回过神来,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来是宫主请你,王云梦就算追究起来,又能说什么。二来嘛,谁稀罕和她王家联手,她云梦仙子从前或许是有手段有心计的女子,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弃妇罢了。” 她脸色渐沉,道:“这样的女人最为可怕,为了报仇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人如果成为盟友,就好比在自己背后悬了一把刀子,叫人如何放心的下?” 方心骑扶额,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快活王未必就比诸葛亮厉害,你们更是比臭皮匠强过千百万倍,若是安安心心联手,快活城早就连灰都不剩了。”说到这里他便想起了仁义庄请来的七大高手,一盘散沙这一点,看起来无论是白道黑道都一样。 红姬笑道:“若是齐心协力,可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方心骑默默内牛,心道:求之不得…… 到得傍晚时分,二人遥遥望见城镇的影子。 马背上的王怜花仍是一身夺目的大红喜袍,方心骑揽着对方的腰将人扶起来,向红姬问道:“你那里有没有宽大些的女袍?” 红姬看看二人的样子,心中一动,忽然猜到他要做什么,忍不住笑道:“有,你等等。”她直接在马背上弯腰解开鞍边挂的行囊,翻了半天,从里面拽出一件红梅色昭君套。这本是下雪天穿的,足可以裹下两三个人,边缘上缀着白绒绒的狐狸毛,红白相映,十分好看。 方心骑接过昭君套,又笑道:“你的胭脂水粉也借我用用,对了,最好连发型也换一换……可惜我不会梳女子的发式。” 红姬笑得伏在马背上,连东西也掏不出来。她干脆翻身下马,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另一只手拽住了方心骑坐骑的缰绳,道:“下来吧,我来帮你。” 半日之后,镇上客栈里来了三名客人。这三人是一男二女,男的一身黑衣,容貌英俊,女的红衣红裙,艳丽无匹。那男子手中尚打横抱着一名女子,从头到脚裹在厚厚的披风之下,被风兜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那缀着纯白狐狸毛的领口露出一点玲珑的下巴和涂得鲜红的嘴唇。 这三人气度不凡,看起来都是江湖客,小二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来。 这三人正是方心骑一行,他们虽然不会易容,但是人的眉目之间稍加修饰,便能产生很不一样的效果。尤其是方心骑出于一种具体难以形容的心态,怂恿红姬给他画了一个大浓妆。为了掩饰王怜花嘴角黑痣,还特意在嘴角左右拿胭脂重重点上了靥妆。 完成之后,王怜花脸上红白黑三色分明,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不好看——红姬和方心骑一直认为,这样的妆容缺点是第一眼令人印象深刻,优点是绝对没有人会想看第二眼。 王怜花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化妆。根据红姬在他脸上涂抹的架势,他也能猜出一二。好在昭君套往身上一披,里面包的是人是鬼大概都辨不分明,让他不至于那么丢脸。 客栈里十分冷清,方心骑要了两间客房。红姬见那小二哥不住的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却又每每在自己望过去的时候,战战兢兢的收回视线,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脸上时阴时晴,表情变化煞是有趣。她不由起了逗弄之心,蹭到方心骑身边,很是暧昧的勾住他的手臂。偷偷望一眼那小二哥,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什么,目中露出鄙夷之色。 红姬低头,望着王怜花,眉宇之间染上忧愁之色,哀声道:“妹妹,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放心,姐姐和姐夫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 小二哥顿时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同情、钦佩等种种神色。方心骑一头雾水的望着她,红姬低头憋着笑,王怜花脸黑了。 “二位要找神医,只怕那神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方心骑和红姬同时一顿,二人抬眼望去,只见客站大厅角落里,楼梯阴影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老者。 这老者面上无须,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茍的梳成一个髻,神情严肃,目光之中透着古板固执的味道。而他面前的桌面上,却整整齐齐摆着一列十七八个酒壶,数十只酒杯。每个酒杯里都斟着八分满的美酒,而每一杯酒液的颜色都有所不同,有的红如翡,有的碧如翠,有的如同盛着一杯月光。 红姬暗暗将方心骑的手背一捻,悄悄吐了口气,再看向那老者之时,已经扬起明媚笑容,娇声道:“这不是酒使韩伶大人么,酒使大人坐在这里,莫非是发现这小镇野店里有难得的佳酿不成?” 韩伶全不理会她,挑出一只空酒杯放到面前,又依次将面前的酒壶拿起,朝杯中缓缓倾倒,分量各个不一。不一会儿,便调出一杯色如三江春水的新酒来。 王怜花心中奇怪,照理来说,这韩伶和方心骑该是一路。可是自从这酒使出现之后,方心骑的反应反而比红姬还要紧张。他面上神色虽然不显,但王怜花被他抱着,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紧绷。 正在疑惑之时,他忽听那酒使道:“这么多酒,老朽一个人可喝不完。三位请过来坐,今日便让老朽做东,请各位喝个痛快。” 王怜花感觉到搂着他的手臂又是一紧。红姬笑应道:“谁不知道酒使调出来的酒滋味非凡,就连王爷也是赞不绝口。今日我们可有口福了。”说着,已是款款走了过去。 方心骑便趁着红姬这一动,挡住了韩伶视线的一瞬,将什么东西迅速塞进了王怜花嘴里。 四使各司其职,如非必要,是不会插手其它事务的。这小镇客栈,有的不过是兑了水的劣酒,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吸引酒使前来。韩伶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必定另有目的。 不过,韩伶竟然能够先一步等在这里,肯定是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红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已经挨着韩伶坐下了,端起一杯酒先干为敬,随即放下酒杯,笑着问道:“酒使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韩伶板着一张脸,目光森森的扫过红姬,落在方心骑身上。方心骑会意,笑问道:“酒使是来找我的?” 酒使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目光下移,落到他怀里,缓缓开口问道:“你抱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就这样过去了……qaq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一骑红尘 这一问,不仅方心骑,王怜花也是心上一紧。谁都拿不准韩伶的用意何在。 方心骑和红姬隐晦的交换了一记眼色,红姬一手在桌下暗暗握紧鞭子,另一手端起一杯酒,往韩伶身边挨了过去,笑问道:“酒使大人以为呢?” 韩伶哼了一声,挡开红姬,自饮了一杯,冷声道:“你们不用跟我弄鬼,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两人的心沉了下去,只见韩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接着道:“老朽刚遇见江左司徒那厮……” 原来,江左司徒挟持白飞飞和朱七七之后,一路北上,在小镇附近遇见偶然经过的酒使韩伶。色使心里记挂方心骑的安危,但自己身边带着两名女子,分身乏术,只得拜托酒使帮他去看看情况。 酒使一路行至洛阳,恰是王家喜宴重开的时候。韩伶知道,真正的朱七七已经被色使掳走。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王家的打算:无非是找个替身,冒朱七七的名先嫁进王家,日后再寻回真的朱七七,朱家可不就是百口莫辩。 不过这些亦不管他的事,韩伶正想趁着前院热闹,潜进后院找人。突然就从王家大院门内,黑旋风一般冲出两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着狂奔而去。 惊鸿一瞥,韩伶认出那马背上的二人好像是方心骑和红姬。他立刻运起轻功追赶上去,但是人的双腿哪里比得上马的四蹄,何况韩伶是个跛子,只能用双拐支撑地面行动。他始终只见骏马上两团火红背影,但是一直追不上。距离有些远,他也看不清二人穿的究竟是何服装。 出了城门,见二骑一路往北。如今这个时候,快活王已经离开快活城,按照他每年的习惯,往兴龙山快活林寻欢作乐去了。韩伶猜测方心骑和红姬二人亦是往那里去,于是也不走大道,拐进林间小路,抄近道来到这个北上必经的小镇,等着他二人经过。 一来小径路短,二来韩伶因为双足残疾,为了弥补缺陷,在轻功上很下过一番苦功,三来方心骑和红姬在路上给王怜花换装亦花去了一些时间,这样一来,他们到达小镇之时,韩伶已经在客栈里等着他们了。 大致说完了前因后果,韩伶朝方心骑怀里瞥了一眼,道:“这女子还能是谁,无非是那王家的假新娘罢。哼,挟持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这样也能让你们逃出来,我看那王家亦不足为虑。” 方心骑连连点头,道:“酒使教训的是,我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着,这才端起一杯酒,浅浅啜了一口。红姬亦是仰头饮干一杯,复又回头嗔着小二哥不快点上下酒菜来。 一桌酒宾尽主欢,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壶中和杯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的时候,韩伶一抹嘴,双臂一挥,左右袖中滑出两柄铁拐,咄咄两声撑在地上。他起身道:“老朽另有事务,先行一步。” 方心骑和红姬起身相送。确定韩伶离开之后,方心骑轻轻吐出一口气,突然出手,点了怀中人周身几处大穴。红姬见状,给了他一个白眼,道:“别告诉我,你刚刚给他服下了迷香解药?” 方心骑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这不是怕万一动起手来……” 红姬不待他说完,冷笑道:“动起手来又怎样,韩伶要杀他又怎样,如果现在我要杀他,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一口气问下来,方心骑只是望着她浅浅微笑,并不说话。红姬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答案,皱着脸揉了揉额角,白他一眼,道:“姓王的给你下药了吧。”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两丸药丸,丢给方心骑一颗,另一颗自己含了,方又将手探向荷包之时,突然见方心骑望着她身后神色微凛。 红姬回过头去,却见是韩伶去而复返。不,不仅仅是韩伶,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铺满干草的破旧驴车,车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这辆车,这老妇人二人都不陌生,正是快活城的色使江左司徒。 酒使和色使已经看见了他们,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驴车来到客栈前,干草堆里躺着两名奇丑无比的瘦弱女子,无论怎么看,方心骑也分不出哪个是白飞飞,哪个是朱七七。 客栈里的店小二迎了出来,热心而八卦的帮着老妇人将她两位病弱的侄女扶下车。其中一个女子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自己走了下来,一举一动无比谨慎柔顺,方心骑立刻明白这便是白飞飞了。 韩伶不耐烦的打发小二哥去请大夫,他们这才知道,江左司徒这一番突然折回小镇,是因为朱七七感染风寒,发起了高烧。 红姬接替小二哥,将易容之后,口不能言,四肢发软的朱七七扶上楼。朱七七如今病得神智模糊,只觉得周围人影恍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方心骑本也想将王怜花放到楼上,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放心不下,于是就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暂且将人安置在那里,好歹不出视线范围,对方闹幺蛾子的可能性就小得多。江左司徒有意无意的往这红彤彤的人影瞥了几眼,韩伶道:“这便是王家那假冒朱七七的新娘子了。” 江左司徒闻言笑道:“王家的易容术和我司徒家在江湖上向来齐名,不分高下。他们家的假新娘,想必易容之后,和真正的朱七姑娘毫无二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说着,人已经走到王怜花身边,就要去掀那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风兜。 方心骑本就站在王怜花身边,见江左司徒走近前来,他往前迈出一步,伸手搭上对方的肩,有意无意的阻下了江左司徒的动作,带着他往韩伶那边走去,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难得酒使在此,不多蹭两杯酒,下次再想有机会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左司徒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一张丘壑纵横的老妇脸配上这眼神,看得方心骑生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便是这一愣神之间,江左司徒突然身形一动,绕过他蹿回了王怜花身边。方心骑赶忙回身的时候,江左司徒已经掀开了对方的风兜,王怜花那张经过红姬妙手描画,浓妆艳抹的脸,登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片寂然,片刻之后,韩伶犹豫着朝楼上望了望,复又看了王怜花一眼,道:“这朱七姑娘的模样……倒是颇为特别。” 王怜花闭目装死,江左司徒盯着王怜花,方心骑盯着江左司徒,一时无人理会韩伶。 江左司徒伸手在王怜花下颌上一捻,搓了搓指尖,笑道:“没见识就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妆是红儿画的吧,倒也别致,卸了妆想必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前一句是对韩伶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方心骑。 术业有专攻,酒使也懒得和色使在关于女子容貌的方面争吵,韩伶冷哼一声,低头调他的酒。 方心骑知道江左司徒已经看出来了,他正在想该怎么圆场,突然听见对方道:“两个不多,三个不少。这美人儿不如也给了我吧,送给王爷,想必还能得不少赏赐。” 方心骑闻言一愣,看向江左司徒,却见对方目光深深的望着他,神色里丝毫不见开玩笑的意思。 “色使说笑了。”方心骑沉吟片刻,开口道,“有白姑娘和朱姑娘两个美人,王爷又岂会将别的庸脂俗粉看在眼里。” 江左司徒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牡丹固然国色天香,但山间烂漫的野花亦自有其风韵,况且王爷惜花怜花,自然懂得其中之美——”他顿了顿,看着方心骑,笑问道,“或者是,这花已是有主,有人舍不得了?” 说到这里,方心骑忍不住脸色微变。江左司徒本是随口取笑,见他如此神色,不禁大皱眉头,道:“你莫非忘了王爷的养育之恩,莫说这区区一个……王爷就是要你的命,你也不该迟疑才是。” 方心骑没有说话。士为知己者死,何况快活城里大多数人,都欠着快活王一条命。要不是原版方心骑给人的忠心耿耿的印象过去深刻,他这个水货早就被揪出来灭掉了。 江左司徒是对他起了疑心么? 说起来,如今快活王是在快活林…… 方心骑目光一闪,对江左司徒道:“我说你啊,已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边了,又何苦跟我抢这份功劳。我和红姬正是要去快活林拜见王爷,色使大人想必也要送两位姑娘往那里去,不如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江左司徒定定的注视着他,似在估量他话中几分真假。韩伶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早已是大不耐烦。女人二字,在这名老人心中与祸水无异,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令人讨厌。 韩伶敏锐的察觉到,江左司徒和方心骑说话时二人间气氛有些不对。他暗暗瞪向王怜花,心中不耐烦的想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一面调着酒,一面缓缓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说着,突然手腕一翻,手中酒杯倾洒,里面的酒水凝成一股琥珀色的水柱,如一支利箭一般,朝王怜花激射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从加班地狱里解脱了qaq前几天没更新真是不好意思,即日起恢复更新~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方心骑拽住王怜花手臂,正要将人扯到一边。忽然一旁江左司徒出手,一掌似慢实快,拍中他的手腕。方心骑只觉得手腕一酸,整条手臂顿时都麻木了。江左司徒变掌成爪,五指一收,扣住方心骑的手腕,将人从王怜花身边拉开。 王怜花一动也不能动,那道饱含内力的酒柱转眼已射至眼前,去势如风,直取他的眉心,眼看那里便要多一个血洞。 忽地江左司徒脸色一变,骤然撤手,却仍是慢了一步,手背上绽开一道狭长伤口,不断地往外流血。原来是方心骑拔出了短刀,一刀迫使江左司徒放开他之后,手臂一甩,短刀脱手飞出,切向酒柱。 酒柱被刀刃一撞,如炸开的烟花般四散开去。聚合的力道一泻,好似利器一般的酒柱化为无数晶莹的水滴,虽是溅了王怜花一身,人却是毫发无伤。 方心骑确认王怜花无事,正要松口气,忽听咄咄两声,扭头看去,只见韩伶撑着双拐飞身而起,暴喝一声,突地从衣摆之下甩出一条长长的铁链,风声呼呼的抽向方心骑。 短刀已失,方心骑手中已无武器。若是避开,这铁链势必会伤到身后的王怜花。电光石火之间,他无暇细思,只得用双臂迎上铁链,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铁链似柔实刚,打中方心骑的手臂,他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咬牙将双臂一绕,拽住了铁链。就在这时,突然韩伶衣摆之下突突又飞出两条一模一样的铁链,分上下两路,朝方心骑前胸和小腹抽去。 忽听叮叮两声,两条铁链突然失了准头,往一边歪去。韩伶冷哼一声,两条铁链好似活物,咻咻钻回了他的衣摆下。地板上两根乌亮的银针穿透木板,直没过尾,留下两个微不可见的针眼。 韩伶放开方心骑,便听江左司徒问道:“你这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自家人倒打起来了,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韩伶拄着一双铁拐,瞪了方心骑一眼,脸色不善,冷声道:“老朽自然不比你们,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个阴阳怪气,倒不如让这个女人死了干净——却偏偏有人宁肯同门相残,也要护着这个贱人,果然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双拐交互跺着地面,咚咚作响,显然心情十分阴郁。 江左司徒知道他的脾气,听了这些话只是好笑,再要开口,突然发觉方心骑脸色不对。 方心骑额上汗出如浆,不一会便湿透了鬓发。江左司徒见他脸色发白,嘴唇乌紫,方才抓过铁链的那只手,掌心一道三指来宽的铁链印痕紫得发黑,伤痕肿起。他便知铁链上带着剧毒,赶紧过去扶住对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往这印痕上轻轻一划,刀锋过处,腥臭浓黑的毒血顿时流了出来。 这毒毒性厉害,不多片刻功夫,方心骑半条手臂都紫了。江左司徒叹了口气,看向韩伶,道:“解药。” 韩伶不愿给,道:“这种吃里扒外的臭小子,让他多吃点苦头罢。” 江左司徒笑道:“老韩,你要是再不把解药给我,我可就自己来拿了。” “……”韩伶不语,脸色沉得仿佛暴风雪降临之前的天空,默然片刻,突地铁拐一扬,一物从袖中飞出。江左司徒抄手接住,道了声谢,将解药给方心骑服下。 韩伶高声道:“你小心这小子解了毒,再给你一刀!”语声未了,手中双拐已经在地上交互点了几点,人影跃出客栈,远远离开,眼不见为净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短短时间,小二哥去请大夫尚未归来。白飞飞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时不时往这边怯怯的看一眼,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已经被吓坏了。 红姬安顿好了朱七七,从二楼走下来,一见这半室狼藉,稍稍一愣,问道:“酒使怎么走得这么急,连他的宝贝酒壶都忘了带走?”说完,走近前来,这才发现方心骑和江左司徒两个人双双挂彩,不觉又是一愣。 方心骑服下解药,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暂时还无法提气运功。对上红姬疑惑的眼神,他一时半会也无从解释,只得苦笑了一下,表示无事。 红姬见这二人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一时也猜不透他们打什么哑谜,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韩伶留下的酒壶酒杯。过了不多时,便见小二哥领着大夫回来了。红姬自觉地和小二哥一道带着大夫上楼去了,大堂之中,江左司徒见方心骑毒性已祛,伸出手去看似是要扶他,忽然并指如剑,往对方身上几处穴道点去。 方心骑已有防备,急忙滑步避开,脚下一踢,将先前甩出的短刀踢了起来,握回手中。 江左司徒一笑,脚下一动,仗着身法缠了上来。方心骑自然不肯让他抓住,二人动起手来。 江左司徒笑道:“小方,你毒性才解,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妄动内里的好。” 方心骑亦笑着回道:“有劳色使大人关心,在下精神好得很。”说话之间,已拆了不下十招。 渐渐的,方心骑感到体力不支。江左司徒一直没下重手,借着身法和他兜圈子,消耗他的体力。他才中过毒放过血,再这样拖延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虚晃一招,往后疾步推开,抓起角落里的白飞飞,将刀架在了幽灵宫主的脖子上。 江左司徒轻嗤一声,笑道:“小方啊小方,你以为你随便抓个不相干的人当人质,就能威胁到我了?”话虽如此,脚步却停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方心骑淡定微笑,握着短刀的掌心却沁出一层冷汗。他清清楚楚的听见白飞飞的短促的惊呼声之后,十分轻微的咳了一声。 江左司徒望着他不说话,过了片刻,目中露出恍然神色,笑道:“你看看我,都被你这淘气孩子绕晕了。我何必一定要抓住你呢,杀了他,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说到“杀了他”这三个字时,江左司徒已将手一扬,一蓬江南柳色般的青雾从他袖中炸开,青雾里飞起乌蒙蒙细雨般的毒针,朝王怜花的袭去。 “——!!!”方心骑顿时脸色大变,甩开白飞飞,紧追着那团青雾,想要拦下毒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此乃江左司徒的独门暗器,与他的易容术齐名江湖,名为烟雨断肠丝,据说毒性不亚于曾经号称江湖第一奇毒的天云五花绵。 毒针悉数没进无法反抗的王怜花体内,淡淡的青色笼罩了男子的面容。方心骑扶着对方,浑身僵硬,神色木然。 江左司徒见他如此,皱起眉头,道:“小方,你莫要忘记此人乃是王爷的敌人,是快活城的敌人。你自己也曾差一点死在此人手中,如今杀了他,岂不是……”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花,紧接着喉咙一紧。江左司徒后背一重,竟是重重撞在墙壁上。 方心骑一手紧紧扣着他的咽喉,几乎令他喘不过起来。江左司徒感觉到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粘在颈间,恍惚了片刻,方才想起大约是方心骑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 腰侧一凉,却是被短刀捅了进去——【当心他解了毒又给你一刀】言犹在耳,却没想到成真得这么快。 这一刀伤得不深,大约是威慑的意思。江左司徒挑眉看着方心骑,只见对方面无表情,道:“解毒,或者死?” 江左司徒笑道:“小方,你真是昏了头了——烟雨断肠丝无药可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话未完,又是一刀捅在了方才的伤口上,却直没入柄,比上一次深得多。 颈间和腰侧都是一片温热,一处是对方的血,一处是自己的血。江左司徒易容之下颜如白纸,压抑着倒抽了口凉气,忍着痛,他轻声道:“小方,现在住手,我们还是朋友。” “笑话。”方心骑道,“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江左司徒脸上有片刻愕然惊痛,片刻之后,目光一闪。方心骑察觉不对,连忙躲避之时,二人之间一蓬青雾已然炸开。 两三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射入身体里,方心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江左司徒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方心骑只觉得一阵一阵晕眩,眼前的人影时近时远,看不真切。他听见对方问道:“小方,你当真是为了王怜花背叛了快活城?”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根本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随即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本来江左司徒见方心骑处处维护王怜花,又想到方心骑自幼在快活城长大,初入江湖,不定是被对方如何迷惑了,才会有如今的表现。见方心骑否认自己背叛快活城,他顿时感到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方心骑中毒昏迷,江左司徒却并不担心,烟雨断肠丝虽无解药,却另有一种解毒之法。况且如今王怜花亦中此毒,再无生理,只要他将方心骑带回快活城,相信假以时日,方心骑自能醒悟过来。 江左司徒朝角落里看了一眼,缩在那里的白飞飞触到他的眼神,顿时浑身一颤,好似要哭出来一般。她如今被易容得奇丑无比,但那骨子里的楚楚可怜的韵味,却绝非易容所能遮掩的。 可江左司徒却非怜香惜玉之人,他指使白飞飞,道:“你去将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扶起来。” 白飞飞只得依言而行。王怜花虽然做女子打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体格摆在那里,而如今他又是脸色铁青,双目紧闭,一副死人的模样,白飞飞心里害怕,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 江左司徒无法,只得先将方心骑放在一边,正要过去帮忙,突然听见客栈外面一个女子声息清脆的道:“赶了这大半日路,天都快黑了,不如现在此处落脚,明日再做打算。”说着,一名娉娉婷婷的白衣少女一手提着长剑,已经迈进了客栈门槛,她的身后,一僧一道亦先后跟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想说公子死了,小方死了,全剧终……tat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方心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大如斗,脑袋里像撑着一只吹胀了的气球,马上就要炸开来。耳边传来几句人语,眼前模糊不清,一晃一晃的影子好像是些人影。他用了眨几次眼睛,慢慢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沈……浪?” 他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往边上看去,却见不止是沈浪,旁边或坐或站好几人,除了熊猫儿之外,还有几张熟面孔。方心骑思索了一会儿,方才记起这几人是华山玉女柳玉茹,天龙寺天法大师和青城玄都观的断虹子道长。 方心骑想要坐起来,沈浪按住他,微微笑着,温声劝道:“你身上还有伤,先不要乱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原来,柳玉茹、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三人,都与花蕊仙有着血海深仇。那日朱八在仁义庄露了一手花蕊仙的成名绝学飞龙式,虽然最后没有朱家姐弟和花蕊仙勾结的确切证据,但是三人在江湖上寻找花蕊仙的踪迹无果,最后还是决定从朱家姐弟这里着手调查线索。 可是朱家姐弟自从离开仁义庄之后便行踪飘忽,三人找不到她们的确切行踪,直到朱七七要嫁给王怜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他们才急忙赶到洛阳。 王家的喜宴被方心骑搅散,三人觉得方心骑既然假冒新娘,那么真的朱七七八成在他手中。于是在沈浪仍在和王云梦纠缠不清的时候,柳玉茹三人已经追了出来。 他们一进客栈便发觉不对,大厅之中一片狼藉。一个穿着麻布衣裙,奇丑无比的女子正在试图扶起另一个打扮古怪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双目紧闭,好似正陷入昏迷之中,脸上的妆容颜色古怪,厚厚的白粉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旁边另有一个慈眉善目,却浑身浴血的老妇人。老妇人身后的地板上躺着一名男子,也是面色泛青,昏迷不醒。柳玉茹愣怔片刻,随即认出此人正是王家的假新娘。 她忽然听见身后天法大师舌绽春雷,喝道:“烟雨断肠丝!柳檀越当心!” 柳玉茹一惊,当即抽出宝剑,只见眼前一花,那身上带伤,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老妇突然神色一狞,腾身跃起,虚晃一招,朝另一侧大开的窗户蹿去。 老妇跃过那丑女身边,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天法大师喝道:“这老贼婆是快活王身边的色使乔装易容的,那丑女定是被他掳来的无辜少女!”三人之中,柳玉茹身法嘴快,听得此话,剑尖斜指,人便随着剑光跃了出去。 江左司徒见势不妙,只得放弃白飞飞,往窗外逃去。柳玉茹紧追其后,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也赶紧跟了上去。二楼大夫正在给朱七七诊脉,红姬被楼下的吵杂声闹得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出门查看,望楼下一望,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下楼,扶起方心骑。白飞飞道:“好弟弟,别睡了。这烟雨断肠丝毒性虽强,却还在你家独门的天云五花绵之下。若这样就能把你毒倒,那可真丢了你们王家的脸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王怜花睁开了眼睛,挤眉弄眼的笑道:“姐姐教训的是,小弟自然不敢辱没家风的。”白飞飞却不再理会他,背过身去,向红姬询问方心骑的情况。 红姬探过方心骑的脉息,道:“中毒不深,暂时无碍。” 白飞飞笑道:“江左司徒倒也学会心慈手软了。”她回眸,伸手轻轻掠过王怜花脸颊,沾了些白粉红脂,她捻了捻指尖,叹了口气,点头笑道,“你的魅力当真不错,有人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呢。” 王怜花目光微闪,忽又微笑起来,道:“姐姐说笑了,不知可否放开小弟?话说回来,姐姐亦是花容月貌,被这丑陋易容遮掩,未免暴殄天物。姐姐天资聪颖,却也未必精通易容之术,不如让小弟略尽绵力。” 白飞飞眼波流转,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我解开你的穴道罢了。”她脸上虽被易容得丑陋,这春水般的眼波却是无法掩饰的。王怜花笑道:“姐姐明鉴。” 白飞飞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你这穴道谁点的,自然是由谁来解。”说着,又向红姬道,“将幽冥转魂露给方心骑服下,我们幽灵宫虽无天云五花绵,要解烟雨断肠丝的毒性,却也不须依靠别人。” 红姬应是。王怜花听了这话,暗道一声不好。白飞飞明着是在说烟雨断肠丝,暗里却指的是他方才说的易容一事。他没料到这幽灵宫主看似柔柔弱弱,却如此心高气傲,他方才那几句话已经将人得罪了。 白飞飞看着红姬将药给方心骑灌下,侧耳听了听门外,微一点头,对红姬道:“有人来了,你见机行事。”又看一眼王怜花,对方赶忙笑道:“好姐姐,小弟保证不多嘴,您大可放心。” “乖~”白飞飞甜甜一笑,丑陋的易容扭曲,眼神却极其甜美,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她刚坐回角落,不多时,果然有几人走进客栈。天色渐渐黑了,客栈里暗下来,大约是到了掌灯时分。打头进客栈的一人,刚走进大厅便高声道:“这客栈怎么不点灯啊……”一语未完,便听王怜花苦笑了一声,道:“说话的是熊兄么?” “王怜花?!”方才出声的大嗓门男子膀大腰圆,腰间别着个乌光油亮沉甸甸的酒葫芦,不是熊猫儿又是谁。他也听出了王怜花的声音,赶紧朝发声之处看过去,视线却直接从王怜花身上掠过,又投向了别处。 王怜花哭笑不得,只得再次出声,唤道:“熊兄……” 熊猫儿瞪圆了两眼,盯住他,惊讶的道:“你……你是王怜花?”他身后一人已经走上前去,解开了王怜花身上穴道。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8节 这人正是沈浪。他和熊猫儿正是受了王夫人所托,为了寻找王怜花而来。而他自己也想找方心骑,好问明白这场亲事的始末,还有真正的朱七七的下落。 方心骑听到这里,大致也都明白了。他向沈浪问道:“王怜花呢?” 沈浪道:“这间客栈乃是王家产业,王公子已经派人去搜寻那色使的下落,你无须为他担心。” 听见江左司徒的名号,柳玉茹再也坐不住了,她长身而起,朝方心骑遥遥一点头,道:“既然方少侠已平安脱险,我等先去隔壁探望朱七姑娘。”熊猫儿道:“我也去。”几句话的功夫,屋里顿时空了。 方心骑看着沈浪,皱了皱眉,问道:“沈兄……不过去看看朱姑娘?” “迟些再去。”沈浪笑道,“你现在可有话要对我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牢底坐穿还是回家过年——方心骑闭目沉吟,片刻之后,重重吐了口气。 他看向沈浪,道:“沈兄,其实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和沈浪交老底吧~为毛我写到小方和其他人都有一丝丝jq的感觉,一遇上公子就……摔,这样下去不行啊qaq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几天之后,朱七七病体康复。白飞飞脸上的易容早已经除去,如今便只剩下让朱七七恢复原貌。这件事自然只能拜托王怜花,有了之前王家娶亲那一出,就连熊猫儿也不太放心王怜花和朱七七共处一室,好在还有红姬帮忙。 隔门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之后,房门一开,朱七七哭着跑了出来,一头撞进了沈浪怀里。随后出来的王怜花脸颊肿起半边,印着一个鲜明的五指印。 朱七七在沈浪怀里一边哭一边骂,从二人分离之后,她遇见白云牧女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说起。众人听得惊心动魄,都不禁皱着眉头,望向王怜花。王怜花不辩驳也不恼怒,脸色如常的站在那里,众人见他落落大方的态度,心里反而疑惑起来。 且不提沈浪和众人都在安抚朱七七,王怜花脸上挨了朱七七一巴掌,回屋上药,等了片刻,拿着药瓶子进来的却是他此刻并不是那么想见的人。 “王公子好相貌。”方心骑把药瓶子轻轻搁在桌上,斜倚着半坐在桌子上,笑得很是欠揍。 王怜花也不理他,径自去取那药瓶子。方心骑手一伸,王怜花抓了个空。他屈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凉凉笑道:“我以为方少侠手上拿的药是我王家的。”嘴角一扯牵动伤处,他眼角一跳,收敛起表情。 他肤色本就白,朱七七这一巴掌力道不小,如今半张脸都肿了,看上去颇有几分骇人。方心骑收了嬉笑神色,正色望了几眼,却并不把伤药还他,而是自己收在袖中,长身而起,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递给王怜花一方冷水里浸过的手巾。 王怜花接过,敷着伤处,等到手巾渐渐被体温捂暖,他将手巾撤了,方心骑换了一块柔软洁净的帕子印干伤处残余的潮意,之后小心翼翼的开始上药。 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处,像有人用羽毛的尖端刷过皮肤,刺刺的痒。王怜花忍着心底泛起的怪异感觉,一直没开口。好容易熬到上完药,王怜花正想送客,却听方心骑忽然低声问道:“王公子还打算娶朱七姑娘么?” 王怜花目中浮起讥诮之色,反问道:“与你何干?” 方心骑轻哂,笑回道:“明知故问。” 两指捏着药瓶子的瓶颈一搓,瓶子便像劣质的陀螺一样,在桌面上摇摇晃晃的旋转起来,咕噜噜咕噜噜的乱响。晃荡着转到桌边,掉了下去,在地板上呯的一声粉身碎骨。 “怎么回……”听见药瓶砸碎的动静,附近的红姬和小二哥一同前来查看,推开门,二人齐齐愣住。 王怜花脸色铁青,猛的往后一避,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方、心、骑!” 方心骑往门口瞥了一眼,笑了笑,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接着把脑袋凑了过来,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柔声嘱咐道:“小心伤。”顿了顿,又道,“你疼了,我会心疼的。” 王怜花忍无可忍,猛的一掌拍向方心骑。方心骑早防备着,伸手去抓他手腕。王怜花手腕一翻,并指如刀,朝方心骑虎口削了过去。风声呼呼,方心骑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连忙撤手。王怜花飞起一脚,方心骑无可奈何的一撑桌面,一个后翻躲开。王怜花看他一眼都嫌多,怒气冲冲的离开房间。 红姬和小二哥赶忙让开,方心骑随后跟了出来,却也没去追王怜花。他本打算下楼,还未走到楼梯口复又折了回来,对小二哥笑道:“你家主子真容易害羞。” 小二哥面红耳赤的傻在原地,红姬跺一跺脚,指着方心骑道:“你这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心骑和红姬去到楼下,王怜花正在和白飞飞说着话,看见他们下来,白飞飞向二人点一点头,王怜花则索性当做没看见。 沈浪朱七七等人不知所踪,方心骑挨着王怜花坐下,问道:“沈大哥熊少侠为何不见?” 红姬坐到了白飞飞下首。白飞飞察觉王怜花神色有些不自然,多看了二人几眼,红姬凑到她家主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白飞飞秀眉一挑,复又扫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 王怜花正要发作,白飞飞却已向他道:“说起来,还不都是好弟弟你做的好事。朱七七恨你入骨,巴不得立刻就要沈浪杀死你。沈浪好言相劝,她也不肯听,使性子跑了。一群人都追出去了,这会子天这么黑了,不定找不找得到人呢。” 方心骑笑道:“有沈大哥在,一定能把朱七姑娘平安带回来的——要是换了别人,朱七姑娘可就不一定听话了。” 白飞飞望着他嫣然一笑,道:“可也巧,我家这好弟弟刚说要派人去寻朱七姑娘呢,如此看来,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了。” 方心骑看了王怜花一眼,点头道:“可不是。” 却说朱七七一时激动跑了出去,等到停下脚步,她茫然四顾,只觉天地茫茫,已经迷失了方向。寒风瑟瑟,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越想越委屈。 她在王怜花那恶魔手上吃了那么多苦头,沈浪非但不帮她报仇,反而还帮着那个恶魔说话,说什么他见过王夫人,说什么白云牧女将那些武林人士带走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朱七七甚至怀疑沈浪是不是疯了,那对母子一看就不是好人,沈浪怎么会相信他们?! 风吹在脸上冰凉,两颊刀割似的疼,她抬起手来摸了摸,才发现泪水流了满脸。 身后传来怯生生一声“朱姑娘”,朱七七猛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娇弱纤细的人影站在风里,衣袂摇曳,那人柔弱的仿佛随时都要被大风刮走。 是白飞飞。 朱七七抿抿嘴,道:“是你……你来做什么?”她忍不住往白飞飞身后张望,却再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她失望的收回目光,白飞飞眨着眼睛,低下头去,恭顺的道:“我……我担心朱姑娘,所以……” “谁要你担心!”朱七七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忍不住又朝四周望了望,心中又气又恨,想着沈浪怎么动作这么慢,还没有找到她……或者是,沈浪根本不在乎她,没有来找她? 朱七七又看向了白飞飞,那姑娘仍旧低着头,被她无视了半天,看神色委屈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朱七七问道:“我问你,你出来的时候,沈浪在做什么?” “沈、沈相公么?”白飞飞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的开口。朱七七心里发急,催促道:“对,你倒是快点说呀!” 白飞飞见她发火,越发把头低下去,眼泪掉了下来,战战兢兢的道:“沈相公他……沈相公他……” 突然,朱七七眼前一花,面前突然多了三个人影。她心里一惊,定睛看时,却是柳玉茹、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三人赶到了。 三人各站一方,半围住朱七七。柳玉茹停在白飞飞身边,见这姑娘面白唇乌,冻得可怜。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白飞飞披上,皱眉不满的瞪了一眼朱七七,道:“朱七姑娘好大威风,何苦欺负一个弱女子。” 朱七七两眼圆睁,道:“谁欺负她了?!” 白飞飞轻轻捏着柳玉茹的衣袖,摇着头,道:“柳姑娘,你误会了。朱姑娘待我很好,她、她怎么会欺负我呢……”她眨一眨眼睛,放在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滴落,缓缓流过面颊。 天法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开口道:“朱檀越,久违了。” 断虹子接口道:“何必跟这不讲理的丫头多说废话。朱七七,我问你,花蕊仙如今在哪里?” 朱七七皱皱眉头,道:“花蕊仙,你们找她做什么?” 三人互看一眼,柳玉茹道:“如此说来,你果然认识花蕊仙!” 断虹子道:“朱姑娘自然认识这魔头的,不然她家小弟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飞龙式’。” 朱七七道:“你们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们姐弟认识什么人,要学什么功夫,要你们来管!实话跟你们说吧,花蕊仙我是认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花蕊仙在我朱家老老实实待了七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仁义庄安在她头上的罪名,可是实打实冤枉她了!” 三人听了此言,皆是一愣。沉默片刻,天法大师问道:“朱檀越此言可有凭据?” 朱七七挺起胸脯,道:“本姑娘就是凭据,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和我回家去问。” 断虹子冷哼一声,道:“去问又如何,你朱家的人,自然帮着你这朱家小姐。再说了,这七年间花蕊仙的恶行暂且不论,咱们三人的同门,难道不是千真万确的死在花蕊仙的手上的,难道花蕊仙十几年前做的恶,都是假的不成?” 他这话触动几人心事,柳玉茹眼眶一红,点头道:“不错!我一定要杀了花蕊仙,为姑姑报仇!”她看向朱七七,道,“朱姑娘,还请你告知花蕊仙的下落。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必定不会为难你的。” 朱七七摇了摇头,断虹子脸色一沉,问道:“怎么,你不肯说?” 朱七七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我实在不知道她如今到哪里去了。” 三人面上露出明显不相信的神色,断虹子手中剑光一闪,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七七天生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见断虹子如此,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高声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绝不会告诉你这种人!” “后来呢?”小镇客栈里,方心骑向白飞飞问道。 白飞飞抿了口热茶,呼出一口白气,道:“后来四人交手,朱七七不敌被擒,不知被那三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见那附近残留的积雪都被他们踩得不成样子,就顺手帮忙整理了一番。后来我就看见熊猫儿和沈浪赶到了,趁着他们还没看见我,就先回来了。” 王怜花笑道:“姐姐好手段,不声不响就把碍事的人打发了。” 白飞飞望着他,笑道:“我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四个人,你们猜猜,我遇见谁了?” 几人摇头表示不知,方心骑回忆着原着,突然灵光一闪,道:“莫非是仁义庄那几个人,他们是来找沈浪的?” 白飞飞早就习惯了方心骑经常迟钝偶尔精明,她点一点头,看着王怜花,道:“王夫人这一次可害苦沈浪了,我听李长青他们几人的口气,那些被你家带走的英雄豪杰被夫人以沈浪的名义送去了仁义庄,可是那些人一进庄门,便无一例外的毒发身亡了。如今他们都相信这是沈浪干的,气势汹汹的来找沈浪算账呢。” 王怜花苦笑,道:“如此说来,我还是先避一避为好……唉,母亲呐……” 白飞飞笑道:“好弟弟,你可小心。我看夫人十有八九是看上沈浪了,打算给你找个后爹呢。” 一旁喝茶的方心骑默默的喷了,王怜花皱着脸望着白飞飞。白飞飞笑道:“我这可不是胡说,女人呐,总是喜欢给自己看上的男人找麻烦。她越是喜欢这个男人,给他找的麻烦就越大。” 方心骑把下巴搁在僵硬的王怜花肩上,笑道:“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找麻烦。” 王怜花反手一掌拍过去,方心骑笑嘻嘻的闪过,红姬忍无可忍的白他一眼,骂道:“贱样,你又不是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这个厚脸皮…… 感谢若明翼童鞋丢的地雷~小萌物来么口~╭(╯3╰)╮最近天气转凉,米娜桑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哟~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寒烟湿细柳,烟雨润杏花。天上下起濛濛细雨,两匹奔马踏雨而来,一前一后,一白一黑,浑浊的水花四溅,四蹄上尽是斑斑点点的泥泞。 阴雨的寒气像活蛇,从衣襟袖口凉嗖嗖的直往里钻。这雨丝飘飘洒洒,细如牛毛,轻如飞絮,粘在人身上无甚感觉,但是没过多久,头发衣裳便都湿漉漉的了。 方心骑抬手抹了把脸上水渍,眺望前方,朝那白马上的骑手扬声道:“王怜花,这雨越下越大,前面有个茶棚,不如去避避雨再赶路。” 王怜花不置可否。前头远远书着茶字的布帘高挑,早被雨水淋得透湿,恹恹的垂在竹竿顶端。几瓣落花在水洼里飘浮,随即被马蹄踏碎。 茶棚前,王怜花勒停了坐骑,翻身下马。待得方心骑跟上来,他才微微冷笑,道:“不请自来,指手画脚,方少侠的脸皮当真令人佩服。”方心骑眨眨眼睛,表示都没听见。 马被牵去了牲口棚,这样的天气难得有行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客人。老板沏上茶来,方心骑要了个小火盆烘衣服,茶碗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他端起喝了一大口,顿时从胃里暖到指尖。 王怜花也在喝茶,却是一小口一小口浅浅的啜着,见他牛饮,轻笑道:“粗俗。” 铜壶灌满了热水,就放在桌子上,方心骑喝完,又给自己续了一碗,却并不就饮。他一手端着碗,白蒙蒙的水汽掀腾。隔着这层白雾,他的神色都是模糊的。 王怜花不用看也知道对方又在看着他。男风并非十分稀奇之事,昔日江湖上曾有个高手名唤燕冲霄,因轻功卓绝,人人都称他为燕子相公,是个酷好男风之人,曾纳了五房男伶为妾——王怜花熟知武林轶闻,类似的事听闻过许多。 亦有不少王公贵族将男风视作雅好。但那些人所喜爱的,大多都是院坊里调理出来的,腰肢柔软,眼波如水,柔情蜜意的少年郎——方心骑这种的,大概只能在院坊后厨下帮忙烧火——王怜花不无恶意的如斯想道。 “我发现啊……”湿润的茶雾后面,方心骑缓缓开口,向王怜花道,“……你对着我的时候,态度总是特别差。” 王怜花垂眸喝茶,不去理会方心骑。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如果接茬,对方十有八九又要胡言乱语一通。 方心骑一笑,接着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并不讨厌我。” “……”王怜花放下茶碗,嗤道,“自作多情。” “啊,也许吧。”方心骑不以为意的笑笑,将茶碗凑到唇边,咕嘟咕嘟几口饮尽,突然换了话题,问道,“你抓了朱七七?” 王怜花挑一挑眉,笑道:“朱七姑娘不是被柳玉茹他们带走了么,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 方心骑也不说话,就这样望进他的眼里。王怜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脸色微沉,半晌之后,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别紧张,你的属下一个一个嘴巴比蚌壳还牢……是我自己猜的。不过看起来,好像猜对了。”方心骑一手支腮,从筷筒里抽了一支筷子,敲得茶碗叮咚作响。他忽然想起一事,嘴角不由挂上浅浅笑容,复又问道,“一路上好几次你都可以甩掉我,怎么一直让我跟到现在?” “呵。”王怜花哂笑,“某人像牛皮糖一样,我倒是想甩掉。” 方心骑拿筷子在桌面上划着,叹了口气,道:“说真的,我现在有些想走了。” “哦?”王怜花微笑着看他,等着下文。 方心骑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又把朱七七抓回来干什么,说实话,你还想娶她?” 王怜花尚未回答,方心骑突然又道:“等等……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这一次能顺利迎娶朱七七,我从此以后不再缠着你,还帮你摆平沈浪。但要是你失败了……” “失败了又怎样?”王怜花不甚在意的问道。 方心骑笑道:“若是你失败了,那便八抬大轿嫁给我吧——怎么样,敢不敢赌?” 王怜花亦笑,沉吟片刻,道:“似乎很有趣……”顿了一顿,接着道,“……但是我偏不和你赌。” 方心骑摇摇头:“不敢赌就算了,胆小鬼。” “虽说请将不如激将,不过可惜,这招没用。”王怜花浅笑,突然一手搭上方心骑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嗯?” 方心骑浑身一僵,两颊无法抑制的发起烧来。一时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响起王怜花低低的笑声,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像柔软的羽尖搔动,麻麻的痒。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王怜花已经坐回了原位。茶棚外的雨声突然变了,棉布帘子一掀,两名须发斑白的老者和两名黑衣大汉走了进来。 四人发梢衣角不住的往下滴着水,看起来都被雨淋得够呛。方心骑将这四人的面貌看在眼中,那两名老者正是仁义庄的李长青与连天云,而黑衣大汉却是冷大冷三两兄弟。 他愣怔片刻,随即想起沈浪刚被王怜花他老娘阴了一把,这仁义庄四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十有八九是正在四处寻找沈浪。 他这边正在想着,那边李长青等人已经看见了他们。王怜花和方心骑他们都认得,尤其是方心骑,当初和沈浪看起来交情不错。四人互相交换了一记眼色,举步便往这边来了。方心骑正要起身相迎,突然掌心一热,却是王怜花主动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此举实在大大出乎意料,方心骑忍不住朝王怜花看去。思索片刻,忽的明白过来。 方心骑轻笑道:“在下人微言轻,又不比王公子巧舌如簧,自然不会多嘴多舌,王公子大可放心。”随即甩开王怜花,起身朝四人抱拳行礼,笑道:“李前辈,连前辈,两位冷兄,久违了。” 李长青亦抱拳回礼,道:“方少侠,王公子,不想在此处遇见二位,二位别来无恙?” 连天云最不耐这些繁文缛节,李长青话音一落,他便急急忙忙接口道:“别说废话了!方小子,我问你,沈浪那小王八蛋现在在什么地方?” 方心骑摇一摇头,道:“不瞒前辈,在下自数月前离开仁义庄之后便再未见过沈大哥。几位行色匆匆,不知找沈大哥所为何事?” “一口一个大哥,你喊得倒是亲热!”连天云紫涨着面庞,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筷筒铜壶左摇右晃,他长叹一口气,道,“我也曾以为此人乃是名少年英豪,怎么知道,那沈浪竟是个人面兽心之徒!” “前辈息怒。”王怜花此时突然插话,只见他眉头轻敛,目中露出哀愁愤恨之色,叹道,“沈浪……唉,沈浪……此人道貌岸然,实则无耻之尤,不瞒诸位,在下亦曾被此人害苦了。”他望向李长青四人,苦笑道,“却不知那沈浪又做出了什么阴险毒辣之事,诸位不妨坐下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l】这两只纠结得我想shi……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王怜花、李长青、连天云等人围坐在一桌,痛斥了一番狼心狗肺的沈浪。方心骑含笑听着。待得话题告一段落,众人皆是口干舌燥,王怜花抿了口茶水,朝李长青等人笑道:“沈浪那厮不光心狠手辣,而且十分狡猾,寻常手段恐怕奈何他不得。现下大家既然都是要对付这恶贼,不妨同心协力,谋划周全。” 李长青听了这话拈须不语,王怜花笑着接下去说道:“在下心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还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连天云道:“快说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王怜花笑道:“此处说话不便,几位若是不嫌弃,在下在这附近尚有一处别院,不如去到那里,我再与各位细说。” 众人皆无异议。待得雨停,出了茶棚,几人各自上马,又往西行了四五里路,眼前几座茫茫青山相叠,恰如锦屏一般连成一片。山间一条青石小径纤尘不染,山径口人影绰绰,早已有几名小厮打扮的少年在那里等候。 王怜花笑向众人道:“这山路崎岖,马匹难行,只能烦请诸位下马徒步上山了。”说着,率先下了马,将坐骑交由小厮安置。众人亦皆下马,随他登道而上,都有轻功随身,速度倒也不慢。不多时,行至半山腰处,便望见前方一座精致玲珑的山庄。 王怜花道:“便是此处,诸位请。”进入山庄之后,便将诸人引至一处偏厅之中,共同商讨对付沈浪的办法。 他早已听见方心骑改口唤沈浪为沈大哥,比之之前的沈兄又更近了一层。方心骑对他的心思他虽然清楚,但是却拿不准他会不会帮忙。而且此人虽言喜欢他,却又处处防着他,看似缠人,实则疏远已极——说不定这痴态都不过是对方做出来唬人的伎俩。 不过,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对方既然做出此等姿态,他也乐得将计就计,随着方心骑的态度和顺水推舟,也好看看他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进了偏厅,王怜花走到方心骑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方心骑眉头一挑,笑道:“你倒是放心我……”说着,便朝转身向李长青几人抱拳道,“几位前辈,恕在下失陪。” 王怜花忙笑着解释道:“在下有些小事未曾处理,但因对付沈浪之事重大,现下山庄无人,只能拜托方少侠帮忙走一趟。”李长青等人也就不多问了。 方心骑离开偏厅,顺着王怜花说的方向走去,拐了两三次弯,果然看见前方一株半残梅树后头一溜奇形怪状的假山。他弯腰钻进假山石洞里,之后便在山腹中找到那被石块压在下面的铁环。他将铁环一拉,耳中听见机括之声,眼前石块移动,现出一个洞口来。 洞顶不知是何处,凿着洞孔,有天光透下,隐隐约约照亮路径。他本想走下去,忽然记起在王家暗道里吃的亏,突然踟蹰起来。犹豫片刻,他又将铁环一拉,石块移动回来,重新藏住了密道入口。 王怜花请他下地牢看一看朱七七的情况,但是他想不通,王怜花怎么就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去找朱七七? 他钻出假山,一边信步走着,越想越是心凉,又有些不甘心,一举目回过神来,眼前郁郁葱葱草木葱荣,竟不知走到了何处。回首遥望,远远可见山庄屋影,他一不留神,竟是从另一处大门走出山庄,行到山中来了。 一条山溪蜿蜒而下,溪边杏榆相杂,方心骑走近前去,蹲身捧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忽听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一声仿佛猫叫一般的凄厉声息。他再仔细一听,又发觉好像是人声,似乎是女子口音。 忽的风声一转,这声息停了,却又响起刀剑相击之声。方心骑不欲管闲事,却又心中好奇,停了片刻,还是循声一路寻去。风从悬崖那边刮来,方心骑走到崖边低头望去,只见云雾团团,什么也看不清。 那打斗声响也停了,悬崖之下,忽的有一女子口音撕裂云雾,厉声喝道:“断虹子,你敢——”却又突地戛然而止。 原来那日柳玉茹三人带走朱七七之后,为了寻找花蕊仙的踪迹,一路折返往沁阳疾行。三人赶路心切,恨不得胁生双翅,即刻赶到沁阳。听说翻过这山岭有一条近路,可以节省一半路程。于是三人带着朱七七攀山而行,却在这崖边遇见了歹人伏击。 那歹人将柳玉茹、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三人打落山崖,掳走了朱七七。幸而三人下坠之势为崖上草木稍阻,跌落在崖下突出的一截石台上。天法大师伤势最重,脑后磕到一截枯木,登时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柳玉茹摔断右腿,而断虹子一条手臂被山岩磨去一层皮肉,刮得血肉模糊,却是三人之中受伤最轻的。 这座山人迹罕至,更有王怜花手下的从人阻断山道,不让樵猎行旅者通行,方心骑找到这里之时,三人已经在山崖下被困了足足两日。 崖下无食无水,天法大师一直昏迷不醒,反倒好过。柳玉茹和断虹子却觉得度日如年,好在这两日一直阴雨绵绵,有雨水稍解干渴,但是细雨一直不停,三人都冻得面无人色,只得运功驱寒。 天法大师人事不知,柳玉茹担心他的安危,便与断虹子提议,每日轮流帮天法大师运功驱寒。断虹子满口答应,却又每每推脱功力不济。柳玉茹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自己多出一份力。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日两夜。这一天,柳玉茹方给天法大师驱过寒,一抬头,忽然触及断虹子目光。这目光好似饿狼一般,只差没闪出莹莹绿光。柳玉茹生生一个激灵,下意识握住剑柄,发觉对方不是瞪着自己,而是望着她身边的天法大师。她定一定神,问道:“道长为何这样看着天法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断虹子目光微闪,收回视线,哑声笑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两天两夜,想来是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附近虽有藤萝垂下,可惜我们都受了伤,暂时出不去。要等到伤好,这里却又没有食物,等到天光放晴,可就连雨水都喝不上了。” 柳玉茹闻言,憔悴的秀脸笼上浓浓的忧虑之色,幽幽叹了口气,点头应道:“道长所言甚是……但事已至此,只得忍耐罢。天无绝人之路,姑姑的大仇未报,我绝不甘心死在这里。” 断虹子冷笑道:“忍?能忍几天?忍过了今日,明日又该如何?柳姑娘未免太过乐观,如此下去,我们不过是等死而已!” 柳玉茹听他这话里有文章,便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断虹子目中又闪过那好似野兽的凶残之色,他也不回答,站起身,完好无缺的左手提着长剑,一步一步朝柳玉茹这边走来。 他神色可怖,柳玉茹心中一颤,铿然一声拔剑在手,情急之下厉声喝道:“站住!……道长有话,在那里说便是,玉茹洗耳恭听。” 断虹子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站住了,剑尖往昏迷的天法大师所在之处虚虚一点,笑道:“若有食物,便可多撑几天……如今也是情势所逼,佛家素有舍身饲鹰饲虎的典故,日后天法大师就是泉下有知,亦不会怪罪你我。” 柳玉茹瞪着他,尚有几分不解。细细一想,登时回过味来,苍白着脸,颤声道:“你、你是说……吃……吃……”她嘴唇直哆嗦,握着长剑的手也不住的颤抖着,剑光闪闪,抖得宛如水波一般,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实在无法相信,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提议。她宁愿是自己听错了,想错了,可面前的断虹子已经微微笑着,望着她,从唇间迸出两个字,道:“吃人。” 柳玉茹满身冷汗,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见断虹子又走了过来,她好似看见地狱的恶鬼正步步逼近,手中长剑乱舞,嘶声道:“别过来——你站住!站住!——别过来——!!!” 断虹子不慌不忙,一边走近前来,一边微笑着道:“有了天法大师,大约可以支撑半个月。柳姑娘心地善良,想必也乐意舍己为人。” 柳玉茹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断虹子不仅仅想吃天法大师,还想连她也一起……她神色愈怒,嘶吼一声,不顾腿伤挣扎着扶着石壁站起来,雪亮的剑尖直直指着断虹子,骂道:“你这个畜牲!” 她的身影落在断虹子眼里,只见她因愤怒而两颊绯红,胸脯起起伏伏,因着下雨,雪白的衣衫尽湿,紧紧粘着皮肤,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肢,笔直纤长的双腿。 这白色的身影如同两团白色火焰,灼烧着断虹子的双眼,从他眼里慢慢燃进他的心里,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煮开般沸腾起来。他双眼灼灼发亮,死死盯着柳玉茹,扫过她的颈项、肩膀、胸脯……柳玉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无可忍,顾不得许多,一剑刺了过去。 剑光如电,只听叮叮咚咚不绝。柳玉茹和断虹子二人乃是齐名的高手,武功相差有限。但断虹子到底比柳玉茹虚长几岁,对敌经验丰富得多。虽然他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使剑,剑招生涩,但柳玉茹亦是行动不便,又要分心看顾天法大师,更兼断虹子招式阴险,打斗之时,竟出招撩阴、袭胸。 柳玉茹几次差点吃亏,有惊无险,却被挑破衣衫,心中又气又恨又羞,恨不得立刻将断虹子斩于剑下。心火一起,招式便失了沉稳,正中了断虹子下怀,被对方觑着破绽,长剑一递,软软的青钢剑如灵蛇,顺着她的长剑直绕过来,往她手腕一点。柳玉茹只觉得虎口一凉,随即腕上一疼,再也支撑不住,长剑脱手飞出,跌落山崖。 断虹子不待她反应,回手一剑刺向柳玉茹腰间,却并不伤人,剑锋挑起女儿家的腰带一勾,腰带顿时断成两截,软软的滑落地面。柳玉茹一惊,衣衫已经朝两边滑开。她面无人色,赶紧身手按住衣衫,慌乱之中身子一歪,跌倒在地,望着断虹子,色厉内荏的喝道:“断虹子,你敢——” 断虹子笑道:“你看我敢不敢。”便又举剑,就听头顶突然一个声音问道:“下面的可是柳玉茹柳姑娘?” 他顿时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突然感觉不对,他尚未反应过来,突然身子一轻,竟是柳玉茹趁他分神之际,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飞扑过来,使劲浑身力气将他撞下石台。 事出意料,断虹子身不由主的往后跌去,两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撤住了柳玉茹裙摆。柳玉茹一声惨呼,竟被他拖着往石台下坠去。 情急之中,柳玉茹一手死死扣住石块,在石台上拖出五道凹陷的鲜红血印,终是止住了下坠之势,裙下挂着断虹子,二人摇摇荡荡的挂在石台边。 断虹子攀着她的裙子眼看就要往上爬,柳玉茹惊魂未定,咬一咬牙,飞快解开裙带。白裙滑脱,断虹子发出凄厉惨叫,终还是坠下悬崖,一命呜呼。 方心骑攀着藤萝下到石台,见此情景,赶忙将柳玉茹拉上来。柳玉茹衣衫不整,却也顾不得了,双臂搂着肩膀伏在地上不住的发抖,好半天动弹不得。 方心骑见她这样实在不妥,一扭头看见躺在一边的天法大师,走过去告了声罪,脱下了和尚身上宽大袈裟,回身替柳玉茹披上。 将二人救了上去,送到山脚下一处小村中。三人暂时借住在一户农家里,村中恰有一个多年行医的老大夫,方心骑请了人来,给柳玉茹二人治伤。 方心骑不便久留,安顿好了二人之后便要离开。柳玉茹守在天法大师床边,见方心骑来告辞,她低声再三道谢,顿了顿,复又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是如今还有一事,不得不拜托方少侠。” 方心骑笑道:“柳姑娘不必客气,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在下定当效劳。” 柳玉茹淡淡一笑,又转为露出忧色,道:“天法大师与我虽然脱险,但是朱姑娘却被恶人掳去,只怕又要遭受苦楚。我和天法大师如今有伤在身,无能为力,还请方少侠多多留意朱姑娘的下落,早日救她脱离苦海。” 方心骑点头道:“我记住了。”柳玉茹一笑,低头又道了一声谢。话音刚落,忽听屋外有人大吵大嚷,直着喉咙嚷嚷道:“我真的听见了,明明就是那什么华山什么柳的女人的声音,怎么会错!”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农户家的女人阻拦不住,在院子里跺足骂道:“哪里来的野强盗……” 柳玉茹神色一凛,与方心骑一道扭头看去,却见两道人影逆着光走进屋来。当先一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却生得圆脸团团,浓眉大眼,一手正拎着个酒葫芦,正是熊猫儿。另一人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一身破旧衣衫,人物却好似尘里明珠一般盈盈生辉,不是沈浪又是谁。 柳玉茹和方心骑皆是一愣,随即看见跟在沈、熊二人身后,垂头立在门外的白飞飞。红姬蹬着门槛子,对上方心骑的目光,微微一笑。 方心骑心下了然。沈浪见了他也并不惊讶,旁边熊猫儿一个箭步上前,抓着柳玉茹,急忙问起了朱七七的下落。柳玉茹无法,只得将经过再说一遍。熊猫儿问道:“朱姑娘可有受伤?你可看清了那恶贼的模样?他又是往哪里去了?” 柳玉茹摇了摇头,道:“我等被打落悬崖,歹徒的行踪实在未曾看得真切。不过朱姑娘虽被迷昏,却未受伤,想来应该无事,熊少侠还请宽心。至于那歹徒面貌……”她顿了顿,道,“虽然有些古怪,但的确是上次在客栈见过的江左司徒。” “又是他!他果然还没有死心!”熊猫儿拍桌大嚷,怒道,“不用说了,他肯定是带着朱姑娘往快活林去了,沈浪,咱们走!”说着,已扭头往外奔去。 奔出几步,突然发觉沈浪纹丝未动,熊猫儿回过身来,不解的瞪着他。 沈浪开口,却是看着方心骑,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王怜花。” 熊猫儿先是一愣,随即紫涨了面庞,一手指着沈浪,登时怒道:“你!……好,好你个沈浪!往日竟是我看错了你!我原当你是条汉子,你也不想想,朱姑娘素日是如何待你?她如今有难,你……好!好!好!你自己去找王怜花,洗刷自己的污名去吧!” 说完,飞身而出,头也不回的去远了。 白飞飞弱弱的唤了一声:“熊公子……”她回头看一看沈浪,欲言又止,又柔顺的垂手站到了一旁。红姬无趣的一撇嘴角,倚着竹篱笆,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上面矮牵牛的新藤。 沈浪笑道:“柳姑娘和天法大师皆有伤在身,无人照应只怕不便。飞飞、红姑娘,麻烦你们在此照看,至于其他事,有小方跟我去就行了。” 红姬冷嗤,正要开口,忽见白飞飞盈盈的望了她一眼。她话到嘴边,一顿,笑道:“沈相公好心,却拿我们做人情,谁是你花银子买下的丫鬟不成。”嘴上这样说,人已和白飞飞走进屋里,在柳玉茹床边坐下了。 白飞飞仍是站着,面向沈浪,敛袂屈膝一礼,道:“沈公子放心,飞飞一定好好照顾柳姑娘她们。” 沈浪笑道:“飞飞心细,交给你,我自然放心。” 他和方心骑告辞出来,沈浪稍微落后半步,让方心骑在前头领路。二人走出村子,沿着一条黄土路一直往前,登上山道,左右僻静无人,方心骑叹了口气,挠挠头,道:“你又猜到了?” 沈浪道:“江左司徒的暗器手段虽然不凡,但要说起武力,却未必敌得过当世三大高手联手。如果真是此人所为,他用烟雨断肠丝杀人,岂不是干净利落?”他看向方心骑,笑道,“何况,红姬告诉我你跟着王怜花走了。你现在既然出现在这里,王怜花想必也在附近。此人在江湖上素有千面公子之称……” “行了行了。”方心骑摆手笑道,“沈大哥,你再说下去,小弟可真要杀人灭口了。” 他往山上一指,便将二人在路上如何遇见李长青等人一五一十告诉了沈浪。他的确是喜欢王怜花,但这人又实实在在是一个不好相与的反派。喜欢归喜欢,反水归反水,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坚定的支持沈浪,反正宽宏大量的主角君也不会真的对王怜花怎么样。倒是如果他一昧帮着王怜花对付沈浪,最好的下场不过是被过河拆桥,利用完之后,留他一具全尸罢。 其实有时候想想,方心骑自己也有些灰心。王怜花这种人,世人在他眼里只分两种——草芥和对手。能被他记挂在心上的人屈指可数,十个有九个是敌人,剩下的一个是他自家老娘。 这人又是极其任性的,他不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人便是千般好也是无用。而他的喜欢,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像逗小猫小狗一样解闷逗趣——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方心骑想要的。 方心骑领着沈浪避过半山腰巡山的暗哨,偷偷潜入山庄。他们躲在暗处,偶然见到冷氏兄弟经过,便晓得他们已经商议妥当,却不知王怜花定了什么计谋对付沈浪。 二人决定先救出朱七七,方心骑道:“她被王怜花关在地牢里,我虽然知道一条往地牢去的路,却未必走得通。” 沈浪道:“通不通,先走过再说。” 方心骑听他如此说,胸中也存了几分私心,领着沈浪到了那假山处,打开密道机关,与沈浪一先一后钻了进去。 这密道三面是凹凸不平的土石,脚下却是一色灰砖。聚精会神的往前走了好一段,竟是平静无事。方心骑心头疑云重重,却又不敢相信王怜花真的没阴谋,却没留神这密道快要走到尽头了。 沈浪猛的将他一拦,低声道:“小心,前面有人。” 密道尽头,一闪石门半开半掩着。二人伏在石门背后,却见门后是一间空旷大厅,厅上尚开着其它几扇门,皆不知通往何方。大厅也是一色灰砖,正中地面上一个不大的开口,好似井口一般。正有一个大汉弯腰趴在开口便,探头下去,嘻嘻笑着说着什么。 开口中嘤嘤嗡嗡,传出一个女子含糊不清的怒骂声,正是朱七七的口音。隔着一段距离,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过了不久,那大汉直起腰来走开,不多时,提着一个破旧竹篮走了回来,也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大汉从一旁拿了一根长竹竿,用这竹竿挑着篮子,从开口送进地牢。 沈浪手中暗暗扣住几枚石子,准备偷袭。还未动手,忽听那大汉哎呦一声,头重脚轻,朝那开口处栽了下去。余音未绝,另有一人道:“怎么了,什么事啊?”从另一扇门后转了进来。沈浪也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蹿了出去,手中石子飞射,打中那人穴道,将人放倒了。 几乎就在同时,那开口处人影一晃,便有人撑着那送篮子的竹竿,从地牢里跃了出来。看见沈浪,顿时一呆。沈浪回头,冷不防看见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也是一愣。那从地牢中跃出的【沈浪】怀里娇滴滴的伏着一个美人,不是朱七七又是谁。 只见朱七姑娘圆睁杏眼,望了望沈浪,又望了望搂着她的人。突然打了个寒噤,粉面变色,将人一推,喊道:“你是假的!我、我早该想到……沈浪脸上怎么会失了笑容,他本是无论遇见什么危险,都不会笑不出来的!”人已扑进了沈浪怀里。 沈浪抱住朱七七,揉了揉她的头,含笑低声安慰了几句,随即抬起头,冲那【沈浪】点一点头,道:“王公子,久违了。” 王怜花将脸一抹,露出本来面目。朱七七回头看见是他,眼中射出刀子来,恨不能即刻将他凌迟了。王怜花却再也不看朱七七一眼,朝沈浪笑了一笑,转眼看向方心骑,拍手笑道:“如此这般……当真不错,方少侠的举动,总是如此出人意表。”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袖子太粗心大意了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轰然一声巨响,整座山庄地动山摇。头顶屋瓦沙沙往下落灰,李长青等人一惊,赶忙从屋中离开。几人刚刚赶到院中,只见仆人惊慌四散。幸而这震动不过片刻即便停止,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见眼前人影闪过。 李长青一皱眉,惊讶道:“竟是沈浪……”还未等他说完,连天云两眼圆睁,捏紧了拳头,额角绽出青筋来,往前奔出一步,喝道:“姓沈的小王八羔子站住!吃你爷爷一拳!”李长青急忙按住他,不让他冲动行事。 连天云骂沈浪,别人还倒无所谓,唯独朱七七哪里忍得住。她紧紧挨在沈浪身边,柳眉倒竖,指着连天云道:“谁许你骂沈浪了!老糊涂,连人的好坏也不分!那个姓王的才是大大的坏人,你们都被他骗了!” 她还要骂,沈浪赶紧截住她,转而像李长青几人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各位,有些话容沈某稍后解释,现在请速速离开山庄,王怜花在地底埋了火药,再迟片刻恐怕……” 话音未落,极近之处突然泥土石块四散飞溅,霎那间巨响轰然。这一声好似鞭炮第一响,接二连三的爆炸之声隆隆响起,一时间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宛如夜色降临。浓烟滚滚,硫磺火药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四围房屋倒塌的倒塌,粉碎的粉碎,余下的残垣断壁接被火舌吞没,烧得噼啪作响。 想是王怜花之前已动过手脚,火势蔓延的极快,不消片刻,火光冲天而起,宛如落了半天红霞一般。 忽而一条人影沿着山道飞奔而上。他步履矫捷,来势如风,骤然听见巨响,抬头望去,只见半山腰群鸟惊飞,怪叫着在树林上空乱窜。他顿时觉得不妙,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但尚未赶到山庄,突然前方巨响滚滚如雷,他再抬头望去,大惊失色,道:“糟糕,怎么突然着火了?……是了,方才那几声好像火药爆炸……狠毒,狠毒!”他咬着牙,脚步未停,越发迅速的向山庄赶去。 山庄烧得如火焰山一般,他好容易赶到,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停住脚步,左右看看并无人影,脸上不由微微变色,大声唤道:“沈浪————沈兄————” 他接连喊了几次,烟火气吸进肺里,呛得他弯腰咳嗽起来。他咳了一阵,又呼唤几声,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火声风声。 “沈浪,沈浪……是我害了你,我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来,我、我本该和你一道才是……”他跪在火焰腾腾的山庄大门前,垂着头,泪已不觉流了下来,“我早该想到你是对的,你的决定何曾出过差错……” 他突地又站了起来,一抹眼泪,道:“不,这点小火一定困不住沈浪,他……他……不行,我必须进去看看,万一沈浪他还被困在里面……”这样一想,他再顾不得许多,举起酒葫芦痛饮了一口,拔足便要往火海里冲。 才往前跑了两步,突然背心一痛,竟是神思不定之时被人偷袭了。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女子口音骂道:“傻猫!笨猫!这样就往火海里去,你这是要去找死吗?” 熊猫儿回转过身,只见身后树林里,一个女子倚着树干皱着眉瞪他,方才打中他的石子正是她丢的。这女子一身白裙破破烂烂,裙摆托一片挂一片,有几处还带着烧焦的痕迹。蓬头垢面,满脸黑乎乎的灰,只有一双秋水似的眼睛盈盈流波。熊猫儿一眼认出,她正是他一直和沈浪在寻找的朱七七。 朱七七既然安然无恙,那沈浪又怎会有事。熊猫儿顿时放下心来,笑道:“七七,你刚才怎么也不喊我?”说着,大步走了过去。 朱七七道:“怎么没喊。你这大笨猫又哭又叫,我们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也看不见!我喊了你好几声,你理也不理,还疯了一样要往火海里冲!”熊猫儿一面听她说着,一面转而望向林中其他几人。只见李长青和冷氏兄弟也是满身烟尘站在一旁,熊猫儿心中疑惑,问道:“沈浪呢,他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刚问完,便见朱七七眼眶一红。熊猫儿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急忙问道:“怎么?怎么了?!” 朱七七哽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长青叹了口气,道:“方才山庄火药爆炸,我等慌乱之中失散,各自逃出山庄之后,才发现愚弟不知所踪。沈相公高义,为了救人,重入火海去了。” 熊猫儿赶紧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沈浪进去多久了?!” 朱七七低声道:“有一会儿了……熊大哥,你说沈浪他……”火势越来越大,沈浪在火海里待得时间越长,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小。她越想越是担心,恨不得立刻冲进火海去找沈浪,却又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沈浪那么厉害,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绝境也不会有事,她必须相信沈浪。 在等待的时间里,一弹指也如一昼夜那么长。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朱七七心里的担忧和焦虑越积越多。突然她想道,最坏的状况不过是沈浪葬身火海,若是沈浪真的出了意外,大不了她也陪他去就是了——主意已定,她心中反倒觉得清静了许多。 熊猫儿见她这样,也猜到沈浪进去的时间肯定不短。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朱七七才好,一皱眉,道:“不行,我还是得进去看看。”说着,便也抽身要往火海里去。 朱七七拉住他,道:“你这只笨猫!你看看火势,你这冲进去是送死啊!”说到送死的时候,她又想起沈浪,眼神一呆,已经流下泪来。她忽然甩开熊猫儿,道:“不用你去,我去找他,我去找沈浪!”说着,人已经如箭一般向火海射去。 此举大大出乎众人意料,等到大家回过神来,朱七七的身影已经为火舌吞没。 “七七——!”熊猫儿最先回过神来,急忙朝火海追去,却突然听见背后一声惊呼,他扭头去看,却见白飞飞双手握在胸口,望着火海,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熊猫儿问道:“飞飞,你怎么来了?” 白飞飞苍白着脸,细声细气的道:“我在山下看见半山腰起火,实在担心,所以上来看看……熊大哥,这是怎么了?沈相公和方少侠在哪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熊猫儿此刻心烦意乱,已经没了主意。但是对着这娇怯怯的柔弱少女,只得耐了性子,将沈浪入火海救人,朱七七冲进火海找沈浪的事提了一提。 不过几句话,白飞飞已是满脸泪水,道:“沈相公……朱姑娘……他们都是好人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待飞飞很好,如今他们……我又怎么能茍且偷生……沈相公,朱姑娘,你们等等飞飞,飞飞这就来找你们……”说着,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熊猫儿一把拉住,道:“飞飞,你冷静一点……” 李长青突然道:“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熊猫儿和白飞飞皆是一愣,急忙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冲天火光之中影影绰绰,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跃了出来,定睛看去,却是沈浪和朱七七。众人大喜过望,急忙迎了上去。 沈、朱二人肩上分别扛着一人。他们将这昏迷中的二人分别放下,沈浪带出的正是连天云,而朱七七带着的那个人却面貌陌生。朱七七埋怨道:“这人既然是王怜花手下的,他助纣为虐,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好心好意的要救他,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也赔进去。”骂完,望着沈浪,抿嘴甜甜一笑。 众人这才知道,沈浪竟是为了救这王怜花的手下,才在火中耽搁了这么久。 李长青本来认定沈浪乃是大奸大恶之徒,方才他主动返回火场救人,他尚且顾虑沈浪是否是故意做戏,但如今见他竟然连敌人也不计前嫌救了出来,这才疑心尽去,相信他必是被人陷害了。 冷氏兄弟亦是如此想的。众人下山之后,去到柳玉茹她们修养的农家。沈浪和熊猫儿这才将前因尽皆说明。李长青自愧识人不明,赔罪之后,便和冷氏兄弟带着连天云赶回仁义庄。 柳玉茹本来睡着,却被他们闹醒了,左右看看不见方心骑,却又不好插嘴,等到李长青诸人离去,这才问道:“方少侠不是与沈少侠一同上山的么,怎么没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说v章正文一定要满167个字,于是袖子只能这样了……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方心骑追着王怜花,半道上却遇见了阻拦。等他好不容易摆脱纠缠,却已经失去了王怜花的踪迹。 前方是一条四岔路,皆是渺然不见人迹。方心骑正在踟蹰,忽听右边那条道路前方隐隐约约飘来歌声。一把铁砂般的粗哑嗓音高声唱着莲花落,道是:“……世最可怜贫与孤,穷途歌唱西北曲,手里有钱冰亦暖,囊中无钞炭生凉……” 歌中之意苍凉磊落,听去十分不凡。反正跟丢了王怜花,方心骑觉得往哪里去都无所谓。这荒郊野岭有人唱叫花子歌也是稀奇,他心里一好奇,便朝那个方向寻了过去。 走了没一会儿,便看见前方体型不一四个人影,都穿着乞丐才穿的百结鹑衣与多耳麻鞋,从背面看不清面貌,但是头发和衣着都是一团蒙蒙的灰。 这四个乞丐肩上都扛着麻袋,俨然似是丐帮弟子。方心骑留心数了一数,发现这四人竟然都是丐帮长老级别的人物。 但是丐帮长老素来只听说过左公龙、单弓和欧阳轮三位,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丐帮里还有第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方心骑突然觉得这丐帮四位长老有些熟悉,他仔细一想,顿时记起原着里有一段王怜花勾结丐帮长老左公龙,杀死单弓和欧阳轮,意图将丐帮纳入囊中的事件。 那第四位长老定是昔日的【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记得他和金不换勾结,在沁阳地窟里算计沈浪和朱七七,悔悟之后在江湖上游荡,机缘巧合之下入了丐帮。后来为了向沈浪揭发左公龙的阴谋,惨死在了左公龙手中。 方心骑真心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王怜花走的即使不是这条路,只要自己继续跟着左公龙,遇见不过是迟早的事。 前头四位在武林里都是排的上号的高手,方心骑这样跟着他们,早被知觉了。这四人回过头来,徐若愚倒还认得他,一愣,道:“你是……方少侠?”他立刻转别目光往左右看看,方心骑笑道:“我是偶然路过,沈大哥没有和我在一起。” 左公龙听见沈浪的名字,脸上神色不觉微微一变。方心骑也没看他,徐若愚笑道:“这三位是丐帮赫赫有名的长老,名头想必方少侠也都听过,我就不多嘴了。” 方心骑笑道:“三位长老的名头在江湖上谁人不知,晚辈仰慕已久。在下方心骑,见过三位长老。” 几人结伴而行。方心骑心里盘算着给王怜花添乱,但是现在左公龙勾结王怜花之事未显,如果贸然对左公龙下手,有单弓和欧阳轮在侧,成功几率不大。如果等到左公龙开始行动,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怕夜长梦多。 他左思右想没有万全的主意,一边还要分心和几人说着话,随意扯些最近的经历。徐若愚满脸推搪,还在为了朱七七伤神。忽然听见方心骑提起柳玉茹,他心中一动,想起数月前还未遇见朱七七时,他曾对这同为当时七大高手之一的,玉雪冰晶的姑娘动过心,甚至特意赋了一首古韵,只是一直没有送出去。 这首古韵他用桃花笺誊了收在腰间荷包里,他这一身衣裳虽然换了,但是荷包还在。朱七七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柳玉茹却又点燃了徐若愚心里的希望。徐若愚伸手攥住荷包,轻轻捏了捏。 他唤方心骑道:“方少侠……” 话音未落,突然左公龙道:“噤声,前面有动静!” 却说一日前,熊猫儿骂过沈浪之后,独自朝北奔去。赶了大约七八里路,倒真叫他遇见了江左司徒。 江左司徒那日受伤逃离客栈,没过多久便落入了王怜花手中,被带到山庄囚禁起来。他本以为此命休矣,却不料一日地牢看守松懈,竟被他逃了出来。 江左司徒本是聪明人,心中知道此事不对,只怕是王怜花有意放过他。仔细一想,他顿时明白过来,王怜花早已料到他一旦逃脱,便会回去面见快活王,将方心骑背叛一事禀报上去。 如此一想,江左司徒又有些糊涂了。照理说,一个暗藏的棋子比一个暴露的叛徒用处大得多,王怜花却恰恰是想要拆穿方心骑,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是王怜花的目的他想不通也没有时间细想,反倒是究竟要不要将方心骑背叛一事上报,江左司徒始终拿不定主意。 他比方心骑大了十多岁,入快活城之时,方心骑还是个孩子。快活王日理万机,每日传授过急风骑士们心法之后便由他们自己修炼,方心骑和他特别投缘,曾有几年他除了在中原的时间,回到快活城之后,时间基本都用在了指点这孩子武功上。 在江左司徒心里,方心骑即是同门,又是半个弟子,有些时候又像自己的亲人一般。虽然这孩子越大越沉默,有了自己的心事,但是江左司徒从未想过,这孩子有一天竟会背叛快活城。 快活王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江左司徒却不愿有朝一日必须面对方心骑冰冷的尸首,但是快活王于他恩同再造,若是隐瞒此事,不知会对快活城造成多大危害。 他心中这一番煎熬,脚下便也踟蹰起来,恨不得快活林远在天边,一辈子也莫要让他到达才好。 就是这个时候,他被熊猫儿追上了。熊猫儿心中认定朱七七在他手上,上来二话不说动起手来。熊猫儿手上的神磁葫芦正是江左司徒独门暗器烟雨断肠丝的克星,再加上他伤势初愈,没有抵抗多久,便被熊猫儿擒住。 熊猫儿向他逼问朱七七的下落,江左司徒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道:“当世三大高手联手,比起你来如何?” 熊猫儿一愣,道:“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左司徒冷笑道:“你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如今我是你的手下败将,我就有本事把他们三个打下山崖不成?又或是我用了暗器,他们身上可曾中了烟雨断肠丝的毒么?” 熊猫儿听着不觉呆了,江左司徒接着道:“这世上会易容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明白可不就是个傻子。熊猫儿顿时惊叫道:“王怜花!是他?!”他顿时想到沈浪,心神一分,江左司徒趁此机会挣脱桎梏,赶忙远远遁去。 熊猫儿心中挂念沈浪,顾不上追赶江左司徒,急忙回头。而江左司徒改扮了易容,化装成一个年轻书生,重新上路了。 方心骑跟着徐若愚等人弓腰缩背,借着树木遮挡往前方掩去,却见那树林后面,是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书生拦住了一名锦袍男子。那书生背对着众人,看不见他的模样。但被他拦住的锦袍男子实在是面貌丑陋,半张脸仿佛被放在火上烤过,狰狞的扭曲着,只要看他一眼,那张恶鬼似的脸就如刻在脑海里一般挥之不去,直叫人晚上要做噩梦的。 这是一张无论是谁只要见过一次都绝不会忘记的脸,方心骑自不必说,一旁徐若愚已经忍不住两股战战,膝盖都软了,鼓着两只眼睛,额角滑下豆大的冷汗,喉咙里咕咕作响,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断断续续的道:“那、那不是快活王、快活王身边财、财使,金无望么!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跑,实在是因为金无望在地窟之中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 方心骑笑道:“徐少侠莫要担心,那财使虽然厉害,难道还能强过三位长老联手不成。却不知那书生是何人物,又怎么会金无望在一起?”话虽这样说,他又像那书生看去,却越看越觉得这背影眼熟。 绞尽脑汁思忖片刻,忽然灵光一闪,他微微一愣,恍然大悟。却听金无望厉声道:“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随着这语声,却是撒过来一片绵绵细雨似的青色细针。 烟雨断肠丝! 那书生果然是江左司徒! “是烟雨断肠丝!快活王座下色使的独门暗器!好啊,天叫你们这两个为非作歹的恶人落到我们丐帮三老手里!今天就让我丐帮替天行道!铲除你们这些恶贼!” 三公齐齐往后一跃,避开江左司徒打过来的暗器。左公龙舌绽春雷,怒声暴喝。欧阳轮却懒得多说废话,将身一折,抽出腰间别着的打狗棒,舞得呼呼生风,朝江左司徒兜头打了下去。 单弓亦飞身上前缠住金无望。徐若愚战战兢兢的伫立片刻,摘下腰间荷包塞到方心骑手中,悄声道:“劳烦方少侠替我交给柳玉茹柳姑娘。”咬一咬牙,喝道,“单长老,我来助你!”拔剑迎了上去。 半日后,丐帮三公和徐若愚横尸当场。论武功,这四人联手固然不输给财色二使,但是四人却万万没有料到背后会有人偷袭,再加上金无望洒出神仙一日醉,中了迷药之人手脚瘫软,再被人震断心脉,就是大罗神仙也万万救不回来了。 解决了四人,金无望便急着要走。方心骑笑道:“怎么,财使这是急着回去见沈大哥么?”这话落在江左司徒耳朵里,因为有方心骑这个前车之鉴,这话听起来,便好似金无望已经投靠了沈浪一般。 沈浪先是解开了沁阳地窟之谜,救群雄于危难,后来虽然陷入麻烦,但是昨晚仁义庄的人却又放出消息,称沈浪乃是侠义无双的人物。如今此人已是声名鹊起,俨然有江湖中新一辈第一人的架势,又兼有传闻说,那活财神朱富贵的宝贝女儿朱七七其实是被王家逼婚,七姑娘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这位武艺高强的英俊少侠。 而这沈浪三番两次碍着快活城的事,甚至有传闻说,此人很有可能是昔日中州大侠沈天君的后人。沈天君与快活王乃是不共戴天之敌,这沈浪若当真有心对付快活城…… 想到这里,江左司徒看着金无望的眼神已经变了。 金无望也不理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方心骑撇撇嘴,歪着身子倚着树干,低头绕着徐若愚交给他的荷包的带子玩。他不动,江左司徒也没动。方心骑心里也很烦,穿越过来之后,算得上朋友的,勉强数得出三个,一个沈浪,一个第二骑,还有一个就是江左司徒。 之前急怒攻心下手才那么狠,如今冷静下来,再要他和江左司徒动手,便有些困难了。 方心骑对江左司徒道:“王怜花勾结左公龙,打算谋取丐帮帮主之位。如今左公龙一死,他势必又会有新计划。” 江左司徒笑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两人一时无话,过了片刻,江左司徒忽然轻声问道:“小方,你和王怜花,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十一长假快乐~~话说假期还没有正式开始,晋江已经例行的节假日抽搐了啊【苦逼脸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方少侠,久违了,一向在哪里发财,近来可好?”前面土路边的草丛里,一身鹑衣的乞丐笑嘻嘻的卧着,他双手抱头望着天空,见人靠近,张口不阴不阳的寒暄几句,突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朝方心骑深深的作下揖去。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9节 方心骑眉头一挑,意外的道:“你……金不换……倒确实好久不见。”他没问金不换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金不换该是勾搭上王怜花了,在这里也不稀奇。 不过还真是凑巧,他刚刚和江左司徒分手,转头便遇见了这个小人。再看金不换脸上似笑非笑,挤眉弄眼,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 阎王易见,金不换这等小鬼却最是难缠。论心眼他万万比不上王怜花,但后者虽卑鄙无耻歹毒狡猾,却又是小人里的君子,既是君子,便有所为有所不为,比起金不换这等无所不为的,至少可爱一些。 方心骑笑问道:“金兄叫住小弟,不知有何贵干?” 金不换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亦是笑道:“大概方少侠还不知道,前方翻过一座山便是晋城,再过几日丐帮大会就要召开,在下仰慕左公龙等几位长老风姿已久,所以在城里坐不住,早早在城外等着来了。” “哦?”方心骑道,“金兄见贤思齐,其心可嘉,不愧为当世高手。”才怪! “哪里哪里,方少侠过奖了。”金不换眼珠子一转,笑道,“要不是在下今天赶到城外迎接,又怎么能看见那么多趣事?” 方心骑做出不解的神色,好奇的问道:“什么趣事?” 金不换脸色一沉,道:“方心骑,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这个快活城的走狗,杀死丐帮左公龙、单弓、欧阳轮、徐若愚四位长老!罪不可恕!我金不换今天就要为几位长老报仇,割下你的头颅,以慰四位长老在天之灵!” “笑话!”方心骑亦是将脸一板,怒喝道,“丐帮三公,玉面瑶琴神剑手,何等厉害人物,岂是我区区一人所能谋害!明明是你早就贪图丐帮帮主之位,趁此机会将丐帮三公截杀在半道。以金不换见利忘义的本性,说是仰慕三公,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仗着与四人相熟,趁他们不备暗下黑手,现在又要嫁祸到我头上!” 金不换被他喝得一愣,突然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喉间一凉,他慌忙伸手去摸,只觉满手粘稠,鲜红的血已经顺着颈脖流下,瞬息间染透了衣襟。 他两眼突出,身子已软在地上,气管被切开,发出嚯嚯的空洞声响,眼见是活不成了。 方心骑将匕首在草地上蹭两蹭擦干净了上头的血渍,揉了揉额角,忽的出声问道:“你帮我还是帮他?” 重重茂树之后,有人应道:“帮他即是帮我,要知道,金不换本是我的人。” 方心骑冷笑,道:“得了吧,这就是一条养不熟的恶狗,给根骨头便摇尾巴,没骨头了就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所以你就割断了他的喉咙?”王怜花一身绯色绸衣,从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走到金不换身边,低头打量了几眼,笑道,“好轻功,好刀法。”复又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不论忠犬恶犬,总还是条有用的狗。都叫你毁了,你可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方心骑往草地上一坐,挑眉看向王怜花。 逆着光的人影有些模糊,方心骑微微眯起眼睛,一时没有看清王怜花脸上神色。 王怜花笑道:“我不信你是无意的。” 方心骑没有说话,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王怜花走近几步,迎着方心骑的视线与他对视片刻,目中忽然流露出一点点黯然之色,但仅是片刻,便又再也寻觅不到踪迹。 他开口道:“你不是……” 方心骑不等他说完,笑着打岔道:“没用的。” 王怜花一愣,方心骑接着道:“王公子,色诱没用的……是,谋算丐帮三公,杀死金不换,我都是有意的。我的确是知道你暗地里谋划的一些东西,但是,我有说过绝对不会妨碍你么?” 方心骑笑了笑,道:“我的确是对你有意思,不过这跟我要做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别指望仗着我喜欢你就乱来……无论你装得多像,我也不会相信你是当真对我动了心。” “呵。”王怜花冷笑道,“你怎知道不会?我倒是不知,方少侠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哦?”方心骑望着王怜花,问道,“那你现在是真心喜欢上我了?” 一入晋城,满街繁华,人声鼎沸。大街上车挨着车,人挤着人,行人行色匆匆,人群里一眼望去,周围出了身穿布衣麻鞋的普通百姓之外,还有不少腰悬兵刃,满面风霜的江湖人士。 角落里,一个头戴竹笠的佩刀大汉正在和另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低声说着话。 大汉道:“吴兄,你可听见丐帮的传闻?” 那姓吴的瘦小男子道:“怎么没听见,城里如今都传遍了——说是丐帮四位长老在赶来晋城参加丐帮大会的途中遇害,凶手据说是快活王手下的走狗!” “对对对。”大汉连连点头附和,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我还听说啊,这快活王的手下已经入城,就埋伏在这晋城里……依我看,快活王八成是想借着这丐帮大会的机会,把城中的武林人士一网打尽呐!” 姓吴的男子不觉变了脸色,干笑了几声,道:“不会吧,这城中英雄,少说也有七八十人,我不信快活王这样大胆。” 他们两人只顾着说话,却不想彼此对话早被旁人听去了。那大汉还来不及接话,忽听旁边一声好似雷绽狮吼,道:“他就是有这样大胆又何妨!此人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小人!快活王当真敢来,大家还怕他不成?!”字字铿锵,震得听着耳中嗡嗡作响。 这两人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看去。却见是一膀大腰圆,面阔额方,须发蓬松的男子昂首阔步从拐角走来,双目圆睁,不怒自威,举动之间颇有凛然之态,令人见之生畏。 这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单看面貌,虽说不上是美男子,却也五官端正,气宇轩昂。他身边有一个女子并肩而行,这女子挽着他的手臂,头顶却才刚刚挨得到他的肩膀。若说是女子娇小玲珑,小鸟依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女子胖得如同肉球一般,皮肤粗黑,腮边还生着一个肉瘤,奇丑无比。 这样的一男一女组合实在是瞧着别扭,惹人发笑。但是那两人谁也没笑,反而恭恭敬敬的拱手抱拳,一齐笑道:“原来是‘雄狮’乔五乔大侠,和‘妙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花女侠,久仰久仰。” 花四姑柔柔一笑,点一点头,温声细语的道:“吴老六,齐大侠,你们好。”她虽生得丑,但那温柔的语声徐徐,却令人如沐春风。 她刚打完招呼,突然有几瓣落花从头顶飘下。耳边风声细细,她循声将手一扬,收回手来,指间已捏了一枝细梗的粉红月季花。 众人一齐抬头望去,只见路边一家酒楼,二楼临街的一扇窗户大开着,一个黑衣的英俊少年一手撑着窗沿,向这边微笑招呼道:“花四姑,乔五侠!” 这黑衣少年委实有些面善,二人心中都几分疑惑,细思一回,花四姑恍然,向乔五笑道:“这不是方少侠么,沈相公的朋友,咱们在仁义庄见过的。” 乔五这才想起来,亦笑道:“没错,看看我这脑子,还是四妹细心呐。” 花四姑脸颊微红。又听方心骑在二楼唤道:“花四姑,乔五侠,若是二位不嫌弃,不妨上来喝一杯水酒?” 乔五大笑回道:“有人请客,为何不去?四妹,咱们走。” 刚要举步,突然花四姑将头一偏,看向一旁的吴、齐二人,皱一皱眉,柔声问道:“你们怎么了?” 只见吴、齐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发白。那姓齐的道:“吴兄,你说吧。”那姓吴的摇摇头,道:“老齐,你口齿比我伶俐,还是你说。” 花四姑脸上疑色愈浓,乔五亦打皱眉头,耐着性子问道:“两位有话直说无妨。” 两人踟蹰片刻,姓吴的叹了口气,道:“敢问两位,方才那……”他往酒楼二层指了指,接下去道,“可是两位的朋友?” 花四姑和乔五听这话问的蹊跷,对视一眼,花四姑问道:“是又如何?” 吴老六叹道:“两位大概也听说了丐帮几位长老在郊外遇害一事,那谋害几位长老的凶手,听说是个……听说是个……” “是个什么?”花四姑问道。 吴老六道:“听说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人,而且形容面貌和刚才那位……” 他不用说完,花四姑和乔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脸色都凝重起来,花四姑急忙问道:“这些传闻你们是从何处听来,可有确实证据?” “若是有证据,在下只怕早就被晋城中的英雄豪杰千刀万剐,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喝酒。”吩咐小二摆上满桌酒菜,方心骑请花四姑和乔五二人入席,叹了口气,苦笑道,“丐帮三老和徐大侠都是何样人等,小弟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岂能毫发无伤的谋害了他们。” 乔五沉着脸不说话,花四姑往方心骑腰间飞快的扫了一眼,笑道:“原也怨不得别人怀疑,别的不说,徐大侠那从不离身的荷包怎么就跑到你腰里去了?” 乔五本未曾注意到这些,听花四姑一说,也往方心骑腰间看去。只见那里果然拴着一个金镶银绣的精巧荷包,恰是仁义庄聚会那时见徐若愚挂在腰带上的。他眸现怒色,正要发作,方心骑却已经笑道:“这荷包是徐大侠的不假,不过两位也请想想,哪有杀人凶手将被害者的遗物光明正大的戴在身上的道理?” 花四姑笑道:“这话有理,但方少侠若是能解释这荷包是如何来的,大家自然也就不再胡乱疑心了。” 方心骑点一点头,道:“这个自然,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话实在像借口,刚一说完,乔五的脸色又暗了下去。 这酒楼中四面坐着的全都是些佩剑带刀的江湖中人。这些人都已听过传闻,因此方心骑一在城中露面,便已经被他们盯上。只是一来传闻毕竟是传闻,没有切实证据,二来此人深浅不知,这些武林人士也不愿白白当了出头鸟,因此仅是监视着,还未曾行动。 乔五正要开口,突然见方心骑两眼直勾勾的望着楼下,好似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一般。他和花四姑一齐扭头看去,只见从大门处走进来一个老头。这老头腰板挺得直直的,一身锦衣华服,看去气度不凡,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古怪的地方。 其他的武林豪杰见他们三个盯着门口,也都纷纷朝那老头望去。这老头却对众人的目光浑无所觉,自顾自的捡了角落里一张桌子坐下,要了满满一桌各色美酒,低头自斟自饮起来。 方心骑早已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微微晃了晃,杯中酒水漾起圈圈波纹,他愣怔片刻,突然手腕一翻,将这杯酒从窗口倒了出去。 他向乔五和花四姑轻声道:“两位可知,方才进来的这名老者是什么人么?” 这老者面前的桌上摆着十七八把酒壶,再加上数十只酒杯,就已几乎将整个桌面摆满了。四周的武林人士有的还在望着他,有的已经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但无论别人看他或者是不看他,这老者自始至终扳着面孔,细细的品着酒,仿佛这世上除了眼前的酒,再也没有值得他关心的事。 乔五和花四姑正和方心骑坐在一桌,面前的菜肴还在冒着热气,酒杯里盛着美酒,他们却根本肯都不看一眼。乔五扭头瞪着窗外,花四姑望着乔五,只有方心骑喝酒吃菜,看神色倒是十分悠闲自在。 突然乔五神色一动,方心骑把筷子往酒杯口上搁下,也扭头往窗外看去,轻声笑道:“沈大哥他们可总算来了。” 从窗下大街上经过的一群人,可不正是沈浪、熊猫儿、朱七七他们几个,就连柳玉茹和天法大师也在其中。 熊猫儿老早就闻见了酒香,比沈浪还抢先一步奔进酒馆,之后便直奔二楼而来。也不打招呼,拿起桌边酒坛就先是仰头痛饮一番,酒水咕噜噜洒了一半在衣襟上,他一抹嘴,笑道:“好痛快!” 朱七七笑道:“这一路赶来,可把这只猫儿馋坏了。”盈盈笑语中,已经和沈浪等人走了上来。 乔五花四姑看见柳玉茹和天法大师,彼此都有些惊喜。众人围着桌子坐下,絮些别后之话,沈浪向方心骑问道:“你信上说的可都是真的?” 花四姑抢着问道:“什么信?” 方心骑看着她暗自笑笑,沈浪他们未到之前,他就和乔五花四姑说过,他有传信给沈浪,将丐帮长老遇害等事告诉对方,拜托他们过来帮忙。如今花四姑明知故问,显然是信不过他,所以要探探沈浪的口风。 沈浪道:“丐帮左公龙三位长老和徐大侠在城外遇害一事可是真的?” 花四姑点头叹息,众人脸上都不由显出惋惜之色。花四姑望着沈浪,接着说道:“听说是快活王的手下下的毒手,可惜凶手现在仍是行踪不明。” 方心骑笑道:“行踪不明却也未必。沈大哥,一会儿有人请你喝酒,你可千万别推辞。” 除了乔五和花四姑,众人都不明其意。沈浪正要询问,忽听身后有人道:“那边的公子,不知老朽是否可以和公子喝几杯?”这语声既不雄浑,也不高亢,更不尖锐,但在乔五,熊猫儿这许多人震耳的笑声中,这语声听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这平和缓慢的语声,竟像有形之物,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到你耳里。 沈浪微一皱眉,回头看去,却是那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古怪老头。这老头桌面上摆满了酒壶酒杯,沈浪心中一动,突然猜到了这是何人,抱拳含笑道:“既蒙错爱,敢不从命。” 老者慢慢的点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过来吧。” 朱七七眉头一皱,扯着沈浪衣袖,道:“这老头好大架子……沈浪,我陪你过去。” 那老者看也不看朱七七一眼,慢条斯理的端着酒杯,缓缓道:“老朽从不请女人喝酒。” “你!”朱七七见这老头如此无礼,一拍桌子正要发作,忽听沈浪唤了一声“七七”,只得一咬红唇,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回来。 柳玉茹心中尚惦记着方心骑之前那句话,见沈浪起身朝那老者那桌走去,她忍不住低声问道:“方少侠,敢问那位老丈究竟是?” 方心骑一笑,也不回答,执起酒壶摇了摇,反问道:“柳姑娘,你说这壶里装的是什么?” 熊猫儿笑道:“酒壶里装得自然是酒,不然,还能是醋不成。” 酒? 柳玉茹突地脸色一沉,和天法大师对视一眼,低声轻呼道:“那人莫非是快活王座下酒使?!” 此言一出,朱七七和熊猫儿脸色也变了。方心骑点一点头,道:“正是此人。” 朱七七忍不住站起来,道:“你、你明知道……你还让沈浪过去!沈浪!”她一扭头就要往沈浪那边奔去,离她最近的花四姑急忙想拦,但朱七七也是习武之人,轻功不弱,花四姑方伸手,她雪白的身影已经在数尺开外。 朱七七一面奔,一面见沈浪已经接过了那老者斟的酒正举杯要饮,她心中着急,急忙喊道:“沈浪,不要喝!那个人是快活王座下酒使!你不能喝他的酒!” 此言一出,整座酒馆的喧哗都被压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 那老者也是脸色一变,沈浪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望向朱七七。人群里突然有人道:“快活王座下酒使,莫非就是此人杀了丐帮的几位长老?!” 又有人道:“大家快!莫要让这恶贼走脱了!” 酒使见身份暴露,哑声长笑,道:“今日倒要看看,你们谁能留得下老朽!”突然双手在桌面上一按,那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木屑碎片朝四周激射开去,几人闪躲不及被撞个正着,还来不及出手,便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韩伶借着这一拍之力腾身而起,双腿忽而朝沈浪踢去。沈浪正要去挡,忽听方心骑的声音道:“沈大哥不可,此人双腿残疾,断腿处装着两把长剑!” 沈浪急忙变进为退,往后撤去。韩伶也听出方心骑的声音,他尚不知方心骑背叛之事,先前见对方再次也未多加在意。却不料对方临阵竟帮着沈浪,他一击落空,心中大怒,喝道:“好小子,你……” 一语未完,熊猫儿已经跃了出来,道:“你是酒使,我是醉猫。你这双腿剑倒也有趣,让我来会会你!”说着,一手摘下腰间酒葫芦,葫芦虎虎生风,已是兜头朝韩伶打来。 韩伶冷哼一声,凌空飞起一脚,衣摆下寒光凛凛,果然横出一抹雪亮青锋。酒使的双腿间削铁如泥,这一剑直直迎着熊猫儿的酒葫芦而去,他本指望能将这葫芦一削两断,岂料咄的一声,剑身方挨着酒葫芦,突然剑锋一偏,竟好似贴在了酒葫芦上。 韩伶不知这酒葫芦竟是东海神磁所铸,他腰身一扭,飞起另外一剑来救,却不料又是咄的一声,这一柄剑也被酒葫芦牢牢吸住。 他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神色已然变了。 熊猫儿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这酒葫芦不仅装得天下美酒,也收的天下兵刃……” 话音未落,突见韩伶伸手从腰间一抽,手中便又多了一柄短剑。他反手一挥,竟是自断“双足”,砍断双腿剑,借力一登,往酒馆外冲去。 乔五一声大吼,道:“莫让他跑了!”正要拔步追去,突然外面一声惨叫,听声音正是那酒使韩伶。 众人皆是一愣,正不明所以。突然眼前一花,一团黑黢黢的影子从酒馆外飞进来,嘭的一声落在地板上,顿时血花四溅。 沈浪等人围上去看时,却见正是韩伶。他逃生用的短剑如今正插在他的心口,血液染透了衣衫,转眼已经断了气。 酒馆的大门开着,一人缓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微笑,朝酒馆里环视了一圈,目光才落在沈浪身上。他一抱拳,躬身笑道:“沈兄,久违了。” 沈浪还未说话,朱七七已经跳了起来,高声道:“王怜花!又是你这个恶贼!我跟你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我有偷懒,十一商场打折,袖子腐败去了【l】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王怜花击杀了快活王酒使,为丐帮三位长老报了仇。丐帮弟子包下了酒楼,宴请在晋城的全部武林豪杰以示庆贺。 一楼二楼沸反盈天,方心骑坐在后门口,背靠着墙壁,隐约听见后院里朱七七在闹沈浪:“那王怜花明明就是个大恶人,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揭穿他……” 一只盛得慢慢的酒碗被递到面前,方心骑接过一气饮了一半,拽住那只醉醺醺的猫儿问道:“差点忘了,红姬和白姑娘呢?” 熊猫儿大着舌头道:“她们……她们……你别催,让我好好想想……” 方心骑皱皱眉,笑着把这只猫儿往边上一丢,道:“这只猫可真醉了。” 同座的还有天法大师和柳玉茹。天法大师是出家之人,恪守戒律,滴酒不沾。柳玉茹量浅,兼是女子,满座群豪也没人来灌她。因此都还清醒。 见熊猫儿连话都说不清了,柳玉茹抿嘴一笑,对方心骑道:“我们接到你的信,便急着赶来晋城。岂料白姑娘先前忙着照料我们,后来又因山庄起火受了惊吓,一来二去就病倒了。这边的事不好耽搁,我们只好将白姑娘留在农家修养。红姑娘放心不下,一并留下来照顾她了。红姑娘为人细心,武艺高强,有她在身边,想来不会有事,方少侠可以放心。” 方心骑点一点头,出了片刻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伸手到腰间把徐若愚的荷包摘了,递向柳玉茹,道:“这是徐兄遇害前托我交给柳姑娘的。” 柳玉茹脸上现出疑惑之色,把荷包接了过去,打开一看,还没来得及瞧见什么,只闻见一股细细的甜香。她不觉皱了皱眉,心想:男子用这等熏香,未免显得太过女气。她将荷包开口往掌心一扣,倒出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淡粉色桃花笺。 她心中一动,突然猜到了这是什么,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粉面一红,手一颤,这桃花笺便落在了桌子上。柳玉茹本十二分的不想看,但万一是她想错了,况且死者为大,这好歹是徐若愚生前要交给她的东西…… 想到这里,柳玉茹才定了定神,叹了口气,将信笺拈了起来,展开略略一扫,出了一会儿神,转手移过油灯,将信笺往火苗上送去。 薄薄的纸张噗的一声着了,火焰腾腾往上窜,柳玉茹葱指一松,信笺燃烧着往下落,还未到得地面,便已烧成了黑灰,被风一卷也就散了。 柳玉茹谁也不看,也不说话,只望着那一点如豆的灯火呆呆出神。旁边的三个男子见她脸上神气,也都不好开口问她信笺上写了什么。忽听人群里有人高声道:“今日不仅是三位长老大仇得报的日子,还是乔五乔大侠和女诸葛花四姑的好日子!我高小虫在这里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来来来,这三杯我先干为敬!” 柳玉茹悄悄瞥了天法大师一眼,突地眼圈一红,她低下头去揉了揉眼睛,笑道:“灰迷了眼……我怕是有些醉了,先回去休息,几位自便。”方心骑道“柳姑娘慢走”时,她早已起身踉踉跄跄的走远了。 天法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合掌起身道:“贫僧也先行一步,两位施主请恕贫僧失礼。” 熊猫儿举着酒葫芦,嘻嘻笑道:“不喝酒的……走了也好……”一语未完,早被另一桌的酒友们拉走了。 今夜月朗星稀,清辉如水。街道两旁的树梢上还挂着过年用的红灯笼,几个月的风吹日晒下来,红色已经褪得极淡。挂在枝头摇摇晃晃,好似一团团幽魅的鬼魂的影。 没隔两三株树,便有一盏灯笼是亮着的。方心骑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出酒馆,就顺着这些点亮的灯笼一路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已到了一片芦苇荡边。 还不到芦花开的时节,夜色里苇叶如墨,躲在深深浅浅的寒烟背后。方心骑极目四望,忽见水天交界的地方一点红光忽明忽暗。他一笑,穿过芦苇荡,迎着那红光走去,方渐渐看清那是一盏高高挑在船头竿子上的大红灯笼。 穿是一艘乌篷船,比江上常见的宽敞一些,船头一个渔夫打扮的大汉正坐在那里。方心骑上了船,只听身后欸乃一声桨声,乌篷船已点破水面,悠悠往江心荡去。 方心骑走进船舱,只见四壁做成五彩花卉模样的琉璃灯照得一室通明。窗前悬的竹帘卷起,清爽的江风徐徐吹进来,月华倾泻,便落在了那倚窗赏景之人的身上。 方心骑笑道:“你这里倒是幽静。”也不等人请,径自走了过去,在主人家对面坐下了。 一时只听见水声潺潺,方心骑给自己倒了杯酒,忽听王怜花笑道:“如何,到底还是我赢了。” 方心骑端着酒杯笑道:“我也没输啊。” 时间倒回前日,晋城城郊,方心骑问王怜花:“那你现在是真心喜欢我了?” 王怜花笑道:“先不提我,你对我可是真心的?” 方心骑被他笑得寒毛直竖,故意打了个哆嗦,方点了点头,正色道:“自然是真心的。” 王怜花道:“我观古今故事,如梁山伯祝英台,石崇绿珠之流,但凡真心相爱,总能以性命相托……” “停!”方心骑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对王怜花道,“你的想法我大概猜到了,听听我猜得对不对……你本想借左公龙和金不换控制丐帮,可惜这两人现在死了。你是想把我这个凶手交给丐帮,这样一来你就是丐帮最大的恩人,他们自然会感激你。以后就是发生些什么,他们也绝对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王怜花点了点头,笑道:“准确的说是你的尸体,尸体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从不会说谎。一具不会说谎的尸体比一个擅长说谎的活人要可靠得多。” 方心骑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的道:“你想得美。” 王怜花道:“在下一向想得很美,并且能将之付诸行动……方少侠若是能乖乖束手就擒,在下会记得你的恩情,今后每年清明上元在你墓前奉上清香三柱。” “谢谢。”方心骑囧了囧,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活着很好,我暂时还没有去地府一游的打算,王公子这番美意在下只好心领了。” 乌篷船里,方心骑饮了口酒,指着王怜花,笑道:“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只怕由不得方少侠了’。”他板起脸来学着王怜花当时的语气,王怜花也不恼,眯了眯眼睛,从小碟子里夹起一粒花生打了过来。方心骑抄筷子夹住,笑眯眯的丢进嘴里,一咬,却听咯嘣一声,原来是个铁花生外面拿颜料漆了。方心骑苦着脸吐掉,揉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 王怜花慢条斯理的另夹了一粒花生吃起来,过了一会儿,道:“我却料错了那些所谓武林高手的胆量。我特意把消息放出去,就差没派人指着你的鼻子说你是凶手,而你在晋城大摇大摆逛了一天,却连一个敢跟你动手的人都没有。” 方心骑笑道:“也怪不得他们,你见过哪个杀人凶手刚犯完案就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不是疯子就是有恃无恐。何况死的是当世七大高手之一和丐帮赫赫有名的三大长老,我不是凶手也倒罢了,如果我是,那必然有些过人的本事,他们怎么敢胡乱出手?要怪就怪你自己,给我头上安的罪名太耀眼了。” 王怜花斜他一眼,缓缓道:“若不是韩伶入城,你以为你这招能撑多久……你早知韩伶会来晋城?” “难道我能未卜先知么?”方心骑不答反问。 王怜花狐疑的瞥他一眼,嗤笑道:“你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方心骑见王怜花面前酒杯空了,替他满上,笑道:“要真是运气好,我这辈子都该不认识你才对。” 王怜花之前已喝了不少,被风一吹,想是酒意有些上头,一手支腮,双眸水雾迷蒙。 方心骑将酒杯推过去,望着他笑道:“真该拿面镜子给你,让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 王怜花轻笑出声,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道:“何用镜子,你过来些,让我看看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模样?” 方心骑愣了一愣,笑道:“你可真醉了。”他心里暗暗猜测王怜花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人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却不防突然被握住了手腕,他一挣之下没有挣开,穴道也被王怜花点住了。 方心骑脸色微变,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望着王怜花近在咫尺的脸,勉强笑道:“你说我要是彻夜不归,沈大哥他们会不会出来找我?” 王怜花容色不改,从容笑道:“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江上,沈浪要真是能找来,我就服了他。” 方心骑动弹不得,只得认命的叹了口气,问道:“王公子,你又想干嘛?” 王怜花满身酒气,吃吃笑道:“让我想想……你很怕死,我就把你剁碎了喂鱼,你说好不好?” 好个毛线,简直糟糕透了! 王怜花的眼神有些飘忽,方心骑敲不准这货到底醉没醉,是在胡言乱语还是真心准备这样干。王怜花一只手扣在了他喉间,这只手掌心微凉,五指柔韧优美,可抚琴按笛,书字作画,亦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人性命。 王怜花一指狠狠的从方心骑喉结处摁过,掐出一条紫红的印痕。方心骑吃痛的皱眉,忍着没做声。 王怜花俯下身去,在方心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有些含糊的笑问道:“怎么不说话,觉得做鱼饵不好么……也是,一下子就弄死了也没什么趣儿……”后面的语声已低不可闻,王怜花俯身压了上来。 方心骑一开始还忍着,可是对方的动作越来越不妙,他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问道:“嗯……王怜花……你、你在干嘛?” “嘘……别吵。”王怜花解下了方心骑的腰带,顺手往深处滑去,笑道,“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方心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他仍是躺在昨晚的船上,窗下的矮桌已经撤去,铺着锦缎的长座就成了一方窄榻。看着四周陌生的摆设,方心骑一时有些搞不清身在何方。一翻身坐起来,他忽地脸色一白,扶着腰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搞毛啊? 方心骑恍惚觉得有哪里不对,愣怔片刻,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坐着发起呆来,脸色红了白白了红。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往身上一看。却见一身衣服已经换过,榻上被褥之类也都十分清爽,显然是已经整理过了。 窗外水声哗哗作响,船上寂无人声。方心骑下榻理了理衣服,走出船舱。头顶阳光灿烂,看日头似乎已快到午时。两岸风景陌生,全然不似晋城周遭风光。船头搭着跳板,一方小小的野渡头上停着一辆全无装饰的马车,赶车的却是个白衣白裙的漂亮少女,一见方心骑,便已扬声唤道:“方少侠,请上车。” 方心骑定睛一看,认得是王家的白云牧女。他一面上了岸,一面问道:“你家公子呢?” 那少女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俏脸看也不看他一眼,方心骑见此,心知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多话,细看了马车几眼,乖乖上了车。 少女见方心骑已上车,勒转马头,扬鞭驾车而去。马车碾碎尘埃,辘辘的去远了。行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忽地一拐,从旷野驶入一片密林之中。土路不平,磕磕绊绊的又行了不少时间,方远远望见一座天仙宝境般的庭院。 马车驶到那庭院前头,却并不停下。少女一扬马鞭,方向一转,又从大门前驶过,绕着围墙一直走到一扇青色小门处。小门大开着,门槛上架着木板。马车就碾着这木板驶进了后院里,少女勒马停车,道:“方少侠,请下车。”一边回身掀起了车帘,往里一瞧。 一瞧之下,少女脸色大变。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何,车厢后的木板被撬开几块,大小刚好可容一人通过。她暗道不妙,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从后面一拍她的肩,她吓了一大跳,猛然回过身来,脸色惨白惨白的,反而将对方吓了一跳。 另一名白衣少女拍着胸口,喘了口气,道:“染香,你吓死了我……可算找着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哎呀,这马车怎么这样了,一会儿找人来修理一下吧。先别发呆了,夫人叫你呢,还不快跟我走。” 名叫染香的少女回头瞥了马车一眼,正想说出方才王怜花吩咐她出去的事,但是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下去,任由同伴将她拉走了。 两名少女离开不久,马车微微一响,方心骑慢慢的从马车下爬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揉了揉腰。他是在远远望见建筑的时候才溜到马车下的,要不是昨晚……他现在也不会觉得这么辛苦。 不是他热爱做壁虎,实在是王怜花昨晚的表现太过诡异。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王怜花虽然未必能祸国殃民,将2012提前个千八百年,但要弄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昨晚那句要拿他当鱼饵的话他还记着呢,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方心骑向四周望了一望,虽不知这里是何处,但是方才那少女口中曾提到夫人,想必此处又是王家在哪里的秘密产业。 他还记得方才那两名少女离去的方向,要是也往那边走,十有八九要遇见王云梦。他换了另一条路,翻身上房,轻巧的往庭院深处潜去。 且说昨晚,朱七七和沈浪吵了一架,也不耐回大厅喝酒,赌气睡去了。沈浪回到大厅,群豪正围着乔五和花四姑闹哄哄的敬酒,后门边那一桌早空了。沈浪在大厅里看了一圈,只看见了人堆里的熊猫儿。 熊猫儿正和人划拳拼酒,闹得正酣。沈浪也不过去打搅,又看了一看,发现今晚作为主角之一的王怜花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而起,不安了一阵,他仍是决定回去看看朱七七。 客栈便在酒馆对面。朱七七的房间在二楼尽头,沈浪赶到的时候里面悄然无声,但是灯光还亮着。他在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听里面无人应答,他便知道不妙。推门而入,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一封淡紫的信笺用油灯压着放在桌上,沈浪拿起看时,却是一张请柬。他展开信笺,顿时闻见一股幽幽兰香。沈浪赶紧丢下请柬,屏住呼吸,内息在体内运行一圈,发觉并无异样,这才又将请柬拾起,定睛看去。 这请柬上的内容却是邀沈浪前去一叙。这一笔流丽的字迹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沈浪忽然觉得这笺上幽香有些熟悉,他细细嗅嗅,忽然记起王怜花大婚那日,在王家那王夫人身上曾经嗅到过此种香气。 难道是王云梦将朱七七掳去了,王家还没有放弃娶朱七七的打算? 沈浪了解朱七七的性格,那个傻丫头秉性激烈,若是逼急了,当真会拼个玉石俱焚。 看起来这个约他是不赴也得赴。何况这请柬下方写了一串宾客的名字,他沈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剩下的人里,金无望的名字赫然在列。 王怜花被方心骑掳走那日,沈浪答应王云梦帮她救回王怜花,而同时王云梦也答应释放被她掳去群豪,将这些人放回仁义庄。当时沈浪不放心,便让金无望暗中尾随被释放的江湖人士,护送他们安全回到仁义庄。 这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面,却不料金无望如今竟然落到了王云梦手上。对于王云梦和快活王之间的恩怨,沈浪虽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实在很担心金无望如今的处境。 不一会儿,只听得楼下马蹄得得,似有马车停在了客栈跟前。店小二上楼来,道:“沈相公,楼下有人来,说是请你下去。” 沈浪下楼,却见两名大汉朝他弯腰作揖。他笑着还了礼,马车门一开,沈浪赫然看见柳玉茹、天法大师和熊猫儿都已经坐在了车厢内。 熊猫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酒酣打得正响。天法大师好似被人点中了穴道,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柳玉茹不知是昏迷还是熟睡,淡雪似的脸上犹残泪痕,合着双眸,微微倚着天法大师。 沈浪钻进车厢,先试着解开天法大师周身的穴道。无奈点穴之人手法太过精妙,他试了多次仍是不得其法,只好罢了。 柳玉茹想是被人用药迷昏,一路颠簸也不见醒。沈浪将她扶到一边躺下,听见天法大师轻轻松了口气。 马车直行了一夜,沈浪一夜未眠,天将明时,马车终于停了。 方心骑摸进了一间院落里,房间里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在哼哼嗯嗯,显然屋里的人正在进行所谓的最有益于健康的室内运动。 方心骑脸上一红,正打算悄悄溜走,突然听见屋里的女子低声道:“……公子……嗯啊……” 屋里的男子笑道:“还有力气叫么,你这个……”话音未落,屋内的喘息声骤然加剧。 方心骑蹲在屋顶上,默默的揉了揉脸,不知道该笑好哭好。出了一会儿神,他记起刚才一个院落一个院落摸过来,好似有路过厨房。方心骑仔细回忆了一下路线,翻回了厨房,三两下找齐了要用的物品,返回这间院落的时候,屋里一对x男女悉悉索索好像正在穿衣。 方心骑抓紧时间,速度的将油袋子里的油撒了一地,燧石一敲点燃了纸媒子,火星遇着油,顿时剌剌的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反应前面两章中间有断层,没错是有断层,袖子掐了小方和色使的对话还有小方和王怜花的对话这两段。 小方和色使的是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就是有jq那么回事,至于色使的去向以后写到他的时候再回来交代。 小方和王怜花的对话这章里交代了,不知道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没有,现在连得上了么? 最近掉收掉得我心都碎了,希望是晋江抽风所以数据也抽鸟qaq话说一直回不了评,大家的评袖子都有看,等晋江抽完了就回~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要从晋城前往兴龙山,有一处必经之地,乃是一座名叫榆中的小城。榆中坐落于群山之中,四时如春,终年绿意盎然,风光妩媚,景色颇有江南韵致。 碧湖,板桥,绿荫,酒家。 几丛桃杏绿叶繁茂的枝头只余几点零星残蕊,褪了色的棉布酒旗高挂在树梢,在春末微凉的晨风里摇摇摆摆。 炉上温着新酒,当垆卖酒的老板娘风韵犹存,扭动着苗条的腰肢穿梭在客人之间。老板在外头领着两个伙计卸货。一桌有人叫酒,老板娘却正在另一头忙着,坐在柜台里的小姑娘远远应了一声,拎着铜酒壶跳下座椅,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榆中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大清早生意也淡,酒家里三三两两坐着的不过是左邻右舍。这间虽是酒肆,早点茶水之类却是一应俱全,风光亦尚可入眼,左边紧邻的水榭常有人弹琴唱曲,在这里坐上一天也不会觉得闷。 叫酒的客人一身黑衣,像是才睡醒一般,眼神尚有些朦胧。他看起来有些邋遢,下巴上青青的一片胡渣,双眼下染着淡淡的阴影,像是一直都没有休息好。青梅不认识这个客人,她认识全榆中城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这个青年。 这个客人是三天前来的,进门坐下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站起来过。青梅也记不清这个人究竟喝了多少酒,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个人怎么还没有把自己醉死? 青梅用新酒壶把空酒壶换下来,黑衣人一手扶着头,一手抓起酒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口灌起来。青梅望着他,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有酒液漏了下来,沿着颈项流下来,沾湿了衣襟。 青梅咽了口唾沫。那人放下酒壶,如隔着云雾一般看向青梅,神情似醉非醉,笑问道:“丫头,看什么呢?” 青梅吓了一跳,一低头抱着酒壶一溜烟的跑了。从门口跑到外面院子里,凉侵侵的风拍在脸上,她这才感觉到两颊烫得仿佛火烧。 “呸,不过是个流浪汉!”她轻咬了咬嘴唇,啐了一口,赌气道,“不过是个流浪汉……”一语未完,就听见酒肆里老板娘提著名字喊她,青梅应了一声,拍拍脸颊,打起精神,抽身往回走去。她低着头只顾急匆匆的往前走,却没留神,撞在了门边一个客人身上。 这客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服,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青梅不认识他,慌忙道了歉,避到一旁等他先行。等了半天,却少年却总不进屋,反而看着青梅问道:“你是这酒家里的?” 见青梅点头,这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皮信封,道:“正好,你替我把这封信交给角落里那个穿黑衣服的,这二钱银子给你买花戴,立刻就送去,别给耽误了。”青梅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眼前一花,定睛看去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了少年的踪影。 她愣愣的低下头去,只见那黄皮信封和二钱银子都攥在手里。突然,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青梅“唉哟”一声大叫,猛地回过头来,反而把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酒家老板娘惊魂未定的瞪着青梅,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狠狠戳在青梅脑门上,骂道:“死丫头,一惊一乍的,白日见鬼啦,想吓死你老娘啊?!” 白日见鬼? 青梅一激灵,浑身一哆嗦,推开老板娘,没头没脑的奔到黑衣人桌前,把那封信往对方身上一摔,一扭身飞也似的跑了。老板娘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骂道:“这小蹄子可真疯了!……诸位客官别见怪,别见怪。” 榆中城里唯一的一家客栈便位于酒馆斜对面。所处的街道横贯榆中城南北,接通两座城门,将榆中城直直划分成东西两座城区。 要从南城门走到北城门,避开这条街是完全不可能的。何况整座城能够容纳马车的街道,也只有这一条而已。 车队到来的时候正是这一天的下午。一场骤雨初停,四周弥漫着大雨过后混合着尘土味道的水腥气,午后的榆中城十分宁静,居民们大多在各自的家里午后小憩。就连客栈的伙计都昏昏沉沉趴在柜台上,不知做着怎样的好梦。 泥土的街道被泡在水中,马蹄踏过的声音总让人担心会不会打滑。于是连骑术高超的骑手也放慢了前行的速度,只听见有规律的踢踢踏踏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道路的尽头显出墨点般的漆黑的影子来。 从南至北,由北而南,分别来了一队人马。 从南城门迤逦而来的是一列车队,四匹新雪似的高头大马当先开道,衣帽齐整的白衣大汉脊背笔挺的骑在马背上,目不斜视,看面貌就好像一母同胞的四兄弟,连木雕般的神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四匹白马之后紧跟着两辆大车,车厢看起来普普通通,硬要说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看着比普通车厢大了一倍。车前套着同样的白色骏马,辔头和缰绳在阴天暗沉的光线里金光闪闪,驱车的俱是蒙着面纱,体态婀娜的白衣少女们。 两辆大车之后,又是四匹白马。马背上的骑手与车前的四位兄弟并无二致。车队便就这样不急不缓的往前行着,两辆马车宽大的车厢几乎占据了整条道路。 较之这行车队,由北门而来的一队人马就显得轻便得多。这一队共十一人,俱骑着黑色骏马。除了当中一个穿红衣的是女子之外,其他黑衣人俱是身姿矫健的青年男子。 这些黑衣男子的衣服前襟上都用丝线绣有数字,大致看过去,好似是某种编号。红衣女子与衣服上绣着【贰】号的骑士策马并肩前行,远远望见迎面而来的车队的影子,女子与骑士对视,交换了一个眼色。 急风第二骑偏过头,超身后的急风骑士们略一点头。随后一队人马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行去,因着看见了迎面的车队,他们渐渐放慢了速度。 对面大头的白衣骑手也看见了他们。两方人马越来越接近,越来越近,白衣骑手们微微皱起眉,勒停了坐骑,赶车的白衣少女亦喝住了拉车的马匹,回过头去,轻声朝马车里道:“公子,前面好像是……” 还没有说完,突然马蹄声就变了。黑衣骑士那一方原本缓慢的蹄声突然变得急促,黑马如同一股旋风般迎着白色的车队迎面撞来。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白衣少女睁大了眼睛,眼前几道雪亮寒光绽放湮灭,腥稠的液体飞溅到脸上。有黑影跃上头顶,咄咄咄一阵乱响之后,马车之后传来短促的哀嚎。 数名黑衣骑士超四名白衣骑手直直冲撞过来,白衣骑手哪里是急风骑士的对手,几招之后便被斩于刀下。两名急风骑士率先冲出战圈,纵马竟是跃上马车顶部,踩着车厢顶越了过去,对上了后面的四名白衣护卫。 紧接着又有两匹黑马跃上了车顶,赶车的四名白衣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喝道:“保护公子!”袖中白绸飘带飞射,如白蛇般往黑马的马蹄绕去。 一匹黑马略慢了些,眼看就要被绊住。突地横空生出一截软鞭,好似附着着吸力一般,将几条绸带悉数绞了过去,一拉一收,白衣少女们收势不住,纷纷跌下马车。 “大人做事,小孩子们一边玩儿去。”红姬嘴角噙笑,手腕一抖,软鞭将卷成一团的绸带绞碎,柔韧的鞭身一折,啪的一声抽在马车的门板上。 只听嗡的一阵轻响,红姬手腕一麻,脸色微变,稍稍露出诧异的神色收回了鞭子,笑道:“居然以铜铁铸车,王公子好大手笔。” “姑娘过奖了,不过是件玩意,如何当得姑娘夸赞。” 两辆马车的车门缓缓打开,后面那辆马车里,身着绯色春衫的青年公子一手扶着白衣少女的香肩,走出车外,朝着红姬微微一笑。随即略略欠身,似是让红姬恕他失礼一般,接着侧回身去,将手伸向车里。 车厢里人影一闪,一个白衣白裙,打扮却和白云牧女完全不同,粉光脂艳的少女板着俏脸,将手轻轻放在王怜花掌中,带着冷若冰霜的神气目不斜视的从车中走出。 红姬见是故人,点一点头,浅笑道:“朱七姑娘,日前一别,却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她眼波一溜,已然看见了从前一辆马车中,身畔依偎着一名陌生少女,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沈浪。 沈浪和王云梦的口头婚约虽然未曾在江湖上传开,对于幽灵宫众而言却不是什么秘密。沈浪和朱七七的事红姬也懒得多管闲事,她向沈浪微一颔首,随即扬鞭指着王怜花道:“今日原不想冒昧打搅各位的旅程,只是我们奉命在身,想要向王公子询问一个人的下落。” 王怜花眨眨眼睛,问道:“哦,是谁?” “王公子何必明知故问。”红姬一甩软鞭,道,“几日前在晋城,与王公子在一起的人,王公子总不至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急风骑士们要找的人,自然是方心骑。背叛一事无论真假,都必须找到人之后才能定论。方心骑在中原的行踪由暗部监视,经由红姬之手送到快活王案前。最后掌握的方心骑的确切行踪,却是数日前在晋城。 客栈一夜之后再也找不到人,同时失去行踪的还有沈浪一行与王怜花。红姬便猜到这其中又是姓王的在捣鬼。方心骑已经失了对快活王的忠诚,柴玉关也再容不下他。急风骑士这一次的使命,便是收割叛徒的性命。 找不到方心骑的下落,找王怜花也是一样。王家如今已经与沈浪联手要对付快活城,还可以稍微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 查明了车队的行进路线,红姬与急风骑士们便埋伏在了榆中附近,计算着时日,果然等到了王怜花一行。 红姬道:“王公子,你若能说出方心骑的下落,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黑色骏马微微踏动四蹄,被已经冰凉的鲜血染透的泥浆发出黏稠的渍声。泥浆里浸泡的白衣人的尸首时不时被踩在马蹄下,王怜花望着红姬,微微冷笑,道:“好一个不会为难。” 红姬笑容如蜜:“奉命办事,还请王公子不要见怪。”话音未落,王怜花身侧的白云牧女突然嚷道:“公子小心!”飞身一扑,挡在王怜花身前,喉间咕哝一声,身子已经软绵绵的往地上倒去,心口上已然多了一支染成漆黑的断箭。 “动手!”急风第二骑一声令下,黑衣骑士们拉开阵势,将两辆马车以及上面的人包围了起来。 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榆中城的客栈生意一直清淡,比如这春夏之交吧,大半个月只来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面貌陌生,一看就是个外地人,也是个行事古怪的,也没住多久,昨儿晚上才入店,要了一间上房。过了一个晚上,今儿过了午后,突然找到掌柜的,说是要包下整间客栈,要求驱散闲杂人等。 看在银子的份上,掌柜的嘀嘀咕咕的给客栈上下大小伙计放了一天假,自己也收拾包袱回城西的家里去了。 前门不知在做什么,吵杂一片,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掌柜的和伙计们连大门都不敢开,战战兢兢的从后门悄悄的走了。 方心骑回到二楼客房,将窗户推开一线缝隙。王怜花与急风骑士交手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从这里可以将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黑衣人白衣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唯一站立着的红衣女子掠了掠耳畔柔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近似无聊的表情。方心骑略等了片刻,这才推开窗子,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了马车的车顶上。 红姬正弯腰将昏迷中的第二骑放上马背,听见响动,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信送来的有些迟,今天早上才到我手里。”方心骑道。 “骂阿堵去,我叫他送来的。”红姬头也不抬的道。 方心骑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的药,效果不错。” 红姬回眸一笑,突地将手一挥,软鞭刷地照方心骑面门抽了过来,却没有抽实,只是擦着他的耳边重重一抖。 一股混杂在泥浆和血水腥味里的淡淡异味弥漫开来,方心骑赶紧屏住呼吸,往嘴里丢了粒避毒丹。 除了第二骑之外的急风骑士都不能留。方心骑道:“这客栈后院地下有个未完工的酒窖,把人都搬到那里去吧……这两辆车倒是麻烦,不如赶到城外,弄到深山老林里去。” 红姬点一点头,道:“这些马也都照此办理吧……嘻,王怜花和沈浪联手果然了得,竟让快活王手下赫赫有名的急风骑士十折其九。只是不知道如此一来,王爷是会起惜才爱才之心,还是会大发雷霆呢?” 方心骑从马车顶上翻下来,笑问道:“怎么,宫主千岁没有指示么?” 红姬指了指沈浪,道:“宫主要他,别人嘛……”她脸色微肃,往喉间比了个“杀”的手势。 方心骑有些意外,没料到白飞飞连王怜花也想要下手。不过想来也是,这世上的聪明人之间,若是不能惺惺相惜,那么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分出个高下来不可。 白飞飞见过王怜花,必然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能受她控制的人。同盟也靠不住,豺狼的秉性,便是在收获猎物的时候将之连同所谓的盟友一起撕碎。白飞飞和王怜花太过相似,白飞飞容不下王怜花,王怜花若有机会,也不见得就不会对付白飞飞,同样的人,世上有一个已嫌太多。 “怎么这幅表情,宫主说要杀……你心疼了?”红姬将第二骑五花大绑拴在马背上,回头见方心骑靠着马车呆呆发愣,她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问道。 方心骑的眸光冷下来,红姬眉头一皱,道:“你这反应可不大对……怎么,吵架了?……不能吧,我以为相爱的情侣才会吵架,你这个倒贴的,不巴巴的讨好你家主子,难道还跟他对着干不成?” 方心骑哭笑不得,道:“他什么时候成我主子了?” 红姬耸耸肩:“狗腿程度有差别么?” 因着之前不寻常的打斗声,一直到傍晚,才有附近的居民小心翼翼的出来查看状况。街道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端倪。无人将此事报告衙门,因为报告了也不会有人管。 阴雨天天黑的比往常早些,方心骑去到客栈斜对门的酒肆打包了一份饭菜回来,吃完了之后没多久,就见王怜花慢慢的醒转过来。 一根结实的麻绳绕着房梁打了个结,垂下来,麻绳的这一头堪堪吊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公子。双臂被绳索缠绕往上吊起,蹦起脚尖才能勉强踩到地面,体重大半悬于双臂上。这样的姿势极其累人而且痛苦,时间长了手臂会完全麻木,渐渐头晕目眩,丧失意识。王怜花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绑法出现在被拷问的细作身上,却没料到有一天他也会被这样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本来这一章是打算把初稿尽量多修改一些更新出来的,可是前段时间切水果的时候把手给割了,打字很费力,结果只修改到这里。 下一更五号,袖子尽量在十号之前让大家看到结局。 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一骑红尘 丝竹聒耳,酒绿灯红,快活林内夜夜笙歌,随着夜色渐浓,不见冷清,反而越发热闹起来。玲珑的白玉红豆骰子落在碧玉碗里,叮叮咚咚响成一片。打扮诱人的妙龄少女柔若无骨一般贴在一掷千金的赌客们身上,笑语呢哝,赌客面前堆着的金山银海转眼如烟消云散,倒有大半是不知不觉进了她们的口袋。 满室弥漫着浓郁醇厚的酒香。这是陈年的老酒,入口绵滑,余味悠长,后劲却也足,抿上一口,好似能令人一醉千年——醉里不知日月长。 这屋里的人们,或笑或闹,或起或坐,人人眼睛里都蒙着淡淡的雾气,眼神迷离,好似都沉入了醉乡一般。却只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嘴里喝着酒,那目光却是凛凛的,又似寒星,又似冷刀,但那双眼珠又偏偏是三春暖江清波一般温柔的碧绿色,这便令他的神情看起来精明而不显阴鸷,傲慢却不觉暴戾。 他坐在屋子中间偏北的一张雕花大椅上,此处恰是主位,左右以锦屏相隔,正面悬着水晶珠帘。这里光线较周围黯淡,外头的人只能看见帘子后面模糊的人影。而珠帘后的人,却能将整个房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这个位置是快活林专门为一个人而设,也只有这个人有资格坐在这里。 这个人,便是快活王柴玉关。 但是,今夜却有些不同。 这只为快活王而设,也只有快活王才有资格坐的位置边上,在今晚,破天荒的多了一把矮一些,小一些,却只有更精致的椅子。这把椅子紧紧的挨着快活王的椅子摆着,坐在椅子上的人,也微微侧着身子,轻轻依偎在快活王的肩上。快活王清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亦如春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水一般,泛起浅浅的涟漪,好似也将要喝醉酒了一样。 快活王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绝美的女人,一个柔弱如白鸽,娇嫩如鲜花,怯怯摇摇如清风垂露,我见犹怜,足以令任何男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将她捧在掌心里,如珍宝一般细心呵护的女人。 她正是白飞飞。 她笑着,就好似一朵白莲出水。她持壶斟了一杯酒,玉液酒倾进珍珠杯里,比酒液更细腻,珠光更莹润的双手捧着酒杯递向快活王。快活王看见,目中也多了一丝笑意。突然凭空伸出一只如鹰爪般经络盘虬,五指枯瘦的手按住了酒杯,白飞飞微微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站在快活王身后的气使独孤伤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近前,嘶哑着嗓子,干巴巴的开口道:“王爷从不喝别人斟的酒。” 白飞飞羽睫微颤,抬眸看向快活王——她虽一言未发,那双泪滴般的眸子却已经道尽了一切委屈。 只见快活王脸色微沉,沉声命独孤伤退下,接过酒杯,笑道:“今日破例一回又有何妨。”一语未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飞飞回嗔做喜,破颜一笑,复又斟上酒来,娇滴滴的道:“飞飞再敬王爷一杯。”说着,举杯直递到快活王唇边。快活王低头饮干,白飞飞身子一斜,滚进了快活王怀里,凝视了快活王片刻,轻声问道:“我看王爷今夜愁眉不展,莫不是在嫌弃飞飞手脚粗苯,伺候不周?” 眼见美人秀眉微蹙,盈盈欲泣,快活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粗苯,那这天下可哪里还有灵巧的女子。”柔声好语的安慰之时,却是不动声色的回过头去,朝身后的独孤伤使了个眼色。 独孤伤多年跟随快活王,不离左右,岂会不解他的心事。此刻附近并无其他心腹,待要领命退下,独孤伤却又不放心白飞飞这个女人。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10节 这个女人太美丽,太多情,而最要命的是,快活王表现得也太纵容这个女人了一些。 红颜祸水,越美的女人,就越有可能化作见血封喉的毒药。 独孤伤正在迟疑,快活王见他不动,已是眸色微沉,放下手来,酒杯不轻不重的叩在桌面上,咄的一声。独孤伤无可奈何,只得抽身往外走去。 快活林距榆中路程不远,急风骑士们一早出发,此行若是一切顺利,如今也该回来了。可是却迟迟不见消息,可见事有不妥——令快活王心绪不宁的便正是此事——急风骑士俱是快活城精锐,他们若有个闪失,先不提快活城的损失,倒是表明王家的实力不容小觑。 无论如何,都必须遣人去查看究竟才行。可是一众急风骑士要当真栽在了王家手里,那么派去的人必然不能是等闲之辈,此次出行随行的人手有限,这样一来,恐怕快活林的护卫力量要被大幅削弱。 独孤伤念及此处,有些担心,但随即一转念想到王爷武功已臻化境,况且当今世上那些所谓“高手”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莫说伤害王爷,这些高手就算全加在一起,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笑话。 外面的事务打点完毕,独孤伤便要赶回大厅。此夜无月,满天繁星,熠熠星光之下树影婆娑,快活林四面琉璃明灯高悬,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灯影错落,眨眼看去,好似幢幢鬼影,群魔乱舞。 一队快活林上夜的护院提着灯笼远远的走了过去,风中传来的丝竹音乐之声渐悄,男女嬉笑作乐之声却益发不堪起来。忽地拐弯处一个黑影一闪,独孤伤眼神一厉,暴喝道:“什么人!”音犹未歇,将身一纵,如离弦之箭般飞身上前,双掌虎虎生风,朝那黑影拍去。 眼看这两掌拍实,落在那人背心上,登时就能将对方脊柱震成粉碎。岂料那人将腰一扭,一个翻身,灵活如水中游鱼,从独孤伤掌下躲了开去。 独孤伤一击落空,却不追击,顺势收手,板着脸,冷冰冰的对那人影道:“原来是你。” 那人影忽的一矮,看不清是跪是蹲,倚着花石靠在穿廊柱子的阴影下,佝偻着身子,伴着一串压抑的咳嗽声,只见他双肩不住的微微颤动。独孤伤皱一皱眉,鼻端似乎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人咳了一阵又一阵,没个止休,独孤伤忍不住道:“江左司徒,你在搞什么鬼?” 咳嗽声勉强止住,人影扶着柱子,慢慢的从阴影里挪了出来。明明灭灭的灯火亮光在熟褐绸衫的暗花上闪烁,衣衫上深深的几片污渍,独孤伤也没兴趣追究那染上的都是什么。只见火光下江左司徒未曾易容的脸上一片惨白,独孤伤眉峰拧得愈紧,道:“你受伤了。” “无妨,中了些小毒,我已服过解药,并无大碍。”江左司徒喘了口气,将嘴角紫黑的血迹抹去,一甩衣袖,笑道,“不过是些残毒淤血而已。” 独孤伤略一点头,不再多言。复又打量了对方几眼,见他两手空空,因问道:“王爷要的东西呢,难道你失手了?”话音刚落,便见江左司徒眯了眯眼。 独孤伤心中有数。静默片刻,江左司徒道:“事没办成,王爷那边我会自去交代……王爷此刻可是在厅上?” 独孤伤点了点头。可是,快活王此刻却已经不在厅上了。 赌局歌舞仍在继续,独孤伤离开之后,凭白飞飞再怎么殷勤相劝,快活王也仅仅再喝了半杯酒,便坚决不再多饮了。白飞飞素来温婉,也不强劝,自斟自饮了一会儿,便星眸迷离,两颊飞红,害起酒病来。 怀中美人如此娇软模样,便是柳下惠也未必把持得住,何况快活王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见白飞飞如此,即便将美人拦腰抱起,离席径直往她的住所而来。 白飞飞低声惊呼,羞涩的垂下头去,轻轻挣扎着,嗔道:“王爷……飞飞自己能走……”一语未完,忽而嗅见花香袭人,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快活王行动迅捷,白飞飞在他怀里,只见四下里崇光泛彩,百花争艳,霞萦雾绕,这瑶池仙园一般的地方天下别无二处,白飞飞方知是到了自己的房间了。 白飞飞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主的被放到白花拥簇的锦榻上。她满脸羞红,正要对快活王说话。里间两名侍女打扮的妙龄少女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一见二人,齐齐笑道:“王爷今儿好兴致,亲自送姑娘回来了。可惜天也晚了,姑娘看起来喝了不少酒,想必也乏了。有什么话不妨明儿再说,王爷今晚先请回吧。” 这两名侍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要请快活王离开白飞飞的屋子。快活王笑问道:“你们这是要赶本王出去?” 两名侍女敛衽行礼,满脸堆笑,道:“不敢,只是奴婢们看姑娘实在是乏了,一向奴婢们疼爱姑娘的心,与王爷疼爱姑娘的心是一样的,姑娘累了,自然是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 快活王气极反笑,待要斥责这两个丫头,又怕吓着了白飞飞。忽地快活王脸色骤沉,两眼暴出精光,白飞飞一愣,只当他是真恼了这两个丫头,连忙支撑着坐起来,拉着快活王的衣袖就要开口求情。岂料快活王忽地将她肩膀一揽,另一只手扯住床帐一拉,天旋地转过后,白飞飞伏在快活王怀里,只见那床帐子上阴火点点,皆是闪闪烁烁阴气森森的碧绿磷火。 俄尔狂风大作,门窗洞开,门板窗扇被风吹得不住开合,乒乓作响。屋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了庭院,雾气之浓,五步之外不辨人影。耳畔呜呜咽咽,不知传来的是哭声还是笑声。 快活王冷哼一声,将床帐一卷,绞灭磷火往地上一掷。两名侍女早吓得面无人色,呆愣愣的望着窗外半晌,好歹记得屋里有能给她们撑腰杆子的人,挣扎着靠过来关门锁窗。 “又是这些幽灵群鬼,这些老鼠,真是会坏人兴致。” 噗的一声,一簇青碧的火苗窜起,随着药粉被火焰燃烧殆尽,灯烛的光芒变回了暖融融的金红色。 房门紧紧关着,却从门缝里拉进来一条细细的线,这根线被绷得紧紧的,穿在一根绣花针上,而绣花针颤颤巍巍的,被浅浅的摁在地板上。 线的另一头无论拴着什么,只要一动,立刻会牵动针线。全身上下裹在厚厚的斗篷里,连脸上亦蒙着黑纱的男人,用是人都听得出的嘲讽的语气轻声道:“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防着他逃跑。” “自然防不了,王怜花王公子若是想要逃走,莫说那区区一条绳索,一根线,就是深处大牢,锁上十几条铁链,也未必关得住他。”方心骑一脚蹬着椅子,曲指轻轻扣着桌面,笑道,“这些我当然知道,只是不对他做些什么,我心里堵得慌。” 另一个人却没在听他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躺在榻上,合目昏睡的美丽少女的身上。这少女姿容绝艳,正是朱家那任性娇蛮的宝贝七姑娘朱七七。 “刚刚那点药粉,最多令她再昏睡半个时辰。你想要将人带走,可得抓紧时间了。不然过一会儿等她醒来,可就未必肯乖乖跟你走了。”顿了顿,方心骑笑道,“不过真吓我一跳,龙卷风这一次派来的人,居然是你。龙卷风也算大胆,死对头座下昔日的得力干将,他倒是毫无怀疑的就收下了。” 穿斗篷的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龙卷风不过一介莽夫,何况他原不知道是我。”他抬起手,手上戴着厚厚的黑色手套,指缝里夹着几枚细如牛毛的针也似的东西。方心骑认了出来,联想起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忍不住站起身来,道:“烟雨断肠丝……江左司徒的独门暗器,快活王派来追杀你的人是他?金无望,你把他……” 原来这斗篷人正是快活王座下财使金无望,却也是如今快活王的死对头,大漠马贼龙卷风身边新收纳的得力军师。半年多前方心骑曾偷偷放走过一个龙卷风的探子,与龙卷风这一股势力暗中勾结多时了。 那日金无望辞别沈浪,回到快活王身边之后,因为任务彻底失败,令快活王对他十分失望。再加上暗部探得的消息,说是金无望迟迟不归,与沈浪过从甚密,而沈浪又曾出现在仁义庄讨伐快活王的秘密集会上,这令快活王不得不对金无望起了疑心。他有意当着金无望的面露出要对付沈浪的意思,果然发觉金无望神色有异。 快活王便命金无望亲自去对付沈浪,金无望不肯。快活王震怒,恰逢色使江左司徒携白飞飞抵达快活林。快活王从白飞飞口中问出不少与沈浪有关的情报,更加觉得此人不简单,留在世上若不能为他所用,日后必成大患。金无望见快活王对沈浪杀意日盛,虽不能明助沈浪,却暗地里书信一封,提醒沈浪多加小心。岂料被快活王发现了。 金无望一口承认他与沈浪的友谊,快活王见他如此重义气,本不打算继续追究,岂料白飞飞三言两语,忽然令快活王觉得金无望此人再也留不得。而金无望见快活王听信妇人谗言,心中亦觉失望,他流落在外,被快活城势力四处追击,无安身之地,一怒之下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投靠了龙卷风的势力。 铲除金无望一事本轮不到江左司徒插手,但不知为何,快活王似对江左司徒亦起了疑心,遂派他来追杀金无望。 江左司徒查到金无望下落,二人交手之时,金无望已发觉江左司徒出手无力,似是有毒伤在身。金无望亦未下重手,占了上风之后便放他离去。 “毒伤……”方心骑垂目揉了揉眉心,道,“……十有八九是白飞飞动的手脚……你别看我,我虽然知道她的一些底细,但是她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可是不敢妄加猜测。” 金无望此番本是前来接应沈浪,谁知来迟一步,沈浪不知所踪。唯一知道其下落的方心骑的嘴跟蚌壳一样,半句有用的讯息也撬不出来。趁着夜色,金无望带走了昏迷中的朱七七。 方心骑拔下了地板上的针,手腕转动,缓缓的将线一圈一圈绕起。他并不急着往前走,线紧紧的勒进肉里,好像随时会将手指切断。直到线绷得不能再紧了,方心骑才往前慢慢挪上几步。 就这样拽着细线走走停停,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方心骑才走到廊另一头一间反锁的房间门口。细线穿过门缝,他开锁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燃着油灯,照出一条长长的黑色人影。黑色的人的影子覆盖住了方心骑,那条细线却在阴影里反射着火光闪闪发亮——另一头却是紧紧栓在王怜花的脖子上。 几缕凌乱的发丝从脸颊边滑落,只见王怜花脸涨得通红,额角隐隐沁出细密的汗珠。嘴角想是被他自己不慎咬破了,染上了艳丽的血色。 方心骑勾了勾手腕上的细线,眼看着线又收紧了一些。看着王怜花极力呼吸的样子,微微笑问道:“是不是很难受?” 他手上忽的用力,啪的一声,细线断开。王怜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颈侧划开了一条细细的口子,血液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片刻染红了衣襟。方心骑挥了挥手,将绕在手上的细线甩脱。他的右手亦是被柔韧的细线割得鲜血淋漓,他不甚在意的在衣摆上蹭了蹭,挑起眉,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王怜花。 呼吸恢复了顺畅,王怜花两颊的红潮退去,脸色渐渐恢复如常。他双眸半合,越发显得长睫如羽,如今他身处弱势,神态之间也似添了几分乞怜的味道。 方心骑咬了咬嘴唇,感觉到心跳有些乱了。 诚然王怜花仪容不俗,才智卓绝。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王怜花这样的虽然稀少,但也未必就是没有。何况方心骑遇见的男子也未必就全都不如王怜花。但一言一笑,一举一动,能令他心软心酸心痛的,只有一个王怜花。 方心骑不知道究竟该拿这个他十分喜欢,却一点也不喜欢他的人怎么办才好。 就此放手,老死不相往来?——舍不得。 继续纠缠下去?——耗不起。 干脆……杀掉他算了…… 一骑红尘 ……别傻了…… 方心骑自暴自弃的低头一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王怜花身边,一手放在对方背部,另一只手揽住了腰。 埋头到对方颈侧,舌尖轻轻滑过勒出的伤口。血液的味道腥咸,混杂着汗水。腰带松脱,衣襟散开,方心骑一边动作着,一边诧异王怜花顺从的像一只乖巧的猫——也许不是对方不想反抗,而是反抗不能。 方心骑看了一眼王怜花的脸,对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那眼神有些冷。察觉了方心骑的目光,王怜花轻轻蹙了蹙眉,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王公子如此配合,倒令在下受宠若惊了。” 方心骑低低的笑出声,在王怜花唇上一啄,暂且放开他,弯腰捡起了滑落在地的腰带,用柔软厚实的布料蒙上了王怜花的双眼。 自己闭上眼睛与被人剥夺视线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王怜花一时不防,倒抽了口气。方心骑察觉到他的紧绷,取过来一壶酒,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口啜饮,含着酒液哺入王怜花口中。 满室酒气弥漫,暧昧的喘息和水声逐渐加重。一壶酒尽,方心骑眼角微红,温柔的望着王怜花——只有在王怜花看不见的时候,他才敢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被对方所爱已经够可悲了,至少,他不想让王怜花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欢他。 烈酒的效果是显著的,灯光之下,只见对方白玉般的肌肤泛起了浅浅的粉红。屋外虫声啾啾,越发显得夜晚幽静。桌上灯烛火光摇曳,墙壁上两道人影越靠越近,终于重叠,合成一个。 春宵苦短,次日一早,方心骑穿衣下床,望了仍昏睡未醒的人一眼,迟疑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龙卷风那一伙马贼袭击快活城,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这一次这一群空有武力的莽夫如有神助,竟攻破了快活城外城的防守,差一点打进快活宫。快活王听到此消息,不得不即刻启程打道回府,当然,他没忘记带上他心爱的白飞飞。 白飞飞心爱的两名侍女亦随行,只是出发前夕,其中一名侍女突然病倒。白飞飞顾念昔日之情,不忍丢下她,便将这名侍女挪进自己的马车中,令人好生照料。 晓行夜宿,风平浪静的过了数日,这一天队伍终于来到关外,进入茫茫无际的大漠。白飞飞身裹斗篷,头蒙披纱,高高骑在一匹白色骆驼背上,与快活王并肩而行。走了整整一个白天,黄昏时分,红霞满天,残阳如血,远远几缕炊烟直上碧空。 队伍停下安营扎寨,白飞飞摘下面纱,朝快活王嫣然一笑,曼声道:“如斯美景,不如让飞飞为王爷献上一舞。王爷来看看,飞飞这舞跳得好是不好。”语毕,白飞飞玉臂一扬,将面纱高高抛起。白纱腾空飞舞,她人亦如风中白纱般从骆驼背上飘了出去,眨眼间已掠至数丈开外。 夜色渐临,远处也看不清什么,只见白飞飞的身影化成了一个小小的淡灰的点,在大漠枯燥的背景上闪动跳跃。呼啸的风声送来几声低低的哀嚎,空气里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快活王朗声大笑,道:“飞飞的舞姿当真举世无双。”一语未完,四周环绕的沙丘后面骤然火光大盛,人影幢幢闪动,马嘶人沸,无数马贼打扮的骑手举着火把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将快活王一行人重重包围起来。 白飞飞柳腰一折,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快活王身边,一手将鬓边乱发拨到耳后,顾盼盈盈,与快活王相视一笑。 快活王伸手将美人拉上马背。忽而一记响箭破空,四面的马贼们听见号令,口中发出尖锐呼啸,策马举刀,同时冲杀过来。 白飞飞轻轻的颤了一下,快活王在她发上一吻,笑问道:“害怕了?” 白飞飞回眸笑道:“怕……飞飞只怕这些人死的太快,不够王爷扬威立名。” “外面好热闹。”外面兵戈相击呼啸呐喊之声不绝于耳,装饰华美的马车车厢里,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躺在榻上的美貌侍女脸上带着懒洋洋的微笑,一开口,发出的却是男子低沉的嗓音。 另一个名侍女挑起帘子悄悄往外面看了看,回头摇了摇头,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脑袋里琢磨着什么鬼点子,但我要告诉你,最好放老实一点。外面那些人固然是快活王的敌人,却也绝不是你沈浪的朋友……” 话音刚落,忽听混战之中有一女子口音高声道:“快活王,我真替你觉得丢人,身边的女人给你戴绿帽子,你还这么护着她!白飞飞,你最好赶快将沈浪交出来,不然小心姑奶奶将你大卸八块!” 那侍女愣怔片刻,吐了吐舌头,收起讶异之色,低喃道:“……是朱七七,她怎么会在这里?” 朱七七自然是跟着金无望来的。那日金无望将她带走之后,便四处追查沈浪的下落。本以为困难重重,谁知道很快便有了消息,说是沈浪落在了白飞飞的手上。 朱七七本因为沈浪被王云梦勾引而愤愤不平,一怒之下竟当真答应了与王怜花的婚事。金无望将沈浪的下落告诉她时,她赌气不理。金无望不信沈浪当真是那等见色忘义之人,遂细心开解朱七七。朱七七对沈浪本就是因爱成恨,钻进了牛角尖。听了金无望的话,才发现自己误会了沈浪。 至于白飞飞掳走沈浪的原因,二人暂时猜不透。但是恋爱中的少女总认为自己的情郎天下无双,世人倾慕。朱七七嘴上不说,心中已经认定白飞飞是喜欢上了沈浪,定是沈浪不理她,白飞飞才将他掳走——虽是胡猜,但虽不中亦不远矣。 龙卷风一方人多势众,快活王一行虽人数处于劣势,但都是精锐,一时双方倒也战成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快活王和白飞飞都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观察战局。就在这时,朱七七突然冲了出来,没头没脑的一通大喊。一时两方人马都呆住了。 白飞飞脸色不变,微微冷笑,道:“朱姑娘,你在说什么,飞飞可是一句都听不懂呢。” 隔着人群,朱七七高声道:“别装蒜了,我已经知道,你把沈浪伪装成你的侍女,为了怕他反抗,给他喝了迷魂的药,藏在了马车里!” 白飞飞尚未答话,快活王垂眸细思了一回,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白飞飞顾不上和朱七七斗嘴,对快活王道:“王爷,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的胡说八道吧?” 快活王皮笑肉不笑,搂着白飞飞转身大步朝马车走去,道:“信与不信,一看便知。”说着已走到马车前,快活王一掌拍在马车上,震开了车门。车厢里一名侍女正在服侍令一名喝药,车门轰然打开,二人都吓了一大跳,扭头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 快活王怀里,白飞飞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快活王并不进车厢,而是吩咐侍女将她生病的同伴扶过来。两名侍女走到近前,快活王突然出手,一把撕破了生病侍女的衣襟。 生病的侍女惊呼一声,忙以双臂护住胸口。 快活王脸色回暖,长舒口气,笑道:“果然是胡说八道。飞飞,本王差点冤枉你了。一会儿就割了那野丫头的舌头,来给你下酒压惊。” 白飞飞勉强回以一笑,视线扫过那双侍女,眼神却骤然变得冷厉。 远远一声锐啸传来,马贼们知道这是快活城援兵前来的信号,不再恋战,虚晃一会儿之后纷纷退去。朱七七心有不甘,对金无望道:“沈浪绝对就在队伍之中,他一定是被白飞飞藏在了其他地方,我们还没有找到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金无望摇了摇头,道:“沈浪已不在那里了。” 朱七七奇道:“金大哥,你怎么知道?” 金无望道:“你可有注意扶着那女子的另一个名侍女,方才快活王撕破那女子衣襟之时,那侍女悄悄使了个暗号——这暗号不过是快活城传递情报之时偶然所创,连王爷亦不曾知晓。” 朱七七急得跺脚,问道:“那沈浪如今究竟在哪里?”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漠,白日里金黄的沙丘化为了比夜色更浓的黑色。一株姿态怪异的仙人掌立在那里,远远望去,好似一个扭曲的妖怪的影子。 金无望带着朱七七走到仙人掌旁边,他蹲下身,将手臂插入黄沙。粗糙的沙粒直没过了他的手肘,良久,只听咔的一声,两人不远处一圈黄沙突然下陷,不多时,在沙丘根部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入口就会被风沙掩盖。”金无望对朱七七道。 这片大漠的底部有无数的机关密道,是何年何月何人为何修建的已不可查,也许和巍峨的快活城一样都曾经属于辉煌的楼兰故国。但如今大部分已经倾颓破败,罕有人至。 这些密道有快活王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倒不是有心隐瞒,只是没什么必要的话,也不会有人拿这些荒废已久的密道去打扰日理万机的快活王。 地道中的异味并不浓厚,显然不久前才有人踏足过这里。通道里完全没有亮光,金无望和朱七七扶着墙壁摸索着走了一小段路,突然看见墙根处用碧绿的磷粉画出一个小小的箭头。金无望亦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诡计。但是朱七七一心担忧沈浪的安慰,已经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金无望只得跟了上去。好在一路无事,转过几个拐角,突然碧森森的标记消失了。 他伸手一推,一扇紧闭的石门应手而开。里头的光亮骤然爆射出来,金无望心头一惊,挡在了朱七七身前。 眼前人影闪动,只听朱七七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沈浪!”飞身扑了过去。眼睛适应了光线,金无望定睛看去,冷冷道:“是你们。” 方心骑、红姬、沈浪、江左司徒……竟然连熊猫儿、天法大师和柳玉茹都在这里。 将白飞飞的身份和沈浪的消息透露给龙卷风马贼的是方心骑,而趁乱将沈浪掉包,并且将熊猫儿等人引来这里的却是红姬。 沈浪和朱七七叙过离情,朝红姬拱手,含笑谢道:“多亏姑娘方才相助,沈某在此谢过。”原来一路照顾沈浪的侍女,早已被红姬收买。红姬虽是幽灵宫的人,但这些年早有退隐江湖之心,因此处处留心,为自己谋划退路。 红姬摆摆手,道:“我虽跟了宫主几年,可是从来也猜不透宫主在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以前也倒罢了,这条命是宫主的,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如今……无论如何我是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不会再回去了,随便幽灵宫和快活城怎样都好,我再也不管了。” 顿了顿,她一笑,接着道:“不过,我这样作为,倒也不至于天真的以为宫主会就此放过我。沈浪,我救你可不是白白救的……” 沈浪道:“姑娘大恩,沈某日后定当全力相报。” 红姬笑着点头道:“这话明白。” 金无望瞪着江左司徒,道:“你不是死了么。听说你意图刺杀快活王,被独孤伤窥破行踪,二人同归于尽,尸首被投于兴龙山后山悬崖下。” 江左司徒笑了,长叹一声,道:“我倒是想死,可惜时候未到,这条贱命地府不收。”方心骑按了按他的肩,道:“快活王如今被白飞飞迷得七晕八素……”一语未完,江左司徒打断他的话,截口冷笑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么?”说着,肩一斜,将方心骑的手卸开,不再理会此人。 方心骑尴尬的摸摸鼻子,红姬望着二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花,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如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一般,脚下翻腾,站立不住。头上沙沙作响,从地底石室的石板缝间如下雨一般落下细碎的黄沙来。 众人脸色齐变,方心骑道:“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大家赶紧凝神细听一瞬,金无望道:“这是……龙卷风的火雷炸药!快走,地道要塌了!” 金无望道:“附近有一处,乃是龙卷风布下的火雷阵。夜黑风高,想是有不熟悉路途的行者商队误闯了进去。”说话间,众人已平安抵达地面。 金无望等登高远眺,果见地雷阵那处火光点点,硝烟弥漫。熊猫儿晃着酒葫芦道:“我看这火雷阵也不怎么厉害,你们看那些人,这么半天了,这火雷连一个人都没有炸死。” 沈浪笑道:“倒不是火雷威力太小,而是那些人身手了得。你仔细看他们的步法……”他这一说,众人都留心起来。果然见火雷阵中那些人,虽是普通客商打扮,但身手武艺皆十分不凡。 看了一会儿,方心骑忽然发觉其中一人虽裹着斗篷头巾,但身形武功很是眼熟。他心头一跳,认出了那人。就要拔步上前,脚下却好似生了根,扎在了沙土里,一步也挪不得。 方心骑只觉得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令他呼吸不畅。沈浪此时亦发觉了那人,定睛认了片刻,遥遥指着那人,对众人道:“猫儿,你看那人,可像是王兄?” “哈,王怜花?”熊猫儿赶忙看去,亦惊讶道,“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红姬笑道:“他在这里,自然也是来对付快活王的。” 三天之后,快活城张灯结彩,大白天里烟火齐绽,快活宫前人来人往,真如流水一般。整座宫殿以百花装饰,锦绣铺呈,十里之外便能嗅见醉人的花香。 今日是快活王的大喜之日,快活城将迎来一位这世上最美丽,也是最聪明的女主人。 王怜花从一大清早便心情很好,他和沈浪等人经过精妙的易容改装,混在了参加婚礼的宾客之中,坐在快活宫外百花缭绕的广场上。 他易容成了关外最富有的珠宝商人,这是一个脸色红润,心宽体胖的中年人,唇上两抹绪尖上翘的小胡子,笑起来眼如新月——而且是每月月初几天那细的几乎看不见的月牙儿。 易容过的其他人散座在那些真正的宾客之中,唯有方心骑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感受着他好得诡异的心情,被他过分灿烂的笑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三天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虽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是有时候横在面前的,不是“给你一个痛快”,而是“让你生不如死”——方心骑不太确定王公子对占了他便宜的人的态度。 “呵……”眼看时辰越来越近,王公子的好心情也越来越明显,“不觉得很有趣吗,如果这二人当真拜堂,入了洞房……呵呵呵……” 方心骑呆了呆,才发觉王怜花是在对自己说话。 方心骑道:“无论快活王多么冷酷,发现自己新婚的妻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亦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无论白飞飞心里是怎样想的,与亲生父亲成亲这种事……两个人都不会好过。我说王公子,看见别人不幸,真的令你这么开心?” 王怜花笑道:“这是自然。世人越是痛苦,越是苦苦挣扎,他们的神态举止就越是有趣。如此有趣的表演,怎能不令人心生愉悦。” 变态…… 方心骑将自己的座位朝王怜花身边挪近了一点,见王怜花不甚在意,便又挪近了一些,歪着头思索了良久,只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可曾令你开心?” 王怜花一顿,须臾笑道:“这个自然。” 说话间,忽而礼花齐绽,锣鼓喧天。良辰吉时已到,快活王喜气盈腮,在一众宾客围绕下,众星拱月一般走了出来。不一会儿,喜娘搀扶着一身红妆的白飞飞亦走了过来。新娘未曾遮面,想是快活王有意令在宾客面前炫耀白飞飞的姿色。而白飞飞难得除下素服,浓妆艳抹,却只有比平日更加艳色夺人。 白飞飞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喜娘将新娘交给新郎。方心骑看见人群之中沈浪站了起来,依照沈浪的性格,肯定不会在明知白飞飞是快活王女儿的情况下,坐视这场荒唐的婚礼继续。 “快活王不能娶她!” 一语既出,满座寂然。可是这句话却并非出自沈浪之口。 落落大方的妙龄少女领着四名挑夫,抬着一口大箱子越过一众宾客,盈盈向一对新人走来。 快活王心中不悦,但对方是如此娇俏的一名少女,他只得暂且忍怒,笑道:“哦,你倒是说说,本王的亲事,为何要你来反对?” 少女神情高傲,瞥了快活王一眼,两手一拍。四名挑夫将箱子抬到新人近前,少女昂首高声道:“你不能娶这个女人,只因为你已经有妻子了!” 此言一出,四下里更加安静得可怕。宾客里有些伶俐的,见事不妙,已经偷偷往外溜了。 快活王没空理会这些人,眉峰紧蹙,道:“笑话!本王是否娶妻,难道要你来告诉本王!” “就知道王爷会抵赖,所以小女子已经把人带来了。”少女甜甜一笑,一手抚上大木箱的盖子,对快活王道,“王爷的妻子此刻就在这木箱之中,王爷若是不信,何不打开木箱一看究竟?”说着,也不待快活王回应,将锁一扳,就揭开了木箱的盖子。 侍卫们恐怕木箱之中设有机关,一拥而上护住快活王,宾客们一哄而散,都远远躲开。 木箱之中并无机关,盖子揭开,一股好闻的女儿香味弥漫开来。木箱之中果然蜷着一个女子,不很年轻,但身材仍是苗条,面容娟秀,双臂抱着大腿,正陷入昏睡之中。 王怜花的脸色也已经变了。那个躺在木箱中的女人,虽然不是王云梦。但是那五官身姿处处透着王云梦的影子,这一出究竟由何人策划实在是显而易见。 而此时快活王也死死的瞪着木箱中的女人,片刻之后,忽然回手一掌,朝身边亭亭玉立的白飞飞心口拍去。 这个“白飞飞”乃是王云梦所乔装,只见她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快活王一掌。扑上前去伸出双臂死死抱住快活王。忽听轰然一声巨响,也不知是引爆何物,只见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爆炸声一响接着一响,宾客们惊慌奔逃。快活宫在声声巨响中轰然倒塌,想来快活王与王云梦俱葬身于乱石堆之下了。 百忙之中,方心骑偷偷盯着王怜花。虽有易容遮掩,但方心骑并不觉得王怜花有多哀戚。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冰冷麻木,方心骑皱一皱眉,拨开人群挤上前去,刚要喊住王怜花,忽然肩上一沉,被人拍了一下。 他一回头,只见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 ——白飞飞! 一骑红尘 水波粼粼,海天一色。出海的港口上停泊着两艘大船,已经做好了出海的准备。 码头上,朱七七牵着柳玉茹的手,叽叽喳喳的道:“……他怎么能这样,什么六根清净,分明是无情无义!要是我呀,就一把火烧了那破寺院,叫他出家……” 柳玉茹脸上有些憔悴,精神却还好,低着头浅浅一笑,道:“朱七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为我抱不平……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如今也只想着找到那花蕊仙,为姑姑报仇,别的,我也没心思胡思乱想了……” 沈浪亦在不远处,与一众送行之人亦是依依惜别。 熊猫儿将他从不离身的酒葫芦硬是给沈浪拴在了腰带上。欧阳喜特意派人临时搭了一间木棚,摆下一桌饯别酒席。昔日快活王座下财色二使俱已隐姓埋名,如今也来了。方心骑拿出一封信交给沈浪,道:“红姬丫头听说你们要走,她家乡路途遥远不能来了,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沈浪含笑谢过收下,顿了顿,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复又细思一回,一笑罢了。一时朱七七和柳玉茹走了过来,众人入席,不分主宾随意坐了,把酒持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朱七七见沈浪手中信笺,得知是红姬寄来的。当日红姬乃是白飞飞的属下,而白飞飞又曾觊觎沈浪。登时朱七七吃起味来,饭也不吃了,嗔着问沈浪要信,想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沈浪拗她不过,只得将信拆了。朱七七一把抢过来,读过之后一把撕了,随风洒去,一半入泥,一半落进了海里,被浪涛卷走。 众人皆知二人心病,亦不点破,只拿不相干的话题岔开。 犹记得那日快活王与王云梦身殒,快活城数年基业顷刻毁于一旦。众人离开快活城之时落入了白飞飞的陷阱,悉数被擒。原本白飞飞只打算留沈浪一人活口,最后关头却又放过众人,连红姬背叛一事亦不曾追究。 饭毕,江左司徒环视众人,道:“姓王的倒是未见。”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数名白衣如雪的少女拥簇着当间一名绯色衣衫的青年公子徐徐行来。江左司徒冷笑一声,瞥一眼方心骑,却见方某人低头扒饭,对走过来的队伍视而不见。 熊猫儿问道:“王怜花也跟你们一道出海?” 沈浪点了点头,朱七七面露不悦,白了王怜花一眼。 两艘大船,一艘是为沈浪朱七七夫妇准备的,另一艘便是王怜花为自己准备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离情万绪,众人纵使依依不舍,分别之刻仍是来临。沈浪夫妇先登船出航,王怜花即将登船之际,忽听背后方心骑低声道:“祝一路顺风。” 他的语气实在有些古怪,王怜花愣了一愣,沉吟片刻,随即命人细细检查航船。 不多时,水手回报说船底某处破损,船舱进水,无法航行,需要立刻修补。 王怜花气极反笑,而罪魁祸首已经逃之夭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几天之后,方心骑在自己的小窝门口被前来算账的王公子堵个正着。一圈打手把小小一间木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方心骑踩着门槛一脸淡定,道:“如今沈浪和朱七七已经不知行出了多少路,你就是把我打死,你也追不上他们了。” 王怜花示意打手们一拥而上,把人制住之后架了起来,王公子手上折扇摇摇,意态悠闲的缓步上前,以扇轻轻刮过方心骑的脸,笑问道:“你可知道那些跟我作对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 “王公子你听我说……”方心骑道,“其实吧,在下知道沈浪和朱七七他们的下落。王公子若是执意要出海寻找沈浪夫妇,在下愿意随同前往,替公子指路。” “……”王怜花望着方心骑,方心骑诚恳回望,片刻之后,只见王公子薄唇轻启,曼声道,“往死里打。” 后来,听说王公子屡次计划出海,最终都因故未能成行。 作者有话要说:抽出这一章纯粹是为了凑够六十这个整数…… 结局码好了很久了,但是大抽了一个多月晋江子今天才让我登录……一脸血的爬上来把大结局贴上来……坑爹了我懂的……对不住等了这么久的亲们,躺平任踩,你们随意…… 然后,这篇文怎么说呢……最坑爹的地方在于,我当初的确是为了嫖公子而开的文,但是写到一半先是爬墙到了色使那头,然后更是觉得公子这样的人……完全不适合谈恋爱,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不大想象得来公子正正常常跟人谈情说爱的样子…… 还有就是我发现结构散了写得啰嗦了没重点了十分想回炉重造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但好歹是完结了……将一篇文从头到尾写完,真的能学到不少东西……呃,能不能消化就是另一码事了…… 总之,十分感谢读到这里的大家,没能给大家看到更好的内容实在是我的错……(_ _)鞠躬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