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红花为君染》 正文 第1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黑篮/赤黑]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武将x医师设定,cp:双赤黑,正剧 架空古代背景,小淡不是考据党,请抱着宽容的心态来看文~ 内容标签:黑篮 天作之合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赤司征十郎,黑子哲也 ┃ 配角:火神大我,黛千寻 ┃ 其它: ☆、捡到男神 ?  章1 位于山坳的诚凛村,是一个人口不足百的小村子。 村里的人想要去到附近的城镇,需要翻过两座山,跨越三圌条河,走穿四片原野。山路蜿蜒曲折,诚凛人往往是日出时出发,日落了才能抵达目的地。因此,村里人除了新年置办年货出村外,平时都蜗居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 不过,在这个乱世,与世隔绝反而是件好事。 统圌治这个国圌家长达两百多年的王圌权日益腐朽,新上圌位的太子更是个贪婪愚蠢的小人。尤其是今年,天灾频发,他不仅没想着安抚灾民,反而打算继续增加税收。 新政一出圌台,藩王们都愤怒了。 民众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拿什么交税? 如果把王圌权比作中圌央,藩王们就相当于地圌方圌官。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遵照中圌央的指示办事,但对这种明显犯蠢的指示,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新太子的脑袋难道进水了吗? 第一个站出来,明确拒绝指示的,是赤司家。 赤司家的藩地辽阔,其中的帝光、洛山更是经济高度发达的富饶之城,在藩王中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紧接着,绿间家,紫原家,青峰家……一夜之间,不少藩王都站在赤司家这边,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新生势力,与古老的王圌权阵营呈分庭抗礼之势。事态的发展太过出乎预料,太子当即给赤司家写了一封信。 ——你们这是要与我等为敌??? 为了展示王圌权的强圌硬态度,特意用了三个问号。 读完这封信,刚满十八岁的藩王赤司征十郎微微一笑,写了一封回信。这封信被连夜送往中圌央,太子只看了眼回信,就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信件很短,不多不少,十个字。 ——我从来不知败北为何物 这下,双方彻底撕圌破脸,一年来,明里暗里交战无数。 随着战火的持续扩大,整个大圌陆都染上了铁与血的腥咸味道。 外头世界的纷争与血圌腥丝毫影响不到诚凛。 村里的人种种地,养养鸡,没事聚在一起聊聊八卦,日子过得很平静。 不久前,下了一场大雨,山谷间皆是一片氤氲的绿色。 崎岖的山路上,两个人正在跋涉。块头大的那人名为火神大我,有一头张扬的火红头发,一边爬山,一边拾些蘑菇野菜,偶尔吼一嗓子山歌。 同行的水色少年和他呈现鲜明对比,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白色的长衫勾勒出清瘦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融入周围的雾气之中。 他叫黑子哲也,是一名医师。 花了半天的功夫,两人终于来到了山顶。火神还没来得及欢呼“终于到了”,就被眼前的悬崖峭壁给弄懵了。 “黑子,我们是来采药的吧?” “嗯。” “前面没路了。” “嗯。” “……说好的草药呢?” 黑子上前两步,来到悬崖之巅,纤长的指尖朝下,指着那望不见底的深渊,“在下面。” 下面?! 火神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艰难地在岩石的凸起上看到了几抹绿色。 尽管在后世,攀岩是一种深受欢迎的运圌动项目,但那建立在有完善防护措施基础之上。在这个用冷兵器战斗的年代,攀岩绝不是什么温和有趣的运圌动。 沿着悬崖峭壁攀爬,犹如在死亡边缘行走。 这哪里是采药,分明就是玩命! 火神紧张得不行,黑子却很淡定。熟练地套圌上护首护膝,在腰间缠了一根绳索,藤编的,很牢固。将绳索的另一头系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他来回检圌查了几次,“火神君,待会儿我下去后,拜托你看着绳子。还有,如果遇到意外情况,我会摇这个铃铛。” 简单交代完,年轻的医师也不多话,背上药草包,开始了漫长的采药之路。 这一带的悬崖下,生长着一种叫六圌月雪的草药,性喜寒,有极强的祛毒能力。村里人常年在山里行走,蛇、蝎数不胜数,一旦毒蔓延到了五圌脏圌六圌腑,只有借助这种草药,才有治愈的可能。这种神奇的植物生长缓慢,不易成活,每次采摘的时候都需要十分小心,只能采其外叶,决不能伤到根茎,其间细微的差异,只有常年采药的医师才能辨认。 黑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冒着生命危险来采一次。 他今年十六,尚未长开的体格纤细柔韧,却又富有力量。沿着熟悉的线路向下行进,他一边爬,一边采,时间就在专注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崖底。 悬崖底并非一无所有。相反,这儿有一条河,水流并不湍急,很清澈,常有小动物过来饮水。 黑子一路攀岩下来,又累又渴,索性跪到河边,捧起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刚喝了几口,上方忽地传来几声尖啸声——一群黑色的大鸟穿过岩石的缝隙飞下来,扑腾着降到地上。这种黑鸟非常凶圌残,专挑受了伤的动物攻击,不等目标断气就蜂拥啄食。它们的猎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撕扯成碎片,想求个痛快死都不行。 黑鸟们落脚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黑子略一思索,从背包里取出一截枯枝点燃。等火势稳定了,举着火把走了过去。 为人医者,绝不能放着受伤的对象不管。 黑鸟们见火便吓断了魂,顾不得食物,争先恐后地四散开来,很快便飞得一只都不剩。与此同时,黑子也看清了险些被它们当做午餐的对象,眸子瞬间瞪大。 居然是人?! 他扔下火把就冲了过去,将那个赤发的男人拉上岸来,探了探他的鼻息。 万幸,还活着。 黑子简单查看了那人的状态,越看脸色越凝重:左手骨折,背部有数个创口,伤口已经发黑了,明显是被带剧毒的兵器所刺。伤成这样掉到河里,一路冲到这儿,还能吊着一口气,简直就是奇迹。 他匆忙取了几片刚采好的草药,撕碎了喂到那人嘴里,暂时抑制住血毒。做完这些,他不敢耽搁,用绳索将男人绑牢了,用圌力摇了摇手腕的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圌声从深渊中飘了上来,崖顶的火神一个激灵,立刻开始收绳索,心惊胆战地把人拉上来,火神惊讶地发现黑子背上居然多了一个人。“这家伙是?” 赤发男人的呼吸很微弱,时断时续。黑子心急火燎,一贯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圌出焦虑的神色,“救人要紧,我们快回去。”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翻过山岭,回到诚凛,黑子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即刻给男人处理伤口、排尽淤血。待他脉象平稳了,黑子安心地长舒一口气,喂他喝下汤药。 解决了生死问题,视线这才转到男人身上。 见他满身血污,赤色的头发也很凌圌乱,黑子体贴地倒来一盆热水,为他清洗了一下。温热的毛巾擦去了污痕,露圌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 如果硬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那大概就是“完美”。 每一寸都宛如神明的杰作,无可挑剔。 如果换了妹子,对上这样一张俊脸,必然脸红心跳芳心荡漾,不过黑子从里到外都是纯汉子,只是羡慕地看向那人的腹部。 有腹肌,真好。 年轻的医师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胸腹还有手臂,忧伤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就是不长肌肉呢? 当天晚上,病人的伤势又恶化了。 他的身圌体骤然变冷,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黑子担忧地抚上他的前额,心知今夜是最凶险的,熬过了就天高云阔,如果熬不过…… 俯下圌身,握住他的手,在他耳畔轻轻唤了一句——“加油”。 加油,你还有大把的光阴,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村子条件简陋,为数不多的暖水袋都拿给老人们了。见男人冷得牙齿打颤,黑子索性脱了衣服钻进被子,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有了人形“暖炉”,对方的状况好了很多,呼吸逐渐均匀绵长。黑子本打算守一整夜,无奈白天又是采药又是救人,精神严重透支,没多久,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圌暗。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床铺的二人身上。 赤红的双眸缓缓睁开,在晨光之下显得异常明亮。 他名赤司征十郎,正是那个站在腐朽王圌权对立面,统领一众藩王的年轻王者。 常年习武养成的警觉性,使他睁眼的一瞬间就完全清圌醒过来。 昏迷的时候感觉不到,现在醒了,每一寸神圌经都在叫嚣着疼痛。赤司倒抽一口凉气,硬是咬牙扛着,没有喊一个“疼”字。 永不示弱,是他骨子里的骄傲。 发现左手完全没有知觉,赤司不禁皱起眉头。身为二刀流,左手废掉,相当于战斗力减半。 “赤司重国……”呢喃着仇人的名字,眼底缓缓凝聚起杀意。 重国是他的伯父,脾气温和,长得胖乎乎的,笑起来的模样十分憨厚。征十郎自幼父母双亡,对这个慈祥的伯父很是亲近,几乎把他当做父亲看待。 因此,当重国提出要在洛山城举办孙圌子的满月酒宴,他并没有多想就去了,结果遭遇了十八年来第一次挫败——在那里,等待他的并非和乐融融的家宴,而是欲夺他性命的埋伏! 整整两天两夜,他都在尸体与血水里度过,到底杀了多少人,根本数不过来。哪怕后背中了毒箭,左臂也被砍伤,他也一刻没有停止过挥刀。 刀锋划过之处,必定溅血! “阻拦我的人,不管是谁都得死!” 被他的杀意所震慑,几百名武士竟无人敢靠近他五米之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从重重包围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 赤司眯起眼,依稀记得自己一路拼杀,绝境下落到江中……再然后呢? 努力搜寻被救的片段,无奈落水后的记忆完全空白。 思考间,他习惯性地去摸佩刀,对武将来说,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只是这次,他没摸圌到熟悉的冰冷金属,反而摸圌到了一片温热柔圌软的皮肤。 什么情况?饶是他再怎么少年老成,大脑也有瞬间的卡壳。 侧过头,只见一个身圌无圌寸圌缕的少年睡在他身边,冰蓝色长发铺洒在枕上,仿佛一汪流动的泉。 他的面容很清秀,身上透着股好闻的清香。不同于女子浓烈的脂粉味,而是清清淡淡的,药草的味道。 应该是这个少年救了重伤的自己。 想到这,赤司敛起浑身的杀意,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等人醒了,一定要好好道谢才行。 他正思考是用金砖还是银票来表达谢意,没想到熟睡的蓝发少年突然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二号,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给你留了好些骨头。” “二号,我好想你。” 赤司:“……” 听着少年的梦呓,再加上头发被摸来摸去,他非常确定,自己被当成了,一只,大型的,犬科动物。 赤司眯起眼,认真思索是否要把睡迷糊的某人给打醒。 只是良好的家教下,他实在没办法对恩圌人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 于是乎,在外界把旧王圌权圌势力打得满地找牙,独自一人vs数百人都能成功逃脱,见人杀圌人见神杀神的赤司征十郎大人,就这样被人抱住扑蹭,赤色的长发也被当做狗毛摸得不亦乐乎。 等到黑子睡醒,赤司的头发已经被他揉得不成样子。 窗外,阳光圌明媚; 屋内,一个睡眼惺忪,一个满脸黑圌线。 tbc? ☆、最帅的砍柴方式 ?  章2 “谢谢您的救治,在下不甚感激。” 后背上的伤口还很严重,没办法起身,赤司只好微微颔首,礼貌地表达他的谢意。 尽管被当成犬科动物揉揉抱抱很不爽,但和少年对他的救命之恩比起来,那点不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黑子微怔。 这个世道,武将大多不怎么念书,一门心思舞刀弄枪,通俗点说就是——没文化。 而面前这个赤发的人一身武将打扮,谈吐却异常文雅,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 “言重了,救人是我的本分。”压下心中的差异,得体地回应道。 两个文艺青年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半天,直到“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来源是他俩饥肠辘辘的肚子。 “我去弄点吃的。”黑子掀开被单走下床。 昨晚为了充当人形暖炉,他是裸睡的。随着他的动作,被单从身上滑落,露出线条优美的脊背。他平时除了采药,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研磨药材,极少晒太阳的皮肤比村里很多姑娘还要白净,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都是男人,黑子也不避嫌,兀自穿上衣服。赤司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动作,赤色的双眸微闪。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黑子在灶台边捣鼓了一阵,煮了点粥,青菜切成丁放进去。考虑到伤患需要补充营养,他拿出家里唯一一块猪肉,切成片状,抹上盐入味儿,也掺了进去。 很快,猪肉独有的香味和米香一起弥漫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来。”黑子盛了满满一碗递过去。 赤司已经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被围困的时候,饿得不行了,甚至啃过脚边的野草根。此时见到热腾腾的粥,他连勺子都不用,直接灌了半碗下去。 换个人这样做,必然会显得很“饭桶”。然而赤司通身的贵气,居然将这个粗鲁的动作做出了几分高贵雅致的感觉。 所以说人长得好,干什么都显得帅啊。 黑子见他吃得开心,自己盛粥的时候,下意识就把香喷喷的肉片给拨开了,只盛了些白粥。 诚凛是个贫穷的村子,土地贫瘠,粮食不多,养不了那么多猪,连带着猪肉也是稀罕物。每个月,村长木吉会组织杀几头猪,每家分一点。 这时,赤司已经吃完了第一碗。 黑子接过他的空碗,把锅里剩下的食物都添了进去,自己坐在床脚边,很节省喝着白粥。 余光扫过他,赤司敏锐地发现两人碗里的内容完全不同。 手中的食物很简陋,和他平日吃惯的山珍海味根本没法比。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却令他打从心底感到几分暖意。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多了,本能地就会对他人产生防备心。因此,尽管少年救了他一命,他也一直没说自己姓甚名谁。想到这,赤司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不知道他姓“赤司”,不知道他背后的权利地位,单纯出于善意对他好的,蓝发少年是第一个。 “赤司征十郎。”他忽然开口。 黑子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自我介绍。 “我叫黑子哲也,是个医师。” 介绍完毕,黑子埋头继续喝粥,冷不丁的,碗里多了好几片肉,是赤司夹给他的。 “你有伤在身,需要吃好点。村里短期内都不会再杀猪了,下次吃到肉还不知是什么时候。”黑子蹙起眉。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只给我一人了。身为医师的你身体垮了的话怎么办,嗯?”上扬的尾音透着不易觉察的温柔。 黑子被他堵得没话说,只得把碗里的食物都扒到嘴里,脸颊涨得鼓鼓的,像一只小土拨鼠。赤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这一戳,就上了瘾。 白净的脸颊温热柔软,戳起来手感非常不错。 “赤司君,请不要这样,我的脸不是玩具。”黑子板着脸。 “抱歉,因为黑子君小小的,不小心就下手了。”赤司停下戳脸的动作,有点不舍,又在那张清秀的脸颊上捏了捏。 小小的……小小……小…… 这是在嘲讽他个子矮呢?还是嘲讽他身材单薄呢?还是嘲讽他没肌肉呢? 不管是哪个,都非常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尽管还是一副面瘫脸,黑子嘴角的弧度却下沉了零点四一五个百分点。 下午的时候,他煎了排毒疗伤的草药。赤司只喝了一口,就险些吐出来。 到底是什么药,怎么可以苦到这个地步?! 身为藩王继承人,赤司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没少受伤,喝过的林林总总的伤药不下百种。但没有哪一种,在“苦”上能和黑子这碗相媲美。 简直刷新了他对草药的认知。 年轻的医师坐在床边,水色长发垂落下来,大眼睛眨啊眨,看上去非常善良无害。 “赤司君,良药苦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赤司心一横,牙一咬,举起碗就灌了下去。顷刻间,苦味在舌尖扩散开,比黄连还要苦涩,比莲心还要钻心。艰难地喝完,他只觉得比打一场仗还要累。 黑子给他把了脉,叮嘱他好好休息,步履轻快地出了屋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得罪谁都可以,千万不要得罪医师。 转眼间,赤司就在诚凛呆了半个月。 一开始,他时刻提防着敌对势力的人找来。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被仇家找到了,恐怕会凶多吉少。后来,他发现诚凛地势偏僻,村里人极少和外面的人往来,几乎是与世隔绝的。 确定了这点,赤司索性不去操心外界的局势,安心在这里养伤。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他准时醒来,身旁的少年还在睡梦中。 黑子的睡相委实不好,被子踢得乱七八糟,一小截雪白的小腿就这么□□裸地露在外头。赤司抓住那只冰凉的小脚踝,塞回被子里,顺手给他掖好被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 这副情景如果让他家仆人们看到了,绝对会惊得吓掉下巴——那个领域意识极强、平时睡觉都独占4x4满铺的征十郎少爷,居然能容忍和另一个人同榻而眠? 事实上,赤司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亦或是他的存在感薄弱到近乎透明,对黑子哲也这个人,自己一开始就没什么排斥心。 赤司轻手轻脚地下床,简单洗漱后,拿起佩刀,细细擦拭。忽然,窗外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粉碎了一屋子的静谧,“黑——子——” 除了火神这个大嗓门还有谁? 床上的黑子翻了个身,似乎觉得有点吵,下意识用被子裹住头,活像一只小鸵鸟。 见状,赤司挑眉,提着刀就往门外走。 他的武器是一套双太刀,小切先,京反,前窄后宽,刀型优美,花重金请了三位知名工匠联合打造,费了三年才制成,刀刃锋利清冷。 火神兴冲冲地推开门,不想,迎面而来的不是黑子,而是一道狠戾的刀光! “……”什么情况? 他呆了,眼看横在脖子上的刀就要切到他的皮肤,一滴冷汗不由自主地滑落。 “黑子还睡着,请你安静。”刀锋反射的冷光投影在赤司脸上,温和的表情平添几分肃杀。火神僵硬地点点头,于是,小小的木屋又恢复了安静。 约摸一个时辰后,床上那团被子终于开始蠕动,被子里钻出个蓝色小脑袋。 “火神君?”黑子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半天了,”火神一边说,一边将满满一背篓的干柴解下来,“给你送柴火。” “抱歉,我完全没有听到声音。” “反正我也没事,哈哈、哈哈。”火神干笑两声,瞥了某个赤发男人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只叫了一声,就差点被割断喉咙,要是真把人吵醒了,他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黑子披上外衣走下床,清点了一下火神送来的东西。这些都是直接从山上砍下的生柴,既粗且长,需要横向、纵向劈断,分成细细短短的规整木条才能用于生火。他取来劈柴的刀,一下下地挥砍,表情很淡定,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泄漏了他的勉强。 “还是老样子啊,你。”火神叹道。从小到大,这家伙都没什么体力。 “我一个人可以的。”黑子不甘示弱地说,只是他这会儿满头大汗,小脸汗涔涔的,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火神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刀,“你来?大概要劈半天吧。” 对黑子而言沉重无比的钝器,到了火神手里就跟玩儿一样,好似完全没有重量。他力气大,拿刀很稳,劈柴的效率完爆黑子几条街。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那堆生柴就少了一半。 他舒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黑子递给他一条毛巾,“谢谢你,火神君。” 冰蓝的眼眸中,有感激,还有几分羡慕。 真好,他也想有八块腹肌。 火神道了声谢,接过毛巾擦汗。擦着擦着,隐约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药香。 和黑子身上的味道好像,等等,难道这是黑子自己用的? 洗脸,或者……沐浴?火神脸腾地一热。 忽然,一道冷风从身侧袭来,锐利的剑气几乎要将空气给割裂开!火神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一点旖旎的情绪瞬间给吓没了,有些恼,“赤司你这混蛋!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赤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剩下的那一半柴火旁,将它们高高摞起。 “赤司君?你要干什么?”黑子疑惑地看着他。 “帮你。” 话音未落,兵刃出鞘。 电光石火间,无数刀光闪现——只听轰地一声,那堆枯柴应声而倒,化为数个规整的小节。细细看去,那些木条的大小、长短、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火神:“……”作为习武之人,他非常清楚赤司那套刀法的恐怖。 联想起方才那人拿刀比在自己脖子上的事,不禁脊背一凉,“你挥了不下十刀吧?” “三十三。”赤司答得干脆。如果左手没有受伤,双刃齐上,应该是六十六刀。 在外界,他这一手刀法被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见过的人,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收刀入鞘,侧过头,黑子正直直地看着他,冰蓝的眼眸灿若星辰。 “赤司君好帅气。” 武技出众,保家卫国,是每个男人的梦想。黑子自小体弱,无数次尝试练武失败,只好退而其次地选择辅助型的医师职业。也正因为如此,他比任何人更憧憬力量。 如果把他比作“影”,武技出众的强者就是“光”。 光芒越亮,对影子的吸引力就越强。 赤司微微一笑。 说来也怪,身为藩王继承人,他从小听“帅气”一类的称赞也不少了,怎么从这个少年嘴里听到,就格外心情舒畅呢? 他俯下身,咬住少年小巧的耳垂,“承蒙夸奖。” 风吹动他的衣袖,赤红的长发肆意飞扬。 tbc? ☆、救人 ?  章3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在黑子的照顾下,赤司身上的余毒全部清除,背上的箭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唯一麻烦的是他的左臂,一直没有知觉。 赤司坐在窗边,看着缠满绷带的左手——如果没有绑带,这条手臂只能无力地耷圌拉着,仿佛一堆坏死的肉块。 之前他还跟敌人放话说“从来不知败北为何物”,这才过了多久,他中了自己亲人的圈套,不仅败了,还变成了一个残废。 赤司眸子一暗,自嘲地笑笑。 黑子刚好进来拿东西,观察力一流的他,自然没有漏过赤司眼中的伤痛。尽管只相处了一个月,他却明白赤司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正因为骄傲,对他而言,“残废”远比“死亡”更难以忍受。 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组圌织语言。 说“没关系,你的手一定会好的”?身为医师,他不能不负责任地乱说。 说“不要紧,你就算只有一只手也已经很厉害了”?这话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 乱糟糟地想了半天,最后,黑子走到那个骄傲的青年身边,轻轻地、笨拙地拥住他。 “赤司君,在你完全康复前,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他缓缓开口,“你只要安心养伤就好,不要想太多。”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更不是恶意的落圌井圌下圌石。 只是纯粹的温柔与关心。 赤司环住少年的腰,只觉一股暖流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温柔地浸圌润四肢百骸。“不怕我一直赖在这儿?” “没关系,你是我的患者,我会对你负责。”黑子说。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回答,赤司忍不住想逗逗他。“怎么个负责法?” “养你。” 两个字掷地有声,非常之干脆,非常之霸气。 换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说这句话,再配上邪魅一笑,妥妥的“霸道将军”范儿。可惜黑子个头娇圌小,巴掌大的小圌脸清秀白净,说这话不仅没有王霸之气,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赤司轻笑,他的家族富可敌国,就连平时的碗筷杯碟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随便拿一个杯子出去,买下整个诚凛都绰绰有余了。在外界,想被他包圌养的大概可以排一条街。 习惯了当“金主”,反过来被人说“我养你”的体验,着实新鲜又有趣。 还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他现在不仅一无所有,身上还有残疾,即使如此,这个人也愿意接纳他。 赤司愉快地捏了捏他柔圌软的脸颊,“黑子你,总会做些出乎我预料的事呢。” 托他的福,因伤圌残的左手产生的晦暗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 次日清晨,赤司早早起身到屋外练武。越是精湛的刀法,越是要勤练,一天都不能落下。 刚演练完第一套心法,屋子里就传出洗漱的声音,没一会儿,黑子推门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的小短褂,腰间系了条雪白的腰带,干净又富有朝气。 “怎么起这么早?”赤司问。平时这个时候,某人还在被子里当鸵鸟呢。 “有一味药没了,要上山一趟。”黑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圌揉眼睛。 见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赤司不免有些担心,想到山里危险的野兽毒虫,当即收刀入鞘,“我同你一道去。” “谢谢你,赤司君,不过昨天我已经和前辈们约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黑子,可以出发了吗?”两个青年来到木屋前,一个笑容灿烂,显得很开朗,另一个沉默寡言,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这是小金井前辈和水户部前辈,正巧他们要去山里打野味,就约好了一起进山。”黑子介绍道。一双浅蓝的眸子里,充满了对前辈的信任。 三人结伴离开,赤司站在门前,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直到人已经走远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继续练武。 几十套心法演练完,差不多到了中午。他简单弄了点吃的,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才看几页,只听远方传来轰鸣的雷声,原本明媚的阳光被云层遮盖,霎时间,天地间都染上了灰暗的暮色。 老天爷是个急性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没一会儿,雨水就铺天盖地地瓢泼下来,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簇簇水花。 眼前浮现出那个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赤司没来由地有些不安,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放下书,带上佩刀,披上雨衣就出了门。 他沿着黑子他们离开的方向一直往前,来到了山脚下的三岔路口,正思索要走哪条路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看清那人,赤司的心陡然一沉。 来人正是和黑子一道进山的矮个子前辈,此时,那张脸不复先前的开朗,神色慌乱。 事实上,小金井现在已经快急疯了。 他们和黑子走散了,水户部留在山里找圌人,他则赶回诚凛找帮手,希望能在太阳落山前,找到那个存在感稀薄的后辈。 要知道,夜晚的山林是很可怕的啊。 小金井心乱如麻,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冷不丁地,一只苍白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赤司的脸在漆黑雨衣的映衬下,显得阴涔圌涔的,“黑子呢?” 小金井脸色煞白,“我不知道……” 不知道?赤司盯着他,“你们不是一起进山的吗?”小金井被他毒蛇般冷凝的眼神看得发憷,磕磕巴巴地把现状说了一遍。 问清楚他们进山的路线以及最后分开时的位置,赤司转身离去。 “把他交给你们,是我犯圌下的愚蠢错误。” ※ 在山腰的某一处,黑子正努力寻找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几缕湿发搭在前额,身上的雨衣被血水染红了大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只余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时间追溯到今早。 三人一道进山后,很顺利地找到了一处草药密集的地方。黑子在这边专心采药,两个前辈在附近打些兔子、鹿之类的小动物。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雷鸟,前辈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水户部的媳妇近来怀了孕,正是要补身圌子的时候。为了改善伙食,他俩才会冒着风险上山找猎物。雷鸟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进补的不二选择,看到它,两人默契地交换了眼色。 下一个目标,就是它了! 雷鸟一旦咽气,肉就有毒了,必须要捉活的。 活捉一只聪慧敏锐的雷鸟绝非易事,两人追在它身后,又是设陷阱又是恫圌吓又是用弓箭,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待到黑子采好了药,抬头一看,两个前辈早就没了人影。 “小金井前辈——水户部前辈——”回应他的,只有远方轰鸣的雷声。走散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黑子也不在意,专心寻觅下一个采药点。 结果爬了半座山,不仅没见着草药,还倒霉地遇上了暴雨。 时运不济啊,他叹口气,从背包里取出雨衣披上,在雨幕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苦苦寻觅他要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条小溪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绿色植物。 这位药是止咳化痰的,随着天气渐渐转冷,村里染上风寒的人越来越多,药材的消耗也越来越大。 黑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摘下墨绿的叶片。 他专注于手里的工作,大雨模糊了视野,也减弱了听觉——他没能注意到不远处那只暗红色的毒蝎,等手指被狠狠蛰了一口,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黑子疼得一哆嗦,甩开那只蝎子的时候,被咬的伤处已经开始发黑了。 他颤圌抖着割开手腕,逼出毒血,以防万一,还嚼碎了几株祛毒的草药吞下去。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2节 他不敢在原地久待,转身便走,万一毒蝎跑去找同伴来,麻烦就大了。 蝎毒感染的伤口无法愈合,血根本止不住,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过圌度失血使他有些晕,更糟的是,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将为数不多的体温都给带走了。 好冷…… 黑子不敢乱走,见附近有个树洞,大小刚够藏身,便躲了进去。吃了几口干粮,胃里有了点食物,才稍稍好过一点。他抱着膝盖,像小动物一样缩在树洞里,祈祷这场雨能在天黑前停止。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虔诚的祈愿,过了一阵,雨势渐渐小了。他想趁着雨小赶紧下山,不想刚起身,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手边的树,才勉强稳住身圌子,没有倒下去。 失血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黑子掐了大圌腿一把,用疼痛逼得自己清圌醒些,拖着沉重的身圌体,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 尽管身圌体很疲惫,他却不敢停下。现在天边还有残阳,他可以看到四周的情景。等到落日消失,黑夜降临,身上血的味道迟早会引来麻烦。 忽地,他停了下来。刚才,好像听到了人声? 屏住呼吸,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听觉上。隐约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日向前辈和木吉前辈的声音!黑子心头一暖。 是前辈们,他们来找他了。 “前辈,我在这里!”他努力拔高音量,希望他们能听见——与此同时,身旁的树丛忽地一动,一道黑影窜了出来。锐利的眼,斑驳丑陋的毛皮,体态不像豺那样庞大,却灵活无比。 是胡狼! 胡狼对血的味道特别敏锐,尽管尚未天黑,它却已经按捺不住,蠢圌蠢圌欲圌动了。 看到摇摇欲坠的人类少年,胡狼咧开嘴,露圌出锋利的獠牙。 见野兽摆出进攻的姿态,黑子不动声色,在背后折断一根树枝,当胡狼冲过来的时候,狠狠扎了过去。胡狼一口将树枝咬成了两截,一击不成,有些愠怒,喉圌咙发出诡异的咕哝声,眼底发出森然的光芒。 黑子不敢大意,捡了根更粗些的枯枝,手心满是冷汗。那只野兽却不再进攻,转身走到树丛中,很快,身形就隐没不见了。 走了……吗? 黑子浑身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紧绷的神圌经稍稍松圌弛下来。 就在他放松的这一刻,胡狼忽然从他身后的树丛冲出来。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狡猾的野兽张大了嘴,目标很明确——它要咬断这个看起来很美味的人类的脖子! 极近的距离下,野兽嘴里泛着恶臭的粘圌液滴落到黑子的脖颈上。 他想起方才前辈们的呼喊声,心中一痛,“前辈……” 对不起,要让你们给我这个不争气的后辈收圌尸了。 近乎绝望的时候,两道银光闪现,伴随着刀刃刺穿皮肉的声音——两把太刀一左一右十字交叉,竟将那只野兽活活钉死在地上! 胡狼的眼睛大睁着,脸上还带着即将饱餐一顿的愉悦。 那两把太刀来得太快太猛,它还来不及感知到危险,已经被刺穿了喉圌咙。 黑子挣扎着从野兽身下爬起来,劫后余生,腿脚还有些软。 这时,腰圌肢被人从背后搂住,男人的体温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没事吧?”赤司口气淡淡的。 方才听到黑子一口一个“前辈”,他心中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不爽。 “……还好。”连番的受伤加受惊,黑子脸色惨白,下唇青紫一片,明显是他紧张过圌度,自己咬的。 看到他的惨状,那点不爽瞬间被心疼取代。 赤司叹口气,给黑子擦去脸上的污痕,解圌开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 “不怕,没事了。”亲了亲少年雪白的前额,“有我在。” 黑子倚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归位。一放松,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就涌了上来,赤司见状,“上来,我背你。” 黑子略一犹豫,还是顺从地趴了上去。作为医师,反过来让患者照顾,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但现在的情形,他也的确没办法自己走。 “谢谢你,赤司君。” “想谢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下次遇到危险,我希望你喊我的名字。” 我的话,天崩地裂也会护你周全。 你只要,依赖我一个人就好。 tbc? ☆、祭典之舞 ?  章4 诚凛的前辈们在山里进行地毯式搜寻,不停地喊黑子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依旧没能找到那个水色少年的踪影。 就在他们几近绝望的时候,赤司出现了。 看到他背上安然入睡的黑子,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日向和木吉,他俩对黑子非常疼爱,见他平安,当真是喜极而泣,连带着对赤司的态度也亲圌热了许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走。 “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黑子存在感一向很弱,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要在山里找上一夜。”木吉笑道。他个子魁梧,相貌方正,是个敦厚温和的前辈。 “的确是个麻烦的家伙,”日向深以为然,“小时候玩捉迷藏,别人都还好,唯独黑子,那可真叫一个难找。” 水户部走过来,想代替他背着黑子下山,却被赤司不着痕迹地拒绝了。 黑子趴在他背上,水色的发圌丝丝缕缕地垂下,赤司温柔地撩圌起一缕,缠在食指上把圌玩。 “我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情况,但对我来说,他是很显眼的。” 赤司永远能在人群中第一个发现黑子,这次上山找圌人,他也几乎没有走任何弯路。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的牵引,告诉他正确的方向。 感到背上的人动了动,赤司侧过头,“醒了?” “嗯。”因为失血,黑子的回应显得很虚弱。 “再睡会儿。”磁性的嗓音自有一股安抚的意味。 黑子枕在男人的肩头,身圌体随着男人沉稳的步履微微起伏。 温暖又安心的感觉让人怀念——父亲过世后,他就再没有这样倚靠过任何人了。 还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即使他故意藏在显眼的地方,小伙们也注意不到。 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大伙儿居然压根忘了他的存在,他从黄昏等到天黑,等到几近昏圌厥,最后还是父亲找了过来。那时他满心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父亲,为什么大家都注意不到我?”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他能轻易地找到你。”当时,父亲如是说。 现在,他终于确信,父亲那句话是真的。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在茫茫人海中轻易找到他。 上天入地,独一无二。 ※ 回到诚凛村的时候,黑子已经睡着了。 赤司抱他上圌床,刚要安顿他睡下,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木吉。 “我来送你这个。”他递过来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形状奇特的图腾。对上赤司不解的眼神,木吉笑着为他解惑,“月底的时候,村里会举办一个大型的祭天庆典,这个牌子是入场券。” 每年的十月末,诚凛都要举行一次祭典。 和千万个贫穷朴实的村落一样,诚凛人也是靠天吃饭。气候好,没有天灾,田里就能有个好收成,家家户户也能吃饱。一旦碰上干圌旱或者蝗灾,村里就有人要活活饿死。 勤劳耕种的人们,对掌管天灾的神明怀抱着近乎虔诚的信圌仰。 每年十月的祭天庆,人们会杀猪、取酒、奏乐、舞蹈,向尊敬的神明献上最丰盛的筵席,最美好的歌舞,借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一般这种盛会是不会让外人参加的,但今天赤司救了可爱的后辈,木吉已经完全把他当自己人了。将入场券塞到赤司手中,木吉从怀里取出另一个,“还有一个牌是给黑子的。他人呢?” 视线越过赤司的肩膀,看到床圌上的人,他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住了。 黑子侧躺在床圌上,外衣散落在地上,中衣也被解了一半,白色的腰带松松垮垮地,隐约可以看见属于少年的柔韧腰圌肢。 简而言之,这画面非常不纯洁! 浓浓的事圌前感有木有! 赤司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了,轻咳一声,“黑子出了很多汗,我正在给他换衣服。” 好不容易打发走木吉,赤司回到床边,给黑子换了身里衣,和往常一样,搂着他沉沉睡去。陷入睡梦的前一刻,想起方才木吉严肃的神情,微微有些囧。 这种奸圌情被岳圌父发现的尴尬感…… 接下来的十几天,诚凛村上圌上圌下圌下都在忙祭典的准备工作。 青壮年的男人们忙着搭建祭天台,女人们忙着烹饪和酿酒,年迈的老人们带着自家小孙圌子,摘些柔韧的藤条和野花,编织成一个个花环做装饰。祭典的好几道主菜都是药膳,药材的准备工作理所当然落到了黑子这个医师头上。他整日忙着整理后院的药材,将它们洗净、风干、晾晒、研磨,最后按照比例调配成一个个小包。 一晃就到了十月下旬,距离月末的祭天庆典,还有七天。 这天夜里,黑子正清点药包的数量,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原来,丽子在后院摘果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她的父亲爱圌女如命,当即背着她过来,嘴角急得起泡,“黑子君,我女儿她……” 黑子细细查看她的脚踝,“无需担心,丽子小圌姐的伤势不重。我给她开几服药,按时敷,好好休息,一个月就可以痊愈了。”他不疾不徐地说,温润的声音仿佛一阵微风,抚平了那位父亲的焦虑。 “你们稍坐片刻,我去拿药。”黑子转身进了里屋。 得知伤势不重,丽子却没有露圌出高兴的表情,反而一脸凝重。 “丽子,怎么了?既然黑子君这么说了,一个月后你肯定又活蹦乱跳了。” “我不是担心那个,”她咬住下唇,“我担心的,是祭典上的舞蹈怎么办?” 父亲脸色一变,糟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历年的祭天舞,由八名少圌女联合演绎,每每都会瞬间将典礼带到高圌潮。丽子的脚伤虽然不重,但七天后的祭舞却是万万不可能出演了。 那么问题来了,上哪儿去找一个替代的舞者出来? 父女两人冥思苦想。 “隔壁家的阿花?” “她的身材,恐怕穿不了舞者的衣服。” “村北山口家的闺女?那小姑娘腰很细啊。” “她同手同脚……” 把村里尚未出嫁的姑娘挨个数了一遍,同时满足“身材纤细”“相貌俊秀”“四肢协调”等条件的,居然一个都找不到。 丽子咬咬牙,“实在不行,麻烦黑子君给我开一点止痛的药,我自己上圌台!” “胡闹!你连路都走不稳,就算硬撑着上圌台了,能保证毫无差错地跳下来?再想想,肯定能找到满足条件的人选。” 父女俩正商量着,黑子配好药回来了。 因为是在家里,他随意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衣,不久前才洗过的长发还没有干,泛着淡淡的水光,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上,愈发衬得皮肤莹白如玉。 父女两人眼睛俱是一亮。 是啊,为什么要将人选局限在“少圌女”这个范畴呢? 黑子被他俩灼圌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憷,“怎么了?” 一老一少动作一致地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请帮帮我/我女儿吧!” “哈?”黑子歪着脑袋,一脸迷茫。丽子父亲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诚恳地拜托他代丽子上圌台。 “可我是男人。” “没关系,祭典没有规定舞者的性别。”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这几天你可以来我家,让丽子指导你。” 黑子还是有些犹豫,“我……” “没问题的!你和丽子身高差不多,肤色差不多,连胸圌部都差不多……”他忽然不说话了,只因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回头看去,女儿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父亲大人,我刚刚没听清呢,可以再说一遍嘛?” “丽子,丽子你听我解释,我,啊——” 于是,这场谈话最后以丽子的拳头告终。 为了祭典不出差错,黑子终究还是答应了。 尽管在穿上那套舞裙的时候,他很是纠结,但君子重诺,答应的事情,他不会反悔。 和孱弱的外表不同,黑子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 要就不做,要做,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记不住舞蹈的动作?那他就练习十遍!百遍! 连着几天,黑子天没亮就起来,前往丽子家接受舞蹈速成的魔鬼训练,深夜才回家。好几回,他甚至洗澡到一半就睡着了,要不是赤司担心他,跑去浴圌室查看,说不定他会成为“洗澡时淹死”的第一人。 ※ 在这样紧张忙碌的气氛下,祭天庆典如期举行。 村里人早早就开始张罗,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黑子照例一大早就消失不见,赤司练完了刀法,闲来无事,拿着木吉给他的木牌往祭台那边走,等他到了现场,节目已经演了一半。 祭台前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赤司也不往前凑,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连着几个唱戏的节目,周围的村圌民看得津津有味,他却提不起兴致。见惯了大场面与高水准,这种民间的小戏台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尽管如此,出于对表演者的尊重,他还是认真地看和听,结束后也会诚心地报以掌声。在一场短戏结束后,祭台四周忽然被人点上了火把,人群的情绪也明显高涨起来。 怎么回事? 赤司正诧异,却见几个少圌女款款上圌台,清一色的白衣纱裙,舞动的时候,雪白的羽纱宛如连绵的波涛,配上如花的笑靥,观众们的心中都荡起几分温柔缱绻。 赤司的视线却掠过了她们,牢牢锁在最后一个舞者身上。 水色的长发,每晚同床共枕而熟悉异常的脸庞——不是黑子还有谁? 看到他的瞬间,赤司就明白了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原因。 难怪,之前不管他怎么问,黑子都不肯说自己去干嘛了。看着一身舞裙的人,赤司眼底浮现一抹玩味。 原来是害羞啊。 黑子没和其他舞者一般拿羽扇,反而拿了一柄剑。男人和女人的身材气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哪怕一样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就多了几分英气。前跃,转身,回旋,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翻飞的白衣有种灵动的美丽。 他脸上不再是面瘫的木然,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和其他舞者们灿烂的笑颜相比,实在是很不起眼,然而只要是注意到他的人,都很难移开视线。 一舞结束,台下掌声雷动,热烈的反响甩其他节目几条街。 你说为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这个节目最养眼啊! 舞者们手捧盛满酒的杯盏,鱼贯着走下圌台。 随着她们的动作,人们的情绪再次高涨,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被敬酒的幸圌运儿——刚刚结束祭舞的舞者们历来都被视为沾染了仙气,喝上她们手里的酒,就能获得上天的赐福! 女孩们大都把酒送给了父母,祝福他们身圌体健康。有一个妹子红着脸送给了她心仪的男子,祝福他来年一切顺利。人们的视线落到唯一剩下的舞者——黑子身上,只见他淡定地端着酒盏一路前行,从观众席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递给了赤司。 “愿君安康。” 他说,轻圌吻了一下赤司的额头。 黑子自己无父无母,现在最挂心的,就是赤司没有知觉的左臂。这个强大的男子应该意气风发地站在巅峰,而不是因残疾而泯圌灭众人。 短短四个字,仿佛带了力量,直直撞进赤司的心底。 他接过黑子手里的杯盏,赤红的双眸微闪。 有权有势到了赤司这个地步,都会万分小心,不清楚来源的酒水是不会喝的。 然而此刻,他却一反常态,没有犹豫,没有思索,甚至连最基本的银针验毒都没做,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水灼烧着口腔,有那么一瞬,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占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其他。 tbc ? ☆、求亲 ?  章5 祭舞平安落幕,黑子任务完成,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坐在赤司身边,一起欣赏余下的节目。 到了最后的压轴戏,一名女子款款上圌台,一开口,空灵的曲调缓缓流淌,如轻风般拂过听众们的心房,格外动人。黑子半闭着眼,手指下意识地跟着打起节拍。 他专注于看节目,而赤司则专注于看他,“喜欢听曲?” 黑子点点头,“小时候我还和父亲怄过气,不肯继承家业学医,要去学唱曲。” 赤司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看惯了他安静乖圌巧的模样,没想到当年也有,呃,中二的叛逆期。 “后来呢?” “后来父亲坳不过我,送我去学唱曲了。一周后,我被老圌师送了回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黑子低下头,打算当鸵鸟。赤司却不打算放过他,抬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刨根问底,“原因?” 混圌蛋,对别人的黑历圌史这么感兴趣干嘛! 黑子瞪了他一眼,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地给出了答圌案,“因为五音不全。” 想当年他才六、七岁,兴致勃勃地跑去心仪的老圌师那里求学,决心在歌唱道路上闯出一片天地,结果却在学基本声部的时候,跑调得一塌糊涂。 年幼的正太黑子受伤了,痛心了!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赤司很没良心地笑了,虽然知道幸灾乐祸不好,但是,想着白圌嫩的小家伙唱着走调的歌,还眨巴眼求表扬的样子,想忍着不笑都做不到啊。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眼看年轻的医师都要黑化了,作为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赤司果断敛起笑容,换上一副真诚的表情,“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当你的听众。” “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就在他俩闲聊的功夫,演出全部结束。 余下筵席时间,众人摩拳擦掌,预备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诚凛的猪都是控圌制着数量宰杀的,一年能敞开肚皮吃肉的机会少得可怜。村里的劳动力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是爱吃肉的年纪,早就对祭台四周堆成小山般的盘子垂涎三尺,眼睛都冒绿光了。 身为村长的木吉看在眼里,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就宣布——“开吃了!” 话音未落,一群人风卷残云般扑向食物,姑娘们也不示弱,抡起袖子就加入了抢食的阵营。一时间,人头攒动,每个餐盘前都堆起了密密麻麻的人墙,场面相当之精彩。 “饿不饿?”黑子问他。 “有点,不过还是等会儿再过去吧。” 一方面,他久居人上,抢食这种事还真做不来;另一方面,看看前方汹涌的人群,这会儿往里挤,略危险啊。 见黑子要往人堆里走,赤司赶紧拉住他,“你要做什么?”就凭他单薄的小身板,进去了一定会被挤扁,连渣都不剩! “我去去就来。”他身形一闪,就没入了人潮中。 俗话说“关心则乱”,赤司环着手臂站在一旁,眼看人群完全没有散开的趋势,而那抹纤细的身影也被挤得一点都看不见,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万一他被人推搡伤到了……右手下意识滑圌到腰间,握住了刀柄。 好在黑子没去太久,一会儿便回来,手里还端着两个小碗,“汤豆腐,尝尝看?” 方才他挨个餐盘晃了一圈,一个巨大的瓦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凑过去细看——新鲜香菇切成片儿,和肥圌美的山鸡一道炖成浓汤,白色的豆腐吸收了汤汁的美味,表面染上了一层诱人的金黄。他对厨艺小有钻研,眼睛一亮,立马舀了满满两碗。 汤豆腐是一道很有名的家常菜。 尤其秋冬两季,汤豆腐火锅味道好,原料也便宜,是最受欢迎的菜式之一。不过,正因为便宜,这道菜一直没能登上赤司家的餐桌。 富贵双全到了一定地步,餐桌上的菜不仅仅是果腹的东西,更是身份与财富的象征。赤司家大厨一向只做高精尖的菜色,讲求昂贵和精美。便宜的庶圌民菜色,他是从来不屑一顾的。 赤司第一次吃汤豆腐,刚尝一口,便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豆腐的口感顺滑,嘴里轻轻一咬,浓郁的汤汁便席卷了口腔,味蕾瞬间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再如何少年老成,碰上喜欢吃的东西,难免忍不住吃快了一点,然后就——悲剧地烫到了舌圌头。 黑子发现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吃饱了?不应该啊。不合口味?也不对,刚才明明吃得很开心。 略一思索,他试探着问,“烫到舌圌头了?” 赤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心急吃热豆腐结果烫到舌圌头,这种堪称黑历圌史的事,完全说不出口。 太丢人了,他完美无缺的形象啊…… 除却一开始在悬崖底发现重伤的他,这还是黑子第一次看赤司吃瘪。 看惯了他手持太刀的凛然身姿,见识过他瞬息间刺穿胡狼咽喉的狠戾,黑子一度觉得赤司宛若神明一般,只能高山仰止。 这会儿,见他一脸纠结,黑子忽然觉得与他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 不知怎的,有点开心。 “张嘴,我看看。”黑子勾住他的脖颈,凑近了细细查看,“还好,只有一点点红。” 语气虽淡,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余下的汤豆腐,黑子亲手舀了,吹凉后再喂给赤司,既周到又细致,俨然将他当做了学堂里的稚童。 换了木吉日向或者火神,被当小孩子喂食,绝对会红着脸,跳起来大吼“别闹”,轮到赤司,他却没有半点羞耻的情绪,反而心情颇好。原来,他自幼丧母,家里的佣人恭敬有余,体贴不足。长大后继任藩王,手握生杀予夺大圌权,众人对他愈发战战兢兢。 习惯了他人的恭敬、惧怕、奉承、甚至憎恨,唯独温柔,是他所陌生的。 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还不赖。 ※ 吃饱喝足,黑子打了个饱嗝儿,揉圌揉鼓圌起的小肚腩,思忖着去散步消食。 这时,一件诡异的事发生了——今儿晴朗明媚,明明是不可能下雨的天气,却有一阵“大雨”倾泻而下,将他们两人都给浇了个透湿! 最可气的是,只有他们两人站的这一点地方被泼了,周围却干干爽爽的,一点水痕都没有。 要不要这么精准! “对不起!”一旁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小男孩红着脸道歉。他和几个小伙伴疯闹着泼水玩,不小心把一盆水都浇到下面来了。眼看两个哥圌哥都变成了落汤鸡,小男孩的脸愈发红了,愧疚得无以复加。 黑子对孩子一向不忍苛责,小孩嘛,调皮一点是正常的,温和道,“没关系。”赤司作为上圌位者,也不会和几个小家伙计较,挥挥手,示意无碍。见他俩都不在意,小男孩又高兴起来,和小伙伴们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黑子皱起眉头,外衫湿湿嗒嗒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索性脱了,只余下里面一件贴身的舞裙。白色的纱裙本就纤薄,沾了水,变得几乎透圌明。 他平时多穿宽大松垮的衣服,现在,半透圌明的衣衫紧圌贴着皮肤,纤腰翘圌臀的漂亮曲线才终于显示出来,诱人得很。 “黑子——”远处传来火神的声音,黑子应了一声“我在”,转身就要过去。 没走两步,腰身和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后扯,嘴也被人捂住,他惊慌地抬眼,正好对上赤司晦暗的双眸。 火神循着声音找过来,本以为人就在这附近,结果视野所及,一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了,人呢?”他是习武出身,虽比不得赤司,但在诚凛这个小村子也是数一数二了。习武的人圌大多耳聪目明,火神不认为自己会听错。他在附近转了几圈,祭台上下都找了个遍,大声喊道,“黑子,听到的话就应一声!” 为了营造演出效果,祭台四周布置了大量帷幕。 火神根本就想不到,在这帷幕之中,居然还可以藏圌人——就在暗红色幕布的背后,黑子被赤司禁圌锢在怀里,像一只落入猎人陷阱中的小动物。 有那么一瞬,火神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思路局限在可见的范围而错过了,之后更是渐行渐远。“果然还是我听错了吧?”伴随着小声的嘀咕,他终于放弃,走开了。 脚步声很快就遥远得听不见了,赤司却没有松开黑子,反而将他抵在墙上。残废的左臂使不上力气,但仅凭一只右手,制住他也是绰绰有余了。 幕布阻挡了大部分光线,狭小的封闭空间显得有些幽暗。 黑子无端地生出一丝危圌机感,是错觉吗,总觉得现在的赤司君,和平时不太一样。 很陌生,也很……危险。 黑圌暗中,黑子感觉一只手缓缓抬起了他的下巴,紧接着,嘴唇就被含圌住了。 那是个非常缠圌绵的吻,清浅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原本紧张的情绪就在这唇齿相依间渐渐放松了下来。 深圌吻间,恍惚地感觉脑后的发带被人扯开了。冰蓝的发圌丝没了束缚,瀑布般垂下。出于小小的恶作剧心思,他也有样学样,拉开了赤司的发绳,手指插圌进男人浓圌密的发圌丝间。 情人般亲圌密的动作令赤司的呼吸骤然乱圌了一拍。 方才听到火神的声音,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人藏起来——怀里这人衣衫透湿的样子,他是决计不允许别的男人看到的! 这是一种冲动,一种男人骨血里自带的本能。 自然界的鸟兽虫鱼,对配圌偶都有独占欲,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不知道吻了多久,他才不舍地放开那甜美的唇——不管是家主之位的继承仪式,亦或是打了胜仗扩大了领地,都不如此刻这个吻带给他的欢圌愉和满足。 “黑子,我喜欢你。”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对这份感情存疑,现在,他已经非常确信,自己对黑子哲也这个人动了心,动了情。 黑子一愣,生平第一次被告白,饶是他再如何淡定,整个人也手足无措了。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赤司做了一件令他更加混乱的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到黑子手心。 “我现在手边只有这个,用作信物。正式的聘礼,日后再补上。” 只见那玉晶莹剔透,里面的花纹如水墨一般,竟是块极罕见的璞玉。黑子只觉得脑子里轰地炸开,白净的脸颊如火烧一般。 这、这是求亲吗? 要知道,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一般的求亲都是含蓄而内敛的,比如送心仪的对象一把折扇,上面写一句“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之类的诗歌。像赤司这样简单粗圌暴直白的,呃,还真是独一份。 赤司的爱情观,一句话概括就是——喜欢,就娶回家。 他一向干脆果决,不喜拖泥带水。 这么多年,难得相中了一个,为防夜长梦多,赶紧打上自己所有物的标签才是正道。 你说:“喜欢”到“求亲”之间,还应该有个步骤,叫做“恋爱”? 赤司大人表示:先成亲,再恋爱。 你说:对方连表白都没接受呢,突然就求婚了,不怕被拒绝? 赤司大人表示:他不可能拒绝我。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年轻帝王,在情场上同样霸气。将玉佩挂在黑子颈上,赤司撩圌起一缕他的发,轻轻一吻。 “做我的人,可好?” tbc? ☆、争执 ?  章6 赤司的声音很好听。 当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低语“做我的人,可好?”,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会举起双手双脚投降,高呼“赤司大人我愿意”。然而,黑子却属于余下那半个的范畴。 诚然,他喜欢他——身圌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和赤司接圌吻的时候,悸圌动的心情几乎要满溢出来,心脏也跳得飞快,一下一下地砸在胸口,带起一阵阵甜圌蜜的疼痛。自打被赤司从胡狼嘴里救下,亦或是更早,看到他手持太刀迎风而立的时候,恋慕之情就已经悄然而生。 喜欢归喜欢,但他还有另外在意的东西。 “赤司君,我有一事不明。” “嗯?” “为什么一定是‘我做你圌的圌人’,而不是‘你做我的人’呢?” 赤司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说,想到日后的床第和谐,谨慎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难不成,自家小恋人有一颗反攻的心? “这关系到以后孩子的姓氏问题。” 黑子神情严肃认真,作为黑子家的独子,他有责任有义务将自家姓氏流传下去。就算生不了孩子,日后领养也是好的。 原来是为这个……赤司心里好笑,宠溺道,“在意的话,反过来也可以。”将黑子禁圌锢在双臂间,“让我做你圌的圌人,可好?” 这次,黑子很爽圌快地答应了,还环住他的颈,主动亲了亲他的脸颊“好。” “不能始乱终弃哦?” “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黑子信誓旦旦地说。 赤司笑眯眯地将人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不容易啊,可算把媳妇哄(骗)上手了。 口头上吃吃亏没关系,只要结果好就行。至于孩子的姓氏,收养两个,一人一个姓,不就好了? 从这天开始,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乍看之下,两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一个练武,一个做药,但细看就会发现很多不同:比如赤司不再把佩刀放到枕下,比如黑子不再控圌制自己糟糕的睡相,每天都顶着鸟窝起床,比如赤司每天的工作又多了一项给黑子梳头……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 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黑子照例给赤司施针。 一套针法施完,黑子按住穴位,抬眼问他,“有感觉吗?” 赤司摇摇头。 又失败了?黑子忍不住叹气。 最近,他翻遍了家里的医书,想寻找有效的治疗方法,无奈家里的记载大多都围绕着蝎毒蛇毒,或者伤寒发圌热一类的常见病,在接骨、连接经脉方面只有寥寥几笔。他也试过别的法子,比如走几十里山路,拜访邻村的老医师们,可他们同样了解甚少。 无奈之下,黑子试着研究了几套针法,配合活血化瘀的草药使用,可惜收效甚微。 算上今天,他已经失败了十次。 给其他人诊治的时候,都是药到病除,唯独面对赤司,他仿佛遇到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鸿沟。身为医师,偏偏治不好自己的恋人,真是讽刺啊。 不过,接连的挫败并未使他失去信心。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赤司君。”黑子眼神温和而坚定。 在赤司看来,那泛着流光的水色圌眼睛真的非常漂亮,不管怎样的玉、水晶或者宝石,都不能与之媲美。 ※ 日子一天天转冷,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3节 一大早,黑子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是一个仆从打扮的中年人,交谈得知,他们家少爷被一种罕见的毒蜂蛰到,听闻黑子在解毒方面颇有建树,慕名前来求医。 黑子问清了病情,二话不说,背上包就去了。 那户人家住在白云镇上,距离诚凛有十几公里路。待他们走到的时候,那个孩子的脸色已经发青了,呈现一种灰败的色泽,显然毒物已经入侵了五圌脏圌六圌腑。 黑子不敢耽搁,用六圌月雪和其他几位药配成方子,吩咐下人赶紧去煎。他自己则打开随身的医药箱,十根银针分别刺向是十宣、四缝、中魁、八邪、夹脊、痞根、腰眼、牵正、翳明、安眠几个穴位。 一个时辰后,小家伙脸色转好,显然是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他的家人十分高兴,见黑子容颜俊雅,握着银针的十指翻飞,心里就多了几分敬畏,宛如看到了神明一样。 黑子给孩子逼完毒,又写了一副药方。 “每天早晚都给他服用这药,七天内便可痊愈。”说完,他收拾好银针和药材,准备回家。 眼看他要离开,孩子的父母都有些慌神。他俩担心孩子身上的毒反复,只盼着黑子能都多留些时日才好。夫圌妻俩互相使了个眼色,丈夫先开口,“黑子君,天色已经不早了,吃个饭再走吧。”妻子在一旁附和,“是啊,有什么必须赶回去的理由吗?” 黑子微微垂首,赶回去的理由啊……脑海里浮现出今早出门前的情景。 彼时赤司刚舞完一套刀法,纷扬的红叶落了一身。见他要出门,便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笑着对他“早去早回”。 父亲过世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黑子手指眷恋地抚过颈上的玉佩,“因为有人在等我。” 见他态度坚决,孩子的父母也不好意思再留人。黑子收好包裹,叮嘱了几句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 回去路上经过集市,白云镇是这附近最繁华的小镇,集市也分外热闹。 商贩们卯足了力气吆喝,只要有人路过,立刻凑上去揽客。这个时候,黑子低微的存在感就成了天然屏障,商贩们注意不到他,更不会对他进行推销轰炸,一路走过都没人打扰。 黑子急着回去,对那些个精致的工艺品和丝绸布匹都没什么兴趣。只是,当他走到拐角处,看到角落中的某个摊位时,急切的脚步忽地停了下来。 那是个很不起眼的小摊,连货架都没有,摊主只在地上铺了一块布,上面摆了十来本书,大概有些年月了,好几本书页都有些斑驳。小摊旁树了个小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医书。 这么一个简陋的小摊,黑子却眼睛一亮。因为在这个年代,医书是极为罕见的! 医师有做记录的习惯,遇到了怎样的病人,年龄几何,有何症状,用了哪些草药,效用怎样,如此种种。将这些摘抄成册,就成了医书。大多数医师世家都有自己的书库,只给自家人查阅,外人根本看不到。 黑子走到摊位前,作为内行,一眼就看出这几本书的作者都是很出色的医者。视线在书本间扫过,看到角落最残破的一本,黑子只觉得心跳的速度瞬间爆表——那是一本专门讲述接骨和疏通经脉的书! 有了它,赤司残废的手臂就有了希望! “这本书怎么卖?”激动之下,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摊主是个老头,裹圌着黑色的斗篷,半闭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听到问话,他懒洋洋地比了个价钱。 黑子搜遍了全身,连铜板都掏了出来,老头瞥了一眼,却道,“还缺一吊钱。” “您明天还在这儿吗?”实在不行,明天带够钱再来买,黑子想。然而,老头的话一下子粉碎了他的念想。“不了,明儿就去下一个地方。” 黑子心里焦急,好不容易找到一线希望,就这么错过也未免太可惜,“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这本书。不足的差价,我愿意用别的东西来换,什么都可以!” 老头眯起眼。什么都愿意换啊…… 他本人并不是医师,充其量只算个江湖郎中,为了多挣些钱,偶尔也会接一点灰色交易。 “如果我要你的血呢?”他试探着问。 新鲜血液也是他的商品之一。其实,老头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在他看来,这一本破书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更别提用珍贵的血来做交换了。 出于预料,蓝发少年竟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露圌出雪白的手臂,“请。” 这么干脆?!老头儿瞠目,忙不迭地弯腰去拿小刀和盛血的器皿。 刀口比到少年的手腕,“会有点痛,稍微忍一忍。” “没关系的。”黑子莞尔。淬了火的小刀异常锋利,轻易就扎进了皮肉。看着自己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淌下,他脸上没有痛楚,反而有一种恬静的满足圌。 交易结束,老头拿到了远超预期的钱,还得到了宝贵的“商品”,大概赚太多良心有些不安,索性把摊位上所有的书都打包给了他。黑子很感动,深深地鞠躬说“谢谢”,礼貌的态度让某个奸商更愧疚了。 回去的一路上,黑子都心情极好。 太阳缓缓落到地平线,余晖将天空染成了鲜艳的绯红。再翻过一座小山就是诚凛,黑子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能看到村里的炊烟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黑子身形一晃。 卖圌血后还拼命赶路,终究还是太勉强了。 腿一软,身圌体就往一边倒去。他以为自己会栽倒在地,也做好了撞上冰冷地面的准备,预料中的痛楚却并未发生。 一个坚圌实的胸膛护住了他,带着温暖而熟悉的气息。 “赤司君。”黑子心一松,安心地靠了过去, 赤司轻笑着拥住他,“许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没记错的话,我们早上才分开。” “十四个时辰零三刻,还不够久?” 温柔的眼神配上动人的爱语,双倍的杀伤力瞬间让黑子举手投降,只能闭着眼,顺着男人的手指抬高下巴,任凭对方的吻落到脸上、唇上、颈间。 此情此情,充分印证了一句古话——小别胜新圌婚。 呃,虽然这个“别”稍微短了点,还不到一天。 缠圌绵了半天,两人才慢慢走回诚凛。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黑子有些乏了,脱了外衣,打算去沐浴。衣衫滑落间,露圌出小半截手臂。赤司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拉过黑子的手腕,却见雪白的皮肤上有一道新添的伤口,分外刺眼,弯曲的形状好似一条毒蛇。 赤司周圌身的气息骤然转冷。 身为武将的自己,无法圌治愈伤痕,但是,却可以杀了一切伤他的人! 加诸于爱人身上的痛苦,他要百倍奉还! “谁伤的你?不知道名字的话,外貌或者衣着都可以。”他一字一顿地说。 腰间的佩刀感应到主人嗜血的杀意,嗡嗡震颤起来。 黑子压根没想到赤司的反应会这样强烈,他有种错觉,如果说出那个老头的相貌,这个赤发的男人真的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想到这,黑子急切道,“不,是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刀口为何会从这个角度划下去?”赤司的眼神愈发冷冽,“不要对我说圌谎。” “我没有说圌谎,”黑子努力解释,“和其他人没关系,我……” 话音未落,就被按到床圌上,男人的身躯覆上来,压得他踹不过气。 生平第一次爱上人,赤司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都很惊人。 他对黑子很好,虽知他是男人,并不柔圌弱,却还是尽一切力量去珍惜呵护。 小心翼翼守护的宝贝被人弄伤,他恨得发狂,恨不得立刻将人捉过来抽筋扒骨! “再问一遍,谁伤的你?” “赤司君,你听我说……” 黑子越是解释,赤司心中的怒火就越旺。 他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也不想听前因后果,他只想知道,仇人长什么样子。 见黑子一直不说重点,赤司怒极反笑,“难道你想袒护那家伙?” 他也就那么随口一问,不想黑子竟点点头,“是的,因为他没有错。” 赤司闻言一僵。 黑子现在,居然为了袒护一个伤了他的人,跟自己起争执? 为了另一个男人…… 刹那间,赤司引以为傲的理智悉数崩塌。 他第一次,对黑子动了真怒。 “你想违逆我(僕)么?” 伴随着那句话,房间里的氛围骤变。 空气中仿佛飘荡着无形的匕圌首,铺天盖地的压圌迫感袭来,令人喘不过气。 黑子深知不能让误会继续下去了,索性伸手搂住男人的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短暂的僵硬后,赤司果断反客为主,深深地回吻他,力道大得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过了许久,房间里的压圌迫感渐渐消失,黑子知道,这个人的理智终于回归了。 “赤司君,我只是拿血换一样东西,才有了这个伤。”他从一旁的背包里取出那本书。 只看封面,赤司就知道这本不起眼的小册子是一本医书,而且针对的病症,正和自己的左臂有关。弄清了前因后果,满溢的怒火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一段小小的误会,就此解除。 两人沐浴完,窝在被子里,彼此依偎着取暖。黑子感到细碎的亲圌吻落到手腕上,忍不住缩了缩,“好圌痒。” 赤司的视线滑过他温润秀气的眉眼,毫无血色的脸颊,最后停留在那道刀伤之上。 极轻柔地抚上那道血痕,抚圌摸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可以想象刀锋切割开皮肉时的痛楚。 “要是可以把疼痛转嫁给我就好了。” 如果自己可以代为承受的话,哪怕是两倍、三倍或者更多,他也甘之如饴。 “已经不痛了。”黑子笑着说。 赤司怜爱的亲圌亲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至高王座,渴望力量和强圌权。 不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只是单纯地,想要好好守护这个人——让他远离危险,远离伤痛。 “黑子。” “嗯?” “月色真美。” “……” 赤司给他掖好被角,“睡吧。” 黑子闭上眼睛,许久,心跳的频率都降不下来。太犯规了啊,他悄悄地想。 月色真美的谐音是——我爱你。 ※ 半梦半醒间,不知怎的,黑子脑海忽然闪过方才赤司的模样:冷酷无情的眼神,刀锋般冷厉的气场,还有,“僕”的自我称谓…… 简直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错觉吗? tbc? ☆、让人误会的问诊方式 ?  章7 日子一天天过去,赤司恢复了平日温柔可靠的模样。那天的冷酷无情仿佛过眼云烟,再也没有发生过。 大概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黑子将那点不安甩到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医书的学习中去。 上天是公平的,没有给黑子练武的天赋,却给了他极佳的学医才能。尽管他并未系统研习过骨骼经脉相关的理论,但看了医书中记载的上百个病例后,居然自行摸索出了一套章法。 黑子随手找了块木条,将脑中的构想细细绘制下来,一份精确的人圌体图谱在他笔下渐渐成型,竟和王宫太医院里珍藏的样图极为接近! 所谓天才,不外乎如此了。 打量着自己绘制的经络图谱,黑子环起双臂,陷入了沉思。 若无意外,赤司左臂瘫痪的源头,应该是淤血压圌迫经络所导致的感知丧失。 换言之,只要去除病灶,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原理说来简单,实施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扎针的穴位,针的种类,方方面面都要想好。 最关键的,是要找到病灶的准确位置。 黑子毕竟年少,经验不足,无法和那些老道的医师一样通圌过诊脉找出病灶。不过,这条路走不通,他就用另一种原始而有效的问诊方法:触圌摸。 于是乎,第二天清晨,赤司刚一睁眼,就看到这样一幕——只见黑子跨圌坐在他身上,长发没扎,就这么随意地披着。因为刚睡醒,脸颊泛着红,嘴唇也是艳的,宛如刚成熟的果实,鲜艳得诱人采撷。 “赤司君,我可以摸你吗?” 一边问,白圌皙的手指一边往赤司中衣里面探。 赤司有瞬间的错愕,在他认知里,黑子是很传统的人,和姑娘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是偏向一边的,严格秉承着男女授受不清的原则,跟小老头一样。 这样传统的人,今天怎如此开放? 然而下一秒,他也就释然了,宠溺地笑了笑。 难得自家媳妇这么有兴(性)致,随他去吧。赤司想,任凭对方像只小动物般在自己身上四处摸圌摸探探。 一开始还好,感觉到那只小手抚过自己的喉结和锁骨,亲圌昵的动作还让赤司有点小开心。只是,随着摸索的部位一路往下,赤司渐渐觉得有点不妙。 众所周知,早上的时候,男人某个部位比较容易兴圌奋……在这个时间点被撩圌拨,对象还是他珍惜的恋人,饶是赤司自控力一流,也有点情难自禁。 “黑子,到此为止。” 黑子正在解赤司的腰带,闻言疑惑地仰头,“为什么?” 居然问为什么? 赤司有些头疼,该说这人是天然呆还是天然黑?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黑子才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主动?” 黑子眨眨眼,迟钝如他,这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自己的问诊行为,似乎,好像,可能,被误解了。“不,其实,我是在寻找病灶,”黑子一五一十将看似调圌情的行为解释了一遍,义正言辞道,“请让我继续吧。”说完,一脸严肃地去扒男人的衣服。 见他是认真的,赤司也就随他去了。接下来的“问诊”期间: 浅蓝的长发蹭到他胸口十一次; 光圌裸的大圌腿挨到他的腿十二次; 纤长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他家小兄弟十三次; …… 等黑子终于满意,拿着纸笔飞快地做记录的时候,赤司已经快忍出内伤了。 一大早折腾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肚子有些饿。黑子宝贝地收好记录,起身往厨房走去,“有什么想吃的?” 我比较想吃你。 赤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如果不是理智制约,他真的非常想把这个人狠狠压在床圌上,做到哭为止!蹂圌躏的欲圌望与疼惜的心情交战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疼惜占了上风。 “吃汤豆腐吧,我来帮你。”他微笑,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黑子埋头研究治疗方案,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在药房待到半夜。好几次因为太累,他直接趴着桌子睡着了,最后都是赤司给抱回床圌上。 清澈漂亮的眸子很快就熬成了一对熊猫眼。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赤司正在后院练武,黑子捧着银针匣子,兴冲冲地朝他奔来,“赤司君,我找到答圌案了!”经过观察和推算,黑子判断他左臂瘫痪的主因在于阳维、阳跷两条经脉的淤塞。为了消除病灶,需要对膻中进行施针。 二人回到房间,黑子将匣子里的银针挨个取出——镵针、锋勾针、鍉针、磁圆针、铍针、梅花针、火针、毫针、三棱针——九种银针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泛着淡淡的辉光。 黑子深呼吸了几次,摒除一切杂念,手指缓缓捻起一根镵针。有那么一瞬,他的表情不像是要治病,更像是上战场一般,谨慎、专注、虔诚。 伴随着他的动作—— 锋利的镵针圌刺入膻中穴,割开男人胸口的皮肉,殷圌红的血渗了出来; 接着,锋勾针迅速扎入皮下,连续勾割六次; 紧随其后,换鍉针按圌压; 这便是当代医学最著名的“九针疗法”,排位越靠后的银针,打通经脉的效力越强,同时,特性也越霸道,给患者带来的痛感越可怕。 “九针”就像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固然是救死扶伤,但不知轻重地乱来,也十分危险。 曾经有一个刚出道的小医师,学业不精,给患者治疗风湿的时候,为了图省事,直接用了排行第八的毫针,结果那个患者活生生被疼痛给逼疯了,癫狂三日后坠湖而亡。 因此,黑子施针的时候,一向是慎之又慎,行医几年来,他只用过九针中的前三种。应付一般的病症倒也够了,只是,对于男人瘫痪的手臂,显然还不够。 “赤司君,如果疼得受圌不圌了圌了,请务必告诉我。” 黑子第一次使用后面几种霸道的银针,施针的对象又是赤司,每一次尝试都异常小心。磁圆针,铍针……直到排行第七的“火针”刺下去,刚刺了一半,赤司波澜不惊的脸上忽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身为武将,数次出生入死,自诩对疼痛的耐性还是很高的。然而这次,真的超出了他忍耐的极限——如果硬要找一个比喻,大概就是,被人一寸寸地,缓慢地,抽筋、剥皮、剔骨。在这样的剧痛下,连死亡都变得分外美好起来。 赤司喉圌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圌哼,右手发狠地抓向桌面! 黑子赶紧扑过去,想制止他近乎自圌残的行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木屑深深扎进了他的皮肉,十个指甲里全是血! 黑子只觉得心脏一下子悬高了两寸,抬手就要把那根圌插了一半的针给拔圌出来,却被赤司拦住。 “吻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扯起嘴角,露圌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意。黑子正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住他,颤圌抖着,一遍遍地亲他的唇还有脸颊。 在他看不见的死角,赤司缓缓握住那枚银针,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他是赤司征十郎,失败与软弱,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可以对任何人温柔,唯独对自己,他必须残圌忍,只能残圌忍! 赤司手指猛地用圌力,将那枚火针给连根扎进自己的胸口! 比方才更加强烈的剧痛席卷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摔到地上,意识有些涣散,隐约听到黑子在大声喊他,可他已经听不清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骤然变轻,同一时刻,瘫痪近三个月的左臂,终于有了知觉,他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欣喜地看到指尖微曲。 这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一只白圌皙修圌长的手伸过来,与他十指相握。 “你太乱来了。”黑子一贯平和的声线难得带上了几分哽咽。 赤司看着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忍不住抬起手,撩圌起他的刘海,“从结果来看,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不是么?” 刚刚恢复感知的左臂还很僵硬,赤司吃力地抬起手,拥他入怀。 “现在,我终于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拥圌抱了。” ※ 赤司是个严格的人,对部下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 其他人要花半个月乃至几个月实现的复健,他只用了七天。 这天,黑子受邀出去看诊,路上遇上木吉,结伴而行。快到家的时候,远远看到赤司练武,疾速的刀法宛若鬼魅。黑子停下脚步,视线安静地追随那个人。 “第一次遇到对自己如此严苛的人,”一旁的木吉忍不住感慨,“明明是个天才,还这么努力,真是了不得的家伙。” 想到几天前,那人几近自圌杀的行为,黑子目光微闪,“是啊。” 赤司对自己的严苛,已经到了近乎残圌忍的地步。 对这样的他,黑子既心疼,又敬佩。 正聊着,几个年轻姑娘洗完衣服,嘻嘻哈哈往这边走来。 中间的一个长得最出挑,模样好,身段也好,看到刀光剑影中年轻俊美的赤司,俏圌脸一下子就红了,真是再明显不过的少圌女情怀。 “香织,你真的不打算去打个招呼?”左侧的少圌女问。 “不用了,我这样看着就好。”被唤作香织的女孩羞涩地说。 “香织你都是村子里顶尖的美圌人了,自信一点啊!” “谢谢你们,真的不用。”香织婉言谢绝了姐妹们的好意。“他是有伤才留在诚凛的,现在痊愈了,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吧。” 几个姑娘虽然声音不大,站在木吉和黑子的位置,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都没跟赤司说过话吧,居然就喜欢上了?”木吉很诧异,也有点受伤,“为什么就没一个姑娘能忽略外表,发现我的心灵美呢?” 太残酷了,这个看脸的世界! 他这边长吁短叹,黑子则异常沉默。他本就不爱说话,木吉也没放在心上,感慨几句后也离开了。 余下黑子一人在树下,久久地站在那里发呆。 微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袖,单薄的背影透出几分寂寥。 良久,他敛去寂寞的表情,脸色如常地踏入自家大门,“我回来了。”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五花肉和汤豆腐。赤司和他住了几个月,早就默契十足,熟练地接过去,汤豆腐泡到凉水里保存,五花肉切成小段,分块包好。 黑子依着门框,安静地看着他。 这个人应该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或是在会圌议上运筹帷幄,而不是,在这个七尺见方的小厨房里,被俗物所累——他清楚这点,所以,绝不会任性又矫情地说什么“不要离开”。 赤司刚把肉处理好,忽地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不禁莞尔,“真罕见呢,你居然会撒娇。” “请允许我抱一会儿。” “乐意之至。” 黑子闭上眼,紧紧攥着那人的衣服。 不久的将来,像这样触圌碰他,感受他的气息,就只有存在于梦中。 如果分离是必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现在。 tbc? ☆、我是他男人 ?  章8 秋去冬来,自打进入了十二月,就一天比一天冷。 赤司醒来时候,只见黑子像小动物般缩成一小团,脸埋在被子里,从外面只能看到一小撮冰蓝的发圌丝。“怕冷的家伙。”赤司笑得宠溺,给他掖了掖被角,走下床,往屋里的火炉添了点柴,让火燃得更旺。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推开门,入眼尽是莹白。 地上、树梢上、屋檐上,到处都是晶莹的雪花凝成的雪团儿,远看过去,又干净又绵圌软,好似棉花糖,看着就很讨喜。 附近人家的孩子老早就爬起来堆雪人了,隔老远都能听到他们银铃般的欢笑声。这样的氛围感染下,赤司难得起了童心,将周围的雪堆到一起后,拔刀出鞘——两柄太刀在空中飞快舞动,渐渐地,一朵雪白的莲花在刀锋下悄然成型。 只是转瞬间的功夫,雪堆便化为了一朵精美的雪莲,花瓣绽放出柔美的弧度,逼真得让人甚至有种闻到花香的错觉。 木吉正巧有事来找黑子,见此情景,感叹鬼斧神工的同时,内心的八卦之魂也蠢圌蠢圌欲圌动,虽和赤司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他冷静过人,见识非凡。 这样的人,在雪地里闲着没事雕花,意味着什么? 答圌案只有一个:恋爱了啊! “雪莲的花语是‘清韵出尘’,在形容你的意中人么?”木吉试探着问。 赤司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漾起温柔的笑意。 木吉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正想进一步询问,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开了。黑子光着脚丫站在那里,随意地批了件外衣,望着眼前的雪景,水色的眸子难掩欣喜。 诚凛四面环山,气候湿圌润,这样的瑞雪难得一见! 黑子兴圌奋得连鞋都忘了穿,就这样冲了出来。 木吉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旁的赤司却脸色陡变,快步走过去,冷着脸将黑子给拽回屋内。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黑子头戴兔毛毡帽,身上裹圌着厚厚的棉衣,脚上穿着双极暖和的鹿皮短靴,整个人都圆圌滚滚毛乎乎的。 木吉听不请他俩在说什么,只看到赤司一面给黑子戴围脖,一面给他理顺头发。一瞬间,他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个意中人,难不成……是黑子?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压下去了。 单纯从赤司亲手雕刻、用来借物喻人的雪莲来看,木吉自动脑补他的心上人是一位黑长直发、一身高贵和服、姿容端丽的女性。再瞧瞧黑子刚睡醒那一头堪比鸡窝的发型,木吉挠挠头,觉得二者完全不可能划等号。 可惜他错了。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赤司揉圌揉黑子乱糟糟的鸡窝头,下颌在上面蹭了蹭,只觉得自家媳妇天下第一可爱。 所以说,再理智聪慧的人,在热恋中也只是笨圌蛋一枚。 ※ 木吉这次过来,主要和黑子商量置办年货的事情。 每逢年末,用一年攒下的钱置办些过年的东西,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开开心心迎新年——对淳朴的村圌民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新年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衣服,布匹,食材,香料,鞭炮,礼花等等。这么多东西,单凭双手根本拿不下。因此,大家都是拉着马车或者驴车,去邻近的镇上进行一年一度的盛大采购。 原本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然而三年圌前,出现了一伙名为“盲山”的山贼团圌伙,专门选择年末这个时间点打劫。这帮人异常凶圌残,不光抢车上的货物,遇到年轻漂亮的,连人也给绑走!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盲山”的主要业圌务就是人口贩卖,抢圌劫只是顺道罢了。 自从诚凛有一户人家遭遇了他们毒圌手,弄得家圌破圌人圌亡之后,木吉就对此万分警惕。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他以村长的身份定下规矩——采购年货的时候务必组团。 “今年,你和水户部家,小金井家一起,没问题吧?” “好的。”黑子乖圌巧地点点头,对于村里的安排,他很少有异圌议。 于是,几天以后,赤黑二人、水户部夫妇、外加小金井,一共五人,结伴往邻近的白云镇进发。 一路上,小金井看看左边,水户部夫妇新圌婚燕尔,你依我侬;再看看右边,赤司咬着黑子的耳圌垂悄声说着什么,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温馨的氛围。他左看右看,人家都成双入对,只有自己孤家寡人,好不凄凉。 不管任何年代,单身狗都是被圌虐的。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抵达白云镇后,面对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形容的市井街道,小金井一下子就不知窜哪儿去了,水户部也被媳妇拉着逛香料摊,余下赤黑两人。 赤司将黑子护在胸前,不动声色地帮他隔离开拥挤的人流。 “有什么想买的吗?” “我看看,”黑子掏出提前写好的清单,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长串名字,“家里没有盐了,纸笔也需要再买一些,还有……”两人在商铺间穿行,黑子的注意力多在摊位上,一旁的赤司虽然脸上带笑,心思却完全不在年货上。 自打进入集市,赤司就感到了一丝异常的视线。他的感觉向来很准,立刻警觉起来,拉起兜帽,恰到好处地掩盖住自己的头发和相貌。他装作逛摊,余光却一直扫视四周。很快,他就发现了违和感的源头——只见拐角处有个身着紫色斗篷的男子,鹰隼般的眸子一直在人群中逡巡。 赤司确信,这人是个探子。 他目光一沉,表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黑子,我到那边看一下,晚些时候路口见。”说完,拍拍他的脸颊,转身湮没到人群之中。 离开恋人的一刹那,温雅的笑容瞬间被冷峻取代。 他悄然无声地跳到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探子的一举一动。 身着紫色斗篷的男子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从猎人反过来变成了猎物,仔细观察人群中一张张脸,一连两个时辰过去,身形如雕像般岿然不动。 终于,当他看到前方的赤发男子,鬼魅般的身形一晃,就贴了上去。 跟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准机会贴近了,探子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撩圌起他的衣领——见后颈处没有痣,不禁有些失望。 不对,不是他要找的人。 探子叹了口气,侧身走到一个小巷子,打算回去给上头复命。 走到半路,一个人影忽然从天而降,探子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到墙壁上,阴冷的石壁硌得他脸颊生疼。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的目标,是一个赤色头发,后颈有痣,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没错吧?” 探子浑身一凛,后背冒起了冷汗。奇怪,这份委托明明是保密的,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 他洋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音未落,手腕处传来一声脆响,剧烈的疼痛袭来,探子疼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我不欲杀圌人,只想知道事实。倘若配合,我自会把你错位的骨头给接回去。但是,如果你执意不说,我只能在你肺部开个窟窿了。”平静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语,杀伤力倍增。 探子脸色苍白如纸,他很清楚,肺部被洞穿后窒圌息而死,是最痛苦的死法。 他还不想死!家里有年迈的父母,还有刚接进门的媳妇!他还指望着明年抱上个大胖小子,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感觉到森冷的刀锋已经贴上了脊背,探子咬着牙,哆哆嗦嗦地开口,“我说、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赤司一个手刀砍过去,让他失去了意识。 他不动声色地穿过街道,走过几条小巷,在一个酒楼门前停下。据探子所说,他和委托人约定接头的地方,就是这里。 来到三楼的厢房,拉开门扉,看着里面正兀自下棋的“委托人”,赤司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绿间。” 听到熟悉的声音,绿间下棋的手一顿,“赤司?” 赤司反手将门锁上,“是我。” 绿间死死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从惊讶到放心,最后统统变成了暴怒! “你个混账到底死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找你找得都要疯掉了?王圌权那边的人也在找你,怕对方抢先,我、青峰、紫原、黄濑,四家的情报机圌关全部派出去了,后来实在没办法,连民间的密探机圌构也买通了一起找,这几个月,我们差不多把全国每一寸土地都给翻了一遍!” 见友人气得吐血,赤司微微颔首,“抱歉。” 绿间这人,说话毒,爱冷嘲热讽,但人品是一等一的。赤司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大家造成了多大困扰,耐着性子听他滔滔不绝数落了一个时辰,等他发圌泄够了,递过去一杯茶。 绿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杯,“既然你平安无事,怎么也不传个消息回来?”赤司家的情报网遍布全国,随便找个据点传点消息回来也好啊! “即使是我们家的情报网,也不是百分百安全。”赤司嘲讽地勾起唇角,“不,应该说,正因为是‘赤司家’的情报网,才更危险。” “怎么说?”聪明如绿间,怎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有叛圌徒?谁?” “重国伯父。” 绿间一惊,手一抖,茶水洒了大半。 记得小时候,他们几个经常跑去赤司家玩。重国伯父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长辈,长得胖胖的,脾气极好,哪怕青峰在他胖肚子上蹦着玩,也笑呵呵的。 这样血浓于水的亲人长辈,居然是叛圌徒? 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人值得相信? “我中了他的暗算,被数百人围圌攻,虽侥幸活了下来,但浑身是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休养。”赤司神情淡然。那些阴暗的情绪——至亲背叛的愤怒、生死一线的痛苦、手臂残废的绝望,都深掩埋在他的眸中。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对他管辖的洛山城进行一次‘清洗’。”赤司的手指在刀刃上轻轻滑过。现在的他,不再是诚凛村那个温文尔雅的赤发青年,而是手握实权,掌控生杀予夺的藩王。 花了一个时辰,和绿间定好接下来的行动安排,赤司看看天色,“我差不多该走了。” “走?去哪儿?”绿间揉圌揉太阳穴,“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打算继续玩失踪。” “别紧张,很快就回来,”赤司收好太刀,“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绿间不免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居然比回来掌圌权还重要?” “成亲。” 赤司说完便离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绿间,嘴里不住地碎碎念,“我一定是听错了,我一定是听错了……” 离开酒楼后,赤司去了几家高端店铺。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4节 他眼光甚高,普通货根本看不上眼,好不容易挑中两件纯手工和服、一套白玉杯盏、又买了些零碎的小物件,从绿间那拿来的银两就给花得差不多了。 路过甜点摊,最后剩下的一点碎银也换成了一盒精美的香草糕。手捧那个小盒,想到恋人欣喜的可爱表情,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后来干脆用跑的,赤色的身影疾风一般在人群中穿梭。 想见他。 ※ 这边厢,和赤司分别后,黑子独自在摊位前逛了两圈。低存在感的优势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来了——其他人互相推搡的空隙,他可以轻圌松走到最前面,付钱,拿货,走人。 很快,清单上的年货就买齐了。他动作娴熟地将东西打包好,恰好遇上了水户部夫圌妻俩。 女人的购圌买力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逆天的存在,黑子见前辈骆驼般背满了东西,主动帮忙分担了一些。买好了东西,回到说好的汇合地点——白云镇西侧的一个路口。这时,水户部的妻子杏香忽地拍了拍脑袋,“我忘了买梳子!”刚才光顾着抢年货,把这事忘了! 水户部看妻子泫然欲泣的表情,摸圌摸她的发,示意她留在这里等,自己返回集市去买。 余下黑子和杏香两个人,一个安静地看书,一个百无聊赖地用路边的野草编织手环。时间在恬静之中一点一滴地流逝,太阳渐渐落山,黄昏的色彩在天际蔓延。 杏香正欲编第六个手环,黑子突然起身,满脸肃容,将她推到马车上,“快进去!” “怎么……?”她迷茫地问。不等问完,眼前的情景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路旁的树林中走出十几个男子,谄笑着聚拢过来。 清一色的黑衣羽织,正是恶圌名昭著的“盲山”! 为首的男人从脖子到手背,全都是毒蛇的刺青,眼神也如同蛇一般。 他的绰号叫“毒蛇”,是“盲山”的创始人,也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此刻,他的视线在黑子和杏香身上来回巡视,心底暗暗评估:那个女人模样身段都不错,好好打扮一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至于男的…… “毒蛇”自己对男人毫无兴趣,不过今天碰到一个大客户,出手非常大方,想买一个少年当小姓,要求也简单:清秀干净的。他正头疼货源问题,没想到随便挑条小路走,居然就给他碰到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今儿运气不错,”他愉快地吹了个口哨,对手下们吩咐,“两人都给我活捉!” “头儿,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给您办妥了!”一个小弟笑着说,连刀都不拔,直直往黑子那边走。在他看来,对付这个白圌皙文弱的少年根本不需要武圌器,一个手刀就解决了。 “黑子君……”杏香声音发圌抖。 “别怕。”黑子安抚她,不动声色地给马解了套,同时,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枚银针,握在手心。冷静地观察着对方,发现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是好事,黑子眼底波光一闪。对方越是大意,他越能出其不意。 默默数着对手的步子,还有三步,两步,一步……就是现在! 黑子突然动了,趁着山贼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银针猛地对准章门穴刺了下去! 那个小弟只觉得腰部传来点点刺痛,抬手就要给黑子一拳,然而,拳头只举了一半,整个人就软倒在地。 章门穴,俗称“死圌穴”。 即使轻微的攻击,也能造成可怕的杀伤力。 黑子长舒一口气,身为医师,他对死圌穴只有初步的了解。刚才的攻击,他也没有把握,纯粹拼运气罢了。放倒了那个男人,黑子环视一圈,见“盲山”的人都面露惊色,趁此机会,一把拉住杏香上马,用圌力一夹马肚。 马儿长嘶一声,转眼间就冲出了山贼的包围圈。 眼看就要突围,不想一道鞭圌子从身后甩过来,精准地打断了马腿——两人一马都栽倒下去,黑子尽可能护着杏香,后背撞到地面上,疼得眼前一黑。“游戏到此为止。”满身毒蛇刺青的男子冷笑道,猎物险些跑掉,令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他高高扬起手里的鞭圌子,猛地挥下! 听着鞭圌子破空的凌厉声响,黑子全身都绷紧了——那道鞭圌子,能生生将马腿打断,打在人身上是怎样的疼痛,他简直不敢去想! 就在这时,鞭圌子的破空声戛然而止,而预料之中的剧痛却没有降临。黑子缓缓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烈焰般的赤红长发。 赤司挡在他面前,单手握住那条长鞭。 玄色衣衫迎风舞动,在黄昏的天空下,宛如神祗。 头圌目脸色骤变,“什么人?” 他凭借一圌手出神入化的鞭技走遍天下,这个人居然能单手挡下来? 赤司没有理他,低头扫过黑子身上的淤青,目光愈发幽深。 他的人,岂能容这些蝼蚁随便践圌踏? 赤司抽圌出双刀,银亮的刀刃映出一双冷凝的眼。 “我是他男人。” tbc?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章9 在头圌目的指示下,一群山贼纷纷拔圌出武圌器,以围合之势,缓缓聚拢。 他们人多,没一会儿便完成了包围圈,将赤司、黑子、杏香三人圈在里面。 赤司只粗略一扫,对这伙贼人的数量和武圌装程度,心下就有了底。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面对这群杂碎,本没什么压力,只是现在情况不同。 他要护着黑子,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赤司紧了紧手里的刀,面容沉静。 战况拖得越久越麻烦,稳妥起见,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他们。 赤司脑海里飞速模拟各种情况,精神高度集中,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办,我好想回家……”娇圌弱的女声,放到平时,赤司大概还会绅士一下,但现在,他只觉得麻烦。 杏香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遇上“盲山”这种恶圌名昭著的歹圌徒,怕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抖得筛糠般。和陌生的赤司比起来,同在一个村庄生活十多年的黑子显然是更好的撒娇对象。她哆嗦着往黑子怀里扑,眼角带泪,“黑子君,如果我们被捉到了,怎么办……” 如泣如诉的声线尖尖细细的,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无端惹人心烦。 黑子忽然伸手,温柔却不失强圌硬地捂住她的嘴。 杏香睁大了眼,想说话,却惊觉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原来,黑子在捂住她嘴的同时,还按住了她的哑穴。 “很抱歉,现在请安静,”黑子在她耳畔极快地低语,“不要令他分心。” 说完,他悄悄取出几根一寸长的银针,握在手心。 不为伤人,只为自尽。 他相信赤司的能力,以一对多不在话下。但如果“盲山”的人挟持他,反过来制约赤司的话……黑子凝视着赤司的背影,暗下决心,就算帮不了他,也绝对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就在这时,赤司动了。 他淡然地往前走,步履优雅,好像面对的不是致命截杀,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什么情况? 山贼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是脑子坏了吗?居然单枪匹马往包围圈正中心走,简直就是把命往他们手里送。 然而,一身毒蛇纹身的头圌目却无端感到了危险迫近,眸子一凛,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同时下令,“大家散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赤司却比他更快! 他猛地压低身圌子,重心降低,习武的身圌体瞬间如弯弓般俯冲出去。刹那间,刀刃的银光流转——鲜红的血液从山贼们颈间喷圌涌而出,他们一个个都大睁着眼,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丧命的。 转瞬之间,赤司一共挥出了二十刀,每刀都瞄准着一个山贼的脖子,刀刀致命,招招见血。 很快,方才还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一群贼人,已经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赤司轻轻一甩刀,将刀刃沾上的血给弄干净。 平日在家里,赤司也常常用这套刀法砍柴,黑子每每看到都觉得好厉害,劈柴的效率很高。赤司也不觉得拿砍人的刀劈柴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哄媳妇开心,他并不介意这些细节。 此刻,这套刀法终于行使了本来的使命——杀圌戮。 相对的,赤司也终于展圌露了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之外,冷酷决绝的另一面。作为统领一方的王,他的温柔只给自己人,对于敌人,只有毫不留情的杀意。 杏香已经吓傻了,刺鼻的血圌腥味令她作呕,白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赤司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在附近挑了个较为隐秘的地点,就地挖洞,打算掩埋尸体。 多年刀尖上舔血的经历,他对杀圌人藏尸这种事情早已驾轻就熟。杀死这伙山贼的事,他并不想声张。毕竟,若此事宣扬出去,难保不会引起仇家的注意。他正在挖洞,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身边,带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赤司头也不抬,“你不要插手。” 黑子置若罔闻,蹲下来,撩圌起袖子一起挖。 “我陪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在赤司平静的眸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受伤了,这个人陪他养伤; 他残废了,这个人陪他治病; 现在,他杀圌人了,这个人陪他掩埋尸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待到水户部和小金井回来,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新年采购,回到了诚凛。 那天的事情对杏香的刺圌激太大,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某种角度说,也是件好事。 ※ 转眼就到了年末。 过了今圌晚,又是全新的一年。 “守岁”是一个传统的习惯,每年这个时候,但凡有家室的人,都会选择一家老小聚在一起,热圌热闹闹地吃东西聊天唠嗑。 黑子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诚凛的大家都很疼他,每年都有一堆人提出,要接他过去一起守岁,今天也不例外。 第十次婉拒了人家的邀请,黑子坐在火炉前,挨着赤司坐下。 “去年这个时候,我是在日向前辈家。前年的时候,在木吉前辈家。再往前一年,是在降旗君家里,他母亲的枣泥糕特别好吃。”温暖的火光下,他的眸子亮晶晶的。“我现在还记得伯母做的枣泥糕的味道,甜而不腻,入口有一种糯糯的口感……” 黑子的吃货属性藏得比较深,平时基本看不出来,只是一旦牵扯到“甜点”这个领域,他立刻就人格突变一般,从面瘫寡言的少年变成一只滔滔不绝的吃货。 赤司宠溺地看着他,等他足足用一盏茶的功夫发表了对枣泥糕的热爱后,取出一盒精美的香草糕,“尝尝这个。” 香草糕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新式点心,还属于稀罕物,价圌格也不低。 黑子第一次吃,取出一块,上下打量许久,缓缓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浓郁的甘甜在嘴里扩散,透着淡淡的芳圌香,独特的甜美味道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振! 太美味了!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只有——没吃过的人生不完整! “喜欢吗?” “非常非常喜欢。”黑子一边赞美,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吃了好几块,小圌脸塞得鼓鼓的。 送出的礼物备受喜爱,理应感到高兴。只是,看着那张小圌脸上幸福的表情,赤司却觉得心情有一点点微妙。 怎么感觉香草糕在媳妇心里的地位比他还高呢?错觉吗? 一盒点心迅速见底,还余下几块,黑子犹豫了一会儿,递给了赤司。良好的家教下,不论多喜欢的东西,他也不会吃独食。 “怎么?不吃了?” “不能我一个人吃。” 赤司哑然失笑,“不用省着给我。” “可是,你都没尝过味道……”黑子坚持道,身侧的男人忽然俯身过来,紧接着,唇齿被撬开,对方的舌圌尖长驱而入,肆意攻城略地。“唔……”在那人滚圌烫的视线下,黑子觉得呼吸困难。 享受够了他嘴里的甜美,赤司才放开他。黑子的唇本来是很浅的淡粉色,被这么蹂圌躏一番,染上了几分艳圌丽的色泽。赤司一开始只是想小小的恶作剧一下,见此情景却不免有些情圌动。 手指缓缓抚上那红艳的唇,笑得意味深长,“可以让我再吃几口么?” 余下的几块点心,赤司都是先放到自己嘴里,再嘴对嘴喂给黑子,喂完后还免不了深圌吻一番。等点心吃完,黑子已经快昏圌厥了。 赤司大人终于满意了,举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优雅的举止完全让人联想不到方才的流氓行径。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圌了舔嘴角。 味道真好。 临近午夜,外面愈发圌热闹了。 烟花的火光,礼炮的声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快乐的氛围盈圌满了诚凛这个小村子每一寸角落。 这是和赤司本家完全不同的气氛。 每年,赤司家都会举办盛大的宴会,作为少主,赤司一向是坐在最正中的位置,和底下一群人虚与委蛇。众人表面上笑得灿烂,心底在酝酿的,却都是些再阴暗不过的念头。 “赤司君,快来!”黑子的声音拉回了赤司的思绪。他点燃了两束小礼花,一束给赤司,一束自己点燃。 他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花,满脸的欢喜。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赤司难得孩子气了一把,也蹲了下来,凑过去和他一起。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的年轻人。 礼花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凌晨,大家才陆续回家休息。 医师的体力比武将差得多,疯玩了这么久,赤司依旧神采奕奕,黑子却已经困倦得不行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看他站着都快睡着了,赤司不由分说,把人捞起来抗在肩上,“回家睡觉了。” 黑子挣扎着,“我还不困……”话音未落,就因为困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简直就是赤圌裸裸的打脸。 “为什么不肯休息?”在他看来,黑子个性很成熟独圌立,并不是贪玩的稚童。 “如果睡了,就结束了……”眼皮如有千斤重,黑子却还是顽强地撑着,不肯合眼,“第一次和赤司君一起守岁,不想这么快结束……”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都想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黑子拼命强打起精神,恨不得将这个夜晚无限延伸。 赤司胸口微微一痛,低头吻了吻他,“小傻圌瓜。” 细碎的亲圌吻沿着他的前额一路往下,最后落到他的颈间。“明年,后年,之后还有很久,我们都会一起。” 夜晚终将结束,我们的时间却会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我爱你。 ※ 黑子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一度以为还在梦中,揉了揉眼睛,又掐了好几下胳膊,才确信这是现实。 这还是他那个小房间吗? 只见房梁和窗框都悬挂着大红色的丝绸,桌椅上也都铺了华美绒布,上面放着精致的杯碟。小小的床铺更是焕然一新,床单和被褥都是红色绣金边的缎面。他记得昨晚是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中衣睡的,现在身上却是一件浅紫色的丝质和服,复杂细腻的祥云图案明显出自优秀的女工之手。 黑子呆立半晌,一头雾水。 这时,房门被推开。赤司提着一壶酒走进来,“醒了?” 他也换上了之前在白云镇买来的新衣,黑底云纹,愈发衬得俊美无双。 黑子看了眼从简陋的山村小屋变身为华丽寝室的房间,“赤司君,这些都是你做的吧。” “昨夜在你睡着后,稍微拾掇了一下。”赤司将酒壶放到床头柜上。 黑子心里有一堆疑问,比如这些昂贵物件从何而来,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赤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疑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赤司说,“我要走了。” ※ 黑子心里清楚,一旦他伤势痊愈,势必不会再待下去,正如蛟龙不会屈居于小河小溪,大海那样广阔的天地才是它的归宿。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他依旧眼眶发酸。 幸而他一向老实持重,闭上眼,深呼吸几次,稍作调整,冰蓝的眸子复又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 他翻身下床,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一大包干粮,几件结实的新衣服,应付各种常见伤病的药包。将这些行李交给赤司后,他披上厚外套,匆匆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身后牵着一匹骏马。 赤司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从哪儿来的?” “我托了木吉前辈,拜托他帮忙联圌系马匹商人。”黑子将骏马拴在门前,“这匹马是昨天送到的,刚好派上用场。”他说得轻描淡写,事实上,这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几乎花光了他行医几年来全部的积蓄。 赤司何等精明,怎可能不知道这份饯别礼的沉重? 黑子性子内向,不善言辞,也很少说些甜言蜜语。他只会静静地帮赤司打点,在最需要的时候,为他消除后顾之忧。 复杂的情绪在赤司眼底交织:感动,怜惜,不舍……最后,仅余一片似海的柔情。 能得这人真心相待,此生足矣。 “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么?” 赤司没有正面回答,牵起黑子的手,走回屋内,在装饰华美的桌前坐下。 他举起酒壶,给两个精致的白玉酒杯斟满酒,一杯给黑子,自己举起另一杯,朗声道—— “吾倾慕汝已久,在此立誓,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完,他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一整套圌动作流畅优美,再标准不过的成亲礼节。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这是属于他们的成亲典礼。 黑子微怔。老实说,虽然赤司先前给了他玉佩,也说过求亲下聘的话,他心下感动,但并未当真。这个年代,男男相恋是不被主流社圌会认可的,对赤司身后的名门望族来说,更是“有辱斯文”的污点。 仰头看去,只见烛圌光映着赤司庄重的面孔。 他是认真的。 黑子压下心头的震颤,举起酒杯,“愿饮此酒。”说完,一口闷干。 从此刻起,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不再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他们之间,已经缔结了一种比血脉之情更加深沉牢固的关系。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缺失部分请移步: bg/3b2dc0_759f2e9 (将 “点” 换成 “” 即可)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听到他的哭声,赤司停了下来,体贴地找了个枕头给他垫腰,继续新一轮进攻。 “宣了誓,喝了酒,你我欢圌爱,天经地义。” 黑子几乎要哭出来,“真的不行了!” “乖,再一次……” ※ 这边浓情蜜圌意,另一边的洛山城,一个男人正跪在地上,向赤司重国汇报。 屈膝跪拜的男人有一身刺目的毒蛇刺青,不是“毒蛇”还有谁?和赤司交手的时候,他深知自己打不过,狡猾地退了半步,避开了要害,同时痛呼倒地,屏住呼吸,装作一具“尸体”。黑子他们离开后,他偷偷从掩埋尸体的土坑中爬了出来,带着一身伤,费了好些功夫,跌跌撞撞地来到洛山城,投奔他们的靠圌山——赤司重国。 “盲山”原本就是赤司重国手里的敛财工具,专门进行暴利的人口圌交易。重国利圌用手里的权圌柄帮“盲山”开道,而“盲山”则定期将利润的一半交付于重国。 “大人,请您务必为我等报仇!” 一道出去的二十个兄弟全部殒命,只余下他孤身一人。对于那个坏他好事的赤发青年,他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但恨归恨,他并未失去理智,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果断前来寻求靠圌山的帮助。 听完他声泪俱下的汇报,赤司重国眯起眼,“你是在哪儿遇见他的?” “白云镇附近。”男人展开了一幅地图,手指着一个小点,“就是这里。” 重国把圌玩着手里的佛珠,脸色阴沉。 赤色头发,武艺逆天,这样的人,除了自家侄圌子以外,不作他想。 没想到那么多高手围圌攻击杀,逼得重伤落水了,那个好侄圌儿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若他回到帝光,拿回了兵权,过来索命只是迟早的事! “我给你五百人,立刻启程,将他给除掉。” “恕属下冒昧,那附近有好几个村庄,如何从里面找出他来?万一他易容,或者……” “你不需要找,只要将所有人都杀了便可。”重国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宁可错杀,决不错放。” tbc? ☆、诚凛灭亡之日 ?  章10 赤司重国说话算话,当下交给他五块令牌,每块令牌可以指挥他麾下的一百人。“毒蛇”拿着令牌,很快就召集五百人,浩浩荡荡地南下,直奔白云镇的方向。 在一张详细的羊皮卷地图上,“毒蛇”的手指轻轻滑过。 先前遇见赤司几人,是在白云镇的外围。那会儿他们带着马车,明显就是采购完年货,打算回家。因此,白云镇可以排除。 他在羊皮卷上“白云”两个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白云镇附近有四个小村庄,分别名:曲仁、云溪、创旗、诚凛。综合现有情报,最可能成为赤司征十郎藏身之处的,就是这四个村落。 重国派来的这五百人,皆是年富力强、武技出众的武士,且都配备了好马好刀。一队精锐行进速度极快,不到三日,便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曲仁村。五百多号人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村庄外围。 “动手!”伴随着一声令下,全副武圌装的武士们策马而出,宛如一群鬼魅。 曲仁村的村圌民正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中,殊不知一场浩圌劫即将降临。 村口的阿花家,一家人正在热闹地吃团圆饭,小阿花刚满四岁,一头浓圌密的赤色头发,生得玉雪可爱,她娇憨地在祖父母膝盖上玩耍,逗得一家人开怀无比。 冷不丁地,一群黑衣的男人破圌门圌而圌入,手持长刀,不由分说,将阿花给拖走了。她的父母被这个变故给弄懵了,呆愣半晌,才发疯般追出门,跟在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后面。 阿花被带到村外的一个小土坡上,和她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个村圌民,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的发色都是赤色的。 想到惨死在赤司刀下的二十个兄弟,“毒蛇”恨得发狂。愤怒转化为杀意,他看着眼前这一大群人,哑着声音高喊一声,“杀!” 武士们听令,纷纷举起了长刀——手起刀落间,刀刃的寒光与鲜血交织,只听几声闷响,二十几个村圌民的人头悉数落地! 阿花是其中年纪最小的,才四岁。她的脑袋骨碌碌滚了几圈,最后在一对男女面前停下。 而这对男女,正是她的父母。 “我的伢儿——她才四岁啊——”阿花的母亲捧着爱圌女的头颅,哭得声嘶力竭。 “我、我跟你们拼了!!!”年轻的父亲悲愤交加,随手捡了根木棍便冲了上去,要为爱圌女报仇。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是谁,家人忽然惨遭杀圌害,都不可能冷静。越来越多的村圌民拿起武圌器,要为惨死的家人报仇。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又没有武圌器装备,全都成了刀下亡圌魂…… 一个时辰后,武士们进行了一次彻查,回来禀报,“大人,曲仁村已经没有活口了。” 闻言,“毒蛇”在羊皮卷的“曲仁”两个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翻身上马,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去下个村子。” 余下三个村子,云溪、创旗、诚凛,必然有一个,是赤司征十郎的藏身之处。 月光之下,男人的神色显得无比狰狞。 ※ 血圌腥屠圌杀发生的时候,赤司刚给黑子沐浴完,将他抱回床圌上。 因是第一次做,先前积压的欲圌望一次性释放,难免忘情了些。看着黑子白圌皙皮肤上遍布的青紫吻痕,以及被咬破红肿的嘴唇,赤司有些自责,“抱歉。”取出提早买好的药膏,给某个蹂圌躏许久的地方上药。 处理好伤口,又熬了点粥,看看窗外暗沉的天色,赤司心里清楚,差不多该上路了。先前他和绿间定下了秘密碰头的时辰地点,作为计划中的第一环,无论如何都不能延误。他坐在床边,抚圌摸圌着爱人冰蓝的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柔缱绻。 黑子很敏锐,“要走了么?” 赤司“嗯”了一声,俯身亲了亲他,耳语道,“等我回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 现在赤司家的情况着实复杂,外有政圌敌,内有叛党,赤司自己的行动都步步惊心。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让黑子先留在诚凛,等外面的形势稳定了,再来接他。 两人现在正是心意相通浓情蜜圌意的时候,被圌迫分开,心底都仿佛空了一块,怎样都填不满。 赤司恋恋不舍地抚了他许久,见他闭上眼,好像睡着了,这才下床穿衣,扎好头发,背上行囊出门。 在他关上大门的一刹那,床圌上“熟睡”的黑子睁开了眼睛。 再见了,征君。 门外,那匹用黑子全部积蓄换来的马正在吃草。赤司深吸一口气,利落地翻身上马,猛一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往前飞驰而去。 两侧的树林飞快后移,猛地,赤司仿佛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黑子连外衣都没穿,就这样光着脚站在门口,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黑子微微张嘴,说了几个字。 不是任性的“不要走”,也不是矫情的“我等你”。距离太远,他的声音已经传达不到赤司了,然而以他俩的默契,单凭口型,赤司也绝不会弄错。 那句话是——“愿君安康”。 刹那间,往事一幕幕重现,赤司心中酸涩无比,看着那抹单薄又孤寂的蓝色身形,只想冲回去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再也不要分开。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和绿间联手定下的计划还在等他实施,他的前方还有很多敌人,如果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什么都保护不了。他硬着心肠不再回头,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为了身后这个人,他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接连三天,暴雨倾盆而下。这种天气行走山地是很危险的。“毒蛇”的大队人马不得不停止前进,找了一处地方休整。赤司却没有因雨势而停下,日夜兼程往秀德城赶,阴错阳差下,恰好和这群人错开了。 等到雨过天晴,“毒蛇”一行再度出山,打算血圌洗云溪、创旗、诚凛三个村落的时候,赤司已经快马加鞭地抵达了秀德,和绿间、紫原顺利碰头,按照计划,开始走下一步棋。 这一切,位于诚凛村的黑子概不知晓。 又一次在早饭上准备了两副碗筷,黑子看着对面的空座位,有些晃神。 古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确是真圌理。父亲过世后,他独自生活了好些年,都过得好好的,这才和赤司一起生活几个月,回归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日子,竟会如此难受。 习惯了夜晚身边有个温暖的抱枕,习惯了归家的时候听到“欢迎回来”,习惯了那人帮自己梳理鸡窝般的头发……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好在医师的工作很多,忙碌之下,也就没那么多感伤的时间了。 一月本是寒冷的月份,加上连续几天的冷雨,村里的伤寒病人一下子多了许多,为数不多的草药很快见了底。好不容易挨到放晴,黑子立刻带上背包,前往山里采药。 他前脚刚走,一只庞大的黑衣队伍就来到了诚凛。 木吉只远远和领头的“毒蛇”对视一眼,便明白这群人来者不善,当机立断,吩咐日向和丽子护送村里的孩子们从小路逃出去,“谨慎起见,你俩先带孩子们去避一避。”他并不是乱选人的。日向武技不如火神,但弓术一流,远程攻击百发百中,而丽子虽是一介女流,既有女子特有的细心,又有非凡的见识和勇气。 安排好后,木吉一脸憨厚的笑容,无惧黑衣人们泛着寒光的刀刃,迎了上去。 “诚凛不过一介贫穷小村,大人们特意前来,有失远迎,真是万分抱歉。”他礼貌地说,试图沟通。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凶圌残程度。 “毒蛇”一开始就没有和他谈话的打算,来这里以前,他们已经将曲仁、云溪、创旗三个村的人屠圌杀殆尽,等到了诚凛,已经完全杀红了眼,“无需废话,大伙儿上,不留一个活口!”他下令道,同时,手中银光一闪——银亮的匕圌首笔直飞出去,准确地命中了一个老者的心脏! 木吉目眦欲裂,“母亲!” 颤圌抖着扶起她,只见匕圌首深深没入了她的胸口,人已经没了呼吸。 母亲近来身圌体好了些,每天早上都会在村口纺纱,借以补贴家用。今早也不例外。木吉万万没想到,早晨还慈祥地和自己打招呼的母亲,居然会这样死圌于圌非圌命! “毒蛇”从背后抽圌出长刀,大吼一声“杀!”带头往村里冲。忽然,刀剑相撞之声响起,他诧异地低下头,只见木吉手握镰刀,正死死抵着自己的刀刃! “怎么,你想拿镰刀和我打?” “有何不可?” 木吉咬牙,悲愤交加下,手里的力道惊人,竟和男人的太刀不分伯仲。 庄稼人所拥有的,无非就是劳作的那些工具,比如镰刀,锄头。现在大敌当前,这些劳作工具瞬间被赋予了另一层意义——砍杀敌人,保卫家园。 木吉很清楚,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了。但身为村长,身为诚凛的保护者,他绝不会退缩半步! “我是村长,人在,诚凛在!” 其他人原本有些胆怯,被他的勇气所感染,也纷纷聚拢过来,手里拿着务农的工具。 “人在,诚凛在!”为了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不能退缩! “人在,诚凛在!”为了家中娴淑的妻子姊妹,他们不能退缩! “人在,诚凛在!”为了家中年迈慈祥的双亲,他们不能退缩! 一时间,村圌民的气势骤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洪流。 “毒蛇”却不以为意,嘲讽地看着他们,“今天,就是诚凛的灭圌亡之日。” ※ 黑子采好药,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下走,意外地撞上了日向和丽子一行。 见他俩形色匆匆,身边还带着十几个村里的孩子,黑子惊讶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来了一大群黑衣的家伙,我和日向先带孩子们上山来避避。”丽子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秀气的眉宇蹙起,“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诚凛只是个小山村,不可能得罪人啊。” 得罪人……黑子细细咀嚼这句话,脑中浮现出赤司和他提到过的政圌敌。 心中一咯噔,难不成,这群人是冲着赤司君来的?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 黑子压下心中重重的疑虑,对日向比了个手势“走这边”。他经常上山采药,对山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哪里可以躲雨,哪里可以藏圌人,都一清二楚。 黑子带他们来到一个山坳,这里地势隐蔽,从外面很难看到里头的详情。更妙的是,很多参天古木在此,有几棵死掉后,树干空了,足以容纳几个成年人,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所。一行人刚刚安置好,就看到山下升腾起滚滚浓烟。日向与丽子对视一眼,都有些焦虑。 那是诚凛的方向。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约摸两个时辰后,一个孩子按捺不住,“什么时候回家?” 丽子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笑着说,“很快了,再等等。” 小家伙撅起嘴,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这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可以回家的时候,村里的叔叔们会来接我们的。” 闻言,小男孩凑到最前面,透过树干裂开的缝隙死命往外看,满心期待地等。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脖子发酸,他终于看到有人影从山下往这边来,欢呼一声就冲了出去,丽子又急又忧,“快回来!” “丽子姐,有人上山来了哦,肯定是来接我们……” 话音未落,一只箭矢就洞穿了他的喉圌咙! 他眼力不错,的确是有人上山来了,只是,对方并不是来接他的,而是来索命的。 “毒蛇”带着大队人马,循着足迹找上来,看到地上的男孩尸体,冷哼一声,“给我搜!除了这小圌鬼,一定还有人躲在附近!” 他拎起男孩的尸体,长刀一挥,砍下头颅,插在一根桅杆上。那根桅杆很细,也很长,上头密密麻麻挂了好些人头,全都血圌淋圌淋的,映在黑子眼里,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象。 木吉前辈……伊月前辈……水户部前辈…… 记忆中笑盈盈的一张张脸,和眼下满是血污的人头重叠在一起,强烈的冲击令肠胃一阵翻圌搅,黑子拼命捂住嘴,才忍住没有呕出来。 前辈们对他而言,是朋友,是兄长,是家人。 他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时,只听“咯嗒”一声,原来是日向身边的一个女孩因为害怕,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对警觉性极高的山贼头领而言,已经足够引起注意了。见男人越走越近,日向捏紧了手里的弓矢,丽子也握住了怀里的短刀,精神都绷到了极致。 黑子抹了一把脸,敛起脸上的悲戚。 牺牲他一个诱饵保全大家,或者,所有人一起死——两个选择,黑子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 他用嘴型对日向丽子说了句“活下去”,摸出一个药包,拴在箭矢尖端上,闪身冲出了藏身的树干,一箭射圌出!只听呯地一声,箭矢落到男人脚边,药粉在冲击下猛地炸开! “毒蛇”反应很快,当即屏气。他身边的武士们就慢了半拍,吸了好几口药粉。很快,他们纷纷感到胸口窒圌息,难受地在地上打滚,不停地捶打胸口。 “是你!”看到黑子,男人眯起眼,在他射圌出第二包药粉前闪身靠近。两人的体力和反应力差距都太大了,男人一把拧住他手腕。“赤司征十郎呢?”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5节 黑子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再问一次,赤司征十郎在哪里?奉圌劝你还是乖乖交代了,否则,”锋利的刀刃笔着他的颈,“待会儿,恐怕你想死都死不了。” 他能凭一人之力,将“盲山”发展壮圌大,原因之一是的确有能耐,武技和头脑都不差,原因之二,就是够狠!就手段狠辣来说,他绝对是个中翘楚。 用圌刑逼供,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黑子依旧沉默不语,他也懒得废话,粗圌暴地扯过他的手腕,用圌力一拉,只听“咔”地一声——轻微的骨骼错位声响起,黑子的右手手腕,就这么生生被扯脱臼! 钻心的痛楚席卷全身,黑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男人抓起他另一只手,如法炮制了一遍,废掉他的双手后,饶有兴致地欣赏他因疼痛而苍白的表情。 “告诉你的一个小秘密,很久以前,我在医馆当过一年的学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黑子先是不明所以,待想到了某一点,瞳孔猛地一缩。 男人对他的反应甚为满意,“果然聪明,你猜对了。” 从前襟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大排银针。他当学徒的那段日子,治病救人的法子没学会,却学会了一件事——怎样施针能让人疼得发疯又不至死。 黑子从未想过,居然有人会将治病救人的“九针”拿来做这种事。 那排银针中的每一根,都是他万分熟悉的,他曾用那一根根针,给病人祛毒、止痛、活血、化瘀,现在,那些针却被男人当作逼问的刑圌具,扎进了他的体圌内。 刺入肩膀—— 他咬紧牙关,硬是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刺入胸口—— 剧痛撕扯着他的神圌经,他无法抑制地挣扎起来。 刺入后颈—— 他只觉身上的每一寸骨头仿佛都被人不断地碾碎、聚合、再碾碎、再聚合,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就在男人欲图刺入他头顶的时候,黑子抬起眼,水色的眸子因为疼痛,显得有些涣散。 “毒蛇”心头一喜,以他多年的拷圌问经验,这就是要松口的前兆,“终于肯说了?” 不得不说,黑子的硬气远超他想象。很多人只是胸口的穴位被刺,就疼得什么都招了,像他这样能撑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早知如此,何必嘴硬呢?你说是不是?”男人咧嘴一笑,那个笑容,怎么看都有种小人得志的意味,“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赤司征十郎现在在何处?” 黑子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许是备受折磨的原因,声音很小。 男人不由得凑近了些,“什么?” 黑子又说了一次,他依旧没听清。 他没办法,只得低下头,几乎是贴耳过去,“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黑子眼底闪过一抹微光。 被圌插满银针的身圌体骤然发力,后面两个负责禁圌锢他的武士原以为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根本没用什么力气,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开。 他飞快前倾,一口咬上男人的耳朵! 再如何皮糙肉厚的男人,耳朵也是脆弱的。黑子这一口咬得又准又狠,当下将“毒蛇”的整只耳朵给咬了下来!他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捂着血圌淋圌淋的伤口,疼得直在地上打滚。新仇加旧恨,男人死盯着他,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混账,渣滓,贱圌人!” 黑子吐出一口血沫,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绝不会告诉你他在何处,但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胜利,一定属于他。” ※ 另一边,赤司和绿间、紫原汇合后,即刻启程,带领由秀德、阳泉两城精锐组成的三千精骑兵,笔直东进,悄无声息地直逼洛山。因为没有动用赤司本家的一兵一卒,重国布下的眼线都对此一无所知。 没多久,赤司便领兵来到了洛山西侧的山林。 他举目眺望不远处的城池,像一只鹰隼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按照计划,他们要等到洛山开城迎接商队的时候进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距离动手时间还早,紫原一边往嘴里塞果脯,一边八卦,“赤仔,听说你成亲了?”他小孩子心性,藏不好奇心,“媳妇儿是怎样的人?” “要说我家内人的优点,起码要三天三夜。”赤司莞尔,想到爱人,怜爱之情溢于言表,“等情况稳定了,我将他接过来,到时介绍给你们认识。” 他并不知晓,自己宝贝的疼惜的人,此刻被怒火中烧的“毒蛇”一刀刺穿了腹部,像扔破布娃娃一般,被人从山崖上抛了下去。 等他知道了…… tbc ? ☆、人格替换 ?  章11 黄昏时分,残阳似血。 只听一声沉重的吱呀声,洛山城古老的城门缓缓开启。 每天这个时候,洛山都会开城。作为内陆商业最发达的城镇之一,每当开城之时,都会有庞大的人流,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 今天也不例外。 门外早有数个商队在翘首企盼,城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载满货物的马车往城里涌。 赤司选这个时间点作为攻城突破口,正是看中了这点。巨大的人流量无异于天然屏障,派出的一队人马没费什么功夫,便混进了进城的商旅中。 大模大样进城后,他们又潜伏了一阵,遵循赤司的命令,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趁着巡逻兵进行交接的空档跑到洛山城南,将守城的武士给悄无声息地干掉后,占领了南门。 一切都很顺利。 占据南门,等同于拥有了入城的钥匙。里应外合下,三千圌人马轻轻圌松松就突破了洛山的铜墙铁壁,来到城内。 “作战开始。”赤司言简意赅地圌下令道,所有人依言带上用于遮掩容貌的面巾。 他和绿间各领五百人离队,紫原则带着余下的两千圌人,一反刚才的低调,又是击鼓又是嘶喊,声势浩大地直奔城主府而去。 与此同时,城主府的哨兵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盘算着下班后去酒楼来二两牛肉,一壶小酒。正美滋滋地想着,突然,他支起了耳朵。 好像有什么声音,正由远及近? 不等他细细分辨声音来源,就看到了险些吓尿裤子的一幕——数以千计的武士从南边策马而来,手里清一色的大刀,银晃晃的刀光泛着嗜血的光。在队伍正前方,是一名紫发的武将,身形异常高大,他只是坐在马背上,手握一把月形弯刀,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圌迫感。 在洛山城当差安逸惯了,几时见过这样气势逼人的敌人,他当即就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去通报。上司同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喽啰,吓得直哆嗦,描述敌情的时候难免就夸大了几分。 这样一层层上报,等消息传到重国跟前,已经变成了:敌军数以万计,由紫发巨人领队,凶圌残无匹! 得到消息,重国眉宇皱得死紧,“你们真看清楚了?敌人有好几万?” “回禀大人,详细数目并不知晓,但从声势上看,绝不少于一万。” 重国越想越不对,“这么大队人马,是如何悄无声息潜进来的?” “这,属下不知……” “可知敌人隶属何阵营?” “他们都带了面巾,无从知晓……” 这下坏了,重国只觉太阳穴突突地疼。 洛山的常驻守军只有一万,这还是连预备役都算上的数字,实际能打的,大概只有八千。如果对方有上万圌人马,根本全无胜算! “大人,请主持局势!” “重国大人!” …… 面对部下们殷切的目光,重国硬着头皮开始主持会圌议。头疼归头疼,身为洛山城主,他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夹起尾巴逃掉。 重国没有战场上厮杀的经验,但当了这么多年城主,守城经验还是不少的,在极短的时间里组圌织起了一道防线。 紫原那边本就只有两千圌人,再怎么装出浩大的声势,两千就是两千,不可能真的变出几万圌人来。洛山的防线投入了四千兵力,足足是紫原的两倍,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阻力。 “啊,麻烦死了,好想吃糖。”紫原烦躁地咕哝,手里的弯刀飞速旋转起来,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四、五个企图围圌攻他的武士给拦腰斩断!随着他的动作,血水四溅! 洛山的武士都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往后退。 太可怕了…… 有紫原这员虎将在,局面暂时还稳得住。 洛山的防线没有进一步缩紧,他们进攻的脚步也无法更进一步。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胶着。 这时,一只五百人的队伍来到洛山的防线中,领头的是一名绿发的武将。 联络官见他们穿的都是洛山统圌一服饰,加之战事紧张,只简单问了句,“你们隶属于?” “回大人,我们本是城西藤原大人麾下……”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他见领头的武将对答如流,态度自然,不似有假,便放行了。 很快,那只小队便加入了洛山的防线中。 领头的绿发武将正是绿间。 方才趁着紫原大闹特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偷偷带队袭圌击了洛山的几个外围据点,弄到几百套衣服换上。 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到敌方前沿,绿间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细细观察。 洛山的防线主要由十名百夫长带队,这十个人不仅武技出众,还擅长排兵布阵。若想彻底粉碎此防线,他们是最大的阻碍。 绿间轻声对部下吩咐,“传令下去,火力集中在十个百夫长身上。” 拼杀在一线的百夫长们都专注于眼前的敌人,没人留意身后。伴随着绿间的挥手动作,他们在同一时刻,遭遇了来自“同伴”的致命一击!其中一人侥幸未死,却也受了重伤。他挣扎着仰起头,看着绿间,“你、你不是洛山的人……” 绿间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当然,我可不会听令于这种不尽人事的城主。” 百夫长们一死,少了坐镇指挥的将领,原本稳固的防线顷刻间变得混乱起来——紫原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强悍的冲杀瞬间将对手杀得溃不成军。 防线溃败的消息传到重国的耳朵里,他心底一片冰凉。 派出去的这四千圌人,已经是洛山守城的精锐部圌队,余下的那些起不了挽救局势的作用。他站在天台上,俯瞰脚下的土地,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的皮肉。 大势已去。 趁着部下们忙于探讨战局,重国借故如厕,屏退了侍从,肥胖滚圌圆的身圌体消失在了议政厅。或许有人会选择死守到底,人在城在,不过,重国显然没有那般傲骨。 眼看溃败在即,他可不会傻傻地留在原地等着被俘。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为自己逃兵的行径如此辩解。 洛山作为一座历圌史悠久的古老城池,建筑复杂精巧,地圌下暗道无数,宛如迷宫一般蜿蜒曲折,并且遍布各种机圌关。在暗道里,不管是数目庞大的军圌队还是武技出众的武将,都没了用武之地。 重国早早给自己留了后路,将大半钱财都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他一刻都不耽搁,收拾好银票和细软,赶紧躲进了暗道。为了防止形迹败露,他没有带侍从,独自沿着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北上,几乎把毕生的力气都用上了,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总算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逃出来了……” 他心头狂喜,庆幸自己有远见,早早投奔了太子那一方。现在总算还有一条不错的出路,有了王圌权的辅助,他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说不定还会爬到更高的地位。想到这儿,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爬出暗道的那一刻,他贪婪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心中充满了逃过一劫的窃喜。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伯父,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声音低沉悦耳,重国却脸色骤变,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伯父这就说笑了。洛山城是赤司家的领地,我作为家主,出现在自家领地有什么好奇怪的?”赤司微笑道。 这场夺城之战,从头到尾都是一局棋。 紫原带领两千圌人马的正面进攻,目的是“虚张声势”,让对方错误预估己方兵力; 绿间小队混入敌军的扰乱行为,本质是“声东击西”,顺利的话可以摧毁对方主力; 前两步棋如果顺利,会给重国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赤司算准了这位伯父会弃城不顾,独自跑路。因此,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出口的位置,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将军”。 重国开始很惊慌,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后,反而镇定了下来,“你想如何处置我?” 赤司眼神复杂,犹记儿时最期盼的,就是伯父带来的民间小玩意儿和小人书,那是他冰凉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何曾想过,居然有这么一天,他需要和这个视为父亲的男人刀剑相向? 赤司心底发出一道叹息,在权圌利与金钱面前,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也经不住考验。 “你作为长辈,企图刺杀侄圌儿;你作为族人,企图刺杀家主;你作为臣子,企图刺杀王。”赤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能给你两条路:被乱刀砍死,或者自刎。” 重国笑了起来,“真是‘仁慈’的二选一。” 说完,他拔圌出佩刀,猛地往身上捅去!温热的鲜血喷圌涌而出,他的视线在赤司年轻英俊的脸庞上划过,眼神充满了怨毒。 “如果……‘毒蛇’那家伙……再早一点发现……你的藏身之处……结局就……”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尚未说完,便咽了气。 很快,紫原和绿间的战报送到了。 这次他们可谓是大获全胜,以三千圌人马对守城的一万大军,死伤人数居然堪堪破百,简直就是奇迹。 旗开得胜,大家的情绪都非常高涨,作为主帅的赤司却没半点喜悦,一脸凝重地冲去了洛山领主府,直奔议政厅。 紫原和绿间面面相觑,“赤仔?”“赤司,怎么了?” “重国临死前说的话,我有些在意。” 他在议政厅绕了一圈,见书桌上放着一叠书信,打开来看了两眼,脸色刷地变了。 那是一封通讯,字迹被雨水晕染了,有点糊—— “重国大人,属下奉命前往白云镇附近寻找赤司征十郎的下落。目前,曲仁村之人已被屠戮殆尽,余下云溪、创旗、诚凛,择日前往。” 赤司死死攥着纸页,几乎无法呼吸。 诚凛……黑子……! 他转身狂奔而出! 诸神在上,请庇佑我的爱人。 他企盼着,翻身上马,带了两队人直奔诚凛而去。 ※ 赤司疯狂地赶路,不舍昼夜,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回到了诚凛。 在那里,淳朴热情的村圌民不见了,小巧的木屋们不见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一片焦土。他竭力克制,才让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发圌抖,“你们去周围搜寻,看是否有生还者。” 循着记忆走到黑子家,那里同样被烧得一干二净,只有后院的药圃留下了一点草药的残渣,依稀能辨认出过去的面貌。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这里举行了成亲典礼。 接圌吻,拥圌抱,做圌爱,他搂着心爱的少年,幸福又满足,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 这个曾经那么温暖的地方,现在却…… 属下的声音打破了岑寂,“大人,发现生还者!他们自称是这里的村圌民!” 赤司闻言一怔,心脏刹那间狂跳起来。是黑子吗? 他怀揣着一线希望,随属下往村口走去。 在那儿,他看到了好些个小孩,还有一对男女,正是日向和丽子。他俩这些天也不好过,连番的打击,加上疲于奔命,两人都生生瘦了一圈。 换了平时,赤司大概还会礼貌性的问候一下他们的身圌体状况,只是现在他满心只有一人,匆匆抓圌住日向的肩膀,“黑子呢?” 听到那个名字,日向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亲眼看着弟圌弟一样疼爱的少年在自己面前被人扎针、严圌刑拷圌问,最后被抛下山崖,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日向张嘴了好几次,都因为太过悲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丽子将那天的情况告知于赤司。 赤司听完,沉吟了许久。 红色的双眸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痛楚。 那里是一片死水,透着绝望的灰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眼底涣散的焦距渐渐聚拢。 伤害爱人的家伙,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毒蛇”现在很郁闷,非常郁闷。 屠了四个村子,都没能找到赤司征十郎,这也就算了,更严重的是,他灰头土脸地准备回去复命,却在半路收到“赤司重国因背叛家主,畏罪切腹”的噩耗。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简直如五雷轰顶,只觉天都要塌了。 重国不仅是他的上司,更是他的靠圌山!没了靠圌山在背后撑腰,他的“盲山”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山贼团罢了。 发生了这种事,洛山城是不能回了。 他没办法,只得返回“盲山”位于山里的据点,整日愁眉苦脸。 他很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留那个冰蓝色头发的小医师一条性命,至少现在手里也有个人质当筹码不是?把据点里的存粮都给吃完了,他的手下去附近的镇上采购食物。这一下,就给赤司家的眼线给逮了个正着。 当赤司带领一众人马,杀气腾腾地找到“盲山”据点的时候,一身毒蛇纹身的男人正在喝酒,醉醺醺的。 “你们都退下,我要亲自审问。”赤司屏退了部下,将男人绑到房梁上,见他一副醉酒的邋遢样,抽圌出太刀便往他肩上刺去! 男人疼得嗷嗷叫,酒也彻底醒了。 赤司恨他入骨,不仅不将刀拔圌出来,反而更往里扎了几分,用圌力一转。 “啊——”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自从将“盲山”发展壮圌大,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他虐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虐他的? 不过最近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先是被那个蓝发少年咬掉了耳朵,现在又被他的情人虐……想到这,他忍不住骂道,“你们这对狗男男,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他出身低微,生平最恨赤司这种高高在上的贵人,忍不住啐了口唾沫,想刺一刺他。 “说起来,你有个忠贞的小情人呢。先前我拷圌问他的时候,在他身上扎了九九八十一根针,都是对准痛穴扎的!他都疼得快死了,也咬死不松口,不肯透露你的去向呢。” 赤司变了脸色,握刀的手有些发圌颤。 虽然从丽子那儿听来了大致过程,但真正的细节,他却是第一次知道。 男人心头涌起一抹快圌意,再接再厉。 “怎么逼问他都不说,还说什么‘最后胜利的一定是赤司君’,我嫌他烦,一刀捅圌了过去。啧啧,那血的颜色,可真是漂亮啊。你大概不知道心上人的血有多温暖吧?” “再后来,我看他脖子上有个玉佩,好像很值钱,就去抢。嘿,你猜怎的?他都快死的人了,居然还抓着玉佩不肯松手!” 一字字,一句句,宛如淬了毒的刀,将赤司的心一寸寸切割开。 往事一幕幕浮现—— 重伤苏醒的时候,床边赤圌裸的他; 舍不得吃肉,把肉都留给自己的他; 双手握拳,认真说着“我会养你”的他; 祭天典礼上,一身白纱舞裙清俊无匹的他; 成亲之时,怀里满身吻痕,乖圌巧地窝在自己怀里的他。 在他身陷绝境,被人拷圌问折磨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哈哈、哈哈——”赤司哀极反笑,笑得眼泪都流圌出来了。 他死了,我却连给他收圌尸都做不到。 他死了,我的胜利还有什么意义? 他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绝望之下,赤司只觉得头疼欲裂,意识仿佛被撕圌裂了,碎成了一片片,最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圌暗。 ※ “毒蛇”见此情形,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没想到,赤司家的少主,居然是一个痴情种子?他不过是详细描述了一下他小情儿死前的过程,打击居然这么大 他幸灾乐祸地想,正想再开口嘲讽两句,面前的赤发青年忽然动手,只见刀光一闪,锐利的刀刃就刺穿了他的肺部! “咳咳、咳咳”他难受地咳嗽着,几欲窒圌息。 “我(僕)不喜欢别人俯视我。” 赤发青年不复先前的绝望与失态,一脸淡定。不仅如此,他周圌身的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先前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现在,就像出鞘的利刃,冷酷而锐利。 “你、你这家伙……”肺部被洞穿,男人不停地咳血,知道必死无疑,忍不住诅咒道,“幸亏我杀了你恋人,像你这样的家伙,就该孤独至死……” “恋人?”用“僕”称呼自己的赤司挑了挑眉毛,“那种东西,对胜利是必要的么?” 似乎觉得男人不停的絮絮叨叨很烦,赤司上前两步,卸下了他的下巴,满意地看着他露圌出惊恐的表情。 “违逆我的人,就算是父母也得死。” 作为“赤司征十郎”的另一个人格,他一直存在,却从未出现在表世过,也没有任何记忆。 他就像个小孩,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当然,最令他感兴趣的,是掌控生杀予夺大圌权时那种“胜利”的快圌感。 好不容易在世间走一遭,不好好享受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他勾起一抹笑,赤金异色的眸子,在黑圌暗中显得格外邪气。 ※ 另一边,几个人正在河边安营、休息。 实浏、叶山、根武谷这三人出身于照荣城,武技出色,被选拔为城主近卫官。由于新的城主戾气严重,他们不想成为其爪牙,索性结伴投奔洛山。 连着赶了几天路,实浏和根武谷都很疲倦,躺下来就懒得动了。唯独叶山精力旺圌盛,像只猴子活蹦乱跳的。实浏见状,将几个空水壶递过去,让他去打水。 叶山背着水壶,蹦蹦跳跳地去了。走到河边,将水壶整个没进去,一边哼小曲,一边等水灌满。正优哉呢,这时,从上游漂过来一段浮木,上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浮木上竟是一个少年! 实浏生火准备做饭,只听一阵急切的“玲央姐玲央姐!”,抬头便见叶山冲了过来,背上还背着个少年,衣衫上血圌迹圌斑圌斑,也不知是生是死,不禁花容失色……不,大吃一惊。 三人心肠都挺好,手忙脚乱地铺好床铺,扶着少年躺上去,给他收拾伤口。实浏从背包里取了些草药,熬成汤水,仔细喂给他。 “玲央姐,他不会死的吧?”叶山问。 “伤势看起来严重,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害,不然也不会支撑到现在,”实浏虽是武将,却也略通医理。 听他这么说,叶山立马兴圌奋地和根武谷二人抱作一团,“太好了!” “可是,”玲央话锋一转,脸色有些沉重,“他的外伤感染了,也不知挺不挺得过今圌晚。” 叶山和根武谷一并蔫儿了下去,“……” 他们围在少年身边,三双眼睛一眨不眨,焦急又担忧地看着他。叶山更是双手握拳,似乎在为这个纤细单薄的人捏一把汗。 半夜,少年果然发起烧来,冰蓝的发衬着苍白的脸,显得异常脆弱。生死攸关间,他嘴唇动了动,叶山赶紧凑过去,“怎么了?想喝水?”然而,少年说的不是“渴”,也不是“疼”。他反反复复说的,是一个人名。 “赤司君……” 这时,他还不知道,属于他的,那个温柔的赤司征十郎,已经不在了。 tbc ? ☆、和僕司的第一次见面 ?  章12 黑子足足烧了两天两夜。 为了让他安心静养,实渕他们商量了下,找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暂时性地安顿下来。 在镇北的一家小旅馆,叶山小太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玲央姐,我带了午饭过来,”将几个烙饼还有白米粥放到桌上,“他怎么样?” “老样子,时好时坏。” 叶山走到床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这就要看他的求生意志有多强了。”实渕道。 在这个连磺胺都没有、更别提青霉素的年代,外伤的感染极容易夺走一个生命。没有药物的辅助,没有任何医圌疗条件,人想战胜病魔,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身的意志。 实渕按了按太阳穴,昨晚通宵守夜,这会儿实在累得不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在这看着他,出汗了就给他换毛巾。我先去睡了。” 叶山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实渕走后,他正襟危坐在床边,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 没一会儿,少年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显是又发起烧来。叶山手无足措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应该换毛巾了。 他舞刀弄枪厉害,叠毛巾方面却是纯新手,弄了半天都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勉强叠成方形,放到少年额头上,还没喘口气,只见对方头一歪,毛巾就滑落下来。 “啊,好不容易才叠好的!” 叶山抓狂,千辛万苦又叠了一遍,刚要放回原位,却对上了一双冰蓝的眼睛。 干净纯粹,让人情不自禁就联想到碧蓝如洗的苍穹。 叶山的脑子有瞬间的当机,愣了一会儿,才想到问他“想喝水吗?”说着举起水壶,笨拙地往他嘴里灌,结果动作太急太快,大半的水都洒了。 少年烧了两天两夜的头脑不甚清圌醒,本能地喝了几口水后,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赤司君……赤司君……” 他虚弱地说,白圌皙的双手伸在半空,指尖轻圌颤,似乎想要抓圌住某个人的手。 那般渴望,那般祈求,仿佛那是他继续生存的唯一浮木。 见此情景,叶山想起实渕那句“看他的求生意志有多强”,没有犹豫,一把抓圌住少年的手。 苍白的手僵了一下,猛地回抓圌住他。 “赤司君,你回来了。”冰蓝的眼依旧是没有焦距的失神状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太好了。” 少年将他的手拉过去,脸颊在掌心里蹭了蹭。 “有句话,我一直没说。” 孱弱苍白的脸上,他的笑容幸福到有些虚幻。 “赤司君,我喜欢你。” 叶山眼眶微酸,用圌力地“嗯”了一声。 “我喜欢你。” “嗯!” “以后,都要一起……” “嗯!” 得到了想要的允诺,少年安心闭眼,沉沉睡去,即使在睡梦中,抓着叶山的手都没有松开。 待他再次醒来,高烧总算是退了。 见他苏醒,大伙儿都很高兴。彼此介绍了一番,黑子对三个救命恩圌人万分感激,他们对这个谈吐文雅的少年也很有好感。 寒暄过后,话题渐渐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小哲,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回家吗?”实渕问。 听到“家”字,黑子一怔,脑中浮现出诚凛的样子:简陋而温暖的小屋,房前屋后郁郁葱葱的树林,温柔可靠的前辈们……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那群人的屠圌杀而化为了残像。忆起那一颗颗血圌淋圌淋的头颅,他心脏一紧,难受地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才沙哑着开口。 “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虽没细问,实渕几人也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不由心生同情。 根武谷拍拍黑子的肩,“没事,大家都一样!我家里早就死得只剩我一个了,叶山也是。实渕的爹娘在战争中被杀了,只剩他和妹妹,妹妹的双圌腿还废了。”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快,但内容的沉重与悲哀,却不会因此减少一丝一毫。 黑子听得难受,赶紧欠身,“抱歉。” “嗨,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一开始咱也痛苦得吃不下饭,三天后饿疯了,到处找树皮草根吃。整日为了填饱肚子奋斗,就没那个闲情去难过了。”根武谷憨厚地笑道。 这个混乱的年代,王公贵圌族都只顾自己享乐,根本不管人圌民死活。 身处无穷无尽的战争阴影下,又有几个人,拥有完好的家庭? 根武谷的本意其实是安慰黑子的,结果适得其反,弄得气氛更压抑了。 实渕先狠狠瞪了根武谷一眼,转而拍拍黑子的脑袋,“好啦好啦,言归正传,小哲要是无处可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投奔洛山?” ※ 带着黑子这个伤患,他们一路都走走停停。来到洛山,已经是二月初。 站在洛山城外,几人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到了。 “哇哦,不愧是数百年荣耀不衰的古城!”实渕叹道,“果然不同凡响。” “我要住在这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喂喂,小太郎你不要抢我台词!” 和吵吵闹闹的三人组不同,黑子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伸出手,贴在冰凉的石壁上,一点点摩挲。他生长在诚凛村,所谓的“名都”,不过是个遥远的名词而已。看着眼前高圌耸庄严的城墙,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斑驳的太古铜门,他心中涌起几分敬畏。 守城的武士恰好巡视过来,“喂,你们几个,是来干嘛的?” 实渕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是照荣的武士,来投奔洛山城主。冒昧打扰,可以请阁下代为引荐吗?” 又来?守城官头疼地扶额。 说到这,不得不说前些日子那场攻城战。 当时,阵势闹得很大。喊杀声持续了大半夜,兵器的铁锈味道与血的腥味萦绕在城中,久久不散。 在那场战斗中,原城主赤司重国畏罪切腹,理由众说纷纭。有人说因为他私下投靠敌方、泄圌露情报,有人说他暗地和山贼联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人说他背叛了赤司本家,甚至妄图谋害家主。 真圌相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信的是,在重国死后,洛山真正的主人,变成了他的侄圌子——十八岁的少主赤司征十郎。这位少主一上圌任,第一件事就是将先前领主府的人员全部裁掉,自上而下,一个不留。 这个举措无可厚非。既然赤司重国是背叛者,原先跟随他的人显然也是不可信的。 只是,此举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巨大的人员缺口。守城的武士、联络官、内务官、仆人,粗略一算,至少也有数千圌人了。 自打洛山招贤纳士的消息传出去,各地涌来的自荐人就络绎不绝,个个都说自己身怀绝技。 因此,守城官现在一听到“投奔”“引荐”几个词就头疼。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他的视线掠过风尘仆仆的四个人,见他们衣衫褴褛,就有些轻视。 “你们几个,都是来应征护卫的?我想想,要不你们现场表演切磋看看?” 此话一出,实渕他们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他们可是照荣城最顶尖的武士,数次出生入死,杀圌人的刀都砍钝了好几把!如果是让他们比武也就罢了,表演?切磋?这是把人当猴耍呢! 根武谷气势汹汹地撩圌起袖子,“你说什么?” 实渕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上前几步,笑吟吟道,“既然大人如此下令,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呢——”拖长的尾音,伴随着“噌”地一声,刀刃出鞘,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冷了下来,“我们可是会认真‘表演’的哦,万一发生流圌血事圌件,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另外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默契地对视一眼,分别拔圌出武圌器。 三人之中,实渕用的是长刀,叶山用的是短剑,根武谷最夸张,武圌器是一双巨大的铁锤。黑子第一次看他们动武,不禁感叹,果然是“兵如其人”。 就在他感慨的这一刹那,三人在同一时刻出招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6节 根武谷展现出与身形截然不同的敏捷,速度快得惊人!眨眼的功夫,两个重锤便朝前砸去,同时,叶山的短剑与实渕的长刀分别从左右包抄,封死了男人的退路。 他们的动作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更没什么好看的花哨招式。 如果要用几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快、准、狠。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守城官一下子缩了。 前有钝器,后有利刃,来自三方的压圌迫感令他难以呼吸。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死亡,他再也忍不住,尖圌叫一声,“够了!你们通圌过了!我马上去引荐!” 他是真被吓怕了,赶紧取出纸笔,打算写引荐信。 “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哦,大叔。”叶山提醒道。 四个人?难道不是三个?守城官上下左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蓝发少年,犹豫了一下,“你也应征护卫?” 这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像啊? “不,我是医师。” 听到蓝发少年的回答,他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医师?你?” 医师难道不都是有一定年纪阅历,看上去沉稳的大叔吗?这孩子怎么看也不超过十八,怎么可能是医师? 如果不是叶山几人就站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儿,他绝对会二话不说将人遣走。顾忌着那三个杀神,他按捺住性子,“你年纪太小,我实在很难相信……你是医馆的学徒吗?” 黑子摇摇头,“不,我就是医师,自己开医馆问诊。” 男人扯扯嘴角,还开医馆?骗谁啊?这么蠢的谎圌话,简直就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黑子知道自己被当成骗子了,也不生气,上前几步,在男人不解的眼神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 这又是闹哪样? 男人很想甩开对方,听到少年接下来的话,却是一惊。 “大人最近三个月,是否在午夜经常感到头痛难忍?” “你、你怎么会知道……?” “湿邪外袭,上犯巅顶,气血运行受阻。加上少许内伤,气血不足,失于充养,阻于经络。” 黑子不疾不徐地说,“如果大人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写下一副方子,服用三剂后便可好转。” 对方先是一愣,待到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无比热切,“真的吗?” 这恼人的头疼已经困扰他好久了,找便宜医师问诊了没用,贵的名家,又出不起问诊费。要知道,晚上头疼得难以入睡可不是啥好体验,现在他最渴望的,不是升圌官加薪,而是治好这该死的毛病! 黑子写好医嘱后,他宝贝般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叠好了揣进怀里,“我这就去拿药,若病灶消除,一定竭尽全力为您举荐!” ※ 在守城官的安排下,黑子他们住进了一家客栈,房间很小,却很干净。 三天之后,果真药到病除,男人泪流满面,洋洋洒洒给黑子写了三千字的举荐信,连同实渕几人的资料,一并呈了上去。他只负责整理资料和举荐,真正决定是否录用的,是更高一层的人。 在得到结果前,几人便在客栈住下,等候结果。 黑子喜静,比起在外面逛,更喜欢捧着一本书,来一杯温热的茶,在窗前读上一整天。他这个性,在几百年后的时代,有个专圌业的称呼,叫做“宅”。 鲜明对比的是叶山,他几乎一刻都闲不住,每天早出晚归,几天下来,已经把洛山城逛了个遍:哪个犄角旮旯的拉面店好吃,哪家武圌器铺的成品最上乘,哪家“店”的姑娘最温柔漂亮,都能说出个一二三。 这天,黑子被叶山强行拖到花街,在窗外欣(偷)赏(看)了好些美圌人,回来的时候,早已银月高悬。叶山倒头便开始打呼噜。黑子只睡了一会儿,就开始做梦。 梦里,他回到了诚凛。 天气很好,放眼望去,田地间,一片明丽的绿色。 走进屋内,小金井前辈站在中间,手里捧着本画册,笑得贼兮兮的。木吉几个围着他,有说有笑。 那样平和,那样幸福。 黑子忍不住喊了一声,“前辈!” “哦,是黑子啊。”木吉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 “只有你活着,我们可都死了啊。” 刹那间,熟悉的笑脸化为了一堆白骨,一双双黑圌洞圌洞的眼睛无神地望过来,黑子立刻就惊醒了。 脸上湿圌漉圌漉的,轻轻一摸,全是泪水。 叶山在隔壁床睡得香甜,黑子不想惊动他,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哭得悄无声息。 心痛得受圌不圌了圌了,他取下脖子上的玉佩,一遍遍地抚圌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回想起温柔的恋人,几欲崩溃的心灵才能得到些许慰藉。 赤司君,好想见你。 ※ 这天,其他三人都出去了,黑子独自在客栈看书。正看得专注,房间门突然被人踹开,叶山兴冲冲地进来,不由分说,拉上他就往外跑。 “叶山君?” “等到了再跟你解释!” 叶山一路狂奔,黑子被他拖着跑,体力很快就撑不住,上气不接下气,连发问的力气都没了。两人来到洛山城门口才停下来,那里聚圌集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 实渕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小太郎,小哲,这边!” 黑子一头雾水,“所为何事?” “城主要回来了!”叶山难掩兴圌奋,“据说他很年轻哦,才十八岁。传说中的‘最强藩王’,我们未来将要侍奉的君主,不想看吗?” 说话间,人群躁动起来。 高圌耸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缓缓走来。人群如潮水般自动分开,留出一个宽阔的过道。走在最后的是一个青年,逆光下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头赤色的长发肆意飞扬。 他一出现,众人纷纷跪拜,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呜啊,好可怕的气场,他真的比我小两岁嘛……”叶山跟着人群下跪,嘀咕道,发觉身边的人没有下跪,着急道,“喂喂,小哲你怎么了?” 黑子没有回答。 当他看到那位年轻的王者时,整个人就呆住了。 “赤司……君?”他呢喃着恋人的名字,四目相对的时候,对方的眼神却不是黑子熟悉的温柔缱绻,而是,淡漠与无情。 确切地说,是看蝼蚁一般的眼神。 tbc? ☆、命中注定 ?  章13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久违地露圌出了笑脸,阳光柔柔地铺洒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然而此刻,黑子却只觉得一阵阵发寒。 单纯看外表,马背上的人完完全全就是赤司君。 除了左眼的颜色略有不同,其他的地方都一模一样,就连微笑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是那般一致——但黑子很确信,这个人不是他。 他喜欢的赤司征十郎,只有对敌人的时候才会冷酷,对于自己人,向来都是温柔的。反观这个异色瞳的人,周圌身锐利的气场,和一旁的部下说话时,眼底也没有一丝温度。 那么,这个人是谁? 黑子兀自发呆,一旁的实渕几人都快急死了。 用后世的话来打比方,赤司是老板,他们只是前来应聘的新人,二者的地位差距比马纳海沟还要大。和未来的老板第一次见面,一个小新人居然敢无视礼数?还想不想混了啊! 实渕拼命扯他的袖子,“小哲!”被他一扯,黑子如圌梦圌初圌醒,跪了下去,水色长发恭顺地垂下,恰到好处地掩住了表情。 “恭迎城主大人回城!”众人的喊声震天,响彻云霄。 赤司颔首,视线落到不远处的蓝发少年身上,眼神多了些玩味。 注意到少年的原因很简单。第一,别人都下跪的时候,只有他傻傻地站着,无比显眼,第二,尽管他掩饰得不错,赤司却没有漏过他一闪而过的表情。 有疑惑,有怀疑,有悲伤,似乎还有一点点……排斥? 赤司眯起眼,有点意思。 回到领主府,赤司单独召见了绿间。 “真太郎。” “在。” “你说过,洛山城内,自上而下,所有人员都清洗一次了?” “是。” “刚刚发现了一个小家伙,似乎知道我不是先前的‘赤司征十郎’呢。” 绿间心下一惊,“谁?” 此事非同小可,一想到“此赤司非彼赤司”的事情暴圌露会造成的恶劣影响,绿间胸口仿佛有把火在烧,心急火燎的,“在哪里遇见他的?可记得长相?我这就去封口!” 赤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只是普通民众而已,不妨事。” “不行,万一他将这事泄圌漏出去……” 赤司脸上玩味的笑意倏地消失,被那双异色的眸子牢牢锁定,饶是作为左膀右臂的绿间,也不免脊背一凉。 “真太郎,我(僕)和他不同,”他缓慢地说,“我不喜欢有人违逆我。” 绿间点点头,心底暗暗叫苦。 对于赤司人格转换这件事,他是第一个发现者。 一开始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对方没有任何记忆,连敌人是谁、友方是谁都不知道,他险些崩溃——战争正胶着呢,己方的老大却掉链子了,这仗还怎么打? 好在这个用“僕”自称的赤司头脑很好,看过的书过目不忘,听过的情报过耳不忘,恶补了一个月战况形势后,居然就能正常处理军务了,绿间这才长舒一口气。换将乃兵之大忌,他可不希望赤司双重人格的事情传出去影响士气。 选定洛山城作为后续计划的中心后,为保证不露破绽,绿间下令,将所有和“曾经的赤司”近距离打过交道的人统统换掉——这才是洛山人员清洗的真圌相。绿间自认已经做得足够彻底,连端茶水的侍女都换掉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退出议政厅后,绿间疲惫地揉圌揉眉心,良久,长叹一声。 但愿这件事,永远不会露陷吧。 ※ 另一边,叶山他们都很兴圌奋。 几人都是实战派,最讨厌绣花枕头型的君主。这位赤司家少主气场凌厉,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且战力很强。只初次见面,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君主已经充满了好感。 回到客栈后,几人还沉浸在兴圌奋中。 “看来,选择洛山是对了呢。” “是呀是呀!” 实渕注意到蓝发少年异常的沉默,“小哲?” 黑子心事重重,陡然被点名,不免一惊,“啊,在?” “你一直在发呆哦,没事吧?” 对上三人关切的目光,黑子温和地笑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走出房间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今天见到的那人,绝非相处多日的那个“赤司征十郎”。但他们不仅名字一样,长相一样,声音更是一模一样,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双胞胎吗?不对,之前在一起,赤司说过自己是独子,母亲生下他不久就过世了。 失去记忆?也不对。就算是失忆,个性也不会变化得如此彻底。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在床圌上,他取下脖子上的玉佩,凝视了许久。 “赤司君,你在哪里?” ※ 几天后,正式的录用函终于下来了。 非常幸圌运,他们几个都被选上了。叶山三人进入了洛山护卫队编制,黑子则成为了一名见习医师。他的能力其实完全够格当正式医师,只是考虑到他年纪实在太小,先让他作为见习生。 叶山他们很为黑子鸣不平,觉得这是赤圌裸裸的年龄歧圌视。 要知道,“见习医师”和“医师”虽然只差了两个字,但俸禄、住处,甚至地位,差别巨大。而且有明文规定,只有医师才有资格侍奉领主,见习生很可能一辈子不知道领主长啥样。 黑子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陌生的“赤司征十郎”。 护卫队和见习医师的宿舍距离很远,他们必须分开了。 黑子搬进宿舍的那天,实渕、叶山、根武谷都来帮他打扫屋子。打点好后,实渕终究忍不住,抱着他痛哭,“小哲,玲央姐好舍不得你啊……” 叶山抡起袖子,“有人欺负你的话,随时来找我!” 根武谷最实诚,塞了一大包馒头给他,“千万别饿着!” 黑子心中一暖,深深地,对三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在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们救了他。 这份恩情,永世难忘。 见习医师的地位不高,连带着宿舍也不算好。 黑子和另外七个见习生住在一间小屋子里,相当拥挤。见习生没资格给病人问诊开药,只能给医师们打下手,端茶,记录,煎药,跑腿……一言以蔽之,就是打杂。 近来,敌我双方没有大型的冲圌突,但小的摩擦,每隔几天就有一次,动辄就是上百的伤患。洛山城的医师储备不算多,医师只有二十人,见习生也不足五十。可想而知,医师们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可怕。每天,黑子天不亮就要起来,查看几十个病人的状况,记录在册,之后跟随医师问诊,带着大摞药方去抓药、煎药。因为忙不过来,他的晚餐通常都是在药房,一边煎药一边吃的。 忙碌如陀螺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黑子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走廊上坐着休息,无意中看到树梢上长出了鲜绿的嫩叶,花圃里长出了新的小花圌苞,这才惊觉,春天已经来了。 轻圌抚了一下那个小花骨朵儿,指尖触圌碰到的花瓣柔圌软又富有生命力,不由想象了一下这院子里的绣球花一齐盛开的景色,肯定会美得震慑心扉吧。 他在这边欣赏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其他人眼中的风景。 不远处,一个棕发少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叫荻原成浩,是三天前新来的花匠。今天一早,他去后院打水,准备浇花,没想到回来却看到一个清秀隽雅的人置身于花丛中,水蓝的发在晨光下泛着流光。 对方也觉察到了他的存在,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不知怎的,荻原莫名地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你、你好,那个,这个,我是新来的花匠,叫荻原成浩,请、请多多指教!” “你好,我叫黑子哲也,是个医师,”对方礼貌地颔首,视线转向一旁茂圌密的花丛,微笑道,“这些花是荻原君打理的?很漂亮呢。” “是、是吗?谢谢!” 精心照顾的花草得到称赞,荻原的心情就好比自家孩子被夸赞成绩好的家长,抹了蜜糖般的甜。他本来对黑子就挺有好感,这一下好感度又提升不少。 自那以后,荻原就时不时跑去找黑子聊天。 二人的宿舍距离很近,荻原常给黑子带去蜂蜜、花粉,黑子则会回赠一些好用的药包。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了起来。 这天夜里,黑子在诊室里给值班医师当助手, 负责值班的是菊池副医师长,他出身世家,一向自视甚高,不停地使唤黑子,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弄宵夜,俨然将他当成了仆人。 忽然,门外传来“呯呯”的敲门声,急促的鼓点仿佛敲打在众人的心尖。 门外,荻原死死攥着手腕,而他的手背上,赫然是一大片灰黑的腐烂皮肤!此刻,他的脸上不再是平日的爽朗笑容,五官因疼痛略显扭曲。 “小哲……”他很想对黑子笑笑,却实在没有力气。 黑子慌忙将荻原扶到房里,“菊池大人!请您看看他!” 菊池瞥了眼那发黑溃烂的皮肤,下意识捂住鼻子,“好臭……” 他见荻原一身粗布衣服,再明显不过的下人装扮,心里愈发厌烦。自己可是副医师长,能被他亲自问诊的,起码也要是城主亲卫那个级别,这种小佣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黑子心急火燎,荻原的症状显然是中毒。大概是锄草松土的时候被什么毒物咬到了手,又没及时祛毒,才弄成现在这样。他本想自己动手给荻原祛毒,但考虑到菊池的地位,不敢逾矩,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拜托了,菊池大人!” 却见菊池慢条斯理地给荻原把了脉,提笔写了个药方,黑子接过来一看,都是些不温不火的解毒草药。这些药见效极慢,很可能药还没煎好,人就快不行了。黑子忍无可忍,跪在菊池身侧,“大人,以他毒发的速度,或许用针灸先快速逼毒比较好!” “针灸?”菊池瞪大了眼睛,“想都不要想!” “可是……” “我这套银针,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从怀里取出红木雕刻的精美木匣子,珍惜地摸了又摸,余光看到躺在地上的荻原,眼神瞬间冷下来,“拿来给这小子施针,简直就是玷污!” 黑子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不治病救人的话,再珍贵的银针,也只不过是一堆废铁。 他自己没有带针,菊池的家传宝贝更是指望不上。 有没有什么可以取代银针的东西……他环视一圈,从方桌上取下牙签盒,抽圌出几根在烛火上烤。简单消毒后,给荻原把过脉,迅速用它们封住两个主穴控圌制血流,逼毒的手法极其利落漂亮,菊池看得一愣一愣的,扪心自问,自己的施针的手法,恐怕都不如这个少年! 冷不丁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真是了不得的孩子呢。” 菊池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银发老者,赶紧跪地行礼,“清水大人……” “嘘,别出声,不要打扰他。”老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是洛山医师长,清水寿一。菊池再自负,对上这位,也只能毕恭毕敬。不管医术还是家世,自己都远不如他。 清水年近古稀,睡眠一向很浅,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正巧看到了黑子给荻原治疗的一幕,浑浊的眼一下子亮了。 他们家世代行医,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十代。 清水自己没有孩子,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继承人。纵观众多学圌生,人品敦厚的,没有悟性;聪慧过人的,缺乏善心。数来数去,一直没有满意的。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居然让他在这里遇上了。 等黑子给荻原逼完了毒,又喂他喝下汤药,总算能喘口气,这才注意到墙角的老人,“医师长!”清水捻捻胡须,一口气问了他好些个问题,从穴位到骨骼,从草药到药理,从常见病症到罕见的流行病,一个问题比一个刁钻。 他其实并不指望黑子都能答上来,以一个见习生的资历,能答个一半,已经很了不起了。出乎预料,黑子全部对答如流,他越听越满意,眼睛欣喜得眯成了一条缝。 多好的苗子啊!上苍真是待他不薄! “黑子君,愿不愿意当我的学圌生?” ※ 隔天,黑子被清水医师长收为学圌生的事,就传开了。 清水家是名门,别的不说,单说医书文献,已经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了。医师长年事已高,如果黑子能继承这些文献,掌握祖传方子,几乎可以在这片大圌陆上横着走了!到时候,别说从见习医师转正,就算他要当医师长,也是绝对够格的。 黑子原本存在感微薄,完全就是个小透圌明,现在却一跃成为了大家眼中的风云人物。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奉承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憎恨者……有之。 最典型的,就是菊池。 作为副医师长,他一直对正位虎视眈眈。原以为清水年纪大了,只要他退休,自己上圌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十拿九稳的事出现变数,任何人都会不爽,何况菊池本就不是心胸开阔的君子。这些天来,他遇上黑子的时候,眼底的恶意简直快要溢出来。 对于这一切,黑子只能苦笑。 他哪想得到,只是救治一下朋友,居然会惹来这么一大串——被清水收为关门弟圌子固然是一件幸圌运的事,但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他每天除了跟着清水学习外,其他时候几乎都关在药房煎药,埋头干活,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只可惜,有些事,不是你低调就能避开的。 这一日,暗色的雷云阴沉地压在头顶,空气又湿又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今夜又是菊池和他一起值班,黑子跪坐着,简直是如坐针毡。正尴尬间,门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声,“医师大人在吗?” 那人一袭白衣,唯有前额绑一条黑色的巾饰,上头用金丝绣着一个大大的“洛”字——正是城主直系护卫的装束。“请您随我来!”他急切地说。菊池带上银针匣子,随那位护卫一同往外走,黑子匆忙背上一堆药草,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他们穿出了医师院的大门,笔直往内院走去,最后停在宽敞豪华的和室门前。 玄关处有一处用山石、流水、竹子做成的微型山水景观,雅致漂亮。走廊全部是清一色的红衫木,低调中透着不露声色的富贵。 能住在这里的,整个洛山,唯有一人。 黑子眼皮一跳,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难不成,是他出了什么事? 护卫确认过菊池和黑子的铭牌,领着他俩进去,穿过好几扇门,来到一张大床前。 赤发的年轻城主躺在上面,呼吸急促,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紧圌咬的牙齿渗出了蜿蜒的血丝。 黑子痴痴地看着他。 思念像绝提的洪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就将他吞没了。 这段日子,他一直告诫自己“那人只是有赤司君外表,本质是另一个人”。原以为已经完美地封印了感情,然而一旦真的见了面,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黑子还是心疼得要命。 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呢…… 他看着赤司纠结的眉宇,很想给他抚平。 “我们一直跟在赤司大人身边,傍晚时,在白金大人处用晚膳的时候,他的样子就不太对劲。当时以为是喝酒的原因,也没在意,没想到后来越来越严重。”护卫解释说。 菊池给赤司把了脉,又查看了他的眼脸,心中便有了个模糊的答圌案,“和白金大人吃饭的时候,有提到成亲之类的话题吗?” “有、有的!”那个护卫怔了怔,“白金大人希望将女儿嫁给赤司大人,正室不行的话,妾室也好,还屡次让女儿给赤司大人斟酒。她身上不知道放了什么,非常香。” 菊池勾起嘴角。恰如他所料。 赤司的脉象平稳,没有中毒,更没有生病。从症状上看,他所中的,应该是一种魅药。 这东西非常罕见,据说在遥远的西域,有女子专门炼制这个,用于魅惑心仪的男子。菊池也是无意中看过有关记载,只知道是药引+香料混合会产生效力。居然能将这种稀罕东西找来,只能说,白金大人为了招揽乘龙快婿,也是蛮拼的。 可惜对方完全不领情,宁可用意志力压圌制药性,也不肯碰他的宝贝女儿一下。菊池嘲讽地想。一旁的护卫急得团团转,“大人,有治疗方法吗?” “有啊,只要找来一个人帮他……” 刚要说“泄圌欲”两个字,余光看到黑子,菊池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黑子,你今圌晚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照顾赤司大人。”黑子本就挂心赤司,立刻应了下来,并未注意菊池临走关门前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众人离开后,黑子见赤司出汗厉害,打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浸圌湿圌了给他擦汗。 赤司已经不甚清圌醒,视野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身圌体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火,高涨的欲圌望不停地撕扯他的神圌经。 晚饭时,那女子凑上来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劲,赶紧结束饭局。试过往头上浇冷水,可惜效果不大,身圌体越来越燥热,维持清圌醒也越来越难。他恨恨地将白金父女俩都记上了黑圌名圌单。试图控圌制他的人,就算是父母也得死! 凭借残存不多的理智,赤司勉强知道自己已经回洛山了。 有人扶着他坐起身,宽衣解圌带,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圌拭身圌体。那人身上没有半点脂粉味,只有淡淡的药草味道。 不知怎的,那药草的清香是如此熟悉,比香水脂粉味更令他欲圌望高涨。 他一把将人搂紧了,不管不顾地压在身下——温润光滑的皮肤触感,还有身下人的颤圌抖,令他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也断掉了。 他要他的全部!现在!即刻!马上! 每一寸皮肤都要打上属于他的烙印! 黑子被他禁圌锢在双臂之间,异色瞳里疯狂的光芒令他心下一惊,本能就想推开,不想却被他单手捏住了手腕,压圌制在头顶动弹不得。 只听“撕啦”一声,外衣连同里衣一齐被撕圌开了。 布帛撕圌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那是狂风骤雨到来的前奏。 tbc? ☆、怀疑 ?  章14 轰隆隆—— 一声炸雷惊响,伴随着一道锋利的闪电。 屋里没有点灯,原本黑黢黢的,刹那间被闪电给点亮如白昼一般。 惨白的光线,映出床圌上纠结的两道身影。 这是黑子第二次经历这种事,上一次,他躺在恋人的怀里,虽然进入的时候会痛,但有那人温柔的亲圌吻与爱圌抚,还有近在耳畔的爱语,给那份疼痛增添了几分甜圌蜜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被这个用“僕”自称的赤司压在床圌上,身圌体被打开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大力的挞伐几乎要把他的腰给折断。一开始也求饶过,结果他越是哀求,男人的攻势就越是激烈,也就彻底放弃了。 黑子茫然地睁着眼,单薄的身圌体随着男人的动作而晃动。 稍一低头,就可以看到相连的地方呈现出怎样淫圌靡的景象——乳白的液圌体顺着他的大圌腿往下淌,其间还隐约混杂着血丝。 先前男人进入的时候,半点润圌滑也没做,撕圌裂般的痛楚差点令他昏过去。 后来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创口流了不少血,血液充当了润圌滑剂,剧烈的疼痛才得以稍稍缓解。否则,黑子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圌干圌死在这张床圌上。 他应该恨他的。 这场交圌合中,占主导的一直是他,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被动承受。别说享受欢圌愉了,简直就是一场酷圌刑。 然而,视线稍稍往上,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英俊脸庞,被那熟悉的气息包裹圌着,黑子的心里,竟连一丁点憎恨都没有。 怎么恨得起来呢……他这么爱他…… 就算被如此对待,甚至真的死在床圌上……黑子哲也永远不可能恨赤司征十郎…… 水色长发散乱开来,黑子吃力地抬手,攀住男人的肩膀,轻轻地舔圌吻着他的喉结。后者有瞬间的错愕,待反应过来,立刻死死回抱住他,力道大得恨不得将他揉进身圌体里。 一夜的抵死缠圌绵。 初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到黑子脸上。 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打量着四周雕梁画栋的华丽大床,他有瞬间的迷茫。 这是哪儿?不是诚凛村自家小屋,也不是身为见习医师的集体宿舍,到底……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黑子循声望去,只见赤司一身玄色带水纹的浴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支着下巴,眉眼间尽是餍足的慵懒。 对上那双异色的眼,黑子的头脑陡然恢复清明。昨晚的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浑身一僵,手脚并用地想下床,不想双圌腿一沾地就软圌了下去,跪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赤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压根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兀自打量手里的资料。 “黑子哲也,十六岁,见习医师,出身诚凛村,清水医师长的得意门生。”单纯从资料上看,没什么毛病。但前后一联圌系,这个叫“黑子哲也”的少年,着实有些可疑。 首先,早在第一次见面,这个少年的表现就很反常,似乎知道他内在已换了另一个人格。 其次,要帮他“泻火”的话,府邸里那么多下人女仆,再不济,从花街请人也很快,怎么偏偏轮到一个见习医师来服侍自己? 如果说是碰巧,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要说其中一点人为因素都没有,他是决计不信的。 想到这,赤司眼底寒光一闪。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目的接近他?有必要好好审问一番呢。 黑子用手臂支撑着身圌子,正试图靠自己站起来,忽然感到一股冷意,一柄太刀正比在自己脖子上!抬眼看去,那人赤金的双眸里,没有了昨晚的迷恋与疯狂,只有怀疑与冷漠。 “赤司……君……?”嘶哑声线的深处,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哭腔。 “故意接近我,引起我的注意,有何目的?”赤司冷冷地问,手里的刀刃微转,锋利的前端扎进了黑子的脖颈,逸出一丝血痕。 “我没有……” “昨晚那种情况,正常人的反应是什么,你知道吗?去花街请人,去通报管家,去找你的清水老圌师,才是一个‘普通见习医师’该有的反应。” “我……” “昨晚我的意识不甚清圌醒,但可没有失忆。没记错的话,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实在的反圌抗吧?对你的行为,只有三种解释。” 赤司不紧不慢地伸出三根手指。 “你是由专人派来接近我的,此其一;” “想通圌过服侍我,得到好处,此其二;” “其三,”他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只能理解为天生有断袖之癖了。” 他每多说一句,黑子的身圌体就抖得更厉害,到了最后,已然抖得如筛糠一般。 原来,言语可以如此伤人,好似一把弯刀,将他的尊严剥得一干二净。 赤司举刀的手没有半点松动。 在他看来,黑子越是伤心欲绝,嫌疑就越大。 黑子痴痴地望了他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很可笑不是吗?昨晚被蹂圌躏成那样,他拼命忍着疼顺从他,希望让他尽兴,令他快乐——到头来,却成了他怀疑他的理由! 这一刻,自己就像台上的戏圌子,哪怕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别人也只觉得是故意演出来的。 他越想越好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赤司皱起眉头。 怎么,不扮可怜,改装疯卖傻了? 他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书房还有一堆军务等着处理,厉声道,“回答我,黑子哲也,你是哪一种?”黑子不笑了,眼中没了泪水,身圌体也不抖了。 他终于接受了现实——他爱的那个赤司征十郎,已经不在了。 那人曾笑着送他玉佩说“做我的人,可好?”,挡在他前面说“我是他男人”的人,已经,不在了。 冰蓝的眸子里,有些东西彻底死掉,化成了灰。 “很抱歉,我不属于里面任意一种。顺从您,不是因为有人派我来,也不是为了利益,我也不喜欢被男人压。” 他望着赤司,眼神安静如水。 “因为我爱您。” 握住横在脖子上的利刃,掌心柔圌软的皮肤瞬间被切开,血流如注。他却好似没有痛觉一样,就这样死死地抓着。“我已经如实禀报大人了,信不信都在您。若实在怀疑我,就杀了我吧。”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在那个世界,有木吉前辈,小金井前辈,有诚凛的大家。 比起死,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赤司盯着他看了许久,扬起手中的刀,笔直朝他的颈砍了过去——黑子面色沉静,眼睛都不眨一下——刀锋触到脖上的皮肤时,骤然停下。 “我信你。”他收刀入鞘,“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 黑子木然地点点头,扶着墙壁站起来,拖着虚弱的身圌体,缓缓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没留意地上的门槛,不小心给绊了一下。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稳住了他的身圌体。后背贴着男人温暖的怀抱,黑子的心却不再为此产生丝毫的悸圌动,面无表情地鞠了一躬,“多谢征十郎大人。” “我会安排他们给你送东西过去。陪了我一夜,应有的报酬,我不会少给你。” “谢谢,不用了。”黑子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扶着墙,一步步往外走。 赤司去到书房,拿起文书开始处理,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蓝色的人影一直挥之不去。忆起那张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不知怎的,他胸口骤然一痛,下意识捂住胸口。 他不记得他,但这具身圌体,似乎带着本能的记忆。 ※ 黑子一回宿舍就倒下了,昏迷了三天。 清水苍老的背更驼了,守在床边给他施针喂药。然而每次退了烧,以为会转好的时候,黑子都会再度发起烧来。 期间,实渕三人送来了许多点心水果。荻原更是逮着空儿就往这边跑,每次都会带一束花,“清水大人,小哲他到底什么病?”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7节 荻原清澈的眼睛闪啊闪,老人只含糊道,“他身圌子虚,需要好好静养。” 事实上,黑子刚回来那天,他就发现了他身上纵横的青紫痕迹。尤其是下面,用“惨不忍睹”形容也不为过。作为年近古稀的老人,他什么事没见过,当即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送走荻原,清水锁好房门,轻轻掀开被子,给黑子换药。 哪怕过了三天,那个惨遭蹂圌躏的地方都是红肿的,可想而知当时有多痛。换好了药,抚过少年毫无血色的面容,清水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圌抖,“造孽啊……” 黑子沉浸在梦境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梦里,他回到了熟悉的小山村。 一如过去平凡幸福的日子,他在前辈们的陪伴下去山里采药,回来的时候遇到降旗,开心地去他家蹭饭。下午被丽子喊去帮忙照看孩子们,他捡起池塘边的狗尾巴草,编成手环,孩子们争前恐后地挤在他身边,一张张小圌脸上满是雀跃。 这样的日子,真好。 他微笑着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 “不可以哦,黑子。” 耳畔传来一个声音,他骤然回首,正好对上那人赤色的双眼。 熟悉的,温柔的眼神。 是他。 黑子几乎要哽咽了,“赤司君,你还活着吗?” “当然,”赤发青年怜爱地拥他入怀,“我们可是发过誓的。” 见黑子懵懵懂懂,他笑着撩圌起一缕水色的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现在那个赤司征十郎,到底是……” 赤司摇摇头,轻柔的吻落在黑子额上,“他也是‘赤司征十郎’,是我埋在心里的另一个人格,就像我的弟圌弟一样。” 黑子埋首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眼眶不由得又湿圌润起来,“赤司君,我好想你。” 赤司抚圌摸圌他发的手一顿,继而更用圌力地搂紧他,“我也想你……等我回来。”清俊的身形渐渐变得缥缈透圌明,黑子想拉住他,却怎么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视野忽然一亮。 “孩子,你终于醒了。”一只苍老的大手抚在他额上,温暖又令人安心。 “清水老圌师,我到底……” “你睡了五天,不过没事了,只要意识恢复,身圌体很快也会复原的。”老人扶着他起身,喂他喝了点水,“我去让人弄碗粥来。” 他匆匆出门,留下黑子一人靠着枕头发呆。 感觉胸口热圌热的,轻轻一摸,原来是赤司送给他的那枚玉佩在发圌热。玉中的墨色轻柔地晕染开,灵动优美,泛着暖暖的柔光。 古籍里有一种说法,常年佩戴的玉,会寄托主人的少许灵魂。 回想起先前的梦境,黑子一颤,“赤司君,是你吗?”手心的玉石温润无匹,他虔诚地亲圌吻了一遍又一遍。 “我一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 ※ 毕竟年轻,他的身圌体恢复很快,只过了几日,又可以跟着老圌师问诊了。 荻原来找他玩,见他的盘子里不仅加了两个饭团,还加了一碗汤。这食量,比之前可足足增加了一倍,不禁叹道,“怎么突然吃这么多?” “之前病得太厉害,我要把失去的养分都补回来。”黑子夹了一大块蛋卷放到嘴里,脸颊涨得鼓鼓的,含混道。 和荻原笑闹着吃过饭,他跟在老人身后,一起去病房问诊。那里新来了好几个伤圌残的病患,全都是战斗中被砍伤的。他取出药匣,用老人教授的接骨手法,给他们医治。 “医师,我的伤可能痊愈么?” “一定会的。”他莞尔,“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声音很轻,既是说给患者,也是说给自己。 从这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清秀的脸庞总是微笑着。 tbc ? ☆、随行出征 ?  章15 进入五月后,发生了一件事:天皇提拔了一名新将领。 自他上圌任,令赤司烦扰的事就增加了一大堆。至于理由,咱们要从这位新将军的脾气说起。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聪明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小伎俩,很多。 表现在行军打仗上,他不擅长大规模的正面对抗,反而在偷袭游击战上颇有能耐。上圌任不足半个月,已经越过边界跑来偷袭了五次,次次都是烧杀抢掠,等绿间调度人马过去,对方早已逃之夭夭,连影儿都没了。 接到战报的时候,绿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是正规军吗?确定不是流寇? 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儿的行为,就好比蚊子,虽不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身上这里一个包那里一片红肿的,也足够恼人的了。 接到第五封类似的战报后,赤司笑了。那个笑容,看得绿间脊背一凉。 “有人想死,就成全他吧。” 为此,几个革新派的高层临时召开了一个会圌议。 赤司预期调度的兵力是三万,自己领兵一万,另外两万分别由青峰和紫原统帅。 “出动的人会不会过多?”黄濑问,“对方只是小角色而已,随便教训两下就好了吧。” “附议。”紫原点点头,“我一个指头就可以碾爆他们了。” 等同圌僚们发表完观点,赤司举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谁说这次目的只是解决偷袭者了?” 绿间几人面面相觑。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次出兵的目的有两个,第一,解决此事,第二,借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新协和正邦两座城。”桌上放着一张全大圌陆的地图,赤司在两块地方指了指。 说话间,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犯我者,以牙还牙,十倍奉还!” 胆敢骚扰他的地盘? 教训一顿是必须的,除此之外,还要狠狠剜下两块肉! 会圌议很快得出了结论——一切依照赤司的预期进行。 走出议事厅,黄濑感叹“小赤司真是越来越可怕了再继续黑化下去我都不敢来开圌会了”。绿间没有接话,推了推眼镜。 两个赤司,性格差异着实很大。和过去那位用“俺”自称的人不同,现在这个喜欢说“僕”的赤司,在战事上,明显更为激进、强圌硬。 不过,作为王者,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出征的命令很快传了下去,清水作为医师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藩王出征会带一批随行军医,以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 随行是很辛苦的,一天之内常常要跟着武士们策马几十公里。且路上条件艰苦,别说吃上饭菜,能有一口水配着咽干粮都谢天谢地了。 洛山的医师们大多出身名门世家,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得了这种苦,一听要随行出征,纷纷头摇得像拨浪鼓。开玩笑,虽然医师在后方,不用上前线,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敌人绕到后方来偷袭粮草,指不定就小命不保了! 清水费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劝说动了几个人。找来找去,始终还有一个空缺。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菊池提议,“实在不行,让见习医师去吧?都说黑子君是里面最优秀的,应该是不错的人选。” 清水一听,脱口而出,“不可,他年纪太小。” 菊池笑了笑。他脸长得很尖,眯眼笑的模样像极了偷腥的狐狸,“年纪小?没记错的话,黑子君已经十六了,而军圌队征召入伍的年龄是十五。” 言外之意,队伍里还有十五岁的,十六的年纪可构不成理由。 几个爱看热闹的聚拢过来,隐约有“徇私”“护着自家学圌生”之类的词传出来,老人的脸渐渐变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这时,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老圌师,我愿意去。” 清水拄拐杖的手一颤,望着迎面走来的少年,“小哲?” 黑子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褂,衣摆堪堪到膝盖,细圌腰长圌腿,气质干净。老远就听到这边的对话,他自己没所谓,但恩圌师被人闲言碎语,他是决计不能忍的。 菊池暗骂他多事,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清水“徇私”的小辫子可以弹圌劾,现在又没了。这样想着,对黑子就更恨了几分。他心里转了数个念头,脸上却半点破绽不露,“清水大人,恭喜,这样随行出征的人选就确定了呢。” 清水看着菊池那张笑脸,恨不得拿银针扎上去!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黑子很多地方都像极了早逝的儿子,很是喜欢,几乎把他当自家孩子疼爱。 十六岁,才半大孩子啊! 战场是什么地方?真正的人命如草芥! 等师徒二人来到药房,没有外人在,清水怒气冲冲地把拐杖往地上一摔,骂了几句粗口。可惜他当了一辈子的医师学者,对脏话所知甚少,骂来骂去都是那么几个词。 黑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缓缓跪了下去,给这个真心关爱他的老人行了一个跪拜礼。 “老圌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 出征前一天,黑子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份行头。 两套结实衣服,一大包干粮,一个水壶,一匹棕色的马。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布条,上面绣着“黑子哲也”四个字。 他有些茫然,这布条有什么用?碰巧叶山执勤路过找他玩,黑子便问他。 “你想啊,战场上那么多死人,一旦腐烂了,根本没法辨认长相对不对?要辨认尸首,就靠布条上的人名了。”叶山说得云淡风轻,他参军多年,对这些事很熟悉。 告别了叶山,黑子回到宿舍将马匹拴好,给它备好一箱饲料,进屋后,取出那两个布条,找来针线,一点一点地,把它们缝在衣服上。 如果他死了,这布条上的名字,就是区别他和其他尸骨,唯一的凭证。 不知怎的,心情莫名沉重。 在他专心致志于手中针线的时候,窗外,一个人影悄悄接近拴在门外的马,撒了一把粉末在马的饲料里。 黑子对此事毫无觉察,次日天还没亮,便爬起来洗漱穿衣,背上行囊,拉着马的缰绳,往出发地点走去,到达的时候,那里早已聚圌集了众多武士。待到破晓,红日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上万圌人马已经整队完毕。 黑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漆黑的羽织,金丝的腰带,即便是如此低调的战场装戎,依旧掩不住通身的贵气。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悠然地来到大军前方。 拔刀,出鞘,刀尖直指苍穹。 “天佑洛山!”初晨的光芒落在身上,他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对于胜利,他势在必得。 这句话仿佛是个引子,越来越多的人跟随他高呼出声。 “天佑洛山!”“天佑洛山!”“天佑洛山!”“天佑洛山!” 必胜的信念仿佛也跟着这四个字一起,在众人心中扎了根。 赤司满意地笑笑,拉过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出发!” 黑子跟着大家一道前进,仿佛置身于一片洪流中。 在这样庞大的队伍里,马匹无需他的操控,便会以稳定的速度与队伍保持同步。马蹄踩圌踏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宛如奔雷,连大地都在震动。 ※ 赶了几十公里路,赤司判断了一下现在的坐标,扬手示意队伍停下,稍作休息。 大军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战马在主人的安抚下放缓了步子。一上午的赶路耗费了人和马大量的体力,众人纷纷下马,从行囊里摸出干粮来果腹。马儿们也低下头,吃着地上的青草。 一派闲适的氛围中,只有一匹马显得格格不入。 大伙儿望着那匹兀自狂奔的棕色马,马上的少年死死抓着缰绳,柔韧的腰线弯得极低,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上,饶是如此,也有好几次险些被甩下去。 少年正是黑子,此刻,他内心十分郁闷。 昨天还好好的战马,怎么今天会突然发起癫痫?而且这么多人,其他马都好好的,只有他这边出状况,自己运气真的有这么烂吗?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神社,好好求个签,许个愿。 而且,扔硬币的时候要扔一把! 马发癫得越来越厉害,周围的人看得心惊肉跳。 “那家伙是?” “好像是医师队伍里的。” “他的马这是发癫了?” “我的天,谁去帮帮他?” 几个擅长驭马的走近了些,试图帮他稳住马,然而棕色马陡然抬起前蹄,狠狠将他们撞开,长嘶一声,往另一边奔去。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片山地,疯马飞奔的轨迹,那个方向是—— “那边是悬崖!” 黑子隐约听到有人在尖圌叫,艰难地睁开眼睛,冰蓝的眸子猛地一缩。 前方视线的尽头,说是万丈深渊也不为过!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马却仿佛疯了一般,无论如何都不听指挥。两侧的景物以飞一般速度往后,只能看到一片残影,这样的情况下,跳马的危险性也极高。 思索的短短几秒,悬崖已近在眼前,来自崖底的风拍到他脸上,冷嗖嗖的——黑子一咬牙,双手护住后脑勺,刚要冒险跳马,身后却传来一声骏马长嘶。紧接着,腰圌际被人箍圌住,下一刻,身圌子一轻,已被人抱到另一匹马上。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抬头看去,赤红的发,异色的眼,不是赤司还有谁? “抓紧我。”赤司猛一拽缰绳,在电光石火间悬崖勒马,同时一剑往疯马脖子上刺去,准确地命中了要害。 两件事,在同一个瞬间达成。 黑子惊魂未定,出了一身冷汗,勉力支撑着要下马道谢。 赤司制止了他的动作,轻搂着他,策马踱了几圈。有那么一瞬,黑子几乎有种恋人回归的错觉。 下一秒,他就从错觉回归了现实。 只听赤司淡淡道,“我的队伍里,只留有用的人,不需要废物。” 黑子怔了半晌,待反应过来,只觉一股气血往头上涌,“这只是意外……” 赤司利落地翻身下马,瞄准死马的前额一刀刺下去,往外喷圌涌的不是正常的血,而是墨色的黑血。他望着黑子发白的脸庞,“明白吗?你的马发疯不是偶然,是因为有人下毒。” 黑子紧圌咬下唇,一声不吭。 下此毒圌手的人,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只是,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见习医师,怎么就让那人恨到了这个地步,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赤司拔圌出刀,甩干净上面的血水。 “连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你不够格随我出征。待会儿我安排人给你一匹马,自己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黑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四肢一片冰凉。 那人说话的语气很淡,轻飘飘的“不够格”三个字,却压得他喘不过去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猛地冲上前去,拉住赤司黑色的衣袖,“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赤司回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黑子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水色的眼异常明亮。 无关情爱。 他只是作为一个医师,希望得到主上的认可。 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黑子的手心都沁出了汗,赤司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黑子哲也。” ※ 这件事只是大军前进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为了出其不意地攻打正邦,当队伍穿过山地后,没有走主干道,而是选择了另一条隐蔽的小道。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经过丛林地形的时候,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麻烦。 起因是一种小小的生物:麻蚊。这片丛林因地形因素,终年湿圌润多雨,植被茂圌盛。如此环境下,孕育出了一种变种吸血蚊,个头比同类大几倍,翅膀上有密密麻麻的斑点,故因此得名。五月正是麻蚊交圌配繁衍的季节,相对的,攻击性也强。大军进入后,立刻就成了麻蚊的心头挚爱。 这可苦了一众武士。 他们各个身材魁梧,有力气,有武艺,不怕死,对敌人无圌所圌畏圌惧,但碰上麻蚊,这些统统都没用啊! 穿铠甲?不行,只要有一丝缝隙,麻蚊就会精准地瞄准那里攻击。 点火?也不行。麻蚊根本不往有光的地方去,比飞蛾聪明多了。 拿刀砍蚊子?对不起……臣妾做不到啊。 白天赶路,晚上又被骚扰得无法入睡,不论是人还是马,都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日,黑子正跟着队伍前进,余光注意到路边的一种植物,停了下来,和身后的同伴说了句“等会儿回来”,策马暂离队伍。 走近了细细分辨,果然是紫苏! 许是生活环境比较特殊,这里的紫苏比旁的地方长得都要繁茂,颜色也深很多。令他惊喜的是,附近除了紫苏外,还生长着白芷、青萝,好大一片,数量惊人! 三味药的药性各不相同,但它们的汁圌液混合在一起,有极强的驱蚊效果。 只是不知道这种效果,对麻蚊是否奏效?黑子采了一些,挤出汁水,先在自己身上涂抹试验了下。麻蚊一见他来,纷纷四散飞走。 回归队伍后,黑子便将此事告知了医师队伍的领队。 很快,各个百夫长都得到了消息,在黑子的指导下学着辨认三种药草。 一开始,他们对一个年轻见习医师并不抱希望,半信半疑地照做了,结果效果极好——当天晚上,大伙久违地睡了个安稳觉。 得益于此,待到大军兵临正邦城下,一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正邦的城墙年代久远,好多地方都是木质结构。赤司毫不客气地使用火攻,连烧三天,直弄得城内人心惶惶,才下令攻城。 正邦城主是个胆小怕事的,几乎没做什么抵圌抗。 赤司带兵一路势圌如圌破圌竹,轻圌松攻入城主府,拿下了他的帅印。 “大人,请让我投诚于您,我会献上忠诚。”男人讨好地说。 “忠诚?”赤司笑了,“弱者的忠诚不值钱。” 那人还想再说,赤司摆摆手,命人将他拖了下去。 窗外的蓝色绣球花开得正盛,赤司倚窗看着,忽地想起了那个水色头发的少年。 若不是他发现了那片草药,军圌队很可能在丛林里失去锐气,一切就没这么顺利了。 于情于理,都应该褒奖。他来到医师队伍,四下打量一圈,没见到人。 “您要找黑子?现在恐怕找不到他。”医师们面露难色。 “哦?”赤司挑眉。 “是这样的,每天他都会离开一下,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等他回来,我们再让他去拜见您?” “不用了,我去找他。”赤司转身欲走。 “可是大人,黑子他存在感低,很难找到……” 赤司不置可否,闪身进入一旁的小路里。 绕了几个弯儿,来到一片花圃边,便看到了想见的人。 他走过去,常年习武养成的习惯,走路很轻。 黑子不知道他在,兀自宽衣解圌带,撩圌起衣摆,露圌出双圌腿。 抹了些药膏在手上,他强忍着羞耻,往双圌腿圌间探去——被赤司蹂圌躏过的地方本来愈合了,连日骑马奔波,又有些开裂。 他在人前忍着疼,逮到空隙,就挑个无人的地方偷偷上药,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在角落自己舔shi伤口。 赤司环着双臂,站在一旁。 在他看来,人只分为两种:对胜利没用的人,对胜利有用的人。 异色的眸子微闪,此刻,他在心里将黑子哲也这个人,从前一范畴转到了后者。 待黑子涂好药,穿好衣服,赤司早就离开了。 伤口很痛,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回到帐篷,见床圌上有一个陌生的小瓷瓶。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药香溢出,是上好的金创药。 这药的药效极好,只涂了两次,伤口就好了很多。 问了一圈,没人知晓这药是何人何时送来的。找不到道谢的对象,黑子只得将瓷瓶捂在手心,低声道,“谢谢您。” 他不知道,瓷瓶的内圌壁,有一个小小的凹痕,是一个“洛”字。 那是赤司家主御用物的专属标记。 tbc?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  章16 六圌月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正邦城虽不如帝光这种名城,却也是数得上号的大城了,常驻居民人口超过十万。按常规,一个藩王圌占领了一座城后,会将城内所有官圌员全部抓起来杀掉,换上自己人,才能安心。 赤司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杀那些官圌员,反而让他们继续担任原职。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做了两件事:其一,将几个有反骨的人单独拎出来,处以极刑;其二,打开原正邦城主的小金库,将里头的金银分批赏赐给他们。 一甩鞭圌子,一块糖。 他的意思很简单明了:忘掉先前的老大,忠心耿耿地跟着我混,不会亏待你们。相反,谁胆敢违逆我,杀圌无圌赦! 恩威并施下,一众官圌员很快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以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 于是,刚刚在战争中易主的正邦城迅速恢复元气。破损的城墙和防御工事开始重建,商业也复苏了,街道重归繁荣。 六圌月中,青峰、紫原二人带领的队伍也各自达成使命,过来汇合。 他们找到赤司,计划择日出兵,前往此行的下一个目的地:新协城。 新协的位置和正邦比起来,更为靠北,即是说,距离皇城——敌方大本营更近,想拿下它,需要从长计议。 “知道对方的兵力总数吗?” “派过去的探子回报,守城的武士大概有两万。” “城防如何?” “据说城主极重视防御,每年都会投入相当一部分税收进行修缮改良,所以……” 赤司的脸色霎时间有些难看。己方三万圌人马,对方两万,看似有利,实则不然。 攻城比守城被动得多,通常情况下,进攻方的兵力是守城方的三倍以上,才比较有把握。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圌动,赤司陷入了沉思。 看来,这场仗,牺牲一部分手下是不可避免的了。那么,关键点在于,如何将牺牲压缩到最小吗? ※ 军事会圌议永远是最费脑子的。 赤司同青峰、紫原,还有其他几个副官先商讨了行军路线以及攻城策略,反推事圌前的准备工作还有出兵日期……等商量出满意的结果,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高强度的脑力消耗下,饶是赤司精力过人,也觉得头疼发胀。 这年头,官二代富二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一起参加会圌议的军官们同样不轻圌松,个个深感压力山大。赤司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大伙儿吃着吃着,不知是谁提出,要找点乐子放松一下。 天底下最荤的两个地方,江湖和军营。一群脑子里只有打仗的汉子心里有啥乐子呢? 无非就是:妹子,妹子,还是妹子。 正邦城主府本来就养着专门的歌舞伶人,张罗起来方便得很。 接到传召,闲置许久的艺人们忙碌起来,考虑到是初次在新任上司前露脸,纷纷用心打扮了一番,下血本地用上了最贵的胭脂水粉,这才前去正厅。 美圌女们鱼贯而入的时候,简直就像泉水,滋圌润了一众军官干涸如荒漠的心灵。 天可怜见,他们出城了这么多天,每天行军打仗,别说妹子了,连母动物都看不到一只啊! 动听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占据了男人们全副的心神,至于饭菜,他们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压根没有闲情去品尝味道。 一曲舞完,姑娘们也没急着退下,伶俐地走过来倒酒,布菜。在城主府伺候了这么久,她们的眼睛早就练得火眼金睛,知道厅里的这几位都是有权圌势的,每个姑娘都巧笑嫣然。 如果得到其中一位的青睐,就可以脱离贱籍,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赤司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她们的焦点。 他位于最上方的正座,傻圌子也知道他的身份。再加上他模样极俊,气质不凡,哪怕抛开权圌利光环,也是个极富魅力的男子。 他正吃着菜,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抬眼一看,原来是三个舞娘笑吟吟地走上前来。 “大人,您想吃什么菜?” “大人,奴婢给您斟酒。” “大人……” 赤司眉头一皱,冷冷地圌下了逐客令,“退下。” 他本就不喜欢脂粉的味道,再加上次吃了个闷亏,愈发敬而远之。 两个舞娘感觉到他的冷淡,识趣地退了下去。余下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甘心。她容貌姣好,身姿绰约,很得前任城主的宠爱,只差一点点,就要被收为妾室了。 或许是对容貌过于自负,亦或是前任城主的宠爱让她有种“天下没有我魅惑不到的男子”之错觉,她不仅没有退下,反而壮着胆子,装作摔倒的样子,千回百转地惊呼了一声,软圌软地倒在赤司肩上。 她计算精确,从赤司的角度看过来,恰好可以看到她丰圌满的胸圌脯和裸圌露的大圌腿,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抵御这种诱圌惑。她想得很好,只可惜漏算了一件事——这个“大多数”,不包括赤司。 他最厌恶的,就是别有用心的接近。 “来人,拖下去。”他冷声道,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女子推开。 再看看桌面,好好一桌菜,被那女子的长发扫过,都沾染了香水味。赤司倒尽了胃口,放下筷子,给部下们留了句“大家自便”,转身离去。 ※ 开圌会累了一下午,好端端的晚饭也给毁了,赤司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糟。 穿过走廊,沿途的下人们见到他阴沉的脸色,全都噤若寒蝉。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走到一个偏僻的小亭子,本想练几套刀法发圌泄一下,却在这里意外地遇上了黑子。 对方穿着一件天空色的小短褂,长发用一根银色发带束起,两条雪白的腿一荡一荡的,显然心情不错。他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手边放着一个餐盘,上面摆了一壶绿茶,还有一盒点心。 走近些,恰好看到他夹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赤司愣了愣,原来,黑子也会这样开怀地笑。 见过他悲伤的样子,绝望的样子,无助的样子,倔强的样子,这般开心的表情,却还是第一次见。清秀的脸庞一下子灵动起来,尤其是冰蓝的眸,明亮得耀眼。 仿佛感染了他的好心情,赤司觉得心中的闷气也似乎淡了些。 黑子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个人,依旧美滋滋地品尝心爱的美食。 上午采购药草的时候,路过商业街,无意中看到了一家卖甜点的店铺,里头居然有香草糕!要知道,自从年圌前恋人买过一次,他就恋恋不忘这个味道。 香草糕价圌格不低,黑子只是个见习医师,薪水微薄,这一盒糕点,几乎花掉了他一整个月的收入。他捧着心爱的点心,走了一路都舍不得吃,最后决定回城主府,挑个风景不错又僻静的地方,配着茶慢慢享用。 美滋滋地吃完一块,他又夹起一块,刚要往嘴里送,不想旁边伸出一只手,拉过他的手腕——眼看那人吃掉了自己的宝贝点心,黑子怒了! 居然抢他的香草糕,此仇不共戴天! 赤司原本只想吃一块尝尝味道。看黑子吃得如此享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实际入口的效果并不算好,有点过于甜腻了。 然而,当他看到黑子气鼓鼓的表情,忽然改了主意。 出于恶趣味,赤司大摇大摆地坐在黑子旁边,但凡他拿起糕点,就吃掉他手里的点心,末了,还舔舔圌他的手指,一点碎渣都不留下。 连着三次被夺食,黑子直线黑化。 没错,这人是藩王,是他要侍奉的对象,但是,但是,君主就可以抢他的糕点吗? 太过分了,这是剥削,赤圌裸裸的剥削! 一盒糕点就这样一点点见底,黑子忍无可忍,索性将盒子往赤司那边一推,说了句“大人请自便”,闷闷地坐到一边喝圌茶去了。 哎呀,炸毛了。赤司脸上的笑意加深。 他的本意绝非抢食,只是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很像鼓着腮帮子的小动物,觉得好玩儿罢了。 从善如流地夹起一块,递过去,“吃么?” 话音未落,黑子就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许是先前积压了太多怒气,这一口咬得又快又狠,不仅吃掉了点心,还在赤司手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赤司,“……” 打量着指尖上的牙印,脑海中浮现一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不过,他并未对黑子这种逾矩的行为感到丝毫不快,反而觉得很有趣。 比起那些个花枝招展的歌舞表演,欺负这个人更令他感到放松和愉快。 ※ 在正邦这段时间,赤司于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救了只受伤的鹰隼。本想放生的,没想到它康复后不肯走,一直亲近地绕着他飞,便养了起来。 “下次出征,你也随我一道吧。”给它喂食的时候,赤司笑道。 兵部加班加点地赶工,终于在六圌月下旬,完成了兵器方面的补给。 大军在正邦休养多日,早就做好了准备,补给一完成,即刻出发,前往此行第二个目标——新协城。 三万精骑整齐划一地迈进,在晨光下犹如一柄利刃,势圌如圌破圌竹。 太子得到消息,派出几路人马前来阻挡。新协是个富饶之地,战略位置特殊,还是运输干道中的重城,一旦失手,胜利的天枰会向革新派这边倾斜! 太子派出的将军有三人:其中之一,便是先前偷袭骚扰边境的那个混账;另外两个,一个擅长设计陷阱引君入瓮,一个是习惯正面开战的武将。 但赤司是什么人? 玩偷袭? 他带领的队伍,大半都是帝光、洛山、阳泉、桐皇的精锐,整个队伍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敌人尝试了多个角度偷袭,一律以失败告终。 玩陷阱? 他不贪功,不冒进,滴水不漏。敌人设了四个陷阱,前三个根本不中招,第四次,赤司佯装中计,待对方现身,狠狠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干脆利落地反杀。 正面开战? 除赤司之外,青峰、紫原皆为狼虎之将,这支队伍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场,几次正面交锋,都是碾压取胜。 这日,大军赶了半天路,准备在山腰处安营休息,忽见山下的村庄起了大火,升腾起滚滚浓烟,宛如一头漆黑的巨兽。很快,前去打探的哨兵回来了。原来,山下的村落名叫清平村,正在遭受一伙山贼的烧杀抢掠。 “听说这次村里上缴的粮食太少,山贼们不满,让他们将村里的姑娘少圌妇都献出来,村圌民们不肯,起了纷争,那头圌目一怒之下放火烧村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8节 这里到山脚的距离并不远,透过树叶,可以清晰地看到清平村的景象——山贼们的纵火使得大量屋子被焚圌毁,村圌民们被圌迫聚圌集到村口的一片空地上。这伙凶圌恶的贼人剥了他们的衣服,骑在马背上,用皮鞭抽圌打他们取乐。 不是没人反圌抗,只是所有反圌抗的人,都遭到了山贼的武力镇圌压。 血的味道伴随着硝烟味飘到了山上,刹那间,勾起了黑子血圌淋圌淋的回忆。 今日之清平,恰如昔日之诚凛。 同样是手圌无圌寸圌铁的人,同样是被贼人屠圌杀。 眼睁睁看着至亲惨死,那种绝望与无助的心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回忆与现实交织,黑子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想冲出去,却被同圌僚给拦住了。 “你做什么?” “我想帮他们。” “清平村又不是咱们的领地,说到底,那是敌人内部的问题,和我们毫无关联。” 黑子怔了怔,四下一看,果不其然,大伙儿都抱着围观的心态,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收起你那旺圌盛的同情心,和我一起研磨药材。”医师同圌僚说着,继续工作。 理智上,他知道同圌僚说的是正确的,他们没有义务也没有功夫去管这一茬子事。 可是,幼童与女子们的哭喊,夹杂着男人们悲愤的怒吼,一切的一切传到黑子耳里,简直就是诚凛灭圌亡那日的重现。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忽然推开了同圌僚的手,狂奔出去。 天真也好,幼稚也罢,他都认了!让他坐在一边围观悲剧重演,这种事,他做不到! 黑子奋力分开层层叠叠的树枝,来到最边沿的位置——与此同时,一个山贼拎着一个孩子,准备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却见一只黑色的鹰隼从天而降,锐利的爪子不偏不倚,一下子抓进了男人的眼睛! 鹰隼一击得手,毫不恋战,振翅飞开。它在苍穹之上盘旋一圈,缓缓落到位于山腰的赤发青年肩上。那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二十,赤金异色的双眸妖冶而森冷。 众山贼又惊又怒,“什么人?” “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他冷声道,“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死了。” ※ 有了赤司的号令,藏身于山林间的武士尽数现身。山贼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很快就被赤司除害虫般给一窝端了个干净。免遭屠圌杀之祸,村圌民们自是千恩万谢,赤司只略一颔首,便策马离开了。 大军行进了数里,一个年轻的联络官终究忍不住问他,“赤司大人,属下不明白,清平村并不是我们的领地,您为何……” “好奇我出手干预的理由?” “属下愚昧,实在不能理解。” 赤司淡淡一笑,“王救子民,需要理由?” 这天下,早晚有一天,都是他赤司征十郎的所有物。 全天下的人圌民,都是他的子民。 年轻的联络官听得有些懵懂,但也不敢再问,不远处,黑子却心头巨震。 清平村获救,他心中五味陈杂。一方面,为悲剧没有再次发生而欣喜,另一方面,他也忍不住幻想,如果当初,在诚凛,有这个人在…… 看着赤司清俊的背影,黑子心中涌圌出一个念头。 这个人,和过去温柔的赤司君不同,很坏心眼,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冷酷无情。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出色的君王。 若跟随他,是不是可以挽救许多和诚凛一样的村子? tbc? ☆、黑子哲也式忠诚 ?  章17 窗外,银月高悬。 赤司睁开眼,身边的滴漏显示是三更。看来,今夜也注定是个无眠夜。 反正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换上衣服。 最近,不利的消息先后传来。 先是天气陡然变得恶劣,不得不减慢行进速度。接着,又传来敌方给新协城增派五千圌人马的消息。 最关键的,增派的五千精锐,领圌导者名为:武内信。 赤司对“武内”这个姓氏印象深刻,之前绿间给他恶补局势关系的时候,专门说过,敌方最厉害的两个武将,就是武内玄、武内信两兄弟。正因为有他俩坐镇,局势才一直僵持不下。 随着己方的拓张,迟早有一天会和这两位名将正面对上,只是没想到,这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真是令人期待啊。夜色中,赤发青年愉快地舔舔嘴角,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自从得知对方增援的武将,是那对兄弟中的弟圌弟,他对即将到来的战事从未有过的慎重。 今天也是,入睡前,他在脑海里模拟交战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战局,越想越兴圌奋,到后来睡意全无,干脆起来练武。 现在还是三更天,整个营地静悄悄的。 他并不想惊动熟睡的部下们,见不远处有个小树林,较为隐蔽,便打算在那儿演练几套刀法。 待他走近,隐约听到了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很显然的,有人早他一步,“占领”了这里作为练武之地。赤司略感惊讶,没想到除他以外,居然还有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树林里练武的。 林子不大,很快,赤司就看到了练武的人。 那人身材纤细,一双皓白的手腕更是不盈一握,一看就不是练武的料子。 他面前扎了个简易的木头人,一刀砍下去,刀锋只在木人身上划了个浅浅的刻痕。他不甘心,高高举起佩刀,对准那道刻痕斩下去,这次,他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白圌皙的脸都涨红了——只听“呯”地一声,刀刃扎进木人里,可惜,比之前也就稍微深了那么一点点。 赤司忍不住笑出声。 练武的少年猛地回过头,冰蓝的眸睁得大大的,“征十郎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赤司当然不会说失眠的事,只淡然道,“今圌晚月色不错,出来走走。” 走到当做练习对象的木头人旁边,赤司摸了摸上面的刻痕,看向黑子。 “这就是你用尽全力的效果?” “……是。” 赤司盯着黑子看了好一会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努力,却毫无成果的人。” 说完,他抽圌出长刀,随手一挥——木头人被拦腰斩断,上半身轰然倒地。 他们二人年龄相近,身高相仿,一个轻圌松斩断,另一个用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划出不痛不痒的痕迹。这就是“有才能”的人,和“无才能”的人之间的差距。 天差地别,无可跨越。 黑子怔了怔,苦笑,“我明白的。”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练武的才能,小时候就被火神的武学天赋打击过无数次了。 赤司毫不留情地直言,“明白的话就回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斩钉截铁,冷漠无情,连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一般人被这样狠狠打击都会就此认命,黑子却摇了摇头,倔强地说,“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我不会放弃的。” 午夜梦回,每每从诚凛覆圌灭的噩梦中醒来,他都会痛恨弱小无力的自己。 想变强,竭尽所能地变强。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弱小就是原罪。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眼神平稳而坚定。 一瞬间,弱小和强大,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在他身上得到了一种奇妙的融合。 赤司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眼底透着赞赏。 “努力是好事,不过你选错了方向。”拾起地上的木头人残骸,他掏出一把小刀,灵活地在上面切割雕花——渐渐地,木头变成了一把迷你版的弓圌弩。 一般的弓圌弩都是射箭的,而这个迷你型弓圌弩,中间用于上膛的凹槽特别细小,明显不是拿来放箭矢,而是,放银针的。 “都是杀敌,有擅长正面挥刀拼杀的‘光’,也有擅长隐匿身形使用暗器的‘影’。继续练刀法的话,为了发出那点半吊子的光,你就当不成影子了。” 赤司环住他的腰,握着他的手,缓慢地引导他取针上膛,然后,对准余下的半截木头人——小小的银针“嗖”地飞出去,深深刺进木人里,因为针有淬毒,木人很快被毒侵蚀,变成了一块焦木。 “明白了吗?” 赤司从身后拥着他,情人般亲圌密的动作,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教他如何杀圌人。 ※ 七月中旬,大军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新协城。 城如其名,是一座新建的城池。建城之初邀请了一大批优秀的工匠,耗费大量时间规划设计。因此,新协几乎代圌表了最先进的城建技术。 巍峨的城池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不少年轻的武士都惊呆了,“这是……?!” 只见城的四面八方挖了极深的沟渠,从地圌下水脉引水,形成了一条环形的河道。这无异于一道天然防线,想要攻城,首先要越过这条河才行。 新协的护城河规模相当大,河面足有几十米宽,视觉上的压圌迫感毋庸置疑。军人们多来自内陆,旱鸭子居多,对水有种天生的胆怯。 “这要怎么打?” “天晓得。” “本来攻城就够难了,居然还有河道围城……” 陆续出现了些质疑的声音,攻城还没开始,军心已经开始动圌摇了。 第一天,敌我双方虽然还没正面交锋,但赤司很清楚,己方已经落了下乘。 军圌队刚刚安置好,哨兵就前来通报,说青峰、紫原两位大人求见。赤司并不意外,吩咐他们进来。 进了帐中,紫原不吭声,只嘎嘣嘎嘣地吃着零食,青峰耐不住性子,在帐子里走了两圈,不住地挠头,“现在怎么办?” 赤司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指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那条该死的河。”青峰没好气地说。 他是典型的冲锋型武将,让他拿刀砍一百个人都是小意思——但这仅限于陆地上。 一旦掉到水里,他就从东都之狼变成东都哈士奇,从战斗力三百的战神变成一只战五渣。 对于他的疑问,赤司只说了三个字,“填平它。” 青峰咀嚼着这几个字,渐渐回过味来,眼睛一亮,“具体说说。” 赤司正欲细讲,脸色却忽地一变。悄声走到营帐侧面,对着白色的布匹,拔刀刺了下去! 偷听军情的哨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刀刃割断了他的喉圌咙,血溅当场。 紫原认出那个年轻人的脸,“他不是你的贴身哨兵吗?” 赤司看都没看尸体一眼,甩干净刀上的血,“棋子而已,扔了再换个便是。” 处理了意外的小插曲,言归正传,三人很快制定计划,确定分工。 接下来的几天,紫原和青峰兵分两路:紫原负责带队去伐木,做成一个个巨大的“箱笼”,往里填满石块后往河道里扔;青峰则领人在河道旁边挖了另一条细小的通路,用于引渠排水。 他俩一个填河,一个引渠,配合得天衣无缝。 很快,这个在当时被视为“人造天险”的天才设计,就被他们填得七七八八。当河道被填平,不再构成威胁的时候,新协的城墙上方,出现了无数人影。 赤司眯起眼,微微一笑。 终于来了。 被誉为“镇国双将”之一的武内信,身披战甲,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肆意飘扬。他今年不过四十岁,却已经在战场上厮杀了二十多个年头。 他手持长刀迎风而立,宛如军神降临。 “赤司征十郎!”他声大如洪,“藩王再大,也只是一方领主,在天皇面前,不过是一个臣子。臣子不效忠主上,反而自立为王,意图以下犯上,罪难辞咎!” 他高举手中的刀,大吼一声,“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杀!” 伴随着他的吼声,城墙上的五百精锐全部举起手中的箭,箭矢如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下。赤司拔刀而出,随手一挥,将逼近他身侧的箭矢全部斩落。 乱臣贼子? 我(僕)? 他笑了笑,周圌身的气场,足以用凛冽来形容。 青峰带头,沿着云梯灵活攀爬上去,矫健的身躯灵活地避开攻击。紫原的双刀在身边舞动,剑气形成一个屏障,将所有箭矢都隔离在外,长刀一挑,死伤无数。有了这两员虎将在,城墙的守卫圈瞬间被撕圌开了一个大口! 双方的人马短兵相接,犹如两头巨兽相撞,登时厮杀开来! 赤司手下的兵力都是精锐,武内这边同样不弱,双方从日出战到日落,都没能分出胜负。随着时间的推移,死者越来越多——堆积如山的尸体在七月的酷暑下,很快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年轻武士们的脸庞血肉模糊,完全辨认不出本来的相貌。 赤司和武内都知道圌士兵们已经很疲惫了,却不敢退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先撤退的一方,就是输的一方。 就在战况胶着的时候,起风了。 自北向南的大风乍起,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武内面露喜色,赤司的表情则有些阴沉。 打仗这事,特别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个“天时”,也包括天气。随着这阵狂风,战局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守城一方因为有顺风辅助,箭矢的杀伤力倍增;攻城方则陷于了被动,弓箭在逆风下发挥不出威力,开始有了退败之意。 当对战双方的战力持平,任何一个微小的砝码,都会直接影响天枰的结果。 武内是战场老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大吼一声,“天将助我!” 说完,一马当先往前冲,长刀前刺,剑锋划破了几个小兵的喉圌咙。在他的带领下,队伍士气高涨,喊声如雷。 赤司心中暗恨,牙齿咬得几近出圌血。可是他再如何能力卓越,也无力改变风向。眼看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往敌方倾斜,他心一横,长啸一声——漆黑的鹰隼应圌召前来,在他的示意下,狠狠朝着武内脸上袭去。 “武内大人——”“阁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武内压低身圌子,手里的长刀与黑鸟的鹰爪相撞了一瞬,堪堪避开了这一记凶猛的攻击。 趁着敌军阵型乱掉的这一刹那,赤司下了撤退的指令,全军以最快的速度退下,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在下墙时被敌人的流矢给击中,跌落下去活活摔死。 “武内大人,是否追击?” “不了,清点死亡人数吧。” 武内望着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首,叹道。 ※ 赤司安置好队伍,看着呈上来的报告,手背上青筋暴起。 死者三千,伤者七千。失去战斗能力的,足有近万圌人,战力折损了三分之一。 打从他浮现在意识表面,掌握了这具身圌体的控圌制权——换言之,打从他“出生”以来,这是初尝败绩。 嘴里满是陌生的苦涩,赤司看着那一长串死者名单,饶是他性子冷漠,胸口也沉甸甸的。 作为下棋的人,他必须为棋子的牺牲负责。 身为主帅,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探望伤者。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安置伤患的营帐走去, 他没带副官,只随意穿了件黑色羽织,很是低调。 医师营帐区此刻人满为患,因伤患太多,医师们几乎马不停蹄地给他们收拾伤口,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竟无一人注意到城主大人的到来。 大伙儿一边忍受着伤口的疼痛,一边抱怨。 “可恶,要不是那一阵妖风,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那个距离本就是弓箭的攻击范围,结果逆风一来,咱们的箭全给废了!” “好巧不巧怎么偏偏那个时候起风,我呸!” ……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该不会真的因为和天皇对圌着圌干,是乱臣贼子,违背了天意,所以才起逆风?” 这句话宛如一句惊雷,营地瞬间鸦雀无声。 这个年代,人们对“天意”“神祗”一类神秘虚无的力量充满敬畏。王圌权数百年的统圌治早已深入人心,此话一出,无异于将他们深埋于心的忧虑都给炸了出来。 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 静谧中,不知是谁打破了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瓷碎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赤司站在阴影里,嘲讽地笑了笑。 胜者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败者的一切都会被否定。 忠诚?不过如此。 继续待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赤司转身欲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没见过天皇大人。但一路走来,山贼横行。比如之前的清平村,若不是赤司大人出手,全村的人已经被屠尽了。” 黑子手里拿着绷带,清秀的面庞划过一丝疼痛的表情。 “我的家乡遭遇了和清平村一样的事,很多人惨死,大家的头颅被贼人用竹竿串起来……对我来说,血统不重要,只要他守护子民,就是值得我效忠的君主。” 在这点上,赤司比那个劳什子的天皇称职得多。 天皇连自己的子民死活都不管,反而是赤司作为敌方将领,帮他承担了责任。 在场的军人或多或少有类似的经历,很有共鸣。 “我的村子也是……” “家乡被水淹,不得已跑去投奔洛山,就被收留了。” 想到年迈的双亲,家中的妻儿,众人心里刚刚被“王圌权”动圌摇的信念一下子又坚定了。是啊,就算王室的血脉纯正又如何?平民还不是渣滓一样随意丢弃?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赞同,黑子莞尔,冰蓝的眼眸璀璨如星。 “愿我有生之年,得以见征十郎大人君临天下。” 赤司站在阴影里,手缓缓握拳。 慵懒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小家伙说得不错嘛,话糙理不糙,一下子稳定军心了。” 即使不回头,赤司也知道是谁。 “大辉,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事干,晃过来看看,没想到赶上一场好戏。”青峰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个蓝色的身影,“你是不是有恩于人家?他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忠心啊。” 有恩?忆起他和他的每一次见面:第一次,他半强圌迫地和他发圌生圌关圌系;第二次,他怀疑他的动机,拿刀比着他;第三次,他讽刺他“没资格当随行军医”;第四次…… 赤司摇摇头。 他对他,伤害远比恩圌惠多。 tbc ? ☆、仆司大人有权,任性 ?  章18 接下来的半个月,赤司没有再带兵攻城,武内则一门心思守城。 表面上看似乎一派祥和,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这一日,紫原睡过头了,一不小心又错过了会圌议时间。当他打着哈欠,手捧一堆零食,慢吞吞走到最中圌央的营帐时,隔老远就听到一阵惊呼。 啊咧?难道我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紫原挑开营帐的门帘,一进门,下意识就眯起眼。他个头虽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脑子却精明得很。 营帐中,武将们分为两拨,赤司和青峰站在一边,几个年长的将领站在另一边,空气中隐隐弥漫着几分火圌药味。紫原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双方有分歧了。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他站在营帐的最角落,一边啃零食,一边静观其变。 几个年长的将领都是百夫长,是依靠实际战功一点点从小兵提拔起来的,忠诚度毋庸置疑。此刻,他们众口一致,苦口婆心地劝阻赤司收回成命。 “赤司大人,恕属下僭越,可这种计策,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您、您这是同归于尽的策略啊!” …… 紫原旁听了一会儿,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今天的会圌议上,针对新协城铜墙铁壁般的无敌防御,赤司提出了下一步的策略——坚壁清野。 简单来讲,就是将新协城附近的庄稼全部烧掉。此举一出,敌人固然会因为粮食短缺而陷入焦躁,但相对的,己方的粮草补给也会陷入困境,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几个百夫长都不赞成拿粮草来犯险,粮草乃行军关键,一旦断粮,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青峰偷偷晃到紫原旁边,“喂,紫原,你怎么看?” “嘛,我觉得他们说得挺在理的,不过……” “不过什么?” “赤仔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动圌摇吧。”他刚说完,那边厢,赤司缓缓起身,嘈杂的营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今天难得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金丝云纹,看上去温文尔雅。只是,他说出的话却和“温雅”二字毫不相干,充满了血圌腥之气—— “我的决策,我自会负责。如果大军因这个计策而失败,我就把两只眼睛挖出来,给你们吧。” 他微笑道,伸出手,做出一个交付的动作。 在场每个人都清楚,赤司征十郎一言九鼎,说出的话绝不反悔。 一旦失败了,这个人真的会亲手将眼珠挖出来!想到这儿,众人皆是一抖,再无一人对此事提出质疑。 ※ “坚壁清野”的计策很快开始推行。 在赤司的安排下,后勤部圌队囤积了一定量的粮食,其余一律烧掉。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武内得知消息的时候,几乎要吐血,却毫无办法。这种规模的大火,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扑灭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丰沛的粮食化为乌有。于是乎,敌我双方都陷入了一样的窘境——守着囤积的一点儿粮食,苦逼地挨日子。 这种情况下,先山穷水尽的那一方,便是输家。 赤司颁布规定,军圌队上下,不分兵种,不论军衔,一律统圌一饭食。 他以身作则,每日和最普通的哨兵一样啃干粮,和着水硬吞下去。在他的带头下,其他将领也将伙食标准降到最低。 据说,青峰将军在吃干粮的第一口就噎住了,足足灌了一瓶水才咽下去; 据说,紫原将军看到饭桌上简陋的食物时,得知禁止零食补给,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据说,…… 士兵们津津有味地交流八卦,不知怎的,知晓了领圌导们和自己一样吃糟咽糠后,难吃的干粮也变得美味可口起来。 武内的队伍则是另一番景象。 作为天皇予以重任的宠臣,他的队伍,伙食配备一向极高。现在虽没了稳定的粮食来源,武内却不肯降低伙食品质,依旧顿顿白米饭,有菜有肉,没多久,储存的粮食就见了底。 吃完了存粮,武内很自然地想到,让新协的百圌姓捐粮,补充粮草。 这下苦了民众们,不得不将自家给一家老小准备的吃食上缴,渐渐就产生了些怨愤。 武内一点儿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他的想法很简单,老圌子帮天皇卖命,那位是天下的主人,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是正确的!是有大圌义的! 这样的思路下,他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高水准饮食,一干属下跟着他,吃得饱饱的,喝得足足的,睡得香香的。征缴的粮食吃完了,就再从百圌姓那里收缴;又吃完了,继续收。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平民们不干了。 没错,国圌家有难,匹夫有责。他们愿意在粮草不足的时候,献出自家的粮食去补足军饷。 可是这么无穷无尽地征缴下去,没人受得了!大家上有老下有小,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家人受苦受饿,养着这群人高马大的军人? 很快,征缴粮食就遇上了瓶颈。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自家已无余粮,拒绝上交。征到的粮食越来越少,最后,上交来的还不够大军吃一天。 接到汇报,武内大怒! 他是天皇亲封的护国将军,这群短见的愚圌民居然敢不配合? “给老圌子搜!真没粮也就算了,有粮不捐者,杀圌无圌赦!”这般高压政圌策下,杀了好些人,果然又征缴到了不少粮食。 武内并不知道,当他坐在将军府,吃着可口的糯米饭,享用鸡鸭鱼肉和新鲜蔬菜的时候,新协城的民圌怨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平民们看着街上巡逻的武士,眼底都是明晃晃的仇圌恨。 不在沉默中灭圌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这天夜里,武内被异常的动静惊醒,以为是赤司领兵攻城了,披上战甲,拿起长刀,威风凛凛地踏步出门——却见数千民众围在他的将军府周围,一个个都带着义愤填膺的表情。 常年征战,杀伐果断的将军有瞬间的迷茫。 对上敌人,冲上去砍杀便是;但现在眼前全都是布衣百圌姓……正犹豫该如何处理,冷不丁的,人群里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扔了几个砖块过来,扯着嗓子大喊,“只顾自己,不管民众死活的狗圌官!” 仿佛打开了堤坝的闸门,多日来积累的民圌怨倏地炸开了! “说得好!”“我家老母都要饿死了,你们这帮军老圌爷们还吃香喝辣!”“去死吧!” 人群激动起来,捡各种东西往前扔,场面完全陷入了混乱,砖块和石子满天飞,也不知是谁扔了个石块,不偏不倚砸到武内脑门上! 他多年被天皇宠信,哪儿受过这等气,当下气红了眼。 他在外打仗,代圌表的是天皇,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这群刁圌民,居然敢藐视他,藐视皇权……其罪当诛! 属下们得令,纷纷拔刀,明晃晃的刀口对着“作乱”的人群砍了过去。 手圌无圌寸圌铁的百圌姓们哪儿见过真刀真枪,都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武士们砍杀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宛如收割韭菜般一杀一片! 一时间,惨叫圌声,哭喊声,交织成恸哭哀歌。 年轻的副官看不下去,“武内大人,毕竟是新协城的子民,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武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会过?藐视皇权的罪,就应该以项上人头来谢!” “可是大人,此事也和我们过分逼粮有关……” 话没说完,联络官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武内大人,不好了!” “何事惊慌?” “禀大人,大批敌军出现在城内!” “什么?”武内一惊,“他们是如何进城的?” 新协这个城池,所有配置都是一流的,城墙极厚,城门更是用钢铁铸造,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敌人是如何突破的? 他的视线太过严厉,联络官愣了愣,才硬着头皮继续,“禀大人,除了将军府,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也遭遇了百圌姓的围圌攻。三个城门守住了,唯有北门,由于兵力过少,被他们打开了……” 对上武内锅底般漆黑的脸色,他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他没敢说实话,事发当时,敌军夜袭北门,守卫们一心和敌人抗衡,所有人员都抽调到城墙上射箭,城门压根就无人看圌守……可以说,他们这支战无不胜的精锐军,最后是栽在自己人手上。 武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良久,从喉管里憋出几个字,“原来如此。” 一开始得知赤司征十郎使用坚壁清野的策略,武内还颇觉意外。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实在不像聪明人会用的战术。再说了,烧掉田地,单纯比拼粮草储备,攻城方怎么可能和守城方比?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人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发新协内乱。 想从外面攻破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很困难,索性制圌造矛盾,让新协从内里崩坏,露圌出破绽缺口,再一举攻下。 武内长叹一声,这局棋,终究是对方棋高一着。 环视四周,布衣百圌姓们投圌注来的目光充满恨意,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微弱,但聚圌集在一起,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毕竟是多年的沙场老将,短暂的挫败后,武内很快恢复过来,“传令下去,全军集结。” 在他的指挥下,余下有战斗力的一万多人马迅速进入状态,待赤司率部下出现的时候,已经排兵布阵,严正以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刻厮杀在了一起! 一个武士往往刚砍死一个敌人,就被另一人斩下头颅,可谓是一命换一命。惨烈的战斗持续了许久,直到赤司一剑刺穿了武内的咽喉,才终于画上休止符。 武内的刀技不愧天下一流,和赤司足足圌交锋了三百手,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冒进了一步——赤司抓圌住这瞬间的机会,给了他致命一击。作为军圌队的灵魂人物,他一死,军心溃散,缜密的兵阵化为一盘散沙。 接下来的战斗意义不大了,青峰和紫原各自带队,狂风骤雨般扫圌荡了战场。 “新协大捷”的消息很快插翅般传遍大圌陆,新协城被赤司收入囊中,“护国双将”之一武内信的死给了对方一次强力的震慑。经此一役,王圌权方暂时没胆量主动出击了,安分地龟缩在松江以北。至此,此次出征,目的圆圌满达成。 然而此刻,王帐内却一派岑寂,没有半点喜悦的情绪。 赤司受伤了。 和武内一挑一的时候,他也不是那么轻圌松,身上伤了好几处,尤以肩膀的伤口最为严重。血染红了衣裳,干涸后,布料黏着伤口,结成厚厚的一块痂。 一群人跪在他面前,争着抢着要给他治疗。 作为随行军医出来,他们最大的目的,就是在主上面前露脸,留个好印象。赤司武技逆天,极少受伤,这次难得的机会,谁都不愿放过,一改平日的儒雅,拼命往前凑。 赤司看着一张张脸,嘴角微弯。 上次攻城失败,在医师营帐,有人说他是“乱臣贼子”“起逆风是天意在惩罚”的时候,这几个可都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现在他胜了,赢了,这群人开始表忠心了? 虚伪的忠诚。 他烦极了这些嘴圌脸,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几个医师面面相觑,“可是,赤司大人,您的伤……” 他转向旁边的联络官,“传令,让黑子哲也过来。” 蓝发少年很快被带了过来,一身天青色的短褂朴素干净。 忆起那个夜里,少年真心的忠诚和维护,赤司微微一笑,勾勾手,“哲也,过来为我疗伤。” 黑子一直呆在后方照顾伤者,并不知晓前线战斗的情况。原以为赤司作为主上,肯定会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最多受点小伤。这会儿见他肩上伤口极深,干涸的血将衣服和皮肉粘在一块儿,脸色一白。 若直接将衣服扯下来,一定会很疼吧……光是想想,黑子就觉得心疼得快要裂开了。先施针给赤司止痛,再小心洒些凉水上去,将衣裳润圌湿圌了,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和皮肉剥离开。 几缕蓝色长发落了下来,赤司悄悄抓在手心里。 这时,几个医师当了许久空气,终于忍不住了。 “赤司大人,黑子哲也只是一个见习医师,虽说是清水大人的学圌生,但资历和医术还不成熟,给您疗伤,于理不合……” 赤司心情正好,听到这话,眸光一沉。 于理不合?他说的话,就是理。 “从现在开始,黑子哲也的见习身份转为正式,分管药房,赐专属药圃。” 几个医师表情都是一变,这一句王令,直接给了黑子三道特圌权! 黑子自己也愣了,“征十郎大人……” 赤司按住他的唇,让他不要多说,躺了下去,舒舒服服枕在他的膝盖上。 嗯,这个“枕头”真不错。 ※ 几天后,黑子被授予三道特圌权的消息传回了洛山。同时,一个流言悄悄兴起——说他曾经给城主大人陪睡过,这三道特圌权,是用见不得光的肉圌体交易换来的。 不过,黑子为人谦和,口碑一贯不错,加上清水老圌师有圌意压圌制,流言传了几天,也就销声匿迹了。 tbc? ☆、喝醉的哲也 ?  章19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9节 虽然成功拿下了新协城,但后续的杂事还有许多。 攻城时使用的坚壁清野圌战术,烧毁了大量农田,伤了这座城的元气。占领城池后,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严峻的粮食问题。 赤司深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严令属下不得向百圌姓征粮,同时,开源节流双管齐下,一方面,依旧让军圌队的伙食从简,减少消耗,另一方面,他也快马加鞭送信,从临近的领地调度物资。 此次出征,瞄准正邦、新协两城是有原因的。 两城都是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纳入己方版图后,运输主干道延长了许多。 很快,新主干道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原本需要多日才能运送来的粮草,只花了五天就送到了。物资中不仅有大批晒干的粮食谷物,还有许多种子树苗。赤司将粮食一分为二,一半用于自家军圌队的开销,另一半以家庭为单位分给百圌姓。 老百圌姓不管什么年代,都是弱势群圌体。 他们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个屋檐挡雨,就很满足。 比起不断征粮的武内,派发粮食的赤司显然要得民心得多。加上他的军圌队纪律严明,城里的治安比先前还要好。不多久,子民们就接受并欢迎这位新城主了。 这天,黑子去药圃买药。 路过茶楼,听到众人提到新城主,都是一片称赞之声,心底涌起几分欣喜与自豪。买了一堆药材,满满一马车。刚运回去,就有人来访,让他去城主府一趟。 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会接到传召。近卫官们已经认识他了,连铭牌都不看,直接放行。黑子熟门熟路地来到门口,扣了扣门扉。 “哲也吗?进来吧。” 走进去,看清里面的状况,黑子忽地一僵。赤司明显刚洗完澡,随意穿了件浴衣,长发湿圌漉圌漉地披在肩上。酷暑天太热,衣裳穿得很松,露圌出大片胸膛。毕竟他和他的关系,呃,不那么纯洁,黑子有些尴尬,赶紧低头,认真数地板上的纹路。 赤司慵懒地往床榻上一躺,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主上发话了,黑子硬着头皮走过去,刚要行礼,就被那人拦腰抱过去,熟稔地枕在他膝盖上。黑子无奈,只好拼命低头,不去看男人裸圌露的大片结实的胸圌脯。就着这个姿圌势,细细查看他肩上的伤口,给他换药、包扎。处理好伤口,黑子收起药匣和绷带,正欲告辞,却见他神色疲惫,赤金的眸子下方,有淡淡的阴影。 抬眼看去,案牍上还有厚厚一摞未审阅的文书等着他过目。明明身上带伤,却不能安心休息,日日都要忙到深夜。人们往往只看到赤司征十郎在外风光的一面,却看不到背后的辛酸。 心口微微刺痛起来。 黑子抚上那赤红的发,轻轻地,按圌摩他头顶的穴位。这套按圌摩的手法是清水老圌师手把手教授的,能很好地缓解疲劳。 赤司心中一阵熨帖。 疲惫感在黑子的手法下渐渐纾解,他眯起眼,感受着熟悉的药草清香,意识渐渐游离。 黑子给他按圌摩了近一个时辰,手酸得抬不起来了,才停下来,起身离开——赤司半梦半醒间发觉药草味的气息在远离,下意识抬手,死死扯住他的衣袖。 那是纯粹本能的一个动作,别说黑子愣了,连赤司自己都是一惊。 “征十郎大人?” 赤司回过神,松开他,为了掩饰失态,匆忙之中胡乱找了个话题,“此次出征,哲也助我良多。说一件想要的东西吧,我赐给你。” 黑子歪了歪头,“什么都可以?” 垂首想了一会儿,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羽翼一般扇啊扇。 “以后,请不要再说‘挖眼’这种话了,可以么?” 之前新协二次攻城战,大部分将领都不赞成赤司的战术,后来还是他的一句话力排众议。 ——如果大军因为这个计策而失败,我就把两只眼睛挖出来,给你们吧。 新协大捷后,这事也广为流传。 黑子永不会忘记刚听这句话时,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幸好新协二战赢了,否则……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或许在赤司看来,这不过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但对他而言,不论多大分量的胜利,都不及他的平安重要。 赤司微怔,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好,我答应你。” ※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新协的情况已经十分稳定,相关的运输干道也都在掌控之下,赤司留下一万兵马守城,带领其他人返回。当大军回归洛山城,城门口聚圌集了很多人,都是武士们的家属。这次大规模出征前后近半年,父母思念儿子,妻子思念丈夫,孩子思念父亲,都是人之常情。 黑子一眼看到了人群最前方的两个身影,“清水老圌师!荻原君!” 他们也看到了他,白发苍苍的老人高兴得拐杖都差点扔了,荻原笑得合不拢嘴,一把抱住他,“欢迎回来,小哲!” 黑子眼眶一热。曾几何时,诚凛被毁,他觉得此生都不会再有归宿。现在,一股浓浓的,名为“回家”的暖流却侵润了四肢百骸,扬起笑容,“我回来了。” 为给他接风洗尘,清水早早置办了一桌菜,全是黑子爱吃的。 一盘盐焗鸡十分可口,鸡肉鲜而不腻。另一盘芙蓉虾做法精致,取新鲜的活虾对半切边,放入器皿清蒸,再淋上蒜蓉,既好看又美味。除了这两道大菜,还有若盘鲜蔬小炒。 面对满桌的心爱美食,隐藏的吃货本性悄然抬头。随军出征,他常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得空吃个饭,又多是干粮。天可怜见,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清水老圌师看他喜欢,联想他在外受的苦,舍不得动筷,只拼命给他夹菜。 待到吃饱喝足,黑子满足地靠着椅背,手不经意地揉圌揉肚皮。 总觉得圆了一大圈,是他的错觉吗? 就在他暗暗发誓今圌晚不吃宵夜的时候,荻原拿出一个盒子,笑眯眯地递给他,“小哲,送你的礼物。”黑子眼睛一亮,这色泽,这形状,正是稳居他心中美食排行榜第一的香草糕! 一开始只想尝一块怀念下味道,却忍不住去拿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结果可想而知,悲剧地吃撑了。 走出清水老圌师的屋子,他勉强支撑着和荻原告了别,一边揉肚子,一边在后院的林子里散步。胃胀圌得难受,他没敢走太快,一步一步地沿着小路走。 好巧不巧,赤司今日军务很少,早早处理完了,闲来无事,来后院练武,一眼就看到了他。 见他捂着腹部,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便以为他受伤了,心下一紧,“哲也,伤到哪儿了?” 说着就要查看他的“伤口”,谁知对方非常不配合,死活圌不圌起来。见此情形,赤司心中生疑。 既然他不配合,赤司也不客气,一招漂亮的擒拿制住他的手腕,压在一旁的树干上,不由分说解圌开他的衣带,撩圌开衣襟,手指来来回圌回在他腰圌际摸了好几遍——雪白的皮肤干干净净的,哪儿有什么伤口? 异色的眸子罕见地露圌出几分迷茫,“怎么回事?” “我没有受伤,只是吃撑了。”黑子小声咕哝。这么大人了,自己还是医师,居然……简直丢脸丢到外婆家! 看看黑子绯红的脸颊,又揉圌揉他圆圌滚滚的小肚皮,赤司忍不住乐了,很没形象地笑得打跌。 次日,黑子早早去了清水老圌师处,跟着他四处查房问诊。 当了半年的随行军医,手脚比之前利落不少,一屋子十来个伤患,换药、施针、包扎,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弄完。他手法漂亮,患者压根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伤口便处理好了。 清水看在眼里,又是骄傲又是心疼。骄傲于他有出息,心疼于他的成长。 越是爽利能干,说明他吃的苦越多。 有了他从旁辅助,平时需要耗费一天的查房工作,半天不到就结束了。师徒二人轻圌松地吃了午饭,放下碗筷,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哲,你随我来。” 走到屋内的木柜旁,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手指探进去一勾,木板掀开,里头赫然还有个夹层。 夹层中,整整齐齐码着两叠纸。清水珍而又珍地取出来,递给黑子。 “左边这一叠文书,可去钱圌庄提取清水家多年来积攒的医书文献、珍贵药材。右边这些,都是银票,你自可随意取用。”清水一样样吩咐道。 黑子拼命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清水家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些东西,除了托付给你,还能给谁呢?”老人摸圌摸圌他的发,眼中满是慈爱,“我这年纪,半截身圌子入土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到黄圌泉地府报道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总要为你铺好路,我才能放心。” 一字一句,皆是慈父心肠。 很多年后,黑子用这笔钱开设了著名的“清水医馆”,在全大圌陆备受赞誉。 “清水”这个姓氏也因此广为人知,几乎成了“仁医”的代名词。 这都是后话了。 ※ 十二月底,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 骤冷的天气,老人一夜间就病倒了,高热不退。黑子日夜不休地守在床前,尽心照顾,吃喝拉撒全都一手包办,不假手于人。 荻原见他熬红了眼,身圌子摇摇欲坠,不免担忧,“小哲,不要太辛苦了。” “老圌师待我如亲子,我也待他如生父,仅此而已。” 当药石罔效,黑子甚至在房里弄了一个神龛,日日供奉三次,虔诚祭拜。 然而,神祗终究没有听到他的祈愿。 老人身圌体日渐虚弱,昏迷的时候多,清圌醒的时候少。 十二月三十一日,也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他忽然精神转好,晚饭喝了一大碗粥。吃饱喝足后,倚靠在床榻上,笑眯眯地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小哲。” “老圌师,我在。” “来来来,老圌师给你压岁钱……” 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摸索着塞到黑子手上。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量,他合上眼,身圌子渐渐往一边歪。黑子握着他的手,感受到那布满老茧的手从温热到冰凉。 静静圌坐了一夜,当新年第一缕阳光照进来,黑子僵了一晚的身圌体才动了动。 冰蓝的眸子弥漫着一层水雾,他在老人床前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老圌师,学圌生给您拜年了。” 就算是冬天,尸体放在外面也会腐烂。没时间让他沉浸在悲伤中,接下来的一系列后事都需要处理:给老人净身、入殓,选址埋葬,办丧事。黑子没有依靠任何人,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甚至在挑选棺圌材的时候自己先躺进去,确定躺得够舒服才买下。棺圌材店的老板做了一辈子生意,第一次见他这样的,得知他不是儿子,只是学圌生后,更是惊讶。 丧事办得很体面,也很低调。 等一切尘埃落定,黑子提了一大壶酒,来到后山的林子里,一个人喝闷酒。 他酒量不好,一边喝一边咳,一边咳一边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夺了他的酒杯。 赤司眉宇微皱,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冬天是长肉的时候,这人倒好,过个冬,脸上的肉都给瘦没了。他听说了清水医师长过世的消息,猜到哲也会难过,但没想到,居然会憔悴到这个地步。 胸口浮现起一抹陌生的疼痛,高高在上的帝王难得放柔了声音,“小东西,别喝了。” 事实证明,人只要喝多了酒,就会变得很难搞。“我才、才不是什么‘小东西’呢,”黑子打了个酒嗝,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看,你都没比我高多少!” 赤司,“……”忍了又忍,才把拔刀的冲动给按捺下去。 罢了,不跟醉鬼计较,见黑子又举起一杯酒,劈手圌抢了过来。 喝醉的某人不依了,“还、还给我!” 赤司挑眉,声音变冷,“黑子哲也,你要违逆我?” 可惜对上醉鬼,管你温言细语还是震慑威胁都没用。黑子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想拿回酒杯。赤司被他缠得没办法,索性一口喝干了那杯酒,只把空杯子还他。 黑子醉是醉了,智商还是有的,明白赤司是在耍他。 他眨了眨眼,倏地扑到男人怀里,倾身上前,堵住他的唇。小巧的舌圌尖探了过去,轻轻一吮圌吸,趁着对方呆然,愣是将那酒给渡了回来。 他的嘴唇微凉而柔圌软。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上次中蛊时,将这人压在床榻上的情景:他粗圌暴地摸过吻过他的每一寸皮肤,进入的时候,那里紧致温暖地包裹圌着他…… 想到这,下腹本能地一热。 黑子得偿所愿,打个酒嗝,头一歪,枕着男人的胸口,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就睡着了?赤司神情复杂,很想谴责他“点了火又不负责”的恶劣行径,但摸圌摸圌他瘦削的脸,终究只叹了口气。 ※ 不远处,一个人望着他们,一脸震圌惊。 他姓村上,同样是见习医师,是黑子的舍友,两人平日素来交好。 黑子被破格提升,村上很为他开心。后来传出“黑子哲也被越级提拔,是爬城主大人的床换来的”这种流言,他也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圌对。 万万没想到今圌晚失眠,出来走走,竟会看到这样一幕——不远处,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紧紧相拥,一个英俊无匹,一个清秀隽雅,画面很美好,很和谐。 村上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 原来,那个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tbc? ☆、哲也被扇了一耳光 ?  章20 银月高悬,清浅的月光流泻下来,为林子里的二人镀上了一层莹白。 毕竟是冬季,夜晚还是有些冷的。习武之人的体温比一般人要暖上许多,睡梦中的黑子本能地往赤司怀里缩了缩,像极了往火炉靠的小动物。 因着醉酒的关系,他偶尔打一两个酒嗝,吐点口水,给赤司纯桑蚕丝的里衣糊了一大片。 换了别人,赤司一刀砍过去都有可能,换做黑子,却不怎么动气,任凭他把自己当暖炉。 黑子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宿醉的大脑运转很慢,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树林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昨晚给清水老圌师扫墓后,跑到林子里喝闷酒,醉了,也就直接躺地上睡着了。 当时醉得厉害,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在他又冷又难过的时候,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怀抱非常温暖。 那个人……是谁呢? 他死活都想不起来,揉圌揉疼痛的太阳穴,正欲起身,却见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皮衣,领口和袖口考究地缝了一圈貂毛,成色极干净漂亮。他在林子里睡了一夜,居然没受凉,足以见得此皮衣的保暖程度。 黑子先是一愣,想明白后,嘴角微微上扬。 这件衣服,他是认得的。征十郎大人在冷天有两件喜欢的外衣。一件通体雪白的绒皮衣,另一个,便是他手里这件。 搂紧了怀里的衣服,他闭上眼。 真暖和。 ※ 在随军出征的时候,他从见习生转正了,理应从集体宿舍搬到宽敞舒适的单人间,但先是清水老圌师重病,后是办丧事,搬宿舍的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拖了这么久,也该搬住处了。 回到暌违多日的宿舍收拾东西,将零碎的小物件分门别类码好,整理成一个个小包。 这时,村上和其他几个见习医师回来了,黑子微微欠身,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 大伙儿关系一向不错,往常村上他们也会回礼,可今日,几人面色发僵,都不吱声,村上更是跟吞了苍蝇一样,露圌出嫌恶的神色,偏过头去。 昨夜目睹了树林里暧昧的情景,回来后,村上就告知了几位室友,大伙儿惊讶后,纷纷决定和黑子划清界限。这年头,读书人最重名节,医师更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对“名声”二字看得比性命还要重。 在他们看来,一个出卖色相来换取地位的医师,比娼圌妓还不如! 黑子何等敏锐,当即觉察到他们对他的排斥。 可是原因呢?近来他都在忙清水老圌师的葬礼,每天焦头烂额,想了一大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料想大概有什么误会,寻思着找个机会谈谈,微笑道,“我今天会收拾东西搬走,临走前,想请大家吃个饭,感谢你们长久以来的照顾……” “不必了!”村上打断了他,嘲讽道,“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再爬一次赤司大人的床?说不定他一高兴,医师长的位置都是你的!” 黑子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饶是他定力再好,忍耐力再强,遭受这般赤圌裸裸的羞辱,也不禁一阵怒火上涌,“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呗——”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菊池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说起来,还没有恭喜黑子君呢,见习生转正,分管药房,专属药圃,连着三道特圌权,赤司大人对你,可谓是信任优容,无人能及了。” 很普通的一套恭维话,但结合语境,分明是在暗指,他用肮圌脏的肉圌体交易去换地位。 果然,此话一出,村上几人看向黑子的眼神就更鄙夷了几分。 黑子的手悄悄握成拳,雪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随大军日行几十里,辛苦跋涉,每日和着水咽干粮,没日没夜地照顾伤患,为了节省药材,整日盘算如何用最少的药治最多的人……千辛万苦,才换来那个人的信任。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什么会被曲解成这个样子?! 单薄的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他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 很多事越描越黑,只有头脑清圌醒,心境平和,才能把事情说清楚。 黑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刚要开口,却见一个人影飞快地冲过来,狠狠将菊池按倒在地! “混账东西!”荻原双眼充圌血,看起来甚是恐怖。 今天一早,城主府的下人之间到处都是关于黑子的流言,说他一介见习生,通圌过得到城主大人“宠信”而得到重用。至于他是用什么手段“受宠”的,五花八门,什么说法都有。 有说他用迷圌药的,有说他用蛊的,还有说他床圌上功夫特别好的……淫词秽语,把黑子形容得卑贱不堪。荻原气得发圌抖,耐着性子四下打听,原来,最早传此消息的人,就是菊池。 “造这种下三滥的谣言,你就不怕损阴圌德吗?” 他一改往日的开朗阳光,神情阴霾,一拳连着一拳往菊池身上招呼,一下比一下凶狠。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越来越多爱看热闹的人。 菊池被他揍得嗷嗷直叫,一边喊疼,一边断断续续地辩解。“我没、没有乱传谣言……”眼看荻原的拳头又要砸下来,他尖圌叫一声,“是真的!我有证据!” 荻原怔了怔,悬在半空中的拳头中途转向,改为拎着他的领口,“好,你说。” 小哲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 温和,淡然,与世无争,绝不可能如流言那般不堪。 他对此深信不疑。 菊池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条腰带,“这是半年圌前,在城主大人的床圌上找到的。” 晃了晃那条绣着“黑子哲也”四个字的腰带,嗤笑道,“黑子君,可以解释下吗?为什么你的腰带会在城主大人床圌上?” 黑子脸色微变,那天晚上,一起都太过混乱。 被蹂圌躏了一夜,次日昏昏沉沉的,浑身被碾压般地疼,又有些发烧,哪里顾得上腰带。 半年过去,那场噩梦造成的伤口已经愈合,原以为事情都结束了,没想到时至今日,结痂的伤口却又被人撕圌开。 荻原仿佛被落雷劈到,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小哲,你是被圌迫的,对不对?” “胡说!城主大人身份尊贵,什么样的美圌人得不到,有什么必要,对一个男人用强?”菊池冷笑着给他泼冷水,“难道你觉得城主大人不喜欢女人,有断袖之癖?” 荻原压根不在意周遭人的话,热切的视线牢牢锁在黑子身上。 “小哲,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出于你的本意,”抓着他的肩,用圌力晃了晃,“对不对?” 黑子默然,事已至此,多少双眼睛看着,舆圌论的脏水,势必需他们中的一人来背负。 这个年代,包小倌、养小姓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的王圌权家,前太子因为和一个男戏圌子纠缠不清,被他父皇怒斥“有辱斯文”,革了储君身份,换他弟圌弟上圌位。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 若摆出受圌害圌者的姿态,将那一晚推给赤司,那个人恐怕会背上“短袖”“昏圌君”的骂名。 若揽到自己身上,固然能保住赤司的名声,但他这一世,不论是身为医师的尊严,还是男人的尊严,都会毁得一干二净。 要在两条路间二选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黑子面色惨白,嘴唇都给咬破了,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 “抱歉,荻原君,”终于,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说,“那天晚上,征十郎大人喝醉了,是我主动的。” “黑子哲也,你……”荻原心中五味陈杂:被好友背叛的痛苦,深信的事物崩坏的混乱,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毕竟年轻,脑子一热,怒意一涌,就做了件后悔一生的事:他扬手,甩了面前的人一巴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黑子被打得头歪向一边,脸上火圌辣辣地疼。 他连日为老圌师的丧事奔忙,身圌体早就疲惫不堪,加上昨晚宿醉的后遗症,荻原这一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清。 再也扛不住,他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 意识朦胧间,他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抬到某一处,被人当垃圌圾一样扔到地上。 他挣扎着撑开眼皮,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小柴房里,他的铺盖、被褥,还有先前打包好的一些物件,横七竖八地扔在他周围。 手边有一张字条,大意是洛山城主府现在下人过多,房间不够用,只能把这间柴房腾出来,作为他的单人房间,望谅解云云。笔迹是菊池的,清水老圌师过世后,菊池身为副长,暂时接管了他的所有权限,给医师分配房间,也是他的职能之一。 字条上的语句看起来很客气,但黑子很清楚,以菊池对他的恨意,把他扔来柴房的时候应该颇为愉快。 他站起身,仔细查看了下自己的“房间”。 这里似乎被废弃许久了,墙角积了许多蜘蛛网。地面结了厚厚一层灰,隐约听到角落有点动静,走近一看,原来是两只硕圌大的肥老鼠,正拿角落的干柴磨牙。 很破败,但也不算太糟。 回想当初诚凛被屠村,他被抛下悬崖,抱着块浮木沿着河水漂了数日,渴了就喝两口河水,饿了只能忍着。乞丐尚且能找个桥洞避雨,他那会儿虚弱不堪,连找片荷叶挡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日晒雨淋。 和那个时候相比,有柴房睡已经很幸福了。 “一,二,三,四……”数了数房顶和墙壁上的破洞,不多不少,十个,正好凑整。 黑子拿了纸笔,认认真真将每个破洞的形状和大小都做了记录。见时辰不早,先用水擦了下地板,勉强收拾出一小块干净地方用来铺床,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去集市买了些木条和钉子,满满的一大包,拿回来修补。小时候跟着降旗的父亲学过一段时间木工,修修屋子、做小家具,这点事还难不倒他。费了一天的时间维修,正修补第十个洞,有人过来传话,“黑子医师,赤司大人唤你过去。” 黑子有瞬间的晃神。先前在新协城,他几乎天天被传唤,有时是疗伤,有时是按圌摩穴位。回来洛山,因着种种原因,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稍等,我马上去。” 他换了件衣服出门,一路上,下人们看到他,纷纷背过脸窃窃私圌语,虽听不清,但看他们鄙夷的神情,也能猜个大概——他现在住着柴房,又名声尽毁,不管是“笑贫不笑娼”的,还是“笑娼不笑贫”的,都可以耻笑他。如果要找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讥讽的视线如芒在背,直到走进城主房间,隔绝了那些视线,才总算舒口气。 “来了啊,哲也。”赤司放下卷轴,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倏地隐没。黑子照例给他下跪行礼,才屈膝到一半,就被赤司大力扯过去,“你的脸怎么回事?” 脸?黑子茫然地伸手一摸,疼得一哆嗦,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耳光。 那一巴掌下去,估计半边脸都肿了。 “这是我……我最近搬房间,不小心摔到的。” 赤司用一种看白圌痴的眼神盯了他好一会儿,走到门外,吩咐道,“来人,拿消肿的药来。” 很快,上好的膏药就送来了。赤司抹了一大块在手上,往黑子肿起的脸上抹去,力道很大,疼得他眼泪直打转儿。冰蓝的眸子泛起水雾,分外惹人怜爱,赤司却毫不动容,依旧冷着一张俊脸。 “好好记着这痛,下次再笨手笨脚弄伤自己,我让你疼十倍。”他冷声道,上药的动作却一刻未停。 黑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漾起淡淡的笑容,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前额。 那是一个非常温柔的表情。 外面的污圌言圌秽圌语,都集中在他身上,实在是太好了。 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总比泼到这个人身上好。 这么想着,疼痛中也生出了点模糊的幸福来。 tbc? ☆、折枝 ?  章21 先前随行出征的时候,赤司的伤都是黑子在照顾,半年的军旅生涯,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些许默契。比如现在,赤司一撩圌起衣袖,黑子就知道他的肩伤又犯了。再如何武技出众,在战场上也难免会受伤。这些旧伤平时没什么,但凡到了阴冷天,便会隐隐作痛。 黑子跪在榻上,赤司枕着他的膝盖,由他施针。这时,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原来是边境城池的飞鸽传书,急需处理。他从侍从手里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手指微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地面,异色的眸光变得深邃,陷入了沉思。 黑子施针完毕,见他还在长考,毫无松动迹象。 遇到了很棘手的难题吗?他张口欲问,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对政圌治军事一窍不通,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中断赤司的思路,无形中给他添麻烦。 想到这,他端正了一下跪圌姿,好让赤司枕得更舒服些。为了不影响他思考,黑子一动不动,就这样静静地跪着。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双圌腿从酸到疼,从疼到麻,从麻到僵,到后来,几乎没了知觉。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动弹一下。 赤司终于想好了最优方案,一骨碌爬起来,走到桌边,提笔蘸墨书写,一气呵成。完圌事后方才想起,自己一直枕在黑子膝盖上,都没挪过位置,“哲也,抱歉。” 无人应答。 黑子实在太困太累,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犹记不能乱动,依旧保持那个端正的跪圌姿。 见此情景,赤司脸上浮现出一抹暖色,“乖孩子。”口吻是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轻柔。 一觉睡醒,已是天明。 黑子发现自己竟在赤司房间睡了一晚,脸色一白。本来谣言就满天飞了,再闹这么一出,岂不更坐实了真圌实性?慌忙爬起来穿衣束发,结果太心急,一不小心给弄断了发带。 真是越慌越乱。 他用手草草扒了一下头发,勉强把鸡窝般的发型弄平整了,轻手轻脚往门外走。手刚触上圌门扉,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站住。”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赤司起身,披了件黑底绣金的外衣,刚睡醒还未束发,长发随意地披着,即使是如此闲散的衣着装扮,依旧掩不住居高临下的气场,“你该不会打算就这么出门吧?” 黑子僵了僵,想说“是”,却又开不了口。这个年代不比几百年后的现代,束发、披发、烫发、染发都可以出门,彼时,不扎头发就出门,是极不礼貌的。 窗外的梅花开得正艳,有一株腊梅开得格外好,树枝都长到房间来了。 赤司走过去,折了一枝下来,插到黑子发间,轻轻一挽,束成一个发髻。雪白的花瓣映着冰蓝的发圌丝,格外清雅秀丽。赤司看得微微出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泰然自若道,“好了。” 黑子礼貌地道过谢,回去的路上,好巧不巧,在走廊遇到了菊池和他的几个朋友。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冤家路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黑子低下头,打算发挥低存在感的优势快点离开。和那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谁故意伸脚绊了他一下——他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脸颊在粗糙的地板上擦过,火圌辣辣地疼。 “上次在赤司大人房里睡了一夜,从见习生转正了,这次是不是该提前恭喜你当上医师长?” “哎哟,别这么说,‘暖床’也是一种体力劳动,说起来,也算人家的劳动所得嘛!” 几人哄笑起来。 黑子支撑着爬起来,那一摔崴到了脚,有些肿。在一众奚落下,他沉默地撕下一小截衣裳,给自己做了简易包扎。脚踝很痛,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踩在刀尖上,他生生给忍了下去,挺圌直腰杆往前走。 昨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好友荻原的面,声称“那天晚上,征十郎大人喝醉了,是我主动的”。 ——既然选择了扛下所有污圌言圌秽圌语,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 菊池近来心情很好。 清水那个碍事的老家伙死后,身为副医师长,他已然成为实际掌圌权人。唯一对他位置有点威胁的,就是清水的关门入室弟圌子黑子哲也。不过在他一环扣一环的周密布局下,黑子已经名声尽毁,再也构不成威胁。 今天,他闲来无事,无意中走到后院,看到那间小柴房,想起黑子就住在这儿,愉快地咧嘴笑了,露圌出明晃晃的大门牙。要不要到柴房里“看望”他一下呢? 这世上,没有比看到仇人混得潦倒,更愉快的事了。 在他刻意的推波助澜下,整个城主府的下人都知道了黑子的事,就连扫地的大叔,做饭的厨娘都看不起他。几个厨娘还扬言“如果是黑子哲也来吃饭,就拿洗碗水给他做汤”,想来,他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 哎呀呀,还真是可怜呢。菊池在心里偷笑着,走到柴房门口,刚要敲门——旁边冲出一道黑影,一把将他撞倒在地,菊池只觉胸口沉甸甸的,五圌脏圌六圌腑都险些给压出来! “汪——汪汪——”始作俑者是一只狗,脊背黑,胸前白,水蓝的眼睛,个头不大,冲着他狂吠的样子却十足凶狠。 什、什么情况?! 菊池想推开那只狗,不想刚一动弹,狗就开始龇牙,准备咬人,吓得他又不敢动了。正纠结间,黑子温润的声音传来,“二号,住手。” 原本凶神恶煞的狗一听,立马从恶圌鬼模式切换为萌物模式,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黑子面露微笑,蹲下来将狗狗抱在怀里,玩闹了一阵,才抬起头来,“久疏问候,菊池大人,您有事找我?” “是的,啊,不,我只是来看看……”菊池含混地说,表情难掩惊讶。 按照他的剧本,黑子应该憔悴不堪,形容枯槁,最好还时不时地咯血一下。 然而眼前的人却大大出乎预料,不仅没有病容,白圌皙的面庞还圆圌润了些,长发高高挽起,唇红齿白,气色很好。菊池不确定地问,“黑子君,近来还好吧?” “谢大人挂念,我很好。”黑子打开柴房的门,“请进。” 当初,这间柴房,是菊池专门挑的,挑选原则可用“三个最”来形容:最脏、最破、最暗。 整个屋子遍布灰尘,天花板有好多大洞,漏水得一塌糊涂,老鼠遍地走,根本不能住人。 可现在,破旧的柴房却摇身一变,成了温馨宜人的小屋子——黑子将屋顶墙壁的破洞都修补好后,还大胆改建了一番,在朝南方向弄了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屋里一下子亮堂许多。墙角放了许多花草盆景,散发出淡淡的芬芳。随着他们进门,玻璃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菊池揉圌揉眼,再揉圌揉眼,确定没有眼花,才道,“这间屋子比之前好些了。” “嗯,我很喜欢这里,清静自在,晚上读书到深夜也没问题。屋后有一大片没人用的田地,我种了些菜和花卉,啊,还种了几株茶树,等收获了给您尝尝。”他说。菊池往窗外看,果然看到屋后的田地种得满满当当,有不少当季的蔬菜瓜果,还有好多树苗,郁郁葱葱的。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几乎要气得吐血,良久,才吃力地憋出几个字,“你喜欢就好。” 出来后,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故意弄个破柴房给他住,是想看他破败潦倒的,谁知道他居然过得有滋有味! 走了几圈,总觉得心中憋了一股子气,梗得胸闷。 他是赢家,不是吗?清水死了,黑子被他弄得身败名裂,怎么看,医师长的位置都是他的!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却如此不痛快呢? 送走菊池,黑子摊开一本清水老圌师留下的医书,专心翻看。怀里的狗狗亲圌热地舔圌他的手。 小狗是在他遭遇流言的第二天出现的,原主人抛弃了它,扔在街角。小家伙饿得嗷嗷直叫,可怜巴巴的。他看得心疼,就捡了回来,因着它眼睛也是水蓝色,便起名“二号”。 过街老鼠般到处遭人白眼的日子并不好过,二号给了他不少安慰。 他去食堂吃饭,不但被少给饭菜,汤还被人拿洗碗水替换过。受了几回罪后,他干脆不去食堂了,在柴房边搭了个简易厨房,自己做饭。 他去洗衣处,衣裳越洗越脏,甚至有一次被人用针线绣了个七歪八扭的“下作”二字,他索性不去了,所有衣服都打水回来自己浆洗。 …… 一桩桩一件件,刚开始很难受,后来见多了,也淡定了。 就好比同一块皮肤,反反复复地受伤、流圌血、再受伤、再流圌血,重复几百上千次,便会结成厚厚的痂,日渐坚圌硬,最后,变得无圌坚圌不圌摧。 ※ 菊池许久都气难平,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三月二十一的春分日。 近来战事百战百胜,敌人被打怕了,龟缩在自家地盘,再不敢出来滋事。赤司心情颇好,扬手一挥,将这一天定为假日,沐休一天。 不管什么年代,人们都喜欢过节,难得的沐休,府邸内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祭典。大伙儿置办了好酒好菜,为增添节日气氛,还弄了些鞭炮礼花。 看到鞭炮炸出的火光,菊池的心思活泛起来。 他走到负责礼花的侍者身边,问,“这些礼花会点着屋子吗?” “当然会,特别是老旧的屋子,纯木质结构的,极容易烧,着了火很危险的,请务必不要在屋子附近放。”那人好心提点。 菊池笑着道过谢,眯眼打量那堆东西,计上心来。 等到饭局结束,酒过三巡,人们或多或少喝了酒,都不甚清圌醒,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偷拿了些礼花,戴了个狸猫面具,诱哄几个小孩到柴房附近,塞给他们几个小型的礼花放着玩儿,趁他们注意力都在火光上,自己偷偷摸圌摸走到柴房边,掏出火柴,点燃引子。 火光一明一灭,映出他狰狞的表情。 只听嗖的一声,火珠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星空中绽放出一朵朵明丽的火花。 小孩子不懂事,都欢呼着围拢来,兴高采烈地看——直到一旁的柴房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他们才隐约觉得不对,露圌出害怕的表情。 陆续有人朝这边走来,菊池“适时”出现,凶狠地对他们吼道,“你们几个,乱玩烟花,现在把人家屋子弄着火了,可能还会死人,你们说怎么办?” 一句话,将所有过错推给了顽童们,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孩子们本就有些怕了,被他一吼,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几个胆小的当即哭了出来。 屋外,哭声喊声交杂,一片混乱,屋里,同样混乱一片。 黑子昨晚看书到深夜,有些着凉,今天身圌体不适,早早睡下了。待他被屋里诡异的高温弄得惊醒,火势已经蔓延,四面墙壁全都烧了起来,封死了出路。 “嗷呜!”二号的尾巴被火舌舔圌到,烫得哀嚎一声。 黑子深吸一口气,强圌迫自己冷静。回想起屠村的悲恸,战争的洗礼,眼前不过是一起小火灾,算得上什么呢? 五圌行之中,水能克火。他走到水缸边,缸里都是他拿来日常生活的饮用水,仅余下三分之一。这么点水扑在火上,半点用处都没有。 二号歪了歪脑袋,将烫伤的尾巴伸进水里,感受那凉丝丝的触感,舒服地呜咽了一声。 它的动作提醒了黑子,他眼睛一亮,迅速找出一条床单,往水缸里放,等浸圌湿圌透了,往身上一裹,包得严严实实——浸了水的床单无异于一个隔热层,可以将炽圌热的火舌给隔绝在外。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0节 混乱之中,他匆忙拿了几件重要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就往外冲,眼看就要跑到门口了,只听轰地一声,房梁承重的关节被烧毁,陡然砸了下来,幸而他反应快,千钧一发之时闪开了些,没伤到头,可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撞击,整条左腿登时没了知觉! “汪汪!汪!”二号见状,在他怀里担忧地叫唤。 黑子吃力地支起身圌子,安抚地拍拍它,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死在这里。” 这世间固然很残酷,可只要有他深爱的男人在,他就舍不得死。 不论多艰难,他都想留在他身边。 匆忙之间,他没功夫去诊断自己的左腿,站不起来,索性趴在地上,用手抠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往外爬。 ※ 赤司注意到冲天的火光,即刻离开宴会场,匆匆赶来。 他很少管城主府的内务,但这回,他直觉不对劲,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正在发生。 路上,他询问身旁的内务总管,“何处失火?” “已经确定了,着火的是一处柴房。” 他稍稍安心了些,“柴房的话,应该没人员伤亡吧。” 总管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的,赤司一惊,异色的眸眯起,“难道里面有人?” “……禀大人,有人住在里面。”总管硬着头皮回答。 “不是说柴房吗?为什么会有人住那种地方?”赤司厉声道。说话间,已经到了失火处,他冷冷扫了总管一眼,不再追问。 这件事,他会彻查到底,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 这时,前方负责灭火的人忽然叫起来。 “有人爬出来了!” “他的腿好像伤到了。” “他昏过去了,快来帮把手!”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人抬出来,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与此同时,赤司也看清了昏迷的人,异色的眸子蓦地睁大了。 怎么会是他?! 赤司有瞬间的错愕,不是让他从见习生转正了吗?为什么住在这里?而且就在前天,还问过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当时,哲也只是笑着说自己过得很好。 短暂的惊异后,紧随其后的,是深深的怒意。 他整日忙着在外打拼,做梦都想不到在自家地盘上,他的人居然会出事。 几人抬着黑子往外走,一边抬一边问,“对了,这人要搬去哪儿?” 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搬去我那儿。”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城主大人,见他面色不善,赶紧行礼,“赤、赤司大人!” 火光给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饶是如此,众人依旧觉得浑身一寒。 城主大人的眼神,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把黑子安置好后,赤司吩咐传召医师,自己坐到床边,解圌开他裹在身上的床单还有衣服。 几样东西滚落出来,分别是一打存根票据,一块玉佩,还有一根枯枝。 存根票据可以理解,玉佩也可以理解,唯独那根枯枝,他不太明白黑子为什么要揣在怀里,连失火逃命都不忘带上。 这树枝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赤司拿过来,翻看了一下,只是一截再普通不过的干枝罢了。 不过,越看,越觉得眼熟。 梅花枝,梅花枝……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画面:他折下一截梅花枝,给黑子挽头发。 这个,难道是那时候的? 他也就那么随手一折,转眼就忙军务给忘掉了,不想哲也却在花落叶枯后,还舍不得扔,珍而重之地当宝贝。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捧着那截干枯的梅花枝,只觉得沉甸甸的——仿佛那不是一根枯枝,而是一颗心。 这时,扣扣的敲门声响起,包括菊池在内的几个医师出现在门口,“拜见赤司大人。” 赤司将蓝发的人紧紧抱在怀里,手指怜爱地抚圌摸圌他的脸颊。转向菊池等人的时候,眼神冷得能把人的血液冻结。 “治好他。”赤司哑声道,“如果,我的哲也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圌葬。”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很多姑娘为哲也叫屈,其实,不用担心的哦。 仆司大人不会让伤害媳妇的人好过的w? ☆、僕司大人的爱情观 ?  章22 除了明面上的部下,赤司手下还有一支从不对外,专门在阴影中活动的部圌队。影卫不参与战争,这支队伍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刺探情报。 黑子险些被烧死的当晚,赤司下了王令,让他们彻查此事。 实话,影卫们刚接到命令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点诧异。 过往的任务,全都是监圌视xx将军,调圌查xx藩王一类的工作,或是刺探敌军动向,诸如此类,都是攸关局势的大事要案。 再看看这次的任务,宅邸后院的柴房起火案……总觉得画风不太对啊。 诧异归诧异,他们办事却一点儿也不含糊,立刻着手调圌查。 三天后,一个年轻影卫出现在赤司面前,恭敬地呈上一沓写得满满的纸页,“大人,您要的调圌查结果。” “辛苦了,下去吧。”赤司在桌边坐下,一页页翻看。 偌大的领主府邸,有医师、护卫,厨娘、花匠、奴婢等多个职务,各司其职。每个职务都有一位领头的负责人,加上内务总管,他们是整个府邸的实际管理者。 第一页,记载了这群管理者,将自家亲戚弄到城主府,只拿俸禄不干活的事。 第二页,描述了他们住着几进几出的大房子,属下却多人挤在小宿舍,极度不公的现状。 第三页,上面是一份详细的金钱流水账,他们克扣属下的俸禄,日积月累,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目。 赤司怒极反笑,“胆子真大啊。” 他平时在外奔忙,很少过问城主府的内务。一方面是对属下的信任,另一方面,他自负地认为,没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这次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受圌害圌人又是哲也,他才派出影卫去查,万万没想到自家府邸,竟污圌秽至此。 翻开第四页,因黑子是直接受圌害圌人,影卫们很敬业地专门花了一天一夜,彻查他近段时间的每个生活细节。 被赶到柴房住的事,被人恶意辱圌骂的事,被扇耳光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白纸黑字写了下来。 赤司眸光一沉,还记得前些日子传召黑子,见他脸颊肿了,询问如何受的伤。当时,黑子只是笑笑,说是自个儿不小心摔的。 那般的平和,那般的轻描淡写。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呢?似乎是责备他太笨。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自己摔的”,而是黑子为了袒护他,主动背负污圌言圌秽圌语时被人打的! 赤司有片刻的晃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黑子床前。 柴房烧毁后,赤司命人将隔壁的厢房收拾出来。那个房间当初是作为“夫人寝室”安排的,宽敞典雅,现在,暂时作为黑子的房间。 值得庆幸的是,黑子在火灾中落下的脚伤、皮肤灼伤都不重,一众医师在赤司的“陪圌葬”威胁下,都不敢马虎,卯足了劲儿地治。得到妥善医治,黑子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此刻,他已经睡着了。睡梦中弓着身圌子蜷缩成一团,向左侧卧,双手圌交握在胸前。 那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有的睡姿。 赤司在他身边坐下,凝望许久,轻圌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 ※ 次日,某个房间里,内务总管一脸愁容地喝酒,菊池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他斟。 他俩是多年的交情,早在来洛山之前就熟识了,关系足以推心置腹。每隔一段时日,总管就会来菊池这里喝酒,天南海北地聊天畅饮,好不快活。 这回却不同,总管收起笑颜,满脸肃容。 “老弟,我说实话,赶紧收手吧。” “你指什么?”菊池兀自倒了杯酒。 “少装糊涂,那个叫黑子哲也的小医师,等他醒了,你当着他的面,好好赔礼道歉吧。” 菊池拿杯的手颤了颤,杯里的酒洒出来一大半。 先前他对黑子哲也那般肆无忌惮,是料定了赤司大人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玩物来看,玩具嘛,要多少有多少,少一个也不痛不痒。 然而,失火那晚,一句“如果,我的哲也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圌葬”,却摆明了黑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忆起说话时,异色瞳里的决绝与疯狂,菊池不禁脊背一凉。 那决计不是一个普通的、随时可以丢弃的玩具的分量。 有个瞬间,菊池其实是有点后悔的,早知如此,就不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了。可事已至此,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对黑子做的那些事,绝不是“道歉”可以解决问题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赤司大人查不出他干的所有事了。 菊池忧心忡忡,好酒喝在嘴里也变了味道。这时,敲门声传来,“二位大人,城主大人有请。” 房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来人是一个年轻的近卫官,跟着他往城主房间走的路上,菊池忍不住问,“赤司大人这么晚唤我俩过去,有什么急事吗?” 近卫摇摇头,“抱歉,属下一无所知,”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赤司大人这几天心情不太好,黄昏时我还见他在后院练武,拦腰斩断了好些木头人偶,那股杀气,我距离很远都觉得心惊肉跳。” 什么?拦腰斩断?腰斩? 菊池一听,腿都软圌了,幸而总管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再怎么怕,他们也不敢违圌抗王令,只能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往前走。菊池多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位大人。可惜事与愿违,一条路很快就走完了。 近卫扣了扣门扉,“赤司大人,二位大人带到了。” 好一会儿都没人应,菊池只觉得一颗心悬得越来越高,眼看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才传出人声,“进来吧。” 门扉缓缓打开,菊池吞了一大口唾沫,硬着头皮往里走。 难道这位大人真的查出了什么?他一阵心慌,背后直冒冷汗。 本以为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狂风暴雨,然而,走到赤司跟前,却发现他神色如常。 “抱歉这么晚传召二位,有点事需要商量。”语气不疾不徐,很温和。 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的态度,菊池二人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太好了,看来事情没有暴圌露。 客套几句后,切入了正题。 “清水医师长过世后,医师长一职至今空缺,叫二位来,正是为此。” 这是要提拔新医师长了?菊池喜上眉梢,他觊觎这个位置很久了! “现在的医师里,论家世、论资历,菊池君都是翘楚,最合适的人选非你莫属,不过……”赤司话锋一转,菊池本满心欢喜地等他往下说,一双小眼睛兴圌奋得直放光。听到转折,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我写好任命书的当天,有人匿名呈上来了一纸文书,你自己看吧。” 菊池接过赤司递来的文书,这一看,险些晕过去。 清水死后,他用手中权圌柄捞了不少好处,比如从属下的俸禄里扣下一些收为己用,又比如将自家侄圌子也弄到城主府来,挂个活少钱多的虚职……现在,都一条条写在这张纸上。 事无巨细知道得这般清楚,到底是谁? 他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猛地将纸一扔,连滚带爬地抱住赤司的腿,“大人,冤枉啊!那些都是污圌蔑!是谣言!我将侄圌儿弄到府上来,是为了方便照顾啊,他自小没爹没娘,就跟我亲儿子一样……”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抢地求大人明圌鉴,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淌,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冤圌屈。 演技之精湛,放到后世,妥妥的专圌业水平,秒杀一众花瓶演员。 赤司神情不变,轻轻将菊池扶起来。 “不过一封匿名状,我不会偏听偏信的。但有两件事显而易见:其一,有人想要对菊池君不利,其二,就这么宣布你成为医师长,保不准对方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次只是一封匿名信,就揭圌穿了他的老底,下次呢?菊池简直不敢往下想。求助地看向赤司,后者淡淡一笑,“你想当上医师长,又令所有人心服口服,保证不出岔子,也是有办法的。” 菊池眼睛瞬间亮了,“但凭大人吩咐。” “是这样的……”赤司娓娓道来,向二人逐一交代了细节,菊池听得直点头,事关医师长位置,他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 事情谈完,已是深夜。 ※ 赤司的方案其实很简单——举办一场考核,成绩最好的继任医师长一职。 考核分笔试和实际操作,所有试圌题一律保密,直到开考为止,连身为洛山城主的赤司,都不知晓具体圌内容。秉承严格、公平、透圌明的原则,专程从秀德调度了一个医师团队过来,作为考官。因是纯粹的陌生人,他们打分全凭事实,毫无感情因素,更没有作假的可能。 “若在公平选拔下脱颖而出,证明实力,相信那些对菊池君不满的宵小也无法兴风作浪。” ——此乃赤司的原话,菊池也深以为然。他除了家世和资历,医术也是极好的,否则不会成为副医师长。 拔得头筹,他势在必得! 很快就到了考核当天,第一关是笔试。 笔试内容并没有多少特别,无非是些基础药理。能进入城主府当医师的,基本功都不差,众人答题的时候皆是行云流水,顺畅无比,到最后一题,落笔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那道题,问的是人圌体经络的分布,很宽泛的主观题。 经络既多且杂,加上不少医师只专攻几个领域,对其他经脉不是特别熟悉,答题的时候不免有些磕磕碰碰。 成绩出来,四人并列第一,都是满分:菊池、黑子、加藤、冈本。 结束评分后,答卷公开。有人感慨菊池的答圌案全面严谨,有人称赞加藤和冈本的答圌案流畅利落。当众人视线落到某张答卷的时候,都愣了,一人甚至惊呼,“天哪!” 那是黑子的答卷。他和其他人不同,不止写字,还画了一张人圌体结构图,上面用细笔绘制了所有经络,既准确无误,又形象生动。四份答卷摆在一起,虽说都是满分,却也高下立现。 经过笔试的淘汰,满分的四人进入下一关。 第二关考的是药材辨识。 认识药材绝对是随行出征军医的必备技能,这一关不考别的,就是拿一大堆药草,让四人辨认。开始还好,都是些普通的药草,渐渐有些偏门,再往后,出现了古灵精怪的蛇啊蝎子啊,还有各种虫,让你说出它们的名字及入药用法。 菊池、黑子、冈本三人全部答对,通圌过了,只有加藤没撑住,败下阵来。没办法,谁让他无差别厌恶一切恶心的虫子,发誓不用虫入药呢…… 到第三关,九种银针整整齐齐码在桌上,每人要接待二十个伤患,用针灸疗法为他们诊治。 如果以为只这么简单,就大错特错了。当考官说出“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的时候,冈本露圌出一个“你逗我”的表情。 一个时辰!二十个人!均摊到每人身上,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看出了冈本的诧异,一头白发的考官解释道,“打仗的时候,没那么多时间让你慢慢问诊。真正优秀的军医治病,除了药到病除,还有速度。”一句话,就让冈本闭了嘴。当“开始”的钟声敲响,三人便埋首于治病救人的工作。 时间过得飞快,“时辰到”的钟声响起,冈本还剩下六个病人,懊恼得直跺脚。除他以外,菊池和黑子两人,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 考场是对外开放的,很多人来凑热闹。围观全程,菊池经验丰富,手法老道,施针干脆利落。黑子虽年轻,却丝毫不逊于他,施针的动作极漂亮,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菊池大人很强,但黑子君也很厉害啊。” “都说他是靠爬城主的床圌上圌位的,我一直很瞧不起他,可现在……是不是弄错了?” “不管人家有没做那档子事,他作为医师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 围观者们正七嘴八舌地闲聊,有人忽然喊了句“城主大人!”,他们赶紧噤声,一齐下跪,给缓步走来的人行礼。 赤司刚结束军务会圌议,一身正装尚未换下,玄色外袍绣着精美的龙纹,腰间一根金色束腰,整个人恰如一把出鞘的宝剑。他常年习武,耳聪目明,远远听到他们对黑子的推崇,嘴角扬起一抹极隐晦的弧度。 ——他相中的人,当然是有实力的。 径直走到主考官旁,“现在情况如何?” “剩下最后一关,就看菊池君和黑子君谁的表现更好了。” 赤司颔首,视线在蓝发少年身上顿了顿,很快又转开去,“事不宜迟,开始吧。” 主考官点头,领着二人往前走。 考场角落,有几个新搭建的小屋子,黑圌洞圌洞的,里头隐约传来难闻的味道。 黑子和菊池各自被带到一间屋子前,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围观的人都下意识扭头,觉得恶心。 距离远的尚且如此,更何况离得近的。 菊池直接腰一弯,单场吐了出来。黑子则淡定多了,冰蓝的眸子波澜不惊。和他亲身经历过的地狱相比,眼前这些完全不足为惧。 这一关的内容,是让他们“从尸体堆里尽可能多的找出活人,并抢救”。 菊池好不容易吐完了,颤颤巍巍地走进屋,看着一地狰狞的血圌腥情景,忍不住在心底将那个出题的人骂了个祖圌宗十八代。 来回骂了三遍,想到梦寐以求的医师长职位近在眼前,只剩最后一步了,才稍微舒服了些。 他忍着恶心,挨个翻开他们的眼皮,看眼珠子还会不会动。发现还活着,就将人挪到一边。好容易检圌查完,他不放心,又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了,才走出门外,“生还者一共六人。” 与此同时,黑子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生还者一共十人。” 菊池刚要出言嘲讽,却见主考官对黑子赞许地笑笑,心下一惊。 十人?怎么可能?他可是一个个检圌查过了啊,数了两遍,绝对不会弄错!忍不住上前用圌力晃了晃黑子的肩,“为什么是十?还有四个是哪里来的?” “那四人虽然心脏停跳了,眼珠也不再震颤,看起来好像死了,但只要做心脏复苏,为他们渡气,是可以救活的。”黑子回答。 心脏复苏?渡气?对着那群尸体? 菊池难以置信,跑到考核黑子的屋子,果然多出四个活人来——他们腹部原本受创,连肠子都掉出来了,现在黑子已经给安置了回去,还缝合了伤口。菊池呆立许久,直到考官们纷纷鼓掌祝贺,才缓过神来。他竟然输了,输给了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毛孩?! 赤司心情无比畅快,隐约还有几分骄傲。他站在高处,待黑子穿过茫茫人群,来到自己身边,微笑着将一枚刻着“洛”的玉牌放到他手心,“恭喜你,哲也。” 恭喜你,达到了与我并肩的高度。 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啊。 黑子接过玉牌,轻声道了谢,尽管拔得了头筹,却依旧谦逊地低着头,一身布衣干净低调。 台下掌声雷动,此刻,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史上最年轻医师长”的光环,足以令他耀眼无双。 经此一役,先前的流言不攻自破,很快销声匿迹了。 菊池几欲吐血,嫉妒和憎恨日日夜夜噬咬着他的心,最后忍无可忍,找了个借口溜出洛山城,提了壶酒,半夜三更跑到城郊一个小土坡上吹风。 连着三杯酒下肚,他稍稍有了点醉意。 就在这时,感觉脖子倏地一凉,随手一摸,竟是一柄锋利的刀刃! 这一下吓得不轻,他酒意都给吓醒了。抬起头来,看到熟悉的异色眸子,霎时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大人,您这是何意?” “亲手杀了你,才能泄我心头之恨。若非为了帮哲也澄清流言,又岂会容你这等小人活到现在?” 菊池呆住,脑海里灵光一闪,整个人都颤圌抖起来,“是了,你弄出那劳什子的考核,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他会赢,也是你提前泄题了吧,没错,一定是这样!否则我怎么会输!”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卑劣?”赤司挑眉,“为什么失败者总喜欢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愿意承认自己‘实力不济’的事实?” 菊池被他的话噎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晚找我和总管过去夜谈,那匿名信?” “是假的,为了转移视线。否则你一肚子坏水,成天算计他,我怎么能安心?”故意无圌中圌生圌有弄出“匿名信”,让菊池整日思量谁在搞鬼,无瑕顾及其他,哲也才能安安心心看书备考。 生死关头,菊池空前清圌醒。 他什么都明白了——赤司早就想杀他,留他一条圌狗圌命,不过是为了拿他当黑子哲也的垫脚石。 失心疯般地笑了起来,“为了黑子哲也,你也够费心费力了!何必麻烦呢?以你的权力地位,只要说一句‘他是我的人’不就完了?绝对没人敢碰他一根汗毛,只有跪舔的份!” 他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那人是他的心肝宝贝,绝不会找他的茬,上杆子巴结还来不及呢! 赤司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只在眼神深处,透出一抹不易觉察的柔情。 “我可以给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男人的尊严,医师的尊严,只能靠他自己。” 语毕,手中的刀利落地往男人脖子上一抹。 手起,刀落。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滴废话: 我认为仆司的爱情观就是这样的:他不会直接帮哲也扫除障碍,而是放下一根绳子,让哲也自救。原作中的isdire教圌导也是这样,他不过提圌供了一种思路,能不能化茧成蝶,全凭哲也自己。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已啦w 另外,《红花为君染》出本确定,老规矩,网上贴正文,本子含专属福利番外。 先放出一张亲友ao帮画的赤司大人人设图吧w 详见:bg/3b2dc0_837539b? ☆、赤黑间的误会 ?  章23 七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月份之一。 黑子跪在地上,给软榻上闭目养神的赤司把脉。外头虽热,房里却十分凉爽舒适。四个角落都放了冰块,泛着沁人的凉意,将酷热给挡在了门外。 黑子成为医师长后,不管是居住、饮食、俸禄还是衣着,都提升了一个台阶。 他穿了件月牙色的丝质长衫,纯粹而柔圌软的白色,衬得他的面庞愈发温润如玉,一支白玉发簪挽起长发,简单雅致,很是赏心悦目。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是有道理的。 赤司想了想,年底不是有做新衣的习俗吗?到时候派人去桐州采购,挑些精致的锦缎和丝绸给哲也专门做十件衣裳,不行,十件太少,二十件吧。 桐州纺织业发达,盛产丝绸羽纱,印染术也是首屈一指。桐州出产的精品衣裳,每件价值不下百金,就算是皇族,也只会给最宠爱的妾室送一两件。 直接一送就是十件二十件起的……全大圌陆大概也只有赤司大人敢这么壕了。 黑子给他把完了脉,“征十郎大人,您的脉象一切正常,旧疾也恢复得不错,只是内息有点虚,估计是睡眠略有不足。” “啊,大概是昨晚没睡的缘故。”赤司轻描淡写地说,显然不觉得“一宿没睡”是什么大事。 黑子听得头疼。 赤司很容易思虑过重,直接后果就是睡眠偏浅,时常在床圌上想问题,一想就是一宿。短期内看不出影响,时间长了,终究是一大隐患。将心中的担忧讲给赤司听,后者却耸耸肩,“没办法,已经习惯一躺下就想事情了。” 躺床圌上不睡觉,反而跑去想问题,这是哪门子的坑爹习惯啊?! 黑子依旧是那副面瘫脸,心中却有数只草圌泥圌马呼啸而过。 为了长远着想,从今天起,努力改变男人这坏习惯吧。 黑子如是想,说了句“恕我失礼”,便从背后推赤司,将他推到床圌上,一个翻身跨圌坐在他身上,开始宽衣解圌带。 衣带渐宽,柔圌软的布料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外衫滑落,他身上仅余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里衣,微微一动,下摆处就现出两条修圌长白圌皙的腿。 赤司眸光一沉,心中涌起某种本能的冲动,身圌体也热起来,“哲也?” “为了纠正您不良的睡眠习惯,我今天陪您睡吧。”黑子道,轻柔的语气羽毛般撩人心动。 他起身熄了灯,在赤司身畔躺下,拉好被子,拍打他的手背,像哄孩子一样哄他睡觉。 ……就这样? 赤司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黑子心中的“□□”,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好吧,事实证明,是他想岔了。默默在心底自嘲了一把,赤司难得没去盘算复杂的军务政务,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放空思绪。黑子拍打他手背的节律很均匀,温暖的触感令人安心,赤司悄悄数着拍打的次数:一下,两下,三下…… 渐渐的,睡意就涌了上来。 ※ 次日清晨,黑子醒来,赤司还在沉睡。估计是前段日子累得狠了,身圌体迫切地需要休息。 黑子不想打扰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往前厅走去。 身为医师长,每日在前厅坐诊,是他的工作职责。 刚坐诊的时候,许多武将觉得他太年轻,看着不靠谱,不肯找他看病。 紫原将军是第一个找他看病的,因为吃多了零食,牙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黑子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体贴地往药方里加了一点蜂蜜和甘草,这样喝药的时候就不苦了,还有几分淡淡的清甜,大大提升了喝药的幸福感。紫原很高兴,逢人便夸,“黑仔人好,医术好,长得又好看,我要娶他当媳妇!” 自那之后,一众将领都跑来找他看病。 今天也毫无例外地排成了一条长队,幸而黑子把脉施针的速度一流,从正厅一直排到门外的超长队伍,经过一上午的努力,总算是顺利结束了。给最后一位武将大人开完了药方,他揉了揉肩膀,舒了口气。 “汪汪!”小狗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见主人起身,连叫好几声,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抱歉啊二号,饿坏了吧,走,我们去吃午饭。” 二号趴在他怀里,远远闻到肉圌香味儿,条件反射地流口水。 看它那副吃货的馋样儿,黑子不禁莞尔,进到房间,饭食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烤得金黄的秋刀鱼,浓郁喷香的味增汤,炸得香酥的鸡块,肥圌美的鳗鱼和着特制酱汁伴着米饭,为了营养均衡,还专门搭配了一小碟新鲜的蔬菜沙拉。 他跪坐在桌边,双手合圌十,“我开动了。” 小狗学着他的样子,两只毛圌茸圌茸的前爪碰了一下,开始欢快地啃鸡骨头。 一人一狗正吃得欢畅,冷不丁的,房门被人用圌力拉开,一道圌人影冲了进来。黑子正欲抬头,眼睛就被人捂住了。 “猜~猜~我~是~谁~”故意拿捏得纤细的声线,那双手却又宽大又温暖,明显不是女性的手。 符合条件的,在这个世上,他只认识一个。 黑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那是与朋友久别重逢的喜悦,“实渕君,好久不见了。” “欸~这么容易猜吗?”实渕松开他,有一点点失望,“许久不见,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因为实渕君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很特别,一听就知道了。”黑子微笑道。 他近来生活不错,诸事顺心,白净的小圌脸长了点肉,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隐约有一点点酒窝。 实渕感到心脏被名为“萌”的箭矢给射中了——本来就是清秀讨喜的长相,再这么乖圌巧懂事,还让不让人活了?“小哲啊啊啊!”他飞扑上去,将人抱在怀里揉了又揉。 这时,门外出现了另外两个身影,正是叶山和根武谷。 “小哲你说得太客气了,玲央姐的声音的确特别,会用那种恶心声线说话的,也只有他一个了……哎哟!”叶山吐槽到一半,就挨了实渕一个肘击。 根武谷捏圌捏黑子的脸颊,夹圌着他的咯吱窝举起来,掂了掂重量,笑得憨厚,“手圌感敦实了点,总算长了点肉,不错不错!”那动作,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养猪。 一别多日,这几人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他们先前被分配到驻外部圌队,时常随队伍出巡,一方面管理治安,确保境内的百圌姓安居乐业,另一方面,也随时监圌视敌方动向。 三人武技出众,加上多年磨合出的默契,几场战斗都立下战功,得到了上级赏识。一路提拔上来,终于在几天前,接到了成为“城主近卫官”的调令。这可是很了不起的晋升,放在后世,大约就是“从地方营业厅调到总圌部”的升迁。 “太厉害了,恭喜你们!”黑子由衷赞道。 “和你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你可是最年轻的洛山医师长,前无古人,应该也后无来者吧?对了,不说这个,小哲你这段日子,过得可好?”实渕关切地问。 黑子有瞬间的怔神。他过得好吗? 给清水老圌师奔丧,尊严被人踩在脚底,夜里给柴房老鼠吵得睡不着,还险些被大火烧死,貌似怎么想都谈不上“好”。但正因为经历了这些,他才因祸得福,成为医师长,为那个人分忧——想到这,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过得很好。” 实渕三人没有逗留太久,刚作为城主近卫过来报道,接下来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聊了几句,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送走友人,黑子在药房泡了一个下午。 他挂念赤司的睡眠问题,翻遍了医书典籍,也没能找到安神助眠的药方。这个年代,医学只顾着给病人保命,远没发展到给健康人保健的地步。无奈下,他只好自己动手研究。 他的研究通常在医师长专用的小药房进行,只要进去了,两个时辰内是不会出来的。属下们知道他的习惯,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今天却来了个例外。 小药房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黑子大人!黑子大人您在吗?有急事需要通报!” 联络官在门外敲了好半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急着传话,顾不得许多,猛地将门拉开,却见屋内铺天盖地的药材! 墙壁上挂的,桌上放的,地上码的,种类之多,令人眼花缭乱。身处药草堆中的蓝发医师埋首,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方子,精神高度集中的他,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只一心扑在研究上。 宛如魔怔一般。 联络官没办法,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猛一阵摇晃,黑子才如圌梦圌初圌醒,“怎么了?” “黑子大人,这是刚送到的加急信件,请过目。”说完,呈上一封信。 赤司管辖的领地,整体靠南部,东临海岸线,港口众多,贸易繁盛。诸多沿海城镇中,以巽月湾最为出名,每年上缴的税都是天文数字,重要性不言而喻。 信上说,上个月,一艘外国商船抵达巽月湾港口。商人们到城里参观游览,用大量黄金采购商品。本来一切好好的,一个商人突然发病,脸上出现脓疱,高热不退,城里的医师几乎都为他诊治过,均无功而返。 那个外国人病死后,噩梦就开始了。 先是为他治疗过的医师们,接二连三地病倒了,紧接着是他们的家人,邻居……大家都患上了一样的病症,脸上起脓疱,头疼畏寒,高热不退,最后虚圌脱而死。 短短半个月,患病人数已经破三百,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黑子越读下去,脸色越凝重。 如此杀伤力和蔓延速度,已经不是普通的病症了,是瘟圌疫。 犹记儿时,诚凛附近有个村子,有人误食患病的鸡,导致一种怪异的伤寒病在村圌民间传播,整个村子都被视为“不详”,在某个夜晚,被人放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救命啊——”烈火中传来那种含恨的、悲伤的、绝望的声音,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瘟圌疫的可怕,不仅在于得病的人会痛苦。 更可怕的,是没染病的健康人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巽月湾的事,若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等群圌体恐圌慌形成,一切都晚了。黑子将信件折好放到胸前,快步往书房走去。这个时辰,赤司一般都在那里办公。 ※ 此时,书房的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一模一样的加急信摆在桌上,发生了这种不知该算“天灾”还是“人圌祸”的无妄之灾,赤司的脸色显然不可能好。 绿间推了推眼镜,“我给黄濑去了封信,让他将海常的医师队伍派过去,秀德也调度了一个团队,再来是洛山,我建议派出二十人,由医师长领队,前去巽月湾救急。” 一听“医师长”三个字,赤司想也不想,呯地一声,将茶杯重重磕在杯碟上,“不行!” 信纸最末尾,注明了染病死亡的人数是六十,其中有八个,都是给病人问诊过的医师。以这个死亡率看,去巽月湾援助,可谓极其凶险。若只是普通棋子,真出了事,给家属发一笔抚恤金就好,简单易行,不痛不痒。 但黑子不是。 上次失火,他死死抱着他,一刻都不敢动,更不敢松手,生怕一个不慎,让怀里微弱的生命之火熄灭了——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那种无圌能为力、痛圌不圌欲圌生的感觉,他决计不想再重来一次! 绿间疑惑道,“为什么?有医师配置的城就几个,阳泉、桐皇要镇守边境,帝光是中枢,轻易不能动,算下来,就剩洛山有支援能力了。” 赤司摇摇头,“洛山会调度医师过去支援,不过,领队人不是医师长,我再指派一个。” 参加会圌议的人不多,但多是领主级,位高权重。另一人开口道,“洛山新上圌任的医师长,我记得,叫黑子哲也?听说他很年轻,是个医学奇才。不派他去,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赤司语气一顿,“因为……” 因为我不想他涉险,不想他出事。我想他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 当然,这不过是他的心理活动,身为王将,不可能真的将如此私情的话说出口。 赤司刹那间是有些后悔的,早知如此,就不该早早弄那个考核,不该让他脱颖而出,引起注意——要知道,越是能力出众的医师,一旦爆发瘟圌疫,越是需要前往支援。可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为了将黑子从名单上刷下来,赤司只得违圌心地将他的能力往下贬低。 黑子匆匆赶来,白圌皙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守卫们都认得他,知道他是赤司大人跟前的红人,干脆地放行。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书房,正欲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句话。 “你们都高估他了。黑子哲也今年才十七,经验不足,真去了巽月湾,也派不上用场。”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1节 是征十郎大人的声音。触到门扉的手宛如被烫到了,本能地一缩。 那句话声音不大,却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黑子希望听错了,毕竟,他们昨夜还很平和地同榻而眠,那个时候,征十郎大人的表情,分明是温柔的……可不管他如何自我安慰,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赤司的话却清晰地传来,近乎残圌忍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考核第一只能说明他书本知识学得还不错,没有别的意义。” “留在洛山给人看病更适合他。” 听着那些话,黑子只觉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站都站不稳。 原以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终于得到了那个人的信任,他还傻傻地,为此欣喜不已。 结果,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圌情。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他当医师长?为何要由着他把脉问诊,一副看重他的样子? 亦或者,那人对他的温和态度,只是出于王者对属下的礼貌罢了——只怪自己太笨,一点点的温柔相待,就恨不得以死相报。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二号飞扑到他怀里,嗷呜一声,拼命舔圌他的脸。黑子一开始还不明缘由,后来一摸脸,才发现触手间尽是冰凉。 “二号……没事的……外面在下雨……这些都是雨水……”他扯出一个笑脸,想安抚圌爱犬,可眼泪止不住地淌。 之前被那么多人冷嘲热讽,尊严被踩在脚底,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他抱着小狗,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个人的一句话,盛过无关紧要的人的千句万句。 ※ 这几日事情特别多,等赤司拟好支援巽月湾的回信,已经是五天后了。命人去唤黑子,左等右等,却被告知,“黑子大人请假外出了。” “他去了哪里?”赤司问,心下却是一松。哲也如果沐休,那再好不过,等他回来,估计支援的事已经结束了。 负责传话的人回答,“巽月湾。” 赤司的脑子有瞬间的短路,待反应过来,发疯般冲到黑子房间。那人已经不在了,桌上有一张字条,熟悉的笔迹,和主人一样清秀隽雅。 “征十郎大人: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巽月湾了。 抱歉,无意中听到您和绿间大人他们的谈话。我的确还年轻,经验不足,也不怎么可靠,但我会加倍努力,竭尽所能,降低疫情的伤害,不辱洛山医师长之名。 此行圌凶多吉少,请允许我郑重地拜托您,晚上好好休息,保重身圌体。 愿您君临天下,拥万里江山。 黑子哲也,敬上” 赤司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圌抖。那次会圌议,总共只有短短一会儿,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让哲也听到了呢?他扬起衣袖,哐地一声,将桌上的花瓶给砸得粉碎! 明明是想保护他的,却阴错阳差,反而伤了他。 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年轻帝王,第一次失态至此,懊恼得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给砸烂。 他不知道如何挽回这个局面——正如他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责骂僕司,这孩子只是情商低……并非不爱,只是不懂如何去爱。 巽月湾线开启!吼吼!我个人其实是很爱这条主线的,可以看到坚强能干又霸气的哲也哦~?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  章24 巽月湾位于东面,紧邻海岸线。黑子越靠近目的地,路上人就越少。 待他抵达这个昔日被誉为“明珠”的贸易之都,发现到处空无一人,偌大的街市上,只有寥寥几人在买东西,而且清一色的纱巾蒙面,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看来,全城都进入了戒圌严状态。 黑子初来乍到,完全认不清路,见前方有个中年女性挎着篮子买食材,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那个,请问……”他用的是敬语,言语亦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对方却宛如被电到了一样迅猛闪开,拼命摇头,飞也般地逃开了。 黑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苦笑着收回手。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戒圌严了,简直是草圌木圌皆圌兵。 又问了两次路,情况都差不多。黑子索性不问了,只沿着主干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周遭的人都是一身密不透风的打扮,他穿着太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了,便取了条丝巾,将脖子、脸都包了个严实,只露圌出一双水色的眼。如此一来,投圌注在他身上的视线果然少了许多。 毕竟是瘟圌疫重灾区,有较高的染病风险。黑子含了几片黄芪,嚼碎了咽下。 这种草药有强大的抗病效果,配合着松果菊,被传染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出发前,他特意采了许多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前方的骚圌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个官兵围着一对母圌子,正试图将孩子从母亲身边拉开。 女子奋力反圌抗,死死抱着儿子不肯撒手。可惜她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力气哪比得上年轻力壮的官兵,挣扎了半天,小男孩还是被夺走了。 孩子不过三、四岁大,正发着烧,一张小圌脸通红通红的。他太虚弱了,哭不出声,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官兵可没母亲那么温柔,把他直接用麻袋一套,扛在肩上就走。 眼看亲生骨肉被夺,女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白圌皙的前额很快就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脸,“几位大人,我的孩子只是普通的发烧,绝对没染上‘疱症’啊,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 “城主大人说了,只要有‘疱症’迹象,一律送到‘那里’,咱们只是照章办事。”领头的官兵毫不留情地将患病的男孩带走了。女子悲愤交加,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圌咙,呕出一口血,直直昏死过去。 待她醒来,身边多了个人。 “你醒了?”那人有一头水蓝的发,阳光下清澈得近乎透圌明。 “您是……?”她是个绣娘,看出此人的衣着价值不菲,本能用上了敬语。 “我是一个医师,专程从洛山过来援助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城里的情况吗?”他不疾不徐道,温润的声线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女子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那个外国商人带来的病症,在巽月湾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病人发作时除了身圌体滚圌烫外,还会长出大量脓疱,奇圌痒无比,好多病人会挠自己,活生生将皮肤挠烂! 对于这种陌生的恐怖疾病,人们起了个名字,叫做“疱症”。 城里的医师几乎都染病死了,想从其他城镇请医师,人家一听,都死活不肯来。 一来二去的,拖了半个月,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眼看事态就要脱离控圌制,巽月湾城主大手一挥,下了决定,将城北的旧城区腾空,把所有病人都送进去。美其名曰“调养所”,每日定时发放食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是个地狱。 进去的人,注定了有去无回。 “一开始只有发病的人会被送进去,可到后来,只要有一点点迹象,都会被带走……我儿子昨天贪凉,抓了点碎冰吃,晚上有点闹肚子,今天就……”她泣不成声,捂着脸哭起来。 黑子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他问路的时候,人们才会那样紧张。 严格来讲,城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放在后世,“隔离”也是处理流行病的第一措施。 但他错就错在过分草圌木圌皆圌兵了,官兵们又不懂医理,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误伤无数,直弄得整座城人心惶惶。 再者,发圌热的病人本就体弱,把他们与疱症患者关在一起……和杀圌人有什么区别? 想彻底攻克疱症,当务之急是和患者接圌触,了解他们的脉象,弄清病灶,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想到这,黑子问道,“有从外面进入那里的通道吗?”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好几个邻居被圌关了进去,他们的家人都费尽心思想见一面,但没有一个成功的。”换言之,想从外面进去,基本是天方夜谭。 黑子沉吟半晌,最妥当的方法,当然是等洛山的医师队伍抵达后,以赤司的名义进行交涉,只要搬出那位大人的名号,一切都会畅通无阻。可问题就在于他是私自行动,名不正言不顺,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正路不行,就只有想偏门了。 “感谢你提圌供的情报,作为报答,我一定会设法将您的孩子平安带出来的。” 女子欣喜地点点头,灰败的眸子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我相信您。”不知为何,这个年轻医师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历经磨难的沉稳,令她情不自禁地信任。 分别后,黑子按照她的指路,来到一处医馆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台阶上到处是散乱的树叶,没个人打扫,看样子已经闭门歇业了许久。黑子也不介意,兀自嚼碎了一株草药,在台阶上坐下来——不一会儿,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身圌体渐渐变热,尤其是额头,几乎发烫了。 他倚靠着医馆的大门,活脱脱一副发烧了,却寻医无门的可怜样儿,才“演”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群人高马大的官兵就赶到了,先是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再用麻袋将他一捆,扔到马车上——以脑袋先着地的姿圌势。 黑子给摔得头昏眼花。 马车七弯八扭,颠簸许久,终于停了下来。他被连人带麻袋一起扔到地上,听到车轮声渐渐远去,才偷偷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味药服下,顷刻的功夫,身上的发圌热症状就消失了。 作为顶尖的医师,用草药调节身圌体情况简直再容易不过了。黑子没费多少功夫,就爬出了麻袋,看清外面的状况,他一下子怔住。 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高圌耸的围墙内,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形容枯槁的病人。他记得信上说染病人数是“几百”,可现在眼前的人海,少说也数以千计了! 原以为作为“调养所”,就算没有特别好的条件,至少也会象征性地派几个医师坐镇。然而事实证明他太天真,这里什么都没有,纯粹是个放逐之地。 空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黑黢黢的爬虫从死人嘴里钻出来,又往活人身上爬。 四周很安静,病人们或靠墙蹲坐,或仰躺在地上,神色间皆是麻木。他们虽然活着,外头的人却当他们死了。久而久之,自己也放弃了,活着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等死。 黑子给他们不少人把过脉,发现多数都是很普通的病症,只要几副药剂,再好好休息几日,便能痊愈的,却被扔到了这里。清水老圌师留给他的医书,有几本专门记录瘟圌疫的。其中反复提到过一句“为保护多数人,有时需牺牲少数”。 这些人,就是被牺牲的“少数”吧。道理很正确,可真的身处其中,又觉得悲哀。 走到角落,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疱症”。 和先前遇到的女子描述差不多,那几个病人脸颊都烧得通红,浑身的脓疱都被他们自己给挠破了,溃烂的皮肤发出阵阵恶臭,渗出鹅黄圌色的脓水,吸引了好些虫子在他们身上爬。 换了旁的医师,大概会被这场面恶心得不行,幸而黑子心理素质过硬,随军出征的时候没少照顾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武士,就算腹部被刀捅圌了个洞,也能面不改色地一边急救一边把掉到外面的肠子塞回去。此刻,他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用纱巾将自己包严实了些,挥手赶走那些恶心的虫豸,拉住病人干枯瘦弱的手,为其诊脉。 百会,人中,还有……默默数着有病灶的穴位,略一思索,提笔刷刷地写药方。写完后,他修正了几处地方,还是不满意,秀气的眉宇皱起。 不行,少了关键的药引。 “药引”是“引药归经”的简称,顾名思义,是引药抵达病灶并加以祛除的“向导”。如果没有合适的药引,这张药方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蹙眉沉思许久,直到日落,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想出合适的药引。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富有经验的医师都栽在疱症上了,的确是令人苦手啊…… 他正头疼,却见不远处的铜门缓缓打开,一队官兵押着几辆马车走进来,淡淡的米香传来,正是每日分发食物的车队。 “老规矩,一人一个饼,一碗粥,要的赶紧,逾期不候。”领头的人高声道。 伴着他的话,病得较轻的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支着病弱的身圌体排队去领,余下那些身圌体虚弱的,别说走路了,连圌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混沌的眸子里透着渴望。 这就是所谓的“每日定时发放食物”? 看看四周堆积的尸体,黑子不禁想,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病死的,又有多少是活活饿死渴死的? 这时,轮到一个大婶在领食物。她有些低烧,脑子昏沉,手也抖,舀了半天都没舀好一碗粥。领头的官兵冷哼一声,蹭地一下拔圌出太刀,不耐烦地说,“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可怜的病人抖得更厉害了,然而,越是想快,就越是频频出错。 “烦死了,都病成这样,干脆去死好了!”那人说着,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眼看刀刃就要砍下来,黑子一惊,再也顾不得旁的事情,用尽全力冲过去阻止。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人从侧面猛扑上去,抓着头领的手腕,不让刀刃落下,黑子与那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黝圌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一张脸坑坑洼洼全是疤痕,已然看不清本来面貌。 “哑巴,怎么又是你?”头领气急败坏,想骂人,看到那张恐怖的脸,却生生缩了回去。 被称作“哑巴”的青年放开他,兀自走到布粥和派饼的马车前,取了几十人份的分量,走到那些连圌坐的力气都没有的病人身旁,小心地撕碎了饼,一点点喂给他们吃。 虽然有一张可怕的脸,却是个温柔的人。黑子在一旁看他给病人们喂食喂水,这么多虚弱的病人,光靠他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吧。” 哑巴是个弃儿,天生不能讲话,听力却没什么问题。他正忙着给一位婆婆喂粥,听到陌生声音,本能地抬头——眼前蓝发人儿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正微笑着看着他。 两人一起,办事效率就高多了。 妥当照顾好了病人们,他俩挑了个角落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之所以要打引号,因为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聊。哑巴不能说话,每次回答黑子的问题,就用手指在他手心比划写字。 黑子打量了一下哑巴的面孔,“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儿来?” 哑巴一笔一划在他手心上写道,“我之前患过‘疱症’,”说着,指了指脸上坑洼的疤痕,“这些就是那时落下的。” “后来是如何痊愈的呢?” “不知道,只记得烧了几天几夜,人都快烧糊涂了,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就好了,”末了,哑巴看了他一眼,生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黑子点点头。这个年代,医学不算发达,很多病其实是没得治的,只能靠病人的自愈能力。自愈并不罕见,只是对上疱症这等可怕的瘟圌疫,就真的很了不起了。他给哑巴诊了脉,脉象平稳有力,完全看不出曾经遭遇瘟圌疫重创。 脑海里腾地闪过一个念头——自愈者的血,是最好的药引! 自古以来,关于自愈者的血,研究从未间断过。医书中关于天花,疟疾,霍乱等疾病的治疗,都有相关记载。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黑子眼睛发亮,身圌子前倾,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我需要你的血来做药引,可以吗?” 哑巴微怔。这个年代,“血”被视为生命之源,“失血”就意味着“折寿”。 他有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自小被父母遗弃,他是乞讨长大的,加上不能说话,走到哪里都是厌弃的眼神,眼前的蓝发医师,是唯一温和待他的人。 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他的手又黑又糙,而紧圌握他的那双手却白圌皙又温暖。 如果是这个人希望的话,折寿也无妨吧。哑巴胸口涌起一抹不知名的暖流,伸出胳膊,任凭对方取血。 ※ 巽月湾的事态正往好的方向发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山城的日渐压抑。 只听“呯”地一声,赤司又砸烂了一个瓷杯,自黑子走后,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许是阴雨的关系,湿气很重,他浑身都不舒服。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觉也睡不好。而那个会为他施针减轻伤痛的人,会轻拍他的背伴他入睡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们分开了多久?十天?半个月? 怎么竟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了? 敲门声响起,已经是近卫官的实渕走了进来,“大人,巽月湾的来信。” 见一地碎瓷片,他暗暗叫苦,真不想在城主大人心情正差的时候进来送信啊,下次遇到这等事,叫叶山来好了,反正某人神圌经粗,感受不到尴尬。实渕暗想,呈上信封。 巽月湾城主并不傻,当然不可能将情况如实汇报,只尽量挑好话说,什么“疫情初步得到控圌制”云云,末了,还提到“想给牺牲的医师们的遗孀追加抚恤金”,并附上了一份死去的医师名单。 赤司忽然觉得手里的信纸仿佛有千斤的重量,险些拿不稳。他定了定神,取出最后一页名单,视线在一个个姓氏上滑过:安室,原田,中岛,柴崎…… 在“柴崎”的下方,端端正正写着“黑子”两个字。 一股子钻心的寒意从脚底升腾起来,后面还有哪些人,他已经看不到了。 那两个字牵扯了他全部的神圌经,他甚至忘了“死者是同姓的另一个人”的可能性,混沌的脑海里仅余下一个念头。 ——哲也死了? 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坐到软榻上。 回忆的一幕幕像蒙片一样闪现:哲也专注的样子,倔强的样子,流泪的样子…… 犹记冬天的时候,梅花盛开,自己折了一枝给哲也挽头发,挽好后,他浅笑着侧过脸来,说了句“谢谢”,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扇着。 那般清晰鲜活,仿佛还在昨日,现在,却已经天人永隔。 从怀里摸出黑子留下的字条,抚过隽雅的文圌字,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信的最末——“愿您君临天下,拥万里江山。”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写完这句话,他便去了举目无亲的城池,为照顾瘟圌疫病人而染病,或许在他发病的时候,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他就这样孤独地,在病痛的折磨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然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黑子哲也——那个忠心耿耿、对他信得死心塌地的少年,那个会将他随手折下的树枝当宝贝珍而又珍的少年,那个永远温和地唤他“征十郎大人”的少年。 赤司心中大恸,痛彻心扉,连呼吸都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胸口疼得发怵。 几欲崩溃的疼痛下,某件事呼之欲出——原来,他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他了。 可笑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大人,您没事吧?”实渕看他脸色惨白,忍不住问。 赤司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圌子,将疼痛完美隐藏起来,回了句“没事”,披上外袍,拿起佩刀,往门外走去。实渕作为近卫官,亦步亦趋地跟着。见他跨上骏马,风风火火往外疾驰,也赶紧牵了匹马,追在他后面。 赤司一路往东狂奔,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再日行百里的好马也累了,不停地喘气。 实渕提议,“大人,要不今天先在这里找个客栈歇息?”赤司不语,将累瘫的马换下,找驿站的人要了匹好马,再度启程。 这是要日夜不停地赶路吗?!实渕欲哭无泪,也换了匹马。 “大人,恕我冒昧,您这是要去哪里?”好歹告诉他终点吧? “去巽月湾,接人。”赤司猛一拉缰绳,冲得更快了些。 他要去接哲也回来,不论是尸体,还是骨灰。 tbc 作者滴话: 姑娘们盼望已久的仆司对哲也动心的一话!终于来了! 不过和隔壁俺司的场合感觉不太一样…… 【【【请假公告】】】 下周带父母去台圌湾旅游(其实就是去吃吃吃),停更一周,再后一周恢复。 大家国庆快乐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盼望已久的仆司对哲也动心的一话!终于来了! 不过和隔壁俺司的场合感觉不太一样…… 【【【请假公告】】】 下周带父母去台圌湾旅游(其实就是去吃吃吃),停更一周,再后一周恢复。 大家国庆快乐么么哒~? ☆、仆司吃醋 ?  章25 黑子用银针在哑巴的肩上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取了一点血做药引。配药过程很顺利,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炉灶上煎好药后,他兴冲冲捧着药碗出去,却遭遇了冷眼——没人愿意喝他配的药剂。 原因很简单,黑子实在是太年轻了,攸关性命,大家都不敢冒险。 病人不愿喝,黑子也没法勉强。端着药碗绕了一圈,有个疱症晚期的病人抱着“生死有命”的心态,鼓圌起勇气喝了下去。当晚,他发起了高烧,身圌体烫得可怕,就在周遭的人认定他必死无疑的时候,高烧奇迹般地退了。 如此反复几天,疱症的症状每经历一次高烧,便会减弱一些。 待药到病除,他看着初晨的阳光,竟有种再世为人之感,“医师大人,谢谢您!”他热泪盈眶道。能从死亡边缘回来,他对黑子不仅是感激,还有尊敬,几乎把他当成了神明! 药剂有很好的效果,黑子当然是高兴的。 但高兴归高兴,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药材不够。 他私下和哑巴谈到这事,哑巴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在他手掌上写道,“你想怎么做?” “我想见城主。”黑子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病人,“患者人数太多,需要的药材数量也很庞大。没有外界的支持,光靠我带在身上的量远远不够。” 哑巴顿了顿,又继续写,“可是,要怎么见?” 就算他们是自圌由身,以一介草民的身份面见城主,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提他们还关在围墙里,根本没法出去。 黑子微微一笑,浅蓝的眸子亮晶晶的,“很简单,找圌人带我们过去就好了。” 那副神情,像极了想到鬼点子的小狐狸。 ※ 次日,官兵们照例打开铜门,进来送饭食。 领头的正趾高气昂地吩咐病人们排队去取食,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仔细一看,手肘处不知何时扎进了一根细细的银针!不知道针上抹了什么药,他只觉浑身都酥圌酥圌麻麻的,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想喊部下,却发现他们也中招了,纷纷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心头大骇,要知道,小队一共二十人,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是巽月湾的精锐,而现在,全队的人居然悄无声息地被人干掉了? “谁、谁干的?”尖利的声线难掩色厉内荏。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蓝发少年,他大大方方走上前来,“是我。” 他一甩衣袖,将袖珍小巧的特质弓圌弩藏回袖子里,“不好意思,采用了无礼的方式,不这样的话,恐怕没办法好好对话。” 少年长得斯文俊秀,水色的刘海看起来很柔圌软,官兵头领却不敢小觑。 人家都是“先礼后兵”,这人却是“先兵后礼”,外表再怎么人畜无害,也绝非等闲。眼看蓝发少年走得越来越近,头领汗毛都竖圌起来了,“你、你要做什么?” 黑子在他面前蹲下,温和道,“我想见城主,请问可以帮忙带路么?” 对方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不行。” “我没有恶意,只是找到了治疗疱症的方法,希望呈给城主大人而已。” “不行!你是哪里来的货色,城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那人粗圌暴地回绝道。 预料之中的态度呢。 黑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好吧,我明白了。” 他扬起袖子,在男人面前轻轻一挥——后者只觉一股粉末扑面而来,赶紧闭气。 只要不吸圌入药粉就能平安无事的,他想。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裸圌露的皮肤一接圌触粉末,立刻开始发红,奇圌痒无比! 他从未想过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诡异的胁迫方法——不动刀不见血,就是钻心的痒!他痒得不行,想要挠,却因银针的刺入,手脚用不上力气,只能生生地忍着。 黑子走到一边,兀自舀了一碗粥。 男人拼命忍着。 黑子走到另一边,拿了一块烙饼。 男人继续忍着。 黑子将烙饼撕成小块,每吃一块,就喝一口粥,优雅地享用午饭。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哀嚎一声,“我带你去见城主大人!立刻!马上!”话音刚落,又是一波药粉过来,钻心的奇圌痒很快褪得干干净净,手也不酸了脚也不软圌了,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劳烦带路。”黑子温言道。 可怜的男人已经痒怕了,哆嗦着点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引路。 这一刻,旁观众人内心的想法如出一辙:宁可得罪任何人,也绝对不能得罪医师! 巽月湾城主府坐落在城东,由好几个三进三出的大宅相连而成,相当宽敞大气。 头领沿途出示铭牌,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来到了书房。房圌中除了两个侍奉的丫头外,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一身褐色常服,发须都打理得很干净,相貌儒雅。可当他抬眼扫过来,锋利的眼神却充分表露: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位就是城主大人——望月廖。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黑子哲也,是个医师。”黑子行了个跪拜礼,屈身、下跪、低头,一整套圌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漂亮。 “就是你要见我?所为何事?”望月正在写信,头也不抬地问。 见他单刀直入了,黑子也不打官腔,直言,“大人,我找到了治疗疱症的方法,希望您能给予我药材和人力上的援助。” 望月写信的手一顿,这才抬起脸,视线在黑子身上逡巡了一圈,皱起眉,“年轻人,说大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知道我请过多少素有声望的名医吗?海常城的武内医师,桐皇城的原泽医师,他们给病人诊过脉,拟药方的时候,都说缺一味药引。” 他走到黑子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家伙,“那么厉害的医师都束手无策,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年纪轻轻、无名无闻的小医师能对付得了?” 他的眼神极为凌厉,黑子却神色不变,只仰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已经用圌药剂治好了一位病人,这里还有一副药,您可以请一位患者来,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 望月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吩咐下人去安排试药。 给病人喂药的时候,望月刻意留心了一下黑子的反应。见他神色轻圌松,半点紧张的情绪也无,不禁暗暗吃惊。不论医术如何,单凭少年这种临危不乱的心志,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了。 几个疗程后,就算望月是个外行人,单看脸色,也知道病人有明显好转。 病人是随机找的,治病过程也是亲眼所见,不可能造圌假。 事实摆在眼前,望月爽圌快地履行承诺,先是找来了城里几个大药房的管事,让他们在药材上给予支持,又调度了自己两个队的近卫官,令他们全面协助黑子。 有了强大的人力物力后盾,接下来的几天,正式开始了针对疱症的治疗。 围墙中数以千计的病人终于重见天日,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们渐渐从行尸走肉回归了正常的有朝气的人类。 第一批病人的病情很快好转,有些体质好的甚至都痊愈了,可以回家了。 黑子很守信,犹记刚到巽月湾的时候,一位年轻母亲告诉了他不少有用的情报。他一直记挂着与她的约定,百忙之中抽空出门一趟,送她儿子回家。女子千恩万谢,想留他吃饭,被他婉拒了。 告别母圌子二人,黑子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这几天整日照顾病人,忙得够呛。像这样慢慢散步,看看沿途的风景,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哑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他身上不再是遍布补丁的破衣服,而是黑子给他挑的棉布新衣。乱糟糟的发须打理整齐后,整个人的气色面貌都焕然一新了。由于先前的机缘,他一直跟在黑子身边,充当随从的角色。 随着疱症被攻克,戒圌严令也撤销了,整座城渐渐恢复了热闹。 两人走到一座小桥上,正巧看到桥下的一群孩子做游戏。许是被圌关在家憋得太狠了,他们玩得格外疯,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不断,连桥上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悦。 黑子莞尔,随手将吹乱的刘海撩到耳后——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身后的人心脏漏跳了半拍。 哑巴痴痴地看了他半晌,由于念书少,憋了老半天,才想出“眉目如画”一个形容词来。 见黑子望向孩子们的视线格外温柔,哑巴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喜欢小孩子?” 黑子点点头,“他们很可爱啊,加上我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更喜欢了。” 哑巴听出了一丝画外音,“为什么不能有孩子?” 难不成,黑子医师那方面有隐疾?哑巴本能地想。正绞尽脑汁思忖如何安慰,下一刻,黑子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因为我已经成亲了。”而且,成亲对象还是个男人。 后半句黑子没说,忆起和赤司君在一起的一幕幕,他的唇角不禁扬起几分甜圌蜜的弧度。 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成、亲?!哑巴的小心脏被这两个字狠狠戳了一刀。 世上最苦逼的事,莫过于暗恋一个人,他却已经有主了……哑巴只觉得满嘴苦涩,艰难地继续写,“是什么样的人呢?” 黑子正要回答,一道急促的呼唤声打断了他,“黑子大人!!!” 来人是大药房的管事,这两天帮了他不少忙,黑子迎上去,“您有事找我?” “大、大事不好了!”管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一边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在黑子文圌字功底不错,只凭只言片语也明白了大概。 原来,药房煎熬的时候,发现有一味叫“龙须草”的药不够了。三家药房里,两家没有库存,余下自家药房,一查,却发现箱子没密封严,草药受了潮,完全不能用了。 这可不是小事,疱症搅得巽月湾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若是这当口出了差错,别说城主,管事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黑子大人……您看这……我真恨不得切腹谢罪……”他懊悔地抱住脑袋。 黑子扶起他,不疾不徐道,“您先别急,带我去城里的药圃,我找找替换龙须草的草药。” 见他神色泰然,管事仿佛也吃了定心丸,安心不少。 三人来到药圃,黑子跪在药草丛间,一株一株地看。 这一味药是寒性,和基底相冲,那味药……他边看边想,最后挑出了两味药。 两味的药效虽不如龙须草,但也能派上用场,作为替代品是完全够格了。 他正专注地思索着,脚踝处倏地传来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不由得“啊”了一声,吃痛地倒了下去。 哑巴慌忙赶来,只来得及看到一只青色小蛇,跐溜一下窜到假山里了。 ※ 另一边,巽月湾城主府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素来众星拱月的城主大人难得放低姿态,倒了杯茶,躬身给那人递过去,“赤司大人,请。” 后者淡淡地应了一声,抿了口茶。一旁的实渕困得直打哈欠,险些站着睡着了。他俩日夜兼程地跑了几天,累坏了四匹马,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 望月小心翼翼打量着年轻君主的脸色,敏锐地感觉在他的倦容下,还有种隐晦的悲伤。 “赤司大人此次过来,是为了瘟圌疫的事?其实,情况已经有了很大转机,有一名优秀的年轻医师找到了治病之法,所以……” 赤司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详细报告之后用文书呈上,我这次来,是找一个人,” 异色的眸子暗了暗,“一个死去的医师。” 望月虽有一肚子疑惑,却聪明地没多问,亲自将赤司带到后山的墓地,指着第一排的新坟茔,“大人,牺牲的医师都安葬在这儿了。” 碑上刻着人名、生辰和忌日,赤司迈着沉重的步履,缓缓在石碑前走过。 走了一遍,没看到黑子的名字,他愣了愣,又仔细找了一遍,除了一个叫“黑子逸夫”的五十多岁的医师以外,再没有第二个姓“黑子”的。 “所有死者都在这儿?” “赤司大人,千真万确,属下不会弄错的。” 这里没有他的墓碑,难道说…… 赤司死灰般的眼底霎时间燃起一抹希冀,亮得宛若流星。 “你知道一个叫‘黑子哲也’的医师吗?” “哦哦,黑子君啊,当然知道,他可是大功臣,方才和您提到的,那个找到治病之法的年轻医师就是他。今早他有事出府了,等回来了,让他来见您?” 闻言,赤司的心脏狂跳起来——哲也真的还活着! 他当即明白过来,先前的死亡医师名单,上头的“黑子”指的应该就是那个五十多岁的“黑子逸夫”,不是他的哲也。所谓关心则乱,他竟然没考虑到同姓不同名的可能性。 赤司一贯厌恶失败,厌恶犯错,但这次,他却无比庆幸是个错误。 哲也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失而复得的狂喜充斥了全身,赤司放下茶杯,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声线平稳,“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得知人在药圃,他问过路线,当仁不让走在最前面。 哲也,哲也,哲也……他情难自禁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 走过前面的拐角,就是药圃了,赤司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马上就可以把人搂进怀里,他满心的欢喜,简直比拿下新协城还要高兴,手都有些发圌颤了。 想快点见到他,快点,再快一点! 迫不及待地走进药圃,却见心心念念的人正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赤司的脸色一僵。 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得可恨。 那人一只手环着哲也的腰,另一只手托着着哲也的脸,极近的距离下,那个男人只要稍微一动,便能碰到哲也淡粉的唇。 满心的喜悦霎时间化为了怒火,赤司下意识握住腰圌际的佩刀,眸子危险地眯起。 那副浑身带刺模样,简直就像捍卫配圌偶的野兽。 ※ 那个陌生男人正是哑巴,此刻,他正担心地凝视黑子。 方才被青蛇咬到后,黑子自己简单逼了毒,就地采了点草药敷,这会儿正昏迷着靠在哑巴怀里。中蛇毒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睡得极不安稳,睫毛轻圌颤,苍白的脸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哑巴忍不住伸手,想为他擦圌拭——却见寒光一闪,一柄刀横在他和黑子之间。 “别碰他,他是我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哪里来的酸味儿?~ 旅游归来,以后恢复周五更新~? ☆、仆司的惩罚 ?  章26 赤司的表情很可怕,显是动了真怒。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2节 有那么一瞬,赤司恨不得让哑巴血溅当场,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只是,注意到黑子苍白的脸色,七零圌八落的理智重新归位。 “把他给我。” 赤司不由分说搂过黑子,抱得紧紧的,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胸前。这样的举动,以一个主上与属下的关系来讲,委实过分亲圌密了,但赤司做起来却十分自然。 怀里沉甸甸的,是心爱之人的重量。 他抱着他,只觉得心脏空缺的一块终于填满了。 赤司侧过身,询问门口的望月,“哲也的房间在哪儿?” 望月被二人亲圌密的动作弄呆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给您带路,请随我来。” 他先前给黑子安排的,是一间上等客房。 屋子挺宽敞,打扫得很干净,采光也好,重点是距离药圃和病房都挺近。按理说这样一个房间,安排给黑子一介小医师住,已经足够尊重了。 然而,赤司怀抱着人一进来,眉宇就蹙紧了。 先是说床太小,后来又觉得被褥不是缎面的不舒服,再是桌椅太旧,杯盏太素……几乎就没有一处满意的。 望月老老实实听着,越听越不对劲。 这哪儿是对下属医师的态度?对王妃还差不多! 忍不住又瞅了昏睡的黑子一眼,不知他梦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在赤司怀里翻身,后者连眉毛都不抬一下,温柔地纵容他,只双臂的力道加大了些,防止他摔下去。 看到这一幕,望月不再犹豫,立刻吩咐下人再收拾出一个房间。 这次,他下了血本,将自己都舍不得住的一间临海的上房拿出来,地板擦圌拭得纤尘不染,桧木制成的大床圌上铺了上好的缎面被褥,茶具则是从他多年的珍藏里挑了一套精致的琉璃杯,玲珑剔透。 如此精心布置的房间,就算给王妃住,也是绝对够格的。 这次,赤司大人终于满意了。望月擦擦额角的汗,恭敬地告退。 他走后,实渕看赤司黑眼圈浓重,提议道,“赤司大人,属下和小哲……黑子医师长有些交情,让属下照顾他,您去休息吧。” 赤司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囫囵觉了,眼底泛着血丝。可他望着床圌上的人,却舍不得移开目光,“不了,我要亲自守着他。” 只有如此,他才有种真圌实感——哲也还活着,自己并没有失去他。 实渕见他态度坚决,识趣地退下,“属下告退,您需要的话,随时传召我。”关上房门的时候,透过门缝,看着赤司与黑子交握的双手,他心中的八卦魂熊熊燃圌烧起来。 难不成,赤司大人喜欢小哲?看态度,这事八成跑不了! 被那位能翻天覆雨的大人当成心头肉的话,小哲以后都不会受伤了吧?实渕打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 ※ 赤司终究太累,以坐着的姿圌势睡着了。 身畔是熟悉的气息,他睡得安稳又香甜,一觉圌醒来,已是夕阳西下。 金红的余晖照进来,房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美丽的红晕。赤司理了理黑子前额的碎发,见他嘴唇干涸,起身倒了杯温水。 端水过来后,忽然犯了难——怎么喂呢? 年轻的帝王在照顾人方面的经验完全为零,他端着水杯,比划了好一会儿,最后索性一口闷干了,俯身过去,嘴对嘴,一点点渡过去。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圌吻,但在确定了心意后,亲圌吻的意义变得完全不同。 赤司撬开怀里人的贝齿,喂水的同时,舌圌尖轻圌触,宛如有一股电流随着接圌触的地方传遍全身经脉,带起一阵醉人的酥圌麻。 哲也的唇好软…… 一杯水喂完,床圌上的人动了动,似乎醒了。 冰蓝的眸子缓缓睁开,刚从昏迷中醒来,黑子一脸茫然,像一只迷路了的小动物。 赤司爱怜地看着他,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却见黑子歪了歪头,疑惑道,“现在是子时吗?” 赤司对上他毫无焦距的眸子,呼吸一窒,只觉心脏一阵绞紧。子时,是一天中最黑圌暗的时候。屋里明明很亮,黑子却这么问,只有一个解释。 ——他看不见。 黑子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回答,以为守在床边的是哑巴,打算在他手心写字。刚一触圌摸圌到对方的手,黑子就直觉不对劲。 不,这个人不是哑巴。 哑巴常年从事体力劳动,整只手都是粗糙的。但这人却不同,手背很光滑,明显是养尊处优的,手掌却结了两道厚厚的茧,那是习武之人握刀磨出来的。 黑子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交握的手开始,一路往上,从那人的手臂一直摸索到脸颊。通圌过触感,一点点勾勒出那人的眉眼,鼻子,嘴唇,脸型。 “……征十郎大人?” “是我。” 黑子浑身一僵。想起出发巽月湾前,他在门外偷听到的谈话,自己本就不受信任,又擅自告假,从洛山跑出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条不是在违逆他? 而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违逆! 黑子一张小圌脸蓦地白了,他会怎样惩罚自己呢? ……撤下医师长的位子?赶出洛山,终生不允许再踏入一步?不论如何,主动承认错误都是不会错的,想通这点,黑子乖乖开口。 “征十郎大人,对不起……” “说说,你都做了哪些要道歉的事。” “我不应该偷听您和绿间大人的谈话。” “只有这个?” “身为医师长,不该擅自离开洛山。” “除此之外?” “不应私自插手巽月湾的事。” “还有呢?” “……”黑子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过错。正纠结间,一股大力将他扯过去。 他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响起赤司的声音,“你最大的过错,在于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眼帘,因为失明,他不知道赤司正用怎样一种疼惜的眼神在看他。 “犯了这么严重的错,必须予以重惩——罚你今生今世,都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赤司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真的天天陪在黑子身边。 他这次很低调,身边只带了实浏一个,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身份,因此,除了城主望月和极少官圌员外,其他人都只当他是黑子医师的一个侍从。 对此,赤司也不澄清,反而将错就错,整日和黑子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寸步不离。 端水,洗脸,穿衣,束发……由于失明,这些日常对黑子来说都有些困难,赤司便悉数包揽过去。 大少爷这辈子第一次照顾人,充分暴圌露了生活经验不足的事实。 什么买东西不记得带钱包啊,买菜的时候十斤二十斤地拿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一开始,黑子碍于他是上司,婉言相劝,后来次数太多,索性就直言不讳了。 渐渐的,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了些改变——黑子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和这个人如此轻圌松自然地相处。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是一个随时守在身边的男人。 ※ 黑子双目失明,是先前被蛇咬到,毒素进入眼睛周围的经脉所致。 他坚信,过几天,余毒清了,视力自然就恢复了,实在算不得大病大伤,便不肯在屋里赋闲,坚持要行医,赤司只得随他。 今天亦是如此,二人一早出门,黑子要去城西给一位老人看病,赤司牵着他,配合他的步子,慢慢往前走。正走着,黑子感到男人的手环上自己的腰,不待询问,身圌子就腾空,被抱了起来, “征十郎大人?” “前面有水洼。” “……”上次被人抱着走路,似乎还是四岁的时候,被父亲抱着淌水。没想到时至今日,居然还有这么一天。 黑子觉得脸有些热,索性埋首在赤司怀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典型的掩耳盗铃,像只小鸵鸟。 平时他都是一副面瘫样,难得见他脸红,赤司觉得格外新鲜,走过了水洼地,还舍不得放他下来,干脆就一路抱着他走到城西。 到了病人家中,黑子给人把脉看病,赤司则取出怀里的信件,一封封翻看。 大部分信是绿间和黄濑寄来的,间或有两封紫原与青峰的,都是需要他亲自决策的政务。等他写完回信,那边黑子也开好了药方。 两人在病人家属的千恩万谢下踏上归途,路过集贸,正好顺路买点做饭的食材。 不论是现在的“僕”,还是过去用“俺”自称的赤司,口味喜好方面倒没什么变化,都对汤豆腐情有独钟。 一踏进集贸,赤司笔直领着黑子去豆腐摊。 “老板,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部给我包起来。”他指着摊位上几大盒豆腐,颇有种“天下豆腐,皆在我手”的豪迈。与此同时,一旁的黑子却开口道,“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只要两块,多的麻烦退回去。” 老板看看赤司,又看看黑子,有些犹豫。该听谁的呢? 赤司眸光一凛,“敢违逆我?” 黑子掏出钱包,“我来付钱。” 两人异口同声,同样短小的两句话,高下立现。豆腐摊老板连声说好,切了两块豆腐,送到黑子手上。他的想法很简单,管你达官还是显贵,就算是天皇老圌子,不给钱都白搭,付钱的才是大圌爷! 赤司深感不带钱包出门是个错误,老板们纷纷听从黑子,将他无视了个彻底,在集贸转了一圈,积攒了一堆火气。 黑子为了安抚他,绕去豆腐摊加了半块。 “好了,别气了,回去煮给你吃。”他轻声说。赤司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走路的步履却明显轻快了些。 刚出集贸,迎面遇上了一群四十多岁的大婶。 黑子是巽月湾的大恩圌人,她们都是认识的,立刻围拢来,“黑子大人,听闻您的眼睛受了伤,没问题吗?” “无碍,过几日余毒清了便好了。”黑子礼貌地作答。 关心完身圌体,她们纷纷开始关心另一件事。 “黑子大人,我有一侄圌女,今年十六,姿容好,教养也好,性圌情更是没得说!” “我的外侄圌女虚龄十七,性子泼辣爽利,关键是她也学医,应该和您谈得来!” …… 事实证明,任何年代的大婶都对做媒一事充满热情。像黑子这种年少有为、相貌品性一流的才俊,在后世有个专圌业名词,叫“经济适用型男”,可谓相亲市场上的香饽饽。 赤司环抱双臂,神色冷峻地站在一旁。 若是在洛山,他一定命人将这群爱管闲事的家伙都拖下去,可现在,他的身份只是一介侍从,不能名正言顺地赶人,只能干忍。 黑子出于礼貌,本想等她们说完了再开口,然而他低估了大婶们的战斗力。她们口若悬河地说了老半天,也毫无休息的意思,黑子不得不出言打断。 他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道,“谢谢各位的美意,不过,我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抱歉。” 趁着她们哑然的当口,两人迅速抽身离开。 回到住处,在厨房准备饭食,赤司将土豆脑补成那些八婆,菜刀舞得杀气腾腾,可怜的土豆瞬间化成了土豆泥。黑子在一边摸索着洗菜。 食材下锅,等待煮沸的静谧中,赤司状似不经意地问,“哲也,你真的不考虑娶妻?” 口吻很随意,锐利的视线却牢牢锁在黑子身上。他要确定,黑子方才的话,到底是搪塞之语,还是真心话。 赤司绝非拖泥带水之人,既然觉察了自己的心意,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坐看哲也被别人抢走。他早已打定主意,一步一步来:亲近、追求、求亲。 不过,大婶们的做媒攻势提醒了他,若哲也想娶妻生子怎么办? 只稍稍试想一下“爱人与他人洞房”的情景,赤司就止不住心底的黑圌暗滋生——想将哲也囚圌禁起来,让他的世界只有赤司征十郎一人。 就在这时,身侧的炉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锅里放多了水,带油的汤汁溢了出来。灶火触油,骤然变旺,连带着锅里的汤沸腾得更厉害。如此恶性循环,水汽越积越多,达到某个临界点,直接将锅盖给掀翻了! 黑子就站在炉灶旁边,距离很近,眼看滚圌烫的水汽就要扑上他的面庞,赤司极迅速地冲上去,一把将他按在怀里! 实渕一直在房门外待命,听到响动,立刻推门进来,“大人!” 却见赤司裸圌露的左臂大片烫伤,惨白的水泡映在烫红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他那条手臂本就受过刀伤,有一条蜈蚣般的疤痕。现在这么一烫,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翻起的红肉看得实渕一哆嗦。 当事人的赤司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只顾着查看怀里人的状况,“哲也,没事吧?” “我没事,”黑子视野一片黑圌暗,听到响动,知道有事发生,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安地拉着男人的衣袖,“征十郎大人呢?有没有受伤?” 实渕欲说实情,赤司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说。他用唇语对实渕说。 “我很好。”赤司淡定地撒了个谎,安抚好黑子,才走出来。 实渕早已准备了药膏,看着那些狰狞的水泡,禁不住一抖,“大人,您这烫伤,还是让小哲看看吧?” “不要让他知道。”赤司撕下手臂上大片烫死的表皮,鲜红的血水霎时间涌了出来,饶是他忍耐力过人,也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他按着伤处,倚靠在墙上,好一会儿,才哑声道,“那家伙很笨的,知道我受伤,一定会内疚。” “可……”实渕欲言又止。 “这样就好,”赤司兀自抹上药膏,缠上纱布,“我不想看他难过的表情。” 秀丽江山,轰烈快事,他愿与他分享;而腥风血雨,苦楚辛酸,他只想瞒他一辈子。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僕司这个情商为负的孩子总算是开窍了【欣慰脸】 我可以放心把儿子嫁过去了【误】?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  【不好意思,刚刚发现之前贴文重复了,删掉重复部分】 章27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圌暗。 黑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他失明那天算起,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按理说,经脉的余毒清掉,视觉就能恢复。原以为只需一周,显然,这个过程比预期要长。 四周万籁俱静,应该还是半夜。 黑子喉圌咙有些干涩,不想麻烦赤司,自己起身去倒水。 某种角度说,他的适应力相当惊人——失明这段日子,他不仅没有惊慌失措,还凭借身圌体的记忆,记下了这间屋子里所有摆设的方位。 黑子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往前走七步,碰到软凳后,向右四步,再往左九步,便是放杯盏的红木圆桌了。他的步伐很从容,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声响,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根本想不到他是个盲人。 走到桌边,他摸索着拿起茶壶,再摸茶杯,开始倒水。 眼睛看不见,他只能凭感觉来倒,一不小心倒多了些,水溢出来,滴落到桌面上。 真是没用啊…… 黑子自嘲地笑笑,又摸索着走到厨房,拿了抹布,擦圌拭干净桌上的水渍。忙了一大圈,他终于喝到了梦寐以求的水,原路返回床圌上,和衣躺下。 在他睡下的时候,床另一边的男人,睁开了赤金异色的眼。 赤司睡眠一向偏浅,黑子起身的瞬间,他就醒了。看他摸瞎往前走,赤司本想去扶,但见他神情专注,伸出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哲也并不想依靠他。 想通了这点,赤司按捺住想搀扶他、揽他入怀的冲动,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暗自思忖着,只要他露圌出求助的表情,就去帮忙。 然而,由始自终,黑子除了倒水失败露圌出一个苦笑外,没有其他表情。 他已经习惯了,不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独自面对。 赤司一贯欣赏自立的人,那种一碰到麻烦就哭哭啼啼、遇上困境就想着依赖别人的废物,他是极厌恶的。对于这种没用的棋子,他一律毫不留情地扔掉。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太坚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明明多依赖我一点也没关系。”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次日,城主望月亲自登门拜访,送来两个红色信封。 拆开信封,里面是邀请函。 巽月湾每年十月底,都会举办祭天庆典。本来今年疱症肆虐,庆典也取消了的。谁知道峰回路转,情况有了转机,祭天庆也重新搬上了日程。 巽月湾不愧是纳圌税大户,有钱程度数一数二。邀请函用的是极高档的牋纸,印着色泽明丽的图案。纸张熏过香,淡淡的清香甚是好闻。 这么一封邀请函,单就纸张工艺的造价,就值几两银子了。 赤司的手指在函件上缓缓滑过,勾起一抹笑意——有这等闲钱,看来,来年给巽月湾安排的税收指标,可以再提升三个百分点了。 可怜的望月,如果知道一个小小的讨好上司举动,居然会引来税收上涨,大概会悔青肠子…… ※ 邀请函上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十月的最后一天,整个巽月湾一扫阴霾,街头巷尾都挂上了小红灯笼,热闹非凡。 难得喜庆的日子,赤司给黑子挑了件大红色的丝质长衫,发箍腰带也是红的,走路的时候,衣袂翻飞间露圌出白圌皙的手腕脚踝,红白交映,强烈的色差诱得人移不开眼。 一路上,不少人投来惊艳的目光。 赤司脸色发黑,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些——早知道就给哲也换一套低调的衣裳出门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不得不说,伟大的赤司征十郎大人,某种角度说,心胸真的挺……狭隘的。 之前由于瘟圌疫,巽月湾自上而下压抑许久,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大家自然想热圌热闹闹地庆祝一番。黑子是终结疱症的大功臣,望月安排他坐在贵宾席。 重头戏的歌舞表演过后,宴会正式开始。赤司给黑子夹了满满一碗菜,还没吃两口,一大群官圌员就来了,个个手里都端着酒杯。 他们多是军政相关的官圌员,属于典型的夹层,放在后世有个专圌业名词,叫做“中层干圌部”,特指这些“上头有领圌导,下面要办事,活多人累,没有黑钱可捞,薪水也一般”的人。 尽管赤司很低调,可知情人还是有那么一些的。一传十,十传百,巽月湾大大小小的官圌员基本都知道他的身份了。谁不想在大老板面前露个脸,争取更高的位置呢?因此,宴会刚开场,前来敬酒的人就络绎不绝。 “赤司大人,黑子大人,这次真的多亏了二位,我敬您们一杯!” 在官圌场上混的,都很识相。见赤司重视黑子,本来只准备给赤司敬酒的,纷纷改为给二人一起敬。敬酒词也说得很有技巧,一面称赞黑子医术无双,一面称赞赤司知人善用,语气还特诚恳,简直可以入选“如何圌在官圌场上拍马屁”教科书。 赤司酒量好,千杯不醉,一杯杯喝,跟喝凉水一样。黑子就不行了,即使用的是赤司特意安排的小酒杯,三杯下去,也开始醉了。 又一个武官前来敬酒,说了一长串敬酒词后,要和黑子对饮。 喝醉的黑子变得特别豪迈,“我圌干杯,你随意!”说完一口闷干,结果悲剧地呛到了。 “咳、咳”他咳了好一阵子,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缓过气。淡粉的嘴唇在酒精作用下,变得鲜艳欲滴。 那个敬酒的武将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目光。 赤司脸一沉,给黑子拍打后背,帮他顺好气后,便抱起他,“哲也醉了,我带他去休息。” 望月了然地点点头,“黑子君醉得厉害,待会儿我安排几个婢女过去服侍。” “不用,我让玲央帮忙就好。”赤司对实渕使了个眼色,抱着烂醉的人离场。 走回厢房,赤司在地上铺好被褥,让黑子躺下,吩咐实渕去取热毛巾。 黑子一改平日的沉默,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边说边打酒嗝,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他难得说自己的事,赤司坐在他身旁,认真地听。 “我的家乡……诚凛……很穷……” 赤司叹了口气,“岂不是吃不上肉?” “有几个节日……还是可以吃肉的……一是新年……二是十月底的祭天庆典……可以敞开肚皮吃……”黑子幸福地怀念道,“小时候……许愿……天天过节……” 天天过节,就天天有肉吃。 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赤司发狠地搂紧了他。 不就是肉吗?以后,每顿都给他单独做几盘,一盘吃,一盘看,一盘玩,一盘扔! 打定主意,赤司挑圌起了另一个话题,“诚凛的祭天庆典是怎样的?” “和巽月湾差不多……每年的压轴节目……是十几个舞者一起跳祭舞……”顿了顿,黑子随口道,“说来,我还当过舞者呢。” 哦?赤司来了兴致。原以为这人眼中,只有看书和钻研药理,没想到居然有这等雅兴? 很想看看他的舞姿,可赤司也知道,以黑子低调的个性,一定会回圌复“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直球不行,只能迂回着来了。 赤司微笑着开口,“诚凛的祭舞一定很好看吧。” “当然。” “既然是传统舞蹈,一定有许多翻转的动作?” “是啊,排舞的时候我头都快晕了。” “像这样?”赤司抓着他的手,比了个动作。 “不对。”黑子摇头。 “那,像这样?”又比划了一下。 “也不对。”秀气的眉皱起。 赤司压低声音,语气轻柔中透着点哄骗的意味。 “干脆,你跳给我看下?” “……好。” 单纯的医师点点头,摸索着起身。 很好,目的达成!赤司弯起唇角,笑得异常狡黠。 黑子目不能视,但当初疯狂排演舞步,如何迈步、如何翻转、如何摆臂,都融进了骨血,化为了躯体的记忆。他这两年又长高了些,骨骼变得更加匀称修圌长,扬手的姿态非常优雅。 循着记忆中的音律鼓点,他一袭红衣,在月光下轻舞旋转。 衣袂翻飞,宛如红蝶。 赤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身居高位,应酬不计其数,看过的歌舞也多,但从未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到自己正一点点沉沦,深陷于,那绯红的漩涡中。 ※ 黑子渐渐有些恍惚。 酒精之所以让人上瘾,因为它可以让人看到最想看到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诚凛,站在木头搭建的简陋祭天台上。 台下是熟悉的一张张面孔:木吉前辈笑得乐呵呵的,日向前辈和水户部前辈认真打着拍子,小金井前辈和火神君两人正忙于抢一只鸡腿。 祭典之舞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切都是那般祥和美好。 黑子同其他舞者一道走下圌台,然后,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到了他。 赤红的双眸,飞扬的长发,英俊的脸上泛着温柔的笑意,“很精彩哦。”他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柔情缱倦。 赤司君…… 这个称呼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黑子想喊他的名字,一开口,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赤司君,我好想你。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你知不知道? 黑子缓缓向他走去,而他也浅笑着张圌开双臂。 倚靠在熟悉的怀抱里,那人低下头来,轻柔的吻落到他的额上,脸上,唇上。 黑子鼻头一酸。 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坚强,不能软弱,一遍一遍地说。不知情的人都道“黑子医师少年老成”,殊不知,那只是他经历了太多,用以保护自己的外壳。 此时此刻,坚圌硬的外壳在酒精营造的温存幻觉中悉数破碎——黑子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啜泣,后来越哭越凶,最后变成了沙哑的哭喊。 他大哭着,将诚凛灭圌亡后一个人孤独漂泊所经历的一切苦楚辛酸都发圌泄圌了出来! 压抑的感情仿佛决了堤,如洪水般倾泻圌出来——黑子在深爱的男人怀里,仰起脸,吻了吻他的唇角。 “抱我……” 分离太久,他迫切需要用拥圌抱、亲圌吻、交圌缠,来确定他的存在。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他低声呢喃着,摸索着扯开男人的腰带,笨拙地取圌悦着他。 ※ 赤司的呼吸骤然乱圌了。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经得起心上人的挑圌逗,他也不例外。尽管酒后乱圌性并不是什么光圌明正大的事,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某个小医师生涩的挑圌逗已经完美挑圌起了他的情圌欲,在这种情况下,赤司只觉得名为“理智”的弦正在一根根崩断。 本来不想在成亲前做这种事…… “是你先诱圌惑我的。” 赤司呼吸急促起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圌上,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摇曳的蜡烛火光下,两个年轻柔韧的躯体抵死缠圌绵。 “很疼……?”进入的时候,赤司清晰地感到怀里的人一阵紧绷。心疼的同时,也暗骂自己道行不够,忍耐力太差了。 黑子咬住下唇,前额隐隐渗出薄汗。 疼,真的很疼,男人的……本来就不是做这档子事的。被进入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要被撕圌裂了。 但是…… 黑子漾起一抹笑,伸出手,紧紧环住男人的脖颈。 “没关系,你的话,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体圌内的东西又变大了一圈。 “你真是……”赤司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喘着气,牢牢钳住他的腰圌肢,抬高他的腿放到肩上,近乎迷乱地占有他,“最好别挑圌逗我。” 否则,我怕我一个克制不住,把你干圌死在这张床圌上。 汗水顺着两人的脸颊滑落,滴到殷圌红的被褥上。 攀上顶峰的时候,两人的脑海都有片刻的空白。黑子脱力地靠在赤司怀里,腰酸得不行,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赤司体力远比他好,待激圌情的余韵过后,还神采奕奕的。 两人都是赤圌裸的,没有碍事的布料阻隔。 赤司拥住他,舔圌吻他形状姣好的蝴蝶骨,落下一个个濡圌湿的痕迹。 他虽然是帝王,可一直都有忙不完的政务军务,根本没时间找圌女人,茹素颇久。如今好不容易开荤,一次根本不够。 舔圌吻渐渐变了味道,成了啃圌咬——然后,又是一轮新的激圌情。 待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赤司才心满意足地搂着爱人去清洗。 蒸汽氤氲间,怀里的人动了动,极轻地呢喃道,“赤司君……我爱你……” 赤司微微一笑,刚刚经历一场连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缠圌绵,他满心的甜圌蜜,并未多想,只亲圌昵地吻了吻他的脸颊,“我(僕)也爱你,快睡吧。” 做完清洁,两人回到房间,相拥而眠。 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麝香味,暧昧又温情。 ※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黑子轻唤的“赤司君”,是另一个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双赤黑的虐心神梗,一直想尝试一次,终于圆圌满了! 其实整部《红花为君染》就是我喜欢的狗血梗集圌合,感谢大家包容这么自我的设定。 最后一波虐是什么,很明显了吧? 顺带来一发安利: 周末去看了柯南19剧场版——业火的向日葵,快新的互动简直萌哭了好吗?! 主题曲节选: 【炽圌热温度 感受彼此 狂圌热轮舞 呼风唤雨】 【若在不同场所 你我不经意邂逅 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否能十指交圌缠 不离不弃?】 大家感受一下……赤黑的糖要是有这十分之一我都能含笑九泉qaq? ☆、陷入爱河的仆司大人 ?  章28 许是在祭天庆典上的祈愿特别虔诚,第二天,黑子的眼睛就恢复了。 在黑圌暗中呆了太久,刚睁眼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渐渐适应了光。 视线所及,是一张宽大柔圌软的双人床。 他睡在内测,赤司睡在外侧,薄薄的大红色缎面被单下,两人都是赤条条的。稍微一动,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就疼,再加上充斥于每一寸皮肤上的暧昧痕迹,屋子里挥之不去的麝香味道,无一不是在提醒他,昨天夜里,发生在这张床圌上的事有多激烈。 虽说视力恢复是件好事,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情景,居然是“事后”…… 正哭笑不得间,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环住他的腰圌肢。 “醒了?”似是刚睡醒的缘故,赤司的声音比平日沙哑些,透着几分慵懒的性圌感。 黑子点了点头,“嗯。” 赤司尚未发现他眼睛恢复的事情,习惯性地说了句,“等我一下,帮你穿衣服。” 随即坐起身,找了件衣服自己披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裳,给黑子穿上。灵活的手指在衣袂间穿梭,帮他理顺衣领,系好腰带,一连串动作熟稔而自然。 黑子浑身一僵。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双目失明,不觉有他,现在,视力恢复了,就觉得这些动作……亲圌密得有些逾矩了。 眼看赤司拿起梳子,要给他梳头,黑子当机立断,将梳子夺过来,“征十郎大人,非常感谢您这段日子的照顾,托您的福,我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以后,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得见了?”赤司欣喜道,搂住他,认真凝视他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很近,胸口几乎贴在一起。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就这么霸道地扑面而来,黑子无端地一阵心悸,侧过脸,“非常感谢您的关心,真的没事了。” 他心一慌,握着梳子的手一个用圌力,就扯断了一小撮头发。 赤司瞪大了眼睛,“你平时都是这样梳头的?” 心上人那头冰蓝的长发,他是极宝贝的,先前帮梳头的,他每次都万分小心,生怕弄伤了弄断了!结果,这人却如此粗圌鲁!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3节 转瞬之间,赤司睿智的脑中飞快地闪过几道算式: 寻常人的头发大概在十万左右; 黑子刚刚弄断的一撮,约有一百根; 换言之,以黑子那粗圌鲁的梳头方式,只需要一千次,约三年的时间,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可能就所剩无几了! 不行!想到事态的严重性,赤司果断从黑子手里夺回木梳,“以后不许你自己梳头发,必须由我来!” “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两人争一把梳子,一个追,一个躲,一来二去,双双滚到床圌上。 这时,门外传来实渕焦急的劝阻声,“青峰大人,现在不能进屋……” “哎,别那么死板,我有要紧事和你家主圌子讲,就通融一下嘛。” 青峰何等身手,轻易甩开了实渕的缠制,拉开门扉,“赤司,起来没?” 他说着,大大咧咧地跨步进屋,见桌前没人,便走到床前,这一看,就呆住了。 只见赤司将黑子压在床榻上,捏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握紧他两只纤细的手腕,制止他的反圌抗;黑子长发散乱,一脸不情愿,不知是错觉与否,青峰总觉得那水色的眸子泛着点雾气。 看看窗外,日照正盛。 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呃,光圌天圌化圌日下,逼良为娼? 青峰近来看了不少在民间流行的一种叫“”的读本,多用白话文书写,其中,经常出现一种桥段:恶圌贯圌满圌盈的城主逼圌迫民女就范,正巧侠士路过,执刀仗义,英雄救美。 回想起书中的章节,青峰燃起一腔热血,一脸浩然正气地走上前,正欲开口说“住手”,冷不丁的,赤司冷得掉冰渣的眼刀扫过来,青峰浑身一抖,可耻地遁了。 嘤嘤,不是吾辈太弱小,都怪敌人太可怕…… 趁着青峰打岔的功夫,黑子飞快地扯好弄乱的衣服,说了句“二位大人,属下告退”就跳下床。从赤司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泛红的耳朵,雪白小巧的耳廓染上一层绯红,看起来格外诱人,赤司很想咬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别把人逼得太紧了。 黑子的背影消失后,赤司眼底的温柔褪去,恢复了平日冷峻的模样。青峰瞅瞅他的脸色,纠结地想,坏了赤司的“好事”,如何才能保住小命? 他低着头,讨好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赤司,我不知道你和阿哲正在干那个,你看,这大白天的,一般人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赤司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正打算追求他,你把嘴管严实了,别把人吓跑了。” 见赤司并未生气,青峰也放下心来,调侃道,“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老是半夜三更传召阿哲。原来,不仅仅是疗伤治病啊。” 赤司微微皱眉,纠正道,“你想岔了,昨晚只是个意外。平时我们睡一起,都是什么也不做的。” 什、么、也、不、做! 青峰脑中仿佛有雷劈过,难以置信地问,“喂喂赤司,喜欢他吧?光着身圌子睡一张床,居然盖着被子纯睡觉?”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赤司,难道说你那里不行……” 话音未落,青峰就觉得刀光一闪,紧接着,一柄锋利的太刀插到他双圌腿圌间,紧圌贴着他的小兄弟! “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青峰高举双手,一张黑脸皱得堪比苦瓜。 赤司手腕一翻,太刀回归刀鞘。青峰吞了口唾沫,只觉后背全是冷汗,幸好赤司刀法精湛,控圌制精准,万一圌手抖,那刀再往前一公分,他的小兄弟恐怕就要夭折了! 闹腾了半天,青峰终于想起来意。 他堂堂桐皇城主,一大堆文件等着签字,大老远跑来巽月湾,定不是来玩的。 青峰敛起笑容,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五月寄来的最新情报。” 桃井五月,是青峰的青梅竹马,有着倾城之貌,同时,也是专圌业的情报探子。桃井家的生意以酒楼、茶馆、花街为主,获取情报的速度首屈一指。赤司领圌导的革新派之所以能顺利扩张,桃井家功不可没。 赤司拆开信,只看了个开头,便冷笑一声,“这事没得谈。”说罢,将信纸放到蜡烛上,烧成了灰烬。 密信上说,皇室打算请求联姻,想将长公主嫁与赤司。 可以说是变相的示弱求和。 青峰猜到他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这般干脆,“你确定?拒绝联姻,可是当面打皇室的耳光,他们势必会跟咱们撕圌破脸,血战到底。” “呵,你以为一场联姻,就真能消除芥蒂,其乐融融?不过是拖延时间,温水煮青蛙,消磨我们的势力罢了。” “那倒也是。”青峰点点头。拼杀了那么多次,彼此早就是你死我亡的关系了,他们这边刚占上风,对方就跑来委曲求全,的确不值得信任。 不过,想到某一点,青峰颇为惋惜道,“据说,长公主是个大美圌人呢。” “美也好,丑也罢,于我都没什么关系。我想同度一生的,只有一人。”赤司的目光落到桌上浅蓝色的琉璃杯,神情变柔,“王座,我自己会用实力去抢,等坐上那个位置,我要风风光光地,和他成亲。” 哎哟,瞧瞧这眼神,温柔得都能滴圌出圌水来了。 青峰心里啧啧叹道,作为苦逼的单身狗,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羡慕之余,他也为赤司高兴。 认识赤司这么多年,他就是个工作狂。哪怕一众武将一起去青楼喝花酒,他都带着文件批阅,对四周活色生香的美圌女们看都不看一眼,简直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写照。 现在,这个脑子里只有工作的榆木终于开窍了,可喜可贺啊! 青峰告退后,哼着小曲盘算着,成亲大典上送什么贺礼呢?粗神圌经的他,完全不觉得赤司和黑子两个男人成亲有什么问题。 他在那边思忖贺礼的事,这边,赤司正在考虑追求媳妇的方案。 赤司征十郎今年才满二十,前十八年,这具身圌体是由另一个人格来操控。尽管现在这个用“僕”自称的赤司头脑很好,在极短时间内获取了大量知识,可有一点,再聪明也没办法。 那就是,恋爱经验。 在战场上,他叱咤风云,可在恋爱上,他的经验完全为零。 如何让哲也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媳妇呢? 连着几天,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白天想,夜晚想,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也想。 这天夜里,实渕进来送信,看到年轻的主君站在窗前,认真思考着什么,神情严肃,眉宇蹙起,眸光深邃。 这么晚了,大人还在考虑国圌家大事啊,实渕肃然起敬,轻轻将信件放到桌上,正欲离开,赤司忽然发话,“玲央,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大人请问。”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实渕原以为要说正事,不料赤司却抛出这么个问题,愣了会儿,才赶紧回答,“有。” 异色的眸子望过来,“当时你是怎么追求的?” “呃,很普通啦,”实渕斟酌了一下,回忆道,“比如送花啦,请她吃饭啦,啊对了,吃饭的时候我会给她夹爱吃的菜,天凉了给她披衣服,还有送小礼物之类的……” 赤司点点头,提笔将他说的这些全部写了下来,凝神思索着,末了,在几处涂改一番。他的神情很郑重,不知情的,大概还以为他在进行战略部署。 那些纸上,分别写着“追求哲也之备选方案一”“追求哲也之备选方案二”“追求哲也之备选方案三”。终于,他放下笔,望着手里的成果,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嗯,完美。 ※ 巽月湾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赤司,黑子,实渕,三人一道,回到了暌违多日的洛山。一进城,还没歇口气,绿间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赤司!我要申请沐休!” 他早就心力交瘁了,这么长时间,都是他一人在处理成堆的政务,累得吐血,最忙的时候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连饭都是边开圌会边吃。现在,他终于熬出头,可以休息了! 赤司望着那一摞堆成小山、足有半尺高的文书,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不得不将追求心上人的计划暂时延后,先奋战完工作再说。囤积粮草,清点税收,为几个修路灌渠的大项目调配银钱……等他打点好一切,已经是十二月。想到明天就能开始实施他的追求大业,异色的眸子就神采飞扬。 第一个实施的方案是送花。 一早,他带着一株精挑细选的盆景,来到药房。 “哲也,给你。”那是一株非常罕见的雪莲花,花瓣莹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皎洁出尘,美丽得不可方物。 黑子正在拾捡药材,接过花束,浅浅一笑,“谢谢您,征十郎大人。”白色的花瓣映着他清澈的笑颜,素雅美好,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先朝名画家笔下的山水画。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黑子前来找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盅。“征十郎大人,我为您做了道菜,可否赏光?” 任何男人对心上人的料理都无法抗拒,赤司也不例外。他甚至下定决心,不管哲也做的是什么,哪怕是万圌恶的裙带菜,他也要吃得一点儿不剩! 揭开盖子,原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 吃了一口,入口香糯,还有一种莲子特有的甘甜。赤司细嚼慢咽,想到这是哲也专门为他做的,就觉得每一口都是享受。 “征十郎大人,味道如何?” “很不错。” 得到肯定答圌案,黑子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太好了,总算不辱使命。难得大人给我那么名贵的雪莲当食材,如果被我做毁了,就浪费了。” 赤司脸上的笑容一僵,“雪莲?食材?” 黑子眨眨眼,“您先前送我雪莲,不是让我拿来烹饪或者入药么?” 不是!当然不是! 那是我精心挑选,特意快马加鞭运输,拿来刷好感度的! 赤司郁卒得不行,可对上那双水盈盈的蓝眼睛,又说不出责备的话,只得僵硬地点头,“嗯,你做得很好。” ……方案一,失败。 赤司总结失败的教训,很快开始另一个计划:夹菜。 收到征十郎大人设宴的邀请,黑子没多想,换上一套得体的衣服便去了。到那里,才知道赤司只宴请了他一个人。黑子落座后,下意识绞紧了手指。偌大的厅,空荡荡的,只有他和他两个人,总觉得有些不安。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精美的菜肴端上桌,摆了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俱全。 开饭后,赤司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黑子。 他牢记着实渕说的“请心上人吃饭,给她夹喜欢的菜”,坚决执行到底。 看哲也夹了一小块鱼肉,马上把一整条鱼夹过来,放到他盘中。 看哲也夹了一小根青菜,马上把一整盘都拿过来,放到他盘中。 看哲也夹了一小个寿司,马上把所有寿司都搬来,放到他盘中。 …… 很快,他盘里的食物就堆得跟山一般高了。 黑子一阵眩晕,这些都要吃完?他没有那么大的食量啊! 他也看出了规律,只要他动过筷子,那盘菜就归他了。为了不让盘里的“山”继续变大,他不敢再碰任何菜,埋头一边流泪一边吃。 赤司在一旁等着表现男友力的机会,等了许久,黑子都不再夹菜,不禁问道,“哲也,其他菜都不合你胃口?” “啊?没有,看起来都很有食欲。” “喜欢哪样?我拿给你。” 黑子被他热切的视线盯着,随手指了几样。赤司看了,二话不说,都端过来,摆在他面前。 “不着急,慢慢吃,都是你的。”语气中透着不易觉察的宠溺。 盘里的小山又扩大了一圈,黑子已经快哭了,再听他这么一说,误解为“不吃完不许走”,小圌脸刷地白了!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征十郎大人,如果是我做了什么错事,请您告诉我吧!” 他宁可被抽几鞭圌子,也不想吃到吐! 这下轮到赤司变脸了。 精明睿智的头脑难得当机,好一会儿,他悲哀地发现,事情,似乎,又搞砸了。 不得不说,他做任何事都异常认真,连献殷勤,努力程度也超出凡人许多。 于是乎,稍微有点用圌力过猛了。 ……方案二,再度失败。 赤司痛圌定圌思圌痛,调整策略,实施新方案前,先模拟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为了不引发误解,甚至在纸上模拟对白,逐字逐句推敲考量,为的就是万无一失。“送花”是浪漫路线,“夹菜”是居家路线,这次的方案三——“披衣服”,就是温柔体贴路线。 如果你以为只是“脱圌下自己的外套,盖到心上人肩上”这么简单,那就大错特错了。 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其实暗藏玄机!脱外套的动作要风圌流倜傥,盖衣服的姿圌势要温柔缱绻,再配上一句简短又暗含深情的“别着凉了”,才能达到完美的追求效果! 尤其现在是十二月,大冬天的,一不小心就会受凉,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连着几天,赤司除了处理政务,其他时间都不厌其烦地对着镜子一遍遍演练。 终于,他觉得每个细节尽在掌控,才去找自家心上人。 黑子正在前厅给人看病。 今天起风了,格外冷。他穿了一件棉制长衫,内里衬了一层柔圌软的白色兔毛,很厚实。小狗二号趴在主人肩上,舒服地打着呼噜,温暖的肚皮紧圌贴着黑子,热圌乎圌乎的,他的前额隐约沁出了薄汗。 赤司,“……” 这架势,完全轮不到他去给他披衣服了,因为他一点儿都不冷! 连着守了好几天,对方无一例外,穿得很保暖,外加一个二号,时刻粘着他,无异于天然暖炉。 可怜的方案三,“尚未出师身先死”,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宣告失败。 ※ 半夜,赤司辗转反侧。 近来遭遇的失败,比“出生”以来累计还要多,高傲的年轻帝王难得有些沮丧。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走廊上发呆。 “征十郎大人?”黑子迎面走来,手里提着一盏小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赤司不置可否,反问道,“哲也你呢?” “我今天值夜,有点困,出来走走。”黑子来到赤司身边,无意中碰到他的手背,被那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 “好冰!真是的,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啊?”黑子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解圌开外衣,披在赤司身上。而后,又握住赤司的手,放到胸前,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赤司任由他动作,余光看到走廊外,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属于哲也的气息温柔地包围着他,稍一低头,就能看到那人清秀的面庞。 只要有你在,再冷的冬日,也温暖如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快来吃糖~w 最喜欢看仆司犯蠢了233? ☆、僕?俺? ?  章29 拂晓时分,武将的作息习惯令实渕准时睁眼。 起床,洗漱,穿衣后,他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梳头,末了,对着镜子,将过长的刘海末梢稍微修整一下,才露圌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尽管叶山和根武谷嘲笑过无数次,说他臭美,他一律都当做耳边风。 正为美的事业忙碌着,敲门声传来。 “实渕君,赤司大人传你过去。” 近来,实渕地位水涨船高,已然成为了最受信任的近卫官。 要说他是如何深受主上信赖的……主要还是因为黑子。 因缘际会下,他和黑子的关系非常亲圌密。赤司一门心思追求心上人,又因着恋爱经验为零,便时常喊实渕过去,充当恋爱顾问。 这些细节,聪明如实渕,自然是不会说的。他在一众近卫官们羡慕的目光下,往书房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偌大的红木桌上,摆满了各地进献上来的贡品,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奇花异石,花式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要说它们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一个字:贵。 “来了啊,玲央。”赤司招招手,示意实渕过去,“我正在挑给哲也的定亲信物,你来给我参考参考。” 他指了指手边的几样东西,“这组纯金的小兔子不错,哲也是属兔的,正好配属相,缺点是金子俗气了些;那边的紫水晶吊坠倒是雅致,可又显得小气廉价……” 他说得滔滔不绝,可实渕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打从听到“定亲信物”四个字,他的大脑就处于当机状态。 这段日子,赤司大人一直在对小哲示好,比之从前,要进步多了。 比如他会安排厨娘烹饪小哲喜欢吃的菜,饭菜少而精;比如他会不时派人出城去买香草糕给小哲吃,投其所好……实渕欣喜于他的改变,至少,他渐渐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如果说他和黑子相恋已久,一颦一笑皆默契十足,那么,要结为连理,也未尝不可。 只是现在,似乎还没到火候? 这个时候求亲,不会有问题吗? 实渕不禁担忧,“冒昧问一下,赤司大人,您有表白心迹么?” 他心想,如果告白过,小哲也很高兴地接受了,求亲应该也有个六成把握。 然而,赤司淡定地摇摇头,“没有,表白心迹和求亲,我打算两件事一并做了。” 实渕,“……” 大人,您可知正常顺序是:告白,恋爱,求亲? 跳过前两步直接到最后,这样真的好吗? 赤司全然不知自家部下纠结的心理活动,一门心思分析各个宝物的优劣。 他拿起一串玉饰,那玉的成色极好,碧玉剔透,对着光看,竟一丝瑕疵都没有。更难能可贵的是,玉饰构造精巧,由十个部件组合,没有丝线,全凭凸起和凹槽相嵌,环环相扣,不由令人感叹工匠的心窍玲珑心。 众宝物中,赤司其实第一眼,就是中意它的。 极品宝玉既不掉价,又雅致好看。黑子是个有自己尊严和事业的男人,送珠宝过于女气。玉自古以来都是配谦谦君子的,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黑子已经有一块随身不离的璞玉了,他再送,未免重复。 黑子非常珍惜那璞玉,赤司不止一次看到他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宝贝地抚圌摸它。 因此,赤司不得不忍痛割爱,将那串精巧玉饰排除在备选方案之外,“实渕,哲也有跟你提过那璞玉的来历么?” 究竟是谁,害他挑定亲信物都不能选玉! 干扰他情路的家伙,不管是谁都得死! 实渕仔细回想了一下,过了太久,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属下和叶山、根武谷第一次见到小哲的时候,他手里就紧紧攥着那玉。我记得有一次聊到过,他说是一个重要的人送他的。” 重要的人…… 赤司咀嚼着这几个字,“是他的父母吗?” “应该不是,我猜是在诚凛村的时候,感情很好的人相赠的。” “可是看那玉的成色,不像是乡野之人能得到的东西。” “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前些年大局动圌荡,战乱不断,有不少好东西流落到民间。” 赤司沉吟半晌,“也有道理。” 老实说,他对那玉也不过匆匆一瞥,只知道成色不错,细节什么的都不清楚。 不知怎的,此刻,他竟对那个不知姓名的赠玉之人,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嫉妒——以哲也对璞玉的珍惜程度,那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吃了半天飞醋,,回归主题,他继续在宝物中大海捞针,时不时问下实渕的意见。 花了一个多时辰,才选出满意的——一支发簪和一枚扳指,两件成套,都是金镶碧血石,温润细腻的碧血石在金色的底衬下,显得内敛典雅。 想象一下将发簪挽进黑子长发中,他回眸微笑的模样,赤司就充满了期待。 ※ 转眼就到了年末。 今年除了巽月湾的瘟圌疫外,没什么大规模的灾害,算得上风调雨顺。 老天爷开眼,庄稼收成好,国库充盈,赤司大方地给部下们人手一个大红包。 在后世,这并不稀罕,有个专用名词,叫做“年终奖”。但放到现在,赤司的做法非常罕有,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官圌员无不感恩戴德。武将们发誓,明年的战斗要更抛头颅洒热血,文官们发誓,明年的工作要更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医师们也人人有红包,都喜气洋洋的。 红包里的份额基本等同于那人三个月的俸禄,相当可观。 黑子走了一路,碰到的同圌僚,无不捧着红包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黑子大人,来年也请多多指教!”医师们见了他,纷纷敛起笑,恭敬地行礼。 自巽月湾事圌件后,黑子名声大噪,医师长位置更加稳若磐石。人们提到他,无不衷心钦佩。毕竟,以一己之力搏瘟圌疫之灾,这等勇气和能力,不是一般人有的。 “请多指教。”黑子欠身回礼,不论过去还是未来,他永远是谦逊的。 告别了同圌僚,他来到后院的林子里,四周空无一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人人都有红包,除了他…… 倒不是缺圌钱,医师长俸禄很高,加上偶尔受邀问诊,诊金也很可观。只是,看着大家都有,他也会下意识期待。结果等啊等啊,到最后都是一场空,心里难免失落。 树林里有一株参天古木,黑子只要沮丧了,就会蹲在树根边。 今天,他也来到老地方,纤长白圌皙的手指在树皮上描摩一个又一个圈。 赤司一早悄悄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蹲树角画圈圈”的小动作,眼底浮现一抹笑意,走近了些,轻咳一声。 黑子没想到居然有人,唬了一跳。 难不成自己幼稚的小动作,都被这人看到了?他赶紧站好,行了一礼,“征十郎大人。” 赤司说了句“跟我来”,拉过他的手,牵着他往外走,“哲也的‘红包’是特别的哦。” 他们走出城主府,穿过笔直宽阔的街道,走过一家家豪华的酒楼,最后,来到一个小吃街上。 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章鱼烧的,卖烤串的,卖甜酒的……因是冬天,小摊都点了火,身处其中,很容易被泛着食物香味儿的温暖气流所包裹,暖融融的。 和外面的豪华酒楼相比,小吃街格调低很多,黑子却觉得异常亲切。 他俩都是一身便服,赤司牵着黑子,美其名曰“免得走丢”。黑子一开始担心两个大男人牵手引人注意,结果人们看到他俩,顶多感慨下“这对兄弟长得真俊,感情真好”,压根没往“断袖”上想,便安下心来,回握住赤司的手。 他俩缓步在小吃街上穿行,黑子只要看摊位有人排队,就跑过去买上一份。 “会排队,说明东西好吃。”他言之凿凿。 赤司看着那可怕的人潮,担心黑子的小身板能不能挤进去。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黑子的低存在感发挥了极大优势,不论摊位前有多少人,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抢食物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很快,黑子就热得出汗了,脸颊红扑扑的。他手里抱着一堆古灵精怪的小食,像极了为过冬囤积坚果的小松鼠。 赤司看得好笑,“买这么多,吃得完么?”这人的食量可不大。 “没关系,零食是另一个胃。”黑子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决定从章鱼烧开始吃起。刚咬一口,浓郁的酱汁在嘴里扩散开来,鲜圌嫩的章鱼肉极有嚼劲,黑子眼睛一亮,好吃! “这么喜欢?”难得见他水色的眸子这么明亮,赤司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我尝尝。” 黑子打开装章鱼烧的盒子,要拿一串新的给他,赤司却弯下腰,就着他的手咬下一颗,细细咀嚼起来。 他咬的不是别的,正是黑子刚尝了一口的那颗丸子。 “啊,那个是我吃过的……” “哲也的话,完全没关系。”赤司轻飘飘撂下这句话,牵着黑子的手继续逛。 两人神色如常,似乎没把那个丸子放在心上,其实,他俩都远不如表面那么淡定,从吃余下章鱼烧,两人的反应一窥便知。赤司吃得很慢,很享受,似在回味方才间接的接圌吻。黑子的脸颊稍稍发圌热,一口一个吃得飞快,都没怎么嚼。 小吃街不长,就算他们边吃边走,走得极慢,大半个时辰也逛完了。 “觉得这里怎样?”赤司问。 “非常喜欢!小时候,和前辈们去白云镇玩,最喜欢跟在他们后面吃小食。这儿和那时的小吃街几乎一模一样。”黑子难得灿烂地笑着,灯光映在他眸中,明亮非凡。 “喜欢就好。”赤司柔声道。 他从实渕那里听来小吃街的事,知道这是黑子童年的美好回忆,便下定决心还原出来。 整条街,是他专门按照白云镇那边的格局,开辟一块地来建的。像洛山这样人口密集的古城,想找出足够面积的地皮并不容易,为了建它,有好些反圌对的声音,最后都被赤司力排众议给压下来了。 望着心上人欢喜的表情,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由于一路吃了不少东西,他俩都很饱,边走边消食。城里有一条主要的河流,叫做洛河,清澈的水流贯穿城南城北。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洛河边。 拱桥流水,碧波荡漾,银月高悬,倒映于水。 如此美景,求亲再合适不过了。 赤司脚步一顿,下意识去摸怀里的小方盒。 只要他说出那句话,哲也点头了的话,从今往后,他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赤司再怎么少年老成,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所有神圌经都绷紧了,连手心都隐隐沁出了汗。 这时,黑子看到河边有个卖竹箫的小摊,走过去,熟门熟路地拿起一支,握姿很优雅。 “哲也擅长吹圌箫?怎么没见你吹过?” “并非出于雅兴。当初学箫,是因为箫声在控圌制毒虫毒蛇、以及在某些病症上有用。” 摊主见他俩衣着华贵,赤司的气度更是掩都掩不住,认定是贵客,赶紧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口若悬河地介绍。 陆续有几个行人也凑过来围观,在他们之中,有一抹不起眼的瘦小身影。 那人一身不起眼的墨色衣服,贼兮兮的眼睛灵活地打转儿——他是个小偷,年纪小,同行都叫他偷儿。今天这种热闹场合,是小偷们的盛宴。他们贪婪地盯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圌女,对精致的饰品们垂涎三尺。 偷儿今天运气不错,接连得手了五次,眼看时辰不早了,想最后捞一笔,收工回家。就在这时,赤黑二人进入了他的视线。偷儿年纪小,可干这行已经三年了,眼光特别毒圌辣,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贵的,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见机行圌事。一路上,他几次想出手,无奈那个赤发男人太敏锐了,只稍微靠近,对方就似有觉察地看过来,吓得他赶紧缩回去。 万一被发现,他十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这会儿,趁着赤司买下竹箫,注意力转移,他像只黄鼠狼灵活窜了出来,剪下黑子腰间系玉佩的绳子,悄无声息地拿着璞玉离开了,整套圌动作都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 得手啦,收工回家! 偷儿走在拱桥上,将那块璞玉握在手里,想到可以换多少顿好吃的,一蹦三尺高。满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料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拎住他的衣领,“小圌鬼,还出来。” 他回头一看,险些吓哭!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围着他,再往后,是缓步走来的赤黑二人。 那三人正是实渕、叶山和根武谷。赤司带黑子微服出来,他们几个近卫官隐匿在旁边,随时待命。有人动黑子的玉佩,他们立刻追上来。 偷儿吓蒙了,根武谷一人的拳头,就可以把他打成肉饼! 忆起过去偷东西被抓后挨的痛揍,他吓得浑身哆嗦,手一抖,璞玉便脱手出去——只听扑通一声,玉佩掉进了洛河中,隐没不见。 黑子忍不住叫道,“不!” 璞玉牵动着他的视线,见玉落水,他想也不想,冲到桥边就要跳下去找! 赤司一把拉住他,“你疯了?知道现在是冬天吗?河水有多冷?”正值冬日,又是深夜,河岸两边的浅水都结了碎冰。 “放开我!”黑子满心都是他的玉,声音都变了调。 忆起那个有着红色双眸,会用“俺”自称的温柔的爱人,黑子眼圈一红。 如今,这玉是他和自己仅剩的维系纽带,如果没了…… 黑子心头涌起一股惶恐,他有种预感,如果弄丢圌了玉,赤司君恐怕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赤司见他神色惊惶,以为他是心疼玉佩,柔声安慰道,“别难过了,不就是玉吗?十块、二十块,我都给你,成色都不逊于它。” 黑子充耳不闻,只一心要去河里找玉。赤司的双臂太有力,他死命挣扎着,甚至不惜用牙齿咬。赤司被咬得生疼,也来了火气,不是生气他咬他,而是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圌体。 大冬天往冰水里跳,简直是寻死!“那玉究竟哪里特别,值得你连命都不要?” “那是赤司君送我的!是我们的定亲信物!”黑子的声音因歇斯底里而变了调,趁着赤司闪神,一个用圌力甩开他,纵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赤司的眼睛倏地睁大,霎时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耳畔嗡嗡作响。 赤司君……定亲信物…… 赤司君……定亲信物…… 赤司君……定亲信物…… 原来,那个璞玉的原主人是俺司。 原来,哲也每每呢喃的“赤司君”是俺司。 原来,他们二人在很早以前就…… 这一刻,他明白了在巽月湾,面对大妈们的做媒,哲也所说的“不愿娶妻生子”的真圌相。 因为他已经成亲,有了想共度一生的深爱之人。 黑子哲也愿意和赤司征十郎白头偕老,生死与共。 ——只是这个“赤司征十郎”,并不是他。 忽然有些不确定,哲也每每投圌注在他身上的视线,那份温柔与深情,到底是在看“僕”?还是在看这具躯壳里沉睡的“俺”? 赤司脚下一个踉跄,微颤的手指扶住桥上的石扶手,才没有倒下去。 不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人群的喧嚣声、爆竹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年中,最欢乐、最喜庆、最美好的时刻。 tbc 作者滴废话: 赫黑梗,终于写出来了!撒花!前面的15w字都是为了这个梗啊!(老泪纵横) 大家可以猜猜看,最后和哲也在一起的是谁? 【【工商时间】】 《红花为君染》本子的准备也接近尾声,正在考虑定价和代圌理问题,入本的姑娘们请填写一下印调,地址:sojup/jq/6330196aspx 作者有话要说:  赫黑梗,终于写出来了!撒花!前面的15w字都是为了这个梗啊!(老泪纵横) 大家可以猜猜看,最后和哲也在一起的是谁? ps:《红花为君染》本子的准备也接近尾声,正在考虑定价和代圌理问题,入本的姑娘们请填写一下印调,地址:sojup/jq/6330196aspx? ☆、绝不放手 ?  章30 实渕几人匆匆赶来,却见赤司纵身一跃,也跳入了冰冷的洛河中。 河水不算深,下潜一点便能触底。赤司搂住正在寻找玉佩的黑子,点了他的睡穴,将他从刺骨的河水里抱了出去。 “玲央,你们照顾好哲也,别让他着凉了。”赤司嘴唇冻得发紫,表情却依旧镇定。语毕,他又回到寒冷刺骨的水中,反反复复地圌下潜,睁大眼睛寻找。 终于,几块大石头的夹缝引起了他的注意。游过去一看,那玉不偏不倚,正卡在里面,得益于此,才没有被流水给冲走。 赤司握紧了玉佩,浮出圌水面,一点点往岸边游去。 上岸后,他浑身透湿,水珠沿着赤色的发圌丝往下滴,在河水的反光下,给人一种滴血的错觉。 部下们担忧地望着他,赤司不语,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无碍。 “大人……”实渕叹了口气,阻止了其他近卫的动作,“都不要靠近,远远地保持警戒吧。” 传说,越是凶猛的野兽,越是习惯独自舔shi伤口。 对人而言,也是一样的吧。 赤司缓步往回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为了哄哲也开心而一圌手打造的小吃街。 时辰早已过了饭点,大半摊位都收摊了,剩下空洞的架子在原地。不久前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仅余下冷火炊烟——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不过,并不是一个摊位都不剩的。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4节 走了约摸百米,一个算命摊出现在赤司面前。那真是一个极不起眼的摊位,只有一张年岁已久的小木桌,一位身着厚棉衣的老人坐在桌子后面,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对着手心哈气取暖。 木桌上点了一盏小灯,温暖的光线透出来,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漆黑静谧街道上,宛若指明灯一般的存在。放了往常,赤司是不会搭理这种算命格的小摊的,今天却是个例外。 不知不觉,他走到木桌前坐下。 摊主听到板凳移动的声音,知道有客人了,“欢迎光临。” 他抬起头,一双昏黄浑浊的眼望过来,没有焦距,是个盲人。 “客人要算什么?仕途?” “不。”赤司一口否定。 盲眼的老人听了,了然地笑了笑。 会到他这里的人,无非两种,仕途,情路。既然不是前者,那么,必然就是后者了,“请伸出手来。” 干枯瘦削的手缓缓在赤司掌心摩挲,细细感受着上面细腻的纹路。 随着了解的深入,老人的眉越皱越紧。面前这位客人的“情路”,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圌暗,很可怕,也很危险,他本人却毫不动圌摇,只一条路往下走。 老人斟酌了一下,才道,“年轻人,恕我直言,感情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东西,太偏执可不好。” 赤司眸中闪过一抹玩味,“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向来对算命这种玄学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不,我并不知道你的具体想法。”老人摇摇头。 他自小目不能视,却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一些东西。比如眼下,他就可以“看”到,这个年轻的客人强大且执着。这份强大用于仕途,固然霸气无匹,可用在感情上,就有点可悲了。 “年轻人,我所知的,不过一点——你的爱并非温柔,而是执念。” 老人算了一辈子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骇然之余,婉言劝道,“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放下执念,后退一步……” “放下?”赤司冷冷地打断他,“我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历经多少事,才找到的意中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一瞬间,他周圌身升腾起浓烈的杀意,即便看不见,老人也能感觉到,不禁一寒。忍了又忍,他终究出于长者对晚辈的关心,劝慰道,“可人的感情自有天命,不是强求来的东西。” 天命…… 赤司微微低头,那块哲也爱逾性命的玉佩,正安稳地躺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这玉佩确非凡物,不仅剔透无暇,还有股暖流从里面流淌出来,只是握着,便感到掌心发圌热。 赤司自嘲地笑笑,笑意中泛着淡淡的苦。 他曾借叶山之口,询问哲也“你喜欢怎样的人”,哲也给出的答圌案,是“温柔的人”。 或许,另一个赤司征十郎,就是如这璞玉般,温柔的人吧。 和他完全不同。 这兴许就是所谓的天命。 他不是哲也喜欢的那一类,相遇又晚那人一步,而且,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他曾深深地伤害过哲也,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 赤司对算命老人道了声谢,往木桌上放了一枚金币,就此告辞。 回到府邸,黑子被他点了睡穴,在床圌上沉沉入睡。睡梦中,他也不忘玉佩的事,睫毛不安地颤圌动着。赤司在床边坐下,将玉佩放到他微开的掌心中。 握紧了璞玉,黑子神色一松,安然睡去。 他的睡颜很乖圌巧,一动不动地蜷成一团儿。赤司抱住那团鼓鼓的被子,吻住他。黑子的唇很凉,赤司的更是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哲也,我爱你。”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以一种复杂的口吻,轻柔中夹杂着残圌忍,痴情中夹杂着狠戾。 不论如何,他决不放手。 哪怕是天命注定,他也要赌上性命,逆天而行! ※ 与此同时,在国圌家的另一端,赤司的宿敌——皇太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正在寝宫和四个貌美的宫女调圌情,听闻来访者的事,一个激灵从床圌上跳下来,匆匆忙忙换了身衣服,快步往会客大厅走去。 在会客室,一个身着斗篷的异国男子,正细细欣赏大厅中昂贵精美的装饰品。他有一头褐色的长发,瞳孔也是同样的色泽,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没有笑意。 他的姓名、来历都是个谜,只说自己是个药师,前来献计。 太子对他的身份也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人口圌中“战胜赤司征十郎的方法”。为了打败赤司,不论是异国人还是邪神,他都愿意与之交易! 和赤司家的低调不同,王圌权家相当高调豪华。且不说王宫独占一座山的庞大面积,单说那数百根柱子上复杂精美的描金花纹,已经让人眼花缭乱圌了,更别提那些用象牙、黄金、珊瑚、玉石做成的精美摆件,每走几十步便摆一个,偌大的王宫堪比一个宝库。 药师欣赏了半天装饰品,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优雅地行了一礼,“尊敬的太子殿下,属下有一计策,能将赤司征十郎一派的精锐摧毁殆尽。” 听到仇人的名字,太子的表情瞬间因恨意而扭曲。 赤司征十郎——那个男人居然敢蔑视皇权,自立为王,罪不可赦! 然而恨归恨,太子还没有傻到随便听信一个陌生人的地步,谨慎地问道,“具体来讲,你打算怎么做?” 事实上,现状对于王圌权方,是极其不利的。 首先是将领。 赤司征十郎麾下能人不少,其中青峰、紫原两位将军更是能力卓越。己方只剩下武内玄一位将军,他的弟圌弟武内信,在新协城一役中惨死于赤司刀下。 然后是兵马。 保守估计,赤司一方有十万精锐,反观己方,虽号称二十万大军,但大部分都是从平民中强圌制征用入伍的,根本不会打仗,真正能上战场的武士,连八万都不到。 最后是军费。 想到这,太子更是恨得咬碎一口银牙。本来赤司家管辖的帝光、洛山、秀德、海常就很富饶,包揽海滨贸易的巽月湾更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结果赤司征十郎那混账,竟出兵攻下了正邦、新协两城,将大圌陆运输主干道也收入囊中!如此一来,金银流水般往那边流,己方能拿出的军费则非常有限。 将领、兵马、军费,三大要素没一个占优势,尽管太子恨赤司恨进骨子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关系处于临界点,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势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属下明白太子殿下的顾虑,请放心,计策若能奏效,可兵不血刃地摧毁赤司征十郎的军圌队。”来自异国的药师凑近太子,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策详细描述了一遍。 太子开始有些愕然,后来,待他想到此计可能带来的战略成果,嗤嗤地笑起来。 “该死的赤司征十郎,你不是‘不知道败北为何物’吗?这次,就让你好好尝尝失败的滋味!”越想越愉快,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太子大手一挥,给了献计的药师五百人马,同时也大方地给予他财力支持,“你放手去做,事成之后,必有重酬!” “谢太子殿下,属下必不辱使命。”从会客室退下的时候,一个嗜血的笑容在药师脸上一闪而过。 当晚,神秘的药师带领五百精兵,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城。 数日后,太子召集朝臣,在会圌议上宣布“以西侧为突破口,同革新派全面开战”的决议。与会的都是重臣,听完太子的豪言壮语,众人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有叹息的,有嘲讽的,有事不关己的……总之,没有一个积极响应的。 最后,还是“护国双将”之一的武内玄站了出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太子殿下,恕属下直言,就兵力而言,我方略逊一筹。另外,真要开战,西侧乃敌人重镇——阳泉城的所在地,有重兵把守,不适合作突破口。” 他的忠心谏言,并未被年轻气盛的太子放在心上。 “武内将军,您说得很对。阳泉的确是敌方的军事重镇。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我们能灭掉阳泉,不就可以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吗?” “可是殿下,阳泉并不好攻啊!”武内沉重地长叹道。 保守估计,阳泉城有一万五的精锐兵力,加上驻守的将领是紫原敦,整座城犹如铜墙铁壁。在武内看来,就算倾尽己方所有战力,自己亲自上阵指挥,都不一定能啃下那块硬骨头。 沉默在屋里蔓延,似有一面无形的墙壁,阻挡在君臣之间——太子怨恨臣子懦弱无圌能,臣子觉得太子在异想天开。 “太子殿下!有要事禀报!”一个联络官急匆匆进来,呈上一封书信,太子看完后,眼睛一亮,猛一拍大圌腿,“好!”转向武内玄,得意地问他,“将军,你知道这封信上说了什么吗?” 武内谨慎地回答,“属下不知。” “信上说,阳泉城被灭了!哈哈哈哈——我真想看看,赤司征十郎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听到消息,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武内闻言一窒,和同圌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铜墙铁壁般的阳泉城,真的被灭了吗? ※ 哐当一声,绿间袖子一撸,暴怒地将桌上的铜制水壶砸到地上。 “卑劣小人!”绿间咆哮道,身为革新派阵营中最冷静的智将,他会失态至此,可想而知敌人的行为有多下作。 在阳泉,守城的一万五千名精锐,加上近十万百圌姓,全部丧生! 所有的人,都是被生生毒死的! 敌方配制了数目惊人的□□,在阳泉城的水源上游投毒。那毒物非常特殊,不仅没有被流水稀释,且有好几天的潜伏期。城里的人毫不知情,喝了有毒的水,待到发作之日,城中的人无一幸免,全部遇圌难! 不幸中的万幸,是紫原刚好闲来无事,带几个近卫官外出狩猎,因而逃过一劫。 当他带着满满一车猎物,兴高采烈返回阳泉,盘算着这么多圌肉是烧烤还是白灼时,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圌腥味。 开城门的那个画面,紫原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他自小长大的城池,变成了一座死城,青石地面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强大武将,第一次膝盖发软。他颤颤巍巍地往城里走,试图找到一个幸存者。 没有,一个都没有。 所有人都死了。不管是年轻人,亦或是老人、孩子,就连牙牙学语的婴孩,也躺在母亲的臂弯里断了气。 就在几天前,他出发去狩猎,周围有那么多的人,子民、部下、朋友、亲人,都笑吟吟地对他招手,恭送他出城。那熟悉亲切的一张张脸,此刻,都化为了散发着恶臭的腐朽死尸,浑身爬满了蛆虫。 紫原心中大恸,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叫喊震彻天际,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慵懒散漫、爱零食胜过一切的大孩子,而是被自责与悔恨吞没的阳泉城少主。 他跪在地上,像头野兽,嘶吼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滴米未沾。 几个近卫官轮番劝说无果,正焦虑间,赤司一行人到了。 青峰二话不说,一个手刀过去,将紫原打昏。 黑子携银针上前,为紫原做了简单的调理。他已经很有医师长的意识了,照顾好紫原,即刻安排人手,收拾堆积如山的尸体,一方面让同圌胞们入土为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滋生新的瘟圌疫。 赤司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澎湃的感情暂且压抑在心底。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站在被血染红的广圌场上,赤司抽圌出佩刀,划破了手心。 滴下的鲜血与子民的血水融为一体,逆风之下,他衣袂翻飞,面容冷峻如霜。 “安息吧,我定会让敌人血圌债血偿!” tbc 作者滴废话: 随着最终决战,《红花为君染》进入完结倒计时。 还剩下大约五章左右,一起迎接最后的战役和情感纠葛吧w? ☆、战役序幕 ?  章31 皇历四百一十五年三月十日,双方正式宣战。 后世历圌史书上浓墨重彩的战役,正式拉开了序幕。赤司亲自带兵上阵,以青峰、紫原二人为大前锋,绿间、黄濑二人于后方做粮草调配的工作。 王圌权方,带兵是“护国双将”之一的武内玄。 对此,武内不止一次地叹气。打仗的时候,士气极为重要。王的存在,对提升士气有显著作用。很多著名的以少胜多的例子,不乏王者亲自上阵、登高一呼的气势加成。 现在,很明显的,和亲自打头阵的赤司相比,躲在后面的太子就低了一截。 若只是软弱一点也就罢了,前些天对阳泉城,竟然用毒残圌害了一整座城十几万圌人……饶是武内在战场上杀伐多年,见血无数,也不免心下一寒。 计策固然有效,可那无疑是一条卑鄙小人的毒圌计。 “武内家世世代代效忠皇室,也许,到我这一代,一切都会终结吧……”他苦笑。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走。就算自家主君有诸多缺点,他也要流尽每一滴血,为之尽忠。 武内满心忧思,他效忠的主君——太子殿下,却是志得意满,喜气洋洋。 他一点儿不认为投毒很卑鄙,更不认为毒杀全城男女老幼十几万圌人很残圌忍,反而觉得那个是“充满智慧且行之有效的战术”。 “谁让阳泉城主是赤司那边的人呢?蔑视皇权的家伙,都该死!”他重金赏赐了献计的药师,给他加派人手,鼓励他再接再厉,并赐予“副将”一职,令他辅佐武内。 “将军,待你打败了赤司征十郎,杀了他,提头来见我!” “属下遵旨。” 武内恭敬地跪下,从太子手里接过号令二十万大军的宝剑。 ※ 另一边,赤司的八万兵马已经出发。 他麾下本有十万精锐,可阳泉城折损了一万五,再留少数人守城,经过一番调配,能出动的只有八万了。 青峰策马靠近了最前方的君主。 “赤司,我们八万,对敌人二十万,你有胜算吗?” “我对太子那人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才疏学浅,却又爱慕虚荣,最爱夸大。说是二十万,真正能打的,有十万便不错了。” 青峰吹了个口哨,“十万的话,我圌干掉一万,紫原干掉一万,剩下的人数就持平啦。” “听起来不错,我再除去一万,己方兵力即可反超了。”赤司云淡风轻地说。同样的话,从青峰口里说出来是玩笑,从赤司这里出来,却给人一种“真能实现”的可怕感。 说笑结束,青峰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五官生得硬朗,平日懒散着看不出来,认真起来则男人味十足,帅气得足以迷倒万千少圌女。 “赤司,五月发来的情报,提到一个药师。阳泉的事,是他一手策划实施的。此次出征,据说太子安排他担任了副将。老实说,我有点担心。” 青峰罕见地有些动圌摇。 若是正面战场,别说一个,就算十个武内玄,他也八风不动。可敌人不仅在明面上行动,背地里还很可能耍些阴险的手段,就很麻烦了。 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若敌人故技重施,往水源里下毒,该怎么办呢? 八万兵马,总不能一直不喝水吧? 赤司一眼看出他的忧虑,“大辉,你觉得,兵法的本质是什么?” “兵法的……本质……”青峰挠了挠后脑勺,露圌出一个迷茫的表情。 他现在的状况,好比问一个连算盘都不会用的人“一加一为何等于二”,别说给出答圌案了,连问题都看不懂。 赤司也没指望他能答上来,不疾不徐道,“兵法的本质,就是让敌人成为你的棋子,依照你的想法来行动。” 青峰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敌人怎么会听你的呢?” “并没有多难,只要把握了对方的思考方式,就能预圌测出他们会如何行动。加以引导,敌人便会乖乖按照我们的脚本来。” 赤司笑得温文尔雅,穿着白色罩衫的样子十足一个翩翩佳公子,然而这样的他,却让青峰觉得脊背一寒。真正可怖的敌人,既不是块头大的,也不是长得凶悍的,而是微笑着,一步步,将你玩圌弄于鼓掌之中。 ※ 黑子再一次随行出征。 上回,他只是个小小的见习生,成天跑前跑后地打杂,连稍微高阶一点的将领都看不到。这回,他已经是医师长,可以光圌明正大地呆在距离赤司最近的位置。 出于私心,赤司原是不想让黑子随行的。 战场上刀枪无眼,只要上了战场,就算是赤司,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护他周全。 只是,这一仗不同以往。对方阵营里有个擅于用毒之人,自古能和“毒”相对的只有“医”,医师的存在,至关重要。 一路上,二人并肩而行。 “哲也,阳泉的毒,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解剖过尸体,已经弄清楚了。”黑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份手稿,上面记载了毒物成分,解□□方,以及推测出来的制法。 他深圌入圌浅圌出地讲解了一遍,赤司认真听完,敏锐地找到了关键点。 “主要成分是荨麻?” “是的,这种植物毒性很强,在野外大量生长,易于采摘获得,与少许一品红、野葛等组合使用,极易致命。” 要将整条河流都毒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流水是天然的毒物化解剂,流速越快,化解毒的能力越强。另外,□□若是量少,容易被稀释,要获得足量,数目庞大的制药原料又要从哪儿弄? 赤司顿悟,阳泉城会成为牺圌牲圌品,是因为它满足两个至关重要的条件。 其一,阳泉赖以生存的水源,是一条名为“青河”的河流。由于三面环山,水的流速缓慢,毒素不容易被稀释; 其二,阳泉位于西侧,地势偏高,气候适合荨麻生长,即是说,原料容易获得。 说完阳泉的事,时辰已近黄昏,赤司吩咐下去,就地安营扎寨。 黑子本想去医师那边,赤司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谎称左臂的旧伤犯了,作出难受的样子。单纯的医师信以为真,担心得不得了,便上了贼船——和赤司住一个帐篷。 君主的帐篷规模最大,也最舒适。赤司趁着黑子给他按圌摩的功夫,大摇大摆地枕着他的膝盖。 黑子的按圌摩手法非常精妙,赤司舒服得浑身都放松了。如果情况允许,他很想抱着他睡到天荒地老,只是,现状却不允许这么悠哉。 “哲也,如果你是敌人军圌队中那个药师,哪里是最理想的用毒地点?” 黑子歪了歪脑袋,视线在赤司摊开的地图上逡巡一圈,最后,停在某个点上,“莲川。” 闻言,赤司赞赏地笑笑,“很好。” 和他的猜测一样。 莲川位于双方势力的分界点,是行军必经之路。更关键的是,莲川和阳泉类似,满足用毒的两个条件。 “我打算演一出戏给敌人看,为了演出效果,需要哲也你的协助。”赤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可以帮助我吗?” 黑子并未马上作答,停下按圌摩的手,缓缓抽身,在赤司面前屈膝跪了下去。 “征十郎大人,我的一切都是由您支配的,”他的声音清澈如水,“需要什么,您只要吩咐我去做就好。” 风拂起他的发圌丝,他眸中满满都是坚定的忠诚。 换了别的部下,赤司应该会很满意。可对于哲也,他只觉得胸口最柔圌软的地方被扎了根针,蓦地疼痛起来。 忠诚,是距离爱恋最遥远的感情。 异色的瞳闪过一抹悲伤,转瞬即逝。 他极快地敛起私人情感,命人去传召青峰、紫原还有副官们。 很快,武将们应圌召前来,“大人,下一步如何动作?” “将计就计。”赤司执起棋子,往棋盘上一放。 落子有声。 棋谱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接下来,棋局,该开场了。 ※ 赤司的兵马在莲川安营的消息,传入了将军营帐。 武内玄看着地形图,思忖着该如何布阵。 药师依旧一身斗篷装扮,得知在莲川,嘴角微微上扬,“天佑皇室。” 武内挑眉,“此话怎讲?” 药师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属下可以让莲川成为第二个阳泉。” 第二个……阳泉…… 武内只觉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噌地站了起来,“你——” “我知道,将军出身世家,不屑于这种小伎俩。可是,不论怎样的方法,只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是好方法,不是么?” 药师一边说,眼神有圌意无意往墙上瞟。武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微变。 挂在墙上的,是他出征前,太子殿下赐予的宝剑。忆起殿下渴望胜利的热切眼神,武内思虑许久,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你去办吧。” 药师优雅地行了一礼,“遵令。” 想到不久后,又能在这个国圌家,看到鲜血涂满大地的美景,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办事利索,当即带着五百骑悄悄潜行。到了莲川,先派兵调圌查敌人营地,确定赤司一方营地的规模和方位。 附近水源不算丰沛,只有一条叫不出名字的小河。 原以为有了阳泉的前车之鉴,赤司一方会加派人手守护水源,结果并没有。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他先是偕部下就地取材,采摘了足量毒物,以荨麻搭配其他品类,以精妙数量的配比,制成一个个药包,沿着河水,一路投放下去。 准备万全后,他没有即刻离开,而是躲在暗处,悄悄观察。 没一会儿,紫发的大块头武将便带着部下过来补水。武士们就着河水喝了几大口,又将随身的水袋给灌满了才离开。 中计了! 药师勾起笑容,回去复命。 “将军,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七日后,必定毒发。” 这便是他的本事。 他擅长以多种毒素混合,以毒克毒,随圌心圌所圌欲地控圌制毒发时间。他说七日,中毒者就一定活不到第八天。 七日后,武内带领六万精兵,对莲川发动总攻——为了速战速决,他出动的是最精锐的铠甲骑兵队伍,出发的时候,众人的铠甲一同映出白光,远远看去,恰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赤司军的营地还是在那个位置,没怎么移动。 距离目的地越近,血圌腥味儿就越浓——待到可见距离,武内举目四望,偌大的营地静悄悄的,地上躺着好些个七窍流圌血的死人,一个活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药师上前查看尸体,“预料之中的毒发身亡呢。” 武内谨慎道,“不可大意。” 他示意全军放慢步子,试探着往敌营中走。一边前进,一边用刀划破帐篷,查看帐中的状况。 很快,队伍里传来欣喜的声音。 “武内大人,发现敌人存放谷物的帐篷了!” “将军,这里有好多风干的肉块!” “快看,那边都是酒!” …… 数目庞大的物资和粮食摆在眼前,实在没法不眼红。尤其是大把风干的肉块,很多饥肠辘辘的士兵都忍不住冲过去,捡一些往口袋里塞。 争夺战利品是正当行为,武内并未阻止,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回禀大人,只有血的味道啊。” 不,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浓烈的血圌腥味下,似乎还有一种味道。 武内深吸一口气,细细分辨空气中的气味。 那个被隐藏的气味是……硫磺?! 糟了,是陷阱! 武内浑身一震,猛一扯缰绳,嘶哑着声音大喊,“撤退!” 话音未落,燃圌烧着火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雨点般席卷而来!帐篷沾了火,轰地爆圌炸开,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偌大的营地霎时间化为了火海! 轰鸣的爆圌炸声不绝于耳,每一次爆圌炸,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圌声、哀嚎声! 空气中漂浮着血沫,腥味儿浓烈得令人作呕。许多人生生被炸断了手臂、腿、甚至脑袋! “可恶……!!!”武内玄发狠地啐了口唾沫。 在他们故技重施,使用毒圌计的时候,敌人早就准备好,将计就计——用血圌腥味和死人让他们掉以轻心,用食物和物资让他们转移注意,最后,引燃潜藏在腥味之下的硫磺,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是好算计啊! 或许,就连选择莲川作为主战场,都是敌人故意的! 武内双目充圌血,看着四处溃逃的部下,深知如此下去,会被敌人不费一兵一卒给灭掉,索性拔刀出鞘,一马当先往前冲。 他武技出众,力大无穷,刀锋划过空气,甚至将火焰给劈圌开了一个缺口! 只见他刀指苍穹,大吼一声,“不想死的,都跟着我冲出去!” 众人如圌梦圌初圌醒,纷纷策马跟上,溃散的阵型在他的带领下,居然又渐渐聚拢来,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曾经有人对小小的蚂蚁做实验,用火焚烧蚁窝——当时,蚂蚁们迅速抱成球状,往火焰外滚动,外层的蚂蚁很快被烤焦,化为粉末圌,里面的蚂蚁前赴后继地顶上,为的就是保护最里面的蚁后和幼虫。 现在,红莲之火狂乱舞动,像一头巨兽,拼命吞噬着这支队伍。武内当机立断,改变队伍的阵型,以三角之势奋力突围——这种堪称惨烈的阵法,与蚂蚁们的突围方法无异,当前面的人被火焰吞没,化为了焦土,后方的人即刻顶上,以血肉之躯化为人墙! 肉圌体被火焰焚烧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武内眼角含泪,默默在心底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这个主将判断失误,中了敌人的圈套,你们就不会死得如此惨烈…… 对不起…… 终于,他们冲出了烈焰的包围圈,约有三万圌人跟随他冲出火海,足足折损了一半。 还没来得及为逃过一劫而欣喜,他们就被黑压压的敌军给包围了。 赤司站在最前沿,长发飘逸,宛如流动的火焰。他抽圌出双刀,说时迟那时快,刀光一闪,已经割断了两个人的喉圌咙! “赤司征十郎!”武内充圌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他,部下们的惨死令他恨之欲狂,“我要杀了你,为活活烧死的三万部下报仇!” “呵,三万,”赤司冷笑,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刀,准确地刺中了想从背后偷袭他的人,“和我阳泉惨遭毒杀的十几万圌人圌民相比,这点血又算得上什么?” 两名主将正对峙着,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冲啊!杀了赤司征十郎的人,可以迎娶长公主,光耀门楣!” 此话一出,空气霎时间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圌药味,数个士兵发疯般朝他冲了过去,欲图夺他首级! 四面八方涌来圌潮水般的杀意,赤司依旧云淡风轻。 他灵活地侧身,闪过一柄□□,紧接着,手腕一翻,锋利的太刀刺穿了对方的咽喉。 与此同时,两个年轻的武士贴近他左右,从两侧一起攻击——眼看刀刃已经触到了他的衣袂,他足尖一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转了个身,嗖地将手中的双刀投掷而出——鲜血喷圌涌,那两人的脑袋都被刀锋给贯穿了! 赤司飘然落回爱马的马背上,电光石火间,他连杀几人,却连血都没有沾上一滴。 tbc 作者滴废话: 自从写完了《天际传说》,就爱上了打斗戏w 赤司大人真是太帅了,分分钟苏我一脸【捂脸】 单纯的战斗剧情有些压抑,附上小剧场—— 僕司(叹气):忠诚,是距离爱恋最遥远的感情 青峰:你媳妇是最强辅助,又对你忠心不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僕司(45度仰头明媚忧伤):你没谈过恋爱,不懂我的痛 青峰(额上冒):尼玛老圌子看出来了,这是花式虐(单身)狗!? ☆、吾皇永不陨落 ?  章32 赤司的武技狠狠震慑住了敌人,同时,也令己方的士气高涨。 这么绝好的进攻机会,岂能放过? 赤司当即下令,“杀!为阳泉的同圌胞报仇!”随着他的军令,青峰、紫原二人如闪电般冲杀出去,所到之处顷刻间血沫飞圌溅! “杀啊——” 战场之上,短兵相接,永远是最惨烈的。 每个人都疯了一般挥舞兵器,拿着刀往敌人脖子上砍。 杀圌人!杀圌人!杀圌人! 只有杀圌人,才有可能活下去!才能回去见媳妇孩子! 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去分辨,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是友军的,哪些是敌人的。 许久,拼杀渐渐归于平息。 王圌权一方的人马,逃掉了少许,一百多人被俘虏,余者全灭。 赤司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俘虏的将领,“武内将军,很遗憾,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武内玄的战甲已经残破,头盔更是不知道去哪儿了,浑身浴血,很是狼狈。他的四肢都被锁链给禁圌锢死了,即便如此,他依旧高昂着头颅,“赤司征十郎,你蔑视皇权,天理不容!” 说完这句,他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青峰听得怒火中烧,什么叫天理不容?去他娘的天理! 武内已经是个进气少出气多的濒死之人,青峰走上前,想一刀结果他的性命,却被赤司拦住,“不要轻举妄动,他还有用。” 被称为“护国将军”,他不仅武技出众,排兵布阵也是一把好手,且为人敦厚,在军圌队中享有极高的人望。这样的人才,就这么杀了,未免太过浪费。 听了赤司的解释,青峰讪讪地收刀入鞘,耸耸肩,“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混圌蛋不仅不能杀,还要为他疗伤,好吃好喝地供着,是吧?” “没错。” 黑子跪在一旁,奉赤司之命,为昏迷的将军诊治。 他多处骨折,特别是肋骨,断了三根,身上的刀伤无数,好几处淤血严重,为防止伤口溃烂恶化成败血症,黑子取出针匣,用银针为他化瘀。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当武内恢复意识,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眼便是一抹安静的蓝色。 “你是?”他嗓子干涩得厉害,一开口,喑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叫黑子哲也,是个医师。”那人答道。他有一头水色的长发,用一根木簪高高挽起,如玉兰般清俊的长相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不仅没杀他,还专门派医师照顾他?而且看黑子的穿着,品级地位还不低。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武内只短暂的疑惑后,就想明白了。以赤司征十郎的个性,留他一条命,不外乎是想利圌用他。 “我睡了多久?” “五天。” 武内的脑子里勾勒出一张完整的地形图,以骑兵的速度,五天的话,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冷不丁,年轻的蓝发医师开口,“大军马上就抵达皇城外围了。” 武内目光冷下来,“你知道我是敌方的将军吧?为什么要告诉我?” 故意说错误情报误导他吗?还是…… 黑子安静地看着他。 “第一,我不认为将所在地告知将军有什么不妥;第二,将军现在是我的病人,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思虑太多,专心养伤。” 武内愣了愣,心中疑惑,这人真的这么好心?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5节 他细细观察了对方一番,官圌场上混了多年,他也算是阅人无数。此刻,从黑子眼中,他看不到丝毫的阴圌谋和思量。 这个名为黑子哲也的年轻医师,真的只是纯粹关心他而已。 炉灶上的药煎好了。黑子熟稔地灭了火,舀好药,递到武内嘴边,“将军,请喝药。” 一碗药下肚,武内只觉浑身的经络都热圌热的,说不出的舒畅,关节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他虽不懂药理,却也知道是好东西,“多谢。” “无需道谢,将军是我的病人,我自会对你的身圌体状况负责。” 黑子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真的把“负责”二字贯彻到底。 武内每次睁眼,不论什么时辰,都会看到黑子守在自己身边。而且,一日三餐,都是根据他的状况,精心准备的清淡可口的饭食。 真是个认真到死心眼的医师啊。 当初在王宫,那些个势力的医师只对皇亲贵圌族恭敬,对他们这些武将,压根不假辞色。现在明明是一介俘虏,受到的待遇居然比在自家地盘上好……武内只觉得啼笑皆非。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知道是敌人,对于全心全意照顾他的黑子,武内很难对他产生敌意。 黑子偶尔会询问他一些东西,例如皇城附近的植被生长情况,还有动物、昆虫种类云云,在武内看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重要情报,只要黑子开口,他全都知无不言。 ※ 黑子的医术,放眼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加之武内本来身圌体底子就很好,伤势恢复很快,不多时,他已经可以正常下地走动了。 这天,黑子正在为武内施针,一抹赤红的人影出现在营帐内。 “武内将军,身圌体状况如何?”赤司微笑着问。 “托黑子医师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一阵,黑子偶尔在中间插上一两句,气氛很是和睦。 单看这一幕,很难想象不久前,他们还是在战场上厮杀惨烈的敌人,不知情的,甚至会误以为他们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赤司拍了拍手,召来实渕和叶山,命他们解圌开武内手脚上的锁链。 “我已命人准备了精美饭菜,不知武内将军可否赏光?” 来到位于营地正中的主将帐篷,那里早就备好了酒菜。 酒逢知己千杯少,武内除了带兵打仗外,还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城主,对于法圌制、税制也颇有心得,两人聊得非常愉快。 酒过三巡,饶是武内酒量不错,也有些舌圌头打结了。 他不小心手一滑,失手打碎了个酒杯。侍从们听到响动,赶紧过来收拾。 喝醉的将军靠在软榻上,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叹道,“如果太子殿下,多一点点爱民之心,不在饥圌荒之年还增加税收的话……” 赤司摇了摇手里的酒杯,金色的液圌体在杯中微微晃动,“指望那家伙幡然悔悟,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异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武内将军有想过,换一根栖息的树枝吗?” 再明显不过的拉拢。 赤司虽一副微醺的样子,眼神却透着精明。 如果能成功招揽到武内玄,接下来的战斗会轻圌松很多——武内是个声望极高的将领,他的地位,甚至高于青峰、紫原在己方的位置。德高望重的将军改投敌阵,军心必定大乱。 没有比军心不稳的队伍,更好收拾的了。 为了这个目的,在俘虏武内之后,赤司刻意给予他最高规格的待遇:吃住都是顶级,安排哲也做他的医师,为了给他治伤,用的珍贵药材更是不计其数——除了在他手脚上扣了锁链,想得到的最高待遇都给他了。 在招揽贤才这件事上,赤司一向是不计成本的。 真正的王者,绝不会吝啬。 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黑子略微不安,赤司看出他的局促,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 “相信武内将军也感受到了我的诚意,更换效忠对象,对你没有坏处。我保证,如果你改投我方阵营,我会不计过往,给予你绝对的信任,同时,也会授予与将军的能力相匹配的权圌利。” 赤司缓缓道,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既从容温雅,又不失气度。 他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渥,武内微微一笑,“多谢大人抬爱,很抱歉,武内家代代效忠皇室,到我为止,已经是第十代了。” 赤司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脸色微变。 “天皇大人之于吾辈,不仅仅是君主,更是信圌仰。” 说话间,一个细小的白色物件从他的袖口滑圌出。 那是一块碎瓷片。 方才,他借酒装疯,打碎了一个酒杯,趁着那个机会,偷偷藏了一小块碎瓷片在袖子里,为的,就是此刻。 武内抬手将瓷片含在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鲜红的血水从喉管深处汹涌而出,锐利的瓷片割裂了他的血管和内脏,他却好似没有痛觉一般,脸上浮起一抹笑。 “愿……吾皇……永不……陨落……” 黑子脸色一白,出于医师本能地想救他,可等他扑过去,一探鼻息,武内已经断了气。 医者仁心,他心中不免微恸,“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不想被利圌用吧,毕竟,只要活着,就有被我拿来扰乱军心的风险。” 赤司的脸色同样说不上好,武内的自圌杀不仅打乱圌了他预期的步调,更提醒了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皇权信圌仰。 信圌仰是个可怕的东西,皇室统圌治长达数百年,像武内家这种世世代代为之效忠的家族,少说也有一两百家。“忠君”一词,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这群人为了皇家,真的会耗尽每一滴血。 如果,这群人被太子召集起来的话…… 他脸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 赤司并不知道,在数里外的皇城,他所担心的事,正在发生。 而且,事态的演变,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响应太子传召,从全国各地汇集前来的世家,有两百一十九,本家和分家一起,共有一万两千一百二十人。此刻,这些人站在皇宫外,黑压压的一大片。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咳嗽声都没有。 他们无一例外地跪在地上,神情近乎虔诚。 就在刚刚,这一万多人,一齐喝下了太子“赏赐”的药剂。 “你配制的这些药剂,真的没问题吧?”太子斜眼看着身边的人。 “药剂的效果,太子殿下不是已经找圌人试验过了吗?”褐色长发的男子笑容温雅,正是在先前战役中侥幸逃过一劫的药师。 “上次在莲川,你可是彻彻底底失败了,这回,只许成功。” “殿下放心。”药师双膝跪地,头埋得很低,恰到好处地隐匿了嘴角的冷笑。 太子站在高处,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这支队伍,是他的杀手锏。 ※ 数日后,双方在皇城外围正式交锋。 这里是守护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重要性不言而喻。 对革新派而言,只要赢下这一仗,就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对王圌权方而言,只要守住了这里,并将敌军主力挫败,胜利的天平又会重新倾斜。 连着好几日窝在帐篷里,青峰闷得发慌,几乎是掰着手指盼这场决战。 赤司刚开口,安排他打头阵,他便猛一夹马肚,飞也似地冲了出去,“兄弟们跟我来,最后一仗,杀一个保本,杀两个有赚!” 青峰麾下都是些和他一样爱好单干的狂战派,见主将出发了,纷纷策马跟上。一时间,沙尘弥漫,马蹄声如奔雷,气势如岚。 “赤仔,我也要当前锋。”紫原主动请缨。 自打阳泉出事,他的个性就变了许多,不再总是慵懒的孩子气,好似一夕间长大了,变得稳重可靠。 赤司点点头,“敦,你领两万圌人,作为右翼,随时接应大辉。” 青峰、紫原二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猛将,分别统帅左、右翼,攻击力非同凡响。经过这么多场战役,几乎未尝败绩。 敌军现在没了武内玄坐镇,精锐部圌队也大半被灭,按理说,应该很放心才对,可是,赤司却总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有股不好的预感。 “小太郎,你去前面看看情况,让大辉不要大意,小心为上。另外,有什么异变,即刻向我汇报。”叶山得令,策马前驱。他马术精湛,上身压得极低,整个人就跟离弦的箭一般,不多时,便赶上了最前沿的部圌队。 青峰看到了他,“哟,叶山,赤司派你来的吗?” “大人命我传话:不要大意,小心为上。”叶山如实回答。 “是,是,我明白了。”青峰摆摆手,并未放在心上。 赤司那家伙,也太保守了吧。 莲川一役,己方的优势已经很明显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正想着,隐约看到前面出现了敌人的影子,青峰吹了个口哨,“兄弟们,上吧!” 他一马当先,很快和敌人短兵相接。 青峰的武技并非师从于某个流派,而是自创的。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精准度却高得惊人。 今天也不例外,他抽圌出佩刀,看似乱来的几道挥砍——伴随着割裂空气的劲风,迎面而来的敌人被剑气所伤,大圌腿、肩膀喷圌出鲜血。 解决一个,今天的第一滴血! 青峰策马掠过那人,潜意识将他划归到“已干掉”的行列。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感到从身后传来一股杀意,敏捷地闪到一边。 怎么回事?青峰有瞬间的茫然,下一刻,敌人的攻击又至,他侧身躲过,这才发现,本以为已经解决掉的敌人,居然还直立于他面前。 喂喂,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动? 青峰猛一拉缰绳,调整了姿态。这次,他不敢大意,谨慎地先用刀背挡住敌人几波攻击,耐着性子和他周旋,一直等到对方一次冒进露圌出破绽了,才看准空隙,从侧面一刀过去,命中了他的脖子! 都砍中脖颈这等要害了,总该结束了吧……等等!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却见敌人神色丝毫不变,尽管脖子被砍伤,肩膀、大圌腿也鲜血淋漓,他依旧挥舞着仅余的右臂,朝青峰猛攻过来! ——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太过震圌惊,青峰脑子一片空白,就是这短暂的愣神,对方刺中了他的腹部! 有人在喊他,认出那个声音,青峰转头过去,“叶山,快回去,通知赤司……” 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状况。 眼看敌人刀锋又至,青峰啐了口唾沫,狠狠补了一刀——直砍得那人头身分家,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才终于真正干掉了他。 他转身,冲着呆掉的叶山吼道,“总之你快回去,如实禀报就对了!” 没有痛觉,也不畏死亡的武士。 那已经不是人类,而是,索命的恶圌鬼。 tbc 作者滴废话: 这章留了几个伏笔,后文会一一作出对应解释。 虽说《红花》不比《天际》那样全文都在认真打仗,但我也不想把战争跟过家家一般一笔带过了,还是有认真写的。 由于是压抑的战争,继续奉上轻圌松小剧场—— 话说青峰看到可怕的敌人,经历命悬一线的艰苦战斗后,对赶来的叶山,张嘴想描述状况。 想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再想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以他有限的词汇量,好像说不清楚。论没文化的坏处 【工商时间】 《红花为君染》同人本预售开启! 本子独家收录: 番外·一致对外(r18) 续篇·前世今生(正式续篇,补完全完世界观) 同步预售的还有《兄友弟恭》以及既刊,求亲妈们领养~~~~(≈gt_≈lt)~~~~ 预售期:1241220 淘宝通贩地址:ite点taobao点点htsp=0000qylkkp≈id=524770652542 (将上面的点换成符号,贴到地址栏即可) (如果打不开的话,直接店铺搜索:neko事务所) 露天通贩地址: 由于代圌理还没确定,请湾家姑娘给我发一下预定邮件 邮件内容:id,预定本子名 发送到: 找到代圌理后会发链接地址过来? ☆、战场上的 ?  章33 叶山很快返回中路,将前方的变故告知主将。 听闻敌人是一群没有痛觉又不畏死的武士,实渕不禁脊背一凉,“此话当真?” “当然!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青峰将军都把他的脖子砍断一半了,血流如注,他却还气势汹汹地攻过来!” 叶山是个实诚人,不可能撒谎,也不会将事情夸大。也就是说,他所禀报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圌实发生的。 和近卫官们的大惊失色不同,赤司的表情还算镇定。脖子砍下一半,还有战意的武士吗…… 决战开始就萦绕于心的,不好的预感,果真应验了。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敌人应该是使用了某种药物,麻痹了痛觉。”赤司冷静地分析。 “可是,这种把人当战斗道具的药,居然有士兵愿意喝下?”实渕觉得难以置信。 没有痛觉,固然可以战斗到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刻——可人都是惜命的,真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化身为战斗恶圌鬼吗? “有的。”赤司淡淡地说,“那些和武内玄一样,世世代代效忠,把‘忠君’当做存在意义的家伙。” 忆起武内玄一口吞下碎瓷片的决绝,实渕立刻噤了声。 没错,以他们的忠诚程度,真真会为了皇室流尽每一滴血,再恐怖的药物,也甘愿服下。 气氛凝滞间,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赶来。 赤司认出他是紫原跟前的近卫官。此刻,见他神色惊惶,心一沉,“发生何事?” “禀、禀报大人,紫原将军他,被炸伤了……” 原来,遭遇敌人恶圌鬼部圌队的,不单是青峰率领的左翼,紫原统辖的右翼同样与他们撞上了。 赤司神色凝重,“敦的伤势如何?” “紫原将军他……伤得很重……”近卫官跟了紫原多年,不仅是主从关系,更是类似亲人般的感情,说到紫原的伤就泣不成声,“紫原将军的右腿,恐怕……” “把情况说清楚,敦是怎么被炸伤的?” “紫原将军他,还是老样子,冲在最前面。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突然,一个被将军撂翻在地的敌人爬了起来,死死抱着将军的腿不撒手,怎么甩都甩不开。然后,就听到一阵爆圌炸声响,想来,应该是那人绑了火圌药在自己身上……” 自爆?! 这下,就连赤司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还真是……愚忠又不怕死的一群人啊……” 己方两员大将受伤,对军心的影响极大。士兵们越是崇拜青、紫二人的战斗力,对于能重创他们的敌人就越恐惧。此般情形下,贸然进攻,纯粹就是送命。 赤司果断下令,“撤退。” 守营的人们一直盼着前方的传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战败的消息。 黑子早早守在营地前,伤患一到,立刻安排疗伤。青峰伤在腹部,尽管流了很多血,但没有伤及脏器,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严重的是紫原,他的右腿被炸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等一众近卫官们舍命将他护送回来,早已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整条腿已然坏死,没得治了。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不得不采取截肢一途。 黑子曾跟着清水老圌师多次进行截肢,算得上经验丰富,可对象是亲近的人,还是头一遭。 他和紫原交情不错,同为热爱糕点甜食的吃货战友,紫原外出的时候,每每尝到可口的点心,都会帮他多带一份,用大嗓门欢快地嚷嚷“黑仔黑仔,我们一块儿吃”。 黑子压下心头的苦涩,镇定地安排部下做截肢准备。 “田中君,你去端来热水,给紫原君清洁伤口。” “小川君,你去把我调配好的‘沉香散’取来、准备麻圌醉。” 准备万全后,黑子将一条干净的纱布放入紫原口圌中,防止他咬舌。 截肢需要将骨肉相连的腿给锯下,那种疼痛,几乎能生生把人给逼疯。就算用了麻圌醉药,充其量也只能缓解一点而已。许多病人都承受不住那种疼而咬舌自尽。 “开始吧。”黑子举起手中的刀。 赤司挂心这边的事,清点完死伤者的数目,便过来查看情况。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快步走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惨烈的画面——十几个医师联袂按住紫原,制止他狂乱挣扎。 紫原的嘶吼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渐渐归于平息。黑子轻圌抚他紫色的发,为他擦干额上的汗水。 赤司走过去,“敦的情况如何?” “截肢很顺利,伤口止住了血,坏死的皮肉全部切除,总之性命是无碍的。只是,等他醒来后,要接受残疾的现实,以及可能伴随一生的幻肢痛,”黑子神色忧郁,“对不起……” 他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每每这时,黑子都会痛恨自己的无圌能——都说医师是救死扶伤之人,可真的面对重伤,医师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傻圌瓜,你只是医师,不是神明。”赤司轻轻揽住他,叹道。 他俩在角落说悄悄话的时候,几个医师联手,将紫原抬回将军营帐,小心安顿好他。 忆起刚刚的截肢手术,一个医师心有戚戚焉,“黑子大人,真的很厉害啊。” “可不是?下刀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而且啊,他和紫原将军感情很好的!” 这个年代,敢于动刀截肢,全程不手抖,已经很厉害了。 在此之上,敢于对亲近的人动刀,看着他挣扎痛苦,依旧下得去手……要多强大的心志,才能做到? 几个医师越是细想,对医师长的崇拜之情就越深。 ※ 赤司见两位主将的伤都被安顿妥帖了,放下心来,专心考虑应付敌人的方案。 必须承认,太子的这支杀手锏队伍非常强大。双方部圌队都以骑兵为主,又都穿着铠甲,大多数情况,都是用武圌器命中对方,令其失去战斗能力。 现在,敌人无惧无痛,只要心脏还在跳,就能持续战斗,不死不休。 保守计算,一个这样的敌人,可让己方近十人失去战斗能力。即是说,敌方的“恶圌鬼”部圌队只要有一万圌人,杀伤力就足以媲比十万圌人的精锐部圌队! 太子殿下……该怎么说他呢? 虽说不论从政还是带兵,就是个废物,可在这种旁门左道上,还真厉害啊! 赤司负手而立,沉思良久。 现在是在敌人地盘上打仗,论地形熟悉程度,己方毫无优势可言,想利圌用地形,设置伏兵或者布置埋伏,显然不可行。 装出溃败的样子引君入瓮?这招在莲川用了一次,太子再蠢,相同的错误也不会犯第二次。 那么,余下的方法,只有…… ※ 数日后,青峰伤势痊愈,可以上战场了。 至于紫原,赤司安排了他的近卫官之一,冰室辰也,接替他的职务。 大军出征前,队伍中圌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人——黑子骑马立于赤司身侧,冰蓝的长发随风飘扬,惊呆了一票人。 “小哲?你也要上战场?”叶山惊吓之下,连尊称都忘了,下意识地直呼昵称,“你可是医师长啊,好好呆在营地照顾伤患吧!” “是啊小哲,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回去。”实渕也赞同道。 黑子尚未开口,赤司代替他作了回答,“是我让他来的。这一仗,哲也的能力不可或缺。”他抛下这么一句,也不多作解释,带兵启程。 实渕几人皆是一头雾水。 黑子的能力?不可或缺?可他一介医师,论体能、论武技,都是很弱的,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他做的呢? 他们并没有疑惑太久,只行了不足十公里,便与敌军正面对上了。一旦开战,就陷入了疯狂的厮杀,那点疑惑迅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次,赤司没有再用上次那种攻击阵型,换了一种以防御见长的阵,在方阵的基础上稍加变化,左右翼和中路距离很近,一旦出事,可以随时接应援圌救。 不出预料,敌方打先锋的,依旧是恶圌鬼般的自圌杀式部圌队。 而且,吸取了先前的教训,这支部圌队的武圌装较之前更强,尤其是脖子和胸口,铠甲一看就很厚,不易刺穿。 只交手了几个来回,实渕等人就感到了压力。 实渕刺出的长□□入了敌人的肩部,结果对方完全不为所动,抓着刺入他身圌体的长枪,反手一刀朝实渕砍来,幸而他机警,千钧一发间闪开了。 叶山快速投掷出短刀,刀刃命中了对手的左眼,那人却只是一抹脸,将短刀连同眼珠子一齐拔圌出来,扔到一边,将血迹抹开,凭借余下的右眼对准叶山刺出武圌器。 根武谷正和两个敌人对峙,余光看到赤司的举动,惊呼道,“赤司大人?您要做什么?” “抓几个人,给我家哲也当试验对象。” 赤司靠近一个敌人,一个凌空翻转,来到敌人身后,用刀柄狠敲他的后脑,令其昏迷,然后如法炮制,弄晕了四、五人,将他们带回己方阵型中。 他专门安排了两百人守护黑子。 在保护圈里,黑子飞快地为赤司带回来的几个人把脉,记录、分析他们的脉象。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日光从头顶至西斜,大地由土色变赤红。 实渕几人渐渐有些顶不住了,不仅是他们,整个军圌队都开始显露疲态。相对的,敌人却一点疲劳也无,双目充圌血,愈战愈勇。 “那药,除了抹消痛觉外,还兼有兴圌奋的作用吗?”赤司自言自语。 看样子,战况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他心里不是不焦虑的,但身为主帅,无论如何,脸上都不能表露圌出丝毫动圌摇。对上同一批敌人,撤退一次可以,撤退两次,军心就会生出惧意。 这一仗,没有退路,只能血战到底! 赤司其实也乏了,可为了鼓舞士气,他决定努力一搏——解圌开防护的铠甲,舍弃了一切厚重的防御,孤身冲入敌阵! 这个举动引起了一阵骚圌动。 “是赤司征十郎!” “杀了他,用他的人头去祭奠先皇!” “趁现在,他没有铠甲武圌装,随便一支箭就能杀了他!” 赤司轻轻圌舔圌了舔爱刀的刀刃,“想取我性命的,尽管来!” 没了铠甲护身,他不过一身漆黑的短罩衫,乍看之下的确危险无比。可正因为没了铠甲,他也没了累赘,可以畅快淋漓地发挥他以速度见长的武技! 神鬼莫测的双刃在他手里飞快地舞动,所到之处血光四溅——敌人虽戴了钢盔护颈,可面部还是露在外头的,赤司不瞄准别的,专门对准双眼刺去! 没有痛觉又如何?不知疲倦又如何? 只要眼睛看不到,也不过是无头苍蝇罢了! 他牵制敌人的同时,对己方军圌队也是莫大的鼓舞。 试问,还有什么,比跟着这样一位君主更令人安心的呢? “冲啊——”“杀——”军人们的嘶吼声震彻天际,士气大涨,胶着的战局,渐渐变成了赤司一方占上风。 这时,两个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赤司俯冲过来, 当距离不足五米的时候,他俩同时撩圌起衣服——腰上密密麻麻捆着一大圈火圌药! 点燃,引爆! 幸而赤司有所防备,后退了几步,饶是如此,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波及,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太刀也脱了手。 实渕等人皆目眦欲裂,“赤司大人!!!” 青峰、还有代替紫原的冰室都下令收回阵型,往中路靠拢,想要援助。 然而,赤司实在是冲得太前了,部下们就算插翅飞来都赶不上。数十个敌人已经围了过来,明晃晃的刀刃对准他,“受死吧,赤司征十郎!”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赤司手圌无圌寸圌铁,那十个人围住他,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根本避无可避。 难道说,他今天要死在这里……唯二的遗憾,一是距离王座还有一步之遥,二是,他还没来得及亲口对他的哲也说那句话。 那句——我爱你,嫁我可好? 生死一线间,一道悠扬的箫声响起。 声音缥缈又飘忽不定,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 同一时刻,赤司头顶上的十把刀倏地停在空中。他抬头一看,却见那群人全都双目失焦,仿佛没了魂魄一般。 是那箫声在对他们起作用? 赤司眼睛一亮,飞快地拾起太刀,翻身上马,猛一拉缰绳,“趁现在!”武圌器横扫,带起一阵狠戾的劲风,刺瞎了十个围圌攻者的眼睛! 部下们如圌梦圌初圌醒,纷纷举刀攻击。一动不动的敌人简直就是固定标靶,杀起来毫不费力。 不多时,梦魇般的自圌杀式“恶圌鬼”部圌队就被摧毁殆尽。敌人余下的士兵已无心战斗,逃的逃,散的散,冰室带兵追击,逐一收割圌人头。 至此,胜局已定。 赤司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找到了那道左右胜局的箫声来源。 白衣胜雪,长发似水,面庞如兰。 黑子静静地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支翠色竹箫——正是不久前在洛河边,他给他买的那支。 悠扬的箫声从他唇边倾泻而出,对敌人来说是送葬的哀歌,对他们,却无异于梵音。 赤司情难自禁地从背后揽住他。 黑子停下吹圌箫的动作,回过头,纤长的睫毛扑扇着,“征十郎大人,您没事吧?” 战役伊始,他就得到军令,要破圌解敌人“恶圌鬼”部圌队所服用的药剂。 他给那几个敌人把过脉,发现他们所喝的药,是一种致幻剂,其成分包含了烟叶、涅麻等,不仅能让人不惧疼痛,更能使力量、爆发、反应力等身圌体素质达到巅峰状态。 但是,深度服用致幻剂,有一个明显的副作用:大脑在药物作用下高度亢圌奋,一旦接圌触某个波段的音律,脆弱的大脑就会遭受毁灭性的创伤。 虽知道原理,可他并不确定,哪个波段的杀伤力最大。 听到实渕他们哑着声音大喊,黑子知赤司遇险,心脏险些停跳,便顾不得许多,举起竹箫,一口气将所有音律都吹响了一遍!那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赌圌博,黑子的神圌经绷至极限,连换气都忘了,直吹圌箫到耗尽最后一口气——万幸,总算是赶上了。 “做得很好,哲也,远超预期的出色。”赤司毫不吝惜地赞美,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真恨不得把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太好了……”黑子先是莞尔一笑,接着,眼神渐渐涣散,声音也越来越低。 他软圌软向后倒去。 “哲也?!”赤司脸色陡变,扶住他,试探了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大概是先前太紧张,压力过大。 青峰清扫完左侧战场,过来汇报,见此情形,不由感慨,“阿哲实在厉害。不过赤司,你也真有勇气。” “怎么说?”赤司看向他。 “居然敢把宝押在阿哲身上。你就没想过,万一他没能破圌解敌人的用圌药,我们可就要硬拼到死完所有精锐部圌队啊。” 赤司抚过黑子的脸。 他肩膀很单薄,轻轻一抱,就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中。明明是这么纤细的人,赤司却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性命乃至全军的性命,交付于他手上。 “我相信哲也,一定能做到。” 无关爱情。 他信任他,仅此而已。 ※ 前线战败的消息传回皇宫,太子大骇,立刻命人去传药师觐见。 一方面是恼怒,另一方面,他也是真慌了。朝臣们早就和他离了心,在此绝境下,除了药师,他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商量对策的人。 等了老半天,就在他不耐烦、打算亲自去找的时候,联络官哭丧着脸回来了。 “禀殿下,药师大人不见了,属下们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个。”药师留了一封信,人就像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太子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颤圌抖着拆开信,逐字逐句地读。 忽然,他似被抽干了力气,身形一晃。部下们赶紧上前扶住他,“太子殿下!” 太子好不容易稳住身圌子,艰难地开口,“我没事。” 原来,自己真的,一直在和邪神交易。 那个褐发的药师,是海对岸的敌国派来的密使。 敌国通圌过水路贸易,偷偷将各种致幻剂倾销过来,赚取高额利润,同时,也一点点腐朽、毒圌害这个国圌家。 那封信的末尾写道,“亲爱的太子殿下,您知道吗?我之所以会选择帮你,是因为若赤司征十郎那等明君当圌权,会断绝我圌国重要的财路。” 何等讽刺。 这就是,他信任的部下的真面貌。 果真没有识人之明啊,我……太子咯咯笑出声,一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 接下来的战斗意义不大了。太子手里余下的十万兵力,多是临时从百圌姓里强圌制入伍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根本没有战斗力。 赤司放出公告,降者不杀,让他们平安回家——公告一出,大量士兵投降。 十万兵力减了一大半,余下两三万,没有武内那等名将指挥,完全是一盘散沙,赤司用计策让他们分成了几股,逐个击破。 皇历四百一十五年五月十四日,赤司率兵攻入了皇宫。 推开宫门,偌大的正厅,象征最高权力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明黄,正是当今太子。 “你居然没有夹圌着尾巴逃掉,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面对赤司的挑衅,以往鼻孔朝天、嚣张跋扈的太子,破天荒地没有发火,只平静道,“这天下的主人已经换了,我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说完,他悄然起身,让出了王座,恭敬地对赤司行了一礼,“这个位置是你的了。” 赤司挑眉,诧异于他的变化。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6节 果然人都需要挫折吗?王朝覆圌灭后,这人的智商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啊。 放眼看去,全都是自己人。赤司也不担心他搞什么小动作,坦然地坐上王座。 从这一刻起,他的身份,不再仅仅是革新派的领圌导者,赤司家少主。 他是这个国圌家的王。 王座和预想一样冰冷,旁边有另一个座位,属于王圌后。 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只有王的伴侣,一个“赢了,会陪他君临天下,输了,会伴他东山再起”的人。 “哲也,过来。”赤司唤道。 众人正在为天下易主而激动,这时,异变陡生—— 太子眼底透出怨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转动了一个机圌关。只听“轰”地一声,整个王座从底部翻转起来,危急之时,赤司只来得及将黑子拥入怀中,两人一道随着翻转的机圌关沉入了地底! 不过转瞬之间,王座又恢复了原样,可赤黑二人却消失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青峰最先反应过来,拎起太子的衣领,想扭转机圌关,却发现那个转盘已经被太子给弄坏了。 “混圌蛋,你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把赤司征十郎和他的小情人一起,关到地宫中了而已。” 叶山和根武谷上前,试着推了推王座,发现根本没法撼动。 实渕心急火燎,吩咐下去,“来人,拿火圌药来!”人力撼不动,干脆直接炸开! “奉圌劝你们不要动火圌药的心思哦,”太子凉凉地说,“底下机圌关众多,你们若是乱来,恐怕整个地宫都会崩塌的。”实渕一惊,到底不敢再轻举妄动。 没办法重新打开入口的话,那么,只能从出口处着手了。 青峰拿刀比着太子的脖子,“出口在哪儿?” “这地宫,是一位热衷机圌关术的天皇下令建造的,我也只知开关,不知出口,”太子笑得分外可憎,“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这个地宫,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tbc ☆、地狱边境的约会 ?  章34 跌入机关中的赤黑二人,在一片黑暗中下坠。 再这么以头朝下的方式下坠,一定会摔死,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个糟糕的状态——赤司一手抱着黑子,另一只手在腰间摸索,摸到某个东西的时候,眼睛一亮! 那是个带钩爪的钢索,赤司不由庆幸,幸好出发前以防万一,带了这个小玩意儿。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凭感觉投掷出去,只听咣当一声,挂钩嵌入了墙壁的缝隙中。有了这个支点,他俩终于不再是直线下坠,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子。 赤司微微低头,“哲也,没事吧?” “没事。”听到黑子平稳的声音,赤司放下心来。 操纵钢索慢慢往下移动,没想到,才移动了约两米,脚尖就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两人几乎同时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方才投掷钢索晚了那么一步,现在,就是人头落地脑浆迸裂的惨状了! 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呢。 在黑暗中摸索,发现前方有一条路,颇为宽敞,两人并肩走,还有富余。这种地方出现一条大路,简直就像挖陷阱的人在说“欢迎入坑”。 四周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好一阵子,两人都没开口。当然,他们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两个聪明人在冷静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走。 “好安静呢。”黑子仰起头。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赤司却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点了点头,“是啊,看来,想从进来的地方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 青峰、实渕、叶山等人都在上面,看到他们跌入机关,理应在第一时间,用兵器、工具、甚至炸药来打通入口,放绳索下来营救他俩出去,只要是个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或者说,他们没办法这么做。 赤司推测,“或许,破坏那个入口,会导致下面整个崩塌。不少机关的设计都是如此。” 回去的通路已然堵死,事已至此,不管前方有多少机关陷阱,也只能选择继续前进了。 赤司牵着黑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黑子的手很冰,赤司看不到他的脸,却也知道此时,那张脸上一定充满了紧张与戒备。 “没事的哦,哲也,洛山城的地下,也有一个类似的地宫,虽然陷阱很多,不过耐点性子慢慢破解,想出去并不难。” “是……这样吗?” “嗯,所以,不用担心。” 短暂的对话告一段落,不过,已经足够了。 从交握的双手处,赤司能感觉到那双冰凉的小手渐渐回暖。 其实,“洛山城地下有类似的地宫”什么的,完全是骗人的。 那只是个温柔的谎言。 前面并非直路,而是七拐八扭,忽高忽低的。 赤司一直在心底数着步子,本想借此判断所处方位,可被地宫的道路这么迂回着绕几轮,就算是他,也渐渐丧失了对位置的把控。 不太妙啊……脑海中浮现出皇城所在的整座山的立体结构图,赤司正思考有无其他的定位方法,冷不丁的,一旁的黑子停了下来。 “哲也?” “刚才那段路,周围时不时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但自从拐进了这里,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赤司心一沉。老鼠这种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非常之强。它们会完全避开这边,很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黑子脸色有些苍白,“但愿是我想多了。” “不,你说得很对,多亏你能注意这等细节。”只听两道清脆的金属声,赤司抽刀而出,双刃垂于身侧,“站我身后。” 黑子点点头,两人从并肩而行,变为了一前一后。 在赤司看不见的地方,黑子悄悄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短刀,握在手心。短刀几寸长,很衬手,也很锋利。这样一把刀,从刺入心脏到最后咽气,只是转瞬间的事。他暗暗地想,万一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自己就算无法成为征十郎大人的助力,至少,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两人手里各自握着刀,抱着截然不同的信念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赤司正诧异于这里哪来的水,紧接着,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那个滴答声在移动!真正的水声,是绝对不可能移动的!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测般,黑暗中传来一道嘶哑的嚎叫,赤司极迅速地挥刀过去,刀锋堪堪抵住一张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血盆大口! 是蟒!巨大的蟒! 所谓的“滴答”声,不过是它口中的涎液滴到地上发出的声响! 巨蟒一击不成,有些恼怒,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攻击,赤司何等机警,就算目不能视,凭借它攻击时气流的变化,也能准确判断出位置,一一化解了它的攻势。 赤司也尝试着进攻了几次,无奈什么都看不见,只砍到了巨蟒几个无关痛痒的地方,没办法瞄准它的七寸要害。紧张的攻守之余,他不忘低声叮嘱“哲也,呆在角落别动”。 巨蟒彻底被激怒了,一双橙黄的污浊眼珠变成了红色。 稍作调整后,它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对准赤发人类的脖子咬了下去,赤司反手一刀,挡下这波攻击——由于一点光亮都没有,赤司不知道蛇尾正悄悄竖立在他身后——待他觉察到来自身后的气流变化,蛇尾已经结结实实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被勒得一阵窒息,即使如此,握刀的手依旧很稳,毫不退让地抵着巨蟒的獠牙。 不可以死。 他对自己说,绝对不可以死。 ——如果我死了,哲也怎么办呢? 近乎疯狂的求生欲望驱使下,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抓着蛇尾。巨蟒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如此难缠的猎物,发出暴怒的嘶嘶声。 僵持之间,黑子的声音忽然响起,“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赤司依言照办,几乎同一时刻,一股浓烈的雄黄酒味扑面而来,巨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缠住赤司的蛇尾有些松动——赤司猛吸一口气,在黑暗中借助蛇尾,一路摸索到蟒蛇的七寸之处,一刀刺了下去! 只听一声巨响,巨蟒沉重的身躯摔倒在地,硕大的身躯扭动了好一会儿,渐渐不动了。 终于结束了!赤司神经一松,单膝跪地,不住地喘气。 “征十郎大人?”黑子紧紧抱住他,焦急地在他身上摸,似乎在找伤口。 赤司享受了半天心上人的投怀送抱,就在黑子快要急疯的时候,悠然开口,“我没事,倒是哲也你,怎么会带雄黄酒?” “先前给武内玄将军疗伤的时候,我有问过他皇城附近的地貌、动植物情况。据将军说,这边每年都会闹几次蟒蛇吃人的事件。”黑子扶赤司坐下,“以防万一,我随身带了些雄黄粉,还有一小壶酒,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配制。” 赤司躺下,枕着他的膝盖,闻言不由感叹,论心思缜密,他的哲也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你总能出乎我预料呢。”黑子只是淡淡地笑笑,没有接话,在黑暗中摸索着为他按摩放松。 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谨慎的。 每次赤司出去打仗,都会带回一身的伤,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越来越小心,任何一点潜在的危险,都提前防范着。以至于后来,每当赤司要出征一个地方,他都会穷尽各种方法,收集那里的情报。 赤司是真累了,躺下没多久,呼吸就变得绵长,黑子极轻地抚摸他的发。 “为了你和他的平安,我什么都愿意做。” ※ 赤司只打了个盹儿,很快就醒了。两人一路往下走,接二连三地遇上了好些陷阱。 踩到地上的某个机关,头顶会落下飞刀;一步不慎,便会掉入腐蚀性的水池中;如此种种。 赤司武技出众,头脑卓越,黑子洞察力强,谨小慎微。默契的配合下,这些陷阱机关基本没什么难度。 穿越一个木偶阵后,前方出现了一道门,摸上去,能感受到复杂精美的雕刻纹路。 这种时候,出现一扇门,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赤司下意识抽出佩刀,将黑子拉到身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扉—— 明亮的光线从门缝透出来,两人在黑暗中呆了许久,一时间都不适应,足足立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睛才渐渐习惯了光。 门里呈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宽敞豪华的房间,四面的墙壁以精美的琉璃装饰。天花板上镶嵌了无数夜明珠,将房间照亮如白昼。除此以外,四个角落各有一个小喷水池,清澈的水流环房间一周,最后汇聚到正中间的人造山水中,独具匠心。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屋子右侧的餐桌。 上面不仅摆满了各色果盘,还有色泽鲜丽的烤肉、烧鸡……两人自跌入地底以来,一粒米都没吃过,早就饥肠辘辘了,看到食物,两人的喉结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不过,即便饿极,他俩也没有走过去享受大餐的欲望。 单说地宫里那么多老鼠,居然没一只跑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用验毒也知道,这看似精致的食物里,一定藏着剧毒。 即是说,这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纯粹是用来诱惑人的!让人在经历一系列生死危机,精疲力竭饥饿难忍之时,再感受一番包裹着甜美外衣的恶意。 所以说,设计这个地宫的人,内心究竟扭曲到了什么地步啊! 赤司皱了皱眉,下意识用手按住腹部,可还是制止不了胃部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 黑子没有错过他的表情,提议道,“我们做点东西吃吧。” 赤司苦笑,“有吃的当然好。” 可在眼下这个条件,要怎么做? 黑子走到餐桌边,搬起一个木凳,三两下拆成了一段段,用打火石点燃,架起了火。餐桌上有现成的锅碗,黑子娴熟地搭好简易炉灶,打来一锅水,烧至沸腾。 一番消毒处理下来,也就不用担心水有毒了。 做完准备工作,却见他变戏法般地从腰间取出一包东西,打开来一看,竟是切得方方正正的一截肉! 对上赤司诧异的目光,黑子淡定道,“之前你杀了蟒蛇,闭眼休息的时候,我摸索着切了最嫩的一段蛇肉下来,存着当口粮。” 他一边说,一边将蛇肉洗净下锅,在随身的药包里找了几味可以去腥调味的放进去,熬起蛇汤来。不多时,肉汤的香味儿就开始扩散。 赤司支着下巴,凝望着黑子在蒸汽氤氲中的侧脸,“真是贤惠啊……” 黑子忙着调味,一时间没听清,看向他,“征十郎大人?” “不,没什么。”赤司摇摇头,嘴角噙着笑意。 他喝着鲜美的蛇汤,忽然觉得,这个地宫似乎也没那么惹人厌了。 尽管这里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殒命,可是,这里只有他和哲也两个人——能说话的,能依靠的,能信任的,能动情的,唯有对方一人。 不是很浪漫吗? 简直就像在地狱边境的约会。 tbc ☆、大结局 ?  章35(完结) 满满一锅鲜美的蛇肉汤,为他们补充了足够的体力。 稍作休息后,他们开始探索这个被夜明珠照得通亮的地圌下宫殿。 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左右两边各连着一个小储藏室,中路出去是一条点缀了夜明珠的走廊,不知会通往何方。 考虑到储藏室可能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赤司和黑子兵分两路,一人搜寻一个房间。 赤司检圌查左侧的储藏室,找了一圈,只有空空的架子,拉开抽屉,也是全空的。 看样子,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他正想着,却在打开最底下一个抽屉的时候,看到了一本手记。 赤司小心取出那本书,弹了弹上面的灰尘,缓缓翻开——满心以为能找到离开地宫的线索,失望的是,大片的书页都是空白的,只在最末页有一行小楷“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圌实”。 只有这一句话,再无其他,饶是赤司绝顶聪慧,也捉摸不透。 他又在储藏室仔细搜罗一遍,没发现别的值得在意的东西。走出去。恰好对面的黑子也关门出来,赤司问他,“有发现什么吗?” 黑子摇摇头,长发垂了一缕下来,掩住了他半边侧脸,“柜子都是空的。” 赤司了然,“我这边也一样。” 固然遗憾,不过也算是预料之中。 余下的通路只有一个,那条点缀了夜明珠的走廊。 赤司牵着黑子,两人并肩而行。 走廊的装饰和之前的房间一样,用大片精美的琉璃做墙壁的装饰。地上铺了大理石,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显得华丽典雅。尽管眼前的情况比先前黑圌暗里摸瞎要好上太多,赤司依旧不敢大意,谨慎地一步步前进。 沿途没有机圌关暗箭,非常平和。 可越是平静,他就越是不安,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拐过一道弯,前方出现了一尊玉雕。 那是个用玉雕琢的莲花,雕工相当精美,每一寸花瓣的弧度都圆圌润无瑕。玉雕连同底座,约有半人高。不论是玉的成色、还是雕工的精细,都绝对够格称得上“宝物”了。 如果它出现在皇宫的国库,赤司一点儿都不会意外,可出现在这个遍布机圌关的地圌下宫殿,怎么看怎么诡异。 玉雕的底座上,左侧刻了一个“生”字,右侧与之相对,刻了一个大大的“死”。 不知是否是错觉,看到那个硕圌大的“死”的瞬间,一股阴风从四周升起,就连周围的夜明珠,发出的白光似乎也令人发怵。 “到了生死的命题,也就是说,这里是最后的机圌关吧。”赤司如是判断。 一路走来,他已经充分领教了设计者的恶意,这最后的“生死关”,就算是他,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停下脚步。 “哲也,这句话,我本来想挑一个花好月圆、景色宜人的情景下说的。只是,现在不说的话,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他牵起黑子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 “哲也,我爱你。” 上次决战,他身陷囹圌圄,眼看就要命丧黄圌泉,那时,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来得及对心爱之人表露心迹。那种刻骨铭心的遗憾,再也不想要第二次了。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支发簪,金镶碧血石,正是他和实渕一道精挑细选,准备拿来当定亲信物的那支——撩圌起黑子冰蓝的发圌丝,想为他戴上。 然而,黑子却后退了一步,推开了他。 无声的,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赤司呼吸一窒,尽管一直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真的拒绝他,那份疼痛还是一瞬间险些令他停止呼吸。 “很抱歉,征十郎大人,我爱的是他,不是你。如果让你产生了误解,我郑重地道歉。”黑子微微欠身,一如既往地礼貌。 他的礼貌疏离,在赤司看来,简直是莫大的嘲讽。 误解? 所有的忠心耿耿,所有的关怀备至,所有的缱绻柔情,都是一场错觉? 赤司几乎要站立不稳,用圌力咬牙,直咬得嘴里充满了血圌腥味儿,才没有倒下去。 “哲也,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握住黑子的手,握得死紧,“我们相识这两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有没有一次,哪怕是一瞬间,你注视的是‘僕’,而不是这具躯壳里的‘俺’?” 他的语气,他的眼神,都不像是在问问题。 更像是,将自己的真心挖出来,血圌淋圌淋地捧到他面前。 骄傲如赤司,第一次露圌出近乎恳求的眼神—— 哲也,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瞬间就好。 只要一瞬间,你眼中注视的,是我,我就可以不顾一切地继续爱下去。 黑子低下头,没有吭声。就在赤司以为会有转机的时候,他动了—— 一点点地,将赤司的手指掰圌开。 他每多掰一下,赤司眼中的光芒就熄灭一分。 终于,两只手完全分开了。 黑子抬起眼,水色的眸子里透着歉意,“对不起,我从未对你……” 尽管话只说了一半,可最关键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 赤司闭上眼,声音微微发圌颤,勉强露圌出一抹笑,“我明白了。” 心脏的位置剧烈地抽疼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跳动。 那句话,相当于判了他死刑。 叮地一声,手里的发簪跌落到地上,赤司没有去捡,扭过头,一步一步,独自向前走去。 黑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是两条从未相交过的平行线。 ※ 待赤司的背影完全消失,黑子回过头来,迅速取出随身的佩刀,往手臂上一割——殷圌红的血往外涌,他走近玉雕的莲花,将自己的血往上抹。 血一抹到上面,立刻被吸收了。 吸收了血的地方,玉石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由碧绿变成了鲜艳欲滴的绯红。 “要快点将它整个染红才行。” 黑子呢喃道,一只手臂放血的速度太慢,索性将另一只手也割了同样深的口子,如此一来,速度便快了一倍。 先前,两人各自检圌查储藏室的时候,黑子在他那间储藏室里,发现了一本手记,上面记载了离开地宫的方法。初看之时,他欣喜无比,可仔细研读后,他脸上的血色却悉数褪尽。 “能穿过‘生’门的,仅有一人。” “一人献祭,换另一人平安。” “当‘玉花’染血,化作‘红花’之时,‘生’的大门将会开启。” 在储藏室门外汇合的时候,黑子下意识隐瞒了手记的事。 等沿着走廊走下来,看到那个和手记中描绘得一模一样的玉雕莲花时,黑子便下定了决心,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 想让赤司活下去,不仅要想办法支走他,而且,还要让他永不回头。 因此,他演了一出戏。 一出假装不爱那个人的戏。 黑子竭力不去想赤司离开时破碎的眼神,也竭力忽视萦绕于心的那份钝痛,只一心一意血染玉花。很快,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感一波强过一波,他没力气站着了,索性伏圌在莲花上,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浸染上去。 视线渐渐模糊。 在小吃街,他咬住他吃了一口的丸子; 在巽月湾,他背着失明的他,在泥泞中一深一浅地走; 在洛山城,他故意设置医师长考核,暗地里为他洗净肮圌脏流言; 在树林间,自己为清水老圌师的死悲痛欲绝,醒来时盖在身上的那件属于他的大衣; …… 无数的点点滴滴,早已化成了融于骨血的爱恋。所以,在听到他说“哲也,我爱你”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幸福和喜悦啊! 然而下一刻,幸福的心情中,陡然生出深不见底的悲哀。 “很抱歉,征十郎大人,我爱的是他,不是你。如果让你产生了误解,我郑重地道歉。” “对不起,我从未对你……” 全部,都是谎圌言。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命”,此刻,面对赤司的真情告白,他不仅要决绝地推开他,甚至连一丝希望都不能给予。 他必须说圌谎,只能说圌谎。 因为,这是让他、让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方法。 莲花喝饱了血,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远处传来机圌关转动的轰鸣声,出口已然打开。 献祭的任务完成,没有再放血的必要了。黑子勉力支撑着点了止血的穴位,从玉雕上滑圌下来。 他一点点地,手脚并用地,爬到被丢弃的发簪边,小心拾起它,擦圌拭干净泥土,珍而重之地将长发挽起来。做完这些,他再没有力气,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出口的方向,暗暗计算着时间。 按照手记上的地图,征十郎大人若是一直不回头地往前走,现在应该已经平安出去了。 这样就好。 你离开地宫后,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登上王座,君临天下,娶妻生子。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不用知道我的谎圌言,不用知道我的挣扎,不用知道我的悲哀。 ——你不用知道,我是如何偷偷地,爱着你。 “永别了。” ※ “醒醒!哲也!”脸颊被人反复拍打,黑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赤司欣喜若狂地抱起他,将他背在背上,为防脱离,还用腰带绑在一起,“你失血过多,很危险,我背着你爬出这个鬼地方前,你必须给我醒着!” 黑子眨眨眼,发现自己伏圌在赤司背上,正要开口,却见天花板上的夜明珠窣窣地往下掉! 瞬间反应过来,地宫正在崩塌!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到出口,折返回来,想背着你一块儿出去,结果触发了地宫的自毁机圌关,仅此而已。” 黑子眼睛瞪得滚圌圆,这还叫“仅此而已”? 大块的碎石、琉璃、木块掉落,整个地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黑子仰起头,依稀看到距离头顶十来米的地方,有个小缺口,能看到外面的星星。赤司背着他,借助墙壁上的凸凹处,一点点往那边攀爬,想来,应是打算从那个缺口逃出去。 黑子很清楚,赤司是在拿性命赌圌博。 赌他们先爬出去,还是地宫先彻底崩塌,将他们永远埋葬。 “为什么……要回来……”黑子声音发圌颤,“我明明绝情到那一步了……” 赤司回过头,异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凑过去,在世圌界圌末圌日般崩塌的背景下,吻住黑子的唇,用圌力地吮圌吸,发狠地啃圌咬,那般地用圌力,似是要燃尽彼此的灵魂。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轰地一声,一块巨大的落石砸了下来,赤司机警地闪身,避过了一劫,却依旧冒了一身冷汗。不再闲聊,他背着黑子,用圌力往缺口处攀爬。由于背负着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手指嵌进石缝中,指甲都裂开了,脚也是,好几个指头都在渗血,可是现在,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包扎。 争分夺秒,争分夺秒,争夺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还有三米,两米,一米…… 到了!呼吸到外界的空气,赤司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缺口外是悬崖绝壁,除了跳到下面的湖泊里,别无他法。 “哲也,可能会有些难受,撑着点。”赤司纵身跃入水中。由于体力消耗过大,加之背着黑子,他往上游得很慢。氧气飞速消耗着,眼看距离水面只有一米左右,他却剧烈地呛了水。 糟了……眼前一阵发黑,他奋力挣扎,意识依旧在远离。 身圌体很沉重,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再这样下去,他们没有死在地宫,却会死于溺水。 濒临昏迷之际,赤司脑子一片空白,仅余下一个念头。 谁来……救救他……救救他的哲也…… (我来救他。) 那句话,来自于意识深处,听到那个声音,赤司愣了愣,随即笑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 异色眸闭拢,再次睁开的时候,变成了红色双眸。他猛一蹬腿,冲出圌水面。 ※ 就在青峰等人快要急疯的时候,赤司背着黑子出现了。 “大人!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叶山和根武谷喜极而泣。 实渕望着红色双眸的君主,敏锐地感觉哪里不对劲。心中虽然疑惑,但接到王令,他还是全心全意地完成,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他俩跌入地宫的这段时间,革新派已经完全控圌制了皇宫。赤司将黑子一路背到王圌后寝宫,命人找医师来为他诊脉。 众医师围着黑子忙碌的时候,赤司拿着文件,坐在床边批阅。 叶山看他手边一堆文件,由于在床圌上,连笔墨都摊不开,劝道,“大人,您这样不舒服吧?还是去书房……” “这样就好,我不会再让黑子离开我的视线。”年轻的君主轻声道。 他如此坚持,其他人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赤司一直守在黑子床前,从天黑一直守到天明,终于等到了那双水色眸子睁开。 “醒了吗,黑子?”他柔声问,倒了杯水,轻轻扶起他,耐心地喂他喝水。 语气,动作,称呼,周圌身的气场……就算不看瞳孔的颜色,对黑子而言,也很容易分辨他们。“欢迎回来,赤司君。” 赤司正欲说话,忽然身形一晃,剧烈的头疼袭来,不由得露圌出苦笑,“喂喂,别这么乱来,想换人,至少先打个招呼……” 扶着黑子的那只手猛地收紧,转瞬之间,赤红的左眼变成了金色,“哲也,你没事吧?” 黑子点点头,“我很好,谢谢您,征十郎大人。” 异色的眸子闪过不满,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黑子的耳圌垂,“不要再‘大人’‘大人’地叫了,明明喊那家伙‘赤司君’。” 黑子愣了愣,迟钝如他,总算觉出味儿来,这是在……吃醋吗? 嘴唇勾起,他轻声唤道,“征十郎君。” ※尾声 新的王朝建立起来,名为“洛”,因战争而混乱的秩序,日渐归位。 新王朝的第一个节日,是帝王的大婚。 婚礼很隆重,一切都井井有条,唯一的一点差错,是新郎宣誓的时候,誓词念了两次。 很多人理解为年轻的帝王太紧张,说重复了,然而,有几个人,比如绿间和实渕,却是明白的,“因为王是两个人,当然要念两遍。” 当晚,窗外,落英缤纷,红花似海,窗内,洞房花烛,□□添香。 绯红纱帐内,影影倬倬。 接连做了两次,黑子已经撑不住了,男人却毫无放手的意思,大有再来一发的打算,不禁求饶,“赤司君,我不行了……” “这样就不行了?”俺司怜爱地亲了亲他,“好吧,我收手。不过,要点奖励不过分吧?” “奖励?”黑子软得像一滩水,眼睛湿圌漉圌漉的。 “喊‘夫君’,就不做了,如何?”俺司把圌玩着黑子的发,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皮肤。 见黑子还有些犹豫,他笑得温柔,“那我就继续咯。” 被那热得发烫的……顶着,黑子慌忙摇头,心一横,忍着羞耻道,“夫君。” 细如蚊蝇的两个字,配上他羞赧的脸庞,还有赤圌裸的胴圌体…… 男人动作一顿,忽然直起身来,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被架高,紧接着,是新一轮铺天盖地的猛烈进攻! “不是说好,我喊‘夫君’,就不做了……啊……” “答应你的是‘俺’那家伙,不是‘僕’。”异色瞳的僕司舔舔嘴角,淡定地耍着无赖。 极尽缠圌绵中,黑子浑身的皮肤都泛着红,长发凌圌乱,格外勾人。 两个男人都怜爱地望着他,紧接着,火圌药味开始蔓延。 一道成亲,是两个人格商量后的结果。与其逼黑子做二选一的抉择,最后落得双双出局的悲剧,不如暂时妥协,先把人绑在身边再说。 (迟早有一天,我会干掉你,让哲也的心里只有我一个。)僕司冷声道。 (黑子的初恋是我,陪他走到岁月尽头的,也必然是我。)俺司毫不退让。 一统天下的战争结束,而另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lt正文完≈gt 作者滴废话: 《红花为君染》网络版到此结束,感谢一直以来追文的大家【鞠躬】 老规矩,献上《红花为君染》主题曲——《惜春去春痕》 春华烂漫青空遍染 妾之思恋随风飘散 时光如梭万事皆过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7节 思君之心今犹未变 春意阑珊暮色渐浓 蒙君爱慕颊儿绯红 如梦似幻香气氤氲 思君之意天地为证 春心百转 愁绪万千 恨似春水绵绵不断 前路茫茫 气息奄奄 思君之□□理还乱 春梦缥缈梦过留痕 妾之倩影 可留君心 君可记否君可知否 但为君故惆怅至今 花雨漫天零落如雪 且邀明月共此佳宴 忧思已忘踟躇不见 身随心动 心逐云散 愿将此身寄于君怀 妾身茕茕 独向黄泉 前路茫茫 气息奄奄 思君之情如磐石坚 时光如梭万事皆过 思君之心日月为鉴 春思袅袅妾独沉吟 思君之曲愿入君心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