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 正文 第1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文案】 「子不语,怪力乱神。」 是he,别再问。 祝攻季受。 最后,敬请须知: 文中可能会不定时出没一些奇葩角色,但那是我为了部分剧情需要才设立的。 跟作者我本人实际非常正直的三观以及幸存的节操并不挂钩。请注意二者区分。 所以请不要试图调戏作者君。 【另,诸位在阅读文章时若产生任何不适,劳烦请快快点击右上角x按钮迅速自救逃生。 多谢配合。】 毕竟我只是单纯的想将脑海里的这个故事讲给合胃口的人听罢了。【转笔杆托腮。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傥,季清流 ┃ 配角:苏管,枳楛,幽冥 ┃ 其它:一个字概括全文:「纵」。情也纵,欢愉也纵,祝傥对幽季的感情,亦是纵。 第1章 一。 曾过『陲城』的旅人都知道,这城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说是夜里头不会留宿外客。 这其中缘由众说纷杂,多半还是鬼怪之谈的版本流传的最为广泛,就像是街头巷末摆的那些个小话本上最生动形象的『切身描述』,一字一句犹如上好女红绣工,两条一明一暗的线经素手那么一捻,引线穿针的,便绣出来一个随时能蹦出来吃人的魔。 祝傥半只脚踏进城门时,天色就有些暗了,一路上也不知听了多少个好心城民上前来的劝告,他笑笑的点头应了,步子却未停,一意孤行走自己的路。 这步子迈的不算大,偶尔走几步还停下来左右四顾一番,只不过看他那神情,又不像是真迷了路的模样。 城门边原本坐了个雕桃核的老人,自祝傥一进城后便一直盯着他看,此刻眼睁睁见他越走越向东头,心下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膝慢慢站了起来,尔后收拾起他的小摊,步履蹒跚的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轻声的叹了句,「那闺女,害人不浅呐……」 此城的构造简单,只一个『十』字便可将其分了个彻底,虽说盘踞的地方不大,可麻雀小五脏全,吃的喝的听戏的取乐的地儿,可一处都没落下。 尤其是陲城最东头的那条街,有条十分出名的『闻莺巷』。 可以说是这巷子让陲城出了名,但同样,陲城那夜不留宿外人的缘由,多半也是因这闻莺巷起。 不为别的,只为那进了这条巷子的生客,夜时入了,晨时就再也见不得出。 城里人都戏称这巷子多半夜时是尽头通了幽冥处的,可若真是如此,又想不通透,这幽冥所怎么不吞城中人,於是只好笑而言之,『莫不是这整座城,就是个幽冥城吧』。 但城小建的又偏僻,甚少能真招惹了甚么外地人流连于此,戏它是座幽冥城又怕惹了阎王爷不开心,未免太过寒酸,故而也权当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作不得真。 祝傥刚踏进那条街巷时,天色早已渐入晦暗之境,幽幽寂寂的,给这整条街都笼上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冥煞意味。 尔后一盏接一盏的花灯自眼前如蛇般蜿蜒而亮,上好金丝薄线缝绣的锦簇边儿,扯了月亮半层皮也似的朦胧酥纸撑起的面,里头该是竹节剔成的骨,透着竹香,可那香气太淡,盛不过里头各自燃着的香料,便只能在风吹过时,捎去给知心人方懂的韵。 他未停下脚,将这一切默不作声的尽收眼底,尔后踏着这花灯隐隐约约打在地上的绰约碎影,继续向前漫行着。这一步一步都迈的极为笃定,履底同那青石砖微一磕碰,立时便感受到一股从地底反上来的寒,直接蹿凉了整个身子。身旁有二三瑟缩着肩膀匆匆而过的居民,嘴里还在絮絮叨叨些甚么『前些时日那雨啊……真是阴冷,这天也一天比一天冷了……』 旁边那人忙点头附和着说是,却不怎么开口,好似要固留着一丁点腔内暖意,也或许是怕一张嘴灌了一口冷冽的风,总之就这么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从祝傥身边挨过去了。 祝傥闻言心中发笑,人间这时日早已过了霜降,这天还敢不寒起来吗,纵使春神有意长驻人间,那控了四季的神君也不敢懈怠误了这季辰半点。 毕竟天地万物,自古有序,谁都误不得,也不敢误。 一旦出了差池影响了其他运转,那五雷正法的滋味,可不好受。听说早些年曾有过这么一个例子,是一位神君误了事,恰巧领的便也是这个罚,一道闪下来后,劈的是神魂俱散,一把铮然仙骨转瞬便成了一堆坐地灰,稀稀疏疏的小风一过就尽数带没了,叫无数同僚好不唏嘘。 心中一边想着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一边继续往前漫行着,垂在袖中的手却下意识的动了动,一个小诀刚拈起,一二滴直透透能凉尽了人骨头的寒意倏忽便坠滴在额前,他抬头看天,一眼刚向上瞄,肩头便被撞的一倾斜,迫不得已收了暗中掐算的星线,正不悦回头,就看到一柄纯白伞檐下那人微启的殷红唇角,「借过。」 嗓音冷冷,苍白的左手微抬高了伞檐,多半是为了真挚致歉的,可风起的却不算妙,吹乱了他大半青丝,遮遮绕绕着,隐约只可窥半张煞白的脸,眉眼似乎很是狭长,却看不清具体样貌。 这人说完了这句话便扭回头去行路了,祝傥愣了愣,并不打算将此事放进心底,也自扭回身欲行,抬脚刚迈两步,手中暗隐星盘忽一骤崩,他收手不及,被那扯开的星线裂了一手鲜血,寒风凛冽中,竟一瞬间有些止不住的架势了。 没了那可推测之物,再想去观这四周角楼就有点难度了,况那妖象也变得十分微弱,恐是难凭一己之力测算出来了。 默不作声将负了伤的左手垂回袖中,祝傥打算先随便找处地方安顿,修补好了这星盘再说。 再行两步,他忽又顿住,将那染了满满鲜血的左手重新伸出来看了看。 其上的血迹殷红,拖在他那莹白的手心里,细细看去,竟莫名有几分渗人的模样,那色泽也红的十分诡异,有点像是刚才那人的唇上色。 这么想着便不由得双眸一紧,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去,那撑着竹伞的白衫男子只模糊成他目所能及处的一团朦胧雾光。 第2章 二。 夜深,恍惚中听得谁家婴孩啼哭,凄厉的喊似被甚么了不得的妖物所魇。 祝傥闻了声便睡不着,起来推开蛛网遍布的窗本是打算瞧瞧月色静静心,却一眼瞧见高居在对面一处破败屋瓦上的夜猫,正卡在当中的一个缺口处,似乎本是在隐匿着,浑身黑毛油亮,偶在泠泠月下泛着些许骇人的芒。 两只眼也似烧着火那般通红,奇长的两齿露在血喷的唇外,随着它一张一合的口型而越显寒意森然。 祝傥毫不介意的同它对视,眼睁睁瞧着它又那么凄厉的叫了几声。 想了想,折回身,看了眼凌乱的木桌上还有一支散落在桌角的竹筷,那筷子上还染了点这家主人的鲜血,刚及凝固的模样,淡淡的血腥气还未散去,祝傥毫不介意的抽起它,头也不回的往外一掷,「去。」 尔后窗外便渐渐消了音。 竟是这等东西在作怪,无趣。 关妥了窗,重新侧倒回床上,祝傥盖妥了被子重新阖眸,静待再度入眠。 迷蒙了能有小片刻的光景,便觉一双冰凉的手自脖颈后悄然冒出,不用靠近便先能察觉到那股子寒意。祝傥蹙起了眉头却未睁眼,心说今夜真是跟妖物犯了冲,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来送死,竟还没完没了了。 感受到那手先是试探一般的轻轻点上他凸起的喉头,并不着力,一直维持着这股若有若无的力道,又攀上锁骨,接着酥酥麻麻的向下点抚着,带了点奇异的韵律。 血脉也好似被这人的手法所激,开始逐渐鼓涨起来,祝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尔后感受到他那冰凉如寒雨的手,抚留在自己心腔之上。 他被这双不安分的手也搞得丹田气微泄,身后这人虽不出声,喘息却在这暗夜里听得分明,悉数燥热裹着烫尽数喷在他挺得笔直的脊梁上,莫名便是一阵难耐的邪火,从后颈一路向尾椎侵袭。 一把擒住了这人攀附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听得身后那呼吸好像更浓重一分,简直活生生要喷进他的脊髓里,再细思下去真恐血液里也烙印了这人气息,更何况此时也容不得细思,忙一跃再就势一翻身,将这来者不明之人压在了身下,这时才瞧见,这人倒是坦诚,一袭白袍毫不介意的大敞着,露出白皙的胸膛和未着片缕的下。身,青丝缠缠绕绕的铺了满床,更有意无意的遮起了胸前两点樱红。 祝傥将目光移上,审视一般的盯上他仍旧被青丝半遮的脸,狭长的眼尾微眯,带着略微不经意的上挑,殷红的唇,苍白的肤。 「你想做甚么?」 祝傥冷声发问。 「做你想做的。」 他愉悦的答。 双手却早已逃脱开祝傥的钳制,不由分说便滑上自己的胸膛前慢慢抚蹭起来,青丝同那窄瘦的腰肌一并如蛇般随之手法轻扭慢动,薄汗星星点点的从肤下冒出,盈着月华看去,好似这不着片缕的人是直接扯了银河做裳,眸中星彩才炫,口舌殷红又太惹眼,这暗夜里静的发慌,於是这人的鼻息也都轻而易举的就成了近身之雷,轰隆隆的便炸在耳边半寸,心田正中。 祝傥也深吸了口气,感受到身下压住的这胯骨地方也耸动了起来,下意识再垂了眸看去,只见这人的玉关早已有了微起之意,盈盈的抬着头,慌巍巍的立在半空中,随他愈发浓重的气息而摇摆不定。 祝傥眸中清色仍存,似乎不为所动。 这人也好似早就料到祝傥会给他这般反应,此刻轻轻将自己的两条长腿从他身下抽出,白嫩的肤犹如最无瑕的美玉,月夜下透着最勾人的晶莹之泽。 是呼吸声已重的有了再难开口之韵,脊髓里他呼呼吸吸的那缕气也早都见缝插针的融化进去,与血脉最深处的躁动合成一体,尔后自己体内的血脉便好似被赋予了另一层灵性,偏生要顺着他的呼吸鼓动的越来越燥慌。眼睁睁瞧他屈起自己的双腿,再亲自掰扯开,毫不遮掩的将最之处展露在外。 口舌干燥之意更浓,於是眼瞧着他微张的唇中湿热的舌便好似更加水润,祝傥盯住了那里,一瞬间便拿不动了眼。 可有另一处先口舌一步,发了声最为催欲念的之音。 闻声看去,只见那人葱白的手指正自他自己的红湿处慢慢抽出,口那里不大好出,也或许是卡在了骨节处,口中不得不发了声低微难耐的叹,却又是偏偏上挑的愉悦尾音,那音尾挑的太高,从鼻息深处抑或着心腔正中发出,便有了些许窒息的架势,此刻这音再听入祝傥耳朵里,便已是分明的难凝心神。 从内里牵扯出来的水色幽幽,月下光凉,凭空便好似牵了条银丝勾线,晃悠悠的,简直要惹得人忘了呼吸。 只恨不得早点进入其内里多造出点这水势来,听其淫。声撞荡满室,吸其水润再滋己身,更恨不得直接将其抽骨扒皮,吮其血脉,舔尽脊髓中最后一滴美味汁液。 「别光看着。」 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显然早已急不可耐,调子也一声比一声催促的更急,再观祝傥仍旧那么只定定的看着,像是入了魔也或许是入了定,他索性抬起双腿直接夹上他腰际,又往下蹭了蹭,直直将已湿热的那里同祝傥身下贴合一处,做了紧密。 祝傥这时回了神,轻笑了一声,终於是放下身姿来同他有所接触,左手隔着他青丝直接按上他的胸前,右手摸上他腿根,没急着向下滑,却逆着一路向上,滑至了他的腿窝处,尔后忽发狠力,掐住他腿弯硬生生往下压去,那人吃痛自是偏了腿想躲,祝傥由他躲了开去,右手自空中一幻,凭空抽出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来,眼瞅着便要直直往他身子里捅去。 「无知孽障!」 床上忽散一缕白雾,凉风一吹,自化无踪。 拔地而起一阵莫名的寒凉,祝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睁眼,蓦然醒了。 掀开了被褥,先是仔细检查了床铺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又扭回头去看了眼那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窗,窗边那残败的蛛网更是零落,摇摇欲坠着,好似随时都会随那凛冽的夜风一并拉扯着远了。 真是个怪梦,他叹了口气,恐是今夜再无好眠。 倒了杯茶,又暗自思索了一番,索性踱至窗边,脚尖轻轻一踏,便翩然的跃了出去。 夜里头的深街窄巷都自是俱静,月头尖尖戳开那遮容之云的一星半点,隐隐约约淡淡切切的向下洒着荧亮,也透着股莫名的寒凉。 色泽太过淡弱,也照不清这街上的具体景象。周边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好似这里便也只是另一处云雾一念,旖旎半点的荒诞之所了。 祝傥轻步的迈,生怕惊动了游走在他身侧的薄雾游蛇,路过一处空墙时忽又闻一声狼狈逃窜,凝目望去,正是刚才那惊了他美梦的猫妖。 懒得去追,祝傥只抬头透过那缭绕的雾气,观了几眼这破败的墙瓦,隐约瞧见了当中一处缺口,空落落的,莫名便有些凄凉。不由得心下一嗤——原来如此,便偏了步子,索性往城最南那边行去了。 不消多时那雾气起的更为浓厚了,有意无意的模糊起了眼前的青石小路,祝傥仍旧笃定的往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南向步去。 倒不知是不是这路委实太长,走的把月亮都逼回了云影后头,没了那丁点荧亮,周边也彻彻底底的暗沉了下来,身边白雾缭绕着,片刻就勾勒成了茫然之境。 眼看不清这一切,便只秉着心里头清亮,直直迈向这路尽头所指。 第3章 三。 视线扫过一间又一间的石砖平屋,眼瞅着再行恐是要入了荒草杂芜地,许不定真身还会是甚么乱坟岗,祝傥这才停了脚,尔后对着这破旧的门房看了几眼,也不敲,直直的透门而入了。 门内陈设简单,一张小木桌上摆着几样应季的水果,一张陈旧的小凳子,角落又放一把木质的椅子,不过看样子似乎也有些年头,不太结实的模样。 祝傥继续屏气往里间进。 一拐进去当先看见的便是两条素白修长的腿互相别扭着,定了心神,目光顺着那极力伸张的脚趾向上逡巡,一双素手交握住的宝贝之物已微微紫涨,前端晶莹两滴玉露,却偏偏出不尽力,那人本就白的肤色更是因此时难熬之情而笼上了一层透粉薄汗。 殷红的唇微张着,克制的吐息隐约入耳便听得更加诱人。 青丝覆了大半张面容,只看得见他高挺的鼻尖和一处狭长的眼尾。 祝傥盯着他半脱未脱的白衣看了几眼,这次他看清了,是件白衣裳不假,上头还绣了暗纹银丝线的玉竹。 呵,真是对得起这件好衣裳。 信步走到他面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扭曲的身姿,右手在身后轻轻一挥,斩妖长剑便已如云中出月般渐显渐露。 他好似是感受到这剑气清冽之意,可情急之时也断不会做了委屈自己的亏本事,只好微吸了吸鼻子,将吐息又按捺住几分,可出口之音到底因身下传来的阵阵酥麻愉悦而产生点点微颤,「道长深夜冒昧来访,」他手下忍不住又加快几分,因了这愈发强烈似乎马上便能至兴头的愉悦而更加飘然,「就算是要收了在下,便不能让在下、在下……嗯,享受……啊……哈……享受完这片刻、片刻愉悦吗?」 「我为甚么要如你所愿?」祝傥失笑,长剑自身后淡划了一个太极八卦之相,清光剑气收尾,自身后慢挥至身前,直指床上之妖,「更何况,不是你先招惹我的么?」 「在下,在下无非瞧这无趣长夜痛挨过未免太过无聊,自娱自乐一番,倒也算是招惹道长了?」他轻声一笑,丝毫不畏这清光正气,面上更浮潮红几重,喘的也更加情浓,可那紫关之头仍不过吐露几滴荷前微露罢了,压根还未至泄意念头。 祝傥不等,也不愿去细思刚才那奇异梦境莫非真同他无关,而属自己荒唐所造,只一侧剑锋,眼瞅着便要取他性命。 「道长你……怕是之前未曾尝过这般至愉滋味吧?」 他却忽然起身,衣衫松松垮垮的堆叠到肘部,身上一层薄汗粘连着青丝再缠白裳玉竹,脱不去也懒得脱,统统纠结做了一团,更像是忽然攀住了祝傥的他,推不开,也……不想推开。 当然了,这些都是保命的法子,可比保命更重要的是这一场悦事就此打断未免死不瞑目。兔子逼急了尚能咬人,他想也没想的跪行了两步,做足了做小伏低之势,可一只手先不安分的按上他下裳某处,自己也早已挺腰,将那物主动送上他冰冷的剑锋。 当先乍的他自己一个激灵,可随即是入了骨透了身的酥麻,又因了这锋利而不可愉悦的战栗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动着身子在他那锋利的剑身上轻蹭着,讨好的哀求道,「道、道长,你就算是无情无心,也好歹让在下享受完这最后一程吧。」 本意一剑收了他魂魄的祝傥因了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被震在了原地,有半分脑海里茫然一片,不太可想自处之地,只十分愣神的眼睁睁看着他拿他那东西,不停的在自己剑锋上蹭来蹭去,看着他猛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微微不可自抑的身子,甚至眼睁睁看那玉露一滴又一滴的顺着他的剑身缓滑,滑至剑尖漫滴而下。 一声、两声、清漏声声再催夜太漫长,蓦地便在心底燃□□欲念,心想着,是啊,这长夜漫漫里,不做点甚么,简直要对不住此景此情。 这人的手也在祝傥身下轻轻抚弄起来,祝傥并不敢动,只看着他借着自己的剑锋终是尽了这次欢愉,尔后一声笑音躺回了床上,四肢都似无骨般软绵绵摊开,「道长,你动手吧。」 眸似星染,嘴角噙笑。 好似拿定了十分的主意,自己不会取他性命。 祝傥又看了眼自己这剑锋上还在漫流的玉露,索性甩了个剑花,将其多数甩回了他身上,尔后将剑往床里头一弃,单条腿已跨上了床榻。 床上那人一愣,随后『哦?』了一句。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被祝傥慢慢抬开,这人仍旧挂着原先那副不痛不痒的笑容,就跟剑锋逼至身前一般,全然不在意。 祝傥褪下了自己的裤子,却不褪衣衫,将他两条修长的腿都折在了身前,单指自他刚软回去之物上轻轻一刮搔便引得他又是一阵轻颤,垂眸凝视了几眼那其下微微翕合的红湿之处,祝傥心下一颤,将自己早已发涨的一口气顶了进去。 看着他因痛楚而咬至微微泛白的下唇,祝傥俯身过去,伸手拨弄开他原本覆面的青丝,当即一愣,随后轻声问了一句,「你叫做甚么?」 「季……季清流。」他深深的喘息了一句,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推上他的胸膛,哀求一般小小声道,「轻、轻点。」 「抱歉,关于这个,忍不住。」 季清流抬起满是水色的眸子轻盯了他一眼,随即又哈哈一笑,音里头听得分明的虚弱,「那你就最好做的我更痛一些,别让我处在这么不痛不痒中,觉得……你挺没用的。」 祝傥眼睛微微一眯,同他狭长的眼锋对上,猛一耸动跨,看着他又笑又吃痛皱眉的放浪模样,不再开口了。 沉夜漫漫中,只余水声波澜无边,再混二人喘息起伏不断。 第4章 四。 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季清流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时天旋地转的,他还愣了好大会儿,以为自己没清醒,等着意识渐渐复苏,脑子里也渐渐清明起来,忆起了昨夜都做了些甚么荒唐事,才像是不屑于自己,又像是不屑于祝傥那般,轻嗤了一声。 本是打算起床的,半条胳膊刚支起来,浑身酸乏痛的他一个激灵不说,身下更是察觉到了大不同往日的异样,像是失禁那般忽从身下涌出来一股热流,他猛的倒嘶了几口凉气,平静了下心态,尔后咬着牙反手向自己身下探去,还真是摸了一手的粘稠浊液。恐是刚才微起了身,将昨夜未被清理的东西又尽数流了出来。 一时间茫然的不知再该作何感想。 也是,之前就该料到如此难堪之景,莫非还要指望祝傥做这等善后事么?他祝傥是谁啊,眼里头除了自己,就再也放不下去其他人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位仙君呢,天下苍生不曾得你一顾,光顾着巴结天帝去了,你他妈眼里头还把别人的命当命么?只要能得到你想得的地位权势,其他人无非都成了你的登云梯!更有甚者,被你踩在脚底下便算了,还非要将其置于死地。 祝傥,你的厉害,我真算是领教了。没你当初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我幽季也不可能沦落到如今下场。 这般想着又忍不住发笑,不止要笑,还恨不得要朗声大笑。 可你……你竟然又让我遇见你了。 这造化着实巧妙。 知道我为何还要苟且偷生么? 我幽季一人死不足惜,当年败于你手,我认的心服口服。但我门下仙君的那几条命,我定要向你讨回来。 祝傥神君就是不一般,多么厉害的一张好口舌,青红转眼便造了个白,黑白再颠覆一番,都是顺手拈来的事。 只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是你平步青云的踏脚石了,不将你搞得声名狼藉,不将你碎尸万段,我真是枉苟且了这七百年。 当年九幽华池旁,那人苦着一张脸,曾这么低声下气的同自己说过,『你我同为知己,却话不投机……』满眼满眼的失望之色,好似真真正正的可惜。 或许他曾经也真是可怜过自己。 能不可怜吗,门下一十二人性命尽数全抛,还亏得头上顶了个帝君的光环,才好似能为自己再留一命。 只可惜浊灭池旁,北烛帝君可『没』撑得下去,后世人再论起来,经你祝傥神君那一张红白口颠倒一番,是不是还能换成些甚么诸如——怪罪是我自己负了这天帝留我残命的美意? 呵呵…… 哈哈…… 季清流握了握拳,不愿再去细思这陈年旧事,眼前只盼望着早点找个水源洗净了自己身上,不然实在难受的很。 还有,下次见到枳楛,一定将她绑起来抽,这臭丫头说的那些个法子全不尽然,男子同女子那里本就不一样,那个地方也本不是做那个用处的,无论提前滋养的多么好,吃痛还是吃痛,痛,痛的好似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回了浊灭池上。 刀做的锁,利刃横扯的线,抽皮再刮骨,一根根一条条,他那时候在心里头都细数的分明。 倒不是真有意为之,只是那过程着实太痛苦太漫长了,他没得法子,连句痛都喊不出来,只能咬牙忍着,数着数来分散注意力。 他那时候是真羡慕啊,临渊当年替某个人揽了错,一并过失独揽,害的天帝大怒,罚他了个五雷轰顶。 季清流当时还在南海友仙那边作客,并不知情。 素手执子,恰要落盘时不知怎的,忽就一抖,连连磕着旁侧好几个棋子跟着往下落。噼里啪啦的,直像砸进了心里头似的,空落落的发慌。 对面的仙君一愣,「啊呀,您还不知道吧,临渊……临渊仙君他到底是……」 话未说话已不见对面人影,季清流匆匆赶回去的时候,恰看的他最后一面,天雷惶惶而落,转瞬灰粉漫天。 听说临渊仙君死前,曾拼着命说要多留片刻,他一个朋友还未见着。 可若真细问起是哪个,他又不肯说。 他不是不肯说,他是不敢说,怕说了之后,牵连的便是他这个友人。 可他有点话,非同他讲了不可,不然这辈子,死不瞑目。 真是巧了,南海仙君不赶早不赶晚偏偏赶着那一刻请了北烛帝君一聚。 那一道闪这么多年过去了,幽季都记得分明。 记得更清楚的,便是临渊终于肯松了含死的这口气,以及……最后的那句叮嘱。 这一句多年,记得愈发清晰刻骨。 按照临渊的法力,别说五雷了,头先金木二雷关劫罚下来就已是要了命。 可他却苦苦的真撑到了火雷关劫。 火雷控的火烧和电击,幽季赶去时不张扬,那里早先就围着了许多仙吏,只见一道天雷引下,临渊摇摇欲坠的身子终於是跪了地,他看的分明,他在对自己说,「小心祝傥。」 一句后便已成了灰,周边仙吏们慨叹一声唏嘘,那雷霆怒火余音未消,再也听不见周围嘈杂,只震得幽季一人心下白茫茫一片。 他那时候心想,临渊死的真是太痛苦了。 可等他被摁去浊灭台剥了仙职抽了仙骨,领了那个痛楚时,才寻思着,临渊这臭小子,死的……真是太轻松了。 直在心里头将这陈年旧事过了个好几遭,季清流这才找着点底气,慢腾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尔后未等穿妥衣服,被那拖沓的衣袖缠了身,一个不小心,又叽里咕噜连人带衣服就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身子本身就在发酸麻,这一下更是触了那地砖寒的他好几个激灵,想起来都难,偏偏头还痛的厉害。 索性将脸同那冰凉的地砖贴了会儿,试图能止了这要了半条命去的头疼,可过了半晌也不见甚么成效,只自己遭的罪更多了,再寻思着过往遭的罪还少吗,这点又算甚么,於是又有了点底气爬起来,用腰部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的把衣服穿完了,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腰也跟快断了似的,真是不知道祝傥昨夜都对自己做了些甚么,谢天谢地他还没把自己这等邪佞之物给拆了。 又想起他昨夜一入城,在那闻莺巷同自己分道扬镳后接着就去除了个蜘蛛妖,随即毫不客气的强抢『民』宅后,那时候季清流就觉得有关祝傥这个『平妖法师』的种种奇怪谣言多半都可信以为真了,同时,也对自己这等『妖物』的处境认的很清了。 毕竟仙骨一抽,鲜血淋漓的滚一遭落了凡尘后,同妖物作了一处,沾染的妖气久了,自然也就妖里妖气的了。 他又咧开嘴笑,音里头满是凉薄和嘲讽之意。 全都是嘲讽自己,然后就这么一边笑着,一边撑着周边一切可扶的东西,寻了水源。 祝傥追着那大显的妖气追了半晌都没寻到其真身后,便泄了气,急匆匆往回赶。 昨夜他寻至季清流那里已是夜辰过了大半,被他引诱的不得不泄了自己丹田真气后,祝傥一时间竟舍不得退出来。 不是因那本身的欲,更不是因其内里的湿热包裹的他贪欢,只是、只是这个妖……这个妖……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像是早就想同他这么紧密的贴合一处,这么多年终于了了这个夙愿那般满足。 而能给他那个感觉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你我虽为知己,却话不投机。』 平生多少真心耗尽,未得你一言相托。 却不料最为默契一次,却是将你推至两难境地。 昨夜不肯从他身子里退出去,看着他昏迷的面容,脑海里拼命遗忘的那张脸,好似又渐渐浮现出来。 只不过……那个人定不是他这般放浪模样。 他那个人啊……一身铮然傲骨,傲的都让他替他齿冷。 祝傥那时候总想,天宫广寒,该有一多半寒气是他那身傲骨造出来的,清冷的真是个仙家模样。只不过若有一朝不慎,转瞬便能成众矢之的。 北烛帝君灭了的时候,天庭广为震撼,甚至都不知,这帝君究竟是犯了甚么大错,能落得个如此寒凉下场。 帝君帝君,已不是普同仙家可比拟,东南西北四帝中,独他北烛更是威名四震,真若论起来,兴许天帝实力都比他不及。 祝傥明里暗里同他道过多少句,压了谁也不能压天帝的光,否则有心人稍微煽风点火那么几句,当先灭的就是你。 尔后浊灭池旁,他还真见着他了。 他那时候寻思着,他死了也好……死了,才好。 性子那么直……真不适合在这天宫里活下去,他只有死了,祝傥自有别的法子再将他元神找回来,重聚个散仙也罢,他不愿成仙了也可,总之到底要怎样随他开心就好,他还要再见着他。 他知道的,那个人啊,不真吃一次亏,不真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就醒悟不过来他自己当初是有多愚蠢,还反嫌他奸诈。 蠢货。 真不知你那北烛帝君是怎么当上去的,是不是天生下来便是续了上任直系的地位?! 也是……又不是像自己这等『邪佞之人』,靠着见不得光彩的手段争上去了。 可你也不看看,我若真是不学无术,真若一点实力都没有,若真只是靠着拍马屁靠四处谄媚巴结,我还真能平步青云,得着天帝半分重用?! 『幽季……只是你太不会做仙。』 『话说三分留七分方是你帝君本色,可你偏偏直率的恨不得让人夹断你舌头。』 『你只觉得你座下那几位仙君死的冤枉,可你就不仔细想想,这一局局细细盘算下来,背后是谁想翻了你吗?』 真是愚昧,不知收敛便罢,偏把本色更重一重。 他那个人,真若能改了性子,祝傥是求之不得,可眼见着他到了浊灭池边都不改本色分毫,他就知道,已无望了。 若真能看到幽季改了性子,他祝傥甘愿将人头亲自奉上,让他当球踢去。 …… 这些事想来历历在目,件件珍贵。 也是,得他一望多不容易,好不容易望着了,多半还是因各执己见意见相左的时候多。 祝傥也不知自己昨夜怎么了,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等情爱欢愉之事,却好似同这具身体相熟百年,甚至,一遍遍不肯放手的轻轻抚摸时,祝傥都不知自己心内流过的那种激动是甚么。 自认这么多年六情皆抛七欲尽舍,却不知缘何,轻而易举的就被下界区区一只邪崇之物撩动了起来,还这么……这么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是脑子再能控制了身体,而是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呐喊,恍如那平原炸烟花,一瞬间透身透心的敞亮,释放的也尽然——这一次一定要抱紧了,再也再也不松手了。 当年浊灭池旁,他眼睁睁观他行刑,后用职务之便,再加之各种手段用尽,方才瞒天过海,将他那根仙骨偷留了下来。 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死的。 先前天帝问他,『若我让北烛灭了如何?』 『灭的好。』 他恭敬的答,秉了十乘十的真意。 不为别的,祝傥真是太希望他幽季快点死了。他那么正值的仙,不适合活在这尔虞我诈的天宫里。 比起让别人弄死他,还不如让自己弄死他。 毕竟,只有自己办事,自己才更能放心。 再说了……幽季的事,他也定不会假手他人。 只有自己弄死了『北烛帝君』,才有可能让他幽季活下来。 本是做了他法,以为能暗渡陈仓,算盘打得天衣无缝,甚至想着……幽季那一次再转醒后,是否就会对自己笑一笑了呢?知道自己一片实心实意……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那么讨厌自己了。 真是,都不知道他讨厌自己甚么,天帝的好几个女儿都吵吵着要嫁给自己,除了自己行事手法有点果断之外,到底哪里还招他讨厌了? 不瞧瞧你自己脊梁骨是天生朝后长的,活的那么高洁,你不累吗? 可他祝傥也真未想到,幽季胜过天帝的一身法力,竟没能撑得过去。 可算是失策? 不不不,对他祝傥来说,已不是失策,而是痛失所爱。 连避讳都来不及一般的疯奔去幽冥界,坐上的冥主笑意幽幽,「仙君来找人?」 「北烛。」 「庙小,」他惨白的手持着朱笔轻轻一挥,一张划了鲜艳红叉的纸笺便自眼前飘摇而过,「我这收不起。」 祝傥气的牙根痒痒,他幽季不是法力无边么,只不过脱了一层仙骨去而已,难道连个魂魄都保不住?! 可祝傥却连那雪白的纸笺翻一下都不敢,只眼睁睁瞧着那朱红泅透了纸背,隐约可见的一个熟悉名字,便当先窒了满腔。 自那之后,祝傥大病一场,尔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请辞,仙君他做不来了,法力因那一病复原时损耗太多,只愿回归本职,做个平妖法师,下界去平平妖吧。 苏管当时笑他,「你还是想去找他。」 「他不可能死。」 苏管收了笑,眼神中流露出点真挚的哀切来,「你们呐……」 「他反正又不领我的情……这般,这般也好……」 後来已不知是几百年过,那年又是幽季的祭日,苏管在家遥祝了三香未及插好,便见一人裹了满身风雪就闯了进来,还以为是甚么又要来抢丹药的妖物,吓得他差点就喊护法来了。 「苏管,你当初说的那药……还有吗?」 「哪,哪个?」 保仙躯不灭元神不散的药明面上说真就只有一颗,那颗进献给了玉帝是理所当然,其实还有另外一颗,这颗当初被祝傥威逼利诱的扣了下去,也不上报。 反正事发了是他顶着,抽皮扒骨的也是他祝傥,跟自己这个只会炼药的小屁仙半点关系都没有,祝傥这人虽狡诈,但是绝不会做了出卖朋友的事,当然,前提你得是他朋友。 苏管相信,整个天界放眼望去,就他苏管和幽季会是祝傥内心所认定的朋友。 当然了,幽季不屑于领这个情,至于苏管,他是不敢不领这个情,谁让他是祝傥一手带起来的呢,害人事他占三分,助人事他再占七分。 真若不慎东窗事发,祝傥纵使保不了他,也还能拼着留他这心腹一命。 「你说的……可以忘了幽季的那种药。」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一句话未毕却见祝傥忽然蹲在了门口,抱住了怀里这把剑,掩面痛哭起来,「苏管……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太痛苦了,我要疯了……我好想他……」 苏管默不作声的回屋去,将那朱漆锦盒拿了过来,话音戏谑,像是这么多年终于得见他这昔日旧主彻底惨败一回,「你可别后悔。」 他抓起药来一仰而尽,怕是多在手头拿片刻就又能立时改了主意,此刻吞了药,便死也不肯松手的抱着那把剑,在门口蹲好了,空睁着眼茫然痴傻的流着泪。 也是,这么多年,甚么尔虞我诈大风大浪没跟着他瞧见过,就没见过他能有这副破败模样。 心头刚是一声微叹,又见他忽然起了身,单手伸进自己喉咙里拼命抠挖着,眼瞅着便要再吐出来。 苏管无语,他是谁,他是炼药小行家,若是炼的是立时叫你魂飞魄散的药丸,就不会多留你片刻活头,此刻这药丸吞都吞进去,立时融化好了,你再吐能吐出个甚么来? 吐出腔心血染遍了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也染不进人家北烛帝君的心里头去。 那时候苏管看他这副样子真忍不住想戏弄他——若是北烛帝君在此,真能得见这此情此景,定然要摆出一份十足十厌恶的模样,然后恶声恶气道,「祝傥,你快收收,你血太脏了,别染了人家白雪清净。」 尔后祝傥定然也无法再惺惺作态,气的自呕都能被他呕死。 这么想着苏管又忍不住看了眼外面的茫然天地雪,真无怪他脑子里能浮出这等场景来,他是真见识过,一个人的血可以流那么多。 鲜血流干净后便流的是自己的元身之血了——北烛帝君,真身烛龙之子,血呈幽碧,一滴一成珠。 珍珠都没那么圆润光滑之感,一滴下去便能造福一方百姓,一身血放尽了,人间得个几百年风调雨顺盛世太平都不是甚么难事。 那药丸内里用的就是当初浊灭池旁北烛帝君的鲜血,当时那血铺了满地,都厚的能结痂了。苏管清理的时候听了祝傥的话,取了最上一层还最新鲜最幽绿的,偷偷藏起来了。这药一制出来,能不叫你忘前尘旧事,却偏偏只模糊了这血脉中的那一人只影。 天帝当时还说了,北烛死了但他的血不能浪费,遍洒人间去换几年安定吧。 祝傥暗地里也说了——幽季的真神之血你务必尽数给我收回来,人间的太平我来负责,你只负责将他的真神之血尽数采集回来,敢少了一滴,我唯你试问,你可是懂?! 懂懂懂,怎生不敢懂,一家老小性命全捏在您一人手里头,当初跟了你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只有身子是能向着仙界的,心得向着北烛帝君。 甚么事都是北烛帝君怎样怎样…… 当初既然如此,你做甚么还费尽心机的杀了他。 如今眼见着他这副神色又悔的要命,苏管只好安抚的上前去拍拍他,「许不定我也有失手的时候,保不准,你哪天就又能忆起来了呢。」 祝傥闻言怒目瞪他,眼里似能喷出火来,也不知是恨得还是怨的。 真是,苏管也愤愤的甩甩袖子,药是你要吃的,当初还是你求着我要我炼的,我区区一个只起中间作用毫不起眼的小仙吏,这么多年也算是被你们这两位大神坑的不惨。 第5章 五。 祝傥来此陲城本是为了寻一厉妖,当然,也不全然是为了收妖的事情。 故而眼瞧着星盘不在,更是难寻其踪,倒是有点后悔早晨自己走那么急做甚么。 他昨夜自打一抱着了季清流后,就再没肯撒手。 起先几次这孽障还同自己玩的很欢,後来越来越精力不济,好似也昏过去了几次。 祝傥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这妖或许就是专擅此门中事,所以诱的自己神魂颠倒,脑子里也一味的只想着攀附这欢愉尽头,虽有心怜之意,可奈何就是停不下来。 委实停不下来了。 一遍遍同那肌肤紧密贴合着,听他迷蒙中的轻声呜咽,或者是不可自抑的颤抖,祝傥也不知怎了,总愿将他的发给他尽数拢在脑后,露出那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来。 季清流要是醒着,便能知道祝傥盯他那架势简直是要盯出个花来,就好似是要盯出来他是不是幽季本人一样。 不是,怎么可能是呢,北烛帝君幽季,当年可是被您亲自发号施令,赐罪在浊灭台前。 现在这个季清流是谁呢,在你这法眼里头,不过就是一只『蛇妖』罢了吧。 蛇嚒,这种东西不就专擅淫。靡之事么,如此想来,这妖对此事如此驾轻就熟……也是应该。 其实在近清晨的时候季清流曾自昏迷中醒来一次,那时候祝傥正轻轻抚摸着他腰侧,细细的感受着这人肌肤给自己带来的熟悉之感,牢牢嵌在他内里的物什也还未动,抬眸见他实在倦色难掩,也不知怎地,明明一颗心肠已冷了好多年了,却偏偏看着看着就泛□□怜惜之意,多半还是因了这人给他的这种熟悉悸动有关——传自于心底,交缠于彼此口舌呼吸,一吞一吐一吸一纳之间,皆是令他颤抖令他愉悦令他深深的不可自抑。本意是想放他一马……再说了,自己行此事却真是头一遭,泄了这么多丹田真气也与己修行不利,他当年是糊弄天帝自己因了病法术大减,不过是被他偷偷隐了起来,暗自不发,只留待着好去寻幽季的路上用。 後来服了那忘了幽季的灵药之后,他消停了几百年是不假。 可一闲下来,就还是忍不住出去走走。那时候记不起自己要寻谁了,但就是闲不住,一闲下来,整个人就慌,就跟丢了件最宝贵的东西一样,老是失落,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再後来,诚如苏管所言,他那狗屁灵药真失了效,也或许是当年寒雪夜他疯狂的扒开喉咙往外到底是反呕了点出来有关,总之是将事情隐隐约约的记起大半来了,却偏偏记不得这人究竟长做甚么模样。很多时候,觉得那一张日思夜念的脸好似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却偏偏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连梦也梦的隐约。 『可是,可是好庆幸……你还愿入我梦。』 有一次梦里头差一点点就能看真切了,他却忽然说了一句话,祝傥立时醒了,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那声厉喝,於是又一言不发的坐起来,拥着被子呆愣了会儿,尔后忍不住双手捂脸,无声大哭起来。 後来也曾气冲冲找过苏管算账,揪起了衣领,气力大的简直有将他从地上揪腾空的架势:「你最好祈求你当年护了幽季元神的药没有失效,不然真若论起害死幽季一说来,你占半边功。」 「所,所以呢?」苏管苦了脸,「祝大哥,保元神的药我不是第一次炼了,玉帝每年都会向我要一颗来,留给那些可将功赎罪的仙将,你也知道,前些年那从泅池里释放出来的仙将,沉冤得雪后,不还是吃的那药来续回元神的吗?这不是第一次的药我心里头有数,可你要的那药,我真是第一次,保不准就会失了手。你若是不介意,您再当个试验品,我赠你另外一颗,你再试试,忘不忘得了他……」 「我不吃了」祝傥气的甩袖就走,「我还是要记得他!」 那时候盯着他背影细细看去,竟莫名有那么几分萧索。 苏管别无他法,也只好苦了张俊秀的脸,一脸无奈。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2节 後来苏管又同他说,那药其实有部分封印记忆的能力,倒不是药效失了,而是祝傥你法力又增进了,冲开了那层封印,所以……自然就记起来一些事了。 祝傥当时只冷着眼看他,不再说其他训斥的话,心里头却慢慢有了些他想。 再後来他就天南地北的跑去收妖,若是隐约能逢上几个知晓当年事的,定要去盘问一番,总是不愿就这么空下来,空下来,他就闲,他就慌,他就疯了一样的想一个记不起来的人。 可……可同这季清流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特别安心,这,这可真是奇怪…… 那种安心的感觉,觉得自己能安心到立时死去都没关系了。 随即又忆起自己这一身正事缠身,也自知泄了精关玉露多半会有损修为,所以也是打算就此收手,再者,身下之人已经被自己折腾的很憔悴了,他于心不忍。 那时候本打算抽身而出,单手刚摸上他的脸,因了这手感忍不住轻抚几下时,就听得季清流好似隐约嗤了他一声,「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完事后都喜欢摸摸我的脸?我的脸就这么吸引人么?」 一句话噎的祝傥愣在了当场。 尔后想起这人如此熟悉此中门道,忍不住咬着牙根反笑了他一句,「你跟多少人做过?」 季清流半阖着眸子,嘴角轻轻咧起,「记不得,太多了。」 这种东西吗,气势上不能输,更何况,他一旦真对自己这身体上了瘾也不好。以前还在天宫时他曾耳闻祝傥神君好似喜欢的是男人,当时还不信,此刻这回再相见,见之一诱便得了手,一边心下信了,却又一边起了些后怕之意——老子可没功夫一天天陪你玩,老子是要留着你好弄死你的。 可你至少得给我精力让我弄死你。 所以秉着枳楛交给他的,现下打不过他,那恶心也要恶心死他,故而季清流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真心好。 而且……而且枳楛之前给自己准备了那么多东西,那里也滋养的十分好了,一般不会出甚么意外的。 正想着,内里深处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巨痛。 痛的季清流眼睛里原本蓄着的泪又大颗大颗的往下滚了。 「那我不客气了。」 心里头残存的那一点理智同怜惜一并荡光,祝傥又毫不客气的动了起来,一下比一下顶撞的更狠。 你娘的,这都几更天了,季清流心里头窝火,心说真是见着倒贴的给你免费上了,这人这么多年贪的事情可真多,但是真没料到他连这种事也得贪一下,忍不住心下想到:你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可能将郁火留在心头也难是他幽季,故而一边忍不住痛呼出声也一边断断续续开了口,「道、道长好闲情,这都、这都不嫌恶心的……」 「没事,只要我们现下都是欢愉的,这就行了,不是么?你若要这片刻贪欢,我赏你便是了。」 放屁,明明欢的只是你了,老子现在浑身都要散了。 再想开口骂他几句又失了力气,脑子里也一并跟着晃晃荡荡的,不消多时又昏了过去。 因此,当那妖物妖气大散的从季清流门前过的时候,祝傥其实还正在兴头上。 到底是耳目灵识皆存,拉着回了那么点正经心思。 他知道,这城中那最厉害的妖,曾经见过幽季。 不是当年的北烛帝君,而是已被剥夺去仙职的幽季。 即便是个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祝傥也不肯放过。 所以他必定要留于此城,寻至此妖。 那妖想要甚么他都替她寻来,便是想要成仙他也愿助她一臂之力,哪怕她要做甚么丧尽天良的事,他祝傥也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么多年了,祝傥觉得他其实整个人就只剩下一根弦了,这根弦死死的绷着他,同样,他也觉得自己早就死了。没了幽季,他活着跟死了一样。 反正他本身就是个奸诈之人,管他甚么天灾的,他统统管不了了,他只要幽季一个。 他只要幽季。 只要能告诉他幽季的下落,就算让他眼下立时去屠了这一城人他也能做出来,他就是疯了,怎样啊,他就是疯了他就是疯了!!! 他要幽季! 但疯的也就这一时郁火攻心顶上了头的片刻,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风雨中只能跌跌撞撞一人独行的落魄法师。 不为别的,他已经听过太多次,太多次好的坏的或仙或妖同他讲,『我曾见到过幽季。』 言辞间真真假假难辨,可他又怎敢不去信。 然后呢。 然后就是幻影一场空罢了。 一次次欣喜,一次次落空,祝傥後来已经逐渐习惯了。 习惯了拖着疲惫的身子这么一趟趟行进下去,也或许一会儿就有个地仙冒出来跟他说幽季其实是在下个城镇里,於是他二话不说连这妖也不管了,匆忙就赶去见下个城镇中的『幽季』了。 当年第一次见他这疯癫样子时,还有许多下界妖物借此特意戏弄他,看他围绕着那几个城颠簸来去。 後来祝傥也慢慢清醒,知道是这几个城镇的妖物联合起来戏弄自己呢,於是一言不发的回头屠尽了城中妖。 好的坏的妖物都无一幸免,反正……『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在下是个平妖法师,就是收妖的,见妖就除,此为之公,你们也不必多怕我,其实这真跟我私情牵扯没多大关系的。』 一番话说得认认真真,好似真是在公事公办,可这一举到底是震撼了许多妖物,自此得他所过之所,万妖都惶惶寻思着保命的法子——只要没找着他要找的那个人,他就走了,也不再有屠尽妖物这等骇妖举动了。反正它们只盼着这尊大神一送走,就能安心了。 因此他要寻谁,它们也尽心尽力再也不敢开半点玩笑,认认真真的替他寻去。 此番想来,这蛇妖保全自己的法子真是十分特殊。 特殊的……还真让祝傥有点下不了手。 真是,寻甚么幽季呢,寻到他又有甚么用呢,那个人指不定还是对自己冷眉以对。 那不如……那不如自己直接去堕了魔吧,同这蛇妖一处,日日寻欢作乐皆忘往日痛楚不好么? 多好啊。 祝傥又失神落魄的笑,笑至後来,竟有了几分狂放之意,听起来竟跟疯了似的。 就这么一路哈哈大笑着回了那蛇妖住所,却不见其影踪,祝傥一瞬间忽又慌了心神,也不知这悸动这燥慌又是如何起的,拈指掐算了一下,他立马向周边寻去。 第6章 六。 季清流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冻死的时候,有个暖乎乎的东西将他从那寒潭水里捞了出来。 慌忙睁了眼,瞧见是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也不由得使了气力扒紧,「别,别拉我出来……」 还有气力说话,那证明他没死。祝傥放了点心,刚才寻过来时,就见着这人大半身子扎在这冰如冷寒的水里头,人却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似的。 「留在里面难受……你让我弄干净再出……」 话未说完便被祝傥直接提溜了出来,一边动用着术法暖和起他身子,一边急匆匆往家赶。 季清流心里头简直要被他呕出口血来,心说这难道也算是癖好吗,也好,也好,我记着了,等着我有精力弄死你的时候,一定先让你尝尝这滋味再死。 回到家了后祝傥先将他往床上一放,周边找了一圈发现他住的也是节俭,连个木桶也没,真不知他以前沐浴的时候难道就是这么裸着这具诱惑的身子给天地万物生灵看的吗?!这么想又气,心说这算不算个怪癖?得给他治,得让他改过来,一定得让他好好穿衣服。想想他这具身子若是被别人看到,心头就是一阵无名火起。压下这个念头,祝傥随手变了个,接了大半桶水,单手伸进去拈了个三味真火将其燃热了,灭了火头,觉得温度能好了,这才又把季清流抱起来。 季清流本就头疼的要命,此刻也不知他干了些甚么,只怕他是没完没了,还不及开口哀求,感受到身下暖意时,这才慢慢睁了眼。 只不过刚睁开就又悔的不行,於是忙不迭闭上了。 祝傥伸了指头进去替他轻轻清理着,而刚才那一眼,就好死不死的正好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抵在了自己那处,他的衣袖挽到了肘部,露出那强劲有力的小臂,手腕上的血管因了手指的微动也紧跟着有了些凸起之势。 头疼的厉害,索性也不再睁眼了,身下反正早就麻木了——一半是被他昨夜折腾的,一半是被那冰水激的。 季清流哼哼唧唧的,心里头想,枳楛你可千万别回来,不然不止祝傥要收了你,我他娘的第一个先杀了你,臭丫头告诉我的法子都是骗人的,痛照样痛,还千百倍的痛回来了。 真是,也怪他一时鬼迷心窍,非想将仇报回来做甚么呢? 在这城里头窝着不也挺好的么,几百年就这么幽幽荡荡的过吧,此刻特意引了这人留待于此,又是何苦? 想着又觉得有苦难言,他的仇可以放下,可他座下那几位仙君被夺的命,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口气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经久不绝的大火,无数水浇土掩也打压不了,总是有一丝丝火苗还压不尽,这一撮小火灭不了,不知何时他日一阵小风微吹便又能重新燃的更旺,烧的他恨不得化回元身,一甩身一摆尾便掀翻了整个天界。 有时于无人寂寂处也寻思着,自己当年大抵能从那浊灭池上撑下来,靠的就是这一口闷在心里头的郁火,如果有一天自己不想报仇了,这火也能心甘情愿的灭了,自己又待如何?还能如此心安的偏居一隅,说些什么如当初冷眼观局者的风凉话吗? 怎么可能呢……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这样,那还有何颜面面对临渊,面对他曾经座下的几位仙君? 祝傥将床单被褥甚么的也施法都弄了新的过去,这才将季清流重新塞回被子里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了刚才那热水所激,他肤色生的太过苍白,身上一道道淤紫并着清晨时那些刚添的红痕一同显现出来,纵横交错的,好似就在无声讨伐着他昨夜真是下了重手。 也不怪自己,谁叫他拿话来激自己。 收拾妥了他,祝傥就急着自己那星盘的事,又觉得这家具真是少,同他一并坐在床上就忍不住想东想西,只好又变了个舒适的椅子,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将星盘放在了他那只摆了几个应季水果的小桌上,轻轻的摆弄了起来。 日头刚有西偏架势的时候祝傥那星盘只才修复好了一小点,三百六十五颗控星源头,其中每两星或三星又各自有他线相连。 真是奇了怪了,倒不知怎么崩开的——不是被人用术法弄坏的,要不然他会察觉到,再说了,这城中莫非还真有法力与同自己一搏的东西存在?一般来说……没人能有破了这星盘的术法力度…… 曾经也有耳闻天有异象的时候有可能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但若是造化不给他这个面子,让他一来此城这星盘就毁……想到这儿便不由得低了头苦笑,祝傥心想,莫非就是让自己放下幽季了?同这蛇妖鬼混去也? 又摇了摇头,眸光重新盯回星盘之上。修复星盘的工程量极其浩大,恐怕是得要白耗他几日时间了。 忙活了一上午,刚想歇息歇息,目光一转便盯到了季清流脸上。 此刻这人的青丝尽数被自己拢在脑后,干干净净的一张脸,透着红……透着红? 祝傥觉得不对,走上前去,还不及靠近便觉已有热意扑面,单手抚上去,好似已经烫起来了。 一,一只妖还能发烧…… 这法力是得多底下。 祝傥愣了几愣,直接输术法进去又怕他这邪崇之体受不住自己的真气,想了想,只好上街去买了几坛酒回来,打算给他擦一擦。 可真等把被子一撩开后,祝傥又觉得此法行不通。 这人的身子就像是一幅画,雪做底,红痕做了朱砂,怎么看怎么刺眼,怎么看怎么叫他口舌难耐。 躁。 再一回想昨夜的湿热紧致,那他就更燥了。 受不住,忍不了。 想了想,他去轻轻拍他的脸,「季清流。」 他还处在昏迷中,压根回不了声。 左思右想一番竟没有甚么最好的主意,可看的他如此难受着又让自己莫名也揪心的很,甚至都无法得知这糟心从何而来,多半还是因了他给的自己这份感觉很奇怪,奇怪的……总想让自己错把他当成幽季。 可,可他不是…… 祝傥又摇摇头,晃掉脑子里这一切,试图尽心尽力的分辨开这二人区别,又不由得咬咬牙,看来今天势必要做一番苦行僧了。 认了命,一边先将清心咒法在心头念了几遭,一边将棉花沾染清酒,微微拉扯下部分被褥,一边跟念经似的,一边轻轻给他擦拭起来。 第7章 七。 季清流这几天着实不好过,就跟又死了一遭似的,浑身胳膊腿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一样。 这便算了,他头最痛的时候,偏偏听得旁边又有人跟念经似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这得亏着他没力气,现在还没脾气了。 若放着以前,铁定得紧赶紧的起来弄死这么讨嫌的人。 真等着他寻思着该是能下了地,头也不疼了,再悠悠的下了床之后,已是四日后了。 他也不晓得这是早晨还是傍晚,天有点亮,但不是全亮,天有点黑,又不是乌黑一片。 下意识左右四望了一番,也没有瞧见祝傥的影子。 城中其实这几天也再未曾得见这人人影,流言起了一阵子,恐是又被甚么妖魔携走了,说了叫他这个外地人莫要夜宿于此,他不听…… 季清流一路已经不知听了多少这各种猜测了,只有他清楚,祝傥其实还没走。 溜溜达达踏过城最北时门口有个老者热情招呼,「公子,公子来买一个吧。」 这种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季清流寻思着,他恐是在这成天成宿的坐着也不见得能有几分获利。况且天还日渐冷了,这老人家,不太容易。 想着便走上了前,一眼看到他手中拿刻的不是别物,正是桃核,不由心下苦了脸。 那老者瞧他肯走过来已是很开心了,更加卖力的向他推荐起来,「公子,公子栓个桃胡在身上吧,辟邪呐。」 「老人家信这个?」季清流强自压下已挤在嘴边的笑意,认认真真的俯下身,看样子便似要挑选起来。 「这年头,城里头乱呐,这种东西……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话里竟听得几分怅然,多半是为惋惜这妖惑之乱。 季清流听了,未曾往心里去,目光从他面前的摆的那一排排形象各异的小桃胡上逡巡而过,素白的指尖轻轻点于一个十分小巧的、类似于桃木剑那般的桃核上方,「就它了吧。多少钱啊,老丈?」 那老丈十分费力的将这只小小的桃木剑扒拉了出来,因其是用桃胡刻出来,其上坑坑洼洼的,仔细看去,倒又十分像是甚么骨节做出来的一般。 付了账季清流却不急着伸手去拿,轻声问他,「老丈,可还有甚么东西能将它包着么?我想送人的。」 那老丈又忙自旁边的小箱里头给他找了个小布袋,看样子那布袋已有些年头,被洗的有些发白了,上前还绣了一朵不知本来是甚么品种的小花。 季清流一愣,猜出这东西可能多半是这老者自用之物,不过因了自己要个东西盛着那恐是连本钱都收不回来的小桃木剑,便这么转手出去了。 想着便掏出一锭白银放在他桌上,那老人家忙摆手示意收不得这么多,季清流却一笑,「我觉得值这么多,便能值这么多。老人家,这布袋我改日有空会来送还给你的。」 尔后这才伸手接过此物,继续慢悠悠的往回走了。 陲城这地方虽小,却有多处景色耐人寻味。 其实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石一草一木一花,看在季清流眼里也都别有一番风韵。 可能别人瞧不出什么道道来,可他就偏偏觉得,那草挺美的,绿油油的立在那里,一小丛,夹杂了丁点鲜花蕊,灰砖铺的太长,路走久了也让人乏味,一垂头忽瞧见这方自净之地,偶有三两蝴蝶上前去绕着振翅一会儿,就是美,就是令他流连忘返。 驻足观赏了能有小半柱香的时间,季清流忽然忆起了点其他事,回了心神,尔后自嘲一笑,举步又要往归途迈。 眼见着这四方天地已入了秋,风扫的时候便有了萧瑟之意,他身上穿的单衫消薄,风吹狠了的时候,便鼓的他整件衣裳猎猎作响。 他也惧这风寒,转到了墙边小路,蹭着墙低着头,顶着这股肆虐的风往家赶。 别说,庙小不小破不破都不打紧,一在这种天气里头,就能衬出有个归处可回还是十分不错的了。 因了想借着这墙挡风,季清流後来索性换了路走,虽说是绕了远,可他心里头自在。但在这秋风萧瑟中走的时间久了,这时候已察觉不出身上寒来了,於是便也不像先前那般畏手畏脚,略微站直了身子,将被吹散的青丝又重新拨弄了几下。 觉得这又重新收拾妥当了,他这才又迈步前行,风是从旁侧吹得,已然不寒了,只是也不暖,倒还受的住,只不过回家之后到底是要翻找几件应季的衣衫。 这般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行,正巧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城中诸人传的『失踪』已久的祝傥。 祝傥自然也看见了季清流,只见他那本就近半覆面的青丝此刻更是被风吹的在空中乱扬,一张清雅秀致的脸干干净净的露了出来,唇角微勾,似乎是有那么丁点笑意,又好似全是自己的错觉。 只不过眼睁睁看着那季清流目不斜视的同自己擦肩而过,祝傥便忍不住站住了脚,回头去望他背影。 而他呢,压根没有回身来的意思。 祝傥不悦,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於是喊了他一句,「季清流?」 季清流闻声倒是回了身,定定的瞧着祝傥,「公子识得在下?」 祝傥一愣,脸上的错愕之色不比季清流逊色半分。 第8章 八。 往前多行了几步,逼至他身前,祝傥不悦蹙眉,「怎么,你这么快就不识得我了么?」 季清流双手互揣着袖子,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让开这逼仄的距离,「在下真的不认识公子,公子寻在下,可是有甚么事么?」 祝傥咬牙,这算是甚么事? 「公子若是无事,那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季清流顶着满脸的茫然之色,抱了抱拳,尔后就当转身先行。 祝傥更是被他搞得摸不着头脑,可看着他眼睁睁的自自己面前走了,才觉得口齿发寒,一股恶气在心底陡升,却偏偏又发作不得。 真是糟心难熬。 可见他刚才那副神情……竟把祝傥看的分明,分明的满目陌生之意。 该死。 季清流刚回了家,未及掩好房门,素手刚触上那木栓,便觉得有股巨大的冲力和怒火由外向里冲来。 这得亏他这几天身子养好了能灵活起来闪得快,不然定然要被那门板拍个头破血流。 气冲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祝傥。 这人也不回身,只一回袖,那门板『嘭』的一声又合上了。 季清流看的肉疼,心说这房子好歹也让他小住了五百年呢,年久失修甚么的…… 心思刚落到这儿,就听得了一声轻微的『吱——嘎——嗙。』 木屑溅起尘土一并飞溅,得,报废了。 季清流无语,可还是下意识又后退一步,再远离祝傥。 祝傥心下郁火正浓,倒也不知为何,就是,就是觉得特别窝火——这种感觉,以往只有那刚正不阿的北烛帝君才能给他。 一时倒也不知究竟是个甚么滋味,下界一只小蛇妖罢了,岂能跟幽季相提并论? 这么想着又施了个法,将那门按回去了,祝傥再逼近他几步,「怎么,你难道只能在床上才会认我吗?」 季清流干笑了两声,也不再做刚才那副茫然之相,讨好的笑道,「在下哪里敢呢,在下只是刚才想,大街上你我二人拉拉扯扯的不大好,又瞧着道长你神色匆匆,恐是有甚么要事在身,便不想多做打扰。」 祝傥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会他,径自往屋里头迈。 季清流尴尬的立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不进也是。 按理说,那被他杀了的蜘蛛精房子肯定比自己这个好多了,忙完了事不回更舒服的地方住着,难道是还有精力在自己身上耗着吗? 要不然,想个甚么托辞,自己再出了门去…… 「你去哪儿了?」 屋里那人却当先发问,一点也没跟你客气的意思。 季清流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於是靠着门板懒洋洋的答,「出去看看景儿。」 祝傥一边听他回话,一边便提了桌上茶壶想喝茶,一提才发现是空的,真是奇了怪了,季清流昏迷的这四天里,有三天他是不离身边守着的,也不知道为甚么要守着。那时候闲来无事,还被星盘搞得头痛时,祝傥记得自己是把他这收拾了收拾,茶壶茶杯甚么的也早都换了,里头也应该有正合口的茶水才对,这都是按照他曾经的习惯来的。 思及此自己也觉得茫然,为甚么就是想呆在他身边?大抵还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吧…… 不过,幽季的元身是烛龙,上古的神兽……人间倘若有人能见其元身一面,那便是千秋万代的绵延福泽。 而这妖是只蛇妖,虽说蛇龙根本不能混做一谈,这妖定然也比不得幽季万分之一…… 但他总会让祝傥时常处在一种安静的茫然里。 对的,他还茫然,可是能见到这妖物的时候,他又很心静。 ——或许真的是为那个不可能救活的帝君奔波太久了。 太久太久了,祝傥时常恍惚,在从浊灭池上下来那一刻他好似就得了一种名为恍惚的怪病,无时无刻不在发作。 法力无边的北烛帝君,怎么可能没撑得过刑罚。 天帝纵使有心想灭他,可能只是挫挫他的锐气,也并不想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灭了北烛,可谓是塌了仙界半边天去。 他根本想不到,除非是幽季不想活了,不然怎么可能拼不下去那口气。 不过……搬倒北烛之前,他那些个友仙早被灭了个七七八八,祝傥那时候一直想,兴许幽季也就是觉得仙界没救了,所以他宁肯死。这半边天一踏,幽冥界再率兵一来,自此就两界甚至一界就够了,用不得仙界何用了。 可冥间当时竟然没来插手。 也是,人家虽担了个幽冥之称,里头的鬼啊魔啊,行事却比这群仙正当多了。 这么想着,便有点累。 祝傥伸手,冲季清流招了招,「进来。」 季清流刚才看见他提了茶壶又放下这一幕,想到了个好由头,忙笑着摆摆手,「道长想喝茶是吗,不赶巧,我家里不备这些,我出去给你买些泡上吧……」 「不用。你过来。」 眼瞅着往外溜的机会再没了,季清流暗自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前迈。 未行至他跟前便觉腰间被人猛的一拉扯,没做准备,做了准备也见不得有甚么用,反正他现在法力大不如从前,只好顺从的跌坐进他怀里。 祝傥拦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季清流怕的差点就将他推开。 怕他看透自己身上这点『障眼法』,更怕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脸他幽季可着实丢不起。 祝傥现在真的是太忘情了,他也不知道为甚么,当他深深的靠近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没来由的,没来由的…… 季清流任由他静静的抱了半晌,尔后觉得有点困,索性将脖颈软塌塌的贴上他肩头,起先还努力睁着眼,心说要是有利器在手就好了,因为自己现在有精力,这人还不知道在干嘛,就从脖子这儿,一刀扎进去,干净利落。 尔后又想了想枳楛去哪儿玩了呢。告诉她最近别回来,也不知道那臭丫头能躲哪儿去。 再又想着了街角那处景真好看啊,就那么一小丛,绿油油的,有二三粉蝶绕其上……日头渐渐西沉,季清流最后想的困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莫名便觉耳后似乎隐有威胁,不过身子倒是暖融融的。 刚想转头看看是甚么给了他这种威胁感,未及动,便听得一声温沉的,「别动。」 收了手中挑着的星线,祝傥将自己的左胳膊从他脖颈下缓抽回来,撑着床榻半坐起来,将枕头塞在身后重新倚垫着了,这才将有着乱七八糟星线的星盘拿远了,重新仔细分辨着勾搭起来。 季清流浑身一僵,感情这人刚才是单手绕过自己脖颈将自己勒他怀里头,这样了再重续星盘。想着便是一股无名恶寒,还有一种着实不大妙的预感,祝傥如果日后也像这般粘着自己,那真是不太好动手。 他是要诱祝傥留下,但绝不是诱他每天都腻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按照祝傥以前唯利是图的性子,自己从一见到他时故意喊他的那声『道长』,便是想混淆他的思路,让他以为自己压根看不出他的真身和道行,只以为他是个收妖的,自然而然的便更加令他误会自己是个下界小『蛇妖』了。故而自己是法力低下的蛇妖一只罢了,他不会也做甚么他想吧……总不能日后还想掳回去,好生养着供自己取乐玩了? 越来越有点悔恨当初那一举,不该这么煞费苦心的,应该当初索性就同冥主应了那个合约,他替自己杀了祝傥,尔后,自己愿回幽冥界,生生世世受冥主差遣…… 「怎么了?」 祝傥见他刚才似乎有起身之意,因了自己那句别动又生硬的顿住了,眼下自己都将那可能会割着他皮肤的星线拿他远了,这人又没了动静窝在被子里,难不成刚才只是在发梦么。 想着又将星盘转移到右手上,祝傥微微俯身,想看着他若是还在睡,那他再重新抱回来。 他想要同他一直接触着。 「别别别别道长你别过来……」季清流忙又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往里滚了一圈,可奈何床不大,也拉不开甚么距离,他只好苦了脸色,「在下没犯甚么错吧,您那星线太锋利了,小的怕的狠。」 祝傥也被这星盘的事搞的甚为烦躁,续星线甚么的真是麻烦,倒不知当初怎么还真就会忽然断了。这般想着,便将星盘往床边一放,季清流这才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小柜子,估计也是他变出来的。 他招手,「过来。」 季清流想了想,戏做都做了,自己就是借居陲城一隅的邪崇之物罢了,见了这等清明道士,自然是唯恐万般避之不及。 一旦避不开了,自然要千般哄得这位主子开了心,别一不留神就将自己这等邪佞之物灭魂了。 苟且浮生仔细说来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因此季清流麻溜听话的带着被子向前咕蛹了过去。 祝傥瞧他刚才咕蛹的乱,头发又散下来覆了大半张脸,不由得伸出手去给他将头发尽数拢在脑后了,定定的瞧着他道,「我问你,你在这城里住了多久了?」 季清流拿不定他想问的甚么,便只好含糊的答,「挺久了。」 瞧他又没了声,季清流也希望能知他心中打算,不由得再盈了一张笑脸,「道长呢?」 「甚么?」 「道长要呆在陲城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 祝傥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又反问他道,「季清流,这陲城里,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枳楛的女妖?」 「莫非道长也是为她而来?」 「怎么?」 「在下也是为她而来的。」 「你来找她是做甚么的?」 「道长又是来找她做甚么的?」话音里竟听得出几分戏谑之意。 祝傥眼中清光一冽,「自是收妖。」 季清流微微点头,「听曲。」 闻莺巷其中有一处无忧阁,那里头住着的便是祝傥要找的枳楛。 她天生一副动人的歌喉,音里头透着千丝万缕情意,往往悠悠荡荡的便能从阁楼里传出去好远。 曾经偶过陲城又借宿了此地的旅人,多半将这当个景儿,只不过,听说进了她楼里头的那些旅人,再没有出来过的。 甚至有几次闹得凶,家里头有不算完的,千里迢迢寻来要尸首,白天里来白天里走的还好说,那寻思着多留几天,好像多闹几回他们家那活生生的人又能回来了似的,这般侥幸微存,过个夜,第二天便连这群人也没了。 可有人能信誓旦旦的证明,这群人不是留在无忧阁的。 而无忧阁又笙歌了一整晚,太多人能证明这枳楛姑娘根本没离开过,所以误她为妖,又皆作口头荒唐,多半因其美色,并未有人信以为真。 此刻祝傥便又重新回了这闻莺巷,白日里走一遭便同刚入城近暮那趟又有了点不一样的感受。 花灯未亮起,路上行人也稀疏,青石砖瓦各自无声,偶然抬头不小心看见了哪扇窗户,倒是多半能窥见个衣衫不整透骨白肤的女子抛眉如丝。 尔后又好像不知是谁看见了他这个模样俊俏长相标志的公子,小道消息流传的也快,立时一扇接一扇的窗户被推开,微风悄过送的便是银铃笑音,祝傥听得分明:「这位俊公子,不上来坐坐么?」 一个破了例便会领着其他二三也都胆子大了起来,等着祝傥被拉拉扯扯的走遍了这条街,也未寻到一个叫做无忧阁的地方。 呵,那畜生,竟敢戏弄他。 季清流正在床上深深思索自己前几天那夜一举终究是对了还是错了的时候,就见一道清冽剑气直直向他袭来。 睡的太久懒了一身本就不大合体的骨头,自然也没那个力气同他一搏。 只好眼睁睁瞧着那剑气顿在自己前额半寸,差点便自眉心劈下。 甚险。 忍不住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前冷汗,季清流满脸不解,「道长怎么了?」话未完便又从鼻端哼出了一声笑,他忍着骨骼缝隙深处传来的隐约之痛,硬是撑着床榻半支起上身,「莫非前几夜在下伺候的不好,於是道长变了卦,还是打算取在下这条贱命了?」 「季清流,无忧阁在哪里?」 「在陲城闻莺巷。」 「我去找了,没有。」祝傥见不得他蹙眉的模样,收回了手中剑。 倒也不知自己缘何见不得他这副表情,眉头微一蹙起,便似在自己心下深种了一道疤痕,他那个模样,总让他觉得有七分熟稔。 「是啊,现在该是没有了。」 「甚么意思?」 「我来这城……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道长恐是来晚了一步,你要找的那妖,她也应是不在了。」 第9章 九。 祝傥失笑,照他这么一说,自己到底是不能再怪罪他了,毕竟是自己『没问清楚』嚒。 也是,本身也不该指望他的。 无奈的苦笑了下,祝傥失神,究竟是从甚么时候起,他也开始期盼着有个人能指望着呢?隐隐约约出现了那么一个人,高贵的本也就是个天上的帝君,驱云腾雾,仙官迎门,那时候祝傥同所有虔诚跪拜在侧的仙不一样,他虽是跪着,却悄悄抬起了头,极力的想去寻那压根瞧不着半片衣角的幽季。 不为别的,只为当初祝傥刚升仙不久,被安排去给一个仙君打下手时,北烛帝君曾『救』过他一命。 倒也谈不上是救命那么严重的事,可在祝傥眼里,便是如同临天之恩赦。 当时他素手执起的玉璃杯,其中一二清液漫流过他手背上清晰可见的血管,甚至有的直顺着那骨形优美的腕子缓滴而下,淅淅沥沥的便落了自家仙君满满一棋桌。 祝傥那时候慌得要死,脑子自从见了北烛帝君真容第一眼后就已经不会转了,平日里的机敏灵活统统成了无用之功,除了差点泼了帝君一身茶之外,眼下便也只会虔诚的跪伏在他和自家仙君脚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 是慌的要死时发现自己真是十分愚笨,脑子不转就算了舌头也打结,就怕给自家仙君再闯些甚么祸出来……毕竟这位可是帝君,能屈尊降贵的来这种地方作客已是不易。 却不会想到那忽然触到自己肩膀的温意,手心里一寸热源,直直的便像是融进了心头。 祝傥神情恍惚的抬头,以为是自家仙君的责罚就要落下,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如冠玉的清雅面容。 他的眸光虽是盯着自己腕袖上的茶水,可话确实是同自己说的,微启的唇,露出些许洁白如贝的齿,开口时祝傥觉得自己周身一切都凝固都空白了,只余下这位帝君安抚一般的,「好了好了,瞧你笨手笨脚的,难道你跪着这茶就能从我衣袖上干了么,还不快给我送盆清水来。」 那时候才如梦大醒,急三火四的去按了他说的做,回头来眼见着他干净白皙的胳膊缓伸入自己打来的那盆清水里,不知怎么,祝傥就觉得……好满足。 虽然这棋最后帝君没同自家仙君下的成,不过自家仙君好似也得了这位帝君的提点,莫要回头再难为他了,毕竟新人,这事虽不了了之,但在祝傥心里头,那天的场景成了往日次次梦回时必不可少的存在。也是後来逐渐发觉……发觉了憾意。 他那个时候,为甚么不看我? 因为自己只是众多才提拔成仙的一个,压根不是甚么……能入的他眼里头的谁谁。 所以祝傥那时候就明白了,自己当初从一界凡胎,硬要妄图那修仙之路外,更伟大的目标是什么。 他想让他看到自己。 看到完全不输于他的自己。 是啊……我本一介凡夫俗子,怎可舍欲,怎可无贪。 我贪得很。 我还贪得无厌。 我必要贪得你北烛帝君幽季……自此同我共看这四季繁花,三界泰平,盛世天下,我要自此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同你相陪……让你看见我,让你离不开我…… 只是未曾想到,当自己那么努力的终可站至同他比肩的位置,才发现,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推他去送死。 『幽季……』 幽季…… 季清流睡醒后拾掇好了下了地,都迈至门边了,瞧见祝傥还是那么个一动不动盯着床的架势,想了想,怕他刚才没听见,也不知道他神游哪儿去了,只好又道了句,「道长,我出门去了啊。」 祝傥这才回神,同时也回了身。 这一眼可把季清流看的有点怕,他那眼神里头带着点恨,又似乎全然不是,可直愣愣盯着他着实让他不舒服,只好忙扭了身,心里头简直恨不得能夺门跑,生怕他追在后头来一句,「你去哪儿?甚么时候回?」 直至走的远了回头没瞧见他真有跟上来,季清流这才忍不住在心底嘶了句奇怪,真是中了邪了,也不知怎么就觉得祝傥好像说出那几句来没甚么不妥。 可是……明明不妥极了! 压下心里头这些烦心事,季清流当真就在街上闲闲的溜达起来。 早先那回他出去还没分的清昼夜,其实踩的正是刚黎明的路,尔后路上偶遇祝傥被他逼得回了窝,大概也算是中午一起睡了个午觉吧……总之一醒来不想再同他共处一室,宁肯出门来上街吹冷风,再加上,他确实也有点事要办不假。 入了秋天气虽凉,但今日不像是前几日那么阴冷,只是简简单单的凉罢了,偶尔走在那暖阳漏过疏木的稀薄碎影上,还暖融融的,舒服的很。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看四周的景,明明是个下午的时辰,却偏偏不叫人懒意洋洋,反而愈发神清气爽。 再行下去路便慢慢有些偏颇了,祝傥眼睁睁看着季清流走进了东头的闻莺巷,自己也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起先猜他来这里兴许是要寻花问柳的,祝傥已是在心底下默默起了股郁火。 甚至也想不通透,自己连那星盘都不顾了,鬼鬼祟祟的尾随他做甚么? ——大概还是因为他认识枳楛,而他正好又要找枳楛,那许不定,他其实也是要来找枳楛的。下意识觉得他刚才就是在同自己讲谎话。 可随即跟在后面的祝傥看的就忍不住笑了。 这季清流走这一趟闻莺巷可同他是大不相同。 几乎是头一户姑娘看见了季清流,季清流也恰巧抬头看见了她,刚笑意盈盈道了句,「阿梳啊……」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3节 『嗙』的一声人家就把窗户关上了。 不死心的抬头再往对面看去,一声殷殷切切的『云妹妹……』刚叫起,对方那窗户也是一闭。 季清流低下头自己也苦笑了声,不由得垂头丧气的往前走。 接着那窗户都接二连三的闭了起来,祝傥在后头大是不解,尔后隐约听到门户里头似乎还有不甘心的怨骂,「那臭男人,长得比我们都要勾人,还来我们这儿做甚么?讨我们不愉快的么?」 瞧见多半是没有甚么愿意再弹个琴给他听得了,季清流无奈,同祝傥白日里空走一遭一般,默默折了身再往回寻。 走了没两步旁侧一个角楼里忽然蹿出来一个长得十分机灵的少年人,一把上去搭住了他肩头,「季大哥,我回来了!我还……」 「嘘。」 季清流忙暗地里拉了他手一下,对方已算作心领神会,一起并肩过了那街巷口,他忽又开口,一惊一乍道,「季大哥,我还听说城里头来了个臭道士?那道士走了没?他不走我都不敢出门上街玩了!」 好死不死的,祝傥正就隐在这巷口,这席话一字不落的听入他耳里头去了。 季清流原地故意停留了下,似乎是在揣摩,又似乎是在叹气,尔后摇摇头,神情也有些颓败,甚至看得出几分惶然,「谁知道呢,不过听说这道士收妖是按脾气来收的,我们不去招惹他,好好哄着他彻底离开这里了,估计就平安了。」 语毕还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眼青天,季清流一眼望上,看的忽想发笑,又忙垂下头来,「对了,阿啾,我有样东西要送你。」 季清流一边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的,一手抓过阿啾的手,早已更先往路上行了。 祝傥看的不自在,却又不知自己不自在在哪里,瞧得这人那天夜里头那么放浪的模样,便知他性子不会是多么高洁的,也早有准备可能在这城走个数十步都能遇见个上了他的人,可,可是吧……这几天他给的那种种之后的反应又不像是,而且……那里还那么紧,那么湿热。 这么一想浑身便有点燥,一眼又瞄到季清流那素白的手搭在那少年人小麦色的肌肤上,更是不大乐意。 不由得更近了几步,几乎就差紧紧的贴在季清流身后,做个背后灵了。 季清流此时也觉得一阵阴风劲过,怪不得劲的,但是又寻思着,不能这么巧吧,刚把祝傥招惹了,那谁也立即来这儿添乱了么? 想着便不由得侧了头去,侧到一半又生硬的顿住,有点怕,真怕一回头就恰巧看见那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抑或着祝傥一张铁青的脸。 嘶,奇怪,祝傥若是铁青着一张脸该是甚么模样?以前只见他那狗腿子一般的谄媚笑容见多了,见着他就想吐。 他那腰天生就是弯的,摇头摆尾哈巴狗一条,恶心,真是恶心他娘念恶心,每每思及此,季清流觉得自己都能活生生叫祝傥恶心死了。 算了,快别想恶心的事。 「阿啾,这个给你。」季清流缓伸出手去,一个小巧精致的布袋展现在手里头。 阿啾满怀欣喜的将其轻轻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又立马将抽口系紧了,不解道,「你给我这个干嘛呀?我要这个又没用……」 「磨牙用呀。」季清流学着他的语调,轻笑了回去。 「季大哥……你又戏弄我。」 「怎么?你不喜欢我送的东西?那还我好了……」 「喜欢,怎么敢不喜欢。」阿啾满脸怨色。 「喜欢那还不把它挂起来?袋子还我。」 「啊这袋子是你的么?袋子比里头的那东西还要精致些……」阿啾叽叽喳喳着,但是看季清流半歪着头伸着手,分明一副这袋子你还偏偏就是留不住的模样,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乖乖的将其中那小桃木剑拿出来拴在自己腰上了,然后十分不情愿的将那布袋还了季清流。 他也希望能留点季大哥自己的贴身之物嘛……送这种买来的有甚么意思…… 季清流素手自他手心里一拍,将这布袋拿回自己手里头了,这才又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城门处领。 阿啾愣了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巷子,似乎是有些怕。 季清流头未回,声色淡淡,「陪我逛逛,我一个人太闷了。你也莫要怕,天黑之前,我会将你送回来的。」 第10章 十。 送还了那老丈布袋,算是了了桩小牵挂,季清流裹着一身风雪踏了半边月影慢悠悠晃回家时,不及入门便先在门口愣了几愣。 像是从未试想过自己归去时能瞧到家里亮着灯烛的昏黄模样,竟有了点平常人家的意韵。 这一二分暖昏灯烛透过朦胧的窗纸隐约而散,就像是在地面上轻浮了一层十分微薄却又灵动的柔光,一瞬间便柔的从门槛步至于此的路好似也平白无故暖和上了些许,不像是外边街道,夜里头寒意更深更重更为肆虐,直接从地底上反上来的狠戾劲儿简直要冻住人脚跟似的那么冰冷刺骨。 又转念想到,这灯火是祝傥为他燃着的,於是先前这些感慨暖意统统跑了个精光,寒还是寒,好像还更寒了,这么想着便又忙缩了脖子低着头,单手握紧了衣领,快步的往里头进。 一推门进去,就瞧见一袭灰衣的祝傥正坐在桌边,神色专注的很,微伸在空中的右手莹莹发亮,缠了满满的星线,左手不时的在其上勾了几勾,稀薄的线便好似有了灵性,经他指引,曲曲幽幽的往桌上的星盘拐。 季清流默不作声的关上门,又发现这人坐的还真挺是位置,不偏左不偏右,偏偏坐在里外屋子交接口那里,避不开了,於是只好屏着气小心翼翼的打算从他身后绕进去。夜将深,他也盼着早点回被窝暖和点,好睡觉。 刚过身旁,祝傥开口,「去哪儿了。」 真是明知故问。 季清流在心里头默默的鄙视了他一番,开口时音却是含了笑的,「道长不知?」 祝傥半侧回头,眉头微蹙着,似乎是嫌他找事。 季清流舔了下微有些干燥的口舌,从善如流改了话头道,「我就随便在城中转了转,没出城去。」 「可有枳楛下落?」 「你瞧,道长你又在说笑了。」季清流闲闲的倚在隔门边儿上,轻声道,「在下下午要出门之前才跟道长坦白,那名唤『枳楛』的女妖,是在下五百年前来此处见识过的。闻莺巷中几回首,无忧阁下几驻眸,尔后,不甚了了罢了。」 「怎么个不甚了了?」 「道长真想知道?」 「你说呢?」 「那道长缘何不自己去查呢?时日过的太久,在下也记不太清了。」季清流慢悠悠的设着套,从容不迫道,「那时候在下无非在无忧阁下停步仰望几番,起先隔帘听音便觉得很幸福了,尔后真容一窥已是大大的满足,攀谈甚么的倒谈不上……想必道长问我这其中缘由,大抵是要问错人了。若属着能见到枳楛本人的,在下这等道行,实在不足一提。毕竟,这城……不简单呐。」 「那这城又究竟不简单在哪里呢?」祝傥失笑,「便是夜里头能起些妖雾?勾的人往你这寻吗?」 「道长又在玩笑话了,雾一起,引得人可都是往闻莺巷去的。那里头住着的妖魔才多,像在下这样偏安一隅偷个苟且的,也能让道长盯上,真真是惭愧。」 惭愧? 祝傥发现这季清流一回来,他就没法再专注修补星盘这一浩大工程,其实下午自打他从自己怀里一起来要出了门去……祝傥就有点失落,也不知道这失落感从何而起,当时还愣了些许,心说莫非自己现今真就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下界一只蛇妖而已……不过鱼水之欢了几次而已,就这么……这么惑乱的自己心神难安?可再想又想不下去,满脑子只一味的想跟着他走,想看看他要去做甚么,想看看他是不是……又要去找了别人。那时候脑子里念头一瞬间过的太多,等着祝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尾随他去了,如今不过是先他几步回来,又摆出个在修补星盘的样子而已。又抬手将一支棱较多的木栓拿出来附搭好了星线,他站起了身,一步步向季清流逼近道,「那夜我寻至你这儿来之前,入了个荒唐的梦。」 「哦?」 「梦里……」祝傥凑上前去,呼吸暧昧的凑近他白皙的脖颈,深深吸了一下这人身上还带着的冰寒之意,又好似是在回味着甚么,尔后才慢悠悠的一字一句道,「你勾引我。」 季清流干笑一声,觉得祝傥这副样子委实像个变。态,於是忍不住悄悄往后移了几步,好像是想划清人与狗的境界之分,也十分轻声道,「我之前与道长非亲非故,还从未见过你,如何谈及勾引你。」 祝傥又不再说话了,抬起了眼眸紧锁着他的双目,一步又一步的向他逼近。 季清流瞧他这副神色已经不大对,心底下也有点慌,於是一退再退,腿窝一抵床边,一个没站稳,『蹭』的一下倒先摔在了床上。 再想起身为时已晚,祝傥早已跨步上来,压在他身上,仍旧是一幅好奇的模样,死死的盯着他看。 这便算了,还非得把他头发尽数拢在脑后,尔后卡主了他下巴,居高临下的左摆弄一会,又忍不住再向右再偏偏。 好似非得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才算完。 季清流倒是一点也不打怵他看自己这皮相,并非易容,这张脸这个身子,都还是他自己的——只不过早有耳闻如今因失了仙法降职到『平妖法师』的祝傥,前些年那场大病后已经记不得过去的多半事了。 这倒忘得容易,季清流那时候总在心里想,比起临渊的死,比起自己的抽皮扒骨之痛,这做了亏心事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就将他的所有罪恶给忘记了,老天还真是宽宏。 而且……现今这副模样,纵使不是这个忘了前尘往事的旧仇人,就算是个曾记得他北烛帝君长做甚么模样的仙友,大抵也不敢相信现在这幅鬼样子的……会是他『幽季』。 真是抽皮扒骨一遭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连性子都肯改了,这还是他自己吗? 是,当然是,只不过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好脾气的帝君幽季了。 此时也不知这祝傥究竟在看甚么,反抗也无用,前几天的夜里头早就领教过了,能反抗无非更爽他,故而季清流现今只是笑意盈盈的随他左捏捏右搓搓,就生差恨不得自己真变个团子随他怎么喜欢怎么捏着玩了。 可到底是被他这样一言不发的摆弄了许久有点心里头发毛,俩人俱不说话,烛火飘飘摇摇,独他一人捏过来捏过去,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甚么,连呼吸都静的好似没有,可他双眼又一直牢牢锁着自己,眨都没眨几下。季清流有好几次忍不住移开视线想去看窗外时辰,可那月亮都好似略微移了点位置了,这祝傥还是盯着他看,此情此景一深思便怪骇人的,季清流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忍不住往外冒了几个,尔后终于像是受不住这诡异的氛围,开了口道,「道长在瞧甚么?」 祝傥神色未起波澜,语调平静道,「想瞧瞧你。」 第11章 十一。 他瞧便任他瞧吧。 祝傥见他再不说话了,自己也不再开口,只这么一味的缩小他俩之间的距离,像是观摩一件上好的玉器那般,爱不释手的在他脸庞轻轻抚摸着。 尔后,这次换做他以他的手法,轻轻从那瓷白透玉般荧泽的脖颈上缓缓点下,衣袍的领口开的不算低也不算高,微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祝傥的手自这里伸入,尔后有意无意的擦过他胸前茱萸,柔嫩的触感一瞬即逝,偏勾的人恨不得以唇去吻触,他却忍住这一时冲动,只一味的继续向下,『哗』的一声便轻而易举就将他的衣袍半褪而去。 若说季清流刚才还算淡定,现下便有点怕了——早些年还在天庭那时候他住的离那喧嚣的天宫极其之远,纵使如此有意为之的拉远了距离,还是能不时的听得各色奇怪的流言蜚语,更是有所耳闻,那祝傥仙君好像喜欢的是男人。故而他想让祝傥身败名裂,一是诱他堕入这欲关情劫,二是想让他心底也有所耻有所不耻。 想当年谁经飞升不得先过清心一门,君子为何立身之本?清其色,涤其眸。 并非说仙人也必须四大皆空,非要同那苦行僧一般才可,而是他们眼中可见天下色,心中却仍有一把戒自己本性的尺。懂得何为他欲,何为己欲。更懂得如何控制。 可是吧,他现下就觉得他实在太低估祝傥的脸皮厚度了。 反正自己现在是无所谓了,大仇得报后他可了此终生,毕竟他也不想再替幽冥界办事,故而也不会说是杀了祝傥后就会心甘情愿的再回冥间。 只是前几夜诱了祝傥破了这情关后,季清流觉得,现今他只要再一想到此时事,下意识那个地方便先隐隐约约开始有了痛感。 因此也不装死了,忙睁了眼,抬手去阻祝傥已经伸进自己衣袍里的胳膊,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摸着了自己后腰,还大有顺此趋势再往下走……不妙,情况实在不妙。 一字一句都似从牙关中硬挤出来,「道长、道长……」,连喊了几声也无非是徒劳的重复这个无用称呼,心乱如麻正当时,完全找不到何为最妥当的开口告饶方式。 「嗯?」 祝傥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口舌却先声音一步,早先吻碰到他脖颈上,尔后一口吮吸住。 恐怕当年天宫里上好的仙瓷也没有这么凉滑的润感,这只蛇妖就像是盛了满盏毒酒的玉杯,祝傥有些着迷。 甚至不知自己情从何起。 大抵便是寻幽季寻得着实太累了吧。 所有人都跟他说——北烛帝君确实是死了。 死了。 那他这么多年找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又有甚么意义呢? 有意义的,至少对他来说还有意义的,那还是他愿意活着的唯一理由了。 总是还抱着一丁点侥幸,就那么一丁点——活着,就还有希望找到他,他幽季是谁啊,堂堂一介帝君,指不定当初就有缕魂魄不甘心而存住了那口气呢?是啊是啊,浊灭池上他是真的死了,可是……可是祝傥总是不愿去相信。 幽季是他还要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他无法去相信——当年为那件事做了多少准备,前前后后各种路子都想了许多,只等着幽季从浊灭池上一下来,他有的是法子叫幽季得偿所愿的离开天宫这片不讨他欢心的地方,让他自由自在的去玩他自己的,只要那时候……自己能陪着他就好了。 可是,他怎么会撑不下来呢。 简直荒谬! 其实当时压根不曾料想他会撑不下来,但是那颗保命的丹药就算不是保命时候吃,平日吃了也有大补精元的功效,故而祝傥当时早就给他喂下了,却没想到连药都没能起了作用…… 莫非帝君的元神,就真的是不同于他们这些普通仙家的体质么? 再想下去就更心慌,因为无论怎么想,都是自己害死了幽季。 每每念及此便是心头大颤,灵识皆茫,祝傥恍惚的很。 又不由得抬了眼痴痴傻傻的去看这蛇妖。 你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和他很像……你区区一介下界邪崇罢了,凭什么像他?!为什么又这么轻而易举的模糊了我的想法,让我分辨不清?是不是还是我太愚笨了,压根法力不够?就像是第一次天庭上见着北烛帝君时,他笑言的那句,你瞧你笨手笨脚的…… 是不是我这么多年这么努力,仍旧笨手笨脚的……仍旧做不好任何事情……保不了他,又自以为是的害了他……从一介凡夫俗子,可勘破天命轮回,窥得天机,尔后顺利飞升至名列仙班,再至遇见你,发奋一路努力,当然其中不乏一些并不被你看好的『手段』用尽,成了天帝面前的一大红人,这一路有多艰难只有祝傥他自己心下明白,正因为他是个幽季十分讨厌的那种『各种荒谬手段』都能用上的人,所以他更深知,这世上太多事情,人间那时候也好,来了仙界也罢,但凡是能用金银和时间摆平的事情,那都不是难题,无非二字『手段』囊括罢了,可偏偏有些事情……用尽了气力,也难得回音——譬如,我遇见了你,我又喜欢上了你,还痴心妄想着,你会喜欢我。 可见到了这蛇妖……哈哈……真是太好了啊……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终于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茫然痛苦的奔波或许终于可以兴至尽头的大哭一场了。 堕魔吧。 堕了吧,从此天天抱着这蛇妖同他厮混一处,前尘往事皆忘,历历痛楚皆忘,听说有意志不坚定,甚或法力低下的仙者撑不过去那堕魔时刻,失忆者送命者比比皆是。祝傥自是不怕他经历这过程也会送命,毕竟他法力不低,再说了,如若趁机还能捡着个失忆,那他就不用再像如今这般这么痛苦了。 如此想着便又恨这只蛇妖。 恨得简直就想碎其骨,破其魂,将他彻彻底底的从自己的脑海里抹杀掉,就像是他从未遇见过那般。 ——为甚么,为甚么要逼他停下来? 就让他在这条茫然且看不到光明的路途上奔死该有多好、这样至少我哪一天真得为寻幽季、为寻一个自己也明知根本不存在的人而累死了,还能笑笑说自己从一而终。 可你却偏偏叫我遇见了你,非要让我发现自己也无非如此……无非如此难堪。 情不比金坚,心不比山定,原来,原来自己也是轻而易举就会背驰了心下这份最隐秘感情的人么?就同那些凉薄的负心人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为什么要让我对不起幽季? 这么想着手下便不由得加重了气力,口舌也愈发发狠。简直真有了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那天夜里为甚么没控制好自己? 真是因自己定数不够? 够得,想当初为了虚情假意的赴宴邀请之流,多少同僚有意无意搪塞过来的美人在怀他都无动于衷,起先有时还逢场作戏的摸摸碰碰,再夸几句手感,後来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抛了句我其实喜欢男的。 再後来真是佩服了那些巴结自己这个天帝面前大红人心思的狗腿子,倒真是也能把男的给他弄来。 弄来了又如何?照样撩动不了自己。 那时候还沾沾自喜,原来自己如此深爱幽季,深爱到旁人不过都过眼云烟,万寿与天齐又如何?不在你身边,不能同你日日相陪,就连这寿命都显得太过恒长了。 若问起永恒对他祝傥来说是甚么? 永恒便是北烛帝君轻轻撇过来的一眼,是他终肯开了金口同自己道的几句良言。 那个时候,祝傥才觉着,原来成仙真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可以日日夜夜看着他同自己讲话,或者……睡在自己身旁。 那是无数个寒暑梦尽里头最不可启齿的晦涩隐秘。 『幽季……我……我喜欢你……』 你可以陪着我么? 「道长,道长……」季清流忍不住急促的叫了他几声,人也在他怀里奋力的挣扎起来。 祝傥如今的手劲已是大到恨不得透骨直接捏碎他一般,季清流心下也不知他怎生忽然气力大了起来,只是却十分明白眼下这情景再维持下去定然一发而不可收拾,再说了,这脸这身子虽是他的,可这内里撑着他这副皮囊的骨头可不是自己的,本就维持的不易,再叫他真不小心捏碎了,再从哪儿去搞这么一副算是同自己身子契合度较高的骨架回来。 想着便奋力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季清流一边忙着将衣服往上提,一边往床里头躲,「道长今夜就绕小的一命吧……前些日子的余痛还存着,怕是,怕是受不了……」 祝傥盯着他脖颈上透红的痕迹看的出神,闻言倒是笑了笑,这蛇妖还挺会勾人的,把我撩拨起来了,你自己倒想跑。 又想起那夜他内里的湿热紧致,祝傥再度不动声色的向他逼近,彻彻底底的把他堵在了床上,尔后一边绕着他垂在胸前的青丝,一边附在他耳旁,故意压低了声音问,「你真是已经被『千人骑万人上』了么?」 季清流尴尬一笑,「道长缘何又问及此?」 「那……」忍不住伸出舌来舔了下他圆润莹白的耳垂,祝傥的吐息尽数携着话钻入他耳朵里,「那你那里是如何保持的那么好的,莫非此中也有门道?」 「道长想知道?莫非道长才是想做下面那个……」 话未说完便被祝傥绕到脖颈后的那只手捏起了脖子,迫不得已的仰了头,对上他俯低头堵下来的嘴,尔后又尽数憋回了肚子里。 痛吻了他一遭直吻的他喘不过气来,祝傥这才松了口,重新在他脖颈上落着细细碎碎的吻,轻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第一次,我或许可能还会下轻点手。」 「可你偏偏跟我说你是万人骑千人上了,那么,你的那里如此紧致不说,怎么现今还会觉着痛呢?」 季清流叫他噎了个彻底,想了想,却不能这么干挺着不回话,於是只好勾了勾唇角,眼中硬是挤出十分真挚来,「道长多虑了。」 「哦?是吗……」祝傥微微垂下眼睫,双手直接交错着他衣袍一扯,直接将他衣衫扯了大半下来,季清流本就是双臂反撑着床榻半支着上身,此刻没了那衣袍遮掩,白玉一般的身子大半裸。露在外,昏暖烛火下一映,更是柔的夺人呼吸。 祝傥忍不住自他胸前舔了道晶莹的水泽出来,看的愈发着迷愣神。 季清流心下泛出些许苦涩出来,心说他之前从未料到祝傥能是这般小人,之前只觉得他是个小人,谄媚、爱巴结便算了,还是一肚子坏水,要是他没有伤害到自己坐下仙君也便算,可能天庭上见着了避开走不有甚么交情便好,可他又偏偏招惹了自己,於是更加厌恶。 此刻已不是厌恶能表达清楚他心底下这种感情了。 他简直是对祝傥无耻下流的程度叹为观止。 又想着这位大仙曾同玉帝请辞时说到自己是下界去平妖……这么一想来还不知多少妖物被他这般糟蹋过,想通这一层更是无语,因此不由得拿了话头去激他,「道长……道长便没想着你这么做,不怕触怒了天帝,罚下甚么天劫来?」 「我倒正好是活腻了。」 祝傥轻声一笑,他终于算是明白这情爱之事缘何如此招人了。 因为……它忘忧啊。 可祝傥也忘了,别的身子可不解他这份忧愁,独独这具罢了。只不过他先前也未同别的身子有过这般紧密接触,此刻只想着这贪欢念头。 死在他身上又如何,天雷滚滚的罚下来又怎样? 反正幽季已经死了…… 死了。 祝傥知道,自己只要清醒着,便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 只有不清醒的时候,才好像得了些解脱。 而眼前这蛇妖季清流,就是他的解脱。 季清流本意是想用这句话吓唬吓唬他,让他收敛点,没想到却得了这人这么一句话,而且看他眼中坚定神色更浓,更是怕自己难逃此夜,此刻也略微慌了神,一边不动声色的往自己身上回套衣服,一边继续试图告饶道,「道长、道长今夜就先绕了小的吧,小的明夜补偿你如何?」 别开玩笑了,他现在甚么准备都没做呢,就这么被祝傥进入的话,季清流觉得他不用想报仇的事了,命已经要保不住了。 「怎么,」祝傥索性彻底俯了身,将他压到自己身下,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莫非你害怕了么?」 瞧他不开口,祝傥口舌轻舔舐到他下巴上,断断续续道,「难道我的太大了,让你吃不消?」 季清流觉得自己彻彻底底被噎死了。 他真是太无耻了。 如今的祝傥比当初的祝傥无耻一千倍一万倍。 真是小瞧他了。 堂堂一介仙君好意思冠冕堂皇的对下界邪崇之物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祝傥,你怎么不去入魔呢,魔界更适合你啊! 「可你……不该更爽才是么?」 季清流这回连思索甚么回话都不想再思索了。 若说幽季曾经让祝傥觉得齿冷,那如今的祝傥则让幽季觉得无耻之极。 你简直禽兽不如……不对,你不如禽兽……还不对……总之,总之……季清流缓缓压下心头这口浊气,他若是法力还在,现在定将祝傥那根脊梁给他寸寸敲断了,简直无耻到没边儿了。 可眼下又不是曾经还有仙法护体的时候,保命要紧,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因此想了想,季清流只好摆出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模样,眉头也不由自主的蹙紧,脸上一片凄苦之色,口头话语越发低声下气,「道长……你便绕了我吧。」 祝傥听他话音里似乎已隐约带了哭腔,便忍不住抬了头去看他,只这一眼对上他蹙眉的模样,恍惚便像是一锤闷砸在心里,震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像……好像当年幽季在浊灭池上,也是这样紧蹙着眉头的模样,只不过他向来不会说求饶的话,只一味的将自个儿腮帮子咬的紧紧的,连句闷哼都难听得到。 那时候观他行刑的祝傥总在心里想,你发一句声啊,你快发一句声啊,你可能稍微呼痛那么一句,我就彻底坐不住了,甚么执刑罚甚么眼瞧着你痛苦。 我办不到啊幽季…… 我的北烛帝君……我办不到…… 当时祝傥总想,可能稍微听他一句呼痛自己就会忍不住奔下台来,尔后直接带他跑。 跑哪儿去也不知道,总之,总之看不下去他这么痛苦的模样了,简直恨不得那些罚全落应在自己身上才好,让他无痛无忧的。 只可惜他甚么声都不曾发出。 於是祝傥也就双手死死按着自己膝盖,眼睛盯着桌上纸笔盯得都发花,不去看他,更不去看地上的鲜血,那时候寂静的,只有剔骨之声萦绕耳边,犹如多年来深夜梦回时的极惊噩梦。 此刻见了这蛇妖蹙眉的模样,祝傥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慌的厉害又十分茫然,只痴痴的半坐起身,一遍遍去抚平他的眉间,尔后像是妥协那般叹了口气,「好,今夜我不做了。我只抱抱你,你别怕了好么?」 季清流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他本是抱着能托一时是一时的这种心理试试看的,却没想着祝傥竟然妥协了,故而将脸上的凄苦之意略微收了收,换上了半点怯生生的不信模样。 祝傥叹气,「我说不做了就是不做了,你不必这么怕我。」 尔后手下却没停,仍旧在扒他衣服。 季清流此刻倒是回过点乏儿来,得,信他才怪,算自己眼瞎。 索性自暴自弃的任他将自己衣服脱了去,裤子也被他脱了,浑身光溜的在他面前呈现着。 祝傥将他脱光了却不再动他,怕他着凉,将被子一拉给他盖上了,这才一挥袖灭了灯烛,自己也躺到了他身侧,拉扯过被子,同时也拉扯过他,继续轻轻抚摸着。 第12章 十二。 季清流被他搞得怪不自在的,也不知道他这算是甚么癖好,只不过也不敢再开口抑或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就是害怕轻而易举的再撩动他。 祝傥也不知自己这么放不下手的具体原因是甚么,对,这具身体本身的手感就不错,光滑细腻,又如蛇缠身,总给他带来一种心底深处的愉悦和颤栗。 却又有……莫名的崇敬。 祝傥觉得或许苏管骂自己骂的是对的,自己已经疯了,已经不正常了,就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了。也是……就同他现在,他一面对这具身子爱不释手,想要季清流带给他欢愉,带给他忘了幽季的欢愉,可同时,他又恨不得一剑了结这个妖孽,是他害的自己终于有了想要放下幽季的念头了……对,对对对,大概很久之前他就不想做仙了,他要入魔,早点入了魔,早点去死,早点忘掉这世上的一切,早点忘了……幽季。 可是,能吗? 如若自己真如此胆小,如此没有担当,那他又如何面对曾经的自己、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幽季喜欢的不得了的自己? 天天活在这样一种矛盾里,犹如火中燃冰,冰中生火,他恐怕就只剩下一条幽幽荡荡的线牵在脑子里头,不知甚么时候,就崩了。 可他却忍不住跳脚拍手,许不定还要夸自己几句崩的好啊崩的好,终於是可以得了解脱…… 这么想着,他停止了在季清流身前摩挲的手,绕到他腰侧,轻轻抚摸着,头也忍不住凑到他脸边,似乎恨不得同他再更近一些,轻声问道,「你拜的哪里?」 「甚么?」 季清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甚么,就听祝傥又轻声重复了这句。 语调十分之柔,暗夜里瞧不清彼此的具体面容,可他那双眸子却好似染了星星点点,微嵌着几不可见的亮,认认真真的盯着自己。 更被这一句犹如情人间的耳语搞得浑身发毛,季清流的嗓音不由自主就冷了好几度,「荒野邪崇罢了,不曾拜入谁家门下。本就是自娱自乐过点清闲小日的……」 「未曾想过求仙?也未曾想过入魔?」 「统统不曾。」 似乎得了他斩钉截铁的回话,祝傥起先还被这冷厉的声色给震了下——这种语气他太熟悉了,只有幽季才会有。可随即又觉得这人说这话用的音调都十分平静且细弱,可能早就想早早歇着了,无非是自己一直缠着他讲话,才不得以开了口那般略带慵懒之意。 这么想着又有点不甘心,尤其是夜里再同他一张床上,总是忆起那夜梦里的荒唐景,再就是真来此寻了他同他欢爱的那个时候…… 到底是你先撩拨我的。 祝傥忍不住,又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一点点慢慢吮吸着一般自其骨锋向下滑去。 这人的肤便犹如入口即化的豆腐,那种口感祝傥很难说的清,总之就是喜欢,就是着迷。 正情浓呢,忽听得这人又笑了一声,莫名的便透了几分嘲讽之意。 祝傥略微停了口,伸手抬他下巴,扭他的脸,想看看他笑甚么。 黑夜中朦朦胧胧的,声音也好似镀了层酥纸,「道长……曾经祸害过多少妖啊?」 季清流也不劳他费心费力的掰扯自己,顺从的扭回身子来,略微垂了眼,大体找着了正趴在他胸前的祝傥。 祝傥微微蹙眉,尔后声色淡定道,「你是第一个。」 原本还想出口的戏谑之言又只好统统噎回了肚子里。 祝傥隐约觑见他是张了嘴,想说甚么,又甚么都没说的模样,忍不住便抬了手伸到他嘴边,尔后单指点上他湿热的口唇,再撬开贝齿,勾摸那里头滑溜的舌头。 口腔里的滑腻,指腹的温度,心头的□□,身下的躁动…… 不消多时便尽数燃起来了。 祝傥也着恼。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为甚么会对下界一只邪佞之物也能生了情,为甚么如此贪恋这具身体,又为甚么如此想要长眠于他身边? 简直可笑,简直荒唐! 一边质疑着自己这么多年,究竟对幽季那牢不可破的深情为甚么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碎了,一边却忍不住想要疯狂的进入他的身体里,同他紧密的贴合。 他想忘忧。 而此时躺在身下的这妖物却是解药。 真可笑……幽季是他的毒,他却又要靠着一个像是幽季的人来解毒…… 像是……幽季…… 不知怎么,忽然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又寻思着,这么来想,其实对这只蛇妖不也不公平的很? 刚才问他是否有拜入哪里便是存了私心,想将他带走,不如归于自己门下。 後来又硬生生的住了口。 因为……他还深爱着幽季。他不想对不起幽季。 那为甚么身体却会做出背叛自己本心的行为呢? 又为甚么……这只妖给他的感觉……就和自己曾期待、曾期待呆在幽季身边时的那种镇定幽然一样呢…… 想着想着便更燥,燥的浑身都要烫起来。 他要把这股子火宣泄出去,他忍不了了。 为甚么…… 为甚么这么恨自己……可又为甚么贪恋这忘忧的片刻。 求谁可以让自己忘掉幽季。 忘掉自己喜欢上了那么遥不可及的一位帝君。 季清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觉得自己身下一凉,尔后便是整个下身被人抬了起来。 「道,道长……」 舌头都快打了结,还没想好要说甚么,便觉得一个坚硬如铁的东西早已抵在了自己那里。 季清流咬牙,成,成,他认了,但是命还想保住,不及开口说些甚么你好歹让我去准备点东西先将那里润滑下…… 第一个字未发全了音,他的手又捂上了嘴来。 「闭嘴。」 祝傥声音压抑的低低的,深沉的不似往日所有。 原本暗夜里还能觑见他眸中的些许星光点亮也统统陨落,一片黯然波涛之色。 季清流忽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你为甚么要来诱惑我……混账……」 是因强行被挤入的痛楚瞬间漫红了眼眶,说不了话,便只能支支吾吾的发出些支离破碎的音。 「闭嘴……我叫你闭嘴……不要求我……是你先诱惑我的……为甚么要让我对不起他……也不对……明明是你身上有同他给我的那种感觉似的……你为甚么像他……」 「是你把他吃了吧,哈哈,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手劲大到似乎能捏碎他的骨头,季清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豆大的眼泪滚滚的往下砸。 这般零落景象,竟有几分似当年浊灭池旁。 只可惜祝傥看不见,黑夜中,便因了幽幽之氛而更起情急之意。 季清流痛哭出来的那一瞬只是因为,祝傥终于进来了,就着自己那里流出的血水而润滑了…… 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撕裂感,窒息的痛楚抓心裂肺,眼前是泪弥漫出的雾,本就暗的屋子里,再也看不清一切。 没几下大力的顶撞之后季清流便痛的彻底昏了过去。 他这身子大不如从前,这身骨头还是他从一只蛇妖身上扒下来的,都说龙蛇相似,相似个屁,知道老子为了找一副能撑得住自己这真身的骨头有多难吗。 辛辛苦苦化出来的实体,真怕、真怕又毁在这旦夕之间。 祝傥啊祝傥,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甚么不曾么? 第13章 十三。 等着祝傥渐渐意识过来自己都做了些甚么的时候,季清流早就昏过去好久了。 忍不住在指尖拈了一味仙火算作照亮,倏忽蹿入眼帘里的,便是他那惨白的身子上纵横交错的红痕,有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用力过猛,直接咬破了皮,流出了血来。 触目惊心的一片,不敢再往下细看,祝傥咬了咬牙,从他身子里退了出去。 床上的季清流又是一阵几不可见的轻颤。 随着堵住出口处的硕物微退,鲜血并着内里的残留浊液一并争先恐后的往外流。这滋味并不好受,可好在他昏迷着,一时半会儿便察觉不出这痛楚。 祝傥有些失神的坐在他身边,对着他的身子发呆。 呆了会儿忽觉身上好凉,他想必也是,又忙把被子拉扯过来给他盖上。 刚才忘了是怎么了,将他翻了过去,眼见着这后背上狼藉一片,趴着睡估计也不舒服,祝傥又忍不住想给他翻回来。翻回来瞧见伤痕他自己又心痛,忍不住又想拥他在怀。 淡然闭合的双眸就像是一副死了多年的安静模样,只一眼便看的祝傥心下一紧。 也不是自己想失控的…… 莫名其妙……就,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若是幽季该有多好。 祝傥看他被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心疼,又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触吻着他的唇角。 唇角也肿胀着,似乎还有点血迹。 记起来了……刚才好像是嫌他讨饶讨的烦,叫他闭嘴又不听……一时急火攻心,忍不住就给了他一巴掌。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祝傥心下发涩,也无法说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季清流……季清流……」 床上的人仍旧一副安静睡死了的模样,没有丝毫回应,连鼻息都微弱的很。 祝傥又慌,忍不住再观了眼他这身上的错综痕迹,当机立断的多拈了一味仙火护在他身侧,自己一抓床头衣衫,急匆匆出去了。 当苏管被他这昔日旧主急匆匆跟赶着投胎似的从家里头扯出来时,他的靴子还有一只没穿好。 一边跳着脚的边穿边试图跟上他诡异的步速,一边慌声问着,「出甚么大事了?」 祝傥只在前面走的衣袂翻飞,步履奇快,却不肯说话。 苏管算是唯一见证自己对幽季用情用的有多么深的人,可是……可是此夜一过,苏管去看了季清流的情况,大概……大概……便不会觉得自己还是甚么值得可敬佩的人了…… 想至此便不由得苦笑,都这种地步了,自己还能拿甚么说自己是喜欢幽季的?且问二字配吗? 可是喜欢你……真是太累了啊…… 苏管瞧他不说话,也不敢再多嘴问,只连跑带颠的跟在他身后狂奔。 等着这七拐八拐的绕到了这一处荒僻小屋门前时,苏管还不及进呢就诧异了,狐妖? 他虽然分辨妖物的能力差了点,但是关于狐妖,他这般水准的也能认出来,因为狐狸骚气重,掩是掩不住的。 还没能问一问祝傥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得撸袖子干架呢还是要他来救人的,他好提前做个心理防备,却没想祝傥也是怔了下,尔后干脆利落的破门而入。 苏管看着那破门板晃晃悠悠的『吱嘎』一声彻底倒了地,溅了一地尘屑,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原先护在季清流身旁的那味真火不知怎么没了,此刻,祝傥一进去就瞧见了个一身火红衣裳的狐男正目光贪婪的盯着季清流。 他的长舌正好自他胸前缓滑而过,流下的湿润水色淋淋漓漓就染了一路。 「祝傥欸……啊!」 苏管刚接受了这破旧门房的事实,刚撩袍子站进来,刚开了口,就见一道猛烈的清光剑气狂泄,尔后支离破碎的肉片夹着血渍溅了他一身一脸,哪怕,他站的,离事发地如此之远。 苏管被这一下变故搞得心惊胆颤,他真是好多年没见着祝傥发这么大的脾气了,差点腿肚子抽筋抽的他直接摔回地上。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4节 祝傥自己心里的火简直大到无处发泄。 竟然敢碰他的东西…… 可是走近了几步后他的火气又全都没了,取而代之是自己那冷了多年的心肠一瞬间就全被揪绕到一起去了。 原本燃在他身侧想给他做护身之用的那味仙火不知怎么被他卷在了身旁,左腰际那里早已被烫的通红一片。 季清流也被那东西直接烫醒了,可痛的他却难知会到底是疼在何处。刚才那狐妖算是恰巧而过,可能是闻着这屋里气味不同,才进来看一看,本是打算好心的帮他把那仙火拨弄走,没想到又对他这身子起了意。 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倒不知自己手边抓着谁了。 季清流又努力张了张嘴,眼中迷蒙一片,他此刻没意识,也不知道自己抓紧了谁的手,只是婴孩痴喃一般,不停的无意识重复道,「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 祝傥将他又往外拖了拖,连仙火也一并都收了,燃了桌上普通的烛蜡。 这般一侧眼就看着苏管还在门外茫然徘徊,不由得厉喝,「你还不快滚进来!」 「滚滚滚,这就滚进来。」苏管口头上说说,脚下麻溜的小跑进来了,眼见着此情此景才觉得这事好像不大对……十分之……奇怪……嗯……这伤势…… 再垂了眼眸,一脸茫然又好似懂了的模样向他身下打量。 然后终于确定是甚么伤了。 又伸手搭了搭这倒霉催的妖物鼻息,苏管轻声道,「祝傥,这才小几百年没见,你是怎么了,憋成这样?」 「你少给我贫!」 苏管点头,示意自己不贫了,忙挽了袖子,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净瓶玉露净了手,刚想伸手往这妖物身下探,未及触上便觉腕部一痛,祝傥那气力大的能直接将他这腕子硬生生掰折了。 瞬知他这是缘何如此,苏管无奈,口气嘲弄道,「我是个医师,我脑子里没你那么猥。琐的想法。你若是不想我看也行,就由它去吧。」 「没别的法子了?」祝傥不悦,纵使他知道苏管的仙品,知道他不是会借机占便宜的人,但是……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别人碰他,他就怪不自在的,就跟心里头倒了个五味瓶一样,甚么滋味都有,又甚么滋味都说不上来。 「我不伸手进去摸摸我怎么知道你把他伤成甚么样了?这东西靠眼睛能直接看到的吗?」苏管简直要被祝傥气笑了,「莫非您以为我现今阅病无数,练就出了一双透视眼,见着个病患看两眼我就知道他怎样了啊?!」 他也算是真服气祝傥了,这究竟是怎么了才能和下界邪崇之物勾搭上,这嫌岁数太长活的太久活够了是吗?就生怕天帝弄不死你是吗?!真是的……你当初口口声声劝北烛帝君让他行事小心点,一个不注意便能沦为众矢之的,那你不看看你自己现在呢?是,你现在是借病又借口失了法力一而再再而三的请辞,从原先天帝身边的红人换作了如今这般不痛不痒的位置,但你想想你过去行的那些个事,就真没让其他人也惦记在心么? 你祝傥如今是甚么? 是一条其他人时时刻刻害怕再在天帝眼前红起来的狗。 多少仙君防着您呐,是,您是天南地北的跑,让很多人都抓不住行径,可一旦被发现了,还发现你这么同下界邪崇厮混……你真是……真是……说你甚么好! 祝傥现在满眼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季清流,一点也没察觉到苏管的异样,只一直轻声的重复着,「你轻点碰他……」 「绝对比你轻。」苏管火大,没好气的顶了他一句,尔后掀了衣摆,半跪伏在床上,伸手探了进去。 过了半晌也不见他将那指头拿出来,祝傥气急,忍不住想骂他,又见苏管神色很是异常,忙开了口,「怎么了?」 「伤的重。不过……」苏管的神色更奇怪了,将中指缓抽出来,原本素净的手上,此刻被那红丝血迹同白浊稠液交缠在一起,让观者一看便不由得触目惊心。更不用说看他身上的伤痕并着那染了床褥上的痕迹了…… 苏管将手指伸到祝傥面前去,生怕不给他添堵一般道,「你也真是争气。人家就算是个下界之物,那也好歹生灵一条,跟你犯冲吗冲着你了吗,他道行那么低是怎么才能招惹上了你啊?!你至于这么折腾人家吗?还是嫌你自己当初屠尽一城妖的举动给自己添的恶名不够大?!」 嘟嘟嘟跟连珠炮似的训了祝傥一通,尔后也不得他允许,苏管微换手势,轻轻屈起了食指,小心翼翼叩上了他的尾椎,叩了能有一小会儿,又换做拇指同食指微张,去捏他胯骨。 刚想伸手,又被祝傥阻了下,他声色发沉,「别碰左边,他左腰刚被仙火烫……」 「你还拿仙火去烫人家?!」 第14章 十四。 苏管调子都忍不住拔高了,以前跟着他这个昔日旧主是没少做丧尽天良的事,原本一心修着救人之道的医仙如今也算是暗地里一撮□□便能害尽多少条仙命。 可他明白,祝傥那时候最初的本心没变。 他杀的,至少都是该杀的人,或者说在那个尔虞我诈的仙界,有很多事他是逼不得已。当如今天帝好脾气?其实他也门儿清。所以祝傥这个人出现的,可谓是正合时机——天帝除了差一把可『借刀杀人』的刀外,真的是甚么都不缺了。 太平盛世有北烛帝君可开创,妖魔战乱有后起的南烽帝君可武挡,东西二帝皆擅长调和中庸之道,放眼望去外忧皆可拦,独独怕这内患起。 若是不想让内患起,就得需要一把暗地里宰人的屠刀。 想灭了一场大火绝不是等火烧到没边儿的时候再去力挽狂澜,某些方面,天帝更喜欢将那火苗扼死在未起之时。 而这把刀,就是祝傥。 苏管其实是打从心底里佩服这个本是凡胎,却无意间窥得了天机,得了仙道的人。 他也一直觉得那时候的天庭里,需要一个像祝傥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只可惜他苏管到底是懒的成分多,也甘愿着去混吃混喝等死,却没想到就连他都觉得天界无望之时,出现了这样一个机伶的人。 眼瞧着他平步青云,眼瞧着他手段用尽,甚至眼瞧着他一步步迈至自己面前,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自信,「你可愿随了我?我需要一个心腹。」 苏管那时候只无非炼药室中平凡一个,甚至都不知自己怎么会被他注意上,但却明白着,自己若是应了句愿,从此可就跟他一并活的步步惊心了。 有抱负的人活的都不容易。 更何况像祝傥那么惹眼的人。 「仙君为何选了我?」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同路人。」 「仙君哪里的话,我如天庭里其他所有仙人,所怀所揣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怕是要失了仙君您的抬爱……」 却是他步步逼至身前,明明前世只是个凡人,却自有种不输于他们这种天生灵根的气势,苏管当时只怕跟着他要去血海里蹚个没完,也不想沾惹那些乱子,故而一步步微退。 终退至无路可退。 他压低了声音,一线入耳,「放眼整个天界,我只信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北烛帝君。」 他? 苏管当时险些笑出声来,纵使不是能在议事大会上混个职位的,纵使只是个仆仙,也都知道——北烛帝君幽季明地里暗地里都十分讨厌这个新进提拔上来的仙,何止是讨厌,听说上大道上遇见了,按理说祝傥要给帝君行礼,祝傥恭恭敬敬跪在他跟前了,向帝君请了句安。然后……然后帝君就再没有挪过步子。 本来那路占了个正当口,也不知怎么撞上那日北烛帝君心情不好了,听说他还令临渊搬了把椅子,不偏左不偏右,只偏偏坐在祝傥要行的那条路当前,说是甚么——『眼见着这地界灵气不错,难得我出来走走,便在这里打坐感受下灵华之意吧』。 祝傥当时本有要事在身,可奈何帝君不允礼,又在这打起了坐,他自然是不能打扰帝君修行,便只能这么在他面前虔诚的跪着。 他知道,他一旦起来了,冲撞了帝君修行,这把柄就算幽季不抓,有心人添油加醋那么描述一番,也能落下罚来。而他那时候正有要事在身,不能出一点差池,於是便真在幽季面前跪到他先离开。 後来听说那次他紧赶慢赶赶回去还是误了事,具体甚么事不得而知,只不过到底还是从仙牢里领了几十鞭子,那滋味不好受,委实不太好受。 也是因了祝傥亲自来提药的那几天苏管终于得见了这传说中大红人的庐山真面,嗯,倒是不错,丰神俊朗的一张脸,笑起来莫名就讨人喜欢,微微幢起来的衣领看似仙风道骨,却因了微微俯身露出那隐约可见的健硕胸膛,尤其是其上的结痂鞭痕更是夺人眼目了。 苏管那时候看他倚在那门框上,不时俯俯身子,看似同那熬药的女仙认真讨教,这药几分熟,兑几分水,又言些甚么自己反正一人住……怕是记不太住这些……又不知说了些甚么别的,引得那女仙又是一阵轻笑。 後来才知道,这女仙不是别人家的,正是常给北烛帝君熬药膳的一位。 直到祝傥提着余下的药晃悠悠走了,苏管刚想转身也打算走,不料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幽幽的叹,「祝仙君多好一人啊……帝君干嘛同他过不去呢。」 哪能过的去呢。 北烛帝君那是天生的傲骨,又因了烛龙之身,胜过天帝的一身法力,他能将谁看入眼里头去? 九百年前,在一次药膳大会上,苏管曾得见过幽季真容一次。 明明只穿着一身便服,明明只是一个闲闲散散慵懒靠坐在椅子上的侧影,微抬的素手,微垂的眼眸,苏管那时候慌得厉害,一边想见着他,又怕被他瞧见——这一定就是帝君幽季。 果不其然,虽然平日见不着帝君真容,却是能常见替他打点一切的临渊仙君,那时候临渊刚端着一个瓷白的小碗过去,明明是最好最漂亮的碗了,不及幽季他半分透白冰寒之肌。 可他微微笑起的模样又十分的让人着迷,那时候临渊恭敬的俯下身,不知附在他耳侧说了些甚么,帝君微侧着头,苏管那时候看的他们如此亲近的模样,不知怎么,心里头便起了无数的羡慕之意,却绝无嫉妒。 那是临渊他运气好。 也不知具体说了甚么,苏管只看的幽季微拉开了距离,眉头也蹙起,嘴角却是微启,似乎轻声反问了句,「当真?」 临渊点点头,尔后幽季便轻声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转头寻了小桌,放下了手中茶盏。 微微扭抻的脖颈,优雅的弧度,顺着微开的衣领再往下看去,半截精致的锁骨微露,隐约便叫人看了再拿不动眼。 天庭自从火了一位祝傥之后,多数人都记着了他那讨人喜欢的笑容,後来也不知谁有意无意的将帝君幽季的笑容同祝傥相提并论。 苏管觉得这完全是不能同语的。 幽季的容貌自是不用说,仙姿傲骨,更因真身而不同凡响,天界纵使相貌好的仙比比皆是,可万众加起来也难抵幽季一人之清姿风雅。 而祝傥,虽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窥得了仙道,如今虽是位极人臣,光环堆叠无数之多,也不比幽季一节发丝。 那时候苏管总寻思着,敢将帝君同仙君做比拟,真是不想活了。 可後来眼见着祝傥不出三五年内,直接跃升至议会仙官之一,听说还能经常在殿室内同幽季帝君吵起来,苏管就真心也是有些佩服祝傥的了。 到底还是当年药膳大会上曾见着幽季那面的心底残痕不肯消。 ——真是,都胡说甚么呢,祝傥笑起来是讨人喜欢,可幽季仙君若是笑起来……那是夺人心神啊。 只不过那时候又早已飞逝悠悠几百年,那几百年里头他都再没机会见过幽季,更别提那恍惚的笑容了,也慢慢在心底放下了这事。 北烛帝君幽季,是只配着他们这群仙吏仰望的,那人始终是耀眼在天庭上最夺目的一颗星。纵使他们看不见它,但苏管知道,他还同他一起在这天庭上,就已经很满足了。 本也就是个安分的人,不太奢求一些不可能的事。 『帝君会喜欢我吗?』 『上天入地,无人可与幽季相配。』 那时候苏管总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也不明白,最后驱使他同意了祝傥的软磨硬泡,硬是上了他那条贼船的原因之一,是否有着——『可以多看看幽季了』这种心理在作祟。 …… 不过当初确实也佩服祝傥的,尤其是知道了祝傥的心思,知道他喜欢北烛帝君后,苏管心里头倒也放下了许多。 至少祝傥要比自己勇敢多了,不是吗? 所以之后同祝傥的种种合作也很愉快,毕竟祝傥的每一件事出发点看似是为了天界,也不乏有些是为了北烛帝君的,只不过幽季果然是个清冷的仙家,他基本是察觉不出甚么的。 也正是因了当年许多事,苏管知道祝傥这个人本心不坏,甚至可以说,他比幽季要聪明,就跟祝傥回寝殿忍不住愤愤骂幽季的那些话一样——幽季这人太直了,他直的不会转弯。 有些事你明明不这么做过去,你稍微妥协一下下,就许不定是一个更好的结果了,可他偏偏要那么直直的撞过去,旁人拦还拦不住。 气的他自己天天回寝殿撞柱子,心说他祝傥一张嘴多么厉害啊,都能把天帝给迷糊过去,就是糊弄不了幽季,哄的骗的让他绕开那『墙』他非是不听,非得直直撞上去,还不头破血流不罢休。 也不……说不定头破血流的还不罢休。 苏管那时候见他着实痛苦,忍不住一语道破天机,「主上,你别这么纠结了,并非你哄的骗的他也不听,是你说话,但凡是你说的话,他就不听。」 这句倒是真的。 祝傥便只能更加气闷。 其实那厢的北烛帝君也在家里头发脾气。 揪起了临渊的领子便好似抓了个出气筒,完完全全不是一副天庭上的清冷模样,额头上微暴的青筋,高挑起来的眉,怒瞪的眼,「你告诉告诉我,他祝傥算个甚么玩意儿?敢来管我的事情?他究竟算老几啊他胆敢管我的事?!」 临渊只好委委屈屈的憋了嘴——驯养九千岁帝君幽季的正确方法——当做九岁小孩子来养。 揪着临渊胡乱骂了一通将火气出出去基本幽季就能消停一会儿,尔后又想起自己养的花花草草还有庭院上的灵鹤游鱼甚么的都没伺候,老人家便开开心心的拿着食物又去忙活了。 基本上……没甚么事是他幽季特别上心的。 若说以前还有,还有天下苍生他记挂心头,後来便是眼睁睁看着祝傥那样的人说话都能被天帝采纳,而越来越绝望,以至于最后不愿揽甚么难事在身了。 …… 过往细数起来有很多,这么多年没见的日子也有很多,可苏管不知怎了,眼见着祝傥现在竟然变到残忍的能拿仙火去灼一只下界邪崇也真是有点忍无可忍,祝傥一时也懒得同他解释,怕打扰他时间让他不能凝心去观察季清流的伤势,毕竟他摸得透苏管的性子,天下之大,莫过于病患之大。 於是苏管见祝傥不说话,也很快就将注意力又转移回眼前这妖物身上,将他翻了个个儿,季清流虽又昏迷了过去,可本能却让他身子瑟缩了下,似是察觉到了痛,轻轻呜咽了几声。 祝傥想也没想的单手扣住苏管的肩膀,想将他扯下来,「你干甚么?给我下来,赶紧的,想办法弄药去,要最好的,能尽快愈合伤势的。」 苏管冲他一声冷笑,「怎么,让我赶紧的把人家治好了,再可劲的给你糟蹋吗?」 祝傥瞧他这副模样已是有数了个七七八八,於是这才言道,「走之前一味仙火给他取暖,一味给他护身的……不知那个怎么被他卷身侧去了……是,近些年我是找幽季找的有些疯癫,也时常有失控的征兆让你也为我担心过……可我……可我还不是会随意将火气泄在这种弱小的身上……」 得了祝傥这一阻,又闻这一席话,再忆起他当初那副潦倒模样,苏管也不忍心再说甚么了。 只好惺惺的下来了,且尽可能的站到屋角去,远离他这个——新欢。 他刚才觉得不妥,只是寻思这妖物的骨头……有些怪异。 一时又说不出哪儿怪来,也可能是自己爱揪病根的本能在作祟吧,苏管擦干净染了血的手,同祝傥知会了声,先行回宫去拿灵药再回了。 第15章 十五。 等着一一叮嘱好这些药都该怎么用了,祝傥刚想按照他说的去给季清流上药,又瞧见他还没走,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更是一把揪过被子盖全了季清流,回头冲苏管道,「你还留在这做甚么?」 苏管一愣,心说爷您还真是爷,这么多年卸磨杀驴的习惯也不改改,我现在好歹也算混到官阶比你高了,虽然你是有意为之在天帝面前一退再退,可是如今再同往日咱俩共事那时候厉喝两句,到底还是顺不了耳。 可苏管向来好脾气,并不太在意这个,他只不过是心里头老犯嘀咕,真想去摸清那人的脉络骨头啊……故而想道明这情况。谁料未曾开口,就见祝傥脾气好似又恶劣一层,「出去出去,滚出去麻溜的。」 「那个……他伤势太重,正好我近来无事,你一趟趟跑去找我万一再像刚才那般差点误了事……」 「行吧,那你留下。」祝傥一挥手,「爱住哪儿住哪儿……不对你给我回来。」 苏管闻言刚抬步想走——毕竟他能留下来就好说了,趁个祝傥不在的时候悄悄摸摸看看呗,也说不定是自己多虑,只要证实不了心中猜测,那他就可以放心走了,於是刚想随便出去找个客栈住下的苏管又顿了步子,不解道,「怎么了?」 「这城闹妖。」 苏管的眉头不由自主跳了下,那,那他还是回去好了……他不会杀妖的,他没那么大本事,就会炼药罢了。虽然祝傥曾经赏过他好几件厉害的法器,但他也十分的疏于练习,估计操控起来都得要一会儿时间,那时候妖怪早扑上来吃了他了。 「陌生人夜里头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再也出不来了。」 祝傥继续一字一句低沉道。 苏管嘴角抽了抽,若说第一句让他有些害怕,第二句就觉得是祝傥在故意吓唬他给他讲鬼故事了,更何况先前他为了拿药便离城又回了一趟,并无任何异样啊,也没发生甚么事…… 「你还是听我话吧。」祝傥单手一挥,愣是在这窄小的院落中又多建了一间小房,示意苏管住进去。 这样也好,苏管心想,离得近那他更有机会看清情况了。 谁料真到了那木屋门前,苏管心下郁闷更胜一重,「主上,你这给我弄的狗窝呢?」 「那你莫非更想入妖窝?」 「得,」苏管认命,「我住,我住还不成吗。」 真不知祝傥现在是怎么了,哪儿来这么大脾气。苏管一边摇头,一边扑向小床上,准备先睡一觉补充好精力留待第二天观清情况再说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老子不舒服你也别想给我舒服了。 这种人,说的就是祝傥。 苏管第二天天不亮就被祝傥揪出来,要求同他一起复原这星盘时,那时候天上还只悄摸的漏了一丝丝光亮。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觉得还是睁不开,又猛的揉了揉,苏管下意识的往屋里看去,因了那外屋挡着,不能一眼瞧见里头景象,自然也见不到那季清流如何了。又想了想,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屋外凉,要么我屋,要么你屋,总得坐着补吧。」 祝傥虽不大情况,却也觉苏管说的对,苏管那屋子里差不多一张床就占满了,那自然是自己和季清流呆的这间屋子了。 可他刚才想出来……就是不想再和那妖物共处一室了。 自己当初给他燃着本是取暖护身用的那味仙火最后不小心被他卷在腰侧,烫着了左腰肌,夜里头他睡觉又不老实,哪怕昏迷着还会不时的动一动,祝傥昨夜给他上完了药自己就睡不着,想了些事情,越想越觉得脑子乱,索性就去补星盘,补了没几下就听见他哼哼唧唧的,忙丢了手中刚理开的线头,找急忙慌的将他身子搬正一些。 也不是未曾想过用个定身术将他定这儿好了,可是……可是又不想见他被束缚着。 却说不上来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只觉得将他束缚着,实在太可惜了。 就像是当年在天庭上见着北烛帝君一样的感受。 龙该是怎样的? 翱翔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 北烛帝君幽季天生下便是一副铁打的傲骨,最后要不是真偷留了他那根仙骨在手,可供一睹他骨骼真容,祝傥真心觉的,幽季他的脊梁骨以前多半是朝后长得了。 何止笔直二字来形容,直,当然直,直的傲的都无端让人替他齿冷。 他活在这充满了算计的地方,不累吗? 若问自己强颜欢笑周旋于不得不去的鸿门宴与笑里藏刀局席之间,那是他天生下来的一种本能——芸芸众生浮命如蝼蚁那般的苟且本能。 还记得当年琼洲,九幽华池旁那人持着酒杯尴尬苦笑的模样。 多少人前来敬酒,不是有意敬你,怕是想看你喝醉了的笑话。 临渊也是个不长眼识的,隶属于你部下,却连多替你分忧一局都不曾想到,还真是实心眼的主子养了一群傻狗。 他当时看的简直恨不得上前去夺了他的酒杯。 可一是官职不够,二是资历也不够,於是只能眼睁睁在远处看着,看着。 看着他最终似是被灌的头昏脑涨起了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过了个墙角身子便先软了大半,眼瞅着便要往地上倒。 若不是祝傥先行有意无意踩断了一条暗地里的星线,怕是北烛帝君不是摔过墙角了,是直接掀进池子里头去了。 幽季当时只觉得这感觉有点燥,第一次被灌的这么多,头昏脑涨的也察觉不到周边有何异样。 谁叫他没办法,这次是不得不喝呢。 正当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立马要扑向地面了,一双手忽然自他身前伸出,迅疾如闪的便穿过他肋下,将他勒住了,没真栽下去。 这人的手未做停留,又忙绕出来搭上他肩膀,好像只是二人躲在墙角亲密商谈一些要事那般的无间姿态。 当时迷迷糊糊的,便瞧不清来者是谁,可还是轻声道了句多谢。 『原来你也有会谢我的这一天啊。』 幽季抬了头,又努力睁着一双压根难见清明的眼仔细望了望,最后还是靠着这讨他厌恶的声音忆起来这人是谁了。 『你啊……』幽季撑着墙,单手将这好心扶起他又顾忌他面子的人往外推,『你便算了吧……我烦你的很。』 不是你今天这酒我也不是非喝不可了。 大不了同往常一样甩了冷脸色转身便走,由得一群人在身后颤颤巍巍的跟。 可偏偏有人大宴前几天同天帝咬了舌根子,说是有些仙吏太不给面子之类云云,一点礼貌和素质也没有。 你瞧,我现今不是同你参奏的那样,有了点『礼貌』和『素质』吗? 祝傥想到这儿便忍不住愣了,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头,脸上的酡红并着那压抑的痛楚,还有嘴角浮起的那抹不屑笑意,以及出口时幽幽的,『你啊……你便算了吧。』 中间似无奈又似可惜的隐约微叹,好像他一句多年萦绕在耳边,未曾放下。 却偏偏……记不得他具体该是个甚么模样。 可这感觉,这感觉没忘记…… 他们之间没有惺惺相惜,他们之间是谁都不屑谁的互相可惜。 你恨我不是一身铮然傲骨同你一起固守这天宫清净。 我恨你不是善于变通,好意伸手,还三番五次被你相拒。 ……当真可惜。 祝傥忍不住又轻声叹了口气。 他那时候听到季清流无意识的哼哼唧唧,就像是含了口刺卡在喉间,後来怎样左右摆弄他,又怕束缚着他,再让自己浮现出当年对幽季一样的茫然感觉来。 他怕。 他想明显清楚的分辨开幽季和季清流。 可是……他现在对这妖物的感情,又能算得上是甚么呢? 祝傥自己也发愣,可身体却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索性不再去管星盘,只耐心的燃着那一灯如昼的光亮,静静守着他。 瞧见他想翻身了,便立时轻阻一下,别真让他触到那烫伤的地方。 第16章 十六。 就这般日夜不休的连护了他能有近九天,季清流才恢复了意识,也逐渐变得清醒。 那是祝傥星盘复原的第二天,他昨天下午见星盘彻底修复好后,就急匆匆的拿着它出了门一趟。 大半夜的时候还回来了次,见他还没醒,又趁着夜出去了,此时天光大亮了,仍未再归。 这门外被祝傥走时布好了结界,苏管虽可用毒消除它,可他跟祝傥一没仇,二还要靠这结界保护着,自然不会这么做,但到底是被其界限了活动范围,屋外散心似的走了没几步就又惦记着季清流的事,寻思着反正现在祝傥还没回来,不如就现在进去瞧瞧他吧。 季清流其实也早都醒了,只不过当时睁开眼茫然的看了会儿,就又闭上了。 他本是在静默的想一些事情。 却没想到忽闻门框微响,然后便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一丝陌生的仙气…… 这气息并非祝傥。 来者身上似有一种药物清香,总之绝不是祝傥身上隔着八百里地就能闻见的小人气息。 虽然先前曾耳闻过诸多外人多评价,说些甚么——祝傥神君仪表堂堂,芝兰玉树,身上也是带着君子兰香的。 我呸。 一群堵了鼻子又瞎了眼的。 既然不是祝傥,季清流还没想明白这来者会是谁,忽觉他手已搭上了自己脖颈。 接着摸了他锁骨,肋骨,胯骨,膝盖,脚踝。 又绕回了肘臂。 尔后开始更加有规律的摸来摸去了。 此刻再也装不了睡,心说这究竟是怎么了,莫非天界现在沦落到如今地步,一个个的都跟八百年没见过可供你们上的了吗? 刚想睁眼猛瞪他一下,吓也将他吓个半死,一抬眼却只见到这人黑白前襟的边角,腰间的小药包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底下的流苏穗子也一悠一荡的。 苏管此时也心下生疑,这人的骨头,好像,好像真是他自己的…… 也是,谁身子里能按着不是自己的骨头呢? 他起先只觉得这人的骨架给他感觉不得劲,似乎有点病兆,那骨头似有轻微错位,可是又不能真卸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的再说句『啊……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啊,我就试试看你骨头是不是真错位了……』。 故而苏管一遍遍摸不停,只是想找到更有力的证据,这么想着,便一屁股拍在了床边,打算坐下来认认真真的摸骨一遍。 此刻季清流倒是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心里头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原来是他啊…… 又察觉出他这手法并不像祝傥碰自己时带了点急色之意,季清流心下『咯噔』一声,已察觉出七分不对,更是怕他看出来自身的问题,只好像是受不住痒那般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开口还带了点嘶哑,听音入了耳便莫名勾人的很,苏管当时倒来不及想这音耐不耐人寻味,只是被吓了下,有点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当场的小孩子,正怔怔的不敢乱动呢,就见他半撑着床榻微起了身,两条葱白的手臂自被褥缓伸而出,接着就缠上了他的腰。 人也紧跟着像蛇出洞那般缓露出大半来,脸也早已贴上了他身前,轻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苏管嘴角也跟着猛的一抽——祝傥真是改了性子了,你就算不敢再喜欢像北烛帝君那样的人,你也不至于迷恋上一个跟他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妖吧。 怎么,这莫非便是人间流传的那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想到这儿又立时忆起这人是妖,苏管一吓,别真叫他咬了,毕竟他打不过妖怪,匆忙便要起身,只是季清流这大半瓷白身子早已挂在了他身上,这时候推不得,但自己又不想叫他缠着,到底还是起了身,接着便听他连着急呼了好几声痛。 身子直接因苏管起身想要离去的动作扯出了大半,连那形状诱人的白臀都露出了些许,股沟处刚好卡在这被褥这儿,若隐若现无声撩拨着苏管的所有神经。 搞得他现下紧张兮兮的。 「道长你快别动了……我抻,抻着了……」季清流面露苦色着说,心下却渐渐泛起了一个笑意。 ——就在刚才,他忽然闻着那股子讨人厌的味儿了。 苏管听了他呼痛,出于一个医师的责任也不能放任不管,虽然他现在真害怕这蛇妖忽然化了元身血盆大口上来就给他一下。 却还是好脾气且语调温柔的开了口,「哪里痛?」 季清流似是痛的再开不了口,撤了一条缠在苏管背上的手,按上了自己腰肌,微一停,慢慢顺着腰侧诱人的弧线向下滑去。 苏管的视线只好一路顺着跟,眼见着葱白的手滑入了被褥里,翘臀也慢慢自被褥里全然显露了出来。 ——还能是哪儿。 苏管心下一紧,虽然他不会对这只妖产生甚么感情,纵使真的伸手探进去也全然是为了探病,可他明白自己若是真做了这一举动,在眼下被猪油蒙了心且还被蛇妖迷的神魂颠倒的祝傥眼里,自己大抵是要剁手谢罪的。 於是只好十分不好意思的轻笑了一下,不及开口解释解释,不能去帮你察看那里的伤了,至少看也得等祝傥回来当着他的面看,就听得身后门扉忽开。苏管大惊转身。 第17章 十七。 祝傥是沉着脸进来的,一把扯开了苏管,将他这碍事的拉扯远了,一手早已扳上季清流肩膀,语气不善道,「你说你哪儿疼?」 季清流见他脸色臭的要命,寻思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故而一边悄悄的反手拉扯被子往上盖自己身子,一边瑟缩着肩想躲他,也不愿再吱声了。 祝傥又俯下身,脸凑到他跟前,眯着眼神色不善的仔细将他盯了会儿,尔后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别没事找事。」 季清流乖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祝傥见他这副模样,这才稍微顺了点心,於是又站直身子回头去不悦的挑眉看着苏管,「你进来做甚么?」 苏管眉头微一蹙,他下意识觉得,祝傥这个样子……这么护着这妖物的样子,委实有点不妥。 先不提你一天界仙神怎可与下界邪崇勾搭在一起,光冲着其他方面……比方说,比方说这妖刚才那很似『诱』了我的举动就可揣度他一二分本色来,大抵不是甚么好东西……祝傥你瞎也不带着这么瞎的。 感情是得要我开几幅药给你治治眼疾才好。 祝傥见苏管仍旧双眼紧锁着季清流,连他的话都不回了,心下更是着恼,心说你看他干甚么,我准你看他了,想着便又猛一拉扯被子,将季清流整个人都罩住了,尔后上前去拍了拍苏管的肩,「你跟我出来说话。」 直到二人站到了院中,祝傥见苏管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有点气,又怕他是这么几面已看上这妖,心说果然蛇妖同那狐妖本质上都一样的,不,比狐妖还要差点,狐妖至少仅仅勾人心魂罢了,这蛇还淫。靡。 苏管心里头虽然也是在想季清流,但全然跟祝傥想的不是同一件事,他也郁闷,不知怎么,这蛇妖给他的感觉十分怪,起先觉得他身上可能有甚么隐的较深的病症,所以自己就一直想纠查清楚,但是左右摸索一番下来不觉他哪里出了问题,这便更加怪了。 自认这么多年,阅病无数,不应再有如此心手不合一的眼拙之时,明明手触上骨骼似乎没有不妥,可心里头就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明明……不对呀。 再说,纵使这蛇妖真没问题,眼下为了自家暂时性瞎了眼的昔日旧主,他也必须要多探查一番,以防节外生枝。 何况这未雨绸缪一般的心态、对事情该有的揣摩与思量都还是当初祝傥教给他的,倒不知如今他这又是怎么了。 既然想那这蛇妖身上想不通透甚么病症来,便不由又在那人脸上想来想去,只不过第一次见他之时他正狼狈,那青丝泅了汗又缠了血,遮掩了半张脸去,之后祝傥在,他就再也未曾见着,此刻虽见着了……因了那人忽然往自己怀里一扑,苏管又忘记自己看见甚么了。 直接被吓得甚么都忘了。 主要是怕他咬自己。 对,对了……他的唇……那个殷红的色泽…… 「主上。」 苏管突然开了口。 祝傥也被他吓了一跳,已经很多年未听他再这么喊自己了,天宫一别后已是寒雨数十载,苏管现在脱离了自己混的也更好了,至少官职是要比现在沦落成『平妖法师』的自己高上许多许多。却到底是因听了这旧称有所恍惚。 这个称呼……见证了他过的最糟糕的时日,和爱的最卑微的时候。 「怎么?」 原本想开口的怒气也一渐二渐三的消了。也是,为了一只妖物跟当初跟着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的苏管犯冲,值吗? 「那季清流……真身为蛇妖?」 祝傥瞥了他一眼,语气略有缓和,「怎么,感情你这些年是法力退化到连妖都辨别不出来了么?」 这倒不是……苏管想开口,又没说,他不知刚才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身上隐有黑气微显,只不过又像是眼花,压根看不真切。 妖物身上的邪崇之气,和幽冥界的鬼魂黑雾缭绕之气是全然不一样的。 大抵是自己想多了罢……祝傥的法力定然比自己要高上许多,况且他平过不少妖物邪崇,就跟自己治过那么多病人似的,应当不会有再错认或失手的时候了。与其说当初是历练,这份历练磨到如今,便早已成了一种得心应手的反应。 只不过思量一番,苏管在心底微叹气,心说还是仔细点好。这般想来才有了点底气,将祝傥又往旁侧拉了一拉,同他轻声道,「主上,可否让我也给你把把脉?」 祝傥一愣,「你给我把脉做甚么?我没病没灾的。」 心下又一转念,这苏管不会是想赖在这儿不走了吧…… 「既然您确定他是只蛇妖……想必他那殷红的口唇,您印象不会不深刻吧。」 祝傥一愣,心说何止,那湿红溜滑的舌让他一想起就忍不住起些他念,不过,这等事我做甚么要同你分享,故而脸色更臭一层的瞧着苏管,想见见他能说出个甚么来。 苏管自然也是看了他脸上这些变化的,心下一边掂量着说辞,一边寻思着,祝傥可别已经中了招了,这架势,已经分明的划出『敌我』来了。 『敌』——自然是他苏管了。 『我』——自然是祝傥和蛇妖了。 真是……猪油蒙了心,不,不不不,不是猪油,是蛇毒蒙了眼。 苏管叹了口气,将他又拉的靠近自己一些,祝傥不耐烦,心说你一男的让我离你这么近干甚么,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 苏管见他差别对待实在太大,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不怕季清流听不见一般的道,「你还记得他口唇之色那就好,他既然是蛇,口舌之中,必定带毒。想必殷红也是来自于此,所以我才想为你也把把脉。」 祝傥一震,他还真倒忘了这茬了…… 不知为甚么,见他第一眼就被他身上的那种气息所吸引,尔后更是贪图可拥他入怀揽他在侧的片刻,贪那光景,更贪那种心底无名的悸动和深深牢牢嵌入他身子里时无端的安妥。 此刻得了苏管这么一提醒,才念出点别的味儿来了。 苏管无奈摇头,「主上,您这清明脑子,真是自从……」 话到此却不肯再续下去,怕又惹了他伤心事。 自然,若是他能不再喜欢幽季,移情别恋上甚么别的苏管也挺替他高兴的,眼见着小几百年过去了,他一直过得太苦,有时候还疯疯癫癫的,他闲着没事下界走走也想替他分忧寻寻幽季时,听了些小妖物传他那个平妖法师的流言,才听得心下隐痛。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天帝身边的红人,哪里还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模样。 幽季一死,他整个人都空了。 药有效无效,失效与否,都没甚么大用的,那幽季才是最狠的一味毒,纵使苏管可颠覆天命轮回生死,却也难解他这昔日旧主的一身毒根。 除不得,不得除。 便只能看他疯疯傻傻颠颠痴痴的一直不停的寻啊寻。 苏管有时候还不无苍凉的寻思着,祝傥要是没事再不给自己报报信,这以后得让自己也天南海北的寻他,好将他那不知奔波亡在了哪条途上的尸骨给拾掇回来吗? 真是居高位者不知他们这帮下人的苦啊。 因此眼瞧着若有人可解他心病,自然是好,可,可怎么着也不会料到,是这么一只孽畜能解了他心病……祝傥啊祝傥,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里屋的季清流微将被子拉扯下,露出了脸面来,本意是不想被那锦被憋死,却恰巧听见了这番话,虽未出声,嘴角渐渐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 上次行事时自己听得祝傥低喃了句,「你就像是毒……」 后头还有些甚么听不大清了,他一边舔舐着自己肌肤一边说的,再说了,这么讨厌的人说甚么他也不去在意,却好巧不巧的听进了这么一句,於是他笑的更欢的抚上他的脸,看他着迷于自己的痴傻模样,轻声回应道,「是啊,我可不就是毒吗。」 浑身上下都带毒,不然这样,怎么混淆得了您这位声名鼎鼎平妖法师的大名呢。 真叫你看出我不是一只妖来,我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祝傥啊祝傥,季清流那时候就着朦胧的月色看祝傥望着自己的模样,总是忍不住真心发笑的——区区一只下界邪崇之物,把你撩动的跟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你丢人不丢人? 不,不对,这话这么说出来又有些怪,季清流那时候被他做的痛了,就一边在心里不无恶意的想:祝傥神君果然非同凡响,癖好逆着常人来的,行事也不同于常人,便是连六根都低下的很。当年谁是你师父,谁又教的你清心法门?呵,你这平妖法师祝傥神君都是怎么一步步做上去的?像狗一样的去巴结别人巴结上去的吧。 恶心。 恶心死了。 心里头直泛着恶心,季清流面上却笑得更欢——其实祝傥说得对,我们眼下这片刻都是欢愉的,这就够了,反正我这条残命不是为我自己活着的,仇报了也没甚么其他心思了,故而自己是在同谁行欢愉之事么?不太在意,大不了当做被狗咬了一口。再说了,这狗啃了自己这一身毒液,离死也不远了。 行啊,反正大家都离死不远了,还介意这种事做甚么呢?毕竟,自己早就没心了…… 一腔热血并着心一起冻死在浊灭池旁,他是真不信,他一心忠于天帝,最后却还是能让他信了谣言,斩断自己的仙根慧骨。 『你有眼无珠。』 不信忠臣非信奸人,自古以来,亡君多如你这般。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5节 所以,只当我现在是口舌带毒么?不,不,我早恨得心里头流出来的都不是血,全是毒。 既然你那夜无意问了,我却也真心答了。 一问一答之间,是你情深的不可自抑,没有察觉出我答话深意,此时还可反过来怪罪我没有先行预警于你么? 『如若怕了……那你就别再来靠近我了。』 『唔……嗯……道,道长……』 『道长听我一言……我可是你所说的毒物……哈……』尾音是入了骨透了神的诱人,酥酥麻麻的快感自最隐秘的地方交传于彼此之间,季清流双臂如蛇般缠附上他的肩,断断续续道,「道长、道长这样可还是喜欢?」 「喜欢……」 祝傥失神,夜里头最为朦胧时他唇上殷红便更加夺目,就同、就同那里一样…… 只不过那里现在被自己一心一意的填满,这里便也不想叫他空着。 只有同他紧紧交缠时,祝傥才觉得,自己的灵魂找回来了,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患得患失失神落魄了,这就是他的幽季。 幽季、幽季、幽季…… 想着便加忍不住伸探入他口舌,尔后牢牢的吮吸住,只让他的尽数呼吸必须来自于己,让他的身心每一处每一寸都只能有自己的气息。 口间的湿滑,交替的毒液。 季清流的双眼笑如弯月,情动之意也更浓。 可不是能情动么——你终于快死了啊,祝傥。真心想对你说一句可喜可贺。 『我浑身上下,内里肤外,全都是毒。』 『季大哥,你真那么恨他?』在空中晃悠着白净小腿的姑娘又手快脚快的多包出几幅药帖来,轻声细语道,『季大哥……你不如信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他那种人,指不定将来东窗事发,天帝怎么罚他呢,你,你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天帝瞎了眼。』幽季那时候坐在藤椅上晃晃悠悠,话头未停脚尖也未停,轻点了下地随着藤椅又一摇摆不必抬头也能见了这方明净天色,轻盯了几眼,忍不住又道了句,『你真是瞎了眼啊。』 『若等着天帝能发现他这条自以为是忠狗的家伙曾做过多少龌蹉事,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此话怎讲?』 『祝傥路子太野了,他有吞天之愿。』 『啊?!他前世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哈哈,一介凡人,好不容易得了仙途便算,他竟然、竟然还想着这等美事?』枳楛从铺满了药草的房顶上翻下来,乖巧的趴到幽季身侧,『可,可季大哥……我心疼你。如果你真去那么办了的话……』 『若我不去想方设法的弄死祝傥的话,我会更加心疼我自己,也更加心疼……当初为我死了的临渊他们。』 枳楛又只好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知道,季大哥一旦定了的主意,谁都撼动不了,不然幽冥主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只是将他流放于此,死活拉拢不回去不是么? 想着这事又起了他意,还未等偷偷压下回去偷摸告状的心思,鼻尖却被人快准狠的捏住了,枳楛瘪嘴装委屈相,『嘞刚嘛呀季的哥……』 『你若是敢回去和他通风报信,我一定先宰了你。』 枳楛拍开幽季的手,躲的离他远了,气愤道,『眼下那平妖法师得来寻我要灭了我了,你还不准我回去找他,那你说我躲哪儿去。』 『你去找他可以,但你不能跟他通风报信。』 『我憋不住……』 『是呀,』季清流双手垫在脑后,悠悠的道,『所以你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总之别让祝傥找到你,也别回去。当然了,眼见情势不对,大不了你就往回躲吧。』 枳楛得了这允许,还是想同刚才想的那么办。 幽季也是猜出她心底意,於是更加不屑的幽幽道,『反正这么多年,无论遇见谁想帮我的,都是想将我为之所用,也没见着甚么真心的……也该言了,倒不知是不是自己命格孤苦,好不容易见着你愿真心拿我当个朋友,不占丝毫利用我做甚么,也不妄图我身上烛龙真身的利益,却没想到……到底是别人家的姑娘,心思都向着外人……』 『你和他又不是外人……』你俩明明一家的! 幽季脸色却更臭一分,『狗屁,我和他就是外人!他想让我回幽冥界替他办事再俯首称臣,他休想!他何止休想……你,你……』幽季似乎是被这句话气着,也好似是念起一些比想到祝傥还要烂的糟心事,气的直接起了身,重重的冲枳楛撂下了狠话,『你最好现在就躲回他那儿去,顺带替我传话于他,他何止是休想,想让我再有一天为他所用,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语毕便甩袖回了屋,任凭枳楛怎么敲门他都不愿意再开。 提谁不好,偏偏要提那个混账!若说幽季生平最讨厌的人,其一是他,祝傥还得排其二的位置!那人就是个大混账! 第18章 十八。 虽然得了苏管的提点,祝傥也察觉出不对来,但不知怎么,总是不忍心回头去怪罪他。 本身也是自己疏忽大意了,蛇妖身上带毒十之之事,是自己一见他便恍惚了心神,於是现在也算是自食苦果,这有甚么的? 再说了,这蛇妖法力如此低下,前不久还能被人间风寒湿气沾染的生了病烧了起来,他就算带毒,能有多毒? 却也不忍心拂了苏管的一片好意,祝傥自然是准了苏管给他测下脉象。 腕子由得苏管翻来覆去了好半天,这人脸上是疑虑之色更重,甚至还渐有阴霾之意。 祝傥这些时日并没觉得自己身体有甚么大碍,也没其他不好受之感,此刻见了苏管这样也忽然起了些不好的担忧,「怎么?」 苏管眉头蹙的更紧了,祝傥也有点急了,又催促了一遍,他这才讪讪的放下手。真是奇了怪了,先是遇见那个蛇妖季清流就觉得这妖物身上十分不对劲,可上下摸索一把却又没甚么不对之处。 此刻……主上竟也是这样。 脉象正常,好似压根没甚么不对……可偏偏心里头却觉得,应有不对才对。 莫非,自己的医术变差了? 苏管不甘心,「主上,你近来有没有觉得自己同往常日子有些不一样?」 祝傥白了他一眼,思索了下,心说——有是有的,就是特别想和那蛇妖呆在一处。 可不知怎么,总觉得这话同苏管说出来,他多半是要起了笑话之意的,更何况他曾知道自己有多深爱着幽季,此刻……此刻忽然被下界一只邪崇之物改了毛病,真是十分的不好启齿。 苏管见他不说话,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有那种厉毒入了祝傥五脏六腑,试图吞噬他性命元神的话,那么,多半是情毒了。 毕竟……蛇属淫。 这么想着也便了了问话的心思,苏管轻轻开口,「留只毒物在身边总是危险的,可能那毒一时半会儿让主上你难以察觉,或者察觉到了,觉得是个小毒,也不怎么在意。但是日久天长的……我是说,如果你想和这条蛇呆的时间久一点的话,属下……属下求您彻底根除它身上毒。」 祝傥起先闻言还不知苏管想说甚么,後来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一反应是被他气的想笑,可是又没笑得出来,接着便反应着……他这话说得,就跟自己想同这蛇妖长相厮守,之前就一定得怎样怎样才行似的…… 思及此,又听苏管认认真真道,「不过属下也请主上想了清楚,日后天帝面前万一有人说了您闲话,您得有个恰好的解释。毕竟,您这身份……您纵使降到了如今的位置,那,那也不能是随随便便和妖物厮混到一起去的……」 「行了我知道。」祝傥没好气,「怎么除它的毒?」 苏管暗自翻白眼,您当年还一个劲气北烛帝君脾气倔,如今看您,也没好到哪儿去。比起担心他将来会被天帝怎样,还不如担心眼下他身体会不会出了甚么意外,毕竟祝傥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年多少事也是铤而走险,可偏偏教天帝就是不忍心杀他这个玲珑人。 『我祝傥时至今日,走到这般地步,便就是教他移权于我,虽不愿,可不移不行。我行事,纵使有些在他眼里看起来也并非行了个上上之策,可却说我不得。一旦起火攻心,或听了别人谣言,真要令我怎样,可他会发现,他没了我更是不行。此之为我为臣之道。』 这是当年祝傥同苏管说的,一字一句,记得可清楚呢,可苏管觉得,这话说起来是真容易,可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委实太难。至少他没法让祝傥离了他不行,他也不是个行事狠戾能经常气的祝傥跳脚的人。 可正是因他没做到如此地步,倒曾是让祝傥气的跳脚了,骂自己行事温和甚么的……多有点像是那灭了的北烛帝君的遗风,对了,他还骂简直可耻了来着。 真不明白,这怎么就可耻了。 总归这么多年过去,比起主仆之谊,如今已更像是朋友之情了,苏管自然也替他忧心,於是十分郑重道,「叫他化出元身来,主上您若念在同他共枕这几日的情分上下不去手,我自当是想法子替您去给它拔掉。」 屋内的季清流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谈甚么,起先还胸有成竹不怕祝傥怪罪——毕竟他提前可是坦白了,那祝傥听没听明白就是他的事了。 此刻随着时间静淌而过,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另一件事——知道自己身上带毒,他们肯定要除毒。 那么,那么……怎么除?总不可能叫自己变成条蛇吧……别说变蛇了,他,他现在压根甚么都变不了啊。再说了,纵使变了又怎样,那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真身啊…… 正当他在这想的都恨不得夺窗而逃了,就见门扉一开,祝傥已是进来了。 明明躲在暖和的被子里,点滴冷汗还是从他背后接二连三的冒出——现下跑是跑不掉了,别的法子也难想,倒不如跳过这个难点,想想,如若被他识破自己不是只蛇妖,而是鬼魂之体,自己再当有何理由可蒙过他? 祝傥步步切近床边来,无形间已给季清流笼下层巨大的压力,可他最终却只是坐在了床边,一手按住了锦被,开始渐往下拉。 季清流早在他刚才进门前先又将被子盖过了,此刻他越往下拉,他越不想叫他拉下去。至少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再说了……他压根觉得此法行不通啊。 鬼魂之体究竟做甚么要妄称自己是只妖? 为甚么?甚么会是最好的理由? 季清流脑子里一瞬间显现过万千个十分不靠谱的答案。 於是更加不情愿让这最后一丁点可弊体的被子被他扯走。 祝傥扯了会儿就发现是有阻力在止着他不将被子拉下,这阻力自然就是这里头的季清流了。 一时想不明白他做甚么不让自己看他,於是忍不住松了气力,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屁股,轻声问道,「季清流?」 「嗯。」 他躲在里头,发声闷闷的。 祝傥不明所以,索性将大半身子压过去,两手用力扒拉着被角,终於是给他扯下来一点,瞧他那张脸渐渐露了出来,接着是精致的锁骨……尔后错综的红痕嵌画的白皙胸膛也渐露出来了一点。 祝傥忙停下了手。 苏管……苏管的法子根本行不通的! 在他这么虚弱的时候让他化出元身再除掉毒牙……照他这点道行来说,祝傥都怕他撑不下去。 纵使他不是幽季。 纵使他只是下界区区一条蛇妖罢了,那也是一条生命。 还是一条……给了奔波闲忙了这么久的自己略微一点喘息机会的蛇妖。 祝傥又发愣,既然自己心疼他,既然自己舍不得他平白送死,那自己又为甚么舍得,将他执着的当做幽季的一个影子? 或者说……自己现在这种种心疼,皆因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幽季那般…… 孰为公平? 天道可谈公?还是情分可谈平? 祝傥又陷入一种深深的自责与茫然里,尔后愈发不自知的隔着被子抱紧了他。 ——让我再安心一点吧,让我暂时甚么都忘了吧。 「你再睡会儿吧。」 季清流心下正有此意,於是忙不迭听话的闭上了眼——还有机会,看来祝傥还在犹豫不决。那再赶紧想想其他法子。 第19章 十九。 一连几天过去了,季清流都没等到祝傥来同他讲说要幻回元身要除毒的事情,於是不免心下戚戚焉,莫非……那人自恃法力高强,於是压根不惧这些? 只不过祝傥能不提这些事情自然是好的,季清流也断不会将自己往虎口上送,只安心的一天天养着自己的身子。 得亏那夜祝傥有失控之兆,把自己折腾的这么惨,他这几天却也知收敛,能不折腾自己了。 那自己就有时间和精力想法子好折腾他了。 想来想去却又觉更烦,季清流寻思着,真的,甭再想了,等着那苏管一走,自己就想法子弄死祝傥,也不用想甚么羞辱他一番之类云云,就一刀了事,干净利落。 再拖下去,他自己都烦。 想归这么想,可苏管一直没走,自己的身体也一直没有恢复好,於是就又剩下等。 苏管也不知道祝傥在拖甚么,总之就是一直不动手,後来知道他心底的忧虑,怕是这蛇妖本就法力低下,趁他恢复时候除他身上毒,总是不妥,别害他白白丢了性命。 苏管那时十分无语,心说你还真仔细这么一只下界之妖,真是日头要打西边出来了,爷您知不知道您头上顶了个啥光环,平妖法师四个金灿灿的天帝御封大字是被你就着哪次床事一起做没了是吧。 气归气,又不能真跟他这主上置气,苏管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在留下来的必要了——反正就差一件除掉这妖物身上之毒的事还放心不下,但瞧着祝傥又那么仔细这妖,苏管认命,索性再回自己宫殿一趟,寻了几幅好药炼一炼,让他服下后直接除了身上毒便可。 因此苏管听了祝傥的话,是早上出的门,那时候天刚清,黎明之线微照,本是想腾云驾雾直接走的,後来正是因想起祝傥曾说这城有不对之兆,故而一边走却也一边四下观了下,想知道这不对能在哪里。他纵使没有平妖的法力,也不能说是甚么都不会。 祝傥抱着季清流,同前几天一样,喂他慢慢喝完了药,又给他在床上放好了,被角也掖好了,身下的伤处药也上完了,这才将碗碟纱布甚么的一并端了,离开了房间。 当时夜已深,苏管正倚在大门后,静默的向外观着。眼见着祝傥出来了,松了渐渐笼着的袖子,问他,「好了?」 祝傥点头,「你那既然有事,不必为我多留了。我送你离开这里。」 苏管轻笑了声,「你放心他?」 「下好了结界,那夜……怪我太心急,没留下结界罩护着他。也忘了城中怪事了。」 「那好吧。」 直至到了门口,二人之间也不便于多话别些甚么,苏管只轻声叮嘱了一句,「这城确实不简单,恐还是有同道中人。」 祝傥眉间微微一蹙。 苏管又言,「主上,你有没有觉得……你才是被盯上的那个?」 尔后匆忙一抱拳,苏管御起仙云离开这里了。 祝傥自是知道这城中诸有许多奇之怪之,不过苏管说的这句同道中人……起先他是没发现的,或者说,他来的那几夜也不赶巧,一来之后没能斩几个妖物就被这蛇妖给勾走了,尔后日日夜夜围着他转便算了,□□中景致都是那天尾随他才得以见一见周边花色。 当然了,也是自那日一路边走边看,祝傥才发现,这城中真的有『同道中人』,不过不知怎么,妖未见除,夜雾也未见消,那同道之人的仙道之气也隐隐约约,窥不大见。 他除了一来此城自第一夜斩妖时微露了点真气身份外,其他时候早都隐下了,所以此时也不解,那道友是见他不在了所以不再出现,还是旁经于此地,不做停留,恰巧路过罢了,再或者——本就不想出现。 如若这么想,他又为甚么不想现身呢? 起先这事在他心里算不得大,毕竟他一心只想寻着枳楛,好跟她问问幽季的下落,今夜得了苏管再提,祝傥寻思着,回头去问问季清流也好,他们这种妖么,城里头来不来甚么道士,肯定都得小心防备着。 刚念及此,又不免想着,他万一曾经也想用诱自己的手段在那个道士身下保全自己……不知怎么,就怪怪的,心情也十分低落。 又道,还好自己先遇见了他。 於是就这么一路莫名惴惴不安,心情急切的又想要赶紧回去见到他。 祝傥再次避过那夜雾寻回季清流那儿时,才觉得情形似乎又有所不对。 只不过这次周边却无任何他物之气。 祝傥心慌的要命,急忙推门而入,就见季清流似乎还是躺在床上的,周边也不像上次那样有甚么其他妖物觊觎。 大概……大概还是自己太放心不下他了吧。 祝傥轻呼吸了几口气,走至床边,正打算将被角重新给他掖一掖,就见他好似有几不可见的微颤。 「季清流?」 祝傥燃了灯烛,仔细看去,他额头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整个身子确实是在颤的。 今夜这药让苏管掺了那除他身上毒的,苏管说过不会有甚么事情的,应该……应该也不会让他这么痛苦,这是怎么了。 祝傥发慌,忍不住去拍他的脸,「季清流,季清流你醒醒。」 得了这拍打季清流好似渐渐回复了点意识,微睁开了他那双狭长的眼,眼神迷蒙的看着眼前一切。 祝傥发慌,也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的表情,只一个劲问他,「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按理说……药性不会让他察觉到痛才对。 季清流又深呼吸了几下,好像刚攒足开口的力气,甫一张嘴便涌出一口鲜血来。紧接着,眼角也渐渐流出鲜红血泽。 祝傥呆愣住。 不会是……苏管见不得自己这么痴迷于下界邪崇的模样……故而……特意害死他…… 「季,季清流……」 祝傥扯过一旁的衣服匆匆给他穿上,尔后一把抱起他,疯狂的向外冲了出去。 第20章 二十。 苏管刚回自己大殿,刚像往常一样打开药箱清点药材,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没坐热乎呢,茶也不及往自己嘴里送一口,就听得门口一阵叮当五十的响动,正疑惑这是出了甚么事,莫不是又有什么道行教厉害的邪崇向来抢丹药了,就见门扇直接被人踹开,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祝傥。他怀里还抱着…… 苏管吓得差点直接给他跪下了,他这里是甚么地方?!纵使不是能直接上达天听的,也离着天宫不算远好吗!他虽然偏安一隅,但是这地界只能说是天宫边边儿上,到底还是天庭的地儿。这下界之物随便来此……气息一旦在路上散出去丁点,叫什么有心人察觉了,那这后果……祝傥是巴不得天帝早点派人来收拾他吗?! 「祝傥你……」 他话未说完,倒是祝傥先吼了他一句,目光中早见火苗高蹿,「你让我给他服的甚么?」 苏管一愣,忙引了他将季清流放到自己床上,眼见着他这副血流不止的模样了,才心下咯噔一声。刚准备上手搭了下腕脉,不及靠近便觉一阵热浪烈涌,烫燥的气息扑面而来。苏管又瞄了祝傥一眼,心说也亏你这一路都能抱紧他不撒手,这换自己的话估计早将现下这真如『烫手山芋』那般的人扔出去了。 「你看护好他。」 苏管命手下将门扉关好,别再叫其他同僚看见他这迎了甚么人,又引了祝傥到一旁,不及嘱咐,就见祝傥极其不耐烦挥开他的手,「我不怕叫别人看见更不怕叫天帝知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害他?」 若说祝傥一开始是急的,但是见了苏管这副神情,又知他多半还是有法子的。 「我闲着没事害他做甚么,我巴不得有个人能收了你叫你别再添乱了。」 一边快手快脚的找着丹药,先给他服下去一颗保命,苏管又忙着配别的药,一边嘲讽祝傥,「主上,可还记得我先前问你,他是否是妖?」 祝傥不知这时怎么又提这茬,语气不善道,「那又如何?」 苏管见祝傥近来真是智商并着情商一块被这蛇妖迷没了,此刻回头本是想先观下季清流的情况,稳定好再继续配药加之嘲讽祝傥,谁知就这么回头一瞧的功夫,苏管愣住了。 此刻季清流身上的鬼族黑雾之气已甚是明显,不像先前那么微弱的模样了,只不过此刻正因其明显,他现在这具被药腐蚀的肉身也更加透明,所以苏管才一眼看清了他的元神,一根蛇骨罢了。 或者说,他季清流现在就是一团鬼雾,只不过攀附在一根蛇骨上存活。 若是祝傥稍微晚来片刻,这根他赖以生存的蛇骨,估计都能被他的药烧成灰烬。 毕竟……他的药对于妖来说除的会是妖毒,可是对于已死之物来说,那就是碎骨化灰,有那销尸灭迹之功用了。 此刻看了苏管神色惊奇,祝傥自然也是去瞧,这么一眼才看清他竟是鬼不是妖,一时也讶然,心说自己当初怎么可能会看走了眼?又立时忆起来苏管说他口舌上有毒,大抵那毒便是模糊人的灵识罢,才让自己没察觉出来……又听了苏管刚才将心底话同他一解释,心道难怪他刚才那么痛苦。 尔后又大大不解,这,这季清流既然是鬼,做甚么要化作个妖来骗自己呢? 自己又有甚么可被他骗的? 难道,难道他担心自己是只鬼,他祝傥就会不愿意再上他了么? 苏管连着喊了祝傥两声都见他正一脸茫然的不知神游在哪里,也不知他在想甚么,正想再大喊他几声叫他帮忙打个下手,忽听手下来报,有仙君前来问询丹药的事情。 匆忙间差点打翻许多瓶瓶罐罐,苏管刚想收拾盒子,就见祝傥沉声道,「先顾季清流。」 「他现在稳定下来了……我药迟一些也没事……再说了,如果我现在找理由不见这仙君,他不更是起疑?平日不见他来,怎么现下你刚抱着个邪崇来了,他也就跟着来了?」 祝傥声色未缓一丝一毫,「先顾季清流。」 苏管服气,「好,好好,我先顾着他!我看等回头天帝的刑罚跟着追来时,你再怎么去摆平。」 正当苏管重新开了小箱子,继续兑着瓶罐里的不同时,好不容易得空看了那么一眼,就见着对面立了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祝傥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猪脑子就是猪脑子。」 尔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顶着『苏管』的模样和着装,出去见客了。 苏管也一拍脑子,真是,倒忘了祝傥能用术法这茬了……但也怕那仙君万一多问问甚么药理方面的知识,祝傥可不懂门道,那时万一再漏了陷…… 心思刚念及此,就见门扉一开,『自己』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祝傥微一挥手,又变回了他自己的模样,接着便又凑近床边,似乎想看季清流的伤势。 苏管愣住,「你刚不是变成我去应付那个仙君了吗……」 「是啊,上去温和的学着你的模样行了个礼,接着我就把他打晕了。我着急回来看季清流,让他先晕一会儿吧,然后一会你喂他个甚么药,让他忘记刚才那一段,一醒来就是你俩接着探究药理之渊源的模样。」 祝傥说这番话时连看都没看苏管,只一心一意盯着季清流,还给他擦了擦脸上血迹,话音落了半晌不见回应,这才回头,声色忍不住又厉了起来,「你还傻愣着干甚么,快配药啊!」 苏管点头,然后又猛的点点头,他是真服气祝傥了,这主子就是主子,这么多年了,行事作风一点没变,件件事都在铤而走险,以往苏管跟着祝傥的时候就经常心慌,心说一天天的活的都太他娘刺激了。 就是在找刺激。 这好不容易祝傥因失去幽季而消停了几百年,就当苏管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种淡然的平静时,才发现,其实他到底还是乐意跟着祝傥去玩刺激的。 那时候浑身上下无一毛孔不在战栗,每一件事铤而走险,险的却叫人心怦然大动。 这才是活着。 於是苏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更加有动力的手快脚快配起药来。 说实在的,他其实心里一开始是没多大准数的,倒不是救不活,能救活,但是怎么个调理法子他心下没数——对于妖物来说还好,以往仙界也有妖途修上来的仙,但是鬼族的嘛,曾经甚少有过接触,所以他起先也战战兢兢。 不过瞧见祝傥都敢这么放手一搏,先敢将这邪崇带至天庭之地冒犯天界清净,又伪装同僚再敲晕其他仙君…… 於是苏管也不再矫情,只努力搜寻着脑子里配药理风险最低的法子去选药材。 等着他将这碗浓稠的药熬成汁液也煮够了火候,端回来打算给他服用时才发现,此刻他身上的黑雾之气已太过明显,几乎已是难见,又试探性的去触碰了下,才发现估计原本能摸到胳膊腿的位置,已经直接穿透过去,摸不着了。 眼下大概就是一团鬼雾和一根赖以攀附生存的骨头。 苏管看着祝傥,一脸的——『我期待你还有其他法子』的表情。 却见祝傥的眉间越蹙越紧,眼神也都直愣愣着了。 苏管也傻眼,他刚才去煮药的时候就嘱咐了祝傥好生看着好生看着,一有不对赶紧叫自己,这下倒好,眼下这鬼就是一团雾啊,你这要我把药喂哪儿啊,总不能当狗血一样泼出去泼他一身吧。 再说了……这身又在哪儿,只可见一根惨白的蛇骨罢了……不,也不是可见,是那黑气隐隐约约遮遮绕绕的,时隐时现的可觑见罢了。 「主上?」 「祝傥?」 苏管将药碗先搁在一旁桌上了,忍不住上前去推推他,怎么了这是,怎么直接看傻眼了,趁着他寄生的那根蛇骨还没全然被自己当初那副除毒的药腐蚀,你赶紧的想想法子让他重新附回去有个人形我好喂药啊。 连推了他三四把也没得着反应,苏管无语,重重推了他一把,祝傥得了这一推非但没向前倾,还猛的站了起来,尔后单手自空中一挥,凭空便祭出了他那把清光凛冽的斩妖长剑。 苏管吓了一大跳,心说别不是受刺激太大,魔怔了。 於是赶紧一蹲身一抱头,心说要死了要死了,当初幽季刚死那时候祝傥其实都隐有好几次发狂的征兆,好在他偷偷在他饭食里加了些定神的妖物才堪堪稳住了心神,如今这么多年没见,他也没能用药物一直调理着他,估计,怕是…… 「苏管,」祝傥声有哽咽之意,「你过来。」 苏管听他这声音不对,嘶哑的很,更怕他是已入魔化之境,於是更想往一旁躲。 「我叫你过来!」 祝傥忍不住吼他。 苏管硬着头皮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不知怎了,他这好似从来不知哭为何物的主上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怎,怎么了又?」 「当年幽季的仙骨我怕藏不妥,还怕被别人再抢走,那时候整日惴惴不安,索性就将他那根骨头藏到了我的剑里……很多时候睡不着,就将剑中的仙骨祭出来,摸一摸,看一看,却也不敢摸的久,看的久,总怕被自己摸坏了,看坏了……」祝傥又痴痴的笑了起来,眼中泪意更重,「也是,这是谁的骨头啊,可是当年的北烛帝君、烛龙之子幽季的啊……像我这种人,哪里能有那个福分捞着他的真身看几眼……更何必妄谈拥他在怀……可我,可我贪啊……我贪幽季……」 「但是……苏管……你现下帮我看看,这根骨头……跟季清流依附的那根蛇骨……像还是不像……」言罢又猛的弓下身捂了一会儿脸,祝傥才声有颤抖道,「契合度太高了……太高了……我刚才见他黑雾化的厉害,想抱抱他,没抱着甚么,直接触到了那根蛇骨……然后,然后我就……」 苏管画了好大一会儿时间来消化这句话,尔后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将祝傥那把剑夺过来,看他将幽季那根仙骨仔仔细细从其中捧出来了,似乎还很舍不得自己这个外人碰,只不过眼下迫不得已,於是只好这么忍痛割爱的让自己摸个一两回……呃……呃一回就行了…… 苏管怕祝傥那恨不得剁了他手的神情,又忙扑回床边,看着那团黑雾总觉得有甚么要呼之欲出,血盆大口张嘴就要将他手咬掉。还是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心法,才勉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 第21章 二十一。 夜至深沉,天入初冬。 正当祝傥同往日一样抱紧了季清流准备安眠时,忽觉怀中人动了几动。 像是错觉,又觉得不是,祝傥还是忙睁开了眼,借着月华薄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先是眼睫几不可见的轻颤了几下,然后是略微睁了些,很美很长的一条缝隙渐显,紧接着,这条缝隙弧度慢慢扩大,凌厉又优雅,如初绽天地的静雪,高傲、清冷,更是夺人心神难已自抑。 季清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觉唇上一湿,紧接着灼人的呼吸悉数扑面。 等等,等等等等。 他怎么记得自己上次是被祝傥折腾的快死了,以及那个甚么苏管都下来给他治伤了,这才过去多久,祝傥怎么又,又这么急色…… 心中恨的真想直接给他一巴掌拍地上去,可眼下能做的也不过猛的偏偏头,想躲开。 谁知大概就是困在床上太久未经活动筋骨,一时间就听得跟错位了似的『咯噔』一声,祝傥原本瞧他偏开头就将大半白皙的脖颈送至自己嘴边了,吻不到嘴那就吻脖子,吻任何哪里都行……让他触碰着他就好…… 谁知听了这一声异动也不再有所动作,深夜寂静里听得见祝傥那一声分明的吞咽口水之声,却再没了动静。 而且脖颈上刚有他口舌滑过的水痕,此刻暴露在了空气里,再不经他那么乱吻一通,没了灼热气息可暖,一时间倒被空中的凉意给乍了下。 季清流不自在的往被窝里缩了缩,夜里头看不清彼此,但是这混账东西的气息他记得,也知道这人是祝傥,於是笑笑的打着招呼道,「道长还没走啊。」 祝傥轻声道,「嗯。」 这一声音色太过温沉,若说着寒夜于刚才的季清流来说还有点冷,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自己缩回被子里这么一说,竟听得他这一声都柔了夜色好几份,怪不得劲的。 还不及呵呵干笑两声,问问他莫非是想在此城过了冬再走吗,难道不去寻枳楛不收妖了吗,就觉得祝傥又将身子压下了,几乎同他脸对着脸鼻尖顶着了鼻尖,更加轻声道,「你叫我找见了你,我再怎么走?」 你爱怎么走怎么走! 季清流心中默默呸了他一句,又后知后觉的寻思起自己要杀他来着,於是又寻思着,也是,你不走才好。 「你……」 祝傥忍不住又在他脸上轻轻啄问起来,季清流觉得自己大病初愈大梦方醒,一睁眼就接受他的口水洗礼着实不好,於是赶忙继续往被子里缩。 下摆被祝傥用腿压着了,他就索性蜷起了身子,将自己缩成个蛹一样,好在到底是钻了回去。 祝傥仍不撒手,将这团被褥往自己怀里一卷,轻声道,「还好现在是黑夜。」 幽季现今法力大不如从前,又隔了层被褥,再加上他在里头咕蛹的厉害,压根没听见祝傥说了些甚么。 如果这是白天,我眼睁睁、看的一清二楚、看着你醒来,我又会怎样呢…… 祝傥深深的闭上了眼。 苏管也说了,这季清流依附的那根蛇骨同幽季的仙骨很是相似,那,那这季清流就是他的幽季? 可,可这若是他的幽季……该怎么解释当初刚一入此城时他的诱惑? 不可能的…… 幽季是个不可能会对自己笑的人。 他讨厌自己。 祝傥心下明白。 所以说……眼前摆着的证据,好像处处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幽季。 可,可这回轮到祝傥不愿相信了。 这若是幽季,首先该怎么解释他现下沦落成鬼魂之躯了?而当初那冥主又告诉他,冥府根本收不起幽季?再该怎么解释,讨厌他祝傥讨厌到多看一眼都不愿的幽季,怎么会诱自己同他行床上之事? 当时他还仍呈黑雾化那几天,祝傥就时常坐在床边发愣,苏管曾来劝慰,「是不是北烛帝君经过浊灭池旁那么痛的一遭,忘了些前尘往事?他不记得你是谁了?所以才……」 「那纵使我是一个过路的道士,他便要诱着同他……同他……」 苏管也觉得奇怪,这季清流的性子可谓是跟幽季大不相同,何止大不相同,那简直是大相径庭,於是又只好道,「那指不定便是他现今改了性子,又记不得你是谁了呢!」 祝傥觉得这个解释还有点能接受,他一开始也这么想过。 当时还觉得这样也不错……这样……就能从头来过了……反正不叫他像曾经那样那么讨厌自己了,这多好啊。 可到底还是觉得哪里隐隐约约在奇怪着,这件事,总觉得别有天机一般,搞得祝傥不得不想去深思。 可一见着眼下的季清流,他又甚么都深思不得。 此刻裹在被褥里的季清流也觉得憋屈,本身空间狭小就不好喘气,那祝傥死变。态还抱着被子一个劲的猛嗅,嗅嗅嗅你大爷的嗅! 心下简直恨不得像是当初元神还在时那般、直接幻化真身来一爪子撕了他,可眼下也只能想想罢了,口头十分委屈的轻呼了声,「憋……」 祝傥自是听见了,又忙不迭将被团在床上放好,将他拉了出来。 这般又得他匆忙一拉,多半皮肤□□在外了,季清流就直接被激的一个寒颤,垂下头来看了眼自己身上,他不由得又挂起讪讪的笑意,「道,道长啊……」 一字出口都觉唇舌发苦,又不知这苦从何来,却也得硬着头皮问下去,「我衣服呢……」 祝傥从床边小柜上将他衣服拿了过来,又单手伸进被褥里自他腰间一揽,将他揽了出来,尔后便快手快脚的给他穿起衣服。 季清流心下发寒,心说我有胳膊有腿,我又不缺人伺候我穿衣服,再说了,我长得像是连衣服都不会穿的模样么? 等着这祝傥把衣服给他『彻彻底底』的穿好了,季清流就有点愣,心说,他或许真的不会穿衣服了。 以前还在天庭那时候他对穿衣甚么的没多大上心的,多半是临渊给他置办的,款式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临渊的偏好,倒不能说是风流,却也并非风雅,总之季清流当时穿在身上觉得就是蛮宽松蛮舒适罢了,也未曾做甚么多想,衣领开不开也没在意的。 此刻得了那衣领都被这人高高的幢起来,还扣的高高的,季清流也不知怎么了,觉得,觉得有点怪。 可随即又想到怕是外面风寒大了些许,他怕自己着凉。 起先还觉得这由头可行,穿好衣服在床边垂着头静默的坐了会儿就更不自在起来,心说,他为甚么又要担心自己着凉呢。 噢,自己是他的玩物啊。 也是应当。 可还是有一种怪异感萦身不绝,季清流坐了一小会儿就坐不住了,一抬头,虽是表面上装的平静的看向门那,余光却成功的捕捉到了一旁的祝傥好似……眨也不眨的又在盯着他瞧。 等等等等,再等等。 季清流吓得简直恨不得直接起了身,上一次,就是上一次,就是他这次醒了昏迷前的那次,那祝傥就是这么魔怔的盯着自己不眨眼,然后就形有癫狂起来了…… 这,这不妥…… 他最近连外面甚么情况了都不曾得知,眼下这一命能捡回来大概多半还是苏管的功劳,那苏管现下已经回去了吧,那万一祝傥一会发疯,失控,还醒不过神来,难道要自己陪他去送死么?还得死在他身下?!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 正当季清流在这边想着种种脱身的法子,就觉得祝傥已经慢慢向他靠过来了,下意识往另一侧偏了头,有心躲他不成,却被他拦腰一抱,接着怀中又被他一撞,差点便又被撞躺回床上。 好在胳膊及时后撤支住了床榻,季清流心下发毛,心说这又是哪一出?! 「你……」祝傥一字开口之后喉头已起了苦涩之意,他该怎么说,该问他?不该问他? 他想问的太多,无从问起。 他不想知道的也太多,不敢问起。 不敢问起为甚么现在搞成这副鬼样子,为甚么又性情大变……这么多年了,在下界游荡的时候吃没吃过甚么亏不曾,过的好不好……以及……为甚么要这样对我。 季清流得了他一个『你』字后便将心吊到了嗓子眼儿上,尔后大气也不敢喘,只心心念念的等着他的下文,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得他再说甚么,倒是肚子前的热意越来越重,似乎还有点湿的。 「道长,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祝傥忙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再度这样静默了大半晌,又听得季清流似是在发笑,「道长,我快撑不住了。你真挺重的……」 着实快撑不住了,委屈咱俩这大男人这么别扭的抱在一起了。 你说我现在手里头有把刀那该多好啊,照准你脑袋,狠狠那么一扎,然后一拉扯,直接开了瓢,瞧瞧你满脑子里头都是些甚么脏东西。 一肚子花花肠子就算了,脑壳里也装的都是坏主意。 正当季清流在这边解恨的想着,便觉身前一轻,尔后便是祝傥冷如刺骨的声音在耳边乍响,他字字顿齿道,「为甚么要骗我你是妖。」 第22章 二十二。 心下猛的一咯噔,季清流心虚的抬头侧瞄了祝傥一眼,脸色好似又回到当日初见那般惨白,「道长在说甚么?」 又见祝傥眸光温柔的看着他,伸手替他将发丝尽数拢在耳后,似乎又见着他这副模样,就该是自己梦里隐约的那张面容,於是特意凑的更近,咬着耳根道,「我说呀……你这身乱我灵识的毒被除了去,气色好多了。」 「欸?」 季清流忙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尔后直奔去桌边提了茶壶,想喝杯茶给自己压压惊。 祝傥未去阻拦,眸光却不动声色的盯住了他提茶壶的手势。 曾经还在天宫之时,有一遭祝傥曾随着另一位帝君去幽季的宸清殿拜访过。 那时候一众友仙嘈嘈杂杂,临渊杵在门口,一脸清高的抛了句自家主子好静,於是最终只有祝傥随着那位帝君进了里间。 隔着清竹漏影还未绕至跟前时,祝傥就早已按捺不住的抬了眼想去看他。 看着了,当真看着了,他闲闲的坐在桌边,微扭着身,正提着茶壶。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6节 北烛帝君幽季手型天生生的修长好看,他提壶的架势也同别人不一样,是中指勾着那茶提,弓起来的骨节恰好又压住了杯盖,拇指食指无名指分开抵在那茶盖边缘处,呈了个三角之势,好看的紧。 那茶盏中的清流碧液自他微压的腕子缓缓而下,又因了这手势,凸起的血管更明显,比那仙界玉酿都要好看上不知几许。 那时便看得着迷,差点忘了行礼。 倒是得了他微一提臀从桌上立回了地面时的那声响动回了神,就见他一脸的诧异,却连看都不看自己,只盯着那南曜帝君道,「南烽,你该不会还是为了那妖惑之乱来找我的吧?」 念及此便觉往事休提,反正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祝傥只认真的看着眼下季清流提茶壶的模样,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皆微屈,勾着了那茶提,食指和拇指虽有意点着茶壶盖,可还是差点将那杯盖被其中涌动出的水流顶掀出去,於是又忙不迭伸了另一只手按了上去,磕磕碰碰间连造了好几声仓惶声响,一时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倒出了一杯。 ……怎么会这样。祝傥心下一颤,莫非……莫非真不是他? 季清流得了这杯茶本是想润口舌,待到又换了手势去握这茶杯,还差点别到他手骨头,好在袖子够长,他也握住了茶杯,暗中略微疏松了下,让过那无名指处的几分不适之感,这才彻底弧的好这圈,圈住了这杯茶。 送至嘴边,眸睫一垂,才心下讶然——脸色果真是没当初那么惨白渗人的模样了,唇上的殷红之色也已不在,而是微呈着大病初愈的那种苍白之气。 下意识又舔了下口唇,季清流一饮而尽这杯茶。 在喝过这杯茶的同时,心底也蹿过了几种很糟糕的可能——最糟糕的莫过于,祝傥知道他是谁了。 又转念想着,他到底是做不来这画皮画骨之事,其实若是法力还在,他真想步步坚定的迈至祝傥面前,就像是祝傥当日步步坚定的迈进闻莺巷那般,笃定的简直不能再笃定,尔后同他认认真真道,「我们来打一架,这一架不论输赢,只分生死。胜者生,败者亡,何如?」 若是叫自己不正大光明的杀了他,季清流都觉得自己白叫过幽季。 可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季清流,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法力无边的帝君幽季了。 於是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别的办法呢? 面上又挂起一抹戏谑的笑,他轻轻开口道,「那你觉得,我又为何要装妖呢?」 祝傥闻言猛一抬头,这种口气……倒真是像足了幽季。 不必他再唤自己道长,便是你来你去,祝傥都觉得能更熟悉些,莫名、莫名便又切近了他几分似的。 可是…… 可是你究竟是不是…… 季清流瞧祝傥又一脸茫然之色,完全不是在天庭上那般的机敏活脱劲,故而也诧异,心说这到底在闹甚么妖,其实只不过是苏管来给自己治愈伤势的时候大概发现自己身上带了毒,於是叫他除了去吧?莫非自己多虑? 想了想便又大了几分胆子,季清流朝他步去,凑近了他跟前,轻声再度重复了遍,「道长,你说呢?」 祝傥回了神,眼下拿不定这主意,更不知他意欲何为,倒不如……倒不如走着瞧瞧。 心思念及此忽又一笑。 想当年,就是想当年得了幽季天庭上议事时狠狠被他剐了几眼,那时候心下都快活的不得了,最终天帝还是听取了自己的意见,步出那大殿时,门距那么老大,他不偏不倚的非从自己身边擦过去,恶狠狠的一撞肩,一个恍惚还差点让祝傥真自那百十来阶云霄长梯上叽里咕噜的滚下去。 忙立住了脚跟,正好了衣衫,祝傥正心下埋怨是谁打断了他回味北烛帝君是怎么凶狠瞪他的,便瞧着这人就立在一旁,唇角微勾,「祝仙君,迈步子的时候仔细点,反正往后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尔后便是一声冷哼,当先甩了袖子走人。 祝傥那时候立在原地笑意盈盈,直到周边都再没其他同僚了,苏管忍不住扯了扯他袖子,「走啦,北烛帝君影子早没了。」 「别介,」祝傥又深吸了几口气,「他刚哼的那口气好像还在,你让我在这儿再待会儿。」 「……」 季清流见他莫名其妙的又笑起来,怕是他已经魔怔了,反正那毒到底是自苏管没来之前让他多少吃了点进去,定会是有影响的,不过往后他的灵识也应慢慢复原了,倒时很多东西也不好遮掩。要动手,便就该是这几天的事了。 祝傥笑了好大一阵子才停下来,这才十分恬不知耻的开了口道,「我怕你觉得自己是只鬼,比那妖物还要差一等去,就担心我不肯上你了。」 不等季清流开口说话,祝傥又起了身,步步坚定的迈至他跟前,脸对着脸,眼对着眼,认认真真道,「你放心,无论你变成甚么,你就算变成一把骨头了,我都十分的想要上了你。打从心底的想要上了你。」 季清流嘴角一抽,这祝傥……该不会是毒已侵肺腑,搞得他现下其实早就疯魔了吧? 对区区一下界邪崇之物,你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种话来……呃……忽然凑这么近做甚么。 季清流咽了口唾沫,步步往后退,祝傥微歪着头,似有深意一般的打量着他,步步逼进,直将他逼撞到了身后门板上,直逼着胸膛紧贴着胸膛,恨不得把他挤进门板里一般,祝傥补上了最后一句,「还想上的你哭天喊地求我停下,我才肯罢手。」 季清流微微垂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前冷汗,然后顺势想推开祝傥。 第一下没推动,第二下还没推动。 「道长,这青天白日的,您就别吓我了……您那星盘,补好了么?」 纵使星盘补好了,枳楛找了么?厉妖收了么?他祝傥就算现今沦落到平妖法师,下界去平妖,那也应该是要不时回天庭汇报成果的。此刻他大有一副赖于此地不再走的模样,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恨不得领了罚?还是同那日他说的那句,『我倒正好是活腻了?』 祝傥微一挑眉,让开了距离,像是装模作样的回头去拿星盘了,这才漫不经心道,「刚才得你这么一席话,我倒是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你是在闻莺巷,那天天没下雨,不过是刚擦黑,你怎么撑了把伞出去呢。」 「可是又奇怪,」祝傥轻嘶了一口气,「那天下午你又去闻莺巷的时候,怎么却没打伞呢?你莫非又不畏惧这日光了?」 既然已被他看破鬼魂之躯,季清流也不再遮掩,「你第一天踏入城门时,我正好着急出门去寻食物。你也知道,饿着肚子的时候,法力也较弱,便是连日暮时的薄光我都承受不住。」 「噢?所以你吃了甚么好东西,教你当夜那么有兴致的……」 可莫要再提那夜之事了。 季清流心下一颤,心说按照祝傥现在不要脸的程度,最好别让他想起这种事情,於是淡定的转了话头道,「不巧,在下现在又饿了,又要出去寻食了,道长若是想知道,不如一并同行?」 「不了,」祝傥拒绝的果断,人也舒舒服服的靠倚回了床上,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扯谎道,「我还得赶时间弄这星盘。」 季清流点点头,「那在下也不多作打扰了,先自行去吃点东西,道长可是允了?」 祝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准许。 季清流现在就算为鬼,身上也不见杀生之气,故而他要吃的究竟是甚么?断然不可能是桌上摆的应季水果,但也不会是人,可能是其他生灵之气,反正猜来猜去也没多大意思,他一会儿只要跟上去瞧瞧不就行了?还费事费力的想些甚么呢,对于他幽季,他祝傥可一点也不愿去猜。 如果……他真的不是幽季呢? 祝傥心下又起了些隐患,他真的是怕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种一次次落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吊起了半条命,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尔后重重往地上一摔,他还偏偏抗摔,断不了胳膊腿,伤却可及五脏六腑,内里一道道划痕的,可不比当初浊灭池上幽季遭的罪少。 向来心伤难愈,心罪难解。 第23章 二十三。 季清流这么一出得门去,才觉得情形似有不对。 整座城都被一种奇特的氛围笼罩了,但好似又不是。 怪他现今法力低下,无法纠察这其中根底,究竟是出了甚么事没,心内思索了一番,到底还是先去了闻莺巷。 这巷子倒还仍旧活络,看了他来也同往日那般闭门闭户,直直走到了尽头,再往回一折身,季清流有意将脚步拖得一步更比一步慢,却还是未得阿啾蹦出来找他。 莫非还是因那祝傥还固留于此地,阿啾畏他身上那正气畏的厉害,故而逃窜去别处玩了? 知道这条巷子的规矩,他一界亡灵也不想同这里头的妖类多有牵扯,可因了心中念想,到底还是忍不住在其中一处角楼下徘徊不倦,来来去去的绕了半晌,终是得了那门扇忽得一开,却不见里头有甚么人影,只一个小巧的物什从中抛了出来,正中季清流脚下。 他低了头去看,是那日他赠与他的小桃木剑,因了不敢伸手去触碰这桃木所刻的物什,他只仔细的瞧了一番,见那上面似有血渍隐显。 想了想,索性自衣摆下头横撕扯下来一小块布,这般才敢将其拾起了,未及站起身,便听得地底似乎隐借寒意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他一凝心神,尔后随风一晃,便晃至没影了。 顺着那缕音直直飘到了城外荒林,季清流用布包好了那桃木小剑,捧着它在树下漫无目的的走着,树上的枳楛瞧了一眼四周,又动用了术法故意袭击了季清流身周一圈,确定无任何异样后,这才从树上翻了下来。 一句甜甜的季大哥刚出口,季清流就吓得差点没丢了手中物什,「你喊我那么大声做甚么,你就不怕那祝傥还在。」 此刻附身在那小桃木剑上的祝傥暗自一挑眉头——这季清流原先一口一个道长叫的他十分陌生,每当他觉得自己明明同他很是熟稔,却偏偏得了他那客套又似隐有嘲讽意韵的道长二字一唤,便将心里头这余温打散了个干净,今次听了他这一声毫不忌讳的直呼名姓,叫的还如此唾弃,这岂不就是当年幽季才有的风范么? 许不定搁着他心情再好,玩心再起,还能似当年狭路相逢那般,差人去搬了个凳子给他,不偏左不偏右,偏偏堵死了自己眼前这条路,笑意幽幽再道个,「祝仙君啊……」 一句话拉长了调子,吊足了祝傥胃口,却没了下文。 後来实在等的着急,手头事也未办完,哪儿能真这么同他白耗着这时辰,故而硬咬着牙抬了头,瞧见他阖眸的安然,周边清光仙流微动——嗯,倒不知是真打坐吸收天地之华,还是纯粹是闭目养神,借个好由头堵着自己了。 却到底是因了身份因了官职因了地位统统不可与之相匹配,故而祝傥只能再度虔诚的低了头,如那千万将其顶礼膜拜的人一般,安分守己的伏于他身前,不敢妄动,亦不可妄动。 …… 「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刚故意向你周围放了一波术法,他若是在,铁定能逼得他现显出原形啊,再说了,他就算用隐身术,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么,那幽……」 那幽冥大哥的隐身术都难逃我的法眼,更何况区区一个祝傥…… 可又知这名字和叫这名字的主人都十分不讨她季大哥的欢心,故而枳楛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你怎么回来了?」 「我啊,是想回来告诉你,这城里头,不止来了祝傥一个收妖的!」 季清流挑眉,「真的假的,我怎么未曾感觉到?」 话出口却也自知失言,也是,他现在凭甚么能感觉到。那另外一个道士若是一直未曾施法,再强力一隐身上仙道之气,那他真的纵使与他曾擦肩而过也同于凡人一般之感了。倒是自己的不同多半会让对方先察觉到。 「而且,而且这个人是谁,现下我拿捏不定。」枳楛面上也露出点难色来,怪她被季大哥一催促就抬腿跑的太早,可能那道士就是她刚离开后不久入了这陲城的,尔后接着祝傥就来了,也许不定那俩人一天来的……欸呀,总之,总之就是她是前几天听了阿啾的话才回头来瞄了眼。 对了……不知道阿啾现在怎么样了,他腿脚灵活,跑的可快,传消息也快,若是没了他,这次多半是要害惨她季大哥了。 想到此便想问,一抬头却见季清流脸色煞白煞白的,也是这么仔细一看,枳楛也啊了一声,「你身上的毒呢?唇色恢复正常了……」 说及此便心虚,该不会,该不会是自己药已失效,已经坑了季大哥吧…… 「被苏管给除去了。」 「苏管又是哪个?」 「祝傥手下一条狗。」季清流没好气道,尔后又忆及手中桃核,心下一颤,「我曾经把这东西赠给了阿啾,尔后……我刚才去闻莺巷,他没出来找我,可楼里头却有人扔出来了这个,你说会不会……」 枳楛也着急,「还是我进城去找找吧!」 季大哥现在法力不高,还是自己去才能摸出虚实来。 「不行。」季清流一口否定,双眉紧锁,眸中一片清明之色,「你说,万一是那个道士故意想引你去呢?毕竟我现下没甚么法力,身上也甚少杀伐,一个平白无故的仙道之人,估计很难盯上我。若是说这陲城里头甚么最吸引人的话,那便是你了。」 想着便不由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季清流心下怪乱的,却也一时放下了祝傥的事,只担心着他同伴的安危,又在心下设想了一遭,他略迟疑后开口发问,「你曾回来看过吗?」 「没敢入城,城周边蹿的,不过借着幽……呃给的术法通过地底略微散了些寒意去,把阿啾给激出来,让他将城中情况说与我听了听。」 「祝傥好像之前追过一缕妖气明显的邪崇,我当他以为那是你,他也以为那是你,现下来看,够呛是你。」 枳楛面色又尴尬一重,「你是说……妖道?」 妖道这东西他们邪崇也比较怕,因为妖道分好几种,有的是修行时微有不慎,堕入了妖途,有的却本身就是亦正亦邪的。 想了下这么多年自己的行事应该还算得正,该不会得罪到甚么人,也更别提会被妖道这类偏向于疯魔的道士盯上。那多半该归结于自己真是撞了鬼,运气不好罢了,莫名便被那隶属于后者亦正亦邪的妖道给注意上了,也兴许就是赶着对方心情不好,但是恰巧路过,再恰巧便想来掺和一脚,收了自己? 毕竟收了灵气甚高的妖物,于他们来说也真是一桩不小的功德。 这么想来便更有些后怕,季清流也真的是很怕再有甚么人从他身边消失了,阿啾的事他自会回头去楼里头看看,纵使冲撞了其他妖物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但是枳楛……不能也叫她被收走。 这么想着便有些颓惫,自己现下甚么都没有,也甚么都保护不好,更是无力之感从心底蔓深,不由得阖上眼,一副倦了的模样,又在心头掂量来去好一番利弊,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一般道,「你……你回去找他吧。」 枳楛一愣,还是想了一圈才明白他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季大哥……」 我一回去,纵使他不问,我也怕自己憋不住全招了,那更何况他问呢…… 「你不用担心我,」季清流又缓缓睁开了眼,「他不是一直想让我真动手杀了人,好能正式入了鬼族,得了身份,术法从新修炼起来么。」 枳楛点点头,季大哥就是这点不好,七百多年了,他一次正式的放血吸髓之事都没做过,那怎么……怎么可能有所提升呢,你说你是株草是朵花儿那种妖物还好,吸食下天地之灵那也得已存活,可你偏偏是鬼魂之躯,不要点新鲜的血供着,认了自己这层身份,你还想怎样。 难道还能回归仙途不成嚒,你的仙根慧骨早就被那不开眼的天帝拿去福泽苍生了,你先下除了一缕还供你能苟且的魂外,还留得甚么? 又忆起那夜在冥殿上的景象……幽冥大哥在枳楛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主,对她们这些愿意得鬼族庇护的妖类也来者不拒,可那天不知怎了,就动了势焰似能吞天的怒火。 门扉紧闭倒还能听得到一些类似于骨骼开合的动武之声,最后好似是冥主特有的阴森森嗓音裹寒贴地而袭来,绕身绕服再绕肺腑,从心底深处还从自个儿耳朵根蹿起似的,拔地就忍不住让人猛的一颤,「北烛啊北烛,这么多年,兜了这么一大圈,你无非还是兜回了我手里头,究竟为甚么还不服软?你吃是不吃?」 「不吃!」 似乎又是清脆的几个耳光,估摸着幽冥大哥那脾性,也应是扇的干净利落毫不含糊,谁知道枳楛这边都没估摸完听这响儿猜幽冥大哥是使了几分气力,就听屋里头立时响起完全不输于耳光声那么清脆的音,「幽冥你个王八犊子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啊,直接打死我啊!拘我魂于此你又安何居心!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向你低头,你死了心吧!」 「好啊,」是幽冥主的声音又幽幽切切的回归了平日那般,轻声的一字一句道,「那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 「我不服气!你打死我我都不服气!你有本事别落井下石,这时候再拘我魂!你让我和你真本事的打一场啊!你是麒麟之身了不起啊!老子还是烛龙之子呢!你个杂……」 话未说完屋内又是一阵叮当乱响。 枳楛在外面听得心里头可害怕了,於是吓得赶紧跑了。 可是跑远了又觉得奇怪,幽冥主是麒麟身有甚么不对么,正常的很啊……倒不知里头那人为甚么要这么骂。 後来是隔了个小几百年,枳楛再去冥殿找幽冥大哥想替他分忧的时候,忘川刚过,便瞧见他一身黑衣一脸落寞的盯着河中水,却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倒也是第一次见他脸上有这种表情,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打招呼。 後来倒是他先回了神,瞧见了自己,於是又勾起了笑意,「枳楛,你来了呀。」 得了他招手,枳楛便向他跑过去,尔后随他一路往回走,一直绕到他寝殿,进去准备喝喝茶聊些近些年在人间游历的见闻了,倒是看见他一根殿柱下栓了一个人,模样颓败的很,头发尽散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却遮不住那一双清亮清亮的眼。 只不过叫他这么凌厉的一瞪到底是有些害怕,枳楛下意识的去抱紧了幽冥大腿,「哥,这是谁啊?」 得了这一声喊连绑在柱子上的幽季都愣住了,尔后也不知怎么了,恶狠狠的『呸』了一句。 幽冥倒是脸上笑意不减半分,「新弄回来的一条狗罢了,比较疯,栓几天看看还敢不敢再乱咬人了。」 说着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左腕子,上面一排细密清楚的齿印,全是自己昨天想喂他血被他反咬开的。 真是犟,犟的跟头牛似的,哪里有点甚么烛龙之范。 「你才是狗,你他娘才是狗!你个臭麒麟长得比狗还丑!」 伴随着这人清脆的骂音,倒是那铁链挣动的声响更猛烈,可幽冥大哥那强附在锁链上的灵力又不是让那铁链同平常凡物那般那么易挣开的,枳楛都看出来了,想必这被拴在幽冥大哥寝殿殿柱上的人也该知晓,可却不知他是不是傻的,还是猛挣那东西,枳楛觉得,他纵使挣的断他那一身傲骨,大抵也不会服了那个软低了头去。 因此心头不由一声暗笑: 这人是傻的。脑筋不会转弯儿呀,看幽冥大哥那神情,再寻思着他的脾性,他看不顺眼的早就弄死了,是个眼里头容不下沙子的主儿,倒不知这人是怎么被他硬是留下不夺命,反而只是拘魂于此了。真是,说几句好话哄的幽冥大哥开心点,许不定早就把你给放了呢,非同他这个冥间的管事人较甚么劲?想想便不能讨得甚么好去。 再回味了一番这人的骂话,枳楛终於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忍不住又拉了幽冥的袖子,「大哥,他到底在骂甚么啊?好有意思……」 「疯的,莫要去理。」 幽冥便又引着她往后花园绕。 可是在冥间折腾了能有三百年吧,幽季到底是一口血都没喝,就这么直挺挺的熬到幽冥同意将他放出来了。 那天那人笑的格外欠砸,给自己松绑的手都恨不得让幽季狠狠给他咬断。 枳楛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幽冥大哥曾很温柔的说过,「小东西,你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来求我,可不像现今这么好进我冥府的大门。」 季大哥呢,他是怎么回的? 噢,想起来了……他抬起头来对着幽冥大哥那张清冷竣厉的脸,张嘴就是一句,「我呸。」 倒不知是怎么垒起来的深仇大恨,枳楛曾有意想问问幽冥大哥,都被他轻巧的给推了回来,问季大哥吧,每每提及那个人的名字他都当先要黑了脸,更别提回话了。 真是奇怪。 第24章 二十四。 季清流正在心里头盘算着事情,瞧着天色要黑了,枳楛还没走,不由得去戳她,「你呀,别为我担心那么多了,赶紧回去吧。我也要回了。」 枳楛还是觉得不妥,「季大哥……你,你要不再等等吧。若是这几天就杀了祝傥,那妖道还没走的话,他会不会替同道中人报仇,再找你寻命?再说了,你又怎么杀祝傥啊?」 是啊,怎么杀祝傥? 因为还未正式入了鬼族,他如今便真的只是一缕孤魂罢了,法力更谈不上有,便是化为鬼雾之形态,连个爪子都幻不出来,不借助外力,如何杀的了他? 下毒毒死他倒是个好主意,可一是怕苏管还能救活他,二是如果毒性太大,先遭殃的又是他自己。 倒也不是怕同归于尽,总怕是自己先死了他还没死。 但眼见着再拖下去天色真是要入了夜,又忆起自己还没正了八经的找东西吃,等着天真黑透彻,妖雾再起,那个时候便是连他也不愿多出去沾惹些甚么,故而又催促枳楛道,「没事,我自有法子的,你先走。」 枳楛知道是这天黑后邪崇鬼怪出没的缘由才致使季大哥这么赶离自己,再说了,自己现在也不便进城,不然被祝傥发现了更是麻烦,便也只好听话的点点头,先行一步了。 那枳楛一走,祝傥也立时从那桃木剑上脱离开去,这才用了隐身术,隐在了季清流身侧。 只瞧见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这天色,又不由得低头笑了句真是糟糕,尔后便也尽可能快的往城中赶了。 祝傥随着他的步子左行右行,最后拐到了一条十分嘈杂的街路上。这路面上还油油的,祝傥随便观了眼,觉得此处大抵会是个菜市场。只不过因了天黑,城中人虽然多不畏惧此缘由,好似自恃自己是『此城中人』就敢为多拼几口口粮应要多张罗些许时候,但大多还是有人见了黑就往家回。 此刻略有点『兵荒马乱』之象,人流往来,场面十分之混乱——这边有人收拾了箩筐家把什的往家赶,想着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暖,那边对面的小贩张罗声却更上一重楼,丝毫不减日头里的活力和张扬,但能心心念念着的,也无非是今日的菜又少卖出多少,便宁肯多挨会儿冻,寻思着侥幸着期盼着,能有那么个三五人再来这逛上一圈,可怜也好真想吃这菜也罢,总之让他别怎么挑来的,再怎么挑回去便成。 久居天庭之上,脱离了凡胎,甚少再见这当初场面,此刻再度见了,祝傥也漫生出一种沧桑慨叹之感。只不过这兴亡念头旧时往事也只作心底一瞬掠影,祝傥忙又收了心神,着急去寻季清流的身影。 ——想不明白,十分的想不明白,他来这里是要做甚么?莫非能从这里寻到甚么杀了自己的好东西嚒? 再加之听了刚才那一席话,祝傥心里真的是……真的是说不上来甚么滋味。 『他就是幽季。』 『他还记得我。』 『他要杀了我。』 这,这也没甚么的……他想杀了我也是应该,祝傥心下静默的想着,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幽季,未免太苦了些。 又想着他肯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真是……真是能想出此种手段,是该夸他改了性子改的好呢,还是…… 正当祝傥心里头找不到确切的词儿来形容他自己现下的心情,便见眼前一花,好像找不到他人了。 吓得忙往前了几步,又见着了他半片纯白衣角上的黯淡竹影,祝傥不知怎么了,差点冲动的化出身形来,上前去一把将他抓住。 告诉他,你别走了,你别再留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又猛然顿住了。 季清流提着那篓子往旁侧一个幽暗的小巷末一闪,便隐在了里头,前头有些废弃的箩筐遮挡着,天色又暗了下来,压根不会注意到里头还有甚么人。 嗯,里头也没有甚么活物。 季清流心里也郁闷,以往还可以拾掇回家慢慢吃,得了祝傥这么一来,他有家也不能回,在郊外站着又怕城外的东西不熟悉他,别上来给他魂灭了,於是只能在城中溜溜达达的转找了这么一处还算僻静的地儿。 真是要饿死他了。 都多少天没吃他能吃得下的饭了。 再饿下去估计连思索一番怎么弄死祝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时也不管不顾,直接撸了袖子,伸手进那篓子里,抓起那生的鸭血猪血,便猛的往自己嘴里头塞。 祝傥看的愣怔,他的术法已过天元九层,可借天地之眼,伺万物之形,故而这也是他认妖辨实形不会出错的根源,此刻他身上的毒一被解,灵识皆回,纵使天色如此黯淡,仍旧能看得清他在干吗,还偏生能看得一清二楚——微蹙的眉好似是因这食物并不可口,所以便只好生吞活咽,不想让这生血味在嘴里多留待片刻……嘴角上来不及擦净的血、垂眼时眼神中越来越黯淡的神色,无一不在彰显颓败,无一不在暗示狼狈。 这哪里还是那个当初在天庭里高贵的帝君幽季。 这幅样子……狼狈的叫他心都揪起来。 好想上去抱抱他,好想……好想告诉他,你看,现在可以换我守在你身边了……一切事都不要再怕了,有我在…… 可是他的步子却像是钉死了在这巷口,让他多往前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该怎么迈出去,你讨厌我到恨不得要杀了我。 我现在上前去,又有甚么用,大抵还会耽误你饱餐一顿吧? 幽季…… 幽季…… 狼吞虎咽的吞了能有整整一篓的生血,季清流将这篓子同周边废弃的篓筐混在一起,尔后又去寻了那寒潭水,洗净了手脸之上的血渍。天色太暗,他又急,还担心城中那妖道的事,不过自己不是食生人血,估计不会被他盯上,却也是小心为妙……忙活完了这些『毁尸灭迹』之事,他就打算先悄悄往家瞅一眼,如果亮着灯……那自己还是来这寒潭再冻一会儿吧,至少把身上这血味洗涮下去点。 祝傥心下也想过了这些事,同他想的也别无二致,加之亲眼所见这一幕幕,也寻思过味来,故而没有像上次那般抢他一步先回去。 季清流看见家里没亮灯自然很是高兴,回家燃了灯烛时得了光亮一照己身,才发现今天真是太匆忙,衣摆和衣袖上都多多少少沾染了点血迹,故而一边着急自行沐浴,一边又着急衣服的问题。 倒不是着急没衣服穿,而是万一今夜祝傥也回来了,该怎么解释自己出门时穿了一套,一会儿又穿的另外一套? 现下又没甚么术法,想快点弄干它的法子都没有…… 祝傥只默不作声的继续隐着身看他这副慌乱的模样,看了会儿竟觉得憋屈,尔后默默退回了门外,显现出了身形,只将头抵着身后凉砖,寂静的发愣。 直在外头站至浑身都跟冻住了一般,若不是听闻屋内忽响的那声异动,祝傥觉得他大抵是会在门边站一夜的——他不想让他难办,多给他点时间,兴许,兴许他能想到甚么搪塞自己的由头来呢?再说了……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说清这一切,还是不说? 心里头没想明白,身子却早如箭一般冲进去,主要还是怕他出了甚么事,就见到他现今身上裹得是一件淡紫的袍子,像是以前他在宸清殿曾随意穿着的便服一般,不过人却是在地上的。 季清流也吓了一大跳,心说这人又不是鬼,咋进来也没声呢,连那大门他都没听见有被推开的动静。 祝傥却来不及管这么多,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了,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就见季清流单脚往后跳着离自己远了,还不停的倒抽了几口气。 祝傥着急,又想上前去拉他,就见他还没系好的衣袍微散,因了刚才的动作更是将大半身子裸。露在外,肤上争先恐后的冒了些鸡皮疙瘩,再明显不过——定是被自己身寒气所激…… 季清流也正郁闷,心说难得暖和了点,得他刚才那么一捞,差点觉得自己不是从热水里爬出来的,是从城外那寒潭水里头爬上来的。 祝傥也气,气自己如此莽撞,赶忙燃了几味仙火烘着自己,试图压下刚才在外边站太久而携裹进来的寒气。 季清流看着那火苗就想起那夜迷蒙中曾把它压在腰侧时那股子痛劲,脸色更是难看,却见祝傥脸色比他还要白、口气比他还要慌,忙摆了手,「你放心,我不带着它过去。」 你不过来正好! 微垂下头,顺带暗自白了他一眼,季清流将衣袍随手在腰间系紧了,就着急自己左脚上的伤势。 这天气太凉了,他刚洗完出来又口渴,着急喝水,这也不是以往还在他宸清殿里头,有临渊能给他端茶递水的,便着急自己过来倒着喝,因为太心急,还怕穿好鞋子倒是上床再拖鞋太过麻烦,就赤着脚走了几步,估计走的急,脚踝又□□在外,绷的紧,这天寒地冻的,屋里头也冷,一下子给冻的乍裂开了一条血口子。 这血口子太细了,顺着脚踝裂开了那么细细的一条,季清流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就是刚才想往床上爬,一只脚刚踩上床沿儿时,因了动作那脚踝处皮肤一拉扯,忽察觉到了——越是细小的口子越疼,钻心猛的来了那么一下,疼的他一个恍惚便没站住脚,就跌下去了。 刚跌呢,祝傥就进来了。 季清流还心下诧异,心说能不能不要再来的这么及时了,这种出糗的时候就别让他再看到了好么,以前在天庭被他奚落的时候还少么? 每每念及此又不由得再附带在心里头将天帝也骂上一遭——你宁愿启用祝傥这一介凡夫俗子,也不肯听听我这帝君的话,你真是瞎了眼。 瞎了你的狗眼! 正当心里头烦闷着,左腿却忽被人一抬,季清流本身刚坐上床也没甚么防备,差点直接被扯躺了。一边在生着暗气,一边又想收腿,他无奈,「道长又怎么了?」 大半夜的卷了半身风雪回来还能如此急色,祝傥啊祝傥,我简直都不知道该夸你甚么好。 自以为他又是想那甚么了,才要拉扯自己,却见他不过是更敏锐的察觉到了脚腕上的伤,正当季清流拿不定他盯着自己脚腕上那伤想干嘛呢,就见他忽然将嘴凑了过去,张口便是一含,湿热的舌尖自伤痕上慢舐而过,痛自然痛,痛的季清流收脚不能收腿不便,就只好扭曲了身子,手也不由自主抓紧了身下被单,也不知痛的抑或其他怎样,浑身捎带那发丝都轻颤起来。 「还疼吗?」 祝傥舔了一遍,唇刚离他脚踝,便见他身子又是一缩。 没了那暖湿温热的触感所罩,寒气一侵,更是发凉,可……可却似乎好像是不疼了。 「我不像你那么歹毒,我的口舌里有治愈之效,为仙途行仙道,做的都该是慈悲事。」 季清流嘴角又忍不住一抽。 大晚上的,地点在床上,你拉扯着我,却忽然一本正经的跟我论起道来了,你配吗。 想归想,面上却不能说,於是他只好笑意盈盈道,「那真是多谢道长了。」 「不客气。」他冷静的回,缓放下了他的腿,却没舍得离开,只在他腿骨上又慢慢摸索起来。 季清流叫他摸的浑身都发毛,莫名觉得这祝傥好像又比前几夜更温柔了些似的,挺不习惯他这副模样,忙一抻身子一卷被褥,动作麻溜的一展一拉扯,盖好了自己,且在里头咕蛹着压好了边边角角,准备睡了。 祝傥失笑,「我盖甚么?」 你爱盖甚么盖甚么! 「道长,我刚才沐浴前拾掇衣服,找出另一床更厚实暖和的被子来,放在床尾了,您要睡时……」 您要睡时用那床吧,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祝傥一拉扯那床被子,直接大展开了在空中一抻,尔后接着就罩着了他俩。 屋内灯烛未灭,却得了他这大床被子一罩暗了下来,季清流正疑惑他这是想干甚么呢,就觉得似乎耳垂微一湿润,他冰凉的唇好像还带着屋外的冷寒,轻点了那么一下,飞速入耳了一句悄悄话。 季清流刚才叫他吓住了,注意力也全被他啄耳那下给惊的连肩膀都不由自主耸了起来,惶惶间自然是没听清他十分小声的那句话是甚么,原本是背对他的,这下不由得略回了身,想问清楚——主要是还怕他起了色意,今晚让他得个好眠吧,他真心被折腾的已经快疯了。 更重要的是,没甚么利器在手,想杀他也是徒劳。 「道长刚才可是说了甚么不曾?」 「你没听见?」被子里发声都闷闷的,可好似得了这暖被一笼,平白无故的又给祝傥那音色添了几分柔沉,季清流心下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刚才说——」祝傥又凑到他耳边,嘴唇触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道,「幽季,我喜欢你。」 惊天霹雳。 季清流一瞬间懵了。 第25章 「道长……说谁?」 缓压下心口这陡然升起的恐惧之意,季清流心下郁闷,心说他怎么看出来的,就算原本依附在自己身上的毒叫苏管给除去了,那也不可能叫他随随便便就会发现自己是……幽季啊。 再说了,他,他甚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想杀了我,不是么?」 祝傥也学着他的动作,将这床大被四角都在内里咕蛹来咕蛹去的压妥当边角——这么做自然要伸胳膊伸腿的越过他,好压妥他那边的,尔后索性就没收胳膊收腿,像只抱住了蜂蜜就不肯撒手的熊那般死死抱紧了他。 季清流憋屈的都快疯了,听闻他这一言便知他是从甚么时候发现自己的不对了,故而奋力的想挣扎出来,掀开了自己这层被子,也掀开了这层大的,他半撑着床榻支起身子,单手抓起祝傥的衣领,将他也蒿了起来,「你戏弄我?天庭上你还没戏弄够吗?你既然明知道是我,你还……」 话未说完便被祝傥单手从肋下穿过揽住了腰,脸也凑过来唇堵起唇便是一通憋气的吻,此刻法力不在,气力也没他大,推了半天又被他将另一只手也按住了,他简直要恼羞成怒,索性张了口想咬祝傥,祝傥倒是先他一步停了嘴,轻声道,「我还怎样?」 「祝傥,你别太放肆了!」 「我当然要放肆了,我祝傥是谁啊,在你幽季眼里我甚么时候是个好人?这种时候我不落井下石、不趁人之危,我还能是我祝傥吗?」 说着便笑意盈盈去勾解他衣袍,幽季发慌,若说他以前还能心平气和,甚至迎合他……其一是因不想让自己吃太多苦头,其二是因他那时候是『季清流』啊!如今被他看破了这身份,怎么好意思还能叫他…… 「你给我住手!」 「你叫我住手我就住手,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祝傥,你……」 祝傥笑盈盈的俯下身,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着实喜欢的不得了,却又总是有一种恍惚茫然的错觉,必得同他接触着才觉安心,故而手虽未离开他腰际,却也没再有所动作更进一步的恼他,只压在他身上轻声道,「我怎么?你好生好气求求我,我今夜放你一马。」 季清流将头扭到一边,懒得看他。 心下只觉一团火烧的他都快炸了。 祝傥见他不说话了,又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说,帝君大人,您当初是怎么想的啊,想在床上杀了我?」 「比不得祝仙君神通广大,下界一只邪崇罢了,也能把你撩的跟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 「啧,」祝傥连连摇头,好似当初在天庭上同他争锋相对意气风发的那些时日统统又回来了,那一点点同他浊灭池上一起流尽又凝固的血液也慢慢变得鲜活起来了,祝傥嗓音幽幽的附耳点评道,「那得亏你撩的好。」 眼见着他被自己气的牙关都打颤了,祝傥心下更欢喜,却又更害怕,想着便忍不住又吻上去。 热烈的,完全无法自控的…… 幽季……真的是你……幽季…… 大概便是这次太忘情了,季清流竟然得了个空子,一边歪头将自己的口舌终于从他嘴里解救出来,一边反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连那离床甚远的小桌上烛火都紧跟着一摇。 两个人均是气息不定,这一掌使的气力也太狠了,他自己倒觉得打的他手骨都反疼了起来,不及暗地里揉揉,便见祝傥又是一动,双手自他腰间一拖,愣是将他抵到了床头上,尔后还是一张笑脸,笑的极其讨嫌,「打一边能够吗?不如你再扇我左脸一巴掌?」 「祝傥!」 「在床上的时候不要老喊我的名字,这会让我控制不住的。」 「你……唔……你个疯子……你个死变。态离我远点!」 「是是是,我祝傥今生纵使站到天帝跟前去了,也比不得你北烛帝君高洁,既然早就知道我下流……」 祝傥又盯着他被自己拉扯成十分不整的衣衫看了几眼,就觉得自己到底同他废话些甚么呢,只有跟他紧密的贴合一处,那样自己才不会慌,才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幻想,才不觉得这人是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 幽季回来了,他还活着,他回来了……他是自己的……谁也不能抢走他……纵使是天帝纵使是无常纵使是这造化,都不行!都不行!!! 「你给我放手!」 「不放,有本事你打到我放。」 「我他妈现在没本事了!」 季清流心下悔的要命,又难过的要疯,起先同他行事不过是为了做戏,如今被他看破真身,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地步了,便是想想都觉得难为的要命,还不如早点去死了干净。 又恨这苍天恨这造化,为甚么总是小人得道,真是……统统都瞎了眼。 祝傥听了他那么冷厉的一喊也忙抬了头,瞧见他那副痛苦闭目好似不愿接受这一切的表情又心痛的厉害。 看吧,果然自己还是最讨他嫌的。 想着便又讪讪的住了手,忍不住去抚平他眉间。 季清流猛的一抬头将他手打开了,「别碰我。」 「帝君好大的脾气,都沦落成如今这副模样了,还敢对我这么凶。」 这还真不是『敢』对你这么凶的缘由,这他娘就是一口恶气!恶向胆边生!实在对你的厌恶忍都忍不住了! 难道现下不知道自己甚么都斗不过你,就算是在这里被你强上了也反抗不了,只能打落牙齿往肚下咽这口气么? 知道,但就是烦,烦的恨不得让他杀点什么灭点什么才能痛快。 祝傥忍不住又俯下身,轻轻吻着他脖颈,季清流双手推他的胸,想想腿也一弓,打算阴他一下,却不料祝傥似乎先察觉到了,单腿一压克制住他抬不了腿,两手撑在他两侧,细细的打量起他。 「你看甚么你看!」 「没甚么。」祝傥笑的更欢了,又忍不住侧头看了眼窗外,继续笑。 祝傥叫他笑的发毛,「你笑甚么你笑!」 「我在笑,你现下也不过仗着我喜欢你,舍不得强行把你怎么怎么了……」 「得了吧,你喜欢我?是你瞎了还是我耳朵出问题了?」 「怎么?」 「你看着我从头到尾,像是会喜欢你这种人的人吗?」 祝傥继续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像。」 「那你……」 话未说完又被他俯身压下来的唇堵住了嘴,季清流气的发慌,再准备抬手又被他先行按住了胳膊,好在祝傥这会只吻了一口就停了下来,再度拉扯开二人间的距离,他轻声续道,「但我相信日久生情。」 「你做梦!」 「我不喜欢做梦,我只喜欢同你做……」 「你无耻!」 「帝君以前在天庭那时候,白日里议事时受了我的气,回了你的宸清殿也是这么骂我的吗?」 「祝傥,你够了你闭嘴吧!我早都不是甚么帝君了。」 「如此却恰合我意,」祝傥又笑,见他着实被自己气的不轻,索性一卸力,侧躺回他身边,同他脸对着脸,认真道,「我只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幽季,天庭那地方……也不适合你……」 「那我适合哪里?」幽季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适合窝在你怀里吗?」 祝傥一愣,随即严肃道,「绝无此意。」 「那你甚么意思?我能上浊灭池,不得多亏着你的功劳吗?你现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祝傥,搞得好像当不是你害我上浊灭池一样。你喜欢我吗?你喜欢的不过是借我这具皮囊,发泄你的欲。情罢了。」 祝傥闻言倒是不说话了,幽季见他似乎被自己一语戳中心事,冷笑一声,满满的嘲讽。 笑音未止,便听得祝傥喃喃道,「那个时候……是肖想着同你鱼水之欢来着……也没寻思着你身子会这么吸引人,当时净想着要上了你,大抵是件很难的事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动你,让你喜欢我……毕竟……毕竟我知你烦我烦的厉害。」 「甚么?」他不可置信的反问了一声,「你刚说甚么?!」 你哪种时候,胆敢想我?胆敢肖像本座?! 「是啊,我见帝君第一眼,是当年还是个小仙仆之时。你夸我……你夸我笨的可爱。」祝傥话说到一半就见幽季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了,也知那时候根本入不得他眼里头去,也压根不会被他记住,瞧那表情就瞧出大概来了,於是后半句随口胡诌了。 幽季自是不信他这话,冷眼盯了他。 祝傥又无奈一笑,「那时候你不记得我,总记得云升仙君吧?我刚升仙不久,也没怎么有人看好我,我就呆在他那儿打下手,不过人比较机灵些,他去哪儿都喜欢带着我,接着……过了能不出几个月的光景吧,忽闻帝君驾到了,他见我平日机敏才叫我前来奉茶,没想到一见着你甚么都慌了,直接泼了你一身的茶。」 「平日的活络劲也全都没有了,手忙脚乱的,还傻兮兮只一味的跪着,也忘了去拾掇。後来是你拍了拍我,同我说,『你瞧你笨手笨脚的……』,我记得清楚,那时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7节 季清流闻言嘴角又是一抽。 还有这等事? 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人,分明是天庭上的一次议事大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那么一位仙,提出来的法子未免太过歹毒,虽然有效,但总归是觉得不妥。 没想到一番争执下来,天帝倒怪罪自己优柔寡断,行事没他果决了。 那时便想着忽然多出来这么一个不容小觑的新晋官吏,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也记住了这个讨人厌的名字——祝傥。 凡人升上来的,一上来就敢开始妄论天命生死,果然……凡人呐,都是抹不净心底贪愚的。 第26章 祝傥又在耳边絮絮叨叨了很多往昔旧景,季清流没心情听,便在心里头想他自己的事,想着想着忽察觉自己右手又被他拉了起来,烦他这人烦的要命,自然忙不迭收手,却没想到被他按住了,不让把手收回去。 一拉一扯间便差点抻到筋骨,疼的不由得一畏肩,眉头也都就蹙了起来,额前微有冷汗隐现。 祝傥见他这样自是不敢再使气力了,虽然仍旧没放手,却卸了力道,也更加轻声道,「我当初还跟着南烽那时候,有次去你宸清殿,瞧见过你拿茶壶的姿势,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可你今下午醒来提茶壶时却不是那般了……习惯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可改的,我当时还疑心,现下只怕是……」 「伤着了。」季清流声色淡淡,「浊灭池抽骨扒皮一遭,滚下来捡个活头,那也不是个完整的身子。」 祝傥心下发涩,将脸埋在他脖颈处,又轻道了句,「抱歉。」 季清流冷笑了一声,却不发话。 心下却忍不住奇道,他怎么连这点也能观察到,再细思下去又觉得不自在,只抬了左手,将他脸推开。 祝傥只一味的握着他右手,不肯将脸移开,自然也愿不松手。 单只手也没得甚么气力,季清流见一时半会儿推不开他,索性也不去推了,由得他那么趴在自己身旁。 趴着个人也是趴着,趴条狗也是趴着,那自己就四大皆空,只当他不是人便好了。 可纵使当他是条狗,这条狗还一直不停的说说说,说的还都是自己当初法力还在时候的事,想着便不由得心烦,心烦便忍不住躁,再按捺不住心头火一寸,更是同他在一起就能想起先前几天发生的种种荒唐事,这便是火上浇油烦上加烦了,不由得吼了句,「你闭嘴行不行!」 祝傥叫他骂的有火气没脾气,只好恶声恶气道,「你就仗着我现在舍不得再弄哭你。」 语毕便张口咬上他耳垂,狠抿了一口。 季清流的火气多半也都是一瞬,骂完了自己心里头也怕,毕竟现在自己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个,这道理他懂,可,可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但见着祝傥好似就是为了证明他所谓的『真心』一般,不怎么动自己了,於是心下又捡着微渺希望——他不折腾自己,自己就有精力和时间去思索这前后路,那么再该怎么杀他好呢?他都该有防备了。 想着便不由得侧了眼去瞄他,一眼见他正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季清流被他盯得发慌,便扭回了头去。 颈侧优美的弧度因了他略扭的姿势而美的更加诱人,祝傥看得见摸的着就是暂时上不了,因此幽幽的叹了口气,更是用力抱紧了他,「你说我怎么一遇见你我就沉不住气了呢,你说我将你认出来做甚么,不然还能多上你几次。不过……不过过几天也总归是有时间的,毕竟咱们现下谁都跑不了了。」 季清流见他这话说的奇怪,不由得问他,「甚么?」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祝傥语调惊诧,「阵眼不是你拔。出来的么?」 「你究竟在说甚么?」 「噢……忘了你现今没了法力,原来真是无心之举?我还当你真那么想杀我呢……」祝傥见他彻彻底底扭了头回来,还一脸好奇的神色,眼瞳里只有一个自己,没有别人,因此一时看的恍惚心神,心下欢喜的紧,只这么一味的盯着他瞧,连话也忘了答。 季清流现下倒是回过味儿来,估计这人就是想骗自己回头,於是便准备又扭回去。 祝傥忙拦住,「还记得城门口有个摆了桃核阵的老道么?」 「那也是个道士?」 「他不是个道士,他是个傀儡人。」 「傀儡人?」 「妖道擅操控的一种,我那天尾随着你,一开始也没瞧出不妥来,直到看你不知选中了个甚么的时候,隐约便见不远处好似有个人形的东西闪了过去,不过他也没瞧见我。我当时有心凑近你,看了一眼那桃核,才发现摆的是一个很隐晦的阵势。」 说到这儿祝傥又自嘲一笑,「真是,那时候看你要小布袋装着,我怎么没想出来你是鬼魂之体,不敢触那桃核……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 「继续。」季清流眼中疑惑之色渐升,柔色烛火一照,映在祝傥眼里,莫名便瞧得他心神荡漾。 又想着,多美好啊…… 他一直想这么同他侧卧安眠,絮叨些情话。 眼下再提这些多煞风景,再说了,区区一妖道而已,他祝傥从不放进眼里。以为起了个『天罗地网』他便怕了吗? 为了能制住北烛帝君,他祝傥可真不是个摆设而已,如今的法力……早已今夕不可同往日而语。 但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在于哪里吗? 祝傥忍不住又摸他的脸,在于我擅长藏,擅于隐忍,而你偏偏甚么都摆在明面上……你个傻子。 「你吻我下,我才继续说下去。」 「你爱说不说!」 季清流被他气的肝儿都疼了,又猛的一转身,拉扯被子打算自己想。 身后祝傥又幽幽道,「床统共这么一大点位置,你翻身的时候动作幅度小点,对我也轻点,不然像我这种衣冠禽兽,被你稍微擦碰两下就硬了。」 「祝傥,你滚!」 「你再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可真不客气了。」 季清流叫他气的浑身发抖,但到底是不敢再开口了,只将牙关咬的死死的,气力大的要是口中塞了祝傥的手指头,能叫他活生生给咬下来。 祝傥见他真不说话了,倒又哈哈一笑,喜不迭的伸手揽过了他,将他愣是揽回自个儿怀里,隔着被子也非得死死贴紧了,这才轻声絮叨,「你竟然改了性子……以往你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吃瘪的。」 那废话,我现今不是法力没了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小时候没为这个少受幽冥主的折腾!好不容易斗过他一次脱离他的管制,入了仙籍得了仙职,为天庭效力了,却偏偏……偏偏又遇不上一个明主! 荒唐,简直荒唐! 一想起这么多年来的际遇更是觉得荒唐,季清流心下发苦,却有苦难言,便这么睁着眼对着墙直直睁到了天明。 睡了一晚上,抱也抱够了吧,他烦他烦的厉害,便打算一转身将他直接推下去。靠着他还是被他靠着就是不自在,刚一转身,就看到祝傥眉目安静的躺在他身侧,又因凑得距离如此之近,竟然看到他脸上好似隐有泪痕。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未等睁大了眼仔细看看,就见他睫毛微一颤,似乎是醒了,於是倒不知自己慌甚么,又忙转回头去,闭了眼。 不知道……就觉得被他看到自己在看他,怪怪的,虽然自己看他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 天庭上一群瞎了眼的,夸甚么祝傥这人丰神俊朗,哪里好看了!讨厌的紧!十分碍嫌! 祝傥是感觉到幽季动了才醒了,一睁眼又瞧见他跟昨夜自己闭眼前的姿势好像是一样的,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气,便略起了身,凑过去吻他。 这是证明他装睡的一项十分奏效的法子,毕竟他讨厌自己。 果不其然,季清流缩了肩膀,一边躲一边扭回头去瞪他。 瞪吧瞪吧,反正你又不能瞪死我。 祝傥笑眯眯,单手按住他脑袋,不让他再多开了,对着他的唇又是狠狠的吻了一下。 又忍不住去吻触额头。 幽季算是要被他搞到没脾气,这人无耻到没下限,是自己先前多有低估他,故而此刻也忙将手臂从被褥里伸了出去,这回也学聪明了,不去推他,只一伸展自己的手指,然后往自己脸上一捂。 祝傥一愣,随后『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季清流内心哼哼,你个禽兽,见到男的你就发。情,你还笑,你笑个屁啊你笑。 心思刚念及此,便觉自己手指又是一湿,能明显的察觉到他湿热的口舌自自己手指上缓缓蠕动,季清流叫他搞得一早上就恶心又难受,忙不迭甩开了手,也不由得厉喝出口,「祝傥!你有完没完!」 「跟你没完。」 季清流不回话,忙着起身去擦手,腰不及转便又被他扑过来抱着了,直直压回了床榻,祝傥不肯松手,语气讨好道,「天这么冷还起来这么早做甚么?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都逃不出去,苏管估计也难以发现连我也被困在其中,那不如我们……」 「城中究竟怎么了?」 「还记得我初来时,星盘被勾破了吗?」祝傥见他难得能在自己身下安分,一边将他按回被子里,怕他着凉,一边又凑过前去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大力拥住了被子,「『天罗地网』啊……我说呢,这星盘怎么会被外力所迫,除了那锋利的天之线,还有甚么可破仙物的?」 「城中那妖道你认识?」 「不认识,没瞧见实形来,倒也没想到,这小破地方还如此卧虎藏龙。」 第27章 季清流闻言倒也是不动弹了,只由得他抱紧了自己。 脑子里却未停歇的连过了好多面容,大多都是城中常见的,好似也未见过甚么生客。 也是,像是祝傥这样的生客来了,不到半天就传的满城风雨,大家都等着瞧祝傥甚么时候没了呢,怎么会来了另外一个生客而一点小道消息都没散开? 这般想来便觉此事,一是怪,二是又因此而更加担忧阿啾。 那个沾染了血渍的桃胡…… 当日去闻莺巷,其他妖物的气息尚存,独独阿啾遭了难? 这未免太过巧了。 要不……就是那妖道其实是冲自己来的?不过这么想更解释不通了,自己现下都没得甚么法力,做甚么还是冲自己来的呢? 可若不是冲自己来,那阿啾为甚么会出事?难道正好冲撞了那个妖道? 一想着便觉得怪乱的,不及细细思索,耳垂又被祝傥那湿热的口唇吻触着,十分痒痒,季清流心下郁闷,忙偏了头躲,还不忘斜眼瞪祝傥。 祝傥见他刚才叫了他那么多声都没反应,只好这么来让他注意到自己了,此刻见他理了自己,也不闹了,只轻声的问他,「你现在能吃熟食吗?」 季清流没好气道,「你说呢?」 祝傥微蹙了下眉头,显然也很是为难,又改了口道,「那水果呢?」 「你想干甚么?」 祝傥听得他这么问,又想起桌上曾摆过应季的水果,估摸着这个他大概还是可以吃的,便忙不迭起了身,看样子似乎是要下床了。 季清流心里头也默默松了口气,他只要离开这个床,就让他少了许多压迫感。 没想到还没等重新躺稳,便觉他又在拉扯自己。 「起来起来,幽季你起来,我们一起去集市上挑水果吧。」 「祝仙君,」季清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到底想做甚么?」 「我想和你一起买水果吃水果。」 「你有毛病吧。」季清流听他说的浑身都发毛,你是三岁小孩啊还是纯粹脑子进水啊,你想吃自己去买着吃啊,我现下一点也不想吃啊!再说了我看见你我甚么都不想吃了! 祝傥闻言也笑,笑的特别贱,一边贱兮兮的笑着又单腿跨上了床,一边歪着头打量他,「你不会才发现我有病吧?」 此话说是满眼真挚,一脸认真。 「甚,甚么……」季清流见他这架势心里头又害怕,心说买个水果又掉不下一块肉来,去就去吧…… 「我也不知道为甚么,我自打第一眼见到了你起,我就觉得我开始生病了。病的一天比一天严重,病入膏肓、还病至无药可救。」 季清流白了他一眼,默念了句神经病,然后开始去找衣服。 伸手勾到前一秒被他又抢先拿走了,不及从他手中扯回来,就见着他将脸埋进这件衣袍里,深深的嗅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又『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季清流伸在空中的手一颤。 他忽然犯恶心的不想去拿来穿了,可眼下他除了这件稍微厚实点的袍子外又没甚么其他保暖的了。 祝傥也是嘿嘿笑了半晌,皮肤同这粗布麻料有了接触受着了那粗糙摩挲之意,才心下念起:这种料子的衣裳他怎么可以穿,一会出去还要给他做几件新衣裳才对…… 反正,这『天罗地网』布的可真是时候也真是妙啊,他正寻不到甚么好由头陪着幽季呢,至少眼下这时日,他还不想走。 等着不让幽季动手,终归是自己将他衣服全给他穿上了,祝傥这才发现——他的衣裳真是比以前简单多了,基本就是俩对襟一扯,暗系一上,腰封再一围,裤子再一提基本就好了。 以往在天宫的时候,光是他衣袍最外面那层罩纱估计都不是这么简单的穿法。 季清流都准备迈步出去了,不是祝傥想出门吗,出出出,赶紧出,不然那个满脑子盛了不干不净东西的人指不定在同一屋檐下还想点甚么有的没的的其他事。 不及抬脚迈,又被祝傥忽然旋身给抱抵在了门框上。 季清流无语,神色不善的看着祝傥。 祝傥却未敢看他,只将他一个劲往自己怀里拥紧实,好似借以这样就能传他些暖意似的,十分之轻声道:「是我来的晚了。」 不,你没来晚。 我到现今都没有淡化自己想要杀了你的心思。 你纵使来的再晚点,我也绝不会手软。 季清流只冷笑了一声,推开了祝傥,自己当先往外走。 祝傥这才顺从的让开了位置,在他身后落了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步步紧跟上去了。 第28章 这天气虽寒,却寒不了这天下苍生汲汲营营想要混口饭吃的本能,护着耳塞,揣着袖子,长袍坠地包了腿脚,仍不敢就坐,坐不了一阵又忙起了身,一边跺脚一边哈着白气的同过往行人高呼,「来看看呀,这菜都是新鲜的……」 季清流知祝傥要去买水果,便在前呼后响的吆喝声中头也不回,直冲冲将他往果摊上领,眼瞅着一片绿油油的菜色中终是见着了一摊摆着黄澄澄果子的,季清流快迈几步,停住了脚,回头看祝傥。 只见祝傥身侧平白无故的便让出一条可供一人行的小路出来,祝傥自己也一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模样,斜侧里忽又冲出来一个大娘,拉扯着他便道,「啊,小伙子,你还是人吧你?」 怎么不问他还是不是个东西呢。 祝傥只好一边将袖子默默往回扯,一边笑的更加温和谦良,「大娘,我不是妖怪。」 「嗳呦,这可真奇了怪了,你瞧瞧,你瞧瞧你瞧瞧,」大娘又忙拉了周遭一圈人,「这个外地人竟然活下来了!」 调门是高之又高,高到直冲冲能入了天帝耳朵里去了,「小伙子,你实话跟大娘说,这城中客栈莫非有敢留你的?」 「这也不是。」 祝傥将袖子全扯了回来,默不作声展平,但见他们一群人围着自己就跟看猴似的,不由得向前努了努嘴,「那位公子是个好心人,看我可怜,便匀了我借宿几天。」 前头季清流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心下却也揣测出八分他如此『招一来集市这么热闹的地方有何用意,故而难得应和他道,「诸位,诸位都请放心,这位可是个捉妖道人,你们谁家闹妖,大可请了他去你们那地方暂住,毕竟我那庙小……」 我那庙小,怕是供不起他。 未及讽刺完,忽见祝傥瞳子好像猛的一缩,尔后硬是拨开了众人,直直上前来一把攥紧了他的手。 季清流一愣,这大庭广众的,他该不会想做甚么吧……想着忙奋力挣脱,祝傥自是怕再累他伤筋动骨,自己妥协的先松了些许气力,指尖缓下,到底还是抓紧了他的腕子。 声音虽小,语气却含了十足十的恳求之意,「别再挣脱我了……」 刚才,就刚才一瞬间,听得他话竟莫名似了几分当年幽冥主。 祝傥到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彼时坐上冥主笑意幽幽,惨白的手持着朱笔轻轻一挥,一张划了鲜艳红叉的纸笺便自眼前飘摇而过,他听得他亲口道,「庙小,我这收不起北烛。」 也不知自己慌从何起,听见过往寻他路上那些相同的字眼便怕的很,总怕眼前这也是幻想一个,指不定倒还是苏管变出来糊弄他的,可见了此时眼前这人一脸嫌恶,双眸里也是毫不遮掩的吃瘪妥协之意时,便又渐渐放下心来。 真是,被你这般白眼相加对待的次数多了,指不定以后哪一天你对我好了,我还不敢认呢…… 得着摸他手腕及那手腕下清晰的脉搏跳动又恢复了几分镇定,祝傥露齿一笑,更是幅讨人喜欢的模样,人群中似有几分附和,言辞切切着甚么,『这道士,生的真俊……』,『法力怕也是不低吧,老天开眼了,知道我们这城里头闹事了……』 季清流闻言又是一翻白眼,心说长得好看跟法力能挂上甚么勾去,若是长得好看便能法力无边了,那老子还真是当仁不让了,若真能这么简单,自己这么多年何必再去想脱离幽冥界的法子。 转念又想,果然一群凡人蝼蚁,愚昧,当真愚昧。 祝傥笑笑的应了,几句话头微挑便将自己法力先自他们口中压了三分噱头去,尔后又一转话锋,状似无意道,「其实这城有一位法力更胜我几筹的道友,可不知缘何,他不肯出来相见。」 一句话就引得周遭炸了锅,那声音嗡嗡的七嘴八舌讨论起,『你可曾见过陌生之人?』这边又道,『近来除了这位道长小哥,好似再没见着甚么生人了……』 大家都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是否有除祝傥外的陌生面孔,祝傥这边却笑笑的抱了拳,「各位若有印象,可寻至陲城南头的小巷寻了我,不必多往里走陌生路,你们在巷子口喊喊我,我便是能听到……」 话音不落又有人附和,『道长好耳力啊!』 季清流心下默默唾道:怕是曾经错怪了祝傥,不是他擅长巴结阿谀奉承之语,只怕是凡人都有这些个毛病。想着便更烦,又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蛇虫鼠蚁大杂烩中,难受的很,便忍不住挪了步子。 祝傥自是有一直分心神观着他的脸色,此刻忙再掰扯最后一句好斩了话头,「我早先已观出此城不对之处,奈何一己之力有限,若是有人能替我寻至这位也入了城的道友,我慕幽定当重谢。」 「原来是慕道长,好说好说,我们都记下了。请您静候佳音吧。」 尔后周边人作鸟兽散,祝傥听得他好似暗自吁了口气,面上忍不住压了层笑意,却没松开手,同他一起低头盯着这色泽惹眼的大黄柑子看。 看了会儿,祝傥道,「你喜欢吃这个?」 季清流烦的很,心说大冷天的出来买甚么水果,回来凉兮兮的,吃也不好吃,虽说他现在吃不了熟食,偶尔吃点水果贪个甜味儿,却不知祝傥还真要买水果回家去干吗。 不就是靠着上个街,选个集市较热闹的地方,来这么一出,於是能发动大部分人去替你寻了那妖道吗? 呵,倒也是,这群人难道都是傻子吗,一个两个的尽附和着你,怎么不见着有争议之声?要我便定然要问,你既然说你是道长,可否燃个一二仙火叫我们瞧瞧。 呵,一群愚昧无知的凡人。见着个似仙非仙的人便顶礼膜拜了。 既然戏都演完了,不尽早回家去,还杵在这儿挑甚么橘子? 想着便不由得怒,也不知这怒是否有几分看他刚才那么受爱戴的模样不爽,出口也不由得恶声恶气,「行了,你赶紧的买几个橘子了事回去吧。」 祝傥闻言心下又是一笑,可眼眸却先抬一步盯紧了这差点出了异议之声的小贩,像刚才阻止人群中有反驳之意的那般,定了他的嘴。 不紧不慢的伸手去摸触了几个,祝傥不肯松他的手,便只能靠单手不时的捏捏软硬,尔后蹲下身,季清流被他这一拉扯定然也要陪他蹲下了,语气更是烦躁,「你有完没完?挑个破橘子你也这么磨磨蹭蹭的……」 话不及说完便是祝傥猛的一侧头,嘴唇直接靠上他的耳廓,唇齿微动微湿微蠕之意便蔓了所有神经,季清流听得分明,他沉着嗓音道,「你说,我。操。你的时候也磨磨蹭蹭过吗?」 季清流叫他一句话顶的面红耳赤,又怕着旁人听见,忙抬眼去看了那小贩,却也没敢多看,只瞧着他似乎没在意着他们窃窃私语,便忙暗自扭回头去,心下简直恨不得夺了那摊子上的水果刀,直直从祝傥嘴里头扎下去才痛快! 祝傥瞧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脸都红了,自己倒是嘿嘿嘿的笑起来了,一边笑一边挑着幽季帝尊口中所谓的『橘子』。 呐,帝君就是帝君,没了仙职堕了人间爬模滚打少说也有个小七百年了吧,柑子橘子都分不清,简直白混了你。 想着又道,你们这群金贵的人,怎么能懂我们这群人的苦呢。 再想下去又觉得幽季这么多年肯定过的更不易了,心下疼的要命,想着便忍不住又凑过去想要扭他的脸吻他。 季清流如今自是没他气力大,被他扭回来就瞧见他那脸凑自己凑得那么近了,吓了一大跳,往后躲得气力也大了起来,脸颊都被他捏的微鼓涨起来了,口齿不清道,「则是大街桑!」 祝傥也略回了神,呆在他身边哪里还能在意周边有甚么东西,他就是眼里的唯一了,虽讪讪的放下了手,可还是忍不住接着微颔首的姿势从他额头上擦了个吻去,然后继续沉着声道,「你怕啊?」 我不想和你说话! 季清流气的打算起身,刚有微起之意发现自己手还被他攥着,好在祝傥现在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握着橘子,而自己的右手是空着的,故而果断的一巴掌拍在他手腕上,把他手拍开了。 这一声动静不小,引得周围人都回过头来,祝傥却也起身,虽是高抬手,气力却轻,『啪』的一声打回在他屁股上,脸上又是一幅讨好的笑,「兄台都多大的人了,我不就挑水果慢了些么,刚才竟又打我。我这实在忍不住了想还下手,兄台也放心,在下又不是白住你的房子,以后每日三餐你的衣食住行在下都定替你操劳好它。尤其是夜里,更是伺候着您舒舒服服的睡着才行。」 季清流往旁侧连连怔了三大步,胸膛也剧烈起伏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了。 周边人又是暗自摇头窃窃私语,「这道长好脾性啊……」 有人忍不住上前拉扯了祝傥,「道长要不去我家住着吧,不用你负责这么多,就抓个妖怪就好。我看这男的……」这人话音压了些。 季清流暗自挑眉,我怎么了我?! 「这男的长得妖里妖气的……别不是……」 「多谢公子美意……可惜在下法力不甚高,一入城差点被个蜘蛛精害死,你们知道的吧,就是那户姓朱的人家……」 「啊呀,前几天死了全家那个?」 「对啊,那是一窝子蜘蛛精!在下本是想除魔卫道,以伸张大义,没想到他家那么多妖怪,差点力不敌众之时,便是这位兄台救了我。这位兄台其实也是我门中人,只不过隐藏的深了些……」 「他?」人群中又是一阵猛的议论摇头,季清流隐约听见了些甚么诸如——「看看人家慕幽道长长得是一表人才,一脸正气,再见见这个……虽然长得好看,但总是透着股妖气似的,这身段也……」 季清流听得心下更是恶寒,索性一挥袖,转身走了。 祝傥忙不迭把银子付了,拿好了柑子也跟着他往回赶,後来又路过一个小摊,全是摆着红彤彤的大果子,乍一看倒跟仙人掌似的,刺棱八甲。 祝傥硬是绕到幽季身前把他步步给堵了回来,问他要不要吃这个。 季清流现下是有气也不敢冲他发,看着他这个人又郁闷,歪头一瞥眼瞧见了这个,心下便不由得骂了开去:谁他娘知道这是个甚么鬼玩意儿!是能吃的样子么?!这莫不是棵植株,祝傥在消遣自己。 遂果断摇摇头,「不吃,你要吃就自己买着吃,不要问我。」 言罢又要迈步走。 祝傥心下生暗气,心说这是你自己喜欢吃的你自己都忘了?看他真一副懒得再开口,绕开步子就要走的模样,忙压低了声音道,「我可警告你,你再迈一步我今晚非把你。操。的哭天喊地不罢休。你不信就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 「祝傥,你!」 季清流知道祝傥不想让自己离开他身边,又觉得他这样着实无礼得很,以往在天庭上,能与自己同起同坐的便没有几个,又怎么会有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讲话?! 并且无论怎样想,现下都是自己一人快炸了而已,如今打不过他,更说不过他,再没皮没脸也比不得他那么下流,故而一时被他气的肝都颤了,却到底是不敢随便举步便走。 祝傥冷哼了一声,付好了银子也装好了这水果,这才又道,「行了,回家吧。」 季清流又埋着头在前头走的飞快。 真是、真是、自己甚么时候要听他的话来控制自己言行了? 想了想便燥的很,又难过郁闷的要命,心说怪便怪在自己法力不在,不然活生生打死他都绰绰有余,哪里还能吃这肚子闷气。 祝傥也在心下盘算这事,他还没把偷留了他仙骨的事告诉他,若是告诉了他……估计还是能恢复的。 倒不是不想叫他恢复,祝傥这么多年自是没落下修炼来,法力真是拼了天帝都不见得会输,这北烛帝君……估计一时也难置他于死地。 想着又心唇皆发苦,这是何必呢……你若是将来因我负你,因我对你不好,你打死我我都不会还手,可若你只是因我行事作风、因觉得与我并非同路之人而想处死我,未免……未免太不甘心了。 幽季,想必你生在世,曾所享有的任何东西都是最好的,所以我也一直努力想成为最好的,让你『享有』,且是被你一人独占的享有。 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死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你是不是太傻了些? 也罢……你本身就傻兮兮的。 还堂堂一介帝君呢,人间疾苦你也都是从信官口中抑或观尘镜中看一看罢了,哪有我这个真从人间爬模滚打上来的人知晓的更透彻? 这便算了……祝傥又垂下眼看了下左手里头提溜着的黄澄澄大柑子,心说——他叫你们是柑子,你们气也不气?气的话一会儿就酸死他,让他吃着这苦头,记住了何为柑子何为橘子不? 第29章 季清流一回了家后便直扑了床,也不管祝傥一人在外屋捣鼓来捣鼓去。 这外面的天都还是冷的,手都冻得好似覆了霜。 衣服也没脱,直接踢掉靴子,扯过被子来,将自己围好了,等着渐渐暖和过来。 祝傥一边在外头切着水果,一边同他闲言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头骂那群人傻来着。」 季清流不吱声,假装自己没听到。 祝傥以为他真睡了,忙放下手中东西进屋看了他一眼,瞧见他不过是在发呆,便转念知他是不想搭理自己,於是祝傥轻笑一声,语气发沉,拖着调子懒洋洋道,「我说,是我心平气和的跟你说着话你就不会搭理我是吗?」 音里头听得明显的威胁之意。 季清流暗自咽了口唾沫,拥着被子坐在床头,寻思着,自己是假装仍旧没听到,就是在发愣好呢,还是…… 不用还是……他已经过来了。 於是忙抬了眼去望他,季清流咬牙道,「我是骂了,怎么了?」 还真是改了性子,以往的北烛帝君哪里肯这么轻易服气。 祝傥忍不住心下欢喜,拿额头去轻轻抵着他的了,锋利的眉头下双眸温润,「你啊……真是的……叫我说你甚么好。」 看着他这副温顺的模样更喜欢,祝傥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未及碰上季清流便当先转开了脸,语气嘲讽,「祝仙君曾在人间厮混过几年,可是听过,百虫冬眠这一说?」 祝傥先是一愣,随即弯儿已转了过来,知道他是想骂自己——百虫都冬眠了,何况禽兽呢。 果不其然,季清流眼中满满不屑,「不知祝仙君隶属于甚么品种的,这大寒风刮的您还能这么急色,你是几百年没见过身下带把跟你构造相同的了么?」 祝傥叫他气笑了,趁他不注意索性直接唇堵唇,堵了个紧实,自己吻够了这才松了嘴,眼眸湿润气息不稳的盯着他嘿嘿发笑。 直笑的季清流都毛躁了,心说这不是又得发起疯来。 想着便拥了被子往一旁悄移。 祝傥又叹了口气,眸子也微沉,「说实话,我之前也觉得自己一大好人才。」 「本是凡胎,窥了仙途,自此之后更是大展身手,一片光明前景,怎么想着,便是随便娶了天帝哪一个女儿也都是同最高权者攀下了亲戚,自此之后,还有甚么是我想到做不到的?」 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祝傥又道,「可谁叫我却在天庭之上看见了你。幽季,你可知道,我见着你第一眼后,就觉得自己像是个甚么了吗?」 呵,常人大抵见了自己,见了自己这烛龙之子、北烛帝君,除了觉得自个儿会是只蝼蚁外,还能是个甚么? 想着眼底又浮了一层不屑之意。 祝傥又低着头猛耸肩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直笑的季清流目瞪口呆,心说,这就是疯了之兆啊…… 却见祝傥忽然停了笑意,抬起脸来,哪里还有刚才甚么傻兮兮的笑容,一脸肃严认真,尔后,这人便顶着他那丰神俊朗的脸,一本正经的直视着他的双眸,认认真真道,「可我见了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真像个变。态了。」 祝傥只看得他眼睛慢眨了一下,睫羽微阖,似乎是在消化这句话。再轻启时,眼神中的不屑已收,替代而之的是惊恐。 正好,吓也吓死你。 可这却是心底话不假…… 我一介愚昧凡人罢了,妄想拥了你这烛龙之子在怀,还妄想着同你行那种事…… 可你当日拍在我肩头的掌心温度,你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幽季……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眼里容得下我。再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离不开我……能给你的,都是最好的……只怕,只怕那都不是你想要的…… 可你想要甚么呢…… 你想要甚么我都陪着你去得到,只求那时候,你身侧可留一席之地于我。 ——真要爱的这么卑微吗? ——这么卑微的下场就是同苏管一样,就是那些所有爱慕幽季的人一样,远远地看着罢了,捞不着他的。 ——我祝傥才不信那甚么既然爱他就要放手的狗屁道理!问我缘何要权,缘何要势,缘何要法力无边? ——那便是我要让你只成为我祝傥一人的,我给的,别人都给不了。我能给你的,自然也是最好的。更希冀,这能是你想要的! 想着便又伸了手去,一手揽了他的肩,一手揽过腰,将他蛮横的拖回自己怀里,固执又霸道的吻了起来。 季清流叫他气的火大,可惜腿缩在被子里,不然定然赏他一脚给他踹下去。 你他娘本性就是个变。态罢了还非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祝傥,你简直可耻! 「你再瞪我几眼,我怕是要忍不住……就地办了你了。」祝傥声色已有渐哑之意,「反正也是在床上……」 「你给我滚!」 季清流刚才躲他的过程中反手触到了枕头,只可惜这不是个砖头,不然当头一拍绝不是如今这样! 祝傥一手将枕头挥开了,瞧他头发凌乱整个人都快炸了一样,也不忍心再去闹他。自顾自起了身,又去外屋忙活他眼下的正事。 一边走还一边寻思着,幽季以前也是这个性子吗? 怕是不能吧……议事大会上瞧见他都是一副傲的能用脊梁骨戳死人的模样,这怎么……这怎么……说不上甚么感觉,有点新奇,又有点想发笑。 重新将另一水果也削皮切好了,祝傥端回来的时候,忽然又有点嫉妒。 嫉妒临渊。 如若说幽季以前受了欺负也是这么幅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模样……是同他们那日日在议事大会上所能见着的不同一面的话…… 那临渊真是太幸福了。 想着心下便有点发苦,因为祝傥明白,当年害死临渊一说自己虽然不是主谋,但确实也掺和到了其中。 这世上存在一种道理。 叫做——无论你是不是罪魁祸首,只要掺和到了其中,定然……定然难逃其咎。 纵使让自己当初去顺水推舟陷害临渊一把,是天帝降下的意旨。 违背则应证不了自己对天庭所谓的『忠心』。 可做了……却大抵是能让帝君更恨自己一重。 孰重孰轻? 委实难、分、难、辨。 那些个时日也不是没有暗自悔恨,如若那时自己便有滔天势、便有无穷法,那么,拼尽法子也是希望能替幽季再挽临渊一命的。 如此一来,顺手推舟,还能叫帝君欠自己一个人情,岂不更妙? 只可惜……纵使他日夜不息咬着牙勤修苦炼,步子迈的再大,心思想的再多,也终归是晚了那么一步。 毕竟较之于天庭众官的其他人来说,祝傥只是一介凡人升上来的仙,起步差了不止半截,纵使人家用走的他用跑的,百年之内连跃至议事大会一员,也难以‘一口气撑成个胖子’。 也就是晚了这么丢丢的功夫,这临渊便只有死的下场。 自己便只有推他入火坑一把的资格。 于是所有的计划全乱了套,想要幽季欠他个人情不成,反倒隐约成了那个‘罪魁祸首’。 毕竟可笑——临渊一死,祝傥不知怎么,又官位连连跃生。 若不是天帝不是个好男色的主儿,他们都要疑怪祝傥是天帝的‘身边人’了。 …… 等着步步稳妥端着盘子进了里屋,眼瞧见床上微微耸起的一小团,祝傥不由得就笑了,声色也含暖,「幽季,你属猪的吗,怎么一回家就要睡觉。」 本座的名字也是尔等能直呼的! 气归气,但也明知自己这并非当年,於是只能压下脾气,懒得理会他。 祝傥走近了,一把将被子给他掀了,瞧他衣服也没脱,压根不是真要睡觉的模样,又眼尖的看到他不由自主松松握握了几下拳头,估计他这是害冷,想也没想的单手伸前去握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凌空连拈了好几味仙火。 季清流起先还吓了下,心说这是要做甚么,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想为自己取暖,想也没想的便一甩手,打算从他手中挣脱开。 祝傥自是不会随了他的愿,「你现在没得甚么术法,今次这控了四季的神君还真是恪尽职守,这寒意浓起来,也不是盖的,你现下到底还在跟我争个甚么劲?」 你就是个二傻子。 又知他大抵是讨厌自己,才不愿同自己这般,忽是忍不住换了方式去开导他:「你想,我辛辛苦苦耗了术法来给你取暖,您这帝君不甘之如饴的受了,最好再嫌火不够旺,让我多燃着几味,这日久天长的,活生生耗死我不也正经挺好吗?」 季清流微瞄了他一眼,这货心下又打的甚么算盘?可说得又有点道理的样子…… 祝傥察他脸色已知这句话算是说动他了,於是一边不动声色的去勾桌上水果,一边继续诱导道,「最好以后甚么事你也都支使我干,指不定我哪天为你累死了,那也是死,你也能称心如意了不是,何苦我现在呕心沥血对你的好你都不接受?你傻不傻?这种法子杀了我,岂不比你……」忆起他想用床上之事诱自己,从而杀了自己……祝傥就闹不明白,他现今已非凡胎,岂是普通刀剑所能伤,幽季现今又没得甚么术法,操控不了任何法器,那便只有靠利器来杀了自己。真是可笑,我给你把刀让你往我心窝子里捅都捅不进去。 转念又想着,他那口舌上的毒。 何苦呢,害人之前先损自己,真是……傻。 一边又在心底下笑骂了句眼前心上人还真是个二傻子,一边笑意幽幽开了口,祝傥指着那被季清流误认为橘子的柑子,又指了指旁侧自己买的赤焰玫瑰色那般诱人的红龙果,问他,「帝君先吃哪个?」 呵,季清流心中一声冷笑,刚才想威胁我了直呼我名,如今又喊回帝君,可我明明已不是帝君了,你这是存何居心?又意欲为何? 「我不吃。」 祝傥笑,「我又不会学你那样下了毒,只是想让你吃点东西罢了……」 你既然没喝血吸髓,那总得有点供着自己体力的东西吧……熟食又不能吃,那这水果…… 又固执的指了指自己後来特意挑的红龙果,祝傥又问了遍,「这个你也不想吃么?」 「不吃不吃!」季清流叫他搞得烦躁,说了不吃听不懂人话吗!「我从来都不吃这种东西,你不用白费口舌了。」 「噢……」 祝傥点点头,淡定的端着盘子步向了桌边,轻声道,「那你可别后悔。」 接着就当着他的面儿开始拆扒起这个红龙果。 不消多时一盘晶莹剔透的白嫩果肉就呈现在他眼前了,其上黑种犹如上好酥脆的芝麻粒,黑白一映衬,尤其是这水果刚切,果汁未散,又叫祝傥撒了层砂糖上去,本就璀璨生亮,又加之周边莹莹仙火一照,更是诱的人口舌生津,「这东西,你不是曾经很喜欢吃么?」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8节 季清流瞄了一眼,心下又是一咯噔——长成这个模样他就熟悉多了,临渊常常给他弄这个东西吃,扒水果这种事肯定不劳他一介帝君亲自动手,但是……但是他没料想到临渊会给他弄人间的东西吃。 不过临渊确实也是去人间游历过几年的,包括会给自己招致最终那场祸事,也都是自他游了人间一趟回来后有的…… 想着便不免有些痛心。 祝傥自是瞧清他脸上神色变化,也不免轻叹了一声,将切好的水果堵到他面前,「吃点东西吧。」 再说了我本意也不是如此,不是叫你想起伤心事的。 「吃不下。」 季清流微微摇了摇头,他是真吃不下。 祝傥刚一屁股坐上床边,就听得他这句,微调整了下心态,自己反当先笑了,自他手中拿回果盘,又拿过床头的柑子给他,「那吃这个。」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这样烦我了。 话未说完就被祝傥直接拿水果堵住了嘴。 季清流瞪眼。 祝傥挑眉,「怎么,不服气?你现在受制于我,我没把你绑起来强行往你嘴里塞水果你就该庆幸了。」 「祝傥你威胁我?」 祝傥又无奈的收了手,一边认命的扒着柑子皮,一边轻声道,「我倒是真想狠下心来能威胁你。」 「幽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根本没了解过真正的我。」 「就像是临渊曾经老给你准备红龙果的果肉吃,你享受的心安理得,却从来未曾试过自己亲眼去看一看,那个在他将果肉呈给你之前的红龙果,究竟是长做甚么模样。」 季清流叫他这句话直接气乐了,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略微抻身过去,一把揪过了祝傥的衣领,同他脸对着脸,十分轻声的道了一句,「我还需要再了解你吗,祝傥神君?」 手下又不由自主加重了十分气力,恨不得直接揪死他那般道,「我知道你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安了好心思。」 「不。」祝傥轻轻摇头,眼神坚定的同他直直对视,「如果我当初没有步入议事会,没有曾同你当厅争锋相对,更没有害你周边一干友仙接二连三罢职的罢职,丢命的丢命,你摸着你那贵为帝君的良心,摸着你那一身傲的再看不入眼任何人去的双眼告诉告诉我,你会知道我是谁吗?」 季清流叫他这一席话问愣住。 为甚么……忽然要这么说。 是,如果没有当初的种种,他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平步青云的人间途修上来的小仙儿罢了。 那自己又是从甚么时候厌恶祝傥的呢? ……只记得自己很烦他就是了。 啊……好像想起来了,议事会上一次事情的解决之道吧,觉得他的手段未免太狠戾了些,并不巧妙,却不知最后怎么随了天帝的愿,认同了他的法子。 有一身力挽狂澜的法力又能怎样? 用不得、不得用。 因为缺了那样一道合乎规矩的旨意。 简直荒唐。 所以自己究竟当时为甚么好脾气的忍下来了?当众被驳了意见,颜面尽失,怎么就没把整个天界都给掀了呢,真是奇怪…… 正当他还为这过往旧事想着,就觉怀中忽又一凉,接着清香涤神之气扑面而袭。 祝傥将这柑子扒好了皮,却未全去,反而像朵徐徐展开的花瓣一样将其尾根固留其上,叫他能不叫不小心流淌出来的果汁湿了手。 瞧他收了恍惚心神,痴痴地低头看去了,祝傥也起了身,刚想走,忽又顿住,轻声道,「幽季你真的从未了解过我,却就早已不由分说的讨厌起我了。」 真是叫人寒心。 我知道我区区一介凡途升仙的人你看不上眼,可是……可是连个看入眼的机会都不给的话,连个试着只用自己心思去了解我的机会都没有的话……我还能说甚么好呢。 又缓在心底呼了口浊气,祝傥勉力镇定的继续走,步至门口又道,「对了,刚给你剥皮的那个水果,叫橘子,不是柑子。这两个也不一样的,但是外表很像。只不过帝君不愿仔细去分辨的话,那你就爱叫甚么叫甚么好了。」 季清流愣了愣,空眨了几下眼,对着手里这像极了橘子的柑子看了好久——放屁,柑子里面不是肉连着肉的么,拿刀切才能切的开,橘子里面是肉瓣……即便它俩外边那么像,里面却也是不一样的!祝傥你驴我?!还是故意骂我?!骂我又误会了你甚么不曾?这明明就是个橘子!你明明就也是个混账! 又盯着手中这像花一样散开果皮,不知橘子还是柑子的东西看了会儿,他忍不住伸手真去揪扯了一瓣果肉下来,送进了嘴里。 ——还真是柑子的味儿。 这味儿还是不同的。 只不过…… 又仔细的将这玩意儿盯了盯,季清流想的烦,索性又将其抛回了桌面上。 ——谁会对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层层抽皮扒骨一般的条缕分析呢? 纵使红龙果果肉同外表不一。 纵使橘柑难分,抽皮扒骨也甚难见其二者不同,非得尝其滋味不可。 先不说这条缕分析,那也得亏着自己味觉好,才能知有同、有所不同。 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他了甚么? 又想入我的眼……让我了解你,呵,你可配? 对于这种人他幽季只想送还一句话:「愚人发梦,简直痴心妄想!」 祝傥,我压根看不入眼你。 第30章 祝傥给他弄完水果就回院子里了,也不知在捣鼓甚么,总之近天黑也没再入屋。 下午的时候季清流本是打算睡个觉,反正现下也没甚么别的事能做。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得院中隐有叮当响动,甚至好似还有些木锯丝丝拉拉的声响,难听的紧。 想了想,直接从床头柜抄了个柑子,二话不说冲门砸去了。 那门倒还让祝傥闭的紧实,也或者就是他现下气力不够,没砸的开,『嘣』的一声又反弹回了地面上,跳了几跳。 院中的动静倒是消停了,祝傥的音里头能听得出明显的无奈,「你才起来多久,下午还睡,不怕晚上睡不着?还是……巴不得晚上睡不着?」 季清流冷笑了一声,心说本座睡不睡你管着?!自顾自卷了被子再度入眠。 祝傥说归说,到底是停下了手中动作,这噪音果真也便立时消了。 季清流这一眼再睁开时,天色已完完全全的暗了下来,屋子里头漆黑一片,连灯都没亮一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入了这凡尘也不像是自己曾居过的宸清殿,莲花灯烛数百来千,夜夜如白昼,就没见得有歇过的时候。 可一入了凡尘,他却渐渐习惯了这无名的静,无边的暗。 哪怕这暗色,曾是他最讨厌的一种颜色。 只不过到底是每次都从这种茫然的黑夜里再睁开眼来时,有种无端的心慌。 总怕是还会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个念惯了的名字,「临渊」。 可这暗夜里再也不会响起曾经那般一个似埋怨却又宽容的嗓音,「帝君,又有甚么吩咐?」 那个时候朋友很多,奴仆也很多。 一旦落了单,连吃个饭都无人再可相陪之日,便多多少少有了些不适应。 後来又寻思着,反正成了鬼魂之躯,自己又不肯正式做了脏心烂肺的事入了幽冥那鬼族,自此一来不能习得甚么术法,渐渐身上鬼魂之气也弱,倒连熟食也不能沾了,却是省心。 後来……後来就会习惯了这种不习惯,偶尔吃个水果,也是为自己体力着想的,只不过人越来越懒罢了,慢慢就连个水果也懒得吃了…… 一个人总是比较适合睡觉的。 一懵懵上个几百年,也是不错。睁了眼便去瞧窗外月明,或挑个日光慵懒的午后,隐了身随便依附在一处大槐树下,听听围桌手谈之人笑论城中诸事,闭口缄默不言的心算着又过多少甲子,听得仔细点儿,许不定还能捡着甚么笑料,这般归家时踏过青石砖街某一处,驻足看粉蝶绕青草,然后心笑:睡觉是不错,但总归还是错过了些好玩的事儿吧。 这般来想,多多少少便能消解点心中郁结。 得了枳楛和阿啾他们来找自己时多半却是不一样的,这般溜溜那边逛逛……小孩子嘛,总归是吵闹的很。 以往在天庭之上总归是怕小仙童的,嫌他们调皮的很,也听不进去甚么教导。好在自己一张冷脸足够具有震慑力,往往也不敢让他们来自己的宸清殿造次。 可到了这下界,却习惯了枳楛和阿啾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 真是奇怪啊。 脑子里悠悠转转的想着,刚起了身他就『啊呀』一声。 屋内虽黑,但窗外到底是有些月光隐亮,只不过这亮太过黯淡,映不出清楚的身形来,却大体能有个模糊的轮廓。 ——应该是祝傥一动不动的坐在他床边。 祝傥本也是在发愣,一只手按在被角上,似乎得了这般接触也就好像离得他更近了些似的。 倒也不是不想摸着他,委实是幽季他太会睡觉,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被子能裹过脑后,簇了个花边儿似的,倒也能露出脸来呼气,脸就成了那花儿的花心。 其他部分全隐在被子下,而且里头还应该是折进去了被角,压得那真叫一个稳稳当当的不漏风。 也不是未曾想过给他掀了被子自己挤进去,又怕这起落之间害他着凉,毕竟他现下没甚么法术护身,於是又渐消了这念头,便这么干挺着,等他醒。 祝傥得了他那一声惊呼也回了神,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自己是这罪魁祸首,於是忙问,「怎么了?」 季清流闻言白了他一眼,又想起这暗夜里白他他也瞧不见,但也懒得开口,自顾自掀了被子打算下床。 祝傥却不算完,他是真想知道他的任何状态,怕是刚才做了噩梦?还是哪里不舒服? 遂果断扑过去按住了他,直接将他压回了床上,接着连珠炮一样就把心底下所有揣测和怀疑统统问了出来。 季清流听的头大,见他一副自己不给个准话就绝不会停口的架势也瘆的慌,於是忙应着,「你一睁眼看见床边坐了个黑影,你不会惊诧一下么?!没别的事了,我也没不舒服,你别问了!」 说着又去推他,「起来,你压着我我才不舒服!」 祝傥一愣,心说好不容易抱住了他,哪能这么轻易就放手,於是就势一滚,在床上调了个个儿,「那你压着我。」 我他妈压着你干吗!真燥!烦也要叫你烦死! 一扫眼又看见了自己手头还抓着的被子,季清流想都没想,将被子又一抻,尔后直接从祝傥面部压下——这要是能直接憋死你该多好! 眼前那微弱的月光亮也没有了,铺天盖地压下的就是那一床幽季很喜欢卷着睡的被子,祝傥自是不可能被这憋死,第一时间还忍不住深嗅了下——带着他的气息啊。 又随即想到,他拿被子想憋死自己,那他身上岂不是再没甚么覆着的了?这又是刚醒……别再冻着。 於是忙用了个术法,从他身下消失了。 季清流还愣了,刚觉自己手下狠压的那股力道没了,接着就觉得腰间一热,整个人被扯的一歪身子,祝傥顺势将被子夺过来了,一把侧搂着他躺好,将被子又覆了下来。 深夜寂寂里,能听得分明季清流那咬牙的『咯吱咯吱』声。 祝傥心满意足的揽着他,还不及开口,就听得他先暴躁:「你究竟甚么意思?这么羞辱我好玩吗?」 「我羞辱你甚么了?入了陲城,是你三番五次的来勾引我……」收了神思,祝傥忍不住噫了一声,尔后又像是悔的不行,啼笑皆非道,「你说我做甚么要将你身份点明?如若你还是季清流……我还能多捞着强上你几次。倒是怪我自己一见着你便沉不住气了……幽季,我……」 还不及爆呵一句让他闭嘴,能不能不要再提他是幽季的事儿了! 就听得祝傥忽又叹了一声,这一声十分深沉的落在耳旁,让他更是不自在起来,可是刚微动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又听得身后这禽兽声色喑哑道,「你现在最好少有动作,我可不敢保我能不能忍得住。」 一句话说的季清流愣是睁大了眼,恨不得能活生生瞪死他。 瞧他老实了,祝傥这才轻声道,「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季清流不回话。 祝傥也不介意,「你有必要好好了解下我。」 季清流继续懒得回话,连眼也闭上了,打算还是继续睡觉才好。 「当然了,连橘子和柑子都分不清的人,我也不指望你能听得明白。」 「你甚么意思?!」这一句话算是惹毛了季清流,此时忍不住开了口反唇相讥,同时他也发现了——这祝傥还跟以前一样,简直一模一样!讨打如旧讨嫌如故! 祝傥心下一笑,不这样说能激的你开口么? 於是又唯恐不乱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成的仙么?」 「不想。」他拒绝的果断。 於是祝傥彻底大笑起来,「也是,我也怕我说出来了,入了您这帝君的耳朵里,听得您太嫉妒。」 「哈?」季清流这回再度睁开眼,借着月色细细的打量了他几分,似是没听清道,「你说甚么?我嫉妒?我会嫉妒你一介凡夫俗子?我呸!」 祝傥也微侧了头,喉头微动了几下,却没急的开口,只静默认真的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好似当年…… 於是手臂不自觉又更收拢一分。 他真怕他再没了。 他是真的真的不敢再放手了。 他也是真心的……希望幽季能喜欢上他。 「我出身确实不怎么好,比不得你们这些天生仙骨的人,尤其是你,真身为烛龙之子……」 幽季哼了一声,心说你知道便好。 祝傥听得他哼倒也放了点心,心说他还听着呢。 於是又将思绪慢慢拉回那尚且为人之时,声色温吞道,「小的时候,记得原先是有爹娘的,不过那时过的困苦,记得下头好像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我是家中长子,长子吗,就须得为父母分忧,为弟弟妹妹做榜样……再後来家里为了省钱,把我卖出去做苦工了。」 「六七岁还是七八岁,记不得了,连亲生父母的模样自那次涅槃后也全都记不住了……只记得当时那人见我体格还可以,长得五官也算端正,没把我真送到甚么奇怪的地方做苦工,反倒是被个有钱人家的管事挑走去做仆人了。那家的小少爷穿的衣服料子很好,吃的东西也很好,还能读书。就挺羡慕的。」 「他人也蛮好,看我喜欢看书,就很大方的借我书看。夫子来给他上课的时候,他还会拉着我一起听着。」 「因此便识了些字。」 祝傥像是想到甚么好玩儿的事,忽然顿住,笑了一声,这才续道,「後来又大了些许,有些事可以出门跑腿办了,就经常借着出门替他们置办物什的由头,蹿到大街小巷去蹭书看。好在那时候我身强力壮,能一口气提回好多东西来,他们只当我是提的东西太多,路上耽搁了时间才回的晚,我再稍微快近门口时小跑几步,装出副满头大汗的模样,晚上还能多捞着几样小灶。」 季清流闻言忍不住啧了声,满脸的鄙夷,「出息。」 祝傥挑眉,「也是,帝君不知人间疾苦,橘子柑子都……」 「你少打岔,继续。」 「好好好,我继续说,」心下却在道,估计你连麦子和豆子也分不清楚,却不在口头上点明了,毕竟帝君吗……幽季他这人还脸皮薄,总得给他留面子,「你也知道,不……你大概是不会知道的,人间的街头巷末,经常流传些『不正经』的书。」 这次换做季清流眉头微微一挑——是,他曾经贵为帝君的时候,下凡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那地界,他看不入眼去。红尘滚滚的,一眼望去全是七态浊气,他心下唾弃的很。因此以往有些甚么是,多半也是在观尘镜前借此法器看几眼凡尘之事。不过他成为『季清流』厮混于人间界的这几百年,虽然出门的时候也甚少,一般出门还是直奔食物去的,但是他也爱书,也不是未曾在甚么街头巷末驻足过,故而对此事,多少还是知晓些的。 「不乏些桃红柳绿的春。宫。图,也有些六爻斑驳的小卦书。当时只觉前者自己是难领会,后者又太玄乎,统统不当真的。」 「可入眼了甚么字词,却多少有点印象。那时候人活着图个甚么念想呢,大抵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吧——也不是未曾寻思过认真读几部四书五经之类的,来年他日求取个好功名,便不用活的这么辛苦了。」 「後来你猜怎么着?」 季清流冷哼了一声,算作自己听见了,但是懒得去猜。 祝傥得了他回声便心下默吁了口气——还以为帝君大人早在听一半的时候就觉耳朵起茧子,懒得听他絮叨这等事了。 「後来我中了。」 「你家那个少爷呢?他没中?」 祝傥愣了下,没想到幽季会忽然开口问他这个,先是有不解,正想不明白他不过寥寥提了几句他先前那个少爷,这会儿早就没他那个小少爷的事了,怎么幽季还在这点上没顺下思路来。 又想着,莫非他很在意这件事? 第31章 季清流冷笑,「然后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家少爷没中,他原先对你那些好也全都成了空,夺了你的资格,当了你的官儿,你再装作更委屈的同我哭诉下,显得自己很可怜?」 祝傥哑然了一会儿,才无奈的摇摇头道,「凡人也不全都是你想的那么『脏』的。也有心地纯澈的人。」 「这么说吧……我後来会了相面卜卦一途后,曾给那小少爷算过,真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富贵命。」 「他没去考。因为他知道自己考不中。他读书就是给自己增个情趣,本也不是奔着功名。」 「怎么可能?」季清流不信,以往在观尘镜中看得那些都跟听戏似的,一个个勾心斗角,这祝傥是甚么命,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家?简直荒唐…… 「见着我中了举人,他们全家也都替我高兴,还说要收我为义子……总之後来又上京赴考,一路凭着真学问步至了金銮殿,夺了个榜眼。」 「也不过榜眼尔尔。」季清流不屑的点评道。 祝傥甘之如饴的受了,轻嗯了一声,尔后才道,「状元郎是宰相之子,我若想保命,纵使有那个资本,也得先抬他上一层楼。」 季清流又愣住。 祝傥继续道,「各自领了官职后,那状元郎因了身价不凡,自是有宴请我们,後来宴席上又得了他父亲一番提点,我们已算是各自有了阵营。因为当初刚进京时遇到过偷儿,那时候书信不便,也没修此途,更不相信这世上会真有神佛,故而也不可能傻到去求菩萨求佛祖保佑我赏我点钱吧……现实的很,也利益的很,就当街写过对子,或者替人书信东西,以此维生。」说到这儿祝傥又笑,「那时候脸皮比现今要薄的多,也不好意思回头去找那小少爷要钱,再说了,书信不便,要了也不见得能及时派上用场。」 「但正因了那时候为谋生,真才实学甚么的,让那宰相家的眼线瞧见了些。自然在那次宴上也是百般拉拢。」 「你应了?」 「自然应了,」祝傥答得毫不含糊,「你想想,我无依无靠,好不容易得了个曾经的主子,却偏偏是清闲字头上的富贵人家,不掺和这些事,能供我在官海中浮沉多久?纵使不这么想,我在那宦海稍微淌了溪流一二次,知道了深浅,我能舍得让那些肮脏事扰了他们清闲?」 季清流闻言眉头也紧跟着蹙起。 他想不太明白——这凡尘官海也是如此可怕?一群蝼蚁之人罢了,却也能玩出花儿来,真是…… 「有了阵营,自会去百般刁难对方以使他们下不来台,这样将来自己这边推举的皇子就更方便得位。」祝傥轻声道,「我自第一次害了一位忠臣全家锒铛入狱后,便书信一封,捎着百千金银珠宝送还了当初资我读书的小少爷。」 「嗯?」 「断绝往来。」祝傥又笑,「字字句句都写的特狠,大抵是些——『你们现在高攀不上我啦,我如今可是几品几品大员……当朝宰相才是我的义父』之类云云。」 「你怕拖累他们?」 「嗯。」祝傥又苦笑了一番,「好在我行动的快,办的早。当初那个探花郎可没我这么好的运气了。」 「怎么?」 「我孤寡也有孤寡的好处,那便是背景干净,再加上我平日里也尽是一副奸诈的模样——给钱就干,有奶就是娘,反正孤身一人来一人去的,也不怕拖累或害的甚么家人提心吊胆。想要表自己的忠心,可比那探花郎容易多了。」 「他就比较惨……」话说到这儿祝傥先愣了下,是啊,当年还为人那时,在凡尘宦海中浮浮沉沉的几年内,纵使他不是有意,于无形中却也害过好多人了。 肮脏事没少做,有逼不得已,亦有意为之。 毕竟……有些事不能不做,又有些事,不能寻常的去做。 总之……总之并不是那么容易一语道清的,再说了,道清又如何?说出来也怕污了幽季的耳朵,故而祝傥略一踌躇,改口道,「罢了,不提他的事也罢,不过是做了些不好的事情罢了。」 「就同你在天庭上那般,专害忠臣下马,身为仙君、不念众生便罢,还偏偏尽谋己利?」 祝傥斜睨了他一眼,「原来在帝君眼里,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怎么?你难道不是?」 祝傥微微摇头,「没想到苏管都能看出眉目的事情,帝君竟然还会蒙在鼓里。」 「甚么?」季清流不解。 「算了,我不跟你争这个……在人间官场爬模滚打那几年的事又算不得太重要。我说後来的吧,那个探花郎间接算是被我害死后,我忽然大病了一场。夜里头老是被梦魇困着,一会儿是小少爷的脸,问自己为甚么飞黄腾达便忘记他这个玩伴了,一会儿又是那探花郎的一家二十一口,却都没怎么见着模样,只全部都颤抖着手指向我,支支吾吾着,似乎有苦说不出。」 祝傥说到这儿又是一顿,喉间微涩。 他们有苦说不出,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们不死,自己这边的人便要死。 常言都道伴君如伴虎,自古诚不欺我也…… 「连着病了几天后我终于能从床榻上坐起了,一起来后才发现自己忘了好多事。」 「总之记忆都模模糊糊的,连自己甚么官职也记不太清楚。便告了假先在家休养。」 「太医也来瞧了好几遭,毕竟那边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出鬼点子给他们保命呢,可我就是好不起来。」 季清流倒是听出他话外有话了,嘲讽了一句,「你是真好不起来,还是故意好不起来?」 「故意的,」祝傥轻叹,「太累了。那时候一天天活的简直太累了。」 「於是?」 「於是我就淡定的按着太医开的方子喝药,闲着没事在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享受下清闲时光。」 「却也不敢闲过头了,毕竟时间一久,若宰相见我无望,指不定甚么事便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於是打算着,第二天正常些吧,好歹让他们有个盼头,知道我是能慢慢好起来的。」 「可有了这个念头的当天夜里,我又没睡着,只不过不做噩梦了,院中月凉如水,搬了个小凳坐院中发呆看月亮了,看了会儿就……就成仙了。」 「甚么?」幽季诧异。 「当时不是看月亮么,那时候脑袋空,没甚么诡谋心思可想,就无端寻思着,天上有日与月,人之双目可对,地上九州,人有九窍可应。生而为人,常有喜怒,天上又有风雨可应和。再说了,天之雷电,不也犹如人之音声?人之五脏六腑,不也恰和了天之五音六律?还有……如今这凡间入了冬,察觉到冷,这冬夏不也是天之掌控嚒?我们又自对应着寒与热。细细想来竟全都可应……不由心下感叹:这天人合一还真有说头。」 「再见着,手。」祝傥微微伸了手,在幽季眼前晃,「看得清么?」 季清流叫他晃得烦,可又想听,於是没好气道,「看得清,你讲。」 祝傥慢拢了其余四指,独独幢起了大拇指,「能看得清这个手势?」 「能!」 「那这个表示数字,是几?」 当我三岁小孩儿么?!还是以为我不识数?! 季清流没好气道,「一!」 「嗯……你看,这个是一,一乃为阳啊。」言毕又换了手势,收回了大拇指,伸展开了其余四指,「这是四,四这个数,却是个阴数,为阴。」 说着又换回了最初『一』的这个手势,祝傥略微弯了弯指头,「这个是『一』,一乃为阳,可这露出来的指关节却是两个。『二』这个数,又是个阴数,这岂不就是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一阴一阳才谓之道也。」 「再看这『四』,四这个手势时,每根指头上都是三关节,这『三』,又应和着太极了……」 「等等……」季清流忍不住插嘴道,「为甚么这就是太极?」 「太极元气,含三为一呀……」祝傥眸中温色更暖一重,继续柔声道,「那总共有多少关节?一只手上十四,两只手统共二十八。」 「这人手上有这二十八节,天上正有二十八星宿……」 「又念着,人身上有三百六十五个穴位,而这民间阴历,恰好又三百六十五日……这般细细想来,是不是都挺有意思的?」 季清流冷哼了一声,算作明白了。 祝傥却不算完,继续低了声音道,「我转念又想着,这辰有十二时,人可有甚么相对?」 不及给幽季思考的事情,祝傥自答道,「人有足十指可与之对。」 季清流闻言一愣,「足十指是个甚么?这应和不上了。」 之前有多少个数便是多少个数,这个辰十二,十二呢,这人顶多十指…… 「应和的上。」 祝傥手早就不动声色微移而下,此刻只待他这分神天真一问,忽的便握紧了他身下某处。 季清流浑身一僵,声调都不由得变了几分,「你想做甚么?!」 「自然是给你授课啊。」 祝傥显得无辜,一边缓动着手指细细描摹着,一边将嘴凑近了他唇旁,就是不落下,只拿着呼吸尽数去撩他道,「人有足十指……茎、垂以应之。」 「茎为何物?」祝傥的手缓动了几下,微握成拳,顺着他那物什缓上缓下,「自是此物……」 「垂又为何物?」 「你别……」一句话不及出口便被祝傥堵上了唇,季清流现下极力压抑着自己,不敢乱动,故而也不敢去伸手推他,只死死咬着牙关,试图别发出任何声响来。 祝傥细细碎碎的落着吻,露过口唇时忍不住咬住他口唇轻扯了下,才松了口,继续低声温沉道,「是这个。」 手下却没放过他,一把大展了手型,将两侧微呈圆状之物也一并包裹在手心里。 心头三寸热并着手心烧人暖一并在那幽季身下传开。 悠悠荡荡间便凝了一股子逆袭的愉悦之感,从脊梁骨一直烧至脑中。 祝傥一边说着还一边缓揉了几下手心里的物什,换来身侧之人猛然轻颤了一小阵,和一声失了分寸不小心呼出口的吟声。 祝傥也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半撑起身压凑到他耳边道,「你诱我。」 「……放手。」 一字一句都似牙关中挤出,季清流缓正了心神,自己伸手向下去拉扯他的手。 祝傥忽又恶劣的使力一握,痛的他又是一弓身,自然也没有成功的制止住祝傥。 瞧他这般模样自然是难定心神,祝傥也深深在内心压抑了会儿吐息,这才稳定下心神,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再度在他身边半撑起身形道,「这说的便是男子,这两样物什并着十指加在一起便凑够了十二了,能应着这天地十二辰。」 「而女子不足二节,故而以抱人形,怀了孕,便是一身二命,这样又够十二了。」 再度不安分的缓动起了手,一边去凑吻着试图躲开的幽季,边吻边轻声道,「帝君,您说,我这么解释,可还是有趣?」 第32章 季清流现在浑身都在他的掌控下微微颤着,自己却又十分恨如今这般受人牵制的地步,更何况自知此情此况再延续下去自然是要不得了,忍不住微启唇齿,硬生生从喉咙间挤出了个『滚』字。 祝傥吃吃的附在他耳旁笑,倾覆的发丝自他脖颈身侧悉数酥麻而掠,就如同他语气中微透露的威胁一般,隐隐约约挠着人心肺:「你怎么还是不愿同我好声好气的讲句话?」 你这么对我是让我能好声好气同你说些甚么的嚒! 这个不提,便是冲你这种『道不同』的人,我也不愿和你浪费口舌! 祝傥自是不忍见他蹙眉抑或厌恶的模样,此刻借着这夜色,趁机能多同他接触片刻也是安慰,谁知还不及再撩他几下,便立时停下了手中所有动作,眸光凌厉的盯住了窗外。 季清流瞧他忽然停下了,自是飞快的想逃离他身边。 祝傥又反手一覆,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人也慢慢半伏起身子,另一只手缓伸了出去,似乎是想搭上窗棂。 季清流一愣——莫不是出事了? 虽说现今没了法力,却也一直担心这城中事,此刻也并非不识眼色,哪怕暗夜里瞧不太清彼此,但是能让这么急色的祝傥忽然停下了手头事,反而此般警惕,怕是棘手的情况。 故而也再不动,更不出声,本也想跟着侧头去望望,后又想起自己甚么法力都不在,帮不上甚么忙,望又有何用。 祝傥警惕了半晌,尔后又趴回了他床上,覆在他耳边由衷的道了句,「真乖……」 话未说完就被季清流给推开了,还差点直接将他从床榻掀到地上,此刻这从床上直直坐起来的人语气十分不善,「祝傥,你又戏弄我?」 「没有,刚才是真有不对。可是那感觉太奇怪了。」 「怎么?」 若是现下亮着火,一定能瞧的清清楚楚幽季那满脸不信的模样。 祝傥听他这话语气也知不跟他解释清楚肯定还是要闹的,故而和盘托出,「刚才只觉刹那间寒意重了些许,又觉得似乎有甚么东西路过咱这窗前。我就忍不住稍微感应了下。」 「寒……意?」 「是啊,比前几日还要寒了些许。其实人间这时日也不过冬至刚临,真若论起冷,这雪还没飘下来呢。因此,如若不是天上的神君加重了这四季氛围,那便是地下的了……」 地下的?! 季清流的心跳猛的漏了两漏——糟糕糟糕,数着最难堪的便是他来了……不过,不过冥间事也应是挺多的,他该不会随意说出来就出来吧…… 祝傥也一瞬间捕捉到他的异常,忍不住拈了味光芒十分之弱的仙火算作照亮,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你脸色这么差?」祝傥忍不住又伸手去揽了他的肩,「放心,我在呢。」 季清流微缩了身子避开他,又将被子十分迅速的卷起裹好了自己,且不给祝傥留下丁点余缝空隙可钻的躺平了。 祝傥愣怔了一下,心说你藏的可倒是真快。 不过自己也没急着再去骚扰他,索性起了身,一边在幽季这边下了个结界,一边自己步去了窗边,抬开看了会儿,尔后忽化作一缕无形之气,顺着窗缝钻了出去。 他这厢刚走,季清流也再度缓睁了眼,微将被子向下拉了些许,露出了半张脸来,眼神空洞的盯着那撮随祝傥渐行渐远而光芒渐弱下去的仙火发愣。 这愣不及眨眼时间,忽觉整个房内寒意更厚一重。 随着这寒意渐浓,床尾处也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轮廓来,只不过那味仙火已被他的寒意给彻底驱灭了,眼下瞧不清,而他又好似穿了件兜帽一般的长袍……抑或着道袍?颜色太暗了,压根瞧不清楚,也看不见是否有头,或者有了头,又是否有脸面。 季清流也慢慢屏住了呼吸,他一开始以为那寒气是幽冥所放,兴许也真是他来了,可此刻真得这人立在了自己床尾,却再无半点熟悉之意。 ……真是奇怪。 不过先前自己入了仙籍,幽冥领了冥间,就已是几千年不曾得见,後来被祝傥害惨了,他没了仙骨,失了法力,再度落到幽冥手里,也没怎么正眼瞧过他,只不过那时候好像还有最最一开始的熟稔留存,可如今这仅剩的丁点熟稔却完全阻止不了彼此之间随着年岁未曾放下、反而更增的仇恨之意更浓。 现下……又是七百年过,恐是早就不熟了的,这也是应该。 但无论怎么想着,又觉此情此景下这般见面还是或多或少的有点尴尬,季清流正在心内渐渐趋向于『这人怕就是幽冥吧……』『他到底还是来了……』这种种心思里头,忽惊觉身侧微浮一道剑气,而这剑气委实太『静』,静至融万物于无声之地,故而等他觉出有甚么东西擦肩而过时,那抹剑气早已直透床尾之人。 那床尾之人虽中了这一剑,好在闪的也快,貌似避开了要害,虽然整个屋内的寒意又大绽了一下,显然是他被这一下击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了,尔后落了声冷哼,接着已无踪影,一房间寒意也紧跟着瞬退,祝傥那盏供着幽季取暖的小仙火又悠悠复燃了。 得了这回暖刹那,季清流不知怎么,才惊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来。 祝傥的身形此刻也在屋中显现,似乎也对这深夜冒昧前来的访客很是不解,不过也算是被他这一举吓跑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犯。纵使来犯也不怕,直接打死便可。 想着又转头去看幽季,才发现他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遍布,倒不知是不是吓着了。 又后悔自己一言不发的便走掉,只留了一个结界给他…… 因了刚才情形,他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总之,总之他不可能撂下他跑的……他压根就没离开此地……一直在外头分心注视着屋内情形呢。 想着便将剑立时收了,祝傥殷殷的上前去摸他的额头,声色也有些尴尬,「抱歉,让你吓到了……」 季清流一偏头躲开了,心下却在直犯嘀咕——他这身冷汗却不知是为祝傥还是为幽冥出得了! 祝傥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幽冥又怎么可能躲不过? 想着便忽然出手如电的抓着了祝傥手腕。 祝傥在他有动手趋势时便已有所察觉,只不过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本能,由他抓着了。 「你虚清之影悟到了第几层?」 啊呀,果然……刚才太心急他的安危了,赶回来太快还是叫他察觉到了这个嚒…… 祝傥喉头微动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道,「八层。毕竟不如你们这些天生的仙根慧骨,再往上参透便有些难。」 季清流心下生疑,心说第八层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可听着他的解释又觉得对,就包括那妖途升上来的仙,也甚少能至九层,哪怕是他们这般天生下来便与芸芸众生蝼蚁不同的仙人,达至第九层也是数之寥寥。 季清流曾经还为『幽季』那时候,也不过是九层过半。 剩下那小半不是他不想参透,是他还想给自己留点乐趣,毕竟一旦步至巅峰之后,人就少了太多乐趣可言了。 於是这么来看,他又想不透,以为那么针对幽冥,非同他对着来,是否有一半在纯粹给自己找乐子的成分作祟。 想了想又觉得不能是,毕竟他同他,道亦不同。 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与之为谋。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还想它做甚么。 同样,他能想得透这点,他认为幽冥也能想得到,却又不知——在自己已经沦落成一介鬼魂之躯,甚么都没了的时候,他做甚么还想拉拢自己回去。 回去又怎样? 我还能替你办事么?我法力何来?还是就想让我、让这个虚名的『幽季』、所谓的『北烛帝君』,入了鬼族,归于你麾下,得你差遣、受你驱使?! ——幽冥,你明明不是这么无聊的主。 明面上骂他一句『痴心妄想!』,暗地里却也在叹气。 ——我堂堂一界烛龙之子,凭甚么要沦落为泥沼地底下的东西? 面子往哪儿搁? 骨气往哪儿放? 想着又不免寂寂,也是啊……自己的庇佑和天赐统统因了自己那一身烛龙真血,真神之骨。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9节 若是没了这层光环庇佑呢? 自己却……甚么都不是了。 早就……甚么都不是了。 祝傥瞧自己答完了话他就垂下了眼,此刻头也越来越垂,起先还以为他受不住困意又睡过去了,微蹲了身子想把他扶好,重新放妥在床上,却见他眼睫阖的微低,却是轻睁的,仅仅露出那一丁点缝隙,像是头受伤的小野兽一样,眼睛里有微弱的光在烁动。 心下忽的一颤,本能在告诉祝傥——幽季在难过。 以往见这位爷难过的表情嚒? 不曾。 眼睛永远是斜着向下看的,鼻子是要冲着天的。 不及走近当先周围都跪了一群了,看人的时候,估计还要劳他费心微微低下他那一直维持高昂姿态的头颅,脸上除了清高便是孤傲,哪里曾有这般落魄失神的模样。 想着便不由得收紧手臂,将他纳入怀里。 刚及触碰,却见他又抬了眼,满眼的恨意。 ——恨,他是真恨。原来没了那身法力和那权势,他也不过是别人肆意玩弄的一个……身下之物罢了。 呵,真是可笑。 祝傥叫他这么一看,自己也难过的厉害。 又怕他是多想了些甚么,於是想了想,怕他这眼神怕的厉害,便直接拿了下巴垫了他的脑袋,这样便避开了他那仇视的目光,祝傥慢吞吞的道,「幽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只不过你太傻了,行事的法子也未免太不圆滑,倒不如听了我的话,遂了我的愿,让我来照顾你罢…… 也是,你哪里是个能照顾别人的人呢……喜欢上你这件事,注定就是我祝傥痴心妄想的一件心底相思事罢了。 可没关系啊,毕竟我贪,毕竟我一介凡愚,乐意痴人说梦,更乐意痴心妄想。这从凡胎得窥仙道轮回,哪一件事,不曾是我的痴心妄想?! 帝君几多尊贵,我知你是瞧不起凡人的,但是怎么,叫我们连个梦都不准有嚒? 这也未免……太霸道了罢。 『幽季,我终有一天会叫你离不开我的。』 第33章 近在眼前便是这人的喉结,因了他说话而微动,不时的顶在自己鼻梁之上。 季清流愣了下,随即本能的一张口,恨不能活生生给他咬下来。 祝傥也猛的一偏头,手下微使气力一分,将他的脸又给摁回了自己肩窝里,侥幸躲开这么一劫,才不由得苦笑出声,「还真当你自己是只野兽了,张嘴想咬死我的?」 季清流冷笑出声,咬不死你咬疼你也好! 想也没想的又硬是用牙磕上他锁骨。 祝傥吃疼自然是微僵了下身子,却也下意识卸了自身护体的术法,更松了牵制他的手下力道,由他乐意爱咬便咬着吧,只要咬不死自己便好。 看他这幅如此恨自己的模样又心疼的紧,到底是忍不住微叹了口气,手又抚上了他头顶,一边给他轻顺着,一边自个儿心底下也咬牙忍痛。 季清流起先还挺起劲,心说给你咬秃噜皮、咬断骨头、直接吮你骨髓才好。 真等着破了皮舔舐到了血意,第一口还有些愣,第二口渴望腥甜之意便是不自觉。 等着连舔了五六口,自己手都不由自主攀上他肩膀,换做自己微搂着他,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贴上去,一口比一口更想喝其滋味时,却猛然一愣。 尔后吓了自己一大跳般猛的推开了祝傥。 又连连往后跪退了好几步,强自按捺住心下叫嚣要更多鲜血滋润的念想,这才颤颤巍巍伸出了手,抖啊抖的点指了祝傥,「你、你故意的……」 祝傥侧低下头来,笑了。 笑的一副明显『你上当了』的模样。 边笑边又往前膝行了几步,祝傥单手凝了剑意,将自己肩膀上这被他用牙咬出来的豁口划的更开,紧接着一把将衣服脱了,健硕的身形立时显露,更因了身上的伤口而添了几分野性的凶猛,祝傥微歪着头,笑的诱惑,「帝君……可还是喜欢?」 调子竟似当时他以□□覆唇来诱他交换彼此津液,还偏生要诱他吞咽下肚那般。 此时此刻,竟然、竟然全叫他反整回来了! 可喝下他祝傥的血却比自己这等鬼魂之躯一旦饮了普通凡人的血更是歹毒! 又心想着这七百年多年都这么不食人血的熬过了,可能因这一时不忍而乱了大局? 季清流下意识舔了下唇角余下的血渍,眼瞳盯着祝傥肩膀流血的地方骤缩骤放了几遭,显然是时迷茫时惘然再加上一丁点还固存的清明。 是啊……祝傥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他是仙!只要多喝几口他的血,自己绝不是现今这般无助的模样。 幽冥说的也对,纵使没了仙骨,自己只要肯饮血,就算是签下鬼契了,可以正式入了鬼族,尔后从头修炼起他们的术法,加之有他这个幽冥主相助、定然会是日益猛进。 可是…… 可是他丢不起这个脸! 他才不要也入鬼族! 「你别过来!」 祝傥越靠近一份,他心底的悸动便更猛烈一分。 只要喝了他的血……自己就可以变强了。 自己原先是怎样的? 烛龙之子、帝君幽季! 现今一界鬼魂之躯…… 但他不要入鬼族,不要!!! 若是此生再受幽冥主的驱使,他倒是宁肯去死! 祝傥的手臂却早已拉扯住他,将他的头又轻轻按回自己肩膀伤口处。 季清流不得不偏了头,闭了眼,也抿住了嘴,拼命的想避开,可是……可是嗅觉却无法自控,那腥甜致命的血腥味已然近鼻。 张嘴……只要张了嘴……其实……就吸吮他一口血也没甚么的……应该,应该也不会出甚么大问题,就一口,一小点……祝傥神君的血应该于己修为来说是大有增补之益,毕竟他术法算是高强,哪里有像自己这般弱质的鬼,能制住这样的神君呢。 哪里又有这样的神君,甘愿去拿血喂养一介下界邪崇。 可是……可是这嘴一旦张了…… 这血一旦喝了…… ——你自此之后就再无可能是烛龙幽季,而是鬼族幽季。 这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前功尽弃、声名俱毁、遍地狼藉? 当初是为了甚么才离开的?又为了甚么而不肯屈服?又是为了甚么、才定要同冥间势不两立? 屈于祝傥好说,败于幽冥难应。 折断一身傲骨,赔了坐下十二位仙君性命,这些事仔细想来,不太好说,也不太好放下。比起怕因此落了祝傥的圈套,受了他的牵制,更怕的……是看见幽冥那一张『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可憎面貌。 ——「不入我鬼族你能做些甚么?」 「天赐的仙根慧骨,天生的法力无边,可这些又算得了甚么呢?」 「幽季,告诉告诉我,如若有一天当它们都不在了,这些,又都算得了甚么?」 那时自己还不肯去信,这些加之于身的荣耀,这天生下来封位的北烛帝君,这种种光环,怎么可能没了。能闲着没事想到这一层面,也就幽冥那种天生下来心理阴暗的人了。 他去领了冥间,倒还真是适合。 那自己更要一头猛向天庭里头扎,这样彼此终于分开,不居同一屋檐下也终于可以不用事事对立件件争锋了,本以为能安稳个几千几万年。 兴许,这漫长的岁月也就因了彼此在成年时选择的『不同道』而安然的分道扬镳了。 却偏偏要冒出一个祝傥来!要不是真眼睁睁看过那祝傥是怎么爬模滚打上来的,当初也曾偶尔起念去观尘镜那儿驻足观过几眼他的前尘,那自己简直要疑怪这祝傥是幽冥派来故意与他作对的了! 浊灭池滚下来可是狼狈?! 狼狈!狼狈的很! 束发的高冠不在,再污了满身血渍,加之内里烛龙之骨一抽,谁看得出你真身是谁?无非一介漂泊无依的鬼魂之躯罢了。 因此在过忘川那时还被许多其他球球蛋蛋的玩意儿拉扯了许久。 甚至连牛头马面也未察觉出自己的不对。 自个儿心下认命,为了鬼魂之躯,就没有不向冥府报道的道理,纵使自己想跑,怎么跑?一点气力都没有,浑身疼的都麻木了。 万缕青丝彻底纠结了一头,垂了满脸,好似借此就能让他们不认出自己是谁来似的。 确实也是,天天向冥府报道之人何其之多,牛头马面往迎都迎麻木了,这是赶上一个可怜见的,因了身上鬼气太弱,过条奈何都能被其他鬼怪欺负着,看不下去才特特上前来搭救一把。 幽季其实後来一直想。想着……许不定那次幽冥不是那么来见他的,说不定俩人的心结还能放下些,在冥府相处的那些时日也能更心平气和点。 可偏偏不是。 ——就当自己在牛头马面费心费力的搭救下刚爬上岸,冥府的大门忽然一开,数千盏诡谲红灯盏蜿蜒而亮,一时间金碧辉煌,满目敞亮,排场竟有些似自己的宸清殿,熟悉的寒气也立时遍布全身,更自身后冻结出无数霜雪寒冰。 抬头有诡灯可照,低头有寒冰结镜,无论低头抬头,都躲不开去,必须眼睁睁看清自己的狼狈不可。 那一身黑袍邪雾缭绕的鬼主就这么慢踱至自己身前。 幽季能清楚的记得,他当时浑身上下都还在滴滴答答的滴水,可是衣角却有些地方结了冰,同那地上清清楚楚照出自己难堪处境的冰镜粘连到了一起,一时半会儿纠结不开,便只能挫败的坐在岸边儿,直不起身来。 他叫他这身寒意冻得直哆嗦的抬了眼,看见这绣了暗银卷云的袍子微微一掀,似是幽冥轻撤了一条腿,单膝跪地,却不低头,直直的同他对视着,展露了一个十分有深意的笑容。 然后,他听得他十分不知压低音量、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道,「原来是北烛帝君驾到,在下有失远迎。」 那一刻幽季就觉得幽冥实在太有远见了。 提前放出一身彼此再熟悉不过的寒意冻得他直打冷颤,牙齿合不拢了。 否则必叫他这一句话就能硬生生咬碎自己这一口银牙。 ——已经落魄如此了,你还非得要落井下石?头先几千年,怎么没见着你这么可劲的喜欢恶心人玩?! 再想想在冥府呆的那小三百年简直就更不堪回首了,况且……况且在幽冥终于妥协再放自己走一次,当时就已听他撂下了狠话——到时候,冥府的门可不是如今遭这般这么容易进了。 那么…… 那么自己就更不可以回头。 他为甚么要逼得幽冥必放狠话?! 就是彻底封死自己这条后路,别给自己再有妄念可起! 有了术法可不吸引人吗,当然吸引,但这一身傲骨能为真神折,也断不能为了重修术法,就入了他鬼族! 当初不会低头,现今更不会低头! 这般想着便怕的很,刹那间清泪涌出双眸,季清流一时也不自知,只十分艰难的开了口,「祝傥……求你了……别……别诱我入歧途……」 「那你怎么舍得诱我入歧途了?」 紧贴着耳边的唇语温沉如窗外不知何时覆了满地的厚雪,温柔无边,宽容无边。 谁不知道修仙可比成魔难上太多太多,若是天生有灵基慧根甚么的也好,可他祝傥偏偏一介凡夫俗子罢了,能有现今的成绩,有多不易。帝君诱我时毫不芥蒂,怎么当初就不肯将心比心一会儿?心下这么想着,面上却不肯这么说,总怕是他再拿当初害他上浊灭池这事堵回来。 是,这事儿解释起来太难。 可若真稍微长点心,那便该知道,我祝傥既然只是由一介凡夫俗子爬上来的仙,仙职爬的再高,再怎样是天帝眼前的红人,纵使阴谋无数,纵使诡计多端,即便是掌管了生杀大权……那想灭一位帝君,也不是一人之力可为! 怎么可能是我在天帝面前煽风点火几句就可以的。 你是谁啊,你是帝君!帝君幽季! 我纵使打了满天庭的主意,也不敢把妄念动到掀翻帝君的身上去。 如若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祝傥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抵的! 第34章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天帝可随便易了主,那守护四方的帝君也不可轻易更改!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眼见着天帝都换了几位了,可这四方帝君,有哪一个是敢轻易换了人的? 要不是在甚么四海八荒与敌鏖战中不小心失了招丢了命,哪里会因为甚么其他事就轻巧的易了主? 也是,想起这上古之史那便更可笑了。 以往的帝君哪一个不是战死才丢命罢位的,独独你北烛帝君是在三界太平繁荣时上了浊灭池的,这般想来还真是他祝傥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以后史策可载,他一代邪佞祝傥是多么的了不起,竟把个帝君给搬倒了。 毕竟史仙不敢记,真正挑起这档子事儿的主,会是谁。 纵使他当时也在场—— 『若我让北烛帝君灭了如何?』 语气随意的简直如过往万千场饭后闲谈。 『灭的好。』 祝傥这一句却也是由衷的答。毕竟这种地方,已经不适合幽季了。宸清殿建的离天庭甚远,久居其外,对内里动向已该是不太掌握,少了些许纷扰争执是好的,可也总该料到,人有天灾,抑或飞来横祸,那仙……也好不到哪儿去。日积月累的旧怨新仇,兴许某件事,就是个燃火的香线,等着人去煽点的更旺。 祝傥在知前几日有人向天帝密奏那事之时就已经打算抱着『柴禾』避得远点了,毕竟以往的肮脏事,哪一个不是得借自己这捧『柴火』这把『刀』? 可随即转念一想,这刀若是让别人扎进幽季心窝子里去,倒不如……还是自己! 自己下手,自己才能有分寸。 因此他只默不作声的将这『柴禾』又添进炉灶里,自己将那把钢刀搁在火上,打磨的更锋利更快,窝心一刀可不比抽皮扒骨来的更轻快,怎样烧不是烧,怎样死……不是死。 那时候祝傥总想,幽季要是有心,其实还该住的离天庭近一些的,闲着没事也多出殿来看望下天帝,毕竟人家也巴巴的等你垂青,可你总是太傲,不肯低头看看你周边还有些甚么人。 以往在议事的时候,祝傥就常常担惊受怕,怕着……这位帝君大人许不定哪一次开了金口,张嘴便是,『也罢,我也懒得再开口出策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听。兴许再搁个几百来年,我一出殿来这里,又看见不是你坐在这座位上了呢。』 当真要命。 好在帝君大人没真的这么不给面子。但是吧……他这么开口的趋势又莫名太大,因此祝傥便忍不住次次揣摩着幽季的心思,让他把怒火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毕竟对着自己,他好出气,骂也能骂个爽快,可千万别把心直口快的功夫再用到天帝身上去。 却没想到一来二去的,他到底还是给他自己招来了祸事。 那个时候祝傥心下只有庆幸: 还好,还好苏管我提前拉拢来了…… 不然连个仙丹都求之无道。 如今能再见着他,祝傥都不知再该作何念想。 侥幸,侥幸之中的侥幸。 是次次做梦都能大笑醒来的那种侥幸。 当真亏自己运气好,当真亏自己当初做的各种盘算,总有一环是起了效,硬生生还是将他从这造化口下救出来了。 每每念及此,心下慌一份是不假,可心底却又更爱他一分更珍惜他一分。 幽季……幽季你可千万别离开我了……求求你……千万别…… 早在看他不知怎么就哭了的时候忍不住单手抚过左肩,手过伤痕消,已然是愈好了伤口。 倒是把他吓得以为自己要将鲜血堵至他嘴边了。 真是,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也不知他这么坚守又是为何,难道还以为能把自己的仙骨给找回来么? 是,仙骨是在自己手里,可他该是不知道才对。 季清流那一瞬也差点吓死了,以为自己早就难以自控的去吸血扒骨了,可看着他的伤口已然复原,自己便猛喘了好几大口气,一时连窝在他怀里都不自知。 慢慢意识到自己还是『平安无恙』之后,先是反抬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察觉到姿势太过暧昧,想着便又要钻出去,却被祝傥一把掐住了腰。 他的声色依旧诱惑,「帝君大人,我刚刚听了您的话,您是不是也该稍微奖励我一下?」 如今便是先冷着脸也自知少那个资本,季清流眼神空寂了会儿,做了好大一会儿思想斗争,还是觉得做不到在承认自己是幽季的情况下再被他怎样怎样,於是死性不改的……继续打算往外咕蛹。 祝傥也无奈了,心说我怎么不真狠心逆了你的意愿让你吃一次亏,吃一次亏便晓得——放眼看看这三界,还有没有一个人能如我这般哄着你宠着你纵着你的。 想着便不由得加重了手下力道,触碰到他轻薄皮肤之下的肋骨又怕伤着他,语气不由得更柔了,「就让我抱着你,好吗?我保证不做甚么……」 「你保证不做甚么?!」季清流像是想起甚么奇耻大辱,猛的一回头就大力推开了他,「我那次被你折腾的快死了你知道吗,我……」 「那个时候……我是有点失控,因为那时不知道是你……」 「呵,」季清流又冷笑了一声,单指点了点他心口,又点了点自己心窝子,「祝傥,你我同为雄性,自然这点事都是心下清楚的,欲就是欲,对于我们雄性来说,有时候和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都没关系的。上脑也就那么一阵子,那个时候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想做了便是想做了,给自己找甚么失控的借口?还亏得你是一神君呢……清心寡欲这点都没听说过嚒……」 「你知道个屁!」 祝傥要叫他气死了,微侧过头去深深吐纳了好几口气,才压下把他按在床上狠干一顿的冲动,最好干到他再说不出话来,真是气死人了。 忍下了这股冲动,手下却没停,一把扯过他将他压回被窝里,自己也紧跟着躺下跟扒着个树干一样大手大脚伸展过去将他压紧了,这才恶声恶气道,「我那时候失控,不是因为欲,而是因为差点走火入魔!」 「怎么,你还想着同下界邪崇练甚么双修啊还走火入魔……」 「我呸!」祝傥狠的就想直接咬上他嘴唇给他咬出血来,哪里来的这么讨打的不解风情之人!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背叛『你』了。」 季清流斜睨了他一眼,还未组织好措辞继续骂他,又听得祝傥继续道,「你总是不信我喜欢你很久了……」 暗自摇了摇头,祝傥叹息道,「当初刚见着你,只当你是『季清流』的时候,觉得你身上的感觉……和幽季很像。和我心底自始至终深爱的那个人很像……又加之是你诱惑我在先……我定力明明很强的,可偏偏抗拒不了你。」 说着又笑,「当初还在天庭为官之时,也不干不净的做了好几回有你的梦呢。每次醒来总是又惊又怕又窃喜,惊怕是怕别人偷了梦去,窃喜又是……竟然可以和你在梦里行那样的事。」 「你也知道,在天庭里,我官阶爬的高了,自然巴结我的仙也多,宴席如流水,美人如浮云,天天塞怀里的都一大堆,长得好看身材好的比比皆是,即便脱光了在我身前扭我都没得甚么反应的。」 「却偏偏见了你的时候……心底爱慕之情委实太、难、自、控。」 「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祝傥这辈子都完了。起先觉得自己只是为了求天下权,为了求轮回势,为了求法力无边为了求万寿无疆……」 「可看过你一眼之后,得了你宽容的在我肩膀上一搭之后,我就觉得……我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我想要你……我很喜欢你……幽季……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你也知道,你因了真身不同凡响,又法力无边,平日里吃的穿的享受的都是最好的。」 「所以我也一直努力把自己变成最好的,可以供你一人享用……」 说着便不由得又紧了手臂一份气力,拥的他更紧,「明明想和你嵌和的不能再牢了,可知道你现在不信我,现在还烦着我,又怕这么毛毛躁躁的再上了你,让你更难受,觉得是被羞辱了一般,所以我也就每天都忍着……」 说着又微微咽了口唾沫,祝傥无奈的小小声道了句,「其实……其实忍得也很辛苦,你也不要总是对我这么不好,多少……多少有的时候也想听你夸我几句的……」 「前几日那次虽有失控之兆,那是以为我自己背叛了『你』幽季,真想借着这同『季清流』的欢愉之事得以解忧得以忘怀我曾错手……」 又是声音戛然而止,硬是咽下喉咙里骤起的这口苦涩之意,祝傥才勇敢的面对自己当初差点犯下的大错,一字一顿道,「我曾错手差点害死你……所以今时今日重新抓牢了你,我才想着……总之日后还长,我是能让你重新了解我的……」 「不过我也不择手段惯了,若是时间太久你还不愿接受我……那我,那我绑也要把你绑走了……」 「幽季……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知道,像我这等人,你可能从来入不了眼里去。」 「可是……可是怎么就不肯给我个机会,就一次机会也好……试着,试着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许不定我就会比临渊照顾你照顾的还舒心,伺候你伺候的还舒服呢…… 「幽季……」 祝傥忍不住又将脸贴过去一分,尔后才十分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真是不给面子,原来早就懒得听,睡过去了啊。 第35章 季清流自己心里头也觉得奇怪——譬如说,他明明很讨厌祝傥,甚至恨不得想杀了他,可在他昨夜喋喋不休的时候……自己也是真的直犯困。 不知怎么就放松了懈怠,身子越来越软,头也晕乎乎的,只想赶紧抱紧了自己舒适柔软的棉被,好好的睡一觉。也是,祝傥若是想对自己做点甚么,总归还是能被折腾醒的,现今赶紧睡了,那时候还能有精神头同他胶着一阵子。 可是他昨夜好像真的甚么也都不曾做。 因此季清流一睁眼时心下还缓吁了口气,只不过这口气未等在心底吁完,他又忽然不敢乱动了。 祝傥其实早就醒了,纵使天寒地冻,这万物都恨不得趁早冬眠,无论凡仙妖魔,全都懒得早起的时候,他却偏偏能起得来。 这冬日天亮的也晚,此刻早过了祝傥平日该醒的时间,虽是蒙蒙亮,他却早就醒了好一阵子。 只不过因了幽季还在熟睡,他就舍不得离开。 又觉得他难得睡的这么熟。 嗯……在自己身边睡的这么熟。 起先还亮了几小撮仙火,隐隐约约哄着暖意,照着亮,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后瞧他鼻尖上貌了几滴汗,眉头也微蹙,可能是被热着了,亦或者被光亮影响着了,祝傥就赶忙又灭了,只轻轻拥着他。 拥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心下喜悦,还差点笑出了声。 虽然也不明白,自己在笑甚么,却就是开心,开心的……不得了。 稍微不得了之后便开始得寸进尺,怕他热着想将他被子拉开了些许,结果这人天生对被子有一种极强的感情维系与捍卫,现下还扒得紧紧的。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其拆开个边角缝来,祝傥额上也冒了些许汗,心说这可真比当年修习那些刁钻的术法还要难,又心道:还好当初教我仙术的老师可不是这么考我变化之功用的。 虽说变个甚么小东西钻进去也无不可,可一来是怕吵醒他,二来觉得……这一招真用了,那自己才真像个变。态了。再说了,这略微露一点缝隙出来也害怕他凉着,想了想,祝傥又有点后悔,索性伸手过去想堵住这个被掀开的被角。 其实幽季早在下半夜睡着睡着就卷走被子背对着祝傥了,祝傥也算是后半夜里头活生生被冻醒的。 那时候他空睁了眼想了半天,没辙,索性用仙术护体,怎么睡不是睡。 可到底是贪他的体温。 怎么可能贪被子呢,有他在便好了。 此刻手伸过去本身是想替他堵风,後来又觉得他这被团裹的太严实了,憋汗,索性就伸进去,想把被子撑得更开些,稍微蓬松点,这样他出了汗也能透气些,别把自己裹的紧紧的。 知道的这是帝君幽季在睡觉,那不知道的准以为是帝君幽季被甚么附身在被子上的妖怪给束缚了呢。 可这么一伸进去,不偏不巧,触到了他屁股。 软软的一团肉。摸着……舒服的不得了。 可惜隔了层亵裤,不然也该是滑滑的。 祝傥喉头微动,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咬着牙思索了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这手感,又轻轻推揉了几下。 一边揉一边忍不住欺身过去——要不是昨夜自己早有先见,多变出好几个枕头来将靠墙那一侧全排排挡好了,现下帝君大人一定是咕蛹到墙壁里头去睡觉的。 那枕头叫祝傥也弄得十分蓬软,幽季现下整张脸都差不多全埋在那拦墙的枕头里,祝傥还费了番功夫,才将他不吵醒又微微扯出来些许,手下也未停,只揉来揉去的,小小声道,「幽季。」 没得甚么反应。 祝傥忍不住又轻轻在他耳侧落下一个吻,也不管他听不听得道,由衷的赞叹着,「你太诱人了……」 说着便忍不住略微使了点气力,在他右臀上轻掐了一把。 季清流似乎是察觉到丁点疼来,不知道嘴里含糊了些甚么,扭回了身子,躺平了,不过还是睡着的。 屁股这下直接抵到了床铺,祝傥自然是不好再下手,可是后面摸不到了……前面的送到手跟前来不是更好…… 想了好大一会儿,祝傥又微叹了口气。 哪里敢呢。 怕他恼的连见都不愿见自己了。 虽然知道他即便现下不想见自己,自己也一定能迫使他就范,可哪里又舍得让他生气。 这火气发不出来,一两天的累积下来,别再憋出病来。 於是讪讪的收了手,虚虚的在被团上一拢,又重新陪他躺好了。 躺了会儿忽又收手,祝傥在自己屁股上摸了几把,心下怪道:瞧,就是没有幽季的摸着舒服。 更没有他的摸着诱人…… 而正巧那边的幽季似乎是嫌弃脖侧一直有热气袭来,燥的很,又一翻身,再度侧回去了。 这一来一回又一去的折腾过程里,被子已经蹭开了多半,他大半白皙的身子也都露了出来,祝傥趁机自然是迅疾无比的一掀,愣是将自己也挤了进去,尔后一手早已再度不安分的摸上了他屁股,轻轻揉捏着。 第36章 季清流一开始醒来也确实没察觉出甚么异样,只是先对着自己眼前淡蓝色的软枕发了会儿懵,就在这半懵半醒间,得了祝傥又在他屁股上稍微团揉了那么两下,便立时差点一个高儿从床上蹦起来。 一个倒肘将身后禽兽隔开了,季清流翻身半撑着床榻坐起了身,居高临下十分不悦的俯视着祝傥。 祝傥倒不介意,脸上还有些无辜之意,「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季清流气的厉害,更是烦他烦的厉害,眼下根本不想同他讲话,只一把掀了被子,自顾自抬了腿跨过他,似是想下床。 祝傥双手自他腰间一掐,直接把他按坐回自己腰上,脸上仍旧不解,「你要去干吗?」 「祝傥!」 他忍不住双手揪起了他衣领,也好似早已咬牙切齿,不及再出口些甚么诛心话,倒是祝傥又先抬了手,捂住他嘴巴。 声音也沉的厉害,「帝君现在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个,是也不是?」 季清流脸色铁青。 祝傥也觉得一大早他就这么个姿势,还衣衫不整的这般跨坐于自己身上……实在是有些让他太难定心神,索性也不急着说教,自个儿也正经的坐好,一条腿弓起,一条腿弓着,将他往怀里揽了下,轻声道,「帝君现在不肯同我说话了,是因为烦我烦的要命。可是因为没有法力在身,就算想一巴掌把我打走,也没得办法,是不是?」 说着又笑,祝傥的手又不安分的在他腰侧滑摸了好几把,喉间的微动之意也泄露了几分难耐,声色也好似更喑哑一番,他继续道,「帝君先前不是唾弃我这种浮生蝼蚁,偏生卯着劲要求天下权,要求法力无边、还要求万寿无疆么?」 说着便忍不住一抬手,硬是将他身子按进自己怀里,嘴也早就忍不住凑过去吻啃起他的脖颈,胡乱啃舐了一通,祝傥这才气息幽幽的道,「你现下,能知道我为甚么非要求这些不可了么?」 「你求这些,便是为了把我困于你身下?」 祝傥一愣,纠错道,「怀中。」 「得了吧。」季清流不屑的撇开头去,可因了自己现下诚如祝傥所言那般,确实没法做甚么大动作,也没有法力,更别提甚么权势了,便只能这么无所谓又不知味的呆愣着,由他摆布。 祝傥那边却不算完,继续道,「帝君打从生下来便是仙骨,一身法力无边,自然是不会懂我这样人的苦。」 想让你能喜欢我……委实也太难。 「既然如此,」季清流冷笑了一声,斜睨了眼不屑的看回祝傥,恶声恶气道,「你做甚么要痴心妄想?」 四字如鸠毒入骨,毒的人心神俱痹,六腑皆麻。 口齿并着心底发寒了好大一阵儿,祝傥才强稳下心神来,小小声说着,「我现在……倒也不能说是现在了,当初还同你在天庭上斗的那些时日,难道就没有一时片刻是能让你刮目相看的?」 季清流想都不想,「没有。」 语毕又推他,「你走开,一大早见着你,我还不如做个噩梦吓醒了好。」 祝傥起先叫他那几句话给震的心神恍惚……你看,便是吧,当初喜欢上他的时候也在心底告诫过自己好多遍了,喜欢上帝君……无非是痴心妄想罢了,既是凡人,何必做了天念? 可真等着这人毫不留情面的说出来,祝傥才觉得……才觉得生世为人那时候的五味杂陈统统又都回来了。 是啊,人活在世,岂不便是苦字一言以概? 并非以偏概全。 苦便是苦的。 …… 但却不甘心。 想着便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腕,气力大的好似要透骨握着他的神魂,握着他的心神那般才肯罢休。 季清流叫他这一握还真给握疼了,失了大半气力重心也不稳,一个不小心又跌回了他怀里。一时间砸的彼此都倒抽了口凉气。 得了这声隐约的痛呃,祝傥自然是忙收了手,又有点心疼的轻拢过他腕子,「我……我……」 「你甚么你!」季清流火大,他最讨厌的就是一大早醒来遇见烂心事,往往在晨时候惹着他动怒的,他能记恨着要比平常日子久。 故而在天庭那时候,好多次议事大会都是紧着日神还没去恪尽职守之前开的,那时候能爬起来去听他们乌泱泱的已是不易,难得听进去几件,或正好谈到几件自己上心的,好不容易开了金口,必然有那个名唤『祝傥』的神君得给他找事。 简直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烦已是烦极,偏偏这人说的又好像……不无道理。 除了他的方法更温和,他的法子更狠戾罢了。 真是,你怎么不去堕魔呢,还亏得头上顶了个三清光环,愚蠢的凡胎! 那时心底便隐起了不屑之意,最终天帝听了自己的意见还好,若是没采纳自己的,反而听取了祝傥的,那更是了不得了。 幽季那时候都觉得自己涵养真是极好,怎么就忍下了脾气,没提着剑冲去他那边,把他削个稀巴烂? ——噢,大抵还是因了面子上抹不开去。 总怕有一天祝傥真如他愿死了,再有人说,「瞧,定是北烛帝君气急败坏去砍的。」 啧,想来也是闹心,此番前尘往事一回味,发现这时候竟又是他,火气更是大了好几分。 不及再度恶向胆边生,骂他也要解几回恨的,就见祝傥慢慢垂下眼,手也渐渐松开了牵制,「我……我没想弄疼你的……抱歉……」 见着幽季又甩开了袖子想走,不敢再拉扯他怕弄痛他这身骨头,祝傥也忙起了身跟紧,「要去哪儿?」 「你管着!」 「废话!」祝傥也火大,「你不看看现下城里头有多危险,我自是担心你……」 话未说完却见幽季猛的转了身,眉间蹙起很深的一条褶皱,他冷声字字顿齿道,「那我只问你一句。」 「甚么?」 「当年害我上浊灭池的,是不是你?」 祝傥愣住。 「抽皮扒骨一遭,差点断魂丢命,虽说还勉强活着,到底是遂了你意,我甚么法力都没有了,我就是废人一个了,也没有甚么孤傲的身份可加之于身。既然这样,是不是事事都得求着你了?」 「我……」 当年害你上浊灭池……我只是顺手推舟了一把,而且……那也纯粹是想着,想着你能有所改变…… 可说出是天帝害你,你又能有几分信意? 再往下想着未免又可笑,黑锅是得自己背,烂事是得自己拾掇,也是,认了当邪佞的命,就知道不可能有个太好的口碑。 正当祝傥这边觉得无力,太多话无从说起,即便说起了……眼下他是个能听进去的样子嚒?指不定又像昨晚那般毫不在意的就睡着了…… 正想着,却见幽季忽然一屈膝,跪在了他面前。 祝傥一怔,随即往后猛的退了一步。 「我是很讨厌你。但是祝仙君,如果你想看的是这个,我跪给你看,我受你所限便是了。」他又慢慢抬起头来,即使现下身上带了点邪魅之气,却仍旧是那张端正的脸,清明的眼,「劳烦祝仙君随我去趟闻莺巷。」 「你去哪儿我都想陪着你的,你我之间不必……」祝傥拉上他的臂膀,想将他搀扶起来。 却听这人近在耳边的声音又道,「如果还能寻着我那位朋友,你想做甚么,我随你尽兴。」 祝傥又是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幽季,你这是甚么意思?你在跟我交换?你在拿你自己跟我交换?却只是为了让我替你做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罢了?!」 祝傥也恼,「我他妈对你是真心的!你若是现下不喜欢我,我会尽力变着法子的希望你能喜欢上我,你同伴出事了,我也急!我看你宁肯担心个不知名的小老鼠精,也不肯正眼看我几下,此刻还同我讲这些话,我真是……」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0节 恶狠狠的一把将他从地上蒿起来,祝傥目似喷火,「你究竟要怎样信我是真心?」 「我不介意你是不是真心。」季清流眼神微垂,紧盯着地面道,「你若是喜欢这具皮囊,你拿去便是了。毕竟那个名作幽季的帝君,已经死在了浊灭池上。」 祝傥一愣。 随即冷着脸扯了衣架上的衣服,快手快脚的给他穿好了,这才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将他往闻莺巷拖。 烦死了。 简直要烦炸了! 对,他骂自己痴心妄想是对,他记恨自己当年害他上浊灭池还是对。 每一件事细细数下来,总是脱不开一层自己害了他的成分在。 真是,你自己却不想想,天庭上那么多正直清白的仙君,天帝不去加害,偏偏针对你一个是为了甚么!难道会是因为你太正直致使他看你不顺眼吗?!天帝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又想着自己的真心在他眼里看起来压根不信,也或许信了,压根不在意。 呵,贵为帝君的时候那么多人天天等着冲您表忠心。 你却不看你脱了那一层光环后,却还有几个人是真心记挂着你的。 当年五雷正法轰了个临渊神魂俱散,众仙僚天庭上一声唏嘘便算是故事告了终。 那轮到北烛帝君这儿呢? 对,到底是忌讳你的名讳,不敢多言,可也不过是有人提起来时面上偶然浮露的惋惜,抑或一声『啊呀……』却到底不敢续上尾音罢了。 再过个千八百年,一旦有人领了北位帝君,续了你的位置,再放眼个长久时间,怕是你最后也不过是同临渊那样一声唏嘘告终罢了。 有多人真心待你? 不是看你飞黄腾达、不是看你翻云覆雨、不是看你如日中天时那些人,而是看你现今寥落,还会有几人真心挂念着你! ——可是这些话永远不必跟他这种死脑筋的人说。 说了,往往得他一句冷声回应,「那你现在对我好,不还是觉得害我上浊灭池亏对了我吗?」 想着便更恼! 你倒不再仔细想想,我既然是一邪佞奸诈之人,我做了坏事便永不会亏心! 害死了哪位仙君,又借刀杀了谁家仙吏,脏心烂肺的事做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 害你上浊灭池怎么了。 真若论起来,二字一括——『活该』是也! 明地里暗地里提点你那么多遭,你不听便算,还非得变本加厉一重。 你是让众仙君以后奉了您的忠,还是听了天帝的话? 敢跟他揽众君心,你简直荒唐! 第37章 想着过往事再想着刚才他竟然能想到以色来侍自己,更是着恼,走着走着祝傥就忍不住,忽然抬脚狠踢了面前一块石子。 倒把一旁的季清流吓了一跳,心说忽然癫症发作还是怎么的,就这样,一会儿能帮他救人吗? 正想着,就见祝傥忽又猛回过头来,一把扯过他衣领,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后,一手又按上脑后,恶狠狠的当街抓着他吻了起来。 季清流懵了一下,因为他本是想笑笑打个招呼的——看见熟人了,就在巷子口那儿立着,谁知这边笑容还没挂起,他就吓傻了。 街上……还有人……这,这疯子! 回过神来便大力的抗拒他,祝傥气力自然是比他大很多,单手抓着他两手再度掴劳了,按在他脑后的手又更是加重气力,简直恨不得直接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季清流也快恼羞成怒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看着呢! 想着便忍不住略使了气力,差点给他咬破皮时又猛然惊醒自己不能这么做,这般想来自己简直处处受制于他,更是恼火。 祝傥看他眼眶渐渐红了,不知是被羞的还是生气上火上的,总之这才解了点气,此时才放开他,声音未降低分毫道,「也是,我刚才又想通了。」 「你说的对。」 祝傥又吸了下鼻子,压根不介意周围人是怎么看着他俩的,凭空一伸,从空中抽。出他那把斩妖长剑,一字一句道,「一会儿我要是帮你找到那个小老鼠精,我今晚回去就要操。了你,我他娘真是要叫你气死了。」 顿了顿又恶声恶气的回头补充道,「我他妈今晚操。死你。妈的……」 简直要气炸了! 炸了! 季清流并着周围人一同被这句话吓傻了。 祝傥又在身前乱削出来几道剑气,尔后又冲周边大吼了一句,「都他娘看甚么看!本道长要收妖了!怕溅着血的都滚远点!」 周围人方才如梦初醒,也不知自己前几天怎么瞎了眼的觉得这位道长小哥长得丰神俊朗正气凛然了,此刻一边跑还有人一边回头看季清流,原来……原来他俩竟是这么个关系…… 季清流叫那话也给吓了下,瞧他这架势也给震住了,只不过看他提着剑准备气冲冲的往闻莺巷进了,这才如梦方醒,「你、你又想屠尽城中妖?」 「对!我他妈现在巴不得就叫天帝看见!看见我和谁厮混在一起,我恨不得把你扯到天庭上,当着众仙的面恶狠狠的操。一场。」 眼见着幽季脸色都被他吓白了,祝傥声色丝毫不减肃厉道,「帝君不是恨不得我祝傥被搞得身败名裂吗?所以当初才会想出那等法子不是?」 「我也觉得如此甚好。让天帝多罚几个五雷正法下来,到时候我抱着你一同神魂俱散。」 「我他妈倒正好是活腻了!」 祝傥忍不住又恶狠狠揪起幽季衣领,「我贪恋你的身子是不假,我想同你恩爱是不假。」 「可我祝傥他妈也想一颗真心捧出去,更多的是将你换一颗心换回来!」 「害你上浊灭池、当年争锋相对意见相左、每一件事你问出来,我都可以耐心且细心的跟你分析我当时为甚么要那么做、又为甚么不得不那么做。」 「我他妈告诉你,我祝傥要是天生下来便是个仙骨,得个甚么烛龙身份抑或凤凰真神的庇佑,我他妈需要辛辛苦苦的一个步子一个阶梯的往上爬?需要做那些本不情愿去做的肮脏事?!可他妈天生命谱上定下来我不过是一介凡胎罢了!」 「我他妈不往上爬你看得见我?」 忍不住又狠狠推了幽季一把,祝傥冷笑道,「帝君大人好福分,哪里是我这种肮脏人能比的。」 「但是我现在毫不介意了,得不到你的心,我就得你的人。」 「困哪儿绑哪儿拴哪儿羞辱你也好,□□你也罢。」 「我死之前,让我捞个够本儿。」 「帝君你怕不怕?你怎么吓得脸色都白了……瞧瞧……这就怕了?」祝傥脸上邪气笑意更起,「帝君是不是现在已经觉得我被奇奇怪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你莫要担心,没有,压根没有。我法力现在高的很,被邪崇附身基本已经没可能了。所以现在站在你面前,同你讲这番肺腑之言的,确确实实就是我祝傥本人。就是一个曾经卑微的爱慕着你的祝傥本人。」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关系了。」祝傥又扭回头盯向闻莺巷,眼神中渐起肃杀之意,「既然你连个试着让我陪你的机会都不肯给、那我这么执着也没甚么必要。」 「也是,凡人这种东西,在帝君的眼里都是抹不净心底痴愚的吧,所以说我贪啊。」 「贪好、贪好……让我活着,多少还有那么几分念头可想。」 「你现在可以回家洗干净些了,我一会儿屠干净这里给你掘地三尺找出那个小老鼠精来,我立马回去操。了你。」 「祝、祝傥,」季清流虽然觉得现在的祝傥有点可怕,隐有疯癫之兆,可说话的语序逻辑又那么清晰,还该是理智的,故而循循善诱道,「你不要这么做,闻莺巷中……」 求情的话还不及开口,便见闻莺巷中略微抻头出来好几个歌姬,弱柳扶风肤如凝脂的,脸上却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了。 ——谁没听见祝傥神君刚才的话啊,这街道上人早就叫他吓跑了,此刻大街小巷俱静,可每个人都在门后猫着好生听戏呢。 「我们都是他的朋友、朋友……你不要杀我们……」 「朋友?!」祝傥调子都拔高了,「好啊,好啊,你宁肯让这些东西做你的朋友,而我祝傥偏偏就是入不得你眼里头是吗?」 说着便提了剑要冲最前头的那个女妖行去。 季清流虽然也怕的要命,总害怕祝傥万一气大了别当街就把自己扒了甚么的,他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但眼下也不想见滥伤无辜之景,愣是硬着头皮上前去拉住了他,拉不住,简直是被他拖着走的,眼见着越走越近了,那女妖早吓得跪地连连同季清流磕头求情了,口齿也含糊不清道,「季大哥季大哥你快救救我啊……」 「祝傥,祝傥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个屁说!你他妈何时听过我一句话!这时候想起让我听你说了?」祝傥忍不住又倒肘微微推阻开幽季,接着大声吼道,「我告诉你们,闻莺巷中的每一个妖今天都跑不了!求什么绕不用求了!老子就是要身败名裂,就是要滥杀无辜,我管你好妖不好妖的……老子不开心了,你们谁都别想跑!」 「祝傥……祝傥我求你了……」 季清流现在也真是慌了,他以前为仙时就见不得滥杀无辜之事,此刻……虽然没了法力,不能力挽狂澜,却,却知道自己也是有其他法子可阻止这种事发生的。 更何况,这事是因自己起。 索性大展了双臂,愣是从后面抱住了祝傥,努力的将他往后拖。 祝傥心下一暖,心说你可算是愿意碰碰我了,面上却未见丝毫缓和,厉声道,「你给我放开!」 「祝傥……他们是无辜的……」 「我难道不无辜?!」 我无辜死了我! 不过因了你我二人职位身份皆不同,就如有人进了忠言必得有人为了奸臣一样,你凭甚么便一语断了我后半生,凭甚么便一棍子打死我。 我不服气。 我不服气极了! 「好好好你也无辜……」 季清流现在真是叫他吓着了,心说这都是甚么事,不就是来找个阿啾吗,怎么能变作这种地步,口头上却未停,轻声道,「你别把火气发泄到别人身上,放他们走吧……」 祝傥冷笑一声,站定了,不放声。 季清流又试着往后拉了他几下,他仍旧纹丝不动。 眼神依旧嫉恶如仇的盯着前方一干众妖。 然后祝傥神君就这样肃严道,「你吻下我吧,我可能会冷静些。」 季清流抬眼看了他一下,心说你之前在演戏?莫非是在故意…… 可真见了祝傥现在起伏不停的胸膛和仍旧目似含火的神情,又不像是装的…… 真为难啊…… 祝傥见这句话说完他又半天不给自己回应,索性使了下猛力,这一下挣的狠,直接把季清流反推到地上去了。 疼的他轻唔了声,第一下没起得来。 只不过第二下是不敢起不来了,祝傥完全没有管他,提着剑又往前走了! 那他一定是真生气,也不是在演戏了…… 不然……他一定会很着急的过来把自己扯起来,看看有没有伤到。 「祝傥,祝傥!」 季清流忙起了身,单只脚有些扭到,只好费心费力的往前蹦了两步,尔后一把拉扯住他,一边借力稳住了自己身形,将嘴凑了过去。 祝傥不为所动,只冷着脸叫他吻着。 季清流碰了一下就扭开头了,心说当着这么一干妖怪的面子,还好他们不知道自己真身是谁,不然以后这面子要往哪儿搁。 又想着这事铁定得传开,枳楛和阿啾都会知道,这倒不怎么要紧……就怕枳楛再传言给幽冥,那自己更没脸见人了。 正当心下想的乱乱的,就见面前不远处一干闻莺巷的歌姬舞姬又在给他猛的下跪。 怎,怎么了这是…… 又侧抬头看了眼,祝傥仍旧铁青着脸。 季清流微咽了口唾沫,眼见着他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想了下,反正豁都豁出去一次了,这时候万一没拦下他,那之前做的才算是无用功,更亏呢!於是只好硬着头皮,又凑过去,轻轻连吻了几下。 祝傥这才算是有点满意,呼吸略微平和了些,尔后就地一坐,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单手按上他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同时也没放下手中剑。 就当他俩这边吻得都快让旁边的妖精鬼怪们看呆了,祝傥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常之气,於是又抬了眼,冲他们厉声道,「看甚么看,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还不快滚!」 第38章 喝退了他们也终于肯放开了幽季,祝傥单手抚回自己心窝上,眼睛也略微闭了闭。 「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顺会儿气,真是叫你气得不轻。」 季清流暗自咬牙,心说我还没叫你气的不轻!倒了却是便宜都叫你捡了去。 不过转念又想着,反正陲城这里头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甚么来头,丢人便丢人罢……又不是丢自己的。 祝傥佯装在分神顺气,其实心下一直在追着刚才那缕不一样的气息,觉得此气在城中绕了能有那么三遭,尔后自城后头反绕回来,慢慢再度渡向闻莺巷了。 祝傥心神一凝,杀意已起。 那缕气又顿时消散无踪了。 祝傥不由得心下暗赞,倒是个会看眼色的,不知是否是先前这一连串的举动,不仅把城中人并着闻莺巷的妖怪们吓傻了、幽季吓呆了,便是连这妖道估计也是怕了。 这么想着又察觉出这缕气偏远了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祝傥这才猛的一起身,拉过幽季的手,将他往巷子深处带,一气儿带到了这曾是阿啾藏匿的角楼下。 尔后不等幽季客套甚么,直接上前去一脚踹开了门,带着他大摇大摆的坐进去了。 「这样……不太好吧。」 祝傥面上未缓和一分,讥讽道,「反正像我这样的邪佞之人,是不太在意自己行事作风的,眼下我不爽,我就想这么做,怎么,您揽着?」 季清流见他一时半会儿火气还不是全消的模样,也懒得这时候去跟他逞口舌之快,只在心下思索着一会儿那楼主出来了,他该怎么去问。 只不过等着那楼主颤颤巍巍的从柜台后抻了头出来,祝傥就先他一步问出心中疑惑,简洁明了,直奔主题——「那个叫『阿啾』的老鼠精呢?可是死了没?」 说着又扭回头去看幽季,「你瞪甚么瞪,我就是这么说话的,不行?」 季清流将腮帮子都咬紧了,此刻心下也紧张的很,心说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没死……逃了……」 「怎么惹得祸事?又往哪儿逃了?」 「不知道,那天一缕雾气浮过,同我们这边常起的妖雾也没甚么不同,大家一开始都没怎么在意。然后当时阿啾他就坐在桌边转着手中桃核玩,接着就见那雾气冲进来了。」 「不过阿啾他是只小老鼠嘛,一幻回元身躲得开还跑得快,滴溜溜的就没了……」掌柜的又声音发颤,「起先还以为那家伙是冲着那桃木来的,後来发现阿啾一跑,它也就不知是没了还是不稀罕去追了……总之……楼里头又立时安静回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还是活着?」季清流着急,总算是插了句话进来。 「我在别的城中还有朋友,昨天还听我那朋友说阿啾怎么跑去他那儿了,还灰头土脸的,好似给人欺负了,负着伤呢,只不过不及给他治,就……」 掌柜的神色略微变了下,又续道,「就又跑了。」 「当真是又跑了?」祝傥声色拔高加厉,「你胆敢说一句谎试试!」 掌柜的又面露苦色,向季清流递了个眼色。 「是去找枳楛了吗?」 掌柜的点点头,又匆忙的同祝傥跪下,「道长、道长……那枳楛姑娘她真不是传言中那么万恶的厉妖啊……她……」 原来怕的是这个。 祝傥心道幽季都宝贝枳楛宝贝的不得了,自己纵使想收,哪儿敢啊。可面上眉目却没少收敛半分厉色,只端的一瓶八稳的点了点头。 季清流此刻心下也略微吁了口气,心说阿啾还没出事便好,可心下又直犯嘀咕,担心阿啾在寻枳楛的路上再遭了甚么难。 还会回来嚒? 枳楛昨夜刚离城,应该还在周边打转,要是自己能去周边看看便好了,当然,要带着祝傥,得让他帮忙找。 这么想着便不由得看了祝傥一眼。 祝傥也瞬悟他心底意,只不过却没吱声,拉着他离开这楼,往外走了。 行了,闹也闹够了,还这群小妖物们一个清净。 直到一边在二人身边下了个结界,挡住了外界与己的声影传递,祝傥这才轻声道,「阿啾的事你大可放心,他一个小妖物,道行也不深,基本没甚么道士真想动念去收了他那般的,你也知道,万一他又行过几个善,别倒最后再落个害别人修行的名头到自己身上。」 「再说了,那阵眼一旦被□□,阵势就已算是被破坏,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重新复原好这个阵……不过,因了那余阵还在,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你破不了?」 就算破得了现在也不要去破! 我好不容易能同你温存这么一会儿了,纵使手段不太高明,那也算是把你震住了,做甚么现在自投死路一般的将你往外推。 你不想想你若是见着了你那群朋友,心思还能挂念在我身上半分么? 因此继续面不红心不跳的扯谎道,「不能。『天罗地网』不是那么好破的。这你该知道。」 季清流寻思了下,这倒是句实话。 临渊虽然是个法力不太高强的仙,但是对阵术方面很是有钻研。 因此以往无聊的时候,他就老爱让临渊摆阵给他破。 曾就有过这个阵势。不过因了每日都有星动与星变星移,自己现在又没了术法,也难以推测过往来去的星象走势,那就更是费力了。 记得以前自己最快的时速是四天半,也是委实琢磨了好大一阵子才行的。 这祝傥……怕是这点上没甚么指望。 那便只能等了。 ——遇到破不了的阵,那就抓步阵之人,人死阵破,多么粗暴简单一举两得。 季清流心想: 祝傥怕就是这么想的。那自己现下也无须再提甚么出了陲城去寻寻枳楛和阿啾的下落这种说法,只能同祝傥这般百无聊赖的等着了。 祝傥瞧他走的又有些分神,心说是不是我就他娘是一团空气,在你眼里顶多看两眼就浮过去了,於是忍不住又拿能吸引他注意的话题来道,「这布阵之人倒也真是个厉害的角儿,这天罗地网的阵势步的很大,城外郊林也一并囊括了,这般想来……竟隐有覆城之意。」 季清流闻言也抬了头,仔细听着,不知是不是抬眼的不是位置,一抬眸那昏阳正好自祝傥微侧的面容上斜下,映的他盯紧了自己的眼眸更泛暖意。 眼瞳里……深刻着十足十的忠诚。 季清流微恍惚了一下。 这一恍惚便犹如幼时懒得听教仙术的老师讲课,毕竟自恃法力高强,听不听都是能会的,不过听了后容易更上一层楼罢了。 此刻这一恍惚便错过了这话,季清流觉得他说的话好像很重要,可又不好意思再问,於是又扭开脸,轻嗯了句算作敷衍。 「啧,」祝傥无奈,「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了听了……」 「得了吧,苏管真是说对了,以前在天庭上,甚么法子没用过想让你听我谏言,结果你就是不听,他笑话我——『但凡是我说的话,你就不会听。』」 季清流微低着头,心下悔的要命,想不通刚才怎么就轻易分了心神,好歹听进去一句,这会儿要是能反驳出口顶了他去,让他别再拿以前的事来堵自己了成不成! 想着却又被祝傥一推,直接压到了一道窄巷旁,祝傥歪着头,面色不善道,「都说帝君一言九鼎,刚才既然说听了,那您重复下,您刚才听见了句甚么吧。」 「……」 季清流一时被问住,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几个念头,却不知祝傥刚才动的是哪一念,自然也难一口咬准,不能咬准便不想出口,又转念想着,这若是还和以前一样,法力还在,仙职还在,摆个冷脸色甩袖走人便可,哪里容得他这般在自己眼前无端放肆。 但此刻境遇大不同以往,脑子里兜兜转转三圈,最后也不过是泄气道,「忘了……」 你看,就是死不悔改,死不承认错误。 祝傥心下无奈,嗓音却温沉,「帝尊真是好记性啊。刚才的话,转眼片刻间便能忘了。」 说着便忍不住又凑近一步,双手也按住了他的腰,附耳过去便是喋喋不休着,「幽季,我喜欢你,我祝傥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祝傥喜欢你……」 季清流叫他搞得郁闷,一边歪着头想躲,一边又起燥意,「你干甚么!」 「帝君健忘不是?我多说几句,这句话我说多少次都不会烦。说到你能记住为止。」 「你简直可笑!」 「我就是可笑了。我祝傥多有自知之明,从我发现自己胆敢喜欢上你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很可笑。」 可是……就是一见着你的时候,简直难以自控…… 你是毒,入了我肺腑的一剂毒。 天下之大,浩然无常,全不可解。 我只想要你。 幽季。 「我简直懒得和你讲话!」 幽季又试着挣脱了一下,又担忧着街上再有过往行人,因此很是没好气的看着祝傥。 祝傥摆出了一幅无赖的架势,整个人闲闲散散的把他压在这墙壁上,单手不安分的去勾解他腰封,态度却十分端正道,「帝君只要重复遍我刚才说了句甚么,我就不会让你难堪。」 威胁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季清流一手拉住他按在自己腰封上的手,一手继续推他,「你少放肆!」 祝傥无奈的叹了口气,眸光也显露出几分惋惜来,「你知不知道,现今是你失了法力,是你受制于人?你不好声好气哄着我,还这么凶我?你是生怕我当街不对你做点甚么是吗?」 季清流急的都快慌了,此刻听了这话也暗自切齿,「祝——傥!」 「别叫我,叫我没用,我叫你重复遍刚才的话。」 说着早已扒开他的领子,细细碎碎的在他脖颈上落着吻。 小巷尽头隐约可觑见几个模糊人影,怕是不消多时便能走过来了。 季清流是真怕,祝傥可以不要脸,他好歹真身还是『幽季』,这脸能这么丢吗?! 丢不起! 因此忙放下身段妥协道,「我刚才没听到……」 说着便也垂下了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模样。 祝傥看的失笑,一边暗自又加固这结界几层,将他俩彻底隐在其中,一边凑近他耳旁,轻声道,「不是这句呀。」 「嗯?」 季清流不解抬头,搞甚么搞,不就是想听自己服软认错承认自己没听到就是没听到嚒?!还有哪句? 「我祝傥喜欢你幽季。我让你重复的是这句。」 「我祝傥喜欢你幽季。」 季清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冷声复述一遭,然后趁祝傥似是在回味这句话的分神空档,猛的推他一把将他推开了,自己也迅疾的离开这墙角,往大道上迈了几步。 祝傥笑嘻嘻的跑追至他身边,不依不饶的又抓稳了他的手,认真道,「这句话你能听进去便好。」 季清流心下一声冷哼,心说你喜欢又不是我喜欢你,我记着有甚么用,以往还是帝君的时候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排队从我宸清殿排到幽冥的修罗场都不是问题,我做甚么要将你记住。 再说……记住了又有何用? 这世上当真有真心实意的喜欢? 没有的,有的只是欲。望。 男人与女人交合是欲。望,哪怕求仙抑或入魔,那也是欲。望。 说白了,不过是一场欲的交易。 若是世上真有真心这物可言,那就不会在有他幽冥之后,再有自己这烛龙之子幽季。 呵。 欲的事情,非要这么画皮画骨,再粉饰太平那般的冠之以『爱』字? 天下苍生,芸芸蝼蚁,皆不可配。 我呸! 「幽季,幽季,」祝傥连叫了他几声,瞧他都没反应,忍不住蹿到他面前堵了他一步。 这季清流分心神太多,还真一没留神撞上他硬邦邦的肩头,这才立住了脚,语气厌恶道,「又怎么?」 「今日你能念着我说的这句话,我就已经很是开心了。」祝傥笑意满满,眼眸里全是忠诚,「我祝傥终有一天,能叫你将这句话里你我二人的顺序倒过来说。」 「我幽季喜欢你祝傥。」季清流应的从容。 祝傥倒是一愣,似乎是从未料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听到。 又见对面这人脸上轻薄笑意满浮,微挑的眉,勾人的眸,季清流轻声细语慢悠悠的续上,「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瞧着祝傥直接傻愣在原地,季清流又好心情的绕着他走了几步,慢声道,「祝神君说的不错,现下失了法力的是我,受制于人的还是我,我是该好声好气的哄着你。所以自此之后,祝神君想听甚么,您尽管跟我吩咐就是了,我保准张嘴就是你爱听的话。」 绕了一圈迈至他跟前,站定,季清流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来,点触着他心房道,「我身子你看中,你随时随地,我奉陪。独独我这颗心,你拿不走。」 祝傥脸上血色似乎已失,他就是听不得幽季跟他讲这等诛心话。 给他个机会吧…… 好歹赏个薄面,给个机会,一次也行啊,至少,至少让他试一把…… 面上还是强打出十分笑意,祝傥声涩发苦,「帝君这话可非戏语?」 「绝非戏言。」 「若有一天你真喜欢上了我怎么办?」 「悉听尊便。」 「好,那可是你说的。」 「对,本座说的。」季清流微抬了下巴,满脸的孤傲之色,这身傲骨可失,这身傲气却难灭。 祝傥又缓吸了几口气,刚才的那些愉悦统统给他几句话就扫了个空净,想同刚才那般上前去拉扯住他的手,幽季倒也没躲避,由他真拉住了。 自此再无甚么别话好说,这么一路静默的向家步去。 快至家门口,倒是季清流先停了步子,笑意盈盈的侧头去看了眼祝傥,「神君这般拉着一个人在你身边,心却永远不可能在你身上的人,可还舒坦?」 祝傥不说话,只是一味的闷头继续向前走。 季清流顺从的跟,连步子都不再拖沓半分,一边跟一边忍不住继续窝囊他道,「可有意思?」 祝傥头也不回,独独手中更紧一分,咬牙切齿道,「有意思,当然有意思,简直有意思极了!」 第39章 回了家之后季清流就像往常一样直直的往床上扑。 祝傥却早就止步,厅屋有了些悉悉索索的响动,不晓得是他在做甚么。 因了里外屋并不是能直通通看见的,所以季清流一开始听得那熟悉的勾解衣袍之声还有点怕——毕竟无论是大话还是恶语,基本都是被祝傥气的不行了那一时顶上头不管不顾才说的了,回头来仔细想想还是要担惊受怕的,总担忧着祝傥也真如在闻莺巷那时曾出口的那些话一般,回头来对自己怎样怎样。 不过好在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听完了那勾解衣袍之声后紧接着就是门扉开闭之响。 那定是祝傥出了门去。 如若是他脱了衣服,那总不可能光着身子出门去吧…… 於是就也没再作他想,只安安心心的将被子又团鼓了几下,边边角角内里压好,又将胳膊费事费力的伸出来,自上而下猛的一放,任由两臂被空气微微托扶,尔后感受那柔软蓬松的棉被缓压至自己心腹,裹暖,包紧,这才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准备舒舒服服的渐入梦乡了。 阖眸不到片刻,院外那甚是扰人的噪声又起,好似就是在拉锯甚么东西,或者敲打修补些甚么。 想了想,刚准备开口骂,得了上次教训,又暗自思索了会儿他今天也该是被自己最后几句话气的不轻,也不敢真把他激怒了,现阶段只敢窝囊他来着,於是季清流觉得,自己且先忍了吧。 所以翻了个身,将额头抵在身侧枕头上,被子又自身后多拉扯了几下,盖过了后脑勺,基本不是从前面来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这被子下还包了个人。当然,从前面看那更不可能了,毕竟没谁会从墙里头钻出来罢…… 祝傥确实是裸着他那精悍的上身在外头干活的,没撤去仙法护身之前还曾特意用仙术往里头观了几眼——除了服气幽季外就是服气,帝君大人到哪里都是享清福的主儿,哪怕落魄至此,也能心安理得且心平气和的睡了吃吃了睡,一边感叹着他心宽,一边又忍不住想道:保不准,他恰是因失了法力,甚么都不能做,所以只能自暴自弃一般的选择以此种方式来消磨时光。 锯好了几节木材后祝傥没急着再将其削骨,反倒是不知从哪儿寻摸了个锤子出来,单手握着,绕着院子走了几遭,这才又蹲去门边儿了。 彼时天上寒雪已落,轻轻柔柔的点吻般触到身上,并不激人,可特意撤了护身的仙体后,就是本身的凡胎罢了,干点出力气的活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稍微慢走两步,静的时候多了,那寒雪虽是点柔之势,可时间一久,也能积覆成厚雪。祝傥起先身上温度高还好说,滴滴答答成水化了,顺着他的锁骨,胸膛,脊线,裹着冷带着凉的就往身下滑钻,不消多时腰部那一圈也全都被打湿了,尔后身子也渐渐冷了下来,他却不自知,只在某一刻忽然起身时,带着身上微薄的冰嘁哩喀喳的往地上落。 那一刻本不冷也觉得冷了,立时浑身上下都在反着倒寒。 虽然修门板这事儿起起蹲蹲敲敲打打间动作幅度也不会太大,不像是刚才为了锯那有些许灵性的木柴那般,得使太多气力,可是姿势万一不巧,蹲的时间久了,再起身时,就跟被冻住了似的,那地底下滚上来的寒也像是在故意吸附着你向地下靠拢,不消多时就感到双腿已经渐有了麻木之意,祝傥起了身,索性绕着屋跑了几圈,这才又绕回门板处继续手头的活计,心下却也没停止寻思——总是得靠着想想幽季的事情来分分心神,让自己别被这寒意真激着了,哆哆嗦嗦的再做不了事耽搁了计划,因此这么想来想去,又绕回了幽季喜欢睡觉这一点上来。 乍一想,是挺正常的。 可是不知怎么,这事就像是一个小疙瘩死死的糊在祝傥心上,觉得怪不自在的。或者说这感觉,已经成了这么多年来他遇事的一种本能预见——不安,十分不安,总觉得像是甚么隐患。 没有办法相信幽季是能在自己说的那么认真的情况下,说不听就不听,说睡着就睡着了…… 这心是得有多宽?这心里头又是得有多不屑他祝傥? 想着便又叹了口气,兴许幽季就是这么讨厌自己呢,讨厌到自己说几句话都能成了他的催眠曲…… 心思刚动到这儿便是一个分神,左手按得也挺不是位置,右手起落间的锤子差点便往自己腕子上砸去了。 好在刺痛第一时间传来时,那被自己提前撤了的仙术已是本能的御起,挡住了这一次伤害。 可祝傥却愣了下——这不像是个好兆头。 又心下一声嗤笑,怕不是自己多想了罢。 然后晃晃脑袋,整空一些不瞎想东想西了,这才又卸掉仙术,只用自己凡胎的真身处在这寒冷环境中继续迎风冒雪的敲打修补着,不过这次却不敢再分心神,只专心致志的着手于眼下的第一件小事——先修钉好家里头这门板再说。 第40章 季清流半拥着被子迷蒙从床上坐起来时,是被那忽然袭面的寒意给激醒的。 只不过想着原本门窗都关的好好的,怎么就起风了呢,可对于寒意他的感知又敏锐的很,便忍不住强迫自己立时清醒过来,此刻也慢睁了眼。 一睁眼就是眼前一花…… 祝傥也一愣,刚进屋时听他气息还匀溜的很,手中家把什未放的就想去看他一眼,果然嚒,还在熟睡,於是祝傥又溜溜达达的转去外屋打算给自己倒杯热茶。 未及提起茶壶,忽听了些棉被与衣料轻擦的声响,祝傥一屏息,听他那呼吸频率也不对了,该是醒了,於是又忙不迭自外屋一抻身子,歪着头想瞧瞧他是不是肯起来了。 看他睡得那么熟总是不忍心叫醒他的,可是觉得他这么能睡又不太得劲。 季清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前一花的那是甚么了! 此刻祝傥就恬不知耻的裸着上身立在堂屋交界口那里,这便算了,右手还提了把锤子。 想着便忍不住身下一颤,又瞧着他半歪着头挑眉看自己的模样十分不善。 手也不由自主抓紧护在身前的被子更牢一分,季清流心下发慌,心说,这,这是想作甚?! 祝傥瞧他一副懵了吧唧的样子也好笑,一时玩心大起。 刚想蹿上前,忽觉锤子还握在手里,索性随意往桌上一扔。 季清流紧跟着往后更撤了身子,连背都抵到了靠墙的枕头上,将其愣是压扁了下去。 祝傥继续笑眯眯,却不直接靠近他,扔了锤子后索性未收回手,反而单指顺着那桌边轻点了一圈,他也跟着绕了一圈,一边欣赏着幽季脸上的种种表情,这才一边渐渐收了自己的笑意,寒气森森的靠了过去。 无声,一切都静默无声。 刚才在屋外落在祝傥身上的雪起先是边落边化,後来估计是他冻得厉害了,那雪成霜一般的在他身上覆了一小层,原本一进屋来有些便立时化开了,可不知是不是就是在外面冻得太久,身上雪积的多,此刻滴滴答答的成小水珠自身上滑了开去。 眉睫上也覆了些许,此刻也是半成霜半成水的,说落不落。 可就这么叫他直勾勾的看着,在扫一眼他又没怎么穿衣服只穿的下裤……当然了,他穿了裤子还是不穿裤子在季清流眼里都跟没穿似的,就一流氓,就一恬不知耻的小人,就一混账…… 想着便心下更发慌。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1节 又是借了今次这屋内灯烛燃的亮堂,自己一睁眼醒的又不太是时候,一打眼就看清了他身子,所以才觉得,觉得此情此况之下……更是难堪。 祝傥的身子骨是人间凡人少有的『壮』,总之身上的肌肉打眼一看倒还让他下意识觉得这是南烽呢。 南烽帝君在他们四帝之中领的是战神尊位,所以他除了很是喜欢穿自己的那套铠甲外,就是喜欢秀自己那一身常年在战场沙场练出来的肌肉。 说实话,他跟南烽算不上熟,毕竟他和天庭里的任何人都不怎么熟,可南烽是个自来熟,以往有事没事也喜欢找他喝个酒吃个饭甚么的,当然,喝酒估计还是排其次,吃饭才是主要的。 因为南烽口重。 好在他幽季口也没清到哪里去。 以前南烽吃饭的时候,周边战士基本都要坐的离他远点,虽说这位帝君不计较,还平素可亲,只是委实没人愿意跟他同桌吃饭——辣,辣的要死,几乎满盘子就见不到不是红的菜。 恰巧了,幽季也喜欢吃辣。 辣到甚么程度呢,辣到临渊第一次给他做饭时,菜照他的心意端出来了,尔后临渊自己撑在炉灶旁哭了一整个下午。 也不是他想哭,眼睛被熏的受不了,觉得自己立即就要瞎了。 所以後来幽季的饭食一般是和服侍南烽的那位掌勺仙君一同共用。 临渊当时就差扑上去抱住人家大声嚎啕了——『太好了,终于见着救星了!』 因此,既然共用了一个掌勺大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话能谈的,就着吃饭这事也能谈——譬如,在人间又见着哪里的香料可辣了,放进去有多好吃啊之类…… 男人凑在一起嘛,往往有饭就能有酒,幽季对酒不是太在意,也不是不在意,但较之于酒好不好醉不醉人这种事情,他更关心南烽的酒品。因为他的酒品真的很差,几杯就倒不说,还往往发酒疯。 就这样呢,还喜欢喝酒。 好在他这人够有分寸,上战场前从来不喝酒,不然那可是要坏事的。 以往他发了酒疯曾在宸清殿上裸。奔。过,吓坏了一众服侍幽季的女仙,屏退了这些姑娘们,幽季却不急着让临渊拦下南烽,只吩咐关妥了殿门,别让其他人瞧见,尔后一边笑的直抽抽的继续吃辣,一边摇着酒杯起哄南烽,「再跳一段,别停呀……」 「再唱一曲儿……」 往往要闹的南烽筋疲力尽了,这才命仆仙给这位帝君穿妥当衣服。 尔后醒来时绝对闭口不提酒醉之事。 透白的肤色上微挂两坨醉红,迷蒙的醉眼,微压的长睫,半清明半迷醉,轻启的唇齿微露的红舌,他也学着宿醉之人的模样,眉间兴许还要再蹙两分,不轻不浅不重不深的一条川壑,「甚么?你也醉了……我,我也是……」 最好再一个起身就重心不稳的往一旁栽去,临渊此时必配合天衣无缝之从一侧迅蹿而来,铁定要在南烽帝君扶住自家帝君前,抢先将他扶住,尔后幽季势必还要软的跟没了骨头似的挂在临渊身上,再轻声嘀咕几句像极了逐客令的话语,「头,头还痛的厉害……南烽帝君家来仆仙领他了没有?没有就差人送他回去……」 南烽那边肯定不愿承认自己也喝醉了酒,更不信自己会闹出甚么笑话来,於是大着舌头撑着场面道,「不,不必……你好好歇着,我自己能回去……」 「能回去……」 说着能回去步子也虚浮的很,只不过先前才去差人叫的他家仆仙此时也正不早不晚的刚是来到,於是正好领了自家仙君回去,也没得发现有甚么不对。 这边幽季软塌塌的挂在临渊身上再走几步,听闻声响彻底没了后,便直接顺着临渊的身子往地下躺。 躺了地仍旧笑痛了肚子,再以拳猛捶地几声,「嘿嘿嘿嘿」的就跟恶作剧有多成功的小孩儿一样。 临渊早习惯了北烛帝君是这么个性子,故而也不去拉他扶他,只淡定的自他身边移步开了,再去给他备茶。 因此那时候,幽季虽然常看南烽的笑话,但是也知道他那副身子骨是有多健壮多漂亮。 甚至有次南烽闹不动了,躺了地呼呼大睡。 幽季还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这边捏一会儿那边戳几下的。然后这才寻寻默默的回过头来问不远处的临渊,「我怎么没有?」 你能有才出鬼了! 临渊暗地里翻白眼,帝君您平日的爱好里有运动这一样嚒?好像并没吧,除了看看书,让我给您摆摆阵破着玩,再就是捧着饲食去门口庭院上看看花鸟游鱼,光想着都让临渊替他可惜他那一身的无边法力。 …… 此刻忽得了祝傥在自己面前这么一亮身子,季清流下意识一怔,随后又觉自己能将他这肉。体凡胎的愚昧东西同那南烽比,真是瞎了眼。 人家南烽好歹还是一帝君。 不过也正是因祝傥这一步步逼近,而自己真无甚么可能钻到墙里头去躲开他,便只能这么干咽着唾沫提心吊胆的等着他欺身过来。 一凑近了,季清流这才发现,祝傥此刻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有些错综的鞭痕印迹,不知是不是时间太过久远,已过愈合结疤,长出新肉来覆盖住了当初的体肤,看不大清,但那些伤痕确实是有的。 再一低眼又看见他身子左侧肋骨之下,有一道长长的伤痕,狰狞的很。只不过没伤在显眼的地方,这般看来隐的也巧妙,压在胸肌之下腰际之侧。 却不知前几次同他行事的时候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一点也没发现。要是发现早的话,那铁定当时抓也抓他伤口几下,岂能有让自己一个人受苦的道理。 这般想着又有点发懵,最后他忽然意识到——不是他没发觉,而是那时候祝傥只脱裤子不脱衣服来着!难怪他没感觉到。 这么一想又觉得更怪,心说他那时候不脱衣服,这时候即便不做也要脱了衣服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做甚么?! 暖和的身子突然乍冷了一下。 季清流正想的认真,自然被惊到了,『啊』了一声后随即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祝傥双手摸至他脖颈不作停留,直接顺手伸进他衣服里,此刻冷如寒冰的双手在他腰侧滑嫩的肤上摸来摸去不算,整个人也跟个移动的大冰块似的,狠狠的压了过去,贴的紧紧的。 季清流被这冷给激的牙关直打颤,身子也抖个不停,而这一切又全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此刻推也推不开,倒是自己给那冷乍的一时半会只能同他一起哆哆嗦嗦,骂都骂不上来完整的一句。 可好在这似能侵入心肺活生生冻住人的冷意也只是一阵,熬过了这开头片刻,慢慢将自身的暖意传到他身上,二人体温渐渐都均衡后,也就慢慢适应过来了。 祝傥仍旧趴在他身上痴痴的笑,就跟脑子有病一样。 「你他娘就是有病!」 季清流郁闷,可看着祝傥没别的反应就放心了,此刻手脚并用的一起将他踢开了,这才又赶忙去揪自己的被子。 祝傥顺势一个打滚又翻了回来,直接翻过他,挤到了他身后,大叉了双腿,将他连人带被子的一起扯回了自己怀里。 季清流刚抱紧被子,还没裹好自己,此刻那被角倒是被祝傥抢去将他俩一并围着了,鼻子也还抽抽搭搭的。 得了这被子回温才发觉自己身上还是冷的厉害,这么一冷,就懒得动胳膊动手的,季清流决定先拥着被子乖乖窝在祝傥身前,等暖和过来再一倒肘击死他。 祝傥将他揽回怀里就心满意足了,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看到他愉悦自己就不会愉快。 所以季清流决定,为了自己能愉快起来,他也一定不能让祝傥愉悦。 於是平安无事也就这一小会儿,刚回了点暖他就忍不住厉声开口,「你甚么意思?」 第41章 「没甚么意思啊,」祝傥答的无赖,「回屋看见你醒了,样子特别可爱,就想欺负你一下。」 季清流叫他那句可爱给噎了一会儿,忍不住暗自喘了几口粗气,缓过这一口差点噎死他的空档来,这才咬牙切齿的回过头,「你自己喜欢光着身子出去挨冻,你自己挨去,老子这身子骨现在弱的不得了,经不起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噢。」祝傥点点头,又怕他这是真生气了,於是忍不住在他脖侧安抚的吻了吻,「那我下次不会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才知道要改。」 改你个鬼改! 你能改头换面改成个不叫『祝傥』的人再来跟我说话吗! 狗都改不了吃。屎,何况你呢! 祝傥一边吻他却也一边抬了眼,想看他表情,此刻他眼瞳里几番情绪变换一个不落的入了祝傥眼里,忍不住略微使了点气力在他脖颈处又猛吸了下,季清流自然是偏开脖子躲了,一躲却也抬眼看见了祝傥仍旧一脸邪气的冲他笑。 你简直有病! 「帝君刚在心里头是不是骂我狗改不了吃。屎来着?」 季清流一愣,面上又摆出几分冷静之色,不想再叫他看出波澜来。 却见祝傥又笑的直抽抽的双手揽着他道,「真香~」 先是懵了会儿,随即省悟过来他这句话是作何解,季清流一边反手蹭着他刚才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口水,一边奋力挣扎着拥着被子咕蛹到床尾去了。 怀里没了他便觉得十分空荡,丁点着落也没有,祝傥不喜欢这种感觉,自然是紧跟着微匍匐过去了。 季清流一转身刚靠床尾再度拥被坐好,就见祝傥那张脸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祝傥一愣,觉得幽季这么瞪圆了一双眼看他的模样正是可爱,又想着此刻脸对脸那不是更好,果断单手自他后脑一按,唇对着唇眼见着又要吻下去。 季清流此刻真是毛躁了,索性单手自身前被子一揪,将其扯上来些不包裹着腿了,尔后想也没想就是一记狠踹窝心,正好踩到了祝傥的胸膛上。 又是一发狠力直接将其踹倒,季清流没收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仰面被踩倒的他道,「别凑过来了,我现在烦你烦的要命,可是记住了?」 祝傥毫不介意,单手又自他脚踝一握,直接将他脚给扯起来,抓住了又凑到自己嘴边吻,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道,「唔……帝君刚才才说了狗改不了吃。屎,现下又让我这条狗不凑近你这……」 季清流奋力收了收腿,忍不住抬起右脚又照着他肋骨上的旧伤处踹了一记,将他彻底踹偏开了,可没想到这人吃痛也不松手,愣是扯得他也躺倒了,於是心下更是烦,忍不住吼道,「滚!」 祝傥一个猛子从床上再度翻起来,也将身下的幽季翻了个儿,将他背对着自己了,一把给他扯开被子,照着他屁股就是响亮的一巴掌,「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大爷! 季清流猛回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猛盯着祝傥看。 祝傥挑眉,满脸无赖之相,「怎么,帝君不服气?」 说着又猛的高抬了手,眼瞅着又是要狠力下落。可真待要落下了,祝傥却微微屈起了拇指和中指,只往他屁股上轻弹了一下。 看他咬的腮帮子都要鼓出来了,祝傥失笑,忍不住又俯了身子凑近他,幽幽的问,「帝君……可还记得今早在闻莺巷那里应了我些甚么?」 「不记得了!」 这分明是记得却不敢说。 祝傥微一眯眼,大手一展又按上他屁股,推揉了几把,边揉边好心提醒道,「是关于这里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了没有?」 「……你!」 「我甚么,你要是在想不起来,我还可以更进一步的提醒你……」 「闭嘴!滚!」 「滚?滚哪儿去?」说着祝傥又直了身子,在床上跪好,季清流本就是回头吼他的,眼见着他这是要脱裤子了,才怕了,忙喊了声,「我想起来了!可现在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祝傥一愣,「怎么不是时候?说的便也就是今晚……」 「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祝傥是真怕他有不舒服,又想起这人今下午在巷子那里窝囊自己时不是一脸精神嚒,怎么现在就能不舒服了,八成是在说谎。 其实也不必这么怕的,哪里舍得真如白天那些话所应甚么的『干死你』之流的,舍不得。 是想同你温存,可眼下也知道不是时候。 「哪儿都不舒服!」 祝傥一愣,随即了悟,语气又恶劣道,「是看着我就不舒服了是嚒!」 季清流倒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快,却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拿被子遮挡着自己悄么声的往床边移,边移边道,「我们……我们改日再说这事!」 然后一骨碌跳下了床,接着便要往桌边奔。 祝傥失笑,心说我现在不惯着你,你能有甚么法子反来克制住我嚒。 却又真是怕了他那一张要人命的嘴。 真的,三两句就能把他窝囊的甚么火气都没了。 见着他下去了自己也不想在床上呆,这人一远离自己祝傥都觉得自己身边是冷的,於是也忍不住跟去了桌边。 季清流本身是想喝口茶冷静冷静,淡定淡定,没想到他也过来,一杯茶不及到又准备往旁侧椅子上移,避开与他有所接触。 祝傥郁闷,「你再走一步老子把你扔回床上!」 说着却一劈手从他手中夺了茶壶去,给他倒了一杯。 「我有手!」 你倒了我就不想喝了! 「你不是现在骨头难受嚒!」 祝傥也来气,好心好意给你倒茶你还反来怪罪我。 季清流仰头喝茶,一时半会儿懒得再续了话头骂他。 可是放下茶杯吧,他走一步,祝傥就也跟一步。 没走几步就头皮发麻,这感觉就跟活生生贴了个背后灵一样,简直比那道士的咒符贴的还要紧密! 绕着周边走了几圈,他就服气了,忍不住回头吼道,「你做甚么!」 「那你在做甚么?」 「我睡太久了想活动活动不行吗?」 「那我想跟着你活动活动不行吗?!」 「……你……你他娘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祝傥一愣,这才后知后觉一般的去外屋拿衣架子上搭着的袍子。 季清流瞧他这举动也疑惑,心说难道祝傥没甚么知觉的? 祝傥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像个跟屁虫一样的紧跟过来了,见了他这一脸疑惑的神情,心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於是先他一步道,「刚在外头没用仙术护体,就那么裸着出去的,但是干完活回来就又不自知的御起了仙术,所以一时半会儿没察觉到冷。」 季清流彻底不解了,觉得祝傥这人十有□□就是有病,那还是趁早叫苏管回来给他看看,於是大方开口问道,「你干吗裸着出去?」 他难道是个喜欢闲着没事裸着出去的男人? 季清流心下彻底恶寒了一把,还未等由此深思,就见祝傥一脸『你又多想东想西』了的不屑表情,「帝君您天生不一样,哪里像我这种『小人』这般活的战战兢兢的。我这身术法修的不易,也不敢永保着自己哪一天不被抽了仙骨,所以闲着没大事的时候就撤了仙术护体,只用自己这肉体凡胎去做点体力活甚么的,权作锻炼了。」 季清流咧嘴一笑,微眯了眼,「祝傥,你知道你这叫做甚么吗?」 「嗯?」 「亏心事做多了,就这反应。」 「也是,帝君教训的对。做坏人的第一步就得有『狡兔三窟』这个心理,所以一旦哪一天我真失了术法,我至少还身强力壮,能去做点甚么苦力活维持生计。不像帝君这样,只能屈居人下以色侍人了。」 季清流一瞬间面红耳赤,手也不由自主揪起祝傥衣领,看样子是被他气大了,声色凌厉又略微失控道,「你说甚么?」 祝傥笑眯眯,「好话不说第二遍。」 简直放肆! 想着又气,祝傥此话说的和曾经在议事大会上那些讨巧话简直别无二致——听得幽季就是心里头不舒服,偏偏……偏偏还觉得他说的对! 简直了! 愤愤的松开了手,季清流剐了他一眼,继续绕着桌子走。 祝傥继续在后头跟。 又绕了一圈,季清流忽然想到另一点,於是冷笑了一声,慢回了头,「我想起来了,祝傥仙君好像冬日里也起的分外早,以往还在天庭上那时候,听下人回过话,说是你基本都是第一个到的。」 祝傥一愣,随即心下一暖,眼神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欣喜来,「你注意过我?」 那不废话吗! 把我气的就差提了剑将你大卸八块了,要不然还要怎样才算注意你?! 这边祝傥都快挂上笑痴的面容了,那厢的幽季先挥了挥手,「你先别急着乐。我真心挺佩服你这一点的。」 「你,你竟然还佩服我?」祝傥觉得自己好像一瞬又回到最初只是个小仆仙虔诚跪伏于他身前时那般口舌打结了。 「是啊,天那么冷,纵使我们高居于天宫之上,有仙术护体,那冬神一过,还是满庭广寒,那时候我多半都是对自己的锦被暖褥爱不释手,所以每次议事大会,我都很烦的。」 说着当先抽了椅子坐了,不及伸手,祝傥就抢他一步又给他倒了杯茶。 季清流慢悠悠接过,慢悠悠喝了,这才捧着茶,慢声慢气道,「所以我真想不通透,你都是怎么起来的。」 祝傥一愣,随即拉过椅子,硬是拉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了,一开始还不知道要说甚么,只痴痴的盯着他看。 有点不敢置信——幽季这是在对他感兴趣,对他好奇,所以问他话嚒? 季清流也微侧了头,同祝傥眼对着眼互观着。 祝傥只对视了两眼就飞快移开了视线,头也微微垂下,嘴角却是翘起的,只不过一时间还是不大会说话。 季清流耐心的托腮等他。 祝傥兴奋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应是要先回话来着,於是又痴痴的抬了眼,嘴角还挂着那抹痴痴的笑意,「我……我就是习惯了……以前修术法的时候刻苦,然后师父也叫我自律……说自律很重要,你别说你起不来,其实我也很难起来,但就是自律惯了……」 「你自律?」季清流像是听闻甚么惊天的大笑话,一边嘲讽着他,一边大扯了自己本就不整的衣衫,大半胸膛□□在外,自然脖颈上刚才被他啃舐的红痕也都一一显露,这么做了还不肯罢休,季清流索性起了身,将脖颈再度堵到了他眼前,祝傥搞不明白他这是做甚么,下意识还往后退了一下,又痴傻的抬眼去看他,想通过他表情分辨……他,他这是不是还是在生气的……也不是真心问自己这些事的…… 「你他娘这叫自律吗!」 ——果不其然,刚才的平静都是表象,季清流一句爆呵完了就扯过桌上茶盏,刚才喝了半口留了大半杯,此刻全叫他尽数泼祝傥脸上了,淋了他个脸面尽失不说,更是一把揪起他衣领,将他半扯起身,眼对着眼恶声恶气道,「祝神君,您那是外表自律,实则内心暴虐行事残忍。你大冬天早上能起得来真了不起。我都想不到,除了像你这样为实现自身目标而不择手段的人外,还有甚么人能做得到。」 「幽季……说话别一棍子就把一群人打死了……」你曾经就是吃了这个亏…… 「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第42章 元旦快乐 祝傥微垂下头,轻轻单手拂过面颊,带走了这一脸湿气,又勉强笑了几下,才无奈道,「我还以为你真是对我感兴趣了……」 这一句话说的音色太过沉闷,季清流闻声回头,瞧见他那么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一瞬间觉得自己心情好似又愉悦了起来。 不等再去给祝傥浇两桶冷水,让他彻底清醒清醒,就见他忽又一起身,直直的就冲自己走过来了。 干、干甚么,难不成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嚒…… 祝傥是走过来了不假,只不过双手一抬,就开始给他重新将衣服整了整,衣领也都竖好扣妥帖了,又从一旁衣架上拿过自己的一件更厚实的袍子,看样子就是要给他穿上。 「做甚么?」 「出去走走吧,你是不能再睡了,你今夜起的比昨夜还要晚了……」 「这和我不能睡了有甚么关系?」 「你以往冬天也这么能睡?」 「一睡睡上个几百年都是常有的事。」季清流不耐烦,一想着城里人都知道他俩这十分难启齿的关系,这还怎么出门去…… 「那也出去走走吧,找找线索。总不能真指望城民来跟我们说那妖道在哪儿。毕竟我今日……」 「你今日怎么了?」 「瞧见了另外的傀儡人。」 季清流眉头一蹙,一时间倒也由得祝傥给他穿衣裳了,他静默的想了会儿,又一抬头,「甚么时候?怎么不早跟我说?」 话一出口才自觉失言,跟自己说了有甚么用呢,又……又帮不到甚么忙。 祝傥心下却跟他想的全然不同,他当然是想甚么都跟他说清楚了,因此一边帮他把衣衫弄板正,一边附耳轻声道,「你那时候正跟我置气,哪里是让我敢说话的样子。」 这话说的本就暧昧,他的双手又正好是虚环在自己腰上的,此刻得了这人微微前倾却又似有似无的隔了几不可见缝隙空档,满室烛火寂静,独他这一声温柔入耳。 季清流不自在的抖了抖肩,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一身,忙一个扭身从他怀里钻出来,举步便要走,一把拉开了门,又吓得直接倒退了一大步,「这都是些甚么?」 「傀儡人。」 「傀儡人?!」 祝傥也慢踱出屋外,同他并肩在门口站着了,看了看自己这一下午的劳动成果,然后十分轻声的「嗯」了一句。 你他娘的! 吓死老子了! 季清流叫他吓得不轻,他一拉开门看到的就是三个活生生的凡人立在门边儿,双目眨也不眨的直盯着门看,真是…… 祝傥观了他脸上表情一会儿,才轻笑道,「原以为能听到你『啊』的一声呢。」 季清流侧瞄了他一眼,一脸的『你脑子有不。 祝傥以手抵拳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那三个『傀儡人』便真开始动了起来。 季清流眼瞧着他们三个要往外走了,忙不自觉的拉了祝傥一下,「你先叫他们停下,刚才真吓着了,没仔细看清样貌。」 祝傥得了这手腕忽然一暖还愣了下,随即又一挥手,手中便多了三个木头制的小人。又将这三个小木头人往外一抛,院子中立时又多了三个栩栩如生的『人』。 「就是个木头,你记他们外貌做甚么?」 季清流一瞬间哑然,又多看了祝傥两眼。 ——在仙术里头,自己的变化之功易修,点石成金点物成人的变化之功可难。 像祝傥这样自己削了木头,赋予了木头灵性,让他们能栩栩如生,甚至有一定附灵思维的傀儡人……还一造就造出了仨,这灵术维持也应是不易。 仔细想来,他要么是法力高强,压根不在意这点术法消耗和维持,要么……就是在死撑面子。 祝傥瞧幽季看自己一脸怪异,也不知道他又想到哪儿去了,於是忍不住提醒他道,「出去走走?」 「好。」 「嗯。」祝傥点点头,同时又一挥手,那三个属于他的傀儡人已当先出了门去,随即各自分开了路线,看那方向,有个竟然是往大道上拐去了。 季清流愣住,随即脱口而出,「你是想混淆那个妖道?」 「也不全是,」祝傥笑了笑,却就是不告诉他答案,「你猜呗?」 说着又在门口住了步,随手摘了门边上的一盏灯笼,季清流跟着他回身,这才又是一惊讶,心说甚么时候搞得灯笼? 祝傥本是打算自己拿着的,可看幽季不知怎了,目光一直在其上流连打转,又想着自己做的时候还特意将木头打磨的更薄了些,提在手里也不重,该是不会累到他筋骨,此刻只一递,「要不你拿着?」 不及真递过去又忙收回来了,祝傥摇头,「算了,天天冷了,你还是别伸手了,你若是喜欢,一会回来了回屋捧着玩去。」 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捧着灯笼玩?! 季清流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也不放声,只闷头自他手里夺过这灯盏,细细打量了起来。 祝傥不解他抢个照路的灯笼干嘛,眼瞅着外头风大,他手伸在寒风里别再给冻坏了,於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往外头走,只跟他在挡风的门板后这么僵持着。 将这灯笼在手里头翻覆了个三四遭,祝傥倒是在他将灯笼彻底倒过来时忙抢阻了一步,好心提醒道,「里头固蜡的那个小铁箍我怕不稳,别老是倒着它,别再着了灯笼。」 季清流又斜瞄了他一眼,「你做的?」 祝傥点头,「这有甚么奇怪?」 「祝神君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说罢将灯笼往他怀里一扔,自己双手互揣袖子当先走了。 祝傥将灯笼提好,忙赶上前去,愣是从他手中抓过一只手来握紧了,不断给他传着暖意,这才一边提着灯笼一边牵着他晃悠悠的走。 季清流一开始还想抽手,後来想想真应了祝傥的那『好言相劝』——做事别老让自己亏着,明明我的手比你自己的手要暖和,你靠的离我近些就更暖和了,这按照仙术来说,分明是我在『渡』你,将自己的暖意传至你身上,亏损与虚耗的都是我自己,你明明全是『得』,何苦还要拂了我的美意,非要和我对着干呢? 再说了,脸丢都丢出去,晚上上街溜溜指不定还能挽回点甚么面子,比方说——其实没如祝傥早上发飙喊得那些话,他俩晚上做甚么了,甚么都没做,出来遛弯了。 於是这么想着也就算了,由他拉着罢。 心下却停不住的在揣摩灯笼的事。 说来惭愧,以往仙术还在的时候,这灯笼……缺了就随手变个出来,谁会闲着没事做一个。耗时费力又讨不得甚么好去。 这祝傥……多半脑子有病。 祝傥此刻心下也将刚才之事猜了个七七八八,此刻略一开口问询,恰和幽季心下所想。 一声嗤笑,祝傥觉得好像又找回了些脸面,「帝君怕是不知,凡间有类人,叫做『手艺人』。」 「就像是这做灯笼的,雕花的,剪纸的……逢年过节的拉出去卖卖,都是笔活人的买卖。」 「说白了,这也是营生的一种。」 又怕幽季真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於是祝傥特意点清道,「就是,比方说,万一我哪天真不幸落马,打回原形,又成了一介凡夫俗子,那我还有个强健的体魄、还会个活计,基本就能在这人世间再过下去。」 季清流慢眨了几下眼定定的瞧他,心说你不堵我、不跟我找事你就不舒坦是嚒? 祝傥又会心一笑,「我并没有气你的意思。」 说着手下更紧一分,忍不住摩挲着他手心,轻声道,「幽季,告诉告诉我……你在人间都做些甚么了……」 「睡觉,吃饭,听曲。完了。」 「就,就这样?」 「就这样。」季清流答得平淡。 祝傥喉间又微有些哽咽,可到底是他找到他找的晚了,此刻还是硬着头皮问出口,最怕知道的——「有没有受着欺负?」 季清流刚想摇头,又想起了幽冥,心说幽冥……那更是轮不到祝傥去管他了,故而又摇摇头。 祝傥却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忍不住停了步子,「有的话你就别藏着掖着,我……」 季清流瞄了一眼祝傥这神情,又想了下他的行事准则,随即了悟道他可能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又觉得今早确实是自己大话放狠了——甚么由你尽兴啊,由你尽兴老子这身子骨还能存着吗? 於是忙改了口道,「你放心,除你之外我再没被别人上过。你还真是第一个。」 祝傥那边一腔肺腑之言还不及说又愣是全噎回腹中……心说:呃,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上了…… 「所以你以后尽可能对我下轻点手,我还能多叫你折腾几次。」 说着季清流又轻啊了一声,满目惆怅道,「对了,仔细想来,我比你大了几千岁不止,兴许过万了……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 又想着反正他知道自己所有事,因此也真如他所说,不藏着掖着了,「你也知道,枳楛那丫头跟了我许久,不要再为难她了,我当初是向她求了些毒药想杀你来着,可惜没杀的成。但是她给我的『那些药』,现下也全用完了。」 说着又往后略仰了身子,季清流面色不善的打量着祝傥道,「你知道我指的哪种药吧?所以也没想到你会留于此地这么久。你说现下是这天罗地网罩着你还出不去。」 又尽量装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季清流和蔼的拍了拍祝傥的肩,「祖宗活的年岁大了,不跟你们这些小辈置气,听祖宗的话,把这阵拆了,你能出城后,就麻溜的给祖宗滚,可是听清了?」 祝傥起先听得云里雾里,後来算是明白点了,此刻算是全明白了,因此冷笑一声,往旁侧大呸了一声,「你想的倒美!」 第43章 季清流尴尬,难得说了这么多不要脸的话,可他发现他永远低估祝傥的脸皮厚度。 祝傥此刻有点生气,心说你还是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以为我是甚么浪荡人,玩够了叫我滚嚒,还当你是甚么青楼小倌之流的……这么一想一比喻又更烦,心说也亏他想的出来! 一边拉扯着他继续往城中央走,一边也在他这完全没谱没边的话里头尽量分析有用的——枳楛。 关于枳楛这个厉妖,可以说这陲城是她的地界,幽季竟然能和她是朋友,而且听那话的意思,隐约那枳楛好像还是他罩着的,那便表明枳楛跟他关系很好,他久居于此,应是不会受甚么欺负。 毕竟那日他去闻莺巷,那些妖物也不过是背地里损损他罢了,连个敢当面骂他的都没有。 那么活在陲城这么多年应该也不是多无聊,因为还有个『阿啾』,祝傥看的出来,幽季很喜欢那个『阿啾』。 ——这不明摆着嚒,能让曾经的帝君大人亲自殷殷切切的伸了手去牵着,还赠了礼物…… 原本如此分析还宽慰了些许,心说他应该是没受欺负的,还有玩伴,转念又想到他跟阿啾关系那么亲密,顿时又烦躁的很。 再联系他刚才的话,那意思就跟『你祝傥玩够了我赶紧滚啊,我可不想和你一起玩』。 再仔细想想,兴许这句话还能改成,『我宁肯被别人玩也不愿被你玩,总之你赶紧滚就是了』。 越想越他妈的燥,又想起他那衣衫也永远不知整整,以往在天界的时候那领子也不见得有多规整,总是能看见点白皙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裸。露在外。 不爽! 这么想着就立时恶狠狠的回了头,「你他妈再敢碰别的男人或者让别的男人碰你,我回头弄死他再弄死你,听见了没?!」 季清流一愣,心下一颤,面上强自维持镇定,不回他的话。 祝傥郁闷,逼近他一步,冷声道,「说话!」 「我他妈乐意叫谁碰着或去碰了谁,你管着?」 「我管着!自此之后但凡你的事我就管着!」 「祝傥,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凭甚么管着,凭你喜欢我吗?我他娘的又不喜欢你!」 祝傥叫他气笑了,「可是帝君大人,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受制于我,这就够了。你是不听也得听,听也得听。别跟我吵了,吵也没用。不然晚上回去遭罪的还是你。」 「……你!」 「你不还说滋润的药没有了吗?」祝傥拉了他手,一眼瞄到前面不远处的药铺,「我们再去买些好了,不然我的那么大,挤进你的那么紧里头也费事,你痛我也痛……还不如大家都愉快些的好……」 「祝傥你无耻!」 「全天下都知道我无耻,你不必这么咬牙切齿的提醒我,你大可喊大点声,我都不介意。」 「你,你……我不跟你进去!」 季清流奋力挣脱腕子,娘的,刚才想窝囊祝傥一下,没想到叫他又全窝囊回来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不去,打死也不进去,这脸叫祝傥一个人丢就行了。再说,他买回来了也不用,谁还跟他做,他就一禽兽,让他找禽兽做去! 谁受的了他谁来!反正他是受不了! 正当他俩人在这路当口拉拉扯扯,一个非要去药铺不可,一个便跟死死钉在了这巷子口,多走一步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僵持的不分上下之时,忽见一群人冲他们跑了过来。 既然有人来了,便不能这么不成体统。季清流忙稳住身形站定,还一边往后微撤了一步,好似在划分与祝傥的界限。 祝傥的反应倒是比他从容很多,手仍旧拉紧了他的手不肯松开,身子却懒懒的斜回去了,想看看这城民急三火四的跑来找自己做甚么,莫非看到非城中人夜晚还在路上晃荡了? ——那才是正常! 他刚不是放出了三个傀儡人嚒!全不是城中人长相。 ——倒不是祝傥想这么做,毕竟这么一来,他也怕打草惊蛇。可问题就是,他自从那日同幽季在果摊那边放了话出去后,竟没一人来此寻他。难道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起先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今下午设了结界,在结界里头和幽季拉扯不清的时候,巷末那里忽然出现了几个城中居民。 估计幽季当时听见脚步声,恐惧他们走过来瞧见自己在和他做些甚么不好的勾当,所以才会那么快服软,其实就算走过来了他们也发现不了甚么异常,因为叫结界罩着呢。 说甚么『当街干了你』这种狠话,哪里舍得叫别人再看他一眼身子?看一眼都让祝傥恨不得挖了他们眼睛去,想得倒是美! 当街干了幽季那也得施个结界罩着,隐好了他俩,只吓唬幽季,却绝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也是因为那几个『不一样』的城民,祝傥才发现,他们竟然也是傀儡人。也就是说,祝傥原本想靠城中人纠察那妖道住处,那妖道又控制了部分城中居民,怕是有什么消息,也叫他了。 这般来看,那妖道道行也不浅,竟也能同时控制好几个嚒。 此刻看着这群城民向自己跑来,祝傥倒也想听听,他们能跟自己说些甚么。 那城民当中领头的穿了身暗褐衣服,起先跑的挺快,快近祝傥跟前又忙住了步子,似乎有些畏惧——估计还是今天在闻莺巷说的那些话并着那些举动吓坏他们了。 祝傥倒是显得十分宽宏大量,摆出了幅耐心的面容,好似在洗耳恭听。 却忽觉手中紧了一下。 下意识半扭了头回看幽季,却发现他额前好像已有一层细密薄汗,脸色也煞白的很。 又默不作声的盯了一眼,一眼瞧见他眼瞳中微映的景象,祝傥先一愣,随即一展外袍一旋身,直接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了,拿下巴抵着了他的额头,单手又在外袍的遮掩下自他腰侧揽住了,才不致使他真软了身子。这才神色依旧淡定的同这领头人道,「兄台来找我做甚么?」 那领头人见到这幅场景也是一愣,随即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就是前来告诉道长你……我们都见着陌生人了,在城里晃呢!」 「哦?长甚么样?在哪里看见的?」 「在往东边走的路上,看样子是要进闻莺巷了!」尔后这人又忙点了个头,便不知是不是被这气氛吓到,转身便跑了。旁边跟着的人也一溜都跑了。 看他们一跑远,祝傥忙在周身笼了个结界,一把将幽季从怀里带出来,幽季目光仍旧空滞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扭回头看了看,发现没奇怪的东西了,於是放心的大喘了几口粗气。 祝傥看着有点心疼,又忍不住笑他,「原来帝君怕的是这个?」 「你闭嘴。」 幽季也没想到来了人间,尤其是在枳楛管的陲城这里还能见到这般渗人景象,此刻这糗态还让祝傥看见了,自然是心烦。 可比起心烦,刚才那一瞬的心悸还是念着了。 就在领头那人停在祝傥身前时,他一抬眼就看见那人双目黢黑一片,瞳目中央燃着森森的鬼火,诡谲的一线发亮。 好像是自己这一眼凝视他的时间太长,叫附在他身上那灵也发现了不对,尔后季清流又眼睁睁看着那似有似无的黑影自他身上慢移而开。 明明就像是眼花,可季清流眼睁睁看到了那『似有似无』的黑雾缓过。 祝傥瞧他这么一副半天缓不过神来的模样又可爱,忍不住轻轻捧起他的脸,轻声道,「你忘了,你现在可就是只『鬼』了,还怕同类?」 季清流一把甩开他,刚才一瞬间吓得是有点腿软,故而祝傥刚才『护』了他那一举一时还没缓过乏儿来反抗,此刻得了祝傥这么一问,才想回骂一句『你懂个屁』!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2节 跟幽冥的梁子究竟是怎么结下来的? 自己又是为何死活不肯呆在他那冥间? 这『鬼吓鬼』的恶劣性质,可占一条。 呆在天界里头至少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那面儿上看着舒坦。 哪里像幽冥那里,伸着长舌头的,满脸血的…… 简直是死的时候甚么样,成了鬼还甚么样。 成了鬼就不知道打扮打扮嚒! ——知道的,可就是这一任幽冥主管的松,你们自己开心就好了,不必非得人模狗样的。 故而大家反正都成了鬼,难得又遇上一位明君,呆在冥间也都开心的很,有些一来了就知道玩就知道疯,大家平日里互相吓一吓,寻个乐子,也就不出去祸害人了。 简直有病。 那分明就是幽冥懒得打理,还说的冠冕堂皇,一群蠢鬼也真去上当! 又想着刚才那恶作剧一般的附灵,季清流心下发苦,心说果然嚒,枳楛一不在,你们一个个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这么想着便糟心不已的抬了头,好巧不巧祝傥正好想抱他,给他点安全感,这一下子没防备叫他真抱实了不说,眼睛也被迫转移了视线,直接看向了一旁的酒馆那里。 这一眼可了不得,直把幽季看的猛向后一退,连那声不自知喊出的『啊』都颤抖的很。 祝傥忙回头顺着他的目光去寻,心说又看到甚么吓人的了? 第44章 他是真没想到幽季会怕这个,以往在天庭里,基本议事时也甚少会谈及冥间鬼怪之物,顶多是关乎于民间妖鬼怪谈,他们下界去收一遭就算。 毕竟没人会不开眼的去惹了冥间的不愉快,大家都各安一隅各管一方罢了。 而祝傥又是个『平妖法师』,之前还跟南烽上过战场,身上有些难愈合的伤也都是自战场上跟恶鬼厉妖拼出来的,故而这种骇人恐怖之景,祝傥早已见惯不惯了。 记得他第一次下界平妖之时,天公不作美,或者是为了故意考验他,下了场电闪雷鸣活似厉妖渡劫时的大暴雨,他不得以随便找了座寺庙避雨。刚进去,屁股还没在杂草堆上坐热乎,准备垫饥的干馍馍刚掏出怀中,没想到刚吃了没几口,就见一条猩红的大长舌头自自个儿眼前伸下来,看样子似乎很是想同他分享这个馍馍。 祝傥想也没想右手抓着剩下的半个馍馍继续往嘴里松,左手毫不介意的一把扯上对方那滑溜腥腻的舌,接着灌注了法力揪住了就是往地上一掼,掼下半具尸首来,还残破的很。 这一下叫他掼的狠了,又直接蹦飞了一条胳膊,直呼呼的喷血,祝傥一歪头避开了那血液喷溅的方向,继续一边吃馍馍,一边往左边抡一把将这舌头给它甩过去,再咬一口,又抡了回来。 他咬了几口就抡了几次。 当然了,最后都特意小口小口的咬,叫他看着自己是怎么吃饭的,不过想必它那时候被自己颠的七荤八素,多半是枉费了自己这片苦心。 吃完了馍馍,抡完了饿死鬼,外头暴雨也停了,祝傥踩着地上它那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实型,就那么淡定一步步走过去了,走至门口才想起甚么似的,轻声道,「敢从大爷嘴里头抢食吃,疯了不成?」 叫我盯上的,除非我死了,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断无拱手送人的道理! 因此对于见怪不怪的祝傥来说,这陲城真的普通的很,倒是意外发现了幽季才叫他又疯又惊又喜。 此刻看了他这副吃惊受怕的模样自是担心,又想着他以前就从没晚上出来过吗? 得了怀中人又猛的一挣,祝傥知道,幽季多半又是看到甚么吓人的,於是忙宽言安慰他道,「别害怕别害怕,我在呢。我们晚上不出来,我领你回家去……」 「松开!快松开我!」季清流又在他怀里猛的挣了两把,终于挣出去了,尔后猛的向酒馆墙侧那冲。 祝傥这才觉得事有不对,此时也顺了他的方向回过身来,往那目不转睛的盯去。 只见那酒馆墙侧隐了一个看不太清容貌的人,似乎穿了个斗篷,还扣着兜帽,只不过大半脸都骇人的很,似乎全凹陷下去了,此刻正在月下微呈着一种深蓝泛黑之感,但他这半边脸实在太丑了,像是,像是……像是被甚么烧焦了模样。 此刻季清流跑了能有五步,终于离开了祝傥的这个结界。 也好似是季清流忽然现身了,那个隐在残墙处的不人不鬼之物一愣,随即掉头就跑。 得了他这么一动用术法脱身,祝傥心下了然,是只鬼。 季清流微缓了两口气,回头大声问祝傥,「他哪儿去了?」 「跑了。」 祝傥瞬移到幽季身前,还不及开口问问他怎么了,就见他先反倒是抓紧了自己双臂。 这一时还有点受宠若惊,祝傥也不再说话了,只定定的看着他面上又惊又喜的表情——那种开心,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 「那是临渊!那是临渊!!」季清流有点兴奋,忍不住同祝傥道,「快找他,找到他啊,你刚才是不是下了结界了?所以他看不到我?难怪我一跑出去他就跟被吓到一样的跑了……」 祝傥先是一愣,随即冷静道,「幽季,你听我说,那不是临渊。」 「那是临渊!」 季清流火大,「我不可能错认他的,我错认谁都不可能错认他,哪怕他现在变成这么幅鬼样子了……说实话我一开始也吓到了,就在刚才你抱我那时候,你是不是才笼了结界下来罩着我们的?我就看到有个奇怪的东西隐在酒馆残墙那里,一直盯着我们看。我当时很害怕,可我看他看的太认真了,然后好像是因为我们忽然不见了,他似乎是想走出来看的更清楚些,我看到他另半张脸了,是临渊,是临渊!再说了,如果他不是临渊,他干嘛一直盯着我们这个方向看?他应该也能感应到你的结界,但是他想不到我会忽然跑过去找他……他一定是临渊!」 「他不是临渊!」祝傥第一次忍不住将幽季从自己怀里推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认认真真道,「五雷正法,火雷关劫没撑得下去,於是活生生被劈死的,就是临渊仙君。天法之下,难逃活口,他是死了,他不是有转生抑或着可重新修炼起的那种惩罚,他就是活生生的没了!没了!他已经没了!灰飞烟灭、神魂俱散,幽季你明不明白?!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只能说他长得像临渊,但他绝无可能是临渊!」 季清流愣住,似乎也是被祝傥这么郑重的语气吓到。 祝傥生怕他还在固执的呆在过去那一切幸福泡沫幻影里,於是忍不住淡定的补上最后一句,「你的临渊,真的已经死了。」 说完了这话又有点后悔,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幽季这么无助的抬头迷茫盯着他发愣的模样。 像是个需要人领他回家的小孩。 这么想着就又更后悔自己今晚领他出来做甚么呢,要找线索大不了自己找吧……何苦害他担惊受怕,还来这么一出。 又忆起刚才那人的装扮,祝傥心下忽然怪啧了一声——和那日闯进房间的那个『人』好像。 莫非……是有目的的。 正这么想着,却觉胳膊又被幽季轻轻拉了一下。 「怎么?」 「……找他。」 执拗如旧。 祝傥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刚才那怪物,不是临渊。临渊不会有复活的可能,当年众仙家亲眼见证,直接是一把灰了你明白吗?神魂俱散你明白吗?魂归魂土归土,你明白不明白?」 「……那也找到他。」季清流微微垂眼,不愿叫祝傥瞧见自己眼瞳里流露的恍惚和悲切,认真道,「就算他不是临渊,可是那日闯进房里的那个人,你还有印象吧?他俩穿的好像……就当时为了线索,找到他……」 祝傥服气。行,算是幽季长记性变聪明了,知道换着法子跟自己讲话,让自己顺从他达到他的目的。 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找,我听你的话,我们找去。 第45章 此时夜已渐深,就算是原本城中居民,此刻也都关门闭户,路上再甚少能见行人了。 独那诡异的妖雾渐行渐起,逐渐包围了还走在城中的祝傥和季清流。 祝傥用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轻划了两下,清光刹隐刹现,再眨眼时,那妖雾好似有灵性般的避让开去,周边一切景象又都清楚起来。 季清流疑惑,祝傥却似早有预料,轻道,「看的清楚点,好找些。」 又行了两步,忍不住扭了脸再去看他,「帝君以前都是火烧到眉毛上了才想着要浇水罢,其实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想说甚么?」 「也没甚么,就想着你以前在天庭上自恃法力高强,往往事都逼到眼前了才知要做防范——那个时候,往往都已经晚了。」 「像是我现在虽然可以动用法力直接目透妖雾,直视无碍的观察周边一切,但是有这功夫,我不如选择将此妖雾驱散开,这样借其遮挡的妖鬼之类,也无处匿身。自己也还能更省事些。」 季清流步子轻微一刹,「说白了,你就是想说你做事要比我办的漂亮是嚒?」 祝傥愣了下,随即轻声道,「好像确实如此。」 季清流也赞同,「确实如此。那就继续找吧,还废甚么话。」 得,还是听不入耳去。 祝傥也懒得再开口讨嫌,只领着他又往周边兜转起来。 只不过这家家户户门房构造其实都差不多,没甚么大不同,这么一排排一行行看下来,也是眼花缭乱的很。 从南绕到东头,闻莺巷夜里头倒很是热闹,祝傥怕了前几次来这里的经历,更何况此时牵着幽季,索性隐了他俩的身,从这里暗查而过,没甚么线索,就又继续往北边走。 北边要是没有,那就只能看西边了,看完西边若是仍无,那还是先回家睡觉去,等第二天再说。 谁知就快把北边这条巷子也走完了的时候,祝傥忽然在一家房门前拿不动脚了。 季清流瞧他停下,自然也侧头观了一眼,这一眼乍看,只觉得这屋子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又因了刚才在闻莺巷走那一遭未得骚扰和白眼,心下也猜出多半是祝傥下了甚么结界,此刻也不顾忌,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停下做甚么?你觉得他藏身于这里?」 「不,这里没他的气息。」祝傥说着又笑,「对方又不是个傻的,指不定我们现在来了北边,他便跑到南边你那屋子里头去了呢?」 说的季清流心下一寒,可若想着,那是临渊的话就不必如此发寒了。 此刻只好更不解道,「那你停这儿干吗?」 祝傥无语,轻声道,「帝君大人走路永远是眼睛朝上看的,就不能哪次稍微低下点头,朝下看看?」 季清流神情怪异的瞅了他一眼,闻言倒是微垂了眸子,观察了一下地面,又看了看旁侧,索性原地转了一圈,也没见得有甚么差别,可面上又不好意思去问,最后就只好干瞪着眼瞧祝傥。 祝傥自是明白他想知道自己究竟看出甚么来了,可也想听他先开口问一次,故而也权作自己没看懂他这甚么意思,呆呆的道,「发现了吗?」 季清流轻吸了下鼻子,心下一如既往的想道:大抵就是祝傥又为了故意戏弄自己的。 於是嘲讽他,「祝神君,您拿术法或者天眼观出来的东西,我现下可是真瞧不见了。」 「不是。」祝傥暗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摇头,手下却更紧一分,轻声回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处处刁难你的小人嚒?」 「跟我对着干确实有的罢?」 「我能跟你对着干,还不是帝君处处刁难我在先。」 「我何时刁难过你了?」这句出口才是一愣,心说又被祝傥勾着话头走了,因此自己也反手一扯他腕子,「你少再岔开话题,说,你停在这儿,是不是这里就是临渊的暂居之所?」 这回换祝傥懒得说话。 他怕他一张口就要骂。 临渊临渊临渊,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了你还将他记得清楚,我祝傥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又僵持了这么一会儿,祝傥先心软,看他一副又气又急就是也不再开口向自己问话了,明显是因为自己先前没回他话置气呢,於是叹了口气道,「这屋前台阶,你可是看见了?」 季清流闻言重新低头,又看了一遭,倒觉得自己十分愚笨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口气强硬道,「跟周边的没甚么不同……很平常罢了。」 祝傥点头,「可是你注意阶数了嚒?」 「甚么?」 「正常凡人住的宅子,能将台阶凑成阴数?」 说着又欺身过去,祝傥幽幽的道,「听说帝君您在这陲城住了有小五百年,枳楛又是闻莺巷里头的妖,想必你在闻莺巷也该归于熟客那一类里头去。那么……既然为熟客,十分谙熟闻莺巷的门道,却从来未层注意过闻莺巷中的所有角楼,皆以阴数作阶梯嚒?」 季清流脸上一红,这,这还真不曾……谁闲着没事干了去数梯阶玩。 面上却抹不开去,一把甩开了祝傥的手,冷声笑道,「也就祝神君才会这么无聊。」 「无聊?」祝傥生气,「这哪里能算作无聊?」 说着又一把上前去死死抓紧了幽季的手,攥的有些狠力,还叫幽季畏了下肩,祝傥也不管,又阴森森的再度欺身压过去,直接将他压在了这户人家的门墙上,这才声色喑哑道,「我大半夜把你扒光了拿着灯烛照着亮一根根数你身上汗毛那才叫无聊,我闲着没事走个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暗中心算布局推测风水掐指星盘这他妈叫认真叫自保叫预测,你懂个屁!」 训了他一通还不算完,祝傥心下隐忧又起。 心说先前问他自己一人怎么过的,看这架势,一个人过那肯定也是稀里糊涂的,真是赶着凑巧他能睡觉了,他不睡觉还不知道一出门是不是就不小心死了。 真让人操心。 这么念着又有点发慌,忍不住手也缓移而下,祝傥一把抱紧了他,低头就要吻。 这是能让他心安的一种办法,让他知道,幽季现在就是在自己身边,就是在自己的保护下,就是自己可以照顾好的…… 幽季…… 季清流现在也算是真服气祝傥了。 都搞不明白他怎么说着说着话就能吻过来。 更是郁闷被他控制在如此逼仄的环境里,因此忍不住伸手推他,「走开走开!」 一边喊却因动了嘴型而更容易被他探入口舌,好不容易终于算是一把将他推远了,季清流原地还不等拍拍胸脯顺顺气,就觉身后忽然一凉。 还未等觉察出这是甚么凉气,就眼见着自己身前发丝忽又一起。 正疑惑,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飞速的向后倒去,眼瞅着便要立时肉搏上身后院墙。 这速度委实太快,他这一下若是撞到了墙,指不定便能撞碎浑身骨头。 季清流心下倏忽一凉,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因为他自身鬼气真是太弱,弱到不借着当初身子里这根蛇骨本身还存着的一些精魂,他估计都难以自持维生。 眼下……若是这骨头再出了问题…… 自己不是魂灭,那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他是上古神兽烛龙之身,沦落到此般境界却也成了最嫌碍的一点——普通的仙家可能被剥去仙骨,随便依附在其他灵物上,只要活着就能借其精魂再修炼回自己那一身元灵。 可他不一样。 毕竟世间万物,都配不上他。 他的仙根慧骨一断,浊灭池一滚,真的就只能是万劫不复。 没有自己的仙骨,他就再也不要想术法这回事。 是了,此刻也可以说,认了命,归于鬼族,那他还有一条活路。 可这条活路若是幽冥赏的,他宁肯不要。 想着便不由自主闭起了眼,他发现自己起先挺害怕的,觉得就这么完蛋了真是不甘心。 後来又很平静,寻思着,自己起先只嘲笑众生如蝼蚁,逃不过造化所弄。 可他呢?他又如何? 兴许造化上,便也命定了这一劫。 谁知他这边渐渐放弃的念头刚起,就顿觉腰间又是一痛,可这人的手劲他却熟悉。 祝……傥? 季清流恍惚睁了眼,刚才自己将他推开了,而那吸附着自己飞快往后墙撞上的速度又太快,祝傥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前些天还盘问过他的虚清之影悟到几重……他记得他答的是:「八层。毕竟不如你们这些天生的仙根慧骨,再往上参透便有些难。」 因此当时还在心下嘲弄了他的回话,就跟以往狗腿的迎合天帝似的,可答的确实让听者舒心。 点明了自己现下悟到八层不说,还顺带着将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给抬了几抬。 现下来看…… 他绝对是说谎了! 这种种疑问还不及开口,季清流又忽然忍不住轻『啊』了一声。 哪怕祝傥将他箍在怀里如此之紧,如此难分彼此气息,可他将手中长剑往那墙上迅猛一劈又不带停歇的将其在手中旋了一圈之时,那暴涨的清□□焰简直犹如雷霆之怒! 怕是要比那五雷正法都不知要厉害上几许! 这,这怎么可能…… 更重要的是那惊人的光焰与狂闪无息瞬过之后,方圆百里突然乍响无数妖灵哀嚎,可小城仍旧稳立,未伤及无辜之灵一分一毫! 祝傥……祝傥的术法怎么可能自控的如此之好!简直荒谬! 季清流不可置信的扭回头去看周边,明明景象未得一丝一毫的变化,可他却明显的感受到,陲城的一干妖物瞬间都寂静了。 他简直要被这种种变故震的喘不上气来。 因为他也是邪崇,哪怕刚才是被祝傥护在怀中,免遭此波及,可更是因他这样收发自如的术法而震惊。 正当心下难以平复心情,却听见自己颈侧猛的响起一丝难掩鼻息的颤音,祝傥喃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刚才护不住你了……」 吓死你了。 还吓死我了! 想着便立时从他怀里退了出去,这一退才发现自己脚还有点发软,估计是被他刚才那雷霆一剑给吓得,眼见着他又要立时跟过来,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打的清脆,祝傥还懵,就觉自己衣领忽又一把被幽季给揪了起来。 心下一转怕是刚才害他担惊受怕了,祝傥神色又黯然,「对不起……我刚才早点发现就好了……可是他的隐遁术也实在是强……我当时又气你不会照顾自己……」 「我打你不是因为这个!」 祝傥又一想,忙继续道歉道,「我并没有将城中妖物灭魂,但是刚才怒气难消……它们可能多多少少被波及到了,才会发出那哀鸿遍野之声……我,我一会陪你去闻莺巷看看……我答应你了不会杀他们我就真的不会动他们的……我……」 「也不是这个!」 季清流又猛的吞咽了几声,才稳定下气息,这才厉声发问,「你原先说你虚清之影悟到第八重,那么你刚才便不可能有如此之快的瞬移速度,我现下失了法力不假,但不是瞎!」 「祝傥,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现在的术法,究竟是怎样的程度?」 第46章 怎样的程度? 在回家去的路上思索了一道儿,祝傥也不放心把心底最真实的那个答案告诉幽季,可是又不想骗他。 因此家中落座后先沏茶再斟杯,磨磨蹭蹭了好大一圈儿,最后架不住道,「却也难说究竟是甚么程度……但是……」 「但是甚么!」季清流听得他吞吞吐吐,又一瞬火大,想着便不由自主一掌拍在桌上,意思让他赶紧的别废话。 祝傥自然是替他手疼,又觉得他何苦要问这个自讨苦吃呢,千方百计的不想叫他念着这些事,可谁知今夜陡起这么多旁支来生事。 又抬头看了他几眼,见他一双清冽的眼就这么直直的紧锁着自己,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等,干耗着等你开口说了实话的架势。 因此只好妥协道,「奔着能压制你的想法去的……你说我术法能有多少吧……」 说完又忙补充,「可是幽季,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我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优秀,能站在同你并肩的地方罢了……」 也不是真心想压制你…… 季清流真得了这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反而空寂了一会儿,尔后哑声笑道,「我这一遭浊灭池滚得还真是值得。」 「甚么?」 祝傥见他神色怪异,生怕他有甚么想不开的念头。 季清流只是冷笑,「滚下浊灭池那刻觉得颜面尽失,再次落回幽冥手里觉得简直暗无天日。」 忍不住捧着杯盏微抿了口茶压惊,在开口时声色都十分艰涩,犹如杯中隔夜苦茶,字字顿齿句句难言,「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今时今日,才是真正暗无天日的开始。对吗?」 祝傥一愣,随即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想着又觉得他这一副样子竟好似比浊灭池上还要憔悴了,忍不住直接扯开了身下座椅,猛的跪在了他面前,认真道,「帝君,我对你的心,真的日月可鉴。我祝傥是真心喜欢你幽季,哪怕你甚么都不是了……」 「你不必说了。」 季清流轻轻将手抽回来,起了身自己往里屋走,边走边道,「我真是可笑的很。一开始以为你祝傥路子太野了,有的只是吞天之愿。」 「得了你下界后又找到了我,口口声声说甚么喜欢我,我又觉得,你说不定只是看上了我这副皮囊。」 「前几日偶有妖灵作乱之事,见你出招以对,也并没觉得你厉害在哪里。」 「刚才遇难,得你情急之下再难掩平日这些粉饰正常的假象,我才发现,我实在是太低估你了。」 「祝傥,你果然厉害。」 想着又道,「南烽打得过你么?」 祝傥心下发凉,还是忙起了身,紧跟着他往里走,「原本四帝同耀于天庭之上,独你北烛威名最巨。刚才你见我释招,不是心下已有数了嚒……」 「是啊,是啊。」季清流又微微叹了口气,「所以纵使我有一天恢复了北烛帝君这个身份,可能也拿你祝傥没得甚么办法。」 说着又笑,「凡人……你这个凡人……还真是了不得。」 你那何止是吞天之愿啊,若是有一天能看到四帝联手捕杀区区一阶凡仙罢了,那才是日后战史上可记得笑料一笔。 荒!唐!至!极! 祝傥此时也手心出汗,觉得幽季若说之前好想还有甚么奔头活着——兴许就是杀了自己,此刻全然活着也像是一堆骨灰累积成的散沙之躯,总是少了那么点『意念』似的,想着又忍不住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了句,「幽季……」 季清流痴愣的一屁股坐在床边,手被他牵着了也不管,好像就放任自己神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过了会儿,就当祝傥以为他今夜甚么都不会再跟自己说时,忽听得他又道了句,「先前听闻你曾失忆过,不记得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个龌龊事,自然也不记得害死过多少无辜仙家,以为你将前尘往事皆忘,当时心下还暗骂造化真是开眼,轻巧予你一个『忘』字就绕过曾犯的所有错了。倒是活着的人比你痛苦。如今来看,却不知你怎么还记得我了?还是……这压根又是另一个谎。」 祝傥一愣,竟一时拿捏不出他问自己这话意欲何在,可现今得着他还能问话就是好的。 这证明他还在思考,他真怕他是直接被吓得绝望,吓得傻了,吓得放弃了自己这最后维持念头的『活意』。 心下却也不免叫苦不迭,寻思着,叫你跟了我祝傥,便真就这么委屈你? 叹气归叹气,可还是飞快的回了他的话,「不全然是。我曾经是忘了你的,那药是我求着苏管炼的,你不信我,总该信苏管吧?他于医药一途,很是厉害。」 「嗯。」 「但是我也确实是说谎了,蒙骗天帝我因病失了术法,下界去平妖,一是因为天庭那地方没你在,我便觉得无趣的很了,二是因为……苏管的药,不小心『失效』了。」 「失效?」 「他的药相当于一种封印之力,将我关于你的记忆封存,可後来我术法变强,一点点冲破了那层桎梏,最后又全都想起来了。」 季清流一愣,然后不由讶然,「所以说……你是故意要下界去平妖,是想借此来大增你的法力?」 「嗯,因为我还想记得你,哪怕记起你的时候会痛苦,还是想记得。」眼见着他忽又沉寂下去不说话了,自己又慌,忙道,「为甚么要问我这个?」 季清流又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里头多了几分凉薄之意,唇齿轻启,「只是想确定自己还没那么难堪罢了。」 「甚么?」 「我以为你这些全是在扯谎,所以……莫不是从一入陲城起其实就知道我是谁,然后一直在糊弄我戏弄我……现在想来,并不是如我这般所料。那么多多少少,让我看起来好像还没那么失败。」 祝傥叫他这句话直接逗笑了,忍不住将头抵在他脸侧,轻声道,「幽季……都甚么时候了,你就不要跟我把账算得这么分明了不成?」 「甚么时候?」 季清流一笑,拽过他的衣领来,将他又重新拽的坐直了身子别靠在自己身上,这才一字一顿道,「祝神君,怕是无论甚么时候对您来说都不晚。眼下您法力无边了,恐是那妖道在陲城设立的天罗地网也不是如你口中扯谎道那么『难破』。听话,我丢脸丢的也够多了,你一会儿去破了这阵,然后麻溜的趁天亮之前,给我滚出陲城去。」 松开了手,又强自压抑着脾气给他整了整衣领,季清流笑的克制,「我们从此之后,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我就足够谢您祝神君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了。」 「我若是不放呢?」 祝傥眨眼,一脸无辜。 季清流失声。 是啊,他要是不放呢…… 看着他被自己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祝傥继续无辜道,「帝君还记得以前喜欢骂我甚么吗?」 「我骂你的多了去了。」 「是啊,」祝傥附和着点头,然后忍不住又轻轻拾过幽季的手,愣是在他手背上落了几个吻,这才缓抬了眼,笑的邪性道,「帝君总像个君子一样活着,可我却喜欢当个小人。现下来看,还是我这个当小人的活的比较愉快,是也不是?」 季清流咬牙低着头不说话,正当再度缄默,忽听得门扉又被轻叩,不由得又是一惊。 祝傥也下意识觉得唇下轻覆的手指一颤,忙松了口,又忍不住一手绕到他后颈,给他揉捏了放松道,「别再慌了,是我的傀儡人回来了。」 说着却猛地一抬头,一口咬上他的下巴,季清流自然是被他这一下给吓到,又失了调子『啊』了一声,还不及赏他一巴掌将他打开,就见祝傥先起了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暖声道,「从今起你记着,只有我祝傥可以吓着你,其他的,都没可能。只要我在你身边,就没那个可能。」 怕他听得不够清,又想起他老是贵人多忘事,於是再度附耳过去,认认真真道,「只、有、我。」 这才起了身,拉开门扉。 只见回来的傀儡人只有两个,祝傥其实也早就感觉到另一个傀儡人中途被摧毁了,不过也不在意,这点小术法消耗他都不放在眼里,只看着那个吩咐悄悄去了裁缝店的平安回来了便好。将手中衣物分了两拨,又轻轻跟这俩傀儡人吩咐了几句,他这才抱着厚厚的一叠衣服,回了屋。 一回来就见着幽季正咬着下唇,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床边儿上,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看着便好笑,瞧他这样似乎是能定下心神来,可千万别再起了甚么活不下去的念头了,於是打趣道,「帝君还在寻思着杀了我的法子嚒?」 放屁!你当我傻的我还想着杀了你!我怎么杀!我他娘就算是北烛帝君估计也够呛办了你! 我现在只想着哄着你尽快走了才是! 心思弯弯绕绕的又忆起这人说喜欢自己,季清流心下一动,心说这倒是可以拿来同他论论——论论你竟然这么喜欢我,那我叫你滚,你怎么还不赶紧滚? 又想着日后被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缠紧了那才是真要掉入暗无天日的魔窟里去,光想一下以后都头皮发麻,更别提再念着什么替当初座下仙君报仇了——怎么报?他已经拿祝傥没办法了! 於是季清流缓定了下心神,决定引祝傥入套道,「嗳,我说……」 「嗯?」 祝傥正在外屋仔细将原先自己亲手洗好又晾晒干舒适的衣裳一件件拾叠出来弄妥当,听到幽季要问他话了,便暂时撂下手头事,进了里屋,刚想同他一起坐在床边上,却见他指了指凳子,示意自己坐到他面前去。 「你说你喜欢我。」 祝傥一愣,随即猛的点头——他竟然听进去了! 季清流又摸了摸额头,这才勉力镇定着去直视过往之事,冷静开口续道,「过往你使小绊子绊我的事我先不急着同你论了,但是有几件放不下的大事,我想知道下缘由。就拿我座下谦循仙君之事,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祝傥怔住,「你这是终于肯听我解释了?」 季清流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床榻,语气听不出悲喜,「你先说说吧。」 第47章 谦循这位仙君,祝傥本来连在意都没在意。 能拜入帝君门下多么不易,按理说谁拜了幽季,大家其实多少回头都能议论一些时日。 只可惜这位根本构不成威胁,祝傥视为眼中钉的,也就是那个常和幽季同进同出的临渊罢了。 所以当初西澜帝君有一次单独来找天帝喝茶时,偶然提及谦循,祝傥还讶然了一小会儿,心说他怎么会知道?一个不起眼的仙罢了。 想归想,面上未作任何表露,侍奉完茶盏祝傥就安分守己的退出去了。 直待西澜走后,天帝再召自己去面见他,得了那道暗令之后,心下就了然了。 说是那年谦循因了仙君调动分配之事,本该是随西澜帝君。但天帝见他仙根聪慧,是个不错的苗子,面见时那天又赶上他心情好,恐怕是一时兴起,逗趣一样问了他,「这四帝之中,你有没有想跟的?」 祝傥当时垂首拢袖立在一旁,他都听得出来这纯粹是天帝太高兴了,一时说出来逗乐玩呢。 没想到那谦循还当了真,恭敬的跪下行了个大礼不说,开口音都颤抖,「如若……如若可以的话,在下想追随北烛帝君。」 ——哈,又是北烛。 四帝之中独他北烛是不缺人的,因为别人基本都是挤破了头的想往他那儿钻。 眼里……可曾还有过自己这个天帝? 顿时有点败兴,讪笑了两声,天帝不再说话,喝了杯盏茶起身便走了。 祝傥暗自无奈摇头,特意拖沓了几步,旁过那仍旧跪地的仙君时轻语:「跟了北烛帝君……混日子是可以的,求前途却是不行了。毕竟北烛帝君不愿多管闲事。」 再压低声色一重,「本来在天帝面前我也不该多言,可是见兄台你仙根聪慧,又独得天帝赏识,怕是日后天帝想提拔你有重用,你若是真归去北烛那儿,将来……基本没甚么仕途之路再作念想了。」 拍了拍他的肩,祝傥叹着气出门时就见天帝一脸茫然的望着极北之所。 回头来见着眼前这个难得合他心意的伶俐人,这才又多少回了点悦色,轻声的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他就那么好?」 祝傥心下道: 他确实就那么好。 面上却端的一平八稳,语气隐有不屑嘲讽,「他哪里好了?每次议事大会驳了您面子不说,八成还是要和你反着来的。好似这天宫广寒,满座仙君,独他一个是有慧眼识大体的。我们旁的人,都是愚人。」 天帝又笑,手中折扇点了点祝傥胸口,轻声道,「你这说的可是真话?」 「回天帝,这全都是小的肺腑之言。」 「那好,赶明儿我便在议事会上点拨帝君几声,我不治你,让他自己回头治你『渎神』之罪。」 「啊呀,」祝傥脸上血色顿时尽失,「天帝莫不是在同小的说笑吧?」 语毕又诚恳的跪了地,『噗通』一声后愣是一步也不肯走,「天帝,小的在这天庭之上混的不易,您若是再不保着小的,小的可就没甚么活路了。」 说着又连连摇头,一脸的扼腕叹息,「刚才怕是那谦循不开眼惹了您不开心,特意跟过来冒死哄您几句,这倒好,果然言多必失言多必失……那我以后再也不说话了,比起被帝君打死,还不如被您赐死痛快。毕竟我可是您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治我的罪。」 说着又扯了扯他衣角,「天帝,您还是现在给我个痛快罢……」 明明真是幅急的快哭了的模样,却愣是把天帝看笑了,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慢声道,「行了,你快起来吧。」 「若是幽季他肯同你这样多少同我说点好听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如此不待见他了。」 说着又叹息,天帝摆摆手,一个人往前走了。 祝傥忙跟,又听得他在前头道,「不用跟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於是祝傥果断停步。 心下却道:还好不用跟了,他得赶紧回头再盯盯谦循那边的情况。 ——後来果不其然这缺心眼的还是誓死追随幽季去了。 毕竟天帝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即便他想反悔。 谦循追随了北烛帝君却也没得到帝君的欢心,好像他唯一上心的也就是最初那个临渊罢了,後来归入座下的仙君基本就不冷不淡的过问几声,看不出甚么优待。但是谦循也不太在意这点,好似能跟了他北烛,就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那时候祝傥就隐约觉得这个谦循要完蛋。 扫了西澜帝君的面子不说,也差不多间接得罪了天帝。更重要的,自家帝君好似也没把他太怎么当回事,再从他当初不会办事不会说话不会看眼色那么一丁点细微小细节,祝傥当时就想着:保不齐今明儿的,那仙籍册上就可以多划去一个人的名字了。而且幽季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手下有多危险。毕竟他懒得过问事情。将来想法子救就救不了。这无异于火烧眉毛了才想起浇水,有个屁用?!更何况相较于构不成威胁的普通仙家,那议事大会上的仙官多半都是看幽季不顺眼的,搬动帝君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不敢想,但弄死一两个他座下仙君扫扫他锐气这种事,大家恐怕还都是跃跃欲试的。 不管事的主子和不精明的仆仙,祝傥都想不到他谦循还能有甚么活路可念。 再後来——果然危险就来了。 因了四帝各自有自己职责之内定期要处理的事情,幽季那里就有一部分分发下去,是给谦循负责的。只是一个记录众仙家整个年期任职之内,平了多少妖乱,又救了多少生灵,相当于一个总记事的小录薄而已。 这档子事本是由四位帝君轮着来的,而这种看起来像是『鸡皮蒜毛』的麻烦小事,北烛帝君定然不会自己去着手纪录,说白了,这事也无须出力,只要挨家挨户的问仔细了,对照只听命于天帝那里的仙官再核对好每日每月交上去的汇录,比对个总数没出错,基本就不会出问题。 只不过这录薄挂钩着年终时一场评定,看看你是否能在你自己任职的那个位置上负责的好,自然也跟加官进爵能有关联,所以基本这时候能瞪起眼来的仙君,多半是会经常闲着没事去掌管此事的仙吏家中看看,仔细核对下自己那份汇表有没有被弄错——最后全都汇总好了之后,由该年负责这事的仙官把位列前百的名单再递呈给天帝,天帝只会核查这最终百位仙吏的情况,确认无误后,那奖赏必定是从一至百的赏赐了。 因此,每年这时候,也是一个难关。 毕竟谁不想得天帝赏识? 故而有贿赂者,有想法子硬是达到自己目的者…… 这些事早都习以为常,祝傥猜都能猜到。起先还替这谦循松了口气,估摸着这差事不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他偏偏过不去。 跟幽季一样,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那西澜帝君曾用职务之便,为自己座下几位仙君谋好处,将其录薄略作改动,硬是把别人家仙君给挤下去了。 被挤下去的仙君都默不作声呢,他谦循倒先嚷嚷起来了—— 明明记得前些天看到的数字好像还不是那些,怎么有的人莫名其妙便少了些,而且其中掉下去的一位仙君他还认识,记得有次兽妖战乱他去了,还负了伤,只不过上报上来的汇录中只字未提。 当时有其他家的仙君过来一起共事,如此才能方显公平,於是他想,总不可能是他一个人记错吧,所以就随口问了那么一句,旁侧的好几个仙君都摇摇头,要么不吱声要么说自己不知道。 谦循不算完,又扯过离他最近的这仙君衣袖,「你也不记得了?我明明记得那次你们是一起去的啊……」 那人却赶忙抽自己衣袖,猛摆手不停,「怕是您记错了吧。」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3节 然后抱着自己归查的录薄便走。 祝傥不知道这事後来谦循问没问幽季,但是却就是跟这录薄死磕上了。 还一路纠察至尾,傻了吧唧的将这矛头又引回西澜帝君身上。 却也不想想,他一介小小的仙吏罢了,主子还不怎么罩着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想搬倒帝君啊?那议事大会上无数比你官阶要高上许多的仙官都不敢你家主子的主意,你竟然异想天开的要去坏西澜帝君的名声了。 因此便被反诬了个陷害西澜帝君的罪名,押入天牢。 再後来,牢中传出消息,说是谦循他畏罪自尽了。 祝傥将这事同幽季简单的说了遍,好像当中并没他甚么事一样。 幽季平静的听完了,平静的问了他一句,「那么……是谁从中作梗,让谦循反惹了一身脏水?」 祝傥也答的平静,「那次真的不是我,是西澜自己的人。」 说着摇头,「但你不想想,即便无人从中作梗,他谦循一介小仙罢了,凭甚么要搬倒帝君?你平日又不怎么替他打点着……若是有人想挤兑你,自然先从他下手。」 「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同你无关?」 「不,有关。」祝傥闭了闭眼,又叹了口气,才轻声道,「牢狱之中他并非畏罪自尽,他是我亲手杀的。」 季清流的眼瞳一瞬间紧了。 第48章 祝傥见他这么幅恨自己的模样又心疼,可也忍不住心下生暗气,出口时声色也十分严厉,「你现在想着拿你仙君的命来同我算账了,那你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对他们好点?你就不想想,那些归于你座下却连命都保不住的仙君,有没有几分情况是因你自己漠视害的?」 季清流愣住,心说他们有他北烛帝君的威名和光环罩着,难道还有人敢打他座下仙君的主意?! 祝傥见他这副模样更来气,索性自顾自往下说,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明白:「你当我为甚么要杀谦循?他本身顶了个陷害帝君的罪名也活不长久,可我为甚么还是在他入狱当夜就忍不住偷溜进去暗杀了他?」 「因为有人想借题发挥、借他生事、最后还不是想把矛头再指回你身上?只要拉出来审一审问一问,『谁指示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幕后黑手是你家北烛帝君?是他想陷害西澜帝君罢?』这种话一旦有了答案,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只看想给你加这个罪名的人怎么加了。但是只要谦循死了,这件事就好办多了——毕竟死无对证,他们纵使想把脏水再泼回你身上,那也没有办法!」 「我告诉你幽季,彼时若换做我是谦循,我他娘能二话不说为自家主子立马抹了脖子!他当时明明已经别无选择了,可他也蠢,和你一样愚蠢,压根想不到这些层面上去。」 「指不定那小子还以为你会来救他呢。」 「你摸着你良心问问自己,你当时以为过谦循会死吗?你当时是在他一下大牢时就立马得知此情了吗?」 「没有罢!若不是因为谦循死了,临渊这才跟你说了,估计你连他下了大牢这件事都不知道,对不对?」 「再说了,你以为我当时不怕?!偷溜入天牢暗杀仙君,再伪造出是他自己畏罪自尽的假象,这事一旦败露,我要是做的不利索,我立马就和他一块玩完了!包括这么多年在天帝面前博取的信任,都付诸东流了。」 「可是我不敢不这么做,因为那时天帝就已经很不待见你了,我当时生怕一丁点事情都能扯到你身上去,而你幽季永远不会注意这些小事。这些看似压根没有关联的小事!永远只有事到临头了才开始不屑的想——你们区区一些我看不上眼的跳梁小丑罢了,能跳出个甚么来?」 「你想想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后怕吗!」 季清流当真叫他训出一身冷汗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他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有可能就是祝傥在骗他啊!因此满眼半信半疑的望着祝傥,希望能从他脸上分辨出丁点不同来。 祝傥瞧他这模样也是心塞,又想起原先在天宫里费尽心机为他打点替他着想的那些铤而走险的日子,也是真累。 累便累罢,他能领了这个情也好。 偏偏……不领情便罢,还不信他。 因此忍不住叹气自嘲道,「有的时候,我也真是羡慕那些愚人天赐的无知。」 季清流这句话听明白了,随即就气着了,梗着脖子冲他吼道,「你甚么意思?!」 「我甚么意思?」 祝傥缓缓俯下身来,凑到他跟前,脸对着脸认认真真的训他,「屁事都不懂,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我……我才不信你说的那些!怎么可能呢,呵,只怕这又是你的伎俩,像当初糊弄天帝一样的糊弄我。」 「好,好!你还不信我,那你继续问,你过往每一件觉得不明缘由的事你今天统统拿出来,看问到最后,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该上浊灭池。」 「问啊!」 季清流闻言却微垂下眼,似乎真在回头重新分析谦循的事。 过了能有一会儿,才听他又开了口,语气里好像也有了点破釜沉舟的意思,「那好,纵使这件事揭过不提,那遇到千年难得一现的狂兽□□之事,我当时临危受命,却连个兵都调不出来,还惹了一身罪名,连坐了好几位仙君,这事又当怎么说?我当日曾领三道令,去问了好多仙官,却都说没有南烽的调令不敢随意支兵于我,我找了好多别的仙家想得他们证明是天帝又授此令于我,可他们也不能帮忙……」 「所以你就没觉得是你平日人缘太差嚒?」 「甚么?」 「危急之时,他们不帮你,就是想看你出糗,想看你没能前去支援南烽,想看你最后回来领了罚,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怎么可能?!」 季清流不信,「平日见他们时常来我门前送拜贴找我帮忙办事……」 「是,这是不假,可你看看最后能有几个入得了你那门前?比之东西二帝家的门好进,还是你北烛帝君家门口的门栏高?」 「那、那也不至于这时候儿戏……他们也知道当时战况紧急,如果我不能及时领兵去支援南烽,那么南烽一旦战死沙场,我再受罚,他们能讨得甚么好?就不为整个天界考虑嚒?」 「讨得甚么好?」祝傥简直要被他的天真气笑了,「幽季,我且问你,打一个人需要理由嚒?」 「看不顺眼心里窝火的时候打一个人都尚且没有理由,你看看你这几天,看我不顺眼了不是接着就赏我一巴掌,你心里头打我之前还想个理由跟我祝傥说说再抬手打嚒?」 季清流还真叫他这一句话给顶的面红耳赤。 祝傥却似乎不在意,只想借此来点拨他,又淡定续道,「别看天帝不待见你,其实论起你和南烽的实力,他还是认可的。只不过你和南烽一个痴迷于花鸟走兽,一个只醉心于战场,却都不是熟悉这些『为官之道』的,平日阿谀奉承没有不说,便是连个马屁话都没些的。其实天帝坐那个位置也不易,你们怎么就没有夸夸他的?再说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孝敬名单里头从来不见你俩,我也真是服气了。你们就不想想他一天天忧虑他的万千子民有多心累?活了那么大岁数,甚么事没见过?你当我祝傥平日做的那些个『贪』事他不知道?他心里都敞亮着,可你知他为甚么不治我的罪,反而最后是你落到上了浊灭池?」 季清流不解的看了祝傥一眼。 「因为我不独大。更是从未想过要从他手里分权。我也从来没有打过这天宫的主意。更何况我这人还贪,我有个明面儿上摆出来的『欲』,所以他就觉得他更好掌控我了。吞个这仙家孝敬上来的仙丹,那仙家贡献上来的补药,我还做过甚么了?暗地里杀谁是他叫我去的,我背地里瞒着他杀了谁他又是不知道的。总之,不像是你这样四大皆空一样没得甚么弱点叫他抓着,他就觉得自己掌控不了你,他会慌,他就想啊——好你个北烛,这么不敬我,眼里头怕是没我,估计,也没有整个天宫,以后说不定还想些要篡位的事情罢……」 「怎么可能?!」 季清流简直要被气疯——他何时想过这些事了?胡乱妄加揣测些甚么!简直搞不明白,自己和南烽为甚么闲着没事要和天帝走的更近些?知道大家是共同心系天界的便成了,何须这些旁门左道? 祝傥又摇头,「居了高位的人,有几个是能吃得饱睡的香的?心里忧患外界纷扰,他统统都得替他的子民忧心。」 「怎么能说他是不赏识你们的,若是不赏识你们,听得前方急报了南烽火力吃紧,为甚么第二道明令便是派你前去支援,为甚么不派东西二位帝君?」 「他那个时候,怕是故意为了把我支开的。」 ——就是因为他要去战场支援南烽,所以不能带着临渊,毕竟他法力低下。 也正是因了他率兵离开天庭,临渊左右无事,给了他一场假放他下凡去看看,却不料待他凯旋时,那人却已是铸下大错。 祝傥闻言直接明白幽季想到哪儿去了,此刻不由得冷笑一声,满眼的失望之色,「你呀!还真是该想多的时候不想多,不该想多的时候偏偏多想!」 「这两件事本是无联系的,但却可能是有因果的。因是由你而起,给了他假期可休,果便是你回来所见着的一切了。」 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事,祝傥轻声道,「先从你刚才问的那件事说起。我听说当时你因为在西澜那里借不到『证明』,还跟他吵了一架来着。」 季清流一愣,吵过架嚒?仔细想了下,好像是。 却也不太记得了,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往往语气都是冲的。 再说了,那西澜算个甚么玩意儿,也敢摆脸色给他看了? 「因为四帝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兵将,你觉得自己的兵将不够前去支援南烽,所以当时打算同他借一些,可是他说他没有得到天帝的旨意,所以不敢借兵于你?」 这么一提点便立时记起来个七七八八,季清流眉头忍不住一蹙,「对,我当时还说出了事我担着,他也不肯借。」 祝傥听得这话就想去敲他——榆木脑袋不成?好大的口气出了事你担着,你凭甚么担着,你难道是天帝吗?! 你只是个帝君,是个听命于天帝的帝君!四帝之中是你术法最为高强,暗地里都有人夸你胜过了天帝,你也当他们那是真的夸你了?!简直愚蠢!再高再强也不能压了天帝的光,这简直就是在忘本!哪里还有个做臣子的本分! 第49章 季清流却没看到祝傥的神色变化,说着说着又更来气,「他当时那语气不是正常的不想借给我,就是明明知道事态严重,还是不想借!」 祝傥无奈,看吧,就跟个小孩儿似的,完全不知自己刚才那句话已经犯了大错,还好这是现下跟自己说,你这若是当初跟天帝这般交代,我简直想再送你上一次浊灭池。 忍不住伸手给他揉了揉脖颈,祝傥柔声道,「你看,你也说了,是他不想。」 「呐,我先面上给你分析分析:其一,可能是因他怕真出了事,擅自将手中兵令调遣给别人,自己可不是怕触了天帝的霉头嚒,其二,人家西澜也是个帝君,你去要兵的时候态度可是好?」 季清流瞥了他一眼,「我去支援南烽而要兵,是理所应当之事,我凭甚么要对他态度好?」 「那你有没有怀恨在心?」 「甚么?」 「西澜曾『吞』你座下一位仙君,这事你兴许记着仇,又觉得此行是为了南烽这么一个外人扯下面子借兵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还不麻溜的把兵令给你……此刻事态又紧急,一急躁起来,这种时候,你言辞可还是得当?」 季清流再不放声。 祝傥又瘪了嘴笑,「幽季……你在哪里都是个不肯低头的主……我猜都能猜到你当时的语气。」 说着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拿捏道,「西澜,我且问你,你手中可否还有余兵?有的话我先带走去作支援南烽之用。」 季清流又抬头打量了祝傥一眼,心说真是见鬼了,和他说的差不离。 「我说话时语气可正常的很,倒是他三言两语抵回来时,说的十分欠揍。」 「哦?北烛帝君您是要去支援南烽?啊呀……可惜没有天帝旨意,在下不知……您这一举是想领兵去支援,还是作了他用……」 季清流这回是彻彻底底盯着祝傥拿不动眼了,心说真是神奇,那日西澜真是这么答的。 祝傥见他那幅惊奇的表情也笑了,忍不住转过身去桌边给他俩各自倒了杯茶,润润嗓子,这才道,「於是幽季你心下就想:他个西澜,竟然敢胡乱猜忌。眼下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敢惹我。」 接着不给幽季开口的机会,祝傥从容续道,「他难道不该猜忌你么?毕竟天庭之上诸仙家都很忙,天帝又是临时给的你旨意,不是在许多仙君在场的议事大会上。若那天借兵的是我,我倒该暗自赞叹西澜帝君心思缜密,为人又机警。毕竟关涉到兵将大事。这可不是儿戏。」 「呵,他那分明就是不想借兵于我。」 「行行行,就当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俩越说越急,你还特别担心南烽的战况,又觉得他怎么不理解你,於是一赶二二赶三的几句话不对头就吵吵起来了。」 「再然后,你就撂下一句:『你爱借不借』!转身又去找下一位仙君了。是也不是?」 季清流怔了会儿,然后点点头。 祝傥又是一声冷笑,「你爱借不借,你爱给不给,你爱要不要……这些个话……帝君难道就不能有一次学着先服个软?」 看着幽季不再接他的话茬,祝傥又失笑,「你告诉告诉我,那次你总共碰壁了多少位仙君?」 季清流继续不说话。 祝傥又挖苦他,「几乎全都碰壁了不是?包括那些平日里求着您赏过脸到他们家里坐坐……或者替他们消过甚么灾的,此刻也全都要么避而不见,要么不敢言语不是?」 「然后你心下还想着——我都拿他们当朋友的!却不料想一日遇难,几乎见不到敢上前来支援你的?」 季清流眼中疑惑之色更深——他之所以对天庭失去信心,也差不多是因那事起。不敢相信平日那些在自己面前说着自己好的人,这一刻统统不见了。 「首先,因为你是个帝君,他们怎么敢去帮你的忙?可能光是因你身份就畏惧的很了。」 「其次,那些议事大会上的仙官你多多少少都是得罪过的。此刻巴不得见你落马遭难,看你出糗,更别提说甚么要帮你了。」 「为甚么?我何时得罪过他们?」 祝傥又悠悠一笑,似乎很是享受幽季这样事事问他的模样,欣赏了会儿他现下真像是陷入一种无端迷茫里,又觉他这副表情看的自己心疼,於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知道我刚踏步进议事大会那几天,得到的感觉像是甚么吗?」 「甚么?」 「满座皆瞎,独你有了双慧眼。」 「你这甚么意思?」 「好像就你一个清白正直的仙似的。」 季清流眉间又一蹙。 原来是自己不讨喜嚒? 祝傥又道,「其实天帝不瞎。你说的谁家仙吏有过甚么过失,他其实心下也都有数。只不过……凡间有句俗语,叫做『不聋不瞎不配当家』,你可是听过?」 「没有。」季清流回答的果断。 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 为甚么要容忍夹杂在黑与白之间的东西? 「欸,所以说嚒,天帝之所以是天帝,能揽了这天界万事,而你只能是个帝君,替他隐分一方忧难罢了。」 「谁没个六欲七情,谁没个心情暴躁时掀桌子砸瓷瓶的烂事,谁又没个不小心犯错的时候?只要不是做的太过、扰乱三界秩序这类原则性问题,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就算不念那些个功劳,也记着苦劳呢。就像是你上次谏言害黎青仙君丢命,他这个『贪仙』一死,是有许多被他曾压迫过的小仙都觉得扬眉吐气,你替他们做了主。可你不想想,黎青他一年的仙绩有过多少,他福泽的那方厚土,也曾是最富庶繁华的地方。只是可惜了,现今一片贫瘠,民不聊生……」 「你替他可惜?!」季清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不知他贪那些仙丹名株有过多少,明明有些药是能拿给南烽去救治他战场上受伤仙将的,结果大部分都叫他贪留作己用了!他就是个祸害!」 祝傥无奈笑,眼见着他很可能因了自己刚才不过夸了黎青一句,很快就好把怒火再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兴许心下指不定也早已物以类聚了,於是忙岔开话题,「对了,其实当初你在西澜那里要兵时,当日事若换做我是你,我定会好声好气的同他说着,说不动就忽悠,再不行拿天帝压他,说些『出了事你能担待的起?你我都担待不起』之类吓唬,软硬兼施手段皆用,总之必要成功的把他手中兵令搞来。」 「反正兵将是听令牌的,又不是持令之人。所以,到时候上了战场,我肯定更爱惜自家兵将,打头阵全派他的手下出去……」 「忍得一时气,换来的却是自己这边的人更心安,却也不是不拿对方的仙不当仙,只不过手心手背总是有分别罢了。总归是自家的亲。」 季清流又拿眼瞄他,喉头微动了动,还是硬生生咽住了。 祝傥又抿了口茶,「情急之时我也能为自己人谋最大的福利。可是你刚才是不是想跟我说,『不行,这样对他们不公平,我会合理公平的排兵布阵,不会亏待任何一方』。」 季清流点点头。 祝傥被气笑的直接站了起来,绕着桌子活动了活动,这才忍不住又坐到了他身边,一把揽过他的肩道,「你这傻子!」 「你看,你都缺心眼成这样了,这种随时要丢命之时也没想过要为自家人多谋点活路,我就闹不明白了,他们怎么偏生要跟着你呢?!」 季清流觉得自己被噎的不轻,毫无反驳之力——就像是以前在议事大会上一样的感觉,祝傥说的每一句好似都对、都不无道理。可是在他眼里看来,如若当日他真跟西澜借到兵,他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或者说泄愤怎样,就把他的兵将派在最前头,而是会把大家都视作己出,一视同仁! 因此这时还不肯罢休道,「总之……都是为了稳护天界安危而上的战场,如若真不幸丢了命……那也丢的值。」 祝傥一翻白眼,将自己重重的摔回床上,忍不住双手抱头,痛苦的喊了句,「天呐。」 季清流此刻也歪头避开他的视线,心下忍不住思量道,难道……原先错的真是自己嚒? 「後来,你因为赶去南烽那里晚了,有人抓此疏漏,跟天帝告了你一状说你有懈怠职守之嫌……当时难以摆脱嫌疑,因为你确实是去晚了——虽是为了借兵之事而稍作耽搁,只可惜最后也没有借到更多的兵将,你自己心里头还有苦难言是不是?尔后不及解释,就更有仙吏借其滋事,说你就是为了陷害南烽让他无法生还,才有怠慢之举,总之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南烽伤重未得清明之前,你确确实实是入牢呆了一阵子。」 季清流不自在的摸摸脖子,那事只要一想想他就觉得挺丢人的,没想到祝傥还要提。 祝傥也侧过头去,捕捉他眼神里瞬息而过的尴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帝君那几天,住的还舒服嚒?」 舒服?! 住在那种地方是能舒服的嚒! 更何况那时候临渊正好下了凡尘还未得回来,连个能供他支使的人都没有,提起来便上火! 祝傥瞧见他这副模样又笑,「帝君难道觉得还不够舒服?坐牢能坐到您那般境界的,怕是也没几个。」 季清流听出他这话中有话,此刻略一思量,问他,「你究竟想说甚么?」 他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祝傥了,以前只觉这人未免太过奸诈,还完全的一个小人行径,泼皮无赖之辈。现在来看,他竟然对他产生一种茫然之感——好像真如他所言,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 可他却全懂自己。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好似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感觉让他渗的慌。 「你以为呢?」 祝傥索性用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床上,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季清流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下牢之景,屋子其实也还算舒适,比起坐牢,说是软禁还差不多。茶水甜点也应有具有,除了少个给他端茶递水的『临渊』,不然来看,其实好像就是出门客居于某处僻静地似的。 可听曾经从仙牢里放出来的那些兵将所言,那地方可不是这么舒服的。 幽季只当自己是帝君身份,所以有这种特殊宽待也是正常。 此番来想,莫不是祝傥替他打点的? 祝傥瞧他这模样已是想通了,只不过知道他心气高,大抵不好意思问自己,更不指望他道谢了,於是只说了句,「当时若不是为了避嫌,我就自己进去侍奉你了。谁让临渊不在。你少个给你端茶倒水任劳任怨的,肯定不舒坦。」 说着又闭了闭眼,祝傥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轻声道,「到底还是我欠考虑了,当时就该替你把临渊给抓回来。」 季清流又斜睨了他几眼,试图分辨这些话的真假性。 却听祝傥又轻声发问,「帝君还记得临渊的罪名吗?」 第50章 「勾结邪崇,欺上罔下。有扰天规秩序,按律当诛。」 「那帝君还记得自己的罪证吗?」 「我那不是罪证!我根本没有想害南烽!当时……」 「你以为平息狂兽之乱那次你为甚么会没有罪证?!因为我提前有打点过底下,说是不准让他们借兵与你!」 季清流吃惊的看着他,「你为甚么要这么做?你想害死南烽?」 「害死个屁南烽!那时候我和他一起在战场上,都不知自己是否有去无回!可我一想着这辈子没把这颗心掏到你面前来看看我他娘就还不想死!於是硬是和南烽撑到你带着你那一小撮兵将来了!但向其他仙家打点过不能让他们借兵与你,确实是我先前猜测预做的准备,没想到天帝真想做的如此之绝,还好我留了一招。不然等我和南烽一凯旋,估计你就已经在浊灭池上成渣了!」 「幽季,这么跟你说了吧。西澜当时不借兵给你,其实也是想救你。」 「救我?」 「你就没想过,天帝为甚么当时不在议事会上提前给出这个方案?一旦南烽有战败的可能,那么谁立即替补上去?为甚么又是之后眼看战力吃紧,私底下找你说的?」 「因为他想借机看清你的兵权!你若是随便同一个仙家便借到一撮兵将,他心里会怎么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天帝了?」 「所以你现今该庆幸,自己只是因没借兵成功赶去战场时稍微耽搁了些许时间才有个小罪名而已,你他娘当初要是借兵成功了,你罪名才大了!」 「借兵时还跟跟西澜说甚么出了事我担着,我要是西澜我都能叫你狂妄口气给吓死!」 「你知道天帝为甚么夸我是他知心人嚒?你们这群人,只看着天庭之上我平步青云,转眼便成了天帝身边的红人,看我贪这丹药增补精元不服气,看我得天帝暗令生杀予夺不顺眼。可你们不想想,古往今来,做到我这份上的邪佞能有几个?你知不知道,天帝身边向来缺的不是你幽季那种仙,缺的是我祝傥这种人?他心里头也有苦闷,有些情愫他没法跟你们诉,他只能跟我说。还好他当时跟我说了,不然有些事我也想不到那么远的以后。能时时刻刻的先提你吊一口气,猜一猜你是不是下一刻就死了。」 「如今想来,我说不定也是叫那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活得累着了,所以宁肯从天帝手里揽过推你上浊灭池的罪。」 「这件事假手他人,我光想想都能疯。」 「其实天庭上看咱俩不顺眼的人差不多一样多,我是天帝眼前的红人,你是他的眼中钉。只不过因为天帝乐意『罩』着我,所以我才能蹦蹦跳跳到如今。」 「你们都笑话我贪,我当然贪。好不容易有了如今地位官阶,我做甚么不贪?谁天生下来不想要个好奔头要个好命盘?若是我天生下来也是个如你这般的烛龙骨或者凤凰真神之身,我还做甚么要羡慕旁的东西?可我不是,我的所有都是我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但无论我怎么贪,贪的都是为我自己、为天帝有益的东西,却绝无任何非分之想,从未想过跟他分庭抗礼,更别提眼馋他手中天下权势……」 「我也从未想过!」 「你那是自以为的从未想过。你无时无刻展露出来的那些个术法也好权力也罢,都隐隐的像是在威胁他!」 「我明白的告诉你吧,你因此举而连坐的那几位仙君最后悉数丢命,就是天帝想斩你羽翼钝你锐气,是天帝想除掉的。你明不明白?你因那事怨我祝傥也好,我此刻也不指望你能一瞬间就想明白这些事。但我当时真的尽力了,毕竟我精力也有限,我只能在走之前想到让自己身边熟悉的仙家统统不借兵与你,却没法挽救天帝为了挫你锐气斩杀的那些仙。」 季清流困惑。 ——当时因这事连坐的门下仙君跟他说的可不是这个模样。 因为他们向自己透露过,从中作梗的就是祝傥,就是他不让别人借兵给自己,所以自己路上才会连续碰壁那么多,最后眼瞅着时间来不及,不能借兵也要赶去了。 如若当时顺利借到了兵将,不耽搁时间,他们也不会陪着自己一起连坐了。 因为自己是帝君所以最后免于一难,可,可他们…… 但祝傥又说自己若是借到兵将,那才是麻烦大了…… 这么一想着便尤其的乱。 到底信谁好?祝傥分析的又不无不对…… 如若、如若祝傥真如他自己所说这般,那临渊到最后,为甚么还要跟自己说小心祝傥? 祝傥默不作声的盯过幽季脸上这种种表情变化,也一瞬间捕捉到在自己刚提了临渊二字时,他眼里半露的迷茫之意。 於是忍不住趁热打铁道,「帝君就未曾想过,临渊有一天会骗了你吗?」 一句话换的他眸中俱是冷厉。 祝傥微微叹气,不愿见他为了另一个人如此冷眼看待自己,只撇开了眼,自顾自道:「帝君只信自己眼前所看的,却不知眼见都能有假。兔子逼急了还能咬人,帝君就从未觉得是自己教导无方,所以才连累了你座下仙君么?我告诉你,临渊的罪证确实全是我搜罗的,而且,无一不属实。」 「可能他心里头多少跟你有了些一样的『遗憾』吧,觉得对这天宫无望了。可同时,他也是个明眼人,光从西澜害了谦循那一举他就能猜出自己的下场,跟着你幽季——风险实在太大太大了。」 「怎么会……我明明对他很好……因为他很和我心意……」 「可你也是个不管事的主啊。」祝傥又笑,「当初真谢你不怎么管事,我才能在临渊与下界邪崇刚勾搭不久,且偷学鬼术想在最后仙体灭了得以转入鬼族瞒天过海之前,先行搜罗好证据,一举拿下他。拿他那夜我也曾劝过他,毕竟我觉得,丢了临渊,你大抵会过的不舒坦。」 「只可惜,佛有心渡人,人无意脱身。」 「最后就是你见着的结果了,他因证据确凿,领受五雷正法之刑。」 「他就是我害的。可你也要仔细想清楚了,他自己犯下的,本也就是大错。」 「你只觉得他那人不错,为人和善也好似从没脾气,估摸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以为没人会盯上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得你之令放假下凡尘去玩……只可惜,天庭之上,偏生有一个我,将这些事都盯得紧紧的。眼见着功败垂成,估计他也是对我怀恨在心的。」 「幽季,我在天庭之上,领的暗旨本也就是清扫有反叛意向的众仙家,临渊这算是好的,天帝给足了你北烛帝君的面子,还赏了他一个明面上的罚。还有好多仙家……都是饭后闲谈时天帝随口跟我说说,第二天他就可以销声匿迹了。『兴之所在,败之所因』,这句话适用你、适用你座下仙君、适用临渊、更适用于当时的天界。」 说着又叹了口气,祝傥似乎厌倦再说这些话,,起了身看似又要往外屋走。 季清流失了法力自然不知道他突然又起身是要做甚么,一时间还有些乱,竟又立时想到这人说的『会保护自己』,又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就未曾想过,临渊会骗了你吗』……这种种话语一交杂,又想着刚在酒馆那里见着顶了半张临渊面貌的人。 一时半会,竟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正乱糟糟的,脑后又是一人宽厚手掌的暖意,祝傥的声音柔柔的从头顶传来,「想不通就别想了。你只要记着我是一个奸诈之人,也没得甚么不好。做小人确实要比做君子快活。」 季清流没理会他,只自他怀里挣脱,扭开头去,不想再接他话茬。 再接下去指不定还要出甚么更大的乱子。 季清流觉得,自己现下已经十分的心神不定了,很容易就被祝傥的话引诱跑偏——而这完全处于不能确定他话真假的情况下。 为甚么不信临渊? 为甚么要信祝傥? 可这话又可以反过来问——为甚么不信祝傥,为甚么要信临渊? ——因为临渊跟了自己多年? ——因为祝傥只会跟自己反着干?偏生不叫他做甚么他就偏得要去做甚么? 「幽季,幽季……看着我。」 祝傥忍不住双手按住他脑袋,将他脸板正了对着自己,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松开手微退一步,上下打量着他这毛茸茸的模样。 也是得了这么一回神,季清流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又多披了一件外袍,浑身白毛绒厚,看起来就暖暖的,穿着也确实暖和。 床边还堆了几件袍子,一看料子就质地不错。 季清流伸手去摸了下,果然厚实。 只不过上头的花色竟然像是幽冥常年穿身的暗线卷云,而不是当初临渊很喜欢给自己配搭上的傲竹。 想着便抬头去看祝傥,轻声道,「我不需要这些。」 祝傥闻言脸上笑容没收,反而懒塌塌的倚靠着桌边,轻声反问,「帝君是不需要这些,还是因为没人能伺候你了,你懒得需要这些?」 说着又自顾自伸了个懒腰,「也是,一件宽松的袍子多舒服啊,出门了套上就走,自己穿那么华贵的衣服费事扒拉不说,也不知道还再穿给谁看。毕竟仙骨都没了,孤魂野鬼一个……」 心事一件不落的全叫他猜中不说,还抖落了出来,季清流看着他烦,索性扯掉这袍子,将刚才好不容易忍下的心头话全又抖了出来。批评这花色不好说那图案讨厌的。 祝傥却一反常态,笑的前仰后合,最后揩着眼泪扶着桌子笑的直抽抽道,「帝君真的很喜欢竹?帝君就未曾想过,如果一开始是我祝傥侍奉您,我直接给您备的就是卷云之图的衣衫,那你说不定还喜欢云了呢?」 「放屁!我喜竹是欣赏其宁折不弯的气节。不像你,狗尾巴草一样的点头哈腰……真不待见你!」 祝傥忍不住又扑过去,一把将幽季扑倒了,这才断断续续的笑道,「好好好,那就让在下这根狗尾巴给您说道说道竹这种东西。」 「竹呢,都说它宁折不弯,其实它也是弯的。风来一点它便跟着转一点,很会耍滑头。这种植株,小的时候嘴尖皮厚腹中空,吃也吃不得,用也没处用。待得竹子长大了呢,你就会发现,它在地底下盘根错节,实际上很会『拉帮结派』,就是一种绞杀植物。不信我一会儿给您找个有其他植株的地方种几棵毛竹,头先几年保证很淡定,表面上甚么都看不出,等着再看它长几年,长着长着,就把周围大树全挤死了。行事上看起来清高的不得了,一身高风亮节,实际才是眼里最容不得人的。」 说着又更是放声大笑,「这么想来,帝君爱竹,果然爱之有道啊。简直同您一样不是?」 季清流叫他气的咬牙切齿,心说原来竹子是这么一类东西?! 想着更乱,一把将他从身上推开,「滚!本座不想和你说话了,本座乏了!」说着一卷被子,便是要睡。 第51章 祝傥又忙一起身,自旁侧的衣架上拿过另一件深蓝色的绸纱袍过来,「穿这个睡吧,我都提前洗过晒好了,怕你夜里盗汗,被子妖怪又把您裹的紧实,别再活生生叫自己燥醒了。」 季清流懒得去理他,可这衣物硬是被他塞进了怀里,得了怀中这舒畅一凉,他这才又是一愣。 忍不住伸出手来触摸了一番,竟是件冰纱质地的袍子。 他真身为烛龙,在天宫之时本就常居于极北冰寒之地,按理说,他耐寒且适冷才对。 可惜他没了仙骨之后法力大不如从前,真身也难保,故而畏寒也畏的厉害,却还是能比普通的邪崇好上些许。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他喜欢寒。 所以摸着点冰凉的东西,让他是能多少舒服些的。 但现在很难找到这种舒适之感了——因为他真身不在,他受不住原本那个舒适的『度』。 祝傥这件衣袍却给他找的巧妙,很久没有触碰过的称心凉意又一瞬自微热的指腹传至心田,季清流不知怎么了,忽然觉得自己通体舒畅了许多,也清醒了许多。 不像是原先那么想要昏昏欲睡沉眠不醒了。 又抬头去瞄祝傥一眼,才发现他又出去了。 祝傥其实也没甚么别的意思,他知道,他站在屋里头,幽季就会不好意思换衣裳。 心下也在惴惴不安着,这件衣裳该合他心意吧? 如果一会儿进去他还没穿上……那自己逼也要逼得他换上了。 夜里头他燥的翻来覆去又昏睡不醒的那副模样,真的让祝傥心慌。 毕竟照他所说——他来陲城这里没受过甚么伤害和侵扰,那么他老昏眠的问题多半是出于他自身,由燥和热引起。 於是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磨蹭了会儿,听着里头有了些轻微的响动,又在外头待了会儿,祝傥这才进去。 一眼见他早都已经躺平,被子也裹起了,不知他换上没有,只不过床边有他换下来的袍子,那绸袍是不见了,想必是换上了。也猜他现下该是明了——比起老拒绝自己的美意,有些东西,受之心安理得也没甚么错。 又怕他不好意思再尴尬,於是祝傥先没话找话道,「我当初扔出去的那三个傀儡人,只回来了两个,另一个不知是不是当初站的位置不赶巧,不是叫我自己术法波动遭了秧,就是叫那妖道给抽了附魂之物。」 话说完了半晌不得他回应,祝傥摸了摸鼻子,抻头往床上瞧。 好不容扒扯开被子将他脸看到了,虽然双眸已阖,不用明说祝傥也知他还没睡着。 想了想,轻拍拍他的肩,祝傥还是柔声的道了句,「你睡吧。」 说完也知不可能等到回应,倒是自觉的下了床,将乱七八糟的衣袍甚么的统统都整了整,挨个叠好收拾妥当了,这才又再度倒回床边上,直接和衣而眠。 安妥了不到一个时辰,祝傥忽然睁眼猛侧过头去,这个时候,身侧的幽季才刚抖起来。悄声凑了过去,就见他脸色又煞白的很,眉头也是紧蹙着,微微抓紧被角的手攥成了拳,也在小幅度微晃。 祝傥忍不住推他,「幽季。」 「醒醒,我在。」 「幽季……」 季清流慢慢睁开了眼,手也渐渐松开了被角,那一刻眼瞳中还满是迷蒙,迷蒙的将祝傥看了会儿,然后小吁了一口气,又像是要睡。 祝傥忍不住扳他的肩,「做甚么恶梦了,同我讲讲?」 有病。 季清流将被子又往身后一扯,再度把祝傥拒之被外。 祝傥也不恼,只手快脚快的帮他团好被子,顺带着将自己也压过去,唇堵着他耳朵道,「别再不安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想着又道,「要不然你拉着我的手睡吧?保证你不被邪崇侵梦。」 被团里只用再度慢慢匀溜的呼吸来回应他。 祝傥讨个没趣,又慢腾腾的躺回原位,再度空睁着眼瞅着房梁发愣。 心下却没停止过思量,估计幽季刚才能做恶梦,还是精神太紧绷了,晚上本就受着惊吓不说,倒是自己也太冒进,跟他说了些过去的事,扰他思绪难定。 这么想着又是悔。 他误会便误会自己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他确实是为过恶做过错事的——至少害他上浊灭池,那就曾是大罪一桩。 再想着他如今变成了鬼魂之躯,又不肯真做了那敲骨吸髓之事,定然身上鬼气甚弱,魂魄也难聚,更是经不得惊吓乍慌这之类容易溃崩心线的事。 想了想,祝傥又悄不做声的翻了过去,略微扯他被子,轻声道了句,「幽季。」 季清流再度入沉眠,梦境里一片空白茫然,听不到他喊他。 祝傥单指轻轻点上他太阳穴,又慢慢按压上脑袋的百会穴。 给他放松按摩了能有一会儿,祝傥又忍不住在周围拈了一圈暗火供着取暖,尔后将他覆身的锦被给他稍微扯开了些许,掀了上去。 自己也跪坐在了床尾,双手按覆上他腿肚子,静静给他揉捏起来。 本来就是想给他疏通一下经络,只可惜他这腿型生的修长又好看,祝傥怕影响他睡觉,特意将那仙火燃的还是暗色,此刻屋里头只有月光堂亮并着那丁点仙火在空中浮浮沉沉的暗弱暖光,身上覆的这层如海蓝纱缎质轻柔,入手的感觉又冰凉舒适。 祝傥给他按摩了能有一会儿,就忍不住顺着他的腿根直直的往上滑。 起先还怕自己忍不住,祝傥没将手伸进去,是隔着外面滑的。 此刻倒反因了他穿这身衣裳而更了不得,都不知道自己心下摸的是甚么了,那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又自臀部滑至腿根,祝傥忍不住俯下身子,轻声的再度唤他一句,「幽季」。 深眠中的人眉目淡淡,浅薄的吐纳之间带着身上薄纱光华轻转,月光再送银凉映照一身白皙肤色,犹如粼粼波光无声轻喘息慢起伏着,恍惚间便把祝傥看的不能自已。 是喉头再度艰难的吞咽了两回。 祝傥忍不住单手自他脑后摁过,又热烈的吻了起来。 手下却也没闲着,滑摸了半晌便已将他衣袍脱去了大半,半缠半绕,半脱半就。 湿热的吻从鼻尖落至唇齿,喉头越至锁骨,胸前稍擦而过的红嫩,忍不住又慢移回来啄吸舔含几口,这才心甘情愿的淌过腹线,再留一串银丝泛凉。 是双手忍不住在他圆润的屁股上再滑揉几把就移至腿根,祝傥屏息抬头看了一眼,又盯着他那副沉眠的样子痴迷了一会儿,这才忍不住将他双腿略微掰扯开些许,架在了自己肩上,尔后一手微拖起他的臀,一手猛握住其茎,指腹轻微的点摸了几下,接着,毫无预警的一口含下。 燥热如将火龙怀揣腹中,带着股滚烫又难以言喻的奇异之感在体内肆意冲撞。 卷起的浪深海的沙,近在口舌未曾落下落寞的吻,欲言又止的吞肚情话,酥麻的痒意瞬袭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喧嚣着要叫要闹,季清流无意识的微启了唇齿,不自觉的呼吸陡重,一两个浓重的鼻音也紧跟着零落而迸。 第52章 忍不住颤抖,忍不住发慌,忍不住朦胧的想要睁眼,又怕睁眼时刹那幻梦,无数皆成空。 可是若不睁眼,自己则好像是一处飘零孤舟,沉沉浮浮浅浅荡荡,晃得不知何处是归何处又有光。 可这暖这热这从体内深处压抑不住的难言之感却都是真的,犹如一丝薄线游蛇,悠悠荡荡又幽幽切切的牵扯啃啮着脑子里唯一还清明的那根弦。这似痛非痛似愉又非至愉的欢快逼得他不得不痴迷的睁了眼,逼得他不得不把抛诸脑后的灵台清明再慢慢抢占回来,逼得他不得不…… 半睁却轻垂的双眼忽然盯紧了自己身子下方,那人渐渐抬起的双眸,锋利的眼角张扬的眉峰,无一不在宣告着侵占。 季清流空眨了几下眼睛,觉得先前脑海里产生的那些感觉……兴许都是真的…… 要不,自己现在还是在做梦? 可是烦都烦死这个人了,怎么……他还会出现在梦境里呢? 莫非如他所言,他进到自己的梦境里,帮自己驱除梦魇了? 季清流想的入迷,满脸不解。祝傥此刻见他一副半撑着腰坐起的痴傻模样也不着恼,只将另一只手从他屁股底下轻抽而出,原本握住他茎的那手本就不松开,此时更是一把掐住了其根,微将此物从口舌中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吐露。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4节 待得舌尖扫过其端,弹脱出口趁其将泄华关玉露之时,空着的那手又忙自前一伸,愣是堵住了出口。 季清流的身子又是猛的一阵抖颤,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躺倒回床上,乱垂过身前的发丝同刚才被口舌刷扫过的地方微微粘连,纠起不开。 唇齿之中也发出了些许模糊不清的音调,这感觉,逼得他要疯了。 终于缓过这一阵要了命的颤抖与快意,季清流颤声急呼道,「祝、祝傥……」 祝傥恶劣的动了动自己手掌,根部与囊再轻蹭慢擦,茎随腕摇,让他多言一句都难开口。 炸。 炸! 「松、松手……」 是难以自控的泪意凝聚到眼底,空睁着眼望着眼前一切可见也似不可见,脑子再归茫然一片,静灵一片。 「帝君……这么快?」祝傥笑意盈盈,又略微撤了左手,伸出舌尖来舔扫了其端几下,换得他再度抖如筛糠。 「记得……第一次在陲城见帝君时,您明明难尽兴的很。怎么落到我手里,三两下而已,便忍不住了?」 季清流叫他几句话轻巧就羞的满脸通红,可怎奈何这羞赧之意止也止不住,顺着脖颈一路蹿至全身,惹人遐想瞬布绯红一片。 这冲脑要命的快感也就凝聚在这一时半会儿,再多待片刻便要错过这至愉至兴关头,季清流忍不住在他身下微微扭了起来,完全难以自控的,又躁动不安的,说不上来是希求更不能说是忍受,并不知道自己要做甚么在做甚么,却就是完全没法可想自处之地的……试图……告了这次愉衷。 「幽季,我喜欢你。」 是乍暖还寒的一瞬之意,是惊天春雷的一瞬之光,更是心底茫然一片的欢愉难抑。 口舌的暖,轻拢慢蹭的勾勒其下茎根难绘,吸含入腹的滚烫之液,舌尖再如往常恶劣的扫过流光泻华的端口,季清流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 好像这个躯壳唯剩的那丁点残魂落魄悉数叫他吞了进去,侵占走了。 是眼睁睁看着他伸出手平摊在自己身前,微垂下头,好似也敛去锋利的眉目半点张扬侵略之意,启齿如一线,淅淅沥沥的华关玉露点滴尽数落回他的手掌之中。 第53章 却见他又猛的仰起头,将未流露出口那些又尽数淌压回灵活的舌下。 祝傥微嘟着嘴,双眸笑意幽幽一把猛扑过去,接着唇对着唇便要落下。 这下才算回了神,季清流下意识的躲。 他,他可做不到这个……这,这疯子! 祝傥看着他一脸红如赤果的模样也是好笑,更不忍心再闹他,本意也不是要他尝尝自己这东西作何滋味,於是只顺从的将唇悬停于他耳畔。 季清流不肯回过头来,又心想他总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再吐进自己耳朵眼里吧。 正想的乱,身子却又放松的很,浑身上下舒适的简直难言,就差靠着这舒适合意之感再度指引的他重新入眠,就听得耳畔响起一声炸懵他一般的『咕咚』。 是仍旧湿滑燥热的舌尖又轻扫过耳廓,他懵的不能思考,就听见祝傥又道了句,「你的所有……我都喜欢。」 「幽季,我喜欢你。」 说着也不浪费自己手上这半滩,祝傥果断的单手一抬他下。身,尽数又给他送回了另一处。 季清流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更是被此举惊得难以自持,猛烈的痛感也就一瞬,挤进来也就好了,只是内里被他这么搅和着实在不大自在,可脑子里一幕幕放的又全都是他刚才在自己身下……那个时候的模样…… 正慌的乱的难以思索着,耳畔又响起这人霸道低沉的一句,「给我。」 接着完全不给他反驳余地,猛低头吸吮住了他的口角,灵活的舌探进去便要勾缠他的。 被堵住了唇齿便只能发些呜咽的音,含糊的很,更别提要听懂这是甚么意思,只含糊了不到一二句季清流就放弃了再做挣扎。 瞬间被他穿透一样的填满,口舌的呼吸再被他掠夺,满天满地满眼,只剩下他那一双锋利的眉目紧锁自己,是眼瞳深处牢刻的忠诚,是眼角微有的促狭笑意,是他柔声附耳的那句,「幽季,我真的很喜欢你。」 入耳了这一句后,天地万物就此悉数失声。 静默的天地里只剩下他这一句,贯体,侵脑,迷缠灵识,夺心占魂。 先前的霸道与掠夺是他面对猎物时本能所要宣扬出来的天性,可此刻一进入之后亲眼见着他皱眉茫然的样子又硬生生扼止住想要肆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冲动,裹着烫意的手慢拂过脖颈,遍体而生的奇异悦流源源不绝,他听得他小小声的商量道,「给我吧?嗯?给我……」 又像是生怕他摇头生怕他说不,先他一步再度疯狂的吸吮上口舌与鼻梁,唇舌舔舐过眼角与眉框,每一口每一吻都灼热的让人再难思考再难发声。 「相信我……会让你舒服的……」 口舌未曾离开过鼻尖与唇齿,双手未曾离开胸腹与臀腰,缓缓律动起来的先兆,再一步步难以自控的疯狂撞碎紧存的理智与仅存的矜持。 点触于身体深处,无形骚挠着紧绷的弦,试探一般的攀至愉悦巅峰。 季清流又迷茫的睁了会儿眼,最后轻微的阖上,无力反抗一般的躺在祝傥怀里,任他肆意妄为。 是身体再度积蓄奇异的愉悦,是忍不住又有了颤抖之兆。 祝傥又一把掐至他关口,燥热先自话语袭面,侵占的片缕自留之地也难存,祝傥幽幽的道,「怎么……又近了,嗯?」 季清流难以回答,更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再度空睁了眼,眼底还蓄了层轻薄的泪,不知是因难以自控而流还是因至这愉悦尽头冲破了那仅存的灵识而流。 只是……被他这么掐着……阻止自己尽兴……就…… 想着忽然有了点底气,季清流缓抬了手,一把按上他的肩,将他往下拉。 祝傥一愣,随即顺从的俯下身来,同他再度交换津液,满齿生香。 知道他这般主动已是在变相求饶,祝傥不忍心,可总是更想同他一起共赴这巅峰快意,但还是见不得他这么幅难受的模样,便松了手,同时自己也不再自持,滚烫一瞬间过腹入心一般,灼的季清流忍不住失了调子连连『啊』了好几声。 是眸光再度失焦,沉沉浮浮也难找到落地之处,幽季觉得,自己现下还是漂浮在空里的,可也是安全的窝在他怀里的。 那冲射。进体内的滚烫余音不绝,猛炸出无数小浪白花似的入他正难自矜的深海之中。 茫然的,难以自控的,不由自主的再度攀附上他的肩。 祝傥一愣,下意识抬了眼去看他这副失神落魄的模样。 「还给我……」 「甚么?」 季清流也微歪了歪头,模样也显得有些困惑,「你没拿去吗?」 「嗯?」 祝傥彻底叫他搞懵了,他拿走了他的甚么?仙骨的事……被发现了吗?怕是不能罢,自己明明藏得很好。 是他又一头栽在自己肩膀旁边,像个执拗的小孩,可话语又冷厉的很,像是仍旧贵为帝君时擅使的口气,惯常的发号施令——「那就别停。」 祝傥眨了几下眼,他觉得前几句他可能听不懂,但是后一句绝对听懂了。 至少他身下的反应比他先一步动了。 未撤留出体内的东西再一步慢慢膨胀,犹如夺人的口舌再一步侵探入身体难以知会的莫名深处。 季清流忍不住仰面叹息了一声,尔后打开了身心,完完全全以一种迎合的姿态,来完成这场愉悦的盛事。 祝傥起先也不敢置信,也无法说明自己体内这一股一股接涌不停的兴奋劲头是怎么回事。 ——直到。 直到他再次对上了幽季的双眸。 那一双清绝也艳绝的眼眸,第一次直视而他。 可祝傥知道,幽季并不是在看他。 他看的,是『欲』。 妈的! 你还不如多骂我几声多打我几下让我来的痛快! 直到把他折腾到尽失所有气力,真就差软成一滩水似的倒在自己怀里,祝傥才气愤的哼了几声。 刚才、刚才自己那么认真……那么卖力…… 他倒好,连一眼赏赐都不肯给便算了,到最后眼里又全都是欲。 你看看我! 你倒是看看我啊幽季! 我跟你做的时候眼里全是情!全是真心! 你看我的时候呢?! 想着又气,祝傥忍不住抬起他已被自己吸吮至微微肿胀起来的唇角,再度恶狠狠的覆上了唇去。 一通憋气的吻后也忍不住如执拗孩童喋喋不休,「幽季幽季幽季我祝傥喜欢你。真心实意的喜欢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54章 身子是软的,覆在软软身子上的被子是柔的。 季清流又舒服的轻哼了几声,略微转了转头,刚一转就撞进一个软软的枕头里,他又扭着头往另一侧转。 是忍不住在被子里又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上好像都覆着一层柔纱的温水一般,通体舒畅的让他不想睁眼醒来。 再略微动了动腰身,刚想换做侧卧之姿,他双目忽然一睁。 先忽略身上这股子舒服的都快不知自己姓谁名谁的劲头,他将被子一拉扯开,才发现自己的衣袍没穿在身上,而自己现在的身体也可谓是红梅绽了一片。 这个他先不计较了。 但问题是,为甚么还会疼。 又低头看了看身前仍旧挺立且在肿胀着的两点,不及再往后撑着靠坐到床头仔细再检查一遭,腿根处又是一阵麻痛,一瞬间疼的他坐不稳,又躺了回去。 扯了阵子头发,仔仔细细回忆了下昨晚的事,他忍不住愤愤的开口吼了句,「祝傥!」 祝傥当时正在院落里劈木柴,听闻他叫自己自然是忙不迭进来了。 又想着,他今天起得可真早,终于上午起了一回了。 急急奔进了里屋,不待祝傥再靠近,他就看愣了。 此刻幽季正半坐在床上,微扭着腰,虽是背对着自己,可恰是因这么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看的他喉咙止不住的发紧。 痴迷的眼也不眨奔至床边,祝傥还不及回过神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就见幽季忽然一伸手,一把拽着他衣领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前……呃……胸前。 昨夜柔嫩的触感好像又再度瞬绽至嘴边。 祝傥恍惚,忍不住便又略微想张口。 可比起恍惚之外听到幽季那句冷声发问,他就该是惶恐了。 「你看看,嗯?」 「我……我看着……」 「我他娘的不是叫你看我!叫你看这里,肿的,是肿的!」说着又艰难的单手自自己腿下往后掰着,季清流现在整个人都跟快炸了似的,口气也恼的很,「你再看看这里,我腿根处是不是全是乌青?」 祝傥一愣,随即顺从的垂了眼去看,呃……是,是有点…… 想着又面带愧色的抬头看他。 季清流赏了个白眼给他,拼着身上还存的这点余力,下了床,直接扯过一旁的衣袍披上了,眼瞅着便是要往外走的架势。 祝傥着急,一把拉住他,「做甚么去……」 「做甚么去?!」季清流回过头来猛抬了胳膊,从他手里挣脱,「这样吧祝傥,我跟你明说了,我现在知道自己玩不过你,我也不想着要报仇雪恨这件事了。但是我求求你,行个好,咱们一别两欢各自宽成不?」 谁知道昨夜着了甚么魔障还真跟他做起来了! 想着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 可是荒唐不荒唐已经不敢想了,主要是他季清流心里头害怕啊。 他真害怕自己有一天是死在祝傥身下的。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这娘的被恶心着了,浑身恶寒。 祝傥一开始叫他搞得也有些懵,此刻只一言不发的起了身从背后抱住他,刚像往常一样把他扔床上,忽又忆起他腿根处的那些淤青,於是忙不迭又猛追了过去再度扶好他,愣是将两人调了个儿,手自腰揽过,将他稳妥妥揽回自己怀里,倒是自己砸床上去了。 季清流也吓得要死。 他真是个怕疼的人。 以前贵为帝君的时候法力无边,哪里受过甚么伤?屈辱就更不曾有了——除了幽冥。 他的屈辱好似就来自幽冥。 此刻这疼和这屈辱统统由另外一个男人替代着给了,季清流简直要疯。 心说幽冥好歹还跟他占了个血缘关系,被他欺负也就欺负着了,可是祝傥凭甚么?! 他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可念头刚想到这儿,又是一颤。 心说……这个凡人也真是可怕,他的法力…… 祝傥此刻也吓得心慌,害怕真弄疼他了,忍不住又拿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小声讨好道,「你能不能别气我了?你即便想气我,说点别的,就是别拿那种要离开我的话气我,不然总是容易上头,怕自己失控。」 「那我昨晚气着你了吗?你不还是失控了!」虽然自己是被他揽在怀里,胸贴着他的胸腿压着他的腿倒了床,可是避开了腿根那还有胸前肿胀着的疼呢! 想着便忍不住又抬手猛拍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你他娘麻溜的给我放开!要疼死了!」 祝傥自然是不想让他疼着,不敢再有所动作,只等着幽季自己调整适应着能方便起身。 好不容易磨蹭着起来了,他刚往旁边一侧身子又好像触到了腿根的淤青,可是俯卧着又能触到身前乳首,肿胀的厉害不说,便是不用轻碰那都是疼的! 总之现在是坐着难受躺着也难受。 别扭的他整个人都要发飙,又看着祝傥在旁侧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更是觉得憋屈,只连声不断的吼他,「滚滚滚!」 祝傥心下也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昨晚……昨晚没失控……也没折腾他…… 那,那大概是撞的有些狠了? 想着便握了他的手,祝傥轻声道,「我下次再轻点……不会了……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可是看他这么难受自己也难受,祝傥忍不住又将他衣衫轻轻拨开些,微微伸出指尖,轻触了胸前红缨一下,便看的幽季微微颤了一阵身子。 他刚才正在烦闷,寻思着这祝傥是真不能留了,一定得想法子赶紧把他弄走,因此想的太过认真,一时没有防备还真叫他碰着了。 得了这痛楚回过神思,气的咬牙切齿就是一巴掌,「你还碰甚么你碰!你就是不碰它它都在疼着的!你昨晚除了……除了那时候我清醒之外,还对我做甚么了?!」 祝傥看他确实被自己气大了,又听得他问话的火气都是直窜窜往外冒的,自然忙不迭软声哄他,「我真没折腾你……就是很平常的……」 说着又摇头,「可能真是我气力太大了……我下次仔细着点……你别生气了幽季……你,你再多打我几下解气吧……我给你打……」 「我他娘打你还嫌自己手疼!」 季清流现在就是一个:炸! 炸的他都恨不得要上前去一口咬撕了祝傥。 烦死了!简直是命里的克星。 又疯狂的抓了一会儿头发,季清流难得恢复了点平静,轻声同祝傥道,「你能不能,放过我,啊?」 「不能,这个你想也不要想。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会改。改到你满意为止。但是想甩开我离开我,这种事你想也不要想,没门。」 说完祝傥忽又将他拖抱了起来,这一过程中难免同他那身精悍的肌肉磕磕碰碰,季清流心下发苦,心说你他娘又不是个女人,身娇体柔摸着柔软的,想着便猛拍他胳膊,「你轻点轻点!」 祝傥也无语,心说我已经很轻了,还要怎么轻,想了想,将旁侧的被子揪来,覆着他身上覆好了,这才又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这么着吧,你再稍微忍痛躺会儿,我去把苏管叫来。」 「你叫他干吗?!」 季清流一瞬间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听说苏管曾给自己探过那地方的病,那时候是季清流无所谓啊,现在祝傥都知道自己是幽季了,那苏管焉有不知的道理?! 这,这怎么可能见他?!不见! 因此忙拉了祝傥衣袖,「你,你少乱来……」 祝傥无语,也猜出他心下可能想到这一点尴尬。於是又忽然将他翻了个身,背冲着自己了。 季清流还没反应过来祝傥这又是要干吗,忽觉双腿又被他分了分,吓得他立马大惊回头。 祝傥一手按着他腿不让他合上,只轻声道,「我看看这里肿没,没肿的话就叫苏管下来给你看看身上就行了,你也不必难为情……」 反正苏管都看过了。再说了,人家苏管眼里头只有病患,哪里管你是不是帝君幽季的。 「那也不行!」 「你少啰嗦!」 祝傥生气——身体不舒服了、好像隐有病兆这种东西是能耽搁的嚒?只怪他不是个医仙,不然的话哪里肯假手他人! 轻轻又将这里给他撑开了,祝傥还不及伸手去碰,就看到幽季浑身在颤。 只好万般无奈的开了口,「你别怕,我还没碰。」 季清流一口银牙就差全部咬碎了,怎么就这么奇怪呢这感觉,还大白天的!简直,简直羞耻死了…… 心下正万般纠结,忽觉柔被又一覆身,祝傥音色暖暖的附耳道,「好像没肿,只是略微有点红……」 那还不算肿?! 「你今早起来,那里头痛么?」 季清流斜睨他一眼,不说话。 今早起来甚么感受? 第一感受挺舒服的,觉得通体畅快。 只不过随即察觉到身前疼和腿根处的痛了。 於是就果断找祝傥算账了。 祝傥忍不住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小声道,「昨夜我就进去了两回,其他时候都是一边帮你含着一边忍不住手伸进去捅弄的。你该爽了才是,也应该没伤着你。」 听着祝傥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又一瞬间忆起他低头在自己身下那幅模样……季清流瞬间满脸通红。 还有…… 「你记不记得你後来还主动拿手按着我的头,让我『别停』来着?自始至终我没敢不听你一个字。怎么可能再舍得伤了你。」 祝傥看幽季脸到露出被外的脖子根都全涨红了,也收了继续羞他的心思,可还是忍不住附耳又小声续了一句,「你的甚么我都愿意吃。我很喜欢。」 这才在已经一副被彻底吓傻了模样的幽季额头落下一个吻,祝傥完全不给他选择的余地道,「别离开床。等我小一会儿,我立马把苏管揪下来。」 说着身形已散,季清流立时又忍不住一畏身子。 本能的察觉到周边多罩下了好几个结界,恐是祝傥担心他再出事给他设立的。 第55章 想着又忍不住略微抬起头来疯狂的往自个儿枕头上撞去。 季清流现在心里简直要乱死了。 这他娘究竟算怎么一档子几吧事? 要不是祝傥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又猛拍了拍额头,一时间倒也不在意身上难堪的痛楚了,主要是心下恨自己——你他娘昨晚忍一下能死吗?昨晚到底还说了甚么?昨晚…… 『嘁哩喀喳』的细小声响一线入耳。 季清流下意识凝目往周边看去。 一层接一层的寒冰慢凝成薄镜一般在眼前显现,密密麻麻,数之难辨。 ——原来祝傥刚才一瞬间就下了这么多结界走的? 又心想你当你这是要困住甚么四海八荒的凶兽么,要这么多层结界。 可也正是因这结界慢慢被这寒意冻住尔后渐渐露出冰镜之景,季清流才更加发慌——搞甚么鬼,这玩意不是幽冥擅使的嚒,难道他真的来了? 想着便忍不住用手臂撑着床,半侧了身子想起来看看情况。 又是一声猛烈的『咔嚓』。 寒冰结镜忽然裂开了一条长线,好似硬生生是将此结界劈开了。 先是一道黑雾微涌,接着一个类似于纸片人一样的纯黑之物从其中艰难的蛹动着,看样子是想将自己『挤』出来。 季清流心下忽然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来者多半不是幽冥。 他不会选择这么狼狈的方式,依他的性子,大抵是直接碎开祝傥的所有结界才对。 可好似就是祝傥的结界太牢固了,此刻虽被这人先冰冻后又以碎冰之势想要破开,可那裂开的碎冰之口却也在反相急速的愈合着。 他怕是挤在当中也难受的很,嘴里渐渐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呜咽之声,似是嚎叫。 一瞬间凄厉的有些像是当日在那院墙之时。 是他? 那个不速之客又来第二次拜访了? ……他那夜莫非也藏得妥当,没被祝傥放出去的术法波及? 他又来找自己做甚么? 季清流心慌,因为他摸不清这人的底细,可他好像又对这人有一种天生的熟悉——莫非因了他那半张像是临渊的脸么? 此刻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终于从这裂缝中挣扎出来半个身子,又微微伸张开骨骼,撑起了皮架,脸上也恢复了那半是骇人半是临渊的容貌。 只不过他这次学的乖巧,兜帽扣下来遮住大半,只将临渊那半张脸露了出来。 ——「主上。」 那人的声音好似丧家之犬,低沉悲鸣的很,却无端听得季清流心下一颤。 临、临渊…… 临渊? 想着便忍不住将自己的衣衫系妥当了些,季清流将被子一掀,刚打算伸出一条腿下床去帮他,耳边又立时蹿出祝傥那句,「别离开床」。 於是又硬是顿住,眸光半是困惑半是警惕的望着眼前之物。 「你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祝傥说的没错。 临渊的法力撑不过五雷正法。 天帝就是要临渊死。 或者说,天帝间接就是要甩北烛帝君一个大嘴巴子,告诉你,你纵使法力再高强,可是居于我天宫一天,便要听令于我一天,我要谁生便生谁,要谁亡则亡谁,这才是居于天宫之主独一无二的那份权利。 而自己当时,也曾眼睁睁束手无策的看着临渊灰飞烟灭了。 ——「幽季,天法之下,难逃活口,他是死了,他不是有转生抑或着可重新修炼起的那种惩罚,他就是活生生的没了!没了!他已经没了!幽季你明不明白?!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只能说他长得像临渊,但他绝无可能是临渊!」 ——绝无可能是临渊。 ——为甚么要信祝傥,为甚么不信临渊。 ——「帝君就未曾想过,临渊有一天会骗了你吗?」 ——为甚么不信祝傥,为甚么要信临渊?! 季清流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整个后背。 可是面前仍旧痛苦挣扎的这人却道,「五雷正法……我还有一魄尚存……捡回条命,可是……容貌嗓子身子……全都毁了……」 又是他急切道,「主上……主上快来帮帮我……只要您伸手过来,这结界感应到您的气息,就不会再愈合了……我快撑不住了……」 「主上……」 季清流闻言疑惑,所以……这是临渊……回来找自己了? 那自己……要不要……去帮他呢…… 可是时间好巧啊……在陲城待了七百余年,七百年内,不见祝傥不见临渊。 怎么就这么巧,祝傥一来,临渊也出现了呢。 又是一瞬心下如电夹闪过。 他忽然意识到。 意识到祝傥那夜未完的话。 ——「帝君就未曾想过,临渊有一天会骗了你吗?」 ——「还记得临渊的罪名吗?」 ——「勾结邪崇,欺上罔下。有扰天规秩序,按律当诛。」 ——「那么,帝君可还记得自己的罪词?」 ——「诫下无能,示上无方,行为放荡,佻达无度,罪其一。」 「骄奢淫逸,伦常乖舛,德不配位,有辱天庭门楣,罪其二。」 「心怀不轨,暗结邪崇,目无尊法,权倾一方,罪其三。」 「以恐北烛帝君真一手遮天,独大一方,特此赐浊灭之刑,以涤心中未净之念,方见仍忠天宫之心。」 「所以,你当初连反抗都没反抗,真就认了这造化一般,上了浊灭池。」 「那个时候,你满脸的绝望之色,我都瞧得清楚。」 ——知道,你是最向着天宫的,你是最清白正直的。只可惜,你表忠心无道,再得旁人诋毁,天帝本身又怕你独大,这么一来,你就轻易的取死有道了。 季清流想着这不愿面对的过往之事就头疼。 更是因现今已是邪崇残躯,心神一旦动荡则魂魄更易消散。 门外的祝傥也早就料到这一点,怕他再胡思乱想以致魂飞魄散。 昨晚好不容易哄着他放松下身心了……此刻竟然又被扰乱心神……不能再这么坐视不理了,这么念着就忍不住要推门而入。 闲闲倚靠在角落处的那个黑袍男子再度上前来阻住了祝傥要推门的手。 祝傥气急,手中仙诀已拈,怕是不打算再谈,只想动手了。 ——他刚才是飞速的回了天庭一趟,可是苏管居然不在! 不止是不在,仆仙回话说是已经消失了七八天了! 这若是仔细想来,该是苏管刚警告过自己这城不对头,似乎是有人盯上了自己之后的两三天内,就又出了门一趟。 可他走之前不就是因为天宫里头有人寻他炼药才回去的么!那必然要守着药庐啊,能有甚么事叫他再出了门去? 再一深思,别不是那时候他指不定是收拾东西,再度想入这陲城投奔自己的。 ——因为他俩身上的关系线绑的太紧密了。此刻幽季被找到了,连祝傥都能找到,那保不准天宫之上也正有人盯梢他祝傥、盯梢幽季的下落。事情一旦败露,苏管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於是,他是不是只是回窝去把他看的珍贵的那些药材拾掇拾掇,瞒个天宫之人一两天应付完炼药之事,就又偷偷跑下来找自己了? 这么一推测又寻思着,莫非苏管也在这陲城?还是没能入城,被那『天罗地网』给阻了,留待城外? 想着他又急忙的下来,打算在周边找一找,谁知这一找不要紧,他还真发现了苏管留下的暗记! 一面担心这幽季的安危,祝傥一面先追了暗记去寻,想看看苏管在搞甚么鬼。 谁知这一寻,寻见苏管不说,还看见了那个阿啾和枳楛。 当时他俩正在吃饭,苏管挺可怜的,窝在角落里,一时也没发现自己。 可祝傥却立时发现了不对,瞬退而出还是差点被迅卷住裤腿的寒冰冻在了原地。 下意识抽剑而出,祝傥目光不善的盯住那个在角落里微微显现的黑影。 枳楛是最开心的,「大哥,你来了啊!」 「嗯。」 那黑袍男子浑身鬼雾缭绕的很,隐隐约约,连样貌都看不清。 祝傥一时还愣,心说甚么藏头露尾的东西,连个正面都不敢给见。 却见对方没有跟他们客套,只是冲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轻声道了句,「要出事了。」 察觉到自己结界微遭损坏,祝傥一面下意识的暗自加固术法,一面飞速的向回奔去。 谁知他这惊人的速度掠至房门之时,那黑袍男子还早他几步到了。 ——这会是谁? 放眼天界,不会再有人有这种速度了。 那么,地下的? 冥主? 可若是冥主的话,一来无冤无仇,二来又是个大人物,缘何要藏头露尾? 谁知就当祝傥想破门而入一剑斩了那因擅长隐遁与逃脱之术而三番五次从他剑下脱身的妖道之时,这黑袍之人也三番四次的上前来阻拦他。 起先还真叫他阻着了。 但是眼瞅着情况越来越不对,怕是那妖道不伤害幽季,幽季都能活生生叫自己给想崩溃了。 於是也不管不顾,打算同他殊死一搏。 谁知真提剑要拼命了,他却大方的一摊手,不再做阻挠。 祝傥摸不清他来路,此刻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只好一面防备着他,一面推开了门想先活捉了这妖道再说。 让他再满口胡言胡搅蛮缠瞎说自己是甚么临渊。 只不过这么一推开门去,满室寒气森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那个被冰封在层层寒冰之中,眉目安详的幽季! 「不要!」 祝傥痛苦的大吼了一声。 第56章 这一声喊得过于撕心裂肺,屋里头的季清流心下也恍惚一颤。 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祝傥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幻觉,不知自己是不是只要有违背他话的举动,比如从床上下去之类……耳边就会自动响起祝傥的那句「别离开床」。 这么一来二去便别扭的很,心下也纠结的很。 可是双眼又不敢太和面前这人对视。 季清流就觉得自己心下有个小秤倒来倒去的,一会儿倾向祝傥,一会儿倾向临渊。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5节 ——毕竟他之前是坚信,临渊是被误会的。 就像是加诸于己身的那些罪词一样,简直胡扯八扯,自己何时勾结邪崇了?那无非就是个欲加之罪罢了! 因此,落到他身上都解释不通,他在心里头也一直是这么为临渊辩解的,那个人怎么可能去勾结邪崇还偷师鬼术以此来欺上罔下?他明明没甚么野心。 比之临渊,他倒更相信祝傥能干出这种事来。 此刻入不得屋的祝傥也发慌。 他刚才想一瞬间收了自己的结界,进去救幽季,可此刻是那妖道已经把他反封印在自己的结界里了吗?那自己收结界的话,夹在结界里的幽季也会没命啊! 门外的幽冥看到那寒冰结镜时也愣了一愣,脸上常年挂着的幽森笑意忽一骤收。 只不过很快又脸色平静的走上前去,惨白的手掌已覆上寒冰,转眼间便可将其悉数尽碎。 这次换祝傥阻挠他,幽冥眼风微扫,觉察出这一点,心下也明白眼前这位并非善茬,术法也藏得厉害,真把他逼急了…… 心下估摸个七七八八,恐是要两败俱伤。 虽然自己术法要高过他。 但是自己做不到像他那么不要命了,因为自己身后还有万千魑魅魍魉要庇护,有了心事和牵挂,就注定有些事不能再如当初一般任由己意,肆意妄为。 想着心下忽又一笑—— 原来自己已经过了还会那么冲动的年纪。 「还真是年轻啊。」 擦肩而过时那黑袍男子嗓音冷如幽蛇,闻言便让人不寒而栗。 祝傥这一迅猛的一招同他拼了个不相上下,可还是先收了手,却没放下戒备。 ——虽然同冥主只有几面之缘,但是他那十分具有辨识性的嗓音,还是让祝傥一瞬间分辨出来了。 因此不确定道,「冥主?」 他来这里掺甚么乱! 「你眼前所看到的,是我鬼族的诡寒幻镜。也就是说,你因为心中有舍不掉的『念』,被此镜所窥,以造虚象来扰你心神。实际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说着便又侧头往屋里扫了一眼,「那不成器的东西此刻还好好的呆在床上呢。」 「甚么?」 「我只是前来清扫门下余孽的,你还是让让吧。」 「不行……幽季他……」 「我刚才之所以拦着你不让你进去,就是想让你多留待观察幽季一会儿。他本质其实很是顽劣,并不如你心中所想那么好。」幽冥说着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幽季是个甚么性子,你还摸不透?这妖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自己顶着半张被劈焦的脸再半面是临渊,幽季就能觉得他可怜前来同他有所接触了……倒不料这样反而让幽季更是不待见他。」 祝傥半信半疑。 幽冥此刻将绕身黑雾驱散了一些,露出那一张煞白英挺的脸容来,因了没有穿常居于冥坐之上的华贵长袍,也没束高冠,祝傥一瞬间觉得,他身上好像多了些『人』气。 或者说他微微侧头看向屋里时,眼眸里好像带了些『情』。 这感觉很怪。 却听幽冥又道,「那个小兔崽子……打小便是丑点的东西就不爱看,喜欢以貌取人便算了,向来还狂妄自大,眼里容不得他人。放眼天上地下就他一个最好最了不得了……」 一边想着一边再度手覆寒冰,幽冥似乎很是困惑,「仔细想来他身上缺点一大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眼瞎。」 祝傥被他这几句话搞得云里雾里,此刻得了刚才一过手加之他一卸黑雾,确定了他是冥主不假,可还是不太放心他这个举动,更何况也无法说服自己真看他去摧毁了这寒冰结镜里的幽季。忍不住便御起部分术法抵抗着幽冥,让他不能摧毁这结界。 幽冥心下也一愣,面上却不表露,只道正好测测你法力究竟有多浑厚。 祝傥的双眸也紧紧盯锁住眼前之人。 ——当初在这陲城失而复得了幽季,他就下定决心,纵使是造化都不能再从他身边将幽季夺走,那么区区一个冥主罢了,他还畏惧甚么?! 不能放手!不能认命! 似乎是被这突然爆发的法力所震,也似乎是被他眼瞳里一瞬闪过的坚定所惊,幽冥忽然一笑,一小口白哈气从他嘴里轻飘而出。 好像这冷了千千年万万年的人也终于肯接受点尘世的暖,幽冥先妥协道,「你别跟我拼术法了,你还嫩。一会儿留点精力好好安抚下他,毕竟我可没那个闲心管他了。」 祝傥仍旧不为所动。 幽冥又轻声道,「他是我弟弟。」 这一句调子冷冷,眸光也十分冰冷,可这一眼却让祝傥莫名看的有三分熟稔,确实像是幽季常有的不屑表情。 也是趁着祝傥这一瞬分神,幽冥一下狠力,瞬收了这诡寒冰镜,更如鬼魅一般瞬飘瞬散,一把夺抓出那妖道喉咙,硬生生给捏碎不说,灌之术法让其魂飞魄散无可轮回。 ——这就是欺骗他的下场,说是甚么求仙太难甘愿入魔,誓死效忠自己,却无非是想偷师诡寒冰镜以窥天下人愿,借此来更方便的偷夺他人法器,为作己身修炼之用,方可再得天道。 季清流也被眼前这一瞬变故吓傻了,心说刚才临渊还在自己眼前说话,没反应过来就被溅了一脸一身的血。 祝傥也着急忙慌的奔进里屋看他。 却见幽季脸上原先还是茫然,随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看着幽冥。 不及幽冥开口便是幽季当先拔高了调门的偏见,「你怎么来了?」 幽冥面无表情,「前来收归门下余孽。」 「刚、刚才那人是你阴曹地府的东西?」 幽冥继续面无表情的点头。 季清流半信半疑,不及开口就见祝傥急急的过来了,尔后二话不说先将他衣袍整了整,又将衣领幢了幢。 季清流斜睨了他一眼,尔后一低头。 怎么觉得,这尴尬呢。 正当他这边想着一切都像是乱了套的时候,忽听幽冥没走不说,反而道了句,「我要带他走。」 这一眼抬了头去,发现幽冥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对祝傥说的。 祝傥也还正疑惑幽冥和幽季怎么可能是这种关系,幽冥居冥府之尊,真身为黑麒麟,幽季他真身是烛龙,虽说二者同为神兽,可是这,这怎么也不可能是有那种关系的啊…… 又想着当初天帝会让幽季上浊灭台,确确实实是因为他也占了一条有『反叛之心』的罪证。 ——祝傥当时不方便过问这些事情,毕竟他只负责在天帝说甚么亦或者天帝点出的甚么证人抖落出任何罪证时,附声应和几句便行了。而且为了自保,不让天帝看出来自己一直暗中有想为北烛帝君做点甚么,他更不好插手当时事。 只不过这种『反叛之心』不必明说,明眼人也能看的出来,幽季虽然久居天庭之上,只不过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没显现出甚么热情来,也就是後来议事大会上被祝傥呛声了才能多言几句,总之,常给人留下一种同仙界『貌合神离』的感觉。 其实祝傥明白,幽季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天庭着想的,只不过就是缺在不肯说几句甜话哄哄天帝开心,默默的付出……也行,默默付出也是可以的,可再加之旁侧有人故意说些反话,这么一来你的默默付出看不见不说,可能这众口舌杂的,几番下来你已经不是『你』了,你成了别人口中的『你』。 故而祝傥一直觉得那罪证很瞎掰,只不过无论怎样,知道天帝要他幽季上浊灭池,这就行了。他这个做下人的,领了上头的意,奉命去办事,就妥当。 所以行进过程中一切才能那么完美——完美到自己偷藏他仙骨瞒天过海直至这么多年,都未曾被发觉。 真没发觉嚒?若是没发觉……苏管跑下来做甚么,难道不是因为听到了甚么风声?抑或着是为其他私事? 这么想着便也想同冥主道一声,将苏管放了。 一抬眼却发现幽冥本就是面对着自己的,那么,刚才那句想带他走,是在过问自己?他要带幽季走?回冥间? 这也是正常,鬼魂野鬼嚒,流落在外太受欺负,若是回冥间倒是……嘶,不对……想当年,可是他自己亲口说冥府收不起北烛帝君啊! 幽季此刻也斜睨着幽冥,满眼嘲讽,冷声道,「你死了那条心吧,我不会再跟你回去的。」 这么一来祝傥更是瞬移至旁,护住了幽季,同时再度对眼前冥主起了敌意,「他说了,他不跟你回去。」 幽冥却忽然露齿一笑,「你问问幽季,他再度得以从我冥府之门逃脱之时,曾应过我甚么?」 祝傥回头,并不问这个,只柔声道了一句,「冥主真是你哥哥?」 季清流赶紧摇头否认。 祝傥回过头来更加不解的看着幽冥。 也是,这话说的也太离谱了些,怎么可能黑麒麟和烛龙是兄弟关系。 因此再度暗中御剑,以防幽冥发难,或者看情形不对了,自己先为难他。 幽冥也不着恼他不承认这个。 却也渐收了笑意,「胡闹也胡闹够了吧,本身就是同等交换,我并不想吃亏。」 说着又抬了头去看祝傥,「你也是,全由着他胡来,我刚才跟你在外面说的那些话希望你可一字不落的听清楚记得牢固它,不然啊祝傥,你连自己怎么被骗死的都不知道。」 祝傥一愣,心说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第57章 幽冥脸上寒色又浓一重,「幽季他其实狡猾的很,嘴里没一句实话,浑身上下也尽是些小时候就被惯出来的熊毛病,当初疏于管教,长大了又没人能管得了。我这个做长子的总归要担起些父亲的责任来好好教导他,却总是能被他花言巧语给糊弄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跑他继续出来胡闹!若不是此次这门下叛徒实在太擅隐遁之术,别人抓不回他需得我亲自出马,否则我也是懒得出来寻这不成器的东西!」 听闻此言季清流倒是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祝傥则更加疑惑了,心说幽季哪里是个会说花言巧语的人? 要是能听得他忽悠自己一句那他简直幸福死了!死了也值! 转念又想着,那日在闻莺巷里,他眼风未动脸色不变的就说出了好多讨巧话来,虽是为了恶心自己,可乍一听着好似也是拳拳真意。 怕不是……其实这冥主和他并不是真正的兄弟关系,而、而也是那种……只不过不方便提及便称兄道弟? 祝傥这边都快想的没边儿了,那边的幽冥又是愤愤的一拍桌子,声色更厉,「赖死也不认账,你还要耍无赖到甚么时候?你我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可祝傥这个人,我有意招揽,你可别另加阻拦。」 祝傥又一警惕。 止不住心下疑惑,若是幽季和他真有点甚么关系,自己现下真是拼也要跟他拼一架去。 幽季听了祝傥如此一问后更是吃惊,随即否认,「我烦都烦死他了,怎么可能跟他是那、那样子的?!」 祝傥调子也很委屈,「你也很烦我……」 「你他娘还知道我烦你!」 说着又忍不住扛着胸前和身下的不适之感愣是蹦下了床,季清流忙摆手,「你俩有甚么宏图大业要谋划一起谋划去,别扯我了,我现在不想跟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讲话。谈完了一起滚一起滚,让我安安静静的继续呆在陲城。」 幽冥倒也不抬头去看他,只单手自面前一划,搞出一个小的冰镜来,其中影像却是忘川那里,因为这镜子太小,看不太清楚里头具体的相貌,隐约能见那冥府大门好像是忽一微开,数千盏诡谲红灯蜿蜒如蛇而亮。 还不等再仔细看看,就见幽季一把扑过去揪起了幽冥的衣领,斜挑着眉一脸的怨气冲天,「你够了吧,啊?!」 「够了?我只是想让祝傥知道,你曾亲口应过我甚么……」 说着还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惊得幽季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心下却在咬牙:你分明是让我有苦不能言,分明是在玩我! 祝傥一见着他俩之间的神色交流就更觉事情不对了,又想着如果按照幽冥说过的那般——幽季是个说谎都不用眨眼的人,那么他曾经夜里头跟自己出去那次,说的甚么自己是第一个上了他的人……也不是……估计是冥主…… 一时间也脸色铁青,坐着不言语了。 季清流现在整个人都快被他俩搞炸了,又觉得幽冥用这招想逼着自己回冥界还真是高明啊,又阴又损! 幽冥也似是猜出他脸上意思,再加上出来这么久回去别误了冥府正常秩序的运行和维护,於是又先道,「这兔崽子入我冥府之时,曾跟我做了个交易。这交易还是他先提出来的。」 祝傥又抬了眼去看他。 「我当时是想率兵攻下天界的。没了这北烛帝君,你们仙界还有几个能撑得起的?」 确实如此,这话不必幽冥说祝傥也懂,所以当初他们还做了些备战准备。因此,当那几日都很太平的过去后,他们还疑虑了一阵子,为甚么鬼兵没有趁此攻来。 按照他们的性子——怕是不肯浪费这大好时机。 幽冥也一脸扼腕之态,「皆因这兔崽子神情真挚的跟我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后悔至如今的话。」 话已至此却忽然住了口,幽冥只一脸玩味的轻转着手中冰镜,同幽季道,「你现下,还不肯自己承认么?还是要我把景象重放给祝傥看看?你那时候有多狼狈?求我之时,态度又有多诚恳?」 季清流硬着头皮继续不愿承认,死鸭子嘴硬道,「祝傥你别信,那上头都是假的,是他故意迷惑你的。」 祝傥虽然有点懵,可还是觉得——幽冥主闲着没事拿这个迷惑自己做甚么?而且当时天界能得如此太平确实解释不通,浪费了如此大好时机,连祝傥都替他们可惜。 幽冥闻声也放下了手中镜,双手一搭膝,「那我们就这么干挺着耗到你肯开口罢。」 季清流又坐回床边猛扯头发,心说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时候想起要秋后算账了?! 却不料祝傥忽然开口,「莫不是幽季说……他会留在冥间为你效力,希望你放过仙界一马?」 幽冥一挑眉,显然是默认了。 季清流垂眼看着床边儿,只装作没听见。 祝傥忍不住又蹙了蹙眉,「可是你为甚么要留下幽季?他那时候,已是鬼魂之躯,术法重头修炼起……不一定能恢复成北烛帝君时的法力……」 「不,没你想的那么远大,我只是想让他低头罢了。从小到大,想见他诚心实意的低一次头。」 「你不知道吧?他向我低头的时候多了去了,基本是前天低了头今天就再犯,完全的不知悔改,十分的没有诚意。他让我这个哥哥,做的很丢脸,很失败。」 这么说着又打量了祝傥一眼,幽冥幽幽的续道,「最后还能让个凡仙给上了,还被制的死死的……幽季,这才几百年不见,你还真是越活越有出息了。」 「你闭嘴吧!」 季清流忍不住喝了一声,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再说了,当着面说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好么? 又听得幽冥从容不迫道,「但是我很欣赏你,祝傥。我也希望你能一直替我看管好他,这样我就能省下一大半的闲心来,好好操管下我的冥府。别活了近万岁,爹娘撒手一走,我便天天是为个不成器的东西担惊受怕的活着。」 说着又起了身,友好的拍了拍祝傥的肩,「辛苦你了。」 鬼魅身形一散,再度出现在门口的冥主忽又顿出了身形,十分轻声道,「我冥府还有太多事需要处理,先走一步。不过我也提醒你,最好是早点带着他上门来寻我。」 「为甚么?」 祝傥不解。 「知道我这门下余孽其实是盯上了你吗?」 「我?」 「是啊,是你。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事情,直到後来发现他盯上的是你而不是幽季后,才觉得更有趣了。」 「想你祝傥一身灰衣平常,不存在真神之身,手里头也并没甚么特别名贵的法器,怎么就会被盯上了呢?後来是枳楛跟我说,你身上其实有一把剑。」 闻言祝傥眸光顿时一寒,连在一侧的幽季都发现他看着幽冥的眼神多了几分敌意,似乎那把破剑很宝贵似的。 有个屁可宝贵的,他那把破剑他也见过,拿出去都丢仙家的人。又不是甚么千年寒冰玄铁做的,也给他宝贝成那样。一看就是没见过甚么大世面,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可转念又立马忆起,他手里头拿了那么把破剑也能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来……倒还真是不容小觑。 正想着,就见幽冥身形虽已远去,声音却幽幽荡荡的回传,「那把剑里头,原来藏了『烛龙之骨』啊,难怪会被盯上。祝傥,你倒也是厉害。」 季清流一瞬间懵了。 烛龙之骨。 烛龙……烛龙可不就是他吗?难道祝傥又找到了自己前辈甚么的? 还是…… 季清流迷茫的抬眼去看祝傥。 祝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曾见着幽季的第一面,是想将骨头还给他的,看他那么受累,那么遭罪,因失了法力又不肯敲骨吸髓而去拾掇些生猪鸭之血时……他心下确实是在难过的。 可是……可是跟苏管合计了一下后,他做不到再将这根仙骨还给他了。 季清流双手都揪住了祝傥衣领,刚揪起又松开,还特别好心的替他捋了捋,十分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的吗?」 祝傥继续苦笑着点头。 「那……把它还给我?」 「抱歉……」祝傥将幽季揽入怀里,轻声附耳道,「我已经不打算将它再还给你了。」 季清流起先像是没听懂,反应过来后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甚么?!」 第58章 「你当初又是怎么想起要偷藏我的仙骨?」 祝傥一直沉默,好似在自己揣思,却就是不回幽季的话了。 季清流此刻也着急,若是、若是自己的仙骨真的还在,那岂不是可以恢复当初的一身法力? 虽说恢复了法力估计也揍不过祝傥,但他可以耍赖啊! 只要稍微有了点法力,不行去鼓捣着幽冥跟祝傥打起来,最好落个两败俱伤,然后谁都不要拦着他远走高飞了! 想着又觉得这点心思别被他猜出来,於是起先又惊讶又着恼的心情也慢慢压住了,十分好脾气的去哄祝傥,「你为甚么不肯将它还给我了?」 说着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你舍得看我这么落魄吗?」 祝傥缓缓抬起头来,只同他对视一眼,好像就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将他揽回怀里,轻声道,「舍不得。」 「可是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照顾好你的……」 谁要你照顾我了! 季清流翻白眼,还回来才是正理!於是又十分惆怅的开口道,「可是……没有仙骨,我又不肯入鬼族……你也知道罢,我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但是这么多吃的不能吃……喝的不能喝……」 「你应该慢慢能吃些人间熟食了。」 「甚么?」 祝傥将下巴垫在他肩窝里,笑的讨好道,「毕竟你我之间……可是『水乳交融』过了啊。」 「那又如何?」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着又在他后腰上打摩了几个圈,祝傥声色幽幽道,「帝君就从未听闻过『房中术』这一类的东西?」 季清流先是一愣,随即了悟,尔后满脸通红的往后一挣,推开了祝傥。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忍不住愤愤开口道,「你、你简直无耻……我还当、我还当……」 「你还当你每次睁眼醒来时都是舒舒服服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其实不然……有些东西,你已经接纳进去了……」 「祝、祝傥!」 季清流又不自在的抖了抖身上,一想到自己身体里可能有一部分祝傥的精气,就、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祝傥哈哈大笑着缓趴下。身,继续讨打道,「帝君怎么听闻此术反应如此之大?怕不是心中有甚么邪念吧?我告诉你,只有心中没有邪念的人才敢修此术,下流之徒他就是不闻此术他也下流。我祝傥『小人』坦荡荡,跟你做的时候,我心下甚么邪念也不曾有,只想着……身下的是你,是我深爱着的幽季,我在跟你行进着一件十分美妙又高尚的事情……幽季,我只喜欢你一个,我对你的是爱,是爱才有了欲,我若是有邪念之人,我见着个男人都想上了,而不是只见着你一个的时候,如此难以自持……你又这么气急败坏的看着我做甚么?其实按说本来,是想直接从你口送入的,只不过你连你自己的那点东西都不肯咽下肚,更何况我的了……」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幽季就差点一个高儿从床上蹦起来,忙冷言出声打断他,「祝傥你想都别想!你敢把你那玩意儿送到我嘴里来,我一口给你咬断它!连根咬断!」 祝傥笑的更欢,「那也值啊。」 说着又要脱裤子,边解了腰封,边淡声道,「拼着我以后再不能再上了你,但是你咬断我那玩意……嘴里势必要沾血,沾的还不是普通凡人的血,是我这个神君的。那么……你岂不是就可以入鬼族了……」 季清流一瞬间满脸煞白。 这,这说的还真是…… 他要是伸进来了……自己还不能咬,指不定还得大大张嘴迎合着他…… 这、这这…… 真是被吓着了,季清流又忙放下口气来讨好祝傥,「你、你别……我,我做不到这个你别逼我……我不想、祝傥我不想这样……祝傥……」 「行了行了。」 祝傥本身也没指望他能帮自己含过,故意这么说了,一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明明有法子能克制住他,叫他乖乖听自己的话,只不过自己不真这么做是因为舍不得看他不开心罢了。 二是……想知道比之帮自己行这般事,同入了鬼族来说,哪一个更让他抗拒。 因此这么一比较得出答案来,更是不解了,他就这么抗拒入了鬼族?那冥主又自称是他哥哥…… 想着便又安抚一般的摸摸他的头,「你究竟骗冥主甚么了?我可告诉你,我打不过他。要是咱俩现在联手,可能还有一丝希望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若是不联手……指不定一起栽到冥府去了。」 说着又笑,「那冥主法力如此高强,他当时为甚么没有趁你失落凡尘之时,率兵吞噬仙界?真是因为我先前猜的那个答案吗?如若是的话,他未免对你也太好了些吧。」 季清流不自在的挠头,似乎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承认。 祝傥看他这表情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怕是冥主所言大部分都为真。 「听话,」祝傥忍不住又伸手至他后颈,给他揉捏了会儿脖子,希望他能放松下,「反正无论你做了甚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若是不想回去,我自然想尽法子保你不必回去。」 季清流闻言斜睨了祝傥一眼,心说你口气倒是大,你又斗不过他。 可到底是因这话语十分宽心,听着也舒坦了许多,再加上眼下除了祝傥,他也确实没有别人好指望了。 其实仔细想想,跟祝傥厮混在一块,也比回去看幽冥脸色好。 故而略微怂下头来,小声道,「幽冥确实是我哥哥。」 「但我在心底从来不认他。」 「总之小时候就不待见他,我们都不待见他,可父王尤其喜爱他。」 祝傥一愣,「养子?」 「不是。他身上曾有一部分真神之血。」 祝傥懵了,甚么意思,幽冥真身是黑麒麟才能领了冥主之位,他身上、身上怎么可能还有真神之血? 「他母亲是父王唯一爱过的女人,父王跟我母亲生下我来,只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罢了。」 「当时上古神凰还存,魔族修罗一脉也都尚在,你也知道的,都是一群血统高贵的神兽,只有幽冥他不是。但是父王很喜欢他,我们就谁都拿他没办法。」 「等等,」祝傥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一惊天大消息,「幽冥身上血统不纯?」 「嗯……但是……他最后自甘堕入修罗道,遭受了八大天刑之苦,甘愿……甘愿断掉自己一只麒麟角,只留自身鬼脉。」 想了会儿又喃喃道,「所以他回头就丧心病狂的席卷了整个鬼族,把王位抢回来自己当了。当了也不管事。」 又嘟嘟囔囔着,「独角兽,丑死了。想想要做噩梦的。」 祝傥无语,心说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又想着……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一人就领了八大天罚,其中肯定不乏有和幽季一样上浊灭池这种痛,痛过一遭不算,估计要痛此八次,彻底绝了自己那一身真神经脉。 这不算完……他、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术法还如此高强。 祝傥一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好像知道了,幽冥叫他回去,究竟意欲何在。 正思索着,忽听门扉又被人轻叩,苏管没精打采的在外头道,「主上……我来了。」 你来了。 你可不是该来嚒! 祝傥大喜,心下已有了八成把握,面上却不表露,只又再度问了幽季一句,问那一句最关键的:「所以你跟他真有这兄弟关系,他断不会拿你性命开甚么玩笑,这恐也是他当初防备我,致使我去阴曹地府找你时,他还不肯承认他收留了你的原因。那么,幽季,告诉我,你当初究竟都骗了他些甚么?」 「我……」季清流又烦闷的抓了抓脑袋,「其实幽冥他不是个喜欢扩展版图的人……他明明也懒得很。除了……除了故意想让我低头罢了。再说了,我也知道比起生灵涂炭外他更想要的结果是甚么,所以我就顺着他的心意跟他讲,想用我此生为他效劳,换取他不侵占天界的念头。」 「但是你跑了。你还不肯入他那鬼族,更别提给他效力了,对不对?」 季清流愁眉苦脸的点点头。 其实他话还没说完。 他不止说谎骗了幽冥,还趁着走之前搞乱了他冥府一大堆事务,逼得他不得不把自己流放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冥间忙的焦头烂额处理事情,这样一来别提亲自出来抓他了,二来……更不用想攻占仙界了,反正已错过最佳时机,连他的冥府都一团乱。 记得当时枳楛还说自己缺德来着。 ……缺不缺德已经不重要了,他可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 从小到大哪受过委屈了,真是的。 就幽冥天天给他气受。 父王还满眼都只有他大哥一个。 幽冥他母亲因为难以承受父王的真神之气,却还是拼着生下了幽冥,生下他来她也就过世了,後来父王日思夜想思念过度,也随着去了。 自此之后他就天天活在幽冥的压迫之下。 ——这个不让干那个不让做,便是跟其他真凰神兽一起出去玩玩都不让。 天天呆在家修炼术法修炼术法,那么苦的事情谁愿意去做,再说了老子浑身上下充斥的全是真神之血,哪里像你那样一仙一鬼二脉冲突的那么难受才需要潜心修炼,老子不修炼都是法力无边! 正当他还为这过往事埋怨不停,祝傥又在他额头轻轻落了个吻,「我去给苏管开门。」 「我不给他看!」说着又揪过被子来裹紧了自己身上,今天已经够丢人了,能不能分开时间丢人啊,别让他一天天活的这么糟好不好! 祝傥显得有些为难,面上还是浮出了些暖言笑意,单手又拍至他肩膀,「那好,不给他看,但是苏管我叫下来了,也不能让他空走一趟不是?」 季清流无语,心说你让他空走一趟就空走一趟呗,这有甚么的! 刚想开口,又觉得有点迷糊,努力的睁眼看了看祝傥,他是不是、是不是对自己动了甚么手脚…… 「我不会让你不开心的,幽季,听我的话。」 苏管被祝傥让进屋里时腿还是软的。 祝傥见他这个窝囊样来气,却也应征了自己心下的想法,刚才冥主肯定是也和苏管说了些甚么,因此忙将心底疑惑统统问了出去。 苏管惨白着脸点头,尔后又不确定道, 第59章 季清流再醒来之时,还生怕一睁眼就又是幽冥那冰凉冷清的大殿,殿下玄砖泛寒,身上玄铁凝冰,怎么瞧怎么觉得自己当初那副落魄模样实在是……实在是不堪回首。 因此还犹豫了会儿,寻思着一旦睁眼又是这副场景,该怎么办。 可鼻尖微一耸动,又闻着了丁点若隐若无的香甜。 这种味道……怕不是幽冥那个地儿能有的吧? 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睁开了眼。 还是自己在陲城的这个小破屋子,一切摆设都没变,躺的也是自己的床,盖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床绵柔锦被,旁侧也都是祝傥排排摆整齐防着自己睡着睡着就撞到墙上的枕头。 一切……照旧。 好像自己睡前也是这么个姿势。 那么……自己先前是想错了?祝傥没把自己又带回冥府? 正疑惑着,心想这一切别再是假象,自己叫他骗了去,就听得门扉一声响动,有人哼着小曲走进来了。 听这动静是祝傥的。 确实是他,手里还端着一个小木盘,其上放了些微褐淡黄之类的薄饼,此刻还裹着烫气,幽幽的散着馨甜味道。 祝傥瞧见幽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看,戒备的竟有些过于生分,忍不住轻声哄他道,「帝君果然同旁人不一样,醒都醒的如此及时。来,尝尝看吧,新鲜出炉的。」 季清流不为所动,似乎想从祝傥脸上分辨出一些不寻常来。 「帝君看我做甚么?」 「这甚么?」 「吃的,」说着又单手摸了摸他的头,「上午还跟你说过,你我修了房中术,你现在已不是当初那么弱了,虽然熟食不敢上来就端给你吃,但这些小饼甚么的,应是没问题。」 幽季半信半疑的接过,凑到眼跟前近了才发现,其上还有些芝麻粒和瓜子仁,黑银交错一片,卖相不能说不好看,但也说不上多好看,可就是有了这么一丁点点缀,觉得好似确实还不错的样子。 祝傥看他还不放心,又道,「苏管我没让他回去呢,在门外守着,你若是有甚么不对了……」 「祝傥,你在拿我试验?」 「怎么会!」祝傥也急,「不是想哄得你快吃些尝尝嚒,凉了就不好吃了,也没这么酥脆,忙活了一中午刚出炉,就不能赏我点面子?我那意思是想叫你放心,不会出甚么事。真的不会,你现在可以承受这类食物的热度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切事情我都为你做了万全准备,一旦有不对,那苏管还在门外呢。」 苏管此刻也依靠着门板无语凝噎望天,心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打算过些闲散日子的小仙,虽然当时曾因爱慕帝君之情到底是上了祝傥那条贼船。 可,可哪里能料到,这贼船如今这么大了啊! ——一旦反叛了仙界,那他们可是真无回头路了。 又想着刚刚祝傥携着帝君回来时那一脸兴奋之色,苏管觉得不妥,不及劝言几句,就悉数被祝傥阻了回来。 他只道,「这是个机会。」 这是个机会、这是个机会……这是个屁! 你就不想着,万一你完了呢? 冥主所言就全都可信? 『主上,北烛帝君当初会被天帝罚上浊灭池,其中多少就有一部分他独大且法力有可造成威胁之论,如今冥主跟你说那些话,你难道就未曾想过,他莫不是也怕帝君法力再恢复,又对他隐构威胁?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招数,毁了你,自然他就可以将骨头夺到他自己手里头去了,如此一来,再牵制帝君。』 可祝傥却摇头,只说,不是。 ——不是。 ——因为幽冥说的法子,幽冥他自己能办到。 …… 『冥主此话当真?』 『当真。我没必要拿我弟弟的性命去开玩笑。他啊,不懂事的很,也任性的很,哪里有甚么烛龙之姿?都活了这么大了,事事不会办,嘴还不甜,浑身一堆骄纵的毛病,甚么事眼里基本也就只有他自己。』 祝傥笑着附和。 『但是……谁叫他是我弟弟。若是能有选择,我宁肯你是我弟弟也不要他是我弟弟。帮不到忙就算了,还处处添乱……处处添乱不说,还死活不肯认自己捣乱。』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祝傥看着冥主那一直冷漠的双眸里也难得泛了些温情。 只不过稍纵即逝。 『也罢,他啊,无拘无束惯了,当我听说天帝胆敢让他上浊灭池的时候,未曾不是没气过。可转念又想着,这样也好。这样他就能乖乖回来了,不然以前还真抚弄不了他。一张嘴往外冒的话简直都能活生生将人气死。缺乏教养之极。』 『所以,祝傥……』 不及幽冥续上后头的话,就见祝傥先他一步开了口,声调冷静,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来。』 幽冥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 明白祝傥这番苦心,却还是忍不住拿话头去激他,『你还是不信我?』 『并非如此。』祝傥也轻叹了一口气,『幽季和我讲了,讲了一些你的过去……天难天刑已经够苦了,没必要这种事,再让你担当一次……你说你这个弟弟缺乏管教……那从此之后,能不能让属下替你分点忧?所以,换骨之事,就由属下代过吧。』 幽冥笑意幽幽的托腮斜倚在椅子上,目光盯着半跪于地的祝傥,一瞬间玩味了起来。 ——他了不得。 ——他把自己日后想慢循慢诱的话,一股脑全抖落出来了。 ——这个忠心表的他喜欢。 可也忍不住提醒他道,『你要想清楚,这过程中万一出任何差池……你一旦没挺过去……或者说出点甚么其他状况,之后驾驭不了幽季,依照他那个性子,肯定一脚把你踹开寻别人玩去了。』 『我知道。』祝傥苦笑,『可我也不想……不想让他只是习惯我,我想让他也能喜欢我。』 『所以恳请主上,这次让我放手一搏,试试看吧?』 『好。我会把这个法子教给你。其他的,我可就放手不管了。』 『谢主上。』 ——谢主上? 这话说的未免太甜了,苦肉计你拿去演了,日后路你替我铺了,好像一切都顺风顺水了。 幽冥嘴角的笑意越绽越幽深。静静的盯着祝傥抱着熟睡中幽季远去的身影,他唇齿轻启,淡定的道了句,『两个小骗子』。 有了头一顿的酥脆薄饼,过几天就开始沾了热食。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6节 人活在世尚且逃不过食色性,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心里头没将一些念摘的干净,也无须在人间有个寺庙排位供着香火,自个儿乐活自个儿的也是趣。 只不过最近祝傥一直显得兴致缺缺。 西街的拉面小铺,北边的蒸笼包子,红沥沥的浇上半碗淋上一圈,不必靠近便能闻得到那股子冲鼻的味道。 这便算,哪天吃着吃着,估计是幽季又看他不爽了,拽过衣领来,嘴对着嘴忽然就堵了去。 对于这种艳事祝傥自然是求之不得,可这吻的同时换他先撬开自己唇齿,舌伸进来不说外加附送一大堆辣油时,那滋味可就是七窍瞬间皆通气,顶的都缓不过神来。 苏管往往也看的回不过神来。 待得能省过神来,一定是因祝傥咳的都快爬桌子底下去了,那动静着实大,震得他这个旁观者恍如梦醒,方知该逃。 是对面的帝君笑眯了一双眼,诡红的一张唇,是眼见着他又悠然自得的吸了一口牛肉面汤,半碗红油又进,却始终好似没听得入喉那音。 苏管立即放下筷子,没吃饱也不敢留了,忙道句,「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尔后是磕磕绊绊爬也要赶紧的爬出去,那架势,生怕帝君再对他有所动作,这么一来自己先被辣的半死不说,回头肯定还会叫祝傥给活生生打死。 他可不敢跟帝君有甚么接触。 这样恶劣的帝君也真是太可怕了。 当初在天庭上瞎了眼,议事大会上所见的幽季恐怕也是假的,这才是真正的他。 无疑于另一种意义上的『魔头』。 可怕,简直可怕。 自此之后苏管宁肯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的上街找独食吃,也不愿跟他们凑合一桌了。 只有祝傥咳了半条命去,却还是陪着他吃饭,偶尔被他戏弄这么几把,戏弄的眼泪都被辣出来也不走,缓过神来再轻言道,「你开心就好。」 开心。 当然开心。 偷了老子的仙骨不说现在还不还我,你安得甚么心思? 叫我不好受了我能叫你舒坦着嚒? 起先也不是未曾想过要跟他闹翻天,不然总不可能默默的忍了吧? 可转念又想着,祝傥明知自己恢复法力也不能将他怎样,顶多是逃跑,许不定还会被抓回来。只要他跟幽冥不联手,自己就尚且还有一丝活路。 所以他不还给自己,是怕自己跑嚒? 这么想着又不闹他了,也尽量对他好点,伪装出一副自己不会逃跑的架势。 祝傥倒也是对这变化受宠若惊,可後来又想着,幽季他也就是这么个德行——小孩德行,开心了跟你玩玩,你把他弄不舒服了他当然不让你舒坦,然后也就不跟你玩了。 所以心下也疑惑着,自己最近做甚么哄他开心了嚒? 好像并没有。 又想着,大概是幽冥叫他俩回去,他却没带着他回去,同他一直留在这陲城,明显的偏向于他这方,所以他才开心。 於是趁热打铁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季清流心下也一动,心说倒是起了个好头,於是又给他设着套道,「你也说过,你打不过他,他万一气急了,忙过这阵子又有空了,再把我们一起抓回去怎么办?」 不等祝傥回答,他又当先覆了身子,趴在祝傥身上,轻声道,「所以把我的仙骨还我,咱俩联手,兴许尚有一丝生机。」 祝傥看着他这么急切,明显一幅掩不住心事的模样也想笑。 因此忍不住伸手扯他面皮,小声道,「帝君就未曾想过,我当初为甚么要冒那么大的险,留你仙骨么?」 想过。 自然想过。 怕是你现今法力能有如此之强,倒是因为将我的烛龙之骨藏在你的那把破剑里头,你沾了它的光才能至如今地步。 面上却不明说,问他道,「缘何?」 「你还不信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 季清流又是一愣。 祝傥声色更暖,「当初只是想见着你有所改变,却也不想见你真遭难。之前都跟苏管合计好了,你上浊灭池头先几天,饭食里便有苏管炼好的保命仙丹,後来我各种手段用尽,方才瞒天过海将你骨头留了下来,同时还要掩人耳目——你知不知道,天帝原本要把你的所有真神之血遍洒天下,换取个人间几百年风调雨顺?」 「所以你想想,那几年我都怎么过的,一天天都要累死了。就怕某个地方出了事,瞒不过,让天帝疑怪,你的血怎么不好用了,莫不是当初浊灭池有人做了手脚——害你这事不肯假手他人,我好不容易从天帝那里要到了全权,可也正是因此而被局限,一旦事有败露,他只会怀疑我不会怀疑别人,那么……甚么都藏不住了。」 「好在那几百年真是得了造化饶我,没让我真累死在『瞒天过海』这事上。」 说着又忆起那几百年的心酸—— 「当时原本想的是,你一滚下浊灭池,苏管会偷偷运跑你,待我执行完赐罪仪式,将你的骨头带回去,那时顺利无误的再融回你身子里。」 「可哪里能想到你没撑得下去,一缕气一样的就散了。我当时疯了一样的追去冥府,想知道你是不是来此了,只要找着你,趁着你身上余痛还麻的时候,将骨头融回去你也能受得住。可哪里想到……冥主说他那收不起你。怎会料到他也是有意藏起了你……」 「找不到你,我就快疯了……可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精神头去四处平乱。那时候,一天天过的都跟噩梦一样,都快崩溃了。」 「可我连一丝停下来的时间都不敢有。哪里起了战乱,哪里又帝王星黯淡,哪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鸡飞狗跳的日子……可好在也是借着那没日没夜的奔波,稍微抵了些找不到你的痛。」 「没想到又找着你了。」 「见你失了法力不开心,我哪里忍心看。自然第一时间是想还给你。」 「可是……我问了苏管。」 季清流此前一直静默的听着,眼见着到这儿忽然没了下文,不由得戳他,「怎么了?」 又心下怪道: 莫非自己先前真的错怪他了? 「你知道的,当时,当时若是赶着你刚下浊灭池,那么还你真身之骨我也舍得。可,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附身在另一根蛇骨之上,那次苏管想用药除你身上的毒,你就差点因为承受不了那种腐蚀之痛而魂灭……那如今,你叫我再怎么看你抽皮扒骨一遭,然后重新换骨?!」 季清流一瞬间 第60章 火气不打一处来,又想着破甚么阵,不破了!直接搞坏这个阵,那祝傥肯定也会感应到自己的怒火。 可是真想搞坏这阵也有点难度,起先还燥的很,後来拆着拆着上瘾了,季清流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些,最后索性专心致志的只在意眼前剩下的这几个小阵眼了。 祝傥急匆匆回来时就见着幽季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且坐姿十分不雅的抱着那阵看的起劲。 又顺着他完全没介意开合与否的衣袍,露出来的半边白皙大腿,衣衫也快堆叠到肘部了,眼睛却仍旧紧锁着阵势,完全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想着不悦,却没打扰他,回头去问了站在外头冻得浑身发抖的苏管,「进去过没?」 苏管忙摆手,看祝傥这表情就知道帝君在里头是一副怎样的架势了,心道还好自己没进去。 於是祝傥又略觉宽心,再度走进了屋。 将衣袍给他整的稍微齐了些,季清流才刚刚回神。 瞧见这摆阵之人回来了,索性将这小木头阵往他怀里一砸,「甚么玩意儿,眼见着能开了又覆了一个星阵,我他娘现在法力不在,怎么推测星象?!你故意惹我不开心?你闲的啊!」 祝傥也没料到他这么大火气,又想着这是有积怨,不再去恼他,只将这木头渣滓自怀里扑棱开,淡道了句,「那不破了。」 又忍不住将衣袍给他再整了些,祝傥轻声道,「去洗把脸吧,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说着自己便当先要往后厨里走。 季清流单腿伸下床,单腿仍旧别在身下,不为所动。 祝傥也是换了衣服进了后厨才想起这话不对,於是又忙亲自断了盆温度合适的水回来,声色也有些不同于往常,「抱歉……我今天有点忙,忘了这茬。」 说着又要服侍他洗脸。 季清流一手从他手里揪过毛巾,不耐烦的挥手,「滚滚滚,看见你心烦。」 祝傥又笑,看着他好似没将这事往心里去就放心许多,再度思虑重重的往后厨走了。 得了祝傥回来,有更强的仙火燃着取暖,苏管也暖和过来了,又在外头继续准备那一大堆将来要给祝傥用的药材,一边心下感叹道:喜欢帝君有甚么好啊,简直整了个爹回来啊。 不对,这何止是爹啊,这得是祖宗。 又惊叹道:想的没错,这确实是个祖宗。 吃了饭祝傥不知又和苏管有甚么大事要商谈,进了那间小屋。 他想去听听,可又觉得被发现了不好意思,一时闲在屋里又无所事事,寻思着,刚才发那么大火摔坏那木阵干嘛呢,不然好歹还有个可供解乏的东西。 想着又对那窗扇打起了主意,反正自己现在鬼术强了些……翻窗跑也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往往这种念头刚起,祝傥就回来了。 往他怀里塞了几本书,季清流接过,打眼一看,全都是甚么玄清术法的,因此更是发了火气摔他个劈头盖脸,「给我这玩意儿干嘛?我又没术法,修不了!」 祝傥也不恼,只轻声安抚他道,「那你也多少看看吧,别把一些最基本的都忘了……指不定哪一天就又派上用场了呢?」 蹲下身来仔仔细细一本一本重新拾起了,祝傥往桌边一放,温言劝道:「要是实在不想看,也别扔。刚才把我的小木阵给毁了,我跟苏管谈事你没事干的时候,有没有后悔当时发脾气了?」 季清流冷笑一声,「没有。那东西看着碍眼,当扔则扔!」 祝傥又无奈,将他往怀里揽了一揽,声色暖迸,「其实幽冥也都是想对你好的,你一直不领情便算,还要拂了人家美意。以后脾气也稍微收敛下,这天底下又不是所有人都叫祝傥,能这么惯着你。」 季清流见他这话说的怪渗的,又想起他刚才一回来时音色好像有一种倦意,更不知此刻是怎么了。 刚想问,又听他道,「今天有些累了,陪我早点睡好吗?」 能早点睡不折腾自己,他自然也是巴不得。 可就是因为这种感觉——这种祝傥在逃避甚么一样的感觉,让他不自在。 虽然跟他一起躺下了,季清流还是忍不住小小声问道,「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吧?你不会……和幽冥要联手对付我了吧……」 祝傥又一睁眼,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脖颈上狠吸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回去道,「幽季,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睡吧。」 「真的?」 「嗯,真的。」 虽然心下怪怪的,可是,可是祝傥这话好像又尚且有几分可信度。 再说了,枳楛带着阿啾前几天也来了一趟,说是幽冥前些日子擅离冥府就累下一大堆事没能及时处理,近来又更是是非多,一时半会儿,怕是抽不出空来陲城亲自抓自己回去认错。 当时听他俩如此说,自己曾笑笑的点头应了。可是他俩脸上表情不对啊…… 季清流心下也开始慢慢发寒,怎么就觉得,怪怪的呢…… 「也没叫你们来抓我?」 枳楛一愣,随即连连摇头,「我们又打不过祝大哥。」 祝大哥。 这个称呼,好像有多熟一样……怪哉怪哉。 面上干笑了两声,不及再试着问些话,祝傥就进来了,枳楛和阿啾也不敢再多留,向他道了个好,同自己道了个别,接着就和惊弓之鸟一样的跑了。 那时候季清流坐在床边上摸着脖子,莫名就觉得,有些寒。 可是……一切又都正常。 除了祝傥好像越来越找不见人影了。 这一夜虽然睡的安稳,可脑子里却想东想西了好多事情,飘飘然又空落落的,甚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过了一遍似的。 等着他这一觉悠悠醒来,不等抱着绵柔的锦被再蹭一蹭,再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 一个呼吸不当卷入鼻腔一口冰凉的气息,他就忍不住蹙着眉睁开了眼。 虽然这几天祝傥也都是先他醒先他离开床榻,但是他的仙火还都燃着,为自己供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此刻想像往常一样的舒展胳膊,才发现一露出来都跟直接伸进冰窟里似的,冷的要死,略停留在外头几分钟就跟活生生能冻掉了似的。 这么想着便扭头去寻桌边暖茶,想看看祝傥是不是连自己的这点习惯都忘了。 忙甚么事能叫他忙成这样?! 这么一扭头才发现……桌子……不对! 床还是他自己的,被子枕头甚么的也都没变,也是放在靠着墙的位置,只不过这屋子大体上的装饰全都不一样了! 想着便一把掀开被子,也顾不得冷,只不过没有祝傥给他穿那么麻烦的衣服他也就懒得自己动手,松松闲闲的往腰上一系,刚准备下床去看看这是怎么了,没想到一条腿刚伸,一只手刚抚上床榻,季清流就一瞬间愣住了。 随即不可置信的将手抬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儿。 然后,他咽了口唾沫。 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再度微微将手平伸于自己眼前,一拈,一张…… 一条玄冰寒龙直接从手心猛蹿而出,眨眼便卷破了眼前房门。 法、法力回来了?! 他大喜过望,又忍不住站起身扭转了会腰脊——好像确实是他自己的骨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再度忍不住抬了抬胳膊,後来索性在空中直接翻了一圈,接着便腾云驾雾的直冲出门。 迅猛的玄清之气绕身狂旋不歇,周边缭绕的鬼雾也统统退散,似乎很是畏惧他身上的仙家真气。 这狂卷不止的风吹起他一头未系的青丝,负手而立于云端之上,叫他忍不住就想吐口气。 这一口气就能吐出个狂风巨浪吐出片洪荒天怒,一下子将幽冥这里拍个稀巴烂。 早就想这么干了! 只是还不等他泄愤一样的把这里摧毁,眼风一扫就见着一群人正在忙碌的进进出出,再仔细一凝目,就看到幽冥正在那个小院里,抬头神色不善的打量他。 你打量个屁! 想着便直扑下来,随手空抓一把风气也能凝成把上好的宝剑——绝对比祝傥那把破剑锋利上不知几许,眼瞅着便要冲幽冥砍去。 幽冥周身黑雾一涨又一散,再出现时已在另一个方位了,躲开他这一招更是懒得还招,幽冥冷声道,「你再多放几招出来,里头那人受你波及,命就真捡不回来了。」 甚么意思? 幽季不解的扭回头往屋子里看。 刚一回首,身后忽然贴上了幽冥冰冷的身子,感受到他的手已经按上自己心肺,幽季下意识一颤,恨声道,「你耍诈!」 「我耍个屁诈!我是真恨不得把你这身脊梁骨再给你抽出来!你留着有甚么用?你除了会耀武扬威炫耀你那真身不凡外,你还会干点甚么?你从小到大办过一件正经事么?替那些心心念念着你的人分过丁点忧了么?」 是恨铁不成钢的又推了他一把,将他差点直接推跪到屋门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人家祝傥不欠你甚么。」 渐行渐远的冥主忽又顿住,「对了,祝傥让我教他这个『移愆』的天刑截罚之术时,可是跟我立过誓,自此之后,要替冥府办事了。」 甚么?! 幽季还不及回头问问他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就听幽冥冷声道,「所以我一开始不同意他这么做,因为他和你不同,他不是烛龙,没你真身庇佑,恐是难撑此劫。但他说他能撑过去,我就信了。」 「你也知道,我冥府事务繁多,要他祝傥是看中他的精明能干,至少比你有用多了。但是若因此举他不幸身亡,那我……可也难压住我的脾气了。」 说罢一甩袍袖,黑雾一散。 幽季有点懵,然后慢腾腾的爬起来,立在门口,想了会儿。 想明白了后接着抬腿便要跑。 好巧不巧,他刚打算逃之大吉方为上策之时,就见阿啾又抱着一大堆药材急冲冲进来了。 少年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就这么眨也不眨的将他望着。 然后怯声道,「季大哥你也是来帮忙的么?」 我……我怎么可能是来帮忙的! 他爱死不死! 又想着,自己身上之所以无痛无灾,是因那劫难全让祝傥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浊灭池上那钻心蚀骨的痛楚他现今想来还全都是后怕,那祝傥替自己受了两次——一次除掉己身上的蛇骨,一次再融回烛龙之身…… 此刻哪里还能捡到甚么活头。 简直是自不量力,老子还是因真身不凡当初才敢上的浊灭池,你以为你法力无边就也能撑得过么? 那,那许不定这一眼也就是最后一眼了,都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那自己也不好真就这么跑吧。 更何况还被直接堵在了门口……这时候再跑多没面子啊…… 於是又只好干笑着答了句是啊…… 然后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不及走近了,便瞧见堂屋走来走去的十二个鬼医,似乎是在踏着甚么阵法,也好似是在行着甚么祈祷之事,里屋苏管和枳楛看似冷静却音色发颤的报着药名。 一时间倒让幽季心下慌乱的很,又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不然还是退出去吧。 不料那边苏管又眼尖看到他了,忙道了句,「帝君快来!」 「我……」 我过去个屁啊…… 「你跟他说会儿话,你多少说两句,他的希望可全都是你了啊……」 幽季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迈,一步步都跟栓了幽冥那玄寒之铁似的,十分之让他抬不动腿。 这么一进里屋更是头皮发麻,一瞬间被震呆在原地。 床上那人双目紧闭,身上血色尽失,地上也是一片血红,全然、全然一副当年浊灭池上的惨象。 虽没那剔骨抽皮之声萦耳不绝,可看着他身上皮开肉绽的无数大小伤口,这副骇人的模样,到底还是把幽季看傻了。 枳楛起先忙着止血,没来得及骂苏管,此刻真得了幽季走进来了才捯饬出喘口气的功夫,手下也没闲着,「你别让季大哥看这些了,他看不得这个。」 忙扯了嗓子又道,「季大哥你快出去吧,别再被吓着了。」 苏管听得火大,一把摔了手里药材,更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上前去一把揪过看呆了的幽季,将他一把扯到床前、扯到这完全像是救不活的祝傥身边,吼着他道,「现在都他娘这样了,你还因为这副场景丑不丑骇不骇人跟我计较?怎么,你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丑的很可怕的很吗?!可他是你的祝傥啊!他是喜欢了你那么久为你做过那么多事的祝傥!」 苏管现在也快要炸了,「我他娘当初早就跟他说了,不行的,幽冥的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因为你不一样,对,对对,你高贵,你是烛龙之身吗,你当初靠着真神撑下来一次,他祝傥一介凡胎罢了他靠甚么撑住两次反噬之痛?!」 「冥主倒也是个会推脱活的,纵使当初他来,他自己的麒麟身也难与你真神之骨匹配,血液里虽有丁点相像,可被那灵性充盈的烛龙之骨一旦察觉出不一样来,反噬之痛怕是他也受不住的!」 「祝傥还非要拦下这个活计来,我看他就是在找死!」 「当初喜欢上你我就跟他说过那是他在找死!」 「他回头来跟我说了这个法子我就跟他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不行不行不行!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甚么叫还了你骨头能哄得你开心!」 「劝了那么多遍都不听,一个两个的简直要叫你们气炸了!」 「老子不救了!」说着苏管气愤的摔了药材就要走。 这是真的没法救了。 这还是他昔日旧主。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昨夜……昨夜他起术之时,苏管就在门口不忍心听。 那从骨骼深处传来的碾压之声,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回肺腑的难吼难言之痛。 明明身上无一处受伤……却慢慢从毛孔每一处渗透而出的红色血迹。 起先只是一小滩,苏管看见冒血了,便给他擦擦,及时的上上药,尔后越来越止不住……他神思也越来越恍惚。 可是他不能闭眼,更不能失神,因为他要操控,操控这替他受难的术法,要眼睁睁受痛同时感受这痛,他才能确认无误——那边的幽季正在平安无恙的进行着换骨过程。 只有自己痛着,才能明白,他现下不是痛着的那个。 等着好似得了幽冥终于出口的那声『好了』。 祝傥这才终于肯放任自己闭一会儿眼。 那个时候他浑身上下好像还正常的很。 可苏管却觉出一股子不对劲来,周边的气压好似都低了许多,紧绷压抑着,又似慢慢膨胀着……可感受了一番也不知究竟是甚么不对劲。 那时祝傥阖眼前十分微弱的道了句,「别叫他来……」 尔后浑身上下忽然爆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接着皮开肉绽声一片……更别提那直接喷涌而出的鲜血了…… 苏管当时被喷了一身一脸,虽然阅病无数更是见过许多惨景,可好似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他的主上,他的旧识,才被吓得神魂未稳。 待得回神还是因为祝傥好似略带笑意的最后一句——「他会害怕的。」 别叫他来,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他会害怕的。 苏管当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当初那个叱咤天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祝傥呢? 彼时欣赏他的精明更佩服他的胆识,却没想到,也无非难逃情之一字。 你说你喜欢的是个值得你这样用心用力去对待的也好。 却偏偏……还是一个根本不拿你当回事的人! 祝傥,你傻不傻? 你傻透顶了你! 第61章 三日回魂,七日为期。 苏管当时虽是气愤的摔药材走了,可是枳楛却没放弃,仍旧忙里忙外,活像一阵风似的进进出出。 幽季虽然本身还是想跑,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苏管那席话,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他面子上抹不开,不好意思再脚底抹油,於是就这么木讷的坐在祝傥床边,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甚么。 苏管在外头呆了会儿就忍不住又回来了。 ——倒也不是为别的,只是怕祝傥的尸体别再叫枳楛那小妖给搞坏了。 还是自己去放心。 枳楛也叫苏管这个举动气着了,心说你别以为就你医术了不起,姑奶奶的医术也没差到哪儿去! 後来不知怎么又提起季大哥当初口唇之上的毒了,都能把祝傥蒙蔽了,你现在算个屁到我面前指手画脚。 苏管也撸了袖子发飙,平日斯文尽毁,吼她道那还不是我一去就发现了,救了我主上一命。 枳楛也侧头连忙呸呸呸,回敬他你要是不去,祝傥一准儿就叫我毒死了,哪里有你再救的份儿,再说了那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的慢性毒,要是个毒性大的,保管你救都救不回来! 正当他俩人在这边吵得不可开交,手下也没闲着给祝傥拾掇伤口的时候,一旁跟个木头人似的幽季忍不住吼了他俩一句,「都闭嘴吧烦不烦!」 他心下也怪乱的。 想着又侧头去看了眼他。 伤口是恐怖,可这身体……他也熟悉。 又蹙了眉,心道自己现在在想些甚么鬼事情,转念再扯开神思,想想一旦祝傥没了,自己不该是开心的吗,可以自由自在出去玩了,想找谁找谁,不用受拘束了。 可是忽又忆起今早那一瞬之念——空气是冷的,床头没有热茶。 他人呢?! 这么一想才心下一惊。 原来……说白了自己起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找祝傥的。 这么想就更不自在了。 幽季忽又起了身,心说一定是着了魔障了,让祝傥自生自灭去吧,自己,自己还是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清心一下。 只不过这么一起了身,苏管和枳楛以及帮着递药材的阿啾同时瞪大了眼看着他。 尽管一言不发,大家却好像心照不宣的流露出了一种鄙视之情。 幽季又硬着头皮尴尬的坐回了原位。 想了想,好像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嫌弃现今跟个血人似的祝傥,他大发慈悲的拉过他的手来,且语重心长道,「祝傥,你可得活着。好好活着,啊。」 你要是真就这么死了,我以后怎么面对眼前这仨。 纵使苏管不见,那枳楛和阿啾却是玩的很好的,他们还季大哥季大哥的喊自己,哪里能让他们瞧不起自己。 於是也就这么咬着牙愣是跟把自己钉在这床板上似的,钉住了。连自己都不停的告诉自己——忍住,忍住,千万别拔腿就跑。 後来已经不知是第几日过,总之外屋的那群鬼医统统都没有了,苏管也很少来了,估计是彻底失望了。只有阿啾和枳楛不时的回来,有时在院子里坐坐,有时进屋再给他换一身药。却也不多说甚么话,换好了就走。 幽季也不知自己心下是怎么个感想。 起先也有点绝望。 後来麻木。 ——知道,知道祝傥就是撑不下来的时候,彼时之感,竟和自己亲身从浊灭池上滚落凡尘一样,只是麻,麻到难知五味难得灵识。 觉得…… 一切都空了。 想着忽又轻笑出声。 想起那夜……祝傥替自己那个的时候,觉得自己仅存在那根蛇骨上的一丁点残魂落魄全都叫他吸走了,当时还痴茫的去叫他还回来…… 此刻,此刻这人将这些悉数还给自己,他却撑不下去了。 笑了几声而已,又笑不出声来。 想叹也叹不出气。 心说自己就是这么个性子的人,有个乐子有点舒服的东西就会依赖上,往日的是祝傥,今明的保不准就是谁了。 所以现在这么伤感干吗呢。 於是也想着起身,离开这里吧。 不然总觉得……总觉得他娘的要憋屈疯了。 也不知道这憋屈慌闷之感缘何而升。 待得他刚想起身离开此地,离开这彻彻底底连空气都唯剩凉薄之意的地方,才发现——他娘的!腿麻了! 一时还没起的来,忍不住暗自揉了揉腿,他忽又想到,好像就是不久前,还嫌祝傥做的狠了撞得自己腿根和屁股痛,此刻这人为了把骨头还给自己,就,就这么没了…… 又念着他那日曾小心翼翼的问过自己,『帝君能接受没有法力的日子嚒?就像是、就像是跟我这样很平静的活在小城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如今想来,若是自己当时给了另一个答案,也不至落到如今这么难堪的地步。 这般念着又猛摇头,心说以后恐是很难找到一个像祝傥这么合自己心意,能把自己伺候的这么舒坦的人了,可谁怪你没那个福分,等不到这一天。 於是又暗自推揉了几下腿根,觉得血脉疏通好了,幽季这才又准备试着起身走。 他是真不敢再侧头看一眼了。 看一眼他的伤看一眼他那幅模样……就…… 连想也不敢再想,幽季忙在心里头快刀斩乱麻的斩断这些怅然心思,准备再度起身。 又没起得来。 他娘的!中邪了吗! 莫不是幽冥又把自己给关在这儿了?! 是不是衣袍处又结了寒冰将自己固这里了,毕竟自己同幽冥身上的寒冰之气难分彼此,经常被他冻住了也发觉不了,都是走不动了才意识到不是被自己的寒气,而是被他的寒气给强行止步了。 因此刚打算低头看看,就惊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触了触。 幽季一瞬间惊得头发丝都要倒立起来了。 可是那人的嗓音他却熟悉。 不是甚么妖魔鬼怪,也不是甚么厉妖恶灵,而是一个听过无数遍柔声,似讨好又隐约含着点霸道命令的口气—— 「把你……领子……整整……我现在……手抬不动……没法给你整衣服了……」 说着又好像在笑,笑起来估计是疼的,又嘶嘶的倒抽气,「裤子……穿了没啊……没穿裤子就跑出来的话……叫别人看见了……我真是要弄死看见你这副模样的人……回头再教训你……」 「闭嘴吧你,说这么多废话你不疼吗。」 「疼……可是……忍不住想跟你说几句……让你……心里头有个数……我还活着……你暂时……不要想找甚么新欢了……」 又缓缓的叹了口气,「你哥……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对……每当我撑不下来的时候……我就想着……我他妈一死了……你转眼就是能找上别的……再一想想……你一旦叫别人上了……我他妈气都能气活,哪,哪舍得死呢是吧……」 幽季听得心里头发毛,心说幽冥都跟你说了些甚么胡话,怎么还有这么一层意思,於是忍不住开口纠正道,「即使是这样,也一定是我去上了别人,而不是再叫别人……」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愣,随即侧过头来好像有了点勇气直视眼前这人,双眸顿时一亮。 「你敢,上别人这种事……你也不要想……」 「祝傥,」幽季好像也不怎么怕现在身上伤口狰狞的他了,幽幽的俯身过去,开心道,「你可是要争气,快点好起来啊。」 「嗯?这么……这么迫不及待的等我操。你啊……」 幽季笑意幽幽,你说,你现在可劲说,等你半好不好的时候,我趁你之危,看咱俩是谁上了谁。 於是隔着纱布轻柔的拍拍他的头,「我去给你叫苏管和枳楛来,你可一定要争气,快点好。」 祝傥不明所以,轻轻嗯了一声。 得了他这么硬撑下去,活过来了,剩下的事交由幽冥主则好办了许多。 眼见着祝傥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慢慢好转。 幽季这阵子也笑的眉目开怀,甚至还特特天天从苏管和枳楛那里打听他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好似是在真真切切的关心。 只有祝傥和幽冥感受真实——绝不可能如表面所现的这样。 因为他俩本来都猜着,祝傥这么一活,幽季心下再了无愧疚之意,铁定是要脚底生风,有多远躲多远了。 因为他祝傥好似在他幽季心里也没这么重要,可是……眼见着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竟没急着跑,倒也是奇怪。 其实北烛帝君心里头只有一个念想: 跑,当然要跑,此刻这祝傥跟幽冥就是已经联手了,自己等着祝傥全好起来,再想跑可就没机会了。 但是,当初没了法力屈居他身下的事……呵呵。 捞他个够本儿自己再跑! 反正幽冥那么忙,虽然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望祝傥一会,但断不是一直留在他身边的。 夜里头支开了旁的人,自己再去揽了换药的活儿…… 到时候纱布一缠你嘴,再用术法封了你现下发挥时可能会受累的身子,还不是任由大爷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把当初你对我做的那些,嗯?一五一十的叫你尝尝,叫你尝尝甚么叫做喊了你求了你让你轻点慢点你却他娘的完全意识不到轻点慢点是甚么意思! 眼瞅着再过阵子祝傥差不多便能恢复好了,毕竟他法力还在,只要熬过当初那差点濒死的阵痛后,一旦清醒,周身不停重新运起的灵识调转,基本那就是『蹭蹭蹭』的要好起来了。 再拖下去恐是不妥,幽季决定,趁人之危,就是今夜。 贴着墙根如无形风过。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蛇骨 作者:古物先生 第17节 好死不死飘过祝傥养伤那屋时,忽就听到了幽冥的嗓音。 这月上中天风黑夜里头,他怎么还在? 压下偷溜入屋的想法,他只站在门外,想听听他们在谈甚么。 —— 「还是我入吧。」 「你?我当初的目的,可不是你。」 「可你看他那样子,是会同意嚒?」 又静默了一阵子,当先响的确实是幽冥的嗓音,「祝傥,你这么做傻不傻,值不值当?经过此事,你怕也是发现了,他……他压根未曾在意你的。」说着又叹了口气,「我都替你不值。」 祝傥尴尬的笑了两声,却不再接话。 是又有一人衣袍悉悉索索的声响,幽冥又道,「那你可想好了,毕竟这一次,我真不敢保你还受的住。」 「没关系……来吧……」 第62章 幽季一惊,好像真听到那熟悉的衣袍散地之音,随即吓得转身就又飘走了。 屋里头因了刚彻底离开凳椅,华贵长袍不小心卷了地的幽冥也一愣,祝傥也跟着一怔,随即俩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刚外头有人?」 只不过幽冥刚刚分神,祝傥刚刚准备承受幽冥给他的堕魔洗礼,於是一时间俩人都没太注意。 幽冥此刻更是忽然顿生疲倦之意,挥挥手道,「我知你对他的心意,可还是再等等吧……你现在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 祝傥却道,「可我若是再不揽过此事,又怕您去为难了他。」 说着拼着身上余痛,虔诚的跪在冥主身前,他声色淡然,好似早就将这一切看透,「先前曾想过与你一斗,能把他带走……如今得知当初种种都是您心知肚明,却宁肯看着我们两人胡闹,我祝傥便知道,这辈子可能糊弄得过天帝,糊弄得了北烛帝君,可是独独糊弄不过您。」 「诡寒冰镜那时,我便该想到,冥主您是个心里头没欲的人了,所以心里敞亮,将甚么都看的明白。」 「我祝傥却有执念,他幽季亦有,虽说为仙,却摘不净心里头这丁点东西。只要有这东西,这辈子也无法逃脱您的手掌心啦。」 「我知道您一直想逼着幽季就范,入您鬼族,其实说起驱使他,恐怕还是护着他的成分多,要是没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您下不来台不是?如今,您就不能再慈悲一回,将我俩视作一个整体,我和他,谁堕魔不是堕?他若是不肯……就求您成全我吧……二者之间有其一,总之我留在这里,肯定也会想法子叫他留下的。」 「再说了,别的方面可能比不过您,但是比起怎么叫幽季听话来说,我却肯定比您做得好。」 「噢?何以见得?」幽冥倒是有了点兴趣——确实,祝傥说的没错,看似他俩谁入魔都行,只要有一个,另一个必定也得留下。 可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想叫幽季入魔,只不过是因为这是他的弟弟,他想看他低头服软。同时,确实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护着他的理由。 臣服于鬼族,摘干净你那甚么真神之血,跟天界再无瓜葛,那你纵使是在我这里闹翻了天,我也能容忍你。可你若仍旧是个天上的帝君,我凭甚么叫你在我冥府放肆,即使真惯着你这么胡闹了,那冥府之中的其他鬼魅,又如何看待我?于己谋私,于彼不公?这自然是不行的……他是冥府之主,就必定得作表率,行事要有准则方能服众。 当然了,有祝傥加盟自然也是不错——他是个得力干将,十分有才,幽冥欣赏。 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弟。 祝傥又回话,「毕竟您和他心气都高,估计吵起来也都是谁都不愿先服软的。我不一样,我更擅长低头啊,本身……本身喜欢上帝君……就知道自己将来只有低头的份儿了,可是没关系……我愿意……所以,幽季那性子,有时候就是话赶话说冲了,他是不会低头的,心里也不见得没有悔,您稍微软一软,他其实也就不好意再说甚么了。可您也低不得这个头,於是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我没关系的……我能哄着他……所以有些话换个方式跟他说说,他就能听得进去了。」 幽冥又笑,末了好脾气道,「也就你了。」 见他转身要走,祝傥又慌,「冥主还是不肯指引我堕魔吗?」 「再缓几天吧,我想把这事跟幽季说说,看他能不能回心转意,不然总觉得,你这亏吃的有点大,我这个当哥哥的心里头过意不去。所以……我也想帮你点忙。」 祝傥不解,抬了头去望他。 只见一抹黑雾顿散,唯他那幽幽的笑意好似还绽在眼前。 过意不去? 你过意的去我就不自在了! 因此听着幽冥跟自己再度提了要堕魔这件事,幽季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幽冥也懒得跟他算账,「你当初骗我你会入鬼族让我别攻天界我就信了你的,现今更是抵死不认账,如今祝傥想帮你抵这个过,你也不考虑考虑,他现在身上负伤正重,又要此时入魔,便不怕他再一度殒命?」 「那,那你就不会等等……等他好了再说。」 「呵,我可不等这个,我是想看他表忠心的。天界上一只『忠心』的走狗,为了你就入了我冥府,我倒还要掂量掂量,他莫不是天界派下来的奸细,摸透我这里门路。毕竟你们天界残兵败将一大堆,正面交锋怕是敌不过,这种鬼把戏嚒,倒还可以是想想的。」 幽季听得翻了个白眼,冷嘲热讽道,「也就你这种打小心术不正的玩意才会胡乱猜忌别人。也亏你想的出来。」 言罢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我不待见你。祝傥爱堕魔就让他堕去,那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得甚么关系。」 「他可是代你堕魔的。」 「我可没叫他代我堕魔。我跟他本身也没甚么关系。」 幽冥一笑,「好,那你可记着今时今日这些话。明天我会给他导念,指引他入魔。」 ——因为不是在自己失控的情况下,堕魔是很难的,一般得有个外界巨大的诱因才可以,如果没这些,那就要靠着冥主自身强烈的鬼气指引,也可以领修为强者自甘堕落。 夜里头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未曾辗转难眠。 心想着,他刚承受那反噬之痛才过了几天,眼见着又要堕魔了? 那还撑得过去吗?万一撑不过呢? 又念着,苏管也曾来求过自己——这事明显着是冥主有意刁难,其实只要自己肯点头,现下身体健康法力无边,区区个堕魔而已,还怕中途出甚么意外嚒?不会有的。 只是祝傥现在的情况不大一样。 他幽季也能想到,幽冥非卡着此刻来胁迫他入鬼族是为何,当然,转念寻思寻思,也有可能是他俩联手想演个苦肉计,骗自己堕魔呢? 欸,话说回来,自己当初曾是说过甚么愿永生为他效力,来换取天界不受冥邪侵扰。 可自己说了就不能反悔嚒? 他幽冥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对他说过一句真话了? 想着这些事也来气,心说又为甚么要听他的? 於是隐隐约约起的还是自己入魔,别看祝傥受苦了的念头也渐渐消下了。 相比于幽季这边的辗转难安。 祝傥那边则淡定从容很多,当然,除了他之外的每一个人都不淡定。 他耐心的听着幽冥一遍遍给他讲解着明天引导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种种意外的情况,一脸认真肃严。 可除开幽冥和祝傥,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替他扼腕。 ——幽季哪里是有丁点喜欢他的样子。 都这时候了,未曾前来同幽冥低头不说,看都不曾看望祝傥一眼。 就不怕这一眼是最后一眼了? 待得幽冥讲完自己站到院廊里发呆了,苏管趁机钻回房间,手点着祝傥道,「你啊你!」 祝傥轻笑,「早就料到这招逼他也不能,倒是冥主还抱了点侥幸。」 心下却也不由得一泄气。 原来……自己用情之深之真,真的可笑至如此地步。 不过……还有最后一招。 祝傥堕魔那时候九幽阎罗殿内皆是飓风嚎哀,卷起飞沙走石一片狂烈,十分骇人的疯狂拍打着整个幽冥界。 无数魑魅魍魉也从地底悉数皆出,好似在欢迎也在祈祷这另一位术法十分高强的『有志之士』平安加入他们这无底魔窟。 幽季起先在屋里头坐的还比较淡定。 後来被窗外那一片诡异的景象给吓得就有点坐不住了。 说白了这都还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父王一撒手走了不久之后,他还没从他这个心思可怕的哥哥手里头逃脱,有时候不好好听他的话修炼术法,基本就要被他扔小黑屋子里关几天,没饭吃没乐子寻就算了,往往还有些长得奇丑无比面貌骇人的吊死鬼饿死鬼之类擦身而过。 按理说他身上有真神之气,他们该畏惧自己身上这点气息的。 可谁让他和幽冥身上的气息太像了,他们知道自己的主也有这种气息,所以并不害怕。 他们不害怕,不代表自己受得了这异常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更何况他向来就是看不起下界邪祟的,更何提这些魑魅魍魉。 故而此刻真想夺门而出。 可是夺门而出那景象就该更骇人,更身临其境了。 因此又只好默默的御起一部分法力做好结界,伪装出一副淡定喝茶稳坐阵中的假象。 这凄厉的不知是嚎声还是欢迎声持续了能有大半夜,尔后戛然而止。 幽季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寂静给吓到了,手中茶杯一个没拿稳,落在了地上,滴溜溜的绕着脚边滚了一圈,洒了一地惨淡清辉不说,迎月看去,连那空空的杯盏都好似特别凄凉。 一瞬间有点懵,下意识不受控制的就准备拈决掐算祝傥那边的情况。 等着刚拈了一个手势又硬生生抬过另一只手打断,心说魔障了你是?他死了才好,或者……或者他忘了自己也好,毕竟堕魔过程中常有此类差错,他如今身上负伤严重,此刻还要为了向幽冥主表忠心、趁选此时自甘堕落……那还真是…… 总之,总之,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 又强行在心里头重复了几遍,他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好似稍微离那位置近点,就能稍微不用这么惊慌了。 这寂静持续了能有小半柱香的时间。 幽季都不知自己何时手心里冒出汗来,也恐是刚才那茶渍,自己没有那个心情注意到。正当他又眼神空滞的盯向桌脚茶杯时,众鬼哀嚎之声又一瞬乍起。 痴痴呆呆的走回桌边,拂过身下小凳坐稳妥了,他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的想着:这是……挺过去了吧? 嗯,是挺过去了。 不过人傻了。 第63章 而此刻跪趴在他身下的祝傥,嘴角也轻轻绽了一个玩味的笑意。 只是真等着姿势摆好了,幽季又想着,要润滑的东西,而且,那地方那么小……怎么挤的进去啊? 等着他去找好了滋润的药再回床上,就见祝傥又躺平了,身上衣袍也胡乱穿着。 他去拍他,「怎么了?刚不是叫你别动吗?」 「洗……澡……」 说完还拿长长的袖子蒙起了脸。 直把幽季看的哈哈哈大笑,心说傻了的祝傥挺好玩的。 於是好心情好脾气的给他将衣衫披了一披,却没耐心给他整齐的穿好,只想着趁早办了他自己好了结心愿就跑,唯恐夜长梦多。於是有点着急的一把扯过他,忙道,「那我们去。」 也是,有了水的地方更好进。 可真等着找到了水源,那鬼族寒冰之气缭绕不绝,幽季觉得舒适,祝傥则瑟瑟发抖。 想了想,见他这幅样子可怜,一想着他一会儿该更可怜了,於是幽季好脾气的又领着他往热的温泉里头去。 鬼族这里也是有丁点热暖的地方,只不过幽季大部分时候都不愿去。 ——因为他遇到太温暖的东西,会有点昏昏欲睡的症状。这和他烛龙之身的体质有关。 只不过一想到一会儿有那么好玩的事,自己也应该是十分有精神头的。 光想想上了祝傥这种事,他就满身都是活力。 於是果断大胆的将祝傥往那里领。 真得领他入了这泉池,幽季好似又再一次看到诡绿邪火自祝傥眼中瞬闪而逝。 粗鲁又急忙给他扯衣服的手一顿,幽季不确定的又抬头仔细盯了他一会儿。 此刻祝傥这二傻子正怕自己掉进水里头所以死死的扒着自己呢。 想……多了吧…… 幽季又缓缓吁出几口气,心说别怕,不能怂啊。虽然有点太欺负人太趁人之危了,但是……肉在眼前,焉能退却? 谁知他这边刚一直说服自己不能怂,咋总是感觉那么心慌呢。 那边的祝傥好似一个脚滑,『噌』的一声就摔进了温泉里。 幽季自然是怕他被呛死下意识也紧随其下想去捞他。 谁知道身子刚一入水下,后腰正好被一处泉眼刚涌出的热流冲撞到。 这一下透身透心的暖让他好半天缓不过神来,虽说是把祝傥拉起来了,自己却也正处在浑身酥软的过程里,又猛的摇了摇头,下意识想放出一部分寒气御体时,他才发现……好像又动用不了术法了。 该死,怎么了? 「舒服吗?觉得身子都软下去了吧?」 祝傥幽幽的嗓音忽然传至耳边。 幽季一怔,随即大惊的抬头去看他。 这人眼中笑意浓厚,精光微显,并不像是甚么……傻了的模样。 随即意识到自己这可能是上当,幽季往后想抽身,却发现后腰被他按的死死的,身前又与他贴的紧实,身下那里,自是更不必多说。 一瞬了悟。 随即咬牙切齿,「祝傥,你、你果然无耻!你竟然还想到要装傻充愣来骗我了!你还想干甚么?!我警告你,你最好放手……」 「说这些没用。」祝傥单手拾起他下巴便低头啃噬上他脖颈,含糊不清道,「你这时候说点好听的哄我更管用。」 「哄你个屁……唔你、呸……唔唔……」 是一旋身又狂搅起整池艳热,无数细小暖流撞身入肺,氤氲的雾气模糊唇齿,慌落落无处着落之际,能感受到他的手裹着烫意一路侵袭。 不知名的快感,颠覆星辰碎宇的激撞,他入了迷疯魔一般的『幽季幽季我喜欢你』呼唤不停。 幽季痴茫的睁眼,听得他又附耳悄声道,「这几天你看看你都过的些甚么日子……你说你没了我,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 祝傥叫他这句话气笑,恶劣的掐住他的腰又将他往下猛的一掼,幽季失了气力软塌塌的趴在他肩侧,被他大力的顶撞弄得呜咽不清,含糊了好久,才勉强可辨认一句轻声的:「所以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嗯?」 好久没有捞着碰他的机会了……想念他那条顺摸着就让自己通体舒爽,想念十指展抚于臀再顺其上打旋儿不止的圣涡,想他的锁骨更怀念他平躺于怀时清晰可见同那锁骨一样微微突起于肤的胯骨,精致的就非同凡物,让他光念着就要疯…… 含弄于口舌间的淡嫩红梅,眼看着由粉化赤,朱色一转更是夺人心神。 祝傥盯着他半浸在池水里的身子,都好似荧荧透着亮白,看着都会愣住,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够本的折腾,折腾至忍不住尽了这次快意,躁动的滚烫瞬息进身,察觉到身上的幽季又是一阵猛烈的颤抖之后,他终于得空将在他身上肆意妄为的手用来轻轻扶起他的头。 还没回话呢,怕是刚才他张口时也全是喘息才没回。 等着这么一抬起,才发现,帝君大人不知何时早已舒服的睡了过去。安然的眉目,挺翘的鼻峰,淡色的唇中央一点圆润玉珠,含着水汽之露晶莹润透,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再度用口舌轻抚轻触,揪吻不休。 可是,对于这一刻站在池子里的祝傥来说,纵使美景萦身美人在怀,可仍旧只剩一种十分难言的糟心之感油然而生。 於是原本还动的那点恻隐之心悉数尽消,祝傥附在他耳边温柔的像是催眠,「幽季,这可是自找的。谁让你又晾着我了。」 眼见着自池边一夜后已是小半月过。 这几日苏管他们是经常见着祝傥和幽冥同进同出,手上基本不是抱着折章便是厚厚的书案,看样子是挺忙的。倒不知北烛帝君怎么了,这半个月都没见人影。 不知是闲的跑出去玩了,还是在家休养着。 可是按理说在家休养的该是祝傥才是,因为听说前不久在泉池那里,光天化日之下就听一声诡异的爆响,尔后就见一条身形巨长似龙又看不真切的庞然大物傲然跃天。 啊,只不过可惜,没扑腾多高好像就又落回了池子里。 听说那水花溅的都有怒气,闻声而来的魑魅魍魉被他这一个无心之举打伤了好多。 最重要的是—— 赶去了池边,池子里明明没甚么人的。 真是奇怪。 只有幽冥手持的朱笔略一停顿,心下无奈的感慨:连真身化出来都打不过人家,这脸真是丢回祖宗这里了。 此日月余过半,幽季终于有了点力气,哼哼唧唧下了床。 下了床还不顺心,这边踢翻一个板凳那边踹倒一个桌椅,这才衣衫懒整的出了院门,本也不知道出门干嘛,可在屋子里头太闷了,还一闷闷了这么多天。 这一出门看见有把小藤椅,藤椅旁边还有个小桌,上头摆了杯茶。 摸一摸,温的。 於是心情又略微舒畅起,特大爷的往藤椅上一坐,先是反手揉了揉这几天跟被折了几折似的腰身,尔后终于调整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好了,这才捧了茶,品余香闭目闲思—— 这幅场景若换做祝傥,他定是能闲思己过。 只不过换了帝君,他所思之物,定然又是甚么其他好玩有乐子可寻的东西上了。 又想着,这么一直呆在冥府不是个事儿啊,他都说了不能听幽冥的话。 想着便睁开了眼,刚睁开眼就见着了祝傥那锋利的眉梢,祝傥当时正垂目认真仔细的给他系整衣衫,脸上似乎隐含怒火。 幽季眉头一挑。 随即佯装自己没醒来,忙又悄悄闭了眼。 「中午要吃甚么?」 ——噢,原来知道自己醒了。 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幽季侧开脸去,「随便。」 「那好,我真随便做些了,今天有点忙。」 幽季又斜了眼去看他,心说你忙,你有甚么可忙的。 面上却问不出口,又觉得,你忙挺好啊,挺好,我有机会可跑了。 等着饭菜都摆上了桌,祝傥却急匆匆的往外走,幽季在手里头转着筷子心下发疑,心说他不吃了? 「别一趁我不在你就想跑,跑是没门的,出去转转倒是可以。你会有惊喜的发现。」祝傥又从桌边抱了摞厚的折章交给头先替他跑腿的小傀儡人了,不然他还真没法忙到回头来给他再抽空做顿饭,因此收拾好了这些,也急急奔回和幽冥共事的大殿了。 在这里无须像在天宫那里小心驶得万年船,因为这里的魑魅魍魉其实都单纯可爱的很。 能不做那些龌龊事,祝傥心里也愉快。毕竟没人想天生下来就做邪佞。 当然,这里一切能这么美好,可能也正是因幽冥疏于管教,但是这么闲闲懒懒的没个体统也不行,因此当幽冥分权给祝傥的时候,祝傥第一件事就是要整仪容仪表。 要是每个都血淋淋的走来走去,他纵使想替幽冥安抚幽季留在这里的心也安抚不了啊。 幽季也是真信了祝傥的邪,下午还真出门溜了一圈。 这一眼望去也知悉了这个改变,心下略微敞亮了些。倒回床上时却还念着:那老子也不留在这里。看不惯幽冥那个臭脸色。 只可惜他不想看幽冥,幽冥也还正不想看他。 倒是祝傥这个人越看越满意。 祝傥心下也越来越叫苦不迭。 天宫上那位主是个生怕别人跟他分权的主儿,地底下这位是恨不得全权移交,面上再夸夸『能者多劳』,尔后指不定就做个甩手闲人,去哪儿游山玩水了。 这么想来其实这兄弟俩还都是贪图享乐的性子。 祝傥心道:怪我天生是个劳碌命。 又是一连在幽冥那呆了好一阵子,甚至祝傥还把前几千年的一些事都过了过眼,发现漏洞很多,有些地方管理也不合适。 这边补一笔那边画一下的,这命薄录别再是兴起随手记的了。 偶尔真忍不住问出口了,座上冥主笑意幽幽,一副看不透心思的模样,轻声道,「好像是吧……不太记得了。」 得,这意思还是得让自己重新给他整。 又规整了许多部下,祝傥按照他们的性子给他们分发了更适合自己的工作。这边刚弄好,又发现那边可能隐有妖乱再起,叫人提前先盯着点,有问题了再及时跟自己说。 便是连幽冥这几天进他这冥殿都觉得敞亮了不少,里里外外好像都焕然一新了,心里头挺舒服的。 後来祝傥早几个月盯上的那妖灵作恶之事果然起了,这种小事自然不劳他冥主亲自出马,因此又只好当仁不让,自己去了。 幽季起先觉得他忙起来好啊,自己能不被折腾,是挺好的。 後来趁着祝傥不在,几次想要脚底抹油都被幽冥给逮了回来,就不大乐意了。 这感情是祝傥揽了整个冥府,他幽冥就负责替祝傥盯着自己了。 再度被幽冥绑回了殿柱下,浑身诡寒铁锁加身,一时难以挣脱开,他倒也还是一摞摞奏折看个不停。 忍不住火大,「你难不成在冥府打了个万万年的盹啊?!能累下这么多事来,祝傥呢!」 「平妖乱去了,这几天该回来了吧……」 又是奋力咕蛹了一阵子,幽季一下子化雾而脱,真身再一现又一脚蹬上他那书桌,接着一脚踹飞他笔架笔洗,恨声道,「等他回来了我就要带他出去,你自己爱怎么忙怎么忙去!他是老子的又不是你的!」 刚掀战袍进殿准备行礼的祝傥一愣,心说刚才幽季说了句甚么,他好像幻听了。 只不过还不等细思这事又觉得他这么一副要拆了冥府的架势委实不妥,於是忙急急的上前去拉他,「你快下来……」 幽季也没想到祝傥回来的这么巧,又觉得这话叫他听去……想想怪别扭的。 於是一时间好不自在。 幽冥拾起一根被他踩断的笔杆去掷他,「成何体统。」 幽季又要瞪眼,心说老子打死你!不成体统还不是你老惹我在先! 祝傥一瞬间头大,心说冥主一时玩心上来了那势必要惹得幽季闹更多笑话,於是连连将他往外推,後来索性一把抱住了他往外扛。 幽季自是不乐意,乱抬腿撞了他几下冷声道,「你放我下来。」 一出殿门祝傥立马放了,他是不想放也不行。 这一放开幽季才发现祝傥捂住腹部猛的弓了弓身子,似乎还倒抽了几口凉气,脸色也一瞬有些发白。 因此,诺诺道,「那甚么……你伤着了啊。」 「嗯。」 「嘁,还说甚么自己术法高呢,区区妖灵之乱也能落了伤。废物。」 说着满眼不屑,转身就走。 祝傥还没缓过这乏来,因此也只是轻「嗯」了一声,再别无他言。 幽季走了几步瞧祝傥没跟过来,又不自在的原地停下,最后还是先绕回他身边,声音十分奇怪道,「伤的重吗?」 「小伤,但是正好叠在我旧伤上,缓缓就好了。不还有苏管吗。」 这次换幽季轻「嗯」了一声。想了想,打算搀扶着他一同走,可一想着叫别人看见……又抹不下面子来,最后原地转了几步,索性又当先一甩袖子走了。 祝傥在后头苦笑着忍痛跟。 晚上换药的时候倒是难得大发慈悲一回,反正没甚么外人了,也不怕丢不丢面子这回事了。说是自己来给你上吧,看你这副样子,怪可怜的。 祝傥闻言心下一暖,随即有点紧张的看着拿反了纱布就准备铺药的幽季,忍不住轻声反问,「你懂如何上药吗?」 幽季又不自在的摸摸脖子,後来觉得多余,索性放下手中东西又甩甩袖子去屋外观天星了。 祝傥又无奈低下头来笑。 夜都入深沉了,也不见的幽季回屋,祝傥暖声哄他,「快进来吧,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幽季回来是回来了,只不过垂着头十分丧气的模样,轻声嘀咕道,「觉得……甚么忙都帮不上。」 「我现下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幽季不自在道,「谁心里头有你啊,我那是觉得栓条狗在身边也是拴着,栓个人也是拴着,习惯而已……本座可没说过喜欢你。」说着侧身躺下了,却也在心心念念着——是得要跟幽冥好好说道说道,好歹放祝傥闲几天啊。 幽冥其实那边也正有此意,因为过去累着的大小事情差不多都叫祝傥疯狂的忙事进度处理完了,现今的事也都慢慢步上正规,是该能清闲下了一阵子。 只不过原本想趁祝傥凯旋回来时跟他说,还没说就因幽季的事把他闹走了。 这几天在养伤,那么明天抽空去看看,顺道说了吧。 谁知这第二天刚迎天明,幽冥还没把手头事处理完,就见这殿里头来了一个甚少见着能主动踏进来的主。 幽季面色仍臭,可出口话语时却多少带了点商量的意思。 幽冥打趣,「你这是在向我低头?」 「嗳呀你就当算是吧……」 「哪有你这么个求人法子的。」 一句话冲的幽季先前那些低头软声又尽数抛之脑后,只想上前去撸了袖子将他这哥哥从王椅上拽下来,狠狠的揍一顿。 不巧,幽冥那边也正有此意。 原本以为终于能闲下来一边看着阵书一边磕着瓜子的祝傥一愣,心说——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天有异动了?这地动山摇是怎么了?明明很多地方阵势都叫他加固了,难道有人趁此攻打冥府?还是天帝不算完? 不及从床上翻身下来,就又听闻两道不同音色的低沉咆哮,一群魑魅魍魉瞬间扒紧了他家门口,甚至有的吓得直接蹿进来抱紧了祝傥,叽叽喳喳慌了一片。 听清原来是幽冥和幽季打起来之后他就更是头大,还是忙不迭拽过外袍就朝冥殿冲。 ——黑麒麟和烛龙之架,肯定精彩啊! 只可惜他赶去时俩人都已皆幻回人形,幽季双手被幽冥反剪着按在地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祝傥摸不透他俩是因为甚么打起来的,因此一时拿捏不准说辞,也不知如何去劝。 却见幽冥大发慈悲的大手一挥,「赶紧带着这个不成器的滚出去散散心消消他身上的戾气,我看着闹心。」 祝傥又一笑,连忙谢了恩,这才屁颠屁颠的过去把幽季扶起来。 听说俩人走出冥府大门时还是骂骂咧咧的,听得帝君一个人在咆哮着甚么「你还笑」之类……完全失控到停不下来。 那边的祝傥也不知怎么就跟中邪了似的,嘴上说的好了好了不笑了,转过身去肩膀还是猛怂不停的。 也不知是真没笑还是没忍住笑。 後来又听人说,每年八月十五总是能见一紫一灰两道人影自奈何桥上闲踱而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冤家,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着,那个灰衣人回嘴的时候尤其少,有时候懒得回嘴就直接塞快糕点过去堵那紫衣人的嘴。 而且这俩人每次回来时,手里头必定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起先必定是在那灰衣人手里的,只不过往往走到冥府门口,那灰衣人定将东西悉数塞进这紫衣人手里,叫他亲自送进去。 往往又是得这紫衣人不屑的推拒一阵子,可最后到底还是乖乖听这灰衣人的话,一前一后的步进冥殿了。 而且自从有了这俩人八月十五回来,那团圆之夜听说都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只不过整个冥府也是因了这俩人回来,才会更加活跃闹腾一阵子。 吃完了晚饭一起拾掇完了碗筷,终于又回到名为『家』的这小屋后,不及关紧门便是衣袍拖沓到了地不小心带翻了一片桌椅的奇异响动。 屋门口种着的凡尘小毛竹上原本还闭目打盹的寒鸦『扑棱棱』的扇着翅膀悉数散尽,唯恐被这噪音萦耳一晚上又扰清梦小憩。 折腾了一夜的小屋不出意外的在黎明之前才终得着了丁点平静。 祝傥看着累趴在自己怀里的人,忍不住像往常一样摸过他胯骨又揽缠至腰侧,顺滑的不得了,也爽适的他了不得。 板正他的脸,用舌尖勾住他的唇珠吞弄一会儿,再度霸道的吸吮住口舌,吻覆过鼻尖……幽季垂眸觑他,恰巧对上祝傥那毫不遮掩充满了赤。裸和真诚的双眸。於是又忍不住当先轻笑着躲开—— 他忽然想起祝傥前些日子问他的一句话。 看似平常的一句,入了耳,却再就没从脑海里跑出去过。 他说:「这辈子遇到心动的人很容易,遇到心安的人却难。」 当时他也是眼睛晶亮晶亮的望着自己,好似势必执求于一个答案。 那时心底不肯认,面上也不肯给,可却得了此话契机,借以仔细回想一番,这才发现已经习惯了他处处为自己打点,习惯了睁眼闭眼身旁都是这个人,习惯了偶尔听他说说处事之方,也习惯了闲观鱼静观花的做个甩手闲人,于廊下一把藤椅,或托腮或没个正形的窝在椅子里,看他坐个小板凳面前摆个小案几,认真埋头缕递分析折章,也习惯看他有时忙到顾不得吃饭,还急三火四奔回来给自己起个灶,自己满头大汗却叼个馒头一边换长袍一边往外走的模样。 後来呢,後来祝傥有些事需得和幽冥彻夜长谈仔细分析时,也习惯了枕在他大腿上自己睡个昏天黑地,明明他不回来自己睡也行,可长夜寥寥的,总觉得缺了个舒适的温意。 这般一点一点的想下来,才发现,他曾经所言的每一句,都未曾有错过的时候。 『是啊,照我这么顽劣的性子,能伺候着我舒服能让我寻着乐子,估计就容易动心了,可这样的人也都能随意被换掉,独独令我心安的那个……抹不掉,扔不得,便想固执的留在自己身边,成为天地之间那最合心意的唯一。』 想着忍不住唇边又绽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幽季又略微往下咕蛹了咕蛹,好似终于在他怀里调整到一个能让自己更舒服的位置,这才有气无力的小小声回应他,「睡吧。」 「嗯。」 嗯……安心睡吧,你这次终于没把我晾在一边了。 交颈而卧,笑数岁寒。 自此之后,两处躯体,一处心魂。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