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染帝京尘》 正文 第1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萧启:这大概就是命吧。 虞介:唉我就说我怎么会有那个命。 杨子涯:qaq 赵寄尘:我不是傲娇也不是少女啊。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恩怨情仇 阴差阳错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介,赵寄尘,萧启,杨子涯 ┃ 配角:冯梦幽,冯南歌 ┃ 其它:恩怨情仇 ☆、第一章 ?  此文纯架空,bug大概很多。譬如宫殿名地名官职武功招式之类。我对官职基本不清楚,成语可能也乱七八糟。 作者文笔可能略粗糙或是幼稚,各位慎入。_(:3」∠)_ 不过还是希望有人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喂。 “大人,再过几日就到茶川了。” 虞介点了点头,示意那人退下。他在朝中也不过担了个闲职,谁知护送公主和亲这种事情偏偏就落到了他头上。 此时正是元平五年,燕国蛮族在边境越发不安定起来,朝内主战派主和派兀自争斗不休。虞介也说不好皇帝到底偏向那边,只估摸着界于当年壬亥之变,这才派了公主过去和亲。 他所护送的公主,却是真真正正的公主,可不是那些随意赐个公主的名头就送往外域和亲的女子。灵仪公主赵锦珍,虞介隐约想起来一些宫闺里的传闻。 不过他笑了笑,站起身来,那些东西,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 虞介走到了公主的房间前,轻声叩门示意。 屋内立马有人开了门,对他行了礼,表明公主在里头休息。 一路上,为了隐蔽行踪,他们住的都是普通的客栈,对于锦衣玉食的公主,的确是有些苛刻。但若是嫁入了燕国以后,条件怕是会更加差吧。 “公主,再过几日便是茶川。茶川是边境最后一座城镇了,再穿过沙漠,便是燕国境内了。” 关外风沙大,赵锦珍一路上都戴着面纱,也没说过什么话。现在亦是默然不语。 虞介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行了礼便准备离去。 “等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介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可能听错,这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而室内除了他和公主并无他人,难道 面纱下面,却是一张和赵锦珍五分相似的脸。 虞介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十六王爷!” 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外头还有人候着,虞介这才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为什么是你,灵仪公主呢?” 赵寄尘见身份败露,索性露出了他平日里纨绔公子的嘴脸来:“一直都是我啊,你何时见过我姐姐了?” 虞介咬牙:“从一开始你们就” “不错,从一开始就是我。”赵寄尘笑嘻嘻的说着:“怪只怪你们瞎了眼,没看出来护送了这么久的公主是个男人。” 虞介深吸一口气,勒令自己静下心来,难怪自己觉得这个公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怕是自己多心,没想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思及此,他缓缓说道:“欺君可是大罪,就算是十六王爷,皇上也未必会轻饶吧。” “那又如何?”赵寄尘一脸不屑,“你们总不能把我送去和亲,那弄丢了公主的重罪,还不知道在谁头上呢。” “王爷当真这样想?”虞介露出了笑脸,“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咱们不如将错就错,将王爷送去和亲如何?反正让您不能说话的法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敢?”赵寄尘脸上有些惊慌。 “话说回来,王爷装女人还是挺像的嘛,瞒了我们这些人这么久。恐怕不到新婚之夜,那些蛮族也是分不出来的。”虞介一边说一边靠近他,赵寄尘只觉得脖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虞介细细想了一会,唤了那个贴身侍女进来替赵寄尘收拾好,叮嘱她若是赵寄尘醒了立马回报他。 他需要一副药,一副能让人暂时说不出话来的药。 等虞介把药带回来的时候,赵寄尘已经醒了,门口的侍卫告诉虞介,公主几次说想出门都被他们拦住了。 虞介点了点头,命人去熬药,自己则推开了门。 赵寄尘正坐在窗边生气,见是他,这才开口:“你要怎样才肯放我出去?你该不会真让我去和那该死的蛮族和亲吧?” 虞介想了想,说道:“你要能打赢我,自然就能出去了。” 唰的一声,赵寄尘一扬剑,向他袭来。 虞介堪堪向左闪身,口中还道:“原来十六王爷师承华山,可惜这几招剑法,并无其形,更无其神。我倒替华山派可惜了。” 赵寄尘更是怒极,剑招越来越急,将虞介逼至墙角。 虞介见他闹也闹够了,这才掏出两枚飞蝗石向他掷去。 赵寄尘只觉得手中剑竟似遭到了万般的阻力,他铁了心想要抗衡这种力量的结果却是剑脱手而出。 “这是唐门的暗器?”赵寄尘脸上并无方才生气的迹象,却是另一种奇怪的氛围弥漫于两人之间。 虞介笑道:“只不过是普通的飞蝗石罢了。” 赵寄尘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我既然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虞介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不禁挑眉:“这可是王爷答应的。” 药很快就见效了,赵寄尘面无表情,他只觉得喉咙如同火烧般的疼痛。另一方面,他可并不想被当做女人送去和亲,总有办法逃走的,他这样想着。 虞介替他戴上面纱,却又暗自感叹此子面容绝世,眉目间隐约的傲气更是旁人无法比拟,就算是那位灵仪公主本人,却也差了半分。 赵寄尘被他看得心烦,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虞介却似没看见一般,喃喃自语起来:“几年前春宴之时,我曾远远见过王爷一眼。那时便惊为天人,可惜王爷身份高贵,自然不是我等下人能够结交的了。”他一边说着,手指一边透过面纱划过赵寄尘的脸。 赵寄尘有些头皮发麻,再加上他平素极是讨厌别人把他当女人看,这下火气更是上来了。 虞介笑了起来:“我知道王爷最恨别人把您当女人看,所以王爷在京城里头风流也是出了名的。什么明雪楼第一舞姬秦语轻啊,听说连那位姬明绾姬大小姐都对您芳心暗许。可惜,”他话头一转,“这样的王爷,却要被当成女人送去蛮族和亲了。啧啧。” 虞介拿起绳子,将赵寄尘牢牢捆住,“边界的安定以后可要靠王爷了。” 除了虞介和其余的几个侍卫,没有人知道这个灵仪公主是个男人,一行人也算相安无事的踏进了沙漠。 穿了这片沙漠,便是燕国境内。虞介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说真的,他还真是有些舍不得那位王爷。听闻燕国蛮族向来残暴,若是知道公主是个男人,恐怕会 他连忙阻止了自己再往下想的想法,他和赵寄尘,根本算不上相识,可为什么,现在会为他而纠结不安呢? 都是多年前那惊鸿一瞥惹的祸?这个看脸的世界。虞介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去和赵寄尘好好谈谈。 但是当他把如何从燕国蛮族的手中营救赵寄尘的计划告诉了他本人时,那位十六王爷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虞介苦笑:“我就这么难让人相信?” 赵寄尘点了点头。 虞介叹气:“不管你怎么想都好,诺,那个解药在这里,你先喝了吧。” 赵寄尘喝了药,试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开口:“为什么要先把我送到燕国皇宫,再救我出来?直接走不就行了?” 虞介皱眉:“王爷将边关百姓的安危置于何处?” “这个嘛,”赵寄尘想了想,说道:“与我何干。再说了,壬亥年的事情摆在那儿,父皇总不会让它重演。” 虞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许久,却又放松下来:“果然是个被宠坏的王爷。” “望虞大人谨言慎行。” 虞介这才想起来,赵寄尘的生母宁贵妃当年盛宠却是因为外戚权力过大皇帝不得不如此,实际上,恐怕在皇帝心里,也是并不十分喜爱这个十六王爷的。既是如此,又何来宠坏一说,只怕赵寄尘正是因为对父皇的失望,这才更想远离这个政治中心的吧。 “好了,不管怎么样,王爷也不愿意待在燕国的吧。那么咱们好好配合,王爷自然还是那个能在京城吟诗作乐的王爷。” 赵寄尘虽有些不甘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沙漠之中,却有一片天成石林,是受戈壁千年风沙腐蚀而成。要到达燕国,石林是必经之路。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天色昏暗不说,石林内还传来了奇异的风声。 “是沙尘暴”那领路的张老头忽然大声说道,“快快去通报大人” 此刻的虞介仍是在骆驼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有侍从慌慌张张来报,打断了他的思绪:“大人,那张老头说,这样的天气,怕是有沙尘暴啊。” “什么?沙尘暴?你立刻让那张老头来见我。”虞介忽然有些心慌。 张老头是他们所雇之人,经常带领商队穿过沙漠前往燕国,虞介也是见他经验丰富,这才带上他,谁知竟遇上了难得一遇的沙尘暴。此时他们已在这茫茫沙漠中行进了三天有余,想要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沙尘暴可有躲避之法?”虞介问道。 张老头摇了摇头:“沙尘暴并不十分常见,这风也有强弱之分,若不太强,也就罢了。若是风沙太大,恐怕咱们都要” 虞介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也转告他们,一切全凭天命罢了。” 他转头看向赵寄尘,那人却无半分的慌张,虞介不由得问道:“咱们若是都死在了这里,你可后悔替灵仪公主来和亲?” 赵寄尘看他一眼,说道:“司天监的慕老头说我此行有大的转机,却并无性命之忧,这一次,我信他。” 虞介不禁失笑,他口中的慕老头却是司天监里有铁口直断之名的慕栖子,“既然他算得这么准,不如改日回了京,王爷也让他帮我算算如何?” 赵寄尘点点头,过了一会,却又抬头:“我可不想再回京城了,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个人,看都看得厌了。” 虞介没有说话,他只想着,王爷你这张脸,让我看上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厌的。 沙尘暴来的时候,方才的烈日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一般,沙尘飞至空中,将阳光牢牢遮住。虞介知道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不由得将眼前人牢牢拥入了怀里,却被那人无情的挣脱开来。 “就算死,我也不想死在一个男人怀里。”赵寄尘没好气的看着他。 “但是你不得不和一个男人死在一起。”这是虞介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日后,京都洛阳,承明宫暖阁内。 “皇上,唐大人来了。” 在案上写字的正是当今皇帝赵敬钰,而总管太监安海承口中的唐大人,却是当今暗卫的首领唐逐欢。 暗卫,顾名思义,就是替皇帝办某些秘密事情的侍卫,他们极其神秘却又有无上的权力。 赵敬钰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自己不找暗卫,他们通常是不会来见自己的。他眉头一跳,除非,是不得不报的大事。 “皇上,灵仪公主与虞介一行人在沙漠中遭遇了沙尘暴,现在死生未知。” “什么?”赵敬钰被吓得不清,过了一会,他又恢复了平静,“这事还有多久才传得到京城?” “大概半个月的样子,毕竟燕国那边要是没接到公主,肯定会” 赵敬钰缓缓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唐逐欢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皇上要我们去找那枚玉佩的主人,有下落了。” “是谁?” “是杨子涯。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皇帝叹了口气:“小施惩戒即可,别闹大了。” 唐逐欢行了礼,便退下了。赵敬钰觉得脑袋有些疼,却不得不唤安海承进来:“宣方无暇来见我。” 方无暇从承明宫出来的时候,仔细想了想为何这个苦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来,大概是自己与虞介素来交好的原因吧。 这个虞介,可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问题是,这次的麻烦,还真不小啊。 方无暇在马车上仔细思考起这件事情来,皇帝的意思,是要他找个解决的方法出来,稳住燕国那头。 至于寻灵仪公主的下落,连暗卫都找不着更别说自己了。 唉,虞介啊虞介,你怎么,偏生就遇上了那沙尘暴呢?方无暇叹了口气,对马夫说道:“转头,去明雪楼吧。” 马夫是知道自家主人的习性的,明雪楼那位久负盛名的舞姬秦语轻,正是他们大人的红粉知己。 旁人只道秦语轻是京城第一舞姬,可方无暇知道秦语轻的底细,她本是西域魔教遗孤,成名技乃是失传已久的十六天魔舞,结合魅惑人心的舞步这才成就了第一舞姬的名号。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并不影响她在方无暇心中的形象。 方无暇之所以忽然要来找她,大概是源于人与生俱来的直觉,他觉得,虞介的事情,秦语轻一定知道些什么。 待他把虞介的事情告诉秦语轻后,却换来对方的轻笑:“大人把这种秘密告诉我,难道不害怕吗?” “我怕什么?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没法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其实我有些怀疑,暗卫得到的消息可能是假的。如此难得一遇的沙尘暴,偏就给他们遇上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多谢方大人如此信任我,虽然这边来来往往的人多,我也经常听到些不该听的东西。但是大人的疑问,我是真的不知道。” 方无暇沉默不语,良久,秦语轻忽然开口:“方大人,您相信宿命吗?” “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有时候却是不得不信。” 秦语轻神情有些恍惚:“如果大人非要我说些什么的话,我只觉得,这场沙尘暴,大概只是一个巧合。” ? ☆、第二章 ?  京都洛阳,天牢。 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此时被铁链所缚,身上尽是鞭痕,但这些鞭痕并不深,每一鞭却都打在要害之上。暗卫用他们独特的技巧展示了刑罚的艺术。 杨子涯看着一旁的暗卫,恨不得将其剥皮剔骨以泄心中之恨。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按照上头的意思,这已经是最轻的刑罚了。” 另外一个暗卫附和道:“不错,我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么轻的刑了。我们都知道你年纪轻轻的时候再江湖上名气就不小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怪就怪,你不该惹了上面那个人。” 杨子涯心中暗恨,他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惹着了那位皇帝,要被莫名其妙的抓到天牢里来受刑。 他咬牙问道:“敢问两位大哥,在下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原来你不知道?也罢,我就当一回好心人,告诉你罢。”暗卫笑声有些嘲讽,“去年入宫那位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如今可谓是圣眷正隆。可怜她每日将一个男人的玉佩随身佩戴,这可是大忌啊。你现在受这么轻的刑,上头那位算是仁慈了?” 仁慈?杨子涯冷笑,只怕是看在父亲和哥哥的面上的仁慈罢。 他当然明白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杨子涯几年前因了某种事由与那位兵部尚书家未出阁的小姐有过一段过往,杨子涯早已与萧启通了心意,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谁知她也是痴情,进了宫还把那块玉佩戴在身上。 正当杨子涯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暗卫又开口了:“隐约听说杨公子与兵部侍郎家那位萧公子的关系有些不一般啊,没想到这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嘛。” 另一名暗卫亦出言调笑道:“听闻萧公子从小身子弱,不知杨公子的房事可还顺畅,这谁上谁下可也是个大问题。不过我看您这腰线,啧啧,给哥俩疼疼也不错啊。” 杨子涯怒极反笑,心中暗道,你们错就错在,不该侮辱我,更不该侮辱他。 思及此,他居然令自身经脉逆行,运转起那七曜楼的禁术来。 人影一闪,那两名暗卫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挣断了铁链,就已死于非命了。 杨子涯换上了暗卫的衣服,他在思考如何脱身,这里离出口还有一段路程,估计也有暗卫,贸然冲出去恐怕很难。 他冷笑起来,拿起一旁的刀对准了死去的暗卫的脸:“恐怕这一回,你要做个真正的□□了。” “阿齐。” 杨子涯还没走多远,便有人叫住了他:“你不是在那边审杨子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杨子涯索性露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说让他一个人审就够了。” 那人不由得啧啧两声:“这个徐立,倒是胃口不小,连杨子涯也敢动。” 杨子涯内心一阵恶心,装作赔笑的样子正准备离开。 谁知又进来一些人,领头的却是首领唐逐欢,那人忙把他拉到一边侧站着,让首领先过去。 杨子涯偷偷瞄了一眼他们带进来的人,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有些眼熟,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府的路,杨子涯却是熟悉至极的。他轻车熟路的摸进了萧启的书房,萧启却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皱眉道:“你这几日,是去了哪里?” 杨子涯冷笑,便把自己为何莫名其妙被抓去天牢又从天牢中逃出来一事告诉了萧启,萧启听得那暗卫的污言秽语,也是有些恼怒,口中却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杨公子可是不枉当年风流公子的名头啊。” “明慎,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便过去罢,不过你这般模样,不回杨府,来找我作甚?” 杨子涯说道:“我贸然杀了两个暗卫,皇上肯定得生气,不如你先跟我去杭州避避难?” 你避难一个人便也罢了,为何还拉上我?萧启欲脱口而出,却明白过来他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拉自己去杭州玩玩而已。 一旦这样想了,萧启却也答应下来:“不过,得带上璟臣。你现在功力大损,去杭州调养调养也好。” 萧启口中的璟臣正是他的随身侍卫楚璟臣,此人沉默寡言,武功却是极高。萧启打小身子不好,不能学武,便是楚璟臣陪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杨子涯面露欣喜之色:“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说起来,你应当没见过我那好友罢。” 他口中的好友正是杭州出名的富商卢自楼,这人靠丝绸起家,比杨子涯年纪大了四十有余,可谓是忘年之交。 “正想拜访一番。” 于是,萧启修书一封留于案上,便与杨子涯一同去了江南。 而与此同时,雍州境内的一辆马车之中。 赵寄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四肢无力,手脚皆被绳索缚住,动弹不得。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一旁似乎早已恢复神志的虞介,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在马车上,只不过要去哪我就不知道了。”虞介苦笑道。他明白自己和赵寄尘都被下了化功散,而跟随他们的几个侍卫武功高强不像平凡之辈,这一时半会是逃不出去了。 赵寄尘略微打量了这辆马车几眼,有些嫌恶的神色:“你的那些侍卫呢?” 虞介神色有些黯然:“十有八九在沙尘暴中丧生了。” 赵寄尘脸色并无丝毫变化,朝外大声叫喊道:“停车,停车,本王要方便。” 马车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一位面无表情的侍卫示意赵寄尘下车,让另一个人带他去方便。 赵寄尘不屑的哼了一声,跟着他们下了车,而虞介注意到这些侍卫之间的交谈是通过手语,也就是说,他们应该都是哑巴。 到底是谁会把他们两人劫持呢?任凭虞介怎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赵寄尘没过多久便回来了,马车继续驶向那未知的地方。赵寄尘小声地问虞介:“看出什么门道没?” 虞介摇了摇头:“我猜他们都是口不能言之人,武功很高。而且照这个方向来看,我们是向南而行,应该不是回京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继续说道:“只不知王爷之前,可与什么人有过私怨?” 赵寄尘挑眉道:“未曾。” 虞介一副了然的表情:“说不准是谁看上了王爷的美色,趁乱想把王爷当禁脔呢。” 赵寄尘冷哼一声,也不回答。虽是口头上的调笑,虞介却有预感,这次的劫持,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这些侍卫不分昼夜的监视他们,但一路上好歹相安无事。虞介一天天算着日子,离他们醒转过来的那日,现今已过了一个多月了,按沿途的景色推断,他们应该是进入了青州境内了。 对于赵寄尘来说,这段路途还算过得去,毕竟那些侍卫听话得紧,除了女人,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是每天都要面对那个虞介让人有些心烦罢了。 这日,马车忽然莫名其妙的停在了一处宅邸之前,虞介见那侍卫的表情,心知是目的地到了,心里咯噔一声,扯了一把赵寄尘的衣袖,在他耳边轻声道:“到了,小心。” 来迎接他们的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衣服样貌似乎是这座宅邸的管家。只见管家向他们行礼:“小人见过王爷,见过虞大人。主人与夫人正在前厅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赵寄尘道:“好,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来劫持本王爷。” 待得两人到了前厅,只见一男子坐于主位,一旁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虞介很是疑惑,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他转头看向赵寄尘。 赵寄尘的表情有些奇怪,过了一会,才试探性的开口道:“皇叔?” 虞介心里咯噔一声,青州境内的王爷,那不正是吴王赵陵沧?他立马行礼:“臣虞介见过吴王,吴王妃。” 赵陵沧点点头,示意他起来,又对赵寄尘说道:“我们不过多年前见过一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皇叔。” 赵寄尘笑道:“皇叔嘛,自然是记得的。只不过皇叔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我们两个请来西京,这是何意?” 赵陵沧缓缓开口:“两位可曾知道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两人相视一眼,虞介开口:“吴王问的是壬亥之变?” “正是壬亥之变。”赵陵沧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神彩:“那年春,先皇御驾亲征,反被燕国蛮族所掳。一个月后,三哥代先皇维持朝政。一年后,他宣布先皇的死讯然后自己登基为帝。” 这些事情,赵寄尘与虞介自然是知晓的。赵寄尘那时只三四岁的光景,对这些事情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他不由得开口:“都这么些年了,皇叔还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赵陵沧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一旁的吴王妃:“梦幽,你与他们说吧。”说罢,他竟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 冯梦幽的声音很是清脆好听:“让妾身来告知小王爷和虞大人罢。” 她缓缓开口,道出的却是皇室多年的一段秘事:“不知两位可否听说过无妄斋?”她看了看两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江湖上只道无妄斋是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其中之人修炼无妄神功,可保得容颜永驻。可实际上,无妄斋不过是皇帝为了掌控江湖势力而建立的组织罢了。皇帝的暗卫,多半也是无妄斋中人。而今上并不知晓此事,现今的暗卫,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 她顿了顿,开口:“妾身不才,正是现今的无妄斋主。” 虞介心里警铃大作,心道这些皇室的秘辛,还是少知为妙,现下不得不听下去肯定是没什么好事的。 赵寄尘却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模样,示意吴王妃继续说下去。 “当年壬亥之变中,无妄斋曾派人暗中潜入燕国营救先皇。可恨那些蛮族做事竟滴水不漏,我们的人潜入进去,已经是半年以后了。待他把先皇救出护送回京城,又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再过几个月父皇便即位了,也就是说,先皇在燕国那边受了折磨羸弱不堪到京城不久便驾崩了?”赵寄尘忽然出口问道。 冯梦幽看了他一眼,摇头:“不,先皇是在永初六年驾崩的。” 虞介一惊,永初正是当今圣上刚即位时用的年号,也就是说先皇当时并没有逝去。恐怕他是为了帝位才昭告天下宣布自己弟弟的死讯的罢。 “你猜得不错,先皇在燕国的确受了折磨。而且是你想象不到的折磨。”冯梦幽的脸上隐隐露出痛苦之色:“他竟然被燕国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用秘术□□成了□□。” 一时间,厅里蓦然安静了下来,连屋外的蝉都停止了鸣叫。赵寄尘不得不放缓了呼吸,轻声问道:“父皇,他知道这个事情吗?” “他当然知道,他什么不知道?”开口的却是闭目养神的赵陵沧,“他认为先皇这副模样不该再继承大统,这才昭告天下先皇病逝。随后的五年内,先皇的那些皇子公主自然是失踪的失踪,染病的染病。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先皇最宠爱的儿子,熙淮,他并没有死。” 冯梦幽接口道:“无妄斋当年费尽心思将先皇的最后一点血脉保下,送入了京城内交予他人培养。而如今,也是时候了。当年的赵熙淮,先皇最宠爱的儿子,就是你,虞介。”? ☆、第三章 ?  冯梦幽才说完,虞介却是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吴王妃,我的父亲,只不过是个不得志的将军罢了,我更是小妾所生。你知道我这个名字吧,介通芥字,更是命如草芥之意。你若说我是先皇的儿子,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些。” 赵寄尘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天天出言调戏自己的人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什么先皇的儿子,就如同是在读戏文一般不可思议。 赵陵沧看了虞介一眼:“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就是事实。” “好,退一万步说,我真是那个什么赵熙淮吧,那吴王爷把我们劫持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赵陵沧不语,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谋反。” 这下笑出声来的,反而是赵寄尘:“皇叔,你在我面前说这两个字,真的合适吗?” 赵陵沧并不搭理他,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本王和先皇是一母同胞,年幼时,先皇曾救过本王一命。年岁见长却又陷入了夺位之争,险些没能留个全尸。后来,先皇终于登上皇位,却被奸臣” 赵寄尘冷笑:“皇叔所谓的奸臣,是我舅舅沈沐吧。” “沈沐在簇拥赵敬钰登基之事上的确有大功劳,但是本王所恨,是那个当年极力推崇先皇御驾亲征而且现今还在卖国求荣的那位尚书令大人。”赵陵沧脸上尽显怒色。 宁舟宁大人么,虞介想了想。这位大人平素里的确算是坏事做尽,没什么好名声。他那个儿子宁渔欢更是飞扬跋扈,连太子妃都敢抢。 “现今国库日益空虚,百姓民不聊生,仅去年一年,梁州洪水频发,豫州多处饥荒,雍州边界还要饱受那燕国蛮族的侵扰,现今还要卖女儿去和亲,这些事情也就赵敬钰做得出来。” “若是要替先皇报仇,吴王自己去做这个皇帝不也一样么?”虞介问道。 “让你当上皇帝,是他最后的遗愿。”赵陵沧有些难受。 “皇叔,”赵寄尘面无表情:“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陵沧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没想到,我这个侄子居然对他那无情无义的父亲那么关心。” 赵寄尘脸色变了几变,他知道赵陵沧所言正是指沈沐外戚专权一事。正是舅舅当年扶持了父皇称帝,风头一时无两,父皇这才封了他的母亲为贵妃,百般宠爱。可后来舅舅倒了,自己、姐姐和母亲却仿若身处冷宫。舅舅是如何倒的,为什么会倒,他猜也猜得到。 谁知冯梦幽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赵寄尘犹如置身于冰窟之中:“还有件事情,妾身忘记告诉小王爷了。无妄斋昨日得的消息,宁贵妃忽染重疾,前几日没熬过,薨了。而您的姐姐,那位灵仪公主,被暗卫所捕,现在人还在天牢,也不知怎么样了。” 赵寄尘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母亲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忽然” 虞介心中暗叹,这下和亲失败,赵寄尘伪装灵仪公主的事情还败露了,赵敬钰迁怒宁贵妃也是可想而知。只怕赵寄尘现在,京城也是万万不能回的了。 “只是一场和亲而已,他竟然杀了母亲,他怎么敢怎么敢”赵寄尘眼中隐隐有泪光,父皇与母妃当年举案齐眉的恩爱之景仿佛还在眼前,这一切虽然在舅舅逝去后就结束了。但是他知道,父皇还是念着这些恩情的,可是现在 虞介见了他这番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奈何生在帝王家?大概,就是宿命罢。 赵陵沧隐约从这两人之间看出了些眉目,忙旁侧敲击道:“青州荆州两地为我所属,这些年我也招揽了些许能人异士,再加上你这正统的皇室血脉和民心之所向。天时地利人和,你要等到几时才答应这事?” 冯梦幽出声道:“王爷,你这样逼他,未免太急了些。” 赵陵沧冷哼一声:“若他无杀伐决断之才,随便被旁人所影响,那我还找他做什么?” 虞介叹息道:“王爷说得不错,我不过就是一个凡人,本想着封侯拜相也不该是我的命数。可是既然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他缓了缓,继续道:“不过在下只是个小小的统领,这领军带兵之事,还请王爷多多关照才是。”反正是平白捡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好好好。”赵陵沧连连点头,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冯梦幽笑道:“这下应当称皇叔才是。” 虞介赔笑,看了一眼赵寄尘,他的脸色很是苍白,看来是还没从那个消息中恢复过来,他开口道:“皇叔若是无事,侄儿便先下去了。” “你和寄尘长途跋涉,想必也是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待晚上我和王爷为你们接风洗尘罢。” “叫他们拿酒来。”这是赵寄尘回房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的身子都还没从远行的劳累中恢复过来,还喝什么酒?虞介终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却在他面前坐下,说道:“你并不能逃避。” 赵寄尘眼睛却是一片死气沉沉:“我什么都没有了。父皇,母妃,姐姐,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虞介很想说,我替他们照顾你。但是他知道这话要说说出口了,赵寄尘保不住就失控了。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虞介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岁的时候,还经常想,以后做了王爷,也一定要像父皇那样疼母妃一样去疼爱自己的妃子。可是后来舅舅出事了,父皇再也没来看过母妃,我长大了,赐了宅邸,进宫见母妃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知道,舅舅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母妃,我的母亲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明白,她不知道什么权术,也不懂什么争宠,她也知道父皇不可能只宠爱她一个人。但是她终究错算了父皇的薄凉。”一滴泪珠在赵寄尘的眼角处,似坠非坠。 虞介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反倒是局外人,才看得更清楚些。 一个女人,在后宫身居贵妃这样的高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手段,怎么可能做到纯洁如初?看来这位宁贵妃,对赵寄尘,实在是保护得太好了。虞介忽然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帝王,总是要做出选择的。”虞介开口,“可能他也并不想这样做。” “虞介。”赵寄尘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你答应了赵陵沧是吗?” “是,我答应了他,造反。” “那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情。你以后若是真能登上皇位,请对后宫那些女人们好一点,她们,都很可怜。” 虞介有些愕然,却终是点了点头。 军费是一项庞大的开支,即使青州乃是富硕之地,但是要支撑起这样的军费,恐怕也是有些困难的。虞介与赵寄尘刚到西京没几日,赵陵沧便提出让冯梦幽带他们寻人商讨军费一事。 “那人远在杭州,恐怕二位又要受车马劳顿之苦了。” 虞介略微思索片刻,开口道:“莫不是那位杭州富商卢自楼?” 冯梦幽点头:“不错,正是此人。他与王爷原是旧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事不宜迟,一行人便整顿车马,向杭州进发。 拜帖早已送至卢府,待他们安顿好住所,前去拜访之时,却被管家告知卢自楼正在与贵客品鉴书画,让他们稍等片刻。 冯梦幽有些诧异,不由得出言问道:“那么请问卢老爷的贵客是何许人也?” 冯梦幽经常来杭州卢自楼处活动,管家也认得她,当下不再相瞒:“是从京城来的杨子涯杨公子,和我们老爷有些交情。” 冯梦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笑道:“那请带路,我等先到偏厅等候便是。” 一行人到了偏厅,赵寄尘这才出声:“杨子涯好好的京城不待,为什么会在这?” 冯梦幽蹙眉:“我也有些疑问。南歌,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 她所唤之人正是她的一名心腹,叫做冯南歌,是她收养入无妄斋的孤儿。 冯南歌这才把杨子涯杀了两名暗卫并带着萧启来扬州避难之事告知了在场诸位,冯梦幽问道:“你们与这杨子涯,可算熟络?” “并不熟悉,”虞介开口道:“杨子涯的哥哥杨舒倒是很得赵敬钰的器重。而杨子涯十五岁时毅然离家去闯荡江湖恐怕也有他哥哥的原因,毕竟有个天才般的哥哥不是谁都能比的。” “不错,”赵寄尘接口道:“前些年,我去喝花酒还常能遇见他,这几年也没娶妻不知为何收敛了许多。谣言说是他和兵部侍郎家的萧公子有染。” 冯梦幽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杨子涯早年在江湖上化名杨刃归,也算是有些名头。哥哥备受皇上的宠爱,父亲并不十分重视他,他偏又是个好强的人。” “王妃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拉拢他?”虞介问道。 冯梦幽笑了起来,有几分算计的意味:“能不能拉拢我不知道,但是试试看总是可以的。咱们也该起身了,说不定正好能偶遇呢。” 事情却如冯梦幽所说的那般巧,他们恰巧遇上了刚品鉴完书画出来的杨子涯与萧启。 两人反应倒是迅速,双方一照面,先给赵寄尘行了个礼。 卢自楼见是冯梦幽,又看了看杨子涯的反应,开口问道:“怎么,诸位都是认识的?好好好,不如进来叙叙旧如何?” 众人入了座,杨子涯忍不住出声问道:“虞大人护送灵仪公主路途上遇了沙尘暴,却为何会在杭州?”他话才出口,却回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赵寄尘的那张脸。他从天牢中逃出那日所遇见的女子,不正是灵仪公主赵锦珍。 按时间算来,赵锦珍那时应该在雍州边境那么,当日虞介所护送的灵仪公主,居然是赵寄尘? 杨子涯隐约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暗中按住了萧启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一切由自己来。 虞介苦笑道:“在下从沙尘暴之下逃过一劫,却遭了贼人的暗算。幸亏得了吴王的营救,这才活下来。至于为何在此,更是说来话长了。” 杨子涯明知赵寄尘之事,却仍是开口问道:“那灵仪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赵寄尘冷冷答道:“没有什么灵仪公主,从头到尾都是本王爷。” 杨子涯装作十分震惊的模样,却又似想起来什么:“说来惭愧,杨某前些日子才从天牢出来,出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女子,杨某现在才回忆起来,恐怕那就是灵仪公主了。” 赵寄尘脸色变了变,他定住心神,确定了冯梦幽并未欺骗于他。 萧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灵仪公主与情人私奔的事情败露,这边又遇了沙尘暴。左右和亲是失败了的,赵寄尘与虞介,现下是怎么也不能回京城的了。 杨子涯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果,又见冯梦幽与卢自楼似乎有要事相商,这才起身拉了萧启离去。? ☆、第四章 ?  所言军费之事,不过全是冯梦幽一人在处理,之所以拉虞介和赵寄尘过来,只是让他们与卢自楼打个照面罢了。 待几人回了厢房,赵寄尘方开口道:“虽然那位萧公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可我见他那般模样,可不简单。” 冯南歌接口道:“不知诸位可否注意到萧启身后那个男人?看起来像是萧启的侍卫,此人武功极其高强,一个高大的人,居然隐匿身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前应当是做过杀手的。” 冯南歌这样说起,众人才依稀想起萧启身后之人,不由得暗自心惊。 虞介开口道:“那我们应当如何去拉拢那个杨子涯?” “咱们先在卢自楼这住上几天,总会有机会的。”冯梦幽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翌日,冯南歌如同往常一般早起练剑。平常都是他一个人,而今日,却有另一个人和他一同练剑。 那人正是杨子涯,杨子涯早年化名杨刃归,师从七曜楼摇光星君,擅使听花剑法,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小。 这下见着冯南歌,他更是起了一较高下之心,不由得出言相邀。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2节 冯南歌自然是答应了,他认为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剑光掠起,却如同花开一般的明艳动人。可在那动人的背后,是铺天盖地的剑意向他袭来。 听花剑法,当真名不虚传。冯南歌心中暗暗赞赏。 他不由得运起无妄斋中那套无妄神功御敌,剑光流转之际,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来。 杨子涯潜心武学多年,自认和他年纪相仿的一辈中能与他过上百余招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很不巧,这个冯南歌,正是其中一个。 这套功法,他逐渐疑惑起来,却又明白了什么。两百招后,冯南歌剑已脱手。 “是我败了。”冯南歌拱手。 “承让。”杨子涯换上笑容满面的脸,“不知侠士这套内功,是从何而来。杨某见识浅薄,竟然不识。” 冯南歌笑了笑:“小弟师承无妄斋。”说罢竟收剑离去了。 杨子涯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怪异。 虞介怎么也没想到,冯梦幽所言拉拢杨子涯竟然是如此的直接了当。 没错,几日后,冯梦幽直接将谋逆之事杨子涯与虞介两人。 杨子涯有些心惊却一言不发,萧启哭笑不得的开口:“吴王妃为何对我们如此信任?” 赵寄尘皱眉,冯梦幽所为,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 冯梦幽仍是一副笑面:“大概是直觉吧,妾身觉着两位公子面相和善,就算是不同意也不会告发我们的。” 虞介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女人的直觉啊,真是可怕。 萧启开口:“萧某现在在国子监领了个闲职,每日倒是清闲自在得很,对吴王妃此等提议,实在是不感兴趣。抱歉。” “无妨,”冯梦幽转头看向杨子涯,谁知他竟是一副不屑的神情:“我杨家祖祖辈辈行忠君爱国之事,即使我杨某在官场上算不得什么,只是这种谋逆叛国之举,断断不会参与。” “好。”冯梦幽拍手,“杨公子的忠心天地可鉴也。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只不过希望两位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萧启点头:“这是自然。” 待两人回了房,杨子涯才开口问道:“明慎,你觉得他们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萧启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想要拉拢我们?只是看上了我们两家的权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这些东西的吗?还去想它做什么。反正我们都拒绝了,再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平平安安的陪你到老。”杨子涯一脸无所谓,上前把萧启揽入怀中。 萧启并没有拒绝他那温暖的怀抱,只是默默的叹息:“看来又是一场灾祸。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杨子涯轻吻着他的脸,手渐渐向下探去:“皇帝的气也应该消了,咱们明日便启程回京吧。” 萧启白玉般的脸有些红,却没有阻止他,轻声的应答也掩盖在了热情如火的吻中 待两人回了京,杨子涯仍如往常一般去礼部逛了一圈便回了家,谁知不凑巧的遇上了刚下朝回来的父亲与大哥,他知道又免不了一番训斥,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去给他们请安。 皇帝最近心情不大好,也没给大臣们什么好脸色看。杨居刚在皇帝那吃了瘪,恰好回家遇上这个半个月都可能见不到一面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最近又跑去哪里野了?” “回父亲,儿子去了一趟杭州。” “杭州?”杨居皱眉,“去做什么?不会又是江湖上的什么破事罢。” 杨子涯毕恭毕敬的站着,一言不发。 “得了,你下去吧。说了你这么多年了,没半点长进。舒儿,咱们走。”杨居似乎对这个儿子已经死了心了。 杨舒有些担忧的看了弟弟一眼,也随着父亲去了。 而另一边的萧启,方才到家不久,却也被父亲唤过去问事了。 “明慎啊,下个月初七,便是你妹妹的生日。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娘想着给她找个好婆家才是。我知道你才从杭州回来,路途劳累,只是这件事情,有些急” 萧启看了一眼父亲,大概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无心从政,父母也未曾逼迫过他。可是父亲毕竟是主战派中之人,儿子不中用,有个女婿帮忙也是好的。 他低头思索片刻,便已提出几个人选:“我自会写请帖送往各家的,请父亲无需担忧。” 萧彧点头,沉吟了一会,决定开口:“明慎,你觉得杨子涯如何?” 萧启不慌不忙答道:“他与我素来交好,又未成亲。再加上他的哥哥杨舒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若是妹妹嫁给了他,那必然也是不差的。是我考虑欠佳,没把他加上去。” 萧彧只能暗自叹息,他这个儿子啊,若是开窍,只怕比那个称为天才的杨舒也差不到哪里去。 萧韶言的生日转瞬即至,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生日会,不过是给萧家小姐选婿罢了。邀请的人也并不是太多,什么元朔侯爷,御史中丞的二公子等等,却都是京城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萧启自是与父亲一齐迎客,杨子涯到时,还特意对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萧启脸有些红,只得对萧彧说道:“父亲,我和杨公子去那边谈谈。” 杨子涯被他拉到偏厅,有些意味不明的开口:“你还真想让我娶你妹妹?不过这样也不错,娶了韶言,还能平白得个小叔子。” “好啊,”萧启一口答应下来,“若是韶言她属意于你,我这个做哥哥的理应让着她才是。” “你敢。”杨子涯一把搂住萧启,吻住了那令他欲罢不能的唇,虽然知道萧启是故意的,但是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怎么就是那么让人 萧启将他推开,笑道:“别闹,还有事呢。我是想让你帮忙挑挑,你也知道我这个父亲也就想要个女婿,能在官场上帮帮他的。” “你怎么就不能帮他了?” 萧启叹气:“这件事,是我不孝。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酒宴正酣,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习惯,总是要吟诗作对一番的。 元朔侯却是连连推辞,说自己与诗文一窍不通,自罚酒便也罢了。 众人笑笑,却也不为难他,便让萧韶言出题。 萧韶言想了想,开口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各位公子便已这明月为题,赋诗一首罢。” 席中有人开口:“萧小姐这题,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难的是古人珠玉在前,咱们可怎么好发挥啊。” 那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接口道:“在下不才,愿斗胆一试。”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等那位二公子吟诗。谁料异变突生,一行黑衣人无端闯了进来,杨子涯见他们装扮知是暗卫,便轻声与萧启说了,萧启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萧彧起身问道:“不知诸位是何许人也?竟敢无端闯入我萧府?” 那些暗卫的领头人正是唐逐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表面身份的牌子道:“我们是暗卫的人。萧大人,失礼了。只是皇上刚刚接到消息,说萧府有人参与谋反,这才派我们过来调查一番。若是扰了诸位的兴致,实在抱歉。” 萧启心下一惊,不由自主看了杨子涯一眼,杨子涯对他摇了摇头,表示绝非杭州一事,萧启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萧彧赔笑道:“谋反?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谋反啊。” “那萧大人的意思是,皇上的消息是错的?” 萧启拦在父亲前面,回答道:“绝无此意。不过皇上说我们萧府谋反,总得拿出点证据来吧。” 唐逐欢冷笑:“证据就在你们萧府之中。”他扫了一眼众人,“反正各位世家的公子都在,就请大家做个见证人罢。”他话音刚落,暗卫中人便向萧府后院走去。 “这”萧彧背后冒出丝丝冷汗。 萧启扶住父亲,低声道:“咱们萧府向来行得正坐得端,皇上怕是误听了什么谣言,父亲切莫慌张。” 萧彧点了点头,随众人一齐往后院去了。 后院内,唐逐欢先是转了几圈,随后选了个地方,说道:“就这儿,挖吧。” 不过多时,竟然出现了一条密道。 萧彧惊呆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想辩解却无从说起。 杨子涯暗道不好,忙叮嘱萧启的侍卫楚璟臣:“要是等下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把明慎救出去。” 楚璟臣回答简短而有力:“自然。” 众人随着暗卫下了密道,密道中景象更是把萧彧吓出了一身冷汗,各种新制的兵器陈列于密道各处,而密道的尽头,竟摆放着一袭黄袍。 唐逐欢看着萧彧:“你还有什么话说?把萧府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有暗卫想靠近萧启,萧启还没来得及阻止,那暗卫却被楚璟臣一剑斩杀。 “璟臣”萧启明白,他那一剑刺下去之后,这件事情,就再无转机了。 果不其然,唐逐欢继续下令道:“皇上有令,若胆敢拒捕,斩立绝。” 那些来参加宴会的世家公子,一听此言,立即向密道外逃去,毕竟萧府倾覆在即,谁也不想再和他们惹上半点关系。 一瞬之间,一场生日会就变成了屠杀场,萧彧心知此难无可避,索性将萧启向楚璟臣处推去:“启儿,快走!” “父亲”萧启的话还未说完,唐逐欢的剑便已穿透了萧彧的心脏,他冷笑:“今天谁也别想走。” 敌人越来越多,楚璟臣见情况不妙,一把拉起萧启准备施展轻功逃走:“少爷,这里敌人太多,我们还是先行离去为好。” 萧启咬牙,点了点头,却看见杨子涯不知何时竟也加入了战局,而被他护在身后的,正是自己的妹妹萧韶言,他不由得大声喊道:“子涯,韶言” 杨子涯战斗中无暇分神,听得萧启的声音,回答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便来。” 楚璟臣受了些轻伤,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施展轻功,不过多久他们便已拜托了追兵,寻了个小巷停留。 萧启见他身上有血迹,不由得出言问道:“你伤着哪里了?” 楚璟臣示意他不用担心:“这不是我的血。” 萧启这才放心,随后又问道:“子涯他们找得到这里吗?” “少爷放心,我和他约定好在此处碰头。” 两人等了半刻钟左右,才等到浑身是血的杨子涯和萧韶言。 “你怎么样了?”萧启很是担心,杨子涯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已经昏迷过去的萧韶言,说道:“我的伤无碍,是韶言,我保护不周,让她中了一剑。” 楚璟臣上前点了萧韶言的几处大穴,说道:“我们今晚,必须出城,否则” 杨子涯接口道:“璟臣说的不错,只是韶言她” 三人正忧愁之时,萧韶言却悠悠醒转过来,她虚弱的说道:“哥哥,杨公子,你们走吧,我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韶言,我一定会救你的。”萧启看着重伤的妹妹心痛不已。 萧韶言摇了摇头:“你们带着我,只怕也是累赘你们走吧,哥哥,记得我们踏青常去的那个地方吗,那里有棵柳树,哥哥若是还能回京城,便在那儿为我置个衣冠冢罢。” 萧韶言拼尽全力说完这些话,声音更是虚弱了几分,几人却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楚璟臣催促道:“少爷,快走吧,他们要来了。” 先是父亲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现在连妹妹也保不住。萧启经此剧变,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恨极了造成这一切的人。而此时,他只能忍耐,他看了妹妹最后一眼,决定离去。 而萧韶言说的最后一句话狠狠的钉在了他的脑海里,记得为父亲报仇,为娘报仇,也为我报仇。 楚璟臣杀了三个城门口巡班的侍卫,换上了他们的衣服,这才得以逃出城去,众人商议之下,决定前往离京城不远的一座小镇,等到明日天亮,购置马匹后便立刻离去。 杨子涯却撑不住了,才没走多远,他便晕了过去。 萧启吓了一跳,问道:“璟臣,他怎么了?” 楚璟臣皱眉,将杨子涯身上的侍卫盔甲拨开,这才发现他的里衣早已被血染透:“小姐受了极重的伤,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所幸常年练武,体质比常人好,不过我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等杨子涯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处在距京城并不远的瓷县之中了。 一旁坐着在桌子上睡去的萧启,楚璟臣则是倚剑靠于墙角而眠。杨子涯想起身,却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出声。 他却把这两人都吵醒了,萧启惊喜的看着他:“你总算醒了。” “我没事。”他有些心疼的看着萧启,“你倒是憔悴了很多。” 萧启叹气:“这倒是连累你了,也不知道你父亲和大哥他们” 杨子涯握住他的手:“皇帝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我既然选择了保护你,就再没有回去的道理。” 萧启心一暖,险些落下泪来,他知道,杨子涯在家人和爱人的选择上,最终选择了他。 他无意间抬头看向窗外,此时天边已发白,漫长一夜,终于破晓。 ? ☆、第五章 ?  因为杨子涯的伤,三人不得不在瓷县多待了一日。 萧启面无表情,他的脸上应该出现愤怒,怨怼,痛苦这样的神色,可是这些感情仿佛在一夜之间消散于空气中了。 “明慎,下一步,你打算去哪?”杨子涯的伤口愈合得很慢,显然是不利于长途跋涉,他们必须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萧启的声音平静如常:“去西京,找赵陵沧。他不是说我萧家造反吗?正好。” 杨子涯皱眉:“恐怕我的伤” “我们先去杭州找卢自楼,有他在,你的伤也能好得更快些。”萧启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冯梦幽来寻卢自楼,十有八九是为了军费一事。何况他们早有招揽我们的心思。” 杨子涯也觉得这样妥当些,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三人现下是被官府通缉的犯人,他们也不敢在卢自楼家待太久,卢自楼知会了无妄斋的人,确保能让他们平安到达西京。 冯梦幽自然是早早就知道了消息的,得知此事时更是笑容满面。 赵寄尘诧异她心情怎么这么好,疑惑道:“不就是萧启与杨子涯再加那个什么侍卫吗?我可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 虞介沉吟道:“若说杨子涯武功高强倒也罢了,这个萧启?” 冯梦幽答道:“你们不知道,我也不怪你们。杨子涯算什么,不过是个附带品罢了,重点在这个萧启身上。” 她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萧启明面上虽然只在国子监领了个闲职。实际上他做过的大事,还着实不少。你们知道杨舒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得宠?” 虞介沉吟道:“王妃的意思是这里头另有文章?” 冯梦幽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派人日夜监视杨舒,却无意中知道了个秘密。他呈给皇帝那些所谓开渠引水、安邦定国的策论都是萧启提点的。” 赵寄尘倒是很不明白:“杨子涯和他关系不是更好些,为何他选了杨舒?” 冯梦幽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个就要你自个去想了。” 虞介倒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赵寄尘一时有些气闷,暗中想道,切,还非得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待杨子涯萧启等人来到吴王府后,赵陵沧少不得又是一番备宴接待,众人入了席,先是喝了几杯酒寒暄客套一番,这才进了正题。 “王爷,我们这次为何而来,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了。”萧启开口道。 赵陵沧很是惋惜的点点头:“梦幽都与我说了,虞大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可惜了我这杯酒敬他,也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萧启一时有些恍惚,浑身是血的父亲,死在他怀中的妹妹,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连说话都带了一丝恨意:“此仇不报,父亲九泉之下只怕也无法安宁。” 赵陵沧点点头:“有两位肯投靠于我们,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了。” 萧启皱眉:“这些客套话也就免了,咱们现下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知王爷要如何安置我们?” 赵陵沧道:“这件事嘛,按照我的意思,萧公子可以在虞将军帐下担任谋士,杨公子武艺高强,带兵也是不成问题的。当然了这也要看虞将军的意思。” 萧启觉得他们的称呼倒是有些奇妙,赵陵沧称虞介为虞将军,而虞介仍然称他为吴王。想必虞介真实身份一事,还没多少人知道。 虞介笑道:“吴王的安排自然是无差的,我现今什么都不懂,只跟着您和戚将军多学习学习。” 萧启心中一动:“虞将军所言戚将军,可是戚血戚将军?” 赵陵沧点头:“不错,正是戚老将军,老将军当年被宁舟所陷害,不得不告老还乡。若是当年他在,恐怕也就没有那场壬亥之变了。” 冯梦幽生怕他又提起那些伤心事,忙上来劝酒,赵陵沧接过酒,继续说道:“说来,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要来,萧公子见了他,必定是会欢喜的。” 萧启满心疑惑:“不知吴王所言何人?” 此时正有侍从进来对赵陵沧说了些什么,他不由得抚掌而笑:“说曹操曹操到,还不快请他进来。” 萧启向门外看去,只见进来了一个身穿青色袍子,样貌已有些老态却精神矍铄的男人。 “师傅!”萧启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是在那场大火里头” 那老人正是当年教导萧启的前御史大夫荀歌仇,五年前,荀府遭了贼人又起大火,已成悬案。萧启误以为他过世了,更是年年都前去拜祭一番。这会忽见人好好的又活过来了,怎能不惊,怎能不喜? 荀歌仇看着这个天资聪颖却不愿施展的徒弟,心中也是无限感慨:“没想到,你也以为我死了。” 赵陵沧见荀歌仇还站在门口,忙道:“荀先生先入座吧,慢些说话也不迟。” 荀歌仇入了席,与萧启叙了旧,众人又说了些西京近日稀奇古怪的事情,这宴席也就散了。 散了席,萧启自然知道荀歌仇还有些话要与他说,便与杨子涯道:“你先回去吧,我送师傅一程。” 荀歌仇笑道:“他也算是对你痴心了,丢下了杨府竟跟你来了西京。你眼光不错。”他对自家徒弟与杨子涯一事早已看出端倪,也不说什么,只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顺应天道罢了。 萧启脸一红,忙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师傅你为何出山?” 荀歌仇苦笑:“若要究根问底起来,还不是为了你。吴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在西京隐居的事情,这几年派人请了我许多次,可这次,我是不得不来了。” 萧启有些愧疚:“是徒儿的错,连保护家人都没能够。” 荀歌仇摆摆手:“这并不能全部怪罪与你。你啊,是我收的徒弟里最聪慧的一个。” 萧启不由接口道:“也是现今境遇最糟糕的那个。” 荀歌仇失笑:“未必。当年你学那些治国的道理,你学了,你背了,可是你就是不愿意去想。” 被荀歌仇一语道破,萧启叹气:“徒儿现在必然断断不会再如此了。” 荀歌仇希望他能开窍,却没想到要用这样的事情作为代价,不由得说道:“这么晚了,你送我到这就行了,回去吧。” 萧启站在那儿目送荀歌仇远去的背影,只是一阵恍惚,那个当年在朝内执掌牛耳的师傅,也已经老去了。 待他回了房,却见杨子涯拿了本长短经在看,萧启不由得出声:“你怎么也看起书来了?” 杨子涯放下书,反问道:“我就不能够看书了吗?” “那倒也不是,”萧启想了想说道:“杨公子于诗词一道,我记得是颇为精深的。” 杨子涯一时有些尴尬,他当时在诗词上苦下功夫,不为其他,为的却是哄那些江湖上的女子。江湖儿女多生性豪爽,至于他们缘何偏爱这些擅舞文弄墨的文人,倒是不得而知了。 杨子涯咳了两声,将书放置一旁道:“反正我也看不明白,不看便是。” 萧启失笑:“那你还是继续看着好了。”说罢,转身朝对面房间去了。 杨子涯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间哭笑不得。 在虞介未曾到达西京之前,这支庞大的军队的操练,都是由戚血所领。现今虞介虽然只是他的副将,但戚血知晓他的身份,便也逐步放权给他。 虞介刚到不久,底下的人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他却对此不管不问,还颇有些后悔当时应了赵陵沧接下这造反的苦差事,甚至有些羡慕起整天在外头花天酒地的赵寄尘来。 按照他的意思,杨子涯本该给个不低的职位安置在军营里也就罢了,谁知杨子涯竟然跑去和军营里最普通的小兵同吃同住起来。虞介虽是奇怪他为何非要自讨苦吃,却也无心理会。 萧启倒是常来大营之中走动的,只是他不擅武功,入了冬,狐裘裹着,更是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 军中诸将只道他是上头派来的人,要说什么对他打心底里的尊敬,却是半分也没有的。 日子也就这般一天天的过着,西京地处南方,冬天并不是特别长,过了正月,众人喜庆一番。再过不多久便迎来了春。 按理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军营中更应当勤加训练才是,可是这才入春不过半月,阴霾却是笼罩在了众人的心头。 瘟疫。不知从哪日起,大营中的将士有几个便上吐下泻起来,随后几日,越来越多的人被送往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休息。大家都知道,这是染上疫病了。 萧启身子本来就弱,这些日子更是没往军营去,杨子涯也暂时回吴王府住着了。 赵陵沧也是心焦不已,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军队,眼见着就快大功告成了,却偏生惹上疫病这种事情。 青州荆州两地的名医悉数被他请来,却依然无计可施。那些最早患病的将士,已经出现了耳鼻出血的症状,恐怕是活不长了。 这日,赵陵沧知道此事再等不下去,便让众人来前厅议疫病一事。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诸人,有通晓兵法的,明白治国谋略的,武艺高强的,就是没有擅长岐黄之道的。 正在这紧张关头,萧启却忽然开口:“我从小身子弱,不知道试了多少药,对医药一道也算略知一二。不知可否让我一同与那些名医参详药方?” 赵陵沧无奈,只得道:“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萧公子一同去参详药方倒是无妨。” 冯梦幽出言劝道:“王爷无须过于担心,咱们必能渡过此劫。” 赵陵沧叹气,眼见众人再议也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萧启得了允许,这才来到那些名医之处,推门进去,却只听得里头兀自吵闹不休。他不由得皱眉,见旁边有人在熬药,才走过去问道:“打扰了,不知他们为何吵了起来?” 那人瞥了他几眼,疑惑道:“你是刚到的?看你这般模样却是从小体虚之症,却成了大夫,倒也稀奇。” 萧启听他认错,却也没解释,只问道:“还请兄台告知在下方才的问题。” 那人一脸不屑,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左边那位是西京名医曹柳,右边那位呢是荆州有妙手回春之名的章越朝,两人意见不合罢了。” 萧启细细听了会,这才明白过来,这两位名医是怕折了自己名医的招牌。他笑了笑,问这位熬药的人:“那你为何在此熬药?” 那人却是一下来了兴趣:“一般的时疫,多用清瘟败毒饮、白虎合犀角升麻汤之类。我也熬了这些给士兵试了,没半点起色。我昨日忽发奇想,加了味药材进去,也不知管不管用。” 萧启问道:“不知是何种药材?” 那人一脸神秘:“若是真治好了,我再告诉你。哎,熬好了,不如你与我去军营一趟?” 萧启很是无奈,想说自己不能去,念头一转,他却一口应承了下来。 待两人到了军营门口,守卫却是识得萧启,开口道:“萧大人,现今军中疫病严重,您实在是去不得啊。” 萧启皱眉:“我方才得了吴王的许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便是。” 守卫无奈,暗中腹诽道,若是您真出了事,我们还不是得跟着倒霉。可像是这般想,人却是不能不放。守卫也算是精明,忙命人去吴王府通知去了。 熬药的那人这才醒悟,忙道:“萧大人恕罪,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萧启道:“无妨,只请教兄台大名。” “草民姓陈名木香,木香亦是一味药。” 萧启点点头,两人走到了安置病人的大营前,守卫大营的士兵非不让萧启进去。 他无奈,只得在外头远远看着,那些士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帐中,有些还有意识,大多数的都已经昏迷过去了,耳鼻之处还隐约见得血迹,空气中浓厚的中药味与军中无形的压抑气愤融合在了一起,让萧启不由得有些气闷。 陈木香将那碗药与其中一位士兵喂下,与萧启说道:“还需几个时辰,方能看出效果来。” 萧启想起他新加的那位药,问道:“你究竟加了什么药?” 陈木香讪笑道:“配药有十八反、十九畏之说,意为某些药一起用会产生剧烈的毒副作用或者降低破坏药效。我加的那味药,便是与原先的某味药相反。” 萧启道:“以毒攻毒,说不定会有奇效。” “但愿如大人所言。”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一人满是怒气的声音传来:“萧明慎,你不要命了?” 萧启愕然,转头却见一脸焦急的杨子涯朝他走来。 “你知道自己身子弱,还来这地方做什么?” 萧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我担心将士们,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还在那看着他们受苦,我实在是不忍心。” 杨子涯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神色,说道:“那你现下也待够了,与我回去罢。”说罢当着人的面,便拉住了他的手:“你看你这手,冷得。” 萧启素来清冷的脸不由得有些红,却又挣脱不得,只得随杨子涯回府去了。 等到下午,从军营处传来消息,说是陈木香的药起效了,那些染了疫病的士兵都已有所好转。 众人听到消息,都是精神一振,赵陵沧喜道:“快快重赏那个大夫。” 虞介在一旁道:“恭喜王爷了。” 冯梦幽脸上亦是久违的笑容:“菩萨保佑,咱们总算渡了这关。” 且不论他人的贺喜,只经此疫病一事,萧启的名声隐隐在军中有了提升,这或许,也算是意外之喜罢。? ☆、第六章 ?  开了春,疫病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一时间,西京城中,大家又恢复到了往年的生活。 人人都是高兴的,只除了虞介。 说到底,他到现在,对自己是先皇的儿子,自己要起兵造反一事还很模糊。仿佛这么多日所经历的都是梦境一般。 虞介本来是不想参和进来的,他依旧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馅饼,然后不小心就砸在自己身上了。他读过史书,也羡慕那些建功立业的英雄,可是怎么会是自己呢?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了春天。 这日,赵寄尘把西京逛了个遍,也无聊起来,想起去看看军营里的虞介。 虞介此时正捧着本孙子兵法满心惆怅,见赵寄尘进来,却是松了口气,说道:“小王爷今天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了?” 赵寄尘先是找了个地方坐了,这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聊。” 虞介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了一下嘴角,说道:“你若是天天如我一般来练兵,就知道什么事真正的无聊了。” 赵寄尘见他这般模样,却觉得很是有趣:“想不到虞将军既然这么讨厌练兵。” 虞介有气无力的说着:“听闻承英寺每月开放五次,让百姓在那儿交易。那么多稀奇好玩的东西,我是无缘见了。” 赵寄尘笑出声来:“虞将军什么时候对这种小儿女的事情感兴趣了。”他转念一想,又说道:“承英寺嘛,我倒是去过几次。里头有家店卖的瓠羹味道不错,王家的水晶脍尝着也是极好的。” 听他这样说着,虞介更是提不起精神来看书了。 赵寄尘忽然提议道:“不如虞将军今晚陪我出去走走?” 虞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便答应下来了。 入了夜,西京并不像京都的宵禁而仍是繁华得紧。两人在夜市上逛着,久了却也没甚趣味,虞介正欲提议不如去喝酒,走在前面的萧寄尘却被人撞了。 赵寄尘可是恼火得紧,正欲出声,却看见撞他那人的脸,不由得愣住了。 虞介没看到那人的脸,只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那人见两人穿着便知非富即贵,趁赵寄尘发呆之际,捡起抱在怀里的东西,急忙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寄尘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虞介扯了扯嘴角,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索性说道:“我怕世间之绝色,都不及小王爷万一。” 赵寄尘却也没生气,只看了虞介一眼,这一眼却是含嗔带怒,眉梢竟带了些许风情,看得虞介是心神一荡,不能自拔。 赵寄尘拍了他一下,问道:“你可看见,刚才那人,是往哪里去了?” “大概是这边。”虞介指了一个方向。 “快追,她应该没走多远,你用轻功肯定能追上。” 虞介对他莫名其妙的命令表示不解,却又不得不施展轻功朝那边追了上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虞介便回来了。 赵寄尘似乎心情极好,仍在原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便问道:“人呢?” 虞介道:“我见她进了一个叫做长春院的地方,就回来了。” “等等,”赵寄尘的表情极为古怪,“长春院?你确定你没看错?” 虞介摇了摇头说道:“长春院怎么了?” 赵寄尘嫌弃的看他一眼:“苏东坡有诗曰‘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这长春院,多半是小倌之地。” 虞介哦的一声:“原来是小王爷看走了眼,竟把男人误作了女人。” 赵寄尘冷哼一声道:“走罢,就算是那地方,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虞介跟了上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还好我今天是同小王爷一块来的,不然,小王爷被恩抓去了也不一定。” 赵寄尘现在满脑海都是那个绝色的男人,倒是对虞介说的话毫不在意了。 等两人进了长春院,虞介倒是有些被吓着。这男娼馆居然如此热闹,与外头那些一般的青楼相比,竟毫不逊色。 在遇到赵寄尘之前,他坚信自己是更喜欢女人的,这男娼馆他也是初次来。 赵寄尘倒像是十分熟悉一般扔了些银钱给那揽客的男人,道:“可否让我见见你们这最好的小倌?” 那男人久经风尘之地,自然知道这两人非常人也,躬身答道:“请随我来。” 两人便随男人走上楼去,男人问道:“不知两位是只需要一位相公,还是如何?” 赵寄尘答道:“就一位,最好的那位。” 男人应了,兜兜转转将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前,说道:“那位已在里头候着了,两位进去即可。若有什么其他需要,摇铃即可。” 赵寄尘也不理会他,径直推门进去,虞介只得跟了进去。 绕过屏风,却看见里头坐了个男子,正在对镜梳妆,说道:“怎么,来客人了?” 转过头来,却是和方才夜市上浑然不同的一张脸,这张脸,作为男人而言,也太过妖媚了些。虞介在心中想道,眼角眉梢眼波流转之时的风情,也过于矫揉造作了些。 他再看了一眼赵寄尘,这小倌却是硬生生被小王爷比了下去,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索性闭口不语。 男子回头看见两人,说道:“哟,还是两个人,不知二位喜欢什么样的玩法啊?” 他起身,走近了些看赵寄尘,不由得说道:“若不是知道这位公子是客人,我还以为是楼里新来的相公呢。” 虞介只暗暗祈祷这个小倌不要死得太难看,赵寄尘转头摇了摇墙上的铃铛。 男子自知失言,也沉默了下去。 这种尴尬的气愤,直到有人听到铃铛声过来。 他看了看室内三人,笑道:“不知两位有何吩咐?” 赵寄尘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们这边最好的小倌?” “不错。” “刚才你们院里有个人去了夜市的,是谁?” “夜市?”那人疑惑道,“公子只怕是看错了吧,晚上生意正好,谁敢去夜市晃悠啊?” 赵寄尘转头看向虞介,虞介心念一转,拉过他的手说道:“既然你们这最好的小倌就这个模样,那我们还是走罢。” 赵寄尘还想说些什么,虞介握住他的手暗中使劲,示意他走,他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跟随虞介走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赵寄尘这才说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我跟你说,人是你追的,你必须给我把他找出来。” 虞介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咱们偷偷潜入进去,跟着刚才那个人,保管能找到你说的那个美人。” 赵寄尘用不太相信的眼神看着他,虞介嘴角勾出一抹笑容:“跟我来。”话才说完,便施展轻功进了那长春院。赵寄尘内心想着姑且信他一次,便跟了进去。 长春院外头看起来毫不起眼,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本是青楼之地,自然少不了从房内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那种声音。 赵寄尘脸上却有些厌恶的神色,虞介看在心里,更觉自己情路坎坷。 他们一路尾随方才给他们带路的那名男子,赵寄尘跟了半天已经毫无耐心,低声说道:“还要等多久?” 虞介只得好言安慰他:“大概再有一会?”他可一点也不希望赵寄尘去找什么美人儿。 赵寄尘仔细看了看地形,忽然出声:“不如我们去最高那层看看?” 虞介点头,他稍一提气,一个轻功,便已翻到了房顶之上。 顶层却与这楼其他层不同,其他层被分成了许多个房间,方便客人之用。顶层却只有一扇门,走廊上也空无一人。 赵寄尘正想去推门看看,却被虞介拦住了。 “若是里头有什么机关暗器,绝世武功秘籍或是藏了个天大的秘密,该如何是好?” 赵寄尘差点没翻白眼,也不去理会他,直接翻身下去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极大的浴池,正蒸腾着热气,再看了看一旁的装饰,比之皇宫大内也毫不多让的奢华。赵寄尘挑眉,对浴池中的那人更是充满了兴趣。 虞介被眼前之人的美貌震惊了,竟半天缓不过神来。 若说赵寄尘胜在气质,那眼前之人的面容则是天下无双。没有丝毫瑕疵的脸,五官如同被天神精心雕琢一般。 那人吓了一大跳,问道:“你们是谁?” 虞介这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3节 浴池中的人警惕的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 赵寄尘走过去把门关上,笑道:“是我们唐突了。在下不过与公子偶遇,倾慕于公子,这才找上门来。” “你是刚才” 赵寄尘笑得更灿烂:“如你所见。” “清泉承蒙厚爱,但我已经是左公子的人了。趁着他们还没发觉,你们还是走吧。” 原来他叫做清泉,虞介心道,这个名字太过于普通,可配不上他的面容。 赵寄尘轻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左公子?左宁觞么?我想要的人,他敢不给?” 清泉听他这般口气,只得暗自叹气,从浴池中站起身来:“公子见了我这身体,还看得上在下吗?” 方才因为热气,看得不太分明,听他如此说来,两人细细看去。 却发现他本应洁白无瑕的身体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两处也被穿上了精致的银环。 “原来左宁觞是个施虐成瘾的人,这倒是个奇闻。”虞介叹息,“这真是暴殄天物啊。” 赵寄尘虽然隐约知晓有人爱好此道,但现下看来,他更多的是愤怒:“既然他如此对你,你不如跟了我。必然是不会受这种苦的。” 一反常态的,清泉从一旁拿了毛巾擦拭满是伤痕的身体,拒绝了赵寄尘的提议。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否有那样的本事。若是有,我却也是不愿意离开的。” “却是为何?” “我活不了多久了。”清泉忽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从他的指缝中可见隐约的血丝。 “那又如何?”赵寄尘道:“你若愿意跟我走,我可以为你寻遍这天下的名医。” 虞介不由得咋舌,心中暗道,他这套风月里的手段,可真是 许久,清泉才停止了咳嗽,缓缓说道:“不知二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虞介道:“美人说的故事,自然是有兴趣的。” “我当年一心读书,只为求得一份功名,可怜科举前几日,我遇上了左宁觞。他强上了我,并把我囚禁起来。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他就是不愿意放我出去。反抗的后果只有新一轮的施暴。后来他口气缓和了些,说要养我一辈子,我不愿意。然后他居然放我走了。他知道我爹是个喜欢赌,他借给我父亲很多很多的钱让我爹去赌。然后赔了个精光。左家我自然没法待,他说我父亲为了还债一定会把我卖到这种地方来,那个时候他再来找我。一切如他所料。” “你在这待了多久了?”虞介开口问道。 “大概有五六年了,左宁觞每个月都会来几次。他特别喜欢玩帘子后头那些东西,我记得那些东西在我身体里的感觉。” 赵寄尘上前掀开帘子,只见里头摆放着各种玉势,从大到小整齐的排列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鞭子,绳索念珠之类。 虞介见得那些东西的尺寸,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赵寄尘更是不解:“那你为何不肯跟我走?” 清泉此时已然从浴池中出来,披了件长袍走了过来,随意拿起了柜上的一个玉势,温柔的抚摸着,声音却带走难以言喻的嘲讽:“你们只说我受尽了他的折磨,可是你们又怎么能知道我已经对这个折磨甘之如饴了呢?”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两人终于明白清泉的身子已经被左宁觞□□得再也离不开这些器具了。 赵寄尘声音里有浓浓的惋惜感:“既是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曾了结,我可助你。” 清泉在赵寄尘面前跪了下来:“家中唯有一老母无人照顾,望我死后公子可代照顾一二。” 赵寄尘点头应了,却见他欲言又止,便说道:“你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清泉缓缓开口:“我知二位公子可怜我。两位既然敢担保从左宁觞手里救出我,那么一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是阁下今日能救我,明日能救其他人,可是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可怜人,又有谁去拯救呢?饥荒的时候,我大哥死在了我们这些弟弟的腹中,我二哥活生生被饿死。两位若是有能力,就请多为天下苍生想一想罢。” 虞介很是诧异,他居然能从一个小倌口里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待两人从长春院偷偷出去的时候,虞介见赵寄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调侃道:“怎么,小王爷真的看上清泉了?” 赵寄尘一本正经的语气:“我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世事无常,那么漂亮的人,竟是这般的境遇。” 虞介笑道:“小王爷居然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不过也要多谢清泉了,因为他,我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赵寄尘疑惑道,“什么决定?” 虞介神秘的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决定,小王爷到时便知道了。” 赵寄尘不屑的看他一眼:“你不告诉本王,本王也不想知道。” 虞介见了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好笑起来。? ☆、第七章 ?  几日后,赵寄尘起身没多久,便觉这日子是越过越长了,遂从书柜上拿了基本神魔志怪的来看。 他看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又觉得这故事无趣得紧。按理说现下是春日,他本该约上几个年轻漂亮得姑娘上野外踏青去,可惜现在在西京。 赵寄尘想起这半年来的遭遇,却又没来由的感伤起来。 他又去书柜上翻了半天,指望着能有些什么有趣的东西。这还真让他给翻着了,压在最里头的春闺秘话被他找了出来。 大概是什么艳情话本罢,他打开一看,原是坊间流传的春宫图册。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看去,才发现时一本龙阳的春宫图册。 赵寄尘不由得咂舌,吴王府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也不知是哪个下人随手塞进来了。 但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思,他还是看了下去。也不知是这画工太过细腻还是他心里有鬼,那画中人的模样他竟觉得有几分像虞介,同样的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他在那啥的时候,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吧。 翻了几页,赵寄尘觉得脸有些红,便又把话本放了回去。 话本虽然是放回去了,可是这脑海里想的东西,可就不由他自己控制了。 脑海里竟然全是虞介,抱着竟然想他不如就去找他的想法,赵寄尘决定去找虞介。 他看了看日子,想着虞介今天应该是休息,便径直朝他所居住的院子走去了。 赵寄尘才到门口便被侍女给叫住了,“小王爷是要找虞大人吗?” 赵寄尘点头:“他不在吗?” 侍女有些疑惑:“虞大人,前几天就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了?” 侍女答道:“虞大人说要与士兵们朝夕相处,所以搬到军营去了。” 赵寄尘有些生气,他居然也不告诉自己一句。忽然他有想起了什么,细细询问了侍女虞介搬走的日子,这才醒悟,原来这就是虞介那天晚上跟他说下的决定。 什么狗屁决定,军营有什么好的?赵寄尘抱着这种兴师问罪的心态,又去了军营。 大军的驻扎地离西京并不太近,就算骑最快的马,也得一个多时辰。 赵寄尘刚到军营,守卫见是他,虽不知他怎么转了性来军营转悠了,却也不敢怠慢,只恭敬的说道:“见过小王爷,不知小王爷为何事而来?” 赵寄尘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们虞介虞大人呢?” 守卫立马反应过来:“虞大人前几日就搬来军营住了,小王爷请随我来。” 此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刻,赵寄尘掀开帐篷进去,就看见虞介正喝几位士兵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他示意守卫不要吵到他们,只在一旁听虞介说的什么。 “虞大人,这京城可有什么好去处啊?” 虞介心领神会的笑起来:“这好去处,自然是多。可是最好的,莫过于明雪楼。” 几位士兵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这明雪楼有何特别之处啊?” “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明雪楼里的女人个个有武艺傍身,又说卖艺不卖身。京城里的各位大人看得见摸不着,这可不是最好的么?”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如此。那大人可有幸结交其中一二啊?” 虞介叹息:“我是没有那个福气。不过我给你们说,那个小王爷啊,据说和楼里的第一舞姬关系匪浅,也不知道” 赵寄尘听到这里终于是憋不住了,咳嗽了两声。士兵们见是他,纷纷噤声。虞介倒是不慌不忙:“小王爷,好久不见。” 赵寄尘冷哼一声,又觉得这军营里的味道实在难闻,皱眉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虞介放下碗筷起身,一副您随意的模样。 “好好的吴王府不住,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虞介想了想,反问道:“我可不可以认为,小王爷这是想我了?” 赵寄尘脑海里掠过那几页春宫图册,脸有些红,转身怒道:“谁跟你扯这些了?” 虞介也不再逗他:“那小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跟这些下等人厮混在一起?” “下等人?”虞介对这个词语很是敏感,“你说这些士兵都是下等人?” 赵寄尘完全没有理解他说错了什么:“难道不是吗?战争的时候,若是有必要,他们不是随时可以死吗?虞介,我是好心劝你少跟他们在一起,免得掉了身份。” “小王爷,他们为什么而死你想过吗?难道他们的生命在你的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吗?” “并不是一文不值啊,不是会给死去的士兵家属送银两吗?” 虞介此时算是彻底明白了赵寄尘的想法,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小王爷,若不是我恰好护送公主遇上了你。恐怕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一个随时都可以去死的炮灰罢了。” 赵寄尘觉得虞介生气了,却完全搞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你不一样,你不是先皇的儿子吗?” 虞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忍住没发火:“若是我什么都不是呢?什么都没有呢?” 赵寄尘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虞介准备转身离开:“小王爷你还是走吧。这段时间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见你。” 赵寄尘平白无故听虞介发了一通火,只听明白了这最后一句话,索性甩袖走了。说得本王有多稀罕你似的。他这样想着,决定下午去游湖散散心。 此时已近晚春,湖畔柳絮纷飞如同漫天飞雪,赵寄尘上了画舫,随意点了壶酒,再唤了个姑娘做陪。 那姑娘见他一身打扮心下已有计较,正想施展招数从他身上哄些钱财,谁知赵寄尘一心喝酒,却是不理会她。她自讨没趣,也只在旁陪着喝酒罢了。 这艘画舫极为庞大,赵寄尘的位置靠着一旁的小隔间,正惆怅时,他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赵寄尘早年师从华山派的高人,内功和剑法虽是不济,但这听墙角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 “我教听闻有人在西京一带见到了虞介,望无常坞各位弟兄前去打探一番消息是否属实。若是真的,那我必然要为师傅报仇雪恨。” 赵寄尘吓了一跳,正准备继续听下去,却感觉回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加上岸边风大,声音越发模糊了起来,只依稀听得左护法,虞介等字眼。 他脑海里一时间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决定立马回军营将此事告诉虞介。 正当他起身一时,异变突生。 两枚暗器直直奔向他风市、鹤顶两处穴位,赵寄尘见势不妙立马躲了过去,欲施展轻功离去。却听得后面传来的声音:“此人果然会武,快追,务必将他拿下。” 赵寄尘这才醒悟暗器所指的两处穴位皆在脚上,并非致命的穴位,那些人只是想试探他会不会武功,自己本能反应躲开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但此时是逃命要紧,只可惜他内力不济大大影响了轻功,不过多时便被身后之人追上,他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一股内力从玉枕穴涌入,不过一瞬他便失去了意识。 醒转过来的赵寄尘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房间的凳子上,手脚皆被绳子紧紧捆住,似乎又被灌入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药剂,竟然丝毫不能发声。 他瞪着眼前的人,那人见他醒转过来,连忙去通知上头的人了。 赵寄尘等了不一会,便有三人推门进来,左边的人身形消瘦且非常的高,面无表情,依他的感觉,这人应当不是本地人。中间的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满面笑容。而右边的人站的位置比这两人要靠后些,应该是中间那人的侍卫之类。 “草民季双毫见过王爷,草民也是不得已才这样做,还请王爷多担待些。”中间那人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位是任柳疏任护法。” 赵寄尘瞥了眼天色,腹中亦无饥饿之意,料想离自己被抓不过两个时辰而已。两个时辰之内,便把自己的身份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会是什么人呢?” 任柳疏冷冷的问道:“不知方才在画舫之上,小王爷听到了什么?” 赵寄尘冷哼一声:“我若说我什么也没听到呢?” “那也无妨。”任柳疏依旧是面无表情,“我正愁没法找虞介,却有人依旧送上门来了。” 一旁的季双毫抚掌而笑:“我们不知道为何王爷不在京城却在西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爷竟然和虞介成了朋友。” 赵寄尘露出一种你们大错特错的表情:“要用我来引出虞介?不好意思,你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本王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是朋友?” 季双毫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说罢,也不再理会赵寄尘,只嘱咐手下严加看守。 赵寄尘也不是傻子,他多少还是看得出来虞介对他的心思的。但是他毫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从前的仰慕者中也不乏男子,何况虞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仔细想了想,大约是虞介以前结下的仇家吧。知道自己是王爷还敢这么做的人,一定是有准备全身而退的人。这样说来,虞介来救自己的几率低得可怜。毕竟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赵寄尘表示完全可以理解。他只恨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虽然这样想了,但是心中,依然有着一个微弱的希望,如果他真能来救我的话 与此同时,吴王府偏门,一个小厮接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说是送给虞介虞大人的。他去问了问才知道虞介早在几天前就搬去军营住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他遇上了萧启。 萧启见这小厮慌慌张张,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萧大人,属下方才接到一封书信,说是要交给虞大人。” 萧启笑道:“我刚好要去军营一趟,我帮你给他吧。” “多谢大人。” 萧启说要去军营,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去看看杨子涯而已。他与虞介也不过是见面点头的交情罢了。 虞介听说有人来找,还以为是赵寄尘,正想回绝掉,却发现来人竟是萧启,不由换了副面孔:“萧大人来找我所为何事?” 萧启将信给他:“王府的小厮给了我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虞介一脸不解,只好打开信看了起来。 这一看却是被吓得不轻,虞介有些慌乱的问萧启:“你下午见到赵寄尘了吗?” 萧启虽是不解他的反应,摇了摇头:“小王爷出去玩个几天也是常事。怎么?莫非小王爷” 虞介一把将信塞入了他怀中,去马棚牵了一匹马出来道:“萧大人看信便知,我先行一步。” 萧启莫名其妙的打开信,信中所言赵寄尘被一个叫做无常坞的组织给抓了,若想要人,请虞介单独于某地一晤。某地说得晦涩不明,大概是有什么隐情。 萧启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于江湖之事他所知甚少,现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找杨子涯。 杨子涯看了信,倒是不慌不忙的说道:“信中所说他们见面的地方,大概只有虞介一个人知道。他现在走了,我也没法子。” 萧启道:“虞介的意思,恐怕就是想自己单独去。只是这什么无常坞,是个什么组织?他们的目标显然是虞介,这里头又有什么故事?” 杨子涯笑了笑说道:“无常坞是西京有名的地头蛇,其组织行踪诡秘,正邪莫辩。而至于目标为何是虞介,这倒又是一段故事了。” “无常坞与活跃于青、荆两州的坤天教所出同源,关系甚好。前些年虞介还在青城派之时,无意间杀了坤天教主唯一的儿子,这才” 萧启点头:“原是江湖恩怨。虞介身份一事才是至关重要。” 听萧启的语气竟是毫不担心虞介赵寄尘二人,他是因为无知;而杨子涯的不担心,则是因为他相信两人不会有危险。 杨子涯忽然道:“我知你心细,不知道虞介与那赵寄尘,你可看出些什么来了吗?” 萧启失笑:“虞大人的想法我略知一二,小王爷我是猜不出来了。” 杨子涯许久未见萧启,此时见得他的笑容,不由有些心痒,轻声道:“明慎,我们多久没见了?” 萧启心里咯噔一声正想往后退去,可是这军营里头并不宽敞,他退无可退,只得接受这忽如其来的深吻。 一吻结束,他才皱眉道:“这是在军营里头。” 杨子涯的手逐渐向下滑去:“无妨,你的声音只能让我听”? ☆、第八章 ?  虞介在马上想了很多事情。他当然知道见面的地方是在哪里,西京城东二十里的桃花林中。 其实这并非他第一次来西京,七年前,他还在青城派的时候就来过这儿。而且还在那桃花林中,杀了两个人。 二师兄程闻洛修炼别派武学走火入魔失手杀了十余位师兄弟,掌门命他和大师兄薛无峥将程闻洛以及勾引他欺师叛道的妖女杀死。他与大师兄一路追他们到了西京,他不知道那位勾引二师兄的妖女是何许人也,但是他知道还有另外的人在追他们。 程闻洛受了重伤,那妖女看似柔弱,使得却是无比阴毒的功夫,差点废了他的一双招子。他本有心留这两人一命,却与大师兄在怒极之下将二人斩于剑下。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妖女是个男人,也是坤天教教主唯一的儿子。 虞介知道自己总要还这个账,可偏在这种时候不说,还把赵寄尘给搭了进去。 南方不比北方的春稍晚,此时的桃花林中,桃花早已所剩无几,只余一地的花瓣暗自神伤。 他刚进桃花林,便见着了无常坞的人:“不知哪位是任护法?” 任柳疏道:“在下便是。” 虞介看了一眼对方的人数,出去押着赵寄尘的两人之外,也不过五人而已。只带了这么些人,那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了。他在内心苦笑,所幸他并没有能全身而退的想法。 赵寄尘看虞介的目光用四个字足以形容,难以置信。虞介居然一个人来救他了,他真的什么都不怕吗? 当然不是,虞介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他只是强行命令冷静下来:“那这位想必就是无常坞的首领了?” 季双毫笑得一脸开心:“在下季双毫。” 虞介看向任疏柳,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件事任护法想怎么解决?” “按教主的意思,自然是以命抵命。” “那么,我非死不可了?” “也不全是。”任疏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当年小公子与程闻洛私奔一事给本教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教主仁慈,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众人这才看清那样东西,那是一个形状极其古怪的机关,任疏柳解释道:“这个机关由蜀中唐门所秘制,按下机括,会随机发射机关。里头有十枚梅花针,九枚是沾了毒的。十分之一的机会,虞大人不尝试下吗?” 季双毫接口道:“如若你能在我们手里将王爷救走,那自然是不用尝试的了。” 虞介没有片刻的犹豫:“我试。” 赵寄尘要不是不能说话,早就骂出声来了。虞介这个白痴,这里头的十枚针,绝对是每根都沾了剧毒的,他居然去相信任疏柳的话。 任疏柳愣了一下,随即示意他要按下机括。 虞介不躲不避,看着针射入手臂之中。众人等了五分钟,虞介仍然如无事人一般开口道:“没想到我虞介也有运气这么好的一日。任护法,你该信守承诺吧。” 任疏柳一言不发,示意手下把赵寄尘放了。虞介拉过赵寄尘,径直上了马,向西京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季双毫虽是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任护法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任疏柳淡淡说道:“里面没有一根针是无毒的,你放心,虞介必死。” 季双毫但笑不语,毕竟虞介的死活与他无关,他高兴的只是坤天教欠他的人情。 赵寄尘在虞介怀中才终于安稳下来,问道:“你运气真的有这么好?” 虞介挣扎着说了一句话:“你看我的腿。” 赵寄尘这才闻到浓厚的血腥味,而虞介的裤子已然被鲜血浸了个透。 毒性在针刺入后的一分钟左右开始发作,虞介为了让自己不出声,硬生生拿刀在自己的腿后方划了数刀。钻心刻骨的疼痛。 赵寄尘慌乱起来:“你要不要紧,要不先下马包扎一下?” 虞介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内心苦笑,这些伤算什么,要紧的是唐门的毒。他脑袋已经有些发晕,大概是失血过多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西京城。 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虞介一个不稳就从马上摔了下去。赵寄尘连忙停住了马,下马扶起他,脸上有些泪痕,话也有些说不清楚:“你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以后再也不生你气了” 虞介想笑,却没有了笑的力气,他只说出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若我能活下来,王爷以身相许可好?” 赵寄尘一边哭一边点头,可惜虞介再也听不到了。 虞介单独去救赵寄尘一事,自然是传到了赵陵沧和冯梦幽那里,赵陵沧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冯梦幽只感叹这孩子别的不说,情深意重倒是真真的。 萧启和杨子涯两人自然也是陪着吴王夫妇二人等虞介的消息,萧启还看见了上次时疫之时的陈木香,说是医术过人已在吴王府高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木香才过来通报:“托王爷的服,虞大人算是活下来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萧启料想这样的毒肯定是有什么后遗症的,问道:“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你但说无妨。” 陈木香道:“虞大人的武功是废了,以后冬日也会极其畏寒。” 赵陵沧点头:“这些都不是大事,你继续去照顾吧,他醒来你派人来通传一声便是。” 陈木香点头应了。 众人听得虞介无事,又已经折腾到大半夜了,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让冯梦幽没有想到的是,赵寄尘居然没有陪在虞介身旁而是来找她了。 她命侍女沏了壶茶,看着若有所思的赵寄尘,也大概猜出了他的来意:“小王爷有何事直言即可。” 赵寄尘踌躇了一会,开口道:“我我要怎样才能帮他?” 冯梦幽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道:“咱们先不说这事,不如谈谈那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更为重要的事情?”赵寄尘疑惑不解。 冯梦幽在心中叹气:“若是我猜得不错,小王爷恐怕早已喜欢上虞介了吧。” 赵寄尘的脸色变了几变,像是自问自答一般:“我喜欢他?不对,我怎么会喜欢男人。” 冯梦幽挑眉:“你喜欢他并不在于他是不是男人,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冯梦幽的话似乎让赵寄尘在一瞬间内想明白了很多东西,他虽然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但是他至少不会逃避感情。 不过刹那,赵寄尘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坚定:“还请婶婶提点。” 冯梦幽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好听:“小王爷,大家都在努力,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你若只是个冠有王爷称号的碌碌无为之辈,你凭什么与他并肩而立?” 赵寄尘深吸一口气:“侄儿受教了。” 冯梦幽点了点头:“那你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赵寄尘咬牙:“我想重新习武。” 冯梦幽愣了一下:“好,你想学什么?” “侄儿想学暗器。” “暗器?”冯梦幽不由得皱眉,“你年岁不小了,我记得你以前师从华山派,不如重新学华山的内功也好。” 赵寄尘摇了摇头:“我之于暗器一道,也算是以前的一个执念了。” 冯梦幽听他这样说,也不再劝,只说道:“人体一共720个穴位,你得记得滚瓜烂熟。然后再练暗器的准头,先是普通的草人,再是灵活动弹的机关木甲。大多数人从儿时便开始练习,到了二十多岁才算是小有所成。其中所受之苦更是无需分说。你可真的想通了?” 赵寄尘苦笑:“我懒散了这许多年,也该够了。” 冯梦幽再给他说了些修行的法子,赵寄尘便也告辞了。冯梦幽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对侍女说道:“把香掐了吧,我有些头疼。” 窗外月光皎洁,冯梦幽安静的笑了起来,笑容凝结于嘴角如同一朵凄美的花。小王爷,但愿我能看到你蜕变的那一日。 赵寄尘刚打开门,便闻到浓厚的中药味让他不由得掩鼻。抬眼看见醒来的虞介,他又惊又喜:“你醒了?我先去通报王爷。” “别”虞介的声音虚弱得很,“王爷方才已经来过了。” “哦。”赵寄尘方才才醒悟自己对虞介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目光也躲躲闪闪的。 虞介很是奇怪:“小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怕我,几个时辰前不是还说要以身相许的吗?” 赵寄尘瞬间红了脸,他挪到床边坐下,强行给自己打气,说道:“不不就是以身相许吗?” 虞介见他这个架势,忙道:“别我才刚醒,怕满足不了小王爷。” 赵寄尘瞪他一眼:“谁会对一个病人有什么龌蹉的心思?” 虞介但笑不语,赵寄尘有些尴尬,想了一会,他决定还是说出口:“虞介,你喜欢我吗?” 虞介没有丝毫犹豫:“喜欢啊。” 赵寄尘挣扎了半天才说出了那几个字:“我也喜欢你。” 虞介见他这娇羞小媳妇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又牵扯到了伤口,他又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赵寄尘一脸担忧的凑上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就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是短短的片刻而已,这不是赵寄尘第一次跟人接吻,但这是第一个让他如此焦躁不安的吻。 虞介看着他迷惑而带点羞涩的模样,觉得自己能见着赵寄尘这种样子,他都心满意足了,不愧是美人啊。 想是这样想,他嘴上可不饶人:“有幸见得小王爷如二八少女见情郎一般的模样,我虞介受伤也是值了。” “你罢了,谁让你是病人。”赵寄尘愤愤不平的想道,哼,谁让我喜欢你。 “等等”虞介忽然觉得脑袋没能反应过来,“你方才说,喜欢我?” 赵寄尘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面子上,早就打他了:“你是白痴吗?” “不是我”虞介有些语无伦次,“我对小王爷的真心天地可鉴。只是小王爷,就算屈居人下,你随便都能找到比我好很多的男人,怎么会” “对啊,”赵寄尘接口道,“我就是脑袋进了水才会喜欢上你这个傻子的。” 这句话仿佛一记惊雷,在虞介心底炸开了花。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这世间值得高兴的事不多,这个足以算一件。 虞介此刻最恨的事情就是自己受了伤,喜欢的人都送上门来了,自己居然 至于坤天教后来知道虞介未死气得直跺脚而策划另一场阴谋的事情,则是后话了。 两人如蜜里调油般的过了半个月,虞介的伤该好的也好的差不多了。赵寄尘倒也开始一心修习暗器了。 萧启见赵寄尘眉飞色舞的模样心知两人已互通心意,恶趣味的杨子涯还托人给虞介送去了什么助兴的药丸。 但是这件事情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萧启觉得有趣的是,赵寄尘这几日背穴位图简直如同疯魔,见人就盯着别人全身上下仔细看,就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看得那些小厮们心里直发毛。 萧启先是觉得好笑,然后转念一想,大概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发生些什么重要的事情来让你改变罢。 赵寄尘做了什么,冯梦幽也是知道的,她开始还能不动声色,可在知道不过短短一个月赵寄尘便能从各个角度将稻草人周身各个穴位准确命中的时候,她才有些动容。赵寄尘的坚持自然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真是一个施放暗器的天才呢。 虞介偶尔从军营回吴王府顺路来看赵寄尘,开始还奇怪他怎么忽然转了性,后来则是看他如此用功,不由有些心疼起来。 赵寄尘口中说无妨,实际上却是越发用功起来。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内倒也无甚大事发生,只有一件事情让虞介有些困扰。 指挥使柴易因病去世了,这位置,该由谁来当才好呢? 虞介特意去找萧启一同商量此事,此时萧启恰好与荀歌仇在谈论长短经里的内容,荀歌仇正欲出去避嫌,虞介却拦下了他:“这事荀老一同参议也好。” 萧启微微一笑:“虞大人来找我,是为了指挥使的问题罢。” 虞介点头:“正是如此,不知萧大人有何高见?” 萧启转念一想,说道:“指挥同知殷君岳,指挥佥事寇瑜都可算是好人选了。” 虞介道:“萧大人所想和我一样,只不过还漏了一人。”他看着萧启略带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同是指挥佥事的杨子涯。” 萧启与荀歌仇交换了个眼神,笑道:“他与我关系密切,我自然是不能举荐的。何况他并无功绩可言,于指挥使一职,实在是不合适。” 虞介听他这一番话,挑了挑眉:“在下心中已有人选,告辞了。” 等了几日,指挥使的任命仍然没有公布,萧启有些纳闷,便去找了杨子涯。 杨子涯见来的是萧启,还有些诧异,向他身后看了几眼。 萧启笑道:“我一个人来的。莫非不是时候?杨大人另与佳人有约?” 杨子涯见四下无人,扯过他的手:“军营里哪来什么佳人?美人倒是眼前就有一个。” 萧启也不甩开,任由他拉着:“虞介没来找过你?” “他正要来找我,你刚好比他早来了一步。”杨子涯拉着他走到了帘子后头,“他待会就过来,你要是想知道,就待在这,恩?” 萧启点了点头。 果不多时,虞介便来找杨子涯了,两人先是例常的寒暄客套了一番,虞介这才进入正题:“杨大人对指挥使之位是如何看的?” 杨子涯作沉吟状道:“在下有一个人要推荐。” “谁?” “指挥同知陆白昀。” 虞介有些诧异:“据我所知,陆白昀在军中声评比不上殷君岳,武功比不过你,论战场上的经验也比不过寇瑜。而且,我记得你和他的关系并不好?” 杨子涯淡然一笑:“私怨之说全是微不足道之事罢了。依虞大人所言,他的确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那是因为珠玉在侧,他的光芒才被掩盖了。殷君岳风评甚好可惜武技平平,我武功还看得过去却算是新来不久的难以服众,寇瑜临战经验丰富私下却品行不端。陆白昀的确没有太大的优点,但是他也没有太大的缺点啊。” 虞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吟片刻,他才起身道:“受教了,告辞。” 待虞介走远了,萧启才从帘子后走出来:“我印象里的杨大人,似乎并不是个心胸如此开阔的人啊。” 杨子涯转身看他:“此话作何解?” 萧启徐徐道来:“当年你为了讨秦语轻的欢心,与宁渔欢抢夺那七曜琉璃盏一事,可还记得清楚?” 杨子涯笑道:“我还不是为了从秦语轻那里套得消息,再说了,那个时候年少。” 萧启忽然感叹起来:“我们打小认识,可惜这么多年,倒是荒废了。” 杨子涯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只争朝夕便好。”? ☆、第九章 ?  正是晴好的天气,吴王府中一大片荷叶在清风中摇曳,仿佛也给人带来了丝丝的清凉。 可惜这大好的光景下,却暗藏了丝丝的紧张气氛。 出事了。这是此刻回荡在冯梦幽脑海里的三个字,她开口唤冯南歌进来,声音似乎也有些颤抖:“你马上去找虞介过来。” 蝉鸣声加重了虞介心中莫名其妙的焦躁感,而这种感觉在他去见冯梦幽时更甚。 “出什么事了吗?” 冯梦幽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薛无峥,他出事了。” “大师兄?他怎么了?” “你先不要慌,他现在应该还没出事。”冯梦幽继续说道:“宁渔欢不知为何看上了薛无峥,想把他纳为男宠。薛无峥假意服从,却让宁渔欢再不能人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猜也猜得到了。” 宁渔欢的父亲宁舟正当权,恐怕这不只是大师兄要出事,整个青城派上下恐怕都会 “为什么宁渔欢会和大师兄搭上关系?”虞介问道。 冯梦幽犹豫了片刻,说道:“据线报推测,很可能是坤天教的人。” 虞介怒不可遏:“大师兄现下在哪里?” 冯梦幽摇摇头:“行踪不明。” “那好,我明日,就去青城派走一趟。” 冯梦幽被他这个决定吓了一跳:“你不能去,你知道你现下是什么身份吗?” “王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必须去一趟。那个地方,实在是承载了太多回忆了。” 冯梦幽知他在家中并不受宠,后来在青城派学艺一事,只得叹气:“你这些话,还是跟王爷说去吧。” 虞介说道:“用不着跟王爷说了,王妃,我还想请你借几个无妄斋的高手予我。” 冯梦幽只得答应下来:“让南歌也跟着你去吧。” 虞介深深看她一眼,做了个拜别的手势:“多谢。” 赵寄尘听虞介说了此事,表明自己现今天天修习暗器,已非吴下阿蒙。虞介无奈,只得让他跟着去了。 而杨子涯武艺高强,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萧启在一旁看他收拾行囊,说道:“不如让璟臣和你们一同去如何?” 萧启口中的楚璟臣正是他的那个神出鬼没的侍卫,杨子涯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晦涩不明的光,他笑道:“他若是跟了我们一同去,那谁来保护你啊?何况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萧启想了想,这才说道:“我都忘了,往年这个时候,璟臣都要去拜祭一个他已逝的朋友。我们现下在西京,路途遥远,恐怕他还得耽搁许多天。” 杨子涯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4节 萧启没有抗拒也没有挽留,他依旧如往常笑着,一阵风刮来,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袂。杨子涯忽然有些恍惚,眼前人还是原来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虚弱之症,他看上去会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你怎么了?”萧启有些奇怪。 杨子涯随手扯下了萧启别在腰间的玉佩,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走了。” 萧启目送他远去,随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日子还是照样过,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这几位大人做什么去了,有人来问只说他们不在便可。 这天萧启刚从老师荀歌仇处回府,他正算着军费的开销,忽然听得一声奇怪的声音,他放下账本去柜子里头找了找,发现是一块玉莫名其妙的碎成了两瓣。 而这块玉,恰好和杨子涯那天从他身上拿走的是一对。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杨子涯出事了吗?他立马去找了冯梦幽。 冯梦幽听他说了玉碎一事,也觉得不太吉利。恰好有手下进来,无妄斋的人始终与冯梦幽这边保持着联系,冯梦幽一问,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才说道:“属下方才接到虞大人的信鸽,他们应当无事。” 萧启依然觉得不太对,但口中仍是说道:“无事就好。” 冯梦幽问道:“你方才这么匆忙进来,是发生什么了?” 那人看了一眼萧启,示意他不方便说。 冯梦幽笑道:“你但说无妨。” 男人这才开口:“是卢自楼的女儿被贼人抓了。” 冯梦幽和萧启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都明白,这庞大的军费至少有大半是卢自楼暗中资助的,冯梦幽还特意派了几个高手去保护他的家人,居然还出了这种事情。 “我们的人呢?”冯梦幽语气中有些发怒的意思。 “我们的人有三位在保护卢大人,其余二位在保护他的家人,所以” 冯梦幽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此时发怒也是无济于事,重要的是怎么挽回现在的局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贼人是谁,有线索了吗?” “主人恕罪。那贼人使竹节鞭,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内功不详。” “使竹节鞭的男人?”冯梦幽轻轻扣了扣桌子,“江湖上使竹节鞭的人并不太多。出名的有西北严家的严刁白,斩情山庄的宋辞道,无量观的卓兮西和青霞道的萧靖琛。会是谁呢?” 男人答道:“严刁白三个月前已经金盘洗手,无量观远在西域。至于剩下二人,属下实在不得而知。” 冯梦幽没有说话,她在思考关于宋辞道和萧靖琛的所有情报,试图找到他们与卢自楼之间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冯梦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萧启。 萧启收到了她的这个眼神,他明白了她即将要说的话,这件事情,必定和杨子涯有关。 “是宋辞道。” “主人如何得知?可否告知属下?” “你知道宋辞道曾经是有个女儿的吗?” 男人恍然大悟:“主人说的是宋萤袖。宋萤袖后来因为杨子涯缠绵病榻多年,所以” 冯梦幽点了点头,随后她不得不将这段故事说与萧启听:“杨子涯那个时候不过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人不风流枉少年,多少女子都想成为他身边那唯一的一个,可惜他不知怎么的,就和斩情山庄的宋萤袖好上了。当时江湖上多少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可宋萤袖的父亲不这么认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宋辞道不容易得了个天资卓绝的女儿,还想把她培养成继承人呢。斩情山庄,何谓斩情?正是山庄继承人不得破童子之身。可怜宋萤袖不但将清白之身给了杨子涯,还帮他挡下了苗疆的蛊毒。这蛊毒催人心志更催人容颜,宋萤袖毅然决然发誓与杨子涯永生不见,并嘱咐家人不得寻仇,她只是不想让爱人看见自己疯狂的样子和被摧毁的容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料想是宋萤袖去世了,宋辞道这才找上门来。” 冯梦幽说完,见萧启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只得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先想想办法。” 萧启自知现下心绪纷乱,只得告辞了。 待他回了屋,账本又完全看不下去,他只得选择去榻上小憩。 一闭眼,又是满满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年的隆冬腊月,厚厚的积雪铺满了整个洛阳城,萧启抱着个暖炉在屋里读温庭筠的花间词,门却忽然从外面推开了,冷风刮得他直哆嗦。萧启正想呵斥小厮,却发现小厮拖了个昏迷的人进来。 “清崖,这是谁啊?”萧启朝门外问道。 那个叫清崖的小厮忙把人拖进屋内,将门关紧:“公子,是杨公子啊。” “子涯?”萧启忙扔开手中的书走了过去,“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就在角门那头,我刚出去喝酒,回来就看见” 萧启有些着急,竟没记得来他平日里严禁侍卫喝酒的规定。他握住杨子涯冻僵的手,给他把了把脉,这才放下心来:“他没事,就是冻久了,再加上饿了。清崖,你赶紧去厨房拿些粥和点心过来,再把火炉搬过来些。” 萧启拿了帕子轻轻拭去杨子涯脸上的脏污,自言自语道:“我们三年不见,再见你竟是这般模样。” 他紧紧握住杨子涯的手,试图将身上的暖意分一些给他。我就在这等着你醒来,萧启这样想着。 也不知道他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回忆了多少遍,杨子涯才终于有了些意识,他的声音极为虚弱:“明慎?” “是我,你饿了吧,要喝粥吗?” 杨子涯一点一点喝着粥,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萧启知道他一定经历了什么变故,但是他坚守着他不说,我不问的原则。 等到杨子涯把东西吃完恢复了些力气,他才说道:“我累了。” 萧启唤清崖进来:“你先伺候杨公子沐浴,再叫人收拾下隔壁的客房。” “不用了,明慎,我就睡在这里。不要叨扰到萧大人了。” 萧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等二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杨子涯才开口:“明慎,其实我睡不着。” “嗯。”萧启轻声应道。 “明慎,我有个故事想要说给你听。” “好。”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他父亲不让我们在一起,然后我们就私奔了。我觉得这一个月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后来我们误闯了紫羽教的禁地,他们想要杀我,那个姑娘替我中了蛊毒。然后她就回了她父亲那里,说再也不见我。我去她的山庄求他,整整一个月,我都在山庄门口求她出来见我一面。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能见到她。” 杨子涯忽然转过身,看着萧启的眼睛:“明慎,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萧启好不容易挣扎出了这几个字。 萧启看着杨子涯略带痛苦的眼睛,更是心如刀割。喜欢的人跟自己述说另一个人,自己大概永远只能做他最好的朋友。萧启苦笑,毕竟这场赌博谁先陷入谁先输。忘了说,这场赌博很有可能,至始至终只是你一个人的赌博。 “明慎,你这么聪明,你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吗?” “她可能是想在你心中留下最好的模样吧。”萧启脱口而出,“我看书上说很多蛊毒都会摧毁容颜什么的,说不定” 杨子涯眼睛看着萧启,心却不在这里,萧启只静静的看着他已然脱去少年时青涩模样的脸,有些难过。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难过呢?萧启一时间说不上来。但在他看见杨子涯的眼泪的一瞬,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个小锤子在他的心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很清脆的声音。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杨子涯流眼泪,他也以为会是最后一次。 时隔多年,萧启才终于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完整的故事。他想起了那些唐代的传奇,若是没有那些不幸,杨子涯与宋萤袖两人,说不定便是江湖上的传奇了罢。 这件事干系重大,卢自楼只有一个独女卢归舞,若是少了他的资助,恐怕 萧启思前想后,终于是想出了个法子来。杨子涯,既然我已认定你是我的伴侣,那么,帮你还了这些债,也是应当的。 他去找赵陵沧的时候,赵陵沧正与冯梦幽商议卢归舞一事。 只听赵陵沧道:“若是拿斩情山庄来威胁宋辞道,有几分胜算?” “不妥,”冯梦幽蹙眉道:“斩情山庄高手虽然没有几个,但大庄主宋泽在江湖上人缘极好,与不少掌门都是生死之交。” “若是招杨子涯回来呢?” “此刻虞介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梁州,要赶回来,再快也得一个星期,可宋辞道定在三日之内与杨子涯的生死战” 赵陵沧被这接连的几件事情烦得焦头烂额,洛阳那头还派了人来视察让他实在是烦心得很:“萧公子,你可有什么好意见啊?” “王爷,让我代替子涯去见宋辞道吧。” “万万不可。”出声的却是冯梦幽,“宋辞道想必是对杨子涯做过详细的调查的,他一怒之下,杀了你为他女儿报仇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你并不会武功。” “既是如此,那我更要去了。不管怎么说,宋萤袖总是为子涯而死的,这个债我替他去还,也是一样的。” 赵陵沧却忽然开口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那个侍卫呢?他的责任不是保护好你吗,现今他人呢?” 萧启完全没想到赵陵沧会忽然问起楚璟臣的事情来,他只得答道:“他有些私事要办,最近不在。” 他又继续说道:“多谢王爷王妃的关心,但是我已经下了决心,两位也不必再劝我了。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在不久后看见卢归舞的尸体罢。” 这天晚上的月光很美,大概在这种美丽的月色下,更适合杀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定在了西京城北的一处竹林中,不喜穿黑袍的萧启今日忽然穿了一袭黑袍,他说黑袍会比较适合那样的气氛。 冯梦幽与其他几位无妄斋的人自然也是换上了夜行衣,暗中跟在萧启的身后,他们要确保人质的成功救出和萧启的安全。 正好是亥时,萧启没有早到,也没有晚到。 “你是谁?你不是杨子涯。”宋辞道借着月光打量着萧启的脸,“既然你不是杨子涯,那她可以死了。”话音刚落,宋辞道的鞭子似乎已到了卢归舞白皙的脖颈之上。 “且慢。”萧启开口,“我姓萧名启。” 鞭子硬生生的在空中改了方向,卢归舞仍被这股无形的气劲刮得生疼。 “原来你是萧启。”宋辞道走近了些,依然盯着萧启的脸,“我听说杨子涯找了个兔儿爷,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宋辞道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声只让人觉得苍凉:“女儿啊,你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最后居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他恨恨的盯着萧启:“杨子涯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既然这么爱他,那你替杨子涯跟我比一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萧启冷冷的看着他:“我不会武功,你动手吧。” “你不会武功?”宋辞道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奇怪的故事一般,“你不会武功,那我杀你不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好,那我不杀你了。” 萧启暗想,这宋辞道莫不是变成疯子了? 还没等他说话,竹节鞭便迎面而来,宋辞道身法之快让冯梦幽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从阴影中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听得宋辞道如鬼魅般可怖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我砍断你手筋脚筋,让你也尝尝变成一个废人的滋味罢。” 一旁的卢归舞看着萧启手腕脚腕的鲜血,竟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冯梦幽上前来,扶起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的萧启,生怕宋辞道还有其他什么后手,连忙点了他身上几个大穴先护住他的心脉,又拿绷带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命令道:“你们两个带上卢归舞,先回王府,越快越好。”? ☆、第十章 ?  吴王府内。 萧启仍在昏迷中,赵陵沧问陈木香:“还能接回来吗?” 陈木香面带为难之色:“恐怕很难而且,萧大人短时间内不旦需要轮椅,而且恐怕连动笔都困难了” 冯梦幽起身跪在赵陵沧面前:“是臣妾失职,没有保护好萧大人,请王爷降罪。” 赵陵沧略带倦意的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是我糊涂得紧,竟答应了让他去。” 陈木香又道:“王爷王妃也莫须太过于自责。只要萧大人以后坚持做些运动,三五年后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也不是不可能。”隔了没多久,他又补充道:“王爷王妃不如先去歇息吧,这里有小人伺候。” 待得他们走了,陈木香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萧启发呆。 他见萧启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忙凑近了些,只听得模模糊糊的子涯两字陈木香在心底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毛巾替萧启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烛火明灭之间,陈木香的思绪似乎也被拉扯开来。他知道自己和萧启就如同癞□□和天鹅,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偶然得了机缘才入了王府,在旁人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是无论是谁从麻雀变成凤凰了,他都能体会到三个字,不满足。 一个普通人忽然有一天进入了达官贵人遍地的行列,他可能先会欣喜若狂,然后冷静下来后逐渐体会到一种差距。那是世家子弟的差距。 陈木香对于萧启的恋慕和渴望,可能更多缘由是来自于他们身份的差距。这一点陈木香虽然心知肚明,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爱。 萧启似乎在做噩梦,身体有些轻微的挣扎,陈木香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在。” 等萧启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握着杨子涯的手,见是陈木香,萧启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冷静:“是你。” 陈木香看他醒转,又把刚才向赵陵沧说的话告诉了萧启。他没有选择隐瞒,反正也瞒不过的,更何况对方是个男人。 萧启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并没有因为面临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残废这样的问题而流露出诸如不安、焦躁、难过等诸多情绪,他只是安静的问了一个问题:“这些伤口,会留下伤痕吗?” 陈木香以为他担心以后会留下伤痕,忙安慰道:“我用最好的药,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萧启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不用骗我,我就是要留下这些伤疤。” 陈木香眼里满是不解:“为什么?” 萧启没有回答他:“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可是你现在不方便” 萧启道:“我虽然残废了,却也不是个废物。” 陈木香无奈,只得起身离开:“我就在外头,你有什么事唤我就行。” 萧启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些伤痕,为什么非要替杨子涯去见宋辞道。 这可能是一种近乎于幼稚的想法,宋萤袖可以为杨子涯中毒,我萧启也可以为杨子涯做同样的事情。究其根源,就是萧启自己觉得,杨子涯不够爱他,或者是,表现得不够爱他。萧启的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份怀疑,自己在杨子涯心里的分量是不是比不上当年的宋萤袖。 而现在宋萤袖去世的消息,让他更加患得患失。活人怎么能跟死人比? 萧启躺在床上,思绪如同陷入了一个无底洞。他想狠狠的扇自己一个耳光或者拿一盘冷水把自己泼醒,可是他做不到。 萧启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你是一个男人,怎么能为感情之事纠结到如此的地步?何况父母的仇还没有报,你却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忽然觉得很累,非常的累。 萧启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床边站了一个人。那个人衣服上还沾了许多灰尘,显然是刚回来就站在了那里。 “璟臣,你回来了。” 楚璟臣面无表情:“公子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启笑了笑:“一言难尽。” 楚璟臣继续问道:“公子为了杨子涯,值得吗?” 萧启没有回答:“你倒是猜得准。” 楚璟臣道:“公子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了。”话毕,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杨子涯那边,一行人才入刚入梁州,为了不被人认出身份,他们还可以乔装打扮了一番。 杨子涯是大少爷,赵寄尘是二少爷。而其他人,自然都是陪着两位少爷来青城派拜师学艺的了。 这日杨子涯失手将那天从萧启处拿的玉佩摔碎了,按理来说,这个高度完全不可能摔碎。他的直觉告诉他萧启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见他有些担忧,于是也加快了行程。 这是青城山附近唯一的小镇,虞介记得自己当年最喜欢和大师兄一同来吃桥下陈嫂店里的米线,还有偶尔和他们同行的二师兄。 如今物是人非,但他仍然决定去吃一次那里的米线。 “陈嫂,还认得我吗?”虞介将帽檐稍微抬高了些。 陈嫂看了他一会,笑道:“这不是虞相公吗?这么多年不见,你上哪儿去啦?” 虞介苦笑:“一言难尽啊,陈嫂,再给我上碗米线,记得不要加葱。” “好咧。”女人爽快的答道,她又看了一眼其他人,道:“几位要些什么?” 众人也就随意点了些东西,这个时候客人不多,陈嫂一边上菜一边问虞介:“虞相公这是来做什么的?” 虞介笑道:“自然是上青城山了。” 陈嫂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几日前,听说有官兵上了青城山,黑压压的一大片呢。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你可要小心些。” “什么?”虞介心知大事不好,忙起身道:“陈嫂,我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来日再叙。”说罢,径直从怀中掏出银子放在了桌上,一行人牵过马朝青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剩陈嫂愣在了原地:“这钱还没找呢”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个人。昔日还算得上繁华的青城派宛如地狱,虞介忍着泪清点着尸体,青城派上下一百九十一人,除大师兄薛无峥和他这种已经离开师门的弟子之外,无一幸免。 他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但是还是没有想到,宁渔欢会动用军队。 师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三十余处,七师弟怀中还抱着他那一岁的女儿。众人见如此惨状,不由扭开了头不忍心看,赵寄尘捂住嘴,险些呕吐出来。只有虞介试图仔细记住死去的每一个同门,他拔剑,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划了一道,血从剑尖上徐徐流下。 没有人上来劝他,因为大家知道,那是他的誓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虞介去师傅房内找出了那些弟子的名册,准备命人去通知那些离开师门的弟子前来吊唁,又花钱请了高僧做法。 由于诸人身份所限,青城派惨遭灭门一事只对外宣称是无头悬案,即使有当年受过他们恩情的人想暗中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查到后来也隐约明白了背后之人的身份,便就此按下不表。 如果说原来的虞介对谋反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概念的话,那么虞介现在的心可谓是坚定无比。他一定会攻入洛阳,将宁家父子亲手斩于剑下。 入夜,虞介仍在整理青城派诸年的账薄以及一些人员变动记录的手册,赵寄尘推门进来,看他这般辛苦,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虞介放下手中的账薄,直截了当的回答道:“睡不着。” “那我来陪你看。”赵寄尘直接拿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坐着翻账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虞介开口道:“我一闭眼,就能想起他们生前的模样。师傅前年过的六十大寿,我没去;七师弟去年新婚,信也送到了京城,我还是没去。可是七师弟的女儿,才一岁啊那些猪狗不如的禽兽,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的声音已带了丝丝哽咽,赵寄尘看得出,虞介的眼睛有些红,他说道:“在知道母妃死讯后的那几天,我也如同现在的你一般。我实在是不孝,不旦没有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第二年也不能去她的墓前拜祭。” “可是你要知道啊,”赵寄尘拉过虞介的手,与自己的手指相扣,“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会陪你回京城,杀了宁渔欢。” 等青城派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安顿完毕,也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再从梁州回到西京,又花了十天。 在这期间,萧启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纱布已经拆了,平日里因衣袖宽大之故,手上那触目惊心宛如碗口般大小的疤痕并不可见,只是坐轮椅一事,却是怎么也没法隐瞒的了。 他心情算不得太差,陈木香每日会定期来给他送药,也开始教他重新站立行走的方法。 一行人从青城派回来之后,先是去见了赵陵沧与冯梦幽。 听虞介说起青城派惨遭灭门一事,两人也不由侧目,待虞介杨子涯正欲告辞时,赵陵沧看了一眼杨子涯,开口道:“杨公子去看看萧公子罢。” 杨子涯并未反应过来,只道:“自然是会去见他的。” 冯梦幽见他一无所知的表情,只默默叹了口气。 萧启早已听说虞介等人回来一事,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杨子涯解释,只说道:“璟臣,子涯也该来了,你带我出去等他吧。” 楚璟臣一言不发,将轮椅推了出去。 杨子涯刚走进萧启所居的院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为什么,明慎会坐在轮椅上?他受伤了吗?为什么受伤? 杨子涯快步走过去,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启,道:“明慎,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寒光一闪,一柄剑已经抵在了杨子涯的脖颈上,是楚璟臣的剑。楚璟臣冷冷的说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你。” “璟臣,”萧启呵斥道,“不得无礼。” 楚璟臣这才收了剑,侧身站于一旁,冷眼看着两人。 萧启看着多日未见的杨子涯,眼中带有微微的笑意:“卢自楼的女人被宋辞道所劫,他点名要与你决一死战,我替你去了,再回来时,便成了这样。” 杨子涯脸色有些苍白,又惊又怒:“他废了你的腿?” 萧启摇摇头:“他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 杨子涯伸手将他袖子向上一拉,便看见了萧启手上的疤痕,他有些心痛:“明慎,你等我回来。”若宋辞道不死,又有何人来解他心头的气? 楚璟臣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道:“你若是要去杀宋辞道的话,大可不必了。一个星期前,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 “谁杀的?”杨子涯面容有些扭曲,“就这样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自杀。”萧启说道,“宋辞道是自杀的。” 杨子涯沉默了下来:“明慎,对不起。” 萧启的笑容里有些疲倦:“你永远也不必跟我说抱歉。你不用担心,再过些日子,有人扶着我也勉强能走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却笑了起来,“跟老了一样。” 杨子涯看着他的笑容,很想走上前去抱住他,可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萧启叹气:“璟臣,你下去罢。” 等到楚璟臣走了,杨子涯才在轮椅前缓缓的蹲了下来,他轻轻吻着萧启手上的疤痕,问道:“痛吗?” 萧启笑了笑:“都过了多久了,伤口都愈合了。” “是啊,伤口都愈合了。我不旦没能陪你,还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萧启这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青城派那边,如何了?” 杨子涯表情凝重:“除了薛无暇仍然不知所踪外,全灭。” 萧启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子涯,你不去拜祭一下宋萤袖吗?你们当年” 杨子涯吻住了他,他不想再听到有关宋家的半分事情,一半是因为宋辞道,另一半是因为宋萤袖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块空洞,没有谁可以填补,却有萧启可以替代。 “王爷,虞大人,恕我直言,明慎受伤一事我们是不是还有地方需要考虑呢?”杨子涯安抚萧启睡下,自己则披衣起身去找了虞介和赵陵沧。 赵陵沧早有此意,听杨子涯提起,接话道:“杨公子所言,是军费的问题罢。” “不错,我知道王爷为了应付上头的盘查,青州荆州两地的官银实在是没有多少能够充当军费的,其次为了民心,百姓更是不敢少了半点。财政一事,王爷实在是辛苦了。” 虞介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听他们提起,也觉得把筹码大部分压在卢自楼身上不是什么好事,便问道:“当初王爷怎么会选上卢自楼呢?” 赵陵沧道:“选卢自楼并非我本意,可惜当时已无人可选。当初我们拟定的人选是在西京左家、公孙家、乔越已,江陵蓝家、苏家以及杭州的卢自楼、于知友中择其二,谁知遇到了种种变故,这才选定了卢自楼。” 杨子涯见他的模样,也猜得到当时肯定遇到些麻烦,说道:“卢自楼与我交好,若要我对他做出些什么不利的事情来,我还真做不出。按理说,若是咱们成功了,肯定也少不了这些人的好处,却又为何?” 赵陵沧喝了口茶,道:“左家关系太错综复杂,变数太多。公孙家家主公孙冷翎是个不中用的,就算许他再多,他也不敢谋反。乔越已年事已高,肯定也不愿意掺和。江陵的蓝家和苏家结为亲家,却不知怎么和宁舟父子攀上了关系。于知友这几年的生意似乎又不大好。”他叹了口气,“不知虞大人有何看法?” 虞介挑眉,想起西京的左家不正和长春院的清泉有些纠葛,不知可否从中利用,于是他便把清泉一事与赵陵沧和杨子涯说了,只隐去了赵寄尘的部分。 杨子涯听罢,问道:“王爷可知道,这左家当家是谁?” 赵陵沧皱眉,仔细想了想:“左安病重,几个儿子似乎为了家主之位争得不可开交。” 虞介道:“不如我们借机择人登上家主之位如何?” 杨子涯道:“此法太过冒险,何况恐怕这种家庭里出生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赵陵沧却道:“虞大人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队这些世家所知甚少,一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我让人整理些关于他们的东西给你们,你们只记得,此事一定要万分慎重,无论是那人的人品、家世、经历、子女等各个方面皆要考虑周全。” 两人点头道:“尔等牢记在心。”? ☆、第十一章 ?  一个月后,杨子涯真的拿出了个基本上算是可行的计划出来。 赵陵沧虽是高兴,却有些担心。他见虞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只好按下不表。 杨子涯选定的是西京的另一大家族,公孙家。公孙家原本在京城靠丝绸起家,至本朝初开始,已传了四代人,第四代家主不知犯了什么大事,公孙家族举家从京城迁至西京,做起了海上的生意。如今的第五代家主公孙冷翎不至于坏了祖宗的家业,但也毫无作为。 公孙冷翎子女不多,大儿子公孙彦君于经商一道天赋很高,已然有了下一代家主的气势。二儿子早年出家清修,不问世事。小儿子公孙檀倒是没什么特长,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之流。 问题就出在这个公孙檀身上,杨子涯派去监视的人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公孙彦君与公孙檀竟然有乱伦的关系。 杨子涯虽然不齿这种兄弟乱伦的关系,却觉得可以借此做一番文章。要让公孙家以提供庞大的军费作为代价来交换只有自己才有的东西,杨子涯觉得下毒是个好方法。 下什么毒可以让公孙檀不那么快死又不至于怀疑到自己,以及怎么下毒。杨子涯思前想后,也觉得只有那位无妄斋主可以在这种问题上给出合理的建议了。 冯梦幽听了他的计划,笑道:“杨公子为什么会想到下毒?这不是女人才喜欢的事情吗?” 杨子涯也不理会她:“能用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冯梦幽随手拿过书架上的书翻了起来,杨子涯看得很清楚,那本书叫做毒览。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冯梦幽才说道:“不妨用蛊?” 苗疆蛊术精妙无比,故事中又时常带着些诡异的色彩,杨子涯对此所知甚少,只得如实答道:“在下对蛊毒一无所知,还想请教王妃。” 冯梦幽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护甲,道:“据毒览所记载,苗疆有一蛊,名子母蛊,取母蛊种于人,再取子蛊种于他人。得母蛊之人所遭的疼痛,将会如同镜像一般反射在得子蛊之人身上。” 杨子涯只觉得很是悬乎:“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冯梦幽看他一眼,把嘴角嘲讽的笑容隐去:“自然。更幸运的是,我无妄斋中,正好就有这么一位奇人。”她对一旁的冯南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那位奇人唤来。 杨子涯等了一个多时辰,那位所谓的奇人才到。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衣着普通,笑容可掬,正是那种在人群中无法分辨出来的人。 男人先是对冯梦幽行礼:“见过斋主。” 杨子涯听他一口官话说得十分流利,实在不像是在苗疆之地长大的模样。蛊术是苗人不传之秘,断无可能传与外人。杨子涯心中暗暗感叹,不知无妄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奇人异士呢。 冯梦幽让他坐下,开口便是一句:“潋骨啊,你进无妄斋多少年了?” 那人答道:“回斋主,已经十二年了。” 滴漏的声音在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十二年了啊。”冯梦幽也不再说什么,直接问道,“我是来向你求一样东西的。” 楚潋骨道:“斋主要什么直说便是,只要我有。您又何必说求?” 冯梦幽看着这个痴恋了自己多年的男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要子母蛊。” 杨子涯在旁听着,隐约感觉到这个子母蛊并不是什么简简单单就能得到的东西。 楚潋骨脸色不变:“斋主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东西的?”他沉默了片刻,却又苦笑道,“罢了,就算我没有,只要你要,我也会拿给你的。”他抬头,仿佛失礼一般看了冯梦幽一眼,就像是最后一眼。 冯梦幽依然和当年一样年轻美貌,楚潋骨心里清楚,那是无妄神功的效果。而练功的代价,就是永远不能再有后代。 “很好。”冯梦幽摆出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赞赏了这个几乎要为她奉献出生命的下属。 楚潋骨行了礼,便退了下去,他的表情中有一丝决绝。 冯梦幽看他走远了,才对杨子涯道:“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子母蛊,一定会送到我的手中。” 杨子涯看着她,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于是他开口:“恕我问一个失礼的问题,他似乎倾慕于王妃?” 冯梦幽脸上露出了笑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怎么,杨公子似乎很有兴趣?” 杨子涯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明白,如果叫他让宋萤袖去送死,他做不到。不能说冯梦幽没有感情,杨子涯只是近乎纯粹的觉得,她有些残忍。 “等子母蛊送到我手上之后,我们再谈下一步的内容吧。杨公子若是无事,那就请回吧。” 杨子涯走之前,终是问出了那句话:“王妃以前,真心的爱过一个人吗?” 冯梦幽想了想,反问道:“就像你对宋萤袖那样吗?” “不,像我对萧启那样。” 冯梦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微微笑了起来,却仍是什么话也没说。 几天之后,冯梦幽便派人去军营把杨子涯唤了过来。 “你跟我来。” 杨子涯只得跟在冯梦幽后头,看着她走向后花园,此时已近初秋,杨子涯不由得问道:“王妃带我来这,莫不是来赏菊的?” 冯梦幽随手便折断了花盆的一朵菊花,她将花轻轻一嗅,又将其放在了路边的台阶上,问道:“杨公子就从来没有奇怪过,为什么这吴王府的花园比宅邸还要大上许多?” 杨子涯不住在吴王府,也没什么闲情逸致来赏花,却是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冯梦幽这个时候提起来,他才恍然醒悟:“莫不是这地下” 冯梦幽点了点头,径直走入了假山石之中,冯南歌紧随其后,杨子涯也不知道跟着他们二人绕了多久,莫名其妙的绕进了一个地宫中去。 地下阴冷潮湿,冯梦幽将杨子涯带到了无妄斋关押人之处,道:“依我所想,我们可以将母蛊放于牢内之人身上,再想法子将子蛊送入公孙檀体内。这蛊虫依附于人的血中,想解这道蛊,就只有一个方法——杀死母蛊依附之人。” 杨子涯再仔细想了想,似乎没什么纰漏,便道:“说到公孙檀,我倒是有个主意。” 于是杨子涯将长春院清泉一事与冯梦幽说了,又提起近日左家与公孙家有一笔大的买卖要做。 冯梦幽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长:“清泉与左宁觞的事情我倒是知道。清泉的母亲现下应该也有小王爷派去的人好好照顾,若以此为由,他说不定能好好替我们办事。” 杨子涯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由我去和虞大人商议罢。冒昧问王妃一句,不知那位为您取来子母蛊的楚潋骨现今如何了?” 冯梦幽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生死感兴趣:“我不知道,他失踪了,兴许是死了罢。” 杨子涯也不再说什么,只行了礼,道:“既是如此,那明日在下便将计划告知王爷与虞大人。杨某先行告退。” 杨子涯从地牢中离开后,自然是去了萧启所居的院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萧启现今已然稍微能抬手了,握笔却还困难。他原先所管的军营开支账目一事,已大部分交予了他的老师荀歌仇在看。 杨子涯从窗外看去,只见萧启正在看什么东西,他走近了看,才发现桌上平摊着的,是一副山水画。 杨子涯随手拿过一旁的衣服给他披上:“入秋了,小心着凉。” 萧启转头看他:“你来了。” 杨子涯注意到他的话是你来了,而不是你回来了,莫名有些伤感,索性道:“在看什么?” “前朝人仿展子虔的游春图,我闲来无事,就让璟臣拿了些画作给我看。” 杨子涯不太明白这些东西,只能似懂非懂的附和了几句,却又听萧启问道:“子涯最近可是在忙军费开支一事?” 杨子涯下意识的想他们设计给公孙檀下蛊一事绝对不能让萧启知道,只得笑了笑:“正是此事,这事由我和王爷虞大人商议便可,你身子不好就别再费心了。” 他都说到了这种地步萧启自然明白他们是有些事情不愿意告诉自己,但萧启十分信任杨子涯,既然杨子涯不想告诉他,那他也不会去问,不会去查。 翌日,杨子涯将计划告知赵陵沧与虞介两人之后,赵陵沧没什么表示,应该是在冯梦幽那头知道了这些事情,虞介听闻要利用清泉,不由得皱了皱眉:“让清泉去做这种事情,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杨子涯笑道:“他一个人自然是办不成的,我们必须从旁辅助才是。” 虞介沉吟片刻,又道:“我总是觉得,这方法有些不妥。” 杨子涯缓缓说道:“虞大人关心清泉会出事,怎么不关心一下莫名其妙就被下了蛊的公孙檀呢?” 虞介嘴角抽搐了一下,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道,这个计划不是你想出来的么? 赵陵沧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子蛊若是成功种入公孙檀体内后,杨公子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公孙家出钱却又不怀疑到我们身上呢?” 杨子涯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亲自去便可。西京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公孙家肯定听到了些风声。我父亲与哥哥仍在朝中担任要职,若是我想让他们借我一臂之力重返京城,他们也会觉得与杨家攀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坏事。何况我还救了他的宝贝儿子。” 他停了停,又补充说道:“为了万无一失,还请王爷准备一些东西,诸如曾经威震江湖一时现下却又消失了的门派的绝学,或是只存在于书中的奇珍异宝一类。至于真假么,若是无人得见,便也无所谓真假了。” 赵陵沧有些疲惫的道:“本王知道了。公孙檀一事,你和虞大人去商量罢,本王有些乏了。” 两人行了礼便退下了,按照杨子涯的意思,他们再在吴王府内寻个地方商议此事便可。 虞介却不答应,道:“杨大人,咱们还是先回军营吧。” 杨子涯本想晚上留下来陪萧启,不解道:“为何?” 虞介道:“清泉一事,虞某不想让小王爷知道。” 杨子涯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虞介与自己竟存了同样的心思,当下笑道:“虞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回军营便是。” 待两人回了军营,进了营帐,杨子涯才道:“计划是订下来了,可此事绝非想象的那般容易。” 虞介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蛊虫寄生于人的血液之中,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将子蛊通过公孙檀的伤口进入他的体内。” 虞介想了想,说道:“将那子蛊涂于针上便可。” 杨子涯点头:“正是如此,一根针的伤口对于公孙檀这种不习武的人来说,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是问题在于清泉,清泉于左宁觞的意义等同于禁脔,我们尚且不论他们谈生意公孙檀会不会在场,但是左宁觞肯定不会带着清泉去。” 虞介皱眉:“若只是刺一针的事情,何必这么麻烦,派人趁晚上公孙檀熟睡之时不是就行了吗?” 杨子涯冷笑道:“公孙彦君假借兄弟情深,每日与公孙檀同榻而眠。公孙彦君的护卫,是当年被称做九州第一剑客的沈明夜,要近他们兄弟俩的身,谈何容易?” 虞介饶有趣味的摸了摸下巴:“沈明夜在京城一战过后,江湖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却是在西京给人当了侍卫,这倒是有趣。” 杨子涯继续说道:“若是找公孙府中仆从侍女也是可行,只是变数太大,毕竟子母蛊仅此一对,若是弄丢了,或是子蛊不小心入了他人之身,后果不堪设想。” 虞介点了点头,忽然拍手道:“对了,不如伪装成看诊的大夫如何?” 杨子涯愣了一下,道:“不错,伪装成大夫即可。只不过,我们需要一个武功胆识过人的人来完成这个任务” “我倒是觉得有人不错,不知萧大人肯不肯借了。” 杨子涯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你说楚璟臣?” 虞介一本正经的点头:“此人武功几乎可藏影匿行,让他去是再合适不过。” 杨子涯只能勉强答应下来:“那么大夫的事情就交给虞大人了。” 入了夜,一番云雨过后,赵寄尘惫懒的靠在虞介身上,随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虞介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想一个人。” 赵寄尘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肯定不是想我,是哪个女人?” 虞介失笑:“是萧启的那个随身侍卫,楚璟臣。”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5节 赵寄尘收了笑容,神情有些凝重:“你也觉得他不对劲?” “不是不对劲,这个人平素虽然没有存在感,但是你刻意去看着他的时候你会觉得很”虞介斟酌了一会,才吐出那个词语:“很可怕。” 不错,正是可怕。虞介当年与大师兄两人被坤天教的人追杀了半个月,或是前几个月决心上青城山面对不计其数的敌人的时候,他都不觉得可怕。可是在面对一个不是敌人的人时,他觉得有些恐惧。 赵寄尘想了想,说道:“我因为修行的事情找吴王妃有时候会遇见萧启,偶尔会和他聊上几句。楚璟臣武功很好,我曾问过萧启他师从何处。萧启说他不知道,然后还告诉我楚璟臣年轻时候被人下了一种药,第一次药性发作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杀了。楚璟臣离开了家乡,在四处流浪,很久之后他才学会控制药性,他发现这种药不但给了他强大的武功,还能让他不老。” 虞介扯了扯嘴角:“像在听一个话本里的传奇故事。不过,他既然不老的话,那他该多少岁了?” “谁知道呢?”赵寄尘显然对于萧启的那番话也不是很相信:“总而言之,这个人不简单,要小心。” 虞介点头,扯了扯被子:“夜深了,睡吧。” ? ☆、第十二章 ?  潜入公孙府邸的计划暗中进行着。齐湮,算不上是西京的名医,却经常为公孙家的人看病。此人在北街开了间医馆,生意非常的一般,看上去没有任何的特殊。 楚璟臣易了容,化名楚墨,经人介绍前去齐湮的医馆拜师学艺。齐湮每隔半个月要为公孙家的几位做一个定期的检查,他擅长针灸,公孙家人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经常带弟子同去。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楚璟臣在医馆学了一个月的样子,这已经是齐湮第三次去公孙家了,他这才开口恳求齐湮带他前去。 齐湮见这个徒弟平日里话不多,存在感也不高,于医道还算是有些天赋,也就答应了他。却只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观摩。 楚璟臣更是求之不得,齐湮为家主公孙冷翎诊了脉后,接下来的便是公孙彦君和公孙檀。 楚璟臣却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公孙府中,竟然遇上了一个熟人。九州第一剑客沈明夜,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他们认识。虽然不至于到十分熟悉的地步,但是总是会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的。 公孙檀挽了挽衣袖,将手神至齐湮面前:“齐大夫,劳烦您了。” 公孙彦君坐在一旁,多看了楚璟臣一眼,道:“这是齐大夫新收的徒弟?” 楚璟臣行了个礼,道:“在下楚墨,月前拜入师傅门下。” 齐湮道:“三公子体内有些寒气未散,若是无他,可否让在下施针驱寒?” 公孙檀笑道:“齐大夫请便。” 齐湮施针之时,楚璟臣自然也跟着身后,他手中藏着那枚涂了子蛊的针,因为宽大的衣袖遮挡,不过瞬息,他已将针取回。看着针尖上一点的血迹,他知道,结束了。 但是真的让他所愿结束了吗?正当齐湮带着一群弟子正想离去的事情,一点寒芒逼向楚璟臣。 沈明夜的剑,似乎比当年更快了。楚璟臣避也不避,生生看着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你是真的不会武功?”沈明夜从一开始见到他就觉得这个人十分熟悉,这下一试探,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楚璟臣脸上带着疑惑、不解和痛楚,倒了下去。 原来只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年岁大了,就连引以为傲的如野兽一般的嗅觉都不再灵敏了。沈明夜对于自己无端的出手伤人没有任何的歉疚,只默默的退至了公孙彦君身后,等他来收拾这个局面。 在这之后,楚璟臣又跟着齐湮学了半年多的医术才离去,那个时候已经是他们起兵之时了,不过,这些都已是后话。 杨子涯对于生死蛊是分外满意的,因为那个天牢里被种了母蛊的囚犯就像一个机关,它是可控的。而且就算这个囚犯死了,也并不会连带公孙檀一同死亡。 这是一个极好的把柄,只要不被发现的话。 公孙檀的病来得不快,却很及时。公孙彦君就差去京城把御医给请来了,公孙檀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他会觉得痛,似乎是永无止境的疼痛。而这些疼痛可能来源于不同的地方,有时候是头有时候是腹部。 西京城中纷纷流传公孙檀被邪魔附体,这些话语在一定程度上对公孙家的生意造成了影响。家主公孙冷翎为生意愁白了头,反倒是没什么心情去关系小儿子了。但是公孙彦君不一样,对他来说,公孙檀毕竟不只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爱人。 杨子涯捏算着时日,自己也该出场了。 在这期间,萧启虽然不知道楚璟臣和杨子涯都在做些什么,但是公孙檀的怪病他隐约有些怀疑,他问过杨子涯这件事情,杨子涯只说他想多了,又找了个还算无懈可击的借口解释了楚璟臣的去向。 作为一个明面上被官府通缉着的逃犯,杨子涯自然是不能正大光明的走进公孙府的,他只能从角门进去。 他自称能救公孙檀,虽然每天来公孙府敲门说这种话的人不低于二十个,但是仆从们仍然得让他们进来。 在大堂内坐着的是公孙彦君,他满脸倦容,一旁放着新鲜热腾的粥,可他一口没动。 公孙檀被疼痛折磨得夜不能寐,公孙彦君自然也不好过。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杨子涯,只开口道:“说吧,你有什么方法?” 杨子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公孙公子,在下杨子涯,不知你可曾听过在下的名号?” 公孙彦君从乱成一团的脑海中找出了一些讯息,他抬头,目光犀利。这一瞬间,他似乎又恢复了清醒,他自然是听说过京城萧家莫名其妙被灭门的事情的,公孙彦君似乎又恢复了清醒:“你是杨子涯?” “不错。”杨子涯继续说道:“杨某早年混迹江湖曾化名杨刃归。” 对于那个模模糊糊才能想得起来的杨子涯,杨刃归这个名字似乎更亲切一些。公孙彦君更偏向于介入江湖中的势力,而不是官场。 他或许真的有方法能救公孙檀,公孙彦君一边想着一边开口:“杨公子想要什么?” 杨子涯嘴角有一丝嘲讽:“大公子不问我这是什么病,要怎么救,甚至我连三公子的面都还没见到,却在这里跟我谈条件了?不愧是生意人。” 公孙彦君脸色很不好看,他笑容很是勉强:“抱歉,我这就带杨公子去看三弟。” 公孙檀的病情时好时坏,这天病魔似乎消失了一般,他的脸色也好了很多,只还有些虚弱:“兄长,这位是?” 公孙檀见杨子涯衣着华贵,也不知又是公孙彦君从哪里请来的高人,这才出口相问。 公孙彦君对他笑了笑:“是一位朋友,我特意请来让他看看你的病,你不要担心。” 公孙檀听话的点了点头,杨子涯看在眼里,只觉得虽然同是病人,公孙檀给他的感觉就如同那些受伤的小动物一般的惹人心疼。他装模作样的走上前去把脉,又问了些发病的时间症状等等问题,过了一炷香。杨子涯才说道:“请大公子随我来。” “依杨某看,三公子是中了毒,而且不是中原能见到的毒。” 公孙彦君皱眉:“是源于西域,或是苗疆?” 杨子涯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都不是,是东瀛。” “东瀛?”公孙彦君按着杨子涯的意思去想,那么只有做海上生意的人能拿到这种毒,这么说的话,是和自己抢生意的人? 他虽是这样想了,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相信杨子涯,便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杨子涯听他这样说,心知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笑道:“大公子相不相信这毒是东瀛的并不重要,您只需要知道,我能够治好三公子的病。” 若是平常情况下,公孙彦君可能还会有一些警惕或是怀疑,但是在这种时刻,已经由不得他去怀疑了,他开口:“那么杨公子要怎么治疗呢?” 杨子涯不答,先是去公孙府中的药房取了些药,其中有名贵的却也有普通至极的,他命人把药熬了一大锅,再从怀中拿了些特制的针放入滚烫的锅中。 他拿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大公子放心,因为这种毒,我的师傅也中过。” 公孙彦君皱眉:“令师尊是?” 一直沉默着的沈明夜轻声道:“七曜楼当年冠绝天下的阵被破,原来是因为摇光星君。” 杨子涯点头:“不错,要解毒也不容易。我需得将这针通过内力刺入三公子的经脉之中运转一周,再佐以独门内功,方能压制毒性。内力与毒性相冲之时,三公子所受的苦楚恐怕非常人可想象。” 杨子涯看了一眼一旁睡着的公孙檀,不论他愿不愿意,总是要受的。 杨子涯编造出来的什么毒自然是不可能一次性清除的,他说这种毒性只能压制无法彻底清除,又传授了所谓的东瀛独门内功给公孙檀。 那份内功修行秘籍沈明夜自然也是听在耳里的,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懂东瀛的忍术,又看对公孙檀没有什么坏处,也就含糊其辞的告诉公孙彦君此事属实。 这么一来一回又去了两个多月,公孙檀的病情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气色也好了很多。 也该是时候谈条件了,杨子涯这样想着。 “眼看三公子的病也大好了,只要三公子以后勤加修习应当是不会再复发了的。” 公孙彦君等杨子涯开口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之所以担忧,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杨子涯想要什么:“杨公子对舍弟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杨子涯一脸笑容:“大公子可别这么说,我想要的东西,您自然是给得起的。”杨子涯开口报了一个数字,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 公孙彦君面色不变:“杨公子这个口,开得也未免太大了些。” 杨子涯摇了摇头:“我要的,是大公子每年给我这么多。” 他话音未落,沈明夜的剑已出鞘,他的语气冰冷:“杨公子不要太过分了。” 杨子涯毫不在意他的剑,继续说道:“大公子与宁舟父子,关系好像不太好?” 公孙彦君眼睛微眯,笑了起来:“明夜,把剑放下。你先下去,我和杨公子好好谈谈。” 杨子涯的大哥杨舒,这些年作为被提携的新人,升得很快,加上皇帝也有平衡各方势力的心在,隐约之间,杨家已有了和宁家分庭抗礼之势。但是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多久,总有一方要溃败,杨子涯知道,这对公孙彦君来说,是个十分诱人的机会。 因为公孙彦君的祖父当年无意间触怒了宁舟,一家人才从京城迁至西京,做起了海上的生意。 如果说父亲是认命,但是公孙彦君不服气,那个时候他还小,从京城来到西京,长途的颠沛流离使他的母亲在路上去世。 而促成这一切的人,正是宁舟。 如果能再次回到京城的话或许,可以赌一把。即使是作为一个商人,但是他对权力的欲望似乎更强烈些。 杨子涯看着公孙彦君已然有些松动的表情,又说道:“我知道大公子想要什么,我现在不能给,但是以后一定能如您所愿。” 他看见了公孙彦君的眼神中一闪即逝的近乎于狂热的色彩,如同赌徒一般。杨子涯在心中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是啊,多可笑。 钱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赵陵沧听冯梦幽说起这件事情,脸上却没有半分的轻松。 此时虽入了秋,可还是有些余热,冯梦幽替闭目养神的赵陵沧摇着扇子,道:“王爷是否担心杨子涯有些” 赵陵沧叹气:“不错,虞介虽是应了这事,于此一道却是生疏得很。赵寄尘也是个不顶用的。我也只能帮一点是一点了。” 好不容易入了秋,摆在赵陵沧面前的却是另一道难题,青州几个县闹了洪水,影响了今年的收成,百姓闹饥荒让他头疼不已。 虽然心底烦躁不堪,赵陵沧表面上仍是如常,他看了一眼正在向他汇报这个月军费支出的萧启,不由得想到了些什么。 萧启现下虽然需要轮椅,但经人搀扶着也能走得几步了。再加上赵陵沧本人的确很欣赏萧启在这方面的手段,索性就让他复了职。 正当他出神,却听得萧启说道:“王爷,卑职有一个请求,希望王爷能够答应。” 赵陵沧颔首示意他说下去,萧启道:“卑职希望能去亲自去隋县看看。” 他话刚出口,赵陵沧就皱起了眉:“派个人去是应该的,但是不能是你。” 萧启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卑职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况且我并非想大张旗鼓的去,只是暗访罢了。” 隋县正是闹饥荒的那几个县镇之一,赈灾粮虽然已命人下发,但是暴徒应该也不少。赵陵沧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启,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地方与旁人不同。 萧启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又道:“杨大人会与在下同去。” 赵陵沧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既然你有体恤民情的心,我又怎么能不答应呢。” 萧启施了个礼:“多谢王爷。”? ☆、第十三章 ?  隋县离西京有些远,已然处在青州和徐州交界之处。萧启与杨子涯一路过去,与繁华热闹的西京截然不同,只觉得愈发荒凉起来。 萧启坐在马车之上向外望去,在暗淡的天色衬托之下,只见远处几个小村庄竟似一丝活气也无,不由心生悲凉之意,开口问前方骑马的杨子涯:“子涯,我们这是到哪了?” 杨子涯算了算时辰道:“傍晚应当能到隋县了。怎么了?要不先歇息一会?” 萧启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到了前头一个茶肆处,杨子涯将萧启扶下马车坐了,才出声让小二上茶。 那店小二见了他们的阵仗也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忙收起了自己平日里那副贪便宜的嘴脸,把店里最好的茶拿了出来。 可问题是对萧启杨子涯这种京城世家出身的公子而言,这种地方最好的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萧启喝了一口,就似乎被呛着了一般剧烈的咳嗽起来,杨子涯一下子慌了神,楚璟臣则是以为茶中被放了什么东西。剑光一闪,楚璟臣只要稍加用力,剑就能刺入店小二的脖颈中。 小二浑身发抖,险些吓尿了裤子,来他店里的地痞流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也没见过这种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要你命的人物啊。 萧启因为咳嗽而显得面色通红,他总算缓过神来说道:“璟臣,住手,跟他没关系。” 杨子涯看了一眼茶,也知道了个大概,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说道:“把茶撤下去,开水即可。” 小二唯唯诺诺的应了,他被楚璟臣吓着了,这下只敢站得远远的,不敢再靠近。 “子涯,”萧启终于开口,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我们为何而谋反?” 杨子涯愣了一下,眼前一闪而过那晚萧府的场景:“你是为了复仇,而我,是为了你。” 萧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赵陵沧举着正统的旗号,也不过是为了分一杯羹而已。无论是虞介、赵寄尘,还是我们,现在都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一旦战乱,最倒霉的也不会我们,而是” “而是百姓。”杨子涯接过他的话。 “嗯。”萧启说道:“萧府的仇我不能不报。但是因为我的仇恨就将这么多人卷入战争的祸事” “明慎,这不是你的错。”杨子涯的表情极其的认真,“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我们现在可以是赵陵沧的棋子,但是以后未必会是。” 萧启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反而又说起了当今的朝堂:“当今圣上赵敬钰即位后,为了肃清先皇的党羽,不得不重用宁舟宁渔欢父子。可到后来,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宁舟父子的权力时,他才开始启用令尊。”他看着杨子涯的眼睛,“子涯,一旦起兵,你就彻底的和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你真的,不曾后悔?我的亲人皆亡,我不希望” 可惜萧启不知道当时的杨子涯在这一瞬间心中纷杂的思绪,直到很久以后的那件事情。后来的萧启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他也只能感叹,或许冥冥之中,本该自有定数。 至少表面上的杨子涯,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我不后悔。从我们逃亡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再后悔过了。” 萧启知道杨居自小便宠爱杨舒厌恶杨子涯,这也是杨子涯昔日改名换姓闯荡江湖的原因之一。后来杨舒因策论得了皇帝的青睐,杨居与杨子涯的关系就更加不好了。 至于萧启自己提点杨舒策论一事,也是实属无奈。因为那是荀歌仇的遗愿,杨舒同样师从荀歌仇,荀歌仇平生也就只收了他们两个徒弟。萧启入门晚,与杨舒也不过只有同门的情分罢了。 荀歌仇曾多次在萧启面前感叹杨舒有做官的本事,却没有做大官的本事。就连他所谓的遗愿也是希望萧启以后能帮上杨舒的忙。 当然在萧启知晓荀歌仇假死一事后,只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当然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这场闹剧种下的因,给他、给无数人带来了怎样可怕的影响。 “明慎,如果有一日,你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会去试图改变这一切吗?”杨子涯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萧启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不是一个热血的人。” “我明白了。”杨子涯看着阴沉的天空,说道:“启程吧。” 隋县县衙不远处,正是官府给灾民们发放粮食的地方,萧启和杨子涯远远的看着在士兵的推嚷下列成长队的人群。 杨子涯从怀中掏出几颗包装精致的糖果,找了个约摸七八岁大的小孩儿说是要问些问题,那小孩抵不住糖果的诱惑便点点头答应了。 萧启温柔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一双眼睛在萧启身上看看又在杨子涯身上看看:“我叫阿曲,今年九岁啦。” 萧启摸了摸他的小脑门儿:“阿曲,你告诉我,你们家里什么时候没有东西吃的?” 阿曲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好像很久了,每年这个时候都得这样,爹常常会存些粮食,可是今年特别严重。” “那官府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粮的呢?” 阿曲觉得自己终于能回答一个问题了,格外开心:“这个我知道,就前几天。” 杨子涯把手中的糖给他,问道:“那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怎么办呢?” 阿曲迅速的包装纸撕开,将糖放进了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二哥刚好得了大病死了,然后爹和娘看我们实在饿得没法,就把二哥” 因为他含着糖,后头的话萧启二人也听不太清楚,但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阿曲看他们不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生怕他们又把糖要回去,索性一溜烟跑了。 萧启心底有些发凉:“我倒是想起了春秋易子而食的典故。” 杨子涯眉头紧蹙,显然也不好受:“隋县在赵陵沧所属青州尚且如此,其他州县又该当如何?” 萧启沉默不语,他想起了昨日在茶肆杨子涯问他的那个问题,他觉得他找到了答案。就算不能改变这一切,他至少也能为这一切做些什么。 萧启与杨子涯二人在隋县的所见所闻让他们觉得压抑,在饥饿面前,人伦、道德、信仰可能什么都不是。人们只有一种念头,找到食物以及活下去。 正在他们去隋县的时候,远在西京的虞介,同样接到了一个让他头疼的任务。 那就是请杨澄出山。 杨澄是谁呢?此人算得上是先皇的老师,曾任中书令,在当今圣上登基后,他一纸辞呈递了上去。他在天下学子中的声望又是极高,圣上无奈只得批准他所谓告老还乡。 杨澄软硬不吃,难缠得很。赵陵沧觉得此人不可或缺,又知道他对先皇忠心耿耿,所以想让虞介以先皇遗子的身份去请他。 虞介其实还挺不喜欢与这些饱读诗书的大学士打交道,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因为他自己不懂。他被赵陵沧叫去议事的时候,一听那些人引经据典就觉得糊涂,思极此他真是由衷的感谢萧启,因为他只要问萧启,萧启必然会给他一个他能听得懂的解释。 所以当虞介好不容易到了荆州找到杨澄的时候,杨澄正在下棋。 更为诡异的是,杨澄在一个人下棋,虞介看着他想了半天放下一颗白子,过一回又放下一颗黑子。这个场景让虞介有些哭笑不得,他轻轻咳嗽了几声。 杨澄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虞大人来了。正好,不妨陪老夫下完这局棋如何?” 虞介笑道:“在下粗鄙之人,于棋一窍不通,实在抱歉。” 杨澄却道:“那好,你等我下完这局棋罢。” 虞介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他只能看着黑白相间的棋盘欲哭无泪。 虞介在一旁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或许是三个时辰,又或许是五个时辰?等到天色有些暗了,有家仆过来掌灯,杨澄听到动静,起身道:“罢了。虞大人请随我来吧。” 亏得虞介在军队里待了这许多年,虽然有些郁闷,但这种程度还是没问题的。 虞介先是跟着杨澄去喝了几杯薄酒,尝了尝杨澄口中所言内子所做的家常菜。待得饭后,杨澄邀虞介前往书房小叙,虞介知道,此行的目的才算真正开始。 首先,如何与杨澄说明自己的身份是个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问题。对于杨澄来说,眼前之人不过是吴王派来的一个虞姓官员,这其中的关系,杨澄却是半分不知。 虞介此时懊悔不已,只恨为何没听赵寄尘的话带上一两个幕僚过来。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按照冯梦幽的意思,似乎是让自己只身前来。 而两人已入了座,杨澄带着笑意的问他:“虞大人奉吴王之命前来,所谓何事啊?” 虞介只得把脑子里各种有的没的事情扔在一旁,恭恭谨谨的起身行了礼道:“在下虞介,见过杨公。” 杨澄沉吟了片刻道:“令尊可是虞检?” “不错,家父虞检。” 这边虞介还在想要怎么把这复杂的关系和起兵的事情告诉杨澄,杨澄却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虞检是在雍州带兵,他的儿子为何会来青州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吴王做下属? 虞介不知道杨澄在想什么,最终,他选择了一个看上去似乎还算妥当的方法,那就是从先皇说起:“在下曾听闻,杨公对于先皇,可谓忠心耿耿。” 这话一出口,杨澄就明白了,他微微一笑:“吴王,已经按捺不住了么?” 虞介有些震惊:“既然杨公已知我来意。那在下不妨直言,在下还有另一个名字,赵熙淮。” 杨澄蓦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又仔仔细细地将虞介打量了几遍,摇了摇头:“你不像先皇。” 虞介笑道:“最初我从吴王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是不信的。” 杨澄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谁是赵熙淮根本不重要。只要吴王承认,谁都可以是赵熙淮。虞介就是那个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也心甘情愿的人。 他为了什么?杨澄不懂,所以他开口拒绝了:“你走吧。” 虞介并没有觉得意外,他施礼后躬身而退。他还会再来的,杨澄也清楚得很。 可最终虞介还是没能请动杨澄。他总共去了五次,每次杨澄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邀他品茶赏梅。但无论虞介说什么,杨澄都不为所动。 第五次的时候,虞介终于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失败了。他猜不透杨澄的心思,所以他没辙,再这样下去也是徒劳。但是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已经从隋县回来了。 虞介其实也很不想让萧启再走这一趟的,他甚至可以料想到等他回去之后杨子涯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他已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他只是有一种直觉,要请动杨澄,非萧启不可的直觉。 虞介本以为萧启大概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事实和他所料完全不同。 萧启仍是那副清然出尘的世家公子模样,虽然因宋辞道一事让他在轮椅上待了半年折了大半的元气去,却也不知这身体中有种怎样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站起来去面对。有人搀扶着,萧启已能如寻常人一般行走了,只是姿势还有些别扭。 他总会好起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虞介很确信这一点。 萧启去见杨澄的时候,杨澄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吴王派来的说客?” 萧启愣了一下说道:“说客只是其一,在下就算劝不动杨公,有幸与杨公见上一面,也是心满意足的。” 杨澄的表情有一些微妙,他觉得萧启身上似乎有些特别的地方,但是特别在哪里,他一下也说不上来,于是他随口问道:“令尊现今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因为萧启先前已通报了姓名,再加杨澄这么多年刻意的不问世事,对于京城变故一无所知,这却不小心触了萧启的痛处。 萧启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家父已经过世了。” 杨澄见他这番模样,也知不好再问下去,便安慰了他几句。 谁知萧启竟然直接将真相说了出来:“是圣上怀疑我萧家蓄意谋反,所以” 为了复仇吗?杨澄看见了萧启眼中的恨意,心中已有定数,他不会被萧启说服,因为他们都不过是赵陵沧的下属罢了。杨澄所忠心的人,可以是先皇,可以是先皇的遗子,但绝对不会是吴王。 杨澄明确的表述了自己的想法,萧启明白,所以他再也没来找过杨澄。 但是他和虞介仍然留在荆州,萧启在等一个转机。虞介虽然不太明白,但他没有多问什么。 直到那天下雪,按理说来,南方少见雪,更何况这日大雪纷飞,恍惚间两人竟有如同往年待在京城之意。 萧启看着窗外傲雪而立的红梅,对虞介笑道:“我们是时候去见杨公了。” 虞介心头一喜:“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萧启苦笑道:“哪有什么好法子,若是这个法子也不顶用的话,咱们便收拾了回西京罢。” 所以说虞介看着萧启进了杨府后跪在大堂前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随后赶紧上前把萧启拉了起来:“你不要命了?” 萧启低声说道:“别管我,你跟我一齐跪着便是。” 虞介哭笑不得:“不是你这算是哪门子的方法。就算要跪,也是我跪,你这样折腾下去杨子涯不得要了我的命。” 萧启一换平时温和的面容:“就算是子涯在这,他也劝不动我。” 一旁的家仆见两人这样,忙进去告诉杨澄。 杨澄正在练字,听仆人这般说道,只道:“他们若是愿意,只怕谁也劝阻不得。” 那家仆小声道:“听闻萧公子身子不好,这般天气,怕是” 杨澄瞪了家仆一眼,家仆这才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待得杨澄把这帖字练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他不急不缓的喝了杯热茶,问道:“他们在外头跪了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有半个时辰了。” “行啦。”杨澄叹气,“你带我去看看他们罢。” 在这之后,杨澄终于是答应了他们。当然不是因为他被这两人感动了,而是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原因。 这个原因使得杨澄心中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他从未与人说过这个想法,直到这个想法成真的那天。? ☆、第十四章 ?  待他们从荆州回西京后,再过月余,便又到正月了。对于萧启来说,西京的正月,与往年在京城所过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只是以前都是父亲母亲在忙着招呼客人,妹妹与别家的小姐上街玩耍之类,自己要不在屋里躲着,要不与三五个知己好友煮酒烹茶,可谓快哉。 现今这些应酬往来,只余自己一人。 与萧启他们不同,赵寄尘倒是开心得很。在京城的时候,他常被拖着去各种宴会,实在是烦闷得很,又没法拒绝。他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虞介反倒比往常更忙了,根本没空陪他。赵寄尘当然是不依的,所以虞介没法,只得答应元宵陪他一日。 赵寄尘元宵这天起得格外的早,方才起来便催着虞介上街。 虞介此时还半梦半醒,看他换了身新做的缎袍不由得出言笑他和刚过门的小媳妇一般。 赵寄尘笑了笑,却是一枚梅花针向虞介急射而出,虞介这下可算是彻底清醒了,差点就没避开,这是要谋杀亲夫啊。虞介这下只得老老实实的起床洗漱,再不敢说其他。 街上游人众多,虞介拉着赵寄尘的手,生怕一不留神便失了踪影。赵寄尘脸有些红,牵得久了,却也放得开了些。 街边表演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的可谓应有尽有,赵寄尘却是盯着傀儡戏出了神。虞介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这傀儡戏所演,正是汉时陈平的故事。赵寄尘兴许是第一次见这玩意,起初还新奇得紧,可故事早已读过,看得久了,也不过如此。两人便顺着人潮走动起来。 评书的,杂耍的,使唤蜂蝶的,无奇不有。虞介早已过了新奇的年纪,对赵寄尘来说这些东西在皇宫大内时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也有些索然无趣的意思。 两人走着走着,赵寄尘想起来长春院便在附近,便提议不如去看看清泉如何。 虞介笑道:“只怕我们去了也是见不着他的,清泉估计正陪着左宁觞。” 赵寄尘想了想,也觉得虞介说得没错,只得作罢。 而另一边,萧启显然没有他们这般清闲,他正与杨澄荀歌仇等人商讨檄文的事情。 来年开春,便是起兵之日,檄文之事,自然是半点耽误不得。 萧启劳累了一整天,晚上赵陵沧的宴还必须要去。正思及此,萧启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丝丝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看来在赴宴之前,他不得不去见一见陈木香了。 陈木香诊了脉,眉头紧皱道:“恕我直言,萧大人这几趟出门,是否遭了些其他的事情?” 萧启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的事情,他谁也没告诉,虞介也不敢说,所以也无人得知了。 听陈木香这样问了,他才道:“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陈木香的脸上已隐隐有了怒容:“不是大事?你都开始咳血了这还不算大事?你就不能”他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眼神看着萧启。 萧启仍旧是温和的说着多谢关心这样的话语,但他的眉宇间,已多了几分疏远的神色。 陈木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什么也没说,只到桌前去写药方。 这晚上的宴席,萧启待了才一会,便觉疲惫,索性也不再支撑,径直向赵陵沧言明回房休息了。 杨子涯虽是心疼他,但是宴席上觥筹交错,一时也脱不开身,只得作罢。 离了众人,萧启卸下了平常那一副温和的模样,神情有些淡漠,那些前堂的欢声笑语,半分也未曾到达过他的心里。 由侍女伺候着洗漱,他正准备上床歇息,却看见了门外站着的楚璟臣。而楚璟臣手里拿着的,正是上午他那件染了一点血的袍子。 “这是怎么回事?”楚璟臣质问的语气和他平日在萧启面前毕恭毕敬的完全不同。 萧启知他是在关心自己,便道:“无碍。” 楚璟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让萧启心头起了一丝疑惑,虽然楚璟臣自他十多岁起就做了他的随身侍卫至今,但是他从未彻底了解过这个人。 “睡吧。”楚璟臣吹灭了案台上的烛火,正欲关门出去。 “璟臣,”萧启忽然开口,“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我给你说门亲事罢。” 楚璟臣闻言一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即使是正月里,王府的戒备也没有丝毫的松懈,萧启身边也跟有其他的侍从,楚璟臣并不担心他的安全。 西京地处南方,下雪自然是不会的。楚璟臣随处找了块石阶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如鹅蛋大小的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萧启虽是疲惫但有些难以入眠的意思,他听得这段熟悉的曲调却渐渐安心下来。 楚璟臣吹的是埙,这是一种上古时由期便存在的乐器。这段曲子萧启从认识楚璟臣开始便听到现在,可他仍然不知道曲名。 他也问过宫里的乐师,乐师只估摸是哪首失传的曲子。而楚璟臣自己,也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只说是故人所教。 其实在最初,萧启曾想过,那位故人,应该是一位很活泼的女孩子吧。 这首曲子曲调偏明快,由面无表情的楚璟臣吹出来,违和感还是蛮强的。 他的心里有一个人,知道这便已足够。至于那人姓甚名谁,现今何在,这些重要吗。思及此,沉沉倦意袭来,萧启伴着埙声睡去。 当朝臣神色各异的听得吴王赵陵沧谋反一事时,赵敬钰坐在他的皇位上,半分惊讶也无。 三天之前,他已经从暗卫那边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三天之内,他一直在独自思考对策,他谁也没告诉,他谁也不能告诉。 朝中两派针锋相对,一是宁舟,另一则是杨居。杨居正是自己为了遏制权势滔天的宁家才提拨上来的人,其子杨舒更深得自己的宠信。 赵敬钰很是头疼,虽然暗卫还没有打探到消息,但是他知道,杨子涯必定是那十三万大军中的一员。如果这个时候再向宁家低头的话 “陛下陛下” 赵敬钰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宁舟,一脸忧愁:“宁爱卿有何妙计?” 宁舟年事已高,说话却毫不含糊:“那逆贼借先皇之名谋反,还杜撰出先皇遗子一事。臣不才,陛下可从这个假皇子身上入手。” 赵敬钰表面上着实夸赞了宁舟一番,心里头却是冷笑不已。那位先皇遗子赵熙淮的身份,三天前唐逐欢就禀报了他。 如果虞介的家人只是普通的官员,当然可以将其作为人质。可是虞检是个棘手的问题。 虞检守雍州关卡,雍州正是与燕国交界之地。若是贸然召虞检入京,燕国是否会趁虚而入?虽说虞检的亲人在京城之内,若是以此为威胁,只怕虞检会同儿子一起反了。 赵敬钰还在犹豫的时候,虞介已经率军攻入了豫州。战火一触即发,已经没有时间了。赵敬钰不得已选择向宁舟低头,听从了他的建议。 封丁鹤为大将军,率军二十万讨贼。 他不是没有看见宁舟谦卑表情背后那无法忽视的得意之色,自己在位已经十九年有余,却处处受制于宁家。甚至连反贼谋逆,都要让他的人来带兵。 赵敬钰怎能不气,怎能不恨。当年自己是靠宁家登上了皇位,又娶了宁舟的女儿为贵妃,冠宠后宫。 那为何会落到今天这番田地,他不知道,但是宁舟知道。 赵敬钰不过是一个傀儡,二十年前的壬亥之变,他正是最大的受益者。只是一个纯粹的傀儡未免无趣,宁舟故意给营造出了一个假象给赵敬钰,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场权力角逐中取得胜利。 “皇上,方无暇方大人求见。” 这几日,赵敬钰本想谁都不见,想起方无暇与虞介的关系,不得不强打精神让他进来。 方无暇行了礼,说道:“皇上,请恕臣不报之罪。宁大人所言伪装先皇遗子之人,若臣没有猜错,应当是虞介。” 赵敬钰点点头:“你说的朕都知道了。” 方无暇一愣,皇帝知道了那么 方无暇与虞介关系极好这点,兴许会派得上用场,赵敬钰这般想着又好言宽慰了方无暇几句。言语中暗示逆反主谋是赵陵沧,若是虞介能悔改投降,自己可以保证虞介的性命。 方无暇听赵敬钰的意思,也是要自己去做这个策反的事情。这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照射在那些未曾融化的积雪上,方无暇苦笑起来,虞介不是一个容易被他人话语改变的人。他既然这样选择了,那么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琉璃瓦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解,水滴在了他的脸上。方无暇拂去脸上的水珠,有些恍惚。 而此时的京城之内,还有一个人比赵敬钰更加焦急。那就是杨子涯的父亲杨居。 “这个不孝子,与男人做那不齿之事败坏我门风也就罢了,现在竟参与了谋逆之事。” 杨舒在一旁说道:“父亲,子涯是否参与谋反一事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杨居冷笑起来:“道听途说?无风不起浪,你看看皇上这几天的态度,丁鹤做大将军,率兵二十万迎战?” 杨舒皱眉:“皇上忽然亲近宁家或许是有其他的理由,只不过皇上这几日除了宁舟,似乎谁也没见。不对,”杨居似乎想起来什么,“皇上见了大理寺的方无暇。” 杨居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大理寺的人做什么?” 杨舒摇了摇头,想起了一个人来:“父亲是否还记得去年灵仪公主和亲一事?” 杨居想了半天,很是不解:“灵仪公主在和亲途中遇到沙尘暴生死未卜,过了没多久她的生母宁贵妃病逝。这件事情皇上指明了方无暇去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你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做什么。” 杨舒无奈道:“父亲,您再仔细想想,那个护送灵仪公主和亲的人是谁?” “虞检的儿子虞介?”杨居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不可思议,“你是说” 杨舒道:“如果我们做一个大胆的猜想,和亲失踪这件事情是一个开端的话” “不错,”杨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如果那个假的赵熙淮就是虞介,那么皇帝见方无暇肯定是让他策反。” “父亲,那您是否想好了出路?” 杨居叹气:“如果你弟弟参与叛乱一事属实,只怕我们全家” 杨舒倒是没有他那么担心:“话虽如此可是父亲,现今宁家之势已经到了不可遏其锋芒的地步了,十年前,有沈沐他们还能互相牵制。沈沐倒了之后,皇上看中了咱们杨家,可是”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就算吴王不起兵,只怕过不了多少年,这天下都该改姓宁了。” 杨舒想起听来的消息,又说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等着前头的消息呢恐怕想投靠那边的也不在少数。” 杨居知道自己儿子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想脱身,可是他知道,在他当年选择跟宁家敌对之时,他就没有退路了。 “你先准备一下,”杨居已经做了决定,“带上你母亲和妻儿走,越快越好。” “父亲。”杨舒跪在了地上,“父亲你和我们一同” 杨居摇头:“不可能的。让我做人质便可,你们一定要找到子涯。” 杨舒抬头看见自己父亲日渐年迈的脸,不由悲从心来,两行清泪弄湿了他这件青色的长袍。? ☆、第十五章 ?  当虞介坐在承阳太守府离举办庆功宴的时候,他仍然感觉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6节 承阳是他们的第一战,忽如其来的胜利所带来的喜悦似乎洋溢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或许是赵敬钰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一切反应,但自己绝不能就此松懈。 虞介并不担心他的家人,父亲在雍州边境,赵敬钰自然不敢随意调遣。而那些在京城的所谓家人对虞介来说不值得一提,他是地位卑贱的小妾所生,打小不被关心。那个偌大府邸里的人,不过是经常见面的陌生人而已。 他此时更关心的,是赵寄尘。自出兵以来,赵寄尘的情绪就不太好。这也是能够被理解的,毕竟讨伐的是自己的父亲。他虽然打小被宁贵妃保护得好好的,但绝非冷漠无情之人。 虞介知道自己不善言谈,他很想多陪陪赵寄尘,可是作为主帅的他不可能有那样的时间。 庆功宴过后,他总算轻松了一些,能够和赵寄尘好好的谈一谈。 赵寄尘见是虞介,想起这些时日自己连见他一面都困难,心下有些气恼:“怎么,虞大将军有空来看我这个百无一用之人了?” 虞介从背后搂住他,轻吻着他的耳垂,手已经滑进了他的衣服里头。 赵寄尘有些烦躁的推开他:“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和女人一样的发泄工具?” 虞介有些慌,忙赔笑:“当然不是。”你比女人更漂亮,更耐x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不过也是,”赵寄尘神色有些复杂,“我仍然还是那个什么也不会的纨绔子弟。说实话,你到底看上了我哪里?这张脸?” 虞介听他这自暴自弃的语气,暗觉不妙:“谁告诉你你没有任何改变的?你努力修习暗器,还经常去向冯南歌讨教手法;萧启卧病在床的时候,那个在一旁帮荀歌仇的人难道不是你?” 赵寄尘听他提起萧启,神色有些黯然,没有再说话。 虞介大概明白了他的心思,只得好言好语安慰了他半晌。毕竟最后虞介得到了是赵寄尘分外主动的服务,春色满屋,其中滋味,自不可与外人道。 翌日,一行人正商讨着丁鹤率二十万大军一事。 这种场合下,冯梦幽之类的女眷自然是不能出现的,而立于赵陵沧身侧的冯南歌,正是相当于代替了她。 虞介先开口道:“据前方线报,丁鹤的军队已经抵达雍州与冀州的边界。他的二十万大军,也多是崇州与冀州的军队。” 杨澄捋了捋胡须,道:“崇州冀州两地多以平原为主,我军与他们的第一战必然是在豫州境内。” 荀歌仇接口道:“不错,我们正可以借此做一番文章。” 虞介心中也有了计较,便转口道:“那么诸位认为,丁鹤的先锋军会先到达哪里?” 陆白昀皱眉道:“若不出所料,应当是卓阳。卓阳是豫州首府,也有军队驻扎,更为了安抚民心。丁鹤疑心甚重,只怕卓阳应当是他首探之地。” 杨子涯略加思索,对陆白昀所言甚是赞同,也就没说什么。 赵陵沧没有任何的表示,只看着在场诸位的反应。 虞介轻咳一声,问道:“萧大人,你是否还有别的看法?” 萧启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缓缓说道:“虽然我也认为陆大人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在我看来,珠崖可能才是丁鹤想走的那条路。” 虞介愣了一下,从承阳穿过豫州有两条路。一是走地势较为平坦,人口昌盛的卓阳;二是走地形极其复杂的珠崖。 珠崖周围的地势极其复杂,无论是对于进攻方还是防守方都很不利。如果丁鹤莫名其妙选了这边,任凭谁都会觉得奇怪。 杨澄在心里默默点头,出言赞成了萧启的看法。 一时间,两边争执不下,也没个结果。众人只等着虞介下最后的决定。 赵陵沧这时候才开口:“若是将军犹豫不决,那么按兵不动也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赵陵沧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忌讳,使得虞介决心赌一把:“陆白昀听令。尔等领兵一万,埋伏于珠崖。” 陆白昀心里总是存了那么些芥蒂的,萧启懂得再多,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只是军令不可违,何况有什么不测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事不宜迟,陆白昀清点好军队,这便出发了。 实际上,珠崖此地群山环绕,平素云雾缭绕,陆白昀小心翼翼的行进,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他的副将范九似乎看出了陆白昀心中所想,低声道:“属下斗胆说一句,依属下的拙见,丁鹤应当会遭到我军的袭击。” 陆白昀有些不悦:“为何?” “正是因为丁鹤疑心重,若是换了其他人,都会认为卓阳比珠崖安全得多。可对于丁鹤这种人来说,越安全的地方,他越是恐惧。” 陆白昀仍然有些不以为然,这安排埋伏一事,也全权交给了范九去做。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仍然不见丁鹤二十万大军的踪影,陆白昀却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他倒想看看这事情要如何收场。 正当陆白昀这般想着的时候,帐外却冲进来一个人,“将军,前方探子来报,丁鹤的先锋部队正向珠崖而来。” 陆白昀立马站起身来,什么情绪都被他抛在了脑后:“立即准备迎敌。” 而这场多半是运气成分使然的奇袭,最后留在史书上的,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丁鹤先锋抵珠崖,为虞介所袭,死者五千余。” 珠崖的奇袭成功给整个军营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士气,那些饱受训练的年轻士兵或为了权势、理想、金钱而战斗,赵陵沧对此十分的满意。而丁鹤在珠崖受袭后,竟然一路撤退至了广阳。 在庆功宴上,赵陵沧兴致极其高,不到必需场合不沾酒的他居然连喝了几杯,冯梦幽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杨子涯先是向这次的功臣陆白昀敬了酒,再开口道:“不想那丁鹤竟然如此胆小,也是我高估他们了。” 虞介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开口。 赵寄尘却开口说道:“难道杨将军不认为,这一路来太过顺利了吗?” 杨子涯笑道:“还请小王爷指教。” 赵寄尘正要说话,被赵陵沧拦下了:“寄尘说的不错,本王担心他们在广阳有后着。” 听了赵陵沧这句话,众人也是心里有数,暗中告诫自己不可生轻敌之念。 待得宴席散去,已是半夜,冯梦幽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替赵陵沧洗脸,说道:“王爷早该知道,广阳一战,必然会大胜吧。” 赵陵沧一言不发,权当是默认了。 冯梦幽继续说道:“既然宁舟敢冒这么大的险将豫州送与王爷,却只为了除掉丁鹤,那么他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本王被小看了。”赵陵沧的语气中有一抹笑意,“你说下一个人,会是谁?” 冯梦幽想了想,猜测道:“大概是宁舟的女婿司函?” 赵陵沧笑了起来,什么也没说。 战役犹如赵陵沧所言,丁鹤领二十万大军于广阳复战虞介,大败。 宁舟对这一切自然了如指掌,而听到这个消息一筹莫展的人,是赵敬钰。 “皇上。”方无暇看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赵敬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赵敬钰这才看见他来了,急匆匆问道:“爱卿那边可有消息了?” 方无暇低下头:“请皇上恕罪。” 赵敬钰本来也没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只道:“罢了,即便没有逆贼。这祖宗的基业,怕也是毁在朕手里了。” 方无暇听得这诛心之语,更是低了头在一旁不敢出声。听皇上的意思,大有置一切于不顾之意 “对了,”赵敬钰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奇异的轻松感,“至于软禁的杨居杨舒,其子杨子涯犯了谋逆,按律法当满门抄斩,爱卿择日进行罢。” 方无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满门抄斩这种事情在他的印象里正是上一次的萧家。但这毕竟是皇帝的命令,他领了命便下去了。 赵敬钰起身换了柱香,偌大的宫殿中空无一人,他谁也不想见,谁也不能见。 丁鹤于广阳一战大败后,宁舟在朝堂上又推荐了他的女婿司函。 赵敬钰答应得很快,从他的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对这些事情的厌烦,似乎从前那个厌恶宁舟的皇帝从未存在过。 他近来痴迷于前朝的山水画,每日可以花很长的时间去品鉴它们。宁渔欢对于他的这种改变不屑一顾,但仍是遵从父亲的命令给皇帝送了很多名家字画。 至于杨家一事,宁舟听闻后只说了句,皇上心情好便是,这些小事也不用来知会我了。 杨舒还是活了下来,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看着溪水中陌生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个错误的选择,他换了一张脸,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没有人再认识他。杨舒这个名字已经随着杨家的覆灭埋葬在尘埃中,他应该去做什么?去找弟弟杨子涯吗? 他对着地上爬行的蚂蚁喃喃自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第一次踏入朝堂的日子。 杨舒用清水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使自己清醒一些。去找杨子涯吧,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当司函代丁鹤领军的消息传来时,大部分人显然有些不屑一顾。毕竟一个老将已经败在了他们手下,再来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大家的精神显然很亢奋。 虞介这次倒是没有同很多人商议,召众人来只不过宣布了一件事情,他决定派人烧毁敌人的粮仓,断了他们的后路。 据他所说这个安排是几日前与杨澄商讨出来的,赵陵沧表示并无异议,众人也就都听了他的安排去部署此事。 范九是陆白昀的副将,他在两个月前被提到了这个位置。范九对此非常满意,因为这表明了他能更接近叛军内部,能够更快的把消息传递给司函。 他正是司函的细作,但显然司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司函承诺给他的财富他已经拿到了一半。范九对于背叛一事没有更多的理解,毕竟他更爱钱一些。 范九表面上显出一种不耐烦的神色,跟下属说自己要去广阳城中逛几圈。他的上司陆白昀并不在,这天恐怕是最好的时机。 他走向暗号所在的小酒馆,不耐的倒了杯酒。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战争还没有过去,没人会多看一眼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酒馆里散乱的坐着几位客人,有几位兴许是熟识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范九依旧在等待接头人的出现。 “大哥,能一起喝一杯吗?”一个青年的声音让范九放下心来。 不知何时,酒馆里的人数居然多了起来,这位青年看起来像是一个找不着位置的普通人。 真是年轻啊,范九看着他这样想着。青年要了一小碟花生米,自顾自的说起话来,范九听着他自言自语,时不时的点头答应几句。 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忽然听得那青年说了一句:“之前我还经常去桥头那块听评书,如今好些日子没去,也不知那说书人还在不在。” 范九内心一动,答道:“不想小兄弟也爱听桥头的评书,在下上次去的时候,说的正是许攸献计火烧乌巢那段。” 青年表情有些惋惜:“可惜我这么多天不去,故事竟说到三国去了。” 此后两人再随意的说了一些话,青年便说有事先告辞了。范九也不留他,再坐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回军营了。 可就因为他多待了这小半个时辰,他才没见到外面站着的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赵寄尘。? ☆、第十六章 ?  若要说赵寄尘为何在这破烂的小酒馆外,可能这是一种命运使然吧。实际上他来得不久,他只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随后青年就离开了。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警惕性,他决定跟踪这名看似普通的青年。 或许他的暗器技巧已经大有长进,但是跟踪能力实在一般,当然这可能和他引人注目的外表离不开。没过多久,青年就已经发现了有人在跟着自己。跟踪者非常的漂亮,从此人的配饰衣服的华贵程度上来看这人可能只是一个不中用的草包凑巧发现了这一切而已。 先把人引到暗巷再动手,青年并不想摆脱赵寄尘而是打算杀死他。这大概是他做的最错误的选择之一。 赵寄尘轻松的使青年晕了过去,他对这个结局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对方会更强一些的。但是更大的麻烦在于,他要怎么把人带回去? 不管怎么说,青年最后还是出现在了虞介的面前。这件事情赵寄尘谁也没告诉,直接带到了虞介这边。 “这么说,范九很可能是细作了?”虞介问道。 赵寄尘摇摇头:“我没有听到关键的东西,接下来的审问就交给虞大人了。” 冯梦幽眼神里有一丝赞许:“虞大人事务繁忙,这种小事给底下人去即可。” 那位青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半日以后,冯梦幽来告知虞介:“动手吧,他已经全招了。” 庞大的军队中,有细作是难免的。虞介打算把这件事情搞得声势浩大些,他想要个杀鸡儆猴的效果。 范九对于暴露身份这件事情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因为这是迟早的事情,虽然未免也太早了些。 其实冯梦幽试图从他嘴里拷问出更多的信息,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陆白昀对于范九是细作这件事情感到很惶恐,当然他对范九本人没什么想法,他只是担心范九的事情是否会影响到自己。 最终,虞介决定用一种特殊的刑罚方式来结束范九与青年的生命。 刑罚当着军队的面执行,范九与青年被埋入了深坑之中,只留头部在地面之上。安排的人拿匕首在他们的脑袋上轻轻划了一刀,只见血液喷涌而出,犹如山间喷涌的泉水。 虞介淡淡的说了一句:“可惜只有两人,场面还不够壮观。如若你们之间还有人愿意做叛徒,我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 这天的月色极好,司函搂着怀中的舞女,大声的和手下的将军们说笑。舞女面容与常人不同,正是那来自西域的胡人舞姬。她伸出白皙的手给司函倒了杯酒,再送到他的唇边,眼神里尽是挑逗。 司函喝了口酒,稳住了舞姬的唇。这场战争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紧张感,虽然宁舟已经劝诫他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但在司函的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丁鹤的战败是安排好的。 司函极其需要这场战争的胜利,因为只要能拿出这些明面上的战功 我方军队人数几乎是敌人的一倍,我方占据了宁凉的绝佳地势,我方的督军参谋更是一等一的人才,以及那个自己笼络来的细作。 这些优势往往会蒙蔽自己,但不一定会使敌人感到害怕。 当司函被吵醒的时候,他有些嫌弃的看了躺在床上的舞姬一眼,命侍从将她带下去。随后才问道:“外头这么吵?敌人突袭了?” 他的副将颤抖着告诉他:“将军,粮仓粮仓着火了。” “你说什么?”司函满面怒容的奔向粮仓,口中骂骂咧咧。 这一把火不但烧了他们大部分的粮食,还烧去了他们一部分的士气。 虞介巧妙的卡了一个时间点,粮食肯定不会那么快的运过来,但宁凉城内肯定也有一定的储备。这些粮食肯定会被均分到每一天上,虽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几日的会比开始的少许多,但是这种时候更加不能动手。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想着,熬过这几天。 这种坚定的心理状态对己方极为不利,应该把作战日期选在不多不少的中间点。他们已经渡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却发现还有一段。 司函于宁凉大败于虞介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宁舟终于也坐不住了。 “真是个废物。”宁舟气得直发抖。 宁渔欢一边安慰着父亲,一边说道:“与其责怪司函,父亲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渔欢显然冷静得多:“雍州的军队自然不会来勤王,那么手头可用的还有多少兵,以及,谁能代替司函?” 这个问题在翌日朝堂上被提了出来,赵敬钰看着宁舟有些忧愁的老脸,不知为何竟然想笑。 宁舟望着不发一言的诸位大臣,怒火逐渐上升。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是谁能代替司函的问题,而是谁敢代替司函的问题。 既然这样,那他不得不找替罪羊了。 宁舟的目光从在座的诸位大臣身上扫过,忽然,一个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无暇方大人,听闻你与那叛军首领是老相识?” 方无暇听到自己名字,只得出列毕恭毕敬的回答:“臣的确与虞介交好,但和亲一事后再无往来。” 宁舟点头,微笑道:“那恐怕在座诸位中没有人能比方大人更了解虞介了,这司函的位置,就由方大人替了吧。” 这个决定下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方无暇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 群臣更是不敢反对,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荒唐的定下了。 方无暇只能接受现实,在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晚上,他去见了一个人。 明雪楼第一舞姬,他的红颜知己秦语轻。 说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方无暇十七岁娶妻,几年后又有了妾室。他的妻子贤良淑德,几个儿女也算得上天资聪颖活泼可爱。 换了别人,更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可是他仍然觉得缺少了什么。 而在秦语轻身上,他得到了满足。这种满足并非是指性的层次,实际上,他和秦语轻的接触仅限于手。 他可以在秦语轻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而对方可以毫不讶异的接受这样的他。 “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方无暇告诉秦语轻。 “我知道。”对方仍旧是浅浅的笑容,“前几日徐公子告诉过我。” 方无暇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失望:“那你会想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秦语轻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方无暇没有在问下去,他不敢。 杨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是来到了冀州边界。他一路向逃亡的难民们打听,说是叛军已经占领了宁凉。 他想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离宁凉也不太远,再走不久应当能见到驻扎的军营。 虽然士兵看着衣裳褴褛的杨舒一脸怀疑,但仍是进去通报了上司。 杨子涯听闻哥哥的名字,脸色一遍,急忙走了出去。 兄弟两人大半年未见,这一见面,却已是物是人非。 即便杨舒不开口,杨子涯也知道,自己的家族已经凶多吉少了。 杨舒看着久未谋面的弟弟,勉强苦笑着说了一句:“看你气色这般好,我也就放心了。” 杨子涯强忍眼中的泪水,上前一步抱住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道:“至少你还活着……” 杨舒叹了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副将见了这场景,忙道:“杨公子一路风尘仆仆,将军不妨先进去说话。” 杨子涯这才反应过来,忙吩咐下人准备食物与热水。 因了杨子涯的缘故,杨舒自然也能混上个一官半职。此事暂且按下不表,因为虞介的大军此时距都城洛阳只差最后一战。 “合浦,”赵陵沧指着桌上的地图,“这是最后的关卡。也是最难的。” 杨澄抚须道:“王爷说的不错,自古以来便有无数人葬送在了这合浦城下。” 陆白昀皱眉:“王爷,卑职昨日细细勘察过合浦城周围地形,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这般难攻,这话是否有以讹传讹的可能呢?” 萧启神情中有些担忧:“且不论这事情是真是假,白昀,你可知此番合浦城的守将是谁?” “似乎是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叫什么方无暇。” 赵寄尘才知道这个消息,吃了一惊,谁都知道虞介与方无暇交好。他偷偷在底下握紧了虞介的手,难怪虞介这几日心情不好,出了这般事情,自己居然不知道。 赵陵沧的表情似笑非笑:“虞大将军从前与方无暇交好,那自然是最了解他的了。这合浦城,兴许也不是那么难拿。” 虞介只得道:“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方无暇自知正面战场上他不是虞介的对手,进攻不行,防守他倒是很有一套。 整整半个月,虞介什么法子都试了,也无法撼动合浦城半分。而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开始急躁起来。 他完全猜不透方无暇的心思,只能一日接一日的陪他耗着。 直到一个月后,整个战场仍然是一个胶着的状态,而躁动不安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军中。 是的,他们的粮草,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而合浦,就是横亘在虞介面前的最后一块石头。 对比虞介,宁舟可是开心不已,他没想到这个方无暇还能支撑这么久。他与宁渔欢早已计划好弃都城而逃往关外的事宜,如今见战场有转机,一时高兴,却是给了方无暇一番封赏。 方无暇的妻子儿子留在都城作为人质,宁渔欢打听到方无暇还有个红粉知己,便把秦语轻偷送入了合浦城。 “大人,丞相给您送了个人来,您见是不见?” 方无暇忙得焦头烂额的,哪还有心情见什么女人,“不见不见。” 那人的声音却是熟悉得很:“大人升官了,就把妾身抛弃了。” 方无暇猛的一抬头:“语轻,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秦语轻低头,依然是温柔的声音:“是丞相大人派我过来的。” 方无暇觉得心中烦闷更多了几分:“这可是前线,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地方。你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秦语轻却没有听从他的指令,而是走上前来替他揉了揉因为久坐而酸痛的肩膀:“方大人,是生是死,不过也是这最后一战,让妾身陪陪你吧。” 方无暇长叹了一口气,也顾不上理秦语轻,只继续看着面前摆着的军务情报。 又过了一个星期,这天,方无暇秘密将几位下属召集起来,表明了要动手的意思。 “据线报,那逆贼粮草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现下正是他们军心涣散之时,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这几日了。” 方无暇点点头:“不错,你们去准备一下。以火把为令,明日丑时分三队人马奇袭敌方大营。” 众将应了,便也下去各自准备。只余方无暇一人在帐中独坐,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这日夜里的风特别大,吹得战旗呼呼作响。方无暇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不远处的敌方大营,沉默了很久。 直到副将看着时辰到了,才上来提醒长官:“大人,丑时了。” 方无暇面无表情:“你让人把火点上。出发吧。” 虞介似乎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军营仍是一切照旧,巡逻的兵士也没有丝毫增加的迹象。 方无暇眼看着敌营越来越近,却是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等这一切结束,他想辞官。 而前方将士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这个念头,“将军,不好了,前方都是陷马坑” 中计了,方无暇心中一凉,大声呼喊道:“敌人有埋伏,全军后撤!” 虽然号令官将他的命令传了出去,但是仍是损失了不少的人马。方无暇看着一瞬间点亮灯火的敌营,和那些整齐划一朝自己这边徐徐前进的军队,心下明白得很,是自己输了。 “将军,敌人攻势太猛抵挡不住,我等保护将军突出重围。”身边的副将朝方无暇大声喊道。 方无暇一枪刺死了一个要偷袭自己的敌军,放声大笑道:“纵然战死沙场,吾又何惧?何惧?”话音未落却是又加入了厮杀。 副将见劝阻未果,只能硬来,一击之下,他竟然将方无暇击晕了过去。方无暇不怕死,他可未必。 于是等方无暇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合浦城中了。 秦语轻拿着手帕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将军醒了?” 方无暇一言未发,撑起手来将头埋在秦语轻的肩膀上,竟是大哭了起来。 秦语轻像是习惯了这样一般,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口中说的话却让方无暇如堕深渊:“将军一定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将秘密泄露出去的。”她缓缓的推开了他,站起身来。 方无暇看着胸口前那把精致的匕首怔住了,眼眶里还有未干的泪水。 秦语轻拿过手帕擦了擦溅射到手上的血迹,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把匕首是你当年赠我防身的,我一直记在心里。现今就当做是还你了罢。” 方无暇看她那跃上房顶的轻功,哪还有平素柔软的样子。他倒了下去,有一滴泪从他的脸上划过,滴进了尘埃中,再无人知晓。? ☆、第十七章 ?  方无暇是赵敬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如今这根稻草也没了。 宁渔欢正在朝堂上装作苦口婆心的模样劝赵敬钰迁都的事宜,并表明皇上再不做决定,不出一周这叛军便要打入洛阳城了。 赵敬钰在皇位上不发一言,仿佛入定的老僧。他不能走,也没有地方可以走。 虞介的军队进洛阳城的那日,天气是出乎意料的好。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整个洛阳就像是一座死城。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赵寄尘跟虞介说道。 赵陵沧在一旁听得这话,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先进去吧,我们在门外等着便是。”他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一队手持大刀的士兵跟在了赵寄尘的身后。 不过两年,当赵寄尘再度踏入这熟悉的皇宫时,已经物是人非。 四散奔逃的宫女,衣冠散乱的妃嫔,认出他随后跪在他脚下求饶的侍卫。赵寄尘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径直走向正殿。 他一步一步踏上长长的台阶,手微微颤抖着。那是他的父皇,赵寄尘想了很多次自己再见到父皇的场景。 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那个在皇位上坐着的赵敬钰,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父皇!”赵寄尘冲上去,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尸体已经冰凉,而且从这个姿势来看,赵敬钰是被人杀害的。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谁会抢先一步杀死皇帝?赵寄尘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一丝寒光向自己袭来。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一个转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被钉在墙上的是一枚淬了毒的梅花针,赵寄尘的脑中却分外清晰。这个想暗算自己的人与杀害父皇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阁下既然敢出手,为何不敢现身?” 跟着他的一列士兵仍然整齐划一的站着,没有一个人出声。金銮殿上,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回荡着。 赵寄尘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二,三,四。旋即他只看到了从胸口处冒出来的剑柄, 是谁?他只想看见那人的脸,赵寄尘耗费了全身的力气转过头去,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萧启身边的神秘侍卫,楚璟臣。 无数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涌入他的脑海,在宫中避开他暗自垂泪的母亲,待自己极好的舅舅和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的父皇。赵寄尘闭上了眼睛,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了虞介的笑脸上,再见了,虞介。 “王爷,这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里头还没有什么消息?”萧启见虞介一脸担心的模样,不由得开口相问。 赵陵沧自赵寄尘带兵进了宫后,便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萧启这番话,他才缓缓睁了眼睛:“进去吧。” 离殿门越近,虞介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发浓烈,太安静了,这种诡异的安静背后仿佛还有一股杀气,虞介握住剑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 杨子涯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对劲,他默默抓紧了萧启的手,萧启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报告将军,小王爷似乎遭遇了死士的伏击,现在生死未卜。”这句话仿佛是压倒虞介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冲上去抓住那名士兵,怒吼道:“他人呢,人在哪里?” 那么士兵似乎也被他吓着了,结结巴巴的指了指面前的金銮殿:“在殿内” 虞介如同疯子一般冲进了殿内,其他人也是脸色一变,急忙进了大殿。 偌大的金銮殿中只余了两具尸首,赵敬钰身体歪斜的倒在龙椅之上,显然已是死去多时了。 虞介默默抱着赵寄尘的尸体,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在他的世界里,时光已经静止。 萧启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人拉住了,转头只看微微摇头的杨子涯。萧启长叹一口气,却发现楚璟臣也不知去哪了,不由得低声问道:“璟臣呢?” 杨子涯露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笑容,萧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站在虞介面前的人不正是楚璟臣。 只是,为何楚璟臣的剑对准的是虞介的咽喉? “璟臣,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萧启喝道。 楚璟臣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纹丝不动,萧启内心焦急正想走上前去阻止,却被杨子涯强硬的按在了原地。 萧启疑惑的看了看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赵陵沧,冯梦幽,冯南歌。他苦笑起来,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 既然他们要杀虞介,想必赵寄尘也是死于他们的剑下。萧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他们不处死自己,必然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但不妨赌上一赌。 “王爷,”萧启开口,“您若是铁了心要处死虞将军,为何不让他做个明白鬼呢。” 赵陵沧还未说话,冯梦幽却开口了:“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不明白就让虞将军去地下问阎王爷罢。” 楚璟臣冷哼一声,一剑正欲刺下。萧启心中一冷,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咬牙挣脱了杨子涯的手,却是替虞介硬生生的挡下了这一剑。 楚璟臣一惊,剑偏了几分,这才没伤到致命的地方。 杨子涯急忙上前抱起萧启,看了看伤口这才放下心来,他冷冷的看了虞介一眼,对赵陵沧说道:“看来虞将军一时半会还杀不了。” “无妨,”赵陵沧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本王已经请司天监的人看过了,下周三是难得一遇的吉日。其他的杂事本王去处理,熙淮就交给杨大人了。” 杨子涯颔首:“那就劳烦王爷了。” “熙儿啊,今天你跟师傅都学了些什么?”萧启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个诡异的场景,面前的小孩是谁?身着明黄色衣裳的人又是谁? 是皇帝吗,萧启走近了些想看清他的脸。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心中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呢。 那个小孩却又回答道:“回父皇,儿臣今天学的是孟子中的一段。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萧启怔怔的看着那个小孩,脑袋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在他再度陷入昏迷之前,他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情,那个小孩,不正是他自己吗? “快去告诉杨大人,皇上醒了” 萧启努力的睁开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干渴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陌生的侍女给他倒了杯水,笑道:“皇上你可总算醒了,你晕过去的这几日,外头都急成什么样了。” “皇上?”萧启不解的看着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现下躺的地方,正是皇帝的龙床。 那侍女正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杨子涯已经进来了,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见了那侍女也皱着眉道:“你先出去。” 萧启安静的看着他,依旧是熟悉的脸,却不知什么时候起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明慎。”杨子涯缓缓开口,“瞒了你这么久,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虞介和赵寄尘。” 杨子涯什么都没有说,他在等,等萧启开口问。 在不知过去多久的沉默后,萧启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个皇上,是怎么回事?” 提及此,杨子涯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明慎,后天,就是你的登基大典。” “我的?”萧启笑出声来,却又因为这个笑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虞介不在了,我就是王爷的下一个傀儡是吗?” 杨子涯忙道:“明慎,是我的错,才让你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你和虞介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赵熙淮,先皇的唯一血脉。” “哦?”萧启冷笑,“这又是谁让你来给我编的故事?我萧启从来就只有萧彧这一个父亲,你们用这种故事骗小孩?” “明慎,你先冷静下来。你当我编故事也罢,总得先听完这个故事吧。” 杨子涯缓缓开口,说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你的侍卫楚璟臣与先皇一同长大,正是先代的暗卫首领。当年先皇被燕国所掳,正是他孤身一人潜入燕国救出先皇。在你五岁的时候,楚璟臣对你用了些药将记忆消除了大半,再把你送入了萧府。此后的六年中,他一直在寻找名医高人治疗先皇的病。可怜你十一岁的时候,先皇终究是去世了。楚璟臣想起先皇在世时对你的殷殷期望,这才有了这个计划。” 萧启仍是不相信,问道:“若是当真如此,为何找来虞介做替死鬼?” 杨子涯心头一动,低声道:“赵陵沧,是他控制不住的棋子,再加上这事风险太大,楚璟臣索性找了个人来代替你。等事情确定了,再告诉你。” 萧启冷哼一声:“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只是先一辈的人已经过世了大半,坐这个位置的无论是我还是你或者王爷本人,都不打紧吧。” 杨子涯皱眉:“话怎么能这样说,你才是先皇的血脉。” “你走吧,我累了。这个位置我不想要。谁来都是无用。”萧启脸上略显疲惫之意,显然是不想再谈。 杨子涯无奈,只能起身离开。 若是萧启执意不肯当这个皇帝,只怕登基之时也会押着他坐上那个位置。只是萧启的疑问,杨子涯也不明白,为何赵陵沧自己不肯当皇帝呢? 他试探的问过楚璟臣这个问题,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或许去问问冯梦幽?杨子涯一面想着一面安排出宫的马车。? ☆、第十八章 ?  赵陵沧一行人暂居在以前的舒王府内,待得新皇登基后,再重新将这翻修一遍。 侍者在前头带路,杨子涯却听到了一阵喧闹声,不由得出言相问:“王府何事如此喜庆?” 那侍者本是识得他的,开口也没了顾忌,低声道:“有人送了些伶人歌姬的与王爷,正在花园里头听戏呢。 冯梦幽的住处一如既往的冷清,冯南歌见了杨子涯,上前一步招呼道:“杨大人。” 杨子涯朝屋内看了一眼,问道:“王妃这是在忙?” 冯南歌叹息:“是啊,朝内乱的很,这些事情都是王妃在帮着处理。” 杨子涯心中疑惑更甚,看来赵陵沧是真不想当皇帝,不然怎么会不插手这些事情。 杨子涯道:“在下心中尚有疑问,想来请教王妃。” 屋内传来冯梦幽的声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进来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令人闻之精神一振。杨子涯与冯梦幽也算是熟识了,便索性自己倒了杯茶喝。 这茶却是格外的浓,苦得连杨子涯都皱了眉。 “王妃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有些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办也无妨。” 杨子涯第一次见这个永远精神满满的人露出了疲态,眼角细微的皱纹也不是能被妆容所遮掩的。 冯梦幽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伸手揉了揉额头:“岁月不饶人啊,都说无妄神功可使容颜常驻,我看也不过如此。你既然来找我,那定是因为皇上。” “不,王妃,我来此,是为了心中的另外一个疑惑。” 冯梦幽螓首轻抬,微微笑道:“你想知道,为何王爷不继承大统,是吗?” 隐约从远处传来喧闹声,冯梦幽看向窗外,只说了一句话:“王爷最近宠爱的那个伶人,像极了成宗。” 饶是见多识广的杨子涯,也被这句话吓得不轻。成宗正是萧启的父亲赵予宣,也是王爷同父异母的哥哥。 “杨大人,王爷虽然不想要那个位置,但是恐怕燕国没有完全覆灭之前,他也不会收手。”冯梦幽的眼神似乎能够看透他,“你想要的东西恐怕不少啊,杨大人。那可还得更加努力才是。” 杨子涯心头隐约燃起了怒火,那种心底的隐秘被窥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他知道他无法从冯梦幽这里获得更多的帮助,于是他又去找了另一个人。 虞介被关押在暗卫的天牢之中,杨子涯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来过这里。 对于监牢而言,关押虞介的地方意外的还不错,但是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差。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7节 杨子涯喊了几声,虞介才缓缓的抬起头,他的眼中失去了神采,宛如一潭死水。 “虞兄。” 虞介看了杨子涯一样,又把头低了下去。 狱卒在一旁说道:“杨大人,都好几天了,他一直是这个模样,您也别白费力气了。” 杨子涯不甘心,又对虞介说了一些话,见对方仍是不搭理,只得作罢。 离登基大典只剩一日,萧启仍是关门不见人,杨子涯只好让荀歌仇和杨澄去试试。 好歹是老师,萧启只得开门把两位长辈迎了进去。 “明慎哪,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听子涯说,你还是不想坐这个皇位?” 萧启看着荀歌仇,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闭口不言。 倒是杨澄手捋长须,微微一笑:“萧公子是否还记得当日我为何要答应虞介出世一事?” 萧启皱眉:“您当时说,是为了某个原因,但是您又觉得这个原因过于虚诞,所以不肯告诉我们。” “不错这个原因,便是你的神态像极了当年的先皇,所以我开始怀疑赵陵沧的真正用意” 萧启又惊又怒:“你为什么” 荀歌仇道:“杨大人当时也只是揣测而已明慎,那个位置,总是要有人去坐的。与其是别人,我更宁愿是你。” “行了。”萧启打断了他的话,“杨大人,荀大人,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有些累。” 两人见劝不动他,也只能离去。 杨子涯在府中等了许久,不见杨澄和荀歌仇的身影,也知是劝说失败了。他内心更是有些焦躁不安。 “二少爷,这是今年新供的茶叶,清新降火。”端茶的人正是杨子涯平日里宠爱的一个侍妾。 杨子涯手一抬,素白的瓷杯碎了一地:“不是说了让你别来烦我吗,听不懂?” 杨舒平静的看着弟弟,温言安慰了那侍妾几句,又缓缓对杨子涯说道:“我看这事情,还是得你亲自去劝。” “他现在见都不愿见我,如何劝?” 杨舒喝了一口方才端上来的新茶,道:“我看不尽然,谁都知道,他最大的软肋就是你。我这个师弟,心肠可是极软的。” 杨子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备马入宫。 夜色渐晚,萧启躺在床上,却根本毫无睡意。 门外传来阵阵叩门声,“明慎,睡了吗?” 萧启听见是杨子涯的声音,更是一句不答的装睡。 过了许久,萧启以为杨子涯已经走了,外头却传来他的声音:“明慎,我知道你没睡。你以前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了心事,就怎么也睡不着。” “你不想见我,我也明白。你恨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无需找借口。” 杨子涯仍然在门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去隋县的时候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我问你,如果有一日,你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会去试图改变这一切吗?” “你当时告诉我,你不知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吗?” “那些百姓的痛苦,难道你就不想去为他们做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吗?” 萧启脑中闪过的,是一副副熟悉的面孔。父亲临死前的面容,阿曲纯洁无辜的眼神,还有那些被宁舟害得家破人亡的士兵他的心中有一根弦那样轻微的动了一下。 杨子涯再没有开口,但是萧启知道他还在外面。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启才起身开了门。 “外面冷,进来吧。” 杨子涯进了屋,发现炕上都是凉的,惊道:“宫里头的地龙呢?” 管事太监候在一旁,忙跪在门口说道:“皇上吩咐了不让咱们点。” 杨子涯呵斥道:“这怎么能行,还不快去点上。”他一边说着一边运起内力使自己暖和些,然后握住了萧启冰凉的手。 “现下几更了?” “三更。” “嗯,你再陪我说一会话,就要去准备明天的事了。” 杨子涯又惊又喜:“明慎你这是” 萧启看着他,缓缓说道:“这世间再无萧明慎,只余赵熙淮。” “皇上,该启程去太和殿了。”说话之人名唤卓敬,是赵陵沧特意派来新皇身边的管事大太监。 赵熙淮看了一眼时辰:“走吧。” 赵熙淮对于这一切有些麻木,他坐在皇位上,看着内阁学士恭恭敬敬的捧着诏书站在一旁,真是无趣。 赵陵沧站立在一侧,单从表情看,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皇上皇上”直到卓敬小声的提醒后,赵熙淮才反应过来,该给诏书盖玉玺了。 用云盘承接诏书的正是杨子涯的哥哥杨舒,赵熙淮起身,在鼓乐、仪仗及文武官员的护送下,出太和门、午门、端门,前往城楼。 杨舒登台面西而立,宣读诏书。而城楼之下,文武百官正行三跪九叩大礼以示叩谢皇恩。 赵熙淮依旧面无表情,从他答应的那一刻开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捆了起来。这是一条伴随一生的锁链,他忽然有些疲惫。 忙碌了一天,赵熙淮正准备就寝,卓敬却来通报有人想要面圣。 “这个点了?是何人?” “回皇上,是新代的暗卫首领。” 赵熙淮揉了揉额头,吩咐道:“让他去御书房等我吧,顺便换些宁神的香。” 不出所料,新一代的暗卫首领正是冯梦幽的 “见过皇上,微臣此时面圣,实在罪该万死。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尽早禀报圣上。” 赵熙淮叹了口气:“你还算个机灵的,把人带上来吧。” 说罢,一个穿着囚服的人被押了上来,正是前代的暗卫首领唐逐欢。 “罪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安。” 赵熙淮看了唐逐欢一眼,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他:“杀害萧彧萧大人一事到底是被谁指使的?” 唐逐欢神色慌张,开口道:“此事微臣不知” “不知?”赵熙淮意味深长,“难道是朕记错了不成?那日晚宴上出来指认萧家谋逆的不是暗卫的人?” “确是暗卫之人只是那日罪臣被其他事情支开了查封萧府一事是副统领陈琪宫去的。” “好啊,那陈琪宫现在何处?” “回皇上,”一旁的冯南歌答道,“陈琪宫已经失踪了。” 赵熙淮的脸上已经隐隐显现了怒气:“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冯南歌忙答道:“皇上莫急,此事我定然会加紧查处,还萧家一个公道。” “既然如此,给你一月时限如何?” 冯南歌点头称是,又让人把唐逐欢带了下去,这才继续说道:“皇上,宁舟和宁渔欢的去向已经有消息了。” “嗯,是逃去了燕国吧。” “正是,不知皇上想如何处理他们?” 赵熙淮语气已经恢复平静:“随他们去吧,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 “不知皇上还有其他想问的事情吗?若是没有,微臣便告退了。” “还有一事,璟臣不楚璟臣何在?” 冯南歌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才说道:“斋主近日事务繁忙,没能来拜见皇上。”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无妄斋主,看着样子他是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皇帝当回事,也罢。赵熙淮只道:“斋主既然事务繁忙,也就不必来见朕了。不过,朕想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不知冯统领可否一一告诉朕呢?” “皇上。”冯南歌连忙跪下,“虽然微臣出身无妄斋,可是只要微臣在这个位置上一日,就必定是忠于皇上的。” “哦?那我让你去杀了冯梦幽和楚璟臣,你也会去?” 冯南歌半分犹豫也无:“若是皇上命令,臣自然遵从。” “朕只不过说句玩笑话,你也无需慌张。朕这皇帝不过才是第一天当,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还望冯爱卿告知才是。” 冯南歌眼珠一转:“皇上是想知道斋主的事情?” 赵熙淮淡淡一笑:“夜深了,爱卿捡些故事来听,也好打发这漫长时光啊。”? ☆、第十九章 ?  “成宗、吴王与斋主一同长大,三人关系一直非比寻常,能在帝王家如此和睦,也实属少见。而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吴王离开京城去了封地。那年是本和六年,正是成宗被立为太子的那年,斋主打小与成宗一起玩闹,早已是情根深种。” “成宗当时虽贵为太子,也有了侍妾,却也与斋主两情相悦。而去了青州封地的吴王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也爱上了皇兄。吴王便时常以各种理由回京,甚至私自入京。成宗偶然知道了吴王的想法,也呵斥过他,可是毫无作用。三个人微妙的关系便一直维持到了壬亥之变” “之后的事情皇上想必也知道了,您五岁的时候,斋主用了些药物消除了您的记忆再把您送入了萧府” 赵熙淮说了一个大概的日期,问道:“这是否就是父皇过世的日子?” “正是斋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前去拜祭成宗。” 赵熙淮沉默了半晌,才道:“爱卿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冯南歌应声退下后,赵熙淮才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原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父皇。而吴王这边,恐怕有些难办了。 “皇上,这是陈太医送来的药粥,是要趁热喝了还是?”卓敬打断了赵熙淮的思绪。 “陈太医?陈木香?” “正是。” 赵熙淮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难为他了,端过来吧。” 又过了几日,赵熙淮终于能得些空闲时间,便让人通知冯南歌他要亲自去看望虞介一事。 赵熙淮也是第一次来天牢,见过道的烛台上却还有一些摆件,不由得出声询问。 冯南歌只道:“皇上再凑近些看便知。” 只见那些摆件尽是可怖的恶鬼,或是残忍的刑罚之类,却又做得栩栩如生,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赵熙淮皱眉:“明日你便把这些摆件撤了吧,也不知道是要吓唬谁。” 待到了关押虞介的牢前,赵熙淮左右观察了,心道这天牢里头这般待遇也算不错,那些人总算没折磨他。 冯南歌道:“刚进来那几天,虞大人神志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这几日可好多了。” “是萧公子吗?”虞介问道。 冯南歌轻声道:“是皇上来看您了,虞大人。” “哦已经是皇上了吗?” 赵熙淮道:“冯爱卿先退下吧,我有些事要与虞大人说。” 冯南歌有些担心,却仍是退下了。 赵熙淮也不多说,只直接道:“赵寄尘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要怨要怪,便冲着我来罢。” “皇上。”虞介反复说着这两个字,仿佛在说一个笑话。 赵熙淮等了半晌,虞介才缓缓的叹了口气,说道:“萧公子,我不怪你。”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皇上,让我离开吧。” “虞大人若是愿意,在朝中复了原职也是好的。多少也让我补偿些” 虞介摇了摇头:“寄尘走了这么些日子,我也算想了个通透。皇上,我父亲那边还得我亲自去一趟才是。” 虞介的父亲虞检正是镇守雍州的将军,雍州离燕国极近,宁舟父子正在燕国,其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赵熙淮看着他这十几日间仿佛已经老去的面庞,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虞介喃喃自语:“这一年,我就像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而他们都不在了。寄尘不在了,无暇不在了,那些当年与我快意江湖的师兄弟们更是”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更是有了哽咽之意。 赵熙淮起身,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我现在着手去安排,明日你便可以前往雍州了。” 此后的一个月,新的朝廷在赵熙淮的领导下似乎正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短短一个月,赵熙淮仿佛就已经适应了这一切。 这天杨子涯刚与赵熙淮用过晚膳回府,正想回自己屋子,却被杨舒拦下了。 “哥哥有什么事吗?” 杨舒微微点头,杨子涯心念一转却也猜不出来,只得随着他去了主屋。 “皇上给你的任命,还未曾下来罢。” 杨子涯皱眉:“哥哥若是想问任命一事,我只能说我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杨舒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朝野内皆知你和皇上关系极好。今儿个那位国子监祭酒便来给自家女儿说亲事了。” “段幼青的小女儿,是那位才女段嫣辰?” “不错,正是此人。我虽未曾见过她,可也曾听你嫂子提起过。此女贤良淑德,若是进了我杨家门倒也是一桩美事。” 杨子涯冷笑道:“哥哥自然是知道我与皇上的关系的,又何必来与我谈论娶妻一事?何况嫂子久未归家,也不知如何了?哥哥不如替我把这位段姑娘娶进门罢。” 杨舒却像是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一般,徐徐说道:“你与皇上的关系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国不可无后,皇上迟早是要立后的。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无后了?” 杨子涯怒极,只冷哼一声便回了自己屋子。 他心里头也清楚,自己的愤怒只是因为哥哥说的都是对的。新皇登基不久,就算无后也无妨,再过上半年,早晚是有朝臣递折子往后宫送人的。 可是自己 这件事情足足让杨子涯烦闷了好几日,最后他决定去问问他曾经的红粉知己。 没有人知道当时被宁舟送去合浦的秦语轻是如何回到明雪楼的,只知道消失了一段日子的京城第一舞姬又重新开始表演。 杨子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却也不甚在意,只坐在一旁喝着闷酒。 秦语轻倚在窗边,轻轻摇着手上的折扇,笑道:“杨大人如此烦躁定是为了宫里头那位。至于具体原因嘛,不如让我猜上一猜如何?” “是因为还没有接到任命而烦恼?还是害怕他忽然厌恶你了?或者是为了娶亲一事?” 她仔细观察着杨子涯的神色,说道:“原是为了娶亲一事。皇上后宫嫔妃自然是少不了的,大人娶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皇上只怕不能容忍此事吧” “嗯杨大人不妨稍微向皇上提醒下如何” 杨子涯苦笑,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可还没等他想赵熙淮提起此事,便又有一件重大的事情来临了。那就是皇帝的寿宴。 新皇的寿宴自然是不能简单了事的,一时间宫里头忙上忙下,杨子涯仍然没有得到任命,虽是闲得发慌,却是连赵熙淮的面也见不到几次了。 这日,杨子涯留宿宫中。赵熙淮的脸色还有几分红润,显然是还没从方才的高潮中彻底恢复过来。 杨子涯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轻声道:“这些日子,我连明慎的面都难见了。” 赵熙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宫里头都在为寿辰的事情忙活,我也是难得见你一次。”说罢又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一吻结束,赵熙淮又说道:“虽是我的寿辰,但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明日还要早朝,睡罢。” 十二日,丞相、亲王、宗室、百官进入宫廷为新皇祝寿。这并不是杨子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朝贺典礼,却是第一次这样的激动。 先是宫殿的山楼上有教坊司的乐人模仿百鸟的鸣叫,又听得半空中传来鸟的和鸣之声。礼毕,杨子涯才发现赵熙淮一旁空了个位置,不由得心中一动。 按照礼制来说,丞相、禁从、亲王宗室以及各国派来的使臣才能坐在大殿上,其他的官员都应当坐在大殿两侧的廊下。 正当杨子涯准备往外走时,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卓敬却向他走来,低声说道:“皇上请大人去那边入座。” 他指的方向正是赵熙淮身旁的那个位置,那是皇后的位置。 赵陵沧显然也没想到这么一出,脸色有些难看。 是过去还是不过去杨子涯别无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那个位置。 朝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赵熙淮若无其事的说了声开始,一旁的教坊官员才宣布宴会开始。 寿宴的过程繁复而令人厌烦,待到第九轮酒过去,皇上才能起驾回宫。 赵熙淮喝得迷迷糊糊的,伸手握住杨子涯,两人也就径直朝寝宫去了。 自这次寿辰之事后,虽然有赵陵沧的刻意压制,朝野上下还是传出了各种流言蜚语。但令杨舒感到疑惑的是,来为杨子涯做媒的人却是增加了好像是有什么人刻意为之一样。 这些事情自然是逃不过赵熙淮的耳目,虽说那次宴会之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样可是有些事情 这天,杨子涯正陪着皇帝用早膳,赵熙淮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听说这些日子去杨府提亲的人很多。” 杨子涯心中咯噔一响,他正不知怎么跟赵熙淮提这件事情,赵熙淮倒是先说了。 “有些奇怪,为何忽然之间这么多人。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些人我都拒绝掉了。” 赵熙淮淡淡的答了一句,又道:“寿辰那天我见着了宫里的太妃,她们倒是开始提点我充实后宫的事情了。” 杨子涯勉强笑道:“皇上自然是要立后的。” “我知道,可是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怎么可能,”杨子涯放下筷子,看着赵熙淮,“如果可以,我希望后宫一个人也不要有。” 有那么一瞬间,赵熙淮几乎要被杨子涯眼中满溢的深情所感动,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过几日,你的任命就该到了。” 出乎杨子涯的意料,随着任命一同来的是赵熙淮的赐婚。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中书侍郎杨子涯,辽东绅宦之后,筮仕六载,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翰林,清约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近而立之年无有妻室。姬氏二女,京城世家之后,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莫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姬氏授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勿负朕意勿负朕意明慎,这就是你的意思吗?”杨子涯眼眶有些红,他多想冲进皇宫在那个人面前问他为什么。 可他做不到,他只能艰难的说出那一句话:“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第二十章 ?  赐婚之后,赵熙淮再也没有私下见过杨子涯,他更关心的是现今朝廷的动向。 赵陵沧仍然留在京城,并没有回封地。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不久之后恐怕赵陵沧对燕国的恨意 还有楚璟臣,赵熙淮虽然再没见过他,也没从他人口中听过他的消息,可是他心里头始终有些不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杨子涯大婚的日子。典礼上,使用对的不但是皇家的仪仗,还有皇家乐队与仪仗侍卫随行。中书令姬宇之女姬明绾乘坐的车更是华丽非凡,引得诸人议论纷纷。 杨舒看着一旁冷漠的弟弟,笑道:“听说姬家女儿今天坐的,可是厌翟车。皇上对你的宠爱,可是没少半分。” 厌翟车正是用雉鸟的羽毛装饰的车子,自古以来,只有后宫妃嫔可用。赵熙淮此举,也算是向诸人表示了杨子涯在他心中的分量。 “皇上驾到。” 拜堂之时,赵熙淮肯定是要亲自前来的,杨子涯看见新皇疲惫的脸上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心中更是一痛,只随着众人恭恭敬敬的向赵熙淮行礼。 赵熙淮上前亲自把他和姬明绾扶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径直坐上了主位。 杨子涯的眼神就没从赵熙淮身上移开过,可是赵熙淮对他的视线置若罔闻,只笑着说了句开始拜堂。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杨子涯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傀儡,拉动着引线的人,正是赵熙淮。 有着皇上在场,他们也不敢灌杨子涯太多的酒,没喝几杯便把新人送入洞房了,而赵熙淮也已经起驾回宫。 卓敬恭敬的上前询问:“皇上,现在天色尚早,御书房还搁了些诏书,您看是否?” “不去了,”赵熙淮疲惫的摆了摆手,“直接回寝宫吧。” 赵熙淮感觉自己很累,却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杨子涯现在怀中搂着的,一定是那个女人罢。 可是是自己亲手写的赐婚诏书,又是自己亲手把杨子涯的手放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上。他知道杨子涯难受,可他自己又何尝不难受呢? 正值他胡思乱想之际,窗外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正是楚璟臣平日里最喜欢吹奏的乐曲。 赵熙淮披了件衣服起身,问道:“外头是何人在吹埙? “奴婢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赵熙淮推开门,侍从忙把狐毛披风给他披上,“朕亲自去看。” 来人自是楚璟臣,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肆无忌惮的坐在宫殿的屋顶上吹奏曲子。 见赵熙淮循声而来,他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又施展轻功将赵熙淮也带到了屋顶上。 跟着的侍从吓了一跳,正想大喊有刺客,却被赵熙淮阻止了:“你们在下面候着。” “皇上,你知道这首曲子是什么吗。” 赵熙淮摇头。 “此曲名为江海余生,是古人有感于潮汐所作,也是你父皇最喜欢的曲子。” “父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璟臣笑了笑:“我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很多年里,我隔一段时间就会看看当年他的画像。可是这并没有用,我逐渐在忘记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 “这或许是无妄功的副作用?” “大概吧,”时光没有在楚璟臣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但是我永远记得,我爱他。而你看见杨子涯娶亲,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赵熙淮苦笑:“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是啊,”楚璟臣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皇上有空关心下杨子涯,不如多关心下吴王的动向吧。” “你的意思是” “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只要燕国一日不亡,他一日便不会放手。而现今的国库状况,皇上肯定比我更清楚。” 在与楚璟臣的谈话过去不久,朝中便出了件大事。 “雍州太守虞检归顺了燕国?”赵熙淮满脸怒气,“这么大的事情,却在一个月后才传到朕的耳朵里。你们何曾把朕放在眼里过?” 只见群臣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只有赵陵沧敢出声说话:“皇上息怒,此事也怨不得他们,雍州地界早已被虞检牢牢掌控,通信之事慢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赵熙淮冷哼一声:“那现今该如何是好啊?诸位爱卿倒是给我个两全的方法。” 杨澄出列,答道:“现下不知雍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不应该贸然行动才是。” 赵陵沧冷笑道:“难道我们还怕了那些燕国蛮族不成?” 赵熙淮更是头疼,草草说了几句便退了朝。 回了内殿,却是冯南歌早已在此等候。 “虞介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虞大人失踪了。” “失踪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现在才知道?” 冯南歌道:“回皇上,虞检归顺燕国是在一个月后,那时我们还与虞大人有联系。根据他所言,这是为了能刺杀宁舟所使用的诈降之策。可是直到昨日,我们才发现,这一个月来与暗卫联系的,并不是虞大人本人。” “这个虞检到底要做什么?行了,你也退下吧。卓敬,晚上召杨子涯入宫。” 入了夜,杨子涯拿了毛巾轻轻拭去赵熙淮脚上的水渍,又轻轻的揉捏起来。 赵熙淮有点差异:“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陈太医那,他还特意叮嘱了我一番。”杨子涯看着他脚上的疤痕,又有些发怔。 赵熙淮笑道:“都过去多久了。” “也不过一年而已”杨子涯把赵熙淮搂入怀中,感叹道:“只不过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嗯你与那姬家女儿,相处的如何了?” 杨子涯失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人不是你亲手送我手上的吗?” 赵熙淮没有回答,只是将杨子涯抱得更紧了些。这两人说来也是奇怪,成婚那日倒是痛彻心扉,过了几日后却又当作没事人一般和好如初。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埋下了的。赵熙淮索性转移话题:“雍州一事有些蹊跷,我有些担心。” 杨子涯问道:“若是真得派兵,皇上想派谁去?” 赵熙淮摇头:“夜深了,睡罢。” 次日,赵熙淮正批着奏折,卓敬却又递了一碗药粥上来。 他随口问道:“外头下雪了?” “正是。” 赵熙淮放下笔,说道:“出去走走罢。” 卓敬道:“万岁爷,这外头这般大的雪,还是” 赵熙淮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瑞雪兆丰年。赵熙淮伸手,看着雪花在手指上融化的痕迹。这皇宫之内的雪景,配着碧瓦红墙,煞是好看。 卓敬跟在身后,轻声道:“玉辰宫那边有个梅园,皇上若是有兴趣,不妨可以去看看。” 赵熙淮依旧没有搭理他,只孤身在雪地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赵陵沧似乎是越逼越紧了,如果自己非坚持着不出兵,恐怕可是用人实在是无人可用。 朝堂仍然没有摆脱掉宁舟留下来的祸乱,虽然已经肃清了一部分余党,可是人手依旧紧缺得很,又得着手开始准备明年的春试了。 直到卓敬都开始冷得受不了的时候,他才开口:“回宫吧。” 天成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赵熙淮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他决定亲自上战场,收复雍州失地。 皇上莫怕是疯了?这是群臣的想法。 赵陵沧冷不防的也被这个决定吓了一跳,说道:“这眼看就是年关了,人手诸位可以商量,皇上千金之躯还是” 赵熙淮面无表情:“朕意已决,皇叔不必多言。” 刚下朝,冯南歌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见赵熙淮:“皇上,属下在京城十八里地的野草里,发现了虞介。” 赵熙淮面色不变:“带我去见他。” 他随着冯南歌一路出了宫,到了一处普通的小屋下,才有人出来禀报:“虞大人已经醒过来了,亏得陈太医及时赶来。 赵熙淮推门进去,虞介还在床上躺着,陈木香正在一旁开药方,见是皇上来了,忙放下笔请安。 “虞大人身体如何了?” 陈木香答道:“不碍事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赵熙淮点头:“你先下去吧。” 虞介虚弱的声音从床上响起:“皇上归顺燕国的并非家父。” 赵熙淮疑惑道:“这是何意?” “我那日到达雍州之后,发现城门士兵的检查严格异常,时不时又有百姓被官府抓了去。心下疑惑,偷偷潜入太守府后才发现那太守早已不是家父。” “这是何意?” 虞介苦笑:“家父兴许已丧命于那些狗贼的刀下了我从雍州一路逃回京城,路途上也遭到了刺客的追击,幸好被冯大人所发现,否则” 赵熙淮道:“这件事情你放心,朕定回还虞将军一个清白。你先好好在此养伤,之后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虞介在心底叹了口气:“草民替父亲谢过陛下。” 说到底,赵熙淮这个皇帝,还是有权力在手的。雍州太守到底是谁,这罪该如何定,功该如何赏,只要不太过分,也全凭他一人所决了。 虞检自然是被塑造成了宁死不屈被贼人所害的英勇形象,又追封了几级。虞介从陈木香处听来这些消息,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 虽是近年关了,可赵熙淮这性子倒是谁劝他也不听,非要在这个时间点御驾亲征雍州。杨子涯作为他身边的大红人,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临行那天,杨子涯还担心雍州苦寒之地,这也不能少那也不能缺,直把赵熙淮都逗笑了。 坐在马车之中,杨子涯还兀自念叨着:“好好的在京城里头过个年不成么,皇上还非得亲自去。” 赵熙淮笑道:“你看你,哪还有什么中书侍郎的样子,倒是和宫里的太妃差不多。再说,又不是第一次了。” 杨子涯道:“我这不都是担心你,你身子骨又不好,现在楚璟臣也不在你身边明慎,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赵熙淮轻轻嗯了一声:“我有些困,想先睡会。” 杨子涯搂了他入怀,又细心的把狐裘大衣给他披好,生怕他着了半点凉。 一路上总算是磕磕碰碰的到了雍州,说是亲征,其实赵熙淮的日子过得比在宫里头轻松多了。虞介手下的那么几位将军,已经足够对付一个雍州。 杨子涯最初的担心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赵熙淮就是特意来雍州散心的吧。无论那几位将军通报了什么,赵熙淮的态度好像都差不多。你们自由发挥就行了。 似乎燕国也没有在雍州这块上什么心,不过短短半个月,那位自称是虞检的雍州太守便被绑到了赵熙淮面前。 赵熙淮看了那人一眼,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羊奶,才开口道:“说吧,你是谁?” 那人颇为不屑的看着赵熙淮和杨子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陆白昀的马鞭闻声而落:“皇上问你话呢。” 那人冷哼一声:“什么皇帝,不过是个匍匐于男人身下的下贱货色。” 杨子涯这哪还忍得了,险些拔剑就要将此人毙于当场。 赵熙淮示意陆白昀将他拦下,接着吩咐手下道:“把这人带下去吧,不用再来问朕如何处置了。” 杨子涯怒道:“皇上,此人如此污蔑于您不将他千刀万剐怎能解心头之恨。” 赵熙淮却是有些想笑:“算了吧,朕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过这雍州既然已经收复,朕的休假也该结束了。” 杨子涯皱眉:“若是皇上有意,去江南巡访一程也是可以的。” 赵熙淮什么也没说,年轻皇帝俊秀的脸上,看不出来喜怒。? ☆、第二十一章 ?  从雍州到京城的路途并不算短,一来一回的,却已经到了天成二年。 这日天色尚好,赵熙淮正在御花园散心,卓敬却来通报:“荀歌仇荀大人求见。” 赵熙淮看向前方的亭子道:“朕便在亭子里等老师。” 过了不一会儿,荀歌仇便到了:“皇上今儿个心情似乎不错。” 赵熙淮低头喝了一口茶:“一年之计在于春嘛,按理来说,老师最近正和杨大人办这春试一事,应当不轻松罢。” 荀歌仇笑道:“臣虽然这把老骨头了,这点事还是应付得来的。只是杨侍郎近日” 赵熙淮道:“老师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何须遮遮掩掩。” “臣听杨舒说,宣城太守、汉阳节度使等人,都是杨侍郎所推荐的罢。” 赵熙淮没有丝毫想要隐瞒的意思:“不错,都是他与我私下推荐的。” 荀歌仇皱眉道:“皇上,此举恐怕不妥吧。” 赵熙淮摆手:“这事我自有分寸,老师无需担忧。” 他把忧心忡忡的荀歌仇送走后,又回到亭子里头细细思量起来。杨子涯与他推荐的那些人,多半是以前和他有些江湖关系的,具体的能力,赵熙淮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他不由得有些难过,子涯,你可千万不要,把我逼到那一天。 这事过去还没多久,杨子涯却又大施土木,将杨府重新上下翻修了一遍。这事把赵熙淮也膈应了好一会儿,召他进宫一问,才知道是公孙家族按约定每年上缴的那份财物。 杨子涯见赵熙淮不像是生气的模样,这才放心的回了府。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非染帝京尘 作者:北宫伯玉 第8节 他那位娶进门的妻子姬明绾倒是个明事理的,找了个机会向杨子涯说道:“夫君这次翻修家宅,所耗费的钱财是否太多了些。” 杨子涯对她的态度却不是太好:“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太多了。”又多看了她身上的衣服几眼,“你这件衣服的缎子也太朴素了些,明日去管家那边让他把皇上赏赐下来的缎子给你多做几件衣服罢。” 杨子涯虽是娶了妻,皇上对他的宠爱可没有少半分。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就是第二个宁舟。几个大臣看在眼里,更是打定了给后宫添人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赵陵沧和他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皇上,赵大人所言甚是。现今后宫无人,皇上今年已经二十有四,膝下尚无所出,实在是令人担忧。” 赵熙淮懒散的坐在皇位上,道:“后宫之事,不急于一时。再说,现今最要紧的事情是下个月的春试,杨大人,具体办得如何了?” 杨澄出列陈述了一通,赵熙淮一面听一面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再议了几件事,也就退了朝。待得用过午膳,赵熙淮睡了一小会,又得起身披折子。 今天的折子,好像有些不寻常。雍州是收回来了,可是燕国仍然不断骚扰边境,令人烦不胜烦。 有几位大臣递上来的折子里,说得甚是激进,这还没安定几日,就吵着嚷着要出兵燕国了,打得还全是剿除反贼宁舟以祭成宗、先皇英灵的旗子。 左右不过都是赵陵沧的意思,赵熙淮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是现在这算是个什么情况,他批了的折子,都要先送到吴王处过目,之后才会被分发下去。 正如楚璟臣所言,只要燕国一日不亡,赵陵沧便一日不会放手。出兵?就国库那点可怜的钱,若是还加重赋税,恐怕会引起民变吧。 思及此,他又想起令他头疼的杨子涯,不如趁此机会让杨子涯远离京城,也能少些事端。 赵熙淮眼角余光看见有人端了晚粥上来,想是卓敬,却见那人站了半天也不走,这才抬头看去,原是杨子涯。 “你何时进的宫?” 杨子涯端了粥,向赵熙淮走去:“正想进宫来看看皇上是否安好,谁知却是愁容满面。” 赵熙淮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头却是烦躁的。没有诏书,杨子涯就肆无忌惮的进宫,再加上那些事情,自己是不是有些宠过头了。 而杨子涯仿佛不知道这一切一样,笑道:“皇上担心的事情是吴王吧。” “吴王与我父皇的关系,你也是知晓的?” “王妃曾与我提起过一些。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谁才是皇上了。” 赵熙淮道:“既然吴王想要派兵,那就如他所愿吧。” 杨子涯皱眉道:“可是现在国库亏空” 赵熙淮目光转向了他面前放着的一个折子,奏折是冯南歌写的,正是对杨府支出的一笔详细调查。 你还知道国库亏空,赵熙淮心中冷笑,表面上仍是温和的说道:“不如,子涯你带兵出征燕国如何?” “这” 赵熙淮叹道:“你若是有所顾虑,我便派翟枢之子翟怀砚与你同去如何?毕竟现在朝中大部分大臣都受控于吴王,朕想找个自己的心腹,也实在太难太难。” 杨子涯本来也是心中有愧,赵熙淮略带哀求的语气更是让他耳根一软:“臣定当不辱使命。” 赵熙淮点点头:“现今国库这个状况,你也是明白的。出兵一事本就是为堵吴王的口,具体我也不便再多说。若是燕国有什么要求,务必传信于我。” 赵熙淮又细细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道:“你进宫一趟也诸多不易,今天便留在宫里吧。” 杨子涯欣喜的眼神让他不自觉的别开了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出征那天,已是四月初春之时了,赵熙淮的装束却和冬天无异,杨子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赵熙淮亲自送到城门外,又分别与他们二人喝了饯别酒。 杨子涯眼神依依不舍,话到了口边却又说不出来。 赵熙淮怎能不知他的满腔情意,对他微微一颔首。 杨子涯这才转身离去,赵熙淮看着他的背景,一时间感慨万分。也不知站了多久,卓敬才提醒他:“皇上,该回宫了。” 回了宫,赵熙淮腹中有些饥饿,唤了几声卓敬的名字也无人答应,却是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看到侍卫的脸他不由得愣住了:“虞介?” “皇上有何吩咐?” 赵熙淮又惊又喜:“是南歌把你安排来的?” 虞介道:“正是冯统领。” 赵熙淮道:“有了你朕身边也总算多了个能说话的人。” “皇上?” “也罢,你也别去御膳房了,陪朕说说话吧。” 虞介与陈木香关系还算过得去,也经常听他提起赵熙淮的事情,接口道:“皇上愁的,是杨子涯的事情吧。” “是啊,当初坐这个位置是他劝我,如今让我烦心的还是他。结党营私,生活奢靡,收受贿赂,每日翻折子总有几本是这样的。难道是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虞介说道:“皇上,或许您并没有看错,只是从未看清过。何况如果我没有猜错,杨将军此去燕国恐怕会有变故。” “变故?你知道些什么?” 虞介道:“连皇上都对杨将军有所怨言了,更何况吴王呢?” 赵熙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道:“罢了,给他些教训也好。” “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微臣想见见寄尘。” 赵熙淮抬头看他一眼,长叹道:“顺庆王爷葬在皇家陵园之中,我让卓敬去通告一声,日后你便能随时出入了。” 虞介谢了恩,便离开了。赵熙淮看着香炉里那缕将灭未灭的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距离大军出征燕国,已三个月有余。这期间,赵熙淮仔仔细细的看过了前方送来的每一份军情战报。总的来说也还算满意,按照他的意思,表面上与燕国打个有来有回即可,若是对方有什么要求,全都可以私下先提。 时至七月,外头的蝉鸣声叫得赵熙淮有些心烦,便令卓敬叫人把那些蝉捕了。 可他心中的烦闷,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皇上!” 一路小跑进来的正是冯南歌,赵熙淮皱眉:“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前线紧急军情,我军粮草被断忽遭敌人偷袭,死伤过半还失了平沙和幽宁两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赵熙淮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他勉强开口道:“杨子涯与翟怀砚呢?” “两位将军已退回雁门关此刻正等待皇上的手谕。” “你说粮草被断?这是何故?” 冯南歌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回道:“微臣不甚明了,只是败北一事明日便会传到诸位大臣耳中,恐怕” “恐怕?还恐怕什么?”赵熙淮大怒,“平沙也就罢了,幽宁可是重镇,每年不知上交多少税赋的地方。他们倒是轻松,说丢就丢了?” 冯南歌不敢答话,只能在一旁受着皇帝的怒火。 “他们也用不着在雁门关待着了,让萧老将军去守吧。让他们都回京,相关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冯南歌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说道:“那杨将军也?” 赵熙淮冷冷的看着他:“朕不想再重复一遍。朕给你一个星期,查清楚这件事情。” 冯南歌心中一凛:“微臣遵命。” 赵熙淮这几日似乎火气极大,群臣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霉头。 虽然如此,可弹劾杨子涯的奏章从来也没有少过,再加上天气炎热,赵熙淮更是疲惫不已。 “皇上,休息一下罢。” 赵熙淮见是虞介,叹气道:“出征之前,你就与我说过吴王一事。我本想给他一些教训也好,谁知吴王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啊。” 虞介道:“若是皇上想保住杨将军的性命,还是趁早准备为好。” 赵熙淮点点头:“只是我还有些想不通,吴王为何要除去杨子涯?” 虞介摇头:“臣也不知,不过有一个人肯定知晓此事。” 赵熙淮皱眉:“你是说楚璟臣?” “朕想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赵熙淮的语气中尽是讥讽。 楚璟臣毕恭毕敬:“皇上找我来所为何事?” 赵熙淮打量了他半晌,开口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吴王为何非要除掉杨子涯不可?” 楚璟臣道:“看来皇上还没有查出来那些事情。” “什么事情?” 楚璟臣叹道:“杨子涯此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实在是配不上陛下。皇上,当年那位向暗卫通报萧府谋反的人,正是杨子涯啊。” 赵熙淮愣住了,西域上供的精细瓷杯从他手中滑落,摔了个粉碎。 楚璟臣沉声道:“他不动声色的谋害了萧府满门,正是想让皇上你退无可退。如若您当了皇帝,他作为您的枕边人,能够得到什么可想而知。还不止于此,公孙檀染上重病一事,皇上以为他为何会忽然染上重病?” 楚璟臣冷笑一声:“如此趋炎附势的小人,别说是吴王,就连我也断不能再容忍他待在皇上身边。” 赵熙淮已经平静了下来:“所以,所以你们逼朕杀他。” 楚璟臣点头:“不错,我们本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杀他,但是我们选择了让皇上您亲自处决他。” “璟臣,”赵熙淮忽然用了更为亲近的称呼,“你做我的侍卫,做了多少年了。” “十三年。”楚璟臣立马回答了出来。 “是啊,整整十三年了,朕才明白过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父皇的一句话,而不是为了朕。” 楚璟臣沉默了片刻:“皇上能明白过来,自是最好不过的。” “南歌,送你们斋主回去罢。” 冯南歌一直在门外等候,听得此言,先是送楚璟臣出了宫,再回来探了探皇帝的口风:“皇上,按照路程,杨将军等人三日后便到达京城了。” 赵熙淮看向他:“那你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冯南歌道:“已全部查清楚了,明日臣便拟一份折子供皇上细看。” 赵熙淮疲惫的摆摆手:“你也不必再拟什么折子了,直接与朕说了吧。” 冯南歌道:“杨将军出征之前,公孙彦君曾来找过他,说是青州发大水,借些军粮与百姓赈灾用,不日便可归还。杨将军或许是心软了,便应承下此事。按照公孙彦君约定的日子来说,粮草应当是无事的。” “只是他并未按时归还,而且还” 赵熙淮看他一眼:“快说。” “而且还将粮食高价卖给了百姓。” 赵熙淮看上去已经疲惫至极:“好啊,好一个杨子涯,好一个公孙彦君。” “你拟一份折子,直接送给大理寺定罪罢。待得杨子涯回到京城,直接押入天牢便是。翟怀砚若是未曾参与此事,也无需折磨他了。至于公孙家,朕也不必多言。” “皇上”冯南歌咬牙,决定说出来:“若是让大理寺来定罪只怕” “无妨,他既如此做了,朕也无能为力。” 九月初三,晴,罪臣杨子涯因私卖军粮,欺下瞒上之罪,被斩于东市。 大太监卓敬递上一壶热茶:“皇上,刚从东市来的消息,犯人已经处决了。” 赵熙淮简单的答了一声,忽然说道:“这皇宫最近也安静了许多,朕偶尔想去后宫走动,却也只有太妃。你说朕是不是该立后了。” 卓敬面上一喜:“皇上有此等想法实在是再好不过,奴才这就去知会内务府。” 一个月后,皇帝忽然提出要立门下侍中白沐之女白辰归为后,群臣纷纷赞同此女贤良淑德,实在是皇后的大好人选。 天成三年春,百废待兴,在赵熙淮的努力下,一切似乎都开始向好的方面发展。 年后,吴王赵陵沧已自请回了封地青州,燕国不知为何也不再骚扰边境,而楚璟臣失踪了,无妄斋主的位置落在了秦语轻的头上。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既然心愿已了,漂泊四方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这日深夜,赵熙淮渡宿于宫中,沉重的宫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有人闯了进来,是刺客吗。赵熙淮暗中拿着一柄精巧的匕首,一面起身查看。 借着月光,赵熙淮勉强看清了那个狼狈不堪的人正是虞介,不由皱眉道:“朕记得你几日前因故请假,这是为何?” 他又走近了些,才发现虞介身后似乎还有一人。 虞介道:“皇上请看此人是谁” 那是一张赵熙淮此生再不会认错的脸,杨子涯的脸。 赵熙淮冷冷的问道:“药有给他按时服用吗?” 虞介道:“回禀皇上,臣已经亲自查探了几日,确保他宛如几岁孩童,这才将他送来。” 赵熙淮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杨子涯熟睡的脸庞,有些舍不得:“那就好,明日便安排陈木香将他这张脸也换了去吧。” 虞介终是忍不住出声:“皇上您不后悔?” 赵熙淮笑出声来:“他当年谋害萧家满门时,又何曾后悔过?将他留下吧,你可以下去了。” 虞介只好起身离开,心中尽是感慨。 四月,几经波折的虞介终于回到了他熟悉的职位上,只是那些同僚,已经如此的陌生。 这天,皇帝召他入宫。 刚走到御花园处,却见赵熙淮坐在亭中,一旁正是蹲在椅子上肆无忌惮用手吃糕点的杨子涯。 杨子涯一边向嘴里塞着糕点,一边笑嘻嘻的说道:“皇上,你看那桃花开得真好看。” 此时正有一阵风吹来,花瓣坠落如雨,有一片落在了杨子涯的肩上。只见赵熙淮笑得温柔,又将他肩上落花轻轻拂去。 虞介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赵寄尘也站在那桃树下等待着他一般。他定了定神,微笑着走了过去。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