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正文 第1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文案 如果简桦短暂的一辈子可以写一本书,名字大概可以叫《和弟弟反目成仇的日子》。 他名义上的弟弟邵续霖是个举世闻名的机甲天才,百战百胜的大人物。也是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邵续霖复仇的火焰吞噬了养父一家,也葬送了简桦的人生。 恶斗之后,简桦惨败,选择了死亡。然后就回到了七年前,和邵续霖刚刚确定感情又马上反目成仇的那一年。 前世: 多年前,银河帝国发生了一起暗杀事件。因为牵扯过多,查案人员草草结案,把罪行推到了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并且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十几年后,那个人的儿子来复仇了。 为了复仇,他做错了很多事,伤害了很多不该伤害的人。 内容标签:重生 年下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桦,邵续霖,陈寄 ┃ 配角: ┃ 其它: 第一卷:蛰伏 ☆、楔子·死刑 简桦在黑暗中等了十几分钟,面前的合金巨门才缓缓的打开。 可能是年久失修,门打开时伴随着一阵让人舌酸肉麻的仿佛是生锈链条抽动的声音。然后,白得夺目的阳光就洒遍了阴沉的地道,热浪滚滚而来,地道出口处的积水几乎是在一瞬间蒸腾不见。 简桦穿着白色的囚衣,感觉汗水在极短时间泌出体外,然后马上□燥的空气带走。他苦笑着回头看看身后荷枪实弹穿着隔离服的士兵,才明白刚才出发前,他们为什么一再问自己要不要多喝点水。 这里是青年堡垒。银河帝国最古老的军事基地之一。位于银河系边缘一个荒凉的小星球上,它的最大的特点是星球上每天能看见两次日出。 押解简桦的士兵首领看了看外面头顶悬着的两个太阳,从防护头罩中内疚地看了简桦一眼。 就在7个月之前,简桦还是这里的一名高级军官,是受人尊敬的指挥官候选人之一。 现在?只是一个死囚。还是一个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尸体的死囚。 简桦抬起双手,用袖子艰难地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手铐是一块砖头形状的金属,只在上面留下了手腕粗细的窟窿供锁拿罪犯。很重,和脚镣一样,让人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士兵们并没有催促简桦尽快走向行刑地,他们安静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从对面的沙丘下面,也传来了“咔啦啦”金属摩擦声,青年堡垒的另一扇隐藏门也打开了,一个穿着和简桦同样白色囚服的青年出现在简桦的眼前。 “陈寄。”简桦一阵激动,拖着沉重的铁镣走出了地道,一步步向陈寄走去。 陈寄相貌英俊,眉目锐利,脸上原本一直是漫不经心地笑,看到简桦时,他的眼底也闪出欣喜,他也向前走了两步,等着简桦来到自己的身边。 他们俩从十五岁入伍便住一个营房,到如今,已经十四年了。 十四年不打不相识的友情。一起入伍、一起训练、一起立功、一起升职、在半年前的哗变中一起被俘。 看起来,今天也要一起上路了。 两个人都戴着沉甸甸的手铐,无法像以往重逢那样拥抱住对方,用力在彼此背上捶两下。只能额头轻轻碰了碰额头。 太热了,呼吸都是滚烫的。 天上的两个日头已经升高。天地都是白晃晃的耀眼。 青年堡垒的地道中传来急促的召集铃声,原本站在旁边不干涉简桦和陈寄举动的士兵们,都肃立起来,按规章将两个死囚拉到旁边,摆出押解的模样。 然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机械马达声响,他们站在沙漠中央,然后黄沙从地上被掀起,四周升起几个巨大的钢铁堡垒,透过钢化玻璃,隐约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 一个女人的声音呆板地回荡在沙漠上空:“陈寄,叛国罪,军事法庭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简桦,叛国罪,军事法庭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随着机器合成的女人声音,身后的士兵终于动了起来,把简桦和陈寄带到处于几个钢铁堡垒中间的一块沙地中,简桦还在想究竟是要枪毙还是绞刑,甚至想到他们会不会忽然变出一台电椅的时候,士兵们却集体后退几步,列队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 “殿下,”他们中看着像是长官的那个人对陈寄说,然后又把脸转向了简桦,“大校,时间会证明您们的清白。” 陈寄是现任帝国国王的弟弟,虽然他是个私生子,因而没有继承权,但是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王室的一员。 简桦心中微微有所触动,他侧过头看了看陈寄,陈寄依旧是把心情隐藏在冷漠的笑容之后。 “执行命令吧。”简桦说,担心面前这个小士官的话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有士兵放下手,把陈寄和简桦留在原地,退回了堡垒中。 烈日下,只剩下了带着手铐脚镣而寸步难行的两个人。 “他们原来是想热死你和我!”陈寄说,看着简桦笑。 简桦也笑了笑:“如果我们能撑到日落,那也可能是半夜被冻死的。” 两个人的嘴唇都有些发白,像是身体里的水分都在快速的流失。 虽然周围没有活人,但陈寄看了看玻璃堡垒里像是在看台上等着看赛马的人们,嘲讽地说:“居然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怎么死,……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风光!” 这里是青年堡垒的地盘,他们无处可逃。 简桦张张嘴,喉咙里干涩的疼,为了保存水分,他只苦笑了一下,没有接陈寄的话茬。 “知道是和你一起死,老子就不紧张了,”陈寄忽然说,转过头来看着简桦,“我妈和我妹妹死以后,这个世界上我在乎担心的人只有你了,知道你也要死了,我就放心了。” 简桦愣了一下,也转头和陈寄对视,陈寄有一双漂亮又英气的眼睛,眼神里时常是傲气和嘲讽,因此常常会激怒同样骄傲的军官同僚。但是简桦知道他的真诚和和善。 “我以为他们会救你。”简桦答非所问,自言自语地说。 “我也以为你不会判死刑的。”陈寄也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相视一笑。 “你哥哥为什么不赦免你?”简桦问。 陈寄的哥哥是帝国的国王,他和陈寄的关系虽然疏远但毕竟是兄弟。简桦以为他会救陈寄。 陈寄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弟弟为什么判你死刑?” 简桦名义上的弟弟邵续霖,是现任青年堡垒的指挥官。审判简桦的法庭,便是他组织的。陈寄以为他不会判简桦死刑。 在酷热下站了许久,两人都有些撑不住了,陈寄身体有些摇晃,对简桦说:“我不行了,我要坐下来,管他会不会被沙漠烤化了。反正都要死了,也不觉得丢人。”说着,他就坐了下来。 简桦急忙也走过去,想用影子帮陈寄挡住阳光,稍微凉一点。可惜天上有两个太阳,无论怎么做,也只能挡住一边。 陈寄仰着头仔细打量简桦,说:“你瘦了不少,以前拿你遮阳没有这么费劲。” 简桦听他又在嘲笑过去的自己胖,也笑了笑,反唇相讥说:“你以前也没这么没用,这么快就不行了。” 陈寄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腿,说:“你也坐会吧,不要担心被烫熟,你可以坐我腿上,没那么热,我不嫌你重。” 简桦其实也快站不住了,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的,头脑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但他还是摇头说:“我怕把你给压死了。” “要不要哥掀起衣裳给你看看我的腹肌?”陈寄握着简桦的手往下拉,“没关系,来吧,临死前我们传一段绯闻,留下一个缠绵悱恻的传说。” 简桦本来就疲惫不堪,被陈寄一拽,跌坐在他身边,小心的避开了他的腿,但还是靠在了他的身上。陈寄动了动,趁简桦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手垫在了简桦的身下,隔开了一点沙漠的热量。 “你弟弟在看着我们。”陈寄忽然说,看着正中央的玻璃堡垒。 简桦下意识就是一动,但还是忍住了转过头的冲动,僵硬地望着前方。 “你不看看他吗?”陈寄问。 简桦也想再看看邵续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还有很长的路,让他走吧,别回头了。” “哦。”陈寄抬起手,帮简桦挡住了直射向眼睛的阳光,顿了顿,又说,“真奇怪,你弟弟要害死我们了,可是你一点都不恨他,我也懒得恨他。这不是我们的作风啊?” 简桦又思考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大概是因为他太可怜了吧。” 地上很热,像是个蒸笼。简桦想这简直是在看着自己变成一具干尸。 他身边的陈寄被捕后似乎吃了更多的苦头,身体远不如从前了,现在已经渐渐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强撑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简桦的话。 “我们俩认识十四年了,还有什么没干过?”在糊涂中,陈寄听见简桦说。 “除了上床,该干的都干了。”陈寄迷迷糊糊地看着简桦笑。 简桦也在笑,说:“那这应该也不算什么。”他忽然靠近过来,咬住了陈寄的嘴唇。 陈寄一怔,脑中清明了一刻,下一秒,便觉得简桦用舌尖抵了什么过来。甜丝丝的,还有分毫的凉爽。 是一个化了一大半的酒心巧克力。 两人分开,陈寄把酒心巧克力咽了下去,抱怨道:“有吃的就直接给我啊?干嘛大庭广众之下就亲我?临死还让我背个同性恋的名气。坏我名声!” 简桦只是笑着,不说话。 补充了能量之后,陈寄又恢复了点点体力,问:“巧克力哪里来的?” 见简桦不说话,他自问自答:“你弟弟给你的?” 简桦不说话,默认了。 陈寄又说:“刚才就看见了,你脖子后面那个伤口怎么来的?” “什么伤口?就算坐牢也没人敢打我啊?”简桦也是很吃惊的样子,手又够不到后面,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覆上了一层阴影。 陈寄看着他冷笑:“我早说过你那弟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他今天早上就要杀你,昨天晚上还去死牢找你上床?你们两个脑子里都是坑吧?” 简桦安静片刻,忽然抬起手,比划了半人的高度说:“他这么高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陈寄摇了摇头,对他实在恨铁不成钢到极点,索性在沙地上躺了下来,说:“我很累了,你不要吵我。” 简桦握住了他的手,是不正常的热度。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见陈寄的脸在一寸一寸的龟裂。 听陈寄的呼吸声越来越迟缓,而头顶的太阳,还在无情地照射着即将逝去的生灵。 ——我们都快要死了。 简桦想,身体里像是要燃起火来。 ——邵续霖,你还要活很久。 仿佛感觉到了那个年轻人从远处看过来的目光。 复杂地、冷淡地目光,不停的变幻。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 部分大背景和科技的设定取材于《星球大战》, cp是兄弟年下。 ☆、楔子·旧梦 简桦死的那天夜里,邵续霖做了一个挺长的梦。 一开始,梦里倒是没有简桦。 邵续霖梦见了自己狼狈又悲惨的童年。那时候他8岁,是街头的流浪儿之一。他比其他人更悲惨的一点是他的眼睛还有毛病,像是蒙上了一层白幕,看东西永远像是隔了好几层毛玻璃。 他不是乞儿,但路上走过的行人似乎都觉得他好可怜,会把一些钱币或是破旧的衣服、还温热的食物丢到他面前。他靠这些,才一天天苟延残喘的活了下去。 没有地方住。不过没关系,他看不见、在日复一日的营养不良中头脑也渐渐变得不是很清醒,走到哪里都能躺下睡着。脏点也不要紧,他没亲人也没伙伴,自己也不会嫌弃自己。哪天死在了街角,估计也不会被别人知道。 经常有些年纪大一些的小孩儿来捉弄他,抢他的面包,撕他的衣服,打他的头。 邵续霖8岁的时候,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了一大截。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以后比简桦还高上大半个头。 那时候还弱不禁风的邵续霖,在被欺负的时候,只有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头埋在手臂里,竭力用破旧的衣裤挡住小霸王们的拳脚,把□捂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哎呀!这是什么?”最后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尖利地惊讶地大叫。 顽童们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邵续霖推到旁边,最先叫起来的那个孩子从地上捡起一截细细的金属链,链子末端是一块怀表。 指针早已停止了走动、但表壳上精美的花纹,还是体现了它的价值不菲。 “卖了它我们就可以去买手枪了!”顽童们欢呼起来。 邵续霖心里一惊,原本迷糊的脑子像是被过了电一般,忽然有了些许的清醒。他的手摸向自己的怀中,心口处的衣服裂开了,一直藏在那里的父亲的怀表不见了。 那群小孩们找到了值钱的东西,早无暇继续欺负邵续霖了,雀跃着、欢声笑语着向暗巷外走去。 “那是我的!还给我!”邵续霖焦急地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竭力想看清楚前面的一切。 不行,还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那几个顽童先是默然了一会,忽然都笑了起来。 “小瞎子!什么是你的?你做梦吧?”一个声音说。 “他不仅瞎,而且傻!我们走,别理他。”这是最开始捡到怀表的那个男孩的声音。 “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你们不要拿走……”邵续霖颤抖着声音说。巷子里很暗,他用手摸着前方,探索着向顽童们追去。 他走到近前,为首的顽童使了个眼色,离邵续霖最近的那个小男孩猛地上前几步,把邵续霖狠狠的推倒在巷角垃圾堆旁的污水中。 “谁知道你是在哪里偷的?”小男孩得意地说,“现在是我的了,你乖乖地呆在这里吧,不然我带警察来抓你这个偷表贼!” 邵续霖的父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邵续霖已经完全想不起父亲的模样。但是在握紧那块怀表的时候,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宽厚温柔的手,抚摩在自己的头发上。 “你还给我!”邵续霖从地上跃起,听着声音,踉踉跄跄冲到了拿走父亲怀表的那个人身边,狠狠把他撞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你还给我!”他重复着,尖叫道。 他压在那个顽童的身上,他看不见,不知道那人究竟把父亲的怀表藏在了哪里。 很快,那人的同伴从吃惊中回过神,自然不会把这个小不点放在眼里。七手八脚把他拉开,头向下按倒在污水里。 “还给我!”邵续霖依旧厉声重复着,丝毫不顾脏水涌进了口鼻中。拼命挣扎,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们竟然有些按不住他。 “别管他了,我们走!”那群顽童被邵续霖不要命的架势吓住了,为首的那个说。很快,顽童们一哄而散。 邵续霖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才几步,就被地上的垃圾跘跌了一跤。有像是铁钉一样的东西,扎进了他□的脚背里。 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有一种那时的邵续霖还无法理解的感觉从左边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惶恐。 “爸爸啊!爸爸!!”邵续霖绝望又悲怆的惨叫。在阴暗冰凉的巷子里,在污水横流的垃圾堆旁边。 ——25岁的邵续霖,在梦中,沉默地看着8岁时候的自己,可怜虫一般的自己。 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人会帮助他,从来没有人会挽救他。 除了…… 忽然,8岁的邵续霖抬起了头,无神的眼眶中,原本已经快滚下来的泪珠又渐渐干涸。一种阴冷的表情袭上了他稚嫩的脸。 他的手朝着刚才扎破自己脚的位置摸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长长的木条。 像是被拆卸了的门窗,木条上横七竖八扎了不少的铁钉。 ——那群家伙,还会回来的,他们每天都会在那边的空地上喝酒、玩耍、打架。他们还会回来的。 邵续霖紧紧攥住手中的凶器。 打不过他们就会死吧!死也没关系,就能看见妈妈和爸爸了。 童年时候的邵续霖,在黑夜中,冷静地等待着。 终于,听见了那群人熟悉的声音。他们好像没有平常那么欢脱,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隐隐约约听见“就在那里”的话语声。 然后仿佛有人快步走近。 邵续霖来不及思考是谁,待那人走近时,挥着手中的武器就朝那人袭击去。 “唔!”是一个陌生的少年的声音,年纪像是也不大,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中被邵续霖一击即中。 邵续霖感觉木条上的铁钉似乎挂破了那人的皮肤,来不及多想,只嚷着:“把表还给我!”想把凶器抽回来,马上防备即将围攻过来的其他人。 那个少年按住了他的手。 邵续霖大惊,正要挣扎,感觉那个少年把什么温暖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是父亲的怀表,冰冷的金属已经被那个少年的体温捂热了。 邵续霖握紧了失而复得的父亲的遗物,浑身的力气也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离出了身体,脚背上的伤也痛得更加明显。他的脚一软,身体向前跌去。那个少年弯下腰,把邵续霖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好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 25岁的邵续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溢着臭气的巷子中,看着13岁的简桦拥抱着8岁的自己。 他看见了年幼的自己那种委屈到要哭出来的表情,依赖的靠在还陌生的简桦的肩上。 邵续霖第一次见简桦,让他看见的,是如此肮脏、又如此可怜卑微的自己。 成年的邵续霖想看看那时的简桦是什么样的表情。梦随心动,他转到了简桦的正面。 看见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就像是早晨,他告别自己走向死亡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感情的脸。 梦里的世界,忽然倾盆大雨。 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尖锐的呼哨声,撕裂了整个梦中的世界。 邵续霖从梦中惊醒,发现那唿哨声,是自己案头的微型电脑控制器。 25岁的邵续霖已经成为了青年堡垒历史上最年轻的指挥官,所有人都在传说,以他的才华和国王的信任,他很可能在三十岁之前,就成为帝国唯一的元帅。他敬业而认真,午夜时分,仍旧在办公室里工作。 他按下了电脑的控制器,一段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展开。 “指挥官大人,青年堡垒焦文中校从首都来了,他说带来了国王陛下的手谕。”一个机器合成的声音说,投影上显示的是一个底部涂有卫星城军事基地标识的直升机正在青年堡垒上空盘旋。 “准许降落。”邵续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 焦文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也曾经是青年堡垒的军人,半年前事变后,被调到了卫星城基地。 “他要求现在见您。”机器人副官又对邵续霖汇报说。 “让他进来。”邵续霖说。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打开,焦文带着一身的尘土冲了进来。 他的面容疲倦,却又带着一些些兴奋。 “续霖,我带来了首都的命令,国王陛下决定赦免陈寄和简桦的罪行,免除他们的死刑,他们不用死了!我明天就带着他们到首都去,重新审判。国王陛下会保着他们的。” 邵续霖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被焦文的喜悦半点感染。 焦文又说了一会儿,看到邵续霖的表情不对,才停下来,问:“你怎么了?你哥不用死了,你不高兴?” 邵续霖把目光转向了办公室落地窗的方向。那里正对着简桦和陈寄被处决的地方。 焦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脸色忽地一变,冲了到了窗前。看了半天,忽然回过头狠狠揍了邵续霖脸上一拳。 “卧槽邵续霖你这个疯子!”焦文骂道,“不是明天才是执行死刑的日子吗?邵续霖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后天就要出去打仗了,”邵续霖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说,“留着他们,我怕夜长梦多。” 焦文没有理会他,疾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邵续霖站在窗前,看着焦文带着人冲出了堡垒,把被风沙埋了一大半简桦和陈寄从砂砾中挖出来。 来不及把他们抬进堡垒,有医生现场就在给他们做急救。 很快陈寄就被用担架抬进了堡垒,但是更多人围到了简桦的身边。 又过了很久很久。简桦也被他们抬到了担架上,但是并不像送陈寄那般焦急,急救人员几乎是慢而稳的对待着简桦。 人群渐渐散开,邵续霖看见焦文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但是邵续霖知道焦文也看到了自己。他在用嘴型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他、死、了。” 邵续霖退后了几步,离开了窗前。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简桦死了。 到此时,他的仇人、他的恩人、他的亲人、他的爱人,终于全部离开了他。 ☆、养父之死·1 周围一直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尖锐的像是是无数人的尖叫奏成的悲歌。 简桦在一团团刺眼的白光中穿行。 脚底下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也没有半点实感。 他看见了很多早已离开的人。 有早逝的父亲,失踪多年的母亲,两年前战死在外星战场的亲密战友们,还有半年前事变中死去的老师。 他们看着简桦微笑,向他挥挥手,然后重新隐没在虚无中。 简桦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和从前一样,他挽留不住任何离开的人。 然后白光渐渐褪去,面前有一扇门。 那一扇棕红色的木门,门上刻着古朴的花纹,旁边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个潦草而简单的字“正在读书,请勿打扰”。 这是养父的字,这是养父家书房的门。 简桦的养父是卫星城军事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把一生都贡献给了军队,没有妻子,也没有亲生的孩子。但是,他把简桦和邵续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抚养他们,一直到临终。 简桦弯下腰,看了看门板下方,一块被烧焦的地方。——他年少的时候十分调皮,躲进养父的书房里玩耍,不小心烧着了地毯。是养父不顾自身的安危,冒着浓烟冲进去把他给救了出来。门上的这块焦印,就是当年调皮的罪证。 推开门,能不能再次看见慈爱的养父? 简桦不由得激动起来,抬起手,手才触到门把上,门就自己打开了。 “咯呀——”一声。门缝里面,是黯淡的台灯的光。 “爸爸。”简桦喊道,站到了门里。看见了书桌旁台灯下面,养父花白的头顶。 他踩着厚厚的地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怕惊醒了劳累的养父。如同记忆中温馨的场景一样,他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毛毯,想盖到养父的身上。 忽然,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的开关,他的动作、他的思维都全部停止了。 养父如同熟睡了一般的伏在书桌上,他的周围全是鲜血,背上是横七竖八的刀伤。养父已经死了。 简桦猛然明白,自己这是梦见了七年前,养父死亡时候的场景。 养父真正死亡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他陪着陈寄去了外星系考察。养父过世后一周半才匆匆赶回卫星城。 时隔七年,依旧感觉到了失去亲人的刻骨疼痛。 “滴答……滴答……”轻微的、不寻常的水滴声吸引了简桦的注意。 他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房屋的一角,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人,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站在阴影中。 “邵续霖,你……”简桦认出了那个人,苍白英俊的脸,捉摸不透的表情,正是十八岁时候的邵续霖。 邵续霖似乎看不见简桦,他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已经死亡的养父,手一抖,匕首落了下来,在地毯上又留下了一道血印。 “哥哥……简桦……”邵续霖喃喃地说,忽然惊醒了一般,回过神,又望了养父一眼,拉开门冲了出去。 “邵续霖,为什么?”简桦也追到了门口,对着邵续霖的背影,大声喊。 七年前,简桦得知养父的死讯赶回卫星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邵续霖是杀害养父的凶手,正在被通缉中。 一夜之间,简桦仅有的两个亲人,一个死了;另一个是凶手,逃亡中。 简桦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坐在飞船里。窗外是浩淼的宇宙星尘。 “你怎么了?鬼叫个什么?”前面几排的座位上,陈寄正在和几个女乘客聊得开心,忽然被打断,他有些不满地看着简桦。 ——这是……什么情况? 简桦愕然。他不是和陈寄一起被处死了吗?为什么会在飞船里? 陈寄半天等不到简桦的回答,也放下女伴,走过来凑近到简桦跟前,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我听说星际旅行会让人智商下降,原来是真的啊?” 简桦抓住陈寄的手,用力向后掰。 “卧槽!”陈寄疼得叫骂起来,飞快地抽回了手,“你有病啊?” 不是在做梦,触觉是真实的。 面前这个,是年轻了好几岁的陈寄。 “喝点水吧。”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简桦的背后响起。 简桦在巨大的震惊中回过头,看见了和方才的噩梦中,长得一模一样的邵续霖,站在自己的后方。 ——十八岁的、邵续霖。 邵续霖没有理会他的惊讶,把水杯塞到了他的手上,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你刚才好像在做噩梦,一直睡得不安稳,我就去后面帮拿一杯水了。” 简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克制住远离邵续霖的冲动,用了合了合眼睛,喉咙沙哑得像是很多年没有说过话了一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就能降落在卫星城了,还赶得及跟父亲一起吃晚饭。”邵续霖说,拿出一副眼镜架到鼻梁上,从座位旁边拿起一份电子报纸看了起来。 他十八岁的前几个月,一次训练的时候不小心眼角受了点伤,不得不戴了好长一阵子眼镜。 “今天是几号?”简桦看看邵续霖,又看看陈寄,问。 “二月十九,我们探亲假的第二天,”陈寄似乎察觉到了简桦的不正常,但是简桦不说,他也不会详细问,反而帮助转移开了话题,“喂,说好了三天后我来接你,你陪我去外星系啊?” 简桦没有说话,仰头把一杯水都灌进了嘴里,在舷窗的倒影中,他看见同样陌生又熟悉的,年轻的自己。 二月十九日,——如果没有记错,是养父死前的第四天。 邵续霖从他手上接过空杯子,又站起了身。 “还要吗?”邵续霖问,声音平静不带情绪。 “不用。”简桦生硬地回答。在简桦的记忆中,他们反目成仇已经多年了,上辈子从养父死亡起,他们就没有如此平静的坐在一起说过话了。 “哦。”邵续霖没有在意简桦声音中的别扭和冷淡,拿起杯子送回飞船船舱后面的服务台。 陈寄还趴在前面的座位上,和简桦一起看着邵续霖的身影。 “你弟弟伺候你就跟伺候残疾人似的,”陈寄压低声音对简桦说,“你这辈子从路上捡了个这么孝顺的弟弟你也算值了。就算懒成猪也不担心没人养了。” “闭嘴!”简桦没好声气地说,依旧看着邵续霖的背影。 眼前这个冷淡却温柔,不爱说话,但跟自己一样非常尊敬养父的邵续霖,和梦中那个杀害养父的一身是血的邵续霖,是同一个人。 “还有四天……”简桦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低地自言自语。 离养父的遇刺,还有四天。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改变一切。 必要的时候,可以…… 他又看向了邵续霖。 陈寄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从刚才起,他就一直不太正常,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陈寄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惊慌。 遥远的、未知的地方,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了几下翅膀,另一个时空就似乎被微微的扭曲了。 陈寄看着简桦,看他一直温柔而纯净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 ☆、养父之死·2 下了飞船之后,要再乘坐半个小时的直升机,才能抵达卫星城。 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远远看见停机坪边,有一个黑点,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是一直等待着两个儿子的养父。 “爸爸!”直升机刚停稳,旋翼还没有停止转动,简桦就拉开一侧机舱的门,迫不及待的跳到了草地上,飞奔到了养父的身边。 他扑倒了养父的身上,用力拥抱住了这个慈爱的老人。 养父似乎被大儿子的热情吓了一跳,愣了一刻,从胸腔发出呵呵的笑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像简桦小时候一样,两只手一起使劲揉了揉儿子圆乎乎的脸。 “爸!”简桦不满的说,赶忙把自己的脸从养父的手里给抢救了回来。 “回来了就好。”养父说,看简桦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疼爱。 因为军事任务,简桦和邵续霖已经两年多没有回过卫星城了。 这时,邵续霖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将军。”邵续霖对养父尊敬的喊道。 邵续霖被养父收养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虽然他已经不太记得亲生父母的模样,但还是不愿像简桦一样称呼养父为爸爸。 他选择了最疏远的“将军”作为自己对养父的尊敬。 养父还是欣喜的笑着,来回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养子,摸摸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肩:“走,我们回家,已经给你们准备晚餐了。” “爸,我很累了,今天我们早点休息,就各人随便吃点什么吧。”简桦说。他记得,在七年前的这次家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和邵续霖两个,把养父气吐了血。 “那怎么行!”养父佯作生气的板起了脸,“我家的小兔崽子们回来了,在青年堡垒那个破地方受苦了,脸都尖了。晚上一起吃顿好的!” 有个矮墩墩的服务型机器人滑了过来,邵续霖和简桦一起把从直升机上拿下的行李堆到了机器人的头上。 两年多不见,养父的身体又差了不少,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受的伤都穷凶极恶的逆袭回来,养父撑着一根金属拐棍,带两个儿子往停在旁边的轿车走去。 简桦连忙扶住养父,搀着老人。养父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强大了,手腕精瘦,隐隐能摸到突起的血管。 以前的他不懂事,以为养父强大到无所不能,会一辈子帮自己遮风避雨。等养父过世后,才知道生命多么脆弱。 重活一世,他再不会干让养父伤心的事情了。 心念一动,简桦回头看了邵续霖一眼。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节 一直以来,邵续霖对养父的态度都是尊重但是疏远的。养父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心里应该也是有些失落。 邵续霖原本安静的跟在养父和哥哥的身后,忽然看见了哥哥对自己示意。 他看懂了简桦的意思,还是愣了一下。 除了简桦,他不习惯和任何人亲近,包括抚养自己多年的养父。——尽管他十分爱戴这个正直的老人。 邵续霖又犹豫了一会儿,看看简桦的表情,走上前,搀住了养父的另一边手臂。 ——如果是简桦要求的,那他就尽力做到。 养父略带吃惊地看着小儿子,半晌,开心地笑了。 回到了家中。养父让简桦和邵续霖回房间休息半个小时。自己兴冲冲地去厨房看给儿子们准备的美食。 简桦的房间在三楼,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回头对服务机器人说:“把东西就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收拾。” 机器人接受了指令,红色电子眼中光芒闪闪,把行李箱放到了地毯上,转动轮子离开了简桦的房间。 简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回到七年前。但是养父还活着的时候,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幸福的时光了。 养父还没死,邵续霖还没有叛变,卫星城还没有被轰炸而毁于一旦。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简桦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陷进了厚厚的床垫中。 养父为了两年没回来的儿子们准备了很多,枕头被子都洗晒得干干净净,干燥得充满阳光的味道。 这一次,他会保护好养父和卫星城。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杀了邵续霖。 “咚、咚、咚。”窗户边传来有节奏的声响。 简桦抬起头,看见邵续霖在三楼的窗外的树枝上,敲着窗棂看着自己。 邵续霖的房间在二楼,正好在简桦的楼下。院子里种了一棵古老的大树,枝桠伸出老长,接近到了楼房的边缘。邵续霖和简桦从少年起,就经常通过树干连成的通道,在两个房间中来回穿行。 ——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还真不敢保证树枝能不能撑起成年人的重量。 简桦连忙冲过去,打开窗,把邵续霖给拉了进来。 “以后不能从树上走了,”简桦说,“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从大门进来。” 邵续霖不以为意,只淡淡的笑:“从小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和邵续霖相比,简桦和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已经隔了反目成仇的痛苦的七年。他们少年时做过多少亲密无间的事,简桦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不舒服吗?”邵续霖见简桦不说话,主动挑起了话题,“在飞船上你就一直不对劲。不然跟将军说一声,把你的饭菜送到房间来吃吧。” “不用了,”简桦打断了他,“我们第一天回来,陪老人家吃饭是应该的。” 邵续霖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话,走到简桦倒在地上的行李箱边,说:“那你休息一会,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简桦点头默许了,看着邵续霖盘腿坐到了地毯上,把行李箱里面卷起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在旁边。 这年,邵续霖十八岁,虽然说话举止都沉稳地像一个大人,但脸上还是满满的少年人的模样。 低着头、认真收拾行李的样子沉静又稚气,一点都看不出后来对付卫星城时候的心狠手辣。 简桦心里一阵阵的恍惚,不知不觉的走过去,站到邵续霖的身后,摸了摸他的后颈。 邵续霖回过头看看他,然后嘴角慢慢翘了起来,眼睛中都发出光来。 他握住简桦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握紧拉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亲,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邵续霖终于有了一些年少的弟弟的模样,眼神明亮喜悦,声音就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七年前,在回卫星城的头一天晚上。邵续霖对简桦告白了。 “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现在我终于十八岁了,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没有遇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请和我在一起吧。” 话说得很快,像是准备了很久,背得滚瓜烂熟。 内容却又有些不伦不类,作为表白的话,似乎缺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简桦第一时间,竟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但是,简桦看着弟弟涨红的脸,怎么也舍不得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而且,他也喜欢邵续霖很久了。 十八岁时邵续霖站起身,靠近简桦,亲了亲他的面颊。 ☆、养父之死·3 有风吹过,树影摇曳,有枝叶擦过窗台,发出异样的刮擦声。 简桦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站在原处,感觉邵续霖的手揽到了他的背后,脸埋到了他的肩上。 “我还以为……”邵续霖低低地说,没有说完,句尾断在了空气中。 他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些不满或者委屈得情绪。毕竟还是勉强称得上少年时候的邵续霖,装起深情来,还不如成年后的他那么游刃有余。 邵续霖小的时候,简桦就认识他了。简桦也慢慢地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背,轻轻的摸他后颈上方,才长出来的短短发茬。 “既然答应我了,就不要随便反悔。”邵续霖说,声音还是不大,但是能听出一些古怪的意味。 屋外的风骤然变大,原本就未关严的窗户“哗”一声被吹开,冷气袭了进来,简桦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推开邵续霖,走过去关上窗户。 邵续霖看了他一会儿,又坐下来整理起了行李箱中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没有再说法,像是刚才亲密的举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简桦看见邵续霖的背影,耳边却一一出现了上一世,轰炸卫星城时候隆隆的炮声,和青年堡垒被围困九个月后那死一般的沉寂。 那两次战役,敌人的指挥官,都是邵续霖。 卫星城是邵续霖长大的地方,青年堡垒是邵续霖入伍成长的地方。 简桦心里想,他是怎么瞎了眼,才会把这匹恶狼,当成了奶狗十几年。 邵续霖合上了行李箱,站起身对简桦说:“暂时就这样吧,你不是要和陈寄去河外星系吗?过两天就要走,随身药物就不拿出来了。” 简桦克制住内心翻涌而上的情绪,含糊说道:“我未必去。” 上一世,他离开了卫星城,当天夜里,养父就遇害了。 邵续霖顿了顿,说:“还是去吧。” 简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在上一世,邵续霖在晚餐时对养父揭穿了他和简桦的事,养父大怒,接连几天没有理会兄弟二人。 当时,简桦受不了养父失望的目光,也不愿让邵续霖失落,匆匆离开了卫星城。甚至暂时中断了和卫星城的联络,才会在养父身故几天后,才得到消息。 现在想来,可能邵续霖从这次踏入卫星城的第一步,就开始筹谋了。支开简桦,然后对养父下手。 “为什么?”简桦问,尽全力做到不动声色。 “有的事情可能很麻烦,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解决了。”邵续霖说。 简桦追问道:“什么麻烦的事?” 邵续霖抬起头看了看简桦,说:“我喜欢你,你也答应了我的事情,我不想瞒着将军。” 果然如此。但他的坦荡还是让简桦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来跟将军说,他可能会生气,但我会好好跟他解释。”邵续霖说。 “不用!”简桦焦急地打断了他,“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邵续霖看了简桦一眼,没有说话。 “爸爸身体不好,你知道。”看着邵续霖的眼神,简桦按捺下性子,来努力说服他,“这件事我也不想瞒着他老人家。但是他半个月前心脏病手术才出院,我们不能现在就把他送回医院。” 说到养父的病情,邵续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游移。简桦注意到了,他想,邵续霖对养父大概还是有一丝感情的。 “你来卫星城十年了,”简桦说,“爸爸一直很疼爱你。他身体不好,做一些让他能高兴的事吧。” 邵续霖一直盯着简桦看,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但是简桦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良久,邵续霖转身退到了门口,径直走了出去。 简桦长叹了一口气,倒到床上躺了下来。 虽然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十多年的相处下来,养父和他们早已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就连表面上和养父生疏的邵续霖,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成长阶段必经的叛逆沉默而已。 ——谁能想到邵续霖会杀了养父? ☆、养父之死·4 夜□临,到达了某个时间点之后,卫星城的夜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灯塔高楼,来回扫荡的探照灯,照的整个卫星城夜如白昼。 养父的家在卫星城最高的一处山上,从简桦房间的窗户,就能俯瞰全城的景色。简桦走到窗前,看外面璀璨的灯影。 简桦上一世死前一年还回过一趟卫星城,昔日繁华的基地已经只剩一地狼藉,养父的家被战火夷为平地,外面那棵大树倒是还活着,被燃烧弹烧得半边树身都焦了,居然还是从枯黑中,长出了一点新绿。 晚餐的时候,简桦走到客厅。 邵续霖已经在餐桌边,帮年老的厨娘把菜肴放到桌上。简桦进来,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擦拭着餐具。 ——可能是又生气了。即使简桦后来发现邵续霖其实是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他一眼就能看出邵续霖想装出来的情绪,这大概得益于他们年少时候的朝夕相处。 简桦也走过去,帮厨娘把滚烫的汤端到了桌上。 奇怪的是,养父明明说这只是一次家宴,桌上却摆了四付餐具。 下意识的,他把疑问的目光转向了邵续霖。 邵续霖皱皱鼻子,极不情愿地开口说话:“将军说他有个新朋友,想介绍给我们认识下。” “哦。”简桦应了一声,心中有些疑惑,他记得上一世养父过世前并没有介绍他们认识什么新朋友,但是马上又松了一口气,有外人在,邵续霖无论如何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激怒养父了。 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简桦听出是养父的声音,连忙迎到门口,邵续霖也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拉开房门,养父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黄远,这就是我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养父对那男子说,嘴里是嫌弃的语言,面上是满脸的骄傲,又对简桦和邵续霖说:“这位是从北方城来的黄远先生,写了一部战争史,里面的一些论点非常有意思,你们都可以找来研究下。” 黄远的名字在简桦心中不啻一道惊雷。 仿佛头脑中硬生生被撕开一块什么,血淋淋得触目惊心。 黄远是简桦上辈子的死敌,却是邵续霖的盟友。 在轰炸卫星城前的谈判上,邵续霖和黄远代表北方城的势力,并肩坐着,不时地交头接耳,配合默契,一步步把卫星城的代表逼上了绝路。简桦那时候的军籍还在青年堡垒,无法插手卫星城堡垒的事情。在旁听席上如坐针毡。 黄远每说一段话,都会侧过头来,有意无意地瞟上简桦一眼。并一再提起卫星城老指挥官的死亡,给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侮辱性猜测。对年轻的卫星城未来的继承人,给予最后的羞辱。 谈判破裂的第二天,北方城就开始了对卫星城长达四个月的轰炸。 养父侧过身,简桦看见了他身后自己的仇敌。不自觉地,手马上就要摸到自己的腰间,发觉穿的是便服,没有配枪,才回过神来。 “妈的!”简桦无声地痛骂了自己一句,违心地跟黄远打了个招呼。 上辈子简桦有两个敌人,他赢了黄远,但是输给了邵续霖。 不!也许还是输给了黄远。 那时邵续霖叛逃卫星城以后,再出现时已经投奔了北方城。 恰逢河外星系入侵,北方城多年来致力于发展机甲战士,竟然在那个时候脱颖而出,青年堡垒、卫星城堡垒对外作战节节败退的时候,北方城一枝独秀。作为一名机甲天才,邵续霖短暂培训后就立下了赫赫战功。所以,他杀害养父的事情,居然也就渐渐无人提及了。 黄远是邵续霖的参谋、长辈,以及战术战斗方面的导师。 简桦心念一动,心想不知道邵续霖上一世是什么时候认识黄远的。养父的死是不是和黄远也有关系。 想着,他把目光转向了邵续霖。 邵续霖原本也稍许有一些好奇,作为卫星城的指挥官,养父很少对他们夸奖一个其他基地的人,而且看养父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们能跟这个叫黄远的人多加接触。他正想仔细打量打量黄远,忽然感受到了旁边简桦的目光。于是他马上看向自己的哥哥,把其他人和事,都丢到了一边。 黄远这年才三十出头,眉毛疏淡,长相平平,因为才华横溢,神情总是倨傲的,好像对谁都看不上。 他自恃甚高,和卫星城有仇,所以不惜利用战争的机会,大肆排除异己。上辈子简桦等了很久,才抓住了他的马脚,找到了他勾结敌国的证据。 黄远一看大势已去,居然在被捕之前就自杀了。 表面上看,那一局是简桦赢了。只有简桦知道,他其实输惨了。 很多人都以为黄远的罪状是简桦捏造出来的。连邵续霖都这么觉得。 简桦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清早。他和邵续霖在昏暗的监狱里,相视无言。 ——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从天窗上透下来的光显示,永别的时间就要到了。 “你这么恨我,是不是因为我杀了将军?”那是邵续霖上一世对简桦说的最后一句话。 简桦看看邵续霖的脸,答非所谓:“那你呢?你恨我是不是因为我弄死了黄远?” 话题就这样无法接下去了。 “我刚才就到了,想拜访一下两位小长官,”黄远的声音把简桦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到了二楼,才听说并不在房间里,我就没有打扰了,直接就在外面院子里转了转。” 黄远似乎已经是多次来养父家中了,居然可以随意的四处走动,也没有人拦他。 简桦抓住了他话语中的盲点。他说是想来拜访邵续霖和自己两个人的,但是他只去了二楼。那是邵续霖不在,——很可能是在自己的房间,所以他就去了庭院。自己一直在房间中,黄远并没有拜访的意思。 黄远的目标明确,从一开始,他就盯上了邵续霖。 ☆、养父之死·5 四人在长桌边坐下,养父坐在了上首的,黄远在他的左侧,简桦在养父右侧坐下,对面正是黄远。二人目光对撞,黄远冲着简桦客气但古怪地一笑。简桦移开了视线。 邵续霖没有犹豫,径直走到简桦的身边的坐了下来。按礼仪他应该坐到黄远的下首,他的那副餐具都还在对面的位置。 黄远微微一笑,站起身,帮邵续霖把餐具传了过来。 这极不合礼仪。养父微皱着眉头看两个儿子毫不掩饰的对客人表达了疏远和不满。简桦像是发自心的不喜欢黄远,而邵续霖就明显是为了附和简桦了。 养父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看疼爱的两个儿子,责备的话就说不出来,只能歉意地对黄远苦笑了下。 “黄远先生的那本战争史几个月来在军中流传非常广,卫星城都有很多年轻的军官在拜读,”简单充饥后,养父就挑起了话题,“因为好奇我也找了一本来看,先生虽然年轻,一些见识早就超过我们这些老头子了。” 简桦知道黄远的那本书,上辈子他为了研究黄远,找出打败其的方法,每一段、每一个字都研究了很久。 黄远在那本书中分析了近四百年来战争的历史,科技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每种变革性发展对战斗胜负、人员伤亡的影响。提出了机甲战争的概念。 他的绝大部分话,在一年后战争中,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但是现在,除了不听话的北方城军事基地,他的理论并不为银河帝国的其他军事基地接受。 “你是认为,未来战争的方向,肯定是由人控制的机甲战争吗?”养父饶有兴致地问。 简桦大口的喝着汤。作为一个年轻人,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他听到黄远的机甲战争理论,应该会惊为天人,对黄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这一世他对机甲战争的起源研究通透以后,他对黄远的理论就不感冒了。 机甲战争有着致命的缺陷,黄远并没有提。 为了鼓吹他的机甲理论,到了后期,黄远表现得就像一个战争贩子。 也许简桦不应该急着扳倒他,留他到最后,或者大家就都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不过黄远死了,死在了机甲战争失败前,所以就被永远的刻在了纪念碑上。 邵续霖却抬起了眼睛,今天来第一次仔细地看着黄远。 看来,他对黄远的机甲理论非常感兴趣。 “是的,”黄远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看红酒在杯中的波澜,“从上一次的丛林战争结束后,银河系已经和平了三十年,而从二十年前起,尊贵的王室就对战争地研究失去了兴趣。只有靠我们这些民间的学者来进行研究发展。” 养父微微的颔首,说:“女人嘛,天生不喜欢接触一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这时,后来的国王,现在的北方城指挥官还没有上位,首都里执掌大权的是年轻的女王陛下和她的母亲。 “为了讨好那个目光短浅的小女孩,银河系七大军事基地也越来越没有样子了,”黄远继续毫不客气地说,“就像这卫星城军事基地,夜里的灯光比白天还亮,随便几个业余的民用卫星,就能拍下无数张高分辨率的照片。听说,在太阳系那边,已经有房地产商在开发军事基地格局的住宅区项目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不客气。但他说的是事实,简桦头低在碗里,继续喝汤,一言不发。而邵续霖侧过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养父年轻时候脾气暴躁,老了以后倒是和善了很多。听到这话,也只是平心静气的解释道:“黄先生放心,等到真正打起仗来,卫星城会让您看到完全不同的样子。” “老将军还是祈祷战争不要发生吧,”黄远说,“一旦有战争,以现在的卫星城堡垒,必败无疑。” 他斩钉截铁地说出这样瞧不起卫星城堡垒的话,连养父都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看了看两个儿子。 简桦终于放下了碗,靠到椅背上。 他又忍不住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邵续霖,邵续霖似乎已经被黄远的话完全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黄远。 “未来的战争,肯定是以机甲作战为主,和传统作战相比,机甲具有强大的机动性,能适应所有不利的作战环境,通过对机甲的改装和准备武器,机甲能取代所有的战斗武器。”黄远说,说到了他熟悉的领域,他隐约有些激动了起来,神采飞扬,普通的眉眼也变得锐利飞扬了很多。 “那么,培养一个合格的机甲操作人员,需要多少时间和金钱呢?”养父问。相比眉飞色舞的黄远,卫星城的父子三人都还是很平静,除了邵续霖的眼神有了些许的专注。 “经过测算,一个合格的特种兵,经过67年的培训,就能上机进行实战演练,”黄远说,“如果是一个优秀的人才,所需要的时间也许更短,34年。” ——他还是太保守了,上一世,邵续霖经过不到一年的急训,就打败了整个敌国的怪兽军。 “至于金钱,那不应该成为科技发展的问题。”黄远说。 “哦,”养父说,“怪不得近来得到的消息,北方城的经济状况令人非常担忧。” 晚宴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北方城的指挥官是现任女王的同父异母哥哥。女王登基后,在她母亲的操纵下,她的哥哥被流放到了银河七大基地中,最荒凉落后的北方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北方城开始秘密研究最新型的战斗武器了。 黄远原本兴奋的脸色,像是被浇上了一桶冰块,他立刻停止所有话语,冷淡地回看着养父。 通过上辈子的事,简桦知道北方城的野心,但是考虑到一年后敌国的侵略战争,他不觉得北方城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此时,听到养父的话,心中一惊,忽然发觉这其中大有文章。 “一台机甲需要的钢铁合金是多少?”养父岔开了话题。 “这得看机甲的型号,”黄远说话小心谨慎了很多,“有百万吨级的,如果资源足够,也可以建造千万吨级的。” “整个银河系的资源能支撑几台机甲的战斗?”养父问,“能源呢?” 简桦吃惊地看着养父,前一世他考虑很久计算考察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了机甲战争的破绽。 想来,养父也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黄远被养父问住了,就是因为北方城的机甲战争实验陷入了僵局,他才不得不到其他几个军事基地,寻求支援。 “我也觉得机甲战争是可行的,”养父说,“但是黄远,你的理论超前了五十年。只有在这五十年里,科学技术又开始了一次大爆炸,才有可能支持机甲大规模研制出现。” 养父一针见血地说。黄远的脸色有些发黄,十分难看。 “请你告诉王子殿下,有我在,首都那边永远不可能伤害到北方城的任何利益,包括王子殿下的生命。让他不用因为感到危险而秘密做一些可怕的事情。”养父说,脸色严肃,看黄远精神不好,又安慰说道,“但是卫星城愿意参加对机甲战争的研究,北方城最近的军费,我会让财务和王子殿下联系。” 简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卫星城是离首都最近的军事基地,养父是卫星城的指挥官,深得女王和其母亲的信任。他在得知被流放的大王子有异常举动而没有上报王室,反而愿意担起一半的责任,已经是顾及到对老国王的感情和对大王子的慈爱了。 但是简桦深知黄远的性格。黄远自傲又多疑,他完全感受不到卫星城城主的好意。 养父这一下,可是把黄远得罪狠了。 晚宴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包括黄远在内的四个人,吃着厨娘精心烹饪的美食,都觉得味同嚼蜡。 中间有几次,养父勾起了话题,也只有简桦捧场。黄远在那之后一直默不作声,似乎在等晚餐结束早早离开卫星城。 简桦记得,在上一世的晚宴中,没有黄远,气氛十分轻松。 养父看着左右手边的两个儿子,笑得合不拢嘴。简桦也不时把青年堡垒发生的一些趣事告诉养父,还把陈寄的一些丑事夸大了无数倍来逗养父开心。连那时邵续霖的脸上,都是轻松的。 除了在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邵续霖冒冒失失地向养父……用很遥远的地球的话来说,那大概叫出柜吧。 “将军,我有话想跟您说。” 简桦陡然从回忆中惊醒,惊愕地看着身边站起的邵续霖。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开场白。 难道……又要重演了。 简桦看向对面的黄远,黄远也收起了原本已经不耐烦到恨不得拔腿就走的神情,认真地看着邵续霖。 ☆、养父之死·6 邵续霖站起身,端着酒杯。 简桦握紧了椅子的把手,但还是默然的注视着他。 从上一世知道邵续霖的真面目后,邵续霖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太在乎了。他现在在意的是养父的死,他要保护好老人,和养父一起,跳出上一世卫星城的结局。 邵续霖大约又是想用自己和简桦的事情刺激老人,等老人因此病倒的时候,他就抓住了破绽。 “将军,我到卫星城已经十年了,”邵续霖说,微微低下了头,“我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在街上流浪,到八岁被您收养。中间我碰见了很多穷苦的人,也见识到了很多有钱的人。我一直以为,您收留我照顾我,跟他们一样是心血来潮。” 邵续霖的话,和简桦原本的猜想简直差之千里。简桦吃了一惊,但同时,少年时代的回忆又回归了心头,脸上的表情缓缓柔和了起来。 “我能活到现在,感谢您十年如一日的心血来潮,”邵续霖说,仰头喝掉了手中的一整杯红酒,他抓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丢下酒瓶,对着养父举起了第二杯酒,“我一直只敢喊您将军,怕您有一天也把我丢到马路上……我自己也不想被家里人抛弃第二次……到现在我满十八岁了,我成年了。不再害怕您会扔了我了。” 邵续霖顿了顿,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但最终抬起眼睛说:“请允许我称呼您为父亲,我希望有一天,您会为我感到骄傲。” 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听完邵续霖的话,简桦心中惊大过于喜。 他在完全研究透黄远的行为思路后,依旧对邵续霖的举止言行感到不解。邵续霖的这一番表现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是杀了养父么?现在说这一番话,难道是为了获取养父的信任? 此刻的现实和简桦的记忆已经脱轨。 大约是从邵续霖回到卫星城中,没有老实在房间里呆着,而是到了三楼寻找简桦以后。一切都和从前,有了微妙的变化。 养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甚至碰翻了自己身前的餐具。养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他满脸都被喜悦烧成了通红色,抓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发抖。养父和邵续霖都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管邵续霖怎么想,养父对这个儿子,绝对是倾注了真心。 放下酒杯,养父拖着不便的腿就要走过来,邵续霖连忙绕过简桦,迎到了养父身边。 养父紧紧抱住小儿子,说:“我的好儿子……你从来都让我骄傲。” 邵续霖轻轻地闭了闭眼,老爷子对他的慈爱是真心的,他感觉得到。 再次睁开眼时,他侧过脸,看了看简桦。 简桦没有在看这边,反而脸色凝重的盯着桌子的一角,思绪也不在这里。 “你来卫星城十年了,爸爸一直很疼爱你。他身体不好,做一些让他能高兴的事吧。” 这是两个小时前,简桦对邵续霖说的话。 ——我在做你希望我做的事。为什么你并不高兴? 被养父和邵续霖吸引,简桦没有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此时黄远。 只是他无意间看到桌上一角的红酒瓶,上面正好映出了黄远的脸。 黄远是个警觉的人,如果有人在观察他,他一定能发觉。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脸会被酒瓶反射到简桦的眼中。 简桦看见:黄远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看着邵续霖和养父露出了怒不可遏的神情。 “将军,谁允许您喝酒的?”厨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养父放开了邵续霖,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脸。转过头看着年老的厨娘说:“我已经出院了。医生都说不用忌口了。” 厨娘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她的丈夫从前是养父的护卫,退伍后就给养父当了私人司机,两口子对照顾养父都十分的尽心。此刻,她虽然对小少爷也终于懂事感到高兴,更注意的,是将军的身体。 “医生也说,您不能喝酒。”厨娘说,“请去休息室测量一下血压,然后把药吃了,今天也请早点休息吧。” 养父当然是不乐意的。 简桦看到了厨娘对自己抛过来眼色,连忙帮腔道:“爸爸你先过去吧,黄先生我和续霖会招待,您身体不好,客人不会介意的。” 黄远脸上的怒气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点点头礼貌地说:“是的,将军去休息吧。我也很快就要告辞了。” 养父见众人一致对他,悻悻地只有被厨娘和赶来的勤务员送回了房间。 养父走后,客厅中还剩简桦、邵续霖和黄远。 三人虽然在后来各自的生涯中都有纠葛,但这一世还是第一次见面,并无话可说。 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过后,黄远依旧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父亲刚才说,让我们看看黄先生写的书。不知道黄先生写这本书,用了多久。”看起来邵续霖还是对黄远的理论充满了兴趣,说。 从刚才晚宴的表现中,黄远也早猜到了简桦兄弟两人对机甲战争的态度。和他们先前在北方城对卫星城基地父子三人的研究结论大概相同。最年轻的邵续霖,最有可能对机甲产生好奇。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明天我可以送给你一本。”黄远说,用餐巾擦了擦脸,拿起旁边的一只雪茄,叼到了嘴上。 “不用了,”简桦率先回答,回绝了黄远的好意,他不想卫星城和黄远扯上任何关系,“我那有,你要看的话我拿给你。”后一句话是跟邵续霖说的。 邵续霖察觉到了简桦的不悦,不再说话。 但是黄远不肯走,看着他们兄弟俩笑:“简少校居然也看过我的书,真让我深感荣幸,只是阁下好像对我的书不感兴趣?不同意我的见解?” “不是,”简桦说,“黄先生的书博古通今,然后推导到未来,十分让人信服。只可惜,不能细究。” 黄远原本带着笑容,冷淡地听着,这样的恭维他这几个月已经听到了不少。只有简桦的最后一句,让他的笑容变得僵硬。 “除了爸爸刚才说的资源燃料问题,还有长距离作战时候的运输组装问题,和平时期的保养问题。除了作战人员,后备技工的培养问题。这些关系到战争胜负的东西,黄先生的书中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黄远认真下来,看着简桦。 在北方城的报告中,简桦就是一个靠着父亲的名气,在青年堡垒刷资历预备未来继承卫星城的平庸军人,听简桦刚才的话,他们似乎看低他了。 “但是黄先生书中还是有很多别的地方看不到的东西,”简桦说,难得有撕破脸之前的面对面的对话,简桦想把他上辈子在看黄远的书的时候的疑惑,向本人求个解答,“黄先生的书里有部分史料,并不是世面上能看见的东西。那些资料您是从哪里来的。” 黄远笑出了声,说:“简少校还是贵人气了,很多东西不是只存在在书本里,史料里,还有的存在在亲历者的眼睛里,脑海里。我走了很多地方,和很多人交了朋友,自然也就知道一些世面上不流通的东西了。” 似乎是因为老爷子不在,他也不在注意礼仪,在酒杯中掸了掸烟灰。 时间已晚,但是他丝毫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能和卫星城的两位结识,也算是一种缘分,”黄远说,“不如我就来给两位讲几个在别处永远都看不到的故事,打发打发餐后无聊的时间吧?” 简桦和邵续霖都没有说话,黄远就当他们是认可了,在座位上坐正,把还剩一大半的雪茄也扔进了酒杯中。 烟丝顿时在酒杯中漂浮开来。 “第一个故事,希望号的故事。”黄远说。 “两位可能都知道,北方城是大王子殿下的流放地,条件很艰苦。但是,女王对自己的哥哥还算是仁慈了,银河系边缘有着很多小星球,有的经年看不到太阳,有的整个星球只有几处可怜的水源,在那里,每一个人都像是生活在地狱。一些犯了罪的人,往往就会被押送到那些小星球上服苦役。” “有一年,希望号宇宙飞船,要押送着五百多名罪犯,穿越大半个银河系,到一个这样可怕的小星球上。飞船上,除了那些罪犯,还有一千七百名船员和警察,还有少量的船员的家属,包括船长大人的妻子和儿子,这样的两千三百人在某个黄昏,从银河系中心的某个星球出发了。开始的航程一切顺利,和一般的太空旅行一样的顺利。可惜在四个半月后的一天,希望号忽然失去了联系。消失在了茫茫的宇宙中。” “又过了九个月,才有人在宇宙的深处发现了希望号的踪影,等军警们强行登船以后,才发现飞船里面只留下了一个幸存者。” 黄远看看简桦和邵续霖,见他俩都注意地看着自己,似乎被故事给吸引了。 “有两个问题,请听众思考,”黄远继续说,“第一,飞船上原本有两千三百人,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谁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简桦和邵续霖对视一眼,两人都毫无头绪。 “那么第二个问题,”见他们猜不出,黄远也没有感到扫兴,又问道,“希望号上只准备了六个月的补给,他们失踪后,也不曾降落到其他星球进行补充,问题是,活着的那个人,他靠什么活下来的?” 第二个问题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恶意和黑暗。 黄远等了一会儿,看简桦他们依旧都没有回答,他又笑了笑,说:“既然两位都不喜欢第一个故事,那我就来说第二个吧。” ☆、养父之死·7 “第二个故事就起名叫阳光下的暗杀者吧,”黄远说,“你们知道,从远古时代起,看热闹、凑热闹就是人类亘古不变的弱点,无论是好的事还是坏的事,有一点苗头,就会有无数窥伺的目光凑上前去。这是人类的孽根性,没有办法。甚至后来有人就发明了游行、表演等方式,更加满足人类凑热闹的欲望。” “有一年,一个大人物,算是帝国里最大的人物,和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一起,坐在花车上,接受民众的欢呼。当时正是这个大人物的声势最浩大的时候,他受到所有人的爱戴。敞篷车缓缓行过最繁华的大街,鲜花和彩条不停的撒向他即将走过和已经踏过的道路上。正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枪响。这个大人物头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中。” 说到这里,黄远停顿了一刻,看简桦和邵续霖两个人都稍许有些变色了的脸。他微微一笑,继续说:“你们看,这就是凑热闹的坏处,随时都有可能送命。这个大人物死了,但是事情当然远远没有结束,得找到凶手。” “一开始查,才发现案件真是千头万绪,走访了当时在场的几百个民众,有人说,听见了一声枪响,有人说,听见了两声枪响,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枪声连成了一片,一定是敌国的特工开展的袭击。调查人员也无法知道哪个才是真相了,那位大人物当场死亡,他的尸体在二十分钟后被送往了医院,然后被不知名的人士取走了颅脑,至今不知道下落。也永远无法得到子弹的数据了。” “警察很快就抓捕了持枪的凶手,一个傻乎乎的24岁的年轻人,但是他在被捕后19个小时在监狱中被发现上吊自杀,没有留下任何口供;逮捕他的警官在四天后,街头被一个年轻的小混混飞车党飙车时候撞死,没有留下有用证言;那个年轻的飞车党在一天后,为躲避警车的追捕,被一辆黑车撞死在街头。” “这个案件最终还是告破了,警察表示这个大人物死于一个重大的阴谋,而真凶是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人物,”黄远看着邵续霖,“又到提问的时候了,您们二位觉得,这个案件的凶手应该是谁呢?” 简桦和邵续霖都沉默不语。 黄远看看墙上的挂钟,说:“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方便打扰的太晚,再说最后一个故事,我就告辞了。” “最后一个故事,叫赵氏孤儿,发生在远古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说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黄远的脸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在地球上,有个叫晋的国家,这个国家里有个幸福的年轻人,他有一个对他非常慈爱和器重的养父,还有一个严厉而且沉默的父亲。这个年轻人无忧无虑的长到了成年,有一天,他的父亲把他喊到了身边,告诉他,他其实是多年前一个品德高贵的人的儿子,那个人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但是也被一些无耻小人所嫉恨。其中,有一个无耻小人,杀害了那个高贵的人和他的全家,窃取了他的名声和成就。而那个少年,是那个高贵的人家族中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 简桦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他意有所指,张张嘴想打断他。但是忍住了,他转过头看身边的邵续霖,邵续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黄远,像是被他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了。 “好吧,故事说到这里,想必你们已经明白了。那个少年名义上的父亲,其实是他的养父;而这么多年来一直爱护着少年的养父,其实就是那个坑害了他生父全家的无耻小人,”黄远的故事终于说到了尾声,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兄弟俩,问,“这个故事提出的问题是,那个年轻人会为他的亲生父亲报仇吗?” “简少校,您觉得我的故事说的怎么样?”黄远观察简桦和邵续霖的神色,发现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不禁有些得意,他放过了面色苍白的邵续霖,笑着问简桦。 “很精彩。”简桦也在留意邵续霖的情绪,通过上一世,他已经知道了邵续霖的身世和他背叛的缘由,他知道黄远的话,会给邵续霖带来多大的影响。听到黄远的问话,他简单的敷衍道。 “那么,”黄远却不放过简桦,追问说,“简少校,你会是哪个故事的配角呢?” 简桦抬起眼睛,盯着黄远,说:“我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些故事呢?” 简桦深知邵续霖的性格,他明白根本无法阻止邵续霖的复仇,这辈子他的希望仅仅是保护好养父还有卫星城堡垒。只要不像上一世那样威胁到养父的生命,邵续霖想做什么,他就去做吧。 简桦无意阻挠他,更无意协助他。 “因为简少校你的眼睛里没有恨,”黄远看着简桦的眼睛说,“这个时代并不像表面上这样衣光鲜亮,再过不久,所有的矛盾就要累积起来爆发了。战争、动乱很快就要到来,简少校,眼睛里没有恨的人,在那个新时代里是活不了多久的。” 简桦也毫不退缩的注视着黄远的眼睛,嘲讽地笑了一声:“黄先生怎么知道我心里没有恨?” “你讨厌我,而且你毫不掩饰的表现了出来,”黄远回答,“卫星城老将军把您保护得太好了,您的城府,甚至不如你身边的弟弟。” 邵续霖忽然被牵扯进了对话,抬起眼睛看看剑拔弩张的两人,脸上还是平静得没有喜怒。 “天色太晚了,黄先生请回吧,”简桦生硬地说,“下次父亲有时间的时候,欢迎您再次到访。” 他在下逐客令了。 黄远在心中嗤笑,果然还是个不足为患的毛头小子。他站起身,说:“既然这样,我改日再打扰了。” 邵续霖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声对简桦说:“你休息会儿,我送他到门口。” 简桦脸色阴沉,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还是点了点头。 邵续霖送黄远到了门口,司机还没有过来。 门廊下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黄远在门口披上了大衣。 邵续霖没有穿外套,只有一件薄薄的不挡风的毛衣穿在身上。 “邵续霖,你送我出来,是有话想问我吧?”黄远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三个故事已经有了效果,邵续霖似乎就要上钩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3节 邵续霖不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站到露天,看远处车要来的方向。 “我说的三个故事,有个共同点,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邵续霖不搭理他,黄远还是继续说,“这几个故事的背后,都有一段认贼为父的丑闻。” 邵续霖猛地回过头,一个擒拿手将黄远手臂扭到了身后,按到了地上。他用手肘卡住了黄远的咽喉,狠狠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卫星城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挑拨我和哥哥和父亲的关系?” ☆、养父之死·8 黄远用力挣扎,邵续霖开始毫无防备,险些被他挣开。邵续霖再无手下留情,一使力讲他脸朝下按到了地上。 头顶上灯光微暗,将邵续霖的影子投到了黄远的身上,黄远的脸隐在了一片幽黑中。 黄远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仿佛完全不在意此刻自己受制于人的情形,笑得开怀,只是因为呼吸不畅,被呛咳嗽了几声。 邵续霖冷冷地看着他,他已察觉到此人的不怀好意。 黄远又笑了一会儿,才渐渐住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才不会是什么卫星城主的没脑子的小儿子,你的心机忍耐,和你的亲生父亲一模一样。” 邵续霖听到他提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脸上的表情稍有破碎,眼底竟划过了一丝伤痛。 黄远说:“你父亲过世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前,我也是他的学生。”他这话说的沉缓,好像也包含了无限的追忆。 知道是亲生父亲的故人,邵续霖稍稍松开了手,退后半步,放黄远站了起来。 黄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左右环视。只见门廊处的监视器像是被什么砸坏了一样,残破了一角,失去了功用。而周围的花廊里也种满了重重叠叠的忍冬花,恰恰可以挡住窥伺的目光。黄远才明白为什么邵续霖会在这里与自己摊牌,看邵续霖的神色多了几分笑意。 “你离开卫星城吧,我知道北方城在干不得了的事,不要连累我养父和哥哥。”邵续霖说。 黄远的笑意顿敛,过了一会儿,答非所问说:“这十年,你辛苦了吧?我听说你父亲死以后,就到处找你,听说你在索伦监狱,我就赶了过去,他们说你已经被放走了,两年后得知你流落街头,我想去找你,那时候北方城,等我终于脱身,又晚了一步,你已经被别人接走了。” “哥哥和将军都对我很好。”邵续霖说,他对黄远的话并没有太多兴趣。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对养父的称呼又变回了“将军”。 黄远说:“你觉得你这十年装疯卖傻的生活很好?” 邵续霖侧过头,看看小路尽头的夜色,司机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还是没有出现。 黄远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刚才在餐桌上拿出的雪茄,点燃了一根。 “你自己也知道卫星城根本不可能信任你吧?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不可能相信他的儿子会像你现在这样的平庸。你到现在才是个中尉,你那个平平常常的所谓哥哥在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是大尉了。为了让他们不对你起疑心,你小心翼翼装得就像一个庸才,你说他们对你很好,谁会相信?” 邵续霖说:“我自己甘愿的事,不劳他人费心。” 黄远无声地冷笑了下,说:“可惜你再怎么做,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你的。” “他们是我的家人,”邵续霖说,“一直都对我很好。” 他一直重复着老将军和简桦对他很好。在黄远听来,这已经是一种自我催眠般的偏执,他从邵续霖话语的漏洞中,找到了可趁之机。 ——但还不到利用这个漏洞的时刻。 黄远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说:“你以为卫星城老将军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看?街头的流浪儿千千万万,他为什么只把你当成了养子?” 邵续霖愣了一下,似乎被黄远问住了,半天才说:“大概是我哥哥求他吧。” 他是被简桦从街头捡回卫星城的,多年来他把亲生父亲的死、家族的覆灭全部深深隐藏在了心里,养父曾经多次试探,他也只推说自己不记得了。他也想过为什么养父会收养自己,最后只能归结为大概是有钱人的心血来潮吧。 黄远摇摇头,似乎在嘲笑邵续霖的天真,说:“你和你父亲长的很像,卫星城老将军肯定也早一眼就认出了你。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了,在其中,他也动了不少手脚。他养你,就是要把你养成一个废物,只有废物,才会忘记掉父亲的仇恨,才会把仇人当成了恩人。”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看来,刚才邵续霖在晚餐上称呼卫星城老城主为父亲的事情,深深刺到了他。 邵续霖皱起眉头,说:“将军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到卫星城来拜访。” 他指了指前方连成片的树丛阴影,说:“那时候的灌木树丛,就已经这么高了。” 黄远打断了他:“你的父亲没有朋友!”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浓浓的怒意。 “你的父亲被诬陷的时候,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受到了讯问,”黄远说,“你父亲所以为是的那些朋友,一部分落井下石,提供了对他不利的证言;一部分明哲保身,没有为你父亲说一句话;还有一部分,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是构陷你父亲的主力军。” 在父亲死时,邵续霖还年幼,对当年的一些事情他并不清楚,听黄远的话,他脸色变得惨白。 黄远继续说:“卫星城原本在银河系七大堡垒中并不突出,从你父亲含冤离世后,就突然飞黄腾达了起来,这其中有什么肮脏勾结,你没有想过吗?” “你想说什么,请直说。”邵续霖阴冷着声音说。 黄远又笑了起来,抬起手,拍了拍邵续霖的肩,说:“我没有证据,现在还无法说服你。只要你没有忘记你父亲就好。如果你也忘记了,他就要背着叛国者的罪名,永远不得安息了。” 邵续霖的手在身侧握成拳,然后又慢慢地松开。 远处树影上反射出一阵灯亮,轿车终于要到了。 邵续霖和黄远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恢复了平常冷漠疏淡的神色,轿车快到近前时,黄远忽然微转过身,对邵续霖小声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到北方城来找我。大王子殿下也一直惦记着你。” 轿车停在面前,黄远笑着拍了拍邵续霖的肩,说:“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我还会在卫星城耽搁几天,欢迎你来和我讨论。” 中年的司机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等黄远坐上车的后座,司机对邵续霖行了个礼,便发动了汽车。 车灯远去,绕过一丛的灌木,便消失了路的拐角。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风吹过忍冬花丛,带来一阵清冷的香。 邵续霖没有披外套,在深夜的风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的亲生父亲已经过世很久了,但是他五岁前的生活是那么的幸福,他永远记得父亲的慈爱和博学。即使在被囚禁的那些日子里,父亲也在竭尽全力的保护着儿子,省下自己也不多的口粮给儿子,让儿子骑在自己的肩头,从天窗上看头顶四方的天空。 父亲死的时候,年仅六岁的邵续霖,心头涌起了滔滔不绝的恨意。 直到今天,那痛苦痛恨还在邵续霖每一夜的噩梦中翻涌。 ——养父…… 那个表面上和蔼的老人,在父亲的死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邵续霖又在门口站了片刻,让冷风把自己混沌的大脑吹清醒了一点,才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养父之死·9 屋里灯光明亮,大厅中空无一人。大厅侧面的鱼缸中,几只热带鱼沉在缸底,瞪着眼睛朝着邵续霖所在的方向,就像在看着他一样。水泡从水底的气口扑腾腾地升起。 邵续霖走到玻璃鱼缸边,弯下腰,看其中最五彩斑斓的一条,那鱼毫无觉察,很久之后甩了甩尾巴。 把放在旁边的鱼食撒了大半进去,看几条半死不活的鱼又活了过来,游到水面追逐颗粒。 邵续霖无声地叹了口气,向餐厅走去。 养父家里没有什么仆佣,很多事都是他们父子三人亲自动手,餐具厨娘会清洁,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从小邵续霖和简桦就会帮忙收拾餐桌。 邵续霖走进餐厅,意外的发现桌面上还保持着刚才自己离开时候的样子。 简桦坐在原本黄远的位置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邵续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轻微的惊慌,走了过去,在简桦旁边,半蹲下身,握住简桦的手,说:“已经很晚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简桦垂着眼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一点点僵硬地把目光转向了邵续霖。二人目光对视,相互都隐藏了很多的秘密。 简桦猛地抓住了邵续霖的手臂,拉着他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他说,没有松开手,拉着邵续霖离开了客厅。 邵续霖默不作声地跟在简桦的身后,一直被他拉到了一楼,养父的卧室前。 养父的勤务兵正和护士一起在卧室门前的花架边整理药瓶,看见简桦二人,他拦住了他们,说:“将军吃了安眠药,已经睡下了,让我转告两位少爷也早点休息,明天要开参谋会议,将军希望你们也参加听一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简桦不顾阻拦,说:“我们有紧要的事情。必须今天晚上跟将军报告。” 年轻的勤务兵诧异地看了简桦一眼,犹豫一下说:“可是将军睡眠一直不好……” 邵续霖心里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好像简桦拉着自己深夜要见养父,大约是要说什么不利的事情,听勤务兵这么说,也帮腔道:“明天再来吧,让老人家好好休息。” “不行!”简桦大声说,握住邵续霖手腕的手又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邵续霖的手上已经淤青了一块,只是简桦并没有察觉。 ——必须要马上解决,不然,邵续霖就极有可能被黄远煽动,从而像上一世一样杀害了养父。 勤务兵看简桦的脸色,默默的从养父卧室门前让开了。 简桦深吸了一口气,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养父的睡眠果然浅,马上,就从里面传来了声音:“什么事?” 简桦说:“爸爸是我,我和续霖有事找您。” “进来吧。”养父说,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像是从半梦半醒中清醒了。 简桦走到房间里,才放开了一直紧攥着的邵续霖的手。 养父的卧室里只开了床前一盏台灯,橘色的灯光洒到床头,养父靠在枕头上,看着深夜来访的两个儿子,露出温和的笑意。 很快,他的神情诧异了起来,因为两个儿子走到了近前,他看见大儿子苍白的脸,和小儿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 “爸爸,”简桦说,在养父床前几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续霖的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 听到他的话,邵续霖猛地抬起了眼睛,又惊又怒的看着简桦。 养父的脸也在刹那间阴沉了下来。属于父亲的慈爱从他的脸上褪去,上位者、老军人的威压铺洒到了整个房间。 卧室里的氛围都变,养父抬起手,按下了床边的电源开关,头顶的大灯亮了起来。房间里变得雪亮。 失去了橘色暖调的保护,再没有家常的父子兄弟的氛围了,现在是一个长官,在看着两个年轻的士兵。 养父掀开被子,穿上拖鞋,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写字台边,回过头来,无言地看了两个儿子很久。 “他是被人害死的。”养父缓缓地说。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进了脑海里。每个字都带起了一个火点,在脑中,在心里,疯狂的烧。 “续霖,”养父看着他说,“结案报告上面说他是自杀的,你不要相信。你父亲是个汉子,他不会不负责任的自杀。” 邵续霖来卫星城十年,从未和养父提起过父亲。 养父也似乎一直想把亲生父亲的记忆从邵续霖的脑海中抹去。 邵续霖抬起头,养父也正在看着他。 十年的父子情,依旧像是两个陌生的人。 “他没有犯下任何罪行。”邵续霖说。 “我不知道,”养父说,平静地看着邵续霖,“当时案件正在调查,谁也不能说他有没有做那件事,案件拖了将近一年,还是毫无头绪,这个时候,你父亲死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死的太及时了。如果他不死,就不能结案,牵扯的人就更多了。” 邵续霖听着,眼睛疼得钻心,又干涩到空虚。 “那时候……你做了什么?”邵续霖艰难地问。 ——黄远说,卫星城城主在他的父亲死亡的事件中并不无辜。 “我受王后陛下委托,审理这个案子,没有查出真相,还让你的父亲不明不白的死亡,”养父说,“我十分内疚。” 这之后,卧室里是冗长的一阵安静,父子三人各自站在房间的一方,沉默得像三尊雕塑。 最终,还是养父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重,走过来,拍了拍邵续霖的肩:“案件的卷宗都在书房里,等你再成长一点,就全部交给你。希望你有一天能查明真相,给无辜的人清白,让罪恶的人伏法。” “什么时候?”邵续霖问,他已经被父亲含冤而死的噩梦折磨了十几年,有触及到真相的机会,他甚至不愿意等待一分一秒。 “我也想早点给你,”养父说,“这个案子早已成为了我的心病。可是……” 养父顿了顿,说:“还要等你长大,你的性格偏激又固执,也许你自己感觉不到,甚至还竭力隐藏了这一点,但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看人很准。你这样,会出事的。” 邵续霖站在那里,原本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此刻又慢慢变成苍白。 养父看着他,说:“我也在等着你能成长到独当一面的那一天,但是欲速则不达,你身上有你父亲的影子,不要让我失望。” 邵续霖后退半步,说:“谢谢爸爸。”然后甚至没有道一声晚安,快步地离开了养父的卧室。 养父看着站在一边的简桦,说:“你也去劝劝他。” “是,”简桦简单答应了一句,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您,请您好好休息。” 养父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意,挥挥手说:“你们也早点睡。” 直到门全部被合上,走廊上的声音被全部隔绝了出去。 养父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剩下了深深的疲惫。 窗外的院子里,间或传来乌鸦呱呱的叫声。 养父关上灯,躺回了床上。但是睡意已经消失,再怎么也无法入眠了。 养父在黑暗中呆了很久,坐起来拧开了台灯。拿起了床头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传命令下去,马上逮捕黄远。……间谍罪。” ——邵续霖今晚的异常举动,肯定跟黄远的来访有关。北方城果然想从内部调拨卫星城的关系了。挂掉电话以后,养父想。 ——明天还要去地下室把一部分资料销毁掉。邵续霖已经注意起当年的案件了。 虽然当时他保存好卷宗,确实是因为不甘心,想等待终究有天有人能查出尘封的真相。 现在看来,唯一能做到的人大概只有邵续霖了。 但是,邵续霖让他感到害怕。这个养了十年的孩子,一直是身边一个定时炸弹。 这个孩子孝顺、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从来不惹麻烦,走到哪里都是赞誉一片。可是,作为他的抚养人,养父还是看出了他心底藏着的戾气。 ——那样东西,还是尽早销毁了吧。 希望他永远不要查到真相。 养父望着窗上的树影,一夜未眠。 ☆、养父之死10 简桦追着邵续霖出了养父的卧室。勤务兵和护士站在走廊的尽头,吃惊地看着两人快步走过。 “一会爸爸可能会喊你们,麻烦照看着点。”简桦看到勤务兵,慢下脚步跟他说。 “是。”勤务兵才应答一句,简桦又已经走远了。 简桦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楼梯上追到了邵续霖。 “邵续霖!”简桦挡在了邵续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脚步。 邵续霖在楼梯的下一级,于是看起来矮了简桦小半个头。他抬起头来,看了简桦一眼。 他的眼睛中充满了血丝,眼眶也是通红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好像有着愤怒和伤心。 简桦一愣,原本想说的话全咽在了喉口,他两世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邵续霖,于是只能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兄弟二人默然无语的对峙了一会,到底是邵续霖先开了口。 “这十年,你看我,是不是和看傻瓜一样?”他说。 简桦大惊,急忙摇头,说:“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 “我不是!”邵续霖抬起头瞪着他,人也向楼梯上进了一步,简桦被他逼近,也向后退了一级台阶。 邵续霖说:“我爸爸十二年前就死了,我哪里来的哥哥?” 他语气极为凶狠,瞪着简桦的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 邵续霖继续说:“如果要装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我也可以啊?我这十年没有尽力做一个好儿子、好弟弟吗?这不是你希望的?” 简桦看着弟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续霖抬起手,从下颌摸到了他的耳朵边,手掌心贴住了他的脸,放缓声音,说:“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不想把卫星城牵扯进我家的事!这十年,看我装疯卖傻,想让你和你父亲高兴,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推开简桦,疾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简桦回过神来,又追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邵续霖房间的门,在他面前狠狠地合上了。 简桦靠在门边,倚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从来、从来不知道邵续霖心中,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如此看来,在邵续霖的心中,卫星城度过的这十年,或许就是一场漫长又苦痛的大戏,他在其中扮演着另一个叫做“邵续霖”的好儿子、好弟弟。他恨不得从未有过这十年的记忆。 前一世他无比信任黄远,而黄远认为卫星城是邵续霖父亲死亡的元凶之一。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后来才绝口不提被卫星城城主抚养的这十年。 刚才在餐厅,邵续霖主动提出了要去送黄远,然后他久久没有回来。 养父的住宅地势很高,夜晚的时候风很大,还是有些寒意的。 所以,等待了一会之后,简桦抓起邵续霖的外套,想出门看看。 简桦听见了黄远的挑拨,所以他才会深夜拉着邵续霖去找养父。想要避免上一世卫星城父子自相残杀的结局。 简桦没有想到的是,即便这个误会解除,邵续霖心中仍旧感到痛苦。 邵续霖的心中,养父和简桦都只是因为同情他,因为他可怜,所以才收养他照顾他。他和简桦不同,他不相信养父是真心养育他。 重生以来,简桦第一次开始使用邵续霖的思维思考问题。 然后,已经模糊了七年了,邵续霖小时候圆圆的脸、明亮又充满戒备的眼神,在记忆中重新清晰了起来。 邵续霖回到房间中,狠狠砸上了门。 ——再不用伪装了,再不用装成听话的少年,服从的士兵了! 他装了十年,其实养父早就看清他的真面目。简桦或许也是早就知道。 真让人感觉到羞耻! 门口并没有动静,简桦敲了几下门,见邵续霖不开门,好像就离开了。 这样正好,现在的邵续霖不想看见卫星城的任何人。——哪怕是他非常喜欢的简桦。 不能再呆在卫星城了,明天就离开吧,申请去复活岛堡垒,或者到青年堡垒去,再也不回卫星城了。 ——可是,养父所说的当年案件的卷宗……是在书房吗? 忽然,窗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打断了邵续霖的思绪。 屋外的动静并不寻常,不像是风声或者夜猫爬过的声响,邵续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他们少年的时候,经常通过屋外那棵大树作为交通,在不同楼层的两个房间中来回。简桦十八岁以后,就不这样做了,一来是因为他成年了,再被养父抓到爬树会觉得丢人;二来,树梢的树枝未必能承受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邵续霖看着窗外,睁大了眼睛:“卧槽你在干什么!”焦急之下,他还蹦出了在青年堡垒学会的粗话。 简桦从自己房间的窗台出来,攀着树枝的枝桠,一步步接近了邵续霖的房间。 他有五年没做过这种事儿了。都是邵续霖从窗台来找他,五年间大树又张开了一些,一些稚嫩的新枝芽挡住了从前记得的路线。 邵续霖推开窗子,半个身子踏出窗台,伸长了手握住终于到了近前的简桦的手。最后一步的树梢离邵续霖的窗户还有两步远,树枝在邵续霖早前去找简桦的时候就踩裂了一些,此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断裂声。 邵续霖大惊,怕简桦摔下去受伤,用力把他拽进了屋里。 两个人一起跌倒在了窗台边的地上,还好身下有厚厚的一层地毯,邵续霖拉着简桦,垫在了他的身下。 简桦是个成年人。虽然做了一些保护的动作,但邵续霖仍旧被冲力和简桦的体重压得眼前几乎一黑。 “你没事吧!”简桦慌忙爬了起来,拉起邵续霖,看他的头后方有没有受伤。 邵续霖坐起身,低声咳嗽两声,躲开了简桦扒着自己脑袋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他被刚才差点从树上掉下去的简桦吓了一跳,片刻之前对简桦的愤怒现在也已经掉到爪哇国去了,好像十年间那个谦和有礼温柔的弟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简桦知道刚才那一下的冲击力,还是胆战心惊地怕把邵续霖压坏了,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 邵续霖握住他的手,又问道:“你来干什么。” 简桦沉默了一会,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我也从小就喜欢你。” 在邵续霖对简桦告白的时候,他说,我从小就喜欢你。 一天之后,简桦说了相似的话。 邵续霖还坐在地上,紧紧搂住了简桦的背。耳朵贴在了简桦的心口,听他心跳的声音。 简桦也回搂住他的肩,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着邵续霖的头发。 好像原本在狂乱跳动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简桦说,拉起邵续霖。 看来,今天晚上,他要在邵续霖房间休息了。 他们从前也经常一起睡觉,到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甚至感情也不同小时候了,但依旧觉得坦荡。 “你先去,在飞船上你就很疲倦了。”邵续霖把简桦先推进了浴室,找到了几件简桦从前的换洗衣服,给他放在了门口。 窗户还开着,有夜风从窗外徐徐的吹来,间或带来几声乌鸦的嘶嚎。 邵续霖关上窗,把不安的预感,全部关在了夜色中。 ☆、卫星城事变·1 黎明前的卫星城,天空呈现出一种暗夜的深紫色。天边遥遥出现了一痕红色的光芒,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一辆吉普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停在了一幢乳白色的二层小楼的正门口,几个男子敏捷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为首的一个环视一眼,点清了人数后,点点头,带着人冲进了房内。 这是一家小小的家庭旅店,天还没亮,一个花白头发的胖胖的女人坐在柜台前打盹儿,猛然被来人惊醒。 “夫人,黄远还住在这里吗?”为首的男子彬彬有礼的说,把自己的证件亮给老板娘看。 老板娘用手托了托快掉到鼻尖的金丝眼镜,看到证件上忍冬花的徽记,相信了这几个男子是卫星城的便衣警察。她从眼镜的上方看了看为首的男子,说:“半个小时前,他刚刚离开。” “什么?”男子像是难以置信的问出了声,问清楚黄远住的房间,几大步就冲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深夜,虽然客人离开了,但是房间还没有收拾。 老板娘拿着钥匙打开了房门。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床单被子上都没有一丝折痕,像是昨夜没有人在这里休憩。 窗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杯浓咖啡,还剩半杯,还带有余温。 像是早就预料到很快会有人找来,咖啡杯边整齐的摆着两本一模一样的书,是黄远写的那本战争史。 打开扉页,一本上面写着“赠简桦少校。”另一本上面写着“赠邵续霖先生。” “马上报告将军,”男子铁青着脸,对身后一起来的人说,“黄远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天亮以后,简桦和邵续霖的养父、卫星城的老将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听下属的汇报,“他如果还留在卫星城,我反而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弄不好,就得罪了大王子殿下。” “既然将军察觉到北方城有所异动,我们要不要提醒首都那边?”男子站在老将军的桌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老将军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吧,毕竟北方城那位和首都那位是兄妹,再怎么样,北方城那位也不会杀了他妹妹,而首都那位,也不会杀了她哥哥的。” 男子领命,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监视好北方城的行动,看黄远如果回北方城了,就暂时不要管他们,如果黄远去了其他任意一个堡垒,你都可以拿我的命令,去逮捕他。” “是!”男子说,对将军行了一个军礼,走出了门。 养父皱起了眉头,用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只是昨天一夜未睡,现在就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而且,心肠也变软了很多,北方城暗地里的举动,如果上报到首都,也许女王不会说什么,但是女王的母亲,那个厉害的女人,不会让北方城轻易过关的。 考虑到这一点,又想起在北方城多年、吃了很多苦头的大王子,他没有把北方城研制新型武器的事情宣扬出去。 他相信,卫星城能牵制住北方城。 在他这个年纪,其实可以退休了。但是他还想再撑上几年,撑到疼爱的大儿子简桦能够独当一面。那时,他可以放心的把卫星城交给大儿子,自己四处走走,去看看银河系边缘的风景。 ——应该快了吧。 最近,他时常有一种预感,似乎自己肩上的重担,就快要卸下来了。 ================================================== 在青年堡垒长期的军旅生活,给简桦头脑中安下了一个生物钟,天亮后不久,他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旁边没有邵续霖的身影。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邵续霖就离开了房间。 简桦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后走出房间,厨娘正在走廊上擦拭着一个立地的花瓶,看见简桦从邵续霖的房间出来,厨娘笑着跟简桦打趣说:“这么多年,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呀。” 简桦略有些狼狈的笑了笑,问:“您看见续霖了吗?” 厨娘摇了摇头:“没有呀,现在你们在休假,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简桦说:“习惯了,到时见不起来就觉得耳边已经开始回荡长官的怒吼。” 厨娘看简桦向一楼走去,对着他的背影喊:“还有半个小时吃早餐,做了你们最爱吃的东西,不要放凉了才来!” 简桦回头看着厨娘笑,说:“知道了。” 走到了一楼,四处并没有邵续霖的身影。 难道,他去庭院中了?简桦心里想。 昨晚,他决定保护好卫星城,包括日益老迈的父亲和年轻偏激的弟弟。 他会一直在弟弟的身边,不给北方城的人乘虚而入的机会。也许这样,邵续霖便不会刺杀养父了,即使会,他也会阻止邵续霖。 “案件的卷宗都在书房里……” 简桦忽然记起了养父的话,难道,邵续霖会…… 养父说,要等邵续霖再成长一点,才会把当年他亲生父亲死亡的案件调查卷宗交给他。邵续霖是不是依旧对养父耿耿于怀,所以自己去了书房搜索当年的秘密? 书房在地下室,是养父为了避免读书时他人打扰,特意这么设计的。 简桦推开地下室的门,幽深的台阶尽头,果然有门缝下透出来的光。 简桦一步步走下去,并没有听见他以为会有的,翻箱倒柜寻找东西的声响。 墙上有一盏简单的伞形的壁灯,灯光被开到最小的程度,电压不稳,灯光闪闪烁烁。 简桦拉开地下室书房的大门,里面排列整整齐齐的两圈书架,从地面一直到房顶,几米高的空间里,堆满了书。 邵续霖坐在梯子上,正伸手拿最高层一本厚厚的书。 听见门响,他低头看见了门口的简桦,露出了一瞬间惊讶的神情。 “你醒了?”邵续霖问。他们早已默契地假装遗忘了昨夜的争执,邵续霖还是那个温柔的好弟弟。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灯,在暗沉的地下,这点光线只够勉强看清书本上的字迹。 简桦打开了书房所有的灯,走到梯子下面,仰起头来看着邵续霖说:“太早了,太暗了,对眼睛不好。”邵续霖的眼睛多年前受过伤。如果不注意保护,很可能会再度复发。 邵续霖轻轻一笑,抱着书从梯子上走下来,说:“我来找一下关于机甲战争的研究资料。” 简桦一愣,问:“怎么,你也对黄远的战争理论感兴趣?” 上辈子邵续霖和黄远就是忠实的盟友,果然他还是对机甲感兴趣。 邵续霖说:“卫星城应该开始研究机甲了,不能受到攻击的时候,才措手不及。” 简桦原本想在今天的参谋会议上提醒养父应该开始机甲战争的研究,没料到邵续霖也想到了这一点。 “昨天爸爸也提过了,机甲的运输很成问题,而且研发进入正式战争使用还需要很久,你觉得会有人用机甲进攻卫星城吗?”简桦想邵续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北方城的经济已经陷入了重大的危机,如果没有一个突发的危险事件,他们的机甲研究肯定会搁浅,所以近期,他们一定会有所举动。”邵续霖说。 他说的完全正确,上一世,根据简桦后来调查出的资料,北方城和黄远就是泄露情报给了敌国,早就窥伺银河帝国的敌国发起了战争。然后机甲横空出世。为了战争的胜利,首都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了北方城的身上,举国的财力投向了机甲研究。北方城和机甲武器,才得以飞速发展壮大。 邵续霖果然不愧为黄远看重的战术战略天才,他对局势的敏锐把握和分析,足以击败卫星城那一堆保守的老参谋官。 “他们会进攻卫星城?”简桦试探地问,想进一步看看自己弟弟的能力。 “也许会,”邵续霖说,“北方城想要发展,绕不开卫星城,有卫星城在,他们永远逃不过首都的监视。我要是黄远,一定做梦都想拔掉卫星城这颗钉子。” 邵续霖说到这里,没有听见简桦的回答,有些好奇,捧着书看向了简桦。 简桦也正看着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 邵续霖低头想了想,以为他是在为卫星城忧心,笑了笑,说:“你放心,你是卫星城未来的城主,为了你,我也会尽力保护好卫星城,不会让人毁了它。” 他抓过简桦的手,放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眼睛还是抬起望着简桦的,就像是等待表扬的小狗的神情。 简桦看着面前邵续霖,内心百感交集。 邵续霖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他的才能远远不止在操纵机甲上,他会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 可惜上辈子的卫星城堡垒和青年堡垒,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好像这辈子,有些东西和前一世不同了。 简桦忽然想:如果继承卫星城堡垒的人是邵续霖,是不是卫星城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简桦摇摇头,把无关紧要的思维全部扔出了脑海,说:“还需要哪方面的资料?我和你一起找。” 邵续霖说:“我想看看黄远写的那本书,你和父亲都看过了。只有我昨天才知道这回事……我想从书里了解下北方城的机甲研究大概到什么程度了,也许能猜出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卫星城事变·2 养父觉得,既然邵续霖也已经十八岁了,那么,应该可以考虑让两个儿子调回卫星城堡垒,逐步了解并接手卫星城的各项军务了。于是,此次归来,养父给予了他们旁听参谋会议的权利。 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三三两两正在一起说话的军官们,看见简桦和邵续霖,都露出了笑容。 “回来了啊?”他们说。 作为在卫星城服役多年的军官,他们都认识简桦兄弟二人,养父虽然从未提起过有关两个儿子未来的发展,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将军的期许。 “续霖也已经十八岁了啊!”一个中年军官感概的说,在腰间比了一个高度,“才来卫星城的时候才这么高!” “都过十年了,”有人接上,“你没看看你头发都掉多少了,续霖长这么高有什么奇怪?” 那中年军官似乎是谢顶得厉害,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那军官自己也讪讪地笑,看见简桦,又打趣说:“简桦也二十多了,有女朋友了吗?”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简桦仍旧感到一阵尴尬。 但那群军官看着他长大,心目中似乎简桦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逗着玩的小孩子。 另一人说道:“陶大校的女儿马上要从首都读完女子大学了,如果她也还没有找到对象,你们可是卫星城不错的一对。” 他们说的陶大校,是养父的两个副手之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神情肃穆,像是一尊不会笑的雕像。 陶大校在卫星城以严厉著称,一般情况无人敢开他玩笑。 而此时,下属们明目张胆地拿他家女儿和简桦打趣,他也只是坐在会议桌边,淡淡地看了嘈杂发出的这边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这些人这时候提起陶家的女儿,也是得到陶大校默许和认可的。 简桦心里暗暗叫苦,甚至能看见陶大校也竖起了耳朵。 “首都来的小姐,哪里看得上我。”简桦苦笑着说。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4节 “啧!”军官们一起哄笑。 “大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一个军官瞪着眼睛说,“你和陶家小丫头小时候多好?我记得那年你九岁,她七岁,你们童子军去郊外,她被蝎子咬了你背着她就回来了。后来你说她帮你抄了多少年作业?洗了多少年手巾?” 简桦小时候干的那些事,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忘掉的。 没想到,在卫星城每个人都知道他那些黑历史,连他以为只有自己和陶京楠知道的都早已广为人知。 “这个……”他一时语塞。 “你从前还让小你两级的人帮你抄作业?”忽然,邵续霖问,看着简桦问。 “小时候……偶尔……”简桦被他一看,莫名地有些狼狈不堪,解释道。 “陶小姐真可怜,”邵续霖不动声色地说,“小时候就被你欺负,怪不得躲去了首都上学。”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气氛陡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时,一声咳嗽缓解了会议室中的尴尬。 一男子声音道:“将军马上要来了,各位长官请各就各位吧。” 众人神色马上严肃了起来,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简桦也拉着邵续霖,坐到了后排,旁听的位置。 说话的人是一名青年军官,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地位颇高,和陶大校平起平坐。 简桦的目光和那个人对上,简桦轻轻一怔,冲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人名叫虞飞城,年轻有为,是卫星城基地的三把手,前世,在养父死后,他代管了卫星城三年之久。最后牺牲在大轰炸中。 前世虞飞城和简桦关系不错,但这一世他们还没有打过交道,虞飞城看简桦主动朝自己示好,愣了一下,也不自然点了点头。 简桦环顾左右,现在,卫星城所有的高级军官济济一堂,谈笑风生。 再过二十八个月,这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会死在那场大轰炸中。 剩下的,也一蹶不振,再也不见此刻的意气风发了。 “我就算被你欺负,也不会躲着你。” 简桦才坐下身,听见旁边的邵续霖这么说。 “我靠你说什么呢!”简桦大窘,慌忙左右看,还好周围没有人。 “陶京楠会告诉别人,因为她觉得委屈。你在青年堡垒,每次跟陈寄一起闯祸,长官都让你罚抄军规。我学你的字帮你抄了一大半。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而且我很高兴。”邵续霖认真地说,十八岁少年的脸上,有意外的坚定而执着地表情。 简桦心里却是更加窘迫。 每次邵续霖帮他罚抄的军规,都被和他一起犯错的陈寄连抢带骗的掳走了一半。 “除了她是女的,我样样都比陶京楠强,”邵续霖在微型电脑上看自己准备的有关机甲战争的资料,嘴里还是在跟简桦说话,或许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如果不要我、去娶陶京楠,别人都会骂你瞎了。” 陶京楠的家庭和养父家可谓门当户对,陶大校似乎也对这门婚姻乐见其成。果然邵续霖开始担心了。 简桦心里明白,只在邵续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说:“我知道。” 邵续霖放下心来,也不多说话了。 “将军到!”门口,有守卫大声说。 所有人起身立正,看着穿着戎装的养父走进来,走到会议桌边。 他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在后排的两个儿子,说:“都坐下吧。” 等他率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后,其他人才依次坐下。 “今天是参谋例会,”养父说,主持会议,“参会人员包括卫星城校级以上军官,和两位青年堡垒来的观察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简桦和邵续霖,大部分是和善亲切的,也有人眼中露出了隐隐的妒忌。只有虞飞城的脸上,冷漠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今天没有特别议题,请大家在各自的工作范围内,汇报工作,提出建议。” 养父话毕后,在场的几个主要军官都对自己要做的汇报主要内容提了一下,养父命虞飞城按重要顺序排列议程。 简桦撞了撞邵续霖的胳膊。邵续霖犹豫了一刻,看看简桦鼓励的眼神,还是举起了手。 “续霖,你也有东西要汇报吗?”养父问。 “是的,”邵续霖说,“我有有关北方城准备发动机甲战争的情况要报告。” 立刻在会议室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养父神态严峻起来,对虞飞城说:“那这个议程提到最前面。” “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准备正式开会了?开会前,大家有什么意见要补充?”养父问。 原本,这只是一项走过场的流程,但是,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虞飞城就举起了手。 “飞城?你有什么情况?”养父稍有惊讶地问。 “将军,”虞飞城说,“我认为,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没有资格参加会议?” 养父似乎隐约料到他想说什么了,皱起了眉头,但不得不问道:“谁?” “青年堡垒的……”虞飞城的手指向了旁听席的方向,“邵续霖中尉。” ☆、卫星城事变·3 虞飞城话说完,目光从在场军官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后排的邵续霖身上。 他语出惊人,长桌边的所有人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邵续霖目光从自己手头的资料上移开,抬起头,困惑地看了一眼虞飞城。 简桦也十分惊诧,上一世,可以说虞飞城和邵续霖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但这一世此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虞飞城过早的显出了对邵续霖的敌意。 “飞城,续霖是青年堡垒的军官,为什么不能参加会议?”养父说,声音里有着少许的不满。 “将军,”虞飞城站起身,对养父低低一躬,说,“我从未否认过邵续霖中尉是青年堡垒的一名杰出军人,我相信他未来必定会为帝国建立更多的功勋,但是,出于对卫星城的安全负责,我不能允许邵续霖中尉参加卫星城的机密会议。” “为什么?”养父半眯起了眼睛,问。这是他心情不悦的预兆。 虞飞城看着众人,说:“各位长官,今天凌晨,我奉命搜查城西寓所,逮捕北方城的奸细黄远。” 对黄远的追捕是秘密进行的,在场只有养父和虞飞城两个人知道。此时虞飞城忽然单方面将此事揭露出来,养父的脸色陡然一黯。 邵续霖握紧了手中的笔。简桦也震惊地看着养父,又回过头看邵续霖的脸。 卫星城的军官们,除了个别顽冥不化的老古董,其他人大多看过黄远的书,听说黄远是北方城的奸细,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相邻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虞飞城见达到了效果,继续说:“黄远已经逃亡了,我们扑了个空。但是,我们不是一无所获,我们在黄远的寓所,发现了两本他留下的书。这一本,是赠送给简桦少校的,这一本,扉页上写的是赠邵续霖先生。” 虞飞城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一个立体投影出现在了会议桌的正中央。上面是黄远留下的两本书的信息。 “这个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养父问。黄远跑了的事情他知道,早上虞飞城已经和他汇报,但是他不知道虞飞城隐瞒了这么多关键的东西。 虞飞城没有回答,接着对大家说:“我对两本书都进行了技术分析,给简桦少校的这本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给邵续霖中尉的这本,包含着大量的密码电文。” 话说到这里,卫星城的父子三人都已经被虞飞城将了一军。 简桦探询地望了邵续霖一眼,邵续霖回看着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投影中,原本两本书,现在只剩下了一本,被放大了无数倍展现到众人面前。 “我让技术部破译了一下这本书里的密码,因为数据量巨大,而且后面还有使用三重甚至四重加密的手段,到现在也才完成三分之一,请大家看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虞飞城说,操纵投影,画面切换成了平面,一张老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灰色的海,有相对的两座悬崖横亘在入海口的方向,像是天然的屏障。 近处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孩子站在海滩上,两个人看着镜头,但都是气鼓鼓的,没有半点笑意。 两人的头发都被海风吹得凌乱。 小孩子手脚都沾满了海滩的沙泥,抱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球。 照片下方写了两行字,顶行是“邵将军父子海滩留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黄远摄于复活岛。” 照片出现的时候,在场不少人都惊讶地低呼出声。 他们大多认出了照片上的男子。十二年前惊天大案的主要嫌疑人,后来他用自杀坐实了自己的罪行。 而看题字的意思,大家把目光投向了邵续霖,把他和照片上的那个小小幼童对比。 邵续霖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的模样了,看到照片,他的眼中立刻多了藏不住的焦急和激动。 简桦心里叫苦:虞飞城像是已经决定拿这张照片大做文章。不管黄远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和虞飞城两人,已经联手快让邵续霖在卫星城没有立足之地了。 虞飞城说:“如果初步看,我也会觉得这张照片毫无不妥之处,就算主人公的身份特殊也没什么,案子都过去十几年了,估计也没人一直记得。” ——放屁!简桦想。 十二年前的那个案子,不只是邵续霖,还有养父、黄远、北方城里的大王子(他后来成了新国王),还有很多人,都永远记得。 “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复活岛堡垒的同仁,请他们协助分析一下。他们看到这张照片,大惊失色。这张照片上,”虞飞城说着,用感应笔在照片上涂了好几个红圈,“照片上这个位置,是复活岛的暗哨。这个位置,是基地主控机房。悬崖上这里,地下是核武器库。这张照片,居然包含了复活节岛数个顶级机密。照相的人,和取景的人,恐怕都是别有用心吧。” 众人讶然,没想到虞飞城从一张旧照片上看到这么多。 “出了这张照片,还有别的信息吗?”养父虽然恼怒虞飞城隐瞒情报,擅自调查黄远和邵续霖,但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必须将重要的事情问清楚。 “其他东西技术部还在破译中,工作量比较繁大,”虞飞城面对养父,恢复了恭恭敬敬地态度,但看向邵续霖,表情马上变得冷漠,“但是从现有证据,我有理由怀疑邵续霖中尉与北方城有勾结,我不能接受有他参加的参谋会议。而且他刚刚提出的议题,我也相信是出于北方城的授意,没有多大的可信度和可行度。” “黄远如果想传情报,怎么可能会用几个小时就能破译的电码?北方城已经在研究机甲,如果我们不介入了解,发生冲突肯定马上陷入被动……”简桦站起来争辩,还想多说些什么,邵续霖按了按他的手臂。 “我退出。”邵续霖说,也站起身,准备的材料放在桌上,他刚才还那么珍惜它们,现在却懒得看一眼了。 简桦想说话,但是邵续霖把他按坐到了椅子上,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走过养父身边的时候,对养父行了个军礼。 养父还了个礼,看着邵续霖一会,疲惫的挥挥手,说:“早点回家,别到处乱逛了。” 邵续霖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卫星城事变·4 会议室的门关上,邵续霖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简桦仍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视线转回了会场中。 “邵续霖中尉和北方城暗中有联系的事情,”虞飞城已经顺利把邵续霖赶出了会场,但他还没有罢手,继续侃侃而谈,“我已经通知青年堡垒,将对他展开调查。” “我反对”简桦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密码电文是黄远留下的,是你发现的,是你破译的,是你找到复活岛堡垒的人确认的。自始至终,这个泄密情报都没有经过邵续霖的手,他甚至不知道黄远丢下了这个东西。虞飞城上校,您对邵续霖的调查指控,有点自由心证。” 虞飞城瞥了简桦一眼,冷冷地没有说话。 “好了!简桦!”养父却在这个时候厉声喝住了简桦,“青年堡垒没有教过你怎么跟上司说话吗?” 银河帝国军纪严明,简桦对军衔比自己高的虞飞城质问,已经是犯了大忌。 “对不起,将军!”简桦反应过来,对养父说。 “坐下吧,我们继续开会,”养父淡淡地说,“邵续霖中尉的嫌疑,不在本次会议讨论的议题中,会后我会向青年堡垒发文通告。” 简桦坐下前,认真地看了看虞飞城。刚才,他从虞飞城看向自己的一眼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敌意。 他有一种预感,其实虞飞城并不讨厌邵续霖,虞飞城心中痛恨的,是被所有人看成养父接班人的自己。 邵续霖坐在会议室门外的沙发上,看着前方的一小片光洁的地面发呆。 周围有穿着军装的男男女女走过,都吃惊地看着身穿青年堡垒军服的邵续霖。窃窃私语几句后,认出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是指挥官的小儿子,才又都会心地各自散开。 邵续霖没有理会他们,偶尔有几个年轻的女兵红着脸来询问他要不要一杯咖啡,他也摇头拒绝了。 他在想心事。刚才虞飞城的忽然发难,让他知道了两件别人瞒着他的事。 一个是养父命令抓捕黄远,但是黄远逃走了。 一个是黄远虽然逃走了,但是给自己留下了一套很容易被发现的、模棱两可的密电码。 他们两个的作为,无意间的,同时封死了他在卫星城和在北方城的退路。 邵续霖的心中甚至感到了一些失望和恼怒。 黄远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关心他。 养父也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信任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打开。 散会了,养父第一个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邵续霖,如同往常一样,他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将军!”邵续霖站起身,对养父敬礼。 “我还有公务,你和你哥一起回去,晚上不要乱跑,在家里吃饭。”养父叮嘱道,没有压低声音,让身后卫星城的军官们都听见了。他在用这种方式,敲打虞飞城,替小儿子撑腰。 卫星城的其他军官,像是都刻意放慢了脚步,简桦从会议室走出来,到近前,拉住邵续霖,说:“我们走。” ——刚才,会议间歇休息的时候,简桦走到站在窗边的养父身边,问:“爸爸,您也认为续霖是北方城的间谍吗?” 养父笑了起来,说:“怎么可能。续霖是我养大的,我了解他,他不会背叛卫星城。” ——前世,在卫星城被轰炸之前,简桦也曾这样认为。 简桦也苦笑了下,骤然想到了什么,问:“爸爸,如果我和陈寄去河外星系考察去了,您也会让续霖一个人来旁听会议吗?” “当然会,”养父不假思索地说,“我对你们两个的期待很大,从现在才开始了解卫星城,已经算晚了。”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了,简桦低下了头,陷入了思索。 上一世,自己跟着陈寄去了河外星系,而养父正在盛怒中,也不会偏袒邵续霖。 邵续霖在卫星城参谋会议中,遭受了怎样的对待?是不是经历了比今天被赶出会议室更甚的羞辱? 简桦和邵续霖一起沿着指挥中心的走廊向外走去。 一路身边全是各种先进的电子设备、机器军人展示,每个路口都有先进的身份检测系统和电子地图标识。 “真先进啊,”邵续霖感叹说,“相比之下,我们青年堡垒就太破了。比卫星城落后五十年。” “老爷子越老越时髦,”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心无旁骛地讨论着会议汇报的材料,并没有在意周遭的情况,现在有时间了,简桦也看得目不暇接,“再加上卫星城有的是钱,哪像青年堡垒,穷得叮当响,恨不得把我们全部卖出去当佣兵,赚点钱修那批服役了至少150年的老机器人。” 邵续霖笑了起来。 “我们回青年堡垒吧,”邵续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对简桦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简桦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好,我回去就跟爸爸说。我们尽早离开卫星城。不过……你和我一起去,我们必须得把你的研究结果告诉爸爸,如果不防备,真发生你报告中那样的情况了,卫星城前景堪忧。” “他不相信我,”邵续霖已经放弃了,“也许北方城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呢?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把北方城鼓吹得太强大了。” “你的推演具有非常大的可行性,北方城如果按照你的步骤来,能获取最大的利润。他们自己也一定想到了。爸爸会相信你的。”简桦说。 虞飞城走进电梯,电梯里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年军官,满脸的皱纹,军装在他身上空落落,有一种不健康的瘦弱。 外面有几个年轻的军官,他们看见了虞飞城,都犹豫着没有走进电梯。 从刚才在会议室对邵续霖发难起,其他人看虞飞城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异样,仿佛看出了虞飞城的野心。 “你刚才的举动,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电梯门关上,那个年老的军官忽然开口问。 虞飞城目前是副指挥官,军衔和官职都远远高于那个老人,但是他对这个瘦弱的老人有一种特别的恭敬。 “老师,时间紧急,来不及和您商量,我怕邵续霖会把卫星城的核心机密,透露给北方城的家伙。”虞飞城对老人说。 “还是没沉住气,”老人不满地说,“这把牌完全可以用在更合适的时机,你太早的掀了底牌,得罪了指挥官,以后一段时间的日子,估计会很不好过。” 虞飞城很不以为然地说:“我是为了卫星城好,时间久了,大家都能明白。” 老人摇头说:“你等不了太长时间,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是拼命把简桦往继承人的位置上推,你最好祈祷老爷子赶紧死掉,不然等简桦升到上校,卫星城就永远到不了你的手上。” 老人的话戳中了虞飞城的心理,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灰白,说:“简桦升官没有这么快吧?” “时间越久,对你越是不利,”老人说,“今天你闹那一趟,有眼睛的人都猜出你想当卫星城新城主了。老爷子会更加的打压你,捧他的儿子。而其他人,也会开始疏远你,你看,已经开始了。” 虞飞城沉默一会儿,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老师,请指点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讨好拉拢另一帮人,譬如说……”老人刻意地顿了顿,才继续说,“老陶想把女儿嫁给简桦,而简桦明显不想搭这门喜事。你也没有结婚,如果你娶了陶京楠,你的胜算就大了不少。” “可是……”虞飞城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陶京楠是首都女子大学毕业的,未来是帝国杰出的女外交官,娶她,比娶一个女护士有用多了。”老人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不论卫星城未来的城主是谁,我都确信陶京楠会是未来的城主夫人” 电梯到了,老人率先走出了电梯。 留下了虞飞城一个人,在原地陷入了深思和矛盾。 ——每个人都有野心。 ☆、卫星城事变·5 虞飞城,现任卫星城军事基地副总指挥官。 他今年才30岁。前途无量的青年军官。 而且,他的个人背景非常简单,他的双亲过世于近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从那以后,他就在卫星城的孤儿院里长大,和其他优秀的军人一样,他十五岁入伍,短短十五年间,就通过四次跨军区实战演习中的杰出表现和两次女王功勋,升到了如今的地位。 他军事才华横溢、战略眼光独到,是卫星城普通军人心悦诚服的对象。 他自小在卫星城长大,他热爱卫星城,他觉得卫星城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老实说,虞飞城并不讨厌简桦或者邵续霖。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那两个小不点,只是在小不点儿们一天天长大以后,他发现了将军的计划——将军要把卫星城,留给他的养子。 发现了这点以后,多年来一直对将军忠心耿耿的虞飞城,第一次对老人有了不满之心。 在他看来,无论简桦还是邵续霖,都是平庸的、无能的。他们会把卫星城的未来毁于一旦。 换句话说,除了自己和老将军,他无法接受任何人成为卫星城主。 参谋会议两天后,虞飞城在电梯里遇见了卫星城的另一个副指挥官陶顺。 和年轻有为的虞飞城不同,陶长官现年已经六十多了,他是一步步熬资历熬到了副指挥官的位置,于是对直升机般升官的虞飞城并没有太多好感。同样,虞飞城宁可跟中下级军官们打成一片,也不愿和以陶长官为首的老古董顽固派们打交道。两人平常遇见,也只是冷冷的点头之交。 但是今日,虞飞城居然主动在电梯里跟陶长官攀谈了起来。 “陶长官,陶小姐已经从首都回来了吗?”虞飞城客气地问。 陶京楠是陶顺的独生女儿,是他的骄傲,即便面对的是他所不喜欢的虞飞城,陶长官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和熙的笑意:“她和朋友们毕业旅行去了。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真可惜,”虞飞城故意装出了惋惜的样子,“将军家的简桦和邵续霖也是难得才回来,本来想让年轻人都聚一聚,只是他们明天就走了,而陶小姐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陶长官一心想把女儿嫁给简桦,听说他居然提前离开卫星城,避开和女儿的见面,脸上就滑过了一丝羞恼。 虞飞城看见了,他心中冷冷地一笑,脸上还是继续关切的问:“陶小姐的工作找好了吗?是在首都那边当女外交官吗?” “怎么?”陶长官一听,就知道虞飞城似乎大有文章。 虞飞城说:“我们卫星城出来的大才女,如果能回卫星城效力就是最好了。” 陶长官闻言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虞飞城,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慢慢眉头舒展开了,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那也得有个合适的职位给她才行。而且女儿大了,方方面面我们也都在考虑了。” “自然会好好安排。”虞飞城保证道。 “等京楠回来,飞城哪天去我们家吃饭吧,新请的那个厨子手艺不错。”陶顺说。 卫星城的两个副指挥官,在电梯里,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虞飞城告别了陶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意外的发现简桦站在门口等他。 “简桦少校,您找我有事?”虞飞城让简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帮他倒了杯水,问道。 “我和续霖明天就要离开卫星城了。”简桦没有喝水,单刀直入了开始了话题。 “你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虞飞城皱眉说,神情不悦,“我不是针对邵续霖。” “这几天,为了避嫌,他一直被软禁在家里,”简桦说,“所以我还是早点带他回青年堡垒,早点结束调查。这次走,我们估计很久不会回来了。”简桦看着虞飞城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 虞飞城不为所动,也冷淡地回看着他。 简桦深吸一口气,说:“黄远是被你放走的吧?你去抓捕黄远的时候,他才离开半个钟头,你为什么没有组织人追捕?这在戒严的军事基地不是件困难的事。” 虞飞城神色不变,只是眼睑不易察觉地轻轻抖动了一下。他说:“这是一次秘密抓捕,将军不希望闹大。” 简桦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以你的能力,黄远那个的书呆子跑不出去。你放了他,为什么?” ——虞飞城那日奉命抓捕黄远,他赶到的时候,黄远已经不知踪影。桌上的茶还有余温。 “给我追!”虞飞城对手下喝道,他无法容忍自己被人耍了。 他带来的士兵追出去以后,他翻开了桌上黄远留下了两本书。 留个邵续霖的那本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还需要让技术部门进一步检验。 而送给简桦的那本,在最后一页,有几行手书的字—— “愿拙作能给未来的卫星城主一些不同的思路。” “未来的卫星城主”,几个字,一下子刺进了虞飞城的心。 “黄远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简桦对虞飞城说,“他从踏进卫星城的第一步起,就在研究你、研究将军,甚至研究我和续霖,他在找我们每个人的弱点。飞城,你不要被他利用。” 虞飞城咬着牙,忽地一笑,说:“少校,我做事,从来顺从自己的信念,我不会被任何人利用。” 上辈子的虞飞城并没有这样的刚愎自用,是个和善又容易说话的人。简桦面对这个自己一点都不熟悉的虞飞城,上辈子的亲密战友,此刻像是一个陌生人。 简桦无奈,只得摇摇头,说:“如果黄远再出现在卫星城,请上校一定控制住他,他会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再敢来卫星城,我不会让他好过。”虞飞城阴着脸,泛着寒意地说。 “那就好,卫星城,就交给你了。”简桦对虞飞城苦笑着说。 上辈子,虞飞城在牺牲前,给简桦发的最后的留言,就是这句:“卫星城,就交给你了。” 虞飞城目送着简桦的背影离开。 等完全看不见简桦之后,他原本就僵硬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是被黄远耍了。黄远发现了自己的弱点,然后巧妙的开始加以利用。 真是愚蠢!他握紧了一支笔,防止自己的指甲深深的扣进掌心。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愚蠢,像是被简桦看穿了。简桦比他更早看清黄远的挑拨,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对简桦的瞧不起是不是真的正确。 还有……自己对陶顺的讨好,和对陶京楠的追求…… 虞飞城忽然用力把握住的钢笔砸到了地上。 脱落的笔帽,在地上碌碌地滚出了好远。 当天深夜。 虞飞城来到将军的住所。按响了门铃。 大概是天色已经太晚了,过了好久,才有人过来开门的声音。 打开门,门里站着的人,是穿着睡衣的邵续霖,并不是那个平常会来开门的副官。 “飞城,你有事吗?”邵续霖挡在门口,吃惊地看着虞飞城。他的神色清醒,不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我要见将军,有有关黄远的重要情报汇报。”虞飞城说。 邵续霖稍许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为难地说:“确定需要今晚汇报吗?将军现在可能有些不便。” “十分重要,必须及时上报。”心结解开后,虞飞城对简桦的敌意消失了不少,点头说。 简桦说:“那请跟我来,将军他在办公室。” 他才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尖利的警铃声响彻整个宅邸。 这是将军府的警报,一般只有在外敌入侵或者发生什么重大危险的时候才会响起。 “我靠怎么了?”简桦立刻掉头向屋里跑去。 虞飞城也愣了一下,跟着冲进了屋里,越过门厅,客厅里一切如常。但是餐厅里,桌边没有人,但是有几瓶红酒和酒杯倒在桌上,暗红色的酒液从桌面上滴落下来,在地毯上留下诡异的色调。 虞飞城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爸爸!” 一楼后侧,将军的办公室的位置忽然传来一声痛心又惊恐的大喊,依稀是邵续霖的声音。 简桦和虞飞城又加快了脚步,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两人都觉得心仿佛被悬到了半空。 他们冲到了将军的办公室门前。 门大开着,昏暗的灯光下,地上一滩,不知道是谁的血。 邵续霖半跪在地上,正努力的为养父做着急救。 养父抬着眼睛,看着邵续霖,他的喉管里发出呼呼的破风箱一般的声响。 养父吃力的抬起手来,摸了摸邵续霖一边红肿的脸,吃力地,用别人很难听懂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最疼爱的儿子简桦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听错了。 他竭尽全力把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浓雾般的白色苍茫。 养父在邵续霖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邵续霖还在为养父做着急救,人工呼吸、心脏按摩,他用手紧紧捂住养父脖子上的血口,希望能止住喷涌而出的血液。 简桦感到一阵的天旋地转。从进门,看见养父脖子动脉上狰狞的伤口,他就知道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改变了很多,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养父的死亡? 他一步步的走到养父的身边,跪倒在老人的身前,捧着养父慢慢变冷的手。好像上一世无边的黑暗,又将吞没了他。 ☆、卫星城事变·6 在简桦的记忆中,养父和邵续霖之间虽然似乎总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但依旧存在着多年累积的深刻亲情。 最初的时候,简桦只有十三岁,他牵着八岁的脏兮兮邵续霖回到了卫星城的家。 养父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养子和另一个乞丐一样的小孩。 很明显那时候他就认出了邵续霖是谁的儿子,但是犹豫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抱起邵续霖,塞进了吉普车的副驾驶。简桦也跟着挤上了车,邵续霖忽然到了一个新地方,表现得极其不安,直到简桦握住了他的手,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们的目的地是医院,邵续霖被进行了全身检查,除了眼睛看不见外,他还有重度的营养不良。 注射了营养剂以后,邵续霖睡着了。他的眼睛也很快就能手术。 养父拉着简桦退到病房外。 “将军,他确实是……那个人的儿子吗?”一个穿着青年堡垒的深蓝色军装的军官在隔离窗外看着邵续霖,低声地问养父。 养父面色严峻地点了点头,说:“是他,血液检测过了。” 那军官同情地盯着邵续霖:“小孩子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这么瘦。” 养父的声音也缓和了:“是啊,这两年不知道怎么过的。早点找到他就好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简桦趴在监视窗上,看着里面安详熟睡邵续霖。他的脸已经洗干净了,为了治疗方便,头发也全部剃掉了。是简桦幼年记忆中,邵叔叔的儿子的模样。 “将军打算把他怎么办?要交给首都吗?”青年堡垒的军官问。 简桦听到这话,立刻回过头来,恳求地看着养父。 养父伸手摸了摸简桦的头发,沉思着说:“留在卫星城,我养着吧。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没人会想到他的。” 那军官也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微笑着说:“我代他的父亲谢谢将军了,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成才,好好的孝顺您。” 养父笑着,缓缓地像是不同意似的摇了摇头。 “给他起个新名字吧,让他不被父亲的事情影响,拥有光明幸福的人生。”那年轻军官说。 养父不以为然地说:“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他都六岁了,邵家的人都聪明,早就能记事了。” 那军官笑:“毕竟是个小孩子,难道让他一辈子记得他爸爸是个奸细卖国贼?以后他只用知道他的父亲是您就可以了。” 养父似乎被他说服了,摸着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 “他叫什么好呢?”养父看到了站在旁边的简桦,笑着说,“跟着简桦吧,叫简松?让他以后做个正直的人。简桦,你看怎么样?” 十三岁时的简桦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他叫邵续霖,他自己知道的,”他伸出手给养父看,手里有一个金怀表,怀表的背面,用尖利的东西,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邵”字,字迹稚嫩,很明显出于孩童之手。 “他记得的。”简桦说。 养父沉默了很长时间,说:“简桦说的对,就叫邵续霖吧。” 很多年以后,简桦又想起了那时养父的神情。养父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不妥,还是在简桦期待的眼神下,收养了邵续霖。 未来一切动乱变故的种子,在那时就已经种下。 “咔擦”一声门响。 简桦抬起头,看见陶顺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等陶顺走到桌对面坐下,才自己也坐下。 “将军的遗体已经送到了礼堂,葬礼三天后举行,女王陛下会亲自前来。”陶顺说。 养父遇刺后,简桦、邵续霖还有当时在场的虞飞城都被带到了警局。只得由陶顺暂时担起了所有卫星城的事务,其中还包括调查养父死亡的案件。 “谢谢您。”简桦低着头说。 陶顺看着木然的简桦,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你和飞城的嫌疑都已经洗清了,一会就回家去吧,你还要准备你养父的葬礼,不要太悲伤。他已经死了,你得撑起来。” 简桦的鼻子一阵发酸,用力地点了点头。 陶顺继续说:“杀害你父亲的嫌疑人已经查明了,是邵续霖。” 简桦听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陶顺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简桦,马上又自己想通了:“哦,对了,你当时冲进了现场,你也看见了。现场周围没有其他人出入过,将军遇难的时候,只有邵续霖在旁边。” ——和前世仿佛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简桦眼前总是回闪邵续霖喊着爸爸,给养父做急救的情景。 “在那之前,邵续霖和将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这个也是你知道的。大概不会有其他的嫌疑人了,”陶顺看着简桦,看他通红的眼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想到邵续霖终究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要好好的,将军至少有一个能让他欣慰的好儿子。” “走吧,我来接你回去。”最后,陶顺说,带着简桦离开了警局的休息室。 在走廊上,简桦又看见了邵续霖。 他像是已经被控制了,手上戴着手铐。几个警察围在他的左右。他才被确定为嫌疑人,已经在享受重刑犯的待遇了。 简桦停下了脚步,看着邵续霖。有太多的疑问沉积在心里。 邵续霖也看见了简桦,一夜之间,兄弟两人的感觉像是陌生了很多。 “我没有。”路过简桦身边的时候,邵续霖忽然低声说。 原本僵硬的站立着,雕塑一般的简桦像是忽然被通上了电,猛地转头看向了邵续霖。 邵续霖被人控制,但是竭力回头看着简桦,说:“哥哥,不是我杀的将军,你相信我,我不会!” 马上有人冲过来,把挣扎着的邵续霖推到了一边的审讯室,简桦急切的想跟上去,被人拦了下来。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5节 “走吧。”陶顺看着这一切,他认为这只是邵续霖的殊死挣扎,看到简桦居然这么轻易就被邵续霖打动了,心中不由有些失望。看来,简桦既不是卫星城指挥官的合适人选,也不是女婿的好人选了。 简桦站在原地,有些恍然。 邵续霖说,他不是杀害养父的凶手,这是他上辈子的某一刻,最希望听见的话。 那时,他从河外星系得知噩耗,匆忙赶了回来,拜祭了养父以后,拜托了很多人,才得到探望邵续霖的机会。 “是不是你干的?”在会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抱着希望,问邵续霖。 邵续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不住的冷笑。一直笑到简桦的心,完全冰冷下来。 那次会面,从始至终,邵续霖都没有说一个字。 这次,邵续霖说了,不是他。 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上一世的记忆? ☆、卫星城事变·7 吉普车停在了山顶上,养父住宅的门口。 前些日子还是繁花似锦的模样,今天已只剩落英缤纷。还有上一年未落尽的枯叶,被几日的大风刮下来,又无人打扫,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门前还留着隔离带的激光警报器,警察倒是全部撤走了。大概他们已经把屋里搜查个遍了。 好像一夜之间,卫星城便萧条了。 陶顺看着简桦,说:“你先到旅店住几天吧,这房子里的人都在警局接受调查,回来了也没人照顾你。” 简桦摇头:“谢谢陶叔叔,我自己能行。”说着,他拉开门,跳下了车。 陶顺在身后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转过头跟自己道别,才发动了汽车,离开了。 吉普车的马达声轰鸣远去。只能听见风声呜呜,大概这里、这个家、甚至这个山上,都只剩简桦一个人了。 简桦通过激光报警器的身份验证,打开门,走进屋内。 门口的地毯上有些灰土,大概是这两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鞋架上,自己那天回来时懒得扶起摆正的靴子依旧东一只、西一只的横在那里。 餐厅里,餐桌上空空如也,餐具都被当成证物给取走了。 简桦走到长桌边坐下,慢慢的,眼前又回闪出那天的深夜。桌面上杯盘狼藉,邵续霖坐在长桌的另一端,面前的酒瓶已可见底。 他喝多了,站起来踉跄了两步,又重新坐下。他抬起眼睛,不只是脸,连眼睛都被酒意晕染得通红。 “为什么连你都不相信我?”邵续霖说,声音里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装出来的伤心。 不能再想了。 简桦的太阳穴突突的生痛,仿佛被钻了一个深洞。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呼之欲出。简桦手握拳,在桌面上用力砸了两下,勉强克制住忽然剧痛的头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那之前的两个小时。 同样是在这张长桌边,养父、简桦、邵续霖,父子三人和和乐乐的坐在一起。 那天,厨娘夫妇两人家里出了些事,大清早就告假离开了家,于是那天的告别晚餐是简桦和邵续霖做的。 养父一边叹气着青年堡垒的伙食水平果然惨不忍睹,一边把两个儿子的劳动成果吃光了大半。 “到了那儿,如果受了什么委屈,马上通知我,我去接你们回来。知道了吗?”养父说,他很担心邵续霖会因为北方城黄远的陷害,而被青年堡垒排挤。在卫星城,至少他可以保护儿子。 “谢谢父亲。”邵续霖说,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 简桦见这般情景,连忙岔开了话题。 父子三人聊着天,夜色越来越浓。养父站起身,说:“时间晚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桌上的东西放着,明天早上让阿姨来收。” 简桦和邵续霖都陪父亲喝了不少酒,看着桌上的杯盏碗盘都觉得头大,听到养父这么说,邵续霖还好,简桦简直喜形于色。 养父又气又好笑,疼爱地摸了摸简桦的头。 简桦和邵续霖把养父送回卧室,等他洗漱完毕上床休息以后,两人才离开。 简桦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夜晚总算平安度过了。这辈子,邵续霖和养父相处得很好,也明白了他的亲生父亲的死也和养父无关,估计再不会有上一世那样弑父的惨剧发生了。 因为担忧,简桦又检查了一遍整个大屋的警报系统,都没有问题,如果有外敌入侵,也会第一时间收到警告。 邵续霖跟在他身后,似乎十分不解他的忧心忡忡。 简桦回过身,看着邵续霖苦笑。他这几日,不到万不得已,寸步不敢离开邵续霖,就差拿根绳子把邵续霖栓在身边了。 还好,明天清晨就要离开卫星城回青年堡垒了。 邵续霖写的有关机甲战争的分析也提交给了养父,养父十分重视,说会尽快上参谋会讨论研究,争取开始研发属于卫星城自己的机甲。 只要养父不死,卫星城不会分崩离析。开始研究新型武器,卫星城也就不会在机甲战争中不堪一击了。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未来发展。但是,简桦仍旧觉得有不明的不安。 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接下来的,只能盼望人定胜天了。 锁好三楼走廊上最后一扇落地大窗,看外面深黛色的夜,和在风中摇曳的树影,简桦看了看下面通往外面的路,静寂得毫无人声。 厨娘夫妇还没有归来,大宅中只有养父和他们,还有一个勤务兵守在养父的门口。那勤务兵简桦特意审查过他的资料,绝对忠诚、背景单纯。 不会有问题了吧。简桦疲惫地想。回过头,对邵续霖笑:“回去睡吧。” 猝不及防的,邵续霖忽然一步上前,扑了过来。抱住简桦的肩,拥着他压到了落地窗上。 简桦背上被窗格撞得生痛,来不及说点什么,只觉得邵续霖的手挡在了自己的肩和窗把手之间,起到了缓冲作用。 “我都成年了……”邵续霖含糊地说,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声音变得有点哑。 简桦被他的话说的想笑,抬起手拽了拽他的头发,笑着说:“是啊,小狗尾巴尖儿上的毛都长齐了。” 邵续霖像是很不满意他的形容,真的像小狗一样,扒开简桦的领口,在他露出来的肩上啃了一口。 “我靠!”简桦赶忙手忙脚乱要把他推开,但是又被邵续霖压了回去。人撞在窗上,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深夜中,听起来特别明显。 简桦不敢乱动了,抓着邵续霖头发低声骂道:“小心把爸爸吵醒了。” 邵续霖稍稍抬头,退后一点看着他,说:“我是大人了,可以干一些成年人的事了。” 他正对着窗户站着,不知道是外面路灯的光,还是远处星星的光芒,更有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望着简桦,其中有光影明亮。 两人腰下的部位紧紧相贴着。 简桦脑中轰然一响,方才被遗忘在脑海后的酒意忽然全部涌了上来。似乎脑袋都已经被烧糊涂了。 邵续霖还在模模糊糊地说:“回青年堡垒我们就不住一起了,陈寄那家伙……” 提到哥哥的室友,他的声调就委屈到了不行。 简桦捂住他的眼睛,按住他的后脑,亲吻他滚烫的脸颊,然后,慢慢移到了唇上。 夜色将外面斑驳的树叶的影子投进了屋里。窗前的地上,千千万万树叶的影子在不安的摇晃。 过了很久,在窗前的两人才分开。 “为什么推开我?”邵续霖说。十八岁时候的少年,虽然总是想装出老成的样子,但第一次恋爱亲吻,还有点羞涩得厉害。 “去看看爸爸,”简桦说,看邵续霖失望的眼神,又说,“然后去你房间。” 经过养父卧室的时候,勤务兵站在门口,兢兢业业的放哨。看到简桦,低声告诉他将军已经睡着了。 简桦点了点头,叮嘱勤务兵一定要留神卧室里的动静,有什么情况就马上联系自己。 把养父的安全交托给了勤务兵。而他自己,在那天夜里也不会离开弟弟半步。 ——不会出事了吧?他心事重重地想。 邵续霖从旁边,看着他的神色,慢慢拉住了皱着眉头的哥哥的手。 那时是午夜十二点,距离养父的死亡,还有一个半小时。 ☆、卫星城事变·8 可能是在山顶上的缘故,那天,风呜呜的吹了一夜。 简桦站在邵续霖房间的中央,听窗外的风声和浴室里的水声混杂一起,噪杂得就像他此刻不安的心绪。 房间的正中是一张单人床,邵续霖刚来卫星城的时候配的,小时候两个人挤在上面毫无问题,现在就有些小了。简桦想,不然过一会儿还是拉两床毯子下来打地铺算了。 浴室的门一响,邵续霖走了出来,他穿着浴袍,头发上的水都没有完全吹干,还有些湿漉漉的顶在头上。简桦在他之前就洗漱完毕了,见这情景,只得抓起毛巾又给他擦了两把,说:“你老年的时候一定会头疼。” 邵续霖也不说话,老实的被他按坐在床沿上,抬着眼睛,看着简桦。 简桦抬头看了看钟上的时间,把毛巾搭在他头发上,说:“时间不早了,睡吧。” 说罢,他自己先挤到床的另一边,钻进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背后的邵续霖似乎怔了许久,才慢慢地掀开被子睡了下来。 当然没有老实睡觉。简桦心中有事,迟迟的睡不着,烦躁得恨不得立刻起身到养父卧室门口守着,又怕勤务兵好奇、惊动了父亲。 感觉背后的床好像塌陷下去了一块,像是邵续霖支起了身体,从后面,看着简桦的侧脸。 邵续霖轻轻的呼吸声仿佛就在他的耳旁,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流淌过耳后的肌肤,停留在肩膀上。 “睡吧。”简桦闭着眼睛说。 邵续霖没有听他的,反而埋头在他的耳后,轻盈温柔的亲着。一下下,就像用羽毛在耳后搔痒。像是那一阵麻痒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简桦猛地回过神,按住邵续霖的肩,把他压在床上。 邵续霖也没有反抗,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简桦。 简桦心里像是被个毛茸茸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抓了一把,有些痛,有好像有点其他的不知名的感觉。 也可能是头发上的水滴进眼睛里,邵续霖的眼睛也亮得似乎湿漉漉的,就像简桦小时候在路边看见的那只才出生就被遗弃的小野狗。 简桦心一横,什么也不愿想了,俯身下去,重重地亲住了邵续霖。 邵续霖先是一怔,马上激烈的回应起来。 “咚、咚、咚”。却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声音轻而节奏慢,沉溺在激情中的人很容易忽视这点声音。 但是简桦听见了,这不是他的房间,他只能用力推开邵续霖,示意他有人敲门。 “谁啊?什么事?”邵续霖鼓着脸问,被打扰了十分不悦。 “中尉,对不起打扰了,”外面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好像有一些紧张,“请问中校在您这里吗?” 竟然是来找简桦的,邵续霖和简桦对视一眼,邵续霖知道简桦不愿让人看到这里的情景,没有直接回答那人的话,只反问道:“什么事?” “我是将军的勤务兵,刚才去给他拿药,回来就发现将军不见了,我找了办公室也不在那儿,所以急着报告给中校……” 他可能是去简桦的房间敲门了,见简桦也不在,不得已,才过来找邵续霖。 养父不见了! 简桦的脸马上沉重起来,邵续霖也吃了一惊,说:“你到院子里找找,我们也马上过来。” “是!”年轻的勤务兵说,很快外面就没有了声音。 简桦和邵续霖也都没有了任何旖旎的心思。两人匆匆披上了衣服,也跟着出了房间。 先到了养父的卧室,果然空无一人,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被子里也没有暖气,像是离开很久了。 也不在办公室,各处都没有。 两个人在大宅内找了一圈,都焦急了起来。 只剩一个地方了,地下书房。 地下室楼梯的灯没有开,简桦想养父应该不会再那里,毕竟太黑了,养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不会半夜摸黑到地下室去。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下去看一看。 书房的门前两天坏了,锁不严,一推就开了。 门里,居然有一盏昏暗的灯火。 养父坐在灯下,面前后厚厚的一叠资料,旁边有“咔擦擦”的声音,是碎纸机在运作。 提起的心,猛然就放下了大半。 “爸爸,这里太暗了,对眼睛不好,有什么事,交给我们来做吧。”简桦说,绕过堆在门口的书,走了进去。 邵续霖在他的身后,也跟了进去。 养父看见两个儿子,却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刚想阻止他们,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已经看见了桌上那叠散乱的材料。 ——《证人证言·第二卷·案发现场及凶徒逃亡路线》。 马上明白了养父在做什么,邵续霖触电了一般,快步到了碎纸机边,那里面已经有满满一箱纸屑,邵续霖用力扯出进纸口的半页废纸,果然,上面也是当年案件的相关证物。 邵续霖的手在颤抖。 他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昏暗灯光下,苍老的养父。 ——他不是说,会把证据都交给他。为什么又要毁掉。 原来,都是在骗他。 “为什么?”邵续霖紧紧地咬着牙,似乎这样,就能控制住声音的颤抖。 养父没有回答他,灯光下好像又苍老了不少,疲倦地摇了摇头。 邵续霖重重一拳击在那叠材料上,崩起了一阵灰尘:“你不是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这样就能克制住内心的失望,又重新说:“你不是说,在等我查到当年的真相,还我爸爸一个清白,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不要知道真相?我爸顶着卖国贼的骂名千秋万年!” “不是,”养父也声音也严厉了起来,站起身,说,“你父亲会得到自己的清白,但不是现在,你也分析出很快要打仗了,我现在不能让其他东西影响帝国的大局。” “去他妈的大局,”邵续霖被彻底激怒了,反而笑了起来,“比我爸爸死了还重要吗?他死的时候……那么痛苦,他都一声没吭。你们这些踩在他尸骨上升官发财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骂他会影响大局?” “都别说了!”只有简桦弯腰把散在地上的资料一张张全部捡了起来。 触到了心思,养父有些颓唐,声音低了下去,说:“我没有对不起你父亲的地方。” “你是主审法官!”邵续霖说,“你查不到真相!你让我爸死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是更加狠戾:“你最对不起他的,是你的无能! “邵续霖,你他妈闭嘴!”简桦见养父脸色苍白,连忙喝住了他,“回房间去!这里我来收拾!” 简桦不会让养父毁了证据,他让邵续霖离开,是想说服养父,最大限度的恢复已经毁掉的档案原貌。 “你怎么收拾,”但是在急怒之中,邵续霖已经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他是你爸爸,你们父子从来都是一心的,你要帮他把这些都毁了吗?” 他的话锋一转,忽然又对准了养父:“卫星城老将军,你要毁掉这些证据,是不是因为,你就是杀了我爸爸的人?看到我被仇人养了这么多年,看到我喊仇人父亲,你!”他用手点了点养父,又点了点简桦,“还有你们!是不是都笑死了?” 他的话音未落,简桦冲过来,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渣贱。前一世有太多误会没有机会解开。 ☆、卫星城事变·9 简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指根的关节处还残余着当时的感觉。他狠狠地,揍了邵续霖。他并不为此后悔。 封锁了几天的大宅中,有一股潮湿的霉味。简桦站起身,到走廊上,揭开窗上贴的封条,打开了一扇长窗。马上有风涌了进来,窗棂被刮的琅琅作响,整条走廊上,所有窗户上的窗帘都被卷得狂舞。 远处,传来了木门被风刮上的沉闷响声。 那夜也是这样的。 邵续霖挨了一拳,他并没有防备,踉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简桦自己也有点懵神,简桦看着邵续霖,看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面有愤怒的火焰在烧。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简桦还是微微侧过身,挡在了养父的身前。 邵续霖红着眼睛,目光在简桦和养父之间游移,忽地一转身,冲出了地下室。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了一声巨响。 “去把他追回来!大半夜的,还放着他乱跑吗?”养父跺着脚对简桦说,虽然刚刚一番争执,他的心里,还是关心年少的小儿子的。 简桦还在愣神中,听到养父的话,连忙追了出去。临出门,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着养父,说:“如果那些资料都消失,对于很多人来说,正义就永无天日了。”他说的是有关当年案件的全部证言证物,在他的记忆中,上一世即使后来大王子成了国王,翻遍整个银河帝国,也未能找到有用的证据,再未能给当年的事件翻案。 邵续霖已经到了门口,不过简桦在傍晚修改了开门的密码,他输错了几次,浪费的时间,足以简桦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要干什么!”简桦揪住他的领口,挡在了他和门之间。 邵续霖怒视着简桦,手紧紧的握成了拳,但终究没有挥到简桦身上。 “你也以为我是北方城的奸细吧,”邵续霖说,和情绪的愤怒相比,声音却是意外古怪的平静,“黄远策反了我?让虞飞城去抓黄远,是父亲的主意,还是你的?你要害死他?” 在邵续霖看来,他和黄远在门口的对峙对话,养父并不知情。养父不会无缘无故的逮捕黄远,是不是简桦对养父说了什么? 他猜错了。他既不了解养父,又看错了简桦。 简桦愣了一刻,顿时大怒,说:“我为什么要在卫星城弄死黄远?” 和后来已成气候的黄远不同,现在的黄远无异于一只只会蹦跶的蚱蜢,杀死他比什么都轻松。但是简桦不屑于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黄远是未来敌国战争胜利的功臣,还因为简桦自己心中属于卫星城的骄傲。 邵续霖冷哼一声,并不相信。 简桦彻底被激怒,也冷笑了起来:“你呢?你在书房里,究竟是在找机甲战争的资料,还是在找那些当年的档案?” 邵续霖也是脸色剧变。 两人之间,两世以来,从未有过相互信任。至此,完全拉破脸以后,终隔千山万水,深谷沟壑。 “够了!”这时候,却是养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争吵僵硬。 兄弟两人一起回过头。养父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像是因为担忧而追了出来。 养父失望地看着两个儿子,缓缓地说:“现在,我把书房里的全部书籍资料都交给你,续霖。过了今晚,我亲自送你去青年堡垒,你再也不要回来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过身,往回走。他的右脚有点拖,似乎走路已经极不方便了。 “爸爸!”简桦又回头看了看邵续霖,还是敢上前追上了老人,搀住了他。 “我没事,”养父说,停下来定了定神,又接着往前走,“大概是有点累吧。” 绕过大厅,就看不见邵续霖的身影了。 “你去劝劝你弟弟,告诉他别难过,他还是我的儿子,”养父又说,“他性格不好,你回青年堡垒也看着他点。别让他闯祸。本来想让你回卫星城的……现在看来又得耽搁几年了……” ——养父待他们一直非常好,可惜邵续霖好像并不明白。 “我去办公室看看文件,”养父握了握简桦的手,“我没事,放心,你去看看你弟弟。” 养父松开简桦的手,又推了他两把,催促他去看担心的小儿子。 简桦回到大厅,听见旁边的餐厅有隐约的声响。 走过去,看见邵续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餐桌上还有晚餐时候收拾了一半的餐具。邵续霖手中有一瓶红酒,现在已经见底。 “喝这么干什么?”简桦走过去,夺下了他手中的酒瓶。 邵续霖已经喝多了,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忘了刚才的争执,看着简桦,不住的笑。 简桦拉着他,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从旁边拿了湿巾,擦了擦他的脸,想着要不要去找点醒酒的东西,给他灌下去。 “我不会出卖卫星城,”邵续霖忽然说,酒醉的声音迷糊迟缓,但很坚定,“为什么你们不肯信我?我不会胡来。” 简桦惊愕的回看向他,他脸上的做不得假的醉酒的红晕。 “我不会骗你,为什么连你都不肯信我。”邵续霖说完,许久再没有了声音,等简桦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沉睡。 再后来,响起了门铃声。 家中没有其他人,简桦只得暂时放下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邵续霖,赶去开门。 然后,发生了什么? 简桦在已经空无一物的餐桌边,想象着邵续霖还在那里,想象着自己离开以后,他做了什么。 好像回到了那漫长的一夜。简桦看着邵续霖站起了身,抓起了桌上的用来分肉的形似匕首的刀,向里面。 ——他是什么时候起的杀意? 简桦跟着自己臆想中的邵续霖,走向了养父的死亡。 ——不对! 简桦忽然惊觉。他终于发现了异常。 养父那夜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办公室。他的卧室和办公室在大宅中两个不同的地方。 这一点现在是众人皆知,大家都知道将军是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但是那晚的邵续霖,是怎么知道的? 养父,真的是他杀死的吗? 还是如同他自己的证词所说,他是听见了警报才被惊醒,匆匆向着警报响起的地方冲去。 他有可能是无辜的。 即便是上一世,虽然他对杀害养父的指控缄口不语,但也从没有认罪过。 或许两世,邵续霖都是无辜的。 ☆、卫星城事变·10 邵续霖被带进一间陌生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灯光极暗,空间不大。一束光打在中央的一张折椅上。 “坐。”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说。 邵续霖看看隐没在黑暗中的四周,似乎没有人。但好像有很多道目光在注视他。可能有陶顺,也可能有虞飞城。甚至,简桦也可能在其中。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又往墨色中望了两眼,猜测哥哥所在的地方。 邵续霖坐到折椅上,手铐被身后的面无表情的军警摘走。然后押送他过来的人也后退几步,全都消失在暗处。 正面一道雪亮的白光打过来,打到了他的脸上。受到刺激的双眼猛地闭上,再睁开时,看见后侧的半空中悬浮了一个巨大的二维投影,自己的脸被放大无数倍出现在了屏幕上。 ——乍一看,还挺吓人的。邵续霖咧了咧嘴,苦笑着想。 “你是邵续霖?”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在房间中隐隐有回声。 “是的。”邵续霖回答。 只有配合,才能尽快找到真相。——这是当时,邵续霖的想法。 “你八岁的时候,被卫星城老将军收养,在卫星城长到十四岁,在青年堡垒入伍,三年后升为军官少尉,一年后升为中尉。是吗?”那声音冷淡漠然,如同机器一样,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是的。”邵续霖回答。 “你是怎么被将军收养的,”那声音问,“他在哪里找到你的?”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邵续霖犹豫了数秒:“是我哥哥……是简桦中校在街上找到我,带我到卫星城的。” “哦……”那声音依旧平板,“也就是说,没有简桦,将军不会收养你,是吗?” 邵续霖低头思考,眼前又出现了养父血泊中的身影,他自己也不知道对老人究竟怀着怎么样的情绪,有些怅然地说:“也许吧。” “您对将军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呢?”一个问题问完,那人仿佛不用思考一般,下一个问题紧接着跟上。 “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和其他人一样爱戴他。”邵续霖回答。 “将军遇害的那天,你和他发生了争吵,是吗?”那声音问。 “是的。”邵续霖回答,事情已经渐渐快牵扯到一些遥远的事情了,邵续霖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那声音竟然没有接着问下去。 “所以你就杀了你的养父,是吗?”那声音问。 “我没有。”邵续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是用勺子,刮在人的脑膜上。邵续霖头一晕,扶住椅子的副手,才勉强站稳。 “我没有!”邵续霖仍旧说。 那声音又恐惧地响起,这次的延续时间更长。虽然几日没有好好就餐,邵续霖仍旧感到胃部剧痛,有想要呕吐的难受感觉。 那声音似乎猜到了邵续霖不会配合,没有感情的说:“2月24日深夜,你和你的养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你的养父回到了办公室,你被你的哥哥简桦拉到了餐厅。但是这时,有人来到,按响了门铃,简桦去开门。你拿起了桌上属于你的餐刀,来到将军的办公室,杀害了他。” 随着他的话语,巨型屏幕上一一显出了所有的证物。染血的餐刀,旁边还有指纹对比,养父门上被自己闯入时踹坏的痕迹,已经全是鲜血的写字台。 邵续霖勉强克制住头疼带来的不适,冷笑着,为自己争辩道:“桌上有几把餐刀,我为什么不拿一把干净锋利的,偏偏要绕远拿晚餐时自己用过的那把?” 那声音安静了一会,说:“谢谢提醒,这个漏洞我们会在证词中修改。” 邵续霖一愣,一时竟然不知道他这话代表了什么意思。 “你杀害了将军。整个案件的全部真相,我们已经整合了当时在场的简桦的证言、虞飞城的证言,与案件有关的勤务兵翟某的证言,将军副官路某某与其妻子的证言。他们确认无误,证言证物有效还原了当夜的情景。”随着声音,屏幕上又出现了数人的证言,最后都有各人的签字确认。 邵续霖怔怔看着简桦的名字,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现在,需要你本人确认一下,案发的动机。”那声音也不顾邵续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下去,似乎邵续霖的反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你的亲生父亲,十二年前因谋杀罪、叛国罪、间谍罪被捕。主审这个案件的就是你的养父,你的养父在办案过程中秉公执法,很快查处了犯人的罪行。犯人眼看不能脱逃,畏罪自杀。”那声音说。 邵续霖抬起头,原本死灰一般的心,忽然又燃起了一簇名为愤怒的火焰。 “将军可怜你,小小年纪没有双亲,把被其他亲属遗弃的你接回家中。想不到,终究养虎遗患。”那声音说什么,都毫无感情。 “撒谎!”邵续霖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只是他才开始说话,那刺耳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仿佛有电锯在神经上摩擦。 “我爸爸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我们都没有杀人。”邵续霖不顾疼痛,继续说。 那声音更大了,邵续霖的耳朵疼痛得像是要被什么穿透一样。、 “你们在害怕什么?十二年前一定要害死我爸爸,现在又一定要害死我?”邵续霖说,一阵剧痛过后,右边耳朵有血淅沥沥滴了下来。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邵续霖忍无可忍,忍住头疼,回身端起自己坐的折椅,用力向声音似乎传来的方向砸了过去。 “哐”一声巨响。折椅似乎砸到了玻璃上。 刺耳的声音骤然消失了。照射在他身上的那束白光也灭了。 有人外面冲了进来,把邵续霖按到了地上,还有人,把挣扎的邵续霖的头往地上磕出血来。 灯光灭了以后,邵续霖艰难地侧过头,终于看见了上方玻璃窗外,昏暗灯光下的人影。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眉心到鼻梁右侧的位置有一道伤疤,破坏了那张原本极为英俊的脸。他的眉眼依稀有一点熟悉。 他的身份似乎很高贵,卫星城的两个副指挥陶顺和虞飞城都只能在他身后。后面还有几个人,灯光较暗,看不清晰。 “我反对这样的简单粗暴的审理,”邵续霖被带走以后,在旁边审讯的房间里,人也走了大半,最后只剩下那个陌生男子和陶顺以及虞飞城。虞飞城对那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说,“我不认为邵续霖会是凶手。虽然他的嫌疑最大,但他一直在为将军做救护,那种感情是装不出来的。还有将军死前的表现也没有表示邵续霖就是凶手。” “不用说了,”那男子说,“这些你在笔录里已经说过一遍了。” “可是被您抽走了,”虞飞城压抑住话语里的愤怒,“您抽走了所有有利邵续霖的证言。” 那男子看看虞飞城,笑了起来,他一笑,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古怪狰狞:“首先,除了邵续霖,没有其他任何凶手的嫌疑人。其次,不管邵续霖是不是凶手,他都必须死。” 他的话很简单,却让虞飞城说不出话来。 “这是首都方面的意思吗?”在一边的陶顺问道,他方才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也不认同男子对待邵续霖的态度和处理方式。 “这是王宫方面的意思。”男子意味深长的说。 “是因为他的父亲?”虞飞城问,声音里浓浓的全是焦虑和嘲讽。 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们明白了。”陶顺说。 “还有一些证词证物的缺陷,希望你们能帮忙弥补一下。”男子说。 陶顺和虞飞城都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黑屋。 ☆、前路茫茫·1 简桦站在卫星城指挥中心的大门前。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 大理石地面光亮得能照出来往行人的影子,扭曲成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等了很久,才看见头发灰白的老人从指挥中心里面出来。 “陶大校。”简桦迎了了上去,对陶顺说。 可能是因为养父死后太多的工作压到了陶顺的身上,他应接不暇、体力不支,比起几日前他又清瘦了很多,两颊的颧骨凸了出来,显得格外的憔悴。 听见简桦的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抬起眼睛,在阳光下眩晕了一刻,才认出了简桦。 “简桦你来了啊。”陶顺疲惫地笑着说,他已经夜以继日地很多天了,对于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有些超过极限了。 “陶大校!”眼看陶顺在台阶上晃了一下,简桦急忙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我没事,”陶顺说,拍了拍简桦的手,示意他放心,问,“你爸爸的葬礼一切都还顺利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简桦说:“有很多人在帮忙,爸爸他十分受人尊敬,一切都在进行。” 陶顺被简桦搀扶着,向自己的轿车走去,听简桦这么说,也欣慰地点点头:“你爸爸为人非常好,你要向他学习。” 简桦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眼看快走到轿车的位置,简桦忽然开口,飞快地说道:“大校,请让我见见邵续霖。” 陶顺猛地停下了脚步,头微低着侧过脸,从眼角冷冷地观察着简桦。 “大校,”简桦低声地、恳求地说,“请让我见见邵续霖,我有些疑点想让他解答。我去拘留所申请过了,他们说不允许见他,我只有来找您了。” “你爸爸……”陶顺慢吞吞地说,声音平淡,感觉却十分严厉,“他死的很无辜。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是的,”简桦恳切地说,“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查出真相。拜托您,帮帮我。” 说着,他退后一步,对着已经拉开了轿车车门的老人,弯下了腰。 陶顺久久地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变幻叵测。又过了很久,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陶顺说:“上车吧。” 简桦惊讶地抬起头,陶顺坐进了车内,给他留下了另一边的空间。 简桦连忙上了车,陶顺命令司机将轿车开得飞快。 “不是我们不让你见邵续霖的,”轿车上,陶顺对简桦说,“首都来的特使,命令所有人都不许接近邵续霖,现在邵续霖的看管已经被王宫卫兵接管了,我们想见他都很困难。” “为什么?”简桦问,“案件还有那么多的疑问,首都的特使却好像已经结案了,认定了续霖就是凶手。” “我也觉得没有比邵续霖嫌疑更大的人了,你要记住不止邵续霖是你弟弟!死的人是你爸爸!”陶顺厉声打断了简桦,看见忽然沉默了的简桦,又缓和声音说道,“但是我也觉得特使的审案方式有问题,你去见邵续霖吧,必须得查清楚。”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6节 “谢谢您。”简桦低低地说。 陶顺轻轻颔首,又说:“你的时间不多,特使在和首都那边开远程会议,大概不到半个小时会议就要结束了,那时候他肯定就会来制止你,你见邵续霖的时间最多只有四十分钟。快一点吧。” 简桦知道陶顺帮助自己的行为悖逆了特使的意愿,冒着极大的风险,十分感激:“是,我明白。” 陶顺不再说话,望向窗外,慢慢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狱警推开门,简桦又再次见到了邵续霖。 邵续霖穿着白色的囚服,颓唐地坐在长桌后面,低着头,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色。 简桦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才稍许放下心来,怀着复杂的感情,坐在了他的对面。 邵续霖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似乎微微一怔,然后,脸上出现了一丝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冷笑。 简桦心里顿时一片冰凉,明明几日前,邵续霖还焦急地看着他,努力争辩着自己不会杀死养父。短短这几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邵续霖竟像是变化了一个人。好像十几年养大的温柔幼犬,又变成了记忆中那只狠戾的狼。 按捺住内心的不安,简桦仔细地观察着邵续霖,他的眼中好像有很多血丝,使得眼睛看起来像是血红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简桦注视着他的眼睛问。 邵续霖没有回答。 仿佛上一世,同样的时刻,那一次失败的会面情景再现。只有沉默冷笑着的邵续霖,和终于无言相对的简桦。 “他们用刑逼供了?”简桦又问。 邵续霖依旧没有回答。 简桦有些焦急,又十分失望,手按在旁边的扶手上,不想扶手上有个紧急按钮,立刻警报“叮”地响起,有守卫从门外探进头来,问:“怎么回事?” “没有事,按错了,我会小心的。”简桦连忙说。 那守卫悻悻地回过身。 简桦也低低地叹着气,坐回了原位。 只有邵续霖坐在原处,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外界事物打扰。 简桦心念一动。站起身,伸手在邵续霖面前挥了挥,邵续霖抬起带着手铐的手,一把抓住了简桦的手,又狠狠地甩开。 简桦终于明白了什么,牢牢握住邵续霖的手。 邵续霖先是挣扎了几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停止了动作。 简桦掰开了邵续霖冰凉的手掌,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写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邵续霖的神色一瞬间轻松了下来,原本挂在脸上当做保护色紧张的冷笑消失了,他好像终于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了。 “我看不清。”他在简桦的手上写。 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他的手一直冰冷而颤抖,写的字若不是简桦专注,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那耳朵呢?”简桦又写。 邵续霖没有再写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说话?”简桦重重地在邵续霖掌心划了一个问号。 “可……以……”邵续霖缓慢而吃力地说,声音嘶哑,原本低沉悦耳的声音,现在像是什么东西在金属上刮擦。 看着这样的邵续霖,似乎有怒火,从简桦的心底涌起,又不知该向谁发泄。 邵续霖感觉到了简桦的僵硬,连忙在他手上写:“很难听?” 简桦双手覆在邵续霖的手上,温柔地摸了摸,写“没有。一直很好听。” 邵续霖似乎不信,但还是笑了笑,青白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你进养父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了谁?”简桦飞快地写,时间不多,在适应了这样的方式以后,兄弟俩人近十年的默契,让他们都能迅速的辨认对方的字,了解对方的意思。 “没有。”邵续霖写。 “有没有异常的情况?”简桦继续问。 “没有,”顿了顿,邵续霖又写,“门窗紧锁,不像是外人侵入。”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简桦垂下了头,心中愈加沉重起来。 邵续霖感觉到了忽然沉默的简桦,他心中其实也早就放弃了希望,从首都特使的话里,他就感觉到了自己必死无疑,能再次见到简桦,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邵续霖忽然在简桦手上写道:“你去青年堡垒。不要留在卫星城。马上就走。” 简桦愕然地看着邵续霖,过了一会,反手抓过他的掌心,又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邵续霖慢慢地,重重地写:“不要回卫星城,不要去首都。他们很阴险,你斗不过他们。” 他最后写:“我保护不了你了。你要保重。” ☆、前路茫茫·2 陶顺一个人,坐在监视室里。 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不同,陶顺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再多的雄心壮志,也会在早晨起床时,看见镜子里自己花白的头发,而渐渐磨平了。他是个军人,不喜欢掺和政事,自从战争结束以来,连卫星城都没怎么出过,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的独生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然后,他就可以退休下来,在家里,逗逗自己未来的小外孙或者外孙女了。 他的军官证后面,到现在都还藏着女儿五岁时候的照片,大眼睛、圆嘟嘟的脸。 他还记得,那时候,将军看到女儿的照片,大笑着说:“长得真漂亮,长大嫁给我们简桦正好。” 他一直把这话放在了心上。一直以来,看到简桦,都是看到女婿似的欢喜。 近来,却越来越对简桦感到失望,或许,为了女儿的幸福,应该另寻人选了。 他盯着面前的显示屏上,简桦和邵续霖。 他知道他们兄弟俩可能是有话要说,所以在把简桦送进会面厅以后,就自己到了监视室,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从小看着他们兄弟长大,舍不得他们被外来的人欺负吧。 头有点眩晕,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他还是太累了。 陶顺坐到椅子上,又看了屏幕上那对兄弟一眼,眼前花得更厉害,索性关掉了所有的显示仪器。靠到了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早在十年前,他就反对过将军收养那个孩子。虽然那孩子那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瘦得像是路边的野猫崽儿。但是知道那孩子父亲是谁的人,都觉得那孩子只要有一分像他的父亲,未来就可能腥风血雨。 可是将军还是收养了邵续霖。 简桦和虞飞城好像都不相信邵续霖就是凶手,但是没办法,如果特使大人说凶手是他,那就是他吧。 ——也许杀了邵续霖,王宫那边就会满意。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理,这几日,陶顺遵从特使的安排,一点点完善了邵续霖杀父案的全部证言证物。 如果没有意外,很快,邵续霖就要被押送到首都,然后处死。 陶顺感觉头脑两侧愈发的疼痛。但是一些事情是他亲手做的,所以,他没有歉疚的资格。 忽然,门开了。 陶顺睁开眼,冰冷地问:“谁?”他刚才就命令过,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陶长官,我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人见邵续霖,您这样做,是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吗?”进来的人是那个脸上有伤疤的特使,他脸色不善,来的比陶顺预料的要早,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陶顺只得站起身,不管怎么样,得给首都的女王特使一个面子:“毕竟是一家人,弟弟杀了爸爸,哥哥要问清楚怎么回事,也是应该的。” “就不怕他们兄弟串供脱逃吗?”男子冷笑着说,疾步走过来,打开了监视器,操作了几下,忽然怒容满面,回头瞪着陶顺,“监视记录呢?” “我刚才删掉了,”陶顺平静地说,“年纪大了,手容易抖。” “你!”男子大怒。 陶顺也没有理他的怒气,说:“正好想请特使大人跟女王陛下汇报一下,我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行了,让我退休吧。我坚持不住现在的工作了。” 男子听他这么说,反而沉静下来,盯着陶顺打量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怎么?陶长官是对王宫的决定不满么?” 陶顺摇摇头,叹着气说:“是真的年纪大了,我有点撑不住了。” 男子冷笑着说:“陶长官,你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没做完的事,虞飞城也必须接着做下去。如果他也撂挑子,还有更多的人,在等着卫星城这个位置。” 陶顺不为所动,说:“我可能要休养一阵子,卫星城这些事,还是交给那些年轻人吧。” 男子皱了皱眉头:邵续霖这个案子的□,按照王宫的命令,越快结案越好,如果陶顺不肯干了,很可能又要耽搁一点时间。 男子忽然一个狞笑,说:“陶长官的独生女,好像是在首都女子大学念书?” 提起心爱的女儿,陶顺终于有了些反应,他不自在地看了看男子,说:“是啊,今年毕业了。” “陶长官知道陶小姐现在在哪里吗?”男子说,好似胸有成竹。 “说是和同学们毕业旅行去了。”陶顺说,不知道为什么,渐渐不安了起来。 男子冷笑出了声音:“陶小姐倒是孝顺,怕您担心说了谎话。” “你说什么?”陶顺眼神马上锐利了起来,声音也大了几分。 男子说:“本来这个事还是个秘密,首都最近抓到了一批北方城意图谋反的间谍,顺藤摸瓜,找到了不少和北方城私下有联系的人。陶长官很久没有关心陶小姐了吧?她可是和北方城的人交往甚密。” “不可能,”陶顺说,“卫星城的人,从来不会和北方城有什么交情。从小我就教过她。” 男子也不说话,只看着陶顺阴森森地笑。 半晌,陶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男子拍了拍陶顺的肩,说:“王宫那边很赏识您,以您的面子,陶小姐要被释放其实不难。” 几分钟,陶顺像是又老了十岁,好半天,才干涩着声音说:“需要我做什么?” “尽快结案,”男子说,“这案子拖久闹大了都不好。” 陶顺还想挣扎,说:“就算我们这边结案了,到了首都还要公审的,你们把邵续霖折磨成了那个样子,到了首都无法服众。” “那就让他早点死吧。”男子轻描淡写地说。 陶顺抬眼,瞪着男子。 男子笑,说:“反正他要死了,早死晚死不都一样么,让他死在卫星城,自杀,或者意外身故,或者被老将军的崇拜者杀了,都可以,这个,也还是你来办吧。” 陶顺看着男子,眼中渐渐有了怒气。 男子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低声说:“虞飞城还是太毛手毛脚了,年轻人,靠不住,这种重要的事,还是陶长官来做吧。”看着陶顺的眼神,他又说:“陶京楠的罪行,可大可小,她的命,就系在你的手上了。” 听到女儿的名字,陶顺眼中的怒火,又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你恨爸爸吗? 会面室里,简桦在邵续霖手上写到。 邵续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写字,说:“我爱戴他。” 有两个军官从外面走了进来,催促简桦离开。 ——看来,那位特使大人已经散会了。 简桦无奈地站起身,向邵续霖告别。邵续霖松开简桦的手,嘴唇翕动,似乎欲言又止。 简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握住他的手,飞快地写:“我知道”。 几日前,他们在拘留所里擦肩而过。邵续霖焦急地对简桦说:“我没有。”不是他杀了将军,他是无辜的。 现在简桦给出了回答:“我知道。” 邵续霖的眼中忽然闪出了一点奇异的光芒,像是有水珠马上要滚落下来。 原本他已经绝望了,没人相信他。 ——还好简桦还是相信他的。还好还有哥哥。 可是…… “你别管我了,你走吧。记得给将军报仇。”他嘶哑着声音说。 他并不想把简桦也拉进自己和王宫之间的仇怨,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邵续霖宁可自己死掉,而简桦一辈子留在青年堡垒,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优秀军官。 有简桦那三个字,他想他可以放心死了。 ☆、前路茫茫·3 走出拘留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简桦回过神来。 在养父的经营下,卫星城早不是一个普通的军事基地,更像是一个小型的都会。除了前城的军营、军事研究所、指挥中心等,后城有繁华的大街、热闹的居民区和时髦漂亮的姑娘小伙儿们。因为养父深得女王陛下的信任,首都有的新奇东西,卫星城都有。 街上挂满了黑纱,满城都在纪念死去的老城主。 简桦抬起头,看着对面大屏幕上养父的黑白头像,心中压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 街角有几个孩童,他们在向墙上某一个地方扔着石子、泥土、臭鸡蛋等各式各样的垃圾。简桦路过的时候,看见墙上是一幅邵续霖放大了的照片,被用红色油漆,在脸上画了大大一个叉。 人们用着古老幼稚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憎恨。 忽然,简桦看见,前面的路涯之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老人。 “陶大校,您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简桦几步追过去,紧张的环视着左右,老人的司机和警卫都不在身边。 “我让他们先走了,我想一个人走走。”老人的表情非常奇怪,好像是失魂落魄的感觉。 简桦感到担心,现在养父已经死了,如果卫星城的二把手陶顺也出什么事,卫星城一定会陷入大乱。 “我陪您吧。”简桦说。 “不用了,我有点累,”老人的倦色已经很明显到了脸上,“坐一会就好了。” 简桦想了想,也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了,说:“需要喊医生看一看吗?” “不用,”老人说,用手揉了揉眉心,“我没有时间。” 简桦侧过头,看老人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根根白发,还有脸上的皱纹,还有好像是瞬间佝偻了的腰背:“您辛苦了。” 老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看向了简桦,慈爱地说:“你也辛苦了。” 简桦摇摇头,低下了脸:“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了,是我没用。” “怎么能这么说?”老人拍了拍简桦的背,“卫星城这批小子们,你非常能干,非常杰出,以后,可能就要靠你们了。” 简桦不说话,和老人一起看前面热闹的街头。 “真美啊……”老人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卫星城……一代人,一辈子的心血。” 简桦也看着,看五颜六色的鲜花,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会毁在谁的手里呢?”陶顺忽然说,声音里有些古怪的意味。 简桦心中一悚,眼前的繁华忽然变成了前世记忆中的一片焦土,心脏难以克制的疼痛起来:“我会守护好卫星城。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它。” 陶顺看简桦,眼中多了赞许,说:“好孩子。好好干。” 两人各怀着沉重的心思,又沉默了很久,时间一分一秒的从他们身边流淌而过。 夜幕渐渐降临。 “你……”陶顺说,“你以后要一个人了,要保护好自己。” 刚才,在会客室,邵续霖对简桦说“你要保重”。 陶顺和邵续霖,对于简桦,似乎有着同样的担忧。 “案件有很多疑点,邵续霖应该是无辜的。”简桦说,语气认真。 陶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无关紧要了。” “我要查出真相。”简桦说,看着前方。 “你想要怎么样的真相?”陶顺似乎不忍心打断年轻人的理想主义,委婉地说,“现在已经成了铁案,所有人、特使、甚至特使身后的女王陛下都说邵续霖是凶手。你节外生枝,想要得罪多少人?” “可是这样的草草结案,我不能接受。”简桦说。 陶顺默然了一会儿,说:“邵家也确实可怜,父子两代,都要死在没有判明的案子上。” 简桦听他的语气有了松动,怀着希望问:“您……能帮助我吗?” 过了很久,才听见陶顺低沉地说:“……对不起。” ——养父死的那天,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简桦说的,“对不起”。 “谢谢您。”简桦说,他知道陶顺已经尽力了。 “再过两天,你爸爸的骨灰要入土了,也许那天,特使会准许邵续霖参加仪式。”陶顺忽然说。 简桦怔了一下,问:“他会那么……好心?” 陶顺古怪地笑了笑。 ——他在那个刀疤男子的胁迫下,已经去安排刺杀邵续霖的人选。 他给简桦的暗示只能到此,接下来,看年轻人自己能不能领悟了。 说完这句,陶顺忽然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一直压在额头上的重石被取开了。感觉一阵轻松。 “天色晚了,我送您回去吧。”简桦站起身说。 陶顺摇摇头,看街上一盏盏亮起的路灯,说:“我再呆一会儿。” 简桦看着他,猛然间脸色一变,蹲下身在他的跟前,仔细观察他的脸。 “您别动,我去喊医生。”简桦说,马上跑到了对面,对着巡警大声说着什么。 陶顺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头越来越晕。手脚都渐渐不受控制了。 他的手颤抖的像冬日的枯叶,他用最后一点力气,从口袋中取出自己的军官证,看到背后女儿的照片。 ——仿佛还能听见小姑娘甜甜地喊着爸爸的声音。 “怎么孩子长大了,就是不听话了呢。”他低声地、苦恼地说。 照片和军官证一起掉到了地上。 小女孩笑着的脸,和碎纸落叶一起,在风中打转。 很快,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医师手忙脚乱的帮倒在路边的老人做着救护,把他抬到呜哇哇赶到了的救护车上。 简桦站在夜幕中的街头,旁边是慌乱的人群,感觉像是在做一场奇怪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走到简桦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是虞飞城。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于是看不出他的心理。 “脑溢血,救不了了,”虞飞城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最近他太累了,心理压力又大……” 简桦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看着马路的中央。 那里路过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滑下,一张眉心带着刀疤的脸从车窗中探出来,冷酷地看着街头的这一阵骚乱。 突然,他好像感受到了简桦的目光,眼神从那边投了过来。 隔着人群,两个人冷冷地对视。 夜空中的繁星,仿佛是养父和陶顺,两个老人悲悯的目光。 ☆、前路茫茫·4 养父下葬的那天,从清晨起,天上就布满了乌云。 乌云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沉甸甸的像是直压在卫星城的顶上。 遮住了阳光,连带整个城市,显出了一种铅灰色的色泽。 养父的灵柩,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慢慢地绕城一周,到了城郊的墓地。 像是有无数人聚集到了这里,送别他们的老城主。离得最近的是一大批队列整齐的军人,穿着藏蓝色的军礼服,在哀乐声中,送别刻着卫星城徽记的棺木放入了地下。 简桦站在离墓碑最近的地方,看着被封死的墓室,在心中默读着墓碑上纪念的每一句话。周围很安静很庄严,但是一直有流水一般的嘈杂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虞飞城站在他的身边。自从老城主和陶顺都过世以后,他成了卫星城的代理城主,日日和首都来的特使周旋,忙得焦头烂额。 “要下雨了。”虞飞城对着简桦低声说。 简桦看了看天,确实,远处的乌云里不时有闪电亮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葬礼也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人群正在慢慢松动、散去。 正在这时,一辆囚车从远处的小道上疾驰而来,在长台阶的下方猛地停了下来。 这车来的奇怪,不少离开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车门打开,最先下车的是脸上有伤疤的首都特使,他穿着深色的王宫禁卫军礼服,神色肃穆,慢慢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目光停在了养父的墓碑上。 然后他转过身,从车上拽下了一个人。 是穿着白色囚衣的邵续霖,他的眼睛被一块黑布从脑后紧紧扎住,手上脚下是连成一体的锁链,使他不能有较大的动作。蒙住眼睛的那块黑布不小,挡住了大半个脸,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周围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一个青年激愤的声音响起:“他来干什么?” 很快骚动席卷开来,咒骂声不断。 伤疤特使没有理会旁边人的愤怒,轻轻偏了偏头。有两个和他穿着相似军礼服的男子从囚车的另一边下来,推着邵续霖把人往墓碑前面拉。 他们的动作十分粗暴,邵续霖赤着脚,被他们推跌倒在地,然后野蛮地往前拖。周围的骂语更大,士兵们看见杀害老城主的凶手,都有些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 简桦知道邵续霖听不见,但是仍旧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像是想要站出去说点什么。被虞飞城抬手挡住了。 简桦侧过脸,虞飞城深深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邵续霖很快被踉跄着,拉到了近处。 “叛徒之子!” “杀人凶手!” 这几日,邵续霖的身世和罪行已经在卫星城里传遍了,众人都难以接受老城主居然死于他的养子的手上,更加痛恨邵续霖。此时一见到他,控制不住的群情激奋。 “混账王八蛋!”不知道是什么人带头,几个人率先冲过去,挤开了押送邵续霖的守卫,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一个人开始,自然就有更多人跟上,拳脚不断向邵续霖身上落去。 邵续霖的耳朵在先前的拷问中受伤,暂时失去了听力,此时眼睛也被蒙住,他并不知晓自己周遭的环境,但是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毒打。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流浪的时光。只是心底的骄傲,——这么多年被养父和简桦保护着而茁壮成长起来的骄傲,让他即使不能反抗,也一遍遍要站稳站直,不肯在敌人面前屈服低头。 于是,更加惹恼了骚动的人群。 刀疤男子似乎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嘴角嚼着冷笑,看着这里的一切。他的两名手下也没有挡住愤怒的人们,反而退出了人群。 简桦原本想看刀疤男子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到此时,也忍无可忍,推开虞飞城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你不能动!”虞飞城跨了一步,挡在了简桦的面前,警告道。现在卫星城已经连续失去了老城主和陶顺,如果简桦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很可能会失去王宫方面的支持和信任。 “他没有杀我爸爸。”简桦看着虞飞城,说。 虞飞城冷冷一笑,说:“你没有证据。” “我有。”简桦一字一顿地说。 趁着虞飞城一愣神,简桦推开了他,走到人群的边上,厉声喝道:“谁敢在老城主墓前吵闹!” 一句话,镇住了大部分的人。 静下来的人们看着简桦严肃的脸,又看看墓碑上老城主的遗像,都犹豫着、稍稍退后了几步。 简桦走过去,他周围的人都匆忙的散开,只剩下听不见、还看不见,勉强站了起来的邵续霖。 简桦走到他的跟前,拉住他的一只手。邵续霖先是浑身一震,似乎马上就要挣开,但是很快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身上防备的气息在一瞬间减弱了不少。 简桦拉着他的手,带了的养父的墓碑前,按在雕刻的字体上。 邵续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从墓碑上一点点摸索过去,读出了养父的碑铭。 他慢慢地弯下腰,头贴在了养父的墓碑上,像是在表达自己最深刻的崇敬和悲哀。 天空中的乌云忽然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豆大的雨点纷纷砸落下来。 邵续霖的手指拂过养父墓碑的边缘,紧紧攥住。 他的脸很快被雨水打湿。 ——养父对两个养子倾注了无限的父爱和保护,直到他过世,简桦和邵续霖必须自己面对世界上纷至沓来的打击的时候,他们才明白。 邵续霖的衣服非常单薄,很快被雨水打湿,有血迹从衣底和雨水一起慢慢渗透。 邻近的人有几声小小的惊呼,他们方才的拳脚,似乎并不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简桦心中明白,只又从人群中深深地看了伤疤特使一眼,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邵续霖的身上。 刀疤特使原本带邵续霖来,一方面是为了执行陶顺生前制定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邵续霖的现身,激起卫星城官兵的愤怒。没有想到简桦会制止了愤怒的人群,也没有想到邵续霖在卫星城老将军的目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皱起眉头,对着手下示意了下。 在邵续霖被围攻时一直袖手看戏的两个守卫马上走过去,扯过了邵续霖,说:“得走了。” 一人要从邵续霖身上拽下简桦的大衣,扔回给他。简桦虽然周身已经被雨水打湿,但仍旧说:“让他穿着,等上车再给我。” 他声音目光俱是严厉,看守方才被他看见了邵续霖身上的血迹,怕他发作起来,一时也不敢违抗他,只继续动作野蛮的押着邵续霖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到了囚车边。 “凶手!”一个石块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砸到了邵续霖的额上。 像是串通好了一般,马上更多的声音开始咒骂起来,有人从路边捡起随手能捡到的任何东西,向邵续霖砸过来。 ——有情况!简桦很快察觉到了,刚才那声响起的“凶手”,和更早一点时候,激起大家情绪的那句“他来干什么?”声音极为相似,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两个守卫又不见了踪影,又把邵续霖一个人丢下面对愤怒的人群。 简桦来不及细想,几步上前,挡在了邵续霖的前面,环视着四周,寻找那个说话的人。 “简长官是要庇护杀人凶手吗?”那声音冷笑着说。 简桦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说话的男子,是个相貌陌生的年轻军官。 那人的话马上又点燃了人群的愤怒,原本渐渐平静下来人们又激动的向前涌。拳头不时的探到了简桦的跟前。 邵续霖似乎感到了什么,忽然拉住了简桦,把他往自己的身后推:“有什么你们冲着我来,别动我哥!” 这才几日,他的喉管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撕裂的锦帛。 ——十八岁时候的邵续霖,即便他看不见、听不见,也仍旧希望可以挡在简桦前面,替他遮挡一些风雨。 ☆、前路茫茫·5 听到邵续霖那句话,人群中先是安静了一刻,马上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变得更加群情激奋。 “白眼狼也知道兄友弟恭?”有人说。 “将军死之前他也装的很像!”另一个声音说。 人群越拥越近,邵续霖竭力想把简桦挡在身后,简桦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想把他往车里推。 意外的是,在简桦即将把邵续霖送上车的时候,车门“啪”一声,关闭了。 ——故意的! 简桦稍一愣神,涌过来的人群把他和邵续霖分开,几个人有意无意的挡在他面前,阻止他靠近邵续霖。眼前乱成一团,人影晃动,唾骂声、脚步声震耳。 “都不许动!”简桦喝道,但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嘈杂的海洋中,激不起半点水花。 有拳脚声,有叫骂声,简桦还隐隐听见了有人的痛呼。他低下头,似乎在地上看见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砰!砰!砰!”平息骚乱的,是三声枪响。 众人被枪声惊动,停止了过激的举动,惊愕的转过头。是简桦,面色如霜冻一般,举着枪对着天空。 人群中慢慢出现了一个风暴眼一样的位置,在那个沉寂的风暴中心,一个男子面朝下倒在了地上,身下汩汩的涌出鲜血,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浇注在他的身上,和着鲜血,一起混入地上的泥土之中。 简桦拨开人群,冲到了那人身边,那人背影头发像极了邵续霖,但是翻过身来并不是,是一个年轻的小士兵,脸上还有满满的稚气,背上的伤是利刃造成的。几步远的地上,一把匕首落在泥土之中。 简桦急忙向四周看,看见邵续霖倚在囚车旁边,虽然头发衣服上都是泥水,但是好像没有多出伤口。 这才放下心来,简桦对周围一个小士兵说:“快去找医生!” 那小兵马上如梦初醒一般,转身跑步出去。 其他人也似乎被着忽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过来,有人后悔不迭,看着地上重伤的战友,悄悄地向人群外退去。 “都不许动!”简桦厉声说,“这就是卫星城的纪律吗?” “你!还有你!”他指出了两个刚才最先煽动人群、制造骚动的人,“还有你,和你!”这两个人,一个袖口有血,另一个衣摆下面溅上了血迹。 “这四个有嫌疑。”简桦看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的虞飞城说。他虽然认出了带头闹事的人,和伤人的凶手,但是他毕竟还是青年堡垒的军官,无法对卫星城的事件插手。 虞飞城的脸色也黑得跟乌云一般,原本他并不想管年轻军官们的愤怒,但是看见发生了流血事件、并且看到受伤者的身形和邵续霖的相似程度以后,他才恍然大悟,有人在其中插手,目的是为了杀了邵续霖。 “都给我关起来!下午我来审问!”虞飞城说,他现在是卫星城的代理指挥官,所有的事物都由他来定夺。 又看了看其他在场的人,虞飞城说:“其他人关一个月禁闭。” 命令下发,很快有稽查模样的人赶过来,带走了所有参与闹事的年轻军人,被简桦指出的那四个人被虞飞城的身边的人控制起来。 有护士赶到,为地上受伤抽搐的男子做着急救,但是很快她们就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一刀扎得又狠又深,直扎进了心脏。 简桦走到邵续霖的身边,用手掌擦掉他脸上的泥水。 脸上有刀疤的特使原本和手下一起,远远的站着看戏,见事态渐渐平息,而邵续霖完好无损,反而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年轻人,他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嘴唇动了动,像是无声地咒骂了句什么。 简桦回头,看着小士兵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 他原本也只以为特使安排这一出大戏,是为了羞辱邵续霖。他万万没有想到,特使居然如此狠辣,竟然是想当场要了邵续霖的命。 小士兵被人抬上担架,直到救护车的车门挡住了他的脸,简桦才能移开视线。 这时候,在最关键时刻关闭了的囚车的车门又打开了。 刀疤特使带着手下走过来,脸上是不怀好意的古怪的笑容,说:“我们得带他回监狱去了。明天押送去首都,简长官,您也算见到他了,以后要见面,可能就难了。” 简桦听出他话里的阴险意味,手指一紧。 邵续霖感觉到了他心情的紧张沉重,抬起手来,回握住了他的手。 “特使大人,您愿意去我家一趟吗?我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简桦说。原本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他只能冒险一试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7节 “哦?”特使挑了挑眉,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更显怪异阴狠。 “虞长官,也想耽误您一点时间。”不容特使拒绝,简桦又转过头对虞飞城说。 虞飞城沉着脸,点了点头。 几个人都上了囚车。特使像是不放心简桦,把原本应坐在邵续霖左右的看守赶到了前方,自己紧紧守在了邵续霖的身边,还把自己的手和邵续霖铐在一起,示威似的,对着简桦扬了扬手。 简桦坐在他们的对面,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 虞飞城正要上车,他的身后,台阶上走下了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虞飞城只得停下了脚步,恭敬的低下了头。 这几个老人都是卫星城的元老,当初和老城主还有陶顺他们一起打天下的,虽然退休多时,但是在卫星城备受尊敬。 他们似乎也看见了方才的骚乱,对此非常不满,走过虞飞城身边时,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恭敬点头示意。 “将军才过世几天?卫星城已经这么不像话了?” 虞飞城隐约听见了这样的话语声。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这几个老东西! 等虞飞城也上了车,车辆启动,向卫星城最高的山顶驶去,那里是老将军和简桦还有邵续霖的家。 车辆的忽然启动,看不见的邵续霖脸上有一点波动,像是露出了少许不安的神色。 简桦看看邵续霖身边的刀疤男子,忽然拉过邵续霖没和刀疤男子铐在一起的另一只手,在他掌心写:“别怕,我在。” 邵续霖没被眼罩挡住的嘴角,慢慢露出了笑容。像是有太多的话想跟简桦说,他不顾看守还在身边,在简桦的手上写道:“昨天,有人说,要帮我越狱。” 嗯? 简桦惊讶地看了一眼刀疤男子,见他依然在笑,马上明白这是他对邵续霖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我不理他,”邵续霖在简桦手心写,“我相信你。” 顿了顿,又写道:“我只相信你。” 刀疤男子一直在看兄弟俩的对话,此时,他脸上的阴笑终于有了一刻变味。 简桦把邵续霖的手捂在自己的双手之间。 的确,在养父过世的日子里,邵续霖可以依靠的只有他。他能够相信依靠的,也只有邵续霖。 刀疤男子恼怒的用力扯了一把邵续霖的手。 手铐链条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嘈杂声。 ☆、前路茫茫·6 养父的大半辈子都是在卫星城度过的,从一点点建立起卫星城,到把它发展成帝国最大的军事基地。养父的影子遍布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他过世以后,卫星城像是顷刻间失去了灵魂,所有人都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在山顶的家,也变成了一幢失去了主人的空屋。 虞飞城走在走廊里,看外面投射进来的暗沉沉的光,心想以前来的时候,可没有觉得这间屋子这么空旷。 他的前面是简桦和首都来的特使。邵续霖被留在了外面,交给特使的手下看守。 简桦带他们走进了老城主的办公室,原本堆满文件的桌面上已经空空如也,椅子歪斜的放在办公桌后面,像是主人暂时离开,还会回来。 简桦说:“特使大人,那天夜里,我和飞城在门口说话,听见了警报声,匆匆赶到这里。看见了已经重伤不治的将军,和忙着抢救他的邵续霖。” 刀疤特使点点头,嘲笑地说:“这个我们都知道,有问题吗?” 简桦像是没有听见他反问中的嘲讽,说:“有一点你们不知道,那天,将军本来已经入睡,后来发生了其他事,才临时起意去了办公室。这个事情,只有我知道。如果他有意要谋害将军,该去的地方应该是卧室,而不是办公室。” 看刀疤特使想说什么,简桦连忙又补充道:“在飞城来之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的时间不多,不可能先去了卧室,再找到办公室。” 除了简桦、邵续霖和已经故去的养父,其他人并不了解那夜发生争执的具体关键。 “邵续霖说,他听见了警报声,然后又听见了将军的声音才急忙赶到了办公室。这一点已经被您们推翻了,您们试验过,在办公室传来的声响,在客厅不可能听见,”简桦说,绕到了写字台的后面,扶住了高背椅,好像养父还在那里,“您们忽视了一种情况,如果那个时候,门是开着的呢?” 虞飞城和刀疤特使一起转过头,看那扇暗色的门,门的后面包着一层牛皮,隔音效果极好,但是如果门是开着的,声音确实有可能传到餐厅。 简桦走过去,拉开了门:“将军办公室的警报按钮有两个,一个在将军的书桌边,另一个在门口。那一天,凶手在准备逃跑的时候,拉开门,同时在门口按响了警报。只是那时候,将军虽然受重伤,但是他仍旧在最后时候挣扎了,他连人带椅子跌到了地上,才有了邵续霖听见的声音。” 刀疤特使以为简桦为了保住邵续霖已经走火入魔了,脸上还是怀疑的讽刺的笑。 虞飞城却陷入了深思中,半天,他抬起头来,问:“那凶手呢?” 简桦走出了门,走了两步,停在拐角一个大的落地装饰花瓶前,说:“凶手才出门两步,邵续霖听见动静,就赶了过来。两人差点狭路相逢,凶手灵机一动,就近躲在了这个大花瓶的后面。” 虞飞城走过去,那花瓶才到他的下颌,也较为窄小,挡不住他的身躯。他皱了皱眉,说:“那凶手一定是个身材瘦小的人。” 简桦听出了他的怀疑,笑了笑,也不急着解释,说:“凶手躲在花瓶的后面,邵续霖一心担心将军的安危,也没有察觉这里有人躲藏。” “你说的就像是亲眼看见,”刀疤特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简桦,“你有证据吗?” 简桦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指着地上说:“你们看地毯上的痕迹。” 果然,花瓶旁边的地毯上,有一个深深的圆形陷下去的痕迹,大小和花瓶的底座相仿。 “这个审美很令人着急的花瓶,在那一天被人移动过。”简桦说。 “照你这么说,凶手那个行事缜密的人,居然会在这里露出破绽?他为什么不把花瓶的位置归位?”刀疤特使仍旧无法信服。 “他没有时间,”简桦说,“他原本是想把证据全部消除,在邵续霖冲进将军办公室以后,他确实把花瓶往原位推了推,您们可以看见地上痕迹的周围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毛边,但是,很快他的动作就不得不中断了。” “我和你也赶到了。”虞飞城恍然大悟,说道。 “对!”简桦说,“凶手看见我和虞飞城,不得不第二次躲到了花瓶的后面,很可惜,当时我们也完全没有留意到这里的情况,等我们也进了将军办公室。凶手害怕还会有其他的人来,顾不上花瓶的位置,急匆匆逃走了。” 刀疤特使的面容开始露出焦虑和思考的神色。 简桦带着他们,走到了餐厅:“那天夜里,邵续霖喝的酩酊大醉,倒在这边人事不省,我听见了门铃声,赶去开门。这时候,凶手来到了餐厅,他看见了酒醉的邵续霖,走过去,拿起了邵续霖平常用的餐刀——那上面有邵续霖的指纹。他拿起餐刀,用餐巾擦了擦刀刃,走去了将军的办公室,谋害了他。” “那个人是谁?”虞飞城问。 简桦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说:“屋子里没有外人入侵的迹象,那人知道走廊的布局,会利用走廊上的摆设逃脱,知道平常就餐时邵续霖的位置。最重要的是,那人知道那夜,将军在办公室里。”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个巫师吗?能从火焰里看见将军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刀疤特使终于又找到了嘲笑简桦的机会。 简桦摇摇头,依旧无视他的嘲讽,引着他们走回了养父的办公室。 “将军身体不好,常常会失眠,那天夜里,他也喝了不少酒,同时,在那之前的一个小时,勤务兵请他吃了安眠药,”简桦打开了昏暗的办公桌上的台灯,“安眠药正在他的胃里慢慢地发挥作用,而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并不想睡觉。” 简桦拿起养父桌上的电话,在控制器上操作了许久:“我也是费了很大劲,才恢复了这段已经被删除了的记录。” 听筒里传来养父疲倦地叹气声,然后听见他说:“如果有人在的话,请帮我冲一杯咖啡。” 然后,听筒里静寂了一会儿。 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将军,请稍等。” ——那是那天说是回家探亲去了的,将军家中的厨娘。 ☆、前路茫茫·7 屋里,仿佛忽然被按下了名为静音的开关。虞飞城和伤疤特使都没有说话。 一时,沉寂的几乎能听见窗外夹杂在咆哮雨声中的风的呜咽声。 简桦坐在书桌后面,养父常坐的那个位置,暗色中,只能看见他的轮廓,他的身形很像养父年轻的时候,给虞飞城带来一种强烈的错觉,就好像将军的幽灵,附到了简桦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将军的厨娘借助送咖啡的机会,杀了将军?”过了半天,伤疤特使磨着牙说。 “她的体型很瘦小,能躲在装饰花瓶后面。”简桦像是在答非所问,并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她不是和丈夫一起探亲去了?那天不在这里?”问这个问题的,是虞飞城,他也有疑惑。 “她在!”简桦指着电话说,“录音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也去她的亲属那里问过了,当天,晚饭过后她就借口不舒服回房休息,一直到第二天才又看见她。一夜的功夫,她完全可以来回一趟。” 虞飞城继续问:“动机呢?厨娘在将军家中服务已经很多年了,她为什么要杀了将军?她的丈夫是将军的副官,难道没有阻止她?” 简桦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虞飞城,无奈地说:“虽然我十分不愿承认,但是,飞城,卫星城里面已经混入奸细了。” 虞飞城的眼睛马上就像是要喷出火来:“你胡扯八道什么?卫星城多年来铁板一块!敌军从来没有在卫星城得到过什么!你这说,要把你父亲置于何地!” 简桦说:“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一点!她不是敌国、敌军的奸细,相反,是我们以为是友军的势力的奸细!” 虞飞城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桦。 “我不知道她本来就是奸细,刻意接近父亲的副官,和他成为夫妻;还是她进入了将军府以后,被人策反。可是我能确认她是奸细,”简桦说,“她已经在将军身边潜伏很久了,她很小心,一直没有行动,所以将军没有发现她的破绽,反而越来越相信她。每一个冰藏的卧底,都需要一根引线来引爆她。” 简桦说,目光从虞飞城和伤疤特使身上扫过。虞飞城一脸紧张焦虑地看着他,而伤疤特使的脸上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不久前,那根点燃她的引线出现了,”简桦继续说,“一个名叫黄远的人来到了卫星城,他给她带来了杀害老城主的命令。” 虞飞城和伤疤特使都认识黄远,也都基本知道黄远的身份。卫星城老将军的死,居然牵扯到了远在北方城的大王子。 “黄远是什么时候给她下达的命令?”虞飞城思考了一会,问。 “在黄远来这里赴宴的那天,”简桦说,“那天,黄远面前的那盒雪茄是被动过手脚的,我当时就有些奇怪,为什么黄远的那根雪茄吸得那么慢,而且还剩大半根就扔了。他把给厨娘的命令藏进了雪茄,扔进了烟灰缸。又把剩下的大半盒雪茄带走了。他们是这样交换了情报。” “你有什么证据?”虞飞城问。 简桦说:“那天将军命令飞城去抓捕黄远,不过被他跑了。我看见了飞城取证回来的黄远房间的立体投影,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盒雪茄就放在黄远的写字台上。——既然他烟瘾大到可以不顾脸面,从将军府偷走雪茄,为什么又会毫不在意的把它们给遗弃在桌上?——他要的不是雪茄,而是藏在其中的情报。” “她杀了将军,”简桦说,“将军以为她是来送咖啡的,对她毫无防备,所以她才能在背后,杀了将军。” “我会去检查雪茄盒中有没有线索的。”虞飞城说,黄远房间中留下的东西,都被他当做证据给搜集了起来。 “啪啪啪啪”,一边的伤疤特使,却怪异的鼓起掌来。 “很大胆的推理,很精彩的故事,”伤疤特使说,“我明天就要带着邵续霖去首都复命了,简少校却在这个时候,给我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简桦静静地看着他问:“您不相信我吗?” 刀疤特使大笑着说:“当然不信,从刚才到现在,你说的一直是个故事,是你脑子里为了给你弟弟脱罪而编造出来的假象,你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 “您需要关于什么的证据?”简桦问。 “你说将军的厨娘是间谍,拿出证据来给我看!”伤疤特使直勾勾地盯着简桦的眼睛。 简桦舒了一口气,说:“你们跟我来。” 说着,他率先离开了房间。 虞飞城马上跟了上去,伤疤特使迟疑了一会儿,才挑挑眉,也跟了上去。 简桦把他们带到了邵续霖房间的门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把罪名推到续霖的头上,但是我知道他们早就想对续霖不利。” ——也许,这个阴谋早就布下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个针对养父和邵续霖两个人的局,从很早以前起,就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着。 拐角处有一个和养父书房门前相似的落地花瓶,好像是厨娘某次一起采购回来的一批,大的几个放在走廊的各处,起着装饰的作用。 简桦曾经有一次从邵续霖的房间出来,看见厨娘在这里,擦拭着这个花瓶。 简桦把拐角处的花瓶仔细看了看,花瓶上有几处镂空的装饰。 在简桦的指点下,伤疤特使和虞飞城在镂空后面黑暗的地方,看见了反光的镜头。 “她没有时间取走它……”简桦说,“可以请人来拆卸它,然后检测一下,我猜,上面一定有厨娘的指纹。” “我马上喊人来!”不知道为什么,虞飞城好像十分兴奋,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要开始新的调查。 可是,伤疤特使却笑了起来。阴冷地、虚伪地笑。 虞飞城和简桦都愣住了,两个人一起惊异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对邵续霖、对陶顺、对卫星城都不怀好意的人。 “先生们,我真的很不愿意打断你们的喜悦,”伤疤特使冷笑着说,“但是有件小事,我原本不想告诉你们的。” 简桦又有了不好的预感,心头的乌云又在慢慢地淤积。 “你们心中,北方城的奸细,杀害老将军的凶手,那个背后捅刀的女人,昨天夜里,在拘留所,死了。”他刻意把一句话拆成了好几段来说,平添了无数阴阳怪调的感觉。 ☆、前路茫茫·8 简桦看着伤疤特使,一时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喃喃的重复道:“她死了?” “是的,”伤疤特使在笑,像是要竭力隐藏住话语里的得意,“你们心目中的真凶,昨天夜里在拘留所意外死亡了。” “是意外死亡还是伪装成的意外死亡?”简桦的语气也急躁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找到真凶就可以证明邵续霖的无辜,没料到竟然横生枝节。 “这不重要。”刀疤特使不经意地说。 “怎么不重要?邵续霖是无辜的。”简桦走到了伤疤特使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 特使回看着简桦,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说:“这也不重要。” 少许烟雾喷到了简桦的脸上,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说话,看着刀疤特使的眼神带有了一种奇怪的审视。 特使却无暇关注他的神情,讽刺道:“找到这些证据,估计你也辛苦了,想不到,你为了那个名义上的弟弟还真是拼命。” 简桦脸上微微有些动容,好像仍旧想争辩什么,但是已经看清了这个脸上有伤疤的特使的面目,知道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可是,”特使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地顿了顿,“邵续霖就是凶手,我要带他去首都。这个事实已经无从改变。是不是他杀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谁的儿子。我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我让他死,他就必须得死。” 他洋洋得意地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脑后传来一阵钝疼,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地倒到了地上。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的事物在视网膜中黑乎乎的连成了一片,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在慢慢清晰起来。 他发现自己还在卫星城老城主的办公室。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看见卫星城那个年轻的副指挥官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他。 “偷袭我的人抓到了吗?”他的头脑还不甚清醒,站起来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环视四周,忽然发现了新的不寻常,“简桦呢?人到哪里去了?” 虞飞城看着他,缓缓地回答:“他拿了你的枪和证件,带着邵续霖应该已经走远了。” 特使花了十几秒钟,才勉强消化了这个讯息,马上暴跳如雷:“他想叛变了吗?快让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他气急败坏地下着命令,以为虞飞城会像从前一样,马上坚定地执行。可是虞飞城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特使这才意识到不寻常,他记起来自己受袭昏倒之前,简桦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不可能同时从背后袭击自己。而屋子里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虞飞城。 ——虞飞城和简桦,他们两个联手暗算了自己,放跑了邵续霖。 想通这一点之后,特使反而镇定了下来,看着虞飞城,在嘴角扯出了一个狞笑:“虞大校,你也打算背叛首都了吗?” 虞飞城摇摇头,说:“女王陛下会了解我的忠诚。” 特使冷笑一声,抬脚向门口走去,他要马上组织人手追捕简桦和邵续霖,再让人来逮捕虞飞城。——所有同他作对的人,包括已经死了的陶顺,都没有好下场。 他的手已经扶到了门把手上,忽然听见背后有枪保险打开的声音,一阵猛然的心悸,特使转过身,看见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拿着枪的人,正是虞飞城。 “你想做什么?”特使色厉内荏地喝道。 虞飞城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特使一步步地走近:“我想让卫星城变得更好,我想成为卫星城的主人。”他说着,走近了特使的身边,枪口抵在了特使的胸口上。 “值得尊敬的志向。”特使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察觉到了虞飞城毫不掩饰的杀意,但还是嘴硬地回答。 “还有很多我不想的事情你要听听吗?”虞飞城把枪口收回了一点,冷酷地说,“我不想卫星城被庸才统治,我不想卫星城沦落到需要看着别的军事基地脸色过日子,我最不想,卫星城被某些人当成看家狗一样的对待。” 特使一向飞扬跋扈的脸上终于有了惊慌的神色,他强装笑颜,说:“这样的话,虞长官的志向我会转告给女王陛下,陛下一定会很乐意卫星城的未来有一位年轻的指挥官带领发展。” 虞飞城眼睛里看不见半点温度,像是藏着一口深潭,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你转告,女王陛下也会知道。你必须为你对卫星城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特使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叫起来,他的手下就在楼下,或许他们能听见他的求救。 可是来不及了。 “砰”。 枪声仿佛响在他的骨骼深处,然后那声巨响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回撞。他抬起眼睛,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交织的雨幕,倚着门,停止了呼吸。 虞飞城把带着消音器的枪丢到了地上,踢了踢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的特使,确认他死亡之后,走到了窗边。 雨幕中,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不久前停在路尽头的那辆囚车已经不见了,想来简桦已经带着邵续霖逃走了。 方才,虞飞城从背后打晕了特使。特使倒下后,对面的简桦吃惊地望着他。 虞飞城没有说话,蹲下身从特使的腰间、口袋中搜出了枪和证件,一起扔到了简桦的手上。 “去吧,放了邵续霖。”他对简桦说。 简桦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虞飞城。 虞飞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深意,也慢慢地站起了身,平静地和他对视:“如果你现在不去,邵续霖必然死定了。”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简桦,简桦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了手中的枪和证件,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时候天空中一声惊雷,连带屋里的吊灯,都不安地闪了闪。 虞飞城站在窗边,他身后不远,特使的血已经逐渐浸到了地毯中。 ——不久前,老城主也是死在了这里。 虞飞城看着窗外,冷冷地笑了起来。 他回到了写字台边,抓起了电话,又听了一边案发当夜,老城主和厨娘的对话,按下了彻底删除的指令,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指挥中心,我是虞飞城,有紧急情况。隶属于青年堡垒的简桦少校,在片刻前,杀害了首都来的特使,劫狱带走了凶犯邵续霖,他们逃逸的方向是……”虞飞城顿了顿,还是说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放下了听筒,听见远处,城市的警铃声已经铺天盖地的响起。 老城主死了,陶顺死了,简桦成了逃犯,邵续霖也成了逃犯。 谁也阻止不了,卫星城是他的了。 虽然使用了一些手段,但是虞飞城并不会为此感到羞愧。 他会让卫星城发展得更好!他比简桦更适合成为未来的指挥官! 连简桦都这么认为,不是吗? 方才,简桦出门前,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着虞飞城。 过了许久,简桦忽然说:“邵续霖写的机甲战争的报告,你一定要看一下。未来……” 简桦只说到这里,就低下了头。 ——未来我会让卫星城成为最好的军事基地。 虞飞城踌躇满志地想。 ☆、前路茫茫·9 老式火车在山脉间穿行,车头的烟囱冒出滚滚的浓烟,在半空中划出灰色的弧线。轨道上传来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声响。 这是卫星城城外,用来运送木材的小火车,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淘汰,卫星城还用它来运送物品,大概是因为养父很喜欢这种小火车古朴的外观。 简桦坐在倒数第二节的露天车厢中,藏身在一排排用来固定圆木的架子后面。邵续霖在他的身边,倚在他的肩上已经睡着了。 此时,距离简桦带着邵续霖逃离卫星城已经过去了一夜。树叶上还凝结了露水,远处是鲜红的朝阳。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简桦计划带邵续霖先到山中去避一避,山里有养父一个别院,是那年养父带着他们俩趁假期到了大山里,父子三人一根木材一根钉子的亲手搭建的,虽然很简陋,但是胜在隐蔽,没有人知道。 邵续霖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还在逃亡中。他的脸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方才趁他睡着简桦也扒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身上也有很多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火车在树林中通过,有风吹动树叶,露水滴滴答答地被抖落下来,落在人□的皮肤上,又是一阵入骨的寒意。 简桦把盖在邵续霖身上的大衣又拉紧了一些。 养父不是邵续霖所杀。 简桦虽然破解了这一点,但是他更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邵续霖了。 在上一世,这个时候,邵续霖已经越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上辈子,在邵续霖十八岁前,他们有过近十年朝夕相处的日子。早上起床、晚上睡觉,每一天面对的都是同一个人,相互熟悉到像是同一个人的两只手。 但是在邵续霖被控杀害养父,离开卫星城以后到简桦死亡,七年,不算在公共场合下的代表青年堡垒和北方城堡垒的对峙场面,他们真正只有过三次面对面的交流。 第一次,是在敌国首次入侵的时候。 敌军非常狡猾的在两国军演的时候开始了偷袭,帝国的军队措手不及,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简桦那时候是青年堡垒的前线指挥官之一,在后续队伍没有跟上的时候,只有带领年轻的士兵中跟偷袭的敌军展开了肉搏。 一枪崩掉了一个扑过来的敌军以后,简桦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战壕上的邵续霖。 ——也许后来有过无数次的痛苦,卫星城被轰炸时、青年堡垒哗变时、被军事法庭叛国罪审判时…… 这些痛苦,远远都比不上那时在战场上,看见邵续霖,穿着北方城的白色的军服。 北方城是卫星城的宿敌,那之前简桦或许对邵续霖杀害养父还有怀疑,从看见北方城的邵续霖那一刻起,他开始深信不疑。 战场上,纷乱的人群中,简桦抬起手中的枪,控制住了因为激动而引起的颤抖,枪口对准了高处的邵续霖。 如果那时他开枪了,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养父的面孔在简桦的脑海中晃动。 他的手指按到了扳机上。准星对着的地方,邵续霖扭头躲过一个敌军,屈膝从靴筒中拔出一个匕首,激光刀锋弹了出来,正好捅在了那个敌军的后颈处。 邵续霖的动作,和养父在简桦十五岁那年入伍前教他的一模一样。 简桦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再也按不下去了。 邵续霖解决了旁边的敌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向简桦这边看来。 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兄弟两人的目光对视。 邵续霖先是看见了简桦,然后看见他手里对准自己的枪口。 他没有任何举动,好像连身处的环境、身边的敌人都忘记了,他站在那里,远远的、静静地看着简桦。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悦、是惊奇、还是茫然。 也许只过了短短几秒,但是在简桦和邵续霖的记忆中,都仿佛过了漫长一段时间。 简桦偏移了几分枪口。 “砰”的枪响,邵续霖身后一个鬼鬼祟祟袭过来的敌军头部中枪,倒在了地上。 邵续霖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转过头,只看见了简桦的背影。 太阳越升越高,汽笛声呜呜,惊起了一片飞鸟。 邵续霖虽然听不见,但是好想感觉到了不安,他在梦中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两把,口中呢喃的是“哥哥”和“简桦”。 简桦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握住了他的手,按回了大衣下面。 知道简桦就在身旁,邵续霖似乎也就安心了,他紧紧的攥住了哥哥的手,在睡梦中都没有松开。 简桦看着他还是少年的稚气脸,仿佛和记忆力一张他布满灰土、满是疲倦的脸重合了起来。 那是上辈子邵续霖叛逃北方城以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非常痛苦的回忆。 那已经是北方城借口卫星城藏匿敌国奸细从而大肆轰炸卫星城之后,他们的家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 敌国也开始了对银河帝国第二次的进攻战役。 简桦为了给卫星城洗清冤屈,得罪了大王子,被送到了前线充当炮灰。 他驾驶了老式战机在完成任务以后,回程途中油箱泄露,能量耗尽之后他只得迫降在了不知名的沙漠中。那时候他受了伤,腿上被炮弹的碎片削去了一块肉,无法行走。敌军还在四处搜寻着他的下落。 那时候简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看着天空的时候,好像能看见养父和卫星城死去的战友们的目光。 在一次昏迷清醒之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中,腿伤已经被包扎。 简桦勉力坐起身,不小心碰倒了放在身边的手枪。 洞外有人听见了动静,急切地赶了进来。 是邵续霖。 不知道他为什么到了这里。 邵续霖看到醒来的简桦,脸上的表情从焦急恢复了木然。那时,他们中间已经隔了卫星城的焦土和鲜血,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别处,都已经成为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可能是刚刚苏醒的缘故,简桦看着邵续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时间忘了这是何时何地,似乎仇恨也被暂时压抑在了心灵的深处。 邵续霖被简桦注视着,似乎也觉得很不习惯,掩饰地干咳一声,低声说:“喝点水吧。” 他拿起自己的水壶,挨到了简桦的唇边。 那是个白色的军用水壶,上面还有北方城的徽记。 简桦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过来,耳边依稀响起战机轰隆隆驶过的声音,战机投下的炸弹上,都有和水壶上一模一样的标志。 他猛地抬手,推开了面前的水壶。 邵续霖被他推的一个踉跄,水壶倾倒,水漏出了一大半。 ——在沙漠里,水就是生命。 邵续霖沉默了一会,看着冷冷瞪着他的简桦,说:“喝点水吧,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失水了。不喝你就会死。” 简桦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也许他确实没有听见,他的眼前一直蔓延着卫星城的大火。 又过了很久,兄弟两个默默地对峙着,谁也没有退步。 最后,还是邵续霖急了,他自己灌下了一大口水,挨近简桦,按到了简桦的唇上,想要把水给渡给简桦。 简桦伤口感染,还在发烧,他竭力想推开邵续霖,邵续霖紧紧的揽着他的肩,不肯松开。 水滋润了干燥的口腔,进入了火辣生痛的咽喉里。但是简桦心里依旧是一片荒凉。 邵续霖还是没有放开简桦,他似乎想把原来的喂水动作向更深一层次里发展。 忽然,邵续霖感觉到自己腰上有坚硬的触觉,然后,听见了扳机被扣动的声音。 受了伤的简桦挣不开邵续霖,他拿起了旁边的枪,对着弟弟扣动了扳机。 可惜他的枪已经在战斗中子弹耗尽。扳机咔咔地作响,他按下了无数次,没有奇迹发生,没有子弹射出。 邵续霖无言地放开了简桦,退后了一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简桦不愿接受北方城的任何一点恩惠,他勉强撑起了身体,踉跄的向山洞外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邵续霖冲了过来,从背后拥住了他。 “哥哥,跟我说句话吧……求你了,对我说句话吧……”邵续霖的声音里,意外的有了些哽咽,他说,近乎哀求的,“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他从小就很少哭,甚至在简桦的记忆中,邵续霖从来没有痛哭过。 但是那时,他听见了邵续霖的眼泪落到自己的肩章上的声音。 ☆、前路茫茫·10 ——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还是不要再想了。 简桦用力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摆脱前世的阴影。 现在应该思考的是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他把卫星城堡垒让给了虞飞城,他还记得前世虞飞城在炮火中誓死不离卫星城的脸。简桦相信自己也不会比虞飞城做的更好。 青年堡垒是步兵基地,在机甲战争开始后,步兵丧失了全部的优势,很快在战场就被边缘化了。 再过一年,战争爆发后,就要开始北方城风光得意的日子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8节 时间紧急,简桦现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无法起到推动战局或者是发展机甲的作用。整个帝国,几个军事基地上上下下,人人都有野心。简桦无暇、也不能把精力投入到党争之中。 他决心到战争最早爆发的地方去,——暴风谷堡垒。 那里的环境比北方城更为险恶,驻军不足4000,但是战争爆发的时候,他们拖住了敌军整整半个月,虽然最终全军覆没,但是为帝国的反击赢得了宝贵的时机。 简桦要到暴风谷堡垒去,一方面因为那里地处偏僻,追捕的人未必能找到那里,适合藏身;另一方面,暴风谷堡垒的指挥官刘光是他青年堡垒的好友,暴风谷是一批积极向上的军人,简桦不愿再看见他们的惨白,想和他们一起从艰苦中一步步走向辉煌。 “哥哥。”忽然听见了邵续霖的声音。 简桦低下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邵续霖已经醒了。他无神的眼睛向着有光的方向,似乎在探索着简桦的位置。简桦在他手心写“我在”。 邵续霖低低笑了一声,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简桦写着问。 “我梦见我在逃亡,一个人在逃亡,”邵续霖说,“我在森林中跑啊跑,不时的回头看,好像是在躲避追捕,又好像心里是在期待有什么人能追上来。后来,有个长的挺可怕的人把我一个劲儿往前推,他说‘你在等什么?追捕你的命令就是你哥哥发的!’” 简桦心念一动,前世,邵续霖逃亡时,追捕令上确实有他的签字。不过那时候,他是希望邵续霖能回来,进一步查明真相。 邵续霖双手抓住简桦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亲吻,劫后余生一般地说:“还好只是噩梦,还好你相信我。” 前世,到最后,陈寄、简桦代表的首都派和黄远、邵续霖代表的北方城派在不停的纷争中已经势不两立,曾经有过的少年时亲密无间的过往和方才萌芽的感情被包裹在一层层岩石后面,再也见不得半点真相。 在简桦即将被处死的前一夜,邵续霖去囚室看他。 那是邵续霖离开卫星城后,他们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一段时间的囚禁生活让简桦清瘦了不少,但是邵续霖居然比他更显憔悴。 两人无言相对了许久,邵续霖忽然说话了:“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的坚定又直接,简桦看了看囚室的门,心想看守如果听见,大概就应该破门而入了。 可是没有,不知道邵续霖是买通了看守,还是索性支开了他们。 邵续霖说:“明天就是死刑,会有很多人看着你死去。但是你不会死,我会让你活下去,然后你躲起来。我后天就要上战场了,在战场上我也会死掉。但是那也不是真的,你等我去找你。” 简桦莫名其妙地看着邵续霖,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 邵续霖走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肩,说:“那时,我们俩就等于都死了一遍了,重活一次,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简桦看邵续霖,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个白痴?还是个疯子。 怎么可能重活一世,怎么可能重新开始? 简桦坐在简陋的榻上,邵续霖抱住他,慢慢的滑跪在榻边,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近乎哀求的声调:“跟我说句话吧,哥哥。” “我没有错,”他似乎喝酒了,声音有些朦胧,“给爸爸报仇我没有错,帮大王子夺回本来就属于他的王位我没有错,加入北方城打胜战争我没有错。如果不这么做我才会后悔…我不后悔…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连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了。 大概那天邵续霖确实喝多了,后来他抱着简桦,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有很多小时候的回忆,还有更多关于重新开始的幻想。 ——真好啊。简桦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可惜他就要死了。简桦握紧了手里邵续霖塞给他的酒心巧克力,平静地想。 如果养父没有死,如果卫星城没有被轰炸,如果青年堡垒没有哗变,如果女王的死没有牵连到那么多的人。也许他会非常期待邵续霖所说的重新开始的生活。 简桦死前,有一瞬间曾经这么想过。 然后一睁眼,他就回到了七年前,所有的一切都尚未或者将要发生。发现了这一点后,简桦竟然有一刻的哭笑不得。 ——冥冥中看着世间万物的神明,虽然有时候很歹毒,但更多的时候酷爱恶作剧。 然后更加悲剧的是,即使重活一世,他也像是拿错了攻略。很多上辈子以为的事情,居然都不是真的。 他没能阻止养父的悲剧,养父不是邵续霖杀的,而是死于北方城精心筹谋已久的阴谋。 ——拿错了攻略比一无所知更加可怕。 他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接下来,就是他与命运的抗争了。 简桦低下头,在邵续霖的额上亲了亲。 他决心带着邵续霖一起到暴风谷,那里会是一个新的起步点。要么,和4000英勇的战士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刻,要么,就带领他们迎来最辉煌的胜利。 无论怎样,都好过窝囊的死于自己人的刑场上。 “我们都是逃犯,”简桦在邵续霖的手上写,“你害怕吗?” 邵续霖笑了,说:“我只怕你会不要我。” 简桦把邵续霖的手合成拳头。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阳光从树叶间隙投进来,在他的脸上、在邵续霖的脸上留下碎金一样的光晕。 ——来吧,看这一世,命运会开出怎样的果实。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第一卷“蛰伏”就结束了。第一卷的剧情进展缓慢了点,因为有部分伏笔,第一卷中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影响了其中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未来的命运。 可能第一卷的简桦有人会觉得他挺憋屈的,原因是他虽然重生,但是拿错了攻略【啥 第二卷可能作者就要开始给简桦开挂了,还有可能继续苦逼【滚】,不过没关系,邵续霖本身就是简桦的外挂【啥 他会逆袭的。作者也不想写一个一直包子的主角【啥 谢谢大家一直看到现在。谢谢鼓励,谢谢批评。我会努力,我会改进。 第二卷:破茧 ☆、暴风谍影·1 半个月后,远离首都的一个小星球上。 傍晚,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云霞的颜色像是刺破了手指画在天幕上的血痕。 一辆破旧的卡车轰隆隆地从远处开来,停在了戈壁滩上。 一个脸上全是深深皱纹的老汉从驾驶室里爬出来,敲了敲被帆布遮盖住车仓,说:“小伙子,到暴风山谷了。” 为躲避风沙被紧紧拴住的车帘拉开,简桦从车仓中探出头,说:“谢谢老人家了。” 说着,他从车仓里跳下了出,回头又把邵续霖扶了下来。 老汉见他们出来了,笑嘻嘻的蹲到一边,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们已经在戈壁滩上行驶了两天,三个人看起来都是灰头土脸的,简桦被晒黑了,两颊也陷了下去,这一路像是吃了不少苦。他身边的邵续霖虽然也很憔悴,但是脱离了监狱和特使大人的折磨,依稀还胖了一点。 简桦看着邵续霖灰蒙蒙的脸发笑,伸手给他擦了擦。邵续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也笑,摸索着伸出手,找到简桦的脸,学着他的动作,马马虎虎的在他脸上蹭了两下。 那老汉见他们兄弟,忽然说:“你们哥俩感情真好啊。” 简桦松开邵续霖,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站在原地,自己转头走到老汉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卷钞票,送到了老汉的手上:“老人家,这是酬劳,谢谢您捎我们来暴风谷。” 老汉接过钞票,数了数,确认无误以后就眉开眼笑。不知为什么,想了想又还给了他几张:“这些你拿着吧,你弟弟这个情况,要治好可不容易喽。” 简桦知道老人说的是实话,也没有推辞,收起了钱,回头看了看邵续霖,说:“能治好的,他未来可是会当元帅的人。” 他记得前世的邵续霖没有瞎、也没有聋,既然北方城能治好邵续霖,那么他一定也可以。 老汉似乎并不相信,银河帝国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出过声名赫赫的元帅了,眼前那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小伙子……怎么看也不是这块料啊。但是他看看简桦,附和的笑着说:“那等他当了元帅可得让他来看我,我好好跟他说说他哥哥怎么照料他的。他以后得好好报答你。” 简桦哑然失笑,说:“好!那时候您可得多帮我美言几句,别让他把我给杀了。” 老汉和简桦一起笑了起来。 告别了路遇的这个老人,暴风山谷似乎就在眼前了,但是真正走起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石子路的旁边,有一间赭色的石屋,门里摆着几张桌子,是个简陋的小饭馆的模样。简桦看看天边的落日,犹豫了一会,带着邵续霖走进了餐馆。 “有人吗?”简桦问。 里面并没有人,桌椅上蒙了一层沙土,古老的吊灯在头上随着风摇摇晃晃。 柜台处,店员日记还摆在那里,日期停在了这天的上午。可见这里不是废弃的石屋,只是店员和客人都不知道暂时去了哪里。 简桦掸了掸灰,让邵续霖在桌边坐下。 在陈寄的帮助下,简桦拿到了一些治疗邵续霖的药。他拿起军用水壶在耳边摇了摇,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大,似乎只剩五分之一壶水了,原本以为在这里能得到补给,想不到柜台后面的几个水瓶都是空的,屋后的蓄水池也干涸了许久。 简桦想了想,拿过一个杯子,擦干净从水壶里倒上半杯水,和十几粒药片一起放到邵续霖的手心。看着邵续霖咽了进去。 他自己只敢用水润了润开裂的嘴唇,就不敢喝了。 还不知道有多久能到暴风山谷,这些水,还是省着使用点吧。 “简少校你们终于来了。”一个声音说,从石屋的后门处,走进来一个人。 简桦回头看了一眼,马上眼神锐利了起来。 ——是黄远。不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听语气,似乎等自己和邵续霖很久了。 简桦“腾”地站起身,手已经按向了腰间的枪。 黄远却并不以为意,仍旧笑呵呵地走到了他们所坐的餐桌旁边,在邵续霖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 屋外隐隐有枪栓被拉开的声音,简桦低下头,看见阳光从门外投进来的影子,微微晃动的,不知道是系在门上的手巾,还是躲在门背后的人的衣袂。 “自从首都开始发了通缉令,我就在找你们了。”黄远仿佛没有感到简桦的敌意,说,“大王子知道老将军死了,你们一定很需要帮助。” 他们似乎还未察觉简桦已经知道了真相,还在假惺惺地表示着关心。 简桦在心中冷笑着,看他们还会有怎么样的表演。 黄远继续说:“后来还是有人提醒,我们才想到二位会不会来暴风堡垒,在这里已经等你们几天了。” “大王子殿下日理万机,要照顾北方城的方方面面,怎么还会有时间关心我们兄弟?”简桦说,在兄弟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果然黄远眉头微微一皱,但马上忍了下来,说:“大王子也是非常欣赏您们的能力,有意招揽二位。与其你们到暴风堡垒,还不如随我到北方城去。就算首都已经通缉您二位,看在大王子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上门抓人的。” “多谢好意,”简桦生硬地说,“不敢高攀。” 被他一口拒绝,黄远也没有羞恼,他一直盯着邵续霖的眼睛在看,到这时,猛地抬手触向了邵续霖的面前。 邵续霖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到了什么,后避了几分。 黄远怔了一下,忽然换上了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手也不靠到邵续霖皮肤,只在他面前二十公分的位置缓缓摇动数下。 邵续霖依旧感觉到了,他快速抬手抓住了黄远的手腕,然后狠狠推到一边。 黄远却笑了,说:“邵中尉的感应能力惊人,倒是一块打仗的好材料。” 简桦冷冷地看着他。 黄远说:“既然简少校不愿去我北方城,不如,咱们问问邵中尉肯不肯去?” “他不会去。”简桦看了一眼邵续霖说。 黄远侧过头,轻蔑地笑了一下,说:“简少校,邵中尉的眼睛和耳朵现在都有问题吧?您真的会以为,暴风堡垒那小破地方能治好他?” “我会治好他,”简桦说,“不用您操心了。” 黄远脸上的蔑视更加明显,说:“看来简少校是不愿接受我的邀请了,不过我也不好勉强。” 他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芯片放在了邵续霖的面前:“如果有一天,邵中尉需要我们的帮助,随时可以到北方城来。看在他父亲的份子上,我们一定欢迎。”他的目光转到了简桦的脸上,“你如果硬是也要跟来,我们也不会拒之门外。” 说完,他站起身,走出了门。 ——简桦永远不会去北方城。 他看着桌上暗金色的芯片,几乎想立刻把它丢出窗外。 可是……他看了看邵续霖的眼睛。如果,真的,只有北方城能救治呢? “北方城能治你的眼睛。”简桦在邵续霖的掌心写。 刚才的对话和交锋邵续霖并不知道,他感受到了简桦的字,微微一笑,回答说:“我不会去。”他咽喉的伤已经痊愈,声音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压在简桦心头的巨石仿佛移开了一点,顿时轻松了不少。 “为什么?”因为好奇,他还是追问道。他担心,如果邵续霖真的永久失明或是失聪了,会不会恨自己替他做下的决定。 即便已经能说话了,邵续霖还是握住简桦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做。 ☆、暴风谍影·2 第二日清晨,简桦和邵续霖来到了暴风谷堡垒前。 有陈寄帮他们伪造的证件,很顺利的通过了暴风堡垒的身份识别系统。只见面前一段悬崖上,半空中忽然打开了一道裂缝,一台锈迹斑斑的简陋电梯说那里被放了下来。 说是电梯,只是用几根钢筋焊成的铁笼子罢了。可见暴风谷的条件果然艰苦。 简桦怕邵续霖看不见掌握不了平衡,只得和他一起挤进了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小电梯。 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对这个铁笼来说可能还是太费力了,头顶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 趁这个机会,简桦向邵续霖介绍暴风谷的情况。 “暴风谷的指挥官是刘光,曾经在青年堡垒服役,后来去了索伦监狱当典狱长,一年前索伦监狱事件以后,他就带着一批人到了暴风谷,重新开始建设这个废弃已久的堡垒。” 简桦和刘光很熟,但是邵续霖入伍前刘光就离开了青年堡垒,简桦也不清楚刘光会不会愿意庇护邵续霖。 邵续霖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问:“他是被发配到暴风谷来的吗?” 简桦犹豫了一下,在邵续霖手上写:“不,他自愿来的。他以前有个朋友,一年前的事件中死了。” 他表达的十分含糊,但是邵续霖对情报的敏锐程度让他很快抓住了重点:“怎么死的?” 简桦的神色非常凝重,隔了很久,才写道:“被炸死的。” 邵续霖也不再说话,曲起手指握住了简桦的手。 在简桦的记忆中,刘光是个胸无大志的军人。他曾经在青年堡垒服役时,就立志把逃避训练为终生事业。他在青年堡垒的那几年,名字常年在过失人员处罚单上。 那时候,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刘光偷懒、淘气,但是他每次都精确的算好了自己的行为会带来的后果,发现会被罚禁闭或者开除的时候,他会马上停止自己的行为。除了他的那位朋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发现刘光的聪明。 直到刘光二十岁那年,青年堡垒附近发生了一起人质劫持事件,前来视察的首都特使被一名混在民众中的间谍劫持,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刘光通过劫匪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找到了他的弱点,一枪杀掉了他。 刘光一战成名。 成名以后的刘光依旧懒散,和他那位干什么事都认真积极的伙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年后,刘光主动申请调往了索伦监狱当典狱长,提前过起了退休的生活。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主动来到暴风谷,干起重建一个基地这样的苦差事。听到的时候,所有熟悉他的人都震惊了。 从裂缝中进入山谷,里面有巨大一块空地,被整整齐齐的划分成了生活区、演习区和训练营。很多年轻的士兵穿着迷彩军服在那里训练。 大约是暴风谷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简桦和邵续霖经过时,不少人露出了好奇探询的目光,很快又被他们的训练官用鞭子给抽回了视线。 “都是些新兵,还没完全练好,才会在训练的时候分神了,让你们大基地来的人见笑了。”来接他们的战士见简桦一直看着操场上的新兵,解释道。这个战士也很年轻,晒得很黑,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 简桦收回视线,说:“非常不错了,我看你们的训练设备都很老旧。你们很不容易啊。” 那小战士一边开车,眼里充满着朝气,一边说:“我们指挥官说会帮我们弄到新的设备,暴风谷以后会好起来的。” 和其他所有的军事基地不同,暴风谷因为它是新生的缘故,所有的士兵都是年轻的,给堡垒也带来一股像是与生俱来的活泼气质,没有其他基地那种势力林立、暮霭沉沉的感觉。 简桦看着小战士充满希望的双眼,防备被感染一样,也笑了起来。 刘光在基地后方靠山崖的一处小屋里,那个用木头草草搭建的小房子就是暴风堡垒目前的指挥中心。 ——连楼梯都没有,两截伐木工人用的木梯被用布带绑在一起,靠在墙边作为梯子。 简桦让邵续霖在吉普车中等他,自己沿着梯子爬到了二楼。 简陋的露台边,站着一个高个男人,披着一件旧得已经起了毛边的军大衣,站在那,安静地看着简桦。 “刘大校!”简桦立正,向他行了个军礼。 这个人就是刘光,他在索伦监狱时是个非常讲究的人,爱干净爱整齐,早上必须要吃早餐,夜宵里必备一杯皇家赏赐的红酒。 他看着简桦,对他招了招手。 简桦走过去,刘光仔细端详着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不说话,转过身看着露台的外面。 刘光比简桦大好几岁,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是好友、好兄弟。 前世刘光牺牲在暴风堡垒全军覆没的战役里,他的尸体照片还是在敌军的邸报上发现的。 简桦看着刘光。 可能是一年前的事对他影响巨大,他身上没有半分曾经的吊儿郎当的感觉,反而有了种经过磨砺以后的沉静气质。 他的烟瘾还是没改掉,但是居然是自己卷的烟卷,完全不像索伦监狱那个衣冠楚楚的典狱长了。 简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有一小片沙土地,上面种了一层矮矮的绿色的植物,像是仙人掌。 刘光一直在对着这些仙人掌发呆。 ——一年半前,他曾经邀请简桦和陈寄去索伦堡垒。在那里,他的办公室窗户前,也种了一些仙人掌,那时候种下这些植物的,是另一个笑容清澈的青年。 “当年卖种子的人说,这些仙人掌会长到两层楼高,”刘光说,像是自嘲上当了一般,“都过去两年了,还是只能帖地长着。” 简桦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位朋友,沉默了一会,说:“他死了一年了。” “是啊,”刘光认同地点点头,平静地说,“时间过的怎么这么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简桦说:“我来寻求你的庇护。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我知道,”刘光说,“通缉令早就发到我的邮箱了,你这下可风光了,名声传遍银河系了。——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运气啊。” 只有在调侃的时候,他身上还能看见一点当年纨绔的气质。 简桦也笑,说:“我和我弟弟,你能收留我们吗?” 刘光说:“你不用说我都会护着你,但是你弟弟是个大麻烦,要把他留下来,我可能还真没这个勇气。我没你爸爸那样的势力,我自身难保,可能护不住你弟弟。” 简桦心中有些失望,只得苦笑着说:“那我也只好告辞了,我不能丢着他不管。” 刘光像是早就料到了简桦会这么说,也只有苦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威胁我,我藏着他就是了。我们这个破地方……首都应该没功夫查到这里吧。” ☆、暴风谍影·3 医院可能是整个暴风谷堡垒最先进的地方了,为了尽快把训练场上的年轻人练成合格的军人,刘光把绝大部分资金投入了训练营。暴风谷的生活各方面都非常朴素,只有医院,和其他基地的医院相比,尽管小了点,设备上一点没有含糊克扣。 强烈的光在邵续霖的眼睛上,乌黑的瞳仁没有半点光彩。 医生又仔细观察了半天,放下了手中的仪器,对着身后的简桦和刘光摇了摇头。 “他的耳朵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造成的耳鼓膜伤害,这个我们可以治疗。他的听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中。”医生一边走出诊疗室一边跟刘光说。他的身后,简桦扶着邵续霖在病床上靠了下来,然后也疾步追上了医生。 “但是他的眼睛……”医生说,犹豫着停了下来。 三人站在门口,简桦向里面看了一眼,轻轻地关上了门。 “请问,他的眼睛是骤然失明的,还是慢慢看不见的?”医生问。 “是慢慢失明的,最早他还能看见一点影子,这半个月以来,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简桦焦急地说,看着医生严肃的脸,有些紧张地问,“医生,您看……” 医生说:“他的眼睛可能不是因为外伤引起的失明,我怀疑,他是中了一种神经毒素。” “神经毒素?”简桦下意识就回头看向邵续霖,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着向着天空,间或眨两下。 刘光站在医生的另一边,在场没有人注视着他,他听见“神经毒素”几个字,有些面色不善地锁紧了眉头。 “是的,他中毒了,”医生点了点头,“毒素的成分我还要进行化验才能知道,但是检验需要一个半月到四个月的时间才可能找出解毒的方案,到那个时候,我怀疑,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复明的希望了。” “什么?”简桦一时竟没有反映过来。 “医生,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旁边的刘光接过了话茬,他对待属下十分严厉,但是对这位医官表现的十分尊重。 “对不起,”医生面对指挥官的请求,低着头思考了一会还是摇摇头,“我会尽力,但是这种神经毒素成分复杂,弄错一种物质就可能对病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只有下毒的人才有可能在极短时间内为病人解毒并不造成任何后遗症。” “知道了,谢谢医生。”简桦叹着气说。 “不过,”医生看着简桦失望的脸,又开口补充道,“我可以帮你们开一点药,能缓解一下病人的疼痛。” “疼……痛?”这个词的出现似乎在简桦的意料之外,他重复道,满脸的惊讶。 医生解释说:“这种神经毒素损伤了他的眼睛,并且造成间歇性神经剧痛,我会给你们多一些止痛片,病人会好受一点。” 简桦低下头,有些怔神地说:“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很疼,也没有表现出来。” “哦,”医生看了简桦一眼,说,“那你弟弟一定非常能忍。” 因为简桦和邵续霖是初来乍到,还没有安排好他们的住宿,当天夜里,他们被安排住在病房里。 可能是海拔比较高的缘故,暴风谷堡垒的夜也十分明亮,天上的星星近到几乎用手就能捉到。 不知道到了几点,原本已经睡着的邵续霖忽然起身坐了起来。 简桦躺在他隔壁的床上,侧身面朝着他的方向。若是平常,他必定也会起来询问邵续霖是不是要喝水,或者其他失明人不方便做的事情。但是这次,他一动不动,看着星光下的邵续霖。 邵续霖先是摸索着踩到了地上,走到简桦的床边,手伸过来轻轻触摸简桦的脸。。 简桦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做出绵长细微的呼气声,就像自己已经熟睡了一般。 邵续霖好像松了口气,又温柔地摸了摸简桦的脸,后退着回到自己的床边,从旁边拿起外套,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 简桦认得那个小瓶子,陈寄送他们出关的时候,给了他们很多的药片,但是最后,邵续霖又私下里找陈寄要了很多这样小瓶子装的药。 “是什么?”临别时,简桦忍不住私下问陈寄。 陈寄复杂地看着邵续霖,对简桦说:“安眠药。” “那么多?自杀用?”简桦疑惑地自言自语。 “没关系,”陈寄说,“现在的安定药量控制了,根本吃不死人。如果死了,只可能是吃多了,被撑死的。” 邵续霖从小瓶中倒出几十粒药片,想了想,又可惜地倒回去了一半。看来,陈寄给他的安眠药已经快用完了。 “唔……”他忽然压抑地□了一声,像是在被病痛折磨,仿佛能看见他的额角缀满了冷汗。 邵续霖无奈地对着自己摇摇头,又把小瓶中的药片全部倒了出来,正要把这一把药片全部放入口中,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靠近,一个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邵续霖只紧张了短短一瞬间。 ——太熟悉了,拉住自己的这个人,在幼年时候拉着自己到了卫星城,给了他唯一的温暖和十年的平静生活;十年后,又在最危险的时候,放弃了卫星城,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荒凉却又充满生机的地方。 “你是把安眠药当止痛片在用吗?”简桦在邵续霖的手心写。 ——自己还是太不小心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邵续霖这样想,感觉眼睛的位置,那种被过电一样的疼痛更加明显了。 “没关系。”虽然已经可以说话了,但是邵续霖更喜欢在简桦的手上写字,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就显得更加亲密。 可是他马上懊悔起来,因为疼痛,他的手心全部是汗,现在,汗水也沾到简桦的手上了。 邵续霖感觉哥哥握紧了自己的手,好像都能看见他心疼的神情。 邵续霖发现自从自己看不见以后,都周围的世界、对周围的人的情绪能感知的更明显了。 他能感觉到哥哥毫不虚伪的情意,并因此感到满足。世界上只有简桦是这样的。简桦永远不会跟其他人一样,真情中掺杂着假意。 “亲我一下,”邵续霖坏笑着说,“也许就不疼了。” 简桦像是愣了一会儿,大概是被邵续霖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要脸给震撼了。 然后,邵续霖就感觉自己被推坐到了床上,双眼被轻轻的亲吻,被温柔的对待。然后亲吻蔓延到了脸颊,最后停在了自己的唇上。 过了很久,听见邵续霖轻微的、懊恼的声音:“早知道以前就不吃安眠药了……” 确认邵续霖确实睡熟以后,简桦走出了病房。 夜已深,为了节省能源,远处营房的灯都已经熄灭,山崖的顶端,有巡视的士兵拿着手电走来走去。 高处有一点隐约的星火在明明灭灭。简桦看了一会,冲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路上有很多石头,听一个年轻的小兵说,能到刮暴风的时候,会把拳头大小的石头都吹到天上去。 那一点星火果然是刘光,他站在山崖上,看着漫天的星光,抽着简陋的烟卷。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了简桦,先是一愣,马上又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治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温和又满是无奈的宠溺。他从前不是个合格的军人,但是对简桦一直非常好。 “你带好暴风谷堡垒,他的眼睛我自己会想办法的。”简桦坚定地说。他来暴风堡垒,绝不是为了给刘光添麻烦的。 刘光笑笑,也不多说。 两人一起望着脚下,远处的营房。 “还要多久,他们才能成长起来啊?”夜风中,刘光轻声地说。 简桦转过头,看刘光的眼神。 他想起了陶顺。陶顺死之前,也是同样的满是焦虑、又充满骄傲地看着卫星城。 ☆、暴风谍影·4 时间又过去了一些。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 暴风山谷外的戈壁滩上,夜色给□的地面铺上了古怪的色泽,像是有一层水银,在地面上流淌。 黄远仰头望着璀璨的星空,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黄远转过头,借着月光看见来人的模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刘长官,您终于来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站在原地,看着刘光一步步走近。 “黄先生约我见面,我自然不会失约。”刘光走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也虚伪地客套着说。 两人互相点点头,一团和气下面各怀鬼胎。 两个人各自带了一个随从,大约都是害怕对方设有埋伏,这地方荒无人烟,如果孤身,可能真的会被对方暗算。 “黄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天快亮了,我暴风谷还有很多事。”刘光说,把话题拉进了正轨。 黄远是北方城的人,这点刘光已经从简桦那儿知道了,于是比平常更多了几分防备。 黄远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刘长官,您的能力我知道的,当年还在青年堡垒的时候,我就认真观察过您,您的能力在帝国,可以算是数一数二,您为什么要带着这一帮年轻人,到这荒凉的暴风堡垒来呢?在其他任何地方,你们都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刘光看了看暴风谷的位置,说:“暴风谷是个好地方,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黄远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暴风谷的位置至关重要,它是整个银河帝国外事防线中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一环,虽然它离他最近的敌对星球也有几个光年的航程,但是如果有敌人长途跋涉过来了,这里就会成为恶战之地。” 刘光说:“能写出战争史的黄先生,果然也能看到这一点。” 黄远笑着说:“可是刘长官的一人一营之力,万一有那么一日,真的能挡住万千敌人吗?” 他的话正好触到刘光心中的痛点,一直以来,刘光有一种预感,如果真有一天打仗了,一定是从暴风谷开始的。他带着一大批年轻的孩子们,在懵懵懂懂间就走上了国防的第一线。 作为一名杰出的指挥官,他直觉地感到了战争的脚步正越来越近。但是新兵的训练还在停滞不前,战争爆发以后,这些因为相信他才入伍的孩子们,会不会全部葬身在残酷的战场上。 “总得有人干啊。”刘光藏住了内心的不安,说。 黄远说:“暴风城堡垒已经废弃二十年了,也就是说这一道重要的国防线竟然一直空虚了二十年。首都王座上的那位陛下,只会跳舞、写诗、举办宴会。她登基十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责任。” 黄远在议论女王的过失,他是北方城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但是刘光是青年堡垒出来的军人,青年堡垒和卫星城堡垒多年来一直是不折不扣的女王派。刘光不愿再听他的话,强行地打断了他:“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事吗?” 黄远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北方城想和暴风谷结盟,北方城的大王子殿下十分认同您的战略主张。若是我们可以联手,帝国的军事格局也许能有新的变化。” 刘光沉默了一会儿,短促地发出了一声嘲讽地笑:“黄先生……不,黄长官,您刚才问过我,为什么会带着人到暴风谷这个地方来,我现在回答您,就是因为我不想让这4000多个子弟被卷进内战中!” 黄远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刘光继续说:“北方城的野心,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了,总有一天,北方城和首都方面会打起仗来。到时候会死多少人?有多少家庭会破碎?” 黄远默默地看着刘光。 刘光说:“我们暴风谷,不会和任何一方结盟。王子党和女王党未来会怎么样、谁输了或是谁赢了,和暴风谷一点关系没有。” “那么,”黄远尖锐地问,“您们是要叛变、自立国家吗?” 刘光说:“不会。青年堡垒几百年来没有出过叛徒,我不会让青年堡垒的荣誉蒙羞。我会永远在暴风堡垒,直到死亡。” 黄远安静了片刻,说:“既然刘长官志向坚定,那我也不方便勉强。这件事我们就略过不提,有另一件事想请求刘长官。” 他难得用上“恳求”二字,一时间,刘光也有些惊奇,只简单的说:“请说。” 黄远恳切地说:“十多年前身故邵元帅,他的儿子,续霖,现在是在暴风堡垒吧?” 刘光的脸色阴沉,并不回答。 黄远说:“昨天我在暴风谷外见到了他,他盲了眼睛。我认出来,那应该是某种神经毒素,多年来一直为王室所用。看他的症状,按照我的推断,他失明应该已经一个月了,如果不尽快治疗,只怕就好不了了。” 刘光把脸转向黄远,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们想把邵续霖接到北方城去,帮他医好眼睛,但是简桦少校,似乎非常抗拒北方城,”黄远说,“出于对邵元帅的感情,我们北方城愿意竭尽全力为邵续霖治疗。” 刘光模棱两可地说:“未必只有北方城能为邵续霖治疗。” “哦,那刘长官的意思是,不愿交出邵续霖喽?”黄远慢悠悠地问。 刘光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意味,但是刘光向来不服硬不服软,说:“邵续霖不是我暴风堡垒的人,也不是你北方城堡垒的人,他想在哪里,由他自己决定。” 黄远注视着刘光一会儿,忽然问:“安绿岩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刘光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隔了很久才说:“我当然知道。”声音不复平静,还带了一丝的恨意。 ——安绿岩是刘光从小到大的好友,一年前,死于索伦监狱暴动事件。 “他是我们的人。”黄远轻声的说。 “我早猜到了。”刘光说,听不出情绪。 “您不想为他报仇吗?”黄远看着刘光问。 刘光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猛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刘光走远以后。黄远的随从从后面走上前来。 “看清楚他的副官的相貌了吗?”黄远问他。 “看清楚了。”是一个年轻人,身材不高,皮肤黧黑。 “那个人就是简桦,虽然他做了一些乔装,但是瞒不过我的眼睛,”黄远说,“他是我们的一个大障碍,如果不是他在一旁监视,刘光会达成和我们的同盟。” “干掉他,”黄远平淡地说,“就像干掉卫星城的那个人一样。” “安绿岩是怎么死的?”走在路上,简桦从嘴边撕掉伪装用的假胡须,问刘光。 “被炸死的,就在我的面前。”刘光平静地说。 “你不想为他报仇吗?”简桦问了和刚才的黄远一模一样的话。 两个人干涩的脚步声响在沙石地上,直到回到了吉普车旁,刘光才叹气一般地说:“我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9节 ☆、暴风谍影·5 又过了数日,暴风山谷外的风一天天大了起来。虽然有四面的悬崖峭壁阻挡,夹杂了黄沙的风仍旧不停的灌入山谷,带来呜呜地唿哨一般的声响。 这天,简桦回到了他和邵续霖的临时住处。进门,看见邵续霖坐在桌边,抱着本书,吃力的研读着什么。 他的听力已经恢复,听见简桦的脚步声,回头向简桦露出了笑容。 “你在干什么?”简桦走到他身边,问。 他看见邵续霖拿着的是一本盲文学习手册,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找到的。 邵续霖笑着说:“我在学习适应一个盲人的生活。” 简桦心中,忽然一阵刺疼。 邵续霖却像是丝毫不以为意,见简桦沉默,他问道:“你累了吗?” 说着他站起身,熟练地绕过了椅子,走到桌边,拿起了水瓶:“我烧了水。”他的手在桌上摸索了一会,碰到了一个没有把手的水杯。 “喝点水吧?”邵续霖说。 “嗯。”简桦点了点头,低下头看了看邵续霖的盲文书籍,然后目光又回到邵续霖身上。 水瓶的口还是太大了,而杯子的口又小了一些,热水倾泻出来,有一半溅到了邵续霖的手上。 简桦看着热气腾腾的水沾到了邵续霖的衣袖上,然后从邵续霖的手上滚滴到地上,邵续霖拿杯子的手马上红了一大片。简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已经到了喉口的关心的话语,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邵续霖的举动。 邵续霖被烫到的时候,也是疼得浑身一颤。他以为简桦没有看见,于是很快有平静了下来,放下水瓶,把杯子换到没有烫到的手上。把烫红的手藏到了袖子了,回到简桦的身边,水递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问:“今天不用再出去了吧?” 简桦从他手中夺下水杯,隔着玻璃材质,都能感受到热水的温度。他拉住邵续霖的手腕,把人拽到外面的水龙头下面,用冷水冲洗他被烫红的手。 邵续霖明白简桦看见了,冷水冲到手上,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我没事。” 简桦不说话,他的眼前一直在闪现前一世,邵续霖为父亲报仇以后,意气风发的脸。 前世的邵续霖没有瞎,也许是因为他加入了北方城的缘故。 “你不用为我担心,”邵续霖安慰简桦,“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成为你的麻烦。” “难道你准备好了,当一世的瞎子?”简桦忽然尖刻地问。 邵续霖一愣,脸色暗淡了下来。 简桦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回了房间,说:“你是邵元帅的儿子,你身上流的是军门世家的血,你连平庸的资格都没有。” 邵续霖听着,好像有热血涌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羞愧。 “你现在看不见,但是很快你就会看见的,我发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拿到解毒素,”简桦咬着牙说,“在我努力的时候,你也不要放弃了希望。” 邵续霖说:“是,哥哥。” 简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了邵续霖的手心,是一个金属的小圆球。 他拉着邵续霖弯下腰,把圆球轻轻丢出,圆球碌碌地滚了出去,撞到墙壁,又弹回了邵续霖的脚下。邵续霖拾回金属球。 简桦说:“你现在虽然看不见,但是你能听、能动,用这个工具,你只能站在这个位置,一个小时以后,你告诉我屋子里有什么,它们的大致方位、体积。哪些是可以动的。” 邵续霖沉默着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金属小球。 门口传来轻轻的声响。简桦向门口看去,刘光站在那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来了。 简桦拍拍邵续霖的肩,让他好好练习,自己跟着刘光走出门外。 “你给你弟弟的训练方式很奇怪,”刘光说,“一方面你说会帮他解毒恢复视力,另外一方面你又让他学会不用眼睛的分辨周围的事物。” 简桦看看刘光,从刘光的神情再一次确信他是他可以信任的人,简桦说:“这是机甲驾驶师的入门课程。未来操纵机甲的时候,驾驶师的应变能力非常重要,机甲武器因为体积的缘故行动起来并不便利,就需要驾驶师在最短时间内对周围环境能有准确的分析。” 刘光看着简桦笑:“果然黄远的那本书你也看过了。他的理论非常新颖、吸引人,但是可行性不太高,机甲从研发出来到正式投入战争,我觉得至少还需要15到20年的时间吧。” “一年。”简桦轻轻地说。 “什么?”刘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只需要一年,”简桦重复道,“一年以后,机甲战争就要开始普及了。” 刘光大吃一惊,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简桦,从他眼中看见了无限的认真。 “战争的脚步,看来更近了啊。”许久之后,刘光缓缓地说。 “帮我练兵吧,简桦,”刘光说,也不等简桦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心里非常着急,我有种预感,太平的时光已经维持太久了,黑暗正在降临,战争正在一步步的逼近,但是人们还沉浸在醉生梦中,毫无察觉。——包括帝国的军事基地。他们毫无防备,一有外敌入侵,我们将面临全面的溃败。” 他顿了顿,闭上了眼睛:“也包括我的暴风谷堡垒。——我们根本抵不过敌人的六轮空袭。简桦,你告诉我,你怎么看。” “机甲。”简桦简单地回答。 刘光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暴风谷简陋的军营,苦笑了一声:“如果做不到呢?” “要么输,要么死。”简桦的回答依旧非常短促,而且很残忍。 “我会想办法的,”刘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简桦,帮我练兵吧。” “以前我看到你,”刘光说,“只会觉得,嗯,这个人是我疼爱的师弟,他的教官和我的教官是同一个人,我得照顾他。这次我看到你,觉得你身上多了一种气势,——就像是那种见过了战争,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的气势。” 简桦默默地听着,确实,前世他无数次从战场上站了起来,见过了太多战友的死亡、反击、胜利和失败,练出了军人的气势。 刘光说:“我的士兵们,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都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上一世,刘光的希望是徒劳的。 暴风堡垒,4000人,全军覆没。 这时,刘光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来不及继续跟简桦说话,接通了对话。 “报告指挥官,有一个男子倒在了关口。”说话的人是暴风堡垒今天的值勤官。 简桦正想回避,刘光拉住了他。 “那有什么?”刘光有些不耐烦,凶巴巴地说,“给送到外面的村庄就行了。” “可是……”今天的值勤官是索伦监狱时就开始跟随刘光的老人,于是在刘光的怒气前也没有退缩,他说,“这个人长得很像以前的安长官。” 简桦看着刘光,他身边的空气都像是在一瞬间凝固了。 “你跟我去看看。”刘光对简桦说,率先转过身,大步向关口走去。 ——安长官,安绿岩。 刘光从前的好友,同事,下属。 一年前,被炸死在索伦监狱。 刘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死亡,却无能为力。 简桦心头涌过不祥地感觉,但只有短短一瞬间,他甚至都来不及抓住那一丝怀疑。 刘光和简桦匆匆跑到了关口,乘坐简陋的电梯下到了暴风谷口。 那里围着几个人,为首的是已经赶到的医生, 刘光冲到了近前,一个衣衫破旧的人被抬到了担架上。 那人遍体鳞伤,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上,他的半边身体,都有被大火炙燎过的痕迹。 他的半边脸已经破相,但是另半边脸,却是无比的熟悉。 刘光一步步的走上前,低下身,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在昏迷中,沙哑地低声地忽然说了一句:“到暴风谷去。” 周围人忽然惊讶地看见,有一滴不知名的水珠,落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不记得多少年前。 在首都王城,假期,一群贵族家的孩子,在孩子头刘光的带领下,疯狂的玩耍奔跑。 “你们在这里等着,树上有个鸟窝,等我掏几个鸟蛋下来,晚上我们出去抓鬼的时候当干粮!”刘光说,他小时候的调皮程度,简直能超乎普通家庭父母的想象。 刘光在同伴们崇拜的目光下爬上了对孩子来说高高的树枝,顺利接近了目的地,树梢上的鸟巢。 “什么嘛!什么鸟啊!都不下蛋的!”幼年的刘光失望的说。 这时,树枝忽然断了,在孩子们的惊叫声中,刘光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其他孩子们出于本能,纷纷躲避,只有一个看起来比刘光还稍小一点的孩子,勇敢地冲上前来,在刘光落地前,用手垫了一把。 “你——,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惊魂甫定的刘光问。 那孩子在刘光落地时候被带跌倒了,半边脸蹭到了地上。 他用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半边脸,鲜血一滴滴的落到了衣襟上。 刘光愣了片刻,忽然对周围的同伴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送回去。” ——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带回去?”刘光对着周围,大声喝道。 ☆、暴风谍影·6 一年以来,刘光第一次没有参加暴风堡垒早晨的训练。 暴风堡垒的医院外面是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深入几百米才打到了水的井。从井口看下去,黑幽幽的就是一个无底深洞。 简桦站在门口,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偶尔看看一动也不动的刘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诊疗室的门打开了,忙碌了一夜的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简桦见刘光失了魂一般毫无举动,自己迎上去询问医生。 “他身上有很多伤,和邵续霖的情况有点相似,不过他更糟糕,”医生也看了刘光一眼,低声对简桦说,“他身上的烧伤只经过简单的处理,压根没有良好的治疗,现在看来非常糟糕,必要的时候,最严重的右臂和右腿都要截肢。” 从医生的话语中,简桦也知道来人的情况有多么的危险,他和安绿岩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也不希望看见他如此凄惨,愣了一会儿,只得说:“活着就好。” “他已经醒了,”医生说,“你们进去看一下吧。再过阵子他就要进无菌室了,你们再进去就不方便了。” 简桦点点头,刘光已经抢先一步走进了病房。 那个人躺在病床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病服,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刘光一步步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好像是在接近自己的回忆。 简桦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停到了病床边。那人身上的伤非常严重,被毁容了的半边脸,可怕又可怜。 “他是不是安绿岩?”简桦轻声地问刘光,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他还无法相信这仅仅是一场巧合。 刘光没有回答简桦的话,看着躺在床上的病人,温和地问:“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思绪好像不知道被封闭在了哪里。 刘光发现了什么,走过去,轻轻拉起病人的左手,他的左臂没有被火焰炙烧过,手腕上有一圈溃烂的皮肤,那里,隐约透出了一排数字。 “他在首都的监狱里度过了一年,”刘光说,声音莫名地愤怒了起来,“17335,是他的监狱号。” ——和首都扯上了关系! 简桦闭了闭眼,心中怀疑的阴云更加浓重。 “他真的是安绿岩吗?”简桦又问了一遍。 刘光没有回答,轻轻把安绿岩的手放回了他身侧。 “到暴风谷去。”病床上的人忽然说,好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已经在暴风谷了!”刘光大声说,按住了安绿岩。 可是安绿岩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手脚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的颤抖活动。刘光按住了他,可是他身上伤口太多,稍一触碰,就有血迹从病服上慢慢渗透出来。 “到暴风谷去……”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一般地说。 医生从外面赶进来,为他打了一阵镇定剂,他才勉强安静了下来。 “他这是什么情况?”刘光问。 医生的面色凝重,翻病人的眼皮看了看,直起身,说:“他中了神经毒素。” 刘光和简桦都吃了一惊。 “现在,我们有两个中毒的病人了。而且,他的症状比前一位更加糟糕,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医生说,苦恼地笑着。 “不赶紧治疗,他会死。”医生说。 一年前,索伦监狱暴动的前夕。 深夜,刘光从宴会厅里走出来,被冷风一吹,感觉酒意消散了不少。 在他办公室旁,仙人掌田中,穿着便服的安绿岩站在夜雾中。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刘光走到安绿岩身边,小心地避开了仙人掌的刺。 安绿岩那时还没有受伤,长相十分俊美,他好像在生气,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半天,才抬起头看了刘光一眼,问:“王宫的特使带来的是赦免令还是死刑令?” 刘光的脸色沉了下来,说:“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你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够了。” “你知道他们罪不至死!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安绿岩争辩着说。 “这是王宫的判决!”刘光打断了他。 安绿岩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王宫的判决就一定正确吗?呵呵,在我看来,那些人,根本没有犯任何罪。” “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刘光怒喝。 安绿岩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光转过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因为怒火和酒意混在一起,他没有再注意自己的脚下,一路踢翻了好几个才种下不久的仙人掌。 走到旁边,他回头,看见安绿岩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又心软了下来。 “安绿岩,”他说,他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我们去暴风谷吧。” 安绿岩看着刘光,星光下,他的眼里充满了迷惑不解。 “到暴风谷去吧。你和我一起。”刘光郑重地说。 直到最后,安绿岩都没有回答。 简桦跟着刘光出了病房。 刘光走到院子中央的井边,仰头看着天空。昏黄色的天空中,密云正一层层的堆积。 “简桦,”他忽然说,“从明天起,你帮我练兵吧。他快要死了,我得救他。” “你和我都知道快打仗了,”简桦说,“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不怀疑吗?” “我怀疑,”刘光回答,“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简桦看看刘光茫然的脸,又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病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晨,暴风堡垒的士兵们惊奇的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轻人。 看样子不比他们大多少,穿着一身军装,但是上面既没有暴风谷的军徽,也没有代表级别的肩章。 “你是谁啊?”有淘气的战士叫道。 “我叫简桦,从今天起,我暂时负责对你们的训练。” “刘长官呢?”暴风堡垒的凝聚力是刘光的威信,他前一天的缺席已经让这新兵们惴惴不安,今天这个陌生人的出现,更加激起了新兵们的不满。 “他有其他的工作,”简桦简单地说,“你们暂时听我的指挥。” “你是谁啊?”新兵们纷纷起哄。 “你算老几?”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新兵嗤笑的声音最大。 简桦回过头看了一眼,走到他面前,说:“你!出列!” 那个新兵蛮不在乎踏前了一步,完全没有紧张,还笑嘻嘻地对同伴们做着鬼脸。 “你叫什么名字?”简桦问。 “报告长官,”他的军姿没有任何问题,立正时脚步踏得很响,“我叫田芮奇。” “你刚才说我算老几,你是想说什么?”简桦站在他身边,慢悠悠地问。 可是这个叫田芮奇的新兵初生牛犊不怕虎,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想问,长官您能教我们一些什么?” “你会什么?” “报告长官,”田芮奇好像很骄傲地说,“我负重跑三十公里不成问题,射击五百米外十发一百环,空手格斗能打败一只熊,能在四十秒内组装好肩抗式火炮筒。” “很不错。”简桦说。 田芮奇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些都是刘长官教我们的。” “你以为这就是打仗吗?”简桦冷笑着说,“你的敌人,会容许你负重跑了三十公里,然后再五百米外傻傻站着任由你朝他们设计,他们会在三百公里外就能对着你们进行轰炸,然后潜伏在你的三十公里外,等你负重跑到了,用手雷炸断你的手脚,最后杀掉你。” 田芮奇虽然被他说的脸色轻微一变,但还是不服气地说:“我的基本功扎实,在战场上绝不会像你说的那么没用。” 简桦冷冷地又笑了一声,说:“归队。”自己转身回到了队伍的前方。 田芮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没有听从简桦的命令,说:“长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能教我什么?” 简桦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说:“我会教你们如何在战场上活下去。” “活下去……”田芮奇咂摸了一番,忽然加大了声音,“长官你是要教我们当逃兵?” 他眼中出现了不屑的神情。连带后面的士兵们都是一阵轻微的骚动。 “在战场上,”简桦加大了声音,镇服了这阵骚动,“越是懦夫,越是死得快!” “我要教你们的,是如何在战场上发现危险,如何最快速度的消灭目标,如何躲过敌人的陷阱。” 士兵们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简桦。 “以及……”简桦说,他回头,从旁边的地上抓起一个包扎好的炸药包,扔到了田芮奇的手上。 田芮奇看来是这些士兵们的小头头,他还是满脸不服地看着简桦。 忽然,“砰”一声响,田芮奇手上的炸药包炸开了,里面没有太多火药,只是带有腥气的液体混着其他一些东西,扑了田芮奇的一身。 “啊!”新兵们惊叫了一声,纷纷退后,在人群中空出了一个圈。 田芮奇站得最近,被血糊了一脸,摆摆头才看清面前的东西,也吓得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里面是一些酷似人体断肢残臂的东西,可是仔细看,才知道只是一些模型。 “我要教你们的,是如何在受到挫折以后,或者是看到战友战死、重伤以后,还能站起来,继续打败敌人。” “解散。”简桦看了看时间,说。 “胡闹!”看到这一切,一个军官气得跺了跺脚。 刘光和其他几个军官一起,站在高处看简桦练兵。 “不能让他这么胡来。”那个军官对刘光说,“给士兵们造成怎样的影响?影响士气!” “从今天起,”刘光说,“士兵的训练交给简桦,你们都配合他。” “这……”军官们面面相觑。 又过了几天,从北方城寄来了一个密码箱。 刘光和简桦打开了它。 最上面的,是一台拳头大小了微型电脑,按下开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黄远的立体投影。 “听说安绿岩上尉从王城监狱里越狱成功了。我们也很关心他的病情,安绿岩上尉一直是北方城的同情者,所以,我们为他送来了神经毒素的抑制剂。原本是为邵续霖配置的,只是简桦先生好像很抗拒北方城。想必,刘光上校没有这么狭隘吧?” 黄远笑了笑:“祝安绿岩上尉早日康复。” 密码箱的底层,冰冻着不同颜色的四支药剂。 “这是一个人的药量。”医生检验以后,告诉了刘光。 刘光侧过头,看了看简桦,问:“既然有药剂了,你能不能复制一套?” 医生低下头,想了很久,苦笑着说:“这药剂中有我不知道的成分……对不起,我做不到。” ☆、暴风谍影·7 “那个人肯定有问题。”听完简桦的叙述之后,邵续霖肯定地说。 “嗯?”简桦感到了轻微的惊奇,“你也这么觉得?” 邵续霖点点头,手里握着简桦给他的金属小球,轻轻地拨弄着:“就说我吧,我身上的伤比他还轻,虽然瞎掉了,但是情况肯定比他要好。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到不了这里。首都离这里还更远一些,他怎么来的?” “是啊,”简桦无奈地笑,“他一个人怎么来的。” “肯定有阴谋,有人送他来的。”邵续霖肯定地说。 “我也猜是这样,”简桦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概都会这么想吧。” “那刘光还不把他赶出去?”邵续霖说,他的眼睛可以睁开,但是瞳仁是暗灰色的,没有光彩,就像医院外面的那口枯井。 “毕竟是安绿岩啊。”简桦说,口气也软了下来。 “好吧,”邵续霖嗤之以鼻,“就刘光那样,哪有点指挥官的样子?等暴风谷遇到危险了,他就后悔去吧!” “你别说了!”简桦想到上一世暴风谷的结局,粗着声音打断了邵续霖。 邵续霖从声音里听出了简桦的不悦,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在对自己生气,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哥哥,你看。”他讨好似的说,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圆球,和简桦给他的那个金属球大小相似,但是这个是木头制成的,上面还有细细的木刺。 邵续霖站起身,把小木球朝一个地方滚出去,木球碌碌地滚出了很远,然后弹到了墙壁上,又滚了回来。 “我给你的金属球呢?”简桦问。 “我怕弄丢了,”邵续霖从手心亮出金属球,笑嘻嘻地给简桦看,“这个木球是我自己做的。”他得意洋洋地说。 简桦想了想,木球的质量更不均衡,邵续霖用它在做练习,比起金属球,是更加难了一层。 邵续霖说:“我已经很熟练了。用它我已经很很快的发现一个地方的出口和阻拦分别在哪里了。” 他开始训练才不过短短几日,已经进步到这样的程度了。 简桦一方面十分欣慰,另一方面看着他的眼睛,又无比的担心。 ——毒性已经深入了他的神经,他快彻底失明了。 他需要抑制素。 简桦眼前忽然出现了冷冻箱中保存的那四管不同颜色的药剂……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安绿岩中毒的时间更久,症状也更为严重。再不抑制毒素,安绿岩就要死了。 “先生,您为什么要给暴风谷送去抑制剂呢?” 在暴风谷外,一百公里远的地方,黄远和自己的一个随从站在空旷的戈壁滩上。他也在抬头望着天空。 “先生,您在看什么?”他的身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次少年的话,终于被黄远听见了。 “我在想象,这满天上全部被星舰包围的样子。”黄远淡淡地说。 “啊?”少年缩了缩脖子,有些胆怯地说,“是我们的星舰吗?” “不,”黄远古怪地笑了起来,“是敌人的。” “要打仗了。”他意味深长地说。 少年看着黄远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硬着头皮转移了话题:“先生,您为什么要给暴风谷送去了抑制剂呢?” “不好吗?”黄远反问说。 “暴风谷是我们的敌人啊。他们不是不愿和我们联合吗?”少年满脸的疑惑。 黄远轻轻一笑,慢慢地说:“在远古的时候,有三个人,他们力大无穷,又亲如兄弟。人人都以为他们是无所不能的。后来,有个聪明人想杀了他们,你猜,那个聪明人会怎么办?” 少年想了想,说:“找更厉害的大力士来!” 黄远笑了,说:“国士无双、英雄难求,更厉害的大力士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少年皱起了脸:“那怎么办?” 黄远说:“那个聪明人,给那三个人两个桃子。” “啊?”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两个桃子要怎么分啊?” “就是因为不好分,所以那三个人全都死了。”黄远摸了摸少年的头。 “因为桃子不好分……所以三个大力士就都死了吗?好奇怪……”少年说。 黄远哑然失笑,说:“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了……算了,这么肮脏的东西,还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黄远把目光转向了暴风谷的方向,看着远方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诡异地笑了一下。 在暴风谷中,医院里,医生又一次给安绿岩检查了身体。 “已经有所好转,眼睑内的黑色斑点正在慢慢消除,”医生对站在旁边的刘光说,“到明天,注射完第三针药剂,他会好很多。” 病床上,安绿岩双目紧闭,还在昏睡之中,但是苍白的半边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 刘光点了点头,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欣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药剂真的不能留下一点吗?” 医生闻言,看向了刘光,摇头说:“不行,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毒素,如果擅自减少或者增多药量,我怕病人会有生命危险。” 刘光低下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医生知道他是在想药剂能不能分给邵续霖一些。 “长官您不必感到歉疚,”医生说,“北方城说了这些药是给安绿岩长官的。” 刘光依旧不说话,回身走到安绿岩病床前,把他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简桦长官是个大气的人,他不会放在心上。”医生说。 刘光说:“简桦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那您还有什么不安的?” 刘光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去看看简桦他们,你照顾好绿岩。”说着,刘光向门外走去。 刘光才出门,就看见了简桦,正从药房里走出来。 “你在干什么?”刘光停下脚步问。 “镇痛剂用完了。”简桦回答,拿手中的药盒给他看。 简桦又等了一会儿,见刘光一直不说话,就说:“我先走了。” “简桦。” 他走出两步,忽然听见刘光在身后叫自己,简桦转过头,刘光凝重地看着他。 “我是真的很想帮助你们。” “我知道,”简桦说,走过来拍了拍刘光的肩,说,“我很感激你。” 深夜。 邵续霖睡着以后,简桦一个人到了一旁的房间,打开通讯器,那头的陈寄已经等了他很久。 “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一接通,陈寄就开始抱怨。 “让你帮我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简桦装作没有听见陈寄的抱怨,说。 “哦,”说到正事,陈寄的声音马上靠谱起来,“第一件,两个月前,因为我妹妹登基十周年,首都这边确实释放了一批犯人,中间也确实有编号17335的。我试着了解一下这个犯人的身份,遗憾的是,他们说这个犯人毁容又神志不清,他们帮他治疗了很久也没有好转,确实查不清他的身份。” 简桦垂下了眼睛,看来,他对安绿岩身份的怀疑,确实是过虑了。 “第二件,”陈寄说,“你让我帮你找神经毒素的解药,我已经问过我妈妈还有妹妹,甚至把王宫的医官们都拷打了一圈,他们表示,确实这种神经毒素过去是皇宫所专有的。但是十年前,北方城的那位被流放之前,带走了所有的这种毒素,甚至连配方相关都带走了。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陈寄和北方城的大王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因为立场的关系,他们关系一向不好。陈寄提起他,都用“北方城的那位”来代替。 ——这种毒素的来源并不是王宫,相反,是从北方城来的。 挂断通讯以后,简桦愣了一会。 ——前世,是黄远他们帮邵续霖越狱的。这一世,是不是他们也找过了邵续霖。 “我只相信你。”邵续霖在简桦的手心这样写过。 是不是他们见无法带走邵续霖,所以有了让他中毒这样的举动。 ——而安绿岩身上的毒素从何而来,也就格外地引人怀疑。 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刘光。 简桦猛地站起身,在屋里如同困兽一般来回走了几圈,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如果告诉刘光,安绿岩极有可能是北方城的奸细。刘光真的会相信他吗?安绿岩和刘光是自幼相识的搭档,而简桦在刘光心目中不过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兄弟。 论理智,简桦怀疑安绿岩的证据极不充分,甚至有可能被想到是因为简桦一直以来对北方城的偏见。 而论感情,简桦就更加不是安绿岩的对手了。 ——与此同时。 在暴风谷的病房里,没有开灯。 门口看守的位置上,意外的竟然空无一人。 一个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径直走到一边的保险柜旁。他好像没有钥匙,掏出工具拨弄了一番后,保险柜的门打开,里面是黄远送来的最后两管药剂。 那人对着药剂看了许久,抬起手把它们一起取了出来。 ☆、暴风谍影·8 直到天色快明的时候,简桦才趴在桌上稍稍睡了一会儿。 等他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有明亮的光。而他,躺在了床上,旁边并没有邵续霖的身影。 简桦匆忙站起身,走出门外,看见邵续霖站在门口的空地上,仰头对着阳光照来的方向。 “续霖,你怎么了?”简桦问。 邵续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对着简桦,露出了笑容,说:“简桦,我好像看见光了。” 他有时候喊简桦为哥哥,有时候就是直呼其名。找不到其中的规律。 “什么?”简桦大为惊奇,连忙走过来,看邵续霖的眼睛,果然其中原本覆盖着的毛玻璃一样的那层暗色淡了不少,已经依稀有了一点光芒。 邵续霖说:“早上起来,就觉得好像眼前不是那么黑了。” “很好!”简桦说,欣慰地想,经过这么久的治疗,毒素渐渐变淡了也说不一定。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0节 邵续霖的心情也像是非常的好,在晨曦下,似乎笑容都在闪闪发光。 “有人来了。”邵续霖忽然说。 简桦回过头,果然看见刘光站在了门口。 “他的眼睛能看见光了,也许这种毒素日子久了,就能好转一点。”简桦对刘光大声地说。 他忽然发现了刘光严峻的表情,也敛起了笑容。 “怎么了?”简桦问。 阳光下,刘光的脸却没有半点温度,说:“安绿岩的抑制剂失踪了。” 简桦看着刘光的脸,半天才理解了他话语中的含义。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而沉重。 病房里,众人正忙碌地为安绿岩做着急救。他中毒比邵续霖早,也比邵续霖深,从开始解毒以来,他的情况在慢慢好转,原本今天应该注射第三针,解毒剂忽然失窃,让安绿岩体内的毒素失去抑制,骤然间到了发作的边缘。 简桦和刘光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诊疗室里的安绿岩。 他的情况很不好,心脏的跳动急促没有规律,警报器不时的发出急促刺耳的提醒声,告诉大家这个人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很长时间之后,医生才走了出来。 “怎么样?”刘光马上迎上去问。 医生捏了捏自己双眼中间的位置,疲惫不堪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虽然隐隐早有预料,但这样的答案,还是让人接收困难。 简桦和刘光都低下了头。 医生沉思了一下,忽然走到了简桦的面前,问:“邵中尉的情况是好转了吗?” 简桦抬起头,看着医生的脸,感觉到了深深的敌意。 “同一天,邵中尉的情况有所好转,而安少校就要死了,”医生说,“这个巧合巧到我都不敢相信了。” 简桦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刘光,对医生说:“作为医生,病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更应该保持冷静。” 医生似乎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声说:“安绿岩不只是我的病人!他是我的兄弟!他原本已经可以活下来了。” “闭嘴!”这时,刘光更大声音的压制住了激动的医生。 他放低声音,对医生说:“你失态了。这样不行。” 病房里面,医生的助手们都听见了门口的骚动,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医生狠狠地瞪了简桦一眼,转身走回了病房。 “他从凌晨一直忙到现在,心情一定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刘光说,慢吞吞的声音,像是在安抚简桦的情绪。 “你也觉得邵续霖的好转和安绿岩的病情恶化有关?”简桦问。 “我相信你。”刘光含糊地说。 简桦不知道思考了一会什么。忽然转过头离开了医院。 “喂!简桦!”刘光跟在他背后喊。 “下午的训练要开始了。”简桦头也不回的回答,快步走远了。 刘光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也换上消毒服装,走进了病房。 “他就要死了,我无能为力。”医生说,对着走到他身边的刘光。 刘光看着病床上消瘦的安绿岩,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安绿岩身上就能看出来,那种毒素只会在人体内累积,不可能存在什么药性变淡的情况。”医生说。 “我相信简桦的为人。”刘光说。 “他要死了。”医生指着安绿岩说,果然刘光马上就停止了为简桦的辩护。 “简桦为了救他弟弟,可以杀了首都的特使带他弟弟越狱。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 刘光的眉头越锁越紧。 他记得,几天前,他去看望简桦和邵续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简桦的声音: “无论如何,我也会治好你。” 那时候,简桦的声音十分坚定,又带着一种古怪的狠绝。 简桦来到训练场上。发现平常这个时候,早列队站好了的士兵们都三三两两懒散地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简桦看了一眼旁边的副手。 副手很狼狈地回看了一眼,跑到士兵们中间,大声说:“列——队!训练官来了!” 士兵们都一动不动,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嗤笑着说:“他是我们的训练官?” 简桦扫了训练场一眼,马上分辨出领头的是哪几个人,他没有说话,沉住气观察他们的举动。 “这种人怎么能当我们的训练官?”一个人说,声音洪亮传遍了半个操场。马上有人充当传话筒,一句句把他的话重复传遍了整个训练基地。 “一直以来,刘光长官教我们怎么战斗,其他长官教我们怎么打仗,第一次有这样的长官,给我们做榜样,教我们怎么害战友!” “是啊是啊,”跟着,他的同伴们就开始起哄,“滚出暴风谷!” 他们开始有节奏的喊着口号,用手在地上打这拍子,开始只有他们几个人,后来,慢慢有一些士兵加入了他们。 简桦眉头一皱,他前世在青年堡垒带兵十年,对付刺头早有心得,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士兵匆匆从旁边冲了过来。 “对不起长官,我来迟了!”他大声说。 是前几日第一次训练时,跟简桦当面扛上的田芮奇。自从那日他被简桦惊吓,在众人面前丢了丑以后,这几天他一直老老实实训练,乖得像只绵羊。这时候他冒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要伺机报复。 “卧槽你们都在干什么呢!这是训练时间呢!”田芮奇仿佛才发现训练场上的情况,睁大眼睛惊奇地说。 “我们不能要这样的长官,害自己人!跟他学,战场上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背后交给同伴?”闹事人中,为首的一个对田芮奇说。 田芮奇看看他,又看看简桦,好像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妈你小子又听到什么流言了?”田芮奇走过去踹了那人一脚,笑着骂道,“你这猪脑子,又他妈被谁给煽动了?”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简桦心中觉得似乎大有文章,也停住了脚步,静观其变。 那人被田芮奇踹了一脚,好像有些畏惧,没有还手,只争辩道:“他害了安绿岩长官!” “你是新来的吧,”田芮奇说,“你认识安绿岩长官吗?你见过他吗?刘指挥官都没说是简中校害的安绿岩长官,你瞎吵吵个屁啊?” 他的话语犀利,一针见血,那人被他骂得说不出话来。 “都他妈给我站起来!别坐在这丢人现眼!”田芮奇又踹了坐在地上的几人一脚,大声说,“现在是训练时间!到战场上也这么无组织纪律的想坐就坐,就等着看怎么死吧!都站起来!不想干了就回家去!少丢暴风堡垒的人!” 他的一番笑嘻嘻不正经又像是正经的喝斥。坐在地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开始有几个站了起来,最后都站起列好了队。 “长官!列队完毕,可以训练了。”田芮奇小跑着,在简桦身边立正以,眼睛里有洋洋自得,语气就像是对大人邀功的小孩子一样。 “田芮奇什么时候开始服气简桦的?”在旁边高处的房间里,几个军官一直在观察训练场上的一切,互相询问着。 “不知道,田芮奇不是个有名的刺头吗?”一个军官说。 “也好,能有人管住他也好。”另一个人笑着说。 “不是好事啊!”年纪最大的军官长叹了一口气,看周围人迷惑地看向了自己,他解释道,“暴风谷的大家能聚集起来,全是因为刘光的缘故。现在出现了一个简桦,当有人可以为简桦而违逆刘光命令的时候。暴风谷就危险了。” 在暴风谷外。 一辆吉普车从远处急速驶来,停在了河滩上。 刘光焦急地跳下了车,黄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古怪地笑。 “解毒剂,还有没有?”刘光来不及跟黄远打招呼,直接说,“请再给我一份。” 黄远看了他一会儿,答非所问地说:“今天怎么没有带你的副官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刘光的副官是简桦假扮的,看来,黄远已经看出来了。 刘光意识到这点,反而冷静下来,说:“我在问你解毒剂的事情。” “呵呵。”黄远笑出了声音,然后说,“抑制剂我还有,不过在北方城。要他们送过来可以,不过得需要我们大王子的同意。” 刘光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他一直不愿暴风谷卷入北方城和首都之间即将开始的内战,但是这次,黄远是要逼迫他站队了。 “不用紧张,”黄远看出了他的心理,说,“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不允许暴风谷收留简桦和邵续霖。” ——“看,很合理吧?我们甚至不要暴风谷把简桦和邵续霖送到我们手上,只要你们不庇护就可以了。” ☆、暴风谍影·完 “哥哥,我们走吧,离开暴风谷。”深夜,邵续霖对简桦说。 简桦正在用灯光照他的眼睛,帮他进行恢复的训练,听到邵续霖这样说,他的手抖了一下,放下了灯。 “为什么”他说。 邵续霖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抓住了他的衣袖,如同小时候一样,晃了晃:“这里的气候太差了,真的有点受不了。”他故作委屈地说。 简桦笑了起来,说:“你哪有这么娇气?” 但是他知道邵续霖的担忧,顿了顿,说:“别担心。那些小家伙们我能搞定。他们比你好对付多了。” 邵续霖也知道骗不过简桦了,收起装出来的委屈,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愿你受委屈。” 简桦愣住了,无言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自己也被冤枉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邵续霖偏头,躲开了他这哄小孩子一般的举动,认真地说,“所以我最恨别人不相信我了。你肯定也是一样,我们离开这里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眼睛在好转,我能保护好你,以后也一样。” 听他的话语,简桦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这一点也不能忍的个性什么时候能改改?有事情发生了,不想着解决,不想着解释,跺跺脚就想离开。让别人怎么能不误会你?” “你不知道,”邵续霖摇了摇头,“没人愿意听的。他们逼我承认我杀死了父亲的时候,我就明白了。然后我就再也不想对任何人解释了。” 说完以后,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除外。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愿意跟你说。” 沉默良久,简桦沉思着,说:“如果一年以后,暴风堡垒,会生灵涂炭……” 邵续霖的脸也马上变了颜色:“果然……快要打仗了吗?” 原来邵续霖也察觉到这点了。他和刘光还有黄远,是简桦重生以来,见过的唯独的三个有战略眼光的人。 “我们走吧,”邵续霖说,这次的神情无比的认真,“我们留在这里,他们会始终怀疑我们是奸细,也会有人相信我们,但是长久下去,势必会造成暴风谷的分裂。” 他终于说服了哥哥,简桦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来跟我告别?”刘光说,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因为恼火,还是因为惊讶。 “是的,给你添麻烦了,我打算下午就带着邵续霖离开。”简桦站在他对面,坦然地说。 “是因为最近的流言吗?说你或者邵续霖偷了救命的解毒剂?”刘光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些都他妈是无稽之谈,我一直都是相信你们的。这件事我会看是谁放出的流言,尽力来查。” 简桦苦笑了一下,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留在这里,暴风谷会一日日的不安稳起来。” 刘光说:“有我在,护住你和你老弟两个倒霉蛋还是没有问题的!你知道不知道,黄远跟我说,只要我把你们俩赶出暴风谷,他就给我一份新的解毒剂。我一口就拒绝了。要是这么轻易出卖了你们,我以后还要怎么混?怎么跟青年堡垒那群老不死的交代?我把简桦和邵续霖交给北方城了,他们不杀死我?” “那正好,”简桦笑着说,“我们走了,你跟黄远谈判,加大筹码,记得坑他们一笔。” 刘光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简桦。 简桦最后叮嘱道:“敌军进攻的日子近了,你要做好防备。” 说着,他转身推门出去了。 “简中校!”田芮奇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守在刘光的办公室门口等候。 “怎么了?”简桦问。 “听说你要离开暴风谷了,能带我一起去吗?”田芮奇说。 简桦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田芮奇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小孩子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般:“我觉得你教的东西都非常有意思,我想跟着你继续学习。” “胡闹!”简桦哭笑不得,骂了一句,就要离开。 “简桦!”刘光的声音从背后喊住了他。 简桦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转身,背对着刘光。 “你是因为马上要打仗了,害怕暴风堡垒输,才要离开的吗?”刘光阴沉着脸问。 “当然不是!”简桦回过头,焦急地想要解释。 “那就留下来,”刘光不愿听他的解释,脸色极其难看,说,“帮我打胜仗,或者,陪我死。” 简桦默然了许久,立正,对着刘光认真严肃地说:“是!” 当天夜里。那个黑色的人影又潜入了病房内。 安绿岩躺在病床上,身上全是各式各样的一起,他看起来奄奄一息,只有头顶的心电仪器还见证着他微微跳动的心脏。 黑影走到病床边,看了安绿岩许久,从手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管试剂,用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注射到安绿岩的血管中。 “啪”,这时,灯被打开了。 黑影慌张了一瞬,看门口,灯光下,简桦和刘光站在那里。 “解毒剂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失踪了?”刘光问。 灯光下,那个黑影原来是暴风谷里唯一的医生。 “哦,”医生有些惊魂未定地说,“刚才有人放到了病房外面,我看见了,想着绿岩的病情严重,就急忙拿了进来。” “你看见了放在外面的来历不明的药?就马上拿进来给安绿岩注射?”简桦说。 连医生都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是有多么的不合常理。 看着刘光和简桦的脸,医生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坦然地说:“再不给他注射,他就要死了。所以……”他轻轻地一笑,像是自嘲般地说,“我心软了。” “你什么时候和北方城的人勾搭上的?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奸细?”刘光问。 “我是个医生,”医生说,“我有良知,从几年前起,我就是北方城的同情者。我和绿岩一样,都是站在北方城和真相一边的。——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解毒剂失窃,”刘光复杂的目光看着医生,他们已经是多年的同事,“你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但是你那时候拼命的想把嫌疑放到简桦身上,还放出了流言,印发其他人对简桦的不信任。那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失态了。你不是这样的人。” “哦。”医生笑了,说,“我还练习过很久,想不到演技还是太差了。” “北方城所知道的关于暴风谷的情报,你是你告诉他们的吧?”刘光说。 医生不语,像是默认了。 “大家都十分喜爱你、尊敬你、感激你。”刘光说。 “对不起,上校,可是……”医生看着刘光,“如果发生战争,我的良心还是驱使我站在北方城的一边。……我希望北方城赢。” “也是你的良心,驱使你给这个重伤的人下毒的吗?”一边的简桦忽然开口说。 刘光和医生都看向了简桦。 简桦拉起了病床上安绿岩的手,指尖划过他手上的针眼,说:“如果安绿岩早就中了神经毒素,他根本到不了暴风堡垒。他原本来的时候,虽然受伤严重,但是没有中毒。是你,用从黄远那里得到的毒素,给他下了毒。” 简桦看着医生,目光中有怒气:“他的情况比邵续霖更加严重,您的良心,到底给他下了几次毒?” 听到简桦的话,医生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后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到了墙上,轻声地、失神地说:“我也不希望他死掉啊……” 标序无42 ☆、43胜利阴影·1 9个月后。 这一天的暴风谷没有起风,空气中没有弥漫暗爱的沙尘,能看见蔚蓝的天空。 暴风堡垒的正门其实是暴风谷谷口的那两座山一样高的悬崖,此刻,山崖像闸门一样从两端打开。 忽然,从远处,天空中缓缓飞过来一艘巨大的飞船,带着巨大的轰鸣声。悬停在了暴风堡垒的山崖前。 飞船的下端打开一个圆形的出口,最先看见的,是闪着金属光泽的机身腿部,然后是腰部的武器舱,胸口处的操作室,头部的眼睛处更是一整片闪动着红色宝石光芒的防护罩。 ——用数个钢索悬吊着的机甲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哇!太酷了!”有站在刘光简桦身后的士兵情不自禁地说。 简桦仰头看着缓缓放到地面上的机甲。这是前世卫星城堡垒制造一半就毁在了大轰炸中的两台机甲之一。前世,简桦只来得及看见它还未完工时的样子。 “虞飞城还有点能力啊?才9个月,他居然弄出来了!”邵续霖对简桦说,九个月来,他第一次没有敌意地提起了虞飞城。原本在他心中,虞飞城窃取了他的哥哥应该继承的卫星城,早早地被他列入了死敌的名单。 他的眼睛已经复明了,在抓到北方城的奸细以后,刘光和黄远做了一个交易,用奸细交换了神经毒素的解药。 “不吃亏,”当时刘光笑着跟简桦说,“毕竟他当医生也跟着我好几年了,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说要离开,要我杀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就当送给北方城了吧。” 机甲缓缓地落到了地上,几根钢索顶端的吸力盘收回,钢索“嗖”一声被卷回飞船上。底端的舱门关上,飞船绕着暴风谷旋转了三圈,向着来的方向驶回。 “敬礼!”刘光说,“送别远道而来的卫星城战友!” 暴风谷的所有士兵听从刘光的命令一起向飞船敬礼,目送它的离开。 直到飞船消失在了远处的天空,暴风谷的士兵们才放下手来。 “居然给我们送这么个大家伙来了,”刘光说,也在努力隐藏声音中的兴奋,“我还以为他会送什么破铜烂铁来呢!” 到现在,简桦和邵续霖已经换上了暴风堡垒朴素的军服。 在简桦离开后,虞飞城顺利成为了卫星城新一任指挥官,可能是他听说了简桦和邵续霖在暴风堡垒,所以主动提出把卫星城新研制出来的四台机甲赠送了一台给了暴风谷。 而且,是最先进的那台。 “还不去操纵它!”刘光瞪着邵续霖,心情其实很好,但是佯装成生气的样子说,“真的让我的士兵们把这个大家伙给抬进来吗?” 自从邵续霖复明以来,简桦用前世的记忆对他的机甲操作进行了简单的培训。 “是!”大概是邵续霖体内的机甲血液在沸腾,前世他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机甲操纵师。他兴奋地看了简桦一眼,快步跑到了机甲的旁边,几步从机甲的腿部攀到了胸口处,进入了操纵室。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以后,机甲的眼部的红色防护罩忽然亮了起来。头也像有了生命力一般,抬起了几个角度。 顿时,身后的人群高声欢呼。 刘光和简桦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因为还不太熟练。机甲不自然的前进了两边,一边脚下的电子线路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脚步一歪,庞大的身体向一边倾倒下去。 简桦大惊,情不自禁地向前了两步。 可是邵续霖到底是个天才,只见机甲在半空中堪堪地停住了,重心慢慢调整过来,重新恢复了平衡。 然后,巨大的机甲一步步地走进了暴风堡垒内。 这大概是暴风堡垒一年多来最欢乐的时刻了,年轻的士兵们兴奋地像看见自己久违的亲人伙伴一样,几乎是围在机甲旁边,簇拥着这个又笨又大的家伙进了半个月前就准备好的库房,到门口被拦了下来都舍不得离开。 “好了,”刘光挡在了人群前面,“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了,都回各自营房去吧。” 他颇有威信,但是也重复了好几遍,才让兴奋的青年们散开。 简桦逆着人群,向刘光走来。 “你进去看看,整个暴风谷只有你跟你弟弟懂这东西,你们先看一下,然后从这群小年轻中间调四十个聪明的,让他们给机甲做后勤,同时你也教教他们操纵。” 简桦点了点头,跟进了库房之内。 库房是用老暴风堡垒废弃的武器库改造的,里面的灯都是半个月前刚刚安装,光线被机甲阻挡,半个库房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出来吧!我们检测一下。”因为机甲内的通讯信号还没有跟暴风谷连接,简桦只有对着高处大声喊,希望邵续霖能听见。 机器动作引起了很大的声响。 机甲慢慢地转过身,成为面对着简桦的方向,上前一步,低□,单膝贴到了地上,一只手向简桦伸来。 这个动作对人类来说并不困难,可是对于机甲武器,这是超过难度极限的动作了,想不到邵续霖第一次操纵,就能如此顺手。 简桦却在担心机甲会不会受到磨损,仰头喊:“别玩了,快点出来。” 机甲的大手伸了过来。到底是卫星城比较有钱,他们研制的机甲比北方城前世在战争中拿出的初代要精致无数倍。 机甲的手在地上慢慢地划着字,就像邵续霖眼盲的时候简桦无数次在他手心里写字一样。 “陪我坐会吧”!机甲在简桦的面前写着。每个字的大小都差不多有方圆十米,简桦很吃力才认清它们。 金属手掌心向上的贴在了地上。 抬头看,在机甲的胸口位置,隔着观察窗的防护罩,那里有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邵续霖在看着他。 简桦想了一会,还是被弟弟的坚持给打败了,攀着金属棱角跳到了机甲的手掌上。 很突然的机甲站起身,又抬起了手。 虽然它的动作极快,但是手部却是非常的稳。像是小心翼翼地把简桦宝贝地捧到了胸口的位置。 停在了和操纵舱里,邵续霖平行的高度。 简桦默默地看着邵续霖,看他莫名有些激动的脸。 “哥哥,”邵续霖说,隔着防护罩,声音似乎有些微妙的失真,“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我被他们说杀害父亲的时候,我瞎了的时候,我逃亡的时候,我小时候一直到现在脾气不好乱发火的时候……你从来没有离开我。” 简桦听着,好像也想起了一些被怀念的旧时光。 “以后也请一直和我在一起,”邵续霖认真地说,声音或许有些因为紧张而不自然,却是坚定的,“我感激你,我想报答你,我离不开你。” ——我爱你。 刘光穿过人群,兴奋劲儿还没有从士兵们脸上散去,他们都在讨论这种酷毙了的新型武器,憧憬着自己也能自如的驾驶着它们。 刘光听着,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因为战争逼近而紧张的心终于有了轻松的时刻。 他走到暴风山谷的尽头,一处狭缝里的二层小楼。 三面都是陡峭的山崖,只有正面一条狭窄的小道。门口有两个士兵在站岗。 刘光走进房内,里面有一个漂亮的少女正在整理医箱中的药品。 “刘长官!”少女看见刘光,笑弯了眼睛,“您又来了。” 这少女名叫方尔冬,是新来的医生。开朗活泼,很快受到了暴风谷士兵们的喜爱和尊敬。 “是的。他今天怎么样?”刘光问。 “还是老样子,”方尔冬说,“还是不太清醒,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思维混乱成了这个样子。” 安绿岩身上的毒素虽然解除,但是依旧没有恢复神智,除了那句“到暴风谷去”,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醒着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呆滞,睡着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已经死了。 “对不起,我还是太年轻了,这种病情还没有见过,”方尔冬看刘光的脸,很抱歉地说,“不然……把我的老师请来?让陈寄去找他,他一定会来的!” 她是陈寄介绍来的,话里话外和陈寄也很亲密,有时还有点颐指气使,刘光和简桦都怀疑她就是陈寄传言中的未婚妻。 刘光摇摇头,说:“再想办法吧,我去看看他。”说着,他向二楼走去。 “他睡着了!”方尔冬在他身后提醒道。 暴风山谷的这个位置,每天只有3个小时能看见阳光,从书桌前的窗口照进来,影子移到地毯边的时候,这一天,就结束了。 安绿岩躺在屋子正中央的床上。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刘光走到窗边,看着他。 他的半边脸烧伤还是很明显,但是另半边脸,已经恢复了当初的清秀。睫毛浓密,像小时候看的书里说的,乌鸦的翅膀。 “我又来看你了,”刘光说,虽然他知道安绿岩听不到,也似乎听不懂,“我每天都来看来。” 他似乎有很多的话想对安绿岩说。 “以前我每天来,都是在安慰你、鼓励你。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以后照顾不到你了,想让你日后也活的轻松些。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非常高兴的事,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也许我能活下去了,所以今天,我是来责备你的。” “安绿岩,你欠我们一个道歉。”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同情北方城,什么时候开始为北方城做事。什么时候开始帮索尔的犯人们准备越狱。和另一个人一样,你也觉得你是为了你的良心在做这些的吧?可是有没有想过索尔的大家会因为你的行为受到怎样的处罚?有没有想过其他人的感受?” ——有没有想过我。 “每个人都比你对我好,”刘光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恶心,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你永远想象不到,你为了北方城被囚押的罪犯在索尔种植违禁药品植物的时候,我对你有多失望。——还好你还是听了我的话,我吓唬你说会让我被墙壁,你就烧了它们种起了仙人掌……” “——你真好骗。我宁可你被我骗,也不希望你被别人骗,”刘光低下头,在安绿岩受伤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清醒过来吧,不要让我第二次失望……” ——我需要你的解释。 ☆、胜利阴影·2 邵续霖挥汗如雨的坐在机甲的操作舱中。 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家伙了。这台机甲送过来的第二天,暴风堡垒年轻的士兵们为该给它起什么名字而争吵不休。有人说,它是个大家伙,应该就叫“泰坦”;也有人说,这台机甲在暴风山谷的受欢迎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的姑娘,干脆就叫“谷花”好了。 后来,决定权到了目前唯一能操纵机甲的邵续霖手上。他看着简桦,记起了自己十年前,在卫星城治好了失明,第一次睁开眼时看到的简桦的眼睛。 “就叫‘启明星’吧。”邵续霖谨慎地说。 “老套!”田芮奇说。 “俗气!”田芮奇又说。 “没档次!”田芮奇继续说。 自从田芮奇被简桦收服以来,他就时常跟在简桦的身后,几乎成了简桦的警卫员。他和年龄和邵续霖差不多,同龄人之间常常有惺惺相惜的友谊,但是也有时候,会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那就叫启明星吧。”简桦说,他看着邵续霖,似乎没有察觉到邵续霖在起名时心中的所想。 ——看见田芮奇猛然间像是被噎住的表情,邵续霖心里狠狠地暗爽了一番。 邵续霖是银河帝国机甲的第一批操纵人员之一,并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供他们借鉴,所以只有依靠拼命的练习,来弥补实战经验的不足。 今天,邵续霖已经在操作舱中坐了14个小时,感觉精疲力竭。 原本简桦是陪着他,给予指点的,可是在两个小时前,他被刘光喊去了指挥室。 从刘光和简桦严肃的表情上,邵续霖也察觉到了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他操纵机甲转过身,打算从专门开辟出的训练营地走回库房。 忽然,旁边断崖上的一点嫩黄吸引了他的注意。 暴风堡垒长年刮风,气候恶劣,仅有一小片有适宜种植的地方,还被刘光暴殄天物地种了仙人掌。 悬崖上开着几支嫩爱的小花,在风中,颤巍巍地摇曳。 邵续霖愣了一会儿,这是到了暴风谷堡垒一年多来,第一次看见除了仙人掌以外的植物,还是这样鲜艳漂亮的小花。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了怀念的笑意。 邵续霖操纵的“启明星”在回营地的途中忽然偏转了方向,走到了断崖边,伸出一只手。然后,邵续霖打开了操纵舱外面的防护罩,攀到了“启明星”的机械手臂上。爬到机械手的手指末端,那几支小花就在邵续霖的眼前。 他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一支。留下其他的,打算哪天带简桦来看。 回到了库房,邵续霖从机甲中跳出来,第一件事摘下沉重的防护头罩。 几个工作人员马上赶过来检查“启明星”的线路,看看训练中有没有磨损或是故障。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适应?”漂亮的女医生方尔冬也在地面上等着邵续霖,给他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邵续霖摇摇头,心里想着要去找简桦,径直抬步向外走去。 “哇!好漂亮!”方尔冬忽然说,她眼睛闪闪地看着邵续霖手里的花,由衷地感叹,“我都好久没有见过花了。” “方医生,我以后送给你!”旁边有仰慕方尔冬的年轻士兵,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 “可以送给我吗?”方尔冬看着邵续霖问,“我很喜欢,很漂亮!” 方尔冬是个美女,其实,她比花漂亮。她的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时常能让人忍不住答应她的所有请求。 “不行。” 可惜她遇见的是邵续霖,邵续霖心中想着其他的人和其他的事。 在前世,战争开始前,虽然已经有人有了预感,但是更多的人被虚假的和平蒙蔽了双眼。 第一枪的响起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银河帝国的后方,位于复活岛堡垒的训练基地里。 那年,在河外星系的邻国提出联合军演的请求,帝国当时的大元帅觉得战事终止三十多年了,确实也需要一次重大的演习来练练士兵,就召集银河系七大军事堡垒的精兵强将来参加这次联合演习。 出于面子问题,各堡垒都派出了精锐力量。演习进行到第二十七天时,邻国的军队打响了偷袭的第一枪。 银河帝国的军人们在十分钟过后才反应了过来,马上反击。战争开始。 此时,在暴风山谷的指挥室里。 “你看,”刘光把电脑里军文命令给简桦看,“要开始联合演习了。” “有诈,我们不能去。”简桦只看了一眼,马上跟刘光说。 “我也觉得有蹊跷,可是和其他堡垒的指挥官联系了一下,他们都觉得是个练兵的好机会,跃跃欲试打算到虚拟战场上去见血立功,——说的跟春游一样。”刘光不满地说,一段时间的和平,已经消磨掉了很多人骨子里的警惕性。 “我们不能去,敌人再过一个月,要开始进攻暴风谷了,我们现在得做好战斗准备。”简桦对刘光说。 刘光事事都很相信简桦,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我来给元帅回信。” “你也给卫星城和青年堡垒提个醒,如果他们去参加演习,一定要看好敌军的动态。” 深夜,简桦和刘光探讨完军情以后,披着夜色回到了他和邵续霖的住所。 辛勤训练了一天的邵续霖还没有休息,站在住所的门口等他。 “怎么还不休息?你需要充足的睡眠来补充体力。”简桦对邵续霖说。 邵续霖伸出手,把嫩爱的小花送到了简桦的跟前。其实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人们不会正眼看的小野花,但是物以稀为贵,在贫瘠的暴风谷堡垒就显得格外珍贵。 简桦怔了片刻,接过了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隐隐约约的暗香,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简桦看着邵续霖藏不住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忍不住有些想笑,故意说:“花是要送给女孩子的!——医疗室的方医生很漂亮,要不要我帮你送给她?” 邵续霖马上变了脸色,想从简桦手上夺回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简桦急忙避开了他的手,笑着继续把花心放在鼻子下面深嗅。太久没有见过新鲜的植物,虽然是小小的一点花,都能让人的心情愉悦起来。 慢慢的,简桦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十年前。 邵续霖医好了流浪时瞎掉的眼睛。出院那天,他跟在简桦的身后,听着简桦一刻不停的絮絮叨叨。 “你这小孩怎么就是不喜欢说话呢?”简桦说,那时候他也才十三岁,但是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不知道跟谁学的,“小孩子还是活泼一点好!你每天不说话、板着脸,哪里像是八岁啊?我到八十岁的时候都不会像你这么死板!” 简桦不是个口才好爱说话的人,但是那时候,他为了逗才到卫星城的邵续霖开心,每天都会说许多自己听着都觉得幼稚的话。 八岁邵续霖听着。他不喜欢说,但喜欢听简桦说。 可是小孩子的别扭让他面无表情的听着,就像很不耐烦简桦一样。 “你看,”走在前面的简桦忽然转过身,卷起一边手的袖子,给邵续霖看,“你用钉板把我的手臂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1节 ——邵续霖第一次遇见简桦的时候,他正在在和一些街头的小混混争执打架,眼盲的他用一块带有钉子的模板误伤到了来帮助自己的简桦。 邵续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简桦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痕,还是一言不发。 简桦等了半天,还是泄了口气,放下了袖子。 旁边的小路上,有青青的小草。邵续霖走到路边,拔了一把小草,回到了简桦的面前,伸出手把小草递给他,用无比认真的表情说:“送给你。” 八岁时候的邵续霖什么也没有,送给简桦的野草,不知道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还是他真心的感动。 过去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要送一把草给简桦了。 简桦看着手里的小花,也想起了十年前的这段往事。 “进步了,”简桦说,“从草进步到花了!” 他的话像是夸奖又像是调侃。 邵续霖又哼了一声,大概是不好意思了,转身率先向自己的床铺走去。 “睡吧!明天还有继续训练。”简桦在他身后跟他说,然后转头,左看右看可以保存花的地方,最后,只有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茶杯里,根茎处浸在了水中。 窗外的夜色正浓,繁星闪烁。 而简桦知道,在繁星的间隙中,正有一支军队在向他们进发,短暂的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 “哥哥,”已经躺倒了床上的邵续霖忽然对简桦说,“等这一仗打完了……” 简桦等了很久,邵续霖却始终没有下文了。 简桦走到他身边,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吧。”简桦说。 ☆、胜利阴影·3 战争真的到来的那天,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在那之前,河外星系已经在和银河帝国的联合军演中偷袭帝国的军队。幸好参与演习的卫星城堡垒指挥官虞飞城早有准备,带领士兵们及时反击,一举歼灭擒拿了敌军的偷袭部队,剩下的军队陷入了焦灼的拉锯战中。 所以,这次敌军的大规模进攻比起前世,不仅规模了一些,而且仓促了很多。他们恨不得绕过暴风堡垒,直接深入帝国的中心,解救被困的演习军。 “我们的目标,是要拖住他们的大部队!让他们不能进入我们的领土半步!”战前,看着天空中似乎越来越近的繁星,刘光对战士们说。 上一世的刘光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在没日没夜的战斗半个月后,最后一个人也把血洒在了国门之边。 而援军,在他们死后五天才到。 天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战机,敌军的飞船在更远的后方。他们无法靠近暴风堡垒,暴风堡垒的高频率干扰器会让飞船在725公里内失去联络信号。所以,暴风堡垒是他们必须拔掉的帝国的利齿。 战机从暴风堡垒的头顶一掠而过,暴风堡垒已经展开了防护罩,投掷下来的炮弹在只给半透明的防护罩带来一丝涟漪一般的波动,就再无音息。反倒是暴风城的炮火攻击,给敌军的战机部队造成在不小的冲击。 半个上午过后,敌机不再进行盲目的轰炸,有几千架大型货机出现,它们在前方战斗机的掩护下,降到低处,放下了无数个千千万万个房间大小的笼子。 金属牢笼降到地上,栅栏就升了起来。 “我靠!那是什么?”暴风谷的指挥室里,有个军官失声叫了出来。 面前的监视器上,有昆虫一样的怪物从笼子里爬了出来,它们大概是在笼子里憋坏了,才出来就伸展了一下手脚。——有的竟有三层军营那么高。 “好大的虫子!怎么养的?”另一个军官说,可能是前期的战斗比较顺利,没有战斗经验的年轻人们都有些掉以轻心,甚至看见敌人的新型武器后,有人还开起了玩笑。 暴风谷的炮火纷纷攻击向这些怪物,但是它们身上有厚厚的甲壳,炮弹对它们的作用微乎其微,顶多让它们的脚步有一个趔趄。 “不能让它们靠近,”简桦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径,对刘光说,“它们的j□j带有强酸,会腐蚀防护罩的设施,防护罩一旦失效,暴风谷就会非常危险。” 他的一席话,让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你有什么建议?”刘光问。 “用炮火让怪物的前进速度变慢,它们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在它们后方一定有信号车在控制它们的行为,让邵续霖驾驶启明星号掩护,我带人去破坏这些信号车。” 最早的一批怪物已经到达了暴风谷防护罩的边缘,果然,它们聚集几个角落,口器中喷出带有恶心气味的绿色液体,开始腐蚀防护罩。 在另一边,防护罩下方开了一个小口,十辆装甲车在怪物们反应过来之前,从缺口冲了出去,沿途撞出去了好几只试图冲进来的怪兽。 怪物们的战斗力非常可怕,一只大的怪兽抬脚踩在落在最后的一辆装甲车上,马上它就失去了动力,有更多怪物围上来,装甲车很快被撕成了碎片,有血溅到了地上。 还有九辆。 “不许回头。”简桦通过无线电命令所有的人。 虽然简桦已经教过士兵们战斗的方法,但是有些东西,没上过战场的人不会明白。 “各自散开,保护好自己。”简桦命令说,“在虫群中发现疑似信号车的东西就毁了它,其余时刻节省弹药。” 随着装甲车队的推进,越来越多的怪兽失去了指挥,停止了进攻暴风谷的防护罩,但装甲车也只剩下了五辆。 一次袭击后,暴风谷西北角的防护罩被击破了一个缺口,虫子一样的怪兽们如同潮水一般朝缺口涌了进来。还好暴风谷是一段天险,悬崖阻隔了怪兽们的前进。 不能让怪兽们继续破坏其他的防护系统,暴风谷的步兵部队开始进行反击。 年轻的女军医方尔冬在战场上,冒着隆隆的炮火声为一个断了腿的士兵包扎伤口。她是混在战士们中间一起出发的,原本刘光希望她留在后方。 背后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虫子过来了的声音。方尔冬看到了士兵脸上,看着自己的背后,露出绝望的神情。 她头也不敢回,但是手已经抖得握不住绷带。 仿佛已经闻到了虫子的口器贴近自己的时候,扑鼻的腥臭,还有触角扫过她的脸颊。第一次离死亡如此近,她想尖叫,张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泪不受控制的从脸上涌落下来。。 她一边害怕着,一边伸出手捂住了伤员的眼睛,整个人扑在了伤员的上方,希望怪兽能在吃了她以后会放过伤员。她从小娇生惯养,母亲哥哥姐姐都很护着她,但是也一直很担心她的骄纵,如果看到她在临死前学会了保护别人,不知道在伤心的同时能不能感到一丝欣慰。 忽然,背后的威胁感全部远去,听见怪兽一声嘶叫。 方尔冬回过头,高大的启明星号站在她的身后,把刚刚抬手把一个怪兽扔了出去,他的手臂处有激光剑,扫出了扇形的光芒把靠近的怪兽击退。 “非战斗人员为什么会出现在作战区!”无线电里传来战场指挥官气急败坏地声音。但是马上就有其他事情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方尔冬刚刚受到惊吓,又被战场指挥官喝骂。低着头继续帮伤员包扎,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地上了。 “小心点。”身后不远,她听见了冷淡的声音。是从启明星号机甲腿部的声音传输系统发出的声响。是邵续霖在战斗的同时跟她说。 她吃了一惊,感觉眼泪都收了回去。她还记得前几天,她向英俊的操纵驾驶者要一朵小野花,被他豪不留情的拒绝了。 “装甲车又损失一辆,现在仅余简桦少校带领第一小队在前方搜寻信号车。”无线电里又传来声响。 听到简桦还在前线,启明星号的动作更快了一些,像是邵续霖急着要赶到简桦的身边。 “你也小心点!”周围的怪兽已经被清除干净,方尔冬看着启明星号的背影大声喊。 两天一夜的激战后。怪兽军团终于被全歼。 敌军似乎没有想到他们作为杀手锏的怪兽居然会被看似不堪一击的暴风谷击溃,一时间,他们沉寂了,战斗陷入了拉锯状态。 十七天后,得知暴风山谷的援军正从后方赶来,敌军暂时退兵了。 胜利忽如其来。 暴风谷陷入了快乐的狂潮中。 欢笑声简直传到了天际。 方尔冬挤在人群中,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她捂住耳朵防止周围人的欢呼把自己的耳朵震聋了,她焦急地看着谷口,最后一批战士们归来的方向。 等所有的人员和战斗车辆驶回了山谷,启明星号才在他们后面撤回了山谷中。 这么多天的连续战斗,被大家爱护的启明星号上全是伤痕,机械臂和胸口的位置甚至还露出了内里的电线和金属。 但是只要回来了!就有希望修好它。它还会迎接更多的胜利。 邵续霖这些日子几乎住在了机甲中,他出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眼睛却更加明亮。 欢呼的人群涌上来把英雄抬了起来。 简桦从装甲车中跳出来,也看着被众人一遍遍抛向天空的邵续霖笑。 “少校,我也想操纵机甲。”田芮奇此时已经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简桦的助手,每时每刻都跟在简桦的身后。 简桦回过身来,看着田芮奇,笑了:“我让续霖教你。” ——经过这一役,机甲的表现亮眼,以后会出现更多的机甲驾驶员。 “你教我!”田芮奇说,没有像其他想成为机甲驾驶员的人那样羡慕嫉妒地看着邵续霖,反而认真地看着简桦。 “他比我强。”简桦说的是实话,对于操作机甲,他只有一些理论经验,永远无法和后来身经百战的邵续霖相比。 “我会学得比他好!”田芮奇执拗地说。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方尔冬帮邵续霖检查身体、记录数据,看看操纵机甲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几何了。 方尔冬正要上前。邵续霖推开了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简桦正背对着他跟田芮奇说话。 邵续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简桦。 “哥哥……”邵续霖低声说,抬起眼看了田芮奇一眼。 只有田芮奇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威胁和警告。 周围人都在欢呼、相互拥抱。这两兄弟之间的拥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简桦抬手,向背后轻轻地摸了摸邵续霖的头发。 察觉到环绕着两兄弟之间怪异氛围的,只有近处的田芮奇,不远处的方尔冬,还有站在高处的刘光。 刘光看着在一起的简桦和邵续霖,皱起了眉头。 ☆、胜利阴影·4 盛大的庆祝一直持续到深夜。 根据情报,敌军已经撤出了暴风堡垒所能观察到的最远区域,短时间内不会再对暴风堡垒造成威胁了。士兵们悬着的心放下以后,就迎来了最盛大的狂欢。 连夜晚时候喜欢在悬崖上栖息的老鹰都被狂欢声惊动,在半空不安的盘旋。 悬崖上,哨塔里执勤的士兵,虽然不能参与庆祝宴会,但脸上也洋溢笑容。 “明天上午放假半天,但是下午,小子们,你们一个不准少的都给我出现在训练场上。”刘光板着脸跟士兵们说。 但是年轻人们只听见了放假的讯息,这已经足够欢乐的浪潮又推高了一个维度,刘光后面像是威胁的话压根没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简桦走到刘光旁边递给他一个豁了一半把手的茶杯,两个人像模像样的碰了碰杯,把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 暴风谷没有酒,他们要把资金更多的用在购置装备上。 刘光和简桦一起站在人群外,看着几乎是死里逃生的狂喜着的人们。 “去和他们一起庆祝吧,”刘光对简桦说,“你是功臣。” 广场中央,年轻人随着唱机传出来的音乐声点起篝火跳起了舞。 简桦没有动,前世他见过惨痛的失败和辉煌的胜利,但是都没有这一次暴风谷的胜利来得让他喜悦。 ——终于有被改变了的历史。刘光没有死,暴风谷没有灭亡,这一仗,胜利了。 是不是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把命运彻底抓在自己的掌心了? “你弟弟在找你。”刘光说。 简桦顺着刘光的示意看去,果然邵续霖正在远处的人群中四处张望,像是感到了简桦的目光,他抬头向这边看来。 猛然间对视,简桦看着自己年少英俊、意气风发的弟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像是鼓励了邵续霖,邵续霖马上向简桦的方向走来。 简桦看了看旁边的刘光,刘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简桦对着邵续霖轻轻地摇了摇头。邵续霖听话地停下了脚步,半转过身看往了其他的地方。 虽然在人群中,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人群里的舞蹈。他像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简桦的话,他都会听。 “你弟弟真不错,”刘光说,“真听话。” “他很优秀。”简桦在想其他的东西,有些答非所问的说。 “把他介绍给方医生怎么样?”刘光忽然说,“方医生好像很喜欢他,而且你知道的,我们缺医生,他们俩结婚,方医生就不会走了。” 简桦一愣,半天才说:“邵续霖还小,这种事以后再说吧。” 刘光低低地笑出了声音:“不小了。你也要懂得珍惜。” 简桦听他话锋不对,正想说话,却听见刘光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中的声音:“我以前,也总觉得时间还多,时候还早。我看着安绿岩,总是在想,是我的就是我的,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吗?后来才知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安绿岩还没有恢复神智。上次简桦跟着刘光去看他,他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眸子里,没有刘光的影子。 “他会好起来的。”简桦说,他不太会安慰人,安慰的话也说得干巴巴的。 “刚才接到了女王陛下的贺信,祝贺我们打了胜仗,”刘光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干笑了一声,“原来王室还是存在的,打仗的时候他们倒是把装死做得炉火纯青。——贺信上说,王宫的赏赐和庆功的队伍将在十二天后到达。” “哦,”简桦的表情严肃起来,“那我和邵续霖得走了。” 他们两个都是逃犯,如果被王室的队伍发现,会给暴风谷带来很大麻烦。 “你们去避一避,他们走以后,你们随时可以回来。”刘光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简桦在他身后问。 “去陪那个傻子。”刘光头也不回地回答。 简桦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前行几步,也走进了人群中。 跟随节奏踩着舞步的年轻人从他身边掠过,像是想把他也拉进跳舞的队伍。简桦轻轻挣开了,走到了邵续霖的身边。 邵续霖还没有发现他,正看着广场中央点起的篝火,嘴唇抿得紧紧的,很严肃的神情,但是简华在他眼中看见了放松和温和。这是从前的邵续霖少见的神情。前世的邵续霖就好像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大概是因为他以为身边全是敌人。 看来这次同生共死并肩战斗,终于让邵续霖对暴风堡垒有了归属感。 ——你也要懂得珍惜。刚才,刘光对简桦这么说。 简桦伸出手,抓住了邵续霖的手臂。 邵续霖的神色一凛,在侧过头看见是简桦的一瞬间,又马上放松了下来。 他的表情变化就像是忽然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狗,原本已经龇起了示威的乳牙,看见是主人以后,又摇起了尾巴。 简桦笑了起来。 邵续霖知道他在笑什么,忍不住皱起了眉,拉起他抓着自己的手,放到嘴边,像是想咬一口泄愤。但真正贴近时,又只是轻轻地细密地亲吻。 简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有一团火忽然从身体内部烧到了脸上。邵续霖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像是为了防止他逃走一样,更加握紧了他的手,挑起眼睛,像是示威挑衅地看向了哥哥。 篝火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让两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像是不自然的红色。 简桦用力地抽回了手。还好,周围人并没有注意到这对兄弟。 邵续霖的脸色马上变得有些焦灼和不安,急切地像是想要再抓住简桦的手。简桦用力按住了他,像是他还没有复明时候的那样,在他的手心写:“回房间去。” 邵续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篝火光的映射下,有那么一刻,简桦似乎看见邵续霖眼睛都变成红色。 暴风谷因为物资稀缺,军官宿舍成为了最简陋的地方。虽然简桦和邵续霖都十分喜爱暴风山谷,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所有那些必须的隔离遮挡作用和基础的生活职能设施,很难让人产生诸如“舒服”这种稀罕物质的联想。 ——甚至,远不如邵续霖失明时候二人居住的那个简单的病房。 可是在邵续霖看来,没有一个所在堪比此处。 ——有哥哥就够了。有简桦在,邵续霖可以忽视掉完全无法缓解白天训练疲劳的硬木板床和薄得如同纸张一样的床垫。为了简桦,他可以忍受任何事。 但是此刻,他后悔了。 ——都是简桦的错。 开门的时候,简桦居然在身后推他。力道不大,但灼热的手心透过衬衫在后腰上传递的迫切,让他呼吸沉重。这种少见的情热和催促几乎如同火焰一样,瞬间就烧得他原形毕露。 昏沉中,手里电子感应的钥匙竟卡在了中途,他不得不探身查看,身后男人的一声低笑更是火上浇油。在他更加紧张之前,简桦无奈地伸手将那把快要变形的可怜钥匙向后轻撤再反送,门无声而开。 邵续霖以连瞪他的时间都嫌浪费的快速,一把拽过简桦的手臂推进门去,动作力度之大,让两个成年男人纠缠间站立不稳,竟在门口踉跄了两步。门被邵续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而关上,他两手用劲挤推着掌心里男人结实的双肩,将人抵在门上。深吻。 关上门,仍能听见外面地音乐声,但是遥远又不真相,就像是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世界。 很柔软的唇、很坚硬的牙齿,和犹豫紧扣的牙关一起,刺激着邵续霖的情欲和汗水。肾上腺素快速分泌让空气里雄性气味和唇齿间模糊的水渍声,把黑暗的空间浸染得无比的情色。 尽管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急,有整整一夜;不要慌,哥哥就在这里,而且不会离开!但触手生温的柔韧骨肉有让人克制不住兽化的魔力,并不算毫无瑕疵的肌肤却让他情欲高涨到咬牙切齿。 满手都是年轻才有的润泽,抚摩的过程几乎能听见磁磁静电流声,掌心不时扪及的疤痕经过仔细反复的揉摩,没有正常上皮的部位随着长期持枪的手沿途刮出汨汨的汗珠。 邵续霖心浮气躁一心一意只想将人剥个精光,搂紧的手臂却出奇镇静一点点拉出那人扎在腰间的衣角。滚热的呼吸间,手指沿着衣襟向上轻挑,颗颗锁得死板整齐的扣子逐粒张开,勉强来得及抵抗的两颗袖扣,被它主人一把拽飞,跌在房间某个角落的先后“滴啪”声,像击断邵续霖仅存清醒的骄傲脆响。 他猛然呼出口气,抽手,弯下腰,抱紧怀里的人,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把他搂离了地面,仰头看着他。 暗夜里,那人眼睛亮的出奇,澄澈却无底。大概被这么凌空抱着让他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只有恼羞,还有一丝尴尬成怒。 “……妈的,邵续霖!我是你哥!”他大概是想表达被抱住的不满,拼命往下挣扎:“要做就做。” 邵续霖笑了,眼里是喜悦的促狭:“遵命!哥哥!” 他们跌在床上的轰响,吓到了压在底下的人!简桦大概没想到他的床板这么坚硬冰冷。以至于脸上出现的痛苦表情,都在诧异之后。 邵续霖也被吓到了,慌忙搂住他坐起,看他后腰:“我伤到你了?”那一声身体拍在床垫上的声音实在惊心,一边搓揉一边轻吹,到底怎么演变成舌尖一寸一寸舔了下去的,他和他都想不起来了。 那该死的床板让邵续霖心痛不已,事实却是:更让简桦无法承受的,是邵续霖的吻,真正的一口一个猩红的咬噬。半痛半痒,牙齿尖利,舌尖却轻柔如羽,应接不暇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双能操纵巨型机甲的手,是怎样呵哄着把他衣裤扒个精光。在满意的描画了硬朗圆润的腰臀后,越发大胆的十根手指,已经轻巧的沿着一环一环漂亮的脊柱,推压着小小的尾椎,意图挤进那个更下面点的紧致。 这个动作让已经丧失抵抗力的人瞬间僵硬! 邵续霖撤出,顺着手中的腰线一路抚摸滑到他精致的脚踝,握在手心往上折叠,卡进他两腿之间,抬起他的双腿,挽在自己手臂上,然后压向男人。他伏咬他肩,模糊的软语像是撒娇一般:“你帮我脱!” 简桦手慢脚乱的动作一点没影响进程,这种笨拙某种程度上更具催情效果。让享受他的男人不自禁的牢牢掐着那人的下巴,唇齿并用蛮狠的撬开了颤抖的牙关,接着就是不依不饶的吸吮,灵活的舌尖在色情的模仿着即将进行的侵占,一寸寸由浅至深推抵进那柔软的口腔。 齿下的男人开始招架不住,却无法躲开,喉咙里渐渐发出了呜咽似的呻吟,全身的肌肤也沁出晶亮的汗珠,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的挠抓。 两人的衣服蜿蜒了一地,没开灯,只有夜色如水,铺满整个空间和他们赤裸的身体。像一场让人想要大叫又想哭泣的梦境。 身下的人在止不住的轻颤,被不停紧密摩擦的下腹,还有涨水的情欲控制,而邵续霖的手指再抚上那禁地,开始的朝内轻按并压入的时候,没有了抵抗,军人修剪整齐的指头轻松地探进了软热的内壁。 紧。 太久没有亲热了,指头被绞得连轻微的抽动都困难,咬紧牙关忍着下身不堪重负的胀痛,一点点细致的用指尖、关节在摩挲挤压,让软热和柔滑慢慢溢满壁衣。他用惊人的耐心的增加着手指,等着原本生理性排斥的拒绝,渐渐变成不舍的咬紧。 被他压着的男人,麦色的肌肤泛出淡淡的粉色,因为自己无节制的咬吻四下都是瘀红痕迹,线条匀称而修长的身体,被弯折成了满怀在抱的一团,而他最想看的部位,也就这样完全暴露的落进视线,含黏着手指不断带着泛出水光的粘膜在一翕一合,像个……邀请! 悄悄的撤出,抵上自己已经跳痛的部位,浅浅的在入口处研磨后,再慢慢压下身子,挺了进去。 忽然而至的疼痛,让已经动情的人猛然本能的挣扎。 邵续霖一把扣住他腰,牙齿叼住了他耳垂:“哥哥!” 闻声顿住的身体,半抬起的腰臀后方,还在被寸寸攻占的挺进,被男人侵犯的感觉如此鲜明,让他眼角猩红,那人捏紧了他下颌强迫他对上那双发红的眼睛:“哥哥,是我!简桦,是我在操你!” 他似乎也不正常了,一会喊哥哥,一会喊简桦。不知道身下人的哪一重身份,是更加开启他情欲的开关。 几乎缓不过气来的简桦愣愣和他对视片刻后,松开挟制的双手,忽然紧紧的,拥住了邵续霖。 然后一动不敢动的,任由对方坚决的深入。 胶合的地方在持续的被迫的撑开,挤压,充盈,填塞……他大口的呼吸,试图缓解疼痛和不适。汗水暴烈的沁出,额上却有温暖的附着,勉强睁眼却瞥见邵续霖抚摸着他头发的手,和覆上来的唇。 侵占忽然停止了,他们睫毛相交,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上面的人眼里那一丝的嗜血。接着就感到男人猛然的压入,随后,就被一推到底! “……啊!”他无声的尖叫。扣在邵续霖后背的手,没命的抠抓起来。 完全被高热紧绷、粘腻柔软的包裹着,却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更深。抚摸着手中汗液涔涔的背脊,邵续霖摆动着腰胯。每一下,都摩擦出匪夷所思的快感和兴奋。 野猫一样在他背上挠抓的手,终于慢慢停下了攻击,因为被触到敏感点而溢出的呻吟,替代了忍痛的闷哼。那双因为感情而有着无比力量的手掌,紧紧抓扣住邵续霖的腰,狠命的推压着他撞向自己,沉重的顶入——完全不自知的。 进得太深。已经察觉到了身下的人在不由自主的在颤抖,却还是更加刺激着邵续霖想要彻底完全的吞没他的占有欲以及主权宣泄欲。 于是他陡然的退出,让被贯穿的人因为落空而失声:“靠!”泛红的身体蓦然舒展开,还在神智模糊中,就被翻转了过来,成了面朝下,趴卧在蓬软的枕头里,淹没在情欲里的恍惚意识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是要被从后面进入的体位。 “不……” ——简桦不太能适应这个体位,前世,死刑的前夜他们就是这样结束的。邵续霖甚至咬破了他的后颈。 忽然间意识像是被浸到了冰水中。 原本就因为情动而敏感的皮肤,忽然因为邵续霖的触碰而剧痛起来。不受控制的,简桦挣扎了起来。 邵续霖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但是他并不能明白。他俯身,压住了抬起的肩膀,唇齿噬咬着那热汗淋漓的后颈窝,含弄着他圆润的耳垂:“我要!这个位置。就要!” 被邵续霖扭回下巴、吻得气息混乱的人,勉强撑开的眼缝,在汗水雾气浸染的视线里,眼角睨到邵续霖的眼睛。 前世的这种时候,他也在回头时无意间看见了邵续霖的眼神。那时候的简桦死意已决,反而比邵续霖要平静,他看见了邵续霖的眼里。 明明在他们之间,邵续霖才是那个胜利者。但是他的眼神却更加茫然和痛苦。 现在的邵续霖,眼里虽然有着和那时同样的凶狠和占有欲,但是看上去,很幸福。 简桦的心忽然定了下来,方才涌起的回忆和不安,又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只有这一个弟弟。 “你在想谁?”邵续霖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在这个时候的走神,显然是让邵续霖有了不满,等简桦查觉到的时候,已经被一把拖起了后腰,然后那炙热的硬物报复性的直接嵌进了他身体。 并不太痛,加上特殊的身后体位,猛然被触碰到了令人战栗的敏感点,简桦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闪电一样甜美可怖的快感掠过脊柱,激得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一声大叫。 从后面环住他腰身,邵续霖紧紧搂住了他。俯在他背上的高热身躯,和沿着脊柱羽毛般轻柔的吻,悄悄探到他身下、圈覆上他渴念欲望的修长手指,这是让人想破喉尖叫的厮磨技巧。因为在大脑里做过很多回,已经纯熟无比。 身前以及身后都绝望的沦陷,简桦再也无法摆脱这个让他羞愧的体位。 一开始试探性的轻柔律动,随着快感的汇集和爬升,慢慢开始变得大幅而深入。在身后近乎掠夺的顶送里,简桦不得不降下身躯支起手肘以保持平衡,腰胯就完全的落进了男人扣紧的手臂里。被迫趴跪着的双腿,被抬起固定冲撞的臀,莫名淫荡的液体水渍碰撞声,肌肉因为极度的快感和高涨的情欲在打颤…… 何等的不堪入目!简桦肌肤都在羞耻的升温。 可是这种兽类交媾一样姿态,却有强猛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灼热的身体在身后每一次的强猛的顶送中前移,又很快被拖回来重复步骤。害怕将会被男人的精液灼伤的荒唐恐惧、和深入到骨髓细胞的甜美快感,将他夹磨得支离破粹,因为知道无论如何,这些都会来临。 似乎对他的感受一清二楚,却极端的享受这种占有与征服的感觉,男人的律动越来越有力,却并不给最后一击。因为离巅峰始终差着那么半个毫米,简桦快要被登顶释放的欲望逼得一败涂地 已经不在乎身为年长者的尊严。身后求饶般的缠绞挽留着侵入者,泣不成声的颤音呻吟着讨要,以至无法自控的摆动腰臀去配合,终于让男人满意。 猛烈的顶弄和律动忽然变得缓慢,却越来越沉重,在浑身的湿热里他已经叫喊不出来。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因为高潮的将至而死死的握住锁定了自己的腰胯,连一寸都不许躲避的让他承受着凶狠的攻击。 在被狠狠的最后一次撞击之后,后穴无法控制的痉挛和失控的绞紧收缩,个下腹蓦然被一股麻痹般的炙热完全充盈漫溢,男人在他身体里尽情的射精。而他被溺水般狂涌的高潮也同时喷薄没顶,全部的释放在揉捏挤磨着自己的掌心中…… 没顶的海啸掠过之后,绷紧的小腹和腰际一松,再也忍耐不住的扑倒在床单上。 耳鼓里咚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背上男人压榨的重量让人神智模糊,仿佛身体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一点一点的温热柔软,在颈肩耳后轻缓的蠕动,羽毛拂过一般微痒细腻,连指尖都被一一亲吻了,因为高潮而麻痹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了感知。 听见身后的男人喃喃的低语了一句什么,半昏迷中,身体被侧翻了窝进那人怀里。 同向而眠。 久违熟悉的身体气味,紧紧圈住自己的双臂,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就在旁边,这回不是梦,也不是……前世。 这念头让满足而乏力到了极点的身体又往里挤了挤,即使覆盖在身上的旧被子都轻暖得不可思议,身体的的某个地方还是提醒了他的有什么不对…… 男人……没有退出他身体! 忽然意识到危险想回头,却蓦的感觉到火热的喘息已经压在耳边。一条腿被滚烫的手掌向上托高曲起,一直在他身体里就没有完全变软的部分,从侧后的方向,再次沿着股间的缝隙,缓缓的插入进去。 “再来一次好不好?哥哥……”邵续霖声音暗哑,湿润的吻堵住了企图的挣扎。 迷茫的闷哼了一声,就再次被填满被索求,心跳的轰鸣盖过了一切的声响,浑身的温度高得可怕。 “明天,我们得走了……”简桦像是求饶一般低声说,“别闹了,不然我……” 伴随着律动因为不堪重负发出的奇怪声音,邵续霖断断续续的想:“真希望明天,永远也不要来……” ☆、胜利阴影·5 礼堂的屋檐下,高窗的位置,开着一簇黄色的小花。 方尔冬路过时看见,对着小花愣神了许久。 方尔冬今年也才十八岁,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是帝国女子学校医疗专业的优秀毕业生了。她很能干,而且十分漂亮。这样的女孩子,无论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没错,即使她来到了荒凉落后、条件艰苦的暴风谷,年轻的小伙子们也都非常和善的对待她,非常蹩脚的讨好她,被她治疗外伤的时候,哪怕再疼痛,也会咬紧了牙关,不发出一声j□j,生怕在漂亮的女医生面前丢了面子。 暴风谷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谈笑间表露出来的好感,她都能感觉得到。 只有—— 那个英俊的机甲驾驶员就对她很冷淡。 方尔冬察觉到了,那个年轻人,在训练中出现擦碰伤的时候,宁愿去找他的哥哥,也不会来找自己。 还有,上次,训练结束后,他从操作室里出来,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朵小黄花。方尔冬问他能不能送给自己,他毫不留情的就拒绝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其实方尔冬也并不是那么想要那朵看着就可怜兮兮的小黄花,只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碰钉子,心里总有些不甘心和郁闷。于是就记住了那个机甲驾驶员。他叫邵续霖。 原本很厌恶的一个人,对他改观也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邵续霖在战场上,救了她。 ——而且还对她说:“小心点。” 在她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的时候,邵续霖救了她;在她被现场指挥官责骂的时候,邵续霖安慰了她。 这已经足以让一个女孩子,内心有了隐隐约约的好感。 就像,此时在窗台上摇曳的小花,不显眼,却依旧生机勃勃。 方尔冬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邵续霖的救命之恩,可是暴风谷的物资太贫乏了,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她愣愣地看着这簇小花,忽然想起了那天,邵续霖走出机甲操作舱以后,看着手中的小花时,那种温柔的神情。——温柔到就像想起了恋人一样。 方尔冬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高处,从窗台上摘下了花。 她想邵续霖大概会喜欢,她想拿给他看。无意间,看了礼堂里面一眼。 礼堂里面坐满了人。几百个暴风谷的军官身着军礼服整整齐齐的坐在那里。 最前面,一个中年军官正在那儿干巴巴的念着表彰令。 从他身上的白色军礼服,方尔冬马上认出了他是王宫的人。 “奉女王陛下的恩典,给予暴风谷赏赐及荣誉……”那人念道。 刘光站起身,从那人身后的随从那里接过了表彰的赏物,行了礼,回到座位上。 “奉女王陛下的恩典,给予现场指挥官……”那人像是来糊任务的,暴风谷的胜利并没有让他感觉喜悦,念起表彰和庆功的祝函,无精打采地就像是在朗诵睡前读物。 方尔冬看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无趣,就想离开。 “奉女王陛下的恩典,给予机甲操纵人员赏赐及荣誉……”那人说。 一个人,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随从那里。 方尔冬连忙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战胜那天起,除了在篝火庆功会上,她就再也没见过邵续霖了。现在能看见他,方尔冬还是觉得十分开心。 那人的不情愿简直从步伐上就能看出来。他的脚步似乎有万钧重,挨到了前面,接过女王的赏赐,他回过头。 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暴风谷少尉田芮奇升少校衔。”那军官念。 方尔冬原本以为会看见邵续霖,没想到看见的会是一张不认识的脸。 ——田芮奇?是什么东西? 操纵机甲的,明明是邵续霖!救了自己的也是! 这个人!是哪里来的钓名沽誉之徒! 方尔冬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声音已经从喉管中发出了:“骗子!”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量喊出了这句话,声音传遍了几百人的礼堂。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方医生!你在这里干什么?”刘光最先开口,“太危险了,你先回去吧。”就有几个人向门外冲去,想绕到方尔冬身边,带她离开。 如果方尔冬的头脑此时没有被怒火占据,也许她就能听出刘光话里的警告和焦虑。只是当时,方尔冬想的全是暴风谷在冒领邵续霖的功劳。 “他不是机甲操纵者!他是个骗子!”方尔冬大声地说,“操纵机甲打胜仗的另有其人!” 顿时礼堂里嘈杂了起来,军官们在喧哗,刘光的脸色铁青,王宫来的使者一脸的惊讶。 只有田芮奇好像松了口气一般。他原本就不愿意冒充机甲驾驶员,他不愿冒领别人的功劳,尤其是邵续霖的!与其留在暴风谷成为莫名其妙的战斗英雄,他更愿意跟随着简桦去任何地方。 可是,简桦拜托他。既然是简桦拜托的事,他只得勉为其难地、尽力去做。 被方尔冬打断的授奖仪式,简直正合他意。 “把她给送回去!”刘光大声说。 简桦和邵续霖都是逃犯,不能让王宫的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为此,他以后和参加表彰的所有军官都沟通过了,也抹去了简桦二人在暴风谷生活过的痕迹。万万没有想到,这时,会冒出一个搞不清状况的方尔冬。 已经有人靠近到了方尔冬的身边。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2节 刘光已经在脑内紧张地想要怎么跟王宫来的特使圆场。 “慢着!”一直沉默的王宫特使说。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王宫特使一步步走到高窗边,仰头看着方尔冬。过了许久,他忽然弯腰,右手捂到了胸口表示尊敬。 他恭恭敬敬地说:“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女王陛下和夫人都很担心您。” 刘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方尔冬是陈寄介绍来的医生。 方尔冬,耳东方。 ——她是女王陛下和陈寄的妹妹,陈方。 传闻中的高贵的公主殿下。 陈方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身上,忽然多了几分凛然的气度。 特使身后穿着白色军礼服的王城军官们全部出动,从高处把陈方给搀扶了下来。 “他不是机甲的操作人员,是另一个人。他还救了我!”陈方坐定以后,马上又说了一遍。 特使冷冷地瞥了刘光一眼,再弯腰面对陈方时,又换上了尊敬的语调:“那么,公主殿下,那个救了您的人是谁呢?我想女王陛下和老夫人,都会对他表示感激。” “他姓邵,是个中尉,”陈方不假思索地说,“他叫邵续霖。” ——完了!!! 刘光心里想。眼前这个美丽可人的公主,简直就像是古地球传说中放出灾难的潘多拉。 “哦——”特使刻意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刘光,说,“原来他姓邵啊。” 简桦和邵续霖两日前就离开了暴风谷。 开着刘光赠送给他们的越野车,出暴风谷一路向西,风景渐渐由戈壁,变成了万里无垠的黄沙。 邵续霖在开车。简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拔开水袋的塞子,自己喝了一大口,又送到邵续霖的口边。邵续霖就着简桦的手也喝了一大口。 面前的微型电脑上闪着沙漠的立体投影。上面那个绿色的小点,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离绿洲还有几百公里,抓紧一点我们大概晚上能到那里。”简桦催着邵续霖又喝了几口水,摇了摇水袋,塞好塞子放到了旁边,“你休息一会,我来开吧。” “你休息!”邵续霖说,手握着方向盘不放。 简桦知道争不过邵续霖,也不再坚持,靠到座位上,放松地闭上了眼。 前面有长得像蜥蜴的沙漠动物一闪而过,间或有几株耐旱的植物长在沙漠深处。 “还疼吗?”邵续霖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转头看简桦的脸,见他睁开了眼,邵续霖轻轻地问。 简桦马上明白了他在询问什么,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只得说:“早就好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邵续霖却笑了,说:“那……” 简桦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说:“好好开车,别多想。” 邵续霖看了看简桦,漂亮的黑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 简桦心软下来,转头看向车窗外。大漠连绵不绝,万里无云,天空是碧蓝色的,像是倒悬在空中的澄澈的池塘。 “我们以后去哪里?”邵续霖问。 “先到绿洲去补给,在那里躲几天,等首都的人离开暴风谷以后,我们再做其他打算,”简桦早已计划好了,可是他看着邵续霖,还是忍不住一些内疚,“对不起……明明是你的功劳,却不得不……” 他们俩都是逃犯。邵续霖的辛苦和危险、功勋和战绩,却不能让大众知道。 “这有什么!”邵续霖回答,像是想到什么,笑出了声音,“你不知道田芮奇会有多羡慕我!” 简桦知道邵续霖和田芮奇之间的暗流涌动,只得苦笑着说:“田芮奇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你们俩应该多互相学习才是。” 邵续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简桦看他鼻头轻轻一皱,就知道他一定是在鼻子里无声地哼了一下。 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绿洲已经渐渐在望。有他们阔别了近一年的绿色,还有潺潺的水声。 “真好啊……”邵续霖突然感慨地说,“不然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吧……” 他目光转向了简桦,像是很认真地说:“哥哥,我们就留在这里吧,就你和我。……我喜欢现在这样。” 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妄语。身逢乱世,不会有平静的生活。 “好啊。”简桦点了点头,笑着说。 ☆、胜利阴影·6 ——黄沙被狂风卷到了天上,前后左右都只有呼啸的风,被漫天的沙石隐藏住的地方,有不知名的庞然巨物在粗重的喘息。黑暗正在在扩散。仿佛能感觉到大地在不安的震颤。 简桦猛地睁开眼,看见窗外,夜色依旧、星华灿烂。 他们此刻在暴风谷数百里外沙漠中的绿洲里,这是刘光指给简桦的藏身之所。有简陋的住处和充足的补给。 “敌军并没有远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暴风谷还需要你们。”临别的时候,刘光拍着简桦的肩说。 那时,在刘光的身后,田芮奇板着脸,从启明星号的驾驶舱跳了出来,摘下头上的保护头罩,像是恼怒又像是充满希冀的看了简桦一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田芮奇和邵续霖太像了。虽然田芮奇有些跳脱,而邵续霖稍显阴沉。但是两人年龄相似,表达起不满和希望的方式态度简直一模一样。 此刻,邵续霖在他身后熟睡,和他挨得很近,呼吸绵长又平静。他从小时起,睡觉时便喜欢把手脚搭在简桦身上。他小时候也许是身体不好,手脚经常是冰冷的。冻得简桦也时常遍体生寒。经过这么多年,是块石头,也渐渐被捂热了。 外面就是绿洲中央的湖水,湖水反射明亮的星光从窗口到了屋内的屋顶上,像是一滩碎银,在头顶闪烁。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生活,平淡又恬静。 邵续霖醒来的时候,天刚亮不久。他睁开眼就看见了简桦,不知为什么,就微笑了起来,他支起身体,撑到简桦上方想看看他的脸。 简桦却也像是早就醒了,两人在晨光下对视,于是都笑了起来。 很久没有如此悠闲惬意的早晨了,邵续霖低□,用鼻子蹭了蹭简桦的额头。 昨天他们到达绿洲小屋起,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两人已是胡闹了许久,到大半夜才睡。此刻,邵续霖才又侵入,虽然竭力容忍,简桦脸上依旧露出了疼痛的神色。 邵续霖马上不敢再动,低头喘息片刻,退了出来,额头贴在简桦脸上,半天才说:“你再睡会儿,我去准备吃的。” 他站起身,捡起丢了一地的衣物,穿到身上。回头,简桦还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弯下腰凑过来亲了亲简桦的眼睛,转身走出门去。 他们的吉普车停在门口,他们昨天已经搬了一些生活用品到小屋中。沙漠中地形复杂,气候瞬息万变,只有这块绿洲隐秘又安全。大概能保护他们一段时间。 库房里有不少罐头,像是刘光从前准备的。邵续霖从里面找了一个牛肉罐头一个沙丁鱼罐头,撬开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回到房间门口,简桦却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大概邵续霖昨晚确实过火了,他悄悄地退了出来,准备去湖边接一些水,回来和哥哥洗漱。 空气里既有黄沙的枯涩又有湖水的潮湿,还有一股奇怪的腥气,邵续霖抽了抽鼻子,拿着水壶走到了湖水边。 他身后,矮树丛不自然地瑟瑟抖动了一阵。 走到湖边,邵续霖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湖水的水位似乎比昨天刚来时浅了一些。 ——似乎不对劲。 可是邵续霖闭上眼,又没有感受到周围任何生物的气息。 他犹豫着放下手里的盛水的器具,一边蹲□,一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没有,没有敌人。……那这浓浓的受威胁之感从何而来? 无奈地,他低下头,看向了水中。在清澈见底的水面下,有一张怪异的脸正盯着他。 ——是虫型巨兽!复眼、触角、扑捉足。 正是河外星系敌人的秘密武器! 那虫型巨兽嘶吼一声,周围的树木都是一阵震颤,它出水时带起了一阵巨大的水流声。 邵续霖眼见不好,急速后退,躲开了巨兽的第一次袭击。 邵续霖手无寸铁,无法和巨兽作战,正要后退到吉普车上取武器,忽然看见了吉普车旁的小屋。 ——简桦,他的哥哥正在那里熟睡。他不能让危险接近小屋。 邵续霖一顿足,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暗自祈祷哥哥听见了巨兽的声音,能尽快逃离这片原来是潜藏着危险的绿洲。 他选择有众多灌木的地方穿过,果然因为树木的阻挡,巨兽的动作都迟缓了很多。但是很快他就到了绿洲的边缘,前方又全是荒漠,在荒漠中巨兽的移动速度远超过他。 临到绝境,他反而又平静下来。他从来不曾畏惧过死亡,只是想帮简桦尽量多拖延点时间,希望哥哥可以活下去。 想到这里,邵续霖向更远的地方望了望,跑了过去。如果启明星号在,身后的巨兽对他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巨兽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能听见扑捉足插到砂砾中又不断拔起的声音。他已经知道刚才觉得的腥气是什么了,是巨兽身上难闻的气味。巨兽又一次捕捉足袭击的时候,几乎碰到了邵续霖的脚跟,被掀起的黄沙带着冲力袭到了邵续霖的身上,带的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扑捉足扎到了邵续霖的腰上,一阵剧痛,鲜血马上涌了出来。 逃不掉了。他回过身,平静地看着虫子恶心的巨大的复眼,和口器上短短的坚硬的毛。 “轰!”一声。眼前的巨兽头颅忽然炸开,黄绿色腥臭的流质流淌到了沙地上。 它的扑捉足停在了距离邵续霖不到半米的地方,然后轰然倒塌下去。 不远处,红色的吉普车停在那里,简桦端着肩扛式火箭炮站在车边。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两个人还来不及说话,周围的砂砾又传出震耳欲聋的流动的声音,有两只比刚才更大的虫型巨兽,从地底爬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两个人惊惧地对视了一眼。火箭炮是他们威力最大的武器,但是需要时间冷却。而其他的武器,根本不足以对抗有厚而坚硬甲壳的巨兽! 两只巨兽仿佛有意识一般,分别进攻两个人,旁边的砂砾仍旧在流动,似乎随时会有第三只、第四只从里面爬出来。 邵续霖艰难地又躲避了几个回合,在被黄沙迷住视线的前方,听见了远处依稀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续霖!上车!” 简桦驾驶吉普车撞开了正在袭击邵续霖的巨兽,停下车对邵续霖说。 邵续霖不敢耽搁,忍住疼痛,跃身从车窗里跳进了车。简桦驾车疾驰而去,身后陆续传来他刚才扔下的手雷接二连三爆炸的声音。 “怎么还会有这些怪物?刘光不是说敌军已经撤退了吗?”邵续霖快速地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有了些变化,“他骗我们?” 简桦面色严峻,但还是摇摇头,他信任刘光,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必须马上告诉刘光这里又出现了巨兽。敌军很可能卷土重来了。”简桦说,皱了皱眉头。 邵续霖在观察身后的巨兽,在手雷造成的浓烟中,还有它们着火的身影。 生命力太强大了,这样都不死。 “能接通暴风谷的无线电吗?”简桦问。 邵续霖在控制面板上操作了两下,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不行!找不到任何信号,就好像我们被屏蔽了一样。” ——他们出卖我们了。邵续霖心里想,但是看着简桦,他没有说出来。 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背叛,这个世界上,除了简桦,他不信任任何人。就仿佛随时在等待别人的背叛。 腰上的伤口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还是在不断渗出鲜血,因为失血的缘故,邵续霖感到一阵阵的头晕。 简桦担心地看着他,加快了车速。 “我没事。”邵续霖笑着安慰哥哥。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前方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的声音,一架直升机从沙丘背后升了上来。机身下方,有银河帝国的星辰标志。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直升机发现了他们,斜过身子朝他们飞来。 简桦急切的想用无线电联络直升机上的人,告诉他们身后还有巨兽的追击。 可是直升机到了他们的近前,一阵枪声从直升机上发出,是对着他们来的。前窗的玻璃被打出了一排弹孔,还好简桦和邵续霖躲避及时,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我靠!”向来平和的简桦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经过这番震动,邵续霖腰上的伤势更加严重,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好像生命正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渐渐消散。 简桦咬了咬牙,强行转头,躲开了直升机的袭击。 但直升机仍旧在他们身后追击,子弹打在车身上,密集如同雨点一样。 忽然,车身一震,像是轮胎被击中了,车辆的速度马上摇摇晃晃的降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神智已经慢慢不清晰,邵续霖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简桦,问。 简桦无言以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方向盘。 吉普车是军用的,车身都用特殊钢材铸造,大部分子弹被车身阻挡住了,偶尔有一两个弹壳会弹进车厢。 这时,面前的黄沙忽然隆起了一个丘,然后被烧得漆黑、但是仍旧没有死的巨兽从里面蹿了出来,伸出巨大的捕捉足扑向了吉普车。 简桦紧踩油门,可是轮胎已经被毁坏,他们失去了逃亡的可能。 那巨兽扑到了吉普车上,它焦黑的身体带来热量传导到了车身上,马上腾起了一阵烟雾。 “哥哥,你快走。”邵续霖说,无力的想把简桦往外推。 简桦看看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后面原本追击简桦和邵续霖的直升机似乎也没想到会有战争中遗漏的巨兽在这里出现,上面的人怔了一刻,然后攻击的目标马上转向了巨兽。巨兽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直升机的攻击,它踩上吉普车,车顶立刻塌陷下去一大半。 塌陷的部分正好在车厢的后部,在后面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这个空间对于简桦来说,堪称有如天助,趁着直升机吸引了巨兽的注意,他急忙放下前座的座椅把邵续霖推进了后座。 但是车厢前方的位置,失去了车顶的庇护,简桦就像是被困在了直面巨兽的囚笼中。 巨兽没有太注意简桦,邵续霖身上浓郁的鲜血的味道吸引了它,它伸出巨大的刀一样的捕捉足,从前厢的缺口处探进去,直向邵续霖所在的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简桦猛地扑在了邵续霖的前面。 邵续霖瞪大了眼睛。他感觉到巨兽的捕捉足钉在了自己胸口处,但是不深,只会造成一个看起来狰狞的伤口。 可是不对!他和巨兽正面交战过,他清楚巨兽的战斗力。不可能只是这样的伤,按照巨兽的攻击力度看,自己应该没命了才对。 他好不容易对焦好实现,看见那捕捉足是穿透了简桦的身体才钉到了自己。 “哥哥!!!”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冷静,可是现在,看见为了保护自己而重伤的简桦,他发出了自己也难以相信的,痛苦的声音。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然后全部冲上了头顶,邵续霖的眼前,变成了血红色连绵的一片。 在那片红色中,唯有简桦是清晰。他那时茫然的眼神,后来长久地留在邵续霖的脑海中,成为他最痛苦的记忆。 简桦从未对他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但是邵续霖知道他深爱着自己。他的行为,从来就是无声的最好的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嗯,主角当然不会死,这点请放心。 前世邵续霖不知道哥哥的死对他来说会意味着什么。 这一世该让他知道了。 ☆、胜利阴影·7 邵续霖听见简桦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j□j。其后就再也没有他的声音了。 在那一下袭击之后,简桦被巨兽当胸而过的捕捉足给拖出了吉普车外,然后那丑陋又恶心的虫型的庞然大物踩上了车顶,扭曲变形的车顶发出“咔”一声响,重重拍在了邵续霖身上,把正要起身的邵续霖撞回了车座间狭小的空间里。 外面是巨兽撕咬着什么的动静,几乎能听见肌肉和骨骼被撕扯碎裂的声音。 哥哥!!! 好像自己的心被硬生生拽出了体外,只留下了一把火,熊熊的炙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眼中,像是要滴出鲜血来。 有个人,在他八岁流浪的时候领着他回家,在他十五岁叛逆的时候带他去了青年堡垒,在他十八岁被嫁祸的时候保护他逃亡,在他十九岁遇到危险的时候挡在他的前面。 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简桦一样对他了。 如果没有小时候没有遇见简桦,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现在失去简桦,他会怎么样? “准备战斗!” 刘光乘坐第二架直升机,也赶到了这片沙漠。 暴风谷快报废的直升机性能远比不上首都的先进货,他们紧赶慢赶,老爷机都快散架了,还是慢了一步。 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时,他们就明白一定是首都来的特使发现了简桦和邵续霖的踪迹。那时,坐在舱门边的田芮奇焦急地看着刘光,但是刘光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简桦和邵续霖能坚持到他们赶到。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竟然出现了虫型巨兽。 刘光和田芮奇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巨兽把简桦拖出快成为一堆废铁的吉普车的情景。 简桦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靠! 刘光的心差点跳出了喉口,盯着简桦,希望能发现哪怕毫厘的生命迹象。 “准备战斗!”他又重复了一遍,直升机上除了驾驶员只有五个人,带的武器也不多,一个士兵来到机舱门前扛起了肩扛式火箭炮,那是目前看来对付虫型巨兽最有效的武器,但是冷却期太长,只能用在关键的时候。 眼见巨兽又凑近了简桦,刘光脸上抽搐了一下,喝道:“放!” 士兵闻言拉下了火线,弹头喷了出去,带着烟火光射中了怪兽的身体。 ——不敢射巨兽的头,离简桦太近,或许会伤及到他。 巨兽的尾部被炸了个粉碎,但是好像对它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更加激怒了它。它立起了身,对天空搓着两只巨大的捕捉足,似乎是在对天空中的直升机示威。从它腹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像是呼朋引伴的召集令。 这时,直升机猛地一偏,机身侧了个90°,扛着火箭炮的士兵原本便重心不稳,此刻又没有防备,径直从舱口摔了下去、 “靠!什么情况!”刘光大怒,喝问道。 “前方直升机猛然转向,为了避开他们的航线……”直升机驾驶员说。 果然,前面首都的直升机转了个方向,向来时的路线飞了回去。 ——追捕简桦邵续霖的时候他们一马当先,遇到敌军的时候,他们居然逃跑了! 当时无暇管他们,刘光狠狠地瞪了落荒而逃的首都直升机一眼,目光转回地上,口中命令道:“准备空降,我们必须干掉这个大家伙!” “长官!如果还有其他的巨兽呢?”驾驶员在前面说,他们都明白这只巨兽刚才的行为是召唤同伴的意思,首都直升机逃跑的原因可能也是解析了巨兽的举止含义。 “找到简桦和邵续霖我们马上撤离!回去以后就安排清扫这边沙漠!”刘光命令道。 简桦生死未明,可是邵续霖在哪里? 刘光才想到这里,就看见吉普车的车顶忽然翻了过来,邵续霖在滚滚浓烟中出现了身影。从他的腹部到腿上,衣物都被鲜血浸透了。大概是巨兽被火箭炮从车顶上掀翻以后,他才得以从里面脱身。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十分恍惚,好像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他仿佛没有感觉到旁边巨兽的威胁,目光在寻找着什么。 ——刘光猛然发现,简桦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像是刚才直升机偏移的时候他们移开了视线,再看过来时,简桦就不在了。 难道……刘光看着巨兽的口器附近,那里还有一块沾血的布料,很像是简桦的衣着。 “射击!吸引巨兽注意,掩护邵续霖。”刘光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和茫然,发布着命令。 失去火箭炮后,子弹对于巨兽来说是不痛不痒的威胁,它没有理会直升机,反而低下头,又把口器向邵续霖探过去。 在它接近邵续霖的一瞬间,邵续霖突然一抬手,一团火光从他手中掷出,准确地投进了巨兽的口器中。 “轰!”那团火光原来是个手雷,在巨兽的口器中爆炸,炸掉了巨兽的脑袋。 黄绿色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流出来,有的溅到了邵续霖的腿上,立刻灼出了一大片黑色的水泡。 可是邵续霖似乎已经无法感觉到疼痛。 他在寻找。 世界虽然大,但是对邵续霖而言,能让他安心的世界也不过就是一人来高,简桦那样的大小。 从小到大,简桦教了邵续霖很多东西,但是还没来得及教他:如果自己死了,邵续霖该怎么办。 他必须要找到简桦。周围的沙砾,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的软木塞,能感受到它们每次流动的痕迹。简桦曾经教过他用软木塞分辨周围的环境,那是机甲操纵人员的基础课,帮助人们了解周围的环境。 他感觉到了沙砾的涌动、呼啸而过的风、盘旋轰鸣的直升机,没有他最想找到人。 沙砾的移动并不寻常,有巨兽在黄沙中潜行,随时会钻出地面,突袭人群。 不远处的黄沙上有一具陌生的尸体,旁边还有一把肩扛式火箭炮。 邵续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捡起火箭炮,手扣在机括上。 西北,35°,50米外。一只虫型巨兽刚刚探出头,就被火箭炮击中,半个身子还埋在黄沙中,就已经被炸飞了脑袋。 西南方向,200米外。又是一只。 第三只…… 转眼功夫,邵续霖已经消灭了三只巨兽,每一只都是刚露头就被他击碎了头颅而死。 他像是被鬼神附体了一样,面无表情,仿佛能猜出每一只巨兽会从哪里出现,或者是能看见地底下的一切。 但是火箭炮每攻击一次,应该进行冷却的,他连开三炮,火箭炮筒已经滚烫。如果是常人的手,此刻早应该握不住炮筒了。但是邵续霖就如同已经失去了感觉的能力。 他又一次把炮口对准了遥远的方向。 “够了!”旁边有人按住了他,把他已经被烫伤了的手拉了下来,火箭炮落到地上,他的肩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烫焦了。 “再开炮就要炸了!”刘光严厉地说。这种火箭炮虽然威力大,但是设计上有缺陷,如果没冷却,开第二炮是就有可能爆炸,邵续霖此次连续三次,没爆炸,已经堪称是冥冥中神明的庇护了。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邵续霖盯了刘光很久才认出他,问。 刘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看了看身后的田芮奇和另一个士兵,说:“我们正在寻找。” 邵续霖听到这话,点了点头,默默地弯下腰,又要捡起地上的武器。 刘光急忙打开了他的手:“我们先撤,这里有不少巨兽,必须让大部队来进行清剿。” 还有巨兽正在陆续从沙中钻出来。 邵续霖摇了摇头:“我在找简桦。我跟他一起走。” 田芮奇匆匆从后面跑了过来,脸色极为难看,声音里好像带了颤抖:“声波探测搜索过了,都没有。还有,根据探测,地下至少还有十几只巨兽,正在向这边行进。” 刘光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下去,转脸看向邵续霖,说:“我们回去吧。又要打仗了,暴风谷需要你。” 邵续霖就像一点都没有听见刚才田芮奇的话,还是摇头,说:“我哥哥在这里,我不能走。” ——你哥哥……简桦已经死了啊。 ——就在你的旁边,被巨兽杀死了。 ——不是吗? 刘光看着已经被抽掉了灵魂的邵续霖,话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直升机的停在不远处,旋翼还在转动,带起一阵阵的飞沙。 “这里非常危险,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暴风谷失去指挥,敌军来袭就麻烦了。”驾驶员冲着刘光大声喊。他的声音混杂在旋翼转动的声响里,很像人紧张时,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说的对。 刘光忽然一掌击在邵续霖的后颈处。邵续霖本来就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全靠一口气支撑着,没有预料到刘光的偷袭,身上所有的伤好像都在这一刻发作了。 刘光接住了精神到了极限失去知觉的邵续霖,背起他,向直升机走去。 “你哥哥已经死了。”刘光轻声地说,不管邵续霖能不能听见。他们刚才都看见巨兽对着简桦,伸出了口器。 虽然很残忍,但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简桦的弟弟,以后就是我的弟弟。”刘光心里,悲伤又坚定地想。他也觉得眼中一阵酸痛,有水滴在眼眶中汇集,但马上又被沙漠苦涩的风给带走了。 失去简桦,邵续霖会变成什么样? 邵续霖被改变的命运,在此刻,又拧成了一个死结。 ☆、胜利阴影·8 直升机旋翼卷起的黄沙打到人的脸上,扑鼻的沙漠的气息。 刘光把邵续霖带到直升机上,正要命令起航,居然发现不见了田芮奇的踪影。 “草!”刘光大惊,害怕再失去一名得力的下属,连忙抄起通讯器,问道,“田芮奇,你在哪?我们要回暴风谷了。你马上撤回直升机旁!” 对讲机那边没有任何声响,只是短短的一刻钟,田芮奇就好像从沙海中蒸发了一样。 “长官!我们先回去,马上带重型武器来清扫沙漠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飞行员说。 眼看巨兽越来越多,并慢慢向直升机包围过来,刘光最后看了远处的吉普车残骸一眼,皱紧了眉头说:“走!” 他会马上带着援兵回来的。 ——希望田芮奇只是失去了联系。 ——希望他能撑到救援到来。 ——希望能找到简桦的遗体。 直升机轰鸣着远去。 直到天空中再看不见直升机的影踪,田芮奇才从吉普车的残骸后面站起身。 古怪的是,刚才还穷凶极恶地攻击刘光等人的巨兽们,就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呆滞在原地,没有伤害他。 田芮奇走到巨兽的中间,原本脸上还有一些迟疑和胆怯,但是见到巨兽不攻击他之后,仿佛确认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种怒不可遏的神情。 “我知道你在这里!”田芮奇对着四周大吼,像是要把满腔的愤怒和其他情绪一起倾倒出来。 巨兽们被他的声音惊动,有的向他看过来蠢蠢欲动,但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制住了,又退回了原来的地方。 田芮奇如同在跟什么东西较劲,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地下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潜沙车从沙底冒了出来。 车门打开,黄远从里面走了出来。 ——田芮奇,自幼在北方城长大,十六岁时奉黄远的命令,伪造身份调入索伦监狱,后随刘光转战暴风谷,潜伏至今。 但是田芮奇此刻的表情是惊讶和悲愤,他指着一动不动的巨兽,甚至都没有向黄远行礼,问:“这是什么?为什么它们会听你的指挥!” 黄远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用机甲的情报跟他们换了巨兽来进行研究。” “我是问为什么!”田芮奇近乎是在怒吼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远,原本是他最尊敬的人啊。 “我想了解敌军的秘密武器,”黄远说,甚至还轻松地笑了笑,“就这么简单。” 田芮奇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脸色变得铁青,问:“你没有教过我叛国。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无法认同。” “我没有叛国!”黄远不耐烦地说,好像叛国两个字触动了他的心。 “你引来了它们!这就是叛国!”田芮奇指着巨兽说。 “这不同,”黄远打断了他,“我能让它们来!就能让它们滚!” 田芮奇悲伤地看着黄远,说:“我打听到简桦和邵续霖的去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杀了他们的。” 黄远说:“这是你的任务。” 顿了顿,又安慰地说:“你完成的很好。” 田芮奇摇摇头,说:“我不会再为北方城做任何事了。” 黄远愣住了,不再说话。 田芮奇的眼睛里依稀有水光闪动,他说:“我脱离北方城,我不会再做间谍了。小贵也不会了,阿煞也不会了,我们小组,全部脱离北方城。” 黄远瞪着田芮奇,眼睛渐渐出现了狠光,像是已经动了杀意。 “你知道……擅自脱离北方城,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吧?”黄远一字一顿地说。 他身后,巨兽也有一阵骚动,像是一直压制着它们的讯号减弱了。 田芮奇看着黄远,过了很久,才说:“舅舅,你杀了我吧。” 这话仿佛触到了黄远心中柔软的地方,他身上的杀气顿消,过了很久,才颓然地吐了一口气,说:“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田芮奇红着眼睛,说:“舅舅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无法为北方城做事了,简桦一直很信任我,把他的去向告诉你,我追悔莫及。” 黄远也知道恐怕无法挽回了,苦笑着说:“我会跟大王子殿下解释你的想法,你们不用担心殿下会对你们惩罚。” “谢谢舅舅,”田芮奇说,又看了黄远一眼,“也希望长官您日后保重。” 他的称呼已经转变,像是要彻底跟黄远划清界限了。 黄远看着这唯一的亲人,心中也有一些苍凉。 “不过,”黄远说,“你需要为北方城最后做三件事。” “我不会为北方城做任何事了,”田芮奇马上打断了他,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出卖暴风谷,同样,我也不会出卖北方城。我不会对别人提起北方城的任何事。” 黄远的姐姐过世很早,田芮奇才学会走路,就摇摇晃晃地跟在黄远的身后。他很早就会喊“舅舅”。 ——这个听话的孩子,最终还是跟他离心了。 “那么,我用简桦来跟你换。”黄远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对田芮奇说。 什么!!! 田芮奇猛然睁大了眼睛。 “我用简桦的命,换你再为北方城做三件事。”黄远郑重地重复道。 片刻前,黄远和一名随从还有个少年在潜沙车黑暗的空间中,通过装在巨兽身上的微型监视器观察着地面上的清醒。 “停止!”在巨兽即将把简桦吞入腹中的时候,黄远忽然发出了命令,“压制住它!” 巨兽的本能让它无法放弃近乎已经到嘴的食物,但是潜沙车为了控制它的行为,放出了最大的干扰信号。 ——信号甚至影响到了当时在天空中盘旋的两架直升机。 正因为如此,首都的直升机才会匆忙返航,刘光乘坐的直升机才会忽然倾斜。 这是潜沙车在这次的追击行动中,唯二犯下的错误之一,或许等首都特使或者刘光反应过来,就能推断出潜沙车的存在。 “我们为什么要救他,”黄远身边的少年问,“您不是说,对待敌人的仁慈会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黄远摸了摸少年的头,说:“即使是敌人,他也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他应该死的更有价值。” 少年似懂非懂,但是对黄远十分信服,转过头不再说话。 “我们上去一些,把简桦给带到潜沙车里来。俘虏他。”黄远又发布了一个命令。 “长官,如果我们太靠近地面,雷达屏蔽系统就无法抵御他们的探测,我们极有可能会被发现。”这次,是操纵潜沙车的随从说。 “听我的!”黄远说。 ——原本想让简桦派上更大的用场的!现在只能拿他来跟田芮奇谈条件了。 黄远不无遗憾地想。 “想让我做什么?”田芮奇犹豫了很久,咬紧了牙,问。 黄远看到外甥已经松动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提出了条件: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3节 “第一,你不能留在暴风谷,必须尽早离开那里。”一方面是怕田芮奇对暴风谷泄露北方城的秘密,另一方面,也是黄远对外甥最后的关心。 ——只要河外星系国家对银河帝国有野心,暴风谷就会一直坐在火山口上。 “可以,”田芮奇回答,“我会带着小贵他们都离开暴风谷……不只是因为你的命令,更多是因为我没有脸面对他们。” 黄远听出了田芮奇话里的责备,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继续提出了第二个条件:“第二,不许告诉他们,北方城也已经可以控制巨兽了。” “当然不会!”田芮奇大声说,“我不会出卖北方城!” 黄远眼里露出阴冷的神情,第二个条件是一个陷阱,其实是让田芮奇不告诉暴风谷的人,黄远已经和敌军交换了情报,敌军已经得到机甲的资料了。 “第三个条件,”黄远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想办法让我见一面邵续霖。” “什么?”田芮奇大吃一惊,说,“这个我办不到。首都特使和暴风谷都会死死地盯着他的,不可能带你见他!” 黄远说:“你能做到。” 田芮奇依旧在摇头,说:“我虽然不喜欢邵续霖,但是他是个好人,你们放过他吧。” “我们是要帮助他,”黄远很有耐心地说,“他是元帅的儿子,是我们复兴的希望,怎么可能害他。” 田芮奇说:“只有简桦是真心帮助他,你们……我都不懂你们在干什么!” 黄远见说服不了田芮奇,又板起了脸,说:“三个条件都满足了,我才会把简桦交给你。” 田芮奇马上不说话了,像是心中挣扎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黄远心中松了一口气,现在是邵续霖心中防线最薄弱的时刻,简桦也不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就觉得外甥背离造成的最后一丝伤感也离他远去了。 “对了,”即将告别时,黄远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喜欢简桦吗?” 田芮奇深深地看了舅舅一眼:“是您让我接近他,监视他的。” 对一个人不怀着恶意的观察很久,很容易就会产生好感。 ☆、胜利阴影·9 直升机缓缓降落到暴风谷内的停机坪上。 方才停稳,旋翼还没有停止转动,就有早就等在旁边的士兵围上前来。刘光拉开机舱门,跳下直升机,闪到旁边,看着士兵们用担架把浑身是血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邵续霖抬到了救护车上。 “马上安排对西北沙漠的清扫,”刘光转过头对赶过来的副官说,“我怀疑还有敌军的残余势力在那里流窜。” “是!”副官知道这个消息的重要性,不敢迟疑,马上掉头向指挥室走去。 停机坪上,人人都很繁忙。刘光见邵续霖已经被安排急救才放下心来,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有个人站在人群外,不知所措地看着忙碌的人们。 那是方尔冬,不,应该说是陈方。 她是神秘漂亮的女军医的时候,获得了暴风谷上上下下一致的喜爱和欢迎,可是当暴风谷的年轻人们知道她就是高贵的公主殿下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她。 而且,邵续霖重伤归来,虽然他平常就是个沉默不随和难以接近的人,可是正是暴风谷大胜的时候,邵续霖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不少人都把邵续霖的重伤和陈方的“出卖”联系到了一起。 她是暴风谷唯一科班出身的医生,刚才她想上近前看看邵续霖的伤势,才到担架边,就被人挤了出来。 尊贵的公主殿下,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不被欢迎的滋味。 她站在人圈外面,从缝隙中看见一动不动的邵续霖,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自从那天在礼堂的事情之后,刘光对陈方也很不满,所以此刻,他看着伤心的陈方,也没有什么表示,心里想着希望公主殿下这尊大神知难而退,主动离开暴风堡垒这个小庙。 没想到的是,陈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推开人群,粗着声音说:“我是医生,他需要输血。你们这些不专业的都让开点!别妨碍我工作。” 看来,她也并不只是娇气、一意孤行的公主。 刘光看到她挤进了前面,哑然失笑。陈方对邵续霖的好感已经浮到了表象,刘光觉得这并不是很么坏事,有了公主殿下的庇护,或许邵续霖的人身安全多了几分保障。 只是,简桦…… 几天前,刘光和简桦有过一次对话。 那天,阳光正好,明晃晃地照进了山谷。 中间的训练场上,邵续霖正在对田芮奇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不甘心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又很无可奈何地一个教、一个听。 刘光和简桦伏在高处看台的栏杆上看着他们,自从备战以来,就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恹恹欲睡。 “我理想中的退休生活也就这样了,”刘光感慨地说,“晒着太阳,看着风景,旁边有你跟我聊聊天。” 简桦笑着说:“你离退休还早,先别想那么遥远的事了,你悠闲不下来的。” 只要刘光还在暴风谷,只要敌军还对银河帝国有野心,刘光理想中的退隐生活,就还是遥遥无期。 “以后会怎么样?”刘光问。一段时间以来,简桦对局势的分析判断每一项都应验了,这让刘光对简桦更多了一份尊重和信任。 “还会打仗,除非我们彻底把敌军给打怕了,不然他们还回来。”简桦说。 训练场上,邵续霖教田芮奇完成了一项机甲的高难度动作,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看到了简桦,才又放心地转过头去。 “不如你别走了,一直留在这里,帮我打仗,”刘光也看着训练场正中,半真半假地对简桦说,“你别担心首都的那群特使,我和陈寄都可以给你做担保,证明你不会杀人。……怎么样?” 简桦吃惊地看刘光,又思考了一会,才说:“不行,如果说人不是我杀的,那虞飞城就要接受调查。他是卫星城的指挥官,卫星城现在不能乱啊。而且……” 他看着训练场中央,笑了笑:“你们能替我担保,那邵续霖怎么办?他是真正的什么也没干,谁也没杀。你们能替他担保吗?” 刘光摇头笑道:“他姓邵,我还真的不敢担保他无罪。毕竟暴风谷还是要仰仗女王陛下的恩典来吃饭的。” 简桦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也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远处邵续霖的身影说:“我带他走吧。世界这么大,总有他容身的地方。” 上辈子邵续霖吃了很多苦,上辈子的简桦全都不知道,这一世知道以后,总希望能让他过得好一点。 田芮奇站在虚拟的操纵台上,顺利完成了邵续霖教他的操作方式,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对邵续霖的冷淡也被喜悦冲淡了不少。 邵续霖也像是非常满意,回过头来,又看了简桦一眼。 “你们两个很奇怪。”刘光说。 “嗯?”简桦疑惑地看向了刘光。 “兄弟又不像是正常的兄弟,情人……”他低下头轻轻的啐了一声,又接着说了下去,“那啥又不像正常的那啥,你好像有点怕他?为什么?” “我怕他?”简桦像是快笑出来了,反问道,“我怎么可能怕他?我跺跺脚,小狗崽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你怕他,”刘光没有笑,把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告诉简桦,“你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养的是狼崽子,是嗜血的,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可是你一直把他当狗崽子养。” 简桦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沉重的神情。 “可是狼就是狼,他姓邵,他爸死的不明不白,我估计肯定和王室那边有关,以他的性格,未来他肯定会闹起来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看着他闹?还是拦住他?”刘光毫不客气地说。 简桦心事重重地低下了头,木栏杆上有一块树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原木的颜色。 “拦不住……”简桦低低地说,前世邵续霖虽然未能找到证据替他的父亲翻案,但是他弄死了所有的仇人,甚至牵连到了很多无辜的人。 两个人都默然了。 训练场上的邵续霖和田芮奇好像又因为什么训练中的分歧争论起来了,两个都是固执的人,各抒己见、互不相让,快要发展为争吵的时候,邵续霖忽然下意识回头看简桦,看到简桦后,他又冷静了下来,放缓了语调,试图重新说服田芮奇。 就像两只吵架的小狗。 刘光笑了起来,说:“真有意思,那天打靶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打好了回头看你,打坏了也回头看你。就跟他的信心是长在你身上似的。” “他太依赖你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刘光感叹着说。 “有很多人想害他,其他人跟你一样,觉得他是颗定时炸弹,不敢接近他,连我们的养父都防着他,”简桦也苦笑着说,“他没朋友。所以你只要对他好一点,等到他信任你了,他能把心都掏给你。” “有意思,”刘光说,“那你多盯着他一点吧,我觉得有你在,他硬是装也装出了乖弟弟的品格。你试试看,把他的性格往回扭扭,至少等以后他要查他爸爸事情的时候,一是千万别在打仗的时候查,别耽误大局,二是别牵扯到无辜的人。” ——前世,邵续霖这两点都没有做到。 简桦只得继续苦笑,说:“你们也不要把他当成那个人的儿子,把他就当成邵续霖,试着和他成为朋友,他很优秀,熟悉以后你一定会喜欢他。” “算了吧!”刘光哈哈大笑,“他心里觉得有你就够了,上次打靶你中途出去了,你知道他回头见找不到你的时候的表情吗?” ——如果自己不在了,邵续霖会是怎样的表情? 简桦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重生那天看见的漫长的路。在一团团白色的回忆雾气里穿行。 真是太狼狈了,在好不容易打败了敌人之后,居然会死于巨兽的偷袭。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好像还有气管受伤了,被血呛住的咳嗽声。 简桦顺着声音看过去,白雾后面,倚着机甲坐着的,是邵续霖。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躲在汽车里了吗? 简桦想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是那个邵续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他看见了简桦,愣了一会儿,露出狂喜的神情:“哥哥,你来接我了吗?” 什么情况???没由来地,简桦感到了一阵惊慌。 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十八岁时候的邵续霖。而是前世那个,判自己死刑,又期望带自己逃走的、二十五岁的邵续霖。 眼前这个邵续霖似乎内脏受了重伤,说话的时候,都有血从嘴角溢出。 他需要救助!简桦想,一时乱了方寸,忘记了这只是自己死前的幻想,转身想去为邵续霖寻找医生。 “哥哥!”背后的邵续霖喊道。 简桦回过头,看见邵续霖跌倒在地上,像是见简桦转身,以为他要离开,所以邵续霖焦急地站了起来想阻拦,又力不从心地跌倒在地。 简桦这才发现,这个二十五岁的邵续霖,身下全部是血,一只裤管自膝盖以下,已是空空荡荡。他身后的机甲也是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别走!别丢下我!”邵续霖看着简桦,焦急地说,脸上露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容,“你看,我也要死了,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心脏处一阵剧痛,好像能听见它碎裂的声音。 在剧痛中,简桦猛然从幻象中清醒了过来。 胸口到腹部,被巨兽撕裂的伤口仍旧感到疼痛。但这疼痛的感觉,证明他还活着。 他的手脚都被紧紧的束缚着,身处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就好像是已经被装进了棺材,动弹不得。 简桦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不知道自己落入了谁的手里。他正经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疼痛。活了两世,终于尝到了痛不欲生的感觉。 痛不欲生。 可是他不能死。他还有个可怜的弟弟,在等着他。 ☆、胜利阴影·10 如果说,在邵续霖的心中,有什么长久以来的错觉的话,“简桦永远不会离开他”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 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象过突然有一天,他失去从八岁起一直拥有的哥哥。 于是,他的时间停止在简桦死亡的那一刻,日出日落、风起云舒,都成为简单的、毫无意义的东西。 有一天,深夜,一个人来到他病床边。 “我是黄远。” 他听见那人说。被星光映到帘幕上的影子,确实是在卫星城见过的那人的身形。 简桦死后,邵续霖的思维好像也变得迟钝了不少,原本不该出现在暴风谷的黄远忽然来到他的旁边,他也仅仅是沉默着,没有任何举动,甚至也没有惊奇。 “听说你快要死了,所以我来看你。”黄远在帘幕后面坐了下来,用无比轻松的语调说。 邵续霖一动不动,黄远的话并不能进到他的脑子里。 “我小时候,跟你一样,也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黄远说,“我的所有亲人都死于三十年前的丛林战争,从我有记忆起,就在街头流浪了。最早的时候跟着几个大流浪儿混,后来他们嫌我吃得多,就把我赶了出来。那年我大概十岁。” “眼看就快要饿死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跑到了复活岛堡垒,吵着闹着要参军。你知道,那时候我年纪不够,又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着更小了。军队怎么可能收下我。” “不过我小时候是个泼皮,我在复活岛堡垒门口就闹了起来,打滚吵嚷,翻滚闹事。我大骂门口守卫的小兵,我流浪那些年,学会的那些难听话全部倒出去,终于激怒了他们,一个高个子的小兵抓着我的脖子把我给扔出了门外。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太差,还是我的运气太好,那天,帝国七大堡垒联盟的总司令,邵慕英将军到复活岛堡垒巡视,恰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的在复活岛堡垒留了下来,五年后顺利入伍。因为我是被邵将军特批的,大家都以为邵将军对我另眼相看,又过了几年,我调离了复活岛,成为邵将军的一个参谋。” “几年后的一天,邵将军接到来自首都的命令,老国王,——也就是现在王座那位不懂事的小姑娘的父亲,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庆祝活动,祝贺他自己登基十五周年。同时,老国王想要把邵将军早该得到的荣誉,帝国元帅的冠冕,加封给他。” “十五年前的九月四日,邵将军带着妻子,才四岁的儿子,参谋官、随从,一行七人来到了首都。在国王居住的黑森林宫门口,随从们都被拦了下来。邵将军叮嘱我们照顾好夫人和他的儿子,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黑森林宫,从此,也踏入了阴谋之中。” “当天深夜,邵将军很晚才回到我们居住的旅店,原本我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庆贺的晚宴,可是整个白天的毫无音讯,让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步步来临。那天回来时,他的脸色不仅是凝重了,而且还带有惶恐。——他是一名指挥官,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害怕过什么。在黑森林宫,老国王对他说了什么可能已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夫人问,要不要我们连夜离开首都,回居住的地方去。邵将军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走,保卫王室是我的职责。”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睡,第二天,九月五日,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那天有庆祝国王登基十五年的盛大游行,天还没有亮,邵将军就一身戎装的前去了黑森林宫。夫人抱着儿子站在阳台上目送将军,我送他到了轿车上。将军一直在看着他的儿子,车辆已经启动的时候,他忽然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大王子是无辜的。” 帘幕后传来一声“嚓”响,原来是黄远点起了一支烟,一个红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可能那个时候,他就预料到了将会发生的一切,可能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大王子走进陷阱无力挣扎。事情也很明显了,大王子的母亲多年前就过世了,有传言说,王后陛下是被丈夫的不忠而气死的。现在王座上的小丫头,青年堡垒的陈寄,还有现在在这里的陈方,都是老国王情妇的孩子。王后陛下死后,老国王虽然娶了那个女人,但是王储还是大王子殿下,没人看得起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据说那个女人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王储,这点连不顾众人反对娶了她的老国王都觉得荒谬。” “邵将军离开后不久,就有几个穿着王宫仆从服装人来到旅店,那个恶毒的女人借国王的名义,邀请将军的夫人和儿子去看游行,很明显是要留下他们当人质。我原本想带着他们逃走,可是旅店已经被王宫侍卫包围了。夫人抱着儿子上了王宫的轿车,从此我再也没能见过她。” “后面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有的你能知道的比我更清楚。我被软禁在旅店中,等我找到机会逃出来,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老国王遇刺了,凶手是个无名鼠辈,他的后台是帝国的新元帅邵慕英,整个谋杀的主谋是大王子殿下。”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有脑子吗?有逻辑吗?大王子殿下为什么要杀了王宫里他唯一的亲人?那个女人真的以为天下人都是这么好糊弄的吗?她嘲笑了整个银河系的智商!” “不得不说那个女人的手段还是很狠辣的。为了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王位,她流放了大王子和所有为大王子鸣冤的人,邵将军的亲人朋友也全部撤职,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被囚禁。邵将军的夫人失踪了,没有人见过她,这些年大王子帮助竭尽全力寻找过她,依然没有消息,可能已经被那个女人杀死了。” “邵将军的父亲,老人在法庭上为自己的儿子辩护,受到了那女人亲信的大肆羞辱,老人被活活气死了。而将军的母亲,也在接连得知丈夫和儿子死亡的消息后,绝望的自杀了。” “到最后,所有支持和相信邵将军以及大王子的人都死了,或者是被迫离开了,剩下的,全都是那个女人的亲信。他们装模作样的审讯、调查,其实最后都只有一个目的,让邵将军认罪。可是将军是个正直的人,他自己或许可以蒙受冤屈,但是只要他认罪,大王子殿下就完了。那女人一定会杀害大王子的。而且我基本肯定,老国王的死,也是出于那女人之手。——她太恶毒,也太有野心。” “将军一直没有认罪,那个女人以及她的爪牙没有办法,只好给将军安排了自杀,”黄远说到这里,忽然森森地冷笑了两声,“拿不到口供,只有把将军杀了,他们才有机会。” “她女儿成为了女王,她终于如愿以偿。可是这背后有多少人的鲜血,看她要怎么偿还!看她会有怎样的下场!”黄远的音调激动了起来,恨恨地说。 “邵续霖,你还记得吗?”他忽然问,又补充道,“你父亲死的时候,你已经五岁了。” 他怎么死的,你最清楚吧。 ——那时候,邵续霖和父亲一起被囚禁在黑暗的监狱里,一天里,只偶尔有光从高高的窗台上照进来,父亲那时候会把邵续霖托到头顶,让他看阳光的色彩,告诉他自由的气味。 有一天,父亲一直没有像往常一样喊醒邵续霖,邵续霖也就乖乖地躺在父亲的臂弯里,看着光几次照进来又几次消失。感觉到父亲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凉。 那时候他不懂,在苦难的生活中,安静而懂事是他唯一能为饱受磨难的父亲所做的。 直到看守发现每次放进去的饭菜都是原样被拿出来,打开了牢门,那时候,父亲已经死去了两天。 五岁的孩童不吵不闹地依靠在父亲的怀里,也好像失去了知觉。 “我在卫星城的时候,看见你喊老城主为父亲,我非常生气。你也许觉得我奇怪吧?但是你要记得,帮助过你父亲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离开了,所有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边的人,都是杀害你父亲的仇人。包括卫星城老城主。你不能认贼为父。” “你喜欢简桦吧?我也承认他对你很好,可是你看,他已经死了。他们像当初害死你父亲一样,也害死了他。” “想一想你父亲的脸。” “所有人都能忘记,你不能忘。” …… 黄远后来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 然后天渐渐地亮了,晨风带走屋中的凝涩和烟气,黄远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今天几号了?” 公主殿下陈方在履行她医生的职责,给邵续霖量体温的时候,听见邵续霖问她。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邵续霖说第一句话。 陈方手一颤,体温计就掉到了地上。 “你终于说话了……”陈方说,忽然间喜极而泣,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会治好你,我保证你会好起来……你哥哥……对不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边笑边哭,声音模糊到几乎听不清。 邵续霖漠然地看着她。 他一直是个冷漠的人,简桦花了很多年,才让他学会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 他上一次看见陈方在战场上哭得很伤心,还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简桦把他教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心好像又被厚厚的血给封堵了起来,一层一层的仇恨覆盖上来,让邵续霖眼前的世界,又重新变成了灰色。 哥哥…… ☆、女王之都·1 在简桦看来,不过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现实的日子,已经过去数月。 睁开眼,直接看向了风吹来的方向。看见了潮湿的房间里,唯一那一扇被铁条封死的窗户。窗外是灰色的天空,一攒攒雪花从窗外飘落进来,是这阴暗的地方唯一的数点亮色。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那人的声音又惊又喜,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激动得像是有些语无伦次,“醒了就好……” 那人的手冰凉,简桦被冻得一个激灵。那人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的脸。 简桦刚刚苏醒,思维还迟钝中,下意识便以为身边的人是邵续霖。 ——不是他又能是谁? 简桦抬起手,摸了摸那人的头,说:“续霖……”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的动作陡然间僵硬了下来,像是从某些激动的幻想中,忽然回到了现实。 “中校,”那人苦涩地说,“我不是邵续霖。” 他后退了半分,偏过头,让光照到他的脸上。 高鼻梁,黧黑的皮肤,眼睛里总闪着像是恶作剧一般的狡黠的光。 “是田芮奇啊,”简桦说,认出了这个一直喜欢围在他身边打转的青年,“邵续霖呢?” 他记得他和邵续霖一起受到了巨兽的袭击。现在看来,他们是被刘光给救了,只是不知道邵续霖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 “他被刘光大校给救走了。”田芮奇说,看着简桦勉力想坐起的样子,他伸手想扶一把,又怕自己的手再次冰着简桦,只得往两只手呵气,捂到有一点温度,就扶着简桦的肩,让他坐了起来。 听到邵续霖被刘光带走了,简桦像是放心了不少,明显放松了下来,他的伤势在腹上,一动就疼。田芮奇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坐在他身后,让简桦靠在他的身前。 动作就像是靠在了他的怀里。 连呼吸都能带出伤口的刺痛,简桦吃力地呼两口气,环视四周。 像是在山头上凿出的房间,周围是坚硬的岩石。寒气逼人,石缝中,偶尔有水珠泌出来。 滴水成冰。 简桦才觉得阵阵寒意,牙齿禁不住打起战来。 不远处是一面墙的铁栏杆,每一根铁条都有孩童的手腕那么粗。铁栏外,是黑暗的望不到尽头的通道。 ——被俘了。 简桦心中迅速明白了自己的现状。 同时发现,田芮奇的身上比自己更为寒凉。 自己身上盖着的,好像是田芮奇的衣服。 “把衣服穿上吧。”简桦说,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田芮奇只穿了单薄的衬衣单裤,确实吃力了点。 田芮奇不说话,也不听话,只是把盖在简桦身上的衣物又拉紧了一点。 “这是哪里?”简桦问。 “北方城……”田芮奇说。 简桦身体一僵,侧过身,勉力要站起来。田芮奇慌忙扶住他,简桦艰难地走到了铁窗边。 果然,他们身处的位置像是在高山上,举目望去,四周都是皑皑的白雪。脚下,有一些低矮的营房,一直绵延到很远的地方。 旁边山崖突起的地方,有一个塔楼,掩藏好的监视器镜头正对着这方。 “为什么会在北方城?”简桦的记忆像是缺失了一块,自言自语地问。 田芮奇站在简桦背后不远,眼神复杂地望着简桦。 数月前的那个黎明,在暴风谷,他按照黄远的命令,支开了护士和护卫人员,来到了邵续霖的病床边。 用随身带着的联络器,实现了黄远和邵续霖的对话。 他和黄远是舅甥,身形上有极为相似。当年在北方城,田芮奇就是按照黄远的替身来培养,黄远的动作、步态他学了个十成十,于是连邵续霖,都被他骗过了。 第二日清晨,他就离开了暴风谷,在沙漠边找到了舅舅。 黄远身后还是那辆潜沙车,车头是排沙用的钻头,黑黝黝地形态怪异。 “做得漂亮,小伙子。”黄远看着从远处开车来的田芮奇,脸上露出了笑容。 “为什么不告诉他,中校还活着?”田芮奇脸上不知道是沙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黯淡又像是燃烧着怒火。 黄远双眼一眯,从口袋中掏出雪茄,在手上磕了磕,点燃叼到嘴上,说:“不好吗?” 田芮奇用力摇了摇头:“我无法认同您的行为,这是欺骗。” 黄远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话,冷笑出了声音:“如果你觉得这是欺骗,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邵续霖?” 田芮奇噎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黄远看着幼稚的外甥,像是怜悯地说:“你也不想他知道简桦还活着吧?并不是我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田芮奇无言以对,许久才问:“简中校在哪?” 黄远一挥手,后面的潜沙车缓缓地打开了门。 “上来看。”黄远说,率先登上了潜沙车。 田芮奇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简桦的担忧占了上风,踩着陡峭的踏板,登上了车。 潜沙车内分二层,一层是控制厢,二层是储备厢。黄远掀开储备厢的顶板,给田芮奇看。 只见简桦蜷缩在储备厢后一角的狭小空间里,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口像是被简单处理过了,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田芮奇急忙踏上二层,二层的空间很低,田芮奇弓着腰来到简桦的身边,伸出手来,探了探他的呼吸,气若游丝,但是还活着。 “我带他走。”田芮奇说,一手伸到简桦的背后,把他托了起来。 “走到哪里去?”黄远问,声音中有戏谑的意味,“带他去暴风谷吗?” 一层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潜沙车车身一震,向地下潜去。 “这是做什么!”田芮奇没有提防到这种情形,又惊又怒,瞪着黄远问道。 黄远冷冷一笑,说:“我不希望简桦再出现在邵续霖面前,所以,我不放心他离开我的视线。” 田芮奇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远,说:“你答应要把他给我的。” 黄远笑着说:“他会永远在你身边。” 田芮奇明白自己被从小就尊敬的舅舅欺骗了。 一时间,无数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有幼年时舅舅把自己抗在脖子上玩耍的情景,也有少年时舅舅对自己殷切的期望和教导。 北方城长年大雪,即便是高级军官,也只能住在有裂缝的木屋中,呼呼地寒风刮进营房。 那时候,舅舅的手是唯一温暖的感情。 因为舅舅的命令,因为想得到他的称赞,因为想为他分忧,田芮奇才会自告奋勇潜伏到刘光的身边,再苦再难也没有放弃。可是现在,田芮奇感到无比的失望。 眼看黄远正要关上储备厢的顶板,田芮奇猛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开顶板,掏出枪,对准了黄远。 “放我们走!”田芮奇说,牙齿咬得紧紧的,像是从喉底发出的声音。 黄远的脸阴沉了下来,仰头看着二层的田芮奇:“你要向我开枪吗?” “放我们走!”田芮奇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中仿佛有滔天的怒火。 “你第一次打靶,就中了十环,”黄远说,两个人的话题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你会的一切,都是我教你的。” 田芮奇握枪的手在发抖,但还是坚持着,手指扣到了扳机上。 “你是我带大的孩子,”黄远放缓了声调,近乎诱哄地说,“你不可能为一个外人,向我开枪的。” 果然,田芮奇额上泌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即便再愤怒,他依旧无法对唯一的亲人开枪。 黄远早已看穿了这一点,在田芮奇的枪口下,仍旧不紧不慢地走下了人字梯,甚至没有再看田芮奇一眼。 “我们回去飞船那边,准备回北方城。”黄远走到驾驶人员身边,弯下腰,和他一起看监视器上地面的情况。 “您是为他好。”一直跟随着他的随从也走了过来,对黄远说。 黄远微微一笑,没有接随从的话茬。 “我也看过了简桦的性格分析报告,”随从说,“他根本控制不了简桦,无论心机还是性格,他都不是简桦的对手。简桦一旦好转,马上会回去找邵续霖。他太高估自己了。” 黄远说:“我这个外甥是个白痴,你都知道的事情,他自己还糊里糊涂。” “他以后会懂的。”随从说。 黄远将永远不会预料到,在这一天,他彻底将外甥推往了另一个方向。 二层的储藏厢中,田芮奇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枪,闭上了眼睛。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冲到了简桦的身边,扶起了他。 大概是失血过多,简桦的身上是冰凉的,在昏迷中,他的眉头都是紧锁的。 田芮奇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到了简桦的身上,把简桦紧紧地揽到了怀中。 田芮奇和简桦的第一次见面,就在简桦的算计下,在暴风谷战友面前丢了脸面。那时候非常生气,生平第一次这么丢人!几夜都没有睡好,念念不忘要怎么报复回来。 可是舅舅命令他接近简桦。为了获得简桦的信任,他费了不少脑筋,还设计让同伴们故意和简桦作对,自己再出面打圆场。 他装出了一副对简桦心悦诚服的模样,时时刻刻紧跟在简桦的身后。 那时候,同伴都笑话他,问他是不是爱上那个中校了。 “你们懂个屁!”当时,田芮奇的心在咆哮。 在舅舅的命令之外,田芮奇也怀着一颗好奇的心,观察着简桦。 他是第一个捉弄了自己的人,他教的东西非常古怪、但是在实战中非常有用,他在战场上不惧危险冲在了前线…… 他对他的弟弟很温柔。 ——在黑暗的潜沙车中,田芮奇抱住了简桦,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头发。 ======================================== 简桦在北方城苏醒的同一天,邵续霖被押送到了首都。 路上并没有受什么罪,也没有遭受上次落到首都特使手中那样的毒打和折磨,大概是刘光和陈方都在他身边的缘故。 他们俩似乎都害怕首都的人会在半途就谋害了邵续霖,刘光把暴风谷繁重的事务都交给了副官,几年来第一次踏入了首都。公主殿下陈方一路上更是不敢离开邵续霖半步。 多亏了他们俩,邵续霖才得以全须全尾地活到了首都。 大概是故意的,他们把邵续霖关进了他小时候曾经和父亲一起住过的牢房。 邵续霖仔细寻找,墙壁上,还有父亲当时教他写字留下的划痕。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将仇人一网打尽,为父亲复仇的机会。 四天后,女王陛下在黑森林宫召见了她的囚犯。 邵续霖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行走在王宫的长廊中。脚下是珍贵的驼绒地毯,每走一步,好像脚背都能陷入柔软的地毯中。即便是在白天,皇宫中也是灯火通明,听说是年轻的女王陛下胆小怕黑的缘故。 ——果然是传说中幼稚无能又贪图享乐的女王陛下。大权都掌握在她母亲的手中。 召见的地点是黑森林北楼的休息室,穿着王宫礼服的侍卫拉开牛皮镶金丝门,坐在远处休息室另一边,宽大的椅子上坐着的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看来就是女王陛下了。 女王陛下的下首,还坐了几个人。刘光和陈方都在其中,邵续霖扫了一眼,略有意外地发现虞飞城也在那里。 侍卫们押着邵续霖到了女王的近前,行个礼便转身退下了。 “姐姐,这个就是在暴风谷救了我的人,”陈方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对女王说,像是害怕被别人打断一样,说得又快又急,“我和您说过了,他操纵那个名叫启明星的大家伙打败了不计其数的怪兽,扭转了战争的局面,如果没有他,暴风谷就非常危险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说邵续霖的功劳,说他的贡献。 “坐下!成何体统!”女王没有说话,倒是坐在女王并排的一个中年女子说话了,狠狠地呵斥了陈方。 那女人气质雍容,相貌跟陈方很有几分相似,只是嘴唇比陈方薄一些,眼神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煞气,好像一下能看到人的心里。 ——这是女王和陈方公主的亲生母亲,黄远口中陷害邵将军的罪魁祸首。 邵续霖目光扫过她的脸庞,把仇人的脸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好像王宫中的人都十分害怕这个女人,包括陈方,听见母亲这么说,她虽然不服气,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邵续霖,还是不敢反抗母亲,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女王陛下还没有说话,你叽叽喳喳的太不懂规矩了,去了一趟乡下,学的礼仪全部忘了吗?有必要让教师给你补补课了。”那女人严厉地说。 她口口声声说暴风谷是乡下,对在座的暴风堡垒指挥官刘光居然毫无尊敬。 刘光像是没听见一般,眼睛注视着地上,面无表情。 反是陈方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看看刘光,又看看母亲,忍住了没有说话。 “让妹妹说吧,”女王说,她的声音和想象中不一样,竟是意外的轻柔和动听,“我也喜欢听打胜仗的事情。” “不要浪费时间,”那女人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女王陛下,说,“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夸张的英雄神话的,而是为了惩罚罪犯。” 女王看来也同样畏惧母亲,讷讷地不再说话。 “袁主管,你来问。”那女人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主人,随便指了一个站在一边的侍从说。 “是。”那侍从躬身行礼,走到邵续霖的面前。 “去年二月,你杀害了卫星城老城主,你的养父是吗?” 邵续霖抬起眼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杀死自己,自己有没有犯过他们所说的罪行,其实已经并不重要。所以,他连辩解都懒得了。 “然后,你胁迫卫星城的副指挥官陶顺帮你越狱,导致陶顺压力过大,脑溢血死亡。可以说,陶顺是被你逼死的。” ——荒谬!邵续霖啼笑皆非,不知道他们还能给自己栽上怎样的罪行。 “去年二月底,你和你养父的另一个儿子简桦同谋,简桦杀死了首都的特使,带着你越狱了。” “他没有!”邵续霖说道,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他可以容忍他们对自己的无理指控,却无法容忍他们把简桦也说成罪犯。 刘光侧过脸,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虞飞城。 他听简桦说过卫星城发生的事,他知道杀死首都特使的真正凶手。 虞飞城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虞飞城像是极其坦然。毕竟当时在场的三个人,特使和简桦都已经死了。虞飞城说的,就是真相。再无对证。 ☆、女王之都·2 被反驳以后,那侍卫打量着邵续霖,目光冷酷得像是在冰水中浸泡了三天三夜。 休息室中,人们的神情各异,陈方焦急紧张地看着邵续霖,刘光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虞飞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而在王座上,女王陛下好奇地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她的母亲在她身边,神情倨傲,仿佛邵续霖只是匍匐在她脚边的一只蝼蚁。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4节 负责审问邵续霖的侍从,不紧不慢地说:“你对你杀死卫星城老城主,逼死陶副指挥官,并没有异议,你认罪是吗?” 说到自己被栽赃的罪行,邵续霖反而没有了兴趣。 “不是他干的!”旁边忽然有人插嘴说。 众人一齐望了过去,竟是虞飞城。 在一片吃惊的目光中,虞飞城站起身,走到邵续霖旁边:“尊贵的女王陛下,还有夫人,杀害老城主的人并不是邵续霖,当时简桦中校已经找到了证据。老城主死在了他一直信任有加的仆人的手中。” “为什么这么说?”那侍从没有料到这个横生出来的枝节,皱着眉问,“可有什么证据?” ——原本是有证据的,简桦找到的当晚厨娘和老城主对话的录音,不过已经被虞飞城毁掉了。 侍从见虞飞城不说话,等了一会儿,又问:“那仆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畏罪自杀了。”虞飞城说。 “嗤……”负责审问的侍从笑出了声音,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说,“人死了,就可以随意的背黑锅吗?” 这个人只是黑森林宫的一个小小的侍从,而虞飞城是银河帝国七大军事基地之首的卫星城的总指挥官,他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对虞飞城说话,可见长久以来的传言属实,黑森林宫执掌大权的人,对军队没有半点尊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将门出身的刘光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连邵续霖都微微变了神色。 不过虞飞城和他们不同,虞飞城没有父母荫佑,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自然能忍他人不能忍之事。他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 ——虞飞城为什么会忽然帮他说话? 邵续霖低头想:——大概是因为简桦已经死了,虞飞城明白,邵续霖是不可能成为卫星城城主的,他最大的威胁已经彻底解除,所以反而想拉拢邵续霖,为自己培养助力。 邵续霖明白这一点后,在心中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在他心中,虞飞城已经不仅是个小人。如果不是他陷害简桦,简桦不会跟自己亡命天涯,不会到暴风谷,丧生在巨兽的利爪之下。 “陶顺长官的死亡,是疾病的缘故,”虞飞城继续说,“陶顺长官是因为太辛苦了,承受了太多太大的压力,再加上他和老城主四十多年的战友感情,伤心过度,才会脑溢血死亡。” “你这么说,陶顺的死,和邵续霖无关?”那侍从问,依旧趾高气扬。 “记录显示,陶顺长官在邵续霖被关押期间,没有和邵续霖单独见过面,所以,我觉得邵续霖胁迫陶顺长官帮他越狱什么的,实在是无稽之谈。” 虞飞城说到这里,话锋兀地一转:“但陶顺长官的死亡,确实也与外力有关,有人在那时给他施加了压力。他在街头病发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他女儿的照片!” 虞飞城意有所指地看着侍从。 首都的特使们在几个军事基地耀武耀威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身上深色的制服似乎就是他们飞扬跋扈的凭据,所有人都有所耳闻。 “陶顺的女儿,是叫陶京楠吗?”这时候,陈方在一边插话道,“陶京楠是我的朋友,她失踪很久了,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 陶京楠在首都读书的时候,因为同情北方城的大王子,成为了北方城在首都的间谍,已经被秘密逮捕很久。陶顺就是因为想保护这个女儿,才会违心地安排刺杀邵续霖的事,结果在忧愤中离世。 “并没有人让你说话,”眼看休息室中的气氛陷入冷场,那女人厉声喝斥起了自己的小女儿,“谁教你这么没规矩的!你离宫出走,到底学会了些什么!” 表面上,她是在训斥自己的女儿,其实话锋早指向了虞飞城。 旁边的刘光倒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陈方到暴风谷当军医,是受了黑森林宫的指使,来刺探暴风谷的机密。现在听她们母女的对话,看起来情况并非如此。 ——陈方这个小公主,估计长久以来,一直在强势母亲的控制下过活,才会拜托陈寄,介绍她到遥远的暴风山谷。 她天真而且幼稚,没有经历过风雨,刘光在心中给陈方下着定义,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她一定也会跟安绿岩、跟暴风谷从前的军医一样,成为北方城大王子的坚定支持者。 “如果不是因为邵续霖的撺掇,简桦怎么会行刺首都派去的特使,带着邵续霖逃之夭夭?”那侍从继续追问道,“这种行为,对简桦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说到首都特使的死,虞飞城不再替邵续霖辩解。人不是简桦杀的,而是他杀的。 虞飞城回到自己的座位边。 “简桦残忍地杀害了特使,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他没有死,也必须为这桩罪行接受审讯。”那侍从说。 “人死了,就可以随意的背黑锅吗?”说这话的人是刘光,他懒洋洋地、阴阳怪气地说。和刚才那侍从同样的语调,和刚才一样的话语。 那侍从怒视着刘光,但是刘光大贵族出身,和在首都毫无根基的虞飞城不同,那侍从不敢得罪刘光。 刘光站起身,虞飞城现在和他的立场相同,而简桦已死,保住虞飞城,他就能多一分助力。所以,他也不再追问首都特使是不是被简桦所杀,反而接过虞飞城的接力,重提简桦和邵续霖的养父之死。 “卫星城老城主的死亡,疑点重重,凭借邵续霖最早发现尸体,就确认他是杀害老城主的凶手,难以服众,我建议,应该重新审理此案,不要让老城主死得冤枉,也不要让难得的将星陨落。”刘光说。 刘光的暴风堡垒这次拖住了敌人的大军,是此次战役胜利的最大功劳,他的声明已经传遍了银河系内外,成为近十年来,新生一辈中涌出的最著名将领。 他居然会对才十九岁的邵续霖有这么高的评价! 虞飞城像是心中受到了震动,看了看刘光,又看了看邵续霖。 陈方的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好像夸奖邵续霖比夸奖她还更让她高兴,带着几分羞怯的看向了邵续霖。 那侍从听见刘光这么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了女王和她的母亲。 女王还是没有举动,木然的就像是傀儡一般。 而她的母亲疲倦地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眼睛,挥手让那个没用的侍从退到了一边。 “我觉得很奇怪,”那女人中指揉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淡淡地说,“你们好像都在尽力保护他。” 刘光说:“他对帝国忠心耿耿,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这样的人才,如果被冤屈而处死,会是帝国最大的损失。” ——简桦死了,他没能遵守诺言保护好简桦,希望能保住他的弟弟,让自己的良心能够得到安宁。 虞飞城也紧接着说:“邵续霖自幼在卫星城长大,老城主如何对他,他如何对老城主,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不相信他会杀害老城主。原先特使的审讯方式过于简单粗暴,还希望女王陛下以及尊贵的夫人能够重审案件。” “他是个英雄,”陈方也站了起来,说,“他救了女儿的命。妈妈,姐姐,你们不要听坏人的挑唆……” 那女人的手指轻轻叩到她座椅的扶手上,一声清脆的叩响声音并不大,却让陈方的话戛然而止。 休息室,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 那女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敲在扶手上,单调又刺耳的声响每一下都刺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许久之后,那女人轻轻笑了一声,说:“想必你们都知道他姓邵。” 她这话没头没尾,陈方不知道内幕,脸上全是茫然,但刘光和虞飞城的脸色马上都变了。 “我想不通,既然你们知道他姓邵,为什么我的两位指挥官还是愿意为他做担保呢?”那女人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怒。 虞飞城不再说话,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只有刘光依旧站在邵续霖的身边,硬着头皮说:“不能因为他姓氏,就草率的定下一个人的罪行。” “他的父亲,杀害了先王!”那女人说,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是弑君者的儿子,你们还要替他说话吗?” 刘光也语塞了。 邵续霖抬头,瞪着那个女人,一直潜伏在心里的仇恨的火,腾地燃烧到了眼睛里。 ——在遥远的北方城。 简桦看着窗外絮絮扬扬地大雪,轻轻地说:“已经十一月了。” 田芮奇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说:“中校,天气会越来越冷。” ——您请注意身体,还是离风口远一点吧。 这句话在他的舌根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简桦没有听见田芮奇的话。他在观察着北方城的环境,寻找着脱身的办法。 想不到他受伤昏迷了这么久,已经到十一月了。 他必须得尽快赶到首都去,阻止“那个事件”的发生。 ☆、女王之都·3 “嘀嗒……嘀嗒……” 邵续霖躺在地上,周围是一片黑暗。他的头顶是一面巨大的幻影的钟,指针在嘀嗒嘀嗒地走动。 这里是黑森林宫的一角,时间塔。 没有窗户,没有光,只有分分秒秒的幻影钟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据说,老国王的前妻,也就是北方城大王子的亲生母亲,就病死在时间塔中。 那天的审判过后,邵续霖就被从地牢移到了时间塔。 ——这已经是优待了,不知道刘光和陈方是采取了怎样的手段,怎么恳求女王,才改善了他的关押环境。 “邵续霖,你醒着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陈方的声音。 邵续霖空洞地看着上方,没有回应陈方的话。 公主殿下每天都会来探望邵续霖,即使邵续霖从来没有回答,她也会自言自语说很多话。 她在扮演,一个狂热的爱恋着邵续霖的角色。 那天,审判式的会面的最后,公主的母亲几乎操控了全局。 “不用再公开审判了,”她说,头骄傲的昂起,大概是要做出强忍住眼泪的姿态,“在卫星城审判的口供已经足以定罪,处决他吧。” 白色衣服的侍卫立刻走过来,押住邵续霖的手臂,拉着他要退出门外。 邵续霖抬起眼,休息室后面的墙上有几幅油画,上面是老国王和他两个女儿。……由于种种阴谋,在老国王遇刺后,还没有确定是否正式死亡的时候,有继承权的只有两位公主。他的长子和次子,北方城的大王子和青年堡垒的陈寄,大王子因为是谋害父亲的嫌弃人,陈寄因为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都被抛弃在了王室之外。 ——现在也一样,如果那个白痴一样的女王陛下死了,黑森林宫的下一位主人,就是陈方了。 “夫人,请宽恕他,”刘光见她这样的口吻,心知已经不可能帮邵续霖洗清冤屈,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能保住邵续霖的性命,“他在这次战争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如果现在就处决他,北方城的官兵们恐怕无法接受。” 那女人似乎也被刘光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纠缠烦了,冷笑着说:“既然刘指挥官无法指引好北方城的官兵,那我只好换人了。” 她动动手指,侍卫走过去,撕下了刘光军服上的肩章。 众人一阵骚动,她这样轻易就免去了刘光的职务。 刘光也愣了片刻,很快平静下来,回过头看了邵续霖一眼。 可能是兔死狐悲,旁边卫星城的指挥官虞飞城站起身走过来,把刘光拉回了旁边。 也再没有人敢为邵续霖辩护了。——即便辩护,也不会有用。 “姐姐!”在最后的关头,陈方忽然对着女王喊道,“不要处死他。姐姐,帮帮我们。” 她的恳求没有面对她的母亲,反而对向了王座上一直沉默的女王。 女王抬起眼睛,皱着眉,为难地看了一眼母亲。 那女人喝止了陈方,“你知道你在庇护什么人吗?” 陈方的眼中慢慢落下泪珠,哽咽着说:“可是我喜欢他呀……” 一语震惊四座。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公主忽如其来的告白,都傻眼了。 刘光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陈方心里的想法,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失态的进展。 “他救过我,他是个好人,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陈方的眼泪滚滚落下,看着她的姐姐,哀求道。 “胡闹!”她的母亲气得声音变了调,“你还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们都说爸爸的死和大哥无关!”陈方出生以来,第一次执拗地违抗着母亲,“他们……外面的人都说,爸爸的死不是邵元帅的干的,大哥也不是幕后主谋,他们都说邵元帅和大哥是被冤枉的!” 十几年来,帝国上下对于老国王的死,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把怀疑带进了黑森林宫,展开在王室的面前。 “他们是谁?”那个女人说,声音压得极低,看着小女儿的眼神像是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陈方的交际圈十分简单,不是她学校的校友,就是几个贵族女伴,她得到消息的途径非常有限。 她哽住了,不敢多说,怕连累更多的亲友。 “虞飞城,”那个女人说,冷冷地看着女儿,对卫星城指挥官说,“我命令你,对全国上下进行调查,一定要追查出流言的来源。” 虞飞城站起身,行了个礼,接下了任务。 “至于你,”她看着陈方说,“你就留在黑森林宫好好反省吧,你让我非常失望。” “最近事情很多,即刻处决邵续霖吧,不要再试图让别的人影响我了。”那女人最后说,慢慢扫视了在场的人一眼,似乎是要看出还有哪个人敢于违抗她的命令。 “请稍等。”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郁氛围。 沉默着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终于说话了。 女王走到哭泣着的陈方身边,认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用手指擦掉了她的眼泪。 “你真的喜欢他吗?”她用很小的声音问妹妹。 陈方紧紧咬着嘴唇,似乎稍一松懈,抽泣声就会从她的咽喉中掩饰不住的迸发出来。听到姐姐的话,她用力的点头,于是落下了更多的眼泪。 女王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众人说:“以女王的名义,刘光和虞飞城,两位指挥官,从即日起,你们暂时放下其他的工作,重新调查卫星城老城主之死。” 她的母亲从女王说话起,就在旁边想要打断她。听到这里,终于像是忍不住了:“已经调查过一遍的事情,你这样,是想要置王室的尊严于何处?” 一向在母亲面前唯唯诺诺的女王,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女王的名义,”她继续说,“派特使前往北方城,邀请大哥到首都来。” 这番话引起的震动更大,连刘光都变了神色。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王在想些什么,被流放的大王子将要回来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的母亲注视着她。 “妈妈,”女王说,“最近有太多的流言,我不希望爸爸的不幸成为很多人兴风作浪的理由。我需要大哥回来,还有二哥,他也应该回来了。我们四兄妹需要好好的谈一谈,问问大哥,为什么要做那件事。” ——她说的平淡,但是在座的众人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她要开始查多年前国王遇刺事件的真相了。 “我会保护你的。” 在押送邵续霖回牢房的时候,陈方在走廊里追上他们,看着邵续霖,极其认真地说。 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努力对邵续霖笑。 邵续霖看着她,一言不发。他可以恨她的母亲,恨在当年案件中落井下石的人,恨袖手旁观的人。却对这个天真到幼稚、善良到无知的公主殿下不知道该采取怎样的态度。 ================================= 当天傍晚,在黑森林宫有一场盛大的舞会。五颜六色的彩灯将宴会厅映照成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开场舞以后,刘光和虞飞城站在大厅的一角,举着酒杯,看着窗外。 “你怎么不去跳舞?”虞飞城问。 刘光苦笑着说:“才从战场上下来,听惯了炮火声,耳朵给震坏了,听不准鼓点,刚才踩了人家小姑娘很多下。” 虞飞城想象了一下,被那场景也逗乐了。 “北方城很苦吧?”虞飞城说。 刘光想了想,说:“比在这里好。” 两个人心知肚明,处境相似的两个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简桦死的时候,说过什么吗?”虞飞城说。 “没有,”刘光告诉虞飞城,“他什么也没说。……我原本以为他弟弟会撑不下去,不过现在看,总能过去。” 虞飞城古怪地笑了:“公主殿下对他青眼有加。” “是我让陈方这么做的,”刘光说,“陈方对我说,她姐姐是个心肠很软的人,我猜她一定舍不得让唯一的妹妹伤心。” 得知真相之后,虞飞城好像更加不满起来,说:“你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刘光当然明白他是指老国王遇刺案件又被掀了出来,这也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走过来,走到刘光身边,说:“大校,有一位尊贵的小姐想请您跳个舞,不知道您是不是愿意赏脸?” 刘光苦笑着推辞:“谢谢,只是……” 那女子把扇子掩到了刘光的嘴上,阻拦了他推辞的话。 “不是我,”她造作地笑着说,“您请看落地灯后面的那位女士。” 她微微偏过身,刘光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女王站在那里,正在和几个女伴说话。 “哦。”刘光明白了,对虞飞城点点头,自己拨开人群,向女王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刘光走后,那女子似乎对虞飞城有了兴趣。 “我是卫星城的军人,我姓虞。”虞飞城只得顺着她的话客套下去。 那女子用扇柄抵住了额头,做出思考的模样:“姓虞吗?我不记得首都有哪个世家姓虞呀?” 虞飞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说:“我是平民出身。” “哦。”那女子瞬间失去了对虞飞城的兴趣,似笑非笑地对他行了一个宫廷礼,转身向人群中走去。发饰上的大羽毛扫到了虞飞城的脸上。 ——这些无知而又倨傲的贵族,迟早会被时间淘汰。 女王挽着刘光步入了舞池,旁边人看见他们,纷纷让开了舞步。 “我哥哥还在青年堡垒,他也跟我打了招呼,让我尽量保护邵续霖。”女王说。 听到女王提起陈寄,刘光暗暗松了一口气:“北方城所有的士兵,感谢您的仁慈。” 女王微微一笑,在音乐声中,拉着刘光旋了一圈,裙摆飘起,是一朵盛开的花状,引起围观的贵族们一阵啧啧的称赞。 “妈妈的心情不太好,这支舞跳完我就要回去探望她。”女王说。 “这是你第一次没有听从她吗?”刘光问。 “我已经长大了,”女王说,“有的事情,我希望按照我的方式来做。” “比如说?” “我喜欢大哥,”女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反而有了些沉重的感觉,“我一直希望能再见到他。” ——看来,当年,老国王和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子女。 “可是现在突然重查当年的事件,很可能会造成帝国动荡,外面敌国还在虎视眈眈……” “我想过了,”女王的脸上又露出了稚气的笑容,“如果大哥是无辜的,就把王位让给他吧!我不在意!”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刘光知道,女王的话一传出去,帝国内部必将掀起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他忽然觉得,也许女王的母亲一直把持着政权并不是一件坏事。 女王和公主都没有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资质,如果没有她们的母亲在身旁,天真的人都会死得很早。 ====================================== “女王陛下邀请我去首都?”北方城,石屋中,一个青年男子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后,看着才送来的邸报。 “是的。” 他面前的投影里,站着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黄远。 沉默了一会之后,两个人都嘲讽地笑了起来。 “看来,我的妹妹也终于忍不住,想要杀我了。”男子说。 “我们会保护殿下的安危。”投影中,黄远轻轻地鞠了个躬。 “如果我死了,”男子说,“你就是北方城的新指挥官,大家在这么艰苦的地方跟了我这么久,不要亏待他们。” “我会跟您一起去首都,”黄远保证道,“不会让危险靠近您。”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保存实力,我们把北方城经营到现在这样不容易。我还不想跟我亲爱的妹妹翻脸。” 黄远说:“可是现在首都已经欺负上门了,我们还要忍吗?” “殿下,”他顿了顿,说,“您想过没有,失去您的北方城,首都会容许我们存在吗?” 男子默然了,片刻之后,问:“你有什么计划?” “我会为您夺回失去的王位。请您怀有信心,让我们去黑森林宫吧。” ☆、女王之都·4 邵续霖在时间塔,听着幻影钟分秒走过的声响。 在万里之外的北方城,简桦同样听着头顶滴落的水滴的声音,数着自己的心跳。 除了每天定时会有面无表情的看守送来简陋的食物,他们几乎已经被世界遗忘了。 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简桦回头,倚在墙边的田芮奇陷入了昏睡中。 他生病了,从呼吸就能听出来。 简桦走到田芮奇身边,蹲□,摸了摸他烧得滚烫的脸。 从在北方城醒来,第一次睁开眼,看到在自己身边的田芮奇,简桦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北方城安插在暴风谷的卧底。 简桦仔细想了想北方城的计划。 ——卫星城有北方城的卧底,害死了养父。 ——暴风谷同样有北方城的卧底,包括原先的军医和十五岁就在刘光身边的田芮奇。 青年堡垒、复活岛堡垒……又会怎么样? 他们派了很多人,在帝国各地制造舆论,为大王子的重新登基造势。 即使这次打退了敌国的进攻,天下大乱在即。 简桦不知道田芮奇为什么要留在自己身边。看样子,黄远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他在北方城关一辈子了,邵续霖、陈寄、刘光他们也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亡。简桦这个人,对黄远来说,还有什么用? 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把田芮奇安排在他身边? 这些日子,简桦思考最多的除了如何离开北方城寻找邵续霖,就是怎么甩掉田芮奇这颗身边的定时炸弹了。 现在,田芮奇病了,这大概是个不错的机会。这里环境恶劣,只要不管他,他很快就会死。 简桦后退几步,远远地坐到了另一边。 田芮奇和邵续霖差不多大,两个人的性格很像,尤其在争强好胜方面。大概年轻人都有这样不肯服输的心气。 也还是有所不同。 邵续霖生病的时候,会喊简桦的名字,会在睡梦中试图抓简桦的手,会不断的靠近简桦寻求温暖。 而田芮奇此刻,虽然病得不轻,也只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呻吟声。 简桦合上眼,把田芮奇的身影关在视线之外。现在的他,很想念邵续霖。不知道邵续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邵续霖操作机甲的时候,神情会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人就像是会发出光芒来。 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人,机甲战争的天才,带他归隐山林远离纷争,或许的确是简桦的梦想,但绝不应该是邵续霖的未来。 简桦又想起了他和邵续霖离散那天的清晨,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他抓起衣服跑到门外,看见丛林中巨兽肆虐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邵续霖死了,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邵续霖受伤的样子一直在他的眼前晃动。 慢慢的,和田芮奇青年跳脱的脸重合了。 简桦猛地睁开眼睛。——时间才过去一小会,田芮奇还蜷缩在原来的位置。 不管怎么样,简桦还是不希望这个和邵续霖相似的年轻人死掉。 田芮奇在昏迷中,听见有巨大的铁索撞击的声响,“嘡、嘡、嘡、嘡”还夹着生锈的铁链摩擦的声音。他勉力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头仿佛有千钧重,一点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头昏眼花。 模模糊糊中,仿佛看见简桦正在用力敲打铁牢门,那些嘈杂的声响,就是他的举动发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找人来救你。”简桦说,停下了动作,走到他身边,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 “你的伤口也还没有痊愈,不要乱动。”田芮奇说,他还记得简桦腹部的伤口,惦念着简桦的身体。 简桦的神情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他摸了摸田芮奇的脸,说:“他们要来了。” 果然,刚才简桦的动静惊动了看守,远处有纷乱的脚步声正向这边冲来。 田芮奇拉住简桦的手,解开领子上的扣子,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半分钟后,一队人匆匆赶到这里,他们才打开铁牢门,就有看守挥舞着电棍劈头盖脸冲简桦重击下来。 “想逃跑吗?”一个人边打边唾骂道。 “该死的卫星城的混蛋,被关到这里了还不老实!”他们把简桦拉离开田芮奇的身边。 多年以来,出于对政局安稳的考虑,养父一直压制北方城的发展,两方的人马也在各种场合下针锋相对。他们看来早就对卫星城的人恨之入骨了。 “他生病了。”简桦只简单地说,就再无他话,任凭殴打的拳脚雨点般落下。 “住手!”田芮奇嘶哑着声音喝道。第一遍没有被人听见,他焦急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些人真的也就停手了,低下头看着田芮奇。 ——这验证了简桦的猜测,田芮奇果然是北方城的人,这些人都认识他。 他们也看出了田芮奇的病容,一个人说:“他生病了,我们带他出去。” 立刻有两个人走上前来,扶住了田芮奇。 “我不走!”田芮奇说,拂开了他们的手,“谁给你们权力打他的。”他似乎已经不在意在简桦面前暴露自己曾经是卧底的身份了。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在北方城多年,仇视卫星城已经成为北方城的一项本能。完全不能理解打一个卫星城的人,会是什么罪过。 田芮奇喘了两口气,说:“把苏臣喊来!” 苏臣是北方城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在北方城地位崇高。前世,黄远自杀后,苏臣继承了黄远的位置。 田芮奇对苏臣直呼其名,言语中也不见恭敬。 北方城的看守们有些不忿。 “让苏臣来!我找他!” 田芮奇又说了一遍,站起来,挡在了简桦的身前。 ========================================= 不久后,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匆匆赶到。看着田芮奇的情况,就沉下脸,命令把田芮奇带到医疗室。 田芮奇当时又陷入了昏迷中,但是他握着简桦的手腕,看守们并没有能拉开他的手。 “把他一起带去。”苏臣说。 北方城医务室的环境比监狱还是好了不少。至少关上门,寒风就被阻挡在了外面。 医务人员给田芮奇测量体温,注射针剂,苏臣站在旁边,一会看看田芮奇,一会看看简桦。 田芮奇松开手后,简桦就站到了窗边,看外面的白雪。 医务人员忙完手头的事情,就走出了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你好像并不关心他的情况。”苏臣说,帮田芮奇盖上了被子,他的话像是质疑,又像是简单的陈述。 简桦转过身,看了一眼田芮奇。服用药物之后,田芮奇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大概是药物里有安眠的成分,他睡得很沉。 “你和他很熟?”简桦答非所问地说。 “我们同一个老师,”苏臣坦率地回答,“一直到十四岁,我们都一起长大。” 无论是田芮奇刚才的举动,还是苏臣现在的回答,他们并没有想要隐瞒田芮奇卧底身份的意思。 “他十四岁的时候,去了索尔监狱,是吗?”简桦问,声音里没有善意,更多的是嘲讽。 “北方城很小,”苏臣说,声音还是很平静,“我们小时候,北方城连粮食都供应困难,有次,老师从外面回来,带给我们一个苹果,我们分着把吃完了。可是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平分的,譬如说权力。我们十四岁的时候,要入伍了,大家都认为我们会争抢唯一一个继续跟在老师身边学习的位置,田芮奇觉得这样很无聊,他不想跟我争,所以离开了北方城。” 在苏臣的口中,田芮奇的身份并不是内奸的故事,反而成了兄弟情深的往事。 可惜简桦完全不信,他侧过头,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他毫无掩饰,苏臣自然能够看见。但苏臣也只是平板地继续说:“他喜欢你,你被带回北方城的时候,他亲口跟我说的。对他好一点,相信我,对你只有好处。” 简桦笑出了声:“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口中的老师,是黄远对不对?” 苏臣点了点头。 “你们师徒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敢相信。”简桦一字一顿地说,黄远和苏臣两个都是诡计多端的人,前世简桦就知道,他们说的每一句都可能暗含危险的陷阱。 ——不过田芮奇是黄远的弟子,这大概是真的。 前世田芮奇也死在保卫暴风谷的战争中,这让简桦没有太多对他的反感。 “哦。”苏臣说,他的聪明藏在了外表之下,他说话的速度稍微有些慢,第一次见他的人,往往会有他很愚笨的错觉。 “你和报告上说得不太一样,”苏臣说,“报告上说,你被卫星城老城主保护得太好了,容易被利用,容易被煽动。我要跟他们说,应该修改报告的信息了。” ——简桦在卫星城的时间不多,他的训练和战斗很多都是在青年堡垒完成的。 很明显了,在青年堡垒,也有他们的人。 “你们的报告我都不知道有几成可信,”简桦说,想套出更多的讯息,“你们收集各基地军官的讯息,是为了提供给敌军吗?” 苏臣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还是没有说话。 “北方城是敌军在我国的情报站吗?你们肯定会成为国家的罪人。”简桦说。 看着苏臣的脸,他忽然有了一个危险又充满机遇的猜测。 ☆、女王之都·5 在时间塔呆得久了的人,在嘀嘀嗒嗒的钟声中反而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这儿基本没有光,莹绿色的幻影钟永远悬在不近不远的虚空,淡淡地照不到地上。 “刘长官已经联系上青年堡垒的两位指挥官了,他们也愿意在担保书上签字,”这日,陈方又来探望邵续霖,声音里洋溢着兴奋,每句话的尾音都会稍稍翘起来,显得轻松而又俏皮,“他们说你在入伍的三年里非常优秀,愿意以青年堡垒的名义请求重查案件。现在我们有卫星城、暴风谷还有青年堡垒啦,” 陈方喜滋滋地说,好像能看见她掰着手指计算的样子。 “还有还有……我家大哥过几天就要到首都啦,我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了,和爸爸像不像……” 在整个帝国,大约只有女王陛下和公主姐妹俩在期待着大王子回到首都,其他人都沉默着,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可惜陈方的话都没有进入到邵续霖的心中,几个堡垒愿意为他担保,很大层面上,是看在养父和刘光的面子,与他无干。而北方城的大王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女王公主一样,果然不愧为老国王的孩子,只不过首都这边的蠢,北方城那边的奸。 陈方终于感受到了这些话对邵续霖完全没有吸引力,犹豫了一会儿,生硬地开始了新话题。 “我听守卫说了,他们说,时间塔里面基本什么都没有,你在里面一定受苦了,可是你会明白姐姐的苦心的,时间塔是……嗯,大哥的妈妈,也就是老王后设计搭建的,这是黑森林宫里为数不多的不受监视的角落。姐姐想让你自在一点……” 老王后后来死在了时间塔中,她过世后,有人下令搬走了全部时间塔的东西,作为她的陪葬品。 “你不要害怕啊,”陈方说,“大哥是个很好的人,他的妈妈也不会是坏人,不会害你的。” ——太蠢了。如果刘光或者虞飞城在,一定会皱起眉头,对幼稚的小公主殿下做出这样的判断。 ——她能活到这么大,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以前……”陈方吞吞吐吐地说,“我一直不敢来时间塔,一方面是母亲会生气,另一方面,宫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这样的传闻,说时间塔分秒走过的声音,每一下,都是老王后的遗言。”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5节 就像是嗒嗒嗒嗒的指针声音背后,站着一个苍白憔悴的女人。 邵续霖并无所谓,到处都有一些鬼故事,一个人如果亏心事干得多了,她的女儿替她担惊受怕一点,也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事。 陈方等不到邵续霖的回应,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低低地唱起歌来。 她不知道身处什么地方,声音从上方的位置传来,在黑暗的空间中回响。 她在吟唱一个不知名的小调,没有歌词。但能听出这是一首静谧的歌,她在唱初升的朝阳旁边鲜艳的红霞,下雨前乌云上面覆盖着的白云,森林边潺潺流动的小溪,和沙漠上缓缓吹过的风。 她的声音如同夜莺一样的好听。 邵续霖睁开眼,面前只有巨大的幻影钟与他相对。 他想:真好听,比青年堡垒的女兵们强,也超过了卫星城唱歌最好听的陶京楠。 又突然想:哥哥一定会喜欢。 骤然间心脏就是一阵剧痛。他无法再想下去,猛地坐起身,握紧拳头抵住了心脏的位置,像是这样就能减缓它破碎的速度似的。他会一直记得简桦最后看他的眼神,直到他的死亡。 想到这里,就如同中了剧毒一样,全身的神经都开始疼痛。他伏到地上,重重地用拳头发泄般地捶击到了地上。 “续霖?……邵续霖?你怎么了?”外面,陈方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颤抖着声音问,“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是谁要伤害你吗?” “滚!”邵续霖喝道。也许他应该对小姑娘温柔一点,可是现在他难以做到。 哥哥死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令他感到痛苦。 陈方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邵续霖,带着哭腔说:“那……我下午再来看你啊,你要好好的,我们在等你出来。” 依稀听见了脚步声,还有隐约的抽泣声。陈方走了。 邵续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瞬息心理波动带来的剧痛。头脑中好像被植入了电流,在一阵阵的烧过。 他觉得右手上有些不适,摸了一把,发现全是血。 可能是心里太过痛苦,手上的伤反而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他也没有管自己手上的伤,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前方。 突然,面前被一阵绿光笼罩,他抬起头,巨大的幻影钟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到了他的眼前,并且有了一些奇怪的幻象。 幻影钟的钟盘上,象征着时间流逝的指针们都不见了,只有几个绿色的字在一闪一闪:“dna检测……身份验证……” 这是什么? 邵续霖吃了一惊,借着黯淡的光,发现自己手上的鲜血滴到了地上,像是被大理石地面吸收了一般,马上就消失无迹。 “dna检测结束……你是邵慕英上将的什么人?”绿字问。 邵续霖已经察觉到时间塔的背后好像隐藏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便回答道:“我是他的……”他立刻反应过来,时间塔没有监视,但是外面能听见这里的声音。 而且,面前的幻影钟对他的声音并没有反应。 他犹豫着,伸出手,在幻影钟表盘下方的虚空写:“儿子。” 幻影钟发出了一阵“哒哒哒哒”的运算声,上面的字变成了:“身份验证通过。” 然后幻影钟上出现了一行字:“王后陛下已经过世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邵续霖当然知道。但这个幻影钟为什么会这么慎重其事地说出来? 邵续霖想从眼前这个幻影钟这里打探到更多的情报,谨慎地写道:“你是谁?” 幻影钟回答:“我是王后陛下的保姆机器人g2219,丛林战争以后,我的机身损坏,王后陛下在建造时钟塔时,把我的芯片放入了幻影钟。” 邵续霖还在思考,只见幻影钟上又打出了一行字:“王后陛下一直在等待您们来救她。” ——大王子的母亲不是病死的吗? 邵续霖忽然明白自己要接近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真相了,他飞速地问:“王后陛下过世那天,发生了什么?” 幻影钟发出了巨大的运算声,很久以后,给出了一个让人颓丧的答案:“基于王室保密法则,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靠!真是一个遵守原则的机器人。 邵续霖微微低下头,一个新的主意蹿入了他的脑海,他问:“王后陛下有什么遗言吗?” 幻影钟又是思考运算了很久的样子,才出现了一行字:“有几封王后陛下给她父亲的信。” “请给我看看,”邵续霖从幻影钟的运算时间,就判断出这些信息非同小可,怕引起幻影钟的怀疑,又补充写道,“王后的死会真相大白。” 幻影钟上没有再出现绿色的荧光字体,反而是退后了不少,然后一些皱巴巴的写了字的纸张的投影在半空中出现。 又脏又皱,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还有不少张是撕碎以后重新拼凑的。每封信的署名都是王后,还有专属于她的百合徽记。 《第一封信》 致尊贵的北方城领主大人,我敬爱的父亲: 太久没有向您问安了,请您原谅,自从母亲过世,每次想到她,我都悲痛万分,听北方城的特使说您也是这样,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为了您,也为了我们。 北方城的困境我已知晓,我已请国王陛下给予关注,他答应我,下个月邵慕英将军巡视到您那儿时,会给北方城带去必要的物资。恳请您一定要保持耐心。 我最近身体不适,有些事情实在难以顾及到,恐怕无法参加小妹的婚礼了,但是礼物我早已准备,将随信附上。 还请父亲帮我寻找好的医生,我已经受够首都的这群庸医了!吃了他们的药,我反而一天天感觉更差!我真的要相信他们是被那个人唆使,要毒死我了! 请父亲帮我找一下,苏医生在不在北方城,如果可以,请他来首都一趟可好? 祝您健康! 王后 4月12日于黑森林宫 《第二封信》 致我敬爱的父亲: 向您问安。您最近身体可好?工作劳累,请为了我和小妹保重好您的身体。 听说苏医生已经过世了,真的非常遗憾。他那么和蔼和善,还记得我从前常常偷他的糖丸吃。随信附送的礼品,请帮我赏赐给他的家人。 我最近过得很不好,父亲,您知道吗?国王和那个贱人已经有了一个孩子!阿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一个弟弟? 黑森林宫上上下下都知道,唯独瞒着我一个人。我孤立无援,十分痛苦。 他们想要害我,我知道。请父亲让岚达表妹入宫来陪我吧。在这个可怕的王宫里,我需要一个亲人的安慰和陪伴。也请您帮助我,在朝堂上给予他压力。让他和那个贱人不要肆无忌惮的羞辱折磨我。 亲吻您的手! 您的女儿 6月6日于时间塔 ☆、女王之都·6 《第三封信》 爸爸, 9月19日我托岚达表妹带给您的信您没有收到吗,还没有得到回信我感到十分痛苦。 求您了,接我回北方城吧,在我面临被羞辱般的废黜之前。十年前,是您让我嫁给那个我不熟悉的男人的。您知道,我宁愿在北方城的皑皑白雪中生活一辈子,也不喜欢幻觉一样的温暖的首都。 我的丈夫,我曾经有一度真的以为自己会爱上他,可是丛林战争改变了他,也打破了我的幻想。我们是因为您而决裂的。 我从来不忍心对您说,可是我现在的遭遇,您不能袖手旁观啊。 求您了,不要放弃您的女儿。不要把我丢在抢走我丈夫的那个贱人的恶意之中。来接我吧,爸爸。 您的女儿 10月14日 《第四封信》 尊贵的北方城领主大人: 大人一直没有回复我的邮件,我一度怀疑葛岚达背叛我了,现在想来,大概是我多虑了。 不过是领主大人已经放弃王后罢了。我居然会怀疑到可怜卑微的表妹身上。 您一向野心勃勃,却又愚蠢得无以复加。在丛林战争时发动叛乱,为了保住您的性命,我不惜与国王陛下决裂,甚至被流放了近两年。我那时正怀着孩子呀,那孩子是您的外孙呀,您还记得吗? 不要妄图放弃现在一无所有的王后。我郑重地警告您。 我不是懦弱的母亲,她被您冷淡之后就弄坏了身体,自己选择了死亡,我不是她,我不会。 不要以为放弃我,您可以获得被色相迷了心窍的国王的谅解,您可以去极光堡垒看一看,您的罪恶就在那里,永远也不会消失! 银河帝国王后 10月29日于首都 《第五封信》 爸爸: 对不起,对不起。上一封信刚交给岚达表妹,她走后一分钟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我几乎要跪在地上恳请您的原谅了。 是我糊涂了,我怎么会怀疑最伟大的父爱呢!一定是您的来信都被那个贱人阻截了。 我知道您一定在日日为我担忧。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吻您的手!请您原谅上次我的无理。 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坐在您的膝盖上,听您读那本镶着金粉的童话书上的故事,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您的女儿 11月1日 ============================== 信件至此戛然而止。 黯淡泛黄的信纸投影慢慢变淡,散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悬浮于半空的幻影钟又逼近到邵续霖眼前,一闪一闪的绿色的荧光。 后续的事情邵续霖已经大概了解了。 王后到死也没有等到父亲来接她。她的丈夫逼死了她。她的儿子被诬陷,失去了王位继承权。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疯狂和痛苦的边缘挣扎。 一个同时被父亲和丈夫都抛弃了的女人,即使是王后,都是非常可怜的。 邵续霖闭上眼,他已经把王后的几封信全部记入了脑海,其中有很多语焉不详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疑点。 他想了想,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幻影钟,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即使是幻影钟的原始芯片,那个编号为g2219的保姆型机器人,也是可以有秘密的。 “您会为王后报仇吧?”等了很久,没有等到邵续霖的回答,幻影钟上可怜巴巴地出现了这一行字。 可怜的王后,整个王宫只有这一个连自己本体都保不全的机器人还在怀念她。 邵续霖没有回答,向后靠,躺倒了地上。幻影钟在他坐着时一直60°角向着地面,他靠下来后,幻影钟居然平行地面浮到半空,继续跟在邵续霖眼前:“您会为王后报仇吧!”幻影钟在他面前一遍遍地出现这句话。 即使合上眼睛,都能感觉到荧光在前面一闪一闪。 邵续霖极不耐烦,敷衍地写道:“我快被执行死刑了。” 即便听不见声音,看不到人影,邵续霖都仿佛感到了幻影钟倒抽了一口冷气的样子。它猛然退后了十几步,几乎要贴到墙壁上了。 邵续霖成功地打发了幻影钟,翻了个身,背对着幻影钟。 渐渐地,听见背后的幻影钟分秒走动声一点一点靠近。 幻影钟大概是十几二十年没有见过活人了,就算邵续霖是个死囚,——哪怕是个十恶不赦的死囚,它也舍不得放弃。扭扭捏捏地来到了邵续霖身后,等邵续霖终于忍耐不了回头看它的时候,钟盘上出现了这样一句话:“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没说出来的半句大概是“只要你帮王后报仇”。 邵续霖并不相信这个看起来就智商不高的表型机器人,如果它真的知道逃出去的方式,当年王后就不会死在时间塔了。 幻影钟大概也知道邵续霖的不信任,焦急地打出字说:“只要你能出时间塔,我就能带你从地道离开黑森林宫!” 邵续霖心中一动,他也听说黑森林宫的地下有无数密道,纵横交错,原先是有图纸的,不过图纸在丛林战争中遗失了。 幻影钟说:“我真的有!”它怕邵续霖不信,还在半空打出了地道的投影。先是一条细细的代表通道的线,然后蔓延到整个空间,密密麻麻如同最复杂的蚁穴蛛网。 到这里,邵续霖有点相信它了。 幻影钟又在噼里啪啦地出现文字:“我的主板就在屋顶,你上来取下我,然后想办法离开时间塔,我们进地道!” 邵续霖看看屋顶,高大的在十米以外,周围是光滑的墙壁,连搭手的地方都没有。 “太高了。”爬不上去。 幻影钟一亮一亮地对着邵续霖,好半天,像是很感概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懒呀。” 邵续霖被它气够呛,坐起身,刚想要反驳,上方传来了陈方的声音。 “续霖!我又来了!” 上午她才被邵续霖骂走,可能是中午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场,然后又擦擦眼泪没事人一样的过来了,声音也是装出来的轻松欢喜。 “姐姐做了蛋糕,一会我让他们送进去给你尝尝,”小公主貌似欢欣雀跃地说,“我跟你说哦,我姐姐可好啦!她一定不会杀你的……” 陈方又在外面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没得到邵续霖的回答也不气馁。 幻影钟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出了一阵台风一般的运算声。 ——老式机器人就是这点不好,有点什么小九九从来都藏不住。计划干坏事之前,最需要担心的是它自己会不会烧坏cpu。 “她喜欢你诶~”幻影钟表盘上第一次出现了花体字!还有这忽然出现的少女腔和波浪符是怎么回事? 邵续霖闭眼不理它,见它许久没有动静,一点也不像它了。疑惑地睁开眼,被近在咫尺的幻影钟吓了一跳。 幻影钟上出现了波浪一样的纹路,邵续霖从前也见过王室专用保姆机器人,知道这是g2219是在模仿人类跳庆祝舞的模样。果然,幻影钟满屋子跳来跳去。 “她喜欢你诶~她喜欢你诶~你去跟她说,让她放我们出时间塔~她会答应的诶~她喜欢你诶~” “别想了!”邵续霖忍无可忍,喝了一声。 屋内的幻影钟和屋外的陈方同时被吓到了。 幻影钟整个儿一震,陡然退到了它原本呆的位置,钟盘上的幻象全部消失,继续死板地悬在了半空,平静地走动着。 陈方也沉默了一会儿,哆嗦着声音说:“别赶我走,我不说话了,我就在这里陪你也好……” ============================== 在一个封闭的不知名的狭小空间。黄远坐在一个朴素的办公桌前,听苏臣汇报他离开北方城之后,北方城的现状。 “田芮奇生病了,情况不太好,所以我把他接出了监狱。您还是不要生他的气了,他只是一时糊涂,才想要脱离北方城,我会劝他回来。”在最后,苏臣的幻影这样对黄远说。 黄远淡淡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把苏臣的话放在心上。 “那我先告退了……”苏臣察觉到了老师的心不在焉,自己也感到无趣,便向他告辞。 “去吧,看好北方城。”黄远说。 为了表示尊敬,苏臣每次和黄远投影通讯的时候,都会退到黄远身后才关闭通讯。 看着苏臣退到了自己身后,黄远突然说:“苏臣,好好干!” 苏臣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了一声:“是!” 黄远慈爱地说:“北方城的未来,就全指望你了。” ——田芮奇已经废掉了。北方城的未来,并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苏臣向黄远行了个鞠躬礼,身影慢慢消失了。 黄远回头看苏臣已经走了,哑然失笑:“小伙子,腼腆个什么!” 过了一会,他面前的空气、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扭曲了,折射出另一个空间的景象。 一个穿了黑袍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幻象中。 “黄远,你还联系我们干什么?”那幻象说,音调忽高忽低,听起来怪异无比,“因为你的虚假情报,我军被拖到了暴风谷这个大泥潭中,要不是你最终给了我们机甲的情报,我们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 那是敌军的人。 黄远笑了笑,说:“上次的交易你们并没有吃亏,不然,你也不会听说我又和你们联系,就马上赶了过来。” 他说的是真的。 幻象中的黑衣人安静了一刻,说:“说吧,这次你要干什么?” “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幻影钟虽然智商不高…………但是丫知道的秘密多哇!!! 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的…………就当它是金手指吧! 默…… ☆、女王之都·7 幻象中高大的黑衣人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呵呵”地冷笑出了声音,“黄先生,你居然让对立国家的势力来帮你救人,你对银河帝国已经失望到了什么程度,不如就到我们这边来吧,凭你的才干,我还是愿意赏你一口饭的。” 黄远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一样,自顾自地说,“我研究过你给我的巨兽的情报了,你在材料中隐瞒了很多重点,但这对我是没用的,我擅长找到情报中的盲点,分析出我想要的东西。” “你作为一个银河帝国七大军事基地之一的北方城堡垒,我总感觉您比我们更热衷于把银河系拖到战争之中,因为你是个战争狂人吗?难道你只是享受出卖祖国的感觉?”那人还在不断嘲讽,两个人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像是在比谁最先沉不住气,接上对方的话。 黄远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层阴影,但很快调整了自己:“你们已经可以制造出大型巨兽了,你目前给我的资料显示巨兽最高能长到4米,但是根据我的判断,你们已经制造出体积是这10倍的巨兽了。出于基因失控的担忧和技术难题,你们大概只制作了两到三只这样的超级巨兽。其他的都失败了。” 幻象中的身影忽然逼到前方,仿佛只是一个面部的特写。很明显,黄远的情报分析激怒了他。 但是黄远松了一口气,那人会愤怒,说明黄远手中的筹码是有份量的。 “你们的机甲对这样的巨兽武器,也还有胜算吗?”敌国那人阴沉地说,像是默认了黄远的推断。 “胜算不能说没有,不然你们也不会把超级巨兽藏到现在了,就是害怕失败了,你们损失不起。”黄远谨慎地说。 那人发出怪异的“哼哼”两声,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嗤之以鼻。 黄远说:“我需要你们拿出一只这样的巨兽去进攻首都,我们要借这个机会去救人。” 那人面上的黑布松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双暗黄色的,蝮蛇一般的眼睛。 “你在说胡话。”说着,他就要断开通讯。 黄远及时用言语阻止了他:“事成之后,我将亲自拜谢大人,为表示感谢,我们会提出新的和谈条件。” 那人的动作慢了一刻,重新抬起头,审视地看着黄远。 ——和谈是首都方面的事,再不济也是暴风谷的事,跟北方城完全无关。但是黄远的话,就好像银河帝国已经在他囊中了一样。 而且,新的和谈条件,背后似乎可以做无数的文章。 那人看了黄远许久,裂开嘴诡异地一笑:“说给我听听,你能给我些什么?” 黄远也看着他:“银河系最外围40000多个矿星的采矿权,部分资源的通商经营权,还有其他,等等一切你想要的。” “不要像喂小鸟一样打发我们,”那人打断了黄远的话,“我想要的才不止什么采矿权,这些矿星的一切我都要!包括它周边的星球。既然它们荒凉而偏远,我想伟大的银行帝国也不会放在眼里吧。” 黄远安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又低了很多:“我会考虑。这个还需要斟酌。” “我等你消息,”那人冷冷一笑,“现在,我可以听听你的要求了。” “我需要一只那样的巨兽到首都去,我知道缺乏后勤资源,巨兽最多只能活5天,我只需要5天。它饿了5天以后会在首都失去控制,战斗力加倍,也许在首都那个地方,它伤不了多少人,而且最终会被反应过来的军队干掉。但是我只需要它造成的混乱。足以让我做很多事了。” 那人听黄远第一句话的时候,勃然大怒,想要说话但是被黄远无视了,但听到后面,他反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 “哦,”他说,故作冷淡和生硬,学着黄远刚才的口吻说,“我会考虑。这个还需要斟酌。” 说完,面前扭曲的空间消散而去,重新回到了狭窄逼仄的黑屋中。 黄远还在位子上怔忪了很久,他难得地失态了,手指神经质地在前方划来划去。好像刚才敌国首领提出的交换条件也远远超出了他的底限。 他有自己的目标,并且愿意为了自己的目标付出一切。可是没有想过,要不要为了他心目中的公义出卖帝国的一切。 很长时间之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自己说:“我能让他们来,就能让他们滚!” 在他的身后,不远的地方,隐蔽的角落。一个小型通讯器的电子光还在黯淡地闪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慢,最终灭了下去。 苏臣站在北方城,只有一个人的密室。 看着通讯器最后传来的讯息,感觉心一点一点沉没入黑暗中。 苏臣出生在北方城,和后来才来到这里的大王子、黄远还有田芮奇不同,他出生的时候,最先能看见东西时,就记得窗外飘扬的雪花。还有父亲白色的军服,深色的肩章。比教育更早镌刻在他骨子里的,是军人的灵魂,对北方城的忠诚,对国家的忠诚。 他的父母亲早逝,几岁时,和初到北方城的田芮奇不打不相识,然后像撞了大运一般,被那时还年轻的黄远当儿子一样带在了身边。 北方城没有军官学校,他年纪轻轻因为杰出的才华受到重用,他感激而崇拜黄远,因为他会的一切都是黄远教的。 “长官!请您穿上大衣!”他身后,一个声音焦急地说,同时,有个重量压到了他的身上。 苏臣回过神,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办公室,走到了训练场上。 仰头看,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极密极细,几近挡住了天幕。 “长官!马上还有暴风雪,请您回到房间里去。”身后那个声音继续急促地说,似乎被寒风吹得喘不过气来了。 苏臣回头,那是个年轻的小哨兵,脸被风吹得通红,说话时,一团团雾气传出来,似乎马上会冻住。 平时,苏臣军务繁忙,大王子和黄远离开后,事事都需要他操心,没有时间关注北方城的每一个士兵。此刻,他看着小哨兵稚气的脸,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入伍的?” 哨兵看着苏臣,腼腆地一笑,立正行礼说:“我十六岁了。” 帝国的入伍年龄是15岁。这个小孩子已经入伍1年了。 ——北方城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寒风刮到脸上,像刀削一样。但是远不及苏臣内心的寒冷,他再次推开了小哨兵试图披到自己身上的哨兵大衣,向医疗室走去。 “只给你三个,你告诉我落地灯在哪里。” 还没有进门,就听见简桦的声音说。 苏臣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外,从玻璃窗中看里面的情形。 正好好转的田芮奇直着腰坐在病床上,把枕巾折成了长条,蒙住眼睛系在了脑后。简桦站在他病床边,递给了他三个用软木塞加工成的木球。 “这是基础机甲操作课程,当时我教邵续霖,第二天他就熟练了。”简桦说。 他的声音十分严厉,或许是病房里的暖气从门缝中丝丝透了出来,苏臣居然感到了一丝脉脉的温情。 扔木球这种小把戏!哄小孩子都会被嫌弃幼稚的!苏臣心里想。 可是他看见田芮奇在笑,依言把三个木球都滚了出去,一个撞到了椅子,弹回了床底下,另外两个都滚到了墙边。没有一个碰到墙角的衣架。 他看见简桦摇头叹气,走过去把墙边的两个都捡了起来,回来把又放到田芮奇的手心。 “听我的声音,”简桦大概觉得田芮奇实在是孺子难教,自己退后了几步,说,“用你手里的东西砸到我。算过关。” 简桦背对了门口,苏臣只能看见田芮奇的脸,他一直在笑。不复刚回来时愁眉苦脸的模样,喜悦的人脸上会放出光来。 田芮奇抬手,果然又偏了。木塞从简桦身边一步远的地方擦过,落到了地上。 简桦叹口气,回过头,像是认命的要去捡回球。 马上,就看见了门外的人影。 “什么人?”简桦问,门上的小窗只露出了眼睛,所以第一眼他并没有看清是谁。 苏臣推开了门,和暖气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个黑影。苏臣快速一抬手,接住了田芮奇扔过来的木塞。 田芮奇笑嘻嘻地拉下枕巾做成的眼罩,问苏臣:“你忙完了?” 苏臣看看手中还带着木刺的软木塞球,知道他是能凭声音和感觉判断人和物体的位置的。刚才的一再失误,大概也只是骨子里的不安份又发作了,想要多逗简桦一会儿。 简桦看见苏臣来了,脸上马上变得呆板又严肃,走到了一边,把空间让给了他们师兄弟。 苏臣看看田芮奇,又看看简桦,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说:“我放你们离开北方城。” ☆、女王之都·8 北方城终年大雪,首都四季如春。 从战争胜利起,就不断传来首都要举行盛大的游行庆祝的消息,为了向首都的居民炫耀实力,特意从卫星城运来了两台机甲。 ——所有人都从战斗的报道中知道了这种新型武器,原本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唯一参加过实战的暴风谷启明星号机,但出于明的暗的原因,只能把卫星城崭新的机甲作为替代。 此时,刘光和虞飞城并肩站在观礼台上,看前方广场上的机甲。 全新的,还没有见过血,在阳光下金属机身反射出耀眼的光。 在驾驶员的操纵下,机甲完成了几个动作,最后,还向着观礼台这边行了个礼。 “怎么样?”表演结束后,虞飞城掩不住得意地问刘光。 机甲的所有行动内容都是由他决定的,尤其是最后向女王致意的表演,是他颇为满意的神来一笔。 “不如邵续霖。”刘光也不客气地说,他是大贵族家庭长大的,对一无所有一步步爬到现在地位的虞飞城的心理并不能体会理解,对他暗里讨好女王的行为更不太看得上。 虞飞城脸色轻轻一变,很快压了下来,故作调笑道:“我们的操作人员还不太熟练,慢慢会赶上邵续霖的。不如你提提意见?” 刘光说:“刚才它们在前进的时候,分别撞到了路边的树和彩带,若不是广场很大路很宽,它们是会碰坏多少民房?” 虞飞城看了看,说:“我已经记下来了,等正式游行的时候,会安排清理那边马路上和空中的障碍物。” “那些不是障碍物,”刘光摇了摇头,指着机甲说,“它们才是。” 虞飞城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很不高兴,脸上又不好表现出来。 刘光放低了声音,说:“卫星城真是有钱啊,在暴风谷,如果启明星碰到了任何东西,我们都修不起。邵续霖知道这一点,他训练时,连块土墙都舍不得碰。” 虞飞城干笑着说:“那等他出来了,你让他回卫星城如何?我们机甲驾驶员操作人员都没见过实战,需要他的经验。” 刘光也笑,拍了拍虞飞城的胳膊:“别从我们暴风谷挖人。” 那边,机甲在行进时又带倒了一棵树。 一辆带有北方城徽记的雪地车停在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苏臣停下车,手握紧了方向盘。 “怎么?你不舒服吗?”田芮奇在旁边问。 对于苏臣来说,违背自幼尊敬的老师的命令,无异于一种背叛。他的心一直被一种痛苦的力量所攥紧。田芮奇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 “没什么。”苏臣定了定神,手指在车窗前轻轻拨弄了几下,前方出现了一幅立体投影,是北方城所控制疆域的地图。 苏臣在地图上几个重要的关卡处点了点,标记位置,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我都指出来了,你们自己小心。”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田芮奇问。 苏臣深深地看了田芮奇一眼,转过脸看后排的简桦:“不要使用任何通讯联络设备,会被追踪到。” 简桦见他看着自己,点了点头。他盯着苏臣的脸看了一会儿,问:“你知道了什么?” 苏臣自幼老成稳重,前世简桦对数年后的他评价便是深不可测、奸猾无比。此时,他听见简桦的话,心中百感交集、巨浪滔天,脸上却是风平浪静,淡淡说道:“你们走吧!就此告辞。” 说着,他拉开车门跳下了车。 他站在雪地上。田芮奇从车窗里探出头,回头看了他许久,对他挥挥手。 雪地车开走了,在雪上碾出了两道长长的印痕,很快又被飞舞的雪花掩盖。苏臣站在原地,不知道愣了多久,直到腿脚都已冻僵。 他在原地跺了跺脚。思考着自己将何去何从。 他背叛了老师,已无颜再回北方城,他自己也不愿回去。此刻的苏臣,每当想起老师和大王子,就会想起他们身后挥之不去敌国的阴影。 现时现刻,他该去哪里,他能去哪里。 “我们去哪里?”雪地车中,田芮奇坐到了驾驶的位置,一边操作,一边问。 “先离开北方城的势力范围,然后我们到首都去。”简桦说,他闭上眼,又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遍时间。 再睁开眼时,发现田芮奇从后视镜里,不时小心试探地看看他。 “怎么了?”简桦问。 “我很担心苏臣,”田芮奇坦率地说,“他放走了我们,北方城容不下他了。” 简桦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觉得上一世苏臣深得黄远的器重,这辈子黄远也不会太责难苏臣。 “他把雪地车给了我们,”田芮奇说,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打方向盘,就要往回开,“他会冻死的!就算不死,手脚也会被冻掉!” 简桦看田芮奇调转了车头,向来路驶回去。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分钟,他们回到分别的地方,发现苏臣还站在原地。他看着远方,身上被白雪覆盖,像是从未移动过。 “我靠苏臣你疯了啊?”田芮奇跳下车,冲过去扑打苏臣身上的雪,连拖带拽地把他弄进了车里。 零下几十度的酷寒,苏臣的眼睫都已结冰。 苏臣进到车里,田芮奇怕忽然的暖气反而让他的手脚冻坏死,大开着车门,让冷风灌进来,帮他适应冷热的交替。从车里找到了药膏,拔下苏臣的军靴。 苏臣直到这是才似乎回过神来,低头望着田芮奇,好像是被冻得思维都缓慢了:“马上有暴风雪,你们快点走吧,到下一个补给站去。” 田芮奇半蹲半跪在苏臣身边,仰头看看他的脸。他自小也是在北方城长大的,自然明白暴风雪的含义。 一直沉默的简桦走过来,拍了拍田芮奇的手,说:“你开车,我来照顾他。” 田芮奇说好,回到了前排。 车辆启动,苏臣看着简桦撕开了自己的裤腿和鞋袜,用冰雪揉搓自己的脚。他能感觉到简桦对待自己的冷淡和敌意。他一直不解,田芮奇对简桦,是对北方城失望以后的反抗,还是年轻人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 “我们带他一起走吧。”田芮奇不回头地对简桦说,在大风雪中艰难地辨认着前方的路。 苏臣连忙摇头拒绝:“不!我不和你们一起。” 简桦没有说话,帮苏臣搽过冻伤药之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到了他身上。 田芮奇回头看到了简桦的举动,似乎放下了心来,说:“不会让你走的,你就当你被我们绑架了吧。” 深夜,邵续霖在黑暗中,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他猛然坐起身,手抚在地上,大地在轻微的震颤。 心跳陡然间加快,从牙根处,传来了血腥的气味。 这种感觉他此前也有过一回,是在暴风谷周边沙漠的绿洲里,他和简桦遇到了巨兽的突袭。 时间塔隔绝了一切塔外的声音,他无法得知外面的现状。 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和从地底传来的震颤,就能让邵续霖判断出这次来袭的巨兽非同小可,体积至少是从前见到的那些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外面应该已经是十分嘈杂了,甚至首都的防护罩都应该升了起来。但是偌大的首都,必定会有一个防御上的弱点。巨兽并不是要帮助敌国获得战争的胜利,它在首都造成一阵大乱,就足以打击银河帝国的士气了。 换言之,这只巨兽就是来自杀式袭击的,刺客!邵续霖冷静地判断着现状。 他平静了下来,但是幻影钟从高悬着的屋顶降了下来。 “我害怕!”钟盘上出现了荧字。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6节 要你有什么用!胆小、怕死、八卦、啰嗦! 邵续霖在心中历数着现在为幻影钟形态的保姆机器人全部缺点,决定离它远点保障,智商不被它连累。 等不到邵续霖的回应,幻影钟急了,荧光字开始噼里啪啦在邵续霖眼前刷屏: “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你是个机器人!你怕什么死啊? 邵续霖还没有说话,突然,周围传来了一阵齿轮滚动的声音。 “喀拉拉、喀拉拉”的一阵声响之后,邵续霖发现地板正在向上升起,穿过了幻影钟。有光从高处照进来,原来是天花板的穹顶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让邵续霖猛地偏过头,抬起手挡住了光。 耳边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警报声,头上嗡嗡地飞过一排排战斗机。昔日歌舞升平的首都此刻恍然变成了一个战场。 “续霖,你跟我走,”是小公主陈方的声音,她抓住了邵续霖的手臂,“指挥官大人已经下令,所有非战斗人员都躲到地下防空洞去。” 邵续霖半天才适应了光亮,睁开眼,面前是满面尘土的陈方,在极遥远的地方,滚滚硝烟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破坏首都的一切。 “跟我走!我们要撤离这里。王宫是巨兽的首要攻击目标!”陈方拉着邵续霖,焦急地说。 她在匆忙赶过来的过程中,一只鞋跑掉,鹅黄色的丝绒袜子上全是被碎石割出的鲜血。 邵续霖看看身后,原来,时间塔是一半在地上,一半是建在地下的。有一团荧光在他脚边飞速地晃动。就像是一只小狗,在不断跳跃着,扒拉着他的裤腿,吸引他的注意。 邵续霖知道这是幻影钟。想了想,他找到了幻影钟所说的主板位置,找到了它的芯片,握在了手心中。 ☆、女王之都·9 巨兽开始进攻时是黄昏,它从地底冒出来,眼睛血红,饥肠辘辘。无论找到什么,都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 刘光和虞飞城都在首都,他们的意见难得的统一。 “这个巨兽孤军奋战,而且看起来它很久没有得到粮食补给了,只要打开首都的防护罩,全力防护,并且阻止它得到给养,它会在13天内衰竭而死。” 可是那位夫人不这么看。 女王和公主的母亲,那位夫人三十年前也是军人出身,性格暴烈,对待敌人毫不容情,全部碾压致死。 而到了战争的时刻,毫无经验的女王也只好把指挥的权利还给了母亲。 “是让女王陛下在全首都人民面前丢脸吗?”她说,眼睛像午夜的火把,“我的指挥官居然会提出这么贪生怕死的办法。你们果然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尊贵的夫人当年参加过森林战争。作为高级指挥官,她自视甚高,这次暴风谷的胜利在她看来微不足道。 “民众全部进入安全地带,出战!”夫人最后说。 刘光和虞飞城相视苦笑。 但是真正对战以后,刘光惊讶地发现,那位夫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这个巨兽的破坏力极强,完全处于失控状态后,破坏一切,炮弹只会在它坚硬如同岩石般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不足一米的浅坑。其他重型武器不敢在首都区域内使用。 眼看巨兽身体分泌的液体可以腐蚀防护罩的启动器,刘光发现这次的进攻可能背后不那么简单。 “有人提供了首都防御图。它被操控着知道攻击哪儿!”虞飞城在刘光耳边说。 刘光有着和虞飞城同样的震惊,他不让人察觉地缓缓点点头,说:“机甲。” 从卫星城搬运而来的机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邵续霖跟着陈方在王宫中穿行,陈方脚下,星星点点滴下献血。 但是陈方自己好像浑然不觉,她紧张万分,声音却又有了种神经质的感觉:“跟我来,没关系,再往前面一点,就到了地下防空洞的入口了。你可以……”说着,她被脚下的碎石绊倒,跌在了地上。 袜子已经彻底不知所踪,脚底全是鲜血。 陈方好像此刻才开始感觉到疼痛,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眼泪马上涌了出来。 邵续霖犹豫了一会儿,蹲□,默默把她背到了背上。 陈方伏在邵续霖的身后,脸颊贴紧了邵续霖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哭得更加凶了,眼泪从她的脸上滚落,滴到邵续霖的后颈上。 忽然,邵续霖停下了脚步,举目望着远处。 黑暗中,有巨大的脚步声,沉重地,一步步向远处走去。是机甲。 陈方见邵续霖看着那边,连忙说:“一定是刘光长官开始指挥了。他命令机甲武器出动的。” 邵续霖认真地听着远处的动静,微微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手比脚慢。” 陈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敢答话。 远处,刘光也发现了机甲操纵人员的问题。大概是年轻的战士初次上战场,太过紧张,动作也完全走形。 刘光锁紧了眉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远不如邵续霖。” 而且,这次的战斗,面对的巨兽,更是以前危害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把你的腕表给我。”邵续霖对陈方说。 陈方愣了一下,慌忙从手上褪下自己的腕表,递给邵续霖。 腕表其实是一台微型电脑,邵续霖暂时放下陈方,打开腕表后盖,把原本的芯片取出,把幻影钟的芯片装了进去。 刚一重新启动腕表,幻影钟就迫不及待投下幻影:“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邵续霖没理睬幻影钟,重新背起陈方,向地下防空洞走去。 幻影钟在旁边,一直幻化出各种造型,控诉着邵续霖,说自己有多可怜,有多害怕,有多寂寞,让邵续霖不要抛弃它。 “这里是……”幻影钟好像发现了什么,运算了好一会以后,虚拟表盘上出现了一行字,“我们逃走吧!我有地图!” 在控制室里,刘光焦灼地看着面前的大型投影,显出的外面的战况。 “听我指挥,避免巨兽的正面攻击,战机会从你左侧上方协助你!机甲胸口部位有迫击炮,找到机会攻击它要害部位!动作协调!不要再撞到建筑物上失去平衡了!” 刘光说着,不时提示操作人员要注意的事项。 但是操作人员和巨兽挨得很近,几乎能看见巨兽脸上的容貌。于是更加手忙脚乱。 巨兽一张口,一股腐蚀性很强的粘液喷到了机甲胸前,然后巨兽用力撞过来,机甲胸前的被撞凹了一块。 “你伺机撤回!飞行部队强力攻击,掩护机甲人员。”刘光无奈地指挥道。 可是此时,战况已经不是受机甲控制的了。 邵续霖跟陈方在地道中行走,跟随幻影钟显示的地形。 头顶的地面不是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灰土簌簌落下,说明他们离战场越来越近。 ——这也难免。幻影钟画出了出城的最近路线,而巨兽,也是从这条路开始进攻的。 仿佛离头顶的战场,只有一张纸的距离,上面的一切都能听见。 “二号能源库被破坏了,”邵续霖低语着说,从声音,判断着机甲的受损情况,“116号电源线断裂。” 上面的战况,在他脑海里慢慢有了轮廓。 前面隐隐出现了一点光,那是一条河流,穿过河,就能转入另一条支路,很快远离首都。 邵续霖想,要在哪里把陈方放下,哪里才安全。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在邵续霖前方不远,地面忽然下陷,一个巨大的机甲掉了下来,倒在地上。 幻影钟又吓得“跐溜”一下溜回了藏身的腕表中,再也不敢现形。 前面地表塌陷,尘土腾起数米高。邵续霖把陈方挡在身后,等稍微平静下来,他放下陈方,自己凑到近前。 这台机甲和他在暴风谷操纵的启明星号很像,看来也是卫星城的作品。机身右胸的位置完全陷了下去,右腿的弹药库也全部被破坏。 邵续霖想了想,站到高处,看机甲胸前的控制舱。 驾驶舱的红宝石外壳已经完全碎掉,红色的碎宝石覆盖在里面已经死亡的驾驶员的身上,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邵续霖!”忽然,从控制舱里传来了刘光的声音,是联络器传送过来的。 “还愣着干什么?”刘光大概是从机甲前方的监视器看见邵续霖的,他肯定也看出邵续霖是在越狱,但他好像粗略带过了这一点,厉声说,“准备战斗!” ——为什么要战斗? ——保护那无能的女王?和她恶毒的母亲吗? 凭什么? 邵续霖稍稍退后了半步。 他看见了驾驶舱中年轻战士的尸体。 倒在遍地的血红中。 在邵续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简桦死前看着自己的脸。 “邵续霖,准备战斗!”联络器里,刘光又一遍说。 邵续霖沉默着,进入了控制舱。 “中尉邵续霖,进入控制舱。准备进入控制,倒计时20秒……倒计时15秒……10、9、……1。”女声提示器发出了呆板的声音。 ============================= 在遥远的北方。 简桦和田芮奇、苏臣刚刚脱离北方城的区域。三人在一个小镇停下车,补充给养。 “邵续霖,阻挡怪兽前进,伺机消灭它!” 他们听见广场上传来的巨大声响,炮火声阵阵。 简桦听见邵续霖的名字,疾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全镇的人都聚集在广场上,仰头看上方首都战场的投影。 在失散几个月后,简桦第一次看见了邵续霖的脸。 他在破损的机甲战士中,没有戴防护罩、没有穿防护服。和分别时瘦了很多。 简桦看见他的眼睛,不由一怔。 他眼睛里的寒凉和冷淡简桦再熟悉不过了。前一世,他加入北方城之后,就时时是这样的眼神。 简桦心中剧痛,弯下腰,手抵住疼痛的位置。 “你怎么了?”田芮奇少年心性,看见打仗就冲到前面去了,苏臣一直跟在简桦身边,见此情形,走过来扶住了他,“伤口崩裂了?” ——在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生什么不会挽回的事情了?简桦想。 他忍住疼痛,抬起头,继续认真地看投影中的弟弟,看战斗的邵续霖。 “没什么。”简桦说,推开了苏臣的手。 苏臣知道他反感自己,也不多说,向前走到了田芮奇身边,和他一起仰头看投影里的战场。 “那个人就是邵续霖?”苏臣问田芮奇。 田芮奇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忽然出现的巨兽身上,像是困惑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敷衍地哼了句:“嗯。” 苏臣看了一会投影里战斗的景象,说:“好厉害。怪不得老师想让他到北方城。” 田芮奇回过神来,看了苏臣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简桦,见他们都全神贯注地看着邵续霖。 “他是简桦教出来的,”田芮奇说,“我以后会比他更厉害。” ☆、女王之都·10 巨兽倒下时,从它胸口的伤损处喷出了大量墨绿色的黏稠的□,一部份挂在了机甲表面,顺着合金机身流淌出难看的痕迹。还有少量的从破碎的红宝石防护罩溅了进去。邵续霖没有穿防护服,腥臭的液体滴到手上,立刻炙起一片泛黑的水泡。 看着巨兽在面前轰然倒下,支持他战斗的胸中凝的一口气也跟着泻了下去。 ——好疼啊,哥哥。 或许是因为战斗太紧张,也或许是巨兽身上的毒素有影响人思维的效果。 邵续霖用另一只手攥住自己中毒的那只手的手腕,如同在暴风谷训练时或者战斗以后一样,下意识的向背后望去。他的背后有外界情况的全息投影,转过头就能看见机甲背后他要守卫的地方。似乎还能看见简桦站在指挥台上,远远地看着他。 邵续霖的一举一动都被首都无处不在的摄影机器人传送到了银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等到明天,不!就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无数年轻军人心中的偶像,首都地下防空洞里,漂亮的贵族小姐们仰头看着实时投影,用羽毛扇掩住嘴,红着脸小声的讨论着英俊的英雄。 就连在偏僻的北方,巨兽落败的那一刻,看着投影的人群中也迸发了一阵欢呼。 简桦看着投影中的邵续霖,看着他又一次取得胜利,好像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都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喜悦的神采,恨不得马上就到邵续霖的身边,摸摸他的头,表扬他,鼓励他。 机甲内部的监控同样发挥了作用,邵续霖胜利后,所有的镜头都转入了机甲的操控舱中。 简桦看见了邵续霖回过头,监控把邵续霖满怀期待的目光特写到了投影中。简桦一怔,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隔着千万里,他和邵续霖的思绪仿佛同时回到了分别前,短暂的并肩战斗的时光。 然后,邵续霖从一个漫长的梦中醒悟了过来,眼神一点一点的冰冻,依稀出现了冷酷的仇恨的光。 周围人还在欢呼,没有人察觉到年轻的战士心理的急剧变化。如果他们在王城,或许就能发现,邵续霖看着的方向,高高的指挥台上,刘光、虞飞城的身后,尊贵的夫人和年轻的女王也来到露台上,准备迎接胜利的欢呼。 首都的天空同样出现了邵续霖的投影,刘光和虞飞城同时看清了邵续霖的眼神。 刘光的脑中就像有火花一闪而过,在他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挡在了女王母女的身前。 虞飞城也同时想到了,邵续霖的父亲死在首都,自己又被当成杀害养父的凶手,简桦也死了。如果他是邵续霖,也很容易把这一笔笔账目全部算在首都王室的头上。 此刻,邵续霖有几家做武器。他会怎么做? “刘长官,请你让开!”此时,竟然是那位平常一贯跋扈的夫人说话了,“无论在哪里,我不会让英勇的士兵挡在我的前面。” 刘光开始还以为夫人是要责怪他僭越,居然胆敢站在女王的前面,听到夫人这么说,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露台上的几个人中,只有年轻的女王陛下还在状况之外,她说:“母亲大人,两位指挥官比我们更有资格在前排享受胜利的喜悦。” ——女王陛下是个好人。可是她发现不了潜藏的危险,而死掉的好人,没有半点用。 刘光一动不动,如临大敌地望着僵在原处的机甲。 ——邵续霖会做什么?他会攻击女王吗?如果会,他要怎么做? 刘光紧张地想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刚才同巨兽的战斗中,机甲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弹药,不用担心会有导弹掉到他们的头上。 “准备启动自爆程序。”他身边,虞飞城小声冲对讲器说。 自……自爆程序???刘光惊异地看着虞飞城一眼。 虞飞城镇定自若地回看刘光。他也明白机甲目前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在邵续霖攻击王室之前,他有足够的把握干掉他。 十六个月前。 在暴风谷。启明星号刚刚被运到了仓库,几十个临时的机师在对机甲战士做着检测。 “这个按键是什么?”田芮奇跟着简桦来到了操控舱中,邵续霖站在他们前面。伸手可触的操控平台角落,有一个隐蔽的按钮。 这个大约是卫星城对机甲所做的改良,在前世简桦所见过的机甲中没有这个机关。 简桦打开相关的线路板,仔细观察了一下,沉下了脸。 “这是操控室自爆装置。”简桦说。 “啊?”田芮奇睁大了眼睛。 “这是和敌军同归于尽的装置。”邵续霖抢在简桦回答之前说。 “哦,”田芮奇倒是很轻易接受了这个答案,“不错!同归于尽、壮烈牺牲什么的,听起来真是太酷了!” 但是简桦和邵续霖对看了一眼,都压下了心知肚明的心里话。 ——简桦当时就怀疑,虞飞城保留了远程控制机甲自爆的程序。 虞飞城一方面把机甲送给了暴风谷,送到了简桦和邵续霖这里,另一方面,把机甲的软肋留在了自己手中。 他不信任邵续霖。 果然,在此刻,在首都,虞飞城要启动机甲的自爆程序了。 “再等等!”刘光对虞飞城说。 虞飞城抬起眼睛,深沉地看了刘光一眼。不置可否地放下了对讲机,似乎是暂时妥协了,在看刘光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邵续霖!战斗胜利,请留在原地,”刘光也拿起对讲机,打开战斗频道,对着机甲内发布命令,“机甲受损严重,随时面临危险,你辛苦了,后勤人员马上过去接你。” 他的声音平静,就如同没有人发现邵续霖身上的杀意。 “留在原地,不要有任何举动。”刘光又重复了一遍,由于首都杰出的记者们和无处不在的微型摄影机器人,他此刻的声音正被广播到宇宙各处,他只能用这样模棱两可的预言警告邵续霖,同时也提醒他警惕。 可是邵续霖此刻的心中可能只剩仇恨了。他操控着机甲,转过身,面对着王室所在的方向。 “启动自爆程序。”虞飞城淡淡地命令道。 机甲的操控室中,忽然一明一闪起了红色的警报灯光。 “这是什么?机甲坏了吗?”在北方,田芮奇吃惊地问。他们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灯光。 “简……”他转过头,看向简桦的方向,话就梗在了喉咙里。 简桦的脸色煞白,眼睛瞪大看着投影里的一切,好像全身都在发抖。 “快跑啊。” 田芮奇看着简桦的嘴型,发现他无声地说。 从他的神色里,田芮奇也感到了邵续霖面临的危险。 田芮奇回过头焦急地看着投影,他不喜欢邵续霖,但是他也不愿意看见邵续霖死。 危险就在邵续霖眼前,简桦却在万里之外,束手无策。 首都指挥台上。 “别担心,”虞飞城对刘光说,“我们可以对外解释说机甲在战斗中损坏,随后发生爆炸。” “不能杀他。”刘光坚持道。他没有保护好简桦,至少他想遵照对简桦的承诺,保住邵续霖的命。 “不杀他,等他杀了我们以后,法庭判决他叛国,然后连累整个暴风谷和卫星城吗?”虞飞城对刘光的坚持嗤之以鼻,他毫不掩饰地在女王陛下和她母亲面前说。 女王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而夫人发现局势还在掌握之中,两个女人都没有说话。 提到了暴风谷,刘光慢慢地放下了阻挡虞飞城的手。 “他会是烈士,他没有叛国,”虞飞城说,“简桦也会高兴的。” 坐在机甲中的邵续霖也知道现在闪起的警报代表的意味。这说明虞飞城果然还留了一手。 邵续霖阴冷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死绝了。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怕死。 于是他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不过也没关系。死就死吧。 北方皑皑的白雪中,简桦的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邵续霖死亡吗? ——有没有办法跟邵续霖或是虞飞城通讯?他能阻止邵续霖,他也能阻止虞飞城。 “哪里有能和首都联络的官方通讯器?”简桦问。 “这里是白电镇,镇长那里可能有。”苏臣回答。 “带我去找他。”简桦掉过头,拉着苏臣一起离开了人群。 才走两步,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异常的骚动。 简桦放慢了脚步,回过头。 大投影上,巨大的机甲放弃了前往攻击王室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发生了什么? 投影的镜头终于切到了机甲的外面,一个赤着脚的少女,流着泪却又大笑着向邵续霖的方向跑过来。 “你胜利了!”她大声欢呼。受伤的双脚在废墟上留下了一个个血色的脚印。 投影中,红灯闪烁,照着邵续霖木然,又似乎有点诧异的脸。 “女王,我们退回宫中去。”夫人对女王说。 “我如果不在,民众会以为我们在战士们战斗时,躲在安全地方,会影响他们的信心。”女王说,她尽心竭力想当一个合格的女王。 “你妹妹比较重要。”她的母亲这样的回答。 “公主在那里。”刘光对虞飞城说。爆炸会不可避免的冲击到尊贵的公主殿下。 “我知道。”虞飞城回答。 红灯渐渐暗了下去,自爆的危机终于被解除了。 ☆、火烧森林宫·1 和刘光联系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方面是由于刘光作为王宫侍卫队临时指挥官的身份,另一方是担心北方城的讯号追踪。到四天后,简桦才在联络器的立体投影里,看见了刘光的身影。 刘光打量了简桦很久,终于笑了:“臭小子……”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臭小子……” 大概他也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只剩下了这一句翻来覆去的责怪又像是宠溺的话。 简桦也笑了,说:“我还活着。” “你现在在哪?安全吗?我让人去接你。”刘光说。 “不用,”简桦犹豫了一刻,想起隶属于北方城的苏臣和田芮奇,摇头拒绝了,“我现在还很安全,正在往首都赶。”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7节 刘光大约是想起了什么,古怪的皱了皱眉。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不注意压根看不见,但简桦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怎么了?”简桦问,等了数秒,见刘光没有马上回答,他又追问道,“邵续霖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刘光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笑着说,“他一战成名了,现在他是全帝国少女心目中的偶像,虽然还因为杀害你养父的嫌疑被软禁在黑森林宫,但是舆论形势一片大好,想见他的小姑娘们已经从黑森林宫排到卫星城了。” 他故作轻松自在地说。简桦也附和地笑了笑,心里放松了一些,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我可以为他作证,他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刘光脸上笑容敛去,慢慢地说:“我看你最近还是不要见他了。” 简桦愣了半天,问:“为什么?” “因为你同样是嫌疑人,你记得吗?带着邵续霖逃离卫星城的时候,你杀了首都派去的特使。”刘光说。 ——不是简桦杀的,是虞飞城干的。 简桦和刘光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两个人默契地都避开了这一点。 虞飞城现在是他们的盟友,出于大局考虑,他们暂时不能把虞飞城送进监狱。 更何况,那位刀疤特使讨厌到人人得而杀之。 “你不能替邵续霖作证,相反,只有邵续霖被证明无罪,你为了帮他而杀人的行为才有了特赦的可能。”刘光看着简桦,目光沉静又复杂。 简桦沉默一会儿,明白刘光说的是事实,说:“那你告诉他我还活着。” 刘光温柔地看着简桦,缓慢却又坚定地摇摇头:“我暂时不会告诉他这一点,我会让他深信你已经死了。” 简桦说不出话来,瞪着刘光,可刘光的表情却不像他话语那样的冷酷残忍,反而是一种温和的、悲悯的。 “为什么!”简桦说,与其说是质问,倒更像是指责。刘光的语气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直以来,只要恳求,刘光就会尽量满足师弟们的所有要求。哪怕是简桦当时提出的让暴风谷庇护邵续霖,他都答应了。 但是这次不同,刘光的声音神情都像是在说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在暴风谷的时候,我曾经和你说过,”刘光说,“我们对邵续霖的要求都非常简单,他为父亲复仇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但是必须要遵循两点,第一,不要在战争的时候,第二,不要连累到无辜的人。” 简桦也看到了在首都之战中,邵续霖击败巨兽后的表现。——他试图和女王陛下的母亲同归于尽。 平常人没有看懂那一场潜藏的危机。但是懂的人全部捏了一把冷汗。 “我从前想,也许只有你能管得住你这个弟弟,在你失踪的时候,”刘光已经把“死亡”的措辞改成了“失踪”,他知道简桦的突然失踪和突然出现,背后肯定有很多隐情,却又善解人意的不加追问,“那时候我十分紧张,一方面我想保住你弟弟,另一方面我又担心他会失控。你我都知道,他是个战斗天才,只要把武器交到他手上,他就能给我们带来胜利。同样,如果他成为了敌人,那就是我们最大的危险。” “果然,在战斗之后,他就要向我们发起攻击……不要说什么他只是一时冲动,”刘光摆了摆手,制止了急切想要辩解的简桦,略带疲乏地继续说,“他的目标或许只是尊贵的夫人,但是当时指挥台上有不少人,他为了报仇,并不太在乎我们的死活。在我以为我们不得不炸死邵续霖的时候,有个人阻止了他。” 刘光深深地看着简桦说:“那个人不是你。简桦。” 所有的声音都哑在了嗓子里。简桦也看见了那时向邵续霖跑过来的陈方公主。 ——愤怒的邵续霖,在那一刻,停止了攻击的脚步。 刘光看着简桦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眼神,安慰地说:“这是一件好事,说明邵续霖还有救,就算没有了你,至少还有人能制止他。这点对于王室来说、对于即将到来的审判来说,都非常重要。” “我跟你直接的说吧,”刘光说,“我的父亲是首都大审判长,我的几位堂兄都在议事庭工作,我们一致认为,公主殿下和邵续霖的恋情曝光,有助于获得民众的同情,我们会有更多的机会为邵续霖翻案,甚至为当年邵元帅的死找到新的证据。” 简桦瞪着刘光,知道他说的很可能确实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可是他听着,就像是数个月来,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全部扎到了心里。 “他是我弟弟。”简桦说,声音低沉,和他平常的声音大不相同。 “是的,”刘光点头,“所以我一直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会是大丑闻。让卫星城老城主的颜面蒙羞。” ——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简桦几乎要被激怒了,但是长久以来对刘光的尊敬和信任还是让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这么高的时候,”简桦在身边比了一个孩童的高度,说,“他这么大的时候,就是我带着他,我带他回家,教他打仗。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他在这里结巴了一下,顿了顿,“为什么我非得把他让给别人?” 简桦已经明显慌乱了阵脚,刘光看着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忍。 在刘光看来,邵续霖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但简桦是一个亲密的师弟。 刘光会为了救邵续霖而尽心尽力,但他并不希望简桦和邵续霖有太多紧密的联系。 ——邵续霖是颗定时炸弹。 从二十年前老国王遇刺、大王子被流放以来。内战的阴影就一直笼罩在银河帝国每个人的头顶。没有人能幸免。 大王子的北方城和女王的首都,迟早会有一战。 刘光为了躲避内战,远离了首都。他知道邵续霖的身份,邵续霖是肯定会卷入战争中心的,他不希望邵续霖有一日会把简桦也带进王室内部的蝇营狗苟。 想到这里,刘光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简桦,”他说服道,“邵续霖的身世阻碍了你们成为了同路人。你不可能永远呆在他身边,也不可能让你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你不知道哪天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你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阻止他过激的报仇。他也不可能一直安心的跟在你后面,你把狼崽子当成小狗养,本来就是不对的。你一刻没有看住他,他就试图杀人了。” 简桦哑口无言,刘光的话戳中他心中的隐痛。 前世,起源一点误会,他和邵续霖就分道扬镳。所谓多年的感情和信任,其实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们都看见了,除了你之外,”刘光接着说,“有另一个人可以阻止他。公主和他认识才不到半年,我觉得,他心里,对陈方还是有一定好感的。而且陈方的身份特殊,他既然能忍得下陈方,也许看在陈方的面子上,在查明他父亲死亡真相的时候能采取一些不那么过激的行为。” 简桦想反驳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邵续霖看见陈方,就停止了攻击的行为,这点太出乎简桦的意料了。前世,邵续霖在复仇时,没有对任何人手下留情过。或许陈方公主在他心目中确实是不同的。 黑森林宫。 邵续霖被软禁在别院的塔楼中。环境比时间塔好了很多。 虽然窗户被铁条焊死,但还是能从空隙中看见阳光,远处的湖水,隐隐约约的还有首都建筑别致的穹顶。 邵续霖站在窗前,阴郁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他的身后,沉重的铁门响了一声,然后被打开了。 “邵长官,”一个看守尊敬地说,——因为首都这一战,邵续霖赢得了很多人的尊重,“您的律师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神情矍铄的老人从看守背后绕过来。 邵续霖没有理睬他们,看守退出门外,关上了铁门。 “邵长官,很荣幸为您辩护。”老人说,向邵续霖走近了两步。 “我不需要律师。”邵续霖说,背对着他。 “您需要,”老人坚持道,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我是受黄先生委托来为您辩护的。” 黄远??? 邵续霖回过头,冷冷地注视着老人。 “我是北方城的同情者,”老人说,“想必在和巨兽作战的时候,你也收到黄先生传给你的讯息了吧?” ——数日前,在机甲的操纵舱中。在自爆的警报声下,邵续霖决心向那位夫人复仇。 忽然,他的眼睛扫了到操纵舱的地上,在碎了一地的宝石碎片中,有一个不起眼的暗色铭牌。 ——那是简桦军服上的配件。 也是有人刻意想传送给邵续霖的讯息。 邵续霖略有迟疑,就有陈方流着泪向他跑了过来。 刘光、虞飞城他们以为邵续霖是为了陈方才放弃了复仇。他们错了。 “黄先生想在首都大干一场,”北方城的同情者看着邵续霖笑,“夫人和女王最近邀请大王子殿下到首都来,她们肯定不安什么好心,企图谋害大王子,——就像她们当年暗杀老国王一样。黄先生想利用这个机会,给老国王和邵元帅报仇。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火烧森林宫·2 “我来到这里,是黄先生想和你通话。”北方城的同情者说。 邵续霖不知道黄远还有多少花样,于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人在房间内的监视器上动了手脚,又开启了联络器,接通了一个秘密的频道。 眼前出现了一个立体投影,信号并不稳定,色彩比较黯淡,但还能看出是黄远的身影。 “很久不见了,邵续霖。”黄远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通讯器一接通,他便开口了。 邵续霖上次和他的碰面还是在暴风谷中,他在病床的后面跟邵续霖说了很多话。 对于幼年时期的记忆,邵续霖原本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和父亲一同被监禁的时光以及父亲死亡的记忆,却是在这些日子里,越来越清晰。 似乎年少的时候父亲身边是有一位姓黄的年轻副官。 原来在父亲过世以后,他跟随大王子,去了北方城。 但邵续霖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这个人狡猾奸诈,不断出现在自己身边,为原本平静的生活掀起一重重波澜。还有,简桦说,养父的死也和北方城有莫大的关联。 看到邵续霖冷淡的脸,黄远也收起了稍有些激动的神情,平静了下来。颇带深意地保持了沉默。 “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邵续霖问,他手中攥着在机甲中发现的黑色铭牌。那上面的一组数字,是简桦在暴风谷的士官号。 “哦,”黄远淡淡地说,“是我在沙漠里发现的。” 那时候,为了躲避首都到暴风谷嘉奖的特使,简桦和邵续霖离开了暴风谷,在沙漠绿洲中遇到了巨兽的突袭。 “我找到了简桦的遗物。”黄远古怪地、意味深长地说。 邵续霖盯着他,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原本他有很多事情想要质问黄远,包括养父的死,包括他自己的眼盲,还包括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沙漠里,而且还找到了简桦的铭牌。 但是黄远用一句话就击溃了他。 无论再多问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你想为你的父亲和简桦、还有你自己报仇吗?”黄远说,满意地看见邵续霖慢慢抬起头来。 经过漫长时间的拉锯,黄远从邵续霖的眼神中看出他终于投向了自己的一边。 “再过几天,大王子就要抵达首都了。马上会对你的案件进行重审,我们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等到你被释放以后,以你的名望、和卫星城继承人之一的身份,我们计划在那个时候公布当年的真相,一网打尽所有的仇敌。” 黄远试图轻描淡写地说出计划。听起来简单无比,正义必胜。 但邵续霖马上听出了背后可能的凶险。 他抬头看了黄远一眼,没有做声。 首都的那一群是他的仇敌,但是北方城的那几个同样不能被信任。 邵续霖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了,沙漠里莫名出现的巨兽跟北方城有关。 ——会报仇的。邵续霖看着黄远,心里想。 “合作吗?”黄远问邵续霖,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简桦、养父,熟悉的卫星城、艰苦的暴风谷、盛大的游行、繁华的首都。众多人和事从邵续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了父亲慈祥的容颜。 邵续霖缓缓地点了点头。 ==================================== 审判吸引整个银河系的关注。 ——谁让它的主角是现下的国民级军人偶像邵续霖呢。 所有年轻人都默默认定他是无辜的,他们从他身上满足了自己英雄主义的幻想。 青年堡垒、卫星城堡垒、暴风谷堡垒的指挥官联名表示邵续霖是个优秀杰出的军人,他们对他的人品极为信任,不敢相信他会做出弑父这样罪大恶极的行为。 因此,大部分年纪大的人也相信了邵续霖的无辜。 还有少部分知道邵续霖亲生父亲是谁的觉得,即使邵续霖真的有罪,凭借他在战斗中被大家亲眼所见的功勋,也可以被减缓刑罚,甚至说可以被赦免。 最近,所有的媒体都在重放邵续霖胜利的那一刻。 他受伤时从脸颊划过的血痕出现在很多爱慕的人的梦里。 邵续霖从囚车上下来的时候,面前是连成了一片的闪光灯,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依照规定他必须戴着手铐脚镣,但是身边的侍卫似乎也是他的崇拜者,巧妙的用衣服挡住了他的手,维护英雄的尊严。 远处,天空中有各式各样的投影,还有人呼喊口号,都是支持他的,等待法庭判决他无罪。 “英雄≠杀人犯!”邵续霖走进法庭正门的同时,这条巨大的幻影横幅从法庭的窗前飘过,引发了人群更大一阵的欢呼声。 刘光和虞飞城都在三楼的休息室里。 这条幻影几乎是从他们眼前闪过的。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什么好事。”虞飞城说。 “是的。捧得太高,反而没什么好印象。”刘光也这样认为。 “如果今天法庭判决邵续霖有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虞飞城思索道。 刘光想了想,问:“你们在卫星城有找到什么新的证据吗?” 虞飞城摇头:“当时案件就是首都特使主审的,他忙着结案,伪造了一堆证据。” “不过,”虞飞城又说,“这次给邵续霖的律师几乎是帝国所有律师的祖师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山了,也不知道怎么会对邵续霖的案件产生兴趣,等着看他怎么做吧。” “听说是陈方带着案件的卷宗闯进了他家,说服了他。”刘光知道一点,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 虞飞城笑了,说:“娶老婆就得娶这样的。” 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实用主义者,追寻着自己的或者自己所代表的暴风谷的利益。为邵续霖脱罪是他们做过的最冒险的事,开始大概都只是因为欠简桦的一点人情。 但是事情进行到此,他们的利益已经和邵续霖休戚与共。为了让邵续霖脱罪,他们不能允许任何意外的出现。 哪怕那个意外的名字叫简桦。 邵续霖进入了审判席,两边的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高处的贵宾席上,穿着华服的陈方坐在首位。——不知道她要怎么说服她的母亲,抑或是已经跟母亲决裂了,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刘光也到了旁听席。虞飞城没有出现在现场,他作为证人,在休息室里等待着消息。 “你……”虞飞城在休息室里,遇见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第四个出现在证人席上的人是个妙龄少女,二十出头,苍白而憔悴。 “证人,请问您的姓名、年龄、职业。”这是邵续霖白发老律师的秘密武器,有了她,案件几乎已经胜利了。 “我叫陶京楠,”少女说,“21岁,两年前从首都女子大学毕业,目前无业。我是……卫星城陶顺大校的女儿。” 陶顺死的时候,手里落下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十几年前的老式照片了,上面的女孩子有一张圆圆的脸,闪亮的大眼睛。 “因为某种原因,父亲过世后五个月,我才回到了卫星城。” ——她是北方城大王子的同情者,被审查了将近一年半,才被释放。直到那时,她才知道父亲死了。 在审查中倔强强硬毫不退步的少女,在那一刻嚎啕大哭。 旁听席上,刘光看见虞飞城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你不作证了?”刘光问。 虞飞城脸偏向证人席的方向,低声说:“陶大小姐作证了,没我什么事了。” “我整理了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由于某些原因,有很多档案材料至今当局不肯给我。在此,我请求仁慈的女王陛下把父亲的东西还给我,一个可怜的孤女只有这一点念想了。”陶京楠说。 周围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请证人围绕今天的审判发言,不要随意发散。”法官说。 白发老律师向法官鞠躬表示歉意,对陶京楠问:“你在父亲的遗物里,发现了和此案相关的证据吗?” “是的,”陶京楠说,“父亲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把这个证据藏在了我小时候的玩具中,因此被搜查的人放过了。” 老律师让人一个被掏空了的毛绒玩具和一张纸条放在了证物台上,马上投影了几十倍的大小出现在高处。 纸条上有一行字: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8节 “我是罪人,我误杀了卫星城的老将军。”后面的名字是将军家的厨娘的。 “操!这是什么?”刘光骂道,一方面恼怒这么大的证据,居然会被陶顺隐藏起来,另一方面觉得这证物中有诈。 “那时候那个刀疤看管得很严,我和陶长官接触不了所有的相关人员,纸条哪里来的?”虞飞城也说。 ——又一个北方城的家伙。 审判席上的邵续霖冷冷看着陶京楠想。 邵续霖从简桦口中知道自己被关押前后的所有事情,包括陶顺的死。陶顺并不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他帮助自己完全是因为对简桦的信任。 所以这张纸条无论如何不是陶顺的遗物。不会是他从厨娘那里得到的。 只可能是幕后的指使者早就做好了准备。恰好陶顺死了,让陶京楠装作从证物里发现的,才更有说服力和煽动力。 接下来,笔迹专家和证物专家证实了纸条的真实性。 厨娘的丈夫也出现在证人席上,证明自己的妻子曾经因为偷窃将军府的财务而被责罚。 审判已经没有悬念了。 邵续霖被释放的时候,法庭外已经是星罗漫天。 陈方站在人群的前排等他。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礼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邵续霖停住了脚步。茫然地看四周的人群,似乎还幻想着从中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恭喜!”刘光走过来,大力拥抱了他一下。 “陈方公主,还有虞飞城,”刘光又转头向着人群的方向,“愣着干什么?我们找地方庆祝去啊!” ☆、火烧森林宫·3 自从养父过世、简桦和邵续霖逃亡以后,位于卫星城最高处的大宅就被封闭了起来。 到现在,已经快两年过去了。 简桦站在大宅的门口,仰头看蒙上了灰尘的门牌。 正门上贴了封条,挂了一把电子锁,如果触碰门的任何一个角落,警报就会传到警卫队那里。 “简长官,你家这么大呀。”田芮奇说,年轻人嘻嘻哈哈的。 “嗯。”简桦不经心地回答,后退了几步。 “你家一定有很多人吧?”田芮奇又问,满脸的好奇。 “只有父亲、我、我弟弟,我们三个人。从小我们就住在这里。”简桦还记得第一次带邵续霖回家的时候,他牵着邵续霖的手,养父站在门口,看着他带回了浑身脏兮兮的邵续霖,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两世,近二十年。永远无法忘记。 “你们三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田芮奇皱了皱鼻子,有些失落地说,“我们北方城真的好穷啊。大王子都只有两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自幼在北方城堡垒长大,后来又去了索伦监狱和暴风谷堡垒,都属于银河帝国内比较艰苦的地方。 这时,苏臣从他们后面走过来,问:“你打算进去看看吗?我看了一下,前后门和窗户上都有警报器。” 简桦带着苏臣和田芮奇凭借假证件回到卫星城,一是想拜祭一下养父,另一方面,也想再看一看自己和家人生活过的地方。 “你们跟我来。”他带着田芮奇二人,绕到一侧的庭院中,有高大的乔木,枝叶散开,延生到三楼窗户口。 “那是我的房间。”简桦说。他率先勾住最低处的树枝,攀爬几下,就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口。 ——窗户只是虚掩着,没有上锁。 小时候,邵续霖常常从窗口过来找他,因为担心锁上窗户他后退时不小心失足,简桦再也没有关死过自己的窗户。 轻轻一拉,窗户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积累了一年多的,陈霉的气味。家具被用粗布盖住了,风吹动吊灯,发出隐隐的响声。 自从他们离开以后,这座大房子就失去了灵魂。 他站到了房间中央,这里有关于少年时期的所有的幸福回忆。 小时候邵续霖就是一个让人搞不懂的小孩。他不太爱说话,没有什么朋友,学习倒是一点就通,在学校里也会跟别人发生争执,大多是别人挑衅。不畏惧大孩子,不欺负小孩,每次闯祸都是因为打架,每次打架都打得惊天动地。被老师批评的时候从来不辩解。 和养父也不太亲近。 简桦曾经听到过有人劝养父放弃邵续霖。 “这小孩不知道好歹,养不熟的,以后肯定是祸患……”那个人这么说。 “邵续霖是个好孩子。”养父当时这么回答,信心十足,就好像他了解邵续霖一样。 简桦走到自己的写字台边,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有很多小时候的纪念品。 有他的,也有邵续霖的,很多被混放在了一起。 最里面有一个相框,很名贵的相框,材质金贵,边缘手工雕刻了精致的花纹。 里面却只放了一张简陋的涂鸦。像是稚童的手笔,只有两个圈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 时间已近黄昏,橘黄色的阳光照进了屋里,照到了地毯上,照在简桦的脚下。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刚刚重生的时候。那天,他回到了家,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的惨剧,下定决心要在那之前杀掉邵续霖。 “咚”,窗户处传来一声轻响。 简桦抬起头,几乎看见了那天邵续霖从窗口赶来看自己的身影。 “你快进来。”那不是邵续霖,是田芮奇,他跳进了房间,回身把苏臣也拉了进来。 简桦回过神来,走过去也扶了苏臣一把。苏臣那时脚被冻伤了,到现在还有一点后遗症,不太灵活。 “哇,”才一站稳,田芮奇又兴致勃勃地说,“卫星城果然超——有钱啊!” 他跺了跺脚,踩在地毯上,震起了一阵灰尘:“如果我小时候,床有地毯这么软,我做梦都会笑醒了。” 简桦和苏臣都没有理他,简桦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晚上,等晚些时候,我要去拜祭我的父亲,洗漱间有饮用水龙头和杯子,水放个三分钟,就能喝了。” 田芮奇不拿自己当外人,已经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苏臣观察着简桦的房间,突然问:“那是邵续霖吗?” 简桦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写字台的案板下压了一张照片。是几年前回卫星城休假的时候照的,养父坐在中间,他和邵续霖站在养父的身后。邵续霖不喜欢照相,脸上的表情像闹了别扭一样。那时候,简桦伸手搭上了邵续霖的肩膀,问:“干嘛不笑?” 才有了这张照片上,邵续霖腼腆又青涩的笑容。 “嗯”简桦说,走过去,掀起玻璃案板,取出了那张照片,手指摸过上面邵续霖的脸。 “我从小就听过他的名字,”苏臣说,“黄老师常常提起他,说邵元帅的儿子会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伟人。让我们未来要好好辅佐他。” “是啊,”田芮奇在旁边帮腔,“每天都说每天都说,听得我烦死了。后来看到他,觉得也就那个样子嘛!有什么了不起!” 简桦看着他,暗自好笑,总算明白田芮奇对邵续霖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了。 苏臣却是叹了一口气:“黄老师一直希望把邵续霖接到北方城去。” 简桦知道,但是在他心目中,和黄远有深仇大恨。于是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此时,楼下却传来了车辆发动机的声音。 简桦三人都是一惊。 从环境看,这里已经一年多没有人来过了。他们才刚刚回来,难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苏臣和田芮奇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与卫星城为敌,两个人的表情立刻严峻起来。 简桦走到窗边,听从正门处传来的动静。 “把门上的封条摘掉,门锁打开吧,”居然是刘光的声音,“这里的主人马上要回来了。” ——他不是在首都吗?怎么会到卫星城来? 田芮奇还好,毕竟他曾跟随刘光数年,苏臣的表情马上变得难看。 “咔嚓”一声,封闭将军府的门锁被打开了,同时电源接通,房间里的几个开关都轻轻闪烁了一下。 “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这次传来的,是虞飞城的声音。 简桦松了一口气。他也看了有关邵续霖审判的直播,至少在哪个时刻,刘光和虞飞城都是帮助邵续霖的。或许连虞飞城都还可以当成朋友。 原本他可以马上出去招呼他们,但是看了看旁边的田芮奇和苏臣,他还是挥挥手,让两个人躲到了隐蔽的角落。 刘光和虞飞城像是带了不少勤务兵过来,他们打开窗户,拍打客厅沙发上落上的灰尘,揭开每一个房间门上的封条。 听着脚步声到了这个房间前,简桦看着面色严峻的田芮奇和苏臣,想着要如何帮他们脱困。 “算了,这个房间还是继续封着吧。” 千钧一发之际,刘光说。 “是的长官!”勤务兵立正行了个礼,转身回了二楼。 可是刘光没有走,他在房间门口站了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说你不让他们打扫三楼?”虞飞城也走了过来,说。 “这是简桦的房间。”刘光说。 “哦……” 简桦靠近了门口,屏住呼吸,听他们的对话。 “其实我很喜欢简桦,”一段时间之后,虞飞城说,“是个聪明人,而且讲情意,有时候我倒羡慕邵续霖有这么个哥哥。当队友,他撑得起场面,又背得了黑锅。” “是啊,”说到了简桦,刘光声音也多了几分伤感,“你自己杀了特使,把罪名扣到他头上,他也没有生气。” “他告诉你了?”虞飞城半点没有紧张,说,“听到他死了,我一方面松了口气,觉得再也不会有人追究特使的事情了,卫星城我能让它变得更好。另一方居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刘光知道简桦没有死,但是他也不方便告诉虞飞城,只是颇高深地冷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也松了口气?”但虞飞城却没有放过他,话题语气急转直下,“你知道邵续霖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简桦交情不深,但是他好像是把你当兄长看待的。如今他尸骨都还没有找到,你就一个劲儿的撮合邵续霖和公主殿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简桦靠着门坐下,对于刘光最近的举措,他也感到奇怪。刘光明明知道邵续霖跟王室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还一再让邵续霖和杀父仇人的女儿扯在一起。 “公主喜欢邵续霖。”刘光声音低低的,像是他自己也不太能确定,“邵续霖也会喜欢上公主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屋里屋外的人都认真听他的声音。 “我也很犹豫,”刘光继续说,“在我看来,邵续霖是个不安定分子,如果他投向了北方城一边,内战就会更早的爆发。那时候,帝国内外交困,敌军如果这时趁机攻击,我们未必能抵挡得了一时半刻。” “虽然在这次的审判中我在保护邵续霖,但说句真心话,我一直不希望简桦和他在一起。他的特殊身份,一旦爆发,会毁了他自己,顺便也毁了简桦。” ——他说的是真的,前世,一切都是按照刘光的预言发展的。 简桦低下了头。 “但是公主就不同了,”刘光说,加快了语速,“如果邵续霖跟公主结婚了,那他的特殊身份反而成为了促进首都和北方城和解的一项武器。也许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邵续霖哪怕只是放下一点点的仇恨,我们就有避免内战的机会。或者推迟内战。至少等我们把外敌都给赶出去以后再打。那时候我一定不参战,带着我暴风谷的小伙子们远远的躲在边境。” 虞飞城默然了一会儿,似乎也看见了内战的前景,说:“你真天真。” 刘光又叹气:“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想保卫我的祖国,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步步向内战前进。” “你我都知道,”虞飞城说,“内战不可避免,首都和北方城势不两立,你让邵续霖娶公主,能改变的东西,恐怕有限吧?” “公主人不错,为了救邵续霖也吃了很多苦,邵续霖迟早会喜欢她。”刘光最后说。 “所以,简桦死得好!”虞飞城嘲讽地问,“不死,邵续霖无论如何不会对公主有兴趣。对吗?” 很久都没有听见刘光的声音。 “算了,”虞飞城的声音也变回了平常的冷静淡定,“我们谁也别说谁,反正都对不起他。” “走吧,”虞飞城说,抬头看屋顶繁复的吊灯,“这里还是太冷清了,明天邵续霖就要回来,这个屋子要有主人了,你的主意其实不错,有个新的女主人,或许这里就没那么多悲剧了。” 过了很久,最后一点动静消失。轿车又带走了所有的人。大宅里恢复了平静。 苏臣走到简桦的身边,也坐到了地上。 “明天邵续霖就要回来了,”他轻声问,“你要留下来见他吗?” 简桦沉默良久,明明心里百味陈杂,却只能呆板地笑了一下:“都这样了,我没必要留下了吧。” “凭什么啊?”田芮奇最先暴躁地跳了起来,“我以前觉得刘光长官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次你看看!他干的这叫什么事!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脑子有病吧!” “闭嘴!”简桦打断了他。简桦不喜欢听别人批评刘光。 田芮奇顺从地闭了嘴,但还是满脸不服气的表情。 苏臣拍了拍他的肩,问简桦:“那你打算装多久的死?” 简桦哑然失笑,沉思了半天,说:“取决于邵续霖到底是不是打算娶公主。” 田芮奇撇了撇嘴。 “我们走吧,”简桦扶着门把站起了身,“晚上不在这里住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远有个我朋友家,他出远门了,我们去那住吧。……田芮奇你别开门!我们还从窗户出去!” 简桦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把那张合影收到了口袋中。 ……“这叫什么事嘛!” ……“这叫什么破事嘛!” 下山的路上,田芮奇还在一路愤怒地发着牢骚,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怒火。 简桦走在前面,闷不吭声,低着头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声一点!”苏臣提醒田芮奇。他们是北方城的战士,目前他们在卫星城的地盘。 “为什么小声一点!”田芮奇立起了眉毛,“那群无耻小人还不能被骂了?” 苏臣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拍醒了他:“让你小声点!” 田芮奇这才收敛了气焰,摸着自己的脑袋,放低声音说:“我见不得他们这样对他!” 苏臣看向简桦,见他低着头,像是心不在焉没有听见的样子,无奈地看回了田芮奇,摇了摇头。 走到山脚下,他们借来的车子停在路边。 “你休息一会儿,”田芮奇抢先坐到了驾驶座上,对邵续霖说,“我来开车把,今天一整天你辛苦了。你来指路就行。” 简桦也没说什么,顺从安排坐到了副驾驶上。 “不用担心我的开车技术!”田芮奇说,“我可是开过机甲的人!这种身高不足两米的机器让我开,真是屈才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说着,他发动了汽车,排气管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声响。 “你们看!”还没来得及上车的苏臣忽然说道。 “怎么了?别废话快上车!”田芮奇不耐烦地转过头去,随即也换上了震惊的表情。 在他们身后,岔路口的另一边,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而来。车上只有一个人,赫然是邵续霖。 ——刚才刘光说他明天回来,想不到提前一天就赶到了。 他没有看见车上的田芮奇和简桦,车外站着的苏臣又是他不认识的人。 吉普车驶到简桦他们身后不远处,转头,上了去将军府的岔路。 “邵……”田芮奇话只说了一个字,他身边,简桦已经拉开了车门,下了车。 田芮奇看着简桦,心中又难过,又有一种古怪的情愫。 邵续霖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的弯角。 邵续霖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追上前了两步。 最终,停下了脚步。 风从他的身边呼呼地吹过。 =================================================== 邵续霖拒绝了卫星城的高级官员们为他接风的宴会,一个人开着车回到了家中。 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他一个人,行驶在静谧的山路上。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19节 周围只有风吹动密叶的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上一次,他回家的时候,坐的是养父的专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听后座养父和简桦的声音。 他们总是聊一些诸如“青年堡垒的李指挥又胖了”、“王指挥向您问好”等等诸如此类无聊的话题。但总能让邵续霖的心平静下来。好像是在一步步接近安定平和幸福的生活。 现在再也不可能了,所有关于平静生活的想象,都已经成为了噩梦。 他把车停在了大宅的正门。 现在,他是这所大宅唯一的主人了。养父死了,哥哥也死了,现在是他继承了卫星城老将军所有的遗产。 夜色中,大宅像是一块黑黝黝的沉重的墓碑,压在他所有关于少年时代的回忆上。 像是被人检修了一番,他走到门口,感应灯自动启动,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拿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好像是他年少时,放学归来,走过家中的长廊,养父在客厅和来访的客人高谈阔论,每个看见邵续霖的客人都会礼貌而又和善地向他微笑。 简桦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地东西,在那儿自娱自乐的玩耍。 “续霖你回来了?”幻觉中,少年时候的简桦忽然抬起头,看着邵续霖说,“这是电子模型,我从学校拿了两个回来,还有一个在我抽屉里,带给你的,你自己去拿。” 少年时候的简桦就有一张英俊秀气的脸,邵续霖看着,忍不住就想伸手过去摸一摸他的眼睛。可是只触到了一片虚无。 所有的幻像,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偌大的建筑物,只有他了,只剩他了。 邵续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到了三楼。简桦的房间门上,还贴着封条。 ——刘光和虞飞城说他们会先来这里整理检查下。 这么看来,他们大约是不希望邵续霖进简桦的房间。 可是邵续霖懒得管这些,他自己随手撕开了封条,打开了这扇门。 里面一股浓重的霉味。但还有隐隐约约的风。 邵续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让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拂开了床上罩着的布。 ……“还有一个在我抽屉里,带给你的,你自己去拿。” 似乎又听见了简桦的声音,邵续霖来到简桦的写字台边,拉开了他的抽屉。 最下面一个抽屉,是他和简桦少年时候的各种纪念品。 有简桦参加童军演习的纪念徽章,有邵续霖在运动会上获胜后获得的奖品。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个金色的相框。相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一些粗略的线条。 那是十几年前,他才来到卫星城不久。眼睛才开始治疗。 “你能看见光吗?”简桦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地问。 那时他嫌简桦烦。 ——在流浪时,他已经见过很多出于一时兴趣对他好的人,最终无一不是抛弃了他。 那时他觉得简桦也只是这样的一个无聊之人,很快,简桦就会像别人一样把他赶出去,重新在街头流浪。 他原本不想理简桦,但是没想到简桦居然这么烦,几乎是时时刻刻围在他身边,用手量他的体温,小心翼翼看他的眼睛。 “你烦不烦啊!”他忍不住了的时候,曾经这样大声吼简桦,拍开了简桦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用了很大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即便那时候他看不见,都感受到简桦愣住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习惯了被抛弃,但那时候,他还是觉察到了惧怕和后悔,就好像担心简桦会生气一样。 “我瞎了又怎么样,”他硬着头皮,鼓起了气,粗声粗气地说,“我瞎不瞎,你都可以扔了我!” 他那时才8岁,8岁小孩子的色厉内荏,不知道简桦有没有看出来。 说完以后,他就在等待简桦的发怒。 可是没有。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听见简桦轻轻地笑了,说:“怎么会扔了你,我只是在想,你眼睛这么漂亮,要是看不见该多可惜。” 没有料到简桦这样的回答。年少的邵续霖心里的怒气都恍惚一扫而空。 “我看得见!”他说。他没有说谎,虽然只有隐约的光感。 “这得看了医生才知道。”简桦笑着说。 “我说我看得见。”邵续霖又生气了,他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要医生说了才算? 他们那时就坐在简桦房间的写字台边。生气的邵续霖抓起面前的笔,随手在纸上划了几笔。 “这是什么?”简桦看着纸上乱七八糟的线条,犹豫地问。 “你。”邵续霖气鼓鼓地说。 ——我就长这个摸样? 但是简桦什么都没说,笑着说,“画得真不错,我会好好收藏的。” 邵续霖拿着手中的相框,握紧贴近了自己的胸膛。 他没有回自己已经收拾好的房间,在简桦的房间了枯坐了一夜。仿佛他还在他身边。 ========================================== “回到卫星城的感觉怎么样?”立体投影中,黄远的幻影问邵续霖。 邵续霖并不喜欢黄远,他对跟黄远的寒暄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一般。”邵续霖皱着眉头说。 黄远看出了邵续霖的不耐烦,淡淡地一笑,说:“那我们就直接切入正题吧?你还是不愿在卫星城动手吗?” ——他们计划找机会把女王一派的人马全部干掉。举国上下都要求给邵续霖应得的荣誉,为了补偿邵续霖所受到的冤屈和侮辱,女王决定在卫星城给邵续霖举办授勋仪式。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不要把卫星城卷进来!”邵续霖粗声说。卫星城是简桦在意的东西,他不能破坏它。 黄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在首都动手了。没关系,在首都,我们也有一个不错的机会。” “听着邵续霖,我在首都的眼线告诉我,女王那个小丫头希望你能同意跟公主殿下的婚事。” “哼。”邵续霖发出了一声嘲讽般的冷笑。 “你不同意在授勋仪式上动手,那就只有在你的订婚礼上了。”黄远说。 “为什么我要跟陈方订婚,你们的计划能不能别这么龌龊?”邵续霖说,应该是受简桦的影响,他在面对黄远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声音就会严厉凶狠起来。 “有不龌龊的计划,”和他相比,黄远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卫星城的授勋仪式上动手。” 邵续霖瞪着黄远。 “听我说邵续霖,”每当说服不了邵续霖的时候,黄远就会祭出他父亲的死亡,如今,还加上了简桦的死亡,“那时候首都的特使就在沙漠上,他们为什么不救简桦,只要他们拖住一点时间,你和简桦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他们那时做了什么?” ——他们袭击了正在躲避巨兽的简桦。 “我们远没有王室龌龊。你不想给简桦报仇了吗?可是那位公主暴露了你们的行踪,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是故意的?” 黄远擅长说服,他能把一切线索推导出最像真相的假话。 ===================================== 第二天一早,邵续霖去了趟城郊的军人墓地。 养父的墓在前方最显眼的地方。高高地俯瞰着他一生的心血卫星城。 隔几步远是陶顺的墓,邵续霖在那里看见了陶京楠,高个子的冷淡女性。 两个人远远的相互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原本刘光和虞飞城想陪他一起来。但是被邵续霖给拒绝了。他记得虞飞城把自己的杀人罪名嫁祸到简桦的头上,还记得刘光迟到一步,没有救下简桦。 养父的墓碑一尘不染,旁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他在养父墓前站了很久。 相比起后来遇见的很多人,养父对他就算只有三分真心,也比其他人好多了。可惜他直到养父过世以后才知道。 上一次,他在这里时,声名扫地、狼狈不堪,只有简桦相信他、保护他。 这一次回来,他有荣誉、有尊重,可是却失去了唯一的简桦。 守墓的老人从旁边经过,好像也认出了大名鼎鼎的战斗英雄,十分惊喜:“经常有人来看你的父亲。” 老人说着,熟练地用手拔掉野花丛中长出来的荒草:“今天天还没亮就有几个人来过了。” “天没亮就来?”邵续霖稍稍有些纳闷。 “是啊!”老人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是个脸上有伤疤的陌生人,我以前也从来没见过,跟两个漂亮的小伙子一起。说是从外地来的,听说老将军过世了,赶过来拜祭下。” “一年多了,”老人感慨地说,“老将军一直被人记挂着。” 原本简桦打算尽快离开卫星城。这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他还是杀害首都特使的通缉犯,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 可是听说几天后的授勋仪式,他犹豫了。 “在暴风谷,我们那么辛辛苦苦杀死了一堆巨兽,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也没见女王陛下重视成这样啊!”作为暴风谷内有名的刺头,到了卫星城,田芮奇也不放过任何抱怨的机会,“邵续霖在首都干掉一只巨兽,我的天,他天下闻名了啊?从中尉直接跳到中校,而且马上还要有爵位了啊?” “你少说几句,”苏臣在旁边说,“暴风谷授勋的时候不也没他吗,就当是补他暴风谷的功劳吧。而且他是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功勋。” “谁知道呢,”田芮奇嘟嘟囔囔地说,“也许是为了让他娶公主而抬高的了。” 简桦心烦意外,听到这话,也不跟田芮奇争执,抬脚走出了屋外。 田芮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灰溜溜地几天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很快,几天后,就到了盛大的授勋仪式。 而且已经传开了,邵续霖是女王陛下看中的妹婿人选。授勋仪式结束后,他就要启程再去首都,跟公主殿下订婚。 “只是流言吧,”田芮奇这几天一直小心翼翼,“公主殿下订婚,怎么着也是个大事,至少要大半年吧?哪有这么快就决定的?” “不提了,”简桦好像十分平静,“再帮我画上伤疤,我想去看看授勋仪式。” “没问题,”田芮奇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我是搞特工的吗!化妆易容什么的我最熟悉了!上次连那个看坟老头都认不出你来……” 授勋仪式结束后,邵续霖回到豪华的大型彩车上,松开了礼服领口的扣子。 刘光也在车上,回过头看着他笑:“怎么样?看到你在那儿被首都那群老不死的礼官给摆弄来摆弄去,差点没把我笑死,现在你知道了吧?公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邵续霖不说话,低下了头。 “把你那满脸不乐意的表情收一收,”刘光说,“接下来你就要在卫星城群众的欢呼声中,出发前往首都了。女王陛下和公主殿下刚才就出发了,先一步回首都,在那儿等你。” 邵续霖的脸色更加阴郁。 “按照礼节,你应该到车外的平台上,向热情的群众和士兵们挥手致谢道别。”刘光说,他家里的大贵族,熟悉一切首都的繁文缛节。 “把你送到首都,我就应该回暴风谷去了,”刘光继续说,“在你这个臭小子身上我费了够久的时间了,这次回暴风谷,我这辈子不会再来首都了。诶……你真的不打算回应外面的民众吗?”刘光打开车子内的投影设备,显示出车外欢呼的人群,“你看看他们,都是为你欢呼的。” ——投影里显出兴奋的民众,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在为邵续霖骄傲;也是他们,一年多之前,在养父的坟墓前,真心实意地对邵续霖拳脚相向。 “等一下!”邵续霖突然说话了,声音急切。 刘光惊讶地看向他,只见邵续霖已经站起了身:“怎么了?” “暂停监控!”邵续霖说。 刘光愣了一下,命令操控人员按照邵续霖的指令行动。 投影的画面定格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们高举着双手,天空中飘下花瓣和彩带。 “这一点放大。”邵续霖指着投影的右上角说。 画面向他指的地方放大,那里同样是雀跃的人群,有个年轻的父亲,把自己的孩子举过了头顶,指给他看这光荣的一刻。 画面再放大就模糊了。 邵续霖焦躁地跺脚,问:“有没有清晰一点的数据可以替换?” 自从认识以来,刘光第一次看见这样焦躁不安的邵续霖。即使在面对巨兽的时候,他也是平静而冷淡的。 “你到底在找什么?”刘光忍不住问。 邵续霖没有回答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投影,生怕自己刚才看见的,又只是一个幻觉。 这样的幻觉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他离不开简桦,在简桦刚刚离开的那些日子里,他时常觉得简桦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但没有一次的幻像,有刚才那半秒那么真实。 监视器的主控电脑“滴滴答答”的运算着,又过几秒钟,呆板的机械人声说:“数据已替换成功。是否切换?” “快点!”邵续霖大声说,声音里有他自己才察觉的到的颤抖。 投影里的画面切换,比刚才清晰了很多。画面回到那位父亲举起自己的孩子之前。 在那位父亲的身后,刘光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靠!田芮奇!”刘光喝道。田芮奇在简桦失踪后不久,也离开了暴风谷,刘光一直以为他是陷入了对简桦的盲目崇拜,偶像死亡以后,对自己的军人生涯也产生怀疑,才会离开。现在在卫星城又看见他,让刘光不由大吃一惊。 “停车!”邵续霖说。 “嗯?”前方的司机没有听清邵续霖的话。 “我命令你停车!”邵续霖重复了一遍,他不爱说话,很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 刘光有些纳闷,邵续霖和田芮奇的关系明明很一般,为什么他看见田芮奇会激动到失去镇静。 刘光心中好像被拨动了一下,猛然明白了些什么,看田芮奇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肤色黝黑。——倒像是用油彩画出来的。 有了邵续霖的提示,刘光也恍然大悟地认出了他。 “后面的车子还在开呀,”司机紧张又害怕地说,“我们贸然停下会被撞上的”。 他话音还未落,邵续霖已经踹开门,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疯了一般穿过后面的车队,向人群跑去。 刘光几乎已经能听到邵续霖这一举动会带来的轩然大波了。 “唉!”他靠到了座位上,觉得太阳穴在一阵阵抽疼。 “刘长官,您也要跳车吗?”被邵续霖吓过一回的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刘光。 “我又不是疯子!”刘光没好声气地回答,“打信号,让车队到前面慢慢停下!” 刘光知道,他的计划完蛋了。借邵续霖和公主的联姻来推迟内战的计划,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轻松了很多。 “臭小子,怎么瘦这么多……”看着定格的投影中简桦的脸,刘光自言自语地说。 ☆、火烧森林宫·4 陈方公主和女王陛下在游行开始前就坐上了返回首都的飞船。 两姐妹的关系从小就好,坐在一起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互相的所思所想。 她们的面前是盛大游行的投影,侍卫们都在稍远的地方,不打扰姐妹俩的聊天。投影里是欢呼着的人群,原本邵续霖作为英雄应该出现在车外的平台上向欢呼的民众挥手。可是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悬满鲜花和气球的彩车上始终没有人影出现。 “你的心上人脾气好奇怪。”女王说,话语中有些不满。在她看来,自己的妹妹要嫁给某个人,那个人应该痛哭流涕的跪在妹妹的脚边,亲吻她的裙角一万遍。 “他有时候也很随和。”陈方尴尬地回答。 投影中,眼看主角迟迟不出现,现场的导播只好把镜头对准了路边的人群。他们在欢呼邵续霖的名字,间或还能听见呼喊老城主的声音。 “你真的要嫁给他?”女王问,挑起了眉头,“母亲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她连说了三个非常,在老国王过世以后,帝国的诸多事务全部由母亲掌控,直到最近,女王才借由邵续霖的事件抢回了一些权力。但是母亲这么多年积威,她还是不太愿意让母亲不快。 “我喜欢他,”陈方大大方方地说,看着姐姐突然促狭起来的眼神,她自己也笑了,“你看他脾气古怪,可是他笑起来特别好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也变得有些阴郁。邵续霖笑起来特别好看,但是陈方只见过两次。那时候,邵续霖眼里的人是他的哥哥。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0节 “怎么了?”女王虽然疼爱妹妹,但是从小众星拱月的身份让她不擅长看别人的情绪,她仿佛没有感受到妹妹的沉郁,还兴致勃勃地问,“除了这个呢?” 陈方看姐姐好奇又欢欣的眼神,不想让她扫兴,及时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在暴风谷打仗的时候,别人看我都是女人,他看我是战士。” 她的话让女王迷惑不解。陈方自己也不明白那是怎样弯弯绕绕的情绪,只好又说:“在战场上,我擅自冲出了保护圈,别人骂我是大麻烦,他对我说小心点。” “这有什么?”女王还是迷惑不解。 陈方笑了笑,低下了头。 女王看着妹妹,许久许久,叹口气说:“我明白了,就算妈妈不高兴,我也会为你们扫平前路的所有障碍,为你们主婚。” “哇!”投影的欢呼声像是一瞬间提高了几百个分贝。女王和陈方一起把目光投向了投影的方向。 邵续霖出现在镜头中,但不是站在车上挥手向众人示意,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行驶中的车上跳了下来。 围绕在四周的列队行驶的车辆都是一阵大乱,为了避开邵续霖,整齐的车队扭成了各种奇怪的形状。但是邵续霖没有在意这些,他向车队后方的人群跑过去。 投影的镜头拉近向邵续霖,他涨红了脸,一副匆忙又急躁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飞船中的陈方公主站起身,冲到了投影边,也焦急地盯着投影里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邵续霖的面孔。 “公主殿下,”有侍卫头领快步走过来,到陈方身边低头说,“地面反馈没有出现特殊情况。” “是不是你们还有人要害他?”陈方大声说,她几乎惊慌失措了,开始口不择言,“妈妈……” “陈方!”这个时候,还是女王喝止了她,虽然女王有着同样的怀疑。 投影中,邵续霖冲进了人群,他挨个看着围着的人们,满怀希望的一个个看过去。 “他在找什么?”女王低声问。 邵续霖脸上的神情从急切明亮慢慢的越来越晦暗,最后像是绝望了起来。欢快的人群簇拥着他,可是他的神情却像是刚刚打了个打败仗、一溃千里痛苦不已。 “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陈方也不知道邵续霖在找什么,她担忧地看着立体投影里的邵续霖,心中也慌乱了。 拍摄机器人为了寻找好的角度,一直在跟着邵续霖的正面旋转,投影的画面在不停的转动,邵续霖周围的人群都仿佛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 “真可怜……”陈方喃喃地说。 女王看了看视频里的邵续霖,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欲言又止。 突然,邵续霖好像看到了什么,冲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一个人。 “他的朋友?”女王问。 邵续霖抱住的那个人皮肤黧黑,貌不惊人,脸上还有道伤疤。 “他的仇人?”女王又问,她也看过邵续霖案件的卷宗,她依稀记得两年前在卫星城负责主审邵续霖案的母亲的特使脸上就有条伤疤。 邵续霖低着头,脸贴在那个人的肩头,头发垂下了挡住了脸,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 “哥哥……”即使周围人山人海,即使嘈杂声惊天动地,拍摄机器人仍旧把邵续霖发出的声音传递到了飞船中。 被邵续霖抱住的人原本脸上是惊愕的神情,听到邵续霖的声音,他的表情柔和下来,抬起手,摸了摸邵续霖的头发。邵续霖一动不动,甚至还好像为了方便那人的举动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两人周围像是忽然有了一种温柔而又怪异的气场。 那人回过身,面对面看着邵续霖,邵续霖也抬起头。 年轻的战斗英雄脸上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神情,即便是在战胜巨兽的时候、或者是在洗清冤屈的时候,他都是一张漠然的脸。此刻,人们终于从他脸上看见了迟到了很久的狂喜,隐隐约约居然还有一些委屈和愤懑。 真的从未有人见过他这般七情上脸的模样,——除了他对面的人。 那人似乎对邵续霖的各种表情都习以为常了,他伸出手,大概是想摸邵续霖的脸。在他手指触摸到邵续霖的那一刹那,邵续霖抢先抬手,抓住那人的手向自己拉了一把,用力拥抱那人。 “简桦。”他轻声地,一遍一遍地说。 好像眼圈都红了。 “是简桦吗?他的哥哥?”女王诧异地说,“档案中不是长得这个样子。” “他化妆了。”陈方简短地说,声音有些奇怪。 女王看向自己的妹妹,发现她哭了。 就算女王再怎么看不懂别人的表情,但是妹妹的哭泣是一件她无法忽视的事情。 “你怎么哭了?”她柔声问。 “我……”陈方说,她努力地在笑,“我是说太好了,他还没有死……” 女王的表情越来越严峻,但是她没有打断妹妹的眼泪,沉默地看着她。 “我在……为他们高兴。”陈方说,但是眼泪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女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看投影中的简桦和邵续霖。 简桦被囚禁数月,又长途奔波许久,身体虚弱,当天就被邵续霖和刘光送进了医院。 检查完以后,邵续霖不情不愿地被首都特使叫了出去,病房中只留下了刘光和简桦。 刘光盯着简桦看,看了很久。好在简桦和他相识多年,又深知他的那段倒霉情事,两个人之间基本难得存在情愫。 “再看要收钱了啊!”还是简桦先打开了话茬。 刘光曾经希望邵续霖娶陈方公主,这让他在简桦面前免不了有些尴尬,听见简桦这么说,他反而松了口气:“行啊,给你还是给你弟?” “都行。”简桦笑。 刘光在他病床边沿大大咧咧地坐下,就差把脚跷上来了:“好像比视频里看着更瘦了,你吃苦了。” 简桦说:“你也是,辛苦你了。”他知道刘光在邵续霖身上出了多少力气,从最初的沙漠救援,到后来的立功,再到最后的审判,刘光一点一点地保住了邵续霖的命。 刘光挥挥手:“没事没事,你都用装死来吓我了,我不拼了命保住这小子以后还怎么有脸来见你。” 说着说着,他又沉下了脸:“不过你回来了,下一步肯定要审当时特使被杀案了。你和虞飞城,你看怎么办吧?” 杀死首都特使的人是虞飞城,但是目前顶了罪名的人是简桦,因为此案简桦背上了逃犯的名声。 如果重审此案,虞飞城和简桦必定要有一个人为此负责。 “虞飞城也救了邵续霖不止一次,”简桦说,“我担罪名,我死不了,我爸的势力和名气能保住我,虞飞城孤儿院出身,就算现在是卫星城最高指挥官,但是在首都,有谁能保他?” 此时战争还未平息,虞飞城目前掌管的卫星城对战局非常重要,刘光此时也不希望虞飞城出事。听见简桦这么说,他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还是皱了皱眉:“我他妈真见不得你这个背黑锅背上瘾的劲头。” “那你说怎么办?”简桦反问。 刘光哑口无言,只重重拍了怕简桦的肩:“再等等,你先装病,装得越严重越好,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谢了!”简桦说,握住刘光拍在自己肩上的手,两人较力一样互相握了握。 “还有最后一件事,”刘光说,脸上的轻松和戏谑一扫而空,“帝国上下都知道邵续霖要娶公主了……我承认这其中有我一部分错,当初为了救他什么烂招都使了……现在怎么办?” ☆、火烧森林宫·5 刘光在病房呆到黄昏才离开,他和简桦坦诚地聊了很多东西,原本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尤其是他希望千辛万苦逃出生天的简桦继续隐姓埋名不要暴露身份的事——,两人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隔阂,但是说开以后,他们都仿佛轻松了不少。 简桦住在卫星城守军内部的医院里,整整半天的功夫,他的病房门前极其热闹。先是有卫星城的人马在门口开始守卫,不久之后,首都来了几个侍卫,又一次明确了简桦的逃犯身份,要求卫星城把简桦移交给他们。卫星城的军人只听虞飞城的,不肯离开,双方在病房前纠缠了许久,都不肯让步的情况下,一左一右开始了共同戒备。 他们争吵的时候,简桦和刘光一直在门里听着,苦笑不已。然后刘光灵机一动,也让自己从暴风谷带来的两个兵守卫到了门口。 这下,简桦的病房前共有三波人马在面面相觑了。想象了一下病房前热闹的盛况,刘光乐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简桦病房前站着几乎半个排的人高马大的士兵,包括医生和护士在内的其他人都被震慑住了。刘光走后,再没有其他人来探望简桦,简桦靠在病床上,听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 邵续霖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直到深夜也没有回来。 到夜色浓重的时候,简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很多荒诞离奇又破碎的梦。 在半梦半醒间,他先是想起了田芮奇和苏臣,两个年轻人应该已经回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得找个机会帮他们离开卫星城,——还要帮助他们寻找一个好的出处。毕竟他们是为了帮助自己才离开了北方城,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 然后梦见了刘光过去的恋人安绿岩,一半俊秀的脸和另一半满是伤痕的面容。 还有邵续霖,白天时,他从行驶的汽车上跳下来,匆匆向自己跑来。他那时候的焦急惊慌的脸,微妙地和前世的最后,他凝望濒死的自己的时候看似冷漠平淡的脸重合了。 想到这里,简桦陡然一惊,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猛地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房间里仍旧一片黑暗,邵续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脱下了外套,也爬到了床上,隔着被子,用力地抱紧了简桦。 简桦已经醒了,邵续霖也知道简桦已经醒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无数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情绪像浓重到了极点的水蒸气,无声地在房间中流淌。 隔了很久很久,简桦伸出手,想摸一摸邵续霖的头发。才一动,他的手便被邵续霖抓住了。邵续霖攥住他的手,拉到唇边,虔诚又温柔地亲了亲。 简桦早就发现了,邵续霖喜欢亲吻他的右手,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背。每次都好像倾注了百分之百的专注。或许是因为他小时候,简桦用这只手牵着他,把他带回了家。 慢慢地,邵续霖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了起来,可能是回忆起了沙漠上突如其来的别离,他猛地一翻身,伏到了简桦的身上。简桦大惊,正想说门外有人。可是邵续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只是低下头,冰凉的额头紧紧贴着简桦的额。 他的睫毛扫到简桦的皮肤上,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心上在不安又温情的跳跃。 “我看看你的伤。”邵续霖用气声说,因为门外那群人。无论是被虞飞城和女王派来监视简桦的侍卫,还是那两个被刘光派来保护简桦的士兵,都同样让人感到不耐烦和厌恶。 见简桦没有回答,他轻轻把手探进了简桦的病号服。他一直无法忘记那天简桦就在他面前,被巨兽用巨刃一般的捕捉足几乎捅了个对穿,然后拖出了藏身的地方。 因为姿势,他只能摸到简桦腹上的伤,半个手掌般长短,斜斜地切过,伤痕崎岖不平。前面如此,邵续霖知道简桦背上还有更大更深的伤。 简桦的伤是北方城的医生为他治疗的,医术高明,但是条件是在有限。如果是在卫星城或者首都,根本不会留下伤痕。 简桦好像能听见他突然加快的心跳。 邵续霖收回了手。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亲了亲简桦的额头,然后是耳垂。最后停在了胸口。他在听简桦的心跳声。 ——你活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简桦沉默着,摸了摸伏在自己胸口的邵续霖的头发,温柔而坚定地抱住了他。 “睡吧。”这是重逢以来,简桦说的第一句话。 黄远坐在飞船里。他面前也是白天卫星城盛大庆祝的投影。这一天来,众人议论纷纷的焦点都是突然出现死而复生的简桦,或者是今天大失常态的邵续霖,最引起关注重播无数遍的当然是他们那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但黄远现在看的不是这里。他一个一个扫视着视频上出现的人影。 “田芮奇……” “苏臣……” 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少年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其中一个他的侄子,另一个是他理想中自己的接班人。 ——从接到报告简桦在北方城逃亡开始,他就隐隐预料到了苏臣和田芮奇在其中起的作用。真正看到,还是感觉到了伤心、愤怒和失望。 还有邵续霖。 下午的时候,邵续霖和他联络上了。 “恭喜你!”看着联络投影中慢慢出现的邵续霖阴郁的脸,黄远抢先一步,带着假模假样的笑容说。 “为什么骗我他已经死了。”邵续霖问。 “如果我没有救他,他确实应该已经死了。”黄远回答。 “你利用我。”邵续霖说,声音表明这句话已经是他的结论。 ——其实不只。黄远心中的最重要的位置都给了邵续霖的父亲,十多年来他念念不忘的永远是要帮邵元帅复仇。对于邵续霖,就算是利用,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当年的感情。 “算是吧。”眼下黄远只能这么说。 “你打算对我哥哥做什么?”邵续霖冷冷地问,眼神好像他已经起了杀意。 “也没什么,如果要杀他我就不会救他了,”黄远说,“本来打算等计划成功了,送给你当奖品。” “他是我的,”邵续霖说,“我8岁起他就是我的了,别把他当成什么奖品。我会杀了你。” 黄远抬起眼睛,两个人在投影的幻影中对视,互相看着对方叵测的眼神。 黄远在心中后悔为什么要救简桦,还有在北方城时为什么不一早就让苏臣杀了简桦。 原本他可以用邵续霖父亲和简桦的死来胁迫刺激邵续霖,现在行不通了,他已经失去了邵续霖的信任。 ——真糟糕,好像简桦一复活,邵续霖的智商就跟着回来了。 “简桦还活着,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黄远岔开了话题,“我们的计划还要照旧。” “我不可能娶陈方,现在就更不可能了。”邵续霖说。 “没让你娶她,只不过是个订婚,”黄远挥了挥手,“皇家十几年来第一桩大喜事,聚集了所有大人物以后,才好查出真相。” 他还没说完,抬起头只看见邵续霖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的计划没这么简单,”邵续霖说,“你的目的一直是把大王子推上王位。首都马上要血流成河了吧?” “你想退出?”黄远冷笑着反问,“邵元帅的儿子就是你这么个胆小鬼?” “我会自己替父亲报仇。你和大王子的事情,你自己去忙吧。”邵续霖说,紧接着就想中断联络。 “喂!”黄远喊住了邵续霖。 他阴森森地盯着邵续霖,邵续霖在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关键的一环缺失,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而巨大的危险就要袭来。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黄远说,“王位上那个小笨蛋召大王子到首都,相信你也看出了大王子命在旦夕,我要你想办法保证大王子从首都全身而退。” 邵续霖是个聪明人,他马上察觉到了黄远话中所有的言下之意和陷阱。黄远表面上放弃了这次暗杀计划,但仍旧想把自己逼上他的那条贼船。 “你在利用我。”邵续霖说。 “当然,”黄远也毫不掩饰,“因为我有你拒绝不了的筹码。简桦还活着,是不是当初首都特使被杀案就要开始重审了?” “不是他杀的。”邵续霖打断了他。 “但是他会认罪,”黄远笑了,“他比你记恩多了,只要大王子能从首都全身而退,安全返回北方城,我会找到个人帮你天衣无缝的解决这个案子。” 邵续霖沉思了一阵子,又抬起了头:“现在还在打仗,你们想打内仗别把我们卷进来!我会跟他去暴风谷,你们抢你们的王位,我去守着国门,让你们放心的打。”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是满满的嘲讽。 黄远神色一变,然后马上又笑了:“邵续霖,如果大王子死在首都,这段时间里和我们的每次交流,马上都会被公之于众。包括这次胎死腹中的完美的计划。” “你想威胁我?”邵续霖瞪着他。 “不不不,”黄远说,“当然不会是我放出的,但是会被那个女人查到。大王子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了,一些秘密,藏也藏不住。” “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哥哥对北方城的态度。想想看,他知道了你和北方城勾结,会怎么样?”黄远说。 黄远的话突然顿住,因为他看见投影里,邵续霖对他拔出了枪。尽管只是投影,并不能伤害自己分毫,但是黄远还是感到了一阵寒意。 “你和敌军勾结,你发动政变,你想杀很多人。你想做的和你已经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猜到了,我不是傻瓜。”邵续霖说,“我唯一被你算计了的,是你骗我简桦死了。所以我懒得管你做的所有龌龊事。别激怒我。”邵续霖说,然后退出了联络。 黄远看着他消失地方的虚空,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黄远自言自语地说,“找到他软肋了。” ☆、火烧森林宫·6 《请柬》 刘光阁下: 本周四晚八时,帝国大剧院将上演新排舞台剧《哈冉王子》,敬请您届时莅临观赏。 ——首都女子大学·文学司 周四,晚,7时整。 刘光走进帝国大剧院宽大敞亮的厅堂,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太香了。像是首都的贵族夫人小姐们都来了,大厅内布置的富丽堂皇,处处摆卖了鲜花,还有演员家人朋友送来的花篮。 鲜花配美人,这幅在世人眼中都美不胜收的画面,对于刘光鼻子的折磨却是非同小可,花香以及香水还有脂粉的气味顺着美人手中的羽毛扇,钻进入刘光的鼻腔,带给这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的是一个又一个喷嚏。 盛装的贵族女子们偏过头,嫌弃地看着这个衣着随便的高个子。陪同她们的男伴倒是有不少认出了刘光是谁,蠢蠢欲动想过来和这个心目中的英雄搭话。 “先生,您是……”有个十七八岁穿着华贵的少年带着满脸激动向往凑近到刘光跟前,像是想来表达自己的崇敬。 但此时刘光已经忍耐不住了,顾不得失礼推开少年,慌不择路地冲到一边一扇小门,掩上门,把光亮喧闹和折磨鼻炎的香气一起关到了身后。 刘光靠着门,又打了好几个喷嚏以后才勉强恢复精神,心想自己还是应该早回暴风谷,再在首都呆下去,他极有可能在种种场合被呛死了。 他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少女的笑声。 他身处的位置是应急楼梯间,和外面环形豪华的扶栏楼梯比,这里的楼梯间简陋狭窄阴暗,很少有人来往。 刘光抬起头,看到上面一层的位置,栏杆边露出一个女子的脸。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1节 “陛下。”刘光微微躬身,虽然那女子按照首都的习俗,化了粉白的妆,但刘光还是从那惨不忍睹的妆容下辨认出了女王。 女王又是微微一笑,从楼梯上快步跳了下来,刘光看着她宽大的裙摆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摔了下来。 “你居然会来!”女王说,兴冲冲地冲到了刘光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侍卫都不在旁边。 刘光又闻到了那股呛鼻的脂粉气,忍不住向后靠了靠。 “哎呀!”女王像是才反应过来,匆忙后退了几步,从礼服裙摆的褶皱中变魔术一般拿出折叠羽毛扇,对着自己用力扇了几下,如同是厨房散味一般,然后问,“是不是好点了?” 虽然女王天真幼稚、头脑简单,但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女人。 刘光慢慢呼吸,看着她笑,问:“您的侍卫呢?” “都在楼上休息室,太闷了,我出来散散心。”女王说。 “太危险了,陛下。” 女王哈哈大笑,自顾自地挽住了刘光的手,说:“有你在,我还怕有危险。” “陛下,您还是不应该擅自离开侍卫,这里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安全,比如说楼下的阶梯通向地下室,那里防备薄弱,如果有匪徒……” “好啦好啦,”女王打断了刘光,拉着他往楼上走,“我命令你今晚陪我看戏。不用满脑子战斗了。” 女王和刘光的声音渐渐远去,在他们身后,楼下,灯光照不到的阴暗的地方,有几个人潜伏在黑暗中,只有他们手上的雪亮的匕首,偶尔反射着光。 “该死的,坏我们好事!”一个人愤愤地说,他手上还有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头顶。 为首的人看了看身后,收起了利器,说:“撤。” 女王拽着刘光进了三楼的贵宾包厢,是正对着舞台的最好的观赏位置。其他观众也陆续进场了,纷纷遥远的向着女王行礼。 女王也含笑一一点头回礼,小声对刘光说:“等表演开始就好了,灯光一黑下来,就看不见他们,不用跟他们周旋了。” “楼下的贵宾席有我一个位置,不然我还是去那里吧。” “不许,”女王说,“这里的位置比楼下好!” ——也比楼下尴尬,刘光苦笑着,已经感受到了无数双审视打量自己的目光。女王和公主都已到适婚年龄,自从公主和邵续霖基本成为“国民情侣”以后,女王的一举一动,和哪位男士多说了一句话,都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焦点。 “而且,”女王狡黠地笑,“你在楼下,鼻子会受不了的!”、 这话倒是真的,刘光认命地在女王后面半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演出还未开始,舞台下的乐队正在演奏一些轻快的乐曲。 “你说,你看成弟弟的那个邵续霖,是不是想谋反哦?”女王突然说。 刘光陡然一惊,从他此时的位置只能看见女王端坐的背影。刘光含糊着笑道:“不可能。” 女王回过头,说:“从那天庆典以后,我已经几次召请他到首都来,他都不奉命。不是想谋反那是要干什么?”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 “为了他哥哥吧,”女王说,“他哥哥身上的命案也马上要重审,他躲在卫星城,不就是怕他哥哥被定罪嘛。” 刘光面色沉重,想为简桦辩解几句:“他哥哥的案子或许另有隐情。”他不便说出真相,因为真凶虞飞城也是他想保住的。 但是女王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还在愤愤不平:“人怎么能忘恩负义成这样?有人拼尽全力救他,自己的名声都不顾,还差点为了他也陷入牢狱之灾,他的事情解决了,居然连句谢谢都没有?相反,有的人事情开始的时候就失踪了,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不见影踪,等他名利双收的时候才又出现?他天天守在那个人前面,根本不顾对他好的人有多伤心!他到底有没有良心?做人才不能像他这样!” 刘光此时才明白女王为什么一直让他在身边,原来是为了给邵续霖传话的。 刘光沉默不语。 “你让他到首都来,”女王脸上的欢愉之色已经全然不见,眼睛里有了几分威胁之意,“他再不来,我要派特使去卫星城了。” 刘光站起身,生硬地说:“陛下,我还是去楼下吧。”也不等女王回答,就要自行离去。 “请稍等,”女王的声音又柔和了起来,说,“你不要生气呀,你知道的,因为我妹妹喜欢他,所以我们都做了很多事。重新查十几年前我父亲的案子,惹了我母亲生气。还有和我哥哥,——北方城的大王子,我们都有了和解的迹象。眼看就要订婚了,他闹这么一下,我妹妹有多伤心,我的面子有多难堪。” 刘光对陈方公主一直心怀歉疚,听女王这么说,不由自主地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要是怕他哥哥的案子麻烦,所以不肯来首都,你让他放心,他以后是我妹夫,我会杀了妹夫的哥哥吗?笑话!我不会让家里人伤心的。” 刘光又回头看了看女王,她站起了身,故作平静地看着刘光,但是刘光从她眼中看见了忐忑和焦急。——也可能是一个姐姐慈爱的心。 ——但是,太天真了。天真到几乎愚蠢。 从简桦重现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邵续霖和公主的婚事就已经彻底告吹,不仅仅是因为邵续霖不愿意,而是首都和卫星城还有北方城之间微妙的平衡又被打破了。 邵续霖、虞飞城、黄远、大王子、公主,甚至包括刘光自己,每个人的立场又开始有了转变。 刘光最后向年轻的女王陛下行了个礼,离开了女王的包厢。 关上门的那一霎,听见舞台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乐曲声,大幕缓缓升起,表演开始了。 刘光走到已经无人的休息室,打开了和简桦的通讯。 立体投影里,简桦还在病房中,脸上的气色比原先好了不少。没看见邵续霖的身影。 “邵续霖呢?”稍微寒暄几句之后,刘光就切入了正题。 “我让他去帮助虞飞城训练机甲操作人员了,”简桦笑了笑,“你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 “是啊,”刘光叹气,“在首都呆久了,我差点也错觉根本没什么战争了。” 投影中的简桦盯了他许久,突然哈哈大笑:“你是在哪里?为什么穿成了这样?” 和来看演出的其他人相比,刘光穿得已经算是朴素,但是见惯了北方城衣衫褴褛的士兵的简桦看来,刘光穿得简直花枝招展!活像一只孔雀! 刘光看看自己,狼狈地干咳一声:“女王让你和邵续霖来首都。” 简桦听到他的话,脸色也一变:“她召请了吗?” “是的,据说被邵续霖拒绝了。” 简桦沉默了一会,说:“他没跟我说。” “不来不行了,她说要派特使了。……我真担心邵续霖会学你,杀了特使,然后带你逃亡。那我们这么久以来做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我知道了,”简桦说,他知道刘光的猜想很可能就是事实,“我会劝说他马上动身前往首都。” 刘光点了点头,说:“不要太担心,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会带着你们俩一起回到暴风谷。” ☆、火烧森林宫·7 远处模拟操作台上的那个年轻军人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一套机甲攻击动作的操作流程,从头顶的巨型投影看,他汗流得快要虚脱了。但总算成功了。 身边指挥台的工作人员们见证了他的努力,纷纷鼓起掌来。 那个年轻军人似乎也是停顿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成功了,疲累的脸上露出笑容,回过头看指挥台的方向。 指挥台上只站了两个人,邵续霖和一个女助手。 邵续霖有个不利于作战的坏毛病,在战胜敌人或者挑战成功的时候,只要稍有空闲,就会下意识地回头看后方,那是最早和简桦在一起养成的习惯。在他几次被列为机甲操纵员教科书的战斗录影流传开来以后,很多年轻的机甲师在不自觉的学他的一举一动,包括这个坏习惯。 邵续霖转过身,走向了离开的电梯。 他身后,早已熟悉他性格的助手代替他完成了接下来的指令:“指导时间结束,请机甲师自行熟悉操作动作。” 受虞飞城委托,邵续霖每天都在营地帮助卫星城训练机甲操作人员,那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年轻人,和邵续霖差不多大的年纪,很崇拜邵续霖,个个都认真听话,但是学习进程依旧缓慢。原因大概是卫星城虽然有着一流的设备,却缺少暴风谷那种大战迫在眉睫、要么成功要么死的氛围。 走出营地,看见头顶上乌云滚滚,在卫星城光污染般炫目的路灯下,门口的守卫向他立正行礼。 “邵长官。”一个人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邵续霖回头看,是刚才在操作台上的年轻军人,还穿着被汗水打湿的训练服,像是一跳下训练台就匆匆赶了过来。 “邵长官,”那年轻军人敬了个礼,笑了,露出了两颗虎牙,“谢谢您的教导,我父亲托我带份请柬给您,想请您莅临我家吃一餐饭。” 最近邀请邵续霖的饭局很多,邵续霖都回绝了,他忙着照顾简桦。 而且,这里是卫星城。他还记得自己在眼盲时,被首都特使押到养父的坟墓前,那时候暴雨般落到自己身上的拳脚。 “不用。”邵续霖简短地说,仿佛没看见那个可能比自己还大上几个月的年轻军人一瞬间僵住的笑容,推开他的手,向自己的吉普车走去。 才离开基地不远,就下起了大雨,邵续霖没有关上车窗,任大雨打进车内,落到自己的身上。 快到卫星城的雨季了。邵续霖轻轻笑了起来,在卫星城的上上个雨季,简桦冒着大雨,冲进囚车,带被诬陷杀害养父的自己逃亡。 那时候他瞎了,看不见,身上只有一套单薄的囚服和简桦披在他身上的外套,雨点很大,风很大。 现在,轮到自己来保护简桦了。 前几天,回到简桦的病房,简桦告诉他准备去首都接受审判。 邵续霖很不乐意,首都黑森林王宫的那三个女人,要么狠毒、要么糊涂、要么天真,北方城的大王子快要进首都了。这时节的首都,简直就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 邵续霖有种预感,大王子到了首都,肯定会有惊天动地的剧变发生。 ——外面还在打仗,但愿他们自己家人内讧别闹出太大动静,影响战局。 最近,首都上下也人心惶惶,因为前几天帝国女子大学排演了一部话剧《哈冉王子》,是根据几百年前地球的一位戏剧家的名著《王子复仇记》改编的,原著是王子抽丝剥茧查出真相为冤死的父王复仇的故事,帝国女子大学的那些贵族小姐们倒是非常有胆识,把故事改成了王子为父王、母后复仇,打败了鸠占鹊巢的阴险贵族夫人。 故事的指代感本来就已经非常强烈,她们还生怕人看不出来,王子的父亲死的那一幕基本照搬了十几年前老国王遇刺的场景。 ——胆量令人钦佩,行动却是找死。 戏剧还未结束,剧院就被黑森林宫的侍卫包围了,首都的监狱里现在人满为患。 据说如果不是当时女王也在剧院里,在危急的时刻阻止了侍卫们,他们原本接到的命令是要把演员们直接送上断头台的。 不仅演员们被关押,连前去看戏的观众们也在接受调查。 据说那晚唯一全身而退的人是也收到了请柬的刘光,他在第一幕开始后不久就离开了剧院。有传言说是他向那位夫人告的密。 首都现在一团乱局。随着大王子进都的日子越来越近,山雨欲来的氛围已经感染了整个帝国。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疗养院,邵续霖停下车,抬头看简桦病房窗口照下来的灯光,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慢慢露出了笑容。 他没有死,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今天比较奇怪。邵续霖在走廊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往常,首都的侍卫、卫星城的卫兵、暴风谷的士兵,三拨人马把简桦的病房围得水泄不通,邵续霖虽然也觉得恶心,但是考虑到这其中还有刘光的人,会保护简桦的安危,就没有强制他们撤离。今天,走廊里安静得不像话,那三色的军服都不见了人影。 莫非出什么事了? 邵续霖加快脚步,几步冲进了简桦的病房。 简桦站在病房正中,他的面前蹲着一个长发的少女,听见门响,两个人一起转过头来,看着邵续霖。 “出什么事了?”邵续霖说,走到了简桦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简桦的脸上是一种极为无奈的表情,他向前看了一眼,说:“公主来了。” 那个像胃痛一样蜷缩蹲在地上的少女是陈方,自从找到简桦,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邵续霖面前了。 在这个雨夜,她突然出现在简桦的病房。 她抬起脸,满脸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全身湿透,长裙拖在地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样子狼狈至极。 “怎么了?”邵续霖问,不知道是问简桦还是在问陈方。 陈方也是才从外面的雨中进来,脸色惨白,看着邵续霖,哆哆嗦嗦地露出笑容,说:“你回来啦。” 她话说的奇怪,语调也非常奇怪,举止更是奇怪。 邵续霖转过头望了简桦一眼,上前一步,想扶起她,问:“你怎么来了?” 陈方不知道是哪里疼痛,邵续霖把她扶到旁边沙发上坐下,看她又弯腰蜷成了一团。 “你去……”陈方说,“你去告诉我大哥,……大王子,让他不要去首都。” 邵续霖和简桦脸色都是一变。 “我妈妈要杀他。”陈方公主说。 ——这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那位夫人本来就是以心狠手辣闻名的。 “你知道了什么?”邵续霖半蹲□,急切地问。 “前几天……《哈冉王子》的演出,我同学被抓了很多……我去找妈妈求情,听见……听见她和别人在说,斩草除根……还说,还说这次一定不会这样了,要一绝永患。”陈方脸色蜡白,眼里不断滚出泪珠。 “她还说了什么?”邵续霖追问。 “她在骂大王子的妈妈……骂得好难听,”陈方说,“她说这次的事情肯定是老王后的人在捣鬼。” 老王后是她丈夫的前妻,她恨她是理所当然,早有传言老王后的死也是她所为。 “对不起……”陈方说着说着,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邵续霖探究地看着她。 “她们还说到你了,”陈方边哭边说,“她们说十几年前那个案子的档案,卫星城老城主已经遵照她的命令都修改过了,说你们无法翻案的。说‘替罪羊就当千秋万年吧’……” “替罪羊就当千秋万年吧!” 这说的是邵续霖的父亲,还有北方城可怜的大王子。 邵续霖猛地站起了身,来回在屋里走了几圈。手捏成拳头,指甲攥进了掌心。 “咳咳……”陈方突然咳嗽两声,又痛苦地垂下了头。 她似乎正在忍受某种病痛的折磨。 “她需要检查一下,我去找医生来。”简桦说,转身想往病房外走。 “不要!”邵续霖突然打断了他,拦在了他前面。 简桦愕然,两个人对视。目光相撞的那一瞬,许久不见的隔阂忽然间又翻涌而上。 邵续霖清楚的记得,在养父死前不久,他曾经撞见养父在焚毁当年案件的资料。 养父、刘光、简桦,他们三个不能说不是好人,但是在当年的案件上,立场都是一致的。——他们站在了非正义的那一边。 养父遵照那个恶毒女人的命令篡改了档案。 刘光(可能)向森林宫告密,抓捕了同情北方城的帝国女大的话剧社成员。 简桦呢?他是不是也在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复仇,现在他要出病房找医生,会不会也是打算向人告密,带走陈方。从此阻隔自己获得真相的机会。 邵续霖心跳得前所未有地快,他看着简桦,仿佛手脚都麻痹了一般。 很久之后,邵续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简桦,力气大得像是想要永久地束缚住他。 “我爱你……”他说,“我爱你……求你了……就这一次,不要阻拦我。” 嗒、嗒、嗒、嗒…… 外面的雨声传来,隐约中间或夹杂着钟表走动的声音。 邵续霖的父亲曾有一块怀表,指针在很久之前、可能是父亲死的那一天就停止了走动。 现在好像又听见了它的声音。 嘀嘀嗒嗒,倒计时一般,从幽冥之中传来。 ☆、火烧森林宫·8 陈方蹲在地上,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和胸膛之间,紧紧抵在胃的位置。 疼痛从那里开始,蔓延到全身的神经。那种一会像是被人攥紧了心脏,一会又像是血管全部暴裂开的疼痛。 ——妈妈,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她想,眼睛又酸涩了起来。 她相信自己中毒了,撞破了母亲的秘密以后,母亲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下杀手。 她从前在学校时听说过母亲的种种传说,其中一样,就是母亲给父亲的前妻下了毒药,老王后后来是活生生痛死的。可惜那时候她不信。 一阵阵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了对周边的感官能力,勉力抬起头,看见邵续霖和简桦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隐隐竟成了对峙之势。 ——他们在说什么?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2节 她听不见,目光最后不由自主地停留到了邵续霖的脸上。作为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虽然人生中有总是有意无意忽视自己的母亲存在,但总体上是一帆风顺的。邵续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从来对她不假辞色的人,在受到挫折时鼓励过她的人。 就算要死了,能见他一面,也是值得了。 这样想,她的心中竟然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嗙!”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撞开,涌进来一堆穿着首都侍卫服装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胡子修剪得很漂亮。所有人都端着枪,如临大敌的模样。 “干什么?”简桦问道,移动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陈方公主的前面。 那黄脸汉子首领一进来犀利的目光就扫了整个屋子一眼。此刻,他脸上堆起了和刚才目光完全不同的笑容,行礼说:“公主殿下,邵长官,简长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喷雾剂一样的东西,绕过简桦,走到陈方身边,蹲□,一手抓住陈方的胳膊,要让她面向自己。 “住手!”邵续霖抓住了他的手,怒视着他,“这是什么?” 侍卫首领嘿嘿一笑,说:“邵长官,您别紧张。公主这是生病了,我手上拿的是药,能让她好受点。” 邵续霖顺着他的目光转看向陈方,果然陈方痛得脸上神情都已扭曲,紧咬牙关,唇上都有了血迹。 简桦也过来,拍了拍他的手。邵续霖松开了手。 那侍卫首领满脸笑容,扶住了陈方,嘴里说道:“公主,您忘记带药了,您的母亲和女王陛下都很担心您。吃了药跟我们回首都去吧。” 陈方听见“母亲”两个字的时候,好像陡然有了力气,她猛地站起身,推开那侍卫伸向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后退几步,跌倒在了沙发上。 “你滚开……”陈方用手指捂住了眼睛,大喊道,“别靠近我。” “公主您怎么了?”侍卫首领神色不变,黄脸上依旧满是笑容,“您这是老毛病了,这次是断药了才有的症状,吃了药就会好一些。” 门口又有动静。 简桦回头看,是虞飞城来了,还带了数个穿着青色军服的卫星城的士兵。可能也是收到了公主驾到的情报。 那侍卫首领对简桦和邵续霖毕恭毕敬,看到虞飞城这个卫星城最高指挥官却像没看见一样,只瞥了一眼,就又回头看陈方。 “您的母亲很担心您,请吃药吧,公主殿下。”他和颜悦色的哄骗着说。 “不要,”陈方此刻精神崩溃,慌乱地手撑着沙发又躲开了那首领,被逼到了拐角,突然大哭起来,“她要杀我!她连我爸爸都杀!”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陈方是公主,她的父亲是老国王。 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对那位夫人的怀疑表达了出来,而且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那侍卫首领脸上的笑容全部敛去,眼里闪动着可怕的光芒。 “公主,您烧糊涂了。”他说,上前一步,掐住陈方小巧的下巴,拇指使劲,迫使陈方张开了嘴。 “啊!”陈方尖叫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侍卫首领手上的瓶子,拼命地摇头。 “住手!”邵续霖才要抬步,身后简桦拽住了他。邵续霖回头看向简桦,简桦低声说:“是解药。” 那边,侍卫首领给陈方灌下药,不再管还在呛咳的陈方,自己直起了身子,拿出一块方巾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汗水,说:“去给公主倒杯水过来。” “是!”马上有他的两个手下转身要出去。 “等等!”打断他的是虞飞城。随着虞飞城的声音,卫星城的卫兵们牢牢把守住了病房的门。 “虞飞城,你要干什么?”侍卫首领喝问道。 “刚才公主的糊涂话,大家都听见了吗?”虞飞城不紧不慢地说。 瞬时,房间中的空气仿佛凝结,连侍卫首领的黄脸上都有些铁青的颜色。 他回头看了正慢慢平静的陈方,说:“有没有保险一点的房间?” 虞飞城把众人带到隔壁空房间,陈方和首都卫星城两边各一个侍卫留在了病房。 “如果,”虞飞城说,“大家不想或长或短或一辈子的在时间塔住上一阵子的话,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时间塔是黑森林宫里的牢房,种种传说让人闻之色变。 侍卫首领也说:“公主发烧时候的胡话,流传出去,我们所有人都要送命。” 他们各自的手下也都知道轻重,纷纷赌咒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虞飞城和那首领挨个问下来,到邵续霖时,邵续霖咬着牙不说话。 侍卫首领微微一笑,跳过了邵续霖。虞飞城更不会难为他,二人默契地绕过了邵续霖和简桦,只各自约束自己的手下。 “那么,”侍卫首领得到属下的保证以后,重新把目光对准了邵续霖和简桦二人,“公主深夜到卫星城来,赶走门口的所有看守,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要找二位?” 邵续霖沉着脸不说话,简桦也按兵不动。 那侍卫首领盯着他们俩看一会儿,脸上又一点一点地露出刚才那样的笑容。 现下,简桦已经知道这人不折不扣是只笑面虎,目标明确、手段凶狠。 侍卫首领向他们逼近一步,说:“两位长官,您们也说句话,别装哑巴。公主是女王陛下和那位夫人的宝贝心疙瘩肉,病成这样回去了,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会动怒,那时候,来找您们的可就不是我这样性子好的人了。” “为什么到这里来,”简桦说,“还是应该问公主殿下。” ——老实说,简桦依旧对陈方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病房是心存怀疑的。如果说公主偷听到了重要的话,感觉到了危险,那么她逃出王宫,最保险起见,投奔的第一个人应该是刘光。毕竟刘光就在风暴眼的首都,而他和邵续霖远离首都十万八千里。 但是陈方来了,冒着大雨独行前来,径直到了简桦的病房,在见到邵续霖之前一声不吭,简桦再三追问也不言不语。邵续霖到了以后,才竹筒倒豆子,句句都是指控自己的母亲,挑动邵续霖的精神。 “简长官,您别生气,”眼见简桦态度强硬,那侍卫首领却软了下来,“我们也是好奇,这些原本也不该我们来问,只是提个醒,日后有其他人过来询问,您们也防备着些。”他脸上带笑,不阴不阳地说。 “不必问了。”门口传来说话声。 众人转过头,只见陈方公主扶着门框站在那儿,服用解药之后,她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因为疼痛而锁紧的眉头已经展开。身体还很虚弱,不过从前她的眼中大多时候是清澈天真的,此刻也有了阴霾,就像是放弃了某些东西以后,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无赖棍气。 “我刚才病得厉害,”陈方说,“说的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到这儿来,他们原本不知情,估计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 可见经过刚才的爆发,陈方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说话条理清晰,举止也高雅庄重了。 “哦,”那侍卫首领佯装松了口气,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进去时见公主状态不佳,是不是他们对公主无理了?” “不是……”陈方摇摇头,说,“我烧糊涂了,心里难过,才会迷迷糊糊到这里来,是我自己的事,和他们无关。” “那公主来这里干什么呢?您没跟女王陛下和夫人说,就是擅自离开了首都,我问清楚了,回去也好帮您跟您母亲交差。” 陈方一怔,咬着嘴唇低头寻思片刻,深深地看着邵续霖一眼,说:“我病得厉害,以为自己要死了,有事情放不下,就赶过来。” 陈方眼底泛起了泪花。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 虞飞城突然问:“公主这次回首都,夫人会幽禁她吗?” 那侍卫首领思考了一会:“夫人很生气,可能消气了以后,公主就能自主行动了。” 他和虞飞城一起摇头苦笑,公主的母亲是个记恨的人,按照传说,她连自己的丈夫都狠得下心去杀。若是陈方今天的话被人知道,或者她原本就对女儿有了怀疑。陈方这下前途未卜。 “如果,”虞飞城边斟酌着边说,“坏事能变成喜事呢?” ☆、火烧森林宫·9 “坏事变成喜事?” 屋中众人互相望望,又看看一边的陈方公主,大多明白了虞飞城话里的含义。有人便用目光乜着邵续霖,只见他脸上还是目无表情,一双眼盯着公主又不像特别有情。 虞飞城和那黄脸侍卫首领对视一会,相互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 虞飞城转过身,走到邵续霖身边,说:“续霖,陈方公主这次回宫凶多吉少。那位夫人收拾女儿是小意思,收拾我们也不在话下。” 侍卫首领也走过来,说:“邵长官,就算那位夫人满意我们把公主送回了王宫,等到日后,女王陛下发怒起来,她那么疼爱妹妹,不好和妈妈对抗,发作到我们这些小喽啰身上,那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说着说着,他不由苦笑道:“神仙打架,不管谁输谁赢,倒霉的都是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相比他一直的笑面虎模样,只有这个苦笑倒好像有三分真心。 邵续霖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沉着脸,不肯说话,动作像是要退后一步。 虞飞城拽住他:“邵续霖,你再想想,公主这下回去,最好的可能也只是被那位夫人幽禁致死,那夫人做过什么你也知道,公主知道了她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哪里还会有活路!你再想想,你那时要死要紧,公主是怎么救你的?就算你现在袖手旁观,公主若是死了,她姐姐、大哥、二哥哪个看着是会放过我们的?” 旁边人纷纷涌过来,森林宫的侍卫对着邵续霖说:“公主可怜,并且对您一往情深……就看在她那时拼死救您的份儿上,您这次也应当报恩……” 卫星城的卫兵也说起邵续霖成名的那一战,最后陈方打着赤脚跑向邵续霖操作的机甲。 “我从前见过邵元帅,”侍卫首领说,盯着邵续霖的眼神意味深长,“元帅可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只要邵续霖谎称和公主订立了婚约,公主雨夜来到卫星城就有了解释的由头,那位夫人无法囚禁公主,更没办法暗下杀手害公主。 ——公主知道了十几年前大王子和邵续霖父亲被冤屈的实施,是查出那场谋杀真相的唯一钥匙,保住她,就保住了沉冤昭雪的可能。 这一切,只要这一刻的邵续霖点点头就可以了。 有很多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撞,邵续霖回过头,像从前一样,想看看简桦的脸,从他的表情来判断自己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那里没有简桦,到处都没有。 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他一个人无声地出去了。 邵续霖回过头,看见了很多张陌生的脸,焦急地跟他诉说着什么。 还有满脸泪水的陈方,低着头不敢看他。 几天后。 大雨在连续下了五天五夜以后终于停了,早晨太阳升起,雨露迅速的蒸发不见。 简桦站在养父的墓前,再一次拂走了墓碑上沾染的尘土。 “你在这啊!”有人说,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是刘光,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到和简桦并肩的位置,尊尊敬敬地对卫星城老城主的墓碑鞠了三个躬。再转过脸,笑着拍了拍简桦的肩:“走,我们兄弟到前面后山上去转转。” 墓地紧邻着一座矮山,矮山上满是刚长出的青草,柔软得像上好的绒毯。 简桦跟着刘光走到矮山最高的地方,一言不发就坐了下来。 刘光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 简桦什么也不说,点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怎么?放你自由行动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在医院被软禁些日子。”刘光问。 “是,”简桦点点头,“听说是女王下了命令,解除了对我监视。” “也是,”刘光了然,“你就快当她妹妹的大伯了,她得对你客气点,不然以后成了一家人,你欺负她妹怎么办。” 简桦苦笑出了声音:“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 “是,你也就在我面前横,”刘光在他旁边坐下,“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两人坐在山坡上,面前是公墓,再前面是卫星城的大小建筑。 抽完一支烟,刘光又帮简桦点了一支。 “看我们在这吞云吐雾的。”简桦抬头看头顶。 “你跟我回暴风谷吧。”刘光同时说。 这是沉默许久以后,两个人同时说的第一句话,他们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他妈的我还要去首都受审呢!”简桦说。 “这个你放心,一听说你弟要跟她妹结婚了,女王对你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没看见这几天都没人急着要押解你去首都了,你看你在外面乱跑都没人管你了,”刘光一拍大腿,“我以前就说死的那个首都特使不是什么大人物,你和邵续霖的功勋完全可以抵罪,哪有上赶着想把你弄到首都去弄死的道理。现在看,还是那个蠢姑娘想帮妹妹除掉你!现在他们要结婚了,没人提这茬事了。” 简桦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犹豫着说:“可总得去趟首都吧。” “你个蠢材!”刘光似乎恨铁不成钢,“你不至于真的到首都去吧?马上大王子要到首都,你是不是等着看他们兄妹、母女大战啊?虽然看着热闹,一小心就要送命啊!你死了没什么关系,我如果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他妈的不小心送了命,暴风谷那帮弟兄们怎么办!” 他故意装成很焦急的模样,气急败坏指手画脚,引简桦开心。 果然简桦笑了起来,踹了他一脚。 刘光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说真的,我们赶紧走,不趟这浑水。你弟弟……呸,姓邵的小兔崽子分不清轻重,自己往首都那大网里钻,我们可不行。我们守好了暴风谷,外敌进不来,才能让他们更方便的打内仗是不是?” “我已经让暴风谷那边发了几次战争警告过来了,我明天就跟女王说,要打仗了我得回去,邵续霖要当她妹夫了,我手上熟悉机甲的人只有你了,女王绝对会放你走!你没时间搁这儿颓唐了,快收拾收拾东西,跟我滚吧。” “这个……” “你还犹豫什么?你还真打算参加小兔崽子的婚礼啊?我靠是不是作为男方家长啊?” “滚你大爷的!”简桦大怒,差点要跟刘光拳脚相加,“我是有两个小兄弟,他们两个帮我很多忙,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得给寻找个好出路。” “哦,”刘光也收起了不正经的嘴脸,“是田芮奇和苏臣吧?” 他也从那天的立体投影里看见了田芮奇的身影,经过调查,知道了田芮奇和北方城的关系,还认出了他的同伴,北方城的参谋苏臣。 “现在他们可是北方城的叛徒,丢下他们,不是送他们去死吗?” “那就一起去暴风谷,”刘光倒是大大咧咧,毫无芥蒂,“田芮奇当初我你我培养出来当邵续霖接班人的,他的机甲操作好不容易才出师,给别人我肉痛啊!我不嫌弃他在我暴风谷吃我的饭、当北方城的人了,留下来好好给我卖命吧。” “他自己估计不肯。” “哎哟,小伙子人小还心大啊?嫌弃我暴风谷穷?那就放他去别的堡垒,青年堡垒、复活岛堡垒,随便他挑。”刘光说的特别大气,明明还只是暴风谷堡垒的指挥官,语气跟元帅一样,银河系七大堡垒仿佛都在他掌握之中了。 “我们赶紧走赶紧走,卫星城忙着娶公主,首都急着嫁公主,女王和虞飞城都巴不得我们赶紧滚了。” 简桦看着刘光笑,这几天来的坏心情似乎也都一扫而空:“好吧。” 简桦本来是想静悄悄的离开卫星城,不给即将迎来盛大婚礼的氛围带来半点的离愁别绪。 果然和刘光说的一样,首都那边一听说暴风谷那边战事吃紧,马上下命令刘光和简桦可以离开卫星城,连简桦的特赦令都一起下来了。 没什么要带的东西,上次他和邵续霖狼狈逃离卫星城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 离开的前一夜,他收拾好自己的房间,要到刘光的居所去会和。 在院门前看见邵续霖站在院子里,音乐喷泉的旁边。眼神狠得像是要吃人。 “续霖。”虽然自从他和公主订婚以后,简桦和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但是简桦依旧用平常的语气,轻松的跟他打着招呼。 邵续霖看着简桦,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凶狠。他说:“你要去暴风谷了?” 简桦点点头。 ——几天前早就传开了,不过可能是他最近在忙着婚礼,所以才知道。 仿佛能听见邵续霖拳头握紧的声音,他在黑夜中隐忍了许久,终于憋出一个笑,说:“哥哥,你别急着走,你等我一起回暴风谷啊。我也想启明星号了?”用的是撒娇的口吻,极其温柔的语气,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简桦静静地看着他,笑了笑,说:“我等不起了。” 一句话,就让邵续霖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你……也不要我了吗? 简桦认真的看着月色下邵续霖的身影,忽然读懂了养父死的那天,他看邵续霖的眼神。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是符合公义的,是正义的。 不正义的是自己。 邵续霖的父亲是冤枉的,王位应该是大王子的。 养父是怯懦的,那位夫人是罪恶的。 可是……从出生起就已经被注定的立场,根本无从更改。 他原本就没有资格阻止邵续霖做任何事。连失望都不应该有。 道不同,终究不相为谋。 他看着邵续霖。 ——以后就要见不到了,所以贪婪的,舍不得移开视线。 “最近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简桦说。再漫长的告别,都需要有个结束。 “……我不!”一直沉默的邵续霖说,好像受凉了一样,话语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平常的稳重大相径庭。 他的声音很大,有几个经过的路人被惊动了,吃惊的望向了这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邵续霖快步走上前来,抓住简桦的手,拽着他向吉普车走去。 简桦没有挣扎,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周围还是有不少来来回回的巡兵,他们吃惊的看着老城主的两个儿子面色严峻的快步行走在夜晚的营地中,上了吉普车,车速快到像飞一样。 没人敢管。他们一个的神色像是要杀人,另一个的脸色像是天要塌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3节 走到他们家,养父的大宅,他关上门,就紧紧的抱住了简桦。 “哥哥……景忱……”他如同以前一样,轻声一遍遍喊着哥哥。 他还年轻,生命中除了简桦,并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亲近的人。所以他笨拙而且愚钝,只会这一个蹩脚的办法,表达自己的歉意,或是渴求亲近。 以前,哪怕再生气,哥哥总会无奈的回攀住他的脖子,然后慢慢的叹一口气。然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原谅了。 ——可是这一次,哥哥好像不会再原谅他了。 哥哥僵硬的站在那里,像木头人一样。 “景忱……”他已经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颤抖了,“带上我一起吧,我跟你一起去暴风谷。” 简桦低低的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那里很枯燥,不适合你。” “不要丢下我!”邵续霖忍不住声音又高了起来,他深呼吸两口,压下狂跳的内心,声音开始变得刻薄,“你想躲开我了吗?你害怕了吗?” 他顿了顿,忽然在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笑:“我这个弟弟,真的是你远大前程的污点吗?” “不!”简桦摇摇头,“我是你的污点。”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他平静中仿佛带着一点伤感的声音:“你打算拿公主怎么办?” 邵续霖愣住了。 娶公主这件事,对他而言,仿佛一直只是文书上几段干枯的文字。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偶,浑浑噩噩的被虞飞城、被黄远、被女王、被大王子、被公主摆弄着,麻木的按部就班完成每一项指示。 直到这一刻,这桩婚事,才头一次面目狰狞的逼近到他的眼前。 “续霖。”简桦郑重的喊邵续霖。 “你还年轻,”说到这里,简桦对自己摇摇头,苦笑道,“不对,应该是你太年轻了,以前,别人都和我说,说我太惯着你了,所以你才一直不肯长大。” 简桦沉思了一会,继续说:“也许他们是对的,可是我总想着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总想着对你更好、再好一点。” “——可是现在,你应该长大了。对自己负责,对公主负责。” 简桦推开了邵续霖,说:“以后,我不能再让着你了。” ——邵续霖连简桦在生气什么都不知道。 简桦走了。 邵续霖站在门口,从深夜,到黎明,到清晨。心胀痛得似乎马上要爆裂开,跳动得非常剧烈。 不要生气! 不要走!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前一片黑暗。好像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门一直没有关,虚掩着,但简桦始终没有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眼前的黑暗褪去,面前是陈方那张脸。 “他们说联系不上你,你怎么了?我姐姐召请我们去首都,大王子快到了,我们得回去,不然妈妈会害死大哥的。”陈方说。 忽然,陈方看见他的神色,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邵续霖低下头,半天,掩饰地说:“没什么,大概是饿了吧。” 陈方怔了一会儿,认真的看着他,端详了许久,轻轻一笑说:“都饿哭了呀。” 邵续霖也是一愣,抬手摸自己的脸,有水沾到了手上,竟然真的是流泪了。 “没关系……”陈方说,“等大王子平安离开首都,我们就解除婚约。现在发生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陈方心中像是极痛,人在笑,眼中也滚下泪珠:“没关系,你不爱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姐姐,她最爱我……我还有个姐姐……” 清晨,简桦和刘光一起前往机场,田芮奇和苏臣两个人早早到了,看到刘光时他们的表情还有尴尬,可能还是有北方城和暴风谷的仇怨夹杂其中。 刘光先把田芮奇和苏臣推上了飞机,再转头,看望着后面的简桦。 “怎么?舍不得?”刘光说。 直升机的旋翼已经开始转动,脚下的草地腾起浅绿色的浪翻向远处。 简桦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卫星城,再远处的养父大宅也依稀在眼前。 他重生的那一天,也是停在这个位置,他跳下直升机,邵续霖跟在他身后。 养父拄着拐棍,在远处等两个儿子。 时间转了一圈,年华过了一轮又一轮,到底什么都没能改变。 “走吧。”刘光说。 “嗯。”简桦说,上飞机前,他猛地一扬手,把一个什么东西用力地抛向了远方。 “不回来了!”他对着卫星城,大声说。 ☆、火烧森林宫·10 从女王第一次召请北方城的大王子进首都,到他真正前来,中间大约间隔了四个月的时间。 北方城到首都的距离并不很远,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一般人来回十趟,大王子一路慢吞吞行进,在经过的每个城市尽可能的多作停留,除了绕过了死对头的卫星城,他们几乎跟所有的高层取得了联系。 他们的在首都外的那个星球停留了一个月有余,等候女王的正式召请。 这一路他们也受到了不少阻力,毕竟那位夫人并不希望在首都看见情敌的儿子(尤其是他还成为了自己的政敌)。据大王子的副官黄远先生在和相关人士一同进餐时无意中透露,一路行来他们躲过了数次不明人士的性命威胁,还曾经在居住过的绝大部分地方发现了来历不明的窃听装置。 这引起了很多年轻人愤怒,距离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案已经过去了很久,很多老人或许还记得那位夫人雷厉风行残忍的手段,但年轻人还没经历过这些,他们有勇气面对一切悖逆信仰的威胁。 大王子居住在首都外星球期间,很多年轻人来拜访他,自发地保护他。 大家希望大王子这次的归来,能给首都带来耳目一新的气象,能揭露出当年的真相。为此,年轻人们近乎拼尽全力,首都女子大学的学生们排演了《哈冉王子》,那位夫人因为这个抓了很多人,但是有更多人站出来,试图唤起人们对那场悲剧的记忆。 全首都上下,只有女王陛下对大王子的即将驾临满心欢喜,她幼稚的心中还有名为亲情的那根弦在跳动,她每日每日,期待和大哥的重逢。 到正式迎接大王子的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差不多大半个帝国的贵族都云集在了首都。各式各样的华服把首都王宫衬托得像是竖起了尾巴的孔雀,彩带漫天,音乐乱响。 女王和她的母亲站在王宫正门前的台阶上,女王是藏不住的满脸笑容,她的母亲面无表情,厚重的妆容像是在她脸上戴了厚厚一个面具。 她们不远处的台阶上两排列站了和王室关系较近的贵族,陈方公主站在首位。和姐姐的欣喜还有母亲的冷淡都不同,陈方虽然也在附和地笑,但搅在一起的手指证明了她心中有多么的焦虑和不安。 邵续霖在更远一些的人群中。他注视着还看不到人的森林宫大道尽头,十几年前,老国王就是死在这条路上,马上,他的长子要顺着这条路归来。 大王子这次回归选择了和当年老国王遇刺同样的路线,只有女王那个被亲情冲昏了头脑的糊涂虫才不明白他在影射什么。路线是今早大王子的人临时更改的,当时那位夫人脸色就是大变,邵续霖原本以为她会发怒,但是她居然忍住了,还意外的出席了今早的迎接仪式。——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邵续霖回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这些人中间可能有会对大王子不利的杀手,他的任务是要在他们动手前,把他们揪出来。 有个侍卫模样的人来到邵续霖身边,低声说:“邵长官,女王请您到前边去。” 邵续霖注视着他,有些不解其意。 “女王说,你可以跟公主站在一起。” 邵续霖抬起头,看见台阶上方,女王望着他,陈方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邵续霖摇了摇头,退后一步,更挤进了人群中。 简桦离开后的这些日子,他终于单独见到了王室中除了私生子陈寄以外的所有人。 ——不过他和陈寄从前一起在青年堡垒受训过,早就认识。 最早见到的人是女王。和第一印象一样,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长久的王宫生活让她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除了酷爱舞会和戏剧一点,并没有太大的性格问题,待人和善温柔。处理政事上差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她的主要工作其实是当好王室的吉祥物,这个只需要她极有感染力的笑容就够了。打仗什么的,她根本不需要懂。 女王见到他时,饶有兴致地问了很多机甲战斗的内容。邵续霖简短地回答了几句,女王十分失望,说还不如她妹妹说的万分之一的精彩。 邵续霖告诉她打仗不是故事,不需要精彩,需要的是胜利。 她也没有生气。 然后见到了北方城的大王子。 邵续霖把可能会有危险的消息传达给了黄远,黄远非常重视,在他告别时喊住了他,带他去见了大王子。 大王子今年不到三十岁,北方城的环境艰苦,他的相貌像是比黑森林宫里娇生惯养两个妹妹老了很多,眼睛很像妹妹,说起话来和声和气的品格也跟女王很像。比女王好一点的是他意志坚定,北方城长久的苦寒历练,使他对现实有清醒的认识,对敌国的威胁也深感忧虑。 比起女王,邵续霖觉得他更适合当一个国王。 最后见到了那位夫人。 在昨天,邵续霖作为迎接大王子的盛大会面的侍卫之一,在宫中接受自己的任务。 这时,她走了进来,挥手让其他人都暂时离开。 邵续霖对这个让自己父亲蒙受不白之冤的贵妇没有好感,所以只是简单行了个礼,就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这位夫人已经听惯了别人的谄媚,不过这个将要作自己女婿的人的沉默也没有让她太过吃惊。 大厅中寂静了很久,两个人似乎想把先说话的殊荣让给对方。 长久的拉锯战之后,还是那位夫人挫败地先开了口:“陈方是我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我承认她的出生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喜悦。” 邵续霖也早感受到了,不过有一点她可能说了谎,不止陈方,从她所有的儿女身上,——从小就被送到青年堡垒的陈寄、被教成了傀儡一样的女王,都感受到她的母亲这个身份有多么的失职。 “可是这么多年,她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我有时候对她很凶,是怕在我死后,她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最终走上不归路。”那位夫人继续说。 邵续霖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心里想着其他的事。 那位夫人继续说:“我不知道她要嫁给你是因为喜欢你,还是要对这么多年来我对她的严厉抗议,但是,年轻人,对她好点。” 说完,她高傲地点了点头,像只骄傲的鹦鹉一样,大步走了出去。 她从前也当过军人,走路时步伐很大,腰板笔直,确实比王室里其他所有的人都更具威严。 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把邵续霖从回忆中唤醒,抬起头,看见森林宫大道的尽头,整齐的仪仗出现在那里,大王子站在敞篷车上,微笑着对周围的民众挥手。 ——该死,不是让他不要露面的吗? 这和他们原本制定的安全计划不同,邵续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原本他们说好大王子在危险的时刻都在防弹车内,防止意外发生。现在大王子这番表现,危险之至。 转过头,果然看见台阶上的公主也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甚至不顾母亲可能的仪态指责,提起裙角,跑到女王的身边,在姐姐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果然,女王眉头也微微一皱,说:“续霖,代替我去迎接一下大哥。” 邵续霖闻言,马上走出人群,坐上停在旁边的一辆军用摩托,一个侍卫驾驶它带着邵续霖风驰电掣驶到了缓慢行驶的大王子车队边。 “什么事?”黄远从旁边一辆车上探过头,拦住了邵续霖。 “大王子这样太危险了。”邵续霖说,对于他们的擅自主张感到不满。 黄远微微笑了,侧过耳朵,做出享受音乐般的满足表情,说:“听见这欢呼的声音了吗?” 果然,周围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大王子的每一个动作,都引起民众们的巨大热情。 “大王子需要这个。”黄远说。 邵续霖瞪着黄远,他又一次欺骗了自己和所有人。所有协商好的事情,只要另一种方案对他有利,他都会毫不迟疑的推翻,当他的盟友太可怕了。 邵续霖狠狠瞪了他一眼,随行到大王子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五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眼看王宫就在眼前,邵续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变故在那一刻发生。 “砰!”先是一声枪响,还没有人反应过来。邵续霖听到的那一刻就跃上大王子的车,把大王子压在身下,挡住了可能来的子弹。 “砰!砰!砰!”接下来又是三声,邵续霖身上并没有感觉。枪声来的方向也不是这边。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定格了一般的王宫台阶前。 有个穿着侍卫服饰的人站在那里,他举着枪,枪口指着的人是女王。 女王像是愣了很久,她的礼物上花饰太多,花花绿绿的很久才看出血迹的颜色。她踉跄地后退两步,仰起头,倒在地上,血从她身下流了出来。 “啊!!!!!!”惊叫声四起。 那个侍卫在行刺女王得手以后,第一时间就对着自己的脑门开枪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独白和毫厘的线索。 如同十几年前,女王的父亲被刺杀的时候一样,当一切平静下来,只有那位夫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女王,尖叫着、痛哭着。 陈方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原本她以为有危险的是哥哥,目光一直在哥哥那边,枪声一响,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害哥哥的人下手了。 她的两个哥哥,同父异母的大王子流放北方城,二哥陈寄一直在青年堡垒。这么多年,在威严的母亲身边,只有姐姐和她相依为命。 陈方愣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冲到了女王的身边。 准备了很久的那场庆典,留给所有人的最后印象,就是女王的血,母亲的哭声,以及妹妹的惨叫。 第三卷:吞火 ☆、国王之家·1 在银河帝国漫漫几千年的历史中,陈之女王并不是第一个遇刺的国王。远的不说,近的在十几年前,就有她的父亲——上一任国王遇刺的遭遇在前。 但是她和她的父亲可以荣登银河帝国历史中第一对连续遇刺的国王父女,而且陈之也是第一位遇刺的女性国王。 这个惨案发生的时候,刘光和简桦也在飞船上观看大王子进首都的庆典,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真正的乡下土包子一样目瞪口呆于首都的大手笔及繁华。 这次的首都+卫星城之旅,刘光收入颇丰,从女王那里搞到了不少钱,从卫星城指挥官虞飞城那里搞到了不少新式装备,这次回暴风谷,感觉能给过惯了苦日子的士兵们好好改善改善生活了。 ——现在,他们观看盛典所有的全息投影电脑装置就来自于卫星城的馈赠。 无数个摄像头和微型机器人飞翔在参加庆典的人群上方,把每一个角落传递到银河帝国的每个角落。 “历史性的会面。”在女王和她的哥哥第一次可以在一个镜头里同时出现的时候,刘光嬉皮笑脸地对简桦说。 下一秒,就传来了四声枪响。 刘光和简桦同时站了起来。 卫星城的装备确实牛!刘光和简桦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女王遇刺的那瞬间,片刻平静后的全场大乱。 “我靠!”刘光咬着牙低吼道,事发突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骂谁。 简桦也有些懵神,前世并没有女王遇刺这一出戏,在前世大王子发动政变入主黑森林宫以后,并没有要了妹妹的命,就像他被流放的这么多年他妹妹也没有要他的命一样。 但是刘光和简桦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一流指挥官,两个人反应过来的时间要早于银河帝国的所有人。 “查探凶手。”刘光用冷静下来的声音说。 马上,全息投影转到了半空中的画面,对准了行刺女王成功以后马上自杀的凶手。 凶手穿着王宫的侍卫服装,品级不低。在首都现场指挥的虞飞城也率领人飞奔冲到这里查验他的身份。 虞飞城出现在镜头中时,画面突然变成一团空白,上面还有一行小字闪烁“权限控制”。 “虞飞城!”刘光怒喝道。 仿佛是在首都的虞飞城听见了刘光的声音,画面重新出现,并有一行字解释“赋予暴风谷查看权限”。 刘光和简桦看着虞飞城走近凶手的尸体,凶手的那张脸并不出奇,长相平淡。虞飞城拨拉开那人的眼皮,仔细观察一会儿,伸手从后面人手中接过一个喷雾,对凶手的眼睛喷了喷。 凶手的眼珠慢慢有了变化,瞳仁从灰色变成了黄褐色,蝮蛇一般的眼珠颜色。 ——是敌国人。 王室的侍卫中居然混进了敌国人!而且还让他成功行刺了女王陛下。选择的时机也恰恰是大王子进首都的关键时刻! 肯定有人是敌国的内应。 刘光和简桦都看破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投影中的虞飞城也想到了,看见他懊恼地用手狠砸了一下地面。 “排查可疑人员。”把凶手尸体那边的信息交给虞飞城,刘光开始转而研究凶手的同伴。毕竟刺杀这个事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主机电脑发出一阵呼啸的运算声,投影中出现了上千人的图像,还在以每秒几十个的速度增加。——在场有十几万人,这确实是大海捞针了。 “停停停,”刘光连忙打断,这么庞大的嫌疑人数量,他们远在几光年以外,是看不出来的,“查看被害人亲眷。”刘光重新下达了命令。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4节 投影画面被分隔成了三部分,同时出现了大王子、陈方公主、以及她们的母亲。 大王子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有人扑上来把他保护在自己的身躯之后,——那个人是邵续霖。看清楚以后,刘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可见大家都以为如果有刺客,针对的也会是大王子。 在看到女王倒下以后,大王子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并不像作假。 陈方公主第一时间也看向了大哥,在确认大哥无事以后才发现受害的是自己的姐姐,她那瞬间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然后她扑到了姐姐身边,没有眼泪,只是一直在痛苦的哀嚎。 痛哭的人是她们的母亲,那位夫人。那位夫人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一直是以女强人的姿态,说一不二、简短利落。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在所有人面前悲痛欲绝的哭泣,女王的血流到了她的礼服裙子上,然后又滴到地上。 她在痛哭,眼泪把涂满了白粉的脸冲出了两道沟壑。 并没有可疑的地方。三个人像是都对这次刺杀一无所知。 “排查可疑异动人士。”这次,是简桦对电脑下达了命令。 电脑马上又开始运算,在场的十几万人中,大多数都被着突然的变故惊呆了,首都的护卫队紧急出动,让所有人保持原样,不得擅自行动。 投影中只出现了一些惊慌失措想要逃走的人。大约有几百个。 “放大邵续霖。”简桦命令道。 投影中的几百个画面切成了一个,画面中是邵续霖,他在混乱的人群中全速奔跑着,手上拿着枪,像是在追逐前面的某一个人。每当他想开枪的时候,总有民众乱糟糟在周围干扰。 “他在追谁?”刘光问。 “检索画面邵续霖追谁?”简桦命令主机。 画面立刻调整到邵续霖前方上百米处,是一个穿着平民服装的人,他也意识到邵续霖在追他,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奔跑,并不时打翻路边的东西,为后面的追兵制造障碍。 他跑步的样子,明显是受过军队训练。 “放大画面。”刘光命令。 立刻投影聚焦到了那个人的脸上,那是一张蜡黄的不出奇的脸,但是在邵续霖的追逐之下,那人似乎也急了,脸上隐隐出现一点点血丝,血丝蔓延到他眼睛的部位,灰色的瞳仁中现出黄褐色的色斑。——又一个敌国人。 刘光马上拿出对讲装备:“虞飞城,马上协助邵续霖抓捕刺客的同谋!” 但是那人跑到了黑森林宫旁边的河流中,径直跳了下去。 画面追逐那人,才看到河道旁边,有个隐蔽的入口。 “——地下迷宫!”刘光说,像是在强忍怒气。 简桦转头看了他一眼,早就有传闻,首都的地下,有个纵横交错的大迷宫地道,原本是某一任老国王为了保护王室设计的,在几百年的时光中,地道渐渐荒废,原本王宫中有地道的全套图纸,三十年前的丛林战争中图纸全部被毁于战火。那地道庞大复杂,三十年来黑森林宫人们派出无数人查勘,也只是摸清了前两层的脉络,到第三层迷宫就有干扰设备,所有电子仪器包括手电筒都会失灵。 为此,只有一层地宫被作为防空洞,二层的几个入口都被炸毁,防止人擅闯了。 邵续霖也跟着那人跳进了地宫入口,跟随他的微型机器人和摄像机同时失灵,画面变成了一团嘈杂的雪花。 ——那是地宫三层一个露在地面的入口。 “该死!邵续霖快出来!三层没有图纸!进去就出不来了!”刘光骂道,就像邵续霖能听见一样。 他在飞船中疾步走了几圈,一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这是,联络装备闪了闪,虞飞城的投影出现在了飞船中。 “虞飞城你怎么干事的?这次庆典的安保是不是你负责的?你就搞成这个鬼样子?”刘光看到虞飞城,马上气急败坏地骂道。 虞飞城的脸色黯了黯,他一向自视甚高,估计这个变故对他来说无异于战场上的一次惨败。 “好了。”简桦从旁边拍了怕刘光的手臂,让他冷静下来。 刘光看着虞飞城的脸色,也有些于心不忍,还是生气,冷哼了一声转身背对虞飞城的投影。 “飞城,马上派人到黑水河边,刺客的同伙在那里,邵续霖也跟下去了。”简桦说。 “我知道,”虞飞城点了点头,“已经派人部署了,但是地下三层迷宫中陷阱重重,还有干扰设备,敌军会进入那里,很可能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地宫的地图,我现在担心的是邵续霖,他不熟悉地形,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说得那么艺术干什么!我操!”刘光转过头来骂,“地宫的图纸从前也只有王室里边人有!直接说王宫里那几个姓陈的中间出叛徒了就行了!我靠!老子在外打仗,他们家里卖国!” 这话大逆不道。 简桦看看四周,士兵们都在其他舱,有几个已经发现发生变故,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还有田芮奇和黄远也从飞船尾部远远地向这边看。 简桦干咳一声,提醒刘光注意。 刘光忍住怒气,气呼呼地闭上了嘴。 那边虞飞城像是没听见刘光的话,一张死人脸,呆板地说:“我来传达黑森林宫的命令。” “是!”简桦和刘光无奈地一起肃立,听来自首都的命令。 “刘光即使回到暴风谷,防止敌队趁乱偷袭我国。”第一个命令,果然那位夫人能掌管国事十几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在女儿遇刺不到二十分钟,就回过神来,开始部署防卫。 “第二个命令,召请卫星城城主简桦即刻抵达首都。” ???? 第二个命令相当出人意料,不只是那位夫人要召见简桦这件事让人觉得古怪。 而是命令中称呼简桦为卫星城城主。 原本在养父过世以后,卫星城主这个爵位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了卫星城军事基地指挥官这个军事身份。 那位夫人把卫星城城主这个身份还给了简桦,她又有什么阴谋? ☆、国王之家·2 卫星城军事基地指挥官虞飞城,站在黑森林宫外的草坪上,迎接卫星城新任城主简桦。 直升机远远地出现在了天际,虞飞城沉着脸望着那一点一点变大的黑点。 “虞长官,”身后有卫兵在他耳边提示,“飞机要降落了,咱们往后站点,给他们空个位置。” 虞飞城置若罔闻,依旧抬着头直直地看着渐飞渐近的直升机。 那几个卫兵无奈,只得随着虞飞城站在停机坪中央。 那直升机飞到头顶,嗡嗡的发动机声震耳欲聋,旋翼带来巨大的风,吹得青草腾起一重重绿色中泛着白的低浪。 直升机在虞飞城的身边停下,舱门打开,简桦弯腰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在简桦出现在舱门口的一瞬间,虞飞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飞城。”简桦跟虞飞城打招呼,虞飞城没有回答,只用力拍了拍简桦的背。 旁边就是黑森林宫的一个侧门,简桦和虞飞城一起向黑森林宫走去。 “那位夫人在等你,估计想把什么烫手的山芋丢给你。”虞飞城说,两人走过停机坪,警卫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数天前刚刚发生了女王遇刺事件,各路安保都有所加强。平常繁华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只偶尔有巡视的警车驶过。 “女王陛下怎么样了?”简桦问。 “还没断气,”虞飞城简短地回答,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也仅限于还没断气了。” 简桦心中一紧。四天前,女王在庆典上被刺客袭击,刺客在近距离朝女王开了四枪,值得庆幸的是四枪都打在身体上,没有把枪口对准脑袋,大概是顾忌到女王头上的那些繁复的头饰,——据说那顶皇冠在战争中能发挥挡子弹的功效。 虞飞城用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里已经不行了。”——女王陛下,那个天真的年轻女子,已经接近脑死亡了。 简桦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了黑森林宫门,华而不实的宫门在他们身后闭紧,两个穿着王宫号服的侍卫跟过来,接替了刚才护卫他们的卫星城侍卫。 “大王子现在在哪?”简桦问。北方城的大王子现在在首都,女王遇刺,虽然凶手是敌国的奸细,但是很多人觉得大王子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在湖滨行宫,”虞飞城回答,“这些天大王子足不出户。——女王这一遇刺,大王子的声势减了不少,连那些吵吵嚷嚷大王子才是正统的贵族小姐们都安静了。” 说到这里,虞飞城嘲讽地笑了一声:“对了,陈寄有消息吗?” 老国王有四个孩子,分别是和前妻生的大儿子,人称北方城大王子的陈澜;二儿子是和后妻生的陈寄,不过陈寄出生时老王后还没有死,所以陈寄的身份是私生子;三女儿是女王陈之;小女儿是公主陈方。 目前陈之遇刺、生死未卜,当前的王位继承者是陈方、陈寄。 在老国王当年遇刺案件查清前,北方城大王子没有继承权。 但是陈寄是私生子,说出来是丑闻,见不得光。长久以来,很多人把对他的母亲,也就是对“那位夫人”的仇恨转嫁到了陈寄身上。陈寄从小就在青年堡垒长大,这次妹妹遇刺,他也还在战争前线,暂时没有赶回来。 陈寄和简桦是多年好友,他和简桦的交流甚至要多过和母亲妹妹。 所以现在,虞飞城向简桦打听陈寄的消息。 “他很快赶回首都。”简桦说。 两人走过挂满王室成员画像的走廊,窗边不时有探照灯的强光照过,带来人心惶惶的效果。 “你回来就好。”虞飞城突然说。 “嗯?” 虞飞城苦笑一声,低下了头:“我原本以为出人头地很简单,至少我在卫星城干得就挺好,到了首都才发现,……那个夫人、女王、公主,还有首都那一堆眼睛长在头顶的贵族先生老爷们,一个个比怪兽还难应付。干什么事,先恨不得问你爸爸、还有爷爷的名字,要是有一个熟悉的,马上就亲切起来,我这样平民出身的,在这里简直举步维艰。” “你现在才知道?”简桦也笑了。 “所以,”虞飞城郑重地说,“你回卫星城当城主也好,我只管带兵,其他的麻烦事都交给你处理。” “别!”简桦连忙推诿,“我做不来,我这次都不想回来,我要去暴风谷前线。” “你说,”虞飞城顿了顿,“发生这么大的事以后,那位夫人硬是要召你到首都,到底有什么居心?” 简桦沉思了一会,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我都知道要打仗了。”虞飞城说。虞飞城和简桦两人目光碰上,心照不宣地苦笑了下。 ——不管是帝国对敌国,还是首都对北方城,马上肯定会有战争爆发。也许是一场,也许是两场。 走廊尽头是起居室的大门,女王和那位夫人都喜欢在那里召见下属。眼见简桦二人走来,守在门口的侍卫想要拉开门。 “你没问我邵续霖怎么样了。”虞飞城停住了脚步,突然说。 简桦的背影也似乎刹然静止,他停住脚步,像是犹豫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转过身,平静地问:“他怎么样了?” 虞飞城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拽住他军服的领带把他向后带了几步。 王宫的侍卫奇怪地看了看他们,但还是识趣地低下了头,躲到了一边。 “四天前,女王遇刺,邵续霖跟随可疑人士进入了早就废弃的地宫三层,从那以后就跟我们失去了联系。” 简桦无声地颔首,这一幕他也在飞船中通过投影看见了。 “那之后邵续霖杳无音讯,我们派人下地宫搜寻,地宫三层当年丛林战争时候设下了无数地雷,我们的人在行进中不断出发当年的陷阱,损失惨重。也没有找到邵续霖或者那个可疑人士。” 简桦只觉得眉心一跳,他突然意识到了虞飞城话语中的文字游戏,明明邵续霖是追捕那个敌国奸细才进入地宫,虞飞城却使用了“追随”这样的字眼。一字之差,意义重大。 “迫于无奈,在搜索的同时,我下令逐步封锁地宫三层的各个入口,防止再有奸细潜入王宫。”虞飞城像是没有看见简桦的神情变化,自顾自地说。 “要把所有的都封锁吗?”简桦问。——邵续霖还在里面啊。 虞飞城看着他,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他已经听懂了。 “是的。要彻底废除地宫。一进入地宫三层,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失效,区区几万个地雷,三十年我们拿它们没有办法,这次可能是下定决心了,要封锁地宫,必要时彻底炸毁。”虞飞城说。 简桦上前一步,抓住虞飞城的领口,加大力气,两人撞到一边的画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旁边的侍卫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看他们,又马上掩饰地低下了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那邵续霖呢?”简桦压低声音,狠狠地质问虞飞城。 虞飞城大力拨开了简桦的手,说:“又不是我下的命令。” ——是啊,和虞飞城又没有关系。 简桦颓然后退了两步。 虞飞城拍了拍简桦的肩:“走吧,那位夫人还在等着你。至于邵续霖,总还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简桦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人走进起居室,意外地没有看见那位夫人,起居室里,只有一个白色衣裙的少女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缩着肩膀,两手攥在一起,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 是公主陈方。 “她很脆弱,”虞飞城站在门口,低声对简桦说,“已经四天了,从女王遇刺起,她就一会儿在女王的病房前,一会儿在地宫的入口前徘徊,也不知道她是在等女王醒过来,还是在等邵续霖回来。” “你来了呀。”她说,上前一步,像是被地毯绊了,一下向前栽倒。简桦正在她面前,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你见着邵续霖了没有?”陈方看着简桦,猛地抓紧了简桦制服胸口的勋章说。 简桦一怔,皱起眉,说:“我刚刚到。” 陈方死死地盯着简桦,说:“你是不是在说我为什么不去找他?”陈方格格的怪笑了起来,“我也想去找他,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可是……” 笑声慢慢变成了哭声:“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要死了啊。” 陈方哭得弯下了腰,一遍遍地说:“都是我的错……”不知道她在忏悔什么。她以为有危险的人是北方城大王子,其实是她的姐姐。事实永远比预想中更加糟糕。 简桦抬起手,环住了陈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想跟他结婚了,”陈方哭得喘不过气来,“我再也不妄想了,我只要姐姐,我有姐姐就够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简桦,“你去救邵续霖啊。他只有你,他只爱你,你是知道的呀。” 天真的小公主天真依旧。虞飞城忍不住上前,想拉开陈方,继续带简桦去见那位夫人。 简桦望着前方,不知道是对在场的虞飞城,还是对虚妄中仿佛看见的什么,慢慢地摇了摇头。 ☆、国王之家·3 一下,两下,三下…… 邵续霖数着自己的心跳,倾听着时间的流逝。 周围是迷宫一样的地道,头顶的方位不知道抹了什么涂料,隐隐有萤火虫般微弱的绿莹莹的光。 前方不远似乎有汩汩的水流声,邵续霖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果然那边的地道的墙上有一道裂缝,水从那里渗出,汇集在下面一个石头做的小蓄水池中。 邵续霖掬了一捧水,大口喝了起来。有点苦涩的感觉,一如他现在糟糕的心情。 苦水入腹,几天没有能量补充的胃更加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他没有时间休息,重新站起身,用在路上拾到的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人遗弃的军用水壶,装满了水,继续向地道深处追去。 ——他不会放过那些该死的敌国人。 对于邵续霖来说,查明当年的真相、为父亲复仇是他毕生的心愿,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甚至他也这样做了,最近银河上上下下传的都是他和公主的婚事。在姑娘们的脑海中,这是一个公主和骑士的童话。在小伙子们的心目中,也是一个英雄和美人的传说。 可是——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对于邵续霖而言,他甚至都不知道等完成心愿以后,简桦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跟他说话。 这些日子,有时候,他觉得锋芒在背,背后无时无刻不在的目光让全身的骨头像是石磨碾磨过那样痛苦。但是回过头去,空无一人的身后却又带来更大的痛苦。 不能再想了。邵续霖猛地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 地宫深层里的环境磁场似乎都经过特殊的布置,让人不自觉的就陷入恍惚的状态。 他不能再走神了。一定要抓到谋杀女王的人。 邵续霖并不喜欢那个没有主见不懂战争满心虚妄幻想的女王陛下。但是邵续霖也无法容忍她被别国的人谋杀。这简直是帝国的耻辱,必须要替她报仇。 所以,才会在此时拼了命地追踪敌国的奸细。 眼角下方闪过一道黑影,邵续霖立即转身,闪身隐藏在一处拐角。他是机甲操控师,又有过几个月失明的经历,对周围的感知能力过于常人,现下,他几乎能听见好几个人兵分两路慢慢接近的声音。 邵续霖隐身在走道后面,那些人看不见他,也不敢贸然接近,互相打着手势,互为掩护,一步步向这边逼近。 这地道里到处是塌方的地方,电子设备到这里会失效,还有满地的地雷,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 敌人的这次谋杀,准备充分,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地底呆了多久了,很可能从上次巨兽袭击首都的时候起,还有一批敌人也同时混进了首都。他们潜伏在这里,他们还有地宫的地图! 有一个很可怕的疑问一直存在邵续霖的脑海,这几日,一想到它,就会觉得一股寒气直钻入心底。 据说,地宫的图纸在三十年前就在丛林战争中遗失损毁了,但是邵续霖知道这是假的,邵续霖在时间塔里见过幻影钟,幻影钟在让邵续霖逃亡时曾经投影出了地宫的地图。幻影钟的主芯片是老王后的保姆管家机器人。老王后的死已经是丛林战争以后好几年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老王后和她身边的人隐藏了地宫图纸,很可能只有她们有。北方城的大王子是老王后唯一的儿子,大王子是世上最有可能保管有地宫图纸的人!眼前这些敌人手中的地图,会不会就来自于大王子? 大王子,为了个人的仇恨,背叛了国家。 邵续霖苦笑了,整个王室,那位夫人和大王子这对继母子、不共戴天的仇人,反而是最像的两个人,同样的深不可测。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5节 邵续霖握紧了手中的枪,激光手枪储存的能量已经不多了。绿莹莹的灯光下,他的衣摆有一大片深色的不规则形状的污迹。是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些是他的。 从他追逐敌国奸细深入地宫已经过去了至少五天五夜,这五天他在地底遇到三次伏击,他杀掉了至少7名敌国的人。每次交手都很惊险,但是战斗结束,踩在敌人尸体上的人都是他。 他可是从暴风谷战场上下来的,死在他手上的怪兽都数不胜数了,这些家伙当然更加不在话下。 只是,他快没子弹了。 匕首也早在上次战斗中遗失,等打光了子弹,赤手空拳的时候,依靠幻影钟提供的地形图大概能对付荷枪实弹两个敌人。——不能小看敌人,会被派来谋害女王,身手肯定不差。——超过三个就得看天命了,超过了四个,大概就得等着别人来给自己收尸了。 敌人呼喝了两句什么,一起冲了过来。 这次小型遭遇战就这样开始了。 糟糕的是这次运气不在邵续霖这边,干掉第一个敌人后,手枪能量就正式告罄。而敌人还有十几个。 邵续霖向后看了一眼,如果没有记错,那后面就有一个地雷阵。 ============================= 在另一边,很远的地方,黑暗的地宫中,简桦也同样焦急地在地道中穿行。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型的圆形仪器,在这个电子设备都会失效的地宫,这个圆形仪器居然还在闪着光,在半空中投影出地宫的地图。 “轰——”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哪里的地雷阵又被引爆了,声音顺着漫长的甬道,在地宫各处回荡。 简桦猛地抬头,看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在地图上找到地雷阵的位置。 “他在那儿。”简桦低声自言自语地说,忍不住焦急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过去。 每次地雷阵的引爆,地宫就又有一角的塌方,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地下迷宫正在一点点消失。 简桦冲到声音传来的位置,那附近刚才好像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遭遇战,简桦一路冲来,看见了好几具尸体,检查眼睛以后,发现他们都是敌国的人。 简桦更加心慌,邵续霖不知道怎么样了。 地雷阵旁是一片坍塌,废墟中有血迹,石块下还有压着的残躯断臂,简桦顾不上还可能有敌人残留,冲过去看,还好都不是邵续霖。 这里的战斗只可能是邵续霖和敌人展开的。那邵续霖去哪了?把敌人引入地雷阵以后自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吗? 简桦从尸体边站起身,刚刚发生过爆炸,半空中还弥漫着呛鼻烟尘,简桦看了看四周,大声呼喊起邵续霖的名字。 不远处传来石头滚动的声音,还有人压抑的咳嗽声,简桦急忙跑过去,那里有一块巨石,隔开了爆炸的区域,有一丁点儿安全的空间。 那里伏着一个人,满身的尘土,背后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了。简桦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好像生怕是眼睛在骗自己,一眨眼这一点希望就会消失一样,他紧紧盯着那个人的身影,跳下巨石,扶起那个人的肩。 果然是邵续霖。 他闭着眼睛,脸上也全是灰土,头上有鲜血涌出,被头发挡着,一时间看不见伤口的位置。 好像已经悬在了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简桦长长地松了口气。 原本,在知道邵续霖和公主订婚、彻底卷进那一家的倒霉事的时候,简桦离开卫星城的时候,是打算从此以后在边关度过一生,再也不去关注首都、不管邵续霖那些破事了。 但是刚才,在知道邵续霖有可能在战斗中牺牲的时候,那一刻激烈的心跳根本骗不了人。 邵续霖还活着。——这件事明显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简桦用手摸了摸邵续霖的脸,即便是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邵续霖刚刚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到,虽然清醒着,但是脑袋还有几分糊涂。耳朵一直嗡嗡的,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好像有人靠近了自己。 居然还有敌人!但是邵续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即便想动手,也力不从心。那人翻过了自己,还摸了自己的脸。邵续霖用最后的力气捏紧了拳头,向那人打去。 简桦看着邵续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没有认出自己,大概是爆炸暂时让他失去了视觉和听觉。 看着邵续霖袭过来的拳头,简桦一下握紧了他的手腕,——他们从前在拆招时常玩这一手。然后就势榄住邵续霖的肩,抱住他,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这下,邵续霖也认出了他,仿佛松了一口气,卸掉了全身的防备,也反手抱住了简桦的头,和简桦浅尝辄止的亲吻额头不同,他咬住了简桦的嘴唇,凶狠地像是想要把简桦拆吃入腹。 从简桦离开卫星城的那一刻起,他每夜都无法安稳入睡。 但是,即使在最美好的梦境里,也不敢想象过简桦依旧会在最危险的时刻前来营救自己。 ☆、国王之家·4 过了一会儿,邵续霖好像回过神来。明明是他用力地抱住了简桦的头,现在又是他狠狠地将简桦推开。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他凶巴巴地说,勉力睁开被尘土迷住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简桦。 他满脸的灰土,满身的伤,眼白里全是血丝,才睁开眼睛不久就又因为酸痛而闭上了。 简桦哑然失笑。 仿佛时光回溯。当年,小时候,他在街头找到失明的邵续霖时,他也是和现在这一样,肮脏却依旧漂亮的脸,受伤了让人格外心疼的眼睛。还有暴躁的跟未驯服的小狗一样的脾气。 简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在犹豫。那边的邵续霖却又睁开了眼睛,他在发脾气,其实暗中却又抓紧了简桦的衣摆。耳边嗡嗡地在响,刚才爆炸的威力一般,但是他离爆炸中心太近了,听力至少要过几个小时才能恢复。 他刚才偷偷观察了简桦的神色,没有他们上次在卫星城离别的时候的决绝。甚至他还从简桦温和的神色中看到了心疼。所以他才会像小时候一样对简桦发脾气,也许简桦也会像小时候那样原谅他安慰他,保证不会离开他。迟迟等不到简桦的话,他反而心慌了。 “诶……”邵续霖结结巴巴地说,“你别生气,我只是说说……”地宫里太暗,他看不清简桦的脸,不知道简桦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他的眼睛被沙尘迷住,一时睁不开,他目光不敢离开简桦,只腾出一只手,用袖子重重揉了揉眼睛。他的袖子比他的脸更脏,本就难受的眼睛这下更加雪上加霜。 简桦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自己用手摩挲了下他的眼皮,还好邵续霖身边带了一个水壶,简桦安抚住邵续霖,打开他的水壶,倒了点水到自己的手上,一股古怪的气味从水里散发出来,还有一些黑色的蜉蝣物。 他这几天,就是靠这些糟糕的水为生的吗?简桦看着邵续霖,不由心疼起来。眼见邵续霖闭紧了眼睛,连眉毛都紧紧皱到了一起,估计确实非常难受。简桦伸手扶住他的脸,贴近他的额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双眼眼睑。 邵续霖伸出手,扳住简桦的肩,他此时半坐在地上,额头正好抵住简桦的肩膀。 他抓得是如此得紧,像铁锁捁住了简桦的肩,像是刺直掐进了血肉里。大约是鼻腔中也进了尘土的缘故,他的呼吸声极粗重,像是竭力忍住了本能冲动的猎豹一般。 简桦也抱住了他的头,头发上还有血腥的气味,还有凝结的血块藏在他的头发之中。 简桦脱下衣服,披到邵续霖身上,他随身的背包里有一部分急救药物和绷带。邵续霖几天几夜没有休息,此刻在简桦身边,放下心来,居然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 依稀再醒来的时候,是伏在简桦的背上,简桦的纽扣上吊着一个圆形的小设备,在面前投影出整个地宫的地图。从投影看,他们离离开地宫,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你从哪里拿到的地图?”邵续霖大概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到了五脏六腑,刚才太激动了没感觉,此刻听觉和视觉恢复,反而一说话就觉得一阵阵的反胃。 “我去找了大王子,”简桦说,停住脚步,把邵续霖又往上托了托,“我知道北方城一定有地宫的地图,我冲进大王子的行宫,用枪对准他的头,说不给我地图我就杀了大王子。黄远知道我说真的,就把地图给我了。” “果然是他。”邵续霖骂道,也没有太多惊奇。 一时间,简桦和邵续霖都没有说话,两个人一致觉得有地图的人就是把地宫的秘密出卖给敌国奸细的人。 “你再睡会儿,”简桦说,侧过头,看了看背上的弟弟,安慰说,“我们很快就到了。” 邵续霖亲了亲简桦的耳垂。 他实在很疲倦,一直在做噩梦。 一些非常非常可怕的梦。据说梦是没有颜色和气味的,可是他的梦是血红的,一直散发着一股枯焦的气息。就好像那些全部是发生过的真实一样。 他梦见卫星城养父死的夜里,他被人当成害死了养父的凶手。在梦里,他一直在焦急地寻找着简桦,哪里都没有他,直到他被判处死刑,简桦也没有出现在他身边。 他梦见自己在逃亡,跌跌撞撞地跟在黄远的身后,黄远那张虚伪的脸,梦里的自己却无比感激信任他。黄远看见了什么,笑着拿给他看:“你看,你的通缉令,卫星城签发的。”他看见通缉令的签发人是简桦。 脑袋一时剧痛,只有黄远可怖的笑脸占满了整个梦境。 还不止!还有更可怕的梦。 特别的真实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青年堡垒,——他年轻时候入伍的地方。可是熟悉的人一个个都不见了,那些穿着青年堡垒红色军服的陌生人从他身边走过,称呼他为“指挥官”。 有没有搞错?指挥官应该是简桦,他只要能帮到简桦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简桦去哪里了?就是看见陈寄也好啊,陈寄和简桦关系那么好,找到陈寄,也许就能找到简桦了。 在梦里,邵续霖在寻找简桦,可是,不受他控制的躯体走到了青年堡垒高处的礼堂。平常隐蔽在沙漠之下的青年堡垒升出了地面,头顶上有两个明晃晃的太阳。感受到了可怕的炎热。 梦里,邵续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在和青年堡垒观礼台一层玻璃之隔的外面沙漠上,两个穿着白色囚服的人毫无保护地站在烈日之下。 一个是简桦,另一个他没有余暇看是谁。 ——邵续霖突然意识到这是青年堡垒的死刑。 灵魂几乎要扑出去,扑到简桦的身份。但是被他的躯体禁锢住了。 他的意识仿佛悬在了半空,看见了自己的脸,面无表情的冷酷的脸。 外面,简桦好像已经没有了声息。 “啊——”梦里,邵续霖几乎要叫出声来,可是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就这样,直到外面的天慢慢地暗下来,直到看不请外面简桦的身影。 空间又陡然转到了指挥官的办公室中,他看见自己坐在办公桌旁,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窗外是黑色的沙漠的轮廓。晚上,那里温度会降到零下。 “哐”!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了。一个他在青年堡垒还算熟悉的朋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门口。 “我拿到了首都的特赦令!陈寄和简桦不用死了!我就说现在的国王是陈寄的大哥,就算不是一个妈生的,他也不会杀弟弟的!”那个朋友说,声音又急切又带着点如释重负般欢喜。 可是,坐在桌边的那个邵续霖呆板地看着来人喜悦的脸,慢慢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那个朋友又说了很多什么,但是邵续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梦里的那个自己在古怪地笑着,真正的他站在办公室的中间,看着梦里的自己,手都在颤抖。 过了很久,那个朋友看到邵续霖的表情不对,停下来,问:“你怎么了?你哥不用死了,你不高兴?” 梦里的邵续霖把目光转向了办公室落地窗的方向。那里正对着简桦和陈寄被处决的地方。 那个朋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脸上的喜悦的表情渐渐消失,冲了到了窗前。看了半天,忽然回过头狠狠揍了邵续霖脸上一拳。 “卧槽邵续霖你这个疯子!”他骂道,“不是明天才是执行死刑的日子吗?邵续霖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后天就要出去打仗了,”那个邵续霖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说,“留着他们,我怕夜长梦多。” 那个朋友没有理会他,疾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头转向窗外。 梦里的邵续霖只把头偏向了落地窗的方向,真正的邵续霖却是已经贴在了窗前,惶恐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那个朋友带着人冲出了堡垒,把被风沙埋了一大半简桦和陈寄从砂砾中挖出来。 来不及把他们抬进堡垒,有医生现场就在给他们做急救。 很快陈寄就被用担架抬进了堡垒,但是更多人围到了简桦的身边。 又过了很久很久。简桦也被他们抬到了担架上,但是并不像送陈寄那般焦急,急救人员几乎是慢而稳的对待着简桦。 人群渐渐散开,邵续霖看见那个朋友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但是邵续霖知道他也看到了自己。他在用嘴型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他、死、了。” 简桦死了。 “啊!!!”邵续霖终于终于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 仿佛重活了一遍一般,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可怕到让人的心都仿佛破碎。 =========================== 好半天,邵续霖才能从噩梦中挣脱过来,梦里的血腥气褪去,周围真实的场景重新逼近到了眼前。 这里不再是黑暗的地下迷宫,也不是血腥干燥的梦中青年堡垒,是阳光明媚的首都。是把一切罪恶都隐藏在明媚春色之下的黑森林宫。 他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很好的包扎,药香弥漫在病房内。 “你醒了!”一直坐在旁边的人见他醒了,激动地扑了过来。 是陈方公主。 “我哥呢?”直到现在,邵续霖都控制不了手的颤抖,从噩梦中带出来的惊惶依旧揪紧了他的心。看到公主,他也没有反应,还在四处寻找着简桦的身影。 “他有事出去了,刚才虞飞城长官找他。”陈方看着他的表情,急忙说。 公主也像是好几日不休不眠的模样,眼睛肿成了灯泡,因为太多的哭泣,脸苍白而浮肿。 看不到简桦,邵续霖无法心安。他掀开自己身上盖的毯子,不顾手上的吊针,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让吊针断在他手背上。 “你等等!”陈方胆战心惊地抓住他的手,拔下了针头。 邵续霖赶不及跟他说什么,推开病房的门冲了出去。 外面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王宫侍卫服的人,他们匆匆地、面色严肃地穿行在王宫中,不远处可能是女王的病室,那里戒备森严。看到有人接近,门口的侍卫就脸色不善地握紧了枪。 邵续霖对女王、对公主乃至大王子、那位夫人都没有什么兴趣,他要找的人是简桦。 ——太可笑了,怎么会做那样的噩梦?他怎么会下命令处死简桦?处死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这个梦太可笑了,梦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邵续霖安慰自己,可是依旧控制不了狂跳的心。那个梦太可怕,就好像简桦和他真的会走到那一步一样。 邵续霖在女王病房附近找不到简桦的身影,马上转头,向另一边寻找去。陈方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他,一言不发,仿佛看懂了邵续霖心中在说的话。 此时面容憔悴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天真愚蠢的小公主了,每个人都能在痛苦中一夜成长,从她第一次到暴风谷,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的时光,这一年的时光,已经几乎否了她人生之前的十几年的所有意义。 在姐姐遇刺以后,小公主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深沉的内容。 邵续霖在走廊中行走,周围是很多陌生人,又不像陌生人,就像是在梦里的青年堡垒曾经见过那些脸孔一样。 每一秒,邵续霖的心中都更加惶恐不安。噩梦中的内容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天上刺眼的两个太阳。 ——夜色中巨大深沉的沙丘。 ——濒死的简桦。 ——那个朋友残忍的嘴型“他、死、了”。 突然心脏剧痛,邵续霖弯下腰,梦里他竭力想要嚎叫,却无法发出声音,那痛苦的声音此刻仿佛成了郁结在心口的一团血,随时会在发出一声巨响后,炸毁他的整个人生。 “邵续霖,你起来了。”耳边忽然传来了虞飞城的声音。 邵续霖抬起头,果然虞飞城出现在他面前,满脸惊讶地看着他:“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怎么不听?陈方和护士没好好看着你。” ——刚才陈方说,是虞飞城把简桦喊了出去。既然此刻,虞飞城在这里,那么,简桦呢? 邵续霖向虞飞城身后看去,简桦在他身后不远,正转过走廊转角。 看见邵续霖,简桦也是一愣,停下了脚步,同样问:“你怎么出来了?陈方呢?” 一时间,身体上所有不适的感觉都消失了,压在心上的巨石消失,淤积在心口的血液有恢复了流动,邵续霖看着简桦,鼻子一阵阵发酸,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怎么可能做那样的梦!他怎么可能会杀了简桦?明明他离了简桦根本不能活。 “出什么事了?”简桦看见他的神情,也是脸色一变,大概是以为王宫里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话未说完,便被快步走过来的邵续霖扑了个满怀,禁不住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到了墙上。简桦背上也有伤,还刚把邵续霖从坍塌破败的地宫中背出来累得够呛,被这么一撞,脸上禁不住露出疼痛的神色。刚想抱怨,又被邵续霖的神色吓住了。 邵续霖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带出整个眼睛都是血红的错觉。他的弟弟,眼中正流出沾有血色的泪珠。 “我靠,喊医生,我弟弟的眼睛也受伤了。”简桦被邵续霖吓一跳,邵续霖挨他很近,悲伤彷徨的神色就在跟前,简桦不知道他被什么刺激了,只有低声跟旁边的虞飞城说。 “好。”虞飞城应了一声,就要转头去找医生。才走出两步,听见背后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邵续霖低下头,凶狠地吻上了简桦的嘴。 和他们以往任何一次或温柔、或激烈的亲吻都不同。邵续霖神色古怪,一双手掐住了简桦的脸,不让他有回避或躲闪的余地,几乎是像啃咬一样激烈的亲吻。他才从地宫出来,嘴唇干燥,像是干渴的鱼要汲取水分一般,吸吮着简桦的舌头。 周围有很多人,这里是黑森林宫,公主在这儿、虞飞城在这儿,女王在一墙之隔的病房里,大王子在首都角落的行宫中。明天,——也许不用到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邵续霖在黑森林宫,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亲吻了自己的哥哥。 这是邵续霖所有的行为中最出格的一次。 简桦也感到了内心的巨大震荡,真的不知道邵续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能感受到他的悲痛和不安。因此,简桦一直不解地紧盯着邵续霖血红的眼睛,却又始终没有推开他。 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或许整条走廊都凝固了。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邵续霖放开了简桦,他的手还在颤抖,他用颤抖的手抓住了哥哥的手。 “这是我的哥哥,”邵续霖大声说,仿佛手的颤抖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咽喉,“不是亲的,但是他比所有人对我都好。” ——他想干什么?虞飞城皱了皱眉眉头,觉得大概是地雷阵的爆炸震坏了邵续霖的脑子。他冲简桦使了个眼色,计划马上制服邵续霖,打晕他,免得他做出更多有损卫星城声誉的事情来。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6节 “让我说完!”邵续霖马上发现了虞飞城的举动,大声喝道。 邵续霖在地下迷宫杀了十几个敌国的奸细,原本大家只以为他是机甲战斗的一把好手,想不到近身格斗也非常了不起。虞飞城有了顾忌,只好放弃了计划。 “简桦你听我说,”极度激动之下,邵续霖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你们都不要打断我。” 他的气势一时震慑住了所有人,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我爱他。”邵续霖说,好像世界都要毁灭一样的悲伤。 周围又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简桦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直觉在告诉他马上要阻止邵续霖,他说不的时候,邵续霖从来不会违抗,至多只是哀求他不要阻拦自己。可是这时的邵续霖好像是绝望了一般。明明在地宫里还好好的,怎么回到地上,他反而发疯了一样? “我只爱他,”邵续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在面前的所有人说,“我根本无法娶什么公主……” 仿佛重锤击到胸口上,简桦的耳边突然一片嘈杂。 “邵续霖他妈的疯了!”他听见虞飞城在耳边说。 他也觉得邵续霖是疯了,明明是个聪明人,却选择了最愚蠢最不留情面的办法,把一切可以在暗中慢慢解决的事情敞亮在了阳光下。 他想骂人,想狠狠揍邵续霖一顿。 可是在邵续霖仿佛用光了力气,向后跌倒的时候,简桦还是上前一步,从背后扶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地宫里面的磁场古怪(伪科学不要在意),所以弟弟梦见了前世的事情!是真实的,所以一下次刺激大发了。因为恐惧,马上不管不顾的告白了。 在场人都听到了弟弟的告白,估计都受到了冲击: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凸=皿=凸)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最近故事的节奏加快了啊? ☆、国王之家·5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邵续霖情绪激动,抓着简桦不放,为此,医生不得不给他注射了两针镇定剂。用药之后的邵续霖很快陷入了昏睡。 简桦帮他盖上毯子,旁边,女医生收拾好药物,放在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头顶,机器人咕噜噜地滚动着轮子先出了病房。女医生摘下手套,像是想对简桦说两句叮嘱的话,等看到他的脸,像是突然想起了刚才在外面的那场骚乱,脸一下变得通红,只跟站在门边的陈方说:“公主,我先去女王那边了。” 陈方一直愣愣地倚着门发呆,听见她这么说,木然点点头,说:“一会我也过去。” 陈方眼睛红肿,女王遇刺的这周以来,她的魂魄仿佛也随姐姐一起遗失了。 这个女医生是陈方在首都女子大学的朋友,陈方不是个好公主,却是个平易近人的好朋友。女医生同情地看了陈方一眼,也走出了病房。 简桦摸了摸邵续霖脸上的纱布,邵续霖睡得很安稳,刚刚的噩梦似乎终于已经过去。 转过身,陈方远远地站在门边,虞飞城站在陈方和简桦之间。 陈方看见简桦的目光,仿佛被火炙了一下,全身都是一个激灵,说:“我……我也走了,不会再来了。”数日前,她恳求简桦深入地宫去救邵续霖时,曾说过诸如再也不会痴心妄想了这类的话,现在再看见简桦,只觉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永远不出来。 “公主……”简桦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才呼唤一声,公主却已经踉踉跄跄地奔出了门外。病房的门在她身后关闭,发出了“嘭”一声巨响。 邵续霖还在昏睡,屋子里这时清醒的人只剩下了简桦和虞飞城。——卫星城的城主和指挥官。 虞飞城深沉地看着简桦,面色不善。 简桦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有话要跟自己说,他弯下腰,在邵续霖额上亲了一口,走到虞飞城身边:“有话我们出去说。” 他话音未落,虞飞城却是一手抓住他的领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简桦此时没有防备,脚底一绊跌在地上,面颊上一阵疼痛,好像牙齿磨破了口腔的黏膜,嘴里一股血气。 “这一拳我是为卫星城打你的,”虞飞城凶狠地说,似乎有火光从眼底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出去说?你他妈还觉得丢脸没丢够?我们卫星城以后别自称什么军事基地了,他妈的组个剧团,专门演闹剧给人看笑话吧。” 他居高临下,冲着简桦骂。是真的生气了,听得出他声音都气得发抖。 但是简桦反而笑了起来。简桦跌在地上,此时也不急着起来或是还手,坐在地上,低声地笑了起来。 虞飞城一愣,他是卫星城成长起来的士兵,对卫星城的荣誉看得极高。方才,邵续霖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和简桦之间一直被所有人猜测的感情。不说两个人的性别,光他们都是老城主的养子,这一点就足以让卫星城和那兄弟俩在银河帝国上下沦为笑柄。 虞飞城早就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此刻愤怒也是在顾及卫星城的面子。这时,看见简桦脸上的笑,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泄气了一大半。 “你还不知道丑了?”虞飞城说,“真有你笑得出来!” 简桦边笑边摇头:“我是在笑你,你居然也会说笑话了。” ——虞飞城向来心机深沉,好高骛远,心里有野心,人也就显得阴沉,生气时也是阴森森的。刚才在急怒之下,居然说出了去组个剧团的话。和平常的他大相径庭。 虞飞城此时也反应过来,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低着头也苦笑了一声:“对了,我骂你干嘛!真正该骂的是病床上这个小王八蛋。你看他什么玩意儿啊?要是我是老城主,小王八蛋刚出生,就他妈应该掐死在襁褓里。” “不行,”简桦笑,“他刚出生的时候,父亲还不认识他。” 虞飞城被简桦这句话一顶,意识到邵续霖是老城主的养子,他的亲生父亲是死了十几年的邵慕英将军。他们此刻身在王宫,很多话并不方便说出来,虞飞城只好干笑了,向简桦伸出了手。 简桦被他这个动作弄着一怔。因为都是卫星城继承人人选,他和虞飞城的关系向来不算好,即便在前世两人是立场一致的战友,也仅仅停留在战场上的一点交情。在这一世,虞飞城更是把杀害首都特使的罪名栽到了简桦的身上。 两世,虞飞城第一次对简桦伸出了手,无论是为了友谊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简桦握住虞飞城的手,虞飞城拉他站了起来。 “我走了,”虞飞城说,伸手在衣服上拍了拍,“你是要跟我一起去住所,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小兔崽子?我可跟你说,别小看现在的新闻传播速度,现在你们俩的绯闻肯定已经传遍银河系七大基地了。你还是避避嫌吧,跟我到宫外去。” 简桦回头看邵续霖的脸,摇摇头说:“我不走,我留在这里。”看着虞飞城陡然间意味深长起来的眼神,连忙又解释道,“你看邵续霖现在这精神状态,别醒了以后又闹出什么事来,丢我们卫星城的脸。” 虞飞城没有说话,但是看表情明显是对简桦的解释嗤之以鼻。 他无奈地摇头,冲简桦挥了挥手,转身也离开了病房。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关严门,外界的喧嚣便全部和他们无关。 简桦拉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看邵续霖年轻的脸。 地宫里荧光微弱,知道此时,简桦才有空仔细端详邵续霖的脸。他比那时在卫星城分别以后更加憔悴了不少,人又瘦了一大圈,原本脸上那股年轻人才有的轻浮气全部消失了,连同以前那些桀骜的朝气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眉目还有几分少年时的稚气样子,神气却已经变得沉重又无奈。 他一个人身上,拉扯着几个方面的希望。北方城的黄远希望邵续霖能为父亲报仇,扶持大王子重新登上王位。养父养大邵续霖,除了怜悯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希望有朝一日可能利用他来化解北方城的威胁。刘光和女王更是一厢情愿地希望借邵续霖和公主的联姻,来同北方城和解。 如果让邵续霖自己选择,他会怎样做?他究竟会选择怎样的路? 简桦默默注视着邵续霖,时光仿佛返回了重生前,临刑的前一夜,邵续霖来找他,两人最后的谈话依旧痛苦。简桦一直沉默,邵续霖一直在自说自话。到那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已经弥补不了隔阂了,无论是沉默还诉说,时间每过一秒,距离就更拉大的一寸,中间燃烧着熊熊的心火。到最后,邵续霖急了,于是两个人莫名其妙滚到了床上, 终其前世,只有过两次。第一次在开始时,第二次在结束后。 “你等我,很快就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当时,邵续霖在他耳边不停地说,像是催眠一般。 他的计划很周密,通过死刑让简桦假死,他自己也会在不久后诈死来找简桦。他的大仇已报,功名利禄都不是他留恋的东西了。——到那个时候,他又想起了简桦。他想的真好呀!什么他都想要。报仇、大王子登基,邵续霖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他当然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简桦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对,还有一个朋友,前世到最后唯一剩下的朋友,陈寄。 邵续霖的计划中,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陈寄,他已经决定要牺牲陈寄来挽救简桦了。 他甚至都没有问过简桦,能不能夺走他最后一个朋友。 前世行刑前的那个夜里,邵续霖在简桦的身后,七年,才有的第二次的亲密,身体叫嚣着愉悦,却有一团心火,在燃烧着、炙烤着。 好像处于一种永远也无法满足的状态,极乐和痛苦并存。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又好像随时会脱轨。 邵续霖看着简桦的后颈,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饥饿一般,张口,重重地咬了上去。 前世的最后,邵续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重新开始的生活,但对于简桦来说,那已经是最后的结局了。 ========================= 不能再想了!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简桦站起身,前世的阴影从眼前褪去,那个逼仄狭小的囚室在记忆里渐渐模糊,眼前是黑森林王宫的病房。邵续霖躺在病床上,不是前世那个敌人的邵续霖,而是作为他的弟弟和战友的邵续霖。 这一世,虽然不断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但是,一切都还好。比前世好。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晚上,邵续霖的镇定剂药效已经快过去,但可能是太过劳累,他一直迟迟未醒。 简桦一直在看着邵续霖,心里想的是自己一直很喜欢他。 “咚咚咚。”门外传来有礼节的三声敲门。 “请进!”简桦以为是医生过来巡视。 门被推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深色的长风衣,花白的长发被盘成髻压在礼帽之下。 “夫人……”简桦躬身行礼,同时,提起了十二万分的防备之心。 来人是女王和陈寄、陈方的亲生母亲,北方城的大王子的继母,邵续霖的仇人。人们都喊她“那位夫人”。 ☆、国王之家·6 那位夫人有三个亲生儿女,长子陈寄是在她和老国王结婚之前出生的,那时候老王后还没有死,重病缠身。陈寄出生后不久,老王后就一命呜呼了。传说中,是因为得知丈夫有了私生子而气死的。 为此,首都的人都感到义愤填膺,陈寄出生到现在有二十七年了,至今仍旧是私生子身份,从小被丢在青年堡垒长大。 那位夫人也是个生性冷漠的人,儿子丢在青年堡垒,也不见得她有多关心,反而是她的大女儿——继承了父亲王位的陈之女王陛下很关心哥哥,每年都会邀请陈寄到黑森林宫度假。 “夫人。”简桦躬身行礼,抬起身,见那位夫人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她穿的是一身外出的服饰,深色的长风衣,礼帽上有些许水渍,和两个女儿相比,她的个子很高,人很瘦,站在那里的时候,像是地上立了一根旗杆。 她看着简桦的目光很冷淡,只轻轻扫了一眼,就说:“卫星城主果然好大的架子,我召你进宫,有事情商议,想不到等了7天,最终还是我亲自前来,才得见尊面。” ——女王才遇刺不久,她就下令任命简桦为卫星城主,召请他到首都。可是简桦在王宫中得知了邵续霖的处境,第一时间去地宫救了邵续霖,就是回来以后,也忙于照料病患以及和虞飞城商讨卫星城事物,似乎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简桦说:“不敢,只是这两天的事务千头万绪,我是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觐见您。” 那位夫人摇了摇头,不咸不淡地说:“没事,女王遇刺,公主年少天真,首都现在的局势一触即发。各家都人心惶惶,以为要变天了,只要你不是去烧大王子那个热灶,我都相信你是忠心的。” 她这话的言外之意实在太多太多。遇刺事件发生以后,大王子被安排在了湖滨行宫居住,据说,有不少首都的贵族偷偷摸摸地去拜访大王子,争取在大王子面前露个好。 简桦心中一沉,仔细观察夫人的周身,她仿佛是刚刚从宫外归来,还没有换衣服就来了这边病房,她的鞋上有水渍和泥土的痕迹。——外面没有下雨,她鞋上的水肯定是在哪里沾上的。 这么看,这个晚上,她亲自去了湖滨行宫,来暗查首都各人和大王子的勾结情况。 “我前几天也去过湖滨王宫,”简桦只好在那位夫人把话挑明之前先进行解释,“那是我弟弟深陷地下迷宫,我去找大王子,想看看他有没有地宫的图纸,来救我弟弟一名。” 夫人居然淡淡地笑了:“那他是有?还是没有呢?” 简桦一时语塞。这次,敌国的刺客是从地宫入侵的,整个帝国有首都地底迷宫图纸的人可能只有大王子一个,敌人入侵所使用的地图,极有可能是从大王子那里得来。 “大王子明知敌人可能是有地宫图纸的人所为,一旦暴露他有图纸,人们十有会怀疑到他是叛徒,这样他仍旧把地图给了我,也许他是问心无愧呢。”简桦说,不愿太早站队,帮夫人定了大王子的罪。 夫人听了他的话,也不评论,只是冷笑。 简桦沉默不语,夫人盯了他一会儿,见逼不出他更多的话,就把目光转到了病床上。 邵续霖还未苏醒,呼吸平缓,脸色已经稍稍好了一点,眉头舒展,似乎已经没有做恶梦了。 “长得真像他的父亲。”夫人突然叹着气说。 简桦心中像是有鼓重重敲了一下,一下紧张非凡,转身走到床边,佯装是把邵续霖的手放进被子,心中急切地想夫人此次前来,是不是想要对邵续霖不利。 “毕竟是亲生父子,”简桦说,“但是他从8岁起就在卫星城长大,对银河帝国忠心耿耿。在暴风谷军事基地、在首都,都立过大功。” “我又不是想害他,”那位夫人看出简桦的紧张,似笑非笑地摆了摆手,“你不必急着替他表功。” 夫人后退了两步,在病房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目光还停在邵续霖的脸上。 “邵续霖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夫人忽然慢吞吞地说,语气感慨,“他是邵慕英和严静的儿子,邵慕英和严静还有我,我们都是青年堡垒出来的士兵。那时我们都是朋友。” 从夫人说第一个字起,简桦脸色就是微变,他知道这位夫人也是青年堡垒的士兵出身。——前世,夫人在失势以后,逃亡到了青年堡垒,青年堡垒庇护了她直到她自杀。 但是到她自杀时,青年堡垒已经成了大王子的眼中钉,才有了后来的青年堡垒哗变、简桦和陈寄上军事法庭。 不知道为什么,夫人对着简桦,侃侃而谈起了很多陈年往事:“你知道的,银河系七大军事基地,各有各的特点,卫星城就在首都边上,负责首都的安全,出来的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复活岛堡垒在岛上,每年申请大笔的军费,恨不得天天打海战;其他几个,有的穷、有的苦、还有的远,只有青年堡垒最值得一说,因为它的士兵大多是贵族家子弟,就好像一个大军校似的,因为都是贵族家的孩子,真到打仗的时候也不敢把青年堡垒放到最前线,因为都是贵族家子弟,生怕孩子们过不好,那些父母每年都想着办法给青年堡垒送钱。” 简桦十五岁进了青年堡垒,知道夫人说的都是真的,也点了点头。 “我当年也是十五岁入伍,我家是地方上一个小贵族,我进青年堡垒之前还挺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家世好、人又聪明勤奋,出人头地不过伸伸手的事情。进了青年堡垒才知道山外有山,钱外有钱。我是在女兵营,眼前走来走去的不是这个公主,就是那个公爵小姐。更可怕的是她们还都比我聪明、比我勤奋。我心气高,又怕给我爸丢脸,没日没夜的努力,终于我20岁的时候,全军大比武,青年堡垒我是兵王。那年的第二,就是邵慕英。” 简桦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青年堡垒虽然是子弟军营,但是战斗力不比其他堡垒差,青年堡垒出来的军人,现在有很多都在其他堡垒担任要职。青年堡垒每年会有一次大比武,参加者都是20岁以上的士兵,考察项目包括格斗、狙击、野外生存、生死对抗等,各个项目比下来,第一名就被称为兵王,是青年堡垒每个士兵向往的最高荣誉。如果夫人没有骗他,那么眼前这个女人,在20岁第一次参加比武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这个荣誉。 夫人看着简桦的神情,好像也有一些自鸣得意地说:“怎么样?想不到吧?你们所尊敬崇拜的邵慕英将军,原本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邵慕英当年比我还大了几岁,那时是青年堡垒的全军偶像,结果这么个大偶像败在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手上了,好多人不服气,嚷嚷着我肯定作弊了,要教训我。邵慕英是首都的大家子弟,我是乡下小贵族的女儿,我怕的要死,不是怕对我怎么样,怕那些贵族哥儿们的父母对付我的长辈。这个时候,还是邵慕英站出来说了公道话,他说,‘靠本事战斗,别拿父母压人!’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你一定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吧?”夫人说,“30多年前,北方城发动叛乱,北方城的老城主对首都发起突袭,重创了防卫首都的卫星城。战斗几乎波及了银河系所有的七大堡垒,此时,敌队也顺势进攻我国。这次战争被称为丛林战争。” 简桦知道这件事,所以卫星城和北方城的仇恨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在丛林战争中,我和邵慕英各自接受了一个重大的任务,邵慕英成功了,一直升官,到他死的时候,只差一点就要当上元帅了。而我,我失败了,不得不脱下军服,就成了你现在看见的这副样子。”夫人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在简桦印象中,这个女人一直是死板、严厉、冷酷无情的样子,但是她的行为举止确实有很多军人的神气。 “你一定觉得,我这么晚了,亲自过来找你,说这么多,是来拉拢你吧?”夫人说。 简桦说:“那您是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做?” “嗤——”夫人一下嗤笑出了声,“年轻人别老是把自己看得太高,我20岁时当了兵王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一到丛林战争还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我会有什么事要你做?呵……” 再站起身时,已经恢复了那个冷漠高傲的夫人模样:“我去看女儿的时候,顺便来看看女婿,想不到,女婿也不是女婿了……” 邵续霖悔婚,这件事确实和简桦有关,听她说到这事,即使简桦都不由一阵儿气短,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们把王室的尊严、卫星城的颜面都视同草芥,这件事,你和邵续霖都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虽然你们的父母都早已过世,但是我会把青年堡垒的李檐、方月城都召到王宫来,问问他们是怎么带兵的。” 李檐和方月城是现在青年堡垒的指挥官,算是简桦和邵续霖的老师。 “什么都不必说了,”夫人看简桦急切要辩解的脸,抬手阻止了他,“你们好自为之。” 说着,她整了整自己的帽子,做出了要走的姿态。 “夫人!”简桦突然唤住了她。 已经走到门口的那位夫人停住脚步,回过了身。 “邵慕英将军的妻子也是您的朋友,她还活着吗?”简桦问。当年老国王死了以后,邵慕英作为嫌疑人被逮捕,他的妻子很快也失踪了,至今不知道下落。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邵慕英吗?”夫人回过头,却是文不对题的反问了另一句话。 简桦一怔,才要说话,那位夫人又说:“我知道现在到处流传一些荒谬的东西,那个女人是我杀的,老国王是我找刺客杀的,邵慕英和他的妻子都是我下令杀的。可是如果我说,我一个人都没有杀,你说,会有人信吗?” 简桦沉默,一时没有说话。 “算了,”夫人自己却是笑了起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夫人走出了门外,简桦跟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她的步伐很大,自带一种无往不前的气势。 时间已经很晚,长廊上的人很少,偶尔有护士从身边经过,地上铺得厚厚地毯掩盖住了所有的脚步声,灯火通明,但是静悄悄的,似乎有无数的不安的灵魂隐藏在明亮的角落。 简桦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回过身,在走廊的另一头,穿着睡衣的少女恍恍惚惚地走了过来。是陈方公主。 “公主,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简桦问。 黑森林宫很大,寝室的位置和医疗室的位置相距甚远,公主这身睡衣,明显是已经休息了,又为了什么事跑了过来。——一路上难道也没有女伴或者侍卫阻拦她? 陈方像是这才看见了他,露出笑容,说:“简长官。” “公主,你在这里干什么?”简桦又问了一遍。 “我来看姐姐,”陈方说,“她们不让我进去,她们不让我看姐姐,她们凭什么不让我看姐姐!”说着说着,陈方好像是越来越愤怒一样,脸涨得通红,气得发抖。 “天色太晚了,或许是为了女王陛下和你的休息考虑?”简桦斟酌着语句说。 “才不是!是因为……”陈方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全是愤怒,但是最终,还想像被按住了什么开关似的,声音一下断裂在了空气中。 “怎么了?”简桦问,他敏锐地察觉了陈方话语背后似乎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陈方摇了摇头,方才愤怒的她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眼前的,又是那个胆怯的、失魂落魄的小公主了。 陈方刚才的发作惊动了远处的人,看见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跑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办公室,不久之后,就有两个侍卫走了过来。 “公主,简长官,”侍卫向二人行礼,又对陈方说,“公主,这么晚了,您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不要管我。”陈方说,声音却没有一点威慑力。 “公主,您还是回去吧,明天可以来探望女王陛下。”侍卫说,伸手过来想扶住陈方,陈方用力挥开侍卫的手,却失去了平衡,身体歪了一下。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7节 简桦就站在陈方的身前,抬起身,正好扶住了陈方的手。 “公主,时间不早了,您不要让夫人担心您。”侍卫说,可能是错觉,他的话语里居然隐隐有威胁的意味。 和刚才挥开侍卫的手不同,陈方紧紧握住简桦的手,脸上依稀有恳求的神色。 简桦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了陈方身上,对侍卫说:“我会送她回去。” 侍卫的目光在简桦和陈方之间游移,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简桦什么也没说,回头关严了邵续霖病房的们,揽住陈方的肩,两人并肩向另一边走去。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快转弯时,简桦回头看,那两个侍卫呆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才转过长廊拐角,陈方就是一个踉跄,还好有简桦搀扶,才没有跪跌倒在地上。 旁边有人经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们。简桦揽紧了陈方的肩,几乎是半扶半抱地把她带到了楼梯间没有人的角落。 低下头,看见陈方已是泪流满面。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方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一声不吭,可是眼泪像是不会枯竭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简桦没有打扰她,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靠着墙,看着前方,虚无缥缈的地方。 “谢谢你。”很久以后,陈方低声地说,声音细若蚊音。 “不客气。”简桦很快回答,低头看她,只见陈方蜷坐在台阶上,双手环抱住膝盖。 “我要回去了,确实特别晚了,”陈方说,扶着栏杆,站起了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你也回去看邵续霖吧,他一会要是醒了,看不见你,又会着急。”她才停止哭泣,好像是特别不好意思的模样,甚至向简桦打趣。 简桦点点头,说:“你如果想看邵续霖,也可以过去,不会有人阻拦你。见他比见你姐姐简单。” 陈方噗嗤一下笑了,笑了笑,又摇摇头,她此刻的神情神态和刚才相比又有了极大的变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我不会再见他了。再见他,我怕我自己不死心。” 她说的也有道理,简桦再说什么,反而显得难看。简桦只是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见你姐姐?” 陈方的脸色又是激变,泪水又充盈了她的双眼,她含泪摇了摇头,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我才不告诉你呢!” 从她的神色看,明显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她不说,简桦又不好勉强。 “如果不告诉我,你也可以跟陈寄说,”简桦说,“他是你哥哥,他很关心你。” “才没有!”陈方说,“他宁可每年滞留在青年堡垒,都不愿回来陪我和姐姐度假,他心里才没有我们呢!有时间我都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个哥哥。” 这话说得怨气十足,很像他们刚知道陈方身份时,那个不讲理、骄纵却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的模样。 “他很喜欢你。”简桦说,陈寄不回首都,是怕首都某些人借他的身份为难母亲和妹妹,他很尊敬母亲,很喜爱两个妹妹。 陈方眼中有泪,表情却是撅起了嘴、撒娇的模样:“少来!他就喜欢骗人!” 陈方很漂亮,继承了母亲的相貌,但是没继承母亲坚忍的性格。——这显得她反而比她的母亲要可爱不少。 “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事情,你可以来找我。有危险,我会想办法。”无奈之下,简桦这么说,无论是因为陈寄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和邵续霖对陈方心中有愧,都不能见陈方身处危险之中。 陈方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深深地看着简桦,说:“你真是个好人呀……我哥哥写信回来的时候常常提起你,他以前说希望我姐姐可以嫁给你的,”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往事,陈方又含泪笑出了声,“他差点把妈妈都说动啦,妈妈那时候去找卫星城老将军打听过你的消息,老将军也很高兴,亲自到王宫来,狠狠夸了你一番,我都听笑死了。那天妈妈、姐姐、还有我都好高兴。我还以为就要叫你姐夫了,结果就发生了那样的事,老将军被人害死了。” 简桦静静的听着,养父曾经尽力想给两个养子安排好幸福的人生。 在前世,简桦和邵续霖回到了卫星城,在家宴上,邵续霖突兀地向养父公布了自己和他的感情。然后,养父大怒,好像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分开。 现在终于明白了,养父那时已经为简桦安排好了娶女王的人生。 陈方继续说:“我那时候去暴风谷,其实是想看看你的呀,看看你是不是跟哥哥、还有卫星城老将军说的那样好。那时候,听说暴风谷的医生死掉了,哥哥在帮你们找新人,我求了哥哥好久,他才让我去的。去了以后,我就喜欢了邵续霖,那时候我还疑惑,你明明不如你弟弟,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说你好,还有邵续霖也那么喜欢你。” “我现在明白了,”陈方说,“你真好,你又温柔,又和善,又能干。心软,别人只要求你,你一定会去做。邵续霖要跟我订婚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哪怕是我求你的事情,你都做了。真让我不好意思。” 陈方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脸红扑扑的,是一种不正常的颜色,像是要发烧了。 “公主,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简桦想打断她,还想马上通知医生去陈方的卧室。 陈方摇头,看着简桦:“我和陈寄哥哥都喜欢你。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姐姐,哥哥介绍的人没有错,特别特别好,只可惜眼光不好,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啦。” “眼光不好?”简桦反问,看陈方说的,好像是喜欢邵续霖这件事。 陈方掩起嘴笑了:“我以前觉得我很聪明的,从到了暴风谷才发现我蠢得要命,你居然跟这么蠢的我看上同一个人,你说你是不是眼光不好?” 简桦苦笑,说:“公主,你要生病了,赶紧回去吧。” 陈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也觉得我要发烧了。我走啦,衣服还给你,”她站起身,把身上简桦的风衣脱下还给他,“不要送我了,在我自己家里,还要你送我回自己的房间,被别人知道我丢人死啦!” 陈方离开的时候,走的很快,一绕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简桦看着她的背影,和她母亲坚定的背影不同,陈方佝偻着腰,是可怜的小公主的形态。 一夜之间,见到她们母女二人,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简桦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像是有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或是将要发生。 离开楼梯间,转过拐角,面前有个人,靠着墙站在那里。是邵续霖,他还穿着病号服,打着赤脚,纱布遮住了眼睛下面的半边脸,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相貌,斜飞入鬓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像黑珍珠一样漂亮。 “你醒了?”简桦先是一惊,又赶忙回头看,陈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处,他想说点什么,被邵续霖拉住了手。 “你……”看着邵续霖的神色,简桦闭上了嘴。 邵续霖默默地盯着简桦的眼睛,抓住简桦的手,像以往一样,拉到嘴边,亲了亲他的手背,和以往又有不同,他的手指插到简桦的指缝中,握紧,成了十指紧扣的样子。 简桦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也扣住了邵续霖的手。 邵续霖拉着简桦,两个人沉默着,像是手牵手一样的回到了邵续霖的病房。 才关上门,邵续霖便附过来,把简桦压到门上,他微微歪着头,目光仔细地打量着简桦的脸。 “我靠大半夜的你干什么……”简桦受不了他那认真得像是看作战地图一样的目光,才骂了一句,却被邵续霖堵住了嘴。不是没有接过吻,但没有一次有现在这么温情又煽情,过了很久,——好像舌头都酥麻了,胶在一起的双唇才分开。 “哥……”邵续霖低低地喊,又喊了一声,“简桦。” 简桦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头上的伤口,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胡闹个什么劲儿?” “哥!”邵续霖不满地喊道,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邵续霖用鼻尖蹭他的耳朵上,说:“我先前做了个噩梦,心里难受。” “心里难受?”简桦重复道。 邵续霖还抓着他的手,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就是这里难受,”然后又带着他的手往下探,“还有这里……”这话他是用气声说的,他声音原本就低沉好听,此时说起这话,更是煽情得一塌糊涂。 “靠!”才碰到那个位置,简桦就触电一般要收回手,但是邵续霖不放,妥协之下,两人的手停在了身体中间,胸口的位置。 “大半夜抽什么风!”简桦说,“这是什么地方?你白天那一下已经惊世骇俗了,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事来,虞飞城不把我们俩给杀了?” 邵续霖却没有被他的话带脱离思路,手放在简桦胸口心脏的位置,感受着简桦一下一下的心跳。 “那时候,我要和陈方订婚,你是什么样的心情?”邵续霖说。 这话和陈方刚才说的话一样,他果然是听见了。 简桦犹豫了一下,看着邵续霖的脸:“也没什么,那时候我也在忙着准备跟刘光去暴风谷,没时间想太多。” “你骗人!”邵续霖低下头,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隔着衣服咬了一口,“我听说你要走了,……整个卫星城可能我是最后知道的,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会等我,直到事情解决我和陈方的婚事取消。可是你要走了,我一听说就马上去找你,你那时候的表情,明明是生气了。” 简桦的呼吸有些沉重,过了一会,才听他喑哑地说:“可能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 “不只是生气,”邵续霖继续说,“你眼神里好像还非常失望。我那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我们完了,第二个想法就是我完了。” 时至今日,这个话题依旧会让简桦感到不快。他动了动,想推开邵续霖。 邵续霖这下倒是很爽快的后退了一步,只是依然拉着他的手,顺势把简桦拉到床边,把他推倒在床上。 “别犯浑!”简桦说,撑起身体,可是邵续霖又扑过来,伏在他身上,眼睛看着他,不停地亲吻他的脸。 两个人挨得很近,简桦能看见邵续霖漂亮的犹如黑珍珠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我做了个噩梦……”邵续霖没有更深一步的举动,后退了一点,像是把简桦当成了枕头,侧头靠在了他的胸口,耳朵听他心跳的声音。 “所以说地宫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我一进去就觉得头疼,居然会让人做这么恐怖的梦!我听说要把地宫炸了?现在炸了没啊?那么个鬼地方就别留着害人了。” 简桦还在等他下文,没想到来了这么一长篇无关紧要的抱怨的话,还特别幼稚! “说重点!”简桦低笑,挠了一把他的头发。 “我梦见,”邵续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我把你给杀了。”马上,他就感觉到简桦原本在温柔抚摸自己头发的手停了下来,简桦的身体好像在一刹那僵硬了。 “不是真的。”邵续霖赶忙支起身体,看着简桦的脸,焦急地说,“怎么可能是真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我怎么可能杀了你?我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好半天,才感觉简桦的呼吸再次平稳下来,他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邵续霖这才放下心来,说:“所以是梦境都是稀奇古怪的。而且都是反的!全是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简桦一声不吭,轻轻摸他脸上的伤痕。 “我从小,从小就喜欢你,”邵续霖说,“我小时候,和爸爸一起被囚禁在这里地下的监牢里,那里阴暗潮湿,每天都伴随着污水从墙上滴下的声音入眠,还有很多很多的老鼠。没人来探望爸爸,明明以前爸爸有很多朋友,可是出事以后,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过!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爸爸的身体早已冰凉。” 从小到大,邵续霖第一次向简桦坦露心声。 “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知道爸爸死了。其实没有害怕,也没有难过,就是忍不住大哭起来。这辈子那是第一次哭得那么凶,哭得浑身都在发抖,而且怎么也止不住。我不停的告诉自己要记住所有仇人的相貌,不能在他们面前哭泣服软。可是忍不住,如果不哭出来,我一定会爆炸掉。原本清晰的世界,在泪水中,忽然一点一点的模糊了。” 简桦抬头看邵续霖,邵续霖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简桦搂住邵续霖,闭起了眼睛。 “然后就是一段流浪的时光,我也不记得流浪了多久,反正一天一天的,眼睛最终看不见了。那时候我特别绝望,一个瞎子,让报仇的路都变的毫无指望了。但是还是遇见了你。——你一定是天上的爸爸派来拯救我的。” “我小时候又瞎又脾气不好,只有你没嫌弃我。大概是从眼睛治好,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吧。” “可是,我一面喜欢你,一面我又看不起你。” 邵续霖说到这里,又担忧地看了看简桦,看他没有生气的表情,才继续说:“我觉得养父对我别有用心。有钱人作善事,有的是因为心血来潮,有的是因为心中有愧,还有的,是另有所图。我觉得养父收养我,这三点简直全占了!” “他一直在观察我,我的装疯卖傻他全部知道,他冷冷地看着我,随时打算揭穿我。而你,简直是个蜜罐子泡大的白痴,你什么都相信!我看不起你,因为你是个好人。” ——在年轻时候的邵续霖眼中看来,好人,等同于废物的代名词。 “我父亲也是个好人,但好人都是没用的。” 邵续霖翻阅过很多当年谋杀国王的案件资料,不禁为当年的父亲皱眉。 ——陷入冤屈的时候、被审判的时候、被囚禁的时候,有过机会翻盘的!邵续霖冷静的想,只要稍微心狠一点,手段强硬一点,行动冷酷一点。 父亲都没有,他毫无挣扎地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我爱你,”邵续霖说,“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以前是多么的自作聪明,因为你是个好人,我才能活到现在。” 他的生活一直是在冰水和烈火里面穿行。而简桦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那之后,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外面的天一点点变红,变亮,然后下一个白天到来。 =============================================== 第二天晚上。 简桦、邵续霖还有虞飞城三个人在病房中,面前是投影出的巨大战事地图,——是虞飞城带来的。三个人在探讨目前的局势。 和他们猜测的相同,女王一遇刺,敌国就发动了对银河帝国的第二次进攻,还好银河系七大军事基地此次都做好了准备,刘光他们更是及时赶回了前线阵地。在他们的努力下,敌人这次的突袭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我已经给刘光派去了援军,”虞飞城说,“不过刘光那边应该没问题吧,他可是从我们卫星城搞走了不少好东西,他们那早就鸟枪换炮了。应该能打个漂亮仗。” “刘光战斗经验丰富,”简桦也说,“现在还有田芮奇操作机甲,苏臣当参谋,暴风谷应该守得住,——游刃有余。” “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北方城了,”虞飞城说,“万一他们真的叛国了,北方城跟敌人里应外合,那这战争就有的打了。” “问题不大,”邵续霖说,“大王子和黄远都在首都,就算北方城想里通外国,也得担心我们会不会把黄远抓起来砍了。” 简桦和虞飞城一起笑了一下,看来三个人的看法及计划都是一样的。 “对了,陈寄怎么还没到首都?你和他联系了吗?”虞飞城问。 简桦摇了摇头:“陈寄也在日夜兼程往首都赶,但是他原本到银河系边缘的星球去考察了,要赶回来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这几天他也一直在虫洞跃迁,想早点到首都。我也有事找他,可是完全联系不上。” ——简桦急着找陈寄,是希望陈寄和陈方联系,了解陈方究竟在怕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三个人同时站起身,虞飞城快步走过去拉开病房的门,外面的走廊上,果然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虞飞城抓住一个慌乱跑过的护士,把她拉进了门里。 那小护士年纪很小,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被虞飞城抓进来,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此时,外面响起了警报的声音。 “靠!”虞飞城骂道。 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虞飞城和简桦一起就要往外跑。 “公主……”那护士到现在终于开口了。 “什么?”邵续霖连忙追问道。虞飞城和简桦也停住脚步,回头看护士。 “公主闯进了女王陛下的病房……她……她……她拔掉了女王陛下的呼吸器。”护士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 ====================================== ——我最喜欢姐姐了。 ——没有关系,我有姐姐就够了。 ——我姐姐人可好了,她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在认识他们之前,陈方是个骄纵天真的小公主,天不怕地不怕,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是在幸福中成长起来的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她的哥哥长久的不在身边,她的母亲严厉冷酷,她会长成这样,完全是作为女王的姐姐娇惯出来的。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真挚又深切。女王遇刺以后,最伤心的人,恐怕就只有陈方公主了。 她提起姐姐的时候,也永远都是喜爱的、依赖的。 此时,话语还依稀在耳,她却拔掉了姐姐的呼吸器,提前断绝了姐姐生的希望。 ——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简桦和邵续霖赶到的时候,女王的病房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女王和公主的母亲,那位夫人站在人群之首,神色极为难看。 病房的门紧紧地关着。为了保障安全,防止再有刺客,女王的病房是特制的,从里面关上了门,外面的人很难进入。 “公主殿下!”有个女人在外面敲门,强制按捺下焦急的心,按下门上的联络器按钮,声音传到病房之内,“请您打开门,我们必须对女王陛下进行急救,不然按照陛下现在的状态,她已经危在旦夕。”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陈方没有回答。 一见邵续霖来了,立刻有人拉着他走到门边,示意他来跟里面的陈方通话。 邵续霖回头看了简桦一眼,低下头对联络器说:“陈方,请开门。怎么了?” 依旧没有人回答。 那位夫人瞪着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咬着牙说:“开监控。” 马上就有人走过来,拿出一个圆形的投影设备操作了几下,面前出现了一幅立体投影图像,图像中正是此刻女王病房内的场景。 病房的正中,女王陛下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病床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病床很大,床单和被子都是雪白的,女王的头发都被剃掉了,馋了白色的绷带,她其实也很漂亮,就像是陷在白色世界里面的睡美人。 可是,她的生命力已经消失殆尽。脸是死灰色的。 陈方坐在她身边,温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像是雕像一般。 “女王快不行了!”原本敲门的那个女医生焦急地对夫人说,疾步又跑到了门边,此刻的联络器边,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发言。 “公主你开开门啊!”那女医生说,“女王快不行了!你要杀了她吗?她可是你姐姐啊!”说到最后,女医生的话语里已经带了焦急的哭腔。 可是投影中,病房内的陈方依旧无动于衷。 “陈方,发生什么事了?”简桦也走上前对着联络器说,“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忘记了吗?如果你不信任我们,陈寄马上就回来了,你不要极端,有事可以跟陈寄说。” 陈方微微动了动,可是马上又恢复了雕塑的状态。 “找人来,把门给撬开!”邵续霖对着四周说。 “啊!”有人恍然大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外面跑去。 ——陈方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杀害姐姐? 简桦知道,女王已经基本近乎脑死亡了,她中了四枪,没有偷生的余地,基本而言。现在对女王的抢救和治疗,只不过是安慰性的了。可是陈方的举动依旧让人难以理解。 简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世并没有发生女王遇刺事件,而且在这个时间,前世的简桦正在前线杀敌,对首都发生的波谲云诡一无所知。 终于,有人带着工程机器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众人立刻闪开了两边,给机器人破门而入的空间。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8节 机器人的电锯正接近门缝。“哗啦”一声,门却被打开了。 面无表情的陈方出现在大开的门后。 “停止停止!不要伤到公主!”众人惊叫,电锯终于在离陈方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停下。 众人来不及理会陈方,那个女医生从陈方身边跑过,冲到女王病床边给她做起了急救。那位夫人虽然没动,但也忍不住看向门里的情况,脸上有藏不住的一丝焦急。 只有简桦和邵续霖留在原地,简桦看着陈方,像是在用目光追问她:“为什么?” 陈方回看着他们,平静地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死了。”陈方说。 话音未落,旁边,她的母亲脸色变得青灰,“腾”一下站起了身。 “可是为什么?” 陈方说:“你会知道的。” 病房里,女医生也停下了急救的动作,转头看着病房外的人,带着哭腔说:“她死了。” 和陈方一样的话,正式宣布了女王的死亡。 那位夫人瞪着陈方,目光凶狠地像是要杀了小女儿一样。 很久很久,她走过去,狠狠地打了陈方一个耳光。 “把她给我抓起来!”那位夫人说。 ☆、国王之家·7 时光回溯到19个月前,陈方第一次到暴风谷的那天。 她从直升机上跳下来,个子不高、身材苗条婀娜的少女,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戴了宽檐大草帽。暴风谷的风吹起她的长裙,露出修长漂亮的小腿。 “我天我天我天,”当时,刘光站在简桦身边,看着远处的陈方,头疼的骂道,“让陈寄给我们送个医生过来,他从哪里给我们找的这个大小姐!能干活吗?能上战场吗?不会到打仗的时候,我们还得派专人保护她吧!” 相比较刘光的不满,简桦的第一反映却是愕然。因为陈寄和首都的关系,在暴风谷的医生背叛以后,简桦第一时间向陈寄求救,希望得到首都那边的援助。想不到陈寄援助得这么彻底,把他的亲生妹妹给送了过来。 ——陈寄每次跟妹妹和母亲度假以后,都会把照片给简桦看,简桦一眼就认出这个化名方尔东的少女,就是首都的公主陈方。 远处的直升机边,猛地刮起了一阵大风,陈方的草帽被风吹起,带到了半空中,被吹远,从此再也没有找到。 在稍后的欢迎式上,刘光送给了陈方一把手枪,老式的小手枪。“送给方医生,从此以后,你也是个战士了。用它保护好自己。”刘光说,语气中还带着一些不满,那时陈方还没有展现出精湛的医术,刘光想给暴风谷要个男医生。 陈方接过手枪,看也不看,锁进了自己带的小手提箱里,她冲着刘光骄傲地一笑:“我不会用上它的,我的战场可是在手术台上。”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是救人的,才不会杀人!” 一转眼,十九个月过去,初见时活泼跳脱方言自己绝不会杀人的方尔东变成了眼前这个憔悴的刚刚杀了亲生姐姐的陈方公主。 “把她给我抓起来!”那位夫人说。她的大女儿在数日前的庆典上遇刺。她的小女儿刚刚拔掉了姐姐的呼吸器,断绝了姐姐的最后一线生机。 可是陈方的脸上,是无尽的漠然,她好像被装进了一个铠甲之中。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不自然,她就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一举一动、表情,还有说话的能力。 遵从那位夫人的命令,几个侍卫走过来,想抓住陈方的手。陈方后退一步,举起手,把什么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是她到暴风谷的第一天,从刘光那里收到的那把小手枪。 顿时,周遭一片鸦雀无声。大概大家心里都是一个想法:陈方公主中邪了,或者是疯了。 陈方的母亲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不久前,她的大女儿遇刺时,她抱着大女儿痛哭不已,比起那时候的她来,现在的她已经算是很镇定了。她站在那里,——没有依靠任何人,看着女儿。 陈方后退了两步,可是没有躲避母亲的目光,她红着眼睛,好像在哭,好像在笑。 “陈方。”这个时候,邵续霖说话了。 众人把目光纷纷转向了邵续霖。有人在慢慢的移动位置,要监控到邵续霖身边。 陈方这时也转过脸,看向了邵续霖。只见邵续霖也正深深地看着她,他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会帮你。”——不久之前,陈方发现了母亲将要对大王子不利,曾经到卫星城向邵续霖求援,那时候,邵续霖的选择是帮她。 陈方看了邵续霖许久,眸子的颜色越来越深,像是会落下泪来。她摇摇头,说:“谢谢你。你真好。”她的目光微微挪动了几分,看到了站在邵续霖身后的简桦,说:“简长官,也谢谢您……我很感激。” “等等!”陈方说到最后一句时,简桦察觉到不好,慌忙地上前一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陈方向她自己,开枪了。 “砰!”很短暂很急促的一声枪响。 但老式手枪枪口闪过的那一点火光像是一个长长的慢动作,子弹钻进了陈方的太阳穴,然后好像有一团血雾蔓延了开来。 陈方在一瞬间就丧失了所有的生命力,她的手垂下,手指还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枪滚到了地上。她向后跌倒,邵续霖上前了一步,抱住了她。 陈方的眼睛还睁着,最后她的瞳孔里,留下的不知是谁的身影。 陈方公主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是她的姐姐,杀的最后一个人是她自己。前后不到五分钟。 ——她只杀过两个人。 “快救救她!”病房里的那个女医生尖叫着说。 邵续霖脸上是一刻茫然,陈方的血滴到了他身上。陈方已经死了,可是听见女医生的声音,他还是如梦初醒的模样,抱起陈方,匆匆送进了病房。这一连串让人目不暇接的变故,周围的很多人都仿佛处在一种懵懂的状态,除了少数几个头脑清楚的侍卫一直兢兢业业地守在那位夫人身边,其他人都一窝蜂地跟进了病房。 简桦也没有进去,他站在屋外,和那位夫人一起看着病房内,一群人徒劳无功的抢救。 可是陈方已经死了。 “简长官。”那位夫人说。 简桦转过头,看那位夫人。短短的一会儿,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而她也仅仅只是脸色有些发灰。 “陈寄很快就要回来了,你要保护好他。”那位夫人说。 陈寄是她仅剩的孩子了,即使只是个不被承认身份的私生子,也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我知道。”简桦回答。陈寄是他最好的朋友,前世他们俩更是一同赴死,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简桦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首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困局之中,先是巨兽入侵,再是女王遇刺,现在又是公主的死。一切都像是偶然,一切又都像是一个阴谋。陷阱就在脚下,没人避得开。 那位夫人跟简桦下完命令以后,重新看向了病房内,她后退了几步,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们吧。”她说的他们,大概是指病房里忙碌的那些人,他们在抢救女王和公主,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祈祷她们能活下来。——即使无法活下来,筹备葬礼,也是他们的工作。 那位夫人转过身,准备离开,她或许很忙,眼下这个乱糟糟的首都,是她的依靠也是她的敌人。 “我的女儿,她一辈子干什么事都是拖泥带水,”她突然说,语调和平常的她终于有了一点点区别,平静死板的假象被打破了,两个女儿的死把她坚硬的心撬开了一丝罅隙,“只有自杀这件事,她做得干脆利落。” 总被忽视的小公主,在死后终于得到了母亲第一次表扬。 那位夫人离开了。她走后,很快进来了一大队侍卫,各个荷枪实弹。 “各位,”为首的一人说,“根据命令,因为发生了不幸的事件,希望您们今夜都不要离开黑森林宫。夫人为您们准备了夜宵和温暖的床铺,到明天,您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和亲人团聚。” 在场的人很多都是侍卫和黑森林宫的佣工,他们很顺从地跟着来人离开了,余下的人中,——比如那位一直在哭泣的女医生,来自首都贵族家庭,黑森林的医疗室仅仅是她的工作。此时,她抬起头来,问:“夫人要软禁我们吗?” “不,”侍卫首领语带暧昧地说,“只是您们都辛苦了,夫人想让大家都休息会儿,好好梳理梳理脑子。——当然,这也是为了帝国的安全。” 女医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咬着牙冷冷地笑了,回到病房中,说:“我哪里也不会去,我留在这里,我是医生,我要陪着我的病人。” “您的病人已经死了。”侍卫首领冷酷地说。 一下子,女医生像是被踩住了什么痛脚,怒视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指着门,怒道:“滚出这里!滚出我的地盘。” “没什么您的地盘,这里是黑森林宫。”侍卫首领说,对着背后的同伴一挥手,他们两两走过来,把滞留在女王和公主遗体旁边的人带走。 不满的情绪在空气里发酵,但侍卫们黑森森的枪口很显然震慑住了所有人,他们沉默地被带出医疗室。侍卫们把简桦和邵续霖留到了最后。 邵续霖衬衣上满是鲜血,这次,全都是别人的。 侍卫首领看了看邵续霖,又看了看简桦,先转向了邵续霖:“邵长官,经过检测,地宫三层及以下存在大量放射性物质,您在那里无防护呆了五天五夜,最好这几天静养休息。我让他们送您回病房吧。” 邵续霖没有理睬他。 那首领苦笑一下,又把目光转回了简桦:“简长官,夫人命令,您可以随意行动。陈寄大人很快就要抵达首都,您要去机场迎接他吗?” 那位夫人有三个孩子,现在陈之和陈方都死了,她开始担心幕后黑手还可能会对陈寄不利,才想到了陈寄的好友简桦。 对于现在的陈寄来说,首都非常危险。 简桦怔了一会,眼前浮现了前世的最后,陈寄濒死时的脸。 “我马上去。”他说,回头看了看邵续霖,邵续霖也正看着他。 “续霖,你跟我一起去吗?”简桦问。 邵续霖低头深深地最后看了陈方一眼,转过身,对简桦点了点头。 ☆、国王之家·8 走出黑森林宫正门,面前是女王遇刺时的广场。中间笔直的大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喷泉池枯竭着。无数的探照灯扫向半空,把夜空割裂成一块块怪异的形状。滚滚乌云笼罩着头顶,偶尔有飒飒的夜风,其他时候都是死亡一般的静寂。 门在他们背后轰然合上,像是一头吃人的狮子终于闭上了嘴。关门的一刹那,邵续霖猛地回过身,抬起头,目光狠狠地盯紧了墙上王宫的徽记。 简桦也回过头,看了看他。 背后是巍峨的王宫,眼前是空荡荡的广场,头顶是广阔的天空。没有人,没有其他人。仿佛说一句话,声音都会被风带出去很远。 简桦低声问:“怎么了?” 邵续霖森冷地注视着王宫徽记,说:“我想知道陈方是怎么死的。” 陈方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杀的。在那之前她杀死了自己的姐姐。——她如果不自杀,估计面临的也是重重审判,她的母亲估计会为如何处置她大伤脑筋。她用自己的死帮母亲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不过也留下了更多的谜团。 简桦点点头:“会真相大白。” “我要去陈方的房间看看,也许她会留下什么。”邵续霖说。 “现在不行,”简桦阻止道,“那位夫人已经软禁了知道女王和公主过世的所有人。为了掩人耳目或者掩盖真相,公主的卧室肯定已经被搜查过了,你现在去,只会是自投罗网。你必须马上离开首都,不然那位夫人想起你就不知道拿你做什么文章。你立即到青年堡垒去,我来联系两位指挥官。他们会保护好你。” “那你呢?”邵续霖问,见简桦突然沉默,他也了然地笑了,“你现在是卫星城城主,自然是死心塌地替那个女人干活了。就算明知道那女人和她那帮手下是什么玩意是不是?就算她当年刺杀了老国王、然后罪名全部推倒我爸头上,也是我爸活该、老国王该死是不是?” 邵续霖越说越急,他换了衣服,但是身上还有一股换不掉的血腥气,那是陈方公主的血。 “我搞不懂你们,”邵续霖说,“你和刘光,还有卫星城的老将军,你们都是正直的人,为什么你们都要维护着那个女人!就因为她让你当卫星城城主?让刘光掌管暴风谷?给养父荣华富贵?……趋炎附势的家伙!” “住嘴!”简桦猛扑过来,捂住了邵续霖的嘴。 好像是一瞬间,风大了起来,风打着旋儿吹过,钻进人的衣领,钻进人的裤脚,钻进人的耳朵,钻进人的嘴巴。从头顶,到脖颈,到心脏,到脚底,都是一片冰凉。 简桦瞪着邵续霖:“你再敢这么说爸爸……” 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却是泄气了,话梗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才好。 前世,邵续霖是大王子所代表的北方城势力的骨干,而自己也是首都卫星城青年堡垒一派的中坚力量。 这一世,几乎是简桦强求着,邵续霖才留在了自己这边。——心还是向着北方城。 简桦刚才那一刹那的冲动,或许在邵续霖看来,不过是被说中心事以后的恼羞成怒。看邵续霖此刻的眼神,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简桦放下了手,看着邵续霖欲言又止。 邵续霖回看着简桦,眼神中全是执拗和不服气:“哥哥,你要送我去卫星城?为什么?把我也软禁起来怕我加入北方城?你现在要做什么?留在这里等陈寄来,然后把陈寄扶上傀儡王位?跟女王一样,受那个女人控制,然后那个女人找个机会,把大王子杀了,把我也杀了。然后天下太平。” 每次提起北方城和首都都会有隔阂。每次短暂的和好都是因为二人竭力回避了这个问题。 简桦不知道此时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是受地宫的影响延迟到了现在,还是真的神经在疼。 他也进了地宫,虽然时间没邵续霖长,还是有影响。 简桦松开了抓住邵续霖领口的手,后退一步,苦涩地不确定地说:“当年事件的真相还在查。” “哦,”邵续霖点点头说,“那就是你相信那个女人的话,杀人的是大王子,执行的是我爸。” “轰”远处传来一声炮响,好像半边天空亮了一瞬,然后一阵灰烟直升上天空。 那时,邵续霖和简桦两人面对面站着,隐隐之间,竟好像已经成了对峙之势。 听见炮响,两人才如梦初醒。简桦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那边是首都的营地,虞飞城带来的卫星城的士兵都驻扎在那里。 短短的刹那间,巨大的机动声响震动天地,无数的灯光从各个方向逼近森林宫。 “咣”、“咣”,缓缓而来的是白色的巨大机甲,看起来比卫星城的要简陋。是北方城自己研制成功的机甲。 ——在这个夜晚,女王和公主刚刚死亡的夜晚,一直在湖滨行宫的大王子,北方城的大王子,终于按捺不住,行动了。 刚才那声炮响,已经摧毁了卫星城的机甲营地,短时间内卫星城的机甲无法发动。 机甲向黑森林宫行进,黑森林宫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也迅速回过神来,展开了反击。有一边楼上的激光炮对机甲进攻,机甲胸前的一处合金以双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有了塌陷。但是那个机甲机器人泰然自若,微微偏转一个角度,钢金手臂上的炮口火光一闪,那个激光炮立刻哑火,连所在的楼房都塌陷了半边。 机甲一边快速行进,一边毫不留情地对黑森林宫附近攻击,所过之处地动山摇,有黑森林宫和卫星城的步兵突击出来,想要阻止它的前进,对于机甲来说不过是螳臂当车。密集的枪声过后,地面千疮百孔,那些突围的人全部变成了尸体。 那个机甲操纵人员看起来操作技术并不比邵续霖逊色,动作干脆利落,攻击心狠手辣。 突然,它的脚步顿了顿,像是里面的操作人员看见了站在路中央的简桦。它停了一下,手臂抬起,对准了简桦。简桦仰头看着它胸口的位置,好像在防护罩的后面,看见了黄远的脸。 “咔哒”一声轻响,那是机甲手臂上的机关枪弹匣装满的声音。成百上千的子弹倾泻下来,只要短短几秒,简桦就会被轰成碎片。 “哥哥!”这时,简桦被人从后面扑倒,是邵续霖。他把简桦扑倒,马上又站起来,挡在了简桦身前。 他注视着面前的北方城的机甲。那个机甲保持着攻击的动作,好像也在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很久,好像听见机甲腿上的扬声器传来一声低低地嘲讽地笑。然后那台机甲迈过他们,继续前进。 机甲后面跟了很多辆装甲车,但是都没有攻击简桦和邵续霖,轰隆隆地从他们身边驶过。 那机甲一步步行驶到黑森林宫正门前,扩音器发出声音:“我是北方城指挥官黄远,奉北方城大王子的命令,前来调查十四年前老国王遇刺案,今夜的女王及公主遇害真相,请里面的人不要顽抗。” 黑森林宫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攻的声音已经消失,但是也没有头像的声音。 黄远在扩音器里笑了笑,抬起机甲的手臂,两道炮火射出,暂时被防护罩挡住了。 机甲知道黑森林宫防护罩的电源开关在哪里,连番炮火攻击以后,从黑森林宫墙一角,火光熊熊燃烧。 第三次攻击开始前,黑森林宫的广播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等等!” 是刚才为陈之和陈方治疗的那个女医生的声音,她说:“等等,黑森林宫内部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马上就为您打开门,请停止进攻。” ——那个女医生是首都贵族,是黑森林宫女王的专属医生。原来也是北方城的同情者。 “大势已去。”在不远的地方。简桦看着乌云滚滚的天空,喃喃地说。 “简桦……”邵续霖站在简桦身边,好像刚才引起他和简桦争吵的那阵邪火已经下去,他又变成了那个听话的好弟弟,他喊简桦,见简桦没有应答,远处火势越来越大,照在简桦的脸上。 “哥哥。”邵续霖又喊道,伸手捉住简桦的手。 简桦这次没有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像此刻二人的心一样。 那是简桦重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夜。那一夜,女王死了,陈方死了,北方城大王子命令士兵攻击了黑森林宫,黑森林宫有一半,毁于熊熊大火。 几天后,黄远来到湖滨行宫,见到了被被软禁在那里的邵续霖。 “这是陈方公主给你的信,遗书。”黄远说,仿佛没看出邵续霖眼中的敌意。他递给邵续霖一个方形的芯片。 “你们会把陈方的遗书给我?”邵续霖怀疑地问,微微眯起眼睛。 “因为公主设置了密码,我们打不开。”黄远苦笑着说。 邵续霖这才接过那个芯片,放进房间的主控电脑。 一个庞大的调色盘投影出现在仿佛郑重,色谱上大约有上千种颜色。密码是一个颜色。 很久以前,在暴风谷,陈方看着邵续霖手中的野花,眼睛闪闪地问他:“可以送给我吗?我很喜欢,很漂亮。” 那朵野花,是嫩黄的颜色。 邵续霖在投影的色盘中看了看,选中了那个色彩。 ☆、国王之家·9 《陈方致邵续霖的信》 亲爱的您: 您已经看到这封信了吗?我真的很高兴,您还记得在暴风谷时您手上那朵花的颜色,真好,那时我看见的您、我对您说的话、您无情的拒绝。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那朵可怜的黄色小花怎么了?您送给简长官了吗?肯定是的,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啦。 当您在看这段文字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以前我觉得死是件很恐怖的事情,真正下定决心以后,会发现也就那么一回事,平平常常,就像当初我恳求哥哥让我去暴风谷一样简单,像出远门做趟郊游一样简单。 马上,我要去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我要去杀了我的姐姐……没错,我要去杀害我亲爱的姐姐。想到这里我机会要握不住手中的笔了,我的膝盖在发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姐姐的身边,也许看到她的脸时我的心会碎掉,但我还是会拔掉她的呼吸器。——就像她这两天多次面临的一样。 我曾经对您十分迷恋,迷恋到我以为只要您张口,我愿意为您舍弃一切。但是当姐姐在典礼上遇刺,倒在血泊中,我才明白,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的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您了,那时在时钟塔,母亲一再对我说“邵续霖是凶手,应该死”,只激起了我熊熊的怒火和一直压抑着的叛逆之心,可是只要姐姐跟我说一句“邵续霖也许是无辜的,可是需要他死”,我会立刻放弃为拯救您做出的所有努力,——尽管我的良心或许会因此而痛苦,但是姐姐的话是最重要的。万幸姐姐那时站在了我们一边,才让我得以有机会帮助英勇正直的您。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29节 可是您毕竟是我爱过的人,虽然看起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还是决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您,请您代替我给我姐姐的坟墓上送上一束花。至于我,今天过后,无论天上地下,我将不再有任何颜面和她相见。 上个星期二,我的姐姐在庆典上遇刺,枪手对着她的胸口开了两枪。她倒下了,我在她身边,她看着天空,然后闭上了眼睛。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再睁开过。 她遇刺的前两天,我一面担心失踪在地宫的你,一面又无法离开生死未卜的她,直到邵长官出现,我松了一口气,他关心你,不会放弃你。我终于可以把全部的挂念留在姐姐身上了。 在昨天之前,我还对她会再度醒来心存希望。 我是个医生,我在首都最好的女子大学学习医术,但是我不敢了解她的病情。我怕我平庸的医术反而会为她带来糟糕的运气。我能做得只有守在她身边,等待她醒来,不管这是不是奇迹。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也极大的耗损了我的健康。昨天上午,我正注视了药水一滴滴进入她的静脉,突然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发现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护士说我是心力交瘁,需要静养,阻止我再次去探望姐姐。 就这样,我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整天,困倦至极,可无法闭眼,到深夜,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偷偷摸摸来到姐姐的病房。为了避免再次被护士送回自己的房间,我小心翼翼地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我。病房里有个华而不实的更衣间,从前我一直无法理解它存在的意义,——或许仅仅是因为那是我姐姐的审美,但是现在我无比感激它。我躲在厚重的帷幔后面发呆,偶尔掀开帷幕的一角,看静悄悄的病房,看守护在姐姐身边的医生护士,看姐姐的脸。 到深夜的时候,我的精神反而越发抖擞。午夜过后,病房外传来一阵声响。 “你们都出去吧。”母亲的声音说。 我向外看,是她来了,这些日子她很忙,我还是第一次在姐姐这儿看见她。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全部是她的亲信。那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是黑森林宫的侍卫长。 她走到姐姐的病床边,温柔地看着姐姐。 “我可怜的女儿!”她低声地、叹着气说。现在想到她那虚伪的语气,我仍旧觉得一阵阵的胃里不适,但是当时,我差点哭出来,可怜的姐姐,可怜的我。 “夫人,”侍卫长走过来,对母亲说,“根据医疗记录,女王陛下在四天前已经脑死亡了。” 母亲的眼中滚下泪珠来。 我以为她那时一定和我一样肝肠寸断,那是她的大女儿,自出出生以来,极少忤逆她的乖女儿。 “什么时候宣布女王死亡的消息?”哭了一会以后,她问。 “看您需要了,”侍卫长古怪地回答,“随时可以除掉女王陛下的呼吸器。” 在他们心目中,我的姐姐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不过还在呼吸。 母亲沉默了片刻,问:“陈方在哪?” 她提到了我的名字,这让我一惊。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她们要做什么,我很害怕,好像我在进入他们的青眼,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姐姐的被彻底放弃。 “陈方公主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侍卫长回答。“这些日子她基本都守在女王这儿,到今天早上身体撑不住,晕厥了过去,我们给她服用了安眠药,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熟睡。” ——续霖,您知道我听见时是怎样的感受吗?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给我服用了安眠药。呵呵,冷血的他们不会懂,相比较对姐姐的关心。安眠药的效用不过尔尔。 让我来继续回忆。 母亲说:“去喊醒她吧,她要成为下一任女王了。”母亲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姐姐的额头,还像个慈爱的母亲一样,用手摩挲了姐姐的鬓角。 有人走过来,手放在姐姐的急救器开关上,只要一个动作,呼吸机就要停止作用,我的姐姐,就要真正的死亡了。 可是他没有动,因为我的母亲和侍卫长都没有发话。 侍卫长慢慢地说:“夫人,我看还需要再讨论一下,因为……陈方公主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女王人选。” 我在更衣室中,我在帷幔之后,他们无法看见我,可是我恐惧到无法站起身,我快要知道在母亲的心目中、在大家的心目中,是怎么看我的了。 “为什么?”母亲问,她的声音严厉起来,这是我熟悉的她的语气,从小时候起,她每次面对我都是这样的语气。 “陈方公主……”侍卫长说,“她是北方城的同情者。” 母亲的脸色非常难看,难看到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 可是那个侍卫长还在继续说:“换言之,陈方公主极有可能是黑森林宫的叛徒。她轻信又天真,冲动而且无知,而且被姓邵的小子迷住了。如果她成为女王,很有可能被邵续霖撺掇,犯下不可弥补的打错。”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烙在我的心上,我不懂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侍卫长竟然会这样看待我,而母亲为什么没有反驳他。 母亲揉了揉眉心,终于说话了:“那你看,该怎么处理她?” “刚才得到的消息,卫星城的新城主已经把邵续霖从地宫里带出来了,目前正在医疗。我想,等他醒了以后,就任命他为复活岛堡垒副指挥官,让公主跟他一起到复活岛去吧。那里跟北方城离得很远,而且会安排复活岛的指挥官看好他们,不担心他们会跟北方城勾结。” 对不起,邵续霖,又将是我连累您。我的大哥被流放到北方城,二哥形同流放在了青年堡垒大沙漠。眼下又要轮到我了。而且我知道,您有简长官,您怎么会让我和您一起去复活岛。 把手放在救护设备上的年轻侍卫放下了手,很明显他松了一口气,差点他就是杀害女王的人了。 “陈寄怎么样?”母亲又提到了我二哥的名字。我二哥您一定很熟悉,青年堡垒的陈寄,和您和简长官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陈寄殿下对您对黑森林宫都是忠心耿耿,为人也聪明能干,前阵子在反击战中也立下了赫赫战功,虽然不及邵续霖醒目,但是也很不错了,在军队中影响力很大。背后还有青年堡垒、卫星城堡垒、暴风谷堡垒的支持,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侍卫长说。 母亲点点头,但话语中还是有所犹豫:“可是陈寄这么多年没回来过首都,虽然他有各大堡垒的支持,在首都他的势力还是不够啊。” “所以一切都得尽快,”侍卫长说,“如今首都内部,重查十六年前先王遇刺事件的呼声越来越大,我们必须在案件重启之前让陈寄殿下登上王位。” 我的脑筋第一次转得是那样快,仿佛这辈子的智商都在那个时刻要用尽了,我马上明白了侍卫长话里的含义:姐姐死后,有继承权的人是我、二哥、大哥。没错,就是这样的顺序。 大哥有谋害父亲的嫌弃,暂时剥夺了继承权,这是无法更改的,除非重查当年的案件,有了新的证据。二哥是非婚生子,让他登上王位可能会引起首都一些贵族的不满。 所以我是第一继承人,尽管我不愿意。 不过就在刚才,我已经被母亲他们放弃了。他们打算怎么做?让二哥跳过我继承王位?他们想怎么搬开我这个绊脚石? 我不寒而栗,非常害怕。 在外面,母亲说:“是啊,得尽快。”她用目光示意,刚才那个年轻侍卫再次把手放到了救护设备的开关上。这次,母亲用眼神下了命令。 那个人的手开始颤抖,侍卫都是千里挑一选出的精英骨干,连他都感到害怕了。谁见过一个母亲,在让人关掉维持女儿生命体征的机器,那个女儿还是一个国家的国王。 等了半天,那个人始终下不了手,病房里安静得像一个坟墓。 最终,母亲无奈地说:“换人吧。” 眼看着侍卫长走上前,她又说:“让我来。” ——我的母亲,她要亲手杀了我的姐姐。 我想尖叫,想冲出去推开所有人,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用的在更衣室里发抖。 母亲她站起身,手抓住了姐姐的呼吸器,她要亲手拔掉我姐姐的呼吸器。 姐姐那时候还有呼吸,但是我仿佛看见了那一刻,被母亲抛弃之后,她的灵魂一步步离开的影子。 我原本以为母亲只是不爱我而已,原来她连姐姐也不爱。 “公主!”我听见有人惊呼。然后我面前的帘幕被掀开,我被他们发现了。 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泪水就已经糊住了我的眼睛。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让我站直了身体,我勇敢地看着一直被我称为母亲的那个女人,这辈子没有如此地坦荡毫不退让地平视着她。 她也看着我,她的手还停在姐姐的呼吸器上。 这时,又有人敲门,被放了进来。那人看看我,凑到侍卫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侍卫长在那个女人身边说了什么,她古怪地盯着我,然后慢慢松开了姐姐的呼吸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姐姐病房的,好像我一直在哭,我想再去看姐姐,他们已经不允许我进去。我想探望你,想跟你说会儿话,可是简长官在那儿,他的脸那么温柔……是啊,那么温柔。 我的姐姐已经死了,我知道。我是个医生,我只要摸摸她的手腕,看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早已经死了。那个女人的手放在呼吸器上的那一瞬姐姐就已经死了,即使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活着太痛苦了,被当做棋子的人生太痛苦了,连死亡、连什么时候死亡都要被别人控制。我决心杀了姐姐,帮她解脱。然后,我也去死。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我讨厌黑森林宫,讨厌北方城,讨厌和首都有关的一切。我喜欢暴风谷,可是我回不去了。 邵续霖,因为我曾深深地迷恋您,所以我把一切告诉您,请您把这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请不要伤害我的母亲和哥哥。 您是个善良的人,您救过我,您还记得您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吗?我就要走了,想了很久要对以后的您说点什么,可能也只有那句话了吧。 晚安,祝您平安,祝您幸福。 ☆、国王之家·10 投影定格在陈方的脸上。 她微笑、哭泣。 然后死了。 昏暗的房间里,邵续霖和黄远分别坐在两侧,看着房屋中央,陈方的面孔渐渐消失。房间里全归黑暗。 良久,黄远轻轻一笑,侧过脸来,问邵续霖:“你怎么看?陈方这个人可信吗?” 邵续霖没有马上就回答他,盯着原本投影的地方,——现在那里只是一片空白了——,他似乎是咬紧了牙,英俊的脸上,甚至显出了一点从未出现过的神情。 黄远仿佛察觉到了点什么,微微偏转了话风:“你怎么看陈方这个人。” 邵续霖怔了很久,久到黄远苦笑了一声,打算再度转换话题,这时,听见邵续霖说: “愚蠢。” 窗外风声呜地吹过,大概是有亡灵留在这里,呜咽了一声。 “为了这么肮脏可笑的事情死了,”邵续霖死死地盯着投影消失的地方,喉咙里压着一块石头一般,声音都变得古怪,“太愚蠢了。她应该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做很多事……” 他的声音顿止在黄远的冷笑声中。 黄远说:“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不是吗?” 邵续霖不再说话,低下了头。 “接下来,”黄远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肩背,“我们来思考一下怎么好好利用公主殿下这封珍贵的遗书吧。” 说着,他伸手向房间里的主控电脑摸去,保存公主遗言的芯片目前还在电脑中。 邵续霖动作却比他更快,他才起身,邵续霖已经冲到了主控电脑边,抢先一步取出了芯片,握在手心里。 黄远眼睛微微一眯,马上又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还记得公主的话啊。” ——陈方让邵续霖保密自己的遗言,让他不要伤害自己的母亲和哥哥。 黄远似笑非笑:“你刚才说陈方愚蠢,你也和她一样的蠢。” 邵续霖不声不响,只握紧了手中的芯片。 黄远说:“陈方公主这个人,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明明蠢得要死,偏偏喜欢摆出一副为爱而生、从心而死的模样,她的这封遗书,是我见过最矫情、最恶心的信,只有她这样蜜罐里泡大的小白痴才写得出。” “而你呢,邵续霖,”黄远望着他,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刻薄,“你居然会被这样的东西给感动了。他们,”他用力用手一指门外,广泛的方向,像是指着无数他痛恨的人,加重了语气,“他们!就是依靠你们这些家伙的愚蠢,才可以横行作恶到现在!” “陈寄回来了,”黄远说,“目前的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虽然我们拿下了首都,拿下了黑森林宫,但是卫星城堡垒、青年堡垒、暴风堡垒都宣布依旧效忠女王的合法继承人,只有北方城堡垒在我们手上,另外几个堡垒都还在观望。而且首都有流言,说是大王子谋杀了陈之和陈方。很多摇摆的民众已经转向支持那个女人了!” “如果陈寄登上王位,”黄远最后说,“那么,就一切都还没有改变,您的父亲,依旧是那个叛国的可怜虫。哦……对了,陈寄一到首都,就强行冲进地牢,去见了简桦,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简桦心中想:北方城的大王子,小时候,也就是被当成杀害老国王的幕后真凶的那段时间,一定在地牢里呆过很久很久。 因为简桦发现,黑森林的地牢和北方城的山牢,布局近乎一模一样。 那件事的发生,距离现在已经快有二十年了,也就是说,大王子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小少年。 锦衣玉食的大王子,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 简桦望了望四周,无声地叹了口气。 重生前和重生后,两世以来,他算是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监牢,他一个人,快把全银河系具有典型意义的监狱都坐遍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同情心是廉价的,是无用的。前世他没有伤害任何人,这辈子也没有。相反,能救的他都救了,实在没救回来的,他也尽力了。 北方城和黑森林宫之间的恩恩怨怨太复杂了,无论你是谁,有多么强大的本领,只要趟进这淌浑水,都无法全身而退。 突然,不远处的电子门上,传来了磁片插入的声音,然后旁边密码锁上红光一闪,沉重的金属门升了上去。 “陈寄?”简桦问。 被关押的这几天,陈寄是他唯一看见过的活人。同为囚犯,陈寄比他的待遇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作为老国王的儿子,前女王的哥哥,甚至还可能是新国王的弟弟或者是新国王,陈寄的关押生活依旧顺风顺水,甚至他还不知怎么闹腾到了时常来探望简桦的权利。 金属门彻底升上,站在门后的不是陈寄,而是他的弟弟,面色难看的邵续霖。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还是简桦先笑了出来,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地面,说:“过来,坐。” 邵续霖原本站在门口还是一副赌气的模样,好像不打算理睬简桦,此刻听见他的声音,依旧依言走到他身边,紧贴着他坐了下来。 简桦还在想心事,隔了片刻,才问:“他们为难你了吗?” “他们不敢。”邵续霖回答。自从首都那次巨兽入侵以来,现在帝国上下确实没人敢为难邵续霖。甚至这次大王子入主黑森林宫,很多人对大王子不满,又因为大王子对邵续霖的厚待开始怀疑他。——但邵续霖的声望依旧很高。 两人又不再说话。邵续霖支持北方城的大王子,而简桦却是黑森林王室的坚定支持者。从前,还可以只当成各自的喜好,含糊过去。现在,陈之、陈方已死,大王子入主首都,两面的争斗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哥,”邵续霖说,从口袋里掏出块怀表,说,“给你看这个。”语气活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兴冲冲地向简桦炫耀。 邵续霖揭开表盖,低头摆弄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简桦莫名其妙望着他,邵续霖敲敲打打半天,依旧没有动静,面上有点挂不住,怒喝一声:“别躲了,给我出来!” 简桦还以为是门外有人在监视他们,不想怀表表盘突然变得透明,一道绿色的投影升上了半空,显出了一个钟表的模样。 “这个是时间塔的幻影钟。” 幻影钟?简桦盯着幻影注视一会儿,伸出手来,想触碰一下。幻影钟“刷”地从简桦手指间闪开,躲到了远处。 简桦愣了一下,尴尬地收回了手。 邵续霖先时也没反应过来,此时冲着幻影钟喝道:“滚回来。” 幻影钟犹豫了数秒,迫于邵续霖淫威,不甘不愿地扭捏着回到原处,尽力把表盘朝向了邵续霖的方向。 简桦觉得好笑,按住了原本还要发怒的邵续霖的手,摇头笑了笑:“你打算给我看什么?” 邵续霖见简桦不以为意,低头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跟个白痴机器人置气的行为显得幼稚,悻悻地对幻影钟说:“把那五封信调出来。” 幻影钟还在装傻,表盘上荧光闪闪出现了一行字加上一个符号:“什么信呀~” 它还不明白,邵续霖从来不吃装傻撒娇那一套。 “我是说老王后写给她父亲的那五封信,有关老国王、北方城老城主以及那个女人的信。”邵续霖对幻影钟说,在发怒边缘的口吻。 幻影钟荧光闪了半天,——像是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妥协了,邵续霖在时钟塔见过的那五封信依次以投影的方式展开在两人的面前。 ——二十年前,面临被废黜王后在被软禁的时间塔中给自己的父亲,北方城的领主大人,写下了五封求救的信。 “求您了,接我回北方城吧。”这是她在信中一再重复的话语。 她始终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回答。 简桦快速浏览了五封信,皱起了眉。他似乎也发现了信中语焉不详的地方。 “不要以为放弃我,您可以获得被色相迷了心窍的国王的谅解,您可以去极光堡垒看一看,您的罪恶就在那里,永远也不会消失!” 在老王后的第四封信中,她因为迟迟得不到父亲的回复而愤怒,于是口不择言说出了这样的话,虽然不到半天她就后悔了,重新写信向父亲示好,但这一句中,藏有很多被掩盖的真相。 “哥哥,极光堡垒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老王后会想到用它来威胁老领主?”邵续霖说。 “哦,”简桦知道的比邵续霖多一些,看完这五封信后,他心事重重,“卫星城、青年堡垒、复活岛、北方城、极光堡垒、天河堡垒、地海舰队……这以前是银河系七大堡垒,三十年前,丛林战争时极光堡垒受到袭击,极北星球发生大雪崩,极光堡垒废弃,七大堡垒只剩其六,到现在暴风堡垒补了上去,快没有人记得极光堡垒了……” 说到这里,简桦突然顿住,一些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片段,雪泥鸿爪,片鳞只羽……在此刻,终于串联成珠。 原来如此…… ☆、水落石出·1 午后的阳光像极了前世最后的那一天。 简桦仰起头来,天空中,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一丝云彩。再远就看不见了,被四面高高的围墙遮挡住了。 脚下是柔软草坪,刚刚没过脚踝,不远处的喷头正洒出细密的水珠,浇灌这片草地。 陈寄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放弃了一步之遥的椅子和遮阳伞。 “我妹真奢侈,”他抬头看着简桦说,“老子在青年堡垒洗澡都恨不得论升计算水,结果我妹在王宫用水浇草坪玩儿。”陈寄是女王和陈方的哥哥,只是自幼被送去了青年堡垒,在沙漠长大。 简桦低下头,看着陈寄笑了一下,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陈寄脸上晶莹的汗珠。一时间,他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的最后,看到了陈寄失去知觉前,对着他的笑脸。 “不过……”陈寄接着说,“老子之所以在青年堡垒,不就是希望她们两个能好好的在森林宫吗,”他还是没有察觉到简桦的走神,自顾自苦涩地说,“她们两个都死了……我的两个妹妹……” 简桦伸出手,摸了摸陈寄的头顶。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黑森林宫的一个别院,在前些日子的大火中,黑森林宫前部被烧了一大半,后面的建筑群倒还是保存完好。 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女王生前最喜欢的,虽然只是四堵高墙围起了一块草坪,陈之经常在午后呆在这儿,靠在躺椅上,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她有个强势厉害的母亲,她在别处,也是什么都不用做。 陈寄和简桦都还在关押中,但出于对陈寄身份的敬畏,所有人都竭力满足他的种种不合理要求(比如说午后晒太阳)。相反,他想见母亲这种合理的要求却一再被驳回。 “你在想什么,”陈寄突然问简桦,“忧心忡忡的样子真令人恶心。——在想你弟?那个小白眼狼?” 陈寄和邵续霖原本关系不错,自从陈方自杀还有火烧森林宫之后,陈寄对邵续霖的痛恨一日千里、与日俱增。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30节 “他不用你我担心,”陈寄狞笑,“他在北方城那边红得很,你我都死了,他也不会死,辉煌前程在等着他。” 简桦也笑了,摇了摇头,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陈寄,你想不想当国王? 画面凝固。简桦和沉寂像是突然被冻结的人偶,还保持着说话时的姿态。 原来这只是一段立体投影。 北方城的大王子和黄远坐在圆桌前,认真地盯着投影中的画面。 “怎么?”大王子见黄远暂停了画面,问,“他们今天下午在别院就说了这些?” 黄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殿下您不好奇简桦是怎么回答的吗?” 大王子说:“以后别干这种事了。”他看着黄远,神情严肃。 黄远在黑森林宫角角落落里安装了监视器和窃听器,这在法律中是严厉禁止的行为。 黄远不以为然地转过头,重新控制投影画面动了起来。 “我……”陈寄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我说我不想当你信吗?老子想当的是青年堡垒的指挥官,带人打仗啊。……只是,现在由不得我了,我两个妹妹都死了,我要……,”他深吸一口气,眼里闪着火光,“杀回来!夺回属于我妹妹的王位。” “简桦,你会帮我吧?”他问。 画面再次静止。 黄远放下操作的手,说:“很明显,我们跟陈寄无法达成和谈,从他的话语中,已经很明显看到他得反叛之意了。现在边境的敌国蠢蠢欲动,我们如果能证明他有发动内战的心思,局势会对我们非常有利。” 大王子依旧盯着他,重复了一遍:“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如果被首都那些贵族发现我们在监视陈寄和那个女人的人,也许他们会把廉价的同情心发扬到极致,更多的人会转向支持陈寄那边。” 黄远停顿了一下,勉强说:“我知道了。” 大王子也不过多纠缠,得到黄远的保证后,注意力重新转回了投影上:“简桦怎么回答陈寄的?” 黄远说:“很明显他们俩是一伙的,不用简桦回答,陈寄也知道他会帮助自己。” “那……”大王子脸上也现出了苦恼的神色,“那邵续霖怎么办?” 邵续霖和那位夫人有杀父之仇,当简桦选择了帮助那位夫人,邵续霖会怎么办? “我想这个没有关系,”黄远说,“我不相信邵续霖会为了简桦,昧着自己的心去救那位夫人。只是,他们两个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大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等那个女人和陈寄都解决了,你来给邵续霖介绍一个女朋友吧,他不再迷恋简桦以后,我们可以帮他建立一个健康的家庭。” 黄远从鼻子里无声地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恭敬的,附和道:“确实可以列入议程了,也许这能让邵续霖重新振作起来。不过……您为什么对邵续霖如此关心照料呢?” “我见过他的父亲,那时候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我的父亲过世了,所有人都指认是我雇佣人杀害了父亲,唯一能保护我的外祖父也被他们害死了。在一次审判前,我在休息室看见了邵元帅,他和我一起被诬陷的,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亲人。” ——十几年前。在审判庭外面狭小的休息室里。 被陷害的大王子对面前高大的元帅说:“我没有杀害爸爸!” 元帅抬起被镣铐束缚着的手,放在年少的大王子的肩上:“我知道。” ——你知道有什么用!你不是也身陷囹圄吗! “他们会杀了我吗?”大王子问。 “您的母亲会保佑着您。”元帅沉静地说。 听到这话,原本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的大王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已经死了啊!” 元帅露出了一瞬间同情的神色,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他说:“她会一直保护您。”顿了顿,又补充道:“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任何地方。” 时光飞逝,十几年过去,大王子终于看到了元帅唯一的儿子邵续霖,看到他,就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那个正直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为了他而死的,他有义务 “你看陶京楠怎么样?”大王子兴致勃勃地说,“陶京楠虽然在卫星城长大,可是早早就和我们建立了联系。而且……她和邵续霖从小就认识,应该可以建立不错的感情。” 黄远漫不经心地伪装出感兴趣的模样,说:“可是我没记错的话,陶京楠比邵续霖大了好几岁。” “这不是正好吗?”大王子继续说,“从邵续霖以前的眼光就可以看出,他不就是喜欢年纪大的吗?” 黄远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大王子也一起笑了。 “当然,万事俱备,只欠他跟简桦彻底决裂了。”大王子说。 “这个不用我们担心。”黄远说,“感谢我使用了监视器和窃听器,我们有幸得见一场九流的狗血言情戏码。”他说着,抬起了手,立体投影里,画面又开始继续。 “哥哥!” 陈寄还抬着头,等待着简桦的回答。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陈寄侧过脸,看见邵续霖站在草地边缘,高墙旁边,像是匆匆赶到的。 “操!”陈寄低声骂了一句,对简桦说,“白眼狼狗崽子来了,我先走了。”说着,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离开的地方。路过邵续霖的时候,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等陈寄离开后,这里只剩下了简桦和邵续霖两人。 邵续霖走了过来,站在简桦的身边,很久,说:“哥哥,你不要帮他。” “你来多久了?”简桦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开始了自己的疑问,“你偷听我们讲话?” “我没有!”邵续霖匆忙辩解,“我去地牢找你,他们说你被陈寄带到这里了,我才赶来,我……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简桦没有接他的话,移回了视线,望着半空中阳光照耀下晶莹的水雾。 “哥哥……”邵续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听刘光说,这几天,敌军在暴风谷堡垒的前方集结,可能有大的举动。” “嗯。”简桦低低回答,没有过多表示。 “我们去暴风谷吧,”邵续霖顺着简桦的视线望过去,恳求地说,“刘光需要我们,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我们在暴风谷过一辈子,什么大王子,什么黑森林宫,都不管了。好不好?” 在不久之前,这还是简桦的心愿,现在已经不是了。此刻听到,心里翻覆的,反而是苦涩的滋味。 ——前世,邵续霖对简桦说过相似的话。 ——“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们去隐居,再也不回来了。” 邵续霖等了良久,简桦终于有了动静:“邵续霖,你的心愿是什么。老实说。” “……给爸爸报仇。” 简桦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他说了心里话。 “可是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永远和你一起啊!”邵续霖焦躁地说。 简桦干巴巴地笑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邵续霖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简桦。 “你的心愿已了,你想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以后,然后就想起了我。”简桦说。 “我做什么了!”邵续霖怒气也涌了上来,“我一直在努力保护你!为了让他们同意我带你走,我……”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把公主的遗书交给了黄远。 黄远他们可以用这封遗书,扳回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局。 “我从不需要你的保护。”简桦说,眼前邵续霖的脸和前世最后邵续霖的脸在强光下重合,“你不能在夺走我的全部以后,还跟我说,让我跟你走,条件是放弃最后一件重视的东西。我永远不会。”他自己也不知道眼下的怒气是不是对着前世的邵续霖。 “你重视的是什么?”邵续霖原本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是陈寄吗?” 周围骤然清晰,好像强光不再那么明显。眼前的邵续霖,是他这一世尽心尽力保护的这个。 “哥哥,你在生我的气,”邵续霖也是个经不起激的人,他已经压抑很久了,此时怒意冲上了头顶,“你以前保护我,是因为看我可怜吗?我越可怜的时候,你就会对我越好。我要死了,你就会拼了命去救护我。相反,如果我好好的,得意了,你就再也看不见我!” 他瞪着简桦,握紧了拳头。 “现在,我马上就要报仇了,黑森林王室,那个女人必须要死,陈寄……也不会活很久,”邵续霖的声音像是从仇恨中挤压出来的,“所以你不爱我了?你只爱倒霉蛋,操纵你行动的,一直是你愚蠢廉价的同情心。所以,你爱上了陈寄了。” 话音未落,简桦一拳击倒在他脸上。 力气很大,邵续霖跌倒在地上,很快又站起来,阴沉地注视着简桦:“你要留下来,帮助陈寄吗?” 简桦也慢慢站起身:“也许吧。” 邵续霖突然冲了过来,把还未完全起身的简桦扑倒在草地上,他用力亲吻简桦的脸,寻找他的嘴,咬住他的舌头。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他喃喃地说,“你不能偶尔有一次,站在我这边。” “停止!”大王子忍无可忍。 黄远停止了监视器摄录下的画面。 大王子摇了摇头,说:“简桦是个死硬的陈寄派。” 黄远不明所以地笑了两声。 大王子又问:“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 “陈寄仍旧在提出要见那个女人,奇怪的是,简桦于今天傍晚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大王子思考了一会儿:“他们是想营救那个女人,然后逃亡吗?” “从今天中午他们的对话看,是有这个想法,他们眼下估计是想找那个女人串通。” “你怎么看?” “我觉得简桦好像有阴谋,”黄远说,“他的表现很奇怪,但是具体是在哪里,我还说不上来。” 大王子皱眉思索片刻:“允许简桦跟那个女人见面吧,我们或许能抓到破绽。” “对了,”大王子补充道,“不要用监视器,首都那些恶心的贵族在这方面的洁癖简直超越你我想象。” “那如果,我们邀请贵族大人们跟我们共同观赏呢?”黄远说。 ☆、水落石出·2 那位夫人被软禁在自己的寝宫中。简桦在她的起居室见到了她。 起居室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有柔软到走上去能陷进脚面的地摊,两旁的走廊有扑鼻的椒香。没有窗,但是灯具繁复,一盏盏亮如白昼。几步就有一个警卫守在走廊一侧,警惕地注视着每一点风吹草动。 推开牛皮镶金丝的门,守在门口的警卫给简桦解除了手上和脚上的束缚。鞠了一躬,退出门外,带上了门。 王宫里各个房间的密封性极好,门一关,里面再说什么,和门外也是无关了。 简桦活动了一下手腕,刚刚被镣铐约束住的地方渐渐回复了知觉,回过头,看见起居室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房间的尽头,那位夫人坐在帷幔后面。那里并排摆了两把豪华的椅子。 那位夫人坐了稍小的一把,另一把空着的宽大更富丽一些,原本是女王的。 “你来啦。”那位夫人冲简桦点了点头,和蔼地笑着,示意简桦在下首最近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似乎清瘦了一点,他们为难你了吗?”夫人端详着简桦的脸说。——不管疏远的人还是亲密的人,在寒暄时都喜欢以对方是不是消瘦了开头,借以拉近关系,或是消除尴尬。 “还好,”简桦也跟着她客套,假装遵守首都的礼节,“夫人您的精神看起来也还好。” 夫人轻轻一笑,好像也在嘲讽首都的繁文缛节。她脸色苍白,眼周有化妆品都掩饰不住的重重的黑眼圈,和“精神好”没有任何关系。 “陈寄也很好,”简桦继续说,“他想见您,但是目前得不到允许,他让我转达对您的问候。” 夫人快速点了点头,问:“北方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简桦怔了一下,眼底有一抹了然的深色,说:“首都基本掌控在大王子手中,他们先前就收买了很多人,估计再过不久,他们就想让大王子登基了吧。” 夫人问:“你有机会逃离他们的控制吗?” 简桦看着她,说:“可能有。”可能有机会离开,也可能就死在这儿了。全看这次对话的结果。 夫人站起来,走到简桦的身边,从袖子上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上面写满了米粒大小整整齐齐的字:“这些是支持我们的人,如果你出去了,就去找他们,联合起来,帮助陈寄登基。” 见简桦没有接过纸,她又补充:“现在芯片什么的不保险,所以我写在纸上了。保存好,注意保密。” 简桦慢慢地接过她的名单,草草扫了一眼,上面有卫星城自己和虞飞城的名字,有暴风谷刘光的名字,还有青年堡垒的两位指挥官,以及其他很多人的名字。 这确实是这位夫人最后的底牌,这些人,是会一直支持陈寄的最后力量。 简桦没有立即收起,只是不以为然地重新叠好,握在手上。 “还有,”那位夫人接着说,“最好尽力拖延大王子登基,我之前取走了王室内的血统记录,陈寄和你离开的时候记得带上,”她轻轻一笑,“不要小看这个东西,首都的贵族们重视它们,这个东西有什么差错,大王子可能很久都无法登基。” 她说完,抬起眼,看见简桦正默默地看着这边,目光深沉,好像是在看她,又像是看向她身后更深远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在首都历练了几十年的她,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下有了一种紧张和狼狈之感。她干咳了一声,说:“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走吧,话记得带给陈寄。” “您……您还记得,”简桦说话了,“您还记得陈寄也是您的儿子吗?” 那位夫人点点头,马上又回过神来,不悦地问:“你不是已经说过他很好了吗?我猜想北方城的那位也不太敢亏待他吧。” 简桦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把方才她递给自己的那张写有众人名字的纸撕成了两半。 那位夫人的眉心微微一皱,手撑住扶椅的把手,像是想要站起来,又缓缓地松开,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注视着简桦一声不吭地把文件纸撕成了无法复原的碎片,等他停下来之后,她才说:“您已经把上面的名字全部记住了吗?” 简桦摇摇头:“我没有认真看。” 夫人冷笑了一声:“哦,没有关系。您这样的懦夫,我一直以来见过很多,如果觉得害怕的话,也没什么丢人的。你走吧,会有忠诚的人来帮助我们。” “夫人,”简桦说,和他平常的语气完全不同,好像带着一丝刻薄和仇恨,“您是我见过的最狠毒的人。”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指责她了,多年的修养,让她在这个时候也可以镇定自若:“简长官,我已经原谅了您的懦弱,您有什么理由要指责我?” 简桦站起身,说:“夫人,我最近知道一些事情,想跟您求证。” 夫人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偏过了脸:“我已经没有什么要和您说的了,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您必须得听!”简桦上前了几步,把原本已经半起身的夫人逼回了自己的王座上,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人,重复了一遍,“您必须得听完我今天的话,为了已经死了的、和将要被您害死的人。” 虽然陈寄、卫星城老城主、刘光等人都对简桦赞不绝口,但是在这位夫人的眼中,简桦只是一个窝囊的好人,——没错,在很多的时候,好人都是窝囊的,他们瞻前顾后,想着不改变任何人的命运,于是让自己极为窝囊,他们适合生活在简单白痴的生活中,不适合靠近任何复杂的地方,她曾经认识很多这样的人,包括邵续霖的父亲,还有她的两个女儿,——毫无例外,他、还有她们,都死了。 此时,简桦突然的愤怒在一刹那震慑住了她,以至于她没能及时把喊人进来把简桦赶出去,像是默许他说了下去。 “从很久之前起,”简桦说,“我就觉得,您的一些所作所为非常的奇怪,您在外界人的眼中,是个严酷、冷漠的人,对待敌人从不留情,对北方城您是一力打压。因此,首都的很多人出于同情,都转向了支持北方城的一边。他们被称为北方城的同情者。” 那位夫人淡淡地听着,偶尔抬起眼皮,看简桦一眼。 “可是,您的所作所为,给我一种感觉,您其实也是北方城的同情者吧。”简桦说。 那位夫人猛地坐直了身体,凶狠地看着简桦。 “要对付北方城有很多种办法,其中最简单,也是最省心的办法,就是拿30年前的丛林战争做文章,那时候北方城的指挥官,也就是老王后的父亲,大王子的外祖父发动叛变,进攻首都,足足花了五年,这场叛乱才被平复,那时候,银河系上下人人都对北方城恨之入骨。结果到了现在,反而是北方城获得了更多的同情,只有卫星城、青年堡垒几个基地还记得当年的仇恨。” “我记得是老国王宽恕北方城的,”那位夫人听到这里,嘲笑道,“怎么,我需要对平民的健忘而负责吗?” 简桦退后了几步,问:“您还记得极光堡垒吗?” 她的脸色霎时惨白。 ——已经三十多年了,很多人并不记得极光堡垒了。 它比北方城更冷,终年冰封,除了白色,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色彩,从前,据说在那里守卫的士兵,不每个月轮换,就会因为寂寞或密闭的环境而罹患精神疾病。 三十多年前,丛林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场冰风暴袭击了极光堡垒。损失惨重,不得不撤走了所有的人员,极光堡垒从此废弃,它所防卫的地方由北方城接管。 “极光堡垒?”她定了定神,反问道,“那个冰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很疲惫了,你今天先退下吧……” “在那里有人犯了罪!而您,您有把柄从此握在那个人手里,”简桦打断了她,加快了声音,“三十多年了,您的每一步行动,都不受您自己控制。” “我不想听您说话!”那位夫人说,猛地站了起来。 简桦一动不动。 “该死的!”那位夫人怒骂了一声,冲到了简桦的面前,抓住他的领口,压低声音说:“该死的你不知道这里有监控吗?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那些家伙都能听见。” 简桦看着她,并没有露出吃惊或是慌张的神色,他镇定得古怪。很久之后,他点了点头:“果然您是知道的。” “那么,”他说,展开手掌,刚才被他撕碎的纸屑纷纷扬扬落到地毯上,“您真恶毒,你和我都知道很多人都在监视着我们,甚至此刻,全银河系都有人在看着我们的会面,您却当着他们的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还给了我这张名单。您是要把在名单上的我们全部出卖给北方城的大王子吗?您把我们、把陈寄都放到了什么位置?我相信,再也不会有人对您忠心耿耿了。” “你说完了吗?”那位夫人虽然惊慌,但还没有失去仪态,退后了一步,一伸手,她的座椅扶手上弹出一个投影面板,上面有几个色彩各异的按键。 她按下了绿色的那个,说:“请来人,把这个人给我轰出去。他太无理了!” 对讲机传来嘈杂的声音,但是并没有人回答她。 “他们在等着听我要说什么,”简桦说,“请坐,女士,您是青年堡垒曾经的兵王,我只是您的后辈,不用担心什么我会不利于您,请坐,看在陈之和陈方的面子上,她们一定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31节 听到两个女儿的名字,她镇定了下来,重新坐下,腰板依旧挺直。 “您说吧,我洗耳恭听。”她冷若冰霜地说。 ☆、水落石出·3 ——“黑森林王室一行于四月八日中午抵达北方城军事基地。这是年轻的国王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对银河系七大军事基地开展视察,他选择了北方城,这可能是黑森林王室对军事战略的一次重要调整。国王陛下以及随行人员都对此行抱有殷切期望,希望借此缓和北方城和其他军事基地日益冷淡的关系。” ——“北方城城主召开盛大的宴会欢迎国王陛下的莅临,在宴会中途,国王陛下一度失踪,据消息人士透露,有人看见国王陛下和北方城的大小姐在月光下的雪地上漫步。北方城城主拒绝对这个消息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是我们已经能感受到一段美妙的罗曼蒂克已经开始。” ——“黑森林宫和北方城即将联姻! 我们将把这个新闻作为接下来一周的头版头条!在我们还在议论黑森林宫什么时候会进攻北方城,或是北方城什么时候打算宣布脱离银河帝国的时候,他们居然一起站到了教堂里! 哈哈哈哈,真是上百年来最令人目瞪口呆的一段联姻! 我们的主编原本打算把这条新闻一直挂到他们什么时候离婚为止,但是我们劝阻了他,把谎言挂在头版会影响我们报纸的声誉。 就让我们暂时的祝福这对新人吧! 有人可能会问我们:或许从此以后黑森林宫和北方城能一洗前嫌呢?我们的答案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上三条都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新闻了,分别来自于严肃正经的《银河时报》、娱乐月刊《从哪里开始一段爱情》以及臭名昭著的街头小报《月球背面》。 在国王和北方城城主的大女儿结婚三年后,北方城发起了丛林战争。 十二年后,王后陛下病死于黑森林宫,时间塔。 ——字里行间充斥着嘲讽的、满怀恶意的街头小报笑到了最后。 那位夫人眼神锐利,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凶。此刻,她正以这样的神情面对着简桦。 “您是三十二年前青年堡垒的兵王,”简桦说,他唤出了房间里的主控电脑,调出了一些历史记录的画面,上面是十个年轻人,穿着暗红色的青年堡垒的军服,“这是三十二年前兵王比武之后的合影,这里是一到十名的合影。” 他说着,重点指出了其中几个人的身影:“第一名是您。”三十多年前的夫人,长得黑黑瘦瘦,第一名站在正中间,汗水把几缕长发黏在脸颊,手里捧着奖杯,笑得看不见眼睛。 “第二名是邵慕英。”邵续霖的父亲,单手举着机枪,枪口对着天,也在笑,但是没有看镜头,目光投向了一角。 画面右侧边缘站着另一个女人,笑嘻嘻地看着镜头,满身的泥水也掩藏不住她的美貌,她是邵续霖的母亲,如今已经失踪了很多年的严静,她那时是第十名。 “还有……”简桦说,指向了相片中夫人的右侧,“这个人是第三名,可是我查不到他的任何资料,甚至用了卫星城城主的权限都不行。” “你浪费时间从垃圾堆里翻出这张照片干什么?是带我回顾我光辉的时光吗?”夫人冷笑着说。 简桦没有理会夫人的奚落,继续说:“您拿到兵王以后第二年,丛林战争开始了。我记得您对我说过,在丛林战争中,您和邵慕英元帅各接到一个任务,他完成了,您失败了。当时我听到的时候没有在意,后来把事情联系起来,才明白您那时候告诉我的真相。” 夫人注视着简桦的眼神似乎有所变化,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丛林战争开始了,那时候不像现在,银河系几大堡垒还各有支持黑森林宫和北方城的,那时候,北方城立刻成为众矢之施,青年堡垒也补例外,作为青年堡垒杰出军人的你们,立刻投入了战争。” “指挥官给了你们不同的任务。” “你们被派到了首都黑森林宫,邵慕英元帅和第三名的这位先生负责保障战争期间国王陛下的安全,您和第十名的严静长官负责保卫,或许应该说是监视王后。” “王后陛下是北方城的女儿,她的父亲早就计划要发动战争,却依然把女儿嫁给了敌人,而且无论是在战争开始前还是开始后,都没有打算过要接回女儿。在首都贵族们的压力下,国王陛下对待王后日益冷淡,最后把王后送出了首都,表面上是因为王后病了,其实是把她流放了。” “这也苦了您和严静两位女士,您们不得不随同王后来到不宜住人的极光堡垒。在首都的邵慕英他们两位男士同情您们,约定了定期轮换过来让您们有机会回到青年堡垒休整。” “王后在极光堡垒,她已经同时被父亲和丈夫都抛弃了,但是她没有害怕,因为她那时候怀有身孕,为了隐瞒她深居简出,完全不和你们见面。几个月后,在极光堡垒的冰天雪地中,大王子诞生了。您和当时在极光堡垒的第三名那位长官马上把消息传回了首都,王后也通知了她的父亲,于是国王和北方城城主大人几乎同时知道了帝国新继承人诞生的消息,这个才出生的婴儿,战争的双方都觉得他奇货可居。” “因为北方城的地理优势,北方城的老城主先赶到了极光堡垒,你的同伴非常杰出,率领极光堡垒不多的人马阻挡了北方城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在战斗中,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我猜,年幼的大王子死了。死亡的原因或许是恶劣的天气,还或许跟北方城老城主有关。” ——在王后后来写给父亲的信件中,有这样的话:“您可以去极光堡垒看一看,您的罪恶就在那里,永远也不回消失。” 三十年后的现在,那位夫人静静地看着简桦,一些本以为早就被埋葬的往事,此刻正面目狰狞地重新逼回到眼前。 ——三十年前,王后看到自己父亲来了,她极度兴奋,想借此获得自由,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冒险的办法。她是北方城的女儿,她熟知冰雪的天性,在一个深夜,她穿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把襁褓中的儿子用衣服裹在身前,偷偷从极光堡垒的通风通道爬了出来。 北方城的士兵没有认出远处的那个人影是城主的女儿,他们以为是敌人正在开展突袭。于是他们对着极光堡垒的冰雪墙壁开炮,那个人影被落下来的雪块吞没。 极光堡垒当时的指挥官马上发现王后不见了,也听见了堡垒外的炮声,他带着人冲了出来,从雪下扒出了昏迷的王后。 王后还有一口气,她怀里,幼小的孩童,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 “哈哈哈哈!”夫人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荒诞!无聊!” 简桦被她打断,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默默地看着她。 “简长官,您是脑子坏掉了吗?居然说大王子在极光堡垒就已经死了,那么我请问您,外面现在那个气势汹汹把自己当国王的小兔崽子是谁?是鬼吗?” “夫人,”简桦说,“您当时就在极光堡垒,具体的情况您应该更清楚。” “你也说了我在极光堡垒,那么,我用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丢进垃圾堆!我在哪儿?我是兵王,我怎么可能容忍王后在我鼻子底下逃走?” “也许您当时被其他的事情困住了,无法脱身。” “放屁!”她居然吐出了脏话,可能已经是怒到了极点,“告诉我,是谁把这些该死的妄想塞进你脑袋的。” “是您。”简桦说,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夫人,他没有丝毫动容,继续说,“您刚才,在我说话前,对我下了两个命令,一个是把所有黑森林宫支持者的名单带出去,另一个是取走所有前任国王的身体档案的芯片。表面上,您是为了让陈寄在外登上王位时,需要这个芯片来完善流程,其实,您是为了掩藏三十年前的这桩丑闻。” 她的眼前一阵阵地发白,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天。 极光堡垒特别冷,暖气开到了最大,也依旧是冷。 她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冲了出去,看到每个人都是惊慌的。 有人把王后陛下抬到了病床上,关上病房的门,一个女医生匆忙上去给她做着急救,滴水成冰的天气,她的脸上却挂满了汗珠。 “啊!”那个女医生惊叫道。 她赶忙凑上前去,看见王后被解开的衣服里,那个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天旋地转。 “怎么了?”极光堡垒指挥官听见声响,冲了进来,他的身后,一些人也在焦急地朝里探望,但是马上被关上的门挡住了。 ——他要死了。她想,她看着一起从青年堡垒来的同伴,他们曾经是某年兵王比武的第一名和第三名。 ——我也要死了。她又想。 ——所有人都要死了。 外面还有士兵们紧张的声音,他们都明白,王后正在生死垂危之际,他们不知道王子已经死了。 ——青年堡垒的荣誉,就这样毁在了我们手上。 她想着,望着同伴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第86章 水落石出·4 休息室中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简桦和那位夫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个都已经经历过漫长的而疲惫的人生,早已习惯了所有孤独的、沉默的时光。 那位夫人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穿透了所有首都虚假的春景,仿佛返回了三十年前的酷寒之中。那时候沉下去的太阳,后来再也没有升起过。 ——三十年过去了,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快死光了吧。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一败涂地? 她收回了目光,用力眨了眨眼,把不知什么时候迷到眼睛里的异物眨了出去,又清了清嗓子,让它恢复往日的严厉和威严。昂起头,摆出傲慢的姿态,用眼角余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好了,她已经重新武装好了,可以继续战斗了。 “您的意思是……”她说,“尊贵的大王子殿下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对面的简桦安静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我为了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罪责,随便找到了一个男孩,冒充他就是大王子?”她顿了顿,尖刻地问,“我是疯了吗?北方城那个歇斯底里的大小姐她会认错自己的儿子?没有一个妈妈会认错儿子的。” “所以事件的主谋可能是她,”简桦说,“她比你们更需要大王子,她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王后,当年丛林战争发生后,她就被父亲抛弃了,很快国王陛下也厌弃了她。她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大王子,如果没有大王子,我相信北方城和首都都很愿意让她一辈子住在该死的极光堡垒。” ——三十年前,冰封的堡垒。可怜的王后从昏迷中醒来,看见死去的儿子,绝望充斥着她的心,她嚎啕大哭起来。未来等待她的,只有流放、贫苦、孤独。 “你的妄想中有个最糟糕的地方,你无法解释,”那位夫人继续说,她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裙子,几乎和王座的阴影融到了一起,“外面那位大王子,你说他是假的。——北方城会同意吗?你要如何向北方城解释,他们年轻的城主,是谁?还有如何跟银河系解释,马上要登上王位的那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 “这也是我想请教您的,”简桦说,“他是您的儿子,还是严静长官的儿子?” 一时间,客厅里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人造光下,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动作,都显得狰狞。 那个女人手撑着宽大王座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狠狠地:“谁教你这么侮辱你的国王,你的长官,你的前辈的?青年堡垒就教了你这个吗?” “青年堡垒只教了我忠诚和正直。”简桦说。 “那就是让你在全银河系都看着的情况下,大放厥词,让黑森林宫王室成为全星系的笑柄吗?”她怒不可遏。 “错误应该尽早纠正,捂得越久,后患越严重。”简桦平静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表面上是北方城那位大王子的死敌,政敌,母亲的情敌,杀母仇人。其实,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救他。 她原本是青年堡垒的高级军官,后来到了黑森林宫侍奉。 她担下了所有有关黑森林宫的流言蜚语,从不辩解。 她打压北方城,却从未对北方城的同情者们真正大开杀戒。 “曾经有过机会纠正这个错误的……”简桦说,马上被那个女人打断了。 “住口!闭嘴!”她高叫道,她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推导出了所有的东西。 简桦依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要怎么你才能放过我们?”她说。 简桦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什么你总是要把不属于你的罪行,全部变成你的?” 他们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当年老国王遇刺背后的隐情。那个让邵续霖失去父亲、母亲的重大事件。 其实真的和她无关。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说,再一次发出了逐客令,却没有了前几次那样的气势,连她自己都能听出声音里的虚弱和颤抖。 “没有了。”这一次,大概简桦也动了恻隐之心,他站起了身,“我要走了,请您保重。” “如果你的话全是假的,那么,我将在青年堡垒举办军事法庭,处死你。”在简桦离开之前,那个女人突然说。 这时,外界的监视联络似乎终于被切掉了,他们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话了。 简桦回头看了看她,说:“陈方死了,陈之也死了。” 她的两个女儿,女王和公主,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个无辜的人。 “陈寄差点也被您害死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想着假装让陈寄带着王室的资料逃亡,没有老国王的dna资料后,大王子不是老国王儿子的秘密将再没有人能证实。 “他们是您的孩子,”简桦说,陈之和陈方的灵魂仿佛还坐在她们平常坐的地方,一样静静地听着,望着自己的母亲,“她们把您当成自己的母亲,把大王子当成自己的兄长,可是你们好像从不这么认为。” 她抬头看向四周,女儿的王座下落满了灰尘。 尘埃即将落定,她也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了,她的女儿们都已经离开了她。 “您的第一任丈夫三十年前战死在极光堡垒,我查不到他的任何资料,”简桦继续说,“陈寄、陈之、陈方,他或许姓方,或许姓纪,也许叫方之寄,也许叫纪之方,也许叫其他名字。如果有人去青年堡垒问一问,您当兵王那年的第三名叫什么名字,总会有人知道的。” 那个女人慢慢地坐了下来,休息室的灯光缓缓地黯淡了下去,一切都终于走到了尽头。 简桦走到门口,最后向她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走廊的光一瞬间铺洒到了身上,阳光下,简桦却打了个寒战。 ——他的路走到尽头了,故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他看向远处,走廊尽头通往外面的门。 外面会有什么?阳光?烧得只剩一半了的黑森林宫? 愤怒的大王子和黄远?——他们的国王梦大约要遭受挫折了。 满怀仇恨的陈寄?——简桦在所有人面前把他的母亲逼得走投无路,她会自杀吗? 失望的邵续霖?…… ——都无所谓了。 简桦笑了笑。 刚才那位夫人威胁要把他送上青年堡垒的军事法庭。 ——太小看他了,就好像他没上去过似的。不过是死刑,再来一次,他也轻车熟路。 ——比前世好,至少死得不糊涂。 这个真相,不知道大家喜欢不喜欢,高兴不高兴。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他推开门。 外面是一连串枪栓打开的声音。 简桦抬头看,外面是一群穿着护卫队深色制服的人,他们手中的枪,枪口都对着自己。 黄远站在他们中间,脸色黑得如同乌云。 “奉北方城大王子命令,青年堡垒军官景宸因叛国罪,证据确凿,即刻宣判死刑,立即执行。”黄远说。 狗急跳墙。 简桦看着人群中的他,从前只觉得他可畏,是个强大的对手,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了。 ——前世你死得早,可是你赢了。这一世或许我先上路,可是你输定了。 简桦心里居然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想来上一世,黄远死的时候,心里大约也是这样兴奋的。输和赢,从来不是以生死界定的。 就好比前世,黄远死、可是简桦输;后来简桦死了,可是邵续霖输。 想到了邵续霖,简桦心中一疼,耳边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 “哥!” 居然不是幻觉,邵续霖从人群中冲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第87章 水落石出(完结篇·上) 黄远站在高处,远远望着被包围的简桦和邵续霖,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邵续霖……他只有长得像他的父亲。在黄远心中,邵慕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即便对妻子对儿女很好,也永远是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在他的身上,显现出来的也不过就是铁汉柔情。 而邵续霖,除了打仗还算把好手,在其他方面,他就是个善恶不分的白痴! 远处,在枪口下,邵续霖紧紧握着简桦的手,挡在简桦的前面。 简桦焦急地在跟邵续霖说着什么,好像在劝说他离开这里,邵续霖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在摇头。 邵慕英元帅的儿子,是个愿意跟敌人一起殉情的废物。可怜了元帅,可惜了自己一直想把他引上正路的一项心血! 黄远咬了咬牙,他再也没有耐心面对邵续霖了。 简桦必须死。——只有简桦死了,再坐实他的罪名,大王子和自己才有翻盘的机会。简桦确实聪明,编出了这么狗血淋漓的故事,不仅往大王子的身世上泼了一大盆脏水,还隐隐的洗白了陈寄的身份。黄远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杀了他。 一直护着简桦的邵续霖也不能留了。他爱简桦爱得死心塌地,前进路上,他已经成为了最大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黄远抬起了手,示意所有的侍卫,准备开枪。 “呜——”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电流的爆响,旁边草地上的立体投影启动了,但首都并没有人操作它。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天空,投影中是一个狭小的房间,还不时有轻轻的晃动,好像是在移动的飞船中。一个人背对着镜头站着。 不止是这里的天空,只见首都的天空,到处都升起了这样的投影画面。 “这是什么?”有人问,议论纷纷。 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黄远说:“是暴风谷,暴风谷那边有情报专家入侵了首都的主控电脑。” ——刘光想干什么? 这时,投影中,有了新的变化。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重生]复仇的机甲神 作者:阿嘉妮 第32节 那个人面前的空气、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扭曲了,折射出另一个空间的景象。他在跟别人联络。 幻象中,出现了一个黑脸、黑袍的高大男子,眼睛是蝮蛇一般的黄褐色。 ——敌人!!! 下面观看投影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黄远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这是之前他和敌军谈判时的情景。 他看向周围,想命令人尽快切掉视频的画面。可是,来不及了。 ——“黄远,你还联系我们干什么?因为你的虚假情报,我军被拖到了暴风谷这个大泥潭中,要不是你最终给了我们机甲的情报,我们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 ——“上次的交易你们并没有吃亏,不然,你也不会听说我又和你们联系,就马上赶了过来。” ——“你作为一个银河帝国七大军事基地之一的北方城堡垒,我总感觉您比我们更热衷于把银河系拖到战争之中,因为你是个战争狂人吗?难道你只是享受出卖祖国的感觉?” ——“我需要你们拿出一只……巨兽去进攻首都……事成之后,我将亲自拜谢大人,为表示感谢,我们会提出新的和谈条件……银河系最外围40000多个矿星的采矿权,部分资源的通商经营权,还有其他,等等一切你想要的” 很快视频结束了,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一直没有转过头来,可是每个人都听得出他的声音,每个人都知道他是黄远。 ——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出卖了国家。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看着黄远,像看一个突兀出现、格格不入的脏东西。 黄远也明白了,这应该是苏臣的手笔,苏臣看见了他和敌军的交易,虽然保持着沉默,却一直有着不满。 ——他才明白,原本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苏臣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到简桦那里去。这次,大概是知道自己要把简桦和邵续霖逼上绝路,才放出了这段记录吧。 “输了!”他心里想,却意外地好像有了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抬头看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天空,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北方城的大王子在长廊中犹豫了很久,才推开了王宫休息室那扇棕红色的大门。 一进去,就看见他长久以来的敌人,那位夫人,坐在长桌前,正在端详一把银色的手·枪。 “不!”他大惊,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冲过去,夺过了那位夫人手上的枪。 那位夫人和他都楞住了,半晌,那位夫人低下头,干咳一声,说:“坐吧。” 大王子紧紧握着夺下的手·枪,依言在她对面,长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对面几乎是在一天里年老了几十岁的老妇人,看她头上的白发,心里想:她是我的母亲。 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是比所有人都更快的接受了简桦讲的那个故事,没有人比他更相信眼前这个传闻中恶毒的女人就是他真正的母亲。 ——“她会一直保护您,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任何地方。””耳边似乎突然响起了他年幼时,邵慕英将军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您是我的母亲。”他说,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位夫人看着他,眼中好像有泪光闪过,仔细看,又是一片虚无。 “我好像记得小时候常常看见您,”大王子说,“他们说您是王后的敌人,您一定会害我,让我小心您。可是你没有,你只是远远的看着我。” 那位夫人给自己点起了一支烟,半天,说:“陈之和陈方都死了,我差点忘记了,她们才是我的孩子啊。”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大王子愣在那里,陈之和陈方的死,都和黄远引来的敌军的人有关系。 许久后,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了,我不配当您的孩子。” 他站起身,似乎觉得,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位老妇人的面前,在女王和公主曾经呆过可能灵魂还滞留的地方,他无地自容。 “请您一定要好好活着,”他说,“请您……我从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从来没有过母亲关心我……请您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着……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但是我只要知道您活着,我就……”他说不下去了,擦了擦脸,狼狈地转过身。 “请稍等。”那位夫人也站起来,绕到了他的面前。 长久以来的面具终于摘掉了,她看着大王子,神情是柔和的,张开了手:“从你被王后带走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抱过你了。” 大王子低下头,什么也没说,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泪水滚滚而下。 “永别了,母亲。”离别时,大王子说。 那位夫人微笑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儿子的额头,说:“祝您好运。” 第88章 水落石出(完结篇·下) 离开首都的那一天,只有陈寄一个人来送别简桦。 他给简桦和邵续霖准备了一架小型的飞船,涂成了青年堡垒藏青的颜色。 邵续霖知道他跟简桦有话要说,自觉的走开,闷声不吭地在后面和搬运机器人一起整理着长途旅行必备的食物。 陈寄盯着简桦看了一会儿,两人像约好了一般,一齐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快当国王了?”简桦说,那天之后,他又被关回了地下的监狱,对地面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直到昨天,有人来到他和邵续霖面前,带来了陈寄签字的特赦令。 “我他妈才不想当,”陈寄有些焦躁,又很无奈,“要不是为了救你和我妈,我至于跟那群老家伙这么周旋吗。” “你母亲怎么样了?”简桦顿了一下,问。 “挺好的,”陈寄说,“我本来担心她会自杀,结果北方城的那家伙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就不想死了,不过心情还很糟糕。我准备带她到青年堡垒去,按照判决,她将被软禁终生。” 简桦点了点头,看着陈寄,突然说:“对不起。” “啊?”陈寄很快反应了过来,摆了摆手,“没事,你没做错什么。”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视野里,旷原上,看不见其他的人。 “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北方城的那家伙被二度流放了,这次我们把他送去了极光岭,让他重建极光堡垒去!”陈寄笑了起来,像做了什么恶作剧一般,笑了一会儿,又停住了,说,“我怎么……就有这么个傻逼哥哥呢?” “你果然不想杀他。”简桦说,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上辈子,大王子也不想杀陈寄。 而且,陈寄居然承认大王子是他的兄长了。就在不久前,这还是陈寄的逆鳞,碰一下就会跳起三丈高。 身后传来搬运机器人主机运转“哔哔波波”的声音,转过头看,原来行李都已经搬运完毕,机器人来向他们汇报。 邵续霖站在机器人旁边,说:“可以走了。” “再见!”简桦用力抱了抱陈寄,陈寄也拍了拍他的背。 “会再见的。”陈寄也说,望着起飞的飞船,向上面已经看不清的人影挥挥手中的帽子。 飞离了首都的上空,邵续霖打开了控制台上的地图投影,银河系无数个星球陈列在他们的眼前。 “我们去哪?”邵续霖问,“卫星城?还是暴风谷?” “我们……”简桦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哑然失笑,飞快地在电脑上输入了一串数字和字母,“先去这里吧。” 他输入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标,在银河系最遥远的边缘,去那里可能要走很远的路,需要很长的时间。邵续霖没有追问简桦,飞船载着他们,向那里驶去。 那是个和邵续霖想象中一样的荒凉的小星球,大概是银河系中心的人们习惯于把产生的垃圾倾倒在这里,这个星球才有了一点点发展的可能。 飞船停在了一座垃圾山下的小屋前,惊动了周围很多在忙碌的人。他们疲倦不堪,神情麻木,只看了这艘突如其来了飞船几眼,就又陷入了自己的生活中。 “进去吧。”简桦说,指了指那小屋低矮的门。 “我……”不知为什么,邵续霖有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他面对外星系的敌人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慌张感。就好像这小屋里有巨大的怪兽一般,一旦进去,就会有什么东西被永远的改变。 “去吧,”简桦又说了一遍,往邵续霖手里塞了一个薄薄的信封,“把这个交给里面的人。” 邵续霖沉静下来,深深地看着简桦,说:“好。”他握住简桦的手,到最后才分开,跳下飞船,向小屋走去。 简桦看着他的背影,看他不时的回头看向自己,看他敲了敲小屋的门,看门开了,邵续霖的背影猛然间凝固了一般,僵硬在那里。 简桦低低笑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他摸了摸口袋里陈寄之前增给他的手表,是陈之女王的遗物。——陈方公主曾经也有一个,后来送给了邵续霖。 手表的旁边的发条打开,就是一台微型的声控电脑。 里面记录了那位夫人的证词。 “所以三十年前老国王遇刺的案件您事先并不知情是吗?”审判官问。 “是。” “老国王当年为什么要在庆典的前一天召请邵慕英元帅入宫?”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王后生前寄给北方城的信,信中有提到极光堡垒,于是他派人去了那儿,在那里找到了……真正的大王子的遗体。所以他想把大王子,北方城的老城主全部一网打尽。” “老国王想让邵慕英将军逮捕北方城老城主和大王子吗?” “是的。” “他想杀了他们吗?” “……我想是的。”沉默良久后,那位夫人叹着气说。 “你做了什么?” “我在庆典当日才知道这个消息,黑森林宫里没有我信任的人,于是我派人去请了我的一个好朋友,请她向北方城老城主传递消息,事先带大王子离开首都。” “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涉及别人的隐私。” “为了很多人,已故的女王陛下,公主殿下,陈寄,大王子,为了您的孩子们,恳请阁下说实话。” “……她叫严静。” ……一阵很长的寂静后,审判官吃惊的问:“是邵慕英元帅的夫人,邵续霖将军的母亲,那位失踪多年的严静女士吗?” 那位夫人没有再说话。 “她现在在哪儿?”审判官继续问。 那位夫人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老国王想杀死不是自己儿子的大王子,那位夫人想救自己的儿子。这对夫妻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好友,邵慕英和严静。 再加上居心叵测的北方城城主,一无所知的大王子。无数搅浑水的首都贵族。 最终的结局是老国王死了,没有人获得胜利。 简桦是从陈寄手里得到严静现在的地址的,同时还有一份陈寄签字的赦免令。——陈寄赦免了很多人,他心地善良,和他妹妹们一样。——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刚才,赦免令已经让邵续霖带进去了,他们母子相见,一定会有很多的话要说。 邵续霖一直以为母亲死了,现在看见活生生的母亲出现在面前,一定会很高兴吧。糟糕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邵慕英元帅的妻子和儿子,终于团聚,有资格获得幸福,一直幸运下去。 不久后,邵续霖从小屋中走了出来。 “不用担心,我不跟你走,但是你可以常常来探望我。”身后送别他的,是一个满面风霜的苍老的女人。只有眼睛,还能看出二十年前的她,有多么的美丽。 邵续霖又拥抱了一下来送他的微笑着的女人,向还停在原地的飞船走去。 发动机还启动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驾驶台上的咖啡杯还有余温,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好像一个炸雷从头脑中响起,邵续霖突然明白了不久前的紧张慌张从何而来。他一直在恐惧着,女王死了,公主死了,简桦是不是早已对他失望了。 火烧黑森林宫的那一夜后,裂痕早已横亘在心底,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以后,简桦心里,是不是连那一丝对自己、对自己家人的同情都没有了。他放弃了,离开了。 众多的念头在脑海中打仗,仿佛要把眼前的世界撕裂来。邵续霖回过头,冲出了飞船,抓着旁边无意间路过的人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很英俊的人?他往哪去了?” 邵续霖平常是个好看的男子,即便现在是无比狰狞的表情,他的脸也是好看的。他抓住了那个人被吓住了,慌张的摇着头,看看四周,几乎要哭出来了。 “邵续霖,你干什么?”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解救了他们。 邵续霖不敢相信的转过头,在路口,拐角的地方,简桦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望着这边。 ——他没有走。 力气在一瞬间流逝了出去。邵续霖松开了那人的肩膀,那个人匆匆忙忙的逃走了。 邵续霖才觉得自己背上全是汗水,脸上也都是。但是他无暇顾及,一步步走到简桦面前,环住了他的背,低下头,额头贴到了他的肩上,含含糊糊地说:“太好了……我以为你走了……” 简桦哑然失笑:“我能到哪去?刚刚不过是想去旁边看看有没有补充燃料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亲吻过后,邵续霖的死死盯着简桦看了一会儿,闭上眼,额头贴着额头。因为激动,他的脸色蒸得通红,额头是滚烫的,可能有点发烧:“这次我是说真的,永远别离开我……我爱你…我真的是爱你的…” ——远处的天空是蓝色的,没有两个太阳,没有沙漠,没有酷热。 简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终于有了些坚定的东西。他一手扣住邵续霖的脑后,让他低下头来,在他额上亲了口,低低地,几不可闻地说:“我也是啊……” 邵续霖听见了,他没有再说话,更用力地握紧了简桦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完结,多谢。 艾玛总算完结了,累趴……谢谢一直追文到现在朋友……谢谢一直陪我这个渣作者到现在。 后面写的确实仓促了,大概是我在某次自信心坍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不赶紧加快剧情,可能就写不完了。我想完成它,写的不好以后再修改都成,我想完成它。 希望有人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你们。 可能会有一个前世的番外。是假如哥哥运气爆棚没有死,没有重生,他们又该怎么互相面对的故事。我脑补的时候觉得应该很精彩。也许会写,也许不会orz…… 总之,完结啦!谢谢大家!有缘再见! 应康康姑娘的建议,梳理一些陈年往事,正文中没有详细描写,只旁敲侧击说了说(__) : 约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两件大事。 新国王登基了,当时的银河系七大基地中,北方城基地早有叛变之心,在王位未稳的时候,国王来到了北方城,并向当时北方城的大小姐求婚。 北方城的老奸巨猾的老城主为了争取更多的叛乱准备时间,也同意了这桩婚事。(85章) 两人结婚五年后,那一年,在遥远的青年堡垒,有位年轻的女兵获得了当年全军比武的第一名。同年第二名是邵续霖的父亲邵慕英,第三名是女兵的未婚夫方之寄,第九名是邵续霖的母亲严静。 而北方城也按捺不下蠢蠢欲动的野心,发起了丛林战争。(85章) 当时,王后正怀孕了。受父亲的委托,她为北方城传递了不少情报,败露后,国王大怒,将她暂时流放到了极光堡垒。正在首都的女兵和她的未婚夫奉命在极光堡垒保护并看守王后。 非常不幸,王后的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而女兵也在极光堡垒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 众人惊惶之下,达成了默契,在女兵未婚夫的默许下,王后夺走了女兵的儿子,冒充自己的大王子。(85章) 不久后,女兵的未婚夫战死。而北方城也迫不得已跟首都议和。王后和女兵还有大王子一起回到了首都。 女兵因为担心自己的儿子,一直没有回到青年堡垒。王后以大王子的性命威胁,让女兵成为自己的手下,成为了北方城的奸细。 这时,国王和王后感情已经破裂,但考虑和北方城的关系,二人没有离婚。国王和女兵渐渐熟悉起来,有了好感,生下了儿子陈寄。 而北方城的老城主觉得外孙大王子迟早会继承王位,于是也放弃了支持王后。王后气病了,在时间塔修养期间写信给父亲,暗示大王子不是自己的孩子。(5758章) 信未能送到北方城。 不久后,王后病故。 国王和女兵结婚。 大王子不知道女兵是自己的母亲,对她恨之入骨。 过了几年,国王登基纪念庆典前夕,他得到了王后去世前写给北方城的信,派人到了极光堡垒查看后,找到了真正大王子的尸体,没想到一直以来疼爱的长子居然是个骗局,他于是请邵续霖的父亲邵慕英来黑森林宫,命令他逮捕北方城老城主和大王子。(52章) 而女兵此时也慌了手脚,于是找到自己好友,邵慕英的妻子严静,请她和北方城联系,原意是希望老城主带大王子逃亡,没想到老城主得知真相,决定暗杀国王,同时为了防止大王子血统被人查出,决定同时暗杀大王子,然后自己借此控制首都。 当日,国王被暗杀,而大王子因为女兵的保护幸存下来。 女兵察觉了北方城的阴谋,狠下心大开杀戒,将北方城的同党一网打净,扶持自己的女儿登上了王位。而严静和邵慕英都成为了这场暗杀的重要人物,根本撇清不了。如果一个人清白,另一个人必定有罪。 邵慕英为了保护妻子,承担了罪责。 而严静因为愧疚,自杀未遂,女兵将她送到了银河系边缘的荒星隐居起来。(88章)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