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之家》 第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一章 一 山里的天黑得早,那太阳将将还在天边,只一转眼的功夫,就落了西。四周忽然就暗下来,卢七娘暗自庆幸自己下山得早,要不然又得在这漆黑的山里困住。迷路倒是小事,怕只怕一时失足落下悬崖,那可就小命不保。 赶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好在路边的住户家里点了灯,透出依稀零点的光照在青石板砌成的小路上,竟隐约有种温暖的味道。七娘的心情忽然好起来,颠了颠背上的竹篓,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七娘子?” 还未到家门口,就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七娘抬头,那人已经迎了上来,面目渐渐清晰。七娘认出是隔壁林家的姑娘芳华,微微一愣,沉声问:“芳华?怎么了?” 林芳华快步走上前,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找了你大半天了,也不见在家。听说京里的侯爷回来了,卢家上下都去凑热闹,原本还想着跟你一起去见见世面,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卢七娘卸下肩上的竹篓放在地板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苦笑道:“你也说了,卢家上下全都跟过去凑热闹,便是我真去了,怕是也挤不进去,就更不用说你了。” 林芳华撇了撇嘴,摇头道:“真不知要怎么说你,还是做过千金小姐的,怎么这般没用。你们家瑞哥儿可是四房唯一的子嗣,若真要去,谁赶拦着。你就是太好欺负了,要不,能被挤到这犄角旮旯里住着。” 相比起京城的公侯世家,卢家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在丰林县却还是颇有些威望传承的。卢家祖上就有人做过官,致仕后便在上起村挑了块风水宝地建了宅子,到卢七娘爷爷那一辈时,卢家一共有五位太爷,七娘的爷爷排行老四。 四太爷膝下子嗣不兴,到三十多岁才得了七娘的父亲卢保成。卢保成天资聪颖,读书读得好,二十多岁就考中了进士,之后外放在南边一个叫做山阳县的地方做了县令,七娘和弟弟卢瑞便出生在那里。 只是卢保成书虽读得好,却实在不擅长做官,他子耿直,说话做事都不会变通,在县令这个位子上一做便是十年,好容易得了个机会升迁,结果才出山阳县的地界,就被山贼给劫了。 卢保成和夫人彭氏拼了命把两个孩子送了出来,夫妻俩则双双死在了山贼的手里。噩耗传来,四太爷立刻就发了病,没几日也撒手离世,单单留下七娘和瑞哥儿俩姐弟相依为命。 事发时,这俩孩子大的都不到十岁,懵懵懂懂的,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人,难免被人算计。没多久,二太爷便以三儿子成婚为由,“借”了四房的院子,之后,便再也不提归还的事。旁人虽也有不忿,却也不愿冒着得罪二太爷的风险来给姐弟俩主持公道。于是,七娘便和瑞哥儿搬到了村子东边的旧院子住下,这一住便是三年。 “你呀,就是子太软了。”林芳华继续骂她,“若是换了我,非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你瞧瞧卢家的五娘子、六娘子,谁不是跟个宝贝似的养在家里头,哪像你还得自己赚钱。我跟你说,趁着侯爷回来,你赶紧去府里找他哭诉,让他给你们姐弟俩主持公道。只要他开了口,我看那府里还有谁敢为难你们两个。” 七娘笑了笑,不说话。 “哎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林芳华见她不置可否,愈加地气恼,狠狠一跺脚,怒道:“你若是不敢去,明儿我拉着我去。”说罢,也不理七娘,气哄哄地转身走了。 七娘目送着她进了院子,这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背起竹篓往家走去。 她何尝不晓得三房一家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可是瑞哥儿还年幼,将来读书考学还有许多地方要靠卢家,便是过得太苦,她也不好撕破了脸面闹起来。更何况,而今也不算过不下去,相比起村里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她们姐弟俩还算是幸福了。 才进院子门,就闻到厨房里传来阵阵饭香,钻进七娘的鼻孔里,顿时馋得她的肚子咕咕直叫。她却立刻皱起眉来,扔下背上的竹篓,飞快冲进厨房,“安妈妈,不是说了让你在床上休息的吗,怎么又起来了?” 安妈妈是七娘母亲彭氏的陪房,三年前就是她费劲了气力把七娘姐弟俩送到卢家来的,之后她便一直留在姐弟俩身边,不离不弃。上个月月初的时候,安妈妈在井边摔了一跤,折断了小腿,大夫接了骨,开了药,便一再叮嘱让她好好休息。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家里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在了七娘一个人的身上。 安妈妈撑着把椅子慢慢转过身,笑着道:“没事儿,就做个饭,累不着。你瞧瞧我一直扶着椅子,动不到腿上。再说,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骨头都酸了,出来走动走动,反而还舒服些。” 七娘快步过来扶住她,小声埋怨,“您就是闲不住,仔细不留神又闪到腰,回头还得在床上躺两个月。” “呸呸呸——”安妈妈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尽瞎说,我好好的,还能伺候您和小少爷二十年。” “瑞哥儿还没回来?”提到卢瑞,七娘这才发现进门这么久,也不见他出来招呼。 “学堂里的柱子过来说,京里的侯爷回来了,要考校众人的功课,罢了还要留饭,所以得迟些回来。”说罢了,安妈妈又一脸期待的问:“大小姐您说小少爷那么聪明,会不会力拔头筹,指不定还能得了侯爷的赏赐呢。” 七娘哭笑不得,“瑞哥儿才多大,再说了,我早和他说了要藏拙的。” 安妈妈一脸的不认同,“平日里藏着也就罢了,今儿机会多难得。若是得了侯爷的青眼,只要他一句话,日后你们姐弟俩也好过些。旁的不说,那院子总该还回来吧。二房那群人……” 七娘只是勉强笑笑。因为二太爷占了院子的事,安妈妈一直耿耿于怀,每回提及此事,总免不得要把二房一家子骂个狗血淋头。 “我也晓得您想得周全,可就是心里头不痛快。”安妈妈叹了口气,拍了拍七娘的手,眼睛里渐渐染出淡淡的红色,“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 一说起去世的卢老爷和夫人,主仆俩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二人默默地用了晚饭,七娘赶在安妈妈前头将碗筷收拾好。外头已经一片漆黑,屋里只燃了个灯盏,七娘从衣柜里把卢瑞的旧衣服翻出来,又裁了半截袖子仔细缝上。 才缝了一半,就听到远处石板路上杂乱的脚步声。七娘的六识天生异于常人,眼耳口鼻十分灵敏,百步之类可闻落叶飞花,数里之遥依旧纤毫毕现。耳中虽有六七个人或沉重、或轻巧的脚步声,可她依旧能从其中辨认出卢瑞的声音来。 “我家就在前头,快到了。”瑞哥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不过这孩子总是脑子里缺一筋地傻乐。他很聪明,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不过老天爷总是公平的,给了他这样的好脑子,却让他在为人处世方面十分迟钝,他永远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单纯又直率,有时候常常会说出一些让人崩溃的话来,自己却还一脸无辜。 “怎么了?”安妈妈见七娘忽然不动了,忍不住问。 七娘“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笑着道:“我是在想,瑞哥儿该回来了吧。” “那可说不好,”安妈妈绣完手里的最后一针,咬断丝线,把手里的帕子展开了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才什么时辰,兴许侯爷一高兴,还把小少爷留下呢。”话刚说完,就听到卢瑞在外头喊门,“姐,姐,我回来了,快开门啦。” “哎哟,真回啦。” 七娘赶紧起身,点了支蜡烛去开门。 院子外头果然站了五六个汉子,肩膀上都扛着东西,客客气气地跟七娘打招呼。卢瑞则咧嘴朝她笑,单纯而高兴,“姐,侯爷差人送了些粮油过来。” “侯爷?”七娘皱着眉头朝卢瑞问,“他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卢瑞不好意思地了脑袋,小声道:“我回屋再跟你说。”说话时,那几个汉子已经放好了东西,出来跟七娘告辞。 七娘本想回屋拿些银钱意思一下,但那些人却走得极快,还未等她转身回屋,他们就已经走远了。 “姐——”卢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色的东西往七娘怀里塞,“这个给你。” 七娘微微一愣,手里已经多了一枚温润的玉佩,借着这微弱的烛光,依旧能看到它通透暗绿的色泽。油润温软,色泽透亮,便是五娘子成天当个宝贝一般显摆的那枚玉簪也远远不及手里的这一块。 “这也是侯爷赏你的?”七娘觉得不大对劲。 卢瑞点头,“侯爷原本说,若能作出诗来,便赏一套文房四宝。我想着家里的墨条和纸张都用完了,索去赢一些回来,也省得家里花钱去买。可后来侯爷又反悔,偏解了这块东西给我。” 七娘抬头望天,“然后呢,你不会就跟他直说了吧。”要不然,那侯爷怎么会让人送了这么多米粮过来? 卢瑞急道:“那哪能呢。我还记得姐姐叮嘱过的话!我就……我就是……”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我就是跟旁边的宽哥儿问了一句,这东西能换多少米粮。谁晓得,那侯爷的耳朵那么尖……” 七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一章在线阅读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章 二 七娘把那玉佩对着光仔细看了一阵,依旧塞回了卢瑞的手里,“既然是侯爷赏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怎么好随便给人。” 卢瑞道:“我送给姐姐的,哪有随便给人。” 七娘哭笑不得,“这是男人的东西,我收着它做什么?你也是的,先前不是早叮嘱过要藏拙么。你倒好,人家才用了一套文房四宝就把你给哄出来了。” 卢瑞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一直都记得姐姐的话,先前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着后头没说话。若不是侯爷点名让我作诗,我才不会起来。” “侯爷又不认得你,怎么会特意点你的名?”七娘疑惑地瞧他,“瑞哥儿你莫要诓我,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坏事被侯爷瞧见了。” 卢瑞抬头看屋梁,偏偏不去七娘的眼睛。七娘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又气又好笑,揪着他的耳朵小声骂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这会儿侯爷在,他们才不敢说什么,回头他一走,学堂里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你,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卢瑞自知理亏,可还是忍不住辩解道:“我也没干什么坏事。侯爷考校大家功课,说要让人作诗。卢秀自个儿站出来想出风头。他先前找人代写了不少,背得够呛,没想到侯爷随手指了地上的破碗为题,卢秀顿时就傻了。我一时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声音特别小,连一旁的宽哥儿都没听到,谁晓得竟然被侯爷发现了。然后,他就让我起来了。” 说罢了,他又嘟囔嘟囔嘴小声埋怨道:“那个侯爷简直就跟姐姐一样厉害,好像做什么都瞒不过。” “要不然人家能做到侯爷!”七娘没好气地道。 平阳侯卢之安是卢家颇有传奇的人物之一,他是卢家大太爷的嫡子,在家里排行老二,听说原本只是个纨绔子弟,在京城里跟一群混混招猫斗狗,干过不少坏事。那会儿卢家最受瞩目的是卢家大少爷卢之源,他是安平十三年的状元郎,文武双全的奇才,颇得先帝看重。安平十五年的时候,先帝御驾亲征还特意把他带在身边。也正是那一回,先帝的御驾中了胡人的埋伏,卢之源为救先帝,领着一支御林军将敌人引开,以身殉国。 消息传来,大太爷立刻就中了风,老太太也病倒在床,卢家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在大许氏一个人的身上。许氏出身大将军府,自幼被当做男儿一般养大的,先前老太太还总嫌弃她配不上自己儿子,待出了事,大家才真正见识到将军府小姐的魄力。 京城本就是全天下最势力的地方,卢家的顶梁柱一跨,众人便觉得这卢家要就此没落下去了,难免有些人落井下石。那许氏新寡,将军府本想接她回府另行婚配,偏偏她却不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卢家。 那会儿卢之安才不过十五六岁,猛然遭此重击,难免一蹶不振。许氏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通后,又托人把他送到当朝大儒鲁平安的门下读书。卢之安到底是个聪明的,一旦懂了事,便开始奋发图强,不过四五年便有所成就。之后他又投身军旅,在许大将军麾下做了个小先锋,尔后屡立战功,并于安平二十一年收复平、梁二城,也因此而被先帝授予了平阳侯的爵位。 这份履历说起来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几个。卢之安若是没有过人的本事,只怕早在军中那会儿就已经丢了命,又岂是卢瑞这天真单纯的孩子能比得上的。 “姐姐——”卢瑞迟疑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又继续交代,“侯爷让我明儿去找他。” “干什么?”七娘闻言心里一跳,顿时转过头来瞪着他看,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倒也没旁的。”卢瑞打了个哈欠,脸上显出疲倦之色,“姐,我好困。” 这孩子,脑子里永远不想事。七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了卢瑞的脑瓜子,小声道:“那你快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卢瑞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索着洗了手脸,倒头便睡死了过去。七娘见状,愈发地只想叹气。 张妈妈还在外头屋里候着,听着七娘的叹息声,忍不住劝道:“瑞哥儿还小,小姐莫要急,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了。” 七娘苦笑,低声道:“瑞哥儿是什么子,我再了解不过。他这样——也好,我就是担心府里那些人。”今儿她虽不在府里,但早前两日便隐约听到些消息,侯爷这次回来,可不只是为了祭祖,更有为许氏过继个子嗣的意思,要不然,怎么连着许氏和侯夫人一起带了过来。 旁的人家听了这消息都是喜不自胜,恨不得能在侯爷面前露一露脸,所以七娘才特意叮嘱卢瑞低调些,莫要挡了人家的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今儿晚上也不知多少人在偷偷地咒骂他。 至于那侯爷的心思,七娘琢磨着,应该只是生出了些许爱才之心。他那样眼睛毒辣的人物,什么人没有见过,怕只是一个照面就看透了瑞哥儿的子,做学问是不错,于仕途却是极不适合的。更何况,瑞哥儿是四房唯一的血脉,平阳侯断不至于为了给许氏寻个嗣子就绝了四房的后。 想到此处,七娘又稍稍放下了心,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后,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大早,姐弟俩早早就起了。因七娘先前与镇上药铺里约好了去交货,所以吃了饭便出门,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一再向卢瑞叮嘱,“既然侯爷没说什么时候找你,你就先去学堂里读书。回头他问你什么,你都老老实实回答,若是有不知道该怎么回的,就朝他笑。” 卢瑞的眼睛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会完成月牙,看起来纯真又善良,所以七娘才让他多笑笑。 吃了早饭去学堂,卢瑞才发现馆里只来了几个人,三三两两,冷冷清清。夫子不在,卢宽瞧见他,立刻咋咋呼呼地吆喝开了,高声问:“瑞哥儿你今儿咋来了?昨儿侯爷不是说要找你说话么?” 卢瑞寻了自己座位坐下,满不在意地回道:“他又没说是什么时候,我总不能一整天不来读书,专门在家里头候着。” 卢宽闻言立刻咧嘴笑起来,朝四周扫了一眼道:“我可算是晓得了,咱们这学堂里头,就属瑞哥儿你的谱最大。你瞧瞧旁人,只要是得了侯爷一句话的,谁不是老早就侯在家里头,一身簇新地等着侯爷传唤,哪像你——”他撇嘴打量卢瑞的装扮,啧啧地摇头,“我说瑞哥儿,你好歹也换身新衣服,这件袍子,只怕穿了有好几年了吧。” 卢瑞今儿身上穿的的确是以前的旧衣,虽没有补丁,但袖口和袍边都改过两三回了,式样也早已过时。但这身衣服却是七娘的手艺,针脚又细又密,袍子里头还修了卢瑞的名字,故最得卢瑞的喜欢。 听了卢宽这话,他立刻不高兴了,道:“又不是去见新媳妇儿,干嘛穿得那么光鲜。” 卢宽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憋了半天,才喃喃地劝道:“瑞哥儿,你说话好歹也过一过脑子,这——这样的玩笑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在侯爷跟前说。” 卢瑞眨了眨眼睛,不大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卢宽愈发地欲哭无泪,抓着头发郁闷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没说。”说着话,又转过脸去,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卢瑞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一会儿学堂里的刘夫子也到了,瞧见卢瑞,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开口问。只是想起昨儿卢瑞在侯爷面前作的那首诗,刘夫子忽然有些拿不准,这个平日瞧着略显呆愣的少年是不是真像他表现的那样迟钝。 卢家的子弟大多请了假,学堂里只剩下三四个人,刘夫子也不好讲课,便留了作业让大家抄写。卢瑞一向老实听话,倒也没有异议,拿了纸笔出来不急不慢地抄书,刘夫子忍不住时不时地偷偷瞄他一眼,他却始终专心致志,连头也没抬起来过。 中午时分,侯爷那边果然派了人过来接卢瑞进府。卢瑞便向刘夫子告了假,收拾好东西后,老老实实地跟着人走了。 到了府里,平阳侯并没有急着招卢瑞进屋,只唤了小厮书平进屋问话。 “你今儿果然去了学堂?”平阳侯卢之安今年才三十二岁,因在军中历练过,身上透着一股肃杀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速度不快不慢,偏偏却让人生出一种不敢违逆的心思。 书平躬身回道:“回侯爷的话,没错,他大早上便去了学堂,夫子没上课,只让他们抄了书。属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抄了二十多页。”说话时,已经从袖子里掏了几页纸出来递给卢之安,“属下顺手拿的。” 卢之安接过抄书,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笑,“这字虽稚嫩了些,但写得极稳健,才十岁的幼童,倒也难得了。” 书平只应了声“是”,并无多言。 (难道要伪更才能刷出来==)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三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三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三章 三 卢瑞在外头等了有一刻钟,始终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他倒也不急,眯着眼睛开始回忆前几日刚学的《春秋》,正背到“宋人围滕,楚子伐郑”,忽听得书平低声唤他,“瑞少爷,侯爷有请。” 卢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了一下呆,瞪着书平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愣愣地理了理衣服,然后才低头跟着书平进了屋。 他先前见过平阳侯一回,只是离得远,看不清面目,当时就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逼人的气势,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出声。而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其实生得十分文气,眉目低垂的时候,甚至有些温和安静的味道。 “见过侯爷。”卢瑞行过礼后,就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卢之安的脸上看,丝毫不见胆怯羞涩之色。卢之安昨儿见他的时候,就已瞧出这孩子心至纯,故不以为意地任由他看,自己也凝眉上下打量卢瑞。 少年郎将将才满十岁,婴儿肥尚未褪去,小包子脸圆嘟嘟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又圆又亮,眨眼时有漂亮的弧度。因尚未抽条长个子,身上还有些,圆乎乎的甚是可爱。若是换了旁人的孩子,还不知要如何打扮才好,可他却穿得极是朴素,原本藏蓝色的袍子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袍襟都有拼接的痕迹。但身上的衣服却浆洗得很干净,隐约有淡淡的皂角香,想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人还是特意挑选过的。 “瑞哥儿,”卢之安朝他温和地笑了笑,道:“我记得你父亲是安平二十二年的进士。” 一说起父亲,卢瑞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小圆脸上满满的全是骄傲,“我爹是二榜第五名。” 卢家这几房的后人中,除了大房之外,便只有四房的卢之桐还算有出息,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外放为官时也颇有廉名。只可惜安平二十二年的时候,卢之安远在北部边疆大营,并不曾见过当时高中的卢之桐。 卢之安膝下有两子一女,对于怎么哄孩子还是颇有些心得的。才几句话的功夫,便哄得卢瑞满心欢喜,说法愈发地随意,只恨不得把他当作嫡亲的叔伯看待。 “《春秋》……已经背完了。姐姐不让我跟别人讲,说是要……藏拙……”他记虽好,为人处事却有些呆,哪里晓得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信任的长辈,自然是一股脑地全交待了。 卢之安安安静静地听,时不时地附和他一声,心里一边惊讶,一边又生出些许愧疚的心思。面前这个孩子,本是卢家这一辈中最聪明出色的人物,却因父母早逝而被族人欺凌至此,若不是家里还有个姐姐勉强支撑着,只怕连温饱都成问题。 身为卢家族长,卢之安第一次发觉自己十分不称职。 可是,面前的这个孩子却丝毫没有抱怨的意思,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向他告状,求他主持公道把四房的房子收回来。小小的瑞哥儿说起平日里的生活竟是满脸笑意,“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跟姐姐一起去溪边抓鱼……” “瑞哥儿,”卢瑞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话,终于渴了,卢之安眼神示意书平奉茶。趁着他喝茶的功夫,卢之安开口问道:“再过三天我就要回京去了,你想不想跟着我一同回去。” “啊?”卢瑞抬头看他,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没听懂卢之安的意思。书平见状,哭笑不得地提醒道:“瑞少爷,侯爷想带您回京读书。您还不赶紧谢过侯爷。” 卢瑞却不动,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卢之安看,半晌后才郑重地摇头,“不好的,我姐姐在这里,我得跟姐姐在一起。” 从他进门到现在,卢之安听他提了不下五十次他的“姐姐”,不由得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有了些好奇,便开口问:“你姐姐今年多大了?” 这本是一句再随意不过的话,可卢瑞却仿佛被踩到脚的猫一般迅速地炸了毛,“我姐姐……我姐姐还小呢,你问这个做甚?她才不嫁人!姐姐说了,等我以后高中状元了,她也不嫁人!” 他明明回得牛头不对马嘴,可卢之安却偏偏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顿时一沉,心里也无端地生出许多怒气来。卢家的这些族人,果真是做得太过份了! 卢之安一生气,浑身上下便散出阵阵森冷的寒意,书平立刻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卢瑞却迟钝些,心里头还想着七娘的事,倒是没注意到这点,继续絮絮叨叨地强调着七娘如何不要嫁人之类的话。 “行了。”卢之安对这完全不懂察言观色的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挥挥手让书平送他出去,又怕卢瑞误会,耐着子解释道:“你放心,有我在,族里不敢有人再为难你们。” 卢瑞眨了眨眼睛,安静了。 书平在前头引路,出了门,又朝卢瑞笑道:“我们小少爷也在府里,与瑞少爷正是一般年纪,不如见见?”侯爷身边的几个小厮里头就属书平最机灵,先前在屋里瞧着卢之安对卢瑞另眼相看,自然对他也愈加地客气热情。 卢瑞却摇头回道:“我还得回学堂呢。” 书平笑道:“瑞少爷怕是不知道,您一走,学堂那边就先散了。您这会儿回去,连刘夫子都不在呢。” 卢瑞顿时傻了,鼓着脸不知该怎么回,想了想,终于想起今儿临出门时七娘的吩咐,赶紧咧嘴朝书平傻笑。 “书平,这傻小子是谁啊?”花丛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有个身穿宝蓝色绸缎锦袍的小男孩从花丛后转出来,圆脸大眼睛,梳着包包头,皮肤吹弹可破,瞧着倒是跟卢瑞有两分想像。 “熠少爷。”书平恭恭敬敬地朝卢熠行了礼,躬身回道:“这位是四房的瑞少爷,方才侯爷招了他去说话。” “瑞少爷?”卢熠歪着脑袋看卢瑞,长长地“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他,一脸审视地道:“原来你就是昨儿作诗,引得我爹另眼相看的卢瑞啊。看起来也就是个小孩子嘛。”他自个儿还没卢瑞高,偏偏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十分滑稽。卢瑞又不善于隐藏情绪,一时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卢熠立刻暴躁了,凶巴巴地喝道:“你——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再笑话我?” 卢瑞哪里想到他的反应竟会如此过激,顿时瞠目结舌,脑子里一团乱麻,本不晓得该怎么回。想了想,只好继续咧嘴笑,一脸甜腻。 卢熠愈发地恼羞成怒,指着他的脸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怒道:“你……你还敢再笑。小心我……我我我……”他虽是娇生惯养大的,却并非颐指气使、不讲道理的孩子,这会儿便是想说几句狠话,竟也没想出来。 二人正对持着,走廊处又小跑进来个十一二岁的小厮,瞧见卢熠,赶紧奔过来,疾声招呼道:“少爷,小姐正到处找您呢,原来您在这里。” 卢熠仰着脑袋作不耐烦状,“她又找我做甚?总那些小姑娘家的玩意儿来烦我,真是没办法。”说着话,还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却又不肯把那小厮赶走,反而佯装无奈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我若不去,一会儿她又要恼了。” 卢瑞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才刚刚放下心来,前头走了几步的卢熠忽然又转过身,黝黑的大眼睛盯着卢瑞上上下下地瞧,罢了朝他点了点下巴作高傲状,“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卢瑞赶紧摇头,“我不去,我还要回家呢。” “你——”卢熠又要暴躁了,气道:“你这个人好生无礼,我好心好意地邀你陪我一起玩儿,你还推辞。是什么意思,莫非还瞧不上我?” 卢瑞本来就有些呆,实在跟不上卢熠跳脱的脑子,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就“瞧不上这位小少爷”了。他很努力地睁大眼,茫然地想要回顾一下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导致小少爷会这么生气。 “瞪我,瞪我,你还敢瞪我。”卢熠狠狠跺脚,凶巴巴地指着卢瑞喝道:“我不管,你就得跟我一起走。” 这两位一个是自家少爷,另一个是平阳侯看重的少年,若是闹起来,他们二人最多挨顿骂,可书平就要惨了,指不定还要挨顿板子。所以,眼看着这二位越来越僵,书平赶紧出来打圆场,柔声哄着卢瑞道:“左右学堂里也散了,瑞哥儿不必急着回去,不如就去前院转转。不止是我们小姐,还有二房和三房的几位少爷小姐在呢。” 一听说他们都在,卢瑞就更不愿意跟着去了,低着头盯着脚上半旧的布鞋不说话。 书平到底年纪大些,又惯常在平阳侯身边伺候的,最会察言观色,一见卢瑞这表情就多少猜到了些缘由。想了想,还是低头悄声在卢熠耳边说了两句话。卢熠听罢,抬眼悄悄看了看卢瑞,扁扁嘴,小声朝卢瑞道:“你跟我说,谁欺负过你,我给你撑腰。” 卢瑞到底是小孩子心,虽说平日七娘总是叮嘱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他心里对总喜欢欺负嘲笑他的那几个孩子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而今听了卢熠这话,不免有些心动。只是想了一阵,终究摇摇头,小声道:“我姐姐说了,不要跟他们对着来。再说,便是今儿靠你教训了他们,回头他们还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回……” “他们敢!”卢熠的心里顿时生出强烈的英雄情怀,挥舞着小拳头道:“你放心,有我在呢!”说罢,也不管卢瑞再怎么反对,强拉着他的胳膊就走了。 第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章 第三章 第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唔,《一生又一生》先停几天,把新案子想好了再动手,暂时先更这边。 因为目前这边写得比较顺手==四 卢家大许氏与平阳侯夫人胡氏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瞧见三太爷低着头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怒气。 到底是长辈,许氏和胡氏刚想出声招呼,他却已经低着脑袋沿着走廊冲了出去,本没注意到她们两个人的存在。 胡氏对三房的人本就不大喜欢,见三太爷这般,心中愈发不喜,蹙眉扁嘴,不悦道:“三叔他老人家可真是忙。” 许氏温和地笑了笑,柔声道:“他们那屋人多,自然事情也多些,倒也不奇怪。”许氏要过继嗣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属三房的人蹦跶得最欢,从昨儿上午起,三太爷的两个儿媳妇就把几个孩子轮番地往许氏这边带,言辞间对旁人家的孩子诸多打压挑剔,对自家孩子却不吝赞赏。 若是那几个孩子果真机灵聪慧也就罢了,偏偏没有一个许是瞧得上的,她又不好出言赶人,心里头说不出的憋屈。故今儿一大早,她便躲到了胡氏这边,总算是清净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房门口,屋里伺候的小厮书文早听到声音出来迎,开门笑道:“大好,夫人好,侯爷正在屋里呢。” 屋里的卢之安早已起了身,朗声问道:“大嫂也过来了?” 胡氏笑道:“平翠园吵得很,嫂子便到我屋里躲躲清闲。”进了屋,胡氏让了右边的位子给许氏,自己靠在卢之安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又问:“方才瞧见三叔气冲冲地出去了,难道在你这里受了编排。” 一提到三太爷,卢之安的脸色便有些不好,冷哼了一声方回道:“又不曾冤枉了他,有什么好气的。”说罢,又把三房如何抢占卢瑞姐弟俩宅院,欺凌两个孤儿的事情一一说与她们听。 胡氏和许氏闻言,也是满肚子火气。她们是女人,心思本就细腻柔软些,听得那两个孩子被赶到外头荒宅里住下,仅靠着小姑娘一个人上山采药为生,顿时又气愤又同情。胡氏立刻怒道:“这三叔未免也太过分了,便是无亲无故的外人,也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德的事来,他竟这般不要脸面。可怜那两个孩子,本是官宦出身,早些年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的,而今竟过得这般艰苦……”说着话,眼圈儿都已经红了。 卢之安叹道:“可不是呢,这瑞哥儿我见了两回,不论是心人品,还是学识见识,都是极佳的。老宅的这些孩子们当中,就属他最出色。早上我让书平唤了他过来,那孩子就穿了身拼接了不知多少回的旧袍子,看得我心里头十分不舒坦。” 胡氏听到此处,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悄悄朝许氏看了一眼,见她面如如常,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叹。 这些年来,许氏对过继嗣子一事一直不热心,若不是太夫人柳氏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只怕这次她本就不会回老宅。不过,便是回了,想要寻个合适的孩子也不是易事。单看许氏的反应,想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 至于卢之安看重的卢瑞,胡氏很快又打消了念头,不说那孩子是四房唯一的血脉,便是这年岁也不合适。若真要过继个孩子,自然是越小越好,养在身边才能养得亲近,不然,弄个稍稍大些,累死累活地把人拉扯大,最后人家满脑子都只有自己亲生的爹妈,那才真正地不划算。 “既然夫君都知道了此事,回头定要替那姐弟俩主持公道。既然孩子们都小,又没个进项,不如让族里每年接济着,好歹等瑞哥儿长大了才好。”胡氏柔声提出自己的意见。 卢之安却道:“我倒是想把瑞哥儿带到京城去。他极是聪敏,读书写字都是极好的。你也晓得,虽说我发了话,他们不敢违逆,但对瑞哥儿也生不出多少顾惜之心,哪里会多家看顾。那孩子到底年纪小,我怕他在这里被耽误了。” 胡氏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道:“夫君说得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到。瑞哥儿进了京也好,他与熠哥儿年岁相仿,回头熠哥儿倒是多了个玩伴。有瑞哥儿在,熠哥儿读书说不定也会认真些。” 许氏听得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不由得暗自好笑,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侯爷跟那孩子说了?” 卢之安脸上顿时显出为难又郁闷的神色,摇头道:“是说了,可那孩子立刻就拒绝了。” “为什么?”许氏和胡氏都觉意外,异口同声地问。这府里上下,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想讨好卢之安,若是谁得了这样的机缘被他看中要带进京,不晓得要如何地欢天喜地,这瑞哥儿竟如此果断地拒绝了,难怪许氏和胡氏都如此惊讶。 卢之安苦笑摇头,“我倒是问了,他说家里头还有个姐姐,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进京。” 胡氏笑着松了口气,掩嘴朝许氏道:“果真是少年心,不过这孩子倒也是一片赤诚。”说罢了,又朝卢之安道:“既然瑞哥儿丢不下他姐姐,不如把那姑娘也一起带回去。左右我们府里人不多,孩子也少,嫣儿不是整天嚷嚷着说连个玩伴都没有吗。对了,那孩子多大了?” 卢之安皱眉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怕不是有十二三岁了。” 许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展眉朝胡氏道:“再过两三年这孩子就要说婆家了,弟妹倒是可以提前摆一摆谱。”既然胡氏答应把卢家七娘接回京,日后她的婚事只怕也要落在胡氏身上了。 胡氏喜洋洋地笑道:“还是大嫂了解我,我呀就是爱摆谱儿。”便是把七娘接了回去,不过是添些嫁妆,可得到的却更多。一来卢之安对她愈发信任,二来又得了个好名声,更何况,若是瑞哥儿日后再考得功名,她也算是他们姐弟俩的恩人了。 许氏笑笑没再说话,倒是卢之安考虑得还要周详些,想了想才叮嘱道:“此事先不急,回头你再去打听打听那姑娘的品如何?家里添人不是小事,了解清楚了,回去跟母亲也好回话。” 胡氏赶紧应道:“夫君放心,我自然会谨慎小心。” 这边他们几位说得兴起,卢瑞也被卢熠拽着到了前院。 院子里或坐或站地拥了一群小孩儿,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不过刚学会走路,全挤在一起,十分嘈杂。中央的小花坛里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的,活像年画上的小娃娃,只一眼便让人心生欢喜。小姑娘正是平阳侯府的小姐卢嫣,在卢家排行十二,本应唤作十二娘,但她长在京城,并不依照族里的排行称呼,所以府里的下人们都称她为大小姐。 “哥哥,哥哥——”卢嫣瞧见卢熠,立刻迈开小短腿儿朝这边奔过来,声气地问:“你怎么才来呀?”说着话,又好奇地看了看卢瑞,凑到卢熠耳边小声问:“这是谁啊?” 卢熠作不耐烦状,但声音并不高,“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整天闲着没事儿干呢?还做风筝,都是小姑娘们的玩意儿。”说话时,又不悦地斜睨了四周一圈,小声问:“怎么把他们全叫过来了?” 卢嫣噘着嘴,委屈地回道:“可不是我把他们叫过来的。哥哥,这是谁呀?他长得真好看。”小姑娘依旧不屈不饶地继续追问,眼睛盯着卢瑞,一脸好奇。 卢熠立刻不高兴了,恼道:“他有我好看吗?眼睛没有我的大,而且还没我高呢。” 卢嫣笑嘻嘻地不说话,歪着脑袋朝卢瑞笑。卢瑞还没见过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娃儿,瞪大眼睛朝她看,又好奇又专注的样子。待见卢嫣朝他笑,他也咧嘴露出满口白牙,圆鼓鼓的小脸上满是单纯的和善。 三房的卢秀平日里最瞧不起卢瑞,而今见他竟与卢熠兄妹俩打成一团,心里十分恼怒,忍不住高声喝道:“卢瑞,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卢瑞最瞧不上的就是卢秀,满肚子的稻草不说,偏偏还爱做才子腔调,所以平日里就不爱搭理他,而今见他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心里头就更不高兴了。听了他的叫唤,不仅不乖乖应声过去,反而装作没听到似的把脑袋偏过去,一脸认真地朝卢嫣道:“你要做风筝?做好了么?我就会做哦!以前姐姐教过我的。你想做老鹰的,还是蜻蜓,还是蝴蝶……” 卢嫣本就是头一回弄这玩意儿,几个丫鬟也没经验,折腾了半天,连风筝架子都没搭好,听了卢瑞这话,立刻兴奋起来,赶紧抓住他的手往花坛边拉,边走边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头疼呢。” 卢熠见状,生怕自个儿落了单,赶紧追过去,嘴里还高声喊道:“我也会做风筝,妹妹你想要老鹰的,还是蜻蜓的,还是蝴蝶……” 卢秀被卢瑞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折了脸,愈发地气恼,只是碍着卢熠兄妹俩在场不好发作,狠狠地等着卢瑞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卢瑞就是不看他,愈发地把他气得够呛。想了想,他终究还是记得母亲章氏的叮嘱,务必要好生讨好侯府兄妹,只得强作欢色,勉强挤出笑脸来凑到卢熠身边,没话找话地道:“熠哥儿要扎风筝?我们家有个下人,家里本就是扎风筝的,不若叫他过来帮忙?” 卢熠心里头虽不待见他,但到底不好视若无睹,只板着小脸回道:“本就是图个乐子,自己扎着玩儿的,扎得好不好都不打紧。”他说话时候面色很不好,几乎是已经明明白白地写着拒绝了,可卢秀偏生不识趣,继续缠在一旁不肯走,嘴里还笑话道:“那可不成,回头若是连飞也飞不了,岂不是成了笑话。熠哥儿可莫要信卢瑞的话,他也就是一张脸还见得人,其实人可笨了,什么也干不好……” “怎么会呢?”卢熠歪着脑袋看他,故作不解,“我听我爹说,瑞哥儿可聪明了,书读得好,字也写得好。昨儿他作的那首诗,我爹还念叨了好几回呢。” 一说起昨天下午作诗的事,卢秀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偏不敢对着卢熠说什么,只狠狠地剜了卢瑞一眼,狼狈地逃了开去。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五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五章 五 院子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二房的卢锋、卢青、三房的卢志和卢虹、卢梅。因二太爷子懦弱,在府里总被三房的人压制着,连带着卢锋、卢青几个孩子也不大作声,更不用说欺负卢瑞了,但是,也不能指望他们在卢秀欺负人的时候挺身而出。 卢志比卢秀小两岁,和卢瑞年岁相仿,却是卢秀的小跟班,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胆小又懦弱,一旦跟在卢秀身边就喜欢仗势欺人。他也是卢瑞最讨厌的人。 至于卢虹和卢梅,都是三房的小姐,卢虹比七娘大半岁,在卢家排行第六,故平日里大家都唤她六娘子。卢梅是三房四老爷家的闺女,排行十三,今年才将将两岁,才学会说话走路。小姑娘被养得有些骄纵,不大爱理人,平日里只跟三房的兄弟姐妹们说两句,对旁的人却是连看也懒得看的。 因卢瑞家的宅子就是被三房四老爷占了去,所以他对卢梅也没什么好感,故并不曾主动与那几人打招呼。 卢秀在卢熠手里吃了憋,心里十分不痛快,偏生又不敢发作,更不好意思再跟在他们身边找话说。无奈之下,只得使劲儿朝卢志使眼色,让他出来说话。卢志对他一向惟命是从,见状立刻颠到卢熠身边,恬着脸笑道:“我也会扎风筝,不如一起玩儿。” 到底是叔伯兄弟,卢熠便是再不喜欢,也不好接二连三的呛他们,只得招呼着书平,让他取一些细竹片和胡风筝的纸张给卢志,自己却兴致勃勃地拉着卢瑞继续研究手里未成形的风筝架子。 卢瑞幼时跟着七娘扎过风筝,自然比旁的孩子们要有经验得多,再加上他平日里常帮着七娘做些家务活儿,手脚也麻利,不多时便把风筝架子扎了出来。卢熠见状,顿时又惊又喜,也不管自己手里的架子了,随手一扔就过来帮忙糊纸。 卢嫣也凑过来帮忙,时不时地递个糨糊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 卢秀他们玩得高兴,愈发地气恼,时不时地瞪卢瑞一眼,只恨不得能冲过去狠狠教训他一顿才好。卢虹年岁大些,并不喜欢跟这群孩子们在一起玩儿,好几次想走,都被伺候的嬷嬷眼神警告了回去。至于卢梅,她平素只爱跟三房的人说话,对卢熠兄妹却是没什么兴趣。 不一会儿的工夫,风筝就粘好了,卢熠随手在上头画了个老鹰,尔后用细绳子系了,满园子地跑着想把风筝放飞起来。 只是这院子一来并不宽敞,二来四周不是房子就是围墙,挡了大半的风,卢熠跑了两圈,便觉得不尽兴,转身朝卢瑞和卢嫣道:“我们去外头放风筝。”说罢,也不管卢瑞应不应,不由分说地一手牵住他,一手牵着卢嫣,并排着出了门。 卢秀等人一窝蜂地跟在后头。 卢家大门外有一条石板路,压着石板路往东走不久便是一大片空地,夏天的时候,附近的村民在这里晒谷,而今却是没什么人。 卢熠和卢嫣虽不会扎风筝,可放风筝却是轻车熟路的,两个小娃儿一个拽着风筝梦跑,另一个跟在后头追,很快就把它放到了天上,越飞越高。 “没想到真能飞起来。”卢熠眯起眼,仰着脑袋看着半空中摇曳的风筝,又惊又喜,罢了又故作成熟地拍了拍卢瑞的肩膀,表扬道:“本来以为你是个只会作几首酸诗的假秀才,没想到还是挺有本事的。” 卢瑞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道:“你过奖了,这不算什么本事。” 卢熠丝毫不理会他语气中的不以为然,笑嘻嘻地继续道:“你莫要谦虚。起步作诗的本少爷见过不少,可又会作诗,又会做风筝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回头你仔细教教我,怎么先前我做的那个架子总是摇摇晃晃的……” 卢瑞想也没想就回绝道:“我没时间。”说话时又抬头看了看天,皱眉道:“这都晌午了,我得回去帮张妈妈做午饭。不然姐姐回来了,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你做饭?”卢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半张着嘴好半天都没合上。 卢瑞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语气不大好。 卢熠虽比卢瑞还要小几个月,可比他要会察言观色得多,一见卢瑞表情和语气不对,立刻咧嘴笑起来,拍拍卢瑞的肩膀道:“没怎么,就是有点好奇——对了,你都会做什么菜?我喜欢吃笋干烧,你会做不?” “那有何难。”卢瑞丝毫没有察觉道卢熠的用心,毫无心机地回道:“这道菜做起来简单得很,只要……” 卢熠越听越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等卢瑞一说完,他就朝卢嫣招手道:“妹妹快过来,今儿中午我们去瑞哥儿家吃饭。他自己会做饭呢。” 卢嫣一向唯卢熠马首是瞻,一听这话,立刻把手里的风筝线扔给了书平,迈着小短腿儿冲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卢瑞道:“瑞哥哥,我喜欢吃葱花**蛋饼,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卢瑞立刻急了,偏偏卢熠说得理所当然的,搞得他本不知道怎么拒绝,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家里没有。” “**蛋有吗?”卢熠眨了眨眼,问。 卢瑞实在不会撒谎,只得点头。 “那也行。”卢熠的眼睛笑成一条缝,“那就吃葱花**蛋饼好了。” 哪里就好了!这俩人要是跟过去蹭饭,中午少说也要摊三个**蛋。家里头只有两只下蛋的母**,捡了蛋七娘也舍不得吃,除了偶尔给卢瑞做个蒸蛋补补身体外,其余的都拿到镇上去卖了钱补贴家用。 只是一想到昨儿晚上侯爷的赏赐,卢瑞又觉得自己太抠门,于是勉强咧嘴笑了笑,事先提醒道:“我家的伙食不好,你们真去了,怕是吃不下。” 卢熠挥手作无所谓状,“这有什么,去年我跟我爹一道儿去北边大营,有时候路上只能啃冷馒头呢。”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卢瑞倒也不好太小气,想了想又道:“你要真想吃笋干烧,回头我问张妈妈要钱去买些回来。唔,不过这会儿迟了,笋干要事先泡发的,这会儿再来泡肯定来不及。” 卢熠哪里是真的非要吃他这一顿饭,不过是好奇罢了,不由分说地便拉着他要往卢瑞家走。卢秀远远地见了,忍不住出声阻拦道:“熠哥儿这是要去哪里?你不会是被卢瑞哄着去他家吧。”说着话便笑起来,脸上嘲讽的意思十分明显。 “熠哥儿你还是别去了,他们家可烂了。”卢志也跟着帮腔,“你看看他身上穿的什么就知道,一股子穷酸样儿。熠哥儿你是什么身份,卢瑞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小贱——”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啪——”地一声光亮的耳光响,卢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打了。 七娘气势汹汹地站在卢志面前,平日里总是温和娴静的脸上犹如结了一层寒霜,目中寒冰澈雪,让人不敢逼视。“你倒是有爹有娘,怎么不见有教养。论年纪,瑞哥儿比你大,论身份,我父亲生前官至六品知州,是有功名有官职的人,便是他已经过世了,瑞哥儿依旧是官宦之后,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折辱他。难道这就是你们三房的家教!传出去,丢的是我们卢家的脸。别以为这几年我处处忍让便是怕了你们,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地过几年日子,你们倒好,欺到我和瑞哥儿脸上来了。真以为我们是软弱好欺的么?你也莫要哭了,我打了便是打了,回头就算去了族长那里,我也照样承认。别说什么年纪小不懂事,那要什么样的家教才能教出如此蛮横无理的人来。” 平日里七娘一向都是温和贞静的,众人何曾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模样,偏偏还气势如虹,让人不敢分辩。 卢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且还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捂着脸吓得连哭都忘了哭,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回过头朝卢秀求救。 卢秀本就不喜欢七娘姐弟,这会儿早被气得够呛了,立刻开口骂道:“七娘子,你个贱人,竟敢打我弟弟,不想活了是不是,看我不弄死你。难怪我娘说你们姐弟都是贱种,果然如此。别以为这里有外人在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惹恼了老子,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小贱人还敢凶,回头我让我娘找个酗酒爱打人的屠夫把你嫁过去,非得打死你不可……” 这卢秀本就是个纨绔,连绣花枕头都称不上,气急了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本就没注意到一旁的卢虹使劲儿朝他使眼色,满嘴的脏话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冒,骂了半天,才猛地惊觉四周一片寂静,安静得有些反常。 “我还不知道,原来四房小姐的婚事是三房说了算的。”胡氏冷冷看着卢秀几兄弟,哼了一声,侧过脸朝卢之安道:“侯爷,虽说老宅这边我们回来得少,可这规矩是不是也该立一立了,要不然,日后出了什么事,朝上的人还要说你侯爷您持家无方了。” 卢之安许久不言语,一双鹰目在卢秀和卢志二人脸上交错,那二人吓得两腿发软,终于站不稳瘫软在地上,犹如两团乱泥。 许氏见状,愈发地看不上眼,眉宇间露出嫌恶神色,微微侧过脸去,竟是不愿多看一眼。 七娘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发一次飙,竟然就遇上了平阳侯一家子,一时间心里头也乱成一团麻。 第五章在线阅读 第五章 第五章 第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六章 六 七娘在惴惴不安的同时,许氏与胡氏也在打量面前的这几个孩子。众人当中,卢瑞和七娘的打扮格外引人注目。卢瑞那一身虽说旧了些,好歹也还算干净整洁,七娘却好像从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一般。身上的衣服本就层层叠叠地打了许多补丁,这会儿全都蒙上了厚厚的灰,泥巴东一块西一块的,几乎已经看不出那衣服本来的颜色。 她脸上倒是还算干净,应是在河边清洗过了,露出白皙的皮肤和幽深发亮的双眼,脸颊上有几处擦上,额头上甚至渗出了血,更可怕的却是那一双手,虽已仔细洗过了,可却依旧能瞧见斑斑血迹,十指指尖已经没有一个是好的,瞧着甚是吓人。 “姐——”卢瑞立刻就冲过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惊慌又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七娘下意识地了额头,强笑道:“不小心滑了一跤,从山坡上跌了下来,竹篓都掉了。”早上她去镇上药铺地交了货之后就上山去采药,在半山腰上瞧见一株灵芝,便绑了绳子去采,谁晓得那绳子用了许多年,已经磨损得厉害,她才下了几尺,绳子就断了。亏得她机灵,顺手抓住崖上的一棵松树,又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慢慢爬上山来。至于那竹篓子,却是为了轻便自己扔的。 她这话也就能骗得过单纯的卢瑞,一旁的卢之安等人却是半点不信的。他经验丰富,自然晓得若是从山上跌下,并不会导致她手上的伤口。虽说这孩子并非侯府所出,可瞧着她这浑身伤痕,卢之安坚硬的心里也忍不住一滞,更不用说许氏和胡氏两个了。 “翠屏快去我屋里,把那盒绿玉膏拿过来。”胡氏立刻吩咐贴身丫鬟翠屏,想了想又道:“罢了罢了!”说着话,又朝七娘招了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瞧瞧,看看你这手上都成什么样了。” 见七娘陡地把手缩回袖子里,胡氏愈发地好气又好笑,“还躲还躲,真以为我们没瞧见呢。” 许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轻轻叹了口气,柔声朝七娘道:“别以为年纪小就不放在心上,伤了手可是大事,一不留神怕是要留下疤的。” 卢瑞被他们一提醒,这才发现七娘手上的伤,先前还勉强包在眼眶里的泪立刻就冲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外淌。张张嘴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全堵住了,本出不了声。 卢之安最见不得小孩哭,见状赶紧朝胡氏示意,让她把俩孩子领走。胡氏会意,上前牵住七娘的手,小心翼翼地错开她的手指。卢瑞挽着七娘的胳膊紧紧跟着,一路上眼泪啪啪地往下掉,说不出的可怜。 卢熠和卢嫣也难得地安静下来,乖乖地跟在后头。卢熠已经多少懂事了,自然晓得什么时候该说话,只有卢嫣还小,瞧见七娘手上的伤,忍不住红着眼睛悄声问:“哥哥,那个姐姐是瑞哥哥的姐姐么?她为什么要去山上?” 卢熠了她的脑袋,没说话。昨儿下午卢之安考校过众人的功课后,卢熠就好奇地让书童查过卢瑞的来历,自然晓得他过得颇为拮据。但他们姐弟的生活到底有多艰难,却不是他和卢嫣可以想象的,便是今儿上午瞧见卢熠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两个年幼的孩子要长大到底有多艰难——艰难到甚至某一天七娘出个门,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四房两姐弟被胡氏和许氏接走的消息远没有三房挨训带来的震动大,说到底,大伙儿都清楚,四房只有卢瑞那一血脉,无论他再优秀再招人疼,也断无被过继的可能。倒是三房被胡氏狠狠训斥——这不仅让三房的几个老爷、夫人急得直跳脚,也让素来“老实本分”的二房众人看到了希望,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天杀的蠢货,他自己蠢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连累我们。若不是卢秀和卢志满嘴胡言,能连累到我们身上?这会儿偏偏又来说我们占了四房的院子。我可不管,要搬也是他们搬,就是死我也不会搬。二嫂子不是老说她那院子风水不好吗?还有三嫂总嫌弃西偏院太偏了点,正好趁这机会换个地方,我也不嫌弃她们的院子……” 三房的四夫人冯氏嗓门大,一听说侯爷发话让他们把占用四房的院子搬出来,立刻就不依了。她虽没胆子责骂侯府的人多管闲事,可骂骂大夫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尤其是,这回闯下大祸的还是卢秀和卢志,她们家的卢梅可是半句多话都没说的。 三房的二老爷和三老爷躲在屋里半声也不敢吭。他们俩一回来就被三太爷骂了个狗血淋头,回屋后又瞧见自家孩子跪在院子外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没开始骂人,就被各自的夫人拽着嚎了一通,这会儿都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对隔壁隐隐传来的四夫人的喝骂只当是听不到。 至于大老爷这边则要清净许多,大太太马氏只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已经嫁人,屋里只剩下三女儿卢虹一个。事发时她虽然也在现场,可到底没说什么不得当的话。只是一想到因卢秀和卢志的缘故,使得侯府对三房有了看法,日后卢虹的婚事只怕是指望不上胡氏了,马氏就有些气恼。 她这三个闺女当中,就属卢虹生得最好,人也聪明,心气儿自然也高。眼看着就要满十四岁了,这两年早有不少人上门来探口风。马氏看了几个圈儿,却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正郁闷着,侯府的人来了。这两日,她可是削尖了脑袋想往胡氏和许氏身边凑,只盼着能靠着她们找门好亲事。而今被卢秀他们一闹,这事儿十有□要泡汤,怎能让马氏不气恼。 “平日里见你还算机灵,怎么今儿反应这么慢。”马氏狠狠地点了点卢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早和你说了要会察言观色,一见侯夫人脸色不对,就该赶紧上前去问几句,便是只说几句客套话,那侯夫人也会觉得你懂事。你倒好,一动不动的跟个竹竿似的,回头侯夫人还以为你跟卢秀那个槌是一伙的,日后怎么会费心帮你寻门好亲事。” 卢虹被马氏说了一下午,心里头早已一肚子气,而今又听得她说这种话,愈发地气闷,忍不住狡辩道:“娘亲你是没瞧见,七娘那一身脏死了,满身都是泥,头发乱蓬蓬的,还满脸是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我自然是离得远远的,若是弄脏了我新做的衣服可如何是好。” “你是一辈子没见过新衣服还是怎么的?”马氏大怒,厉声骂道:“单是这一个月就给你做了三身新衣裳,你还这般小里小气的上不得台面。我知道你素来瞧不起七娘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而今她们姐弟入了侯爷和夫人的眼,日后便是一帆风顺。你而今瞧不上人家,再过两年,指不定她比你嫁得好十倍。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卢虹闻言立刻急了,也不顾方才马上怎么骂的她,立刻站起身拽住马氏的胳膊想往外冲,“娘亲,今儿是我不对,你莫要恼我了。我们这就去找夫人,你好好地和她解释,就说我被吓着了。千万莫要被那丫头抢了先。” “这会儿倒是晓得后怕了。”马氏把她的手拉下来,沉声道:“这会儿夫人怕还气着呢,我们缓缓再去。现在这时候,最关键的可不是去夫人那里赔罪。”她叹了口气,把侯在外头的丫鬟鸳鸯唤了进来,吩咐道:“去我柜子里把那匹水绿色暗花的蜀缎拿出来,给四房的七娘送过去。” “娘——”卢虹急得直跺脚,“您先前答应过我,等冬天的时候用那匹布给我做裙子的,怎么——” “瞧瞧你这小气样儿!”马氏忍不住又骂了她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再这么小里小气的,就别想侯夫人帮忙的事儿了。” 卢虹咬咬唇,考虑了半天,终于没再说话了。 胡氏这边,绿玉小心翼翼地给七娘上好了药,又缠了几层纱布,这才放下手,柔声叮嘱道:“七小姐这几日莫要沾水,不然,怕是手上要留疤痕的。” 七娘勉强笑了笑,并没有作声。旁人瞧她这表情,心里头自然如明镜一般。她们姐弟俩一直相依为命,家里头除了个手脚不便的老嬷嬷,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随身伺候了。想要不沾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小姑娘莫要逞能,日后留了疤,后悔都晚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氏慢慢开口道:“这几日你就暂先在我那院子住着吧。我这回带了四个丫鬟过来,人手充足。至于瑞哥儿——”她和蔼的目光缓缓挪到卢熠身上,卢熠不由自主地停了停,十分配合地应和道:“瑞哥儿就和我住吧。我们本就合得来,正好借机问问他的功课。” 说来也怪,许氏说话的时候明明态度和蔼可亲,可偏偏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无法反驳的味道。七娘虽觉得不妥当,可看着她深邃温和的双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至于卢瑞,他一向都听七娘的话,而今见她没有反对,也笑嘻嘻地应了。 胡氏也笑着劝道:“七娘子莫要拘束,你大婶婶子最是和善,我们家嫣儿也喜欢围着她转。你若是觉得闷,我让嫣儿也陪着。” 卢嫣闻言,立刻应道:“娘亲,我要和大婶婶一起住。” 胡氏揪了揪她的小辫子,没好气地笑道:“你这孩子,眼睛里头只有你大婶婶,连娘都不要了。” 大伙儿全都笑起来。 七娘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拒绝,只低声道:“二位婶婶有所不知,侄女家里还有位手脚不大便利的老嬷嬷,前些天摔断了腿,尚未大好。我怕——” “你就放心吧。”胡氏笑道:“回头我让绿玉去你家里头瞧瞧,定把那嬷嬷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说罢了,又朝卢瑞道:“这几日你且先跟熠哥儿住着,得好好看着他读书。这孩子皮得很,干什么事都不认真,又爱恶作剧,你若是瞧见他做什么坏事,可要记得告诉我。” 卢瑞看了看胡氏,又转过头瞧卢熠,紧抿着嘴,为难地不说话。 胡氏见状,愈发地觉得这孩子单纯可爱。 第六章在线阅读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七章 七 许氏早年的时候子十分强硬,到后来卢之安渐渐成才,又成了婚,她这才慢慢地变得温和绵软。但绕是如此,府里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耍花样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太夫人和平阳侯对她敬重有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瞧瞧我们,七娘子前七娘子后的唤了半天,还不知道七娘的名字呢?”胡氏笑着道:“昨儿三房的大嫂子说六娘子今年年底就十四了,七娘比她略小些,而今可有十三岁?” 七娘赶紧回道:“回二婶婶的话,侄女刚满十三,父亲取名叫碧舸,碧色的碧,‘舸急转千溪’的舸。” 许氏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七娘子读过不少书吧。” 七娘微微低头,悄声回道:“家母在世的时候曾教侄女认过些字,学得极浅。” 卢瑞闻言,忍不住张嘴欲言,忽又想起平日里七娘的叮嘱,生生地把话又憋了回去。只是他的动静有些大,不止许氏和胡氏发现了异样,连卢熠也忍不住开口问:“瑞哥儿你怎么了?脸都涨得通红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卢瑞红着脸使劲儿摇头,不说话。 因七娘姐弟被许氏留了,这边送礼的人便扑了个空,于是,一会儿的工夫,不止三房那边得了信,几乎整个卢府的人都知道了此事。众人愈发地坐不住了。 傍晚的时候,马氏和冯氏就带着东西上了门,说是来探望七娘的伤势。不过,她们本没碰到人,才进了院子,就被许氏的丫鬟采芹给挡在了门外, “七小姐喝了药,将将才歇下,夫人说,让她好生睡一觉,不让奴婢唤她醒来。”采芹十分客气地朝两位夫人笑道:“两位夫人若是有什么东西,让奴婢转交也是一样的。” 她们俩倒是不大在意能不能见得到七娘,遂从善如流地把带来的衣服料子给了采芹,罢了又问:“大在不在院里?怎么没瞧见她?” 采芹笑着回道:“大正在考校两位少爷的功课,侯爷和夫人也在。二位夫人是否——” “不用了不用了。”马氏立刻打断她的话,强笑着婉拒道:“还是不去打扰了。”若是只有大和侯夫人在,她们少不得要厚着脸皮凑过去说说话,可一听说卢之安也在,马氏立刻就打消了这个主意。这府里上下,谁见了卢之安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就连三太爷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指责了一通,马氏如何胆敢去见他。 二人才出院子,就瞧见二房的两个妯娌李氏和于氏也结伴朝这边走过来,身后的两个丫鬟手里头各自托着托盘,上头用红布盖着,不知道到底放着什么。 瞧见她们,李氏立刻笑着迎过来,道:“竟在这里遇上了,可真是巧。” 冯氏瞥了那两个托盘一眼,阳怪气地回道:“巧什么巧啊,早晚要遇到的。对了,二今儿怎么没带上诚哥儿,这两天你不是总爱抱着他到处逛么?” 诚哥儿是李氏的小儿子,今年才三岁,因听说许氏要过继嗣子,她便钻着空儿地抱着卢诚往这边院子里走。而今听了冯氏这般讽刺,李氏却也不气,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笑着回道:“他跟锋哥儿玩得正高兴呢,我可懒得带他出门。” 说着话,又朝马氏点点头,道:“不耽误你们俩的正事了。”说罢,挽着于氏的胳膊一起进了院子。马氏和冯氏冷冷地瞧着她们的影子消失在随园门后,忍不住齐齐地“呸——”了一声。 “这个时候就莫要和她们置气了,划不来。”李氏一边走,一边悄声向于氏告诫道:“她们三房得罪了侯爷和夫人,而今再想来讨好也没有用。侯爷派人一打听,就晓得她们三房平日里有多嚣张蛮横,怎么会看得上她们屋里的孩子。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自己稳住阵脚就好,千万莫要上了她们的当。” 于氏低头连连点头应是。 李氏愈发地自得意满。于氏子软,素来不爱与人相争,加上又只生了两个女儿,所以在府里愈发地没有地位。虽说她膝下倒也有两个庶子,可是,到底是婢女生的种,平日里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许氏如何看得上眼。而今算起来,这满府上下,也就只有诚哥儿最合适。 若是诚哥儿过继到许氏名下,不说他的前程,便是锋哥儿几个兄长也能大大受益——想到此处,李氏忍不住又暗暗得意了一番。 二人依旧被采芹拦了,客客气气地把先前婉拒马氏两人的话再说了一通。李氏闻言,连连叹道:“七娘那孩子可真是不容易……”说着话,又假惺惺地低头抹了把泪。说罢,又悄悄地送怀里掏了个荷包塞进采芹手里,朝她使了个眼色。 采芹笑了笑,倒也没拒绝,不动声色地收了。 李氏把东西送了出去,心里踏实了许多,回头走的时候,简直是一身轻松。 等把她们二人送走,采芹这才把手里的荷包打开,瞥见里头两锭碎得不能再碎的银子,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随手把它扔给院子里洒扫的使丫头,道:“你们俩分了吧。仔细看着这里,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七小姐,若是拦不住,便过去叫我。” 小丫环又惊又喜,赶紧应下,郑重地谢了。 七娘再醒来的时候,外头都已经快黑了。屋里很安静,窗户半开着,傍晚的风吹进来,随着它们一同进屋的还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声音:猫儿蹑手蹑脚地从屋顶掠过,隔壁院子里的有人在低声呵斥着什么,还有外头院子里小丫环们窃窃私语的声响…… 七娘在床上坐了好一阵,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里,中午到现在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地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时间不由得暗自苦笑。她似乎有些太放松了,这一觉竟睡得这般死沉——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睡过了? 翻身起床,却找不到自己的衣裳,想了想,才回忆起临睡前许氏的丫鬟采芹已经抱了她的脏衣服去洗。再仔细一瞧,床头果然放了一套新衣裳,料子似乎是蜀缎,又软又厚实,鹅黄的颜色犹如刚孵出壳的新**仔,娇俏又可爱,衣服的领口绣了细致又巧的梅花,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多时停在了门口,尔后是采芹低沉又温柔的询问,“七小姐可醒来了?” 七娘赶紧去开门。 “睡得可好?”采芹问,脸上是熟络又自然的神态,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漂亮得让人不忍逼视。到底是许氏□出来的丫环,七娘心里想,这气度和妆扮,倒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大方些。 “劳烦采芹姐姐了,我睡得极好。”想了想,又问:“瑞哥儿——” “七小姐放心,瑞少爷跟熠少爷在一起,下午侯爷和夫人考校过两位少爷的功课,可把瑞少爷好生夸赞了一番,又说等回去的时候,想带瑞少爷进京呢。”采芹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七娘脸上的变化,果见她神色微变,心里顿时有了底。 “侯爷说,瑞少爷天资聪颖,日后必成大器,所以才要带他回京,想送他去鲁大师门下读书。” 七娘微微垂着头,眼睛躲藏在浓密的睫毛下,“鲁大师——是京都的鲁平安鲁大师吗?”鲁平安是当朝大儒,也是平阳侯的授业恩师,虽说已经告老致仕,但在朝中地位依旧极高。 采芹笑道:“七小姐猜的不错,正是他老人家呢。鲁大师已经好些年不收徒了,不过若是侯爷去说,他定要卖这个面子的。” 七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半天没说话。 采芹见状,又低声道:“只是侯夫人说,瑞少爷到底年纪小,又与七小姐感情笃深,独自上京怕不习惯,所以,想请小姐陪着瑞少爷一起进京去。”她本以为七娘闻言会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可七娘的反应却很淡然,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冷淡。她甚至还皱了皱眉头,仿佛在考虑这个建议是不是可行。 “七小姐?”采芹低声问:“你不愿意去京城吗?” 七娘朝她笑笑,柔声回道:“夫人只是这么一说,哪里就当得了真。” 采芹见她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也不再多问,转而把话题转到了床头的新衣上,柔声解释道:“府里没有年岁相仿的小姐,临时做又来不及,所以大差了人去成衣铺里买的,料子虽不算好,但手艺还凑合。七小姐且先穿着,回头奴婢让采蓝和采萍赶一赶,后天衣服就能做好了。” 她既然说了这是许氏的意思,七娘自然不好和她客气,遂笑着谢了,从善如流地换了衣服。她本就生得端庄秀气,一双眼睛深邃又端正,尤其漂亮,而今换了这身打扮,愈发地衬得人娇俏可爱。 采芹引了她去许氏屋里请安,一进门,胡氏就掩嘴呼出声来,“唉哟,我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这真是七娘吗?” 七娘微笑着朝她和许氏见了礼,又郑重地谢了她。许氏却笑道:“不过是一身衣裳,哪里值得你这么客气。”说话时,又朝采蓝招了招手,采蓝会意,立刻去后头房里取了个檀木盒子进来。 许氏开了檀木盒,从里头挑了支赤金凤凰八宝簪出来,朝七娘笑道:“今儿头一回见面,这个簪子便算是见面礼吧。” 不等七娘说话,胡氏就开了口,笑着话道:“嫂子出手果真大方,我这二婶子也不好太小气。”说着话,便褪了左手腕上的玉镯子出来,笑道:“七娘皮子白净,戴这镯子再好不过。” 虽说侯府富贵,可这两位夫人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些?七娘心里叫苦,却又不好推辞。到底是长辈的赏赐,哪里好随意拒绝的。只得强压下心头的震惊,面色如常地接了,又郑重地谢过了二人。 许氏和胡氏见她脸上既没有受宠若惊的惶恐,又没有喜形于色的惊喜,对她难免又高看了几分。 尔后二人又拉着七娘说了一阵家常,七娘仔细应对,谈吐言辞都极为得体。胡氏见状,不由得再次感叹,到底是官宦出身,便是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多苦,这通身的气派,却是二房和三房那几个孩子远远不如的。 许氏却对她上山采药的事极感兴趣,言语间都是这些问题。 七娘先前还有些拘谨,待说起这些,却是越来越放松,偶尔还会说笑着自嘲两句,言语间却是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就连胡氏听着,也忍不住直感慨,这孩子虽说瞧着比瑞哥儿沉稳,可这乐观开朗的心却是一般无二。 第七章在线阅读 第七章 第七章 第八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八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八章 八 七娘和卢瑞姐弟在许氏院子住了一晚,第二日地位陡升,走在府里,竟有下人热情地过来问安,途中遇到素来不爱搭理他们的马氏,竟然主动上前来寻他们说话,还想拖着七娘去她院子做客。 亏得七娘机灵,说张妈妈就在府门口等着,马氏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们出了门,临走时,还一反常态地让丫鬟端了两盒吉庆斋的糕点强塞给她。 好容易出了门,卢瑞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怕道:“马婶婶今儿这是吃错了药吧,怎么忽然这么热情,弄得我心里特别没底。” 七娘笑道:“不用管她说什么,左右我们也不常见她。”马氏一反常态所图为何七娘哪有不清楚的,只是卢瑞就不需要知道了。他难得心思单纯,七娘不希望被世间这些复杂又肮脏的东西影响到他。 “昨儿晚上睡得可好?我听院子的采芹姐姐说,昨儿下午侯爷又考校你功课了?” 卢瑞眉开眼笑地回道:“睡得可好了,熠哥儿跟我一起睡的,他的床特别软,又暖和,一觉就睡到大天光,连个梦都没做。侯爷昨儿不止考校了我的功课,还有熠哥儿一起,夫人和大婶婶也在。不够他们都和气得很,侯爷还说——”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捂住嘴,一脸心虚的表情。 见七娘正色瞧过来,卢瑞愈发地不敢看她,悄悄别过头去,偏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表情十分僵硬。 七娘叹了口气,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瑞不敢隐瞒,低着脑袋老实交代道:“侯爷,侯爷说,想想带我去京城。”说话时,又怯怯地偷瞄了七娘一眼,见她面沉如水,愈发地不敢作声,只得紧闭双唇,低着脑袋作心虚状。 七娘面上无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虽说昨儿采芹也和她提过这事儿,但她只当是夫人一时兴起,不想侯爷竟然都已经与卢瑞提了。她一时间甚至想到了好几种可能,脑子里乱了好一阵,才终于渐渐理出了些头绪。想了想,低声问卢瑞,“侯爷只说带你去京城,可还说了旁的什么?” “唔?”卢瑞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他说他打算送我去读书,去什么鲁大师门下。哎呀那人我也不认识,姐姐可知道那个大师?” 七娘轻声回道:“是当朝大儒鲁平安,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提过的,不过那会儿你还小呢。”他们的父亲卢保成生前最推崇的大儒便是鲁平安,每每提及,都是一脸敬重与崇拜。所以,昨儿听采芹说起,卢之安要引荐卢瑞拜入鲁大师门下时,七娘的心里不是不动心的。 “啊!是他啊,我想起来了。”卢瑞记好,虽说卢家出事的时候他才七岁,可许多事情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而今一听七娘提及,便立刻想了起来。 希望她只是多心了,七娘心里苦笑,若她还是卢家那不谙世事的七小姐,兴许听了这消息半点疑心都没有,只会陪着瑞哥儿一起高兴,只是这几年她见多了这世上的人情冷暖,难免便疑心重些。也许侯爷对卢瑞果真只是爱才之心呢。 “还有——”卢瑞想了想,又补充道:“先前侯爷只说要带我回京,后来,唔,昨儿他又说,让我和姐姐一起进京呢。” “嗯?”七娘狐疑地盯着他看,目光里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能力。 卢瑞立刻低下脑袋,乖乖地交待道:“我……我跟侯爷说,姐姐留在老宅,我也留在老宅,我们不分开。后来,昨儿晚上,侯爷就说让我们一起进京。夫人也说好。”说罢了,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瞄她,小声问:“姐,那我们去不去?” 这一时之间,七娘也不晓得该怎么回他。进京,也许是好事,若是换了旁的人,只怕早就欢喜得连话也说不全了,可是,他们到底—— “侯爷有没有——跟你提过继的事?”想了许久,七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卢瑞呆呆地看她,傻兮兮的模样,“什么过继?” 侯爷若是果真有这个意思,想来也早该和他们姐弟俩通个气。既然一直不说,想来事实并非七娘所担心的那样。只是,许氏过继之事一日未曾尘埃落定,七娘的一颗心总是放不下。 “左右侯爷这几日也不会走,我们等等再说。”七娘给卢瑞整了整衣服,微笑地叮嘱道:“一会儿去了学堂里,还要和平日里一样。莫要被侯爷夸了几句就轻飘飘的。你虽然聪明,但到底年岁小,且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切莫骄傲自满。” 卢瑞素来最听七娘的话,立刻高声应了,到路口分岔的地方与七娘道了别,急急忙忙地去了学堂。 七娘回了家,才走到门口,院子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张妈妈撑着个椅子一脸焦急地迎了出来,瞧见七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捂着口道:“我的小姐哦,您可算是回来了,可吓死老奴了。您这是伤在哪里?哎呀,这手怎么了,伤得重不重,赶紧让我看看。” 张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察看七娘的伤势,待瞧见她十指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时候,老太太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哭道:“这……这都是作了什么孽啊,我的大小姐本该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张妈妈素来都是这么脆弱,每每见她吃点苦都要哭一场,这一回比平日里哭得还要凄惨些,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一会儿,两只眼睛都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七娘劝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将张妈妈劝住了,尔后拉了她进屋,一五一十地将昨儿发生的事说与她听,罢了,又把侯爷提议接他们姐弟俩进京的消息告诉她。老人家到底见识广些,七娘十分重视她的看法。 张妈妈闻言却是不急着表态,皱着眉头问:“小姐说的那个许氏——也就是侯府的大,她的闺名是不是唤作婉芳的?” 七娘闻言一愣,疑惑道:“张妈妈莫非认得大?她的闺名是什么倒不曾听人提起过。” 张妈妈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道:“早些年在京里的时候曾见过两回,是个有担当的人。”七娘的母亲彭氏是京城人士,当年卢保成高中后被彭氏的父亲瞧上,将幼女彭氏许配于他。二人结亲后便离了京,在山阳县一住便是十来年。 也不知卢保成与彭家发生了什么矛盾,之后许多年都不曾联系过,就连卢家夫妻遇害后,张妈妈也只领着七娘姐弟回到了卢家老宅,而彭家甚也不曾派人过来问过一声。也正因为如此,七娘对外家没有什么感情,而今忽然听得张妈妈提及京城旧事,她竟然也不想再多问。 张妈妈见七娘没有追问,自己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擦了擦脸,笑着道:“小姐放心吧,许是个好人,若是真有心想要过继个嗣子,何必等到现在。小少爷是我们四房唯一的血脉,许必不至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难得小少爷能被侯爷看重,日后读书考学都大有裨益。小姐能跟在侯夫人和许身边,也是极好的。旁的不说,日后您的亲事有她二位作主,便不至于被随随便便地嫁了。” 七娘陡地听张妈妈提及这事,一时间哭笑不得,摇头道:“妈妈想得太长远了。” 张妈妈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既然连张妈妈都这么说,七娘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正如张妈妈所说,难得卢瑞被侯爷看重,日后读书考学,有侯爷掠阵,自然顺利许多,便是日后高中了寻个差事,也要便宜得多了。 因决定了要随卢之安进京,七娘便开始收拾家里头的东西,变卖的变卖,送人的送人。虽说卢之安大方,但姐弟俩到底是寄人篱下,若是手头半点银钱都没有,难免处处受制,便是做些小事情也不方便。 才把东西整理出来准备拿到镇上去变卖,却被张妈妈拦了,尔后神神秘秘地拉着她进了里屋,从床板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匣子来递给七娘。 “是什么?”七娘疑惑地问。小匣子上头什么装饰也没有,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但拿在手里乌沉沉的,颇有些分量。 张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道:“小姐打开就知道了。” 七娘闻言,从善如流地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是一叠厚厚的纸张。她随手打开最上头的那一张,待瞧见上面的字,赫然一惊,手上一紧,“砰——”地一声把匣子关上,一脸震惊地沉声问:“妈妈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里头那厚厚的一沓竟全是银票,七娘上手的那张便有五百两的面值,若是依照这情况,这匣子里头,只怕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便是以前卢父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难怪七娘如此震惊! “小姐莫要担心,”张妈妈柔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夫人的陪嫁,当年夫人出嫁的时候老爷和太太偷偷给的。当初出事的时候,太太又塞给了我。这几年来,老奴一直不敢拿出来,生怕被卢家的人晓得了,又要来打这笔钱财的主意。您和小少爷那会儿又还小,老奴实在是怕——”说着话,眼眶又红了。 “妈妈莫要哭,你的担心是对的。若是早些年就拿了出来,不说这笔钱保不保得住,只怕我和瑞哥儿连命都要没了。”七娘哪里不晓得怀璧其罪的道理,赶紧安慰道:“而今拿出来也不算迟。” 张妈妈抹了把泪,抽抽噎噎地愧疚道:“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和少爷受了这么多苦,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那匣子里的银票最小的面值也是五百两,她若是猛地拿出这么多银钱,哪能不被卢家人盯上,所以这些年来,怀揣着金山银山也不敢动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娘和卢瑞吃苦受罪的痛苦,是连七娘也是无法体会的。 七娘仔细安慰了张妈妈一阵,心里头却早已掀翻了天。若是外公和外婆如七娘先前所料那般对他们不管不问,定不至于在彭氏出嫁时添上这么多的嫁妆,既然如此,只怕彭家也早已出了事。 此外,还有件事七娘依旧十分疑惑,她幼时也曾依稀听彭氏偶尔提起过外家的家世,似乎只是普通官宦,远比不得京城旁的世家大族,如何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钱来给彭氏添妆? 她越想脑子里便越是混乱,愈发地理不清头绪。正焦头烂额着,忽听到院子外头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七娘子,七娘子可在家?” 是许氏身边的采芹! 七娘与张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迅速把匣子往床板底下一塞,尔后才不急不慢地走出屋去院子里给采芹开门。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九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九章 九 开了门,采芹一脸笑容地先朝七娘问了声好,又笑道:“大吩咐奴婢给七小姐做的衣服已经好了,这不,特特地给您送了过来。”说着话,又招呼身后的小丫鬟托着衣服进了院子。 前几日七娘听采芹提过这事,本以为只是句客套话,不想她竟然果真赶着把衣服做了出来,一时间不由得受宠若惊,心里头倒比那日受了许氏的赤金簪子还要意外些。采芹是许氏身边的大丫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讲究些,府里的少们对她都要客客气气的,这样的贵人儿,竟会亲手给自己做衣裳,能不让七娘又惊又诧。 “七小姐快进屋,换上衣服看合不合适。若是哪里大了小了,也好让奴婢改改。” 七娘笑道:“采芹姐姐做的自然是好的,便是稍稍大些也不碍事,等我再长长就能穿的。”说着,又一脸感激地道:“真是有劳几位姐姐了,实在过意不去。”正想着要如何把手里的碎银子拿出来,采芹已经眯着眼睛笑起来,一脸真诚地道:“七小姐千万莫要客气,能给您做衣服是奴婢们的荣幸。大一直夸您来着,还总说可惜您不是她闺女……” 七娘闻言心里一突,忽然有些明白了采芹此行的意图。但她又有些不敢置信,许氏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过继个嗣子么?采芹一向谨慎小心,怎么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让人误会的话来。 见七娘忽然缄默不语,采芹明白她兴许是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意思,索也不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地笑着道:“七小姐想必也猜到了奴婢此行的来意。大十分看重您,所以才让奴婢过来探一探您的口风。若是您没有异议,明儿就请我们二去跟族里提了。” 七娘犹豫了半晌,咬咬牙,终于还是问了出口,“大她——为何选中我?不是说,要找个哥儿么?” 采芹笑起来,解释道:“过继嗣子是府里老太太的意思,倒也并非是定要给大老爷留后的意思,只是瞧着我们大独自一人,难免孤独,所以才有了这想法。大在这边仔细看了几日,却是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唯独觉得七小姐姐弟十分投缘。七小姐您不知道,大私底下最喜欢的还是灵秀的女孩子家,与您一见如故,所以才让奴婢过来问一问的。奴婢是想着,左右您也要陪着瑞少爷进京的,有大在旁边帮衬着,自然好过你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且大也说了,您莫要觉得日后不是四房的人了,都是卢家子孙,不过是多了个人疼您。” 七娘还待再犹豫,门后一直听壁脚的张妈妈却是终于忍不住,撑着椅子出来话道:“小姐莫要怪老奴多嘴,既然大一片好心,你就莫要再推辞了。仔细伤了大***心,反倒不美。再说了,小少爷日后进了京,虽说侯爷会看护着,但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外头的正事只怕都忙不过来,难免会对少爷照顾不周。若是有大帮忙,小少爷的日子也好过些。” 采芹闻言,立刻附和道:“张妈妈说得有道理,七小姐莫要再犹豫了。不是奴婢自夸,我们大***为人真真地和善,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不夸的,她让奴婢过来说这个,定是与七小姐投了缘的。且我们那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大□出来的,半个不好相与的人都没有。您去了便晓得了。” 虽说晓得她们说得都没错,可是,一想到要被过继到别人膝下,要唤另一个女人为母亲,七娘到底有些尴尬和难以接受。许氏想必也是早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先让采芹过来跟七娘说一声,也省得到时候弄得措手不及。 “七小姐也不必急着立刻拿主意。”采芹见状,也不催她,柔声劝道:“不如等瑞少爷回来了,再与他仔细商议。左右大暂时也不会走。七小姐若是想通了,回奴婢一声即可。” 她既然都这么说,七娘唯有应了。张妈妈赶在七娘前头站了出来,说要送采芹出门。七娘知道她有话与采芹说,也不点破,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张妈妈送采芹出了院子,一路送出巷子口才回来,进屋便道:“老奴晓得小姐一时想不开,只是到了而今这时候,我们总得仔细想想清楚。您若是过继到许夫人名下,且不说您日后的前程,便是对小少爷也大有裨益。” 见七娘依旧皱着眉头,张妈妈咬咬牙,终于又开了口,叹息道:“到了现在,老奴也不再瞒着您了。您以为老太爷和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曾有过只言片语?并非他们不关心小姐和少爷,而是因为——因为他们早已过世了。彭家,早就被抄家了!”张妈妈提起旧事,将将才稍稍好转的两只眼睛又开始发红,浑浊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七娘惊诧地看着她,愣了好一阵,才缓缓问道:“妈妈请细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抹了把眼睛,吸了吸鼻子回道:“谁晓得是怎么回事呢?当初老太爷忽然看中了老爷,急匆匆地把夫人嫁了出来,临走前又把彭家的大部分财物全都给了夫人,罢了又仔细叮嘱老爷,无论如何都不准再回京。结果,老爷去了山阳县才半年,彭家就出了事。老奴偶尔听夫人说起过一回,只说彭家被人陷害,可怜老太爷与老太太,那么一把年纪了,竟然……竟然死在了狱中……” 这是七娘头一回听说这些辛密旧事,一时间也是震惊莫名,脑袋里乱成一团。 张妈妈继续哭道:“老爷在世的时候,虽不曾回过京,但那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为老太爷翻案,只是一直未能如愿。结果,老太爷的案子还没个着落,老爷和夫人又出了事。而今,一切就只能指望着小少爷了——” “妈妈别说了,”七娘打断了她的话,沉声回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七娘从来不知道,原来瑞哥儿的身上还肩负着这样沉重的责任。他还那样小,又单纯又善良,不会说谎,不会玩心眼儿,可是,他总有一天会长大,必须要改变自己,必须要把身上所有纯洁的品质都磨灭掉,变得复杂又小心,甚至变成另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七娘宁愿承受一切的那个人是自己。 可是,她只是个女儿家,她而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答应张妈妈的请求,过继到许氏名下,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以后,才能帮到卢瑞。 也不知张妈妈和卢瑞怎么说的,听说七娘被许氏看中的消息后,瑞哥儿竟还欢喜得很,一脸单纯地看着七娘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许家婶婶极是和善,连采芹姐姐也很温柔呢。” 七娘不说话,看着他笑。 几天后,许氏挑中七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卢家,一时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更多的则是忌恨,甚至还有好事的跑到胡氏跟前嚼舌,想要败坏七娘的名声,却被胡氏赶了出去。 也有人私底下暗自揣测七娘姐弟俩到底给许氏灌了什么**汤,七嘴八舌地说道了一番,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三房的马氏得了消息,气得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个遍,思虑了一阵后,又带着卢虹去找胡氏说话,言语间透着想要带卢虹进京见见世面的意思。胡氏左右不回她的话。马氏去了两回得不到准信,愈发地怒不可遏。 只是,不管卢家众人如何地暗动手脚,七娘和瑞哥儿兀自不动声色,直到月底卢之安得了京城的来信,急急忙忙地启程回京。 不知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卢之安甚至等不及和众人一道,先行带着几个侍卫上了路。许氏和胡氏则领着侯府的女眷走在后头。 七娘而今身份不比往常,虽说还未曾正式上了族谱,但侯府上下已经把她当做府里大小姐一般看待了,所以张妈妈也名正言顺地跟在了身边,此外,许氏把随身伺候的采蓝给了她。 “我这回出来,身边只带了这几个人,回去以后,你再多挑几个,让采蓝帮着□。”许氏一贯温和的脸上多了些笑意,目光愈发地温柔。七娘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见了她这般,心里的不自在也渐渐打消了。 “今儿晚上在嵊州城里歇了,明儿大早就坐船回去。七娘——不,碧舸坐过船吗?”许氏问。 七娘点头,“幼时还和瑞哥儿一起划过船呢。不过都是小船,拢共才这么点大。我们回来的时候倒是在江边瞧见过大船,依稀有好几层呢。” “可不是,”采芹是许氏身边最心腹的丫头,所以胆子也格外大些,又见许氏满脸笑容,便笑着话道:“这次回去,我们便要坐那么大的船,是府里早已定好的,没有外人。小姐若是在船舱里坐得闷了,还可以出来透透气,江上的风景是极美的。两岸杨柳如画,碧波荡漾,偶尔还有飞鸟掠过……” 七娘忍不住有些向往。 第二日大早,到了码头,却有下人过来向胡氏请示,说有人想搭船。 “是邵家的大哥儿吗?”胡氏听了下人的禀报,笑着问:“若是大哥儿就行。” 外头那人笑着应道:“果真是邵家的大公子呢。” 胡氏朝许氏笑道:“你瞧瞧,我们运气可真好,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京城里难得一见的仲哥儿。回头看花了眼,怕是我们熠哥儿都瞧不上了。” 许氏掩嘴笑,“瞧瞧你这张嘴,莫要吓到了人家。到底是年轻人,脸皮薄呢。” 胡氏不以为然道:“不妨事,不妨事,又不是我们上赶着要去看的。” 七娘听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谁。 许氏见状,遂解释道:“来的是国公府的大少爷,才十几岁,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子。不过——”她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邵家大公子的眼睛……不大好,看不见,所以,倒也不必刻意避着。” 竟是个瞎子? 七娘心里微微诧异。方才胡氏和许氏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那位公子怕不止是个才子,只怕相貌也是极好的,要不然,胡氏也不会说什么“上赶着去看”人的话。这样的人物,竟是个瞎子,真是可惜了……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章 十 虽说那传说中的国公府邵公子眼神不大好使,可七娘也不好真的跑去瞧他,倒是采萍好奇地跑去偷瞧了好几眼,回来后就一脸通红地道:“邵公子长得真是好看。”说着话,眼睛愈发地闪亮,脸上露出经常出现的迷茫神情,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幻想中。 许氏身边有四个丫鬟,采芹机灵聪敏,采蓝稳重大方,采绢老实温顺,唯有这个采萍让七娘很头疼,用一个通俗的词来形容,这姑娘有些不靠谱,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头一回和人见面,她就能幻想到十年二十年后经久不衰的感情了…… 至于许氏为什么会挑了她带出门,七娘想,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采萍梳头梳得好,更重要的是,她还是许氏陪房韩嬷嬷的孙女。 采萍将将满了十五岁,依照侯府的规矩,再过两年就要放出去配人了的,只是她的身份到底不同于寻常下人,有韩嬷嬷在,许氏难免对她要格外看重些,待她也不似寻常丫环那般严格。小姑娘也因此才养成了这傻乎乎的子,时不时地胡思乱想一番。 今儿偷偷去见了那邵公子之后,采萍的“病情”愈发地严重,整整一上午都痴痴地坐在七娘房里发呆,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窃笑,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又泫然欲泣……七娘觉得有些头疼。 其实采萍并不是七娘这边的丫鬟,只是许氏那边她不进去,采芹又素来看不惯她这一副傻兮兮的蠢样儿,所以她才喜欢留在七娘屋里和她说话。七娘子好,话又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微笑地看着她,不管采萍说的事情多么可笑,她都不会笑话她。 中午吃饭的时候,采萍总算回了自己屋,采蓝端了饭进来,长吁了一口气,小声朝七娘道:“采萍她打小就被韩嬷嬷宠坏了,行事总有些不靠谱,小姐您——看着就是了。”其实她的意思是,千万莫要跟着她学吧。 七娘“唔”了一声,想起采萍那张频频变幻的脸,忍不住有些想笑。兴许那邵公子果真生得“倾国倾城”,要不,采萍多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才偷偷瞥了两眼,怎么就迷得这样死去活来的。 见七娘既没有追问起邵公子,又没有替采萍说话的意思,采蓝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把话题转到卢瑞身上,笑道:“瑞少爷可真是懂事,这一路上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熠少爷见了也要跟着学。虽说自己也会穿衣服,可那头发梳得简直是惨不忍睹,大和二夫人瞧见了,险些没笑得背过气去。” 一说起卢瑞,七娘脸上的神情立刻柔软了下来,眉目间不由自主地荡漾起笑意,柔声道:“瑞哥儿打小都是自己穿衣铺床的,到现在都好几年了,熠哥儿一时半会儿难免有些不适应,却也不奇怪。” 采蓝回道:“二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熠哥儿还是气得够呛,中午饭都少吃了一碗。二夫人还说,这一路到京城还得七八天,正好碰巧遇到邵公子,还想请邵公子指点二位少爷的功课呢。” 七娘微微诧异,蹙眉问:“那邵公子不是说是国公府的大少爷,怎么会过来搭我们的船?”照理说,国公府的排场应比侯府还要大些,怎么他身为堂堂大少爷,出门竟要搭旁人的船。 “小姐您就有所不知了。”采蓝的脸上显出同情的神色,“国公府里可乱着呢。” 只要是女人,只怕没有几个是不八婆的,便是采蓝这样大方稳重的人,对京城里的那些小道消息也了如指掌。若如采蓝所说,这邵公子虽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处境却不大妙。邵公子出生后不久,邵母就撒手离世,之后没多久邵父另娶,他便多了个继母康氏。 早些年康氏只生了两个女儿的时候,对邵公子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外人看来,邵公子身体康健,衣食无忧。这样的好日一直持续到七年前,康氏再次分娩生了个儿子。邵公子是原配所出,不管是论身份还是论排行都是将来国公府毫无置疑的继承人,于是,康氏便坐不住了。 邵家三公子不到半岁,康氏便朝大公子下了手,听说是在他的汤里下了剧毒。邵仲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却也因此毒瞎了眼睛,从此与爵位无缘。 此事传得全京城皆知,一时沸沸扬扬的,好不热闹。只是那国公府终究没有将康氏下堂,只推了两个丫鬟和嬷嬷出来顶罪。邵仲的外祖家气愤不过,一状告到了太上皇那里,终究还是因为缺乏证据被大而化小。康氏虽被送到城外庄子里住了两年,但邵仲的眼睛却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也正因为这事儿,邵仲与国公府的关系并不亲密,尤其是康氏再次被接回府以后,他索就搬到了外祖孟家的别院里住下。好在这年轻人聪明好学,年纪轻轻就颇有才学,不仅得了鲁平安大师的数次夸赞,便是当今圣上也是极为欣赏的。 “若不是他眼睛不好,只怕早早就入了仕途了。更有人说,国公府的老太爷本来是想把爵位直接传给他的,而今倒好,哎——”采蓝叹了口气,面上难掩惋惜神色。 七娘听罢,也多少替邵仲抱不平。 无论私底下她们说得怎么起劲,但这终究只是外人的事,七娘听过了,惋惜过了,也就罢了。说到底,她与邵仲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自己家的事就已经够复杂的了,七娘也没有旁的心思在放在别人身上。 因邵仲上了船,七娘不好四处乱走,但也总不能一天到晚地闷在船舱里头不出来。眼瞅着天色渐暗,采蓝便进屋邀七娘出去散散步,“大怕您在屋里闷,让奴婢带着你去甲板上透透气。瑞少爷和熠少爷都住在三楼,一会儿奴婢跟书城说一声,让他引瑞少爷下楼来和小姐说说话。” 七娘正是憋得慌了,听了这提议,自然欣然应下。 外头已经黑了,船也靠在江边停下,高高的桅杆上挑了盏灯,一旁是绣着大大“卢”字的旗子,风吹过的时候,卷得旗子哗啦啦作响。除了卢家的船外,江边还停了另外两艘大船,看那样式应都是官船,也如卢家大船那般挑了灯,挂了旗子,七娘眼睛好使,清晰地瞥见那上头绣着一个大大的“龚”字。 见七娘一直盯着那艘船在看,采蓝殷勤地解释道:“那是京城鸿胪寺卿龚大人家的船,龚家是京城大户,听说有上百年的传承呢。” 这就难怪了,七娘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艘船比卢家的还要气派些。而且,船上守备森严,每层楼都有侍卫时不时地巡逻,那架势那排场,可不是个普通官员能摆得出来的。 “不是说要唤瑞哥儿下来?”七娘对龚家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后便挪开了目光,走到甲板的另一头,低声朝采蓝问。 采蓝赶紧应道:“小姐且现在此处稍等,容奴婢去楼上唤一声。”说罢,朝七娘躬身告退,急急地转身往三楼走去。 才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四周已是一片漆黑,船舷上没有人,七娘闭上眼睛,只听见远处呜咽的风声,还有……她眉头一皱,猛地睁开眼,对面船上已是一片混乱,有人高声喊着“抓刺客”,还有人咋咋呼呼地嚎个不停。 七娘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四下张望,却是寻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只一眨眼的光景,船舷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直朝七娘所在的方向而来。 “大胆贼子,胆敢——”卢家的船上也是留了侍卫的,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冲出来欲拦劫刺客。谁料还未与那刺客照上面,那黑衣蒙面的歹人已经反手将七娘拽住,狠狠一拉,便挡在了身前。 高个子,宽肩膀,体型微壮……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有些人反而会忽然镇定下来,七娘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她先是闭了一口气险些没晕过去,尔后却渐渐冷静下来,眼睛、鼻子、耳朵……所有的感官在同时全都释放开。 刺客应是个男人,年纪不大,他身上的味道很清爽,甚至有淡淡的皂角香。呼吸间的气息直扑到七娘的耳畔,微热而急切,似乎也有些紧张。掐着七娘脖子的手并不宽大,骨节修长清晰,手指很长,皮肤光滑白皙,指腹间微有薄茧,应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怎么会沦落到做这种勾当? 再往下看,七娘愈发地疑惑了,刺客的手腕极为纤细,并非纯粹瘦削所致的纤细,而是少年人抽条长个子时所特有的骨架。可是他却有宽阔的肩膀和宽厚的膛? “退后,通通退后。”身后的男人发出嘶哑的威胁声,左手亮光一闪,有冰凉的寒意渗入七娘的颈项间。侍卫立刻慌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又厉声喝道:“你……你若是胆敢伤人——”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楼上又冲下来两个年轻侍卫。与此同时,对面船上的护卫也上了卢家的船。七娘的心愈发地提到了嗓子眼。 刺客挟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到转角处陡地一转身,狠狠将她往前推,自己则快步朝另一个方向冲去,尔后便是“噗通——”一声水响,众侍卫赶紧追上前,那边船舷上早已不见了人影。 “刺客跳河了。”有人高声喝道。 “快去河里堵。” “…………” “大小姐您没事吧。”有侍卫冲过来关切地问。 七娘吸了一口气,想说话,却发现本发不出声,只得胡乱地点点头。采蓝也冲了下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还未说话,先抱着七娘哭了一场。卢瑞和卢熠被楼上的侍卫们拦着不让出门,听到楼下的声响,急得直跺脚。 “这是怎么了?”楼上有人低声问,声音清朗低沉,带着微微的少年人的清脆。 七娘却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朝楼上看过去。 那人站在楼梯口,修长瘦弱,月白色的袍子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却难得地多了一份风致。昏暗的灯光下,七娘却分明地看见他俊朗的眉目和挺直的鼻梁,果如传说中那样俊美倜傥,也果真如传说中那般有着迷茫而空洞的眼神。 他想到了垫肩、加宽体型,甚至改变声音,却不曾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有七娘这般锐利的眼睛,灵敏的鼻子,和犀利的耳朵,只要她见过一面,闻过一回,听过一次,这辈子都会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邵仲——”七娘的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一章 十一 那边七娘被许氏和卢瑞及一众丫环下人簇拥着进了屋,邵仲与卢府侍卫打了声招呼后,也由贴身侍卫梁康扶着进了舱房。 一进屋,梁康立刻松开手,苦笑道:“早和你说了让我去,你偏不肯听,这回可好,偷**不成蚀把米,竟被人追到了房门口。若不是正巧遇到卢家大小姐,这会儿怕是都被人给逮了。” “就你这身板儿,只要一被人发现,保管现行。”邵仲嗤道。梁康的个子格外高大健壮,便是浑身上下都用黑布裹了,只怕也要被人认出来,所以,他本就做不了这类活儿。 见梁康一脸郁闷,邵仲愈发地得意,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在梁康面前挥了挥,道:“你以为我那般没用?算计了这么些天,怎么会空手回来。”说话时,他又打开小册子翻了翻,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只是越往后翻,他的脸色就愈发地沉,到了最后一页,邵仲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梁康见状,只道是他偷到了假账簿,虽也有些郁闷,但还是开口安慰道:“龚家那老杂毛最是狡猾,你上了他的当也算不得什么。” 邵仲沉声回道:“那倒还不至于。”说罢,又叹了一口气,把册子往梁康手里扔过去,道:“账簿是真的,不过只有半册。” “啊?”梁康又是惊讶又是意外,没好气地骂道:“这老狐狸,居然还狡兔三窟。怎么里头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 邵仲不语,蹙眉想了一阵,才冷笑道:“兴许他手里也只有这半本呢?” “对了,方才可有人盯着我看。”邵仲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梁康。他假扮瞎子的时候目光会放得很虚,以至于真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但是,他的感觉却十分灵敏,警惕地察觉到当时落在身上的犹如刀刺一般锋利的目光,所以才有此一问。 梁康顿时笑出声,没好气地道:“我说仲哥儿,本以为你长大了就懂事些,没想到你这自恋的破习惯到现在还是没改。没错儿,你是长得好看,方才楼下的一大群小姑娘一直盯着你看,眼睛也不肯眨。” 邵仲气极,咬咬牙赌气不理他。 梁康只道他是小孩子脾气又犯了,只得强忍住笑,道:“行了行了,我不笑话你了。今儿事情闹得够大,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邵仲转过头去不吭声,梁康只觉好笑,想上前他的脑袋,又想到这几年来他愈发诡谲深沉的心思,举起的手又悄悄放了下来。才走到门边,忽又听到邵仲迷糊的声音在发问,“你方才说那人是谁?卢家大小姐?” 邵仲下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露出思索的神情。梁康觉得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老实答道:“是刚过继到卢家大房的,名字叫什么我却不清楚。” “刚过继的……”邵仲喃喃自语,俊朗年轻的脸上显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深沉,“卢家大小姐——” 梁康竖起耳朵,想听他到底在嘀咕什么,但邵仲却毫不客气地朝他挥了挥手,把人赶了出来。梁康气得直跺脚,小声骂道:“你个不尊重师兄的混蛋小子!” 二楼七娘这边,小小的船舱里挤满了人,除了卢瑞和采蓝外,许氏和胡氏各领着两个心腹丫鬟急急忙忙地过来探看,就连卢熠也赖在这里不肯走。发生了这样的事,胡氏自觉面上无光,更担心许氏因此责怪上自己,故不仅亲自过来探望,且还请了大夫给七娘诊脉。 “怎么样?”见大夫眯缝着眼睛许久不说话,胡氏心里愈发地没了底。天晓得好好的怎么遇到这样的事,许氏好不容易才选中了个孩子,若是才进家门就出了事,便是许氏不说什么,回头进了京,老太太和侯爷心里头定然不痛快。 大夫笑了笑,摇头道:“小姐只是略微受了些惊吓,心神不宁,一会儿喝点安神静心的茶汤便好了,并无大碍。” 胡氏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许氏脸上也明显放松了许多,唤了采芹去吩咐厨房煎茶。卢瑞抚着口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罢了又忿忿地骂道:“这贼人好生可恶,竟然还挟持人质,回头再让我遇到了,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通不可。” 他鼓着小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十分可爱,大伙儿见了,实在想笑,都强忍着。唯有卢熠不管那么多,出声笑话他道:“就你这豆芽菜一般的身板儿也能教训得了人家?别要被那刺客扔进江里才好。到时候反倒还要连累了碧舸姐姐下水去救你。” 卢瑞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挥着拳头道:“我……我我总会长大的,很快就长大了。” 卢熠嗤笑,“等你长大了,碧舸姐姐都嫁人了,回头有姐夫护着,还轮得到你。” 卢瑞闻言愈发地着恼,咬牙跺脚,大眼睛里闪闪亮亮,依稀有泪光,“才……才不会,我姐姐才不会嫁人。你莫要胡说!” “真是小孩子气!”卢熠可算是找到机会又装了回大人,仰着脑袋看着卢瑞,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会说这种话。但凡是女儿家,都要嫁人的,你这么不懂事,一味地痴缠,到后来还要耽误碧舸姐姐……” “就你嘴巴多。”胡氏没好气地拍了下卢熠的额头,小声训道:“你这么聪明懂事,怎么学问还没瑞哥儿好。” 卢熠立刻不说话了,撇撇嘴躲到角落里,一副受伤的姿态。卢瑞则还沉浸在熠哥儿给他带来的巨大震惊中,咬着唇,红着眼睛时不时地偷瞥七娘一眼,十分难过的样子,仿佛七娘明儿就要嫁人似的。 这一回,便是许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都这么晚了!”许氏微笑着道:“既然碧舸没有大碍,大家都回去歇着吧。碧舸今儿受了惊,也要早点休息才好。” 胡氏闻言,赶紧起身,又招呼卢熠赶紧上楼,说话时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卢熠的心眼儿最多,立刻会意,起身去拽卢瑞的胳膊,小声道:“你别不懂事了,杵在这里又帮不上忙,赶紧跟我一起回去,我得好好地跟你说一说道理,省得你这么大了还缠着碧舸姐姐不放……”说着话,也不管卢瑞如何不愿意,不由分说地把他给拽走了。 一会儿采芹端了热茶过来,伺候着七娘喝了。暖意往上窜,七娘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许氏见她一脸倦色,遂不再打扰,安慰了七娘几声后,又叮嘱采蓝仔细照顾七娘,尔后便与胡氏一起回了屋。 若是先前没有认出邵仲来,七娘只怕真要被那刺客吓到,可而今她满脑子想的全都是此人的目的。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居然能持续数年假扮盲人,此人的坚忍可见一斑,当然,与其坚忍的意志力同样另七娘震惊的,还是他的手段。 码头上巧遇侯府众人显然早有预谋,目的便是隔壁龚府的大船。他做了什么呢?杀人?七娘刚想到这个可能,马上又自己否决了。若是出了这么大事,龚家船上不至于如此安静。抑或是,偷了什么东西?甚至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隔壁船上只是闹了一下,尔后便再无动静…… 七娘想了一整晚,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第二日早晨起来,神难免不济,旁人瞧了,愈发地肯定她昨儿晚上受了大惊吓。 洗漱完了去给许氏请安,进门后才发现不止胡氏在,连卢瑞和卢熠俩人也在。卢瑞的神色有些憔悴,眼睛下方隐隐约约有些发青,显见昨儿晚上没有睡好。至于熠哥儿,永远都是一副神奕奕的样子,瞧见七娘,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白得晃眼。 卢瑞的目光则还要热烈些,几乎是一瞧见七娘眼睛就亮起来,被身边的熠哥儿偷偷掐了一把,他这才收敛了目光,轻咳一声,微微抬头,作出一副淡然的神态。 “晚上没睡好吧。”许氏朝七娘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身边来,柔声问。 七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回道:“天快亮了才睡着。” 许氏道:“莫要多想,过几日便好些的。” 胡氏也笑着话道:“莫要说碧舸,便是我昨儿晚上也没睡好,闭上眼睛就做噩梦,吓得我都不敢让环丫头吹灯。” “我不怕!”卢熠拍着口得意道:“我胆子可大了,昨儿晚上睡得特别好。瑞哥儿后来吓哭了,还是我哄的他。” “你……你你……”卢瑞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偏生又不会撒谎,急得只咬牙,“不是说好了不说出去的吗,你还说!”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只有七娘笑不出来,反倒是有些发酸,心里头怪难受的。 许氏见状,自然猜出七娘的心思,才欲开口劝慰几句,外头候着的采萍红着脸进屋禀告道:“二位夫人,邵公子求见。” 七娘的手一抖,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二章 十二 “仲哥儿来了?”胡氏倒先开了口,又笑着朝许氏道:“这仲哥儿倒是客气得很。” 许氏心知她的意思,遂笑道:“既然他都来了,那就请进来说说话吧。”说罢了,又和七娘解释道:“仲哥儿就是昨儿搭船的那位邵公子,他眼睛不大好,你倒也不必特意回避。” 事实上,京城的风气比别处要开放得多,达官贵人们经常举行各种宴会,让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借机相看,尔后才好做亲。许氏虽没有这么早就给七娘定亲的想法,却也不愿把她拘束在侯府里。不管怎么说,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的。更何况,邵仲在京城里的名声极好,不止是相貌堂堂,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整个京城里,能同时受到几位大儒赞赏的,又能有几个? 七娘微微低头,不让旁人看到她眼中的情绪,却又忍不住狠狠咬牙,生怕自己被众人看出来。卢瑞因先前听卢熠提及过邵仲的种种实际,故对此人十分好奇,忍不住睁大眼使劲儿盯着门口看,想知道这位传说中天才一般的少年人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 因屋里都是女眷,梁康不便进屋,送到门口便停了脚步。采萍见状,心中一喜,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伸手去扶一把,邵仲已经一马当先地进了门,那风姿仪态,哪里像是看不见的人。 邵仲装了这么多年的瞎子,动作表情都已掌握得十分娴熟,众人哪里能看出破绽。但见他眉目清朗,五官俊秀,且又面带微笑,风度翩翩,年纪虽轻,却难得地有些沉稳的气度,就连许氏也忍不住微微颔首。 邵仲客气又周到地向许氏行了礼,许氏立刻唤采芹端了软凳请他坐,罢了又介绍屋里的胡氏和卢瑞、卢熠,目光挪到七娘身上时,许氏微微一顿,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左边这位是家里的大娘子。” 七娘低头唤了邵仲一声,邵仲客套地起身见礼,微微笑,并无多话。 “做作!虚伪!”七娘心里狠狠地骂,面上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着实有些憋屈。见众人都齐齐地盯着邵仲看,并无人注意到她,遂狠狠剜了他一眼,只恨不得在他脸上划出一刀来。 许氏和胡氏一直客气又热情地跟邵仲说话,七娘心里想着旁的事,并未留意她们到底在说什么。等到瞧见卢瑞和卢熠满脸堆笑地站出来朝邵仲郑重地行了一礼,七娘这才陡地反应过来,吃惊地盯着他们,想开口阻拦,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待告辞回屋的时候,七娘只觉得今儿好似做梦一般,怎么一不留神,事情就不受控制了。邵仲竟然会顺着胡氏的话,主动表示愿意“指点”卢瑞和卢熠的功课?若是没有昨儿晚上的事,七娘听了这消息只怕也如众人一般高兴,可而今满肚子却只有担忧和疑心。 “小姐怎么了?”采蓝见她脸色不对,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七娘勉强笑笑,“头有些晕,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一会儿歇歇就不碍事了。” 想了想,又问:“瑞哥儿上楼去了?” 采蓝回道:“是的,熠少爷去瞧嫣小姐了,瑞少爷一个人先回了。” “我上去瞧瞧他。”七娘抬脚欲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道:“方才吃早饭的时候胃里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儿却是饿了。” 采蓝笑道:“刚起来那会儿胃口是不好。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弄点儿吃的,要不,一会儿送到瑞少爷那边去。” 七娘含笑点头,待见采蓝转身离开,她才轻提脚步,缓缓上了楼。 邵仲这边正和梁康说着方才屋里的事,“……我好像是被人看出来了……”邵仲着下巴,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梁康大骇,“不……不会吧,”仔细想了想,狐疑道:“不记得你哪里露了破绽啊?难道刚刚在屋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不会是瞧见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没注意就多看了几眼吧。” 邵仲气得抬脚就踢,怒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还跟我打岔。” 梁康嘿嘿笑了两声,着脑袋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袋瓜子就是爱胡思乱想,也不看看你都装了多少年了,连你爹都没看出来,怎么会随便被人瞧出问题来。这船上拢共才这么些人,你也才见了人家几回,那哪能呢?” 邵仲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当时在屋里的感觉十分清楚,分明就有人狠狠瞪着他,那刺人的目光就像针一般扎在他的脑门儿上,让他浑身难受。 二人又说了几句,梁康忽地一静,挥挥手示意邵仲住嘴,竖起耳朵听了听,小声道:“有人来了。” 才说完,就听见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便停在了门口。梁康朝邵仲挤眉弄眼,压低了嗓门道:“听这脚步声,应该是个姑娘,十有□又是哪个女孩子被你迷住了。” “那二位恐怕要失望了。”七娘在门口冷冷道。 梁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把声音压得如此低沉了,外头的人竟然还能听见,顿时愣住。邵仲也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听出了七娘的声音,想了想,遂沉声问:“是大娘子?” “没错。”七娘开门见山地道:“加上昨儿晚上那一回,这一次算是我与邵公子第三次见面了。” 屋里“噗通——”一声,梁康已经倒在了地上,邵仲煞白着脸狠狠瞪他,瞧着他壮得跟头牛似的,一遇到关键时候,崩得最快最厉害的也是他,真没用。 “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什么。”邵仲察觉到七娘听力出众,不敢出声,只朝梁康做出口型。梁康跟着他有许多年了,二人早有默契,见状很快会意,赶紧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总算恢复了常态。 仔细说起来,昨儿晚上邵仲曾出来与众人打过招呼,兴许七娘指的就是那一回呢?虽说邵仲心知,七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昨晚的事,但只要她不明说,他自然就装作不知道。更何况,七娘也没有证据。 梁康面无异状地开了门,又恭恭敬敬地招呼了七娘一声,罢了笑着问:“大小姐找我家公子有事?” 七娘斜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眼神里带着□裸的审视,看得梁康无端地心里发毛,连打了两个哆嗦,好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来再说句话,七娘忽然开口冷笑,“难怪了。” 她这突然冒出来的话听着莫名其妙的,偏偏屋里的邵仲却懂了,眉头顿时蹙起来。梁康反应稍稍迟钝些,愕然一愣,傻乎乎地问:“难怪什么?” “难怪放着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不用,却要亲自上阵。换了是我,也不放心这个惹眼的大个子。倒不如垫个肩膀,多穿几层衣服自己动手,便是被人发现了,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我说得对不对,邵公子?” 若是没有卢瑞的事,七娘对邵仲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便是昨儿晚上被他劫持的事情都打算不追究了的,可只要一牵扯到卢瑞,七娘就会变得不冷静。卢家而今只剩她们姐弟两个,尤其是卢瑞,更是四房唯一的血脉,七娘容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更容不得他出一点差池。 而这突然冒出来的邵仲,把七娘的安排全都给打乱了。 博学多才的少年郎,风度翩翩,相貌堂堂,且又言语可亲,更重要的是,比卢瑞还大不了几岁,这样的人最容易得到卢瑞的信任和亲近。他若是个心术端正的君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居心叵测,七娘如何不方寸大乱。 被七娘这么开门见山地一通责问,连邵仲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笑笑道:“卢小姐说笑了。”他却是笃定了七娘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可七娘又如何会就此罢手,冷笑数声,绕着邵仲和梁康来来回回地走了一圈,目光如烛地把他们俩上上下下地一通打量,过了好半晌才道:“邵公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本不需要证据。只要我把这消息传出去,想要相信的自然会信。” 邵仲苦笑。他没想到这个乡野出身的卢家小姑娘竟会这般难缠。但他终究耐住了子没开口问七娘所图为何。这是一场耐力的角逐,他若是开了口,尔后便会陷入被动,想要翻身就难上加难。 七娘毕竟年幼,便是再聪明,见识和经验却是远不如邵仲这般丰富,一时没忍住又继续道:“邵公子想从卢家得到什么与我无干,我只是想要劝解你莫要招惹我弟弟。他年岁小,不懂事,辨不清好人和坏人。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心些。” 邵仲这才知道,原来是方才他那句招揽的话惹来的祸事。 “卢小姐的意思是——” “离我弟弟远点!”七娘一字一字地狠狠道:“你若是敢打他的主意,我多的是法子对付你。”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威胁还不够狠,又添了一句,“邵公子想必也不想让人知道,那东西在你手里。” 邵仲倒还勉强沉得住气,一旁的梁康却已满脸惊慌,不用说,七娘也知道自己赌对了,朝那二人冷笑一声后,转身出了门。 梁康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邵仲没好气地照着他的额头敲了一记,气道:“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梁康急道:“她……她怎么会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一瞧你这反应,人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邵仲一屁股坐回来,身子斜斜地往后倒,脸上露出一抹坏笑,着下巴道:“居然被人威胁了,好玩儿。” “好玩儿个屁!”梁康跺脚道:“我说你小子的脑壳是被驴踢了吧,都被人拆穿了还好玩儿。回头这小妞四处一传,你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我说你要死不死,干嘛去招惹人家呢?京里多少人想把孩子送过来让你指点,怎么就不见你答应,这回偏偏主动请缨。你是不是吃多了撑着了……” 邵仲着下巴嘿嘿地笑,“这你就不懂了,卢家那小子面相生得好,少年得志,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要封侯拜相。我早早地把他招揽了,日后也是一桩情分。” 梁康大讶,“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看相了?从哪里学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邵仲不理他。 梁康继续追问:“那你帮我看看,我的……那个姻缘……” 邵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你是想问能不能娶到二师姐的话,那我告诉你,没门。” “怎么就没门了!”梁康立刻暴躁起来,跳脚道:“你这小子就知道信口开河,还看相呢,连师父都不会看,你从哪里学的?我看你去招揽那俩小子就是冲着人家平阳侯去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别白费心思了。平阳侯那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收买。再说了,国公府的私事他一个外人也不上手,你就算拉拢了那俩孩子,跟平阳侯依旧是外人。刚才那小祖宗你都还没搞掂呢,倒惦记着侯爷了。” 邵仲斜眼瞅他,意味深长的样子,“你说得有道理。” 梁康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他认同的到底是哪一句话。 “那个小祖宗——”邵仲一脸认真地道:“你觉得我娶她怎么样?” 梁康:“……”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三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三章 十三 梁康被邵仲的话噎住,愣了一会儿后才抱着肚子开始大笑,笑罢了又挤眉弄眼地朝他道:“我说仲哥儿,你到底是凭什么这么自信,你以为人家是你想娶就能娶的?” 邵仲眨了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不是说了吗,我长得好看。” “可惜是个瞎子。”梁康幸灾乐祸地笑,“没有爵位,又不能去科举,连功名都没有。哪家千金小姐会愿意嫁给你。不是我说你,仲哥儿你当初就不该走这条路,干什么不好,假装自己是瞎子。” 邵仲冷笑道:“我若不使这一招,到现在坟头上都能长草了,哪里还有闲工夫跟你聊这些。” 梁康立刻住嘴。邵仲不怎么爱提及那些旧事,所以梁康对国公府的那些破事儿了解得并不多,偶尔说笑几句邵仲也只笑笑不搭理,便以为没什么了不起。他这还是头一回听邵仲用这种冷漠嘲讽的语气提起过去的事,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邵仲见他这模样,继续又把话题转到七娘身上去,笑嘻嘻地道:“瞧你这话说的,人道是莫欺少年穷,我而今才多大,你就笃定了我将来继承不到爵位?国公府里那两位龙争虎斗,我隔岸观火,看得不知道多热闹。过两年他们两败俱伤,我再寻个‘神医’把眼睛治好……这爵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梁康讥笑,“这事儿要真那么容易,你还会费了这么多心思去讨好卢家?”邵父膝下除了邵仲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继室康氏所出的老三,今年才七岁,另一个则是邵父的宠妾严氏的儿子邵恒,比邵仲只小半岁,也是最得邵父喜欢的。 论理说,邵父膝下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这爵位怎么着也落不到庶出之子邵恒的手里。只是那严氏却有个有本事的妹妹,早些年的时候进了平王府做丫鬟,后来竟入了平王的眼,先是做了通房,后来生了个儿子,被提成了妾。再后来,平王府的王妃去世,王爷未再续弦,小严氏竟以妾室的身份把王府给代管了起来。因为这事,严氏也自觉身板硬了不少,说话行事便不复早些年在府里那般温顺小意,便是在康氏跟前,也开始拿些架子。邵恒也把邵父哄得欢欢喜喜,服服帖帖,若不是国公府的爵位还在老太爷手里,只怕这会儿早就把世子的位子给抢到手了。 邵仲被梁康笑话,倒也不气,笑着应道:“我这是为了那卢家大小姐好。你看她那模样,虽说长得还不错,可脾却不怎么温柔和顺,日后嫁出去,怕也跟夫家处不好。再说了,她名义上是卢家大小姐,可到底还是过继过来的,正经的权贵之家怕也瞧不上。与其到时候随便嫁个末流小官,说不定最后还因子不和闹什么和离,倒不如嫁给我,最起码,我子好,长得又好看,又不在外头拈花惹草……”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优点,得意洋洋,一旁的梁康越听越是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上前敲了他的脑袋一把,小声道:“仲哥儿啊仲哥儿,你这乐观开朗的子倒也是极好的。只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什么和离?那小祖宗的耳力可好得很,你就不怕被她听——” 他的话还未说完,邵仲就已经冲出了门,晃着脑袋朝船舷上左右看了看,好半天才把脑袋缩回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梁康愈加地欢喜,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人家小姑娘才多大,十二三岁吧,你这不要脸的竟然现在就开始算计人,传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禽兽啊禽兽……” 邵仲板着脸走回来,一把拎住梁康的衣领狠狠地扔了出去,又毫不客气地把门锁上。梁康在外头扯着嗓子想骂人,才开口忽地想到这里是卢家的船,好不容易才把脏话压了下去,呲牙咧嘴地暗骂了一通,尔后下楼去寻人喝酒。 七娘在卢瑞屋里,一直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从邵仲说“娶她”开始,她就开始咬牙切齿,脸上表情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凶狠,只把一旁的卢瑞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迟疑了好半天,卢瑞才怯怯地拉了拉七娘的衣袖,小声问:“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没事。”七娘了卢瑞的小脑袋瓜子,仔细看他圆乎乎的小脸,眼睛亮亮的,眉毛生得极好,漆黑又有光泽,柔顺地全都朝一个方向长,耳朵和嘴巴都是圆圆的,一看就是极有福气的样子。难怪邵仲会说瑞哥儿的面相生得好了。 “那个邵公子,你以后离他远点。”想了想,七娘觉得还是事先警告卢瑞比较好。 卢瑞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着她,想问,又不开口。 七娘又不好和他说邵仲装瞎子和当刺客的事儿,只得含含糊糊地道:“反正我觉得他瞧着不大好,唔,不光明正大,做事情都带着目的。你反正离他越远越好。” 卢瑞低低地“哦”了一声,表情有些纠结。七娘见他这模样,立刻知道他打算阳奉违了,忍不住急道:“瑞哥儿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可是,熠哥儿说的不是这样的。”卢瑞低着脑袋不敢看七娘,可说话的语气却很倔强,“熠哥儿说,那个邵公子人聪明,又亲切,学问也做得好,京城里好多人想请教他,他都不怎么搭理,现在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为什么要……要躲着他……” 这是卢瑞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反对七娘的意见,所以,她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着他,只是几天的功夫,七娘忽然觉得她好像有些认不出面前的孩子了。那个从来都乖乖听话的小孩子,傻兮兮地看着她笑的弟弟卢瑞,似乎跟面前这个少年人不大一样了。 七娘默然地出了门,没有回卢瑞的话,也没有责骂,可越是这样,卢瑞就越是不安。 “姐——”瑞哥儿颤巍巍的声音一出口,眼泪哗地落了下来,噔噔噔地冲出来拽住七娘的袖子,哭道:“你莫要走了,是我不对,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莫要生我的气,莫要不理我……” 小孩子着急起来就抽抽噎噎地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泪眼朦胧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七娘本就没有生他的气,而今见他这幅泪眼婆娑的小模样,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汪水,伸手在他的小肥脸上揪了一把,小声骂道:“瞧瞧你这样子,动不动就哭,哪里像个男子汉!” 卢瑞抹了把脸,依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姐现在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我害怕!”他吸了吸鼻子,又问:“张妈妈说,要我日后不要动不动就去找姐姐,不然,别人会不高兴。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跟姐姐说话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七娘,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体,眼波颤巍巍的,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飙出眼泪来。七娘哪里还看得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柔声安慰道:“莫要胡说,瑞哥儿是我弟弟,一辈子都是,你想和我说什么都行。张妈妈叮嘱你那些,只是因为你长大了,不好总是黏在我身边,不然,日后旁人要说,卢家的瑞哥儿跟个小丫头似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找姐姐哭。这样可不好!” 卢瑞赶紧擦了擦脸,摆出一副懂事的大人样儿来,正色道:“我才没有哭,我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哎呀姐姐你帮我看看,我眼睛里头是不是进沙子了?”见七娘抿嘴笑,卢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脑袋,小声道:“姐,那下次,熠哥儿叫我去寻邵公子的时候,我就不去了。” 七娘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去就去吧,只是多留个心眼儿,旁人的说的话莫要不过脑子全都信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却又想明白了些,卢瑞总要长大的,日后还要面临更多更复杂的情况,不说她没有把所有是非全都揽下来得本事,便是真有,也不能真的全都拦着。瑞哥儿自己终究要学会处理所有的事,他要学会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不同的人,以及人的不同面。 这邵仲虽然狡猾险了些,但对卢瑞,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卑鄙龌龊的目的,倒不如就先让卢瑞和他处着,只要邵仲不做什么过分的事,七娘便当做看不到了——兴许跟着这么个狡猾的小狐狸,卢瑞也能变得世故些。 “姐姐不生气了么?”卢瑞偷偷地打量七娘的神色,怯怯地问。 七娘没好气地道:“你又没做什么错事,我气什么。” 卢瑞立刻雨过天晴地弯起眼睛笑起来,“姐姐不生气就好。我还以为,以为你以后都不理我了。熠哥儿和我说,不要总黏着你。可是,除了姐姐,我没有旁的亲人了。熠哥儿他自己还整天陪着嫣妹妹呢,他倒是好意思说我。” 七娘笑道:“瑞哥儿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你呀,都这么大了,若还这么喜欢哭鼻子,我以后就不搭理你了。要不,日后旁人一说起卢家瑞哥儿,就说,哎呀,就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哥儿么。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卢瑞一脸涨得通红,偏偏还嘴硬,“都是胡说的,我才不喜欢哭呢。”说话时,又心虚地擦了擦眼睛…… 第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四章 十四 下午卢瑞和卢熠出现在邵仲船舱里的时候,他还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见有旁人的脚步声后,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卢瑞和卢熠见他笑得高兴,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也跟着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两张小脸几乎荡漾出花来。 既然说好了好指点功课,邵仲自然不好胡乱应付,首先仔细询问两个孩子读书的情况,待听得卢瑞说连《春秋》、《尚书》等都已经读完后,连邵仲的脸上都忍不住抽了抽,卢熠更是一脸惊诧地连道:“好厉害。” 难怪是将相之才!这让别人怎么活?邵仲心里默默地流泪,同时也倍感压力。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斤两,作几首酸诗糊弄人的本事倒是有,偶尔也能突发奇想地冒出些鬼主意,可真要真刀真枪地比起学识来,随便从翰林院拎一个学士出来只怕也比他强。 “很好,很好。”邵仲眯起眼睛笑,努力地掩藏住内心的激荡,“不过,读书不止是背诵记忆,更重要的是理解和融会贯通。瑞哥儿你来说说,《尚书》中说‘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这是什么意思……” 在邵仲平静的表情和卢熠崇拜的目光下,卢瑞接受了长达半个时辰的考验,可无论邵仲问什么,他都能应对如流。卢熠又跳又叫地简直快要激动疯了,邵仲微笑的脸上却始终不见一丝波动。 待好生地夸奖了他们一番后,邵仲唤来梁康把他二人送回房。待梁康送走了人再回来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情形给弄傻了。小小的船舱好似被打劫过,柜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衣服、书本……散了一地。邵仲像个疯子似的在屋里跳来窜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我的书呢?书呢?” 梁康扫了屋里一眼,没找到下脚的地方,索站在门口不进屋,哭笑不得地问:“仲哥儿,你又发什么疯呢?三天两头地来一遭,我的小心肝儿可受不住。” “我的书呢?”邵仲猛地转过头,一副恶狠狠的神态,“《春秋》、《尚书》、《大学》、《孟子》……” 梁康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幸灾乐祸地抱着肚子笑,“那些书……你啥时候带上船的,我咋不知道?再说了,那都多久没看过了,猴年马月的事儿,我哪里还记得。是不是上回跟二师姐吵架,你随手给扔茅厕了?” “行啊你啊,姓梁的,落井下石的本事杠杠的啊。”邵仲狠狠瞪他,“喜欢二师姐是吧,你小心我哪天使个坏,把你的好事儿给搅和了。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能耐还是有的。” 梁康立刻变脸,眼神儿飞快地变得谄媚,弯着腰陪着小心进了屋,笑嘻嘻地讨好道:“哎呀呀,跟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不就是几本书吗,没带上船不要紧,一会儿我去那俩小孩屋里偷几本回来。你要哪本来着?” 关键时刻,邵仲也顾不上要脸不要脸了,着下巴道:“要不,你全都给搬回来。回头我要是说错了,让他们都没地方查证。” 梁康憋住笑,朝他竖起大拇指,“高,果然是高!仲哥儿你这脸皮就是厚,一般人比不上。可是,这会儿船上人家查证不了,回头下了船,还不是瞒不过。你真不怕自己这么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啊?” 邵仲捂着脸“嗷嗷——”地叫了几声,肠子都快悔青了,哭道:“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当天晚上,梁康从卢熠屋里顺了一套书过来,邵仲熬夜看了一宿,早上起来人都是晕乎的,看着梁康的眼神痴痴的,直把人梁康吓得立刻夺路而逃。 上午卢瑞和卢熠果然过来学习了,瞧见邵仲一脸憔悴,两个小兄弟变现出极大的担心,“先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晚上没睡好吗?做恶梦了?” 邵仲大手一挥,“不碍事!今天我们学习《大学》……” 他昨晚看了一通宵的书,临时抱佛脚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更何况,邵仲的底子还算好,今儿这一个半时辰说下来,不仅条理清楚、头头是道,更难得的是还颇有些独特地见解,连卢瑞提出的奇怪问题,他也游刃有余地解答了出来。两个孩子十分满意。 “先生讲得真好。”卢瑞两眼放光地看着邵仲,又激动又崇拜的眼神,“以前学堂里的先生从来没有说得这么清楚过。真想以后每天都来听先生讲课。” 邵仲一脸慈爱地了卢瑞的小脑袋瓜子,僵硬地笑道:“好,很好。” 梁康把人送走后还未回屋,就听到船舱里头痛苦而崩溃的控诉声,“老天爷啊,还让人活不活,难道之后每一天都要这么过吗!” “那咋办呢?”梁康多少有些担心邵仲的小身板,要是再这么没日没夜地熬下去,只怕不等到京城,他人就要垮了。 “你的……去找下头开船的人,拿点钱给他,让他开快点。”邵仲哭丧着脸一点一点地从床上爬出来,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指着梁康,“能逃一天是一天……”就算在国公府里被人恶整时,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梁康爆笑,捂着肚子怎么也站不起身。等笑完了,才猛地发现不大对劲,抬头一看,只见邵仲一脸怨愤地瞪着他,梁康的身上陡地生出一阵寒意,赶紧讨饶道:“仲……仲哥儿,咱们有事好好商量,不带那个啥打击报复的。你凭良心说,我对你好不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我这就去底舱,这就去……”说着话,赶紧撒腿出了门,到了楼梯处依稀还听到那屋里困兽一般的吼叫声…… 七娘这边,一上午都和卢嫣一道儿陪着许氏和胡氏做女红。卢嫣年纪小,才开始拿针,不说绣活儿,就连针脚都还是乱的,见七娘游刃有余地缝着荷包边儿,急得直跺脚。 “大姐姐你慢点儿。”卢嫣探头探脑地过来瞧七娘手里的荷包,再看看自己手里乱糟糟跟个水老鼠一般的东西,忍不住扁扁嘴,有些委屈。 七娘最见不得小孩子的可怜样儿,更何况,卢嫣本就生得冰雪可爱,子又极单纯,浑不似卢家老宅那几位小姐任娇蛮。所以,见卢嫣蔫呼呼的样子,七娘的心也软软的,放下手里没做完的荷包,转过身来朝卢嫣招招手,柔声道:“过来,我仔细教你。唔,就这样,一针过去,再一针过来,不要着急,注意线要走直……” 七娘耐心好,声音温和,态度温柔可亲,卢嫣心里的燥意也慢慢消退,难得地安静下来,由着七娘手把手地教着她一点一点地下针。 “咿呀——”卢嫣缝了几针,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阵,又对比先前自己胡乱扎的,立刻高兴起来,跳下椅子奔到胡氏身边,举着手里的“水老鼠”道:“娘亲你看,你看,我缝得多好。” 胡氏忍住笑,一脸郑重地接过了那乱糟糟的几片破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十分认真地点头,“嗯,做得不错。”说罢,又了卢嫣的头发,柔声道:“好好跟着跟着你大姐姐学,唔,这个荷包做好了,是不是要送给娘亲啊?” “好!”卢嫣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又赶紧揣着破布,迈着小短腿儿奔到七娘身边,声气地求道:“大姐姐你教我做荷包好不好?” 七娘哪有不应的,自然手把手地继续教,还不停地提点她如何下针…… 胡氏朝许氏使了个眼色,笑道:“屋里坐得久了,闷得慌,不如一起出去透透气?” 许氏心知她有话要和自己说,遂笑着应了,又朝身后伺候的采芹采绢挥挥手,没让她们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沿着船舷一直走到甲板上。 江上有风,吹得二人的衣裙哗哗作响,身上也依稀有了些凉意。胡氏低声开口道:“不瞒嫂子说,先前你说要过继碧舸这丫头,我心里头还不解,总觉得千方百计地找个闺女回来养着,没几年就嫁了出去,多不划算。而今想来,自己才是不通透的那个。” 许氏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她,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及这事。先前她提出要过继七娘的时候,不止胡氏曾婉言劝过,连卢之安也再三让她郑重考虑。只是许氏外表温柔和顺,其实却最是个有主意的,就好比过继这事儿,若不是她自己看中的,旁人便是再怎么劝说也没用。 “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了?”许氏低头笑起来,嘴角眉梢显出温和宁静的神态。 胡氏羡慕地道:“昨儿晚上碧舸偷偷地让采蓝要了匹棉布过去,说是要给你做鞋。你可不知道,我听了这消息以后心里酸了一晚上。虽说熠哥儿和嫣儿都乖巧听话,可哪有碧舸这般懂事又心疼人的。所以说啊,儿子女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谁贴心。碧舸这孩子,虽说话不多,为人处事却是极好的。” 许氏却是刚刚才听得这消息,心里也渐渐涌出暖意,微笑点头道:“我当时就是看着这孩子有良心。都伤成那样了,心里还记挂着家里头的老佣人,这样的孩子,难免让人偏疼些。”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五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五章 十五 晚上邵仲没有看书,梁康端着饭进屋的时候瞧见他正托着腮帮子坐在床上发呆,眼神很是茫然。 “决定破罐子破摔了?”梁康笑嘻嘻地问:“就是说么,不就是俩破小孩吗,随便训几句就是了,何必这么认真?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想法,吓唬几句就行了。你不是名气还挺大的嘛,人家自然都信你。” 邵仲朝他翻了个白眼,缓缓地道:“明天不给讲课,教画画。” 梁康“噗嗤——”一下笑出声,罢了使劲儿朝他竖大拇指,“高,真是高!” 邵仲得意地勾起嘴角,“那是自然。”想了想,又下巴,朝梁康使劲儿挑眉,“你下楼去偷偷瞧一眼,看我媳妇儿在干嘛?” “你哪里来的媳妇儿?”梁康闻言一愣,抬眼瞧见邵仲那贱兮兮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道:“仲哥儿你要脸不要,人家小姑娘才跟你见了一回面,咋就成你媳妇儿了。你说是就是了?人家还不愿意嫁呢?没瞧见昨儿那小姑娘怎么瞪你的!” 邵仲“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回道:“小姑娘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我跟你说她是我媳妇儿,以后就肯定是。你就说你帮不帮嘛?” 梁康依旧忍笑不住,咧嘴笑道:“那你让我去看她也不管用啊?你真想见她,不会自己偷偷去看?” “不行。”邵仲扁嘴,“那丫头耳朵太好使了,我轻功不够,一不留神就要被她发现。若是嚷嚷着抓登徒子,我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你帮我去瞧瞧,回头问问她身边的丫鬟,她都有什么喜好?回头我也好对症下药。” 梁康起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而今见他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儿,心里头忍不住一阵疑惑,“仲哥儿你还来真的呢?那丫头——我也没觉得她有多漂亮啊?而且那脾气还大,凶巴巴的。我看你是昨儿被她给骂傻了吧。漂亮姑娘哪里找不到,那上回那个谁,刘宰相家的那个七小姐,不就长得挺好看的,说话柔声细气,别提多温柔了。” “那是在我们面前。”邵仲没好气地道:“私底下什么德行能让你瞧见?再说了,以刘老头子那品,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而今是太上皇还在,才保住了这帮老臣们的体面。他们却偏偏不知收敛,你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年,这京城里头怕是要大换血了。” “仲哥儿听到什么风声了?”梁康知道邵仲虽然偶尔不靠谱,但对朝中的事素来不会乱说,而今语气这般肯定,只怕是早已得了消息。 “不告诉你。”邵仲挑眉,摆出一副无赖姿态,“你又不帮我的忙。” 梁康顿时有些抓狂,气道:“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那小祖宗的耳朵有多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轻功也就比你好一丝半点的,哪有十成把握不被她发现?要真被逮了,我还要脸不要了。二师姐若是知道了,我这辈子都没想娶她了。” 邵仲抬头望天,小声低语,“你若是得罪了我,这辈子也别想娶二师姐了。” “邵仲!”梁康果断地怒了,“既然是自己媳妇儿,就要自己把她哄过来,怂恿威胁我算什么本事?真不晓得你到底怎么想的,京城里那么多漂亮姑娘你瞧不上,怎么就死心眼儿地瞧上了这丫头。这不是才见了一面吗?可别跟我说你对她一见钟情,我可不信你这一套。那姑娘才多大?” 邵仲咧嘴笑,“不是早和你说了么,卢瑞面相生得好,以后定要封侯拜相,我得先把媳妇儿哄到手,才好去哄小舅子么。” 梁康冷冷地看他,“你觉得我会信吗?” “爱信不信。”邵仲撇撇嘴,无奈道:“你要实在不愿意去,那就去找碧丫头身边那丫鬟……叫什么来着,你去仔细问问,她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我看她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擦,估计也不喜欢胭脂水粉……” 梁康没好气地道:“人家小姑娘才十三岁,那么小的姑娘家谁往脸上擦东西?” “那可说不好。”邵仲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抖了抖,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来,摇头道:“京城里头打扮得怪模怪样的人还少吗?对了,我行李里头是不是有一套徽州的砚墨,一会儿你帮我找出来。” 梁康微微诧异,“那小姑娘喜欢这个?” “一会儿送给卢瑞的。” “那你干脆直接讨好卢瑞就是了,何必非要缠着那小祖宗不放呢?”梁康气急败坏地道:“那瑞哥儿多单纯可爱的孩子,心眼儿又实诚,半点假话都不会说的。你今儿对他好十分,赶明儿他发达了定会回报你百分。你这是吃饱了撑着才去迂回曲折地非要过那丫头那儿一遭吧。” 邵仲不理他,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再仔细想想,嗯,她似乎会弹琴的……” “仲哥儿!”梁康总算察觉出问题来了,两眼灼灼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肯定道:“你认识她!你认识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丫头?你没去过卢家老宅,照理说应该没见过她才对。这就奇了怪了……” 邵仲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假装听不到。他越是这样,梁康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跳起身冲到床边把他拖出来,叉着腰喝问道:“你到底说不说?” 邵仲顺手把被子拖出来继续遮住脸,抵死不认,“我没见过,不认识她。” 梁康虽见惯了他赖皮打滚的模样,依旧忍不住想笑,强忍住笑意,继续追问:“没见过人家你怎么知道她会弹琴?还……还对人家‘一见钟情’,拼死拼活,赖皮不要脸地缠着我去给你打探消息?” “我猜的。”邵仲依旧嘴硬,“我就喜欢她怎么了?你都能喜欢二师姐,怎么我就不能喜欢她?说起来,她比二师姐还好看些。虽然脾气大了点儿,可那是对着外人,日后成了我媳妇儿,不知道对我多温柔。” 梁康最了解邵仲的子,知道他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再怎么逼问也没用。所以,梁康心里头虽像只猫儿般挠得痒飕飕的,却终究没有再追问。想了想,才道:“你喜欢她就喜欢,别动不动拿你二师姐比。” 虽说二师姐生得不美,子也古板,可是,可是梁康就是对她死心塌地。 兴许是由此及彼,梁康忽然觉得眼前邵仲这求而不得的情形和自己有些相像,反而生出一丝半点的同情来,遂叹了口气,低声应道:“你媳妇儿耳朵太好使,我不大敢去,要不,还是明儿帮你找那丫头问问。” 邵仲眼巴巴地看他,过了好半天,才忽然开口道:“三师兄,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二师姐特别喜欢我?” 梁康顿时暴躁了,怒道:“二师姐哪里喜欢你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小子,小白脸了不起啊,你再整天在我跟前炫耀,小心我使个坏把你跟碧丫头的好事儿给搅黄了。别以为就你会威胁我!” “三师兄你真是太敌我不分了!”邵仲特别愤怒地瞪着他,“我本来还想教你两招来讨好二师姐来着,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我索还是去找大师兄——” “哎哟喂——”梁康立刻变脸,笑得嘴都快猎到耳后了,巴巴地拉着邵仲的衣袖求道:“仲哥儿仲哥儿,有话好好说,咱俩谁跟谁呢?大师兄那人多难处啊,你跟他有什么话好说,咱俩好好说,好好说。” 邵仲本就是故意摆脸子给他看,见他做小伏低,也不再矫情,点点头道:“知道二师姐为什么对我特别好么?因为几个师兄弟里头,就我最老实,最可怜!” 梁康刚端了杯茶准备喝,才送到嘴边就听到邵仲这句话,险些把手里的茶杯都给打翻了,“你老实?”转过头,瞧见邵仲正斜着眼睛瞅他,赶紧又笑眯眯地继续,“是,是,你最老实。” 老实个屁,几个师兄弟里头,最鬼最滑头的就是他。尤其是早些年刚进师门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当他是个可怜孩子,谁晓得他老实可怜的外表下,装的是一颗无比狡猾险的内心,分明就是个混迹江湖多年的浪荡子,哪里像个孩子。 “二师姐那人心地善良,最同情弱小。你越是可怜,她就对你越好。所以——”邵仲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梁康的大个子,撇撇嘴。 梁康顿时欲哭无泪,“那……那咋办啊?我都长成这样了,总不能找个锯子把我给锯一截儿下来吧。” “所以说你没脑子。”邵仲一脸同情地叹了一声,“你就算不可怜,难道不会装?难道我就可怜了?” 梁康眨了眨眼,懵懵懂懂盯着邵仲,似乎有些明白了。 “下回见了二师姐,就说难受。” “哪儿难受?” “哪儿都难受。”邵仲没好气地骂他,“这都要我教,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梁康“嘿嘿”直笑,拍了拍邵仲的肩膀,“行了行了,我明白了。” 一晚上梁康都在琢磨着装可怜的事儿,半宿没睡着,好不容易才开始迷糊了,陡地听到隔壁床上的一声痛呼,他猛地睁开眼,一骨碌跳起床,飞一般地冲到邵仲床边抓住他的胳膊道:“仲哥儿,仲哥儿,你没事吧。只是梦,只是做梦,别怕……” 邵仲睁大眼痴痴愣愣地看着他,牙关紧咬,满头大汗。 “只是梦,做梦而已……”梁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别怕,别怕……”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六章 十六 清冷深夜的那一声痛呼不仅唤醒了邵仲和梁康,二楼的七娘也猛地睁开了眼。 耳目太过机敏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好事,就好比现在,在这漆黑幽静的夜里,三楼邵仲“咿咿呀呀——”的呻吟声像针一般刺进七娘的心里,怎么挥也挥不走。天晓得他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竟然能把小痞子一般的邵仲也吓成这样? 也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多了坏事,难怪会睡不着。七娘一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恨恨地想。 楼上的梁康给邵仲倒了杯茶,又拧了帕子递给他擦汗,见邵仲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才轻声问:“又做噩梦了?” 邵仲没答话,一仰头把杯子里的温茶喝干了,又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神才终于不那么恍惚了。“本以为早就该习惯了,没想到还是——” “要吃药吗?”梁康迟疑地问。行李里有师父炼制的药丸,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以前邵仲刚进师门的时候,噩梦频频,几乎每晚都睡不着,师父才特意炼制了这安神的药丸给他服用。但他老人家也特意叮嘱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心魔还需心药医,邵仲的不眠之症并非药石之力可以治愈,唯有靠他自己想通了,才能痊愈。 至于邵仲的心魔到底是什么,连陪在他身边许多年的梁康也不清楚。他初初认识邵仲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像只警惕的小豹子,不管对谁都十分排斥,至于后来他怎么养成了现在这无赖又流氓的德行,梁康只能是苦笑无奈了。 随着邵仲年岁渐长,格越来越流氓,他做噩梦的频率也越来越小。算起来,距离上一回噩梦惊醒已经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所以,梁康宁可愿意忍受眼前这个脸皮厚到无可救药的小流氓,也不愿意邵仲重回七年前的旧时光,忍受着没日没夜的折磨。 邵仲皱起眉头,仿佛在想梁康在说什么,过了好一阵,才迟钝地摇头道:“不吃。”罢了,又缓缓抬头,“师兄你先睡吧,我没事。” 他都这样了,梁康又哪里睡得着,回床上斜躺下来,笑着道:“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们师兄弟说说话。” 邵仲苦笑道:“你得了吧,平日里总喊着睡不够,一躺床上就困得跟头死猪似的,什么时候睡不着过。我只是一时被吓到了,静一静就好。你睡你的,不必陪着我闲扯。白天说得话还不够多么?” 梁康嘿嘿地笑了两声,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跟邵仲说着话。但他的确如邵仲所言,一上了床就开始犯瞌睡,说了几句后就不受控制地睡过去了。屋里很安静,只有梁康低低的鼾声,江上风大,邵仲依稀听到桅杆发出的“吱呀——”声,再竖起耳朵,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越是这样沉静的时候,他就越是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梦境中的场景一幕一幕地在他面前浮现,真实而可怕,让他几乎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屋里有些憋闷,邵仲索翻身起床,披了件衣服出了门。 今天月色极好,清亮的月光如水一般泻下,洒在船头,照出朦朦胧胧的光影。抬头看,月亮缺了个口,孤孤单单地挂在头顶,远处有几颗疏朗的星,被月色夺去了光辉,随意地洒在夜空中。 他假扮瞎子这么多年,行动处处不便,似这般走上甲板看风景已是奢侈。难得四周没有人,邵仲也放下了平素的拘谨,毫无形象地舒展身体,又伸了个大懒腰。胳膊还没收回来,就听到身后有人故意咳了一声,邵仲的手一抖,险些把老腰给扭了。 这时候怎么会有人出来?邵仲心里叫苦,一边缓缓缩回胳膊,一边想着该如何反应。身后那人已经快步走了上前,毫不客气地朝他骂道:“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呢?在屋里吵了还不算,还跑甲板上来,非要弄得大伙儿都睡不着你才高兴。” 邵仲一听是七娘的声音,心里立刻放松下来,本想咧嘴乐一乐,忽又想到什么,低低地叹了口气。 七娘到底心肠软,见他这副可怜兮兮、满脸幽怨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昨日的狡猾。又想起方才在楼下听到的痛呼和咿咿呀呀的呻吟,七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做噩梦了?” “嗯。”邵仲低下头作痛苦状,“很可怕的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俊朗的眉拧起来,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我梦见……我继母……她没有给我下毒,但是,故意找了两个坏小子引着我花天酒地,后来,我成了个纨绔。我祖父过世后,爵位旁落,我过得也甚是凄惨。继母为了谋取我母亲的嫁妆,找人设计引我去赌钱,我果然中了她的圈套,败光了所有的财产,还被赶出了府,穷困潦倒,连饭也吃不上,连街上的乞丐都瞧不起,一路追着我打。后来……” 他偷偷瞟了七娘一眼,见她果然被吸引,语气愈发地低沉,“有一日,有个铺子的掌柜冤枉我偷了他家的东西,一路追着我打。我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结果径直撞到了一辆路过的马车。马车的主人甚是好心,不仅帮我解了围,还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去做点小生意好好过日子……” 七娘斜着眼睛瞪他,“我没听出有什么吓人的地方。” “你别急嘛,马上就到了。”邵仲好言好语地哄道:“我收了人家的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那马车主人的声音温柔动听,所以忍不住想偷偷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儿。于是一路跟过去,果然瞧见那辆马车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停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穿一身黑色的麻布长裙……” “是个寡居的……”七娘微微疑惑,眨了眨眼,心里有些犯疑。 “嗯。”邵仲一脸郑重地点头,“我再仔细看过去,她似乎也发现了有人在偷看她,猛地转过脸来,视线正好与我对上,我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但不知为何,七娘却忽然悬起了心,总觉得,那个寡居的妇人没那么简单。 能把邵仲吓成那样,他梦中那寡居妇人莫非长着牛头马面? “她……是个妖怪?”七娘问。 “比妖怪还可怕。”邵仲睁大眼看着七娘,眼神非常严肃认真,“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 “……” “我说你东张西望找什么呢?”七娘竟然没有发火,只低着脑袋到处看,好似在找什么东西,这让邵仲十分意外,忍不住开口问。 “找砖头。” 邵仲飞快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确定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范围后才忍不住笑道:“我说你……你可别不信啊,我真不是在唬弄你。你看你何必这么激动?早说了只是场梦,哎呀你别过来,我跟你说,我可是有武功的。你再过来我可就喊了啊!” 眼瞅着七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手臂的木,邵仲顿时紧张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疾声威胁道。 七娘冷笑,“你喊啊,我还巴不得你喊呢。让全舱的人都晓得你的真面目才好!” 邵仲嬉皮笑脸地回道:“有人来了我再装呗。人家信我还是信你啊?我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要不,明明知道你会发火,会生气,我干嘛跟你说这个。快收起来,收起来,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人家可不会说我怎么着,只会说你是个母老虎。” 七娘被这没脸没皮的人气得都没话回了,结果邵仲竟然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跟你说,我做梦……一向挺准的,你别不信。以后嫁人也得仔细挑着,那个姓什么来着……对了,见着姓常的就躲着走,你跟他没有缘分,不是他克你,就是你克她……哎呀,怎么又生气了!真走了呀!” 看着七娘气呼呼地消失在船舷的尽头,邵仲脸上的嬉笑之色忽然褪去,只余一片凝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跟你说了还不信。”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中午,七娘在屋里一边纳鞋底,一边跟采蓝说着话,正说得高兴,外头忽地传来“噔噔——”地脚步声,急促而欢快。七娘一听就忍不住泛起笑意,抬头看去,卢瑞已经急匆匆地推开了门,挥着手里的纸卷道:“姐姐,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快进来!”七娘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迎,柔声问:“做什么这么急,上午不是去邵公子那里读书了么?” “先生说今儿教我们画画。”卢瑞仰着脑袋看着七娘,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七娘险些笑出声来,“他……他教你们画画?他不是,那个,眼睛不大好么?” “先生说,要用心来画。”卢瑞一脸认真地道,看得出来,他对邵仲那个狡猾的狐狸还挺崇拜。 这个不要脸的骗子!七娘心里暗骂,脸上却还不得不挤出笑容来,弯起眼睛拉着卢瑞在一旁坐下,柔声道:“那你画出什么来了?” 卢瑞赶紧献宝一般地把手里的画纸递给七娘,咧嘴笑得没心没肺的,“画的江上的风景。先生说,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以前没学过画,也不知道要画什么,梁康哥哥让我画风景。他还一直夸我画得好,先生还送了砚台跟墨条给我。熠哥儿说,那套东西可好了。我本不想要的,可先生说,长者赐,不可辞,所以才收了。” 邵仲无缘无故地送东西给卢瑞作甚?七娘心里犯嘀咕,难道是为了昨儿晚上的事?道歉吗?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手里却不停着,飞快地展开了卢瑞的画卷,待见画纸上浓墨重彩的颜色,七娘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这瑞哥儿,怕是打翻了调色的画板吧。 “怎么样?”卢瑞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急切地问。 “好。”七娘眯起眼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使劲儿点头,“真好看,送给我好不好?” “嗯!”卢瑞立刻高兴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本来就是送给姐姐的。对了姐姐,先生好厉害,他眼睛看不见,可是竟然画得很好呢。我和熠哥儿偷偷去看了几眼,熠哥儿还说,画上那人长得像姐姐……” 七娘:“……” 这个无耻之徒!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七章 十七 梁康瞪着桌上的画像,瞠目结舌半天没说话。邵仲着下巴得意道:“怎么样,像不像?” 梁康苦笑,“你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装的吧。”一瞎子居然会画画,还把人卢家小姐画得这么活灵活现,要说邵仲没点鬼心思,梁康第一个不信。 “你就不懂了,这个就叫缘分。”邵仲得意洋洋地道,罢了,又拿起画笔在纸上添了几笔,仔细端详一番后,再拿给梁康看,道:“你再瞧瞧。” 画上的仕女瞧着约莫有十六七岁,柳眉星眼,圆脸樱唇,说起五官容貌来与七娘只有四五成相似,只是那眉目间的气度却与她十足十的相似,第一眼看去贞静温婉,再仔细打量,却有有种坚毅而不屈的英气。只不过,她这样的神态,却只有在怒气冲冲的时候才有出现,平日里却是看不到的。 “你那媳妇儿以后长大了就这模样?”梁康故意跟他开玩笑,啧啧了一阵,点头道:“这不说话的时候倒也挺漂亮的,就是那个厉害啊——我说仲哥儿你以后要真娶了她,我怕你们邵家要家宅不宁了吧。” “你这没脑子的蠢货!”邵仲毫不客气地骂道:“那你觉得我该娶谁?张家的七小姐?我是不想活了吧。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从国公府搬出来?当年老头子不要命地跟着那几位混,现在新帝继位,他还不知收敛。而今太上皇还在,陛下不好出来收拾他们,再过个几年,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老头子还跟着他们蹦跶,还想让我娶张家那丫头,想得美!我好不容易才跳了出来,怎么会再跟那几个搅屎棍搅在一起。” 虽说梁康对邵父没什么好印象,但听邵仲这么不客气地说邵父是搅屎棍,他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过了,遂低声劝道:“瞧瞧你都胡说些什么呢,到底是亲父子,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他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对你到底不算坏,上个月不是还来找过你么?” 邵仲冷笑,飞快地把那画像从梁康手里抢了回来,道:“你以为他来找我做什么?不过是想卖儿子罢了。也亏得我还算有点出息,要不然,早就躲得远远的,还能指望他主动来找我?当初若不是几个舅舅出面,怕是连我母亲的嫁妆都要贪下的。这样愚昧又无能的人,而今还糊里糊涂地一味跟着那几位混,真以为自己本事大,怕是还指望着能熬出个拥立之功来……” 他说到此处,梁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上前止住他的话,飞快地关上门,压低了嗓门小声骂道:“仲哥儿你疯了,这种话也能乱说的么?” 邵仲冷笑道:“你怕什么?他们能做,我们连说都不能说了?你以为陛下不晓得么?就擦亮了眼睛等着看他们一个一个怎么抄家吧。” 梁康一时沉默。邵仲当初愤然离府,所有人都只认为是因为他继母下毒未遂的缘故,就连梁康起先也这么认为,心里对邵仲也不免生出许多同情的心思。直到后来偶尔听师父提及,当年那桩案子其实是邵仲故意为之,梁康这才警觉,原来他这个整天嬉皮笑脸不正经的小师弟心思到底有多深。 可是,七年前,朝中局势一片混乱,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子争得你死我活,尤其是裕王爷乃贵妃所出,极受太上皇宠信,朝中大臣有不少都投在他门下,这其中就包括邵仲飞父亲邵璋。谁也没想到,最后胜出的竟然会是当时默默无闻的当今圣上。 难道在那个时候,邵仲就已经清晰地预见了将来么? 梁康忽然又觉得,邵仲这样一门心思的盯着卢家大小姐,说不定也是早有打算的。 “多少还是小心点。”梁康低声劝道:“这里到底是卢家的地盘,不说旁的,那位大小姐的耳朵有厉害你也见识过的,这些话若是被她听去了,她她……她要是听到你媳妇长,媳妇短地整天把她挂在嘴里,还不得再跟你闹几场。日后你想娶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邵仲一听这话立刻严肃起来,睁大眼睛东瞧瞧,西瞧瞧,下意识地凑到梁康身边,哑着嗓子小声道:“这下她不会听到了吧。” 梁康哭笑不得,指了指他手里的画像问:“这个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赶紧收起来吧,可别让外人瞧见了,不然,倒要惹出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来。若是被卢家大小姐晓得了,怕是要和你生气。” “生什么气呀。”邵仲立刻咧嘴坏笑,笑罢了又盯着梁康看,挑眉道:“一会儿你趁人不注意,把这个送她屋里去。” “什么!”梁康一见邵仲那表情就晓得准没好事,昨儿缠着他去偷看,今儿倒好,竟还逼着做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他立刻就不干了,怒道:“要送你自己去送,打死我也不去。”他要真有胆子干这种事,早就跟二师姐勾勾搭搭去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邵仲邪笑道:“哪里就是私相授受了,不过是一副画儿。那个……让我媳妇儿给评点评点。”见梁康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他又开始变换策略,哀声叹息道:“三师兄,我找个媳妇多不容易啊。你也晓得我家里头,老头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只盼着能把我卖个好价钱。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媳妇儿,要是抓不住,我……我以后就不成亲了。师兄你也不想我一辈子都孤家寡人一个吧……” 他越说越幽怨,到最后眼眶都红了,简直有声泪俱下的趋势。若是换了二师姐,只怕早就应了他,可惜梁康这些年深受他的荼毒,对此早已有了抵抗力,毫不客气地驳回道:“我才不管你娶不娶得到媳妇儿,打一辈子光棍更好,省得害了人家小姑娘。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去讨好,别每回尽折腾旁人。你又不是真瞎子,还能不认得去卢小姐屋里的路。” 邵仲闻言,扭扭捏捏了一阵,竟然难得地脸红起来,“我怕她赶我出来。” “你就不怕她骂我了!”梁康怒道:“你师兄我就不是人?活该挨骂?你到底有没有同门情意了!” 邵仲瞥了他一眼,哼道:“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就是。以后你要讨好二师姐莫要再来找我!” 梁康不理他。 邵仲本来以为他抬出二师姐,梁康怎么着也得有点反应,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搭理,一时间,邵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过来拉梁康的袖子,恬着脸笑嘻嘻地讨好道:“师兄,三师兄,那个……我不大方便下楼,要不,你先帮我打个头阵,看看我媳妇儿在不在屋里?嗯,还有她那个丫鬟是不是也在?” 见梁康不动分毫,邵仲愈发地低声下气,“求求你了,师兄,你就帮我这一回嘛。” 邵仲在梁康面前最喜欢用的手段就是耍赖、撒泼加威胁,百试百灵,难得像今儿这般做小伏低的。梁康由着他求了一阵,自觉赚足了面子,这才软下来,板着脸道:“那可说好了,我就去帮你瞧一眼。人家在不在,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邵仲赶紧点头,亮晶晶的眼睛显得格外乖顺。 梁康昂首挺地出了门,飞快地下楼勘测敌情,尔后又迅速回来回复消息,“你运气真好,二楼船舷上都没人。那丫鬟刚刚出去,你媳妇儿一个人在屋里。赶紧去!”说着话,把桌上的画卷一卷,塞进邵仲怀里后就把人踢了出去。 “要不我还是晚上……”话还未说完,梁康就把舱房门给锁了。 邵仲心虚地了鼻子,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确定四周无人,这才飞快地潜入二楼。 七娘刚唤了采蓝下楼去帮她拿线,自个儿则穿了针,认认真真地在缝鞋面。才缝了几针,就听到外头船舷上轻悄悄的脚步声,七娘心里一突,手里的动作立刻停了。 她刚想开口问是谁在外面,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正犹豫着,舱门忽地被推开,有东西扔进来,正正好落在七娘面前的桌子上。七娘才欲开口说话,外头那人已经撒开腿飞快地逃走了。 “干嘛呢,神神秘秘的?”七娘疑惑地拿起画卷,刚想展开,忽然想起卢瑞无心带出的那句话,“……熠哥儿还说,画上那人长得像姐姐……” 七娘脸上陡地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把画卷收起来往枕头底下塞。罢了又觉得不安全,复又将它拿出来塞进被子里,转念又想到采蓝总是抢着给她铺床,又赶紧把它拿了出来,东张西望地在屋里看了两圈后,依旧找不到地方藏,只急得满头大汗。 这个混账王八羔子!七娘心里暗骂,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窝囊得紧,索先把门锁上,一咬牙把画儿给展开了。 不能不说,这混账王八羔子的画技确实不差,便是七娘这样不懂画的,也觉得这画面极是清新流畅,自然也能看出画上的女子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一时间,七娘也说不出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年岁虽小,却也多少懂了些男女之事,乡下地方更有十二三岁就嫁人的,先前在卢家老宅,二房和三房就没少打她这方面的主意,自然晓得邵仲送这画儿来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又羞又恼,只恨不得立刻把邵仲那混蛋抓出来暴打一通才好。 第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八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八章 十八 七娘最后把这画卷跟瑞哥儿画的混在了一起,又仔仔细细地绑起来,塞进柜子里放好。采蓝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了,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地缝鞋面,听见采蓝进屋,抬头朝她笑了笑。 她脸上温温和和的,心里头却在发狠,恨不得把桌上的茶壶倒扣到邵仲的脑袋上,脑子里也闪出各种念头,琢磨着各种各样报仇的法子。 可惜的是,邵仲再也不出现了。接连好几日,他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舱房里不出门,上午教卢瑞和卢熠读书,下午吹吹笛子弹弹琴,完全不露面。七娘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撇下采蓝冲到他屋里去,于是,咬牙切齿了好几日,终究没能报成仇。 然后,京城就到了。 进京以后七娘要跟着许氏一起住,而卢瑞则要住到卢家的客居,日后再往来便不如现在这般自由了。七娘一来担心卢瑞不习惯,二来则怕侯府的下人私底下欺负他,连着好几日都有些心事重重。 卢瑞却是想得开,反倒劝起七娘来,“姐姐莫要担心,熠哥儿说那客居就在他住的院子旁边,我们每日一同读书。而且我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花都花不完。再说,大婶婶的院子离得也不远,我若是想姐姐了,就过来看你。” 说起月例,七娘想起张妈妈拿给她的那匣子银票来,见屋里没有外人,遂起身关上门,从柜子里把那小匣子取了出来,拿给卢瑞。 “是什么?”卢瑞疑惑地问。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卢瑞狐疑地开了匣子,待看清里头的东西,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脸上微微变色,“啪——”地把匣子狠狠盖上,反应与当初七娘几乎一模一样。“姐……这这个……哪里来的?” “临走前张妈妈拿给我的。”七娘把张妈妈先前和她说过的事仔细说与卢瑞听,卢瑞听罢,圆圆的小脸上显出与平日里不同的正肃之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脸色愈发地难看。 “瑞哥儿?”七娘见他这般,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却是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就把此事说与他听。 “无妨。”卢瑞咧嘴笑笑,了脑袋瓜子,把匣子重新推回到七娘面前,“姐姐先收着吧,我年纪还小,花不了什么钱。倒是你,虽说而今进了府,可过继的事到底还没定下来,保不准府里有人为难。”想了想,索把怀里的碎银子也掏了出来,一股脑全塞进七娘手里,又道:“还是这些碎银子好,打点起来也便宜。” 七娘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没有作声。这才过了几日,卢瑞仿佛忽然之间长大了许多。以前的他,何曾想过这些事。一时之间,七娘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欢喜还是酸涩,瑞哥儿长大了是好事,可是,她的心里却无比的难过。如果她能一直陪在卢瑞的身边帮他打理一切,他是不是依旧还是单纯清澈犹如泉水一般的瑞哥儿呢。 “姐姐,你怎么了?”卢瑞见她不说话,只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恼了她,脸上显出担忧的神情,怯怯地拉她的袖子。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瑞哥儿。 七娘无奈地笑笑,摇头,“没事。”想了想,又敲了敲卢瑞的额头,亲昵地道:“瑞哥儿一直想着我,我很高兴。但是——”她指了指匣子,小声道:“这是娘亲的嫁妆,自然要留给你的。我……我都已经过继出去了,哪里还有脸面再拿娘亲的东西。你若是现在不方便收,我就暂时先替你保管着,日后……日后等你需要的时候,再还你。” 卢瑞一听这话便急了,霍地站起身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莫非你过继出去了,便不要我这个弟弟了么?我我……”说话时,眼眶已经不自觉地红了,再眨巴眨巴眼,里头就开始泪光潋滟,刺得七娘的心一阵痛楚。 “快坐下来!”七娘嗔道:“看看你这样子,就跟个孩子似的,是不是还打算哭两声撒撒娇。” 卢瑞委屈地扁嘴,“姐姐故意笑话我。我本来就不大,难得还能在姐姐跟前诉诉委屈,便是哭两场也不碍事的,才不要像邵先生那样整天戴着一副温文尔雅、稳重成熟的面具呢,多累得慌。” 虽说早知道卢瑞聪敏慧黠,可七娘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看出邵仲的假面来,一时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诧异地问:“你觉得邵先生是装的?” “唔。”卢瑞点头,小圆脸上露出强忍,却又终究没忍住的兴奋之色,“邵先生这个人,其实……很随,他表面上对谁都客客气气,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其实格十分放荡不羁。不过,我也是随便猜猜的。”说到后来,卢瑞脸上又显出不确定的神色。 “怎么说?”七娘好奇地问。她虽对邵仲的本质早已有所了解,可全都是因为自己耳聪目明,听到了他和梁康的对话,而卢瑞,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卢瑞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的样子,“姐姐你也知道,这几日我和熠哥儿每天都会去邵先生屋里读书。唔,他的屋里收拾得……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工整?”他用了这个工整这个词,似乎又觉得不大妥当,遂解释道:“比如熠哥儿热情爽快,心宽广,从他的穿衣打扮和屋里的陈设都能看出来。邵先生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成熟稳重,可屋里的东西摆放得十分随意,书桌上除了笔墨砚台,偶尔还会冒出两碟没吃完的小点心,有一日我甚至还在他床上看到了花生壳……” 七娘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心里暗道,这邵仲若是晓得自己辛苦伪装的形象不过几个照面就被卢瑞这个孩子给辨了个清楚,只怕要郁闷得吐血。如此一想,七娘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好转起来。 “不过我没跟熠哥儿说。”卢瑞笑眯眯地朝七娘道:“姐姐,我反倒是喜欢这样的邵先生,唔,感觉要多了些人味儿。先前那模样,总让我觉得心里头慎得慌,每回见了,总忍不住想要拜一拜。” “拜……拜什么?”七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卢瑞弯起眼睛,显出调皮的神情,“姐姐你不觉得,邵先生那温文尔雅的样子,瞧着跟佛像差不多么?” 七娘笑得肚子都痛了。 “不过邵先生说,等到了京城,我和熠哥儿还能去找他。”卢瑞一脸向往地道:“虽说邵先生只比我大了几岁,可是,我总觉得他像个长辈。姐姐,若是鲁大师不肯收我为徒的话,我就去拜在邵先生门下,你看如何?” 七娘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尔后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疾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邵仲那个混蛋跟你说了什么?既然侯爷都说了要送你去鲁大师门下,那就一定能成。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卢瑞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气得直跺脚的七娘,眨巴眨巴,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姐,你跟邵先生有仇吗?” “什么?” “不然为什么叫他混蛋?” 七娘闭嘴不说话,睁大眼睛瞪他。卢瑞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聪明得过了头,而且还不知收敛。 “早跟你说了要……藏拙,不能锋芒毕露!”七娘无奈地点着卢瑞的额头,恨恨地叮嘱道:“看出了什么自己心里头清楚就行,别说出来,说出来招人忌恨。” 卢瑞委屈地喃喃,“我又没和旁人说,在姐姐面前都不能说么。姐姐当真与邵先生不和?为什么?邵先生人很好的,又和气又有才学,而且一点都不会恃才傲物,对我和熠哥儿都特别客气。他还说还说……”卢瑞的脸微微涨红,显出隐忍的激动神色,嗓音却压得低低的,“邵先生说,我以后,会特别有出息。” “他的话,你姑妄听之。”七娘想起邵仲那张脸,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卢瑞咧嘴笑,“姐姐你放心,我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七娘拍拍他的肩膀,宠溺地笑。 最后七娘还是硬塞了一张银票给卢瑞,余下的东西却还是通通地收进了匣子,放进七娘的柜子里锁起来。不论邵仲的话说得准不准,日后瑞哥儿便是高中了,想要寻个好差事,还是需要四下打点的,总不能全都依靠侯府。 下午的时候,船就抵了岸。 邵仲和梁康先下了船,临行前特意下楼与许氏和胡氏道谢告别。采萍正在七娘屋里和采蓝说着话,听到声音,赶紧开了门去偷看。 但邵仲和梁康已经下了船,走到了迎接的马车门口。 七娘见他又摆出那副一贯的儒雅模样,心里头恨得牙痒痒,忍不住狠狠地朝他瞪过去。 那邵仲却仿佛有感应一般,忽地转过身来,那双朦胧的眼睛里有光一闪,尔后又迅速恢复常态,作出迷茫而虚无的神态。他扶着梁康的手上了马车,帘子一放下,邵仲就忍不住抖了一抖。 梁康不明所以地瞧着他,问:“仲哥儿你抽筋了?” 邵仲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意,“刚刚我媳妇儿瞪了我一眼。” “那你还笑!”梁康啧啧有声,“我看你恐怕是脑子出了点问题,回头让师父帮你瞧瞧。” 邵仲斜睨了他一眼,问:“你自己想象一下,要是二师姐这样——”他学着七娘的动作朝梁康抛了个媚眼,“二师姐这样看你,你会怎么样?” 梁康闭上眼睛,脑子里迅速地想象出这个画面来,也跟着猥琐地笑起来,尔后又抖了一抖,“……硬了。” 马车里忽地有人屁股朝下跌出来,结结实实地坐在地上,吓得码头上的众人纷纷转身过来看。梁康扶着腰,揉着屁股艰难地站起身,咧嘴赔笑,“一不留神儿,给踩空了……” 第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九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十九章 十九 瞧见人群中的躁动,七娘直觉邵仲跟梁康定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愈发地恨得牙痒痒。这二人旁的本事没有,演戏的功夫真是一等一的好,竟能骗过这满京城的人,只以为那邵仲是个多么儒雅,多么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小姐。”采蓝见七娘脸色不大好,只当她有些紧张,遂柔声唤了她一句,微笑着道:“小姐放心,老夫人是极和蔼可亲的,见了您一定欢喜。” 七娘笑笑,没说话。卢家这位老太太她虽没见过面,却多少从旁人口中听过些传闻,早些年她的子极为强硬,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直到后来卢家大老爷出了事,老太太才忽然转了,一心向佛,再也不理世事。 也正是因此缘故,许氏才接受卢家大小事务,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将卢家支撑起来,所以,卢家上下,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侯爷卢之安,抑或是侯夫人胡氏,乃至府里各处的下人,对许氏都是极为尊敬的。 所以,当初许氏执意挑了七娘,胡氏虽有些想不通,却还是半句多话也没有说。至于老太太这边,七娘也不算太担心。就算老太太看不上自己,可看着许氏的面子,也不会太冷淡。 船上人多,卢家迎接的马车把码头挤得满满的。七娘和许氏共乘一辆,采芹和采蓝也跟着在车里伺候。 “等回了府,碧舸你跟着采蓝先去倚梅园歇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怕是早就累着了。明儿早上,娘再带着你去拜见祖母。”许氏柔声叮嘱七娘道:“倚梅园临湖,晚上怕是有些凉,记得多穿件衣服,晚上我让采蓝多准备床被子……” 许氏未曾做过母亲,而今好容易才过继了七娘在膝下,偏偏七娘又早已不是孩童,且又过过好几年的苦日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相处,只是费尽心思地把一切打点好,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一旁的采芹也察觉出许氏的不自然,赶紧出声笑道:“夫人您就放心吧,采蓝素来仔细,必定能把大小姐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七娘也笑着应道:“母亲……母亲放心,我又不是面人儿,冷了累了自然会叫唤。采蓝又极是细心,不等我喊,她便先想到了。”她说话时语气自然,脸上也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并无半点或紧张或不安的神色。许氏见状,微微点头。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卢家大门口,七娘依稀听到卢之安的声音,尔后便是卢熠活泼又兴奋的叫唤。外头伺候的下人过来打帘子,低声道:“大太太,侯爷和二老爷二夫人都在门口迎着呢。” 许氏扶着采芹的手不急不慢地下了马车,七娘紧随其后,微微低头,并不四下打量。 “哟,这就是大小姐吧。”有个华服夫人笑着迎上前,客客气气地唤了许氏一声大嫂,尔后目光便停留在七娘的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这姑娘生得还真俊,仔细看看,和大嫂真有几分想象,难怪大嫂会相中。” 七娘听她这般说话,心里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卢家三老爷的妻子孟氏。卢家大老太爷膝下有三子一女,老大、老二和已经出嫁的姑都是老太太亲生的,唯有三老爷卢之广是庶出。不过三老爷还算争气,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只是为人处世不大机灵,在礼部做了六七年的主事也不见升迁。 “见过三婶婶。”七娘乖巧地见了礼,尔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许氏身后不再说话。 孟氏还待再调笑几句,许氏却已经打断道:“都挤在大门口做什么,大堆人闹哄哄的不成样子,都快进屋去吧。孩子们坐了这么久的船,怕是早就累了。” 卢之安闻言,赶紧上前朝许氏行了礼,又招呼众人一同进了院。 许氏和胡氏还得去老太太屋里请安,几个孩子则由下人引着去了各自的院里。七娘有些担心卢瑞,悄悄地转过头来看他,那边卢瑞也正好转过头来,姐弟俩视线相对,俱是一笑。 “客居离倚梅园不远,以后大小姐若是想见瑞少爷,也不过是几步路的工夫。”采蓝早瞧见了她们姐弟俩的互动,悄声安慰道。七娘心里却犹如明镜,便是离得再近,她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样与瑞哥儿亲密无间了。便是许氏大度,府里其他人总有多话要说的。 侯府里的下人更多,倚梅园这边,胡氏早已写信过来,吩咐下人将院子里打扫干净,不止被褥都换了新的,就连多宝阁里也摆上了不少好东西,墙角的花瓶里更是着才折下来的鲜花,六七个小丫鬟老老实实地侯在院子里,瞧见采蓝和七娘进来,都纷纷上前来迎。 小丫鬟们都穿浅碧色比肩,年岁也多在十一二岁之间,青葱水嫩,稚气尚存。见了七娘和采蓝,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丫鬟中有个年岁稍长些的,应是在府里有些时日了,率先出了回话道:“见过大小姐,奴婢是采蝶,董嬷嬷让奴婢领了这几个丫鬟过来在院子伺候。”说着,又赶紧朝其余的小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还不快向大小姐请安。” 七娘不语,只朝采蓝眨了眨眼,采蓝会意,上前喝止道:“采蝶你在府里也有几年的工夫了,怎么还是这么莽莽撞撞,一点眼力都没有。大小姐才到家,刚进院子,连口茶都没喝,哪有闲工夫跟你们说话。” 采蝶立刻涨红了脸,唯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七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淡然地把目光收回来,朝采蓝道:“都杵在院子里做什么,我们进屋去。”走了几步,忽又开口,“采蝶也进来。” 采蝶心里一突,咬咬牙,低着脑袋也赶紧跟上去。院子里余下的几个小丫鬟见她们都走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相互瞟了几眼后,悄悄地散了。 采蓝一进屋,便扶着七娘在花厅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则利索地帮忙倒茶。提起水壶一看,里头却空空如也,脸色顿时一沉,冷冷地看了采蝶一眼,怒道:“这院子是谁收拾的?明明知道大小姐到了,却连茶壶都空着。怎么着,还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不成?” 采蓝一开口就扣了这么大顶帽子下来,采蝶吓得双膝一软,立刻跪倒在地,红着眼睛哭道:“大小姐饶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一时疏忽,竟忘了这茬儿。求大小姐饶命……”说着话,脑袋已经抵在了地上,连连叩了几个头,额头上顿时印出了一片红印子,状似可怖。 七娘心里顿时明白了。 “采蓝去外头找个人把董嬷嬷请过来。”七娘微笑着开口道:“这小丫头是怎么了,我还一句话没说呢,她倒就饶命长饶命短地哭起来,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一进门就要发作人呢。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还不快董嬷嬷过来把人给领过去,要不,再多待一刻钟,回头倒要传着说我吃人了。” 采蝶今儿来这一招本就是有人唆使,又想着七娘初入侯府定是紧张胆怯,不敢作声,不想这才一个照面,这位乡下来的小姐竟然就要赶人,一时间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等采蓝出了门,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哭着欲扑到七娘脚下哀求。 不想七娘动作比她还要迅速,竟飞快地躲了开来,三两步走到门口,声音提得高高的,正正好让院子里的下人都能听得见,“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曾责骂与你,你何必作出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好生吓人。” 院子里小丫鬟们纷纷探出头来偷看,小声议论。屋里的采蝶急得真哭了。 说话的工夫,董嬷嬷也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瞧见屋门口的七娘,脸上微微色变,赶紧上前请了安,弓着身子问:“大小姐找老奴有事?” 七娘指着屋里哭得唏哩哗啦的采蝶道:“嬷嬷快把她领走,可莫要吓死人了,进屋就抱着我的腿求饶命,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磕头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说罢,又赶紧往门外走了几步,躲到采蓝身后,嘴里还小声嘀咕道:“怎么把个疯子送到我院里来了。” 董嬷嬷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地上的采蝶一眼,赶紧回道:“大小姐莫要怕,老奴这就让人把她弄走。”七娘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她若是再不把人弄走,只怕不等许氏开口,胡氏就要拿她开刀了。 心里不免对采蝶愈发地厌恶痛恨,这小蹄子半点脑子也没有,也不看看这位大小姐是过继到谁的名下,便是她子弱不敢作声,采蓝可不是哑巴。这事儿若传出去,虽说大小姐难免有些不好的传言,但采蝶以后怎么在府里待下去。 董嬷嬷朝外头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工夫,便进来两个壮的妇人,弯腰朝七娘见了礼,尔后毫不客气地拖着采蝶出了院子。 “还请嬷嬷差人送壶茶过来。”董嬷嬷才要走,采蓝忽然开口道。 董嬷嬷一愣,顿时会意,心里头又把采蝶骂了个狗血淋头,赶紧低声应了,罢了又小声解释道:“大太太和侯夫人不在,最近都是三在大力府里的事,倚梅园这边的丫鬟也都是她安排的。若是大小姐不喜欢,回头老奴另调些人来让大小姐自己挑。” 采蓝笑笑,“就知道董嬷嬷最好心了。哎——”她叹了口气,无奈道:“虽说大小姐比二小姐只大两个月,可这排行什么的,便是只大半天,也那还是大小姐。董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董嬷嬷咧嘴笑笑,“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第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章 二十 采蓝进屋时,七娘已经面色如常地坐了回去,低声吩咐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不要闹大了。” 采蓝柔声应道:“大小姐放心,奴婢有分寸。” 七娘知道采蓝行事一向稳重,遂不再多说。尔后采蓝伺候着她洗了脸,董嬷嬷也飞快地使人送了茶水过来,七娘正是乏了,便上床小憩。 许氏和胡氏稍事修整后,一齐去了明萱堂去给老太太请安。因这几日京城天气陡凉,老太太身子有些不适,斜躺在榻上没有起身。听见屋里的翠玉通报说大太太和二太太到了,这才勉强坐起了身。 “婉婷回来了。”三个儿媳当中,老太太对许氏最为敬重,又把她当做女儿一般心疼,瞧见许氏和胡氏一同进门,却先开口唤许氏的名字。好在胡氏心宽广,并不曾往心里去,反开口笑道:“母亲真是偏心,眼睛里头只有大嫂,哪里瞧得见我哟。” 老太太笑起来,神也好了许多,朝胡氏道:“瞧你这身打扮,哪能瞧不见你。”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牵挂着许氏的事,转过头又问:“那孩子带回来了?怎么挑了个闺女?我听小三媳妇儿说都十四岁了,这可哪里养得亲。” 许氏歉意地朝胡氏看了一眼,见胡氏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这才接过老太太的话道:“难得能找到个投缘的,品模样都是极好的,明儿来过来让母亲瞧瞧就知道了,您也一定喜欢。” 胡氏也笑着帮腔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大嫂的眼光何时出过错。照我看着,过继个女儿倒比儿子还好些,到底心疼人,心思又细,说话也动听。我瞧着可真是眼馋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我们家嫣儿再大些呢。” 听了胡氏也这么说,老太太总算放了心,轻声叹道:“婉婷喜欢就好了。”老太太早些年前也见过老宅那些亲戚,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先前卢家遭灾的时候,老宅那边没有半个人帮一把手,到后来卢家发达了,才争着抢着过来打秋风。也亏得卢之安子强势,那些人才不敢放肆。这次若真从老宅过继个男孩子,那边恐怕就要借此缠过来,往后便再也没消停日子过了。 两妯娌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阵话,又嘱咐几个丫鬟好生伺候,罢了,这才告辞出了明萱堂。 才出了院子,采芹就踱到胡氏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把将将在倚梅园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胡氏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想了想,也没向许氏隐瞒,低声道:“倚梅园里有个丫鬟不懂事,已经让采蓝赶出去了。我先和大嫂通个气,免得误会。” 许氏微微一愣,尔后苦笑。她的心思玲珑剔透,早先又主持卢家事务许多年,心里犹如明镜一般,自然晓得胡氏口中不懂事的丫鬟是从哪里来的。 “我省得了。”许氏微笑道:“碧舸也不是小里小气的姑娘,断不会怪到你身上来。”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恼意。不管碧舸原本是什么身份,既然已经过继到她膝下,便是大房正正经经的小姐,这才头一天进府就有人敢给她下马威,可不是打她的脸么。 胡氏见状,心里对那不长眼的丫鬟愈发地气恼。 这边邵仲回了家,把偷来的账簿扔给梁康,自个儿则洗了澡,懒洋洋地躺到床上倒了下来,睁大眼盯着床顶不说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等梁康去普济寺送了东西回来,偷偷往邵仲屋里瞥了一眼,发现他依旧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由得乐了,笑着问:“仲哥儿你这是咋了?” 邵仲一动也不动地回道:“别烦我,我在想一件大事儿。” 梁康笑骂,“得了吧,就你这脑子,还能琢磨什么大事儿。十有□又是在想你媳妇儿了!怎么样,可想好了怎么去勾搭?人家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卢家大小姐,门儿都出不来,你总不能去爬卢家的墙吧?” 邵仲怒道:“就你聪明,行了吧。我还不知道她出不来呀。我是在琢磨着以后要怎么跟她见面!这要是连面都见不上,我怕她过个三五天就把我给忘了。回头常家那小子三天两头地总往卢家跑,我媳妇儿可不就要被他给哄走了。” “这跟常家怎么扯上了关系?”梁康闻言微微诧异,“哦——”他一拍额头,总算想起来了,脸上不免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常家那老二儿媳妇姓许,这就难怪了。人家这是表亲,常家那位大公子我也见过,斯斯文文,老老实实,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仲哥儿啊,啧啧,别怪我事先没提点你,那小伙子怎么看,都比你实在。我要是卢家大太太,我也把大小姐许配给自己外甥,哪儿轮得上你这么个瞎子啊。” 邵仲气得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铁青,怒道:“他哪里好了!说得好听是老实,说得难听那就是又傻又憨!你瞧瞧他那张脸,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一看就是个……就是个短命鬼……” “邵仲!”梁康听他越说越难听,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语气中有淡淡的不悦,“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又何必这么诅咒人家。不说他与卢家大小姐的婚事全是你臆想的,便果真如此,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这般不讲理。” 平日里邵仲听了梁康的责备,总要笑嘻嘻地辩解两句,今儿却像发了痴,依旧跳着直跺脚,完全不讲道理,“我就不讲理,今儿就不讲理了。要是我媳妇儿被他给骗走了,我……就跟他拼了。我什么也不管了!那是我媳妇儿,媳妇儿都保不住,我还是男人吗……” 他又是跳又是闹的,活像个泼皮。虽说梁康早就习惯了他不讲道理的流氓样儿,可像今儿这般连脸皮都不要了的情形却还是头一会见,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一跺脚,恨恨道:“你就闹吧,我……我去告诉师父去。”尔后,一溜烟地跑去告状去了。 邵仲没地儿发泄了,眼睁睁地瞧着梁康消失在墙头,失望地又跺了一回脚。 一会儿的工夫,梁康就领着师父白道人进了院子,瞧见扑倒在床上呜呜直叫的邵仲,白道人立刻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一通,挥挥手让梁康先去外头候着,自个儿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踱到床边,伸手朝邵仲的脸上揪了一把,直把人揪得嗷嗷直叫,这才松手。 “师父——”邵仲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把抱住白道人的大腿,哭诉道:“师父你要替徒儿作主啊。” 白道人笑,“这是咋的了?被人给强了?” 邵仲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师父你还跟我开玩笑,你徒弟的媳妇儿都快被人给抢走了。” 白道人嗤道:“你得了吧,我问过康哥儿了,人家小姑娘才进京,连那谁的影子都没见过,怎么到了你嘴里,仿佛就已经跟人成了亲似的。你这脑子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亏得你怎么这么能想!” 邵仲眨巴眨巴眼,一脸正经的样子,“师父,这叫防范于未然,真等到了那时候,可就晚了。您总不能让我去抢亲吧。我可事先跟您说了,反正那就是我媳妇儿,旁人我都不娶,她要是被人抢了先,我这辈子都不成亲了。”才说完,又立刻作出一副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模样,“师父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我打一辈子光棍吧。” “我还管着你生儿子呢!”白道人没好气地道:“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怕被人瞧见了丢人。赶紧把脸上给我擦干净了,仔细想想怎么把人骗过来。” 邵仲得了白道人这句话,立刻高兴起来,咧嘴笑道:“师父您说话真逗,什么叫骗呢。我的人品才学哪一样不好,哪里需要用骗的。” 白道人扶额,“我说仲哥儿,你脸皮这么厚,到底是随了谁?我看你爷爷跟你爹都不是这样的人——” “师父真是的,好好的提他们做什么。”邵仲对邵父十分反感,每回一有人提及他,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也亏得是白道人在,不然,只怕早就冷嘲热讽了。 白道人心知邵仲对邵家上下没有好感,遂立刻转移话题道:“那小姑娘真有那么漂亮?” “是不是梁康和你说她长得不美。”邵仲咬牙切齿地道:“师父,她生得好看不好看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反正我就认准了她。您就别多问了,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你小子到底是不是来求人的。”白道人骂道:“你就不能低声下气地跟师父说句话?不是装可怜,就是撒泼,我白勇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真亏得你在外头装得下去!那些人是多没脑子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邵仲见白道人似有发怒的迹象,赶紧过来给他舒气,小声求道:“师父您就帮帮我吧,我是真喜欢她。我真是……上辈子就喜欢她了,结果她偏偏……师父,师父,你主意多,你就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跟她多见几面。你放心,只要我和她见得多了,她肯定会喜欢我。” “肯定?就因为你生得俊?还是因为你风度翩翩?人家小姑娘就对你投怀送抱?”白道人明显不信。 邵仲的眼睛红红的,却有自信而执着的光亮,“师父,感情的事,你不懂的。” 白道人安静了许久,忽然一巴掌朝他背上扇过去,高声咆哮道:“老子不懂,就你懂。你个混蛋小子毛都没长齐,就跟老子来这一套……” 第二十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白道人的四个弟子中,大徒弟老成稳重,二徒弟古板顽固,三徒弟子倒是活泼些,可惜脑子有些呆,唯有这个小弟子不仅脑瓜子聪明,而且脸皮厚,且还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简直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白道人对这个小弟子格外宠爱。 再加上邵仲又会撒娇、耍赖,耍宝的时候什么手段都能使,正所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白道人对邵仲简直是有求必应。像今儿这般,他虽咆哮着追了邵仲绕着院子跑了几圈,但却终究说不出不管他的话来,等二人闹够了,白道人又招呼着梁康进院子,三个臭皮匠一起琢磨着怎么给邵仲追媳妇儿。 “要不,让大师兄去求福王爷出面提亲?”梁康突发奇想道:“要是福王爷肯出面,卢家想必也会给他这个面子。仲哥儿虽说……唔,条件不算好,但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师父您说是不是?”他们的大师兄陈同是福王府的侍卫统领,深得福王信任,所以梁康才想出了这招。 白道人没说话,邵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就条件不好了?我模样生得俊,书也读得好,而且文武双全,脾气子更是没得说,难不成还比不过常家那个书呆子。更不用说,那书呆子生得一副短命相,我媳妇儿要真被许配给他,岂不是一进门就要守寡。换了旁人家里寡妇还能再嫁,可进了常家的门,便是再嫁也难,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常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迂腐古板,若真是进了他家的门,想要改嫁那简直就是做梦。邵仲这话,倒也不全都是在瞎说。只不过——梁康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朝白道人道:“师父你听听,他这都是什么口气。就他这不要脸的流氓子,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脾好。脾好还诅咒人呢?” 白道人捋了捋下颌的短须,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吊了半天的胃口,才不急不慢地道:“仲哥儿倒也没胡说,常家那大少爷我也见过,温温吞吞瞧着子是不错,就是眉宇间有煞气,若是不及时化去,只怕真有命之忧。”至于邵仲的子好坏,他却略过不提。 梁康闻言顿时惊了,讶道:“师父您还会看相?咋就教仲哥儿不教我,师父您也太偏心了。” “咳咳——”白道人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竭力做出毫不心虚地模样,“我可没教过仲哥儿,他……他自学成才。” 梁康狐疑地瞪着邵仲看,邵仲赶紧摆出一副老子最聪明的姿态来,高声道:“要不怎么说我脑子好使呢?师兄你……唔……还是留着时间好好练武吧。对了,你这主意一点也不好。我媳妇儿年岁还小,这么急匆匆地跑去提亲,就算不被卢家大太太赶出来,也铁定地打草惊蛇,以后我要见我媳妇一面可就难了。” “那咋办啊?”梁康嘴里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幸灾乐祸,“我看仲哥儿你这媳妇儿不好娶,要不,还是另找别人吧。我看那个谁……” 邵仲理都难得理他。 还是白道人心疼徒弟,见邵仲果真是上了心,遂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急不急,左右那姑娘还不满十四岁,离说亲好歹还有两三年。万一卢家大太太真要把她许配给常家,到时候师父保管出面帮你给这事儿给黄了。娶媳妇儿不容易,搅事儿还不容易吗?真要搅几回,她想说亲也说不了,到时候你再去提亲,保管水到渠成。” 邵仲睁大眼看着白道人好半天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没好气地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损啊?我媳妇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白道人闻言立刻暴躁起来,跳着脚道:“老子哪里损了!老子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出了主意还埋怨老子损,这主意哪里就损了,要不是看在那是你媳妇儿面子上,老子还有更损的……” 老爷子发起飙来绝非一般人能招架,邵仲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一边擦脸一边向梁康求救,梁康又怎么会引火烧身,一溜烟地逃出了院子,就留邵仲一个人被老爷子喷得满头满脸。 白道人还算厚道,发完火了依旧继续给邵仲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先去讨好你那丈母娘和未来的小舅子。你丈母娘是那个谁——许家的大丫头嘛,我记得她小时候还跟着你师叔学过排兵布阵,挺聪明的一女娃儿。你回头琢磨着怎么讨好她。还有梁康说你那小舅子挺聪明的?” “是,是,以后铁定封侯拜相的料。”邵仲赶紧回道,一点也不脸红地吹牛,“不是我吹牛,我见过这么多孩子,就我家小舅子脑子最好使,都快赶上我了。”这会儿他倒是忘了当初被卢瑞吓得熬夜温书的事儿了。 “那更好。”白道人着下巴,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趁着你还有几分才子的名气,去你小舅子身边多转转。至于你媳妇儿,实在不行,就在卢家附近买个院子,这么一来,可不就跟卢家成了邻居。到时候能不能进人家的门,就要看你本事够不够大了。” 邵仲嬉皮笑脸地凑到白道人跟前,恬着脸道:“还是师父您老人家主意多!就是——那卢家不是在平安巷么,那地儿的院子只怕不好买……”白道人能想到这招,邵仲怎么会想不到,不过是特意等着白道人自己说出来,好把这事儿推倒他身上罢了。 “你个小滑头,尽会算计老子。”白道人一听他这话,哪里还猜不到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拧了他的耳朵一把,骂道:“回头还得卖老子的人情,你这滑头怎么学得这么。” 邵仲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脸来,“师父,我这不是不好出面么?我一个瞎子,又……邵家那边又盯着,要是见我有余钱买院子,明儿他们就能上门来打秋风。” 白道人对邵父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一听邵仲提起他,立刻皱眉,嫌恶地挥手道:“行了行了,那院子就说是老子买的,不准他进门,看他有没有脸在老子的地盘上耍威风。”白道人跟福王好,因着这个缘故,京城里的权贵们对他十分客气,邵父也不敢在他面前乱来。 有了白道人的承诺,邵仲立刻神起来,厚着脸皮哄了老爷子一下午,最后又从屋里拿了两张银票给他。老爷子倒是没有推辞,收了银票后朝邵仲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直笑,“你这小子倒是攒了不少钱嘛。” 邵仲作悲戚之色,“都是我娘留下来的,跟师父手里的产业相比,不值一提。” “瞧你那滑头样儿,跟谁要剜你似的。”白道人没好气地骂道。 邵仲立刻赔着笑脸作狗腿状,“不过如果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手头不方便,小的还是能略尽绵力的。” …… 第二日早晨,许氏便领着七娘来给老太太请安。 “莫要紧张,祖母为人极亲切和蔼,必不至于为难你。”见七娘绷着脸微微有些紧张,许氏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再说了,我的碧舸乖巧聪慧,模样又好,祖母见了你,连欢喜都来不及。” 七娘只是笑,并不作声。她心里清楚得很,许氏喜欢她,那是合了眼缘,胡氏看着许氏的面子也待她不差,可老太太那里,原本是想着寻个男孩子给大老爷继承香火的,而今变成个女儿,养几年就要嫁出门不说,还得附送一大堆嫁妆。老太太便是嘴里不说,心里也没法像旁人那般毫无芥蒂。 老太太今儿神好了不少,已经起了床,刚梳好了头发坐在花厅里跟翠玉说着话。听见下人禀报说许氏和七娘到了,赶紧让人请进屋。七娘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跟在许氏身后,进门就朝老太太行了大礼。 她到底是官宦出身,幼时的规矩学得极严,这一番跪拜之礼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端地仪态万千,只怕比卢嫣还要标准些。老太太见状,立时生出些好感来,微笑着唤了她起身,又问:“我听你母亲说,你名字叫什么来着,碧……碧舸?” “是。”七娘低声应道:“碧色的碧,‘舸急转千溪’的舸。” 老太太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读过书。许氏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读过书,识得不少字。” “那却是难得了。”老太太显然对此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浓了些,仔细瞧了瞧七娘的长相,啧啧两声道:“这孩子模样生得面善,婉婷你仔细看看,她这眉毛鼻子是不是跟宋家大小姐有几分相似。” 许氏想了想,柔声问:“母亲说的是吏部宋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后来嫁到益州的那位?” “就是她,就是她。”老太太拍手道:“我记得她和四丫头关系不错,早些年老来我们家窜门的。” “听母亲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像。”许氏也回头看了看七娘,抿嘴笑道:“回头之韵回来了,怕是也要这么说的。” 她口中的之韵是卢之安的妹妹,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卢之韵,比许氏要小□岁,早些年嫁给了廉郡王做了正妃,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而今又怀上了,着着实实是个有福气的。 “这孩子模样也生得好,端庄大气,举止大方,婉婷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抚了抚许氏的手背,低声道。 许氏闻言,知道老太太这一关算是过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几个人在屋里说了一阵话,气氛还算融洽。一会儿胡氏也领着两个孩子进来请安,瞧见七娘,朝她悄悄地眨了眨眼。卢熠和卢嫣向老太太行过礼后,也走到七娘身边坐下,熠哥儿凑到她耳边来小声道:“碧舸姐姐,瑞哥儿就在外头。” 七娘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向门口。这边胡氏已经开口朝老太太笑道:“之安兴许早跟母亲提过,四房的瑞哥儿聪敏好学,机灵伶俐,故带了他回京读书。儿媳领了他过来给母亲请安,那孩子而今就在外头候着呢。” 老太太一听急忙道:“哎呀这可怎么好,怎么能把那孩子一个人留在外头,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胡氏朝采芹使了个眼色,采芹点点头,快步踱了出去,很快地便领着卢瑞进了屋。 瑞哥儿穿着一身簇新的长袍,鲜艳的宝蓝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地白皙,小圆脸上仿佛又圆润了些,大眼睛水汪汪的,漆黑发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灵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见七娘在,瑞哥儿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悄悄朝她挤了挤眼睛,又马上换回端正严肃的神态,不慌不忙地朝老太太太行礼问安。 “快过来快过来。”老太太显然对卢瑞十分有好感,笑着朝他招手道:“瞧瞧这娃儿,圆头圆脑的,生得真是有福气。你看他这额头——”老太太拍了拍卢瑞饱满的前额,笑着朝胡氏道:“一看这额头,将来就有出息。” “偏心。”卢嫣虽与卢瑞关系还不错,但显然还是更亲近卢熠,一听老太太夸奖瑞哥儿,立刻急了,嘴道:“哥哥的额头也生得好,唔,眉毛眼睛都生得好,比瑞哥哥还好看,以后会更有出息。”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卢熠子活泼开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劲儿地挺着自己的小脯道:“傻妹妹,以后有没有出息可不是看谁长得好看。瑞哥儿书读得好,以后自然要高中状元,至于我——爹爹说我也聪明,唔,不过瑞哥儿记比我好……”他说到此处微微有些郁闷,揉了揉脑袋,无奈地道:“那我就做探花好了。” 这回连许氏和七娘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大家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呢。”外头有人笑着接话,七娘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来的是府里的三太太孟氏,昨儿下午倚梅园的事儿十有□跟她脱不了干系,七娘不用猜,也知道她对自己的突然到来没有好感。却不知这孟氏会不会当着老太太和两个妯娌的面来挑她的刺。 孟氏进门的时候,许氏已经将府里的事务全都交给了胡氏,虽说府里上下对许氏敬重有加,就连三老爷也常叮嘱孟氏要对许氏敬重客气些,但孟氏却始终有些不服,总觉得许氏不过是个寡妇,连个孩子都不曾留下,凭什么在府里如此超然。尤其是这一回,竟不动声色地带回来一个丫头占去了府里大小姐的名头,孟氏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哟,大小姐也来了。”孟氏朝七娘瞟了一眼,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眼睛里有不屑的光。转头又朝女儿卢玉招手道:“玉儿快过来,你昨个儿不是还说想见见我们大小姐么,这回可见到了。” 卢玉低着头朝七娘偷瞄了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缩了回去,怯怯地唤了一声,“姐姐好。” 七娘赶紧回礼道:“二妹妹安好。” “原本玉儿昨个儿下去就要去倚梅园看看的,结果实在抽不出空儿来。大嫂二嫂也知道,这孩子整天忙着学这个,学那个,连晚上啊都还得做女红……”孟氏一开口就没个消停,絮絮叨叨地说着卢玉的功课,嘴里抱怨着孩子多辛苦,可字里行间却全都是炫耀的意思,说话时还不断地朝七娘看过去,毫不掩饰脸上高高在上的得意之色。 “哎呀呀瞧我这张嘴——”孟氏见大家都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自觉目的达到,假惺惺地捂住嘴,作出歉疚的神色,“碧姐儿莫要恼,三婶婶只是随便说说。而今你到了府里,这些东西自然早晚要学的。” 七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柔声道:“三婶婶说得是,日后还要向二妹妹多请教呢。” “请教什么?”卢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小声问卢熠。卢熠多少懂了些事,扁扁嘴不说话。见卢熠都不回她的话,卢嫣有些恼,撅嘴往老太太怀里扑,声气地撒娇道:“,我给您做了荷包,就剩最后几针,明儿就能做好了。” “哟,我们家嫣姐儿这么能干呢。”卢嫣打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最得老人家的喜欢,而今听了她这话,老太太愈发地笑得合不拢嘴。 “我跟大姐姐学的。”卢嫣得意道:“大姐姐只教了我几遍我就学会了哦。” “哦!”老太太若有深意地看了孟氏一眼,又笑着朝七娘看过去,道:“原来碧舸不止识字,还会做女红呢。” “大姐姐的女红可好了。”卢嫣赶紧帮腔,“她给大婶婶做了鞋子,我也想学,可是大姐姐说我还小,等我大些了再教我。等嫣儿学会了,再给和母亲做。” 老太太握住卢嫣的小手,心疼道:“我的心肝宝贝儿,领了你的情了,那些活儿让丫鬟们去干,可千万莫要伤到了你的手。小姑娘家家的,好生娇养着就是,不必那么辛苦。”说罢了,又叮嘱许氏道:“碧姐儿才进京,不必急着学那么多东西,左右她的女红好,又识文断字的,京里多少千金小姐都比不上。倒是多领着她出去走走,也好见见世面。昨儿之韵还让徐嬷嬷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到,明儿你就带着碧姐儿去一趟王府吧。” 许氏柔声应了,孟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许氏进门早,又正赶上府里最艰难的时候,老太太终日躲在明萱堂不理家事,卢之安又被送去读书,卢之韵那会儿年岁尚轻,可怜兮兮地整日跟在许氏身后。 人说长嫂如母,许氏对卢之韵关爱有加,日子长了,感情自然也深厚。到后来卢之韵出嫁后,每回回了娘家,都要与许氏秉烛夜谈,竟似比老太太还要亲近些。胡氏心开阔,倒不觉得有什么,唯有孟氏十分不喜,私底下没少埋怨卢之韵偏心。而今听得卢之韵只邀了许氏过府,孟氏愈发地心不平,忍不住讥讽道:“大嫂果然与小姑关系亲厚,我和二嫂是远远不如的。”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不悦道:“既然知道,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孟氏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不给面子,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便是有心再踩一踩七娘,也不敢作声。 胡氏见状,赶紧把话题岔过,笑着引到这一路所见的风土人情上来。不免又提到回程时遇到邵仲的事,狠狠地将邵大公子夸赞了一番。 老太太竟然对邵仲也有所耳闻,关切地问:“是国公府的那位大公子?真是个可怜孩子,早先我还见过几回的,模样生得好,人也机灵,没想到竟然——哎,真是可惜了。”一边说话,还一边惋惜地叹了口气。 胡氏也跟着惋惜道:“可不是呢。连之安说起他来也是百般赞赏,若不是有眼疾,只怕早就入仕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孩子眉目开阔,鼻梁挺直,下巴丰隆,福气还在后头。”许氏难得地开口赞道。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只听得七娘心里呕血。邵仲是什么德行,在场诸位中只怕唯有她一个人最了解,便是瑞哥儿多少猜出他言行不符,却也不曾想到那混蛋小子竟会假扮瞎子,还一演就是这么多年。此人的心机和城府可见一斑。 偏偏他又是那一套不要脸的流氓行径,与七娘原本所猜测的森狡猾浑不相似,这愈发地让七娘看不懂他。 众人说话的当口,采绢悄无声息地走到胡氏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七娘耳尖,眉一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瞧瞧,瞧瞧,这才刚刚说到大公子,人家就送东西过来了。”胡氏拍手笑道,又转头朝老太太解释,“门房说,邵大公子使人送了两筐蜜桔,说是搭了我们的船,来作谢礼的。” 老太太愈发地觉得邵仲这孩子懂事,连连点头道:“大公子真是客气周到。”罢了又朝卢瑞和卢熠叮嘱道:“你们俩也跟着多学学。” 卢熠立刻回道:“您放心,我们这一路上都跟着邵先生读书呢。邵先生还一直夸我和瑞哥儿聪明,让我们有时间就去他府里走动。” 孟氏心里一动,赶紧话道:“熠哥儿什么时候去,也带上我们家涵哥儿。” 卢熠拍着脯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涵哥儿可不许哭闹,不然,我们可不带他出门。” 三房的卢涵才刚八岁,生得格外瘦弱,时不时就生病,孟氏把他当做眼珠子一般心疼着,也因此养成卢涵动不动就哭的坏脾气,所以卢熠平日里并不怎么和他玩。 孟氏尴尬地笑道:“涵哥儿身子不好,你做哥哥的多体谅些。” 老太太轻咳一声,皱眉问:“涵哥儿又病了?” “许是昨儿晚上吹了风,早上起来身上有些热,就让他在屋里歇了。”孟氏又巴巴地看向胡氏,小声求道:“还请二嫂派人去请个太医来才好,李大夫来了好几次,总是看不好。”三老爷的官职不高,哪里有资格请太医,所以孟氏才求着胡氏,也正因为如此,她对胡氏才格外客气些。 胡氏赶紧回道:“一会儿我就让采芹持侯爷的名帖去里请刘太医过来。” 屋里众人又说了一阵话,老太太终于乏了,大家伙儿才知趣地告退。 回了倚梅园,老太太那边却差人送了盒东西过来,说是见面礼。 盒子里装着一副上好的玉质头面,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无可挑剔,显见价值不菲,就连采蓝也忍不住叹道:“老太太定是极喜欢大小姐的,不然怎么如此大方。” 七娘笑,盖上盒子,“好好收起来。” 采蓝才走到柜子边,七娘忽地想到了什么,霍地站起身,疾声道:“这个我来放。”说话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一把按住柜子门,小声道:“说了一早上的话,却是有些口渴了。” 采蓝会意,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七娘手里,低声回道:“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沏茶。” 等采蓝出了门,七娘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飞快地开了柜子,仔细把盒子放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柜子角落的画轴上。忍不住伸手了,想打开,却又立刻缩了回来,猛地把柜门关上! “混账东西!”七娘低声暗骂,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发烧。 这边的邵仲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把对面和他下棋的梁康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罢了又笑道:“仲哥儿你这是遭人骂了吧。” 邵仲揉了揉通红的鼻子,闷闷道:“估计是我媳妇在骂。” “你又知道?” “这叫心有灵犀。”说着话,他又贱兮兮地瞥了梁康一眼,笑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好不容易才回了京,竟然赶上二师姐出远门,啧啧,什么叫做没有缘分,这就是了。” 一说起这个,梁康就愈发地抑郁,黑着脸道:“我都已经够难过了,仲哥儿你还来打击我。回头惹恼了我,我就……就去你媳妇跟前告状去,非得把你们俩的好事给搅黄了不可……” 邵仲皱起眉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废话,这不全是你当初威胁我的话么?”梁康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道:“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第二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三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因老太太特意叮嘱过许氏要带着七娘多出去走动,府里的绣娘实在赶不及做衣服,胡氏便让下人请了凌仙阁的裁缝进府给七娘量体裁衣,各季衣裳,每样两套。 大小姐裁衣却没有卢玉的份儿,这是哪门子道理!消息传到孟氏耳朵里,她哪里还坐得住,立刻领了丫鬟就往胡氏这边冲,想要寻胡氏质问一番。 才刚刚进了门,还未开始说话,胡氏就笑着起身招呼道:“真是巧,我将将还在说要寻三弟妹来说这事儿的,你就来了。大娘子刚进府里,我们这些做婶子的可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这不,我才请了凌仙阁的裁缝过来给大娘子做了几身衣裳,三弟妹……” “哎哟——”孟氏一见不对劲,立刻就要撒腿逃,假装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来,狠狠一跺脚,急道:“我这才忽然想起来,院子里还有件急事,这……今儿就不和二嫂多说了,下回咱们有空再聊。”不等胡氏把话说完,便急匆匆地折返了回去。 花厅里的胡氏和诸位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真真地哭笑不得。 虽说胡氏不爱说人是非,但这屋里大大小小丫鬟婆子十来个人,再加上凌仙阁的裁缝,七嘴八舌的,哪里守得住消息,不多时,这事儿便传得满府皆知,连老太太那里也得了信,气得直骂人,“瞧瞧她那小家子气的样儿,真是要把家里那两个孩子都给耽误了。” 老太太一向不大看得起孟氏,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的品实在让人无话可说,另一方面,这三个儿媳当中,也数孟氏的出身最低。 许氏出身大将军府,说话行事都极为大度,又因当年力挽狂澜,故最得老太太的敬重。 胡氏与卢之安的婚事是早在大老爷出事前就定下的,其父虽官位不显,但胡家在京里却有上百年的传承,真真的书香门第。当年大老爷一过世,卢家日渐衰落,胡氏的继母便有悔婚之意,最后还是胡氏坚持不肯悔婚,这才嫁进门了。也正因为如此,老太太和卢之安对胡氏才格外看重,这些年来,卢之安更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而三老爷娶亲的时候,正是卢家最为衰败的时候,所娶的孟氏也只是个小吏之女,老太太自然瞧不上眼。更何况,三老爷不过是老太太的陪房丫鬟所出,并非老太太亲生,这三媳妇自然远不如其余两个那般亲近贴心了。 因担心胡氏再提及见面礼的事,孟氏第二日便托辞生病在屋里休养,不仅没去明萱堂给老太太请安,原本还想借机跟着许氏一起去廉郡王府的,也未能得逞。 大早上,采蓝给七娘梳了头,又找了件薄荷绿的襦裙给她换上,左看右看地观赏了一番后,啧啧地点头,“大小姐穿这个色最好看,显得皮肤白。还是大太太眼光好。” 七娘闻言微微一愣,“这衣服料子是母亲给选的?” “可不是,”采蓝笑道:“回京的路上大太太挑了老半天呢。一会儿到了王府里,姑也保管夸您。” 七娘与采蓝相处了有些日子,二人说话便随意了许多,闻言笑道:“姑见识广,不知见过多少绝色美人,眼光定是高得很。回头见了我,只怕心里头忍不住直抱怨,这是哪里来的乡下丫头,手脚的,难看得紧。” 采蓝急了,赶紧道:“才不会呢,奴婢也见过不少千金小姐了,便是王府里的郡王郡主都见过,也不一定就多好看。不过是家世好,身上带着富贵气,若真换了寻常打扮,能有几个比得上小姐。”顿了顿,又压低了嗓门小声笑道:“说起来,奴婢见了这么多的少爷小姐,相貌最端正英俊的就属邵家大公子了。难怪采萍才见了他一面,就快掉了魂。” 没想到她忽然提及邵仲,七娘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烧,脑子里情不自禁地闪过邵仲神气活现的样子来,但嘴里却还硬得很,小声反对道:“他哪里就好看了,我们家瑞哥儿以后长大了,比他要俊多了。” 采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捂嘴道:“瑞少爷——可瑞少爷这才十岁吧。”那圆圆的小胖脸,可爱得像个糯米团子,甜丝丝的忍不住让人想咬一口,跟英俊完全不搭边,更不用说和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邵大公子比了。 要不怎么是亲姐弟呢,这感情可真好。 换好了衣服才准备出门,卢嫣蹦过来了,一把抱着七娘的大腿不放手,软着嗓子求,“大姐姐,大姐姐,你带着嫣儿一起去姑姑家好不好,嫣儿保证乖乖听话不乱跑。你莫要把嫣儿一个人丢在家里么,好孤单的。” 如果说卢瑞是个糯米团子,卢嫣就是个黄包,松松软软,甜甜腻腻,吃了一口还想吃一口。七娘被她一求,心里立刻软成了一团,弯腰把她抱起来,柔声问:“你一个人偷偷跑过来的?有没有和二婶婶打招呼?” 卢嫣双手一伸抱住七娘的脖子,可劲儿地把脑袋靠在七娘的肩膀上,不说话。 七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了想,朝采蓝道:“你让人去跟二婶婶说一声。”若是没有胡氏的首肯,她哪里敢带卢嫣出门。 “大姐姐,你去帮嫣儿跟娘亲说么,求求你了。”卢嫣抱着七娘的脖子,身子扭来扭去,撒娇撒得浑然天成。 七娘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应了。 听得七娘说要带卢嫣一道儿出门,胡氏立刻明白了,故作凶恶地朝卢嫣瞪了一眼,却终究没有驳回,只让翠屏另唤了两个嬷嬷一道儿跟着。 许氏原本只让下人套了辆小马车,等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人实在太多,才急急地让下人另换了辆车,耽误了不少工夫,再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到了巳时三刻。 马车还没出巷子就停了,车夫在外头与人说了几句话,七娘耳朵灵敏,立时听出了外头那人的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震,忍不住朝车帘方向看去。 “是卢府的马车啊?”耳畔传来梁康笑呵呵的声音,“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上。我们这就往旁边巷子里避过,你们先走。” 车夫客客气气地谢了,尔后马车又慢慢地开动。 “好像是邵公子身边的那个侍卫。”采萍的子最活泼,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子仔细瞧。认出梁康,她的脸上立刻显出激动又兴奋的神情,“邵公子兴许就在车上呢?这大清早的,他们怎么来了平安巷?莫非是来我们府里拜访的……” “莫要吵了。”采芹见采萍说话越来越没规矩,生怕许氏着恼,赶紧出声喝止道:“再这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采萍对采芹多少有些发憷,听了她这话,立刻住嘴,但脸上的兴奋神色却是依旧不曾消退。 七娘疑心重,也忍不住心里头直犯嘀咕。 这边邵仲的马车一路到了平安巷的尽头才停。白道人说到做到,飞快地帮邵仲在卢府隔壁寻了个宅子,只有两进院落,房子也有些陈旧。这原本是个官员的老宅,后来那官员外放在别处安了家,便有心要把京城的房子卖了。 房子虽老旧,好在这些年来有人打理,并不破败。梁康喊开了大门后,把车夫留在了门外,又谢绝了守门老倌领着他们参观的好意,装模作样的扶着邵仲进了院子。 这宅子并不大,环境却着实不差。角门西边辟了处小花园,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角落处还挖了个半圆形的小池塘,塘里种了几株荷花,底下养着锦鲤,使这陈旧的老院子多了些生机盎然的味道。 “我打听过了,卢家大小姐住在倚梅园,和你这院子不过隔着一条走廊。”梁康指着院子东边探出墙来的一支梅花道:“一支梅花出墙来,你小子可要悠着点,别一时忍不住每天去爬墙,侯府的侍卫们可不是吃素的,若真把你给逮了,你这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 邵仲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我是那种人吗?”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下手了。 “人家姑娘还小,你别太过分了。”梁康难得这么苦口婆心,“小姑娘脸皮薄,你要真吓到了她,她心一横,就把你的事儿给捅出来,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邵仲着下巴作犹豫状,“你说我这眼睛是不是该治好了?要不,干活儿实在不方便。” 梁康啼笑皆非,“前头我怎么劝你,你都不肯,非说这样才能扮猪吃老虎,怎么这会儿终于觉悟了!我看你就纯粹是作的。这回人家小姑娘不吃你这一套,你就作不了了,想玩死皮赖脸那一招了。可要想好了,你眼睛一好,邵家那边可不会消停。” 邵仲冷笑,“我这都离了国公府多少年了,他们要还想不开,非要来寻死,我倒也不介意帮忙捅几刀。” “那是你爹!” “得了吧。”邵仲的眼神变得冰冷,“你就等着瞧吧,等到我爷爷快不行了要找人承爵的时候,他对我下手也定是毫不留情。” 第二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廉郡王府在皇城里头,离侯府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好在有卢嫣在,小姑娘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逗得马车里的诸人一路笑到底。 丫鬟先下车敲了门,王府里很快就有人出来迎。 廉郡王父母早逝,府里由卢之韵当家。因廉郡王与她感情敦厚,不仅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府里唯一的妾室也是早些年前未迎娶卢之韵时纳的通房,卢之韵过门后,那通房虽提了妾室,廉郡王却是从不进她的门,形同摆设,所以卢之韵这王妃做得也极是舒坦。 过来迎客的是卢之韵身边的陪房丫鬟红芳,后来嫁了府里的刘管事,而今依旧在王府里当差。见了许氏,红芳的眉眼笑得全都弯起来,赶紧上前行了礼,笑道:“大太太可回来了,小姐今儿早上还在念呢。”说罢,又朝七娘和卢嫣弯了弯身子,笑着问:“想必这位就是大小姐了,这模样这气度,可真是出色” 许氏微笑着点头,又问:“王妃该显怀了吧,最近身子可还好?” 红芳掩嘴笑,“神好着呢,唔,大太太请往这边走,小姐说今儿在碧翠园待客。去年王爷从夷人手里买了些菊花种子洒在那园子里,而今竟全开了,姹紫嫣红的,好看得紧。” 七娘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红芳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偷看了许氏一眼,见她面上一片了然,显然早猜到了什么,七娘愈发地好奇起来。倒是一旁的卢嫣悄悄地拉了拉七娘的衣袖,朝她作了个手势。七娘会意,立刻弯腰把她抱起身。 卢嫣凑到七娘耳边,可劲儿地扑着热气,嗓音压得低低的,声音愈发地软糯,“姑姑定是又跟姑父吵架了。” “啊?”七娘有些傻眼。昨儿晚上她还听采蓝说起,廉郡王当年为了求娶卢之韵费了不少力气,寻着各种借口赖在侯府里不肯走,不仅鞍前马后地跟着卢之安主动帮忙,又死皮赖脸地跟在卢之韵身边,用尽了手段才把卢之韵娶到手,二人感情一向深厚,怎么会忽然吵起来。而且听卢嫣这话里的意思,她竟不是头一回见了。 所以说,男人可真是靠不住! “上回嫣儿和娘亲来王府,就看到姑姑拿着菜刀满园子追着姑父要杀人。”卢嫣抱着七娘的脖子,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情,“我娘不让我说出去,可是,大姐姐不是外人,告诉你不打紧。” 菜刀——追杀!七娘默默地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所以,其实许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么。 一行人到了碧翠园,下人们早把临水的凉亭收拾了出来,桌上摆了十几样点心小吃,红泥小火炉上烹着茶水,木凳上垫着厚厚的软垫。卢嫣从七娘身上滑下来,蹦蹦跳跳地奔到石桌边,毫不客气地抓了块绿豆糕,却不吃,转身递给许氏,亮着眼睛看她,“大伯母,吃这个,这个好吃。” 许氏笑着接了,谢过了她,又揉了揉卢嫣的小脑袋瓜子,回头问红芳,“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在府里么?” 红芳笑着回道:“都在呢,马上就过来了。” 才说着话,七娘就瞧见了不远处众人簇拥着的两个小男孩朝凉亭这边走过来。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大,一个约莫有四五岁,比卢嫣矮小半个脑袋,圆乎乎的小脸紧紧绷着,作出严肃又认真的神情。另一个只怕才一岁多,圆脸尖下巴,走起路来还颤颤巍巍的,牵着哥哥的手慢吞吞地走,每走几步,还要往四周看一看,停一停,一会儿又指着路边不知名的花儿“啊啊——”地叫个不停。 “大郎,二郎——”卢嫣欢呼一声,飞快地朝两个孩子飞奔过去。 大郎板着脸看着卢嫣,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嫣姐姐”,二郎则立刻欢喜起来,撒开大郎的手朝卢嫣扑过来,嘴里喊道:“抱……抱……” “二郎叫姐姐,叫姐姐我就抱你。”卢嫣眯着眼睛看二郎,诱惑他。 二郎似乎没听懂,眨了眨眼睛,依旧朝她伸手,“抱……抱……” “不能抱。”大郎沉着脸打断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动不动让人抱,羞不羞。” 卢嫣对大郎似乎有些敬畏,闻言立刻犹豫不决,再不敢伸手。二郎见卢嫣不理他,立刻委屈了,眼睛眨了眨,嘴巴一扁一扁,好像随时要哭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红芳赶紧上前抱住二郎,柔声哄道:“千万别哭,奴婢过来抱您。哎哟你看看这都委屈得……” 大郎不高兴地瞥了红芳一眼,想开口说什么,终究没出声,尔后不高兴地径直进了亭子,规规矩矩地朝许氏行礼问安。许氏赶紧让他起了身,想了想,竟恶作剧似的抓了把花生递给大郎,忍住笑道:“大郎吃花生,你们府上的花生煮得好,竟比上回我在福王府吃到的味道还要好些。” 大郎愣住,迟疑地伸手接过了,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许氏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大郎的额头,笑着道:“瞧瞧你这小老头样儿,这都是谁给教的。你爹和你娘都是随人,怎么把你教得跟个迂腐的小老头似的,一点小孩子样儿都没有。” 大郎撇撇嘴,似乎有些不赞同。但他对许氏又一向敬重,且卢之韵又一再叮嘱要听许氏的话,再加上,手里的花生——的确美味……大郎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 “这是你大姐姐。”许氏指着七娘道。 大郎抬头,好奇地看着七娘,唤了一声“大姐姐好。”想了想,又问:“怎么以前没见过大姐姐?” 七娘笑着道:“我以前住在乡下,这几日才回京。” “咦——”大郎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好奇,“大姐姐住在乡下,那你见过牛吗?” “自然是见过的。”七娘朝他比划,“有这么高,这么长,身上是黑棕色的,脑袋上长着牛角……” 大郎的眼睛愈发地亮了。 说话的工夫,卢之韵也到了。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虽穿着宽松,却依旧能看出些行迹来。不过这位郡王妃的子显然十分急躁,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半点孕妇的样子也没有。 还未进亭子,就听到她高亢又爽朗的声音,“这就是我大侄女了吧,哎哟,这模样真好看,还是大嫂眼光好。哎你说我怎么就生不出个女儿来呢,一个接着一个都是混小子,瞧着真呕心。” 七娘还未来得及给她行礼,卢之韵就已经飞快地进了亭子且握住了她的手,笑着打量了她几眼后,啧啧地赞道:“不错不错,这相貌,这气度,跟大嫂确有几分相像。” 许氏柔声道:“昨儿母亲还说,碧舸与宋家大小姐长得像呢。” 卢之韵闻言也笑着点头,“是和安宁有几分相似,不过——”她皱起眉头,脑子里闪过另一张温和贞静的面容来,再看了看七娘,压低了声音问:“大嫂以前有没有见过彭家的二小姐?” 七娘心一动,不由自主地朝卢之韵看过去。 “哪个彭家?”许氏问。 “就是那个——拼命三郎的彭家。”卢之韵的声音格外的低,语气中有几不可察的惋惜。说罢了,又朝红芳挥挥手,示意她把诸位丫鬟们一起带走。 许氏眉目微动,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七娘的心愈发地提起来,“拼命三郎”说的是谁?张妈妈只简单地说了彭家的家世,可府里除了外公外婆之外还有哪些人,她却丝毫未曾提及。七娘先前只当彭家只有她母亲一个,而今听起来,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家的二小姐,先前一直在老宅住着的,到十五六岁才进了京,我也只是偶尔见过两回。”卢之韵并没有刻意回避七娘,“那位二小姐,和碧舸真真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七娘到底年岁小,听到此处眼睛已是微微发红。许氏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碧舸——” 七娘吸了吸鼻子,想开口,一抬眼,豆大的眼泪却滑了出来。 卢之韵也是个聪明人,见状自然明了了,小声喃喃,“保成堂哥瞒得好严。” 当年卢保成成亲并不曾给府里下帖子,只在婚后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为了这事儿,老太太还发了一通火,只道他眼睛里没有长辈。却不料,这婚事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而今想来,那会儿卢保成却是为了卢家着想的。若不然,之后彭家被抄,侯府怎么着也要受牵连。 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七娘也不欲再隐瞒,遂把张妈妈告诉她的那些往事说与许氏二人听。二人听罢,俱是唏嘘不已。 回程的路上,许氏一再叮嘱七娘,“彭家的事牵连甚广,那案子到现在都未了结,所以你的身世,莫要说与旁人听。”七娘是个女儿家倒也罢了,卢瑞日后却还要科举入仕的,若是闹开了,于他难免有所不利。 七娘郑重地应了。 回了倚梅园,七娘的神依旧不大好。采蓝依稀猜出些缘故,却不敢问,只故作不知地笑着帮她整理卢之韵送的见面礼。 “小姐您看看这玉兔儿,雕得活灵活现的……” “哎呀,这簪子也好看……” 七娘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窗外有微风,不时飘来淡淡的桂花香,有低沉的笛声从外头传进来,七娘抬起头朝外看,倚梅园里唯一的一株桂花树已经开了零零星星的小黄花,散出甜甜腻腻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起桂花团子。 “谁在吹笛子呢?”采蓝朝窗外张望了一阵,低声喃喃。 “很好听。”七娘趴在窗口,柔声道:“这曲子,以前我娘也总吹给我听的。”她幼时也学过弹琴,只是并不擅长,学了好几年也只会弹这一首,且断断续续,曲不成调。而今忽然听得有人用笛子奏出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似乎是不是我们府里的人。”采蓝走到床边仔细听了听,小声道:“隔壁的宅子空了好几年了,应是新搬来的。” “哦——” “过几日兴许就能见到了。”采蓝笑着道:“既然是新搬来的,总要到邻居府上拜访。说不定还是位与您年岁相仿的小姐呢,日后,您也多个地方走动。” 结果第二日,隔壁邻居就上了门。 七娘看着厅里温文尔雅状的邵仲,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地跟邵仲说着话,他好脾气地应着,斯文又老实的模样。胡氏也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时不时地上一句话,看着邵仲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家孩子一般。 他哄起女人们总有一套。七娘心里想,却又忍不住暗暗咬牙。 “仲哥儿眼睛看不见,碧丫头不必刻意回避。”老太太一脸慈祥地招呼道。京城里的规矩没有那么严,年轻男女见个面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邵仲还是个瞎子。 七娘挤出笑容,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邵公子”,邵仲也客气地回礼,两个人无论是仪态还是举止都标准得无可挑剔。 “仲哥儿刚搬到了我们隔壁府上,以后便是邻居了。”老太太笑道:“我们府里那几个孩子最是淘气,只怕日后多有叨扰。” 邵仲笑着道:“老太太严重了,我一个人住着,本就孤单,还巴不得家里热闹些。” 采蓝闻言,顿作恍然之色,“昨儿下午的笛子是邵公子吹的?小姐一直说好听呢。” 邵仲面作尴尬状,“怕是吵到了大小姐。” 明明是个流氓,偏偏还装得人模狗样,偏偏大家伙儿还深信不疑,七娘深切怀疑,便是她揭穿邵仲的真面目,只怕府里众人也不会信的。心里愈发地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话,“邵公子客气了。”心里却在暗骂,“衣冠禽兽”。 邵公子点头,笑得云淡风轻。 第二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五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五 二十五 邵仲搬到隔壁的消息着实让卢家上下欢喜了一阵。他在京城里的名气大,一方面身世悲惨,处境凄凉,偏又生得“花容月貌”,才华横溢,且还是个“瞎子”,自然引得京里这些同情心泛滥的太太小姐们趋之若鹜。 单看老太太的态度,七娘就知道他在京里有多受欢迎了。 便是采蓝这样稳重的子,听得邵仲就住在隔壁,也很是兴奋了一番,一连好几日都在说这事儿,那模样和神情,倒有了几分采萍的影子。 最高兴的莫过于卢瑞和卢熠,他们俩与邵仲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谊,两个孩子年岁小,最容易对人生出崇拜之情。邵仲年纪轻,模样生得俊俏,为人又极和蔼,更重要的是,还诗词书画样样通,收拾这俩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绕是卢瑞观察入微,约莫能看出些许异样来,照样被邵仲迷得找不着北,每回见了七娘,嘴里总要念叨“邵先生”几句,不是他又作了什么样的诗,就是他又写了何等彩的文章,甚至是弹个曲子,卢瑞也要忍不住夸赞一番的。 当然,邵仲的日子也不好过。自打搬到卢府隔壁以后,虽说与七娘打了两个照面,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瞎子”,怎好死死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二来,卢家这两个娃儿想起来了就来他院子里走一圈,尔后提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问题,害得邵仲一连好几日都睡不成觉,躲在书房里勤奋啃书,只怕比那些赶考的生员们还要辛苦些。 梁康念叨着出城不归的二师姐,整个人神萎靡,连嘲讽邵仲的心思都没了,整天坐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发呆。 邵仲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提点他道:“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我要是你,早追着二师姐去了。整天躲在家里念叨有个屁用!回头一不留神,二师姐就被人给骗走了,到时候你找谁哭去?” “不能吧。”梁康苦着脸道,想一想,又觉得邵仲说的似乎也并非不可能。二师姐到处行医,见的人多,难免就有那些藏了坏心眼儿的,倘若那人还跟邵仲一般脸皮厚,二师姐可不就被人给拐走了!想到这里,梁康顿时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得跟擂鼓一般,仿佛她的二师姐就已经被人拐走了似的。 “我得赶紧去追!”梁康搓搓手,咬咬牙,又低声下气地朝邵仲道:“仲哥儿,我以前说话不注意,还老笑话你,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邵仲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我一听你这话身上就发毛。反正你就给我记住了,讨媳妇儿关键就两点,脸皮要厚,心要细。二师姐跟我媳妇儿不一样,她人有些呆,你有什么话得跟她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要不她肯定不明白。” “她哪里就呆了。”梁康还想替二师姐争口气,才说出口,又觉得邵仲似乎也没说错。要不,他喜欢了人家这么多年,她怎么就一丝半点都没发现。倒是卢家那位大小姐,明得简直让人头疼——也就邵仲才喜欢那样的姑娘,太难对付了。 梁康说走就走,立刻回屋收拾了东西,临出门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来与邵仲道歉,“这个……我这一走,你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了。要不,我让大师兄给你找几个下人过来服侍?” 邵仲使劲儿朝他挥手,“外头不是还有常安伺候吗?大师兄若真弄几个人来,我这院子也不够住的。再说了,人多嘴杂,要是一不留神把我的秘密给泄露出去了,反倒麻烦。” 梁康想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遂仔细叮嘱了一番后,拎着行李出了门。才走到门口,邵仲忽然又叫住他,“回来的时候,就说给我寻到了治眼疾的大夫。” “啊?”梁康郑重地问他,“你真想好了?” 邵仲点头,“我媳妇儿总不能嫁给个瞎子。以卢家而今的门第,卢家大小姐的夫婿,自然不能太差。”至于他媳妇儿愿意不愿意,邵仲很自然地觉得,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梁康一走,邵仲这小院子愈发地冷清起来。 卢家老太太很快听说了梁侍卫出城去给邵仲寻大夫的消息,一边感叹了一番,一边又担心邵仲身边无人照顾,简直恨不得把身边的丫鬟借过去供他使唤。好在胡氏出面拦了,道:“母亲您也想必听说过,大公子身边什么时候见过有丫鬟。您若真把翠玉送过去,反倒打扰了他的清净。” “那就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着?”老太太满脸忧心地道:“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怕连饭喝水都难。” “熠哥儿和瑞哥儿都去过隔壁院子,除了梁侍卫外,那院子里还有两三个下人伺候着,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再说了,便是果真无人服侍,那不是还有韩家么?那可是大公子正经的母舅家,这些年来与大公子一向交往密切,不似国公府的那些人。” 老太太可算放了心,“那倒也是。”想了想,又满腹狐疑地问:“新芽你说,这仲哥儿原本在金鱼胡同住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想到搬家?是不是国公府那边的人又去金鱼胡同寻他的不是了?我可是听说,国公府而今很不成样子。康氏毒狠厉就不说了,那府里还有个妾室也是没大没小……” 胡氏叹了口气,摇头回道:“可不正是呢。大公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搬出来,邵大人竟是半点安慰的意思也没有,这些年来,竟一次也没亲自去探望过。还不止如此,我听说大公子每次想回府拜见老太爷,都被人拦着不让进,送的东西也给扔了出来。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那爵位。老太爷先前一直想着让大公子袭爵……” 老太太闻言气得满脸通红,跺脚怒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邵家小儿真是龌龊之极。也亏得仲哥儿早早地搬出了府,要不然,他一个孩子留在那狼窝虎中,只怕连命都保不住。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 “老太太莫要动气。”胡氏赶紧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大公子而今不是过得挺好的。他母亲留下了不少嫁妆,田庄和铺子都有,几房陪房也极为能干,生意和庄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公子又有才学,我听说福王就很赏识他,若是日后再把眼睛治好,那前程真真地无量。” 老太太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叮嘱胡氏平日里多照看他。胡氏笑道:“母亲放心,我自省得。” 二人的对话不多时便传进了七娘的耳朵里,采蓝和采萍可劲儿地唏嘘感叹,一气之下难免把国公府的人咒骂了一通。七娘只静静地听她们说话,并不言。倒也不是说她的心肠太硬,只是七娘见多了邵仲那满肚子坏水的流氓样,总是没法子把他跟传说中凄苦可怜的人儿联想到一起。那样个小流氓,怎么会容得下旁人这般欺辱他?说不定连这些事儿都是他故意搅出来的!要不,这国公府里的家事,怎么会传得满京城皆知。 采蓝见惯了她这模样,倒也罢了,采萍却是个正义凛然的子,见状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怎么还能坐得住?我气都快要气死了!” 七娘笑笑道:“人家大公子都没说什么,你们在这里什么心。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好嘴的。兴许大公子就喜欢过自在日子,巴不得离家里远远的呢。” 采萍坚决地摇头,仿佛她见证过邵仲被赶出国公府的现场一般,悲天怜人地感叹道:“一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这般绝情,大公子一定万念俱灰,生不如死。这么多年,凄凄冷冷的日日夜夜……” 这回不止是七娘,连采蓝也沉默了。 中午七娘在屋里小困了一会儿,采蓝趁机去看看旧日的小姐妹,只唤了个外头伺候的小丫鬟守在房门口。 七娘素来眠浅,便是大晚上也睡得警醒,更何况还是白日里。所以,当窗口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时,她立刻睁开了眼。 “谁?谁在外面?”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门外的丫鬟听到。 窗户被推开,有东西飞快地扔进屋,径直落在七娘床上,还未等她起身,外头那人已经脚底抹油地溜远了。 邵仲! 他又来这一手!七娘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气还是恼,或许还有害羞和尴尬。这个无耻之徒!下回非得要——非得要——七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怎么办。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想拆穿邵仲的身份的话,她对这个小痞子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不要脸的小流氓居然还搬到了隔壁! 七娘一甩手就把他扔进来的信塞进了熏炉里。熏炉里渐渐升起青烟,一会儿燃出淡蓝色的火苗,眼看着就要把那封书信全都卷进去,七娘忽地从床上跳起来,飞快地伸手又把那封信给抓了出来,狠狠跺脚灭了火,尔后一咬牙,终于拆开了信。 既然他敢送,她岂有不敢看的道理。 出乎意料的,那信里并没有什么词艳曲,更不是什么缠绵悱恻的情诗,纸上只有一封曲谱,正是那日邵仲初初搬到隔壁时弹过的那首。 那是七娘唯一会弹的曲子,弹得并不好。她幼时学弹琴只是好玩,并不曾认真地学过,偶尔胡乱地拨弄几下,连曲谱都记不全,自然也弹不好。 不能不说,邵仲那混蛋小子虽是胆大包天了一些,可送的东西却实在贴心,七娘对着面前的谱子开始犹豫不决。脑袋里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这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扔掉!”,可很快的,又有个小小的人儿悄悄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收下吧,收下吧。” 七娘很苦恼。 她磨了墨,仔仔细细地把曲谱抄好,然后把来信揉成一团,又在信团里卷了块小石头,开了窗,对准邵仲家的院子狠狠扔了过去…… 她才不要他的东西呢! “啊——”一声惊呼,七娘听到邵仲的声音“谁砸我——” 她忍不住想笑,才咧开嘴,那边墙头冒出来一个脑袋,邵仲顶着一张俊美的脸无辜地看着她。七娘赶紧捂住嘴,飞快地把窗子给关了! 第二十五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 第二十五 第二十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虽说脑袋上挨了一下,但也因此见了七娘一眼,邵仲觉得还挺值的。跳下墙后一直傻乎乎地笑,直到冷不丁地瞧见院门口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大师兄罗方,邵仲这才一个激灵,全醒了。 “师……大师兄来了啊……”别看邵仲脸皮厚,在师父白道人跟前也能不要脸皮地讨价还价,可对着大师兄罗方,他就一点辙都没了。 罗方的格犹如他的名字一般端方,为人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不管什么时候都板着个脸。邵仲以前还会故意恬着脸逗他笑,可无论他怎么耍宝,罗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儿就仿佛在看个傻子一般。邵仲受了几回打击后,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乱来了。 连师父白道人都拿这个大徒弟没辙,邵仲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挑战大师兄的底限了——他可是几个师兄弟当中功夫最出色的,邵仲怀疑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在他手里头本走不了十招。 “师兄找我有事儿?”邵仲狗腿地引着罗方进屋,又亲自搬了把凳子摆在桌边,招呼罗方坐下,“有事儿让下人跑个腿儿就是了,还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罗方毫不客气地坐下,自己伸手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饮了两口,方才不急不缓地问:“我听梁康说,你打算把眼睛给治好了?” 邵仲一边暗骂梁康多嘴,一边陪着笑脸回道:“是有这打算。” “为了卢家那姑娘?” 邵仲的心里顿时有一千匹马咆哮而过,只把多嘴饶舌的梁康恨得要死,偏偏又不敢否定,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回道:“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毕竟年纪也大了,装瞎子也装不了一辈子,我总得……总得为将来作打算。” 邵仲心里头也清楚,他若是个瞎子,就是个一辈子不能出仕的命,不论名气怎么大,才学如何显赫,对旁人都没有威胁。为了自己名声着想,那些权贵子弟们便是心里头瞧不起他,面上却不得不作出欣赏的姿态。等到他眼睛一好,只怕他的日子就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 “行了你了。”罗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杯盏,沉声道:“国公府最近不大安分,你过去瞧过没有?” “说是老爷子身体不大好,他老人家每年都要闹个好几回,早就习惯了。”邵仲不以为然地哼哼,“再说了,你也知道府里那些人的嘴脸,我怎么会自动送上门去给他们羞辱。让常安带了些东西过去,没意外地连人带东西被轰了出来。”然后他立刻使人把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皆知,狠狠地把家里那老头子恶心了一把。 当然,以罗方的子,是绝不会关注这些事情的。 “我听王爷的意思,老爷子的爵位只怕有点悬。”罗方看了邵仲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才沉着嗓子继续往下道:“你爹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这都什么时候,还跟那几位往来密切,陛下心里头只怕恨得要死。而今碍着太上皇的面子不好对几个兄弟下手,却少不得要杀**儆猴,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们家老头子。” 邵仲无奈摊手,“大师兄您说的这些我还能不明白,问题是,老头子又怎么会听我的劝?”更深一步来说,他对邵父却是半点父子感情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心思替他着想。在他看来,国公府早晚要抄家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再怎么说,那爵位总轮不到他头上,他不去想,心里头自然也清净。 “你就没有半点心思?” “要说半点想法也没有那是骗人的鬼话,”邵仲苦笑,于情于理,这爵位本都该属于他,只是他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得自然也透彻,“可是我若真接手了这爵位,少不得要把府里那一大堆烂摊子也收过来,想想就头疼。我脸皮厚也就罢了,以后我媳妇儿可不要遭大罪,那可决计不成。” “没出息的东西。”罗方狠狠地骂了他一句,但也紧紧只是这一句,他瞪了邵仲几眼后,就起身出了门,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别尽干些没脸没皮的事儿,丢人。” 邵仲觉得,大师兄估计从他厚着脸皮爬墙的时候就站在门口了。那悄无声息的本事,不知道他媳妇儿能不能听得见动静。 大师兄发了话,邵仲再也不敢作幺蛾子,躲在院子里连门也不出,听话得简直都不像他。白道人来看他的时候,一见他这老实模样立刻就笑了,捋着下颌的短须一脸了然地问:“你大师兄来过了?” 邵仲没好气地瞥了这没正行的师父一眼,不说话。 “你说这老大真是不厚道,好好的跑过来吓你做什么。过来过来——”白道人跟逗小孩儿似的朝邵仲招了招手,“师父带你出去找你媳妇玩儿。” 邵仲“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没好气地道:“您就吹吧。”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直痒痒,好似有猫爪子伸着垫子软软地慢慢地在口挠,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不信算了。”白道人作势要转身,“本来还想带你去福王府见见你媳妇儿,既然你不愿意去,就让那姓常的小子把你媳妇儿哄走吧。” 邵仲还是半信半疑,“要是福王府请客,还能不叫我?”说话时,又把常安唤了进来,问:“福王府可曾递了请柬过来?” 常安老实应道:“昨儿就送过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邵仲气急败坏地朝他吼,“这要是误了我的大事怎么办?” 常安委屈地小声嘟囔,“这不是您自己说最近很忧伤,不愿意出门么……” 白道人笑眯眯地瞅着邵仲,不说话。 邵仲立刻跳起身,飞快地冲进屋里,很快又蹦出来,手里拎着两身衣服朝白道人问:“师父您说我穿哪身好?” 等邵仲换了衣服穿戴整齐,随着白道人一齐到福王府的时候,王府的赏花会早已开始了。瞧见他二人,门口迎客的柳管事立刻迎上来,满脸笑容地招呼道:“白太医和邵公子到了,快请进,快请进,方才罗统领还一直叨念着二位呢。” 一边引二人进院子,又一边招呼着府里丫鬟过来带路。见邵仲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带,柳管事又殷勤地唤了个小厮过来伺候。白道人见他忙得两眼发直,遂挥挥手让他去忙,自己领着邵仲去了后花园。 福王与当今圣上虽非同母所出,关系却十分亲近,太上皇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格外宠爱,所以,一众王爷当中,就数他的人缘最好。福王殿下今年已有二十六岁,打从他弱冠起,太妃娘娘就张罗着给他寻个王妃,一直寻了六年,到现在,福王依旧是孑然一身,直把太上皇和太妃娘娘的头发都急白了一半。 今上登基后,心的人又多了两个,这不,王府里的宴会比早几年更频繁,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赏花赏月赏美人,各种借口都用了一遍。可惜福王殿下始终不肯娶妻,几年下来,倒是成全了京里不少好姻缘。 于是,福王府的宴会便成了京城里各家年轻公子和未婚千金们的“相亲会”,但凡是府里有适龄的公子小姐的,家里的长辈总要千方百计地求来一张王府请柬,不说能不能寻到中意的媳妇女婿,便是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许氏的想法也是如此。七娘虽说年岁稍小,但说亲的事也就在这两年,多在外头走动走动露露脸,总好过整日躲在府里不出门。 不过许氏是孀居的身份,不好常在外头走动,便把七娘托付给了胡氏。胡氏膝下本就有熠哥儿和卢嫣两个,加上七娘便有三个孩子要招呼,再想着大家都出门做客,留卢瑞一人在府里似乎不大好,索把他也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七娘初来乍到,除了侯府的几个孩子,旁的人谁也不认得。好在胡氏对她着实尽心尽力,领着她一路介绍,与胡氏相熟的几位夫人也立刻引了自家闺女过来与七娘见礼。 “早听说侯府大太太过继了位小姐到膝下,还想着要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了她的眼,而今见了,才知道大太太的眼光果然是好。”说话的肖氏是胡氏的手帕交,嫁到翰林院学士府,夫家姓展。 肖氏说话时随手取下腕上的玉镯子塞给七娘,笑着道:“这孩子的模样可真是俊,这才十二三岁就长得这般漂亮,再过两年,可要把我们家那丑丫头给比得出不了门了。” 肖氏身后的小姑娘闻言气鼓鼓地直跺脚,不悦地唤了一声“娘——”,罢了又朝七娘瞪了一眼,小脸绷得紧紧的,又气恼又郁闷的模样。 七娘好脾气地朝她笑笑,小姑娘脸上唰地就红了。 “云朵还傻愣着做什么,快过来见见你碧舸姐姐,回头带着她四处转转。碧舸这是头一回来王府吧。”肖氏拍了拍展云朵的肩,笑着道。 展云朵又瞟了七娘一眼,噘着嘴唤了声“碧舸姐姐”。七娘也笑眯眯地唤了她“云朵妹妹”。 “唔,我们一起去亭子那边儿吧。”展云朵过来挽住七娘的胳膊,“跟我娘亲她们说话无聊死了。” 卢嫣见状,飞快地过来抱住七娘的腿,眨巴着大眼睛道:“大姐姐,我也要去。” 七娘握住她的手,扭头朝展云朵作征询之色。展云朵撇撇嘴,无奈点头,“那就一起吧。” 卢嫣立刻高兴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才走了几步,展云朵的手忽然一紧,七娘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云朵拽到了一丛桂花树后。 “怎么了?”七娘见云朵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不免也生出一丝好奇。 云朵竖起食指朝她“嘘——”了一声,悄悄探出脑袋朝外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把脑袋缩了回来,咬着唇,红着脸,扭扭妮妮地小声道:“外头……邵公子来了……” 七娘:“……” 第二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虽说七娘不止一次地从旁人口中得知邵仲很受欢迎,可真正见了展云朵这幅怯生生的小儿女姿态,她才算真正明白,原来邵仲那厮果然很有女人缘。 “你才进京,自然不认得他。”展云朵托腮作憧憬状,“邵公子可真俊,京城里这么多年轻公子,就数他风度最好。不仅模样生得好,人又温柔可亲,跟谁说话都和颜悦色、低声细语的,哎,真是天妒英才!” 这位温柔可亲的邵公子可不仅仅风度翩翩,还有一副谁也猜不透的玲珑心肠,和刀都砍不进的厚脸皮呢!七娘躲在展云朵身后,张望着远处走得不紧不慢的邵仲,心里如是想。 “大姐姐,是邵先生。”卢嫣拽着七娘的衣袖小声道:“哥哥要是知道邵先生也来了,一定欢喜得很。我们快去告诉他吧。” “你们认得邵公子?”展云朵猛地转过身,睁大眼睛狠狠盯着七娘,上下审视,“你不是将将才到京城么,如何会认得他?邵公子一向不大出门,你在何处见过的?他和你说过话?为什么要唤他邵先生……” 小姑娘一张嘴就是长长一连串问题,七娘听得头都大了。 “邵先生是哥哥和瑞哥哥的老师啊。”卢嫣眨巴着眼瞅着展云朵,一脸单纯,“我们从老宅回来的时候,他搭了我家的船,自然见过。邵先生现在就住在我们家隔壁呢!” 展云朵的嘴巴半张着,好半天没回过神来。“邵……邵公子搬家了?”愣了许久,她总算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眼睛渐渐亮起来,拽住七娘的胳膊往方才邵仲经过的方向走,“我们……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七娘想回绝,可展云朵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前追。卢嫣撒开腿儿跟在后头看热闹,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道:“邵先生先前还来我们家坐坐,最近老躲在家里不出门,两个哥哥都想他了。” 展云朵动作快,却不甚敏捷,跑了一小段,脚上不知踢到了什么,猛地往前一扑。七娘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不想却把自己给搭上,连着卢嫣一道儿往前倒。卢嫣这才多大,细胳膊细腿儿的,七娘生怕压坏了她,眼看着就要落地了,手一拽,就把卢嫣给环在了怀里,自个儿成了垫子,“砰——”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也亏得七娘常年在山里采药,摔得次数多了,经验便丰富起来,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还能琢磨着哪个姿势最安全。所以,这摔下去的架势虽摆得足,身上其实并不算疼。 卢嫣反应快,飞快地爬起身,捂着嘴小声惊呼,“大姐姐,你没事吧。摔到了哪里,疼不疼?” 七娘扶着卢嫣慢慢站起身,缓缓挥手。那厢的展云朵已经吓得人都呆住了,愣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小声道:“对……对不起,是我太急了,一时没站稳,还连累到你了。”说话时,又赶紧过来查看七娘身上的伤,“摔到膝盖了吧,疼不疼?” 七娘摇头,“不碍事儿,就是……”就是裙摆上糊了一大团泥,怎么拍也拍不掉,刺眼得很。 正犯难着,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展云朵赶紧上前招呼,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地就拖着那侍女一起过来了。 “卢小姐可伤到了哪里?”那侍女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瞧着不像是普通丫鬟,面上的神情也大方自然,全无寻常丫鬟卑微小心的神色,想来她在王府里地位也不低。 七娘微笑着摇头,“衣服穿得后,并不曾伤到。” 侍女瞥见她裙上的污泥,立时明了,抿嘴笑道:“卢小姐若是不嫌弃,请随奴婢去厢房换条裙子。” “我和大姐姐一起去。”卢嫣过来牵住七娘的手,仰着脑袋,一脸愧疚的模样。 展云朵也道:“我也一起。” 侍女朝众人笑笑,转身在前引路。 几人穿过后花园,又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阵,转了几个门,这才到了地儿。侍女引着七娘进了屋,从柜子里找了几条裙子出来拿给七娘,道:“王府里没有女眷,只有暂时委屈小姐先穿着奴婢的裙子。这几身都是新做,并不曾穿过,小姐看看那条合适。” 七娘挑了条水碧色的百褶裙,侍女引她去里屋换装。 衣服还未换好,她忽地听得不远处猛地一声脆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碎成几十上百篇。七娘手上一顿,动作微微一滞。 “……你……给我滚……”有人在说话,仿佛是个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语气却软绵绵的,一点力度都没有。 吵架?七娘狐疑地想,这语调可一点气势都没有。吵架就该——先声夺人。 “出去,我不想见你。”过了一会儿,那男人又道,明明还是先前那人,语气却忽然变了。这声音听在耳朵里全是冷冽疏离,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与方才那柔软低沉的声音判若两人。 是小情侣在吵架?七娘心里琢磨,这语气,这内容,应该不是公事。 心里正纳闷着,又有人说话了,语调压抑而愤怒,“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做得还不够么?为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曾娶妻……” 七娘顿时吓了一大跳——居然还是个男人!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断袖? 她一个字也不敢再多听了,飞快地套上衣服转出来,展云朵和卢嫣依旧在跟那侍女说着话。 “大姐姐你快过来看,明霞姐姐绣的这小蜜蜂可真好看。”卢嫣先瞧见七娘,立马跳起身过来拉她的手,“大姐姐,你仔细看看这小蜜蜂,学好了回去再教我。” 七娘定了定心神,凝眉看去,果见梳妆台上的绣屏里绣着一只指甲壳大小的蜜蜂展翅欲飞,果真是栩栩如生,纤毫毕露。 展云朵却有些心不在焉,不耐烦地催道:“三小姐若是喜欢这蜜蜂,问明霞要回去就是,让你大姐姐回府以后好生琢磨。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明霞闻言脸上有些僵,七娘立刻明白这绣屏只怕是大有来历,赶紧圆场道:“嫣儿莫急,蜜蜂我也会绣的,你若是喜欢,回府后我再仔细教你。” 卢嫣子单纯,立刻眉开眼笑。 明霞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感激地看了七娘一眼后,这才引着三人回花园。 将将才出了院子,就瞧见有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年轻人绕着院子外头的假山石走来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桂花浮香园,桂花浮香园……”,眉头紧锁,面容迷茫。 “青山哥哥!”卢嫣捂嘴笑出声,“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那个叫做青山的年轻人迷迷瞪瞪地转过身来,瞧见卢嫣,很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尔后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仿佛终于认出了卢嫣,“是三小姐,你在就好了。我正头疼着呢,桂花浮香园要怎么走?我在院子里兜了几圈,脑子就晕了。”果然是迷路了! “我们也要去花园,青山哥哥和我们一道儿吧。”卢嫣的脸上有怎么也无法掩饰的笑意,仿佛一瞧见那年轻人,就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这是许家二伯母家的哥哥。”卢嫣知道七娘不认得他,遂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姓常,是大姐姐的表哥。” 七娘顿时明白了。许氏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同样嫁在京城常家,生了常家的嫡长子,可不正是七娘的表哥。七娘的姨母最近身子不好没出门,但却托人送了枚玉如意给七娘作见面礼,着着实实地用了心。所以七娘一听是常家表哥,立刻上前与他打招呼。 常青山却是个害羞腼腆的男孩子,还未开口说话,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经涨得通红,低着脑袋,本不敢看人。 卢嫣见他这模样,哪里还敢再和他说笑,朝七娘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眨巴眼,小声道“青山哥哥脸皮太薄了。” 不是所有男孩子都像邵仲那样脸皮厚的,七娘心里想。 因常青山子腼腆,大家伙儿都不好意思找他说话,也不好意思几个人偷偷说话不搭理他,于是,一行人极度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到了地儿,明霞这才笑着告辞道:“奴婢还要去别处忙,就不打扰几位小姐了。” 众人赶紧还礼。 再抬头时,七娘猛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丛丛桂花树后,邵仲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常青山,脸上一会儿铁青,一会儿灰白,那模样仿佛要吃人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也不怕被人给发现了!七娘心里暗道,却又忍不住琢磨——无冤无仇的,他盯着常青山做什么? “邵……邵公子在那边……”展云朵摇着七娘的胳膊,声音微微发抖,“我……我们过去?” 七娘却忽然有些走不动了。 “邵……大公子……”常青山结结巴巴地朝邵仲打招呼,脸上显出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邵仲心里憋着火许久没应声,直到一旁的白道人实在看不过去轻轻撞了他一下,邵仲快被烧糊了的脑子这才渐渐清醒了些,收敛起面上的冷厉,抽了抽嘴角,费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来,“是常公子么,好久不见了。” 七娘却分明听出了他咬牙的声音。 天晓得常青山那瞧着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就得罪邵仲那小流氓了!那人可惹不起啊! 第二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八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好……好久不见……”常青山忽然觉得有些冷,朝面带“微笑”的邵仲看了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结结巴巴地小声回道。 “你们这是打哪儿过来?”邵仲语气很平和,眉目间的神态与寻常无异,可七娘却依稀察觉到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寻常。那只是一种直觉,七娘一向敏感,所以这种感觉也愈发地强烈。 卢嫣瞧瞧拽了拽七娘的手,声音低低的,“大姐姐,邵先生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看来不止是七娘的错觉了,连卢嫣这个孩子都能感觉到异样。只是展云朵还是傻乎乎地乐,托着腮帮子朝邵仲笑,嘴都咧开了,露出满口白牙,“邵公子今天也来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见你出门,我听三小姐说你而今搬到了平安巷……” 展云朵啰啰嗦嗦的说着话,让常青山暂时忘了邵仲还问了他们问题,七娘也低头不理他,邵仲的耐心一点一点地被耗尽,眼看着就要到了底限,耳畔忽然传来白道人的声音,“仲哥儿,你师兄那边出了点事,我们一起过去。” 邵仲将将才沉浸在常青山忽然冒出来的巨大震惊中,被白道人一句话给拔了出来,脑子里拖泥带水地就被白道人拖着往后头跑,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才出了院子,正准备发作,就瞥见了屋里面如死灰一般的罗方。 在邵仲的心里,罗方永远都是冷静镇定,面无表情的大师兄,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其实罗方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也会有惊惶无措的时候,等到真正看到了,他的脑子里也混乱了,懵地一下,全都炸哄哄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回去吧。”白道人朝罗方道:“你要是不痛快,就去仲哥儿那里住几天,他虽然啰嗦了些,但这时候有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总比你一个人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头强。” 邵仲震惊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师父竟然……竟然跟罗方说这些话,什么不痛快,什么有人陪着说话,就好像……就好像罗方的媳妇儿跟人跑了似的。邵仲在白道人面前一向不怎么用脑子,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白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罗方却仿佛要哭了。 不会是被他猜中了吧!邵仲欲哭无泪。 “不是媳妇儿跟人跑了。”罗方脸上抽了抽,想咧嘴笑,结果发现本笑不出来,索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是他要娶妻了。” 邵仲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府的路上邵仲一直很小心,说话的时候特意提着十二分的神,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大师兄敏感的心——虽说从罗方坦白事情的真相后一直表现得很淡然,但邵仲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淡定不起来。 结果,才到大门口,常安就过来禀告说梁康回来了。 竟然这么快就回了?邵仲一面深感意外,一面又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若是一切顺利,梁康铁定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二师姐才对,既然回来得这么快,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 等进了院子,瞧见梁康那一脸灰败的活死人样儿,邵仲不由得狠狠地叹了口气——今儿真是个倒霉催的坏日子,他们师兄弟仨全赶在一起了。 白道人把大徒弟送到邵仲家,还没来得及劝慰,里的人就寻到平安巷了,说是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利,已经召了好几个太医进,半点起色也没有。白道人闻言,火急火燎地上了马车,临走前还不忘了叮嘱邵仲,“仔细开导你两个师兄,可别让他们想岔了。” 邵仲心道,我自个儿还想找个人开导开导呢。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满口应下,拍着口道:“师父你放心吧,等您再回来的时候,这二位就活蹦乱跳的了。” 送走白道人,邵仲先去屋里把梁康拎了出来,拽着他一起去了厢房罗方屋里,一爪子把罗方从床上拽起身,顺手抓了把凳子塞他屁股底下,自个儿也寻了旁边的座位坐好。 看看梁康,又看看罗方,正色道:“都把这幅吊丧的脸给我收起来,别整得跟死了爹妈似的,不就是个媳妇儿吗,老子的媳妇儿也没娶到手,结果她汉子倒先冒了出来,也没像你们似的摆出这副鬼模样。赶紧洗吧洗吧提提神,咱们好好商量,怎么把这事儿解决了才是正理儿。” “先从大——唔,先从三师兄说起,你不是去寻二师姐了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么快就回了?”邵仲觉得,罗方的事儿多少有些不大好开口,索还是先解决了梁康的再说。 梁康正满腹心事呢,连大师兄丢了媳妇儿的这么劲爆的消息都没注意到,更不用说那媳妇儿是男是女了。他耷拉着脑袋,神萎靡地回道:“那日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岳州城,才进城门就瞧见了二师姐。可是,她身边竟然还跟着个男人,她还跟那男人有说有笑……”梁康说到这里就有点继续不下去了,眼圈发红,眼眶发湿,俨然随时可能要哭出来的表情。 “然后呢?”邵仲等了半天,没听到他往下说,终于忍不住追问。 “什么然后?”梁康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问,“没有然后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邵仲顿时气得连话也不会说了,颤抖着手指着梁康可劲儿瞪眼,好半天才缓过点劲儿来,随手了墙边的笤帚就追着梁康抽,“你这个没用的混账东西,走的时候我怎么交待你的,脸皮要厚心要细,你可好,才远远地瞧了人家一面就逃了!谁说了那男人是二师姐的相公不成?万一只是城里的大夫呢?万一人家把二师姐当妹妹看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果真对二师姐有不轨之心,你怎么不去问问人二师姐是怎么想的?就算二师姐真对他有心,你就一点也不争取地逃了?不说你对二师姐有没有那种心思,便只是师姐弟一场,难道你就不该去仔细去查一查那人的底细?说不定那人早就有了妻子儿女呢,说不定那人身上有疮脚下流脓呢,说不定那人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你一句话不说就往回逃,你!活!该!” 梁康都快被他给骂哭了,揉着眼睛缩在墙角,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不起眼,期望能因此躲过邵仲的责骂。可邵仲好不容易才寻了人来泻火,怎么可能就此轻易放过他,狠狠地骂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这才罢手。 等他住了嘴,梁康这才怯怯地举手问:“那仲哥儿的意思,我再去岳州一趟?” “去你***熊!”邵仲才将将消下去一些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你个猪脑袋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蠢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去求师父把人给召回来啊。是不是还打算等着看二师姐成亲生娃儿呢?” 梁康总算明白了,一个劲儿地点头道:“还是小师弟最聪明,我就知道这事儿找你帮忙准没错。”他说罢了,神头总算好了些,也终于能看见一旁的罗方了,拉了拉邵仲的袖子,悄悄问:“大师兄也在呢?” 邵仲立马变脸,卑躬屈膝,满脸堆笑地朝罗方讨好道:“大师兄?那个,您家里那位——是个什么情况?要成亲了?” 罗方冷着脸,沉沉地“嗯”了一声。 梁康眨巴眨巴眼,默默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那你们是——吵架了?”邵仲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肿了一圈,心里暗骂白道人,这么“严重”的问题怎么能丢给他一个人解决。 “唔。”罗方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声。 “彻底分开了,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罗方不说话了。邵仲也明白了。 可是,如果对方果真要娶妻的话,这事儿……这事儿可到底要怎么办啊!邵仲都快哭了! “那位……到底怎么说的?”邵仲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 “还要咋说,都要成亲了,难不成还吊着我们大师兄不放。这女人也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都这样了,大师兄你还记挂着那个狐狸!”梁康那个糊涂虫,什么也不明白,却还喜欢咋咋呼呼地乱话,气得邵仲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臭骂道:“滚回你屋去。” 梁康挺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没走。 “大师兄?”邵仲继续赔笑。 罗方顿了许久,才闷闷地开口,“他忽然开口说,家里要他成亲——” 然后呢?邵仲等了许久,依旧没听到罗方的回答,心里一琢磨,明白了,哭笑不得地问:“然后您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罗方臭着脸道:“他家里头又不是头一回催了,什么时候找我说过这事儿,十有□是真打算成亲了。我又何必再自讨没趣。” “那不成啊!”梁康又从墙角钻出来话,“大师兄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姑娘不容易啊。姑娘家可不必男人,再这么拖下去可要嫁不出去了。大师兄你要是不敢去提亲,我替你去!” “那行啊!”罗方斜眼瞧他,“你去吧,人就在福王府。” “我早就猜到了。”梁康洋洋得意地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自以为是地道:“要不你能成天窝在王府里不出门,肯定是相上里头哪个漂亮姑娘了。你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个?那个明霞?还是秋月?还是——” “福王——” “我知道是福王府的——”梁康的声音戛然而止,刚刚还眉飞色舞地说得正带劲儿,忽然就停了,飞舞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仿佛被人点了一般一动不动。他朝邵仲作了个询问的眼色,邵仲默默点头,梁康都快哭了。 “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痛死了!”梁康不要脸地抱着肚子往外冲,“早上吃错了东西闹肚子,仲哥儿这里交给你了——”说罢,脚底抹油地溜出去了。 第二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29 第二十九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29 第二十九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29 第二十九章 29、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梁康那个没节的,自个儿闯了祸倒先溜了,留下个烂摊子让邵仲收拾,难怪隔三差五地就被人骂。邵仲觉得,方才那一顿本就不够教训他的。 不过眼下这光景也不是跟梁康算账的时候,邵仲琢磨着,怎么着也得先把大师兄的事儿给解决了,要不,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尊大佛堵在他院子里,就够让人闹心的了。像罗方这样冰山一般发着凉气儿的人物,邵仲还真吃不消,还是趁早送回福王府去为好。 于是邵仲清了清嗓子,弯着腰小声问:“那个……你们俩什么都没说明白,您就这么跑出来了?” 罗方的眼刀子一闪,毫不留情地朝邵仲扫过来,“他都说得这么明了了,老子还死皮赖脸地非要赖在他身边不成?” 可问题是,人家本就没说哇!邵仲扶额,太阳的那青筋“蓬蓬——”地抽,特别难受,“福王说他跟哪家千金定亲了?” 罗方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没说吧。”邵仲揉着太阳,有气无力地批评道:“大师兄,不是我这个做师弟说你,你平日里瞧着挺稳重的,怎么一碰到感情的事儿就这么——冲动呢。人家只跟你说家里催得紧,又没说立马就要成亲。说实在的,他一个天潢贵胄,能拖着好些年不成亲挺不容易,您就算不感激,多少也应该有点感动吧。” “我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罗方依旧冷着脸,但神色相比起先前已经好了许多,“可是,感动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我就是再感动,也不可能一边眼睁睁地瞧着他成亲,一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跟他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犯贱!” 他连犯贱这种话也说得出来,邵仲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罗方的态度了。看他这大老爷一般的脾,估计平日里也多是那位福王殿下哄着他,要不,能养成现在这样的气。想到这里,邵仲心里头忽然有些发酸,他在七娘那里连个好眼色都没有,却还要耐着好子来劝解面前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着的大师兄,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虽说心里这么抱怨,可邵仲半句多话也不敢在罗方跟前说,继续挠着脑袋,陪着笑脸道:“那——福王不是到底没定下来吗?说不定他只是——只是来试探一下,抑或是想从你这里听几句好听的。” “这种事情也能试探的么?”罗方的脸上显出严肃的神情,“仲哥儿,你还小,不懂这些事。” 邵仲索也不劝他,随手拖了把凳子过来靠在罗方身边坐下,想了一阵,很小声地问:“师兄,你想不想听故事。唔,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说罢了,他也不等罗方回应,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是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名字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世跟我有些相像。母亲早逝,父亲续弦,他的那个继母人品很坏,为了谋取家里的家产,特意寻了些市井混混引着他不学好,小小年纪,不知道读书上进,整天在外头吃喝玩乐,打架生事。他父亲本来就不喜欢他,后来更寻了个借口把他赶出了家。我那朋友打小没学过正经营生,没多久就败光了身上的银子,当掉了所有的家当,最后沦落到连口饱饭都没得吃的地步。 有一日,他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就去小摊上偷了两个馒头,结果被店里伙计发现,一路追着打,险些被打死。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不仅让下人喝止了打人的伙计,还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去寻个好活计。 他很感激,悄悄地一路跟着女人乘坐的马车,想看看那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好容易终于等到女人下马车,他才陡然发现,原来那个女人是认识的。早几年前女人初到京城的时候,他在一个宴会上见过。只不过,那个女人后来嫁了人,之后又死了丈夫,成了个寡妇。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从那天的事之后,他忽然就开窍了,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母舅家,求他们能送他去学堂里读书。他舅舅毕竟心肠软,果然应下,为了让他安安静静地读书,甚至还把他送到城外北山的庙里。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还会在北山上遇到那个女人。” 邵仲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语气有些凝重。罗方眉头一拧,忍不住朝他看过来,脑子里甚是迷糊。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于是邵仲又沉着嗓音继续往下讲,“那个寡妇住在山腰的庵堂里,每天早晨会去北山山顶弹琴。我那朋友认出了她,却又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只有每天早晨偷偷地躲在山顶上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听她弹琴。她的琴其实弹得并不好,总是弹错,可我那朋友却喜欢听,仿佛上了瘾一般。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不论刮风下雨,他每天都在山顶守着她。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喜欢那个寡妇,直到后来,他回到京城科考,高中之后,他的舅舅说要给他说一门亲事,他才忽然觉得,好像除了那个寡妇,他谁也喜欢不了。” 故事很平淡,犹如清水一般半点波折都没有,邵仲在叙述的时候语气也十分平缓,仿佛不带一丝感情,可是罗方却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那个朋友可与小寡妇在一起了? 邵仲的脸上显出悲凉的神色,嘴角勾了勾,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想法,于是决定托人去向那个女人提亲,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女人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欢喜。第二日大早,他去请的媒人还没上门,他自己就……出了意外,过世了……” 罗方万万没想到,故事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戛然而止的结局,一时间愣住,嘴巴张了张,想说句什么,却好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该说什么话。陪着邵仲一起悲伤了一阵,罗方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个混蛋小子,居然胆敢编故事骗我。你那朋友人死都死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故事?” 邵仲神色如常地回道:“最后那一小段是我编的没错,前头的可全是真事儿。我真要编,怎么着也得编个像样儿点的吧,不是你情我愿,就是恩爱到老,编这么个凄凄凉凉的故事做甚么?” 罗方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罢了又摇头叹道:“行了,师兄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提醒我要要珍惜么?这事儿——哎——”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神色愈发地忧伤。 邵仲这会儿自己心里头已经够沉重的了,自然提不起神再来劝慰旁人,跟罗方打了声招呼后,便回了自己屋里歇着。他闷头闷脑地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努力地什么都不想,可是,还是有些东西,有些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出现的东西使劲儿地往他脑袋里钻,让他不得安宁。 梁康蹑手蹑脚地猫进他屋里,才欲开口说话,忽瞥见邵仲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下,一时间心头巨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梁康出门后就去寻罗方,院子里却遍寻不着,唤了常安过来问,才晓得方才福王殿下过来,强行把他给拽回王府了。梁康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拖着腮发愁,天要变了,连仲哥儿都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到天全黑了白道人才回来,一进门就被梁康拽进了屋里,仔仔细细地把今儿中午的事说给他听,罢了又哭丧着脸问:“师父,我瞧着仲哥儿那模样似乎不大好,那脸色就跟当初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您说,他不会又变成以前那样儿吧。” 那会儿邵仲跟谁都客客气气的,瞧着挺温和,骨子里却疏离警惕,仿佛对谁都信不过。相比起来,梁康还是觉得,眼下这个厚脸皮爱耍宝的小师弟要可爱亲切得多——虽说他发起脾气来有些暴躁。 “瞎说什么呢?”白道人没好气地骂道:“你以为仲哥儿都跟你似的,他心里头明白着呢。他也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了,你就不许人家有点儿心事。把你自个儿的事情琢磨好就行了,仲哥儿的事儿你别瞎心,就算心你也不来。” 梁康想想又觉得白道人说得对,遂抓了抓脑袋,呵呵地笑,罢了又叮嘱道:“师父您回去跟仲哥儿说,旁的我也帮不了他,要是他想揍谁,只管和我说一声,我保管揍得那人满地找牙。” 白道人没好气地把他给挥走了。 “三师兄跟你说什么了?”白道人进屋,才发现邵仲早就已经起了身。屋里点了蜡烛,邵仲拿了本书靠在榻边翻开,面色如常,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白道人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你要真那么喜欢卢家那小姑娘,大家都会帮你。” 邵仲眨了眨眼,放下书,叹气,“我就知道三师兄嘴巴碎,那会儿他进来,我都听到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心里乱得很,才没有出声罢了,“不过,我自己娶媳妇,自然是自己来。” 白道人笑起来,伸手在邵仲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我觉得,今天三更还是很有可能的。 中午不睡午觉了,去码第二章,晚上码第三章,呜呜,拼了!!! 29 第二十九章在线阅读 29 第二十九章 29 第二十九章 30、第三十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0、第三十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0、第三十章 30、第三十章 三十 第二日福王府差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说是谢礼。邵仲心里头自然明白福王殿下所为何事,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梁康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把所有的箱笼全都打开瞧了个遍,一件一件地品鉴,嘴巴一刻也不停。邵仲琢磨着他这会儿还是没从“二师姐即将嫁人”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倒也懒得说他,任由梁康说个不停。 他在屋里泡茶喝,红泥小火炉上热水沸腾,邵仲才将将提了壶,梁康就冲进来了,举着手里一枚玉葫芦道:“仲哥儿,这个玉葫芦好看,送了我如何?回头等你二师姐回来了,我再拿去哄她。” 难得梁康还能想到用这种小玩意儿来哄女孩子,邵仲自然大方,挥挥手道:“你去库房挑,还有什么能瞧得上眼的都拿去,师兄的终身大事比较,这些都是身外物。” 梁康立刻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冲上来亲邵仲一口。 他惦记着邵仲库房里的东西不是一两日了,这些年来,邵仲靠着他母亲留下的铺子和庄园赚了不少钱,又与福王合伙去南边做金器生意,总能弄些京城里都找不到的稀罕玩意儿,馋得梁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而今好不容易才得了邵仲的许可能进去挑东西,他自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邵仲刚温了杯子准备沏茶喝,梁康却又回来了,脸上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没再提库房的事儿,一脸认真地问:“仲哥儿,你说我们大师兄跟福王爷,他们俩——到底谁是媳妇儿?”他昨儿被吓得狠了,一直没想起这事儿,方才进库房挑东西的时候忽然就悟了,于是连东西都来不及挑,立刻冲回来跟邵仲讨论讨论。 “你要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大师兄。”邵仲斜着眼瞅他,脸上似笑非笑。 梁康顿时打了个哆嗦,从头到脚都是凉的,诺诺道:“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邵仲总算笑起来了,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沫,又小小地抿了一口,“你要命,我就不要命了?大师兄也敢胡乱编排,不想活了吧!他跟福王爷的事儿,也是我们俩能心的么?你要真想知道,就去怂恿师父问去,可别来激我,没用!” 虽说他心里头也挺想知道的,不过他也明白,小命儿更。 “不过照福王爷这架势啊,啧啧——”邵仲故意啧了两声,又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条斯理地刮了刮杯盖,笑而不语。 梁康看着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不适宜的画面,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会儿又忍不住朝邵仲小声骂道:“仲哥儿你这个坏胚子,既然说不知道,又何必说后面呢的话来诱导我,若是我一不留神在师兄面前露了点马脚出来,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邵仲咧嘴笑,开心得像个孩子,“三师兄你变聪明了,还挺不容易的!” “那你说他们俩到底谁是媳妇儿啊?” 邵仲:“……” 邵仲让常安把福王爷送来的东西整了整,捡了几个笨重的大件入了库,余下的东西中,他特意选了几样致小巧的准备送给七娘,剩下的小玩意儿他仔细分了分,让常安寻了匣子和盒子分别装了,尔后通通送去了隔壁的侯府。 梁康见状,可劲儿地点头道:“到底是仲哥儿手段高,这要是先把卢小姐的娘亲和小舅子全都收买了,那姑娘还不迟早是你的。” 邵仲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作出一副潇洒倜傥的姿态,半点也不谦虚地回道:“你要是早点儿开窍,也不至于落到而今这地步了。以后学着点儿,便是二师姐嫁了人,你还得去讨旁的媳妇儿呢。”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梁康受伤了,郁闷得直跺脚,一生气,转身回屋自个儿伤心去了。邵仲没理他。 卢府这边很快就收到了东西,老太太自然又是一番感慨,罢了,又赶紧叮嘱胡氏回礼,道:“仲哥儿为人厚道,我们可不能让他吃亏。眼看着就要中秋了,新芽你仔细准备些东西好回礼。这孩子一个人住在隔壁,孤零零的,煞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胡氏乖巧地应道:“儿媳仔细看过了邵公子送来的东西,老太太的匣子里是一老参,大嫂那边得了一管洞箫,儿媳的是一匹杭绸,还有瑞哥儿、熠哥儿、碧丫头和嫣儿,唔,还有三弟妹和玉儿她们,一个不落,全都有,且还送得极为妥帖。这孩子,果真是仔细又周到。” 说话时,许氏也领着七娘过来了。听得是邵仲送了东西过来,许氏面上只是笑笑,七娘的心里头却难免有些异样。她心里头还想着昨儿邵仲临走时的眼神儿,又是惊诧又是意外,甚至还带着些许气愤和慌乱。七娘实在想不明白,邵仲这一惊一乍地到底是怎么了? 昨儿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今儿又上赶着来送东西了?这邵仲的脾气也太变幻无常了吧!七娘心里暗暗地骂,却又忍不住打开小匣子仔细瞅了瞅,里头是一个玉坠子,雕成花生的模样,倒也致可爱。 “邵公子真是客气,难得还能想到我和嫣儿。”七娘微笑道,盖上匣子盖,正欲把小匣子放到采蓝手上,手上一颤,她心里顿觉不对劲,才抬起的胳膊又收了回去,自个儿将它收好了。 卢瑞和卢熠都去了学堂里读书,这会儿并不曾过来,而卢嫣则还在睡午觉,七娘陪着几位长辈说了一阵话,尔后才抱着东西告辞回了倚梅园。 她把采蓝打发出去泡茶,自个儿关了门,又仔细查看了四周,确定无人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捣鼓手里的匣子。七娘的五感异于常人,方才这匣子一入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今仔细一查看,果然在匣子底下发现了隔层。翻开来看,里头赫然躺着一副粉色的珍珠耳环和一对碧绿通透的玉镯子。 这年头金银易求,珍珠和上等玉器却是难得,七娘就算再不识货,也能瞧出这两样东西价值不菲。如果是先前邵仲又是扔画儿,又是扔曲谱的让七娘心烦意乱的话,这匣子里头的东西着着实实让七娘明白了邵仲的意思。毕竟,谁会没事儿扔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人玩儿。 可是,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只要七娘把这匣子里的东西往外一送,他邵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好名声就全毁了!他到底是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就不会把这事儿给泄出去呢?就凭他长得好看? 呸!七娘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声小痞子,手里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收了起来。不敢让旁人瞧见,只得又塞进柜子里,仔细锁了。 一会儿采蓝端了茶水过来,满脸堆笑地朝七娘道:“奴婢方才听厨房的嬷嬷说,老太太打算请邵公子一起过中秋呢。都已经跟厨房说了,让大厨赶早把菜单拟出来。崔大厨为难得头发都快掉了。” 七娘气儿一突,肝儿都颤了,“邵……邵家会不高兴吧。再怎么说,那也是邵家嫡出的大公子,若是中秋在旁人家里过,传出去只怕不好。” “那有什么。”采莲一脸忿忿,“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国公府里头的腌臜事儿,大公子从七年前出府到现在,就没回去过。反正回去也要被赶出来,何必自取其辱。也亏得大公子不计较,换了旁人,早就要闹到朝上去了。”说着,又一脸同情地开始叙述起这些年邵仲在外头受的哭,那模样,就好似她亲眼瞧见过一般。 连采蓝这样素来老成稳重的人都这么说,可想而知京城里都传成什么样儿了,就算日后国公府的爵位果真落在了邵仲那两个弟弟手里,只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引人议论。他得不到,也不让旁人好过,不得不说,邵仲这招可真是够损的。 七娘想了想,小声嘟囔道:“兴许人邵公子还巴不得离国公府远远的呢。”不过她声音低,采蓝没听到。 二人说了一阵话,又吃了些小点心,七娘翻出还未绣完的帕子准备再绣几针,外头伺候的丫鬟在门口道:“大小姐,三小姐来了。” 还未落音,卢嫣就“噔噔噔——”地冲了进屋,举着手里的玉蝉欢喜地扑到七娘怀里,得意地显摆道:“大姐姐你看,是邵先生送给我的。这个真好看。” 邵仲送给府里几位小姐的都是小件玉器,玉质倒也称不上多上乘,但却胜在雕工致,且富有灵。七娘的是个玉花生,二小姐卢玉的是个玉葡萄,卢嫣的则更小孩子气些,是个小玉蝉。 七娘接过卢嫣手里的玉蝉仔细瞧了瞧,那蝉儿不止巧细致,连那翅膀上的纹路也清晰可见,简直就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难怪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卢嫣也如此喜欢。 “喜欢就仔细收着,莫要到处显摆,小心磕破了哪里,到时候又得心疼死。”七娘刮了刮卢嫣的小鼻子,笑眯眯地逗弄道。 卢嫣闻言,赶紧把玉蝉收进荷包,又贴身放好了,隔着外衣拍了拍,得意道:“放好了,如此便是摔了也不怕。” 七娘把她抱到靠窗的榻边坐下,又吩咐了采蓝去抓些坚果和梅干过来,自己则给卢嫣到了茶,姐妹俩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说话。 小姑娘年岁小,说话便不似旁人那般拘束,见丫鬟们都不在,卢嫣忽地凑到七娘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道:“我可喜欢邵先生和大姐姐了,可是,我还太小,都不能嫁人。不如,就换大姐姐嫁给邵先生吧。以后我们成了亲戚,大姐姐就能常常回家,邵先生成了我姐夫,就能老来府里陪我们玩儿,还能送好多好动东西给嫣儿。” 七娘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满嘴茶水呛在喉咙里,“噗——”地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应该发在上一章下面的,可是上午这个还没写出来,所以发这里。 番外小剧场: 许多许多年后的某一个晚上,邵仲忽然来了兴致,把上辈子的事情当做故事一样说给七娘听。当他说到自己每天早晨,不论刮风下雨都会上山顶躲在巨石后头偷听七娘弹琴的时候,七娘忽然开口,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邵仲了鼻子,“本来只是一个梦,梦里就是这样的。” 七娘瞥了他一眼,微微翻了翻身,把脑袋埋进他的臂弯里,小声地道:“我是说,绝对不可能偷听。我的耳力,百步之内可闻落叶飞花,你一个大活人躲在石头后头,还一躲就是两年,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仅知道有人,而且还知道是谁。只要你跟我见过一面,这一辈子,我都记得你的声音,你的味道,甚至,还有你的气息……”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 邵仲却心头巨震。 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从他心底最深处缓缓地渗出来,一点点蔓延,从他的心底到血,直至骨髓。他的身上好像忽然燃了一把火,烧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滋啦啦作响,从四肢到脑子里都是红汪汪的一片…… “怎么了?”七娘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了邵仲的脸,指尖有潮湿的凉意。七娘心一颤,立刻醒了,“阿仲——” 才开口嘴巴就被堵住了,然后是热烫又坚硬的身体,邵仲好像一把火,热情得简直要把七娘一起点燃…… 30、第三十章在线阅读 30、第三十章 30、第三十章 31、第三十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1、第三十一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1、第三十一章 31、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不止七娘傻了,门口的采蓝也傻了,半张着嘴傻乎乎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关上门,快步踱到卢嫣身边劝道:“三小姐,您……您可莫要胡说,这种事情怎么好……” 采蓝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好,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最后狠狠跺脚,“反正您以后再也别说这个了。” 卢嫣捏了颗松子塞嘴里,瞥了她一眼,面带不解之色,“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喜欢邵先生嘛,要是大姐姐嫁了她,以后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啦。我听娘亲说,如果要嫁人,就要到别人家去住的,还要——唔,立什么规矩的,多难过啊。我舍不得大姐姐,所以她嫁给邵先生就好了,以后住在我们隔壁,敲敲门就回来了。瑞哥哥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欢喜的。” 她年岁小,还未懂事,简直就是一团孩子气,说出的话也质朴而纯粹,竟还透着简单的道理,采蓝听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同感。可是——这种嫁娶之事,怎么好就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不是应该躲在闺房里悄悄地说么。 “反正……反正您还是别说了。”采蓝吞吞吐吐地劝道:“这要是被旁人听到,对大小姐的名声有损。”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卢嫣毫不在意地扭头,“再说了,我又没有说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又有什么干系。当初大伯母还——” “大小姐——”采蓝的声音忽然高了些,脸上的五官都急得快要皱成一团了,咬牙打断她的话,“您一个人过来,二太太知道吗?” 卢嫣眨巴眨巴眼,大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神色,“我娘亲不知道,采蓝姐姐你去丽正堂跟我娘亲说一声可好,免得她惦记。” 采蓝顿时一滞,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绝。见她面露犹豫,卢嫣撅嘴面露不悦,“只有大姐姐才能指挥得动你么?” 卢嫣的话都说到这份上,采蓝哪里还敢再拒绝,只得诺诺地应下,为难地看了七娘一眼,见她没有出声,才无奈地咬牙退了出去。 等她走远,七娘这才刮着卢嫣的小鼻子小声教训道:“你个小丫头,脾气倒挺大。” 卢嫣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娇声娇气地回道:“我若是不把她指使走,她肯定拦着不让我说话。大姐姐你不想听大伯母以前的事么?”小姑娘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又得意又狡黠的光,圆圆的小包子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稚气,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揉一揉,搓一搓。 七娘被卢嫣这么一说,心里也痒痒的。只是这到底事关许氏,她这么私底下与卢嫣谈论她,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呢。 “当初大伯母跟大伯父的婚事,可是轰动了全京城的哦!”卢嫣这个小恶魔故意凑到七娘耳边小声喃喃,“大姐姐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七娘咬牙瞪着她,“小丫头都从哪里听来的?” 侯爷和胡氏瞧着都是稳重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在小辈跟前说这些事,府里的下人又管束得严,尤其是熠哥儿和卢嫣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嬷嬷,都是胡氏挑细选出来的,应该不会乱嚼舌才对。这小姑娘,究竟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 卢嫣捂着嘴偷偷笑,悄声道:“是我哥哥告诉我的。他在外头听别人说的,回来就告诉了我一个,旁人都不晓得。”若是不晓得,采蓝为何要那般吞吞吐吐,为何要刻意地拦着卢嫣不让她说话?大家伙儿心知肚明,只是不明说罢了。 七娘心里勾起了好奇,就是不好说出口,遂眨巴着眼看着卢嫣,不说话。 卢嫣朝她勾了勾手指头,七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主动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大伯父长得斯文又俊秀,京城里好多家小姐都喜欢他,多少人上门提亲,可总说大伯父年纪还小,不着急。到后来,大伯父高中状元,来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卢家门槛,都挑花了眼,不知道选哪家姑娘好。结果有一天,大伯母就把大伯父给堵在路上了,当着一大群人的面问他,‘喂,卢状元,我看上你了,你要是觉得我也不错,明儿我就你们府上提亲了’。大伯父都被吓傻了,愣了半天就答应了……” 七娘听她说完,脑子里都是懵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温婉大气、端庄得体许氏年轻的时候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这还不算什么。”卢嫣下巴一抬,脸上露出更加神秘的神色,“当初姑父为了求娶我姑姑,弄出的动静才大了,险些把普济寺的禅房都给烧了。” 七娘的眼睛又晶晶亮起来…… 原来,当初廉郡王对卢之韵一见钟情,立刻派了人来侯府求亲。可老太太却不大愿意把女儿嫁进皇家,遂委婉地回绝了这门亲事。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不想那素来斯斯文文的廉郡王却忽然转了子,死缠烂打起来。 他买通了府里的丫鬟,得知侯府要去普济寺烧香,竟使人偷偷在禅房外放火,自个儿好英雄救美。不想那放火的下人下手没轻没重,果真把禅房给点着了,廉郡王为了救人,险些把自个儿的命都给丢了。后来真相大白,廉郡王来侯府负荆请罪,老太太本来想把他赶出去,却不想卢之韵竟主动应下了这门婚事。 卢嫣在七娘这边说得起劲的时候,白道人也在给邵仲传授经验。 “……廉郡王这样的,才能算是大手笔。就你那偷偷送这些小玩意儿,顶个屁用!”白道人唾沫横飞地滔滔不绝,邵仲和梁康托着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点头表示同意,这愈发地让白道人来了劲儿,越说越兴奋,“想当初,我追你们师娘那会儿——哎哟——说错了!” 白道人猛地回过神来,眼一瞪,胳膊一缩,赶紧挥手,“行了行了,就说到这里,你们俩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老三你以后得多长个心眼儿,别老这么傻乎乎的,难怪仲哥儿老教训你。换了是我,我还想打你呢。至于仲哥儿,那小姑娘到底年纪不大,你也别太着急了。人家的婚事还早着,你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露马脚,回头要是被侯府的人晓得了,小心以后不让你上门。这私底下传东西怎么能行,这叫做私相授受。你也不想想,那盒子要送到卢家小姐手里得过多少人的手,万一被人发现了,你就一点脸皮都没了……” 邵仲闻言连连点头承认错误,这会儿他也开始觉得自己做得莽撞了,以后真想要送东西,一定得亲自送到七娘手里。这几日他一直在观察侯府的守备,发现并不像梁康所说的那般森严,尤其是靠着他这边院子的倚梅园,巡逻的侍卫更少,所以…… 想到这里,邵仲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得一旁的梁康身上直发毛,狠狠地用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骂道:“仲哥儿真恶心,大白天的,你发什么骚。” 发骚的邵仲没理梁康,一个人回屋乐去了,一边往回走,一边还故意大声道:“哎呀呀,卢家老太太邀我去侯府过中秋,我送什么东西好呢?师父您过来帮我出出主意!常安刚把做好的新衣拿回来了,师父您来瞧瞧,我穿哪身更神。” 梁康一把抱住白道人的大腿,哭道:“师父,您可不能不管我!” 侯府这边,卢瑞和卢熠也听说了邵仲要来侯府过中秋的消息,两个孩子欢喜得不得了,急吼吼地结伴窜了过来,提前与邵仲交流感情。 他二人现在都已拜在鲁大师门下,因是鲁大师的关门弟子,两人年岁又小,鲁大师便不像当年对卢之安那般严格,每隔十日,总要让他俩歇一歇,甚至偶尔还会带着两个小弟子爬爬山,放松放松心情。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个孩子才有空儿时不时地去邵家兜两圈,缠着邵仲说说话,问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邵仲存了要当二人姐夫的心思,对这两个小舅子自然是百般疼爱加讨好,只把这俩半大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回府以后,他们俩说起邵仲自然是满嘴的好话。如此一来,整个侯府都被邵仲哄得乐哈哈的。 邵仲琢磨着,照这么下去,等七娘一及笄,只要他立刻去提亲,侯府上下,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当然,这事儿一天不定下来,邵仲一天就不能放心,尤其是身边还有个常青山在虎视眈眈。虽说那日在福王府也没瞧见七娘和常家大公子说几句话,可那二人到底是表亲,常青山要进侯府跟七娘见面,可比邵仲要名正言顺多了。 于是邵仲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今年还能见七娘几回,中秋节、重阳节……数着数着他就郁闷了。 他再怎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得能让七娘看得见才行哇!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我快气绝了== 31、第三十一章在线阅读 31、第三十一章 31、第三十一章 32 第三十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2 第三十二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2 第三十二章 32、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一晃就到了中秋,邵仲总算盼到了好日子。 大早上卢瑞和卢熠就亲自过来请,邵仲半点客套话也没说,换了身新衣裳就笑眯眯地跟过来了。二师姐还没回京,梁康可怜兮兮的没地儿去,遂也跟在邵仲身边一道儿去了侯府,就算是好好学一学人家追媳妇儿的本事了。 因前些日子送过重礼,这一回邵仲便只让常安准备了些新鲜果蔬,都是他自家庄子里产的,图的只是个心意。卢家老太太本不愿收他礼物的,一听是这些,便笑呵呵地让管事全收了,罢了又好生地把他夸赞了一番,那股子亲热劲儿,好似邵仲是他亲孙子一般。 卢熠最活跃,扑到老太太的怀里作委屈状,吸着鼻子“哭诉”道:“偏心,邵先生一来,你就不喜欢熠哥儿了。”说罢,又可劲儿地摇着老太太的胳膊扭来扭去,娇声娇气地道:“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这唱作俱佳地耍宝,直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连素来端方沉着的卢之安也忍不住脸上直抽搐,瞧了卢熠几眼,终于还是没出声骂他。 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随手从桌上抓了把糖豆塞卢熠手里,哄道:“我的乖孙,最疼的就是你。” 卢嫣一听这话,立刻不同意了,跳出来大声道:“偏心,就疼哥哥不疼我,我不干。”说着话,又过来抓七娘的胳膊,扁嘴作哭泣状,“大姐姐,我们俩好可怜……” 七娘笑得肚子痛,本出不了声,拉着卢嫣的胳膊直喘气儿。邵仲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心里头直痒痒,恨不得死死地盯着她看个够,偏偏又得假装自己眼睛看不见,憋得心里头实在难受,一郁闷,端起手边的酒杯就喝了一大口。 待酒入了喉,他才猛地察觉侯府的佳酿可比他家里头的酒水烈多了,入嘴便是一股辛辣之气,险些呛进他的喉咙里,连咳了好几声,总算没出洋相。一旁的卢瑞见状,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乖巧地道:“邵先生先喝杯茶。” 邵仲心里头美滋滋的,暗道这小舅子真是太乖巧懂事了。 孟氏见卢熠兄妹俩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实在眼馋,悄悄地朝女儿卢玉使了个眼色。卢玉胆子小,哪里敢作声,紧张得浑身直哆嗦,咬咬牙,缓缓低下了头,却是连孟氏都不干看了。孟氏见她如此反应,气得心里头直冒火,若不是这厅里还有旁人在,只怕早就要发作了。 她脸色一不好,卢玉愈发地胆怯,低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倒比一旁的丫鬟还要显得拘束些。上首的老太太见了,心里愈发地不喜,遂提高了声音问道:“玉丫头整天低着脑袋作什么,堂堂侯府千金,整日低眉顺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也没有。” 说话时,目光又朝七娘瞥去,见她背脊挺直,端庄大方,心里愈发地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的风范!更不用说小小年纪却活泼天真的卢嫣了。 老太太已经从许氏口中得知了七娘生母的身份,心里对七娘愈发地认同,而今瞧着,怎么看怎么顺眼,对她自然也是和颜悦色。只是孟氏不明就里,见老太太对七娘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假孙女倒比三房嫡出的卢玉还要好,怎能不怄气,私底下没少埋怨老太太偏心。只是她到底不敢在众人面前明说罢了。 而今见老太太当着七娘的面出言贬责卢玉,孟氏再也忍不住了,沉着脸起身反驳道:“瞧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们家玉儿到底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小姐,我就不信,她再怎么小家子气,也不至于连个半路出家的丫头都不如。老太太莫要太偏心。” 孟氏的声音又尖又高,犹如利刺一般扎进众人的耳朵,不止老太太,许氏和胡氏的脸色也变了。三老爷更是“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利索地跪在老太太跟前,一脸惶恐地请罪道:“母亲莫要生气,孟氏无状,是儿子管教不严,求母亲千万莫要动气伤身,否则,儿子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老太太冷笑数声,目光犹如利刃直直地在孟氏身上,哼道:“老三家的,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你看看你这女儿,整天被你关在屋里学东学西,人都要学迂了,也不见学出什么成就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通,怎么连首完整的曲子也弹不来?女红也比不上碧丫头。再看看她这浑身的小气劲儿,若不是你这做娘的管束得过了头,能把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要真是大气端庄,怎么就不见旁人府里下帖子来请你赴宴?瞧瞧你身边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那也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吗?” 孟氏不过是一时冲动,逞个匹夫之勇,不论是口才还是气势,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尤其是自己丈夫就跪在前头,她哪里还敢再多话,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和不满也不敢再说了。 老太太却不肯就此放过她,继续骂道:“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鬼样子,还好意思跟你大嫂比。你以为碧丫头是过继来的,就由着你踩了。她既然上了我们卢家的族谱,就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大小姐,别说她母族本就是世家大族,便果真只是个乡下丫头,也容不得你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孟氏被老太太骂得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卢涵终究年岁小,见自己父母一个跪在地上,一个低着脑袋脸色惨白,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老太太冷冷地瞧了孟氏一眼,喝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赶紧把你儿子好生哄住!好好的一个中秋节,就被你们一家子给毁了。” 孟氏低着头赶紧应了,飞快地退回座把卢涵抱住,柔声哄着他。一旁的卢之安也赶紧起身把三老爷扶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母亲这几日有些上火,脾气大了些,三弟莫要往心里去。” 三老爷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老太太随口说七娘的母族是世家大族,旁人兴许没有留意,邵仲却听得仔细,心里头不由得愈发地纳闷,只是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淡然客气,如沐春风的模样。 这屋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邵仲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指着桌上的一盘白豆腐,若无其事地朝老太太笑道:“这盘豆腐做得极好,瞧着就跟白水煮过似的,吃起来却美味异常。府里的大厨果真好手艺!” 老太太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道:“仲哥儿果然识货,这白水豆腐可是我们府里崔大厨的拿手菜,外表瞧着简单,做起来最费工夫,若不是今儿中秋,只怕他还不愿做的。”说罢,又朝胡氏道:“难得仲哥儿喜欢,赶明儿你让崔大厨再弄几份送过去。” 邵仲闻言,也不作推辞,笑着道:“如此便多谢老夫人了。”又朝胡氏所在的方向作揖道:“劳烦婶子。” 胡氏赶紧挥手道:“不过是样小菜,哪里就值得你这般客气。仲哥儿要真想谢婶子,回头把你家的糖豆再给我几包,我们家嫣儿极是喜欢。”言语间,竟似已把他当做子侄,几句话便亲近了许多。 他们这么一说话,方才的闹剧便就此揭过,众人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话的说话,就连卢瑞也笑嘻嘻地一直拉着邵仲聊着天,仿佛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事影响到心情。 七娘见状,愈发地觉得瑞哥儿懂事了不少。 邵仲的口才实在是好,对侯府各位长辈又存了讨好的心思,说的话儿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只把屋里众人哄得哈哈大笑,就连一向端着架子不苟言笑的卢之安也忍不住点头微笑,罢了又低声朝胡氏道:“先前只知道大公子才华横溢,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而今看来,这孩子的子着实敦厚亲切。哎,也不知邵大人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竟然——” 胡氏也叹道:“可不是呢。但凡是见过仲哥儿的,谁不说他好。可国公府那边儿却把他当瘟神一般挡着。要不怎么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那府里的后院一乱了,就别指望前头的爷们儿能有什么出息。”说话时,胡氏又若有所指地盯着卢之安上上下下的瞧,直把堂堂侯爷看得心里发毛。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卢之安打了个哆嗦,正色道:“我可是一向规规矩矩的,不信你去问书平,前些天张宰相还想送两个丫头给我,全让我给推了。” 胡氏“噗嗤——”一笑,眼波流转,眉目间隐隐露出别样风情,“不过你看你两眼,你心虚个什么劲儿。”说罢,又飞快地调转话题道:“大嫂托我让你去打听彭家的事儿的,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不远处的七娘心一动,顿时竖起了耳朵。 一直注意着她的邵仲也警觉起来,偷偷扯了扯梁康的衣服,小声问:“你看看,我媳——大小姐好像在听人说话?” 梁康赶紧把嘴里的绿豆糕吞了下去,拍拍手里的糕点渣子,东张西望地瞅了半晌,为难地使劲儿挠脑袋,“大伙儿都在说话,不知道她在听谁的?” 那边的卢之安丝毫不觉有人在听他说话,微微摇头道:“找人问过了,彭家老爷和夫人已经过世,倒是还有位大公子应该还在,抄家的时候他就不在府里,后来便没有了踪迹。老谭说有人在西北瞧见过他,而今已经派了人去西北那边儿打听,能不能打听得到就说不准了。” 说罢了,卢之安又摇头道:“当初彭家的案子是太上皇定下来的,今上那会子就没少求情,结果还因此挨了训。而今太上皇还在,只怕不容易翻案。” 胡氏闻言,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要出去吃饭,所以白天把稿子赶出来了^_^ 32 第三十二章在线阅读 32 第三十二章 32 第三十二章 33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3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3 【本站唯一地址:baidu搜索:】 33、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邵仲回家的路上,梁康就一直纳闷,进门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你今儿在席上没跟卢家小姐说上一句话,岂不是白去了?” 邵仲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摇头道:“我说三师兄啊,你今儿特意跟着我去侯府转一圈,最后就得出了这点结论?您老要再这么下去,我可真救不了你了。要不您还是让二师姐嫁给别人了,到底那也是我师姐,我可不能祸害她。” 梁康顿时就急了,飞快地把门一关,蹲在地上,哭丧着脸朝邵仲委屈道:“我又做错什么了?你们一个两个都只知道欺负我。二师姐不喜欢我,大师兄只顾着福王,师父又一向只疼你,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那小眼神儿倍儿委屈倍儿可怜,脸上一抽一抽的,抽得邵仲心里头顿时愧疚起来。 “三师兄——”邵仲伸手拉了梁康一把,梁康不肯起,依旧委委屈屈地蹲着,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瞅着他,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样。这动作若换了瑞哥儿来做,毕竟是浑然天成的柔弱可怜,可梁□就一副大个子,壮得跟头牛似的,这么可怜兮兮地往地上一蹲,邵仲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到底受不住他那甩来甩去的可怜小眼神,心里头还是软了。 邵仲脑袋里灵光一闪,猛地拍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强拽着梁康起了身,高声喝道:“你还想不想娶二师姐了?要真想,就别跟我置气。我仔细跟你说。” 梁康眨巴眨巴眼,琢磨了一阵,拍拍屁股起了身,小声嘟囔道:“你早说呗。” “就你刚才那小眼神儿——”邵仲学着他方才的神情做了个眼色,“等二师姐回来了,你就老这么看他。” “我日——”梁康顿时跳起来,“你个坏小子莫要诓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在二师姐跟前作那种没用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 “你再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也没用。”邵仲使劲儿挥手道:“你男人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二师姐对你另眼相看过。既然喜欢她,那就要不折手段。不说她,就算是我,被你那小眼神儿一瞪,心里也毛毛的。二师姐是个厚道老实人,你就算使什么手段她也发现不了。”说罢了,他又忍不住直叹气,“哎,我媳妇儿怎么就个鬼灵呢?” 他使尽了手段,把侯府所有人都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连平阳侯都对他赞赏有加,唯有七娘始终冷眼旁观,那眼神儿里头满是审视,目光斜斜地往他身上一瞟,邵仲就觉得自己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凉,不晓得到底是欢喜还是痛苦。 这媳妇儿可真是难追! 梁康从邵仲这里取了经,立刻就回去了自己屋里对着镜子练习哀怨委屈的小眼神儿去了,邵仲则一个人躺在床上神游。他清晰地记得老太太说过的那句话,既然七娘的母族是世家千金,为何竟让她们姐弟沦落到如此地步?这其中是不是还有旁的隐情? 上辈子的事,他很多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先前他是个纨绔,终日花天酒地、打架斗殴,从未注意过七娘姐弟。也是卢瑞少年状元的名声太过显赫,他才记得他的名字。到后来上了山,再看到七娘的时候,也只晓得她是侯府过继来的大小姐,嫁了常家长子,婚后不到半年就守了寡,至于旁的却是一概不知。 他再醒来的时候,国公府正是一片混乱,康氏使尽了法子想要引着他上歪路,邵仲便设了个套,反把康氏陷了进去,自己趁机离了府。 安顿好之后,他不是没想过要去寻七娘的,只是那会儿七娘尚未进京,而他也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他在山上守了她两年,只晓得她是卢家大小姐,却是连她的芳名都不清楚。 如果那个时候多打听几句,说不定,这个时侯就能帮上七娘的忙了。 邵仲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索还是起床,摊开纸,自己磨墨准备作画。她今儿在席上一直在笑,眉目飞扬,眼神清澈,偶尔会悄悄朝他看一眼,又立刻躲开,仿佛生怕被他发现。 邵仲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尔后扬了扬手里的笔,低头细细地描出她那灵动的双眸。她有一张弧度优美的鹅蛋脸,小鼻子翘翘的,眉长且弯,眼睛又黑又亮,嘴角总是微微翘起来,亲切又温柔的模样…… 他正傻笑着,门忽然被推开,梁康卷着一团风冲进来,声音嘶哑,表情慌乱,“仲哥儿,二师姐出事了!” 邵仲愣了一下,尔后猛地跳起身,疾声问:“出什么事了?” “回来的路上被人劫了。”梁康一着急,眼圈就红了,声音里也带着哭腔,“说是已经失踪了好些天。仲哥儿,这可怎么办?二师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邵仲心里也乱得很,可他知道,梁康只怕是更揪心。于是努力地镇定下来,拍了拍梁康的肩膀安抚道:“师兄莫要慌,此事颇有些蹊跷。二师姐素来低调,穿着打扮都不出挑,并州那边儿又一向太平,照理说不该引来土匪。既然出了事,我们先去跟师父说一声,再找大师兄问问,他一向耳目众多,打探起消息来自然要比我们快许多。” 梁康依旧是懵的,这会儿是半点主意也没有,听了邵仲的安排,立刻急匆匆地出了门。邵仲皱眉想了一阵,唤了常安进来收拾东西,一会儿等梁康回来了,他们俩再亲自走一趟并州。 低头再看一眼桌上未完的画像,邵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画收起。想了想,又重新坐了下来。并州距离京城可不近,一个来回便要十几日,再加上寻找二师姐——便是重阳也不一定能赶回来。 想到此处,邵仲不免又有些郁郁。飞快地落笔写了封短信,尔后翻墙进了卢宅。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不见屋里有动静,又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朝里头仔细看了看,屋里果然空无一人,想来七娘和丫鬟们去了别处。 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跳进屋,飞快地打量七娘的闺房。身为卢家大小姐,七娘这屋里布置得自然致大气,一色儿的檀木家具,格外厚重古朴,博古架上摆着的花瓶和珊瑚都是上等货色,看得出来,许氏对这个过继来的女儿十分看重。 邵仲虽有心在这屋里多待一会儿,却又生怕被丫鬟们撞见,只得赶紧掏出书信塞到七娘的枕头底下,才准备要走,又有些舍不得,盯着拔步床上的被褥瞧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慢吞吞地往床上坐了坐,一会儿,又缓缓往下倒,直到整个身体全都躺了下来,浑身上下都被那淡淡的暖香所包围,邵仲这才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呻吟…… 七娘在客居这边和卢瑞说话,卢熠也陪着不肯走,笑嘻嘻地跟七娘东拉西扯。 “大姐姐,瑞哥儿可聪明了。”卢熠托着腮,两眼放光地看着七娘道:“不论鲁先生问他什么,他都能答得上来。字也写得好,哎——”说着话,他就开始叹气了,一脸郁闷地道:“最可怜的就是我了,有瑞哥儿这么个榜样在,我每回都要被鲁先生骂。” “熠哥儿你还好意思说,”卢瑞鼓着小圆脸气呼呼地朝卢熠道:“先生让你抄论语,你都抄了些什么鬼东西交上去,先生能不恼吗?下回你若是来不及做,就来找我,我帮你写。省得先生又生气,要打你板子。” 卢熠咧嘴笑,“每回都让我抄论语,无聊死了。” 七娘见他们俩说说笑笑的亲厚样儿,心里愈发地踏实。伸手了卢瑞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子,柔声劝道:“虽说学业,但也不要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了。鲁先生不是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你们虽不能出京,却也可以去城里各处转一转,不好总关在屋里死读书。到时候书没读好,反倒把脑子给闷坏了。” 卢瑞还未回话呢,卢熠就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欢喜地高声道:“我早说就该多出门走一走,瑞哥儿偏偏还不听我的,这不,连大姐姐都这么说了,看你还推脱。” 卢瑞的小包子脸涨得通红,鼓着嘴巴小声道:“我——又没说不去,只是我这不是才到京城不久么,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七娘的心立刻提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卢瑞赶紧摇头,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嘴张开,露出嘴里的燎泡来,吸着鼻子撒娇道:“嘴里长了泡,痛得很。” 七娘立刻紧张了,赶紧凑上前来仔细察看,只见卢瑞嫣红的舌头上赫然长了两三个泡,再翻开嘴唇,里头还藏着两个,红了一大片,甚是吓人。 “你怎么也不早说呢?”七娘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旁的卢熠见状,飞快地唤了下人去请大夫。卢瑞有些不好意思,悄声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请大夫的。” “我不要听你说话了!”卢熠气鼓鼓地瞪着他,怒道:“你——你不把我当兄弟,都这样了也不肯告诉我。枉我还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嘴里说着这么绝情的话,脚上却依旧一动不动,睁大眼使劲儿朝卢瑞嘴里看,罢了又高声喝道:“都长泡了,今儿中午我给你夹炙鱼,你干嘛还吃。” 卢瑞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七娘闻言也是哭笑不得,拍了拍卢瑞的额头,小声责怪了他两句。 采蓝赶紧劝道:“熠少爷莫要恼了,瑞少爷定是不想让您担心才不说的。您看瑞少爷都这样了,您怎么忍心再责怪他。回头瑞少爷一伤心,晚上怕是要睡不好,这火气愈发地旺,嘴里的燎泡也消不下去。” 卢熠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凑到卢瑞面前小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莫要恼。以后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我又不是姑娘家,没那么心细,哪里晓得你病了没病。让我看看你嘴里,还疼不疼?” 卢瑞嘻嘻地笑,着脑袋,红着脸道:“不疼,我就是见了我姐才——”见了姐姐,才会忍不住想要撒一撒娇,就跟熠哥儿在老太太和胡氏跟前撒娇耍宝是一个道理。 一会儿的工夫,大夫就到了,仔细看了卢瑞嘴里的燎泡,又给他把了脉,罢了笑道:“天气燥热,容易上火,注意着少吃煎炸和辛辣的食物,平日里多喝些菊花茶。至于现在嘴里的这些泡,一会儿我开个方子,按方子抓药喝两天就好。只是这药里头有黄连,味道着实苦,就怕小孩子喝不下。” “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瑞哥儿最懂事,肯定会喝的。是吧?”卢熠拿胳膊肘子轻轻撞了撞卢瑞,见他小圆脸几乎皱成个包子,顿时幸灾乐祸地笑。 卢瑞的嘴巴撅得都快能挂油壶了。 【本站唯一地址:baidu搜索:】 33在线阅读 33 33 34、第三十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4、第三十四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4、第三十四章 34、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七娘陪着卢瑞和卢熠说了一下午的话,又一起吃了晚饭才回到倚梅园。 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眼看天色渐晚,她这才回了房。将将进屋,就听见采蓝疑惑地小声嘟囔,“这窗户怎么开了,明明走的时候我还特意关了下的,定是兰心进来开过,这小丫头,说过多少回了不准进来,她还不听……” 七娘心里一突,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赶紧出声打断道:“许是我临走时推了一把,屋里有些闷,想透透气。” 采蓝闻言,赶紧赔笑道:“这两日天气忽然转凉,奴婢怕小姐冻到,所以才总关着窗。” 七娘笑笑,并不说话。进了里屋,她愈发地心神不宁,一双眼睛不住地朝屋里四处搜寻,一切似乎都还保持着出门时的样子,并无什么异样。七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靠在梳妆台前的凳子坐下,又想了个借口把采蓝支走。 待人一走,七娘飞快地在屋里搜寻了一遍,很快发现了枕头底下的书信,顿时又羞又恼,又怕被采蓝发现,赶紧把信塞进被褥底下,自己则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重回梳妆台前坐下。 因心里记挂着被褥下的书信,一晚上七娘都有些心不在焉,戍时刚过,便和采蓝说困了要睡下。采蓝赶紧去给她整理被褥,也被七娘拦住,强笑着道:“不是早说了不必给我铺床么?这点小事我自己做就好。” 她先前的确特意叮嘱过,只是采蓝素来习惯了做这些,难免总记不住,赶紧缩回手,笑道:“那奴婢去给您烧壶茶,省得您晚上口渴了找不到水喝。” {看女频小说,就baidu搜索:} 七娘从来不让采蓝陪床,便是有时候身体不大舒服,也只会让采蓝在屏风外搭个床休息。晚上起夜、喝水都是她自己做,所以采蓝每回都要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会回去睡觉。 每晚睡前七娘总要看几页书,采蓝细心地把烛台放到床边的矮凳上,又端了热茶放在一旁,尔后才告辞离开。等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七娘这才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从被褥下翻出那封信来。 飞快地拆开了,一目十行地看完,七娘顿时气得直咬牙。信很短,字迹也不甚工整,看得出来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有些急,里头只说有要事要去一趟并州,尽量在重阳之前赶回京城。这些倒也没什么,要命的是,他在信的最后却偏偏叮嘱了一句,不要与常家大公子说话。 “啊呸——”七娘没好气地把信塞到被褥下头,嘴里小声地骂了一句。 他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她才不关心呢,就算他明年才回来,也和她没有关系! 七娘心里想,脑子里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邵仲偶尔说过的那句话,不由得暗自揣测,那个看起来老老实实,像只小白兔似的常家表哥是不是曾经得罪过邵仲,要不然,邵仲虽说狡猾了些,也还不至于坏到去诅咒人家早死。 至于旁的,什么不要和常表哥说话之类的叮嘱,她一个深闺女子,哪里能随便和人说话的,也只有像邵仲那样恬不知耻的小流氓才敢翻墙进屋。 他这样的行径,简直就是坏透了!可是七娘的心底却生不出半点要告发的心思。 这样很不好!七娘告诉自己。她的脑子里有个小人儿不断地提醒她,戏文里那些没脸没皮的小娘们儿就是这样被更没脸没皮的臭书生给勾走的,她要是再这么下去,迟早得跟那些人一样。可是,还有另一个声音又在悄悄地说,她又没做什么,做坏事的全是邵仲那个小流氓,可不关她的事。 想着想着七娘就睡着了,而且这一觉她睡得很安逸,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洗漱的时候,采蓝略略惊讶地笑道:“大小姐今儿气色真好。” “唔?”七娘闻言,又对着镜子看了两眼,里头的少女果然肤色白皙通透,脸颊处有自然的红晕渗出,白里透红,分外诱人。她本来皮肤就还算白皙,绕是先前在乡下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曾晒得漆黑,而今到了京里,日日好生将养着,皮肤愈发地细嫩,比起原来自然要漂亮许多。 “昨儿晚上睡得好。”七娘努力地不去想被褥底下那封信,抬头朝采蓝笑,“今儿早点去给和母亲请安。” 她先去给许氏请安,尔后才与许氏一道儿去了老太太哪里。才将将进门,就听到老太太说话的声音,“……但愿如此吧,就盼着老天爷开眼,再也莫要为难那孩子了。” “母亲这是在说谁呢?”许氏才进门,老太太便挥手让丫鬟搬了椅子过来让她坐,口中道:“快坐下,快坐下,我们娘儿俩不必这般拘礼。方才董嬷嬷说隔壁的仲哥儿去了并州求医,我这不是盼着他能把眼睛治好么?” {看女频小说,就baidu搜索:} “仲哥儿去治眼睛了?”许氏又惊又喜地道:“先前听说他让梁康去请大夫,结果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一点后话也没有。这回既然千里迢迢地赶去并州,想来定是寻了个靠谱的大夫,说不定等下回来府里的时候,他就治好了呢。” “我可不是这么盼着么。”老太太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天爷不开眼,让这么好一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头。就希望他苦尽甘来!” 许氏也跟着唏嘘感叹了一番。七娘在一旁听着她们感叹邵仲的身世,心里头怪不是滋味。 虽说晓得邵仲是自己出的府,也知道他素来狡猾绝不肯吃亏,可是,若不是因为被伤得太深,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会与自己的父亲生分至此。看他在侯府里陪着老太太说话的样子都能瞧出来,那个人虽狡猾了些,子却是极好的,细心又温柔,要不,能哄得阖府上下都对他称赞有加。 可是,他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他,却依旧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拒之门外,想必他的心里也是极难过的。 邵仲虽不在京里,可七娘的耳朵里却总是听到他的名字。一会儿是瑞哥儿长吁短叹着邵先生不在,都没地儿窜门了,一会儿又是卢嫣噘着小嘴郁郁寡欢地抱怨说邵先生好几日不来府里,都没有人悄悄给她塞糖豆,抑或是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起他而今是不是到了并州,不知那眼睛治得怎么样了…… 这一晃又过了半个月,七娘的日子都波澜不惊地过着,每日里看看书,绣绣花,抑或是陪着许氏说说话,偶尔领着卢嫣在园子里扎风筝,也时不时地去卢瑞那里转一圈。许氏的妹妹,也就是嫁到常家的那个姨母来过府里一回,拉着七娘说了好一阵话,只不过,这次随着她一起来的,并非常家大公子,而是常家的三小姐,与卢嫣一般大,两个小姑娘很快就说到了一起,笑笑闹闹的,别提多开心。 又过了两日,展府送来请柬,展云朵十三岁生辰,虽不大摆,却还是邀了几个相熟的朋友过府一聚。卢嫣也接了请柬,所以许氏依旧央了胡氏领着七娘一起。 孟氏那边儿也得了消息,听说七娘和卢嫣要出门,便厚着脸皮来寻胡氏说项,说是卢玉整日闷在家里头人都要闷坏了,想让胡氏带着她一起出门见见世面,也省得老太太总说卢玉小家子气。 她都这么说了,胡氏也不好推脱,便笑着应了。到了临走的时候,孟氏才把卢玉给送到门口。一见卢玉的打扮,胡氏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因考虑到是展云朵的生辰,不好夺了主人的风头,七娘和卢嫣都特意低调装扮,虽也是簇新的衣裳,但颜色都相对素净,配饰也不多。可卢玉这一身,简直就是要去踢场子的,一身玫红的长褂子,上头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更要命的是,每朵花的花蕊上还用金线串着小颗珍珠点缀,真正地富丽华贵。 见胡氏脸色不悦,孟氏只道她不喜自家女儿夺了卢嫣的风头,竟微微有些得意,仰着头假装谦虚道:“哎呀这身衣服是玉儿她舅舅从江南采买回来的,本来我说不要,他非要送。这么贵重的衣裳,怎么能给玉儿穿呢。” 老实说,这身衣服不论换了卢嫣还是七娘,倒是都能穿得出来,可套在卢玉身上,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别扭。卢玉的子有些懦弱,正如老太太骂得那样,总是缩手缩脚显得小家子气,平日里穿得素淡,倒还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而今换了这身华服,怎么看都像是借了旁人的衣服来穿一般。 当然这话胡氏绝不会开口说,只朝孟氏微微点了点头,便让下人扶着卢玉上了马车。卢嫣见状,悄悄凑到七娘耳边耳语道:“二姐姐平日里还挺好看的,今儿怎么觉得这么奇怪。” 七娘拧了下她的手背,小声道:“别胡说。” 卢嫣撇撇嘴,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马车里,卢玉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呼吸急促,神态紧张。七娘朝卢嫣使了个眼色,卢嫣会意,想方设法地找话题与卢玉聊天。只是卢玉本就不善言辞,又一向被孟氏关在三房院子里不怎么出门,这会儿愈发地沉默寡言,卢嫣一个人在那里说了半天的独角戏,累得不行,无力地朝七娘做了个无辜的鬼脸。 展府距离侯府并不远,马车走了一段路后便到了地儿,外头的下人去敲了门,很快的府里便有人迎了出来。 胡氏领着三个女孩子下了马车,展府的老嬷嬷一路殷勤地引着她们进了后院。 展家在京城里也有上百年的传承,算得上世家大族,这府邸自然也是气派异常,倒比侯府的规模还要大些。进门后走了好一阵,才到了后院,肖氏早得了消息在院门口迎着,瞧见胡氏,飞快地上前招呼。 七娘和卢嫣上前与肖氏见礼,卢玉见状,也赶紧跟在后头行礼问安。瞧见卢玉的这身盛装打扮,肖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常态,笑着朝胡氏寒暄道:“这几日不见,怎么见你越来越年轻了。”罢了,眼波又在卢玉身上打了个转,低声问:“这位想必就是府上的二小姐了?” 胡氏无奈地笑了笑,“正是。”说罢,又回头招呼卢玉过来与肖氏见礼,柔声解释道:“是个老实孩子,就是子有些内向。” 肖氏想来也是听说过侯府三太太的做派的,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随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塞到卢玉手里,柔声道:“头一回见面,婶子也没准备东西,二小姐莫要嫌弃。” 卢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连挥手表示不肯收。肖氏的笑容愈发地僵硬,胡氏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出声提醒道:“玉丫头莫要推了,再推下去,只怕你婶子还以为你嫌少呢。” {看女频小说,就baidu搜索:} 卢玉闻言,立刻不动了。 七娘生怕她还要露怯,赶紧过来招呼卢玉,笑着道:“我们去后头寻云朵说话,莫要打扰二婶婶和肖婶婶了。”说罢,她和卢嫣一人架着卢玉一只胳膊,赶紧把人拽去了后头的院子。 胡氏与肖氏对视一眼,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表吵啊,瑞哥儿和熠哥儿是纯粹的兄弟情啊,泪~~~ 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嘛,呜呜 34、第三十四章在线阅读 34、第三十四章 34、第三十四章 35 第三十五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5 第三十五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5 第三十五章 35、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展云朵子爽朗直率,初见卢玉的第一眼很是愣了一下,尔后捂着嘴“噗噗——”地笑,毫不掩饰地问道:“碧舸姐,这是你们家的二小姐?怎么穿这么身衣服,难看死了。” 卢玉的脸唰地一下就变得通红,低着头紧紧咬着唇,两只手扣在一起搓来搓去,尴尬得一声也不敢吭。展云朵见状,心知自己说错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声抱歉道:“对不起了,我一向口无遮拦的,你莫要见怪。” {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搜:} “没……没有……”卢玉低着头,涨红着脸小声回道,却依旧不敢抬头看人。 见展云朵一脸愧疚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七娘赶紧拽了拽她的胳膊小声道:“你莫要管我们了,赶紧去招呼客人吧。卢玉这边有我和嫣儿陪着呢。” 见展云朵犹豫不绝,卢嫣也赶紧出声劝道:“云姐姐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头一回来府里了,不会迷路的。方才进府的时候,我似乎瞧见了宰相府的马车,兴许是张家七小姐就要到了,你还是赶紧去招呼她,要不,一会儿她又要恼了。” 一听说张家七小姐也到了,展云朵的脸上顿时露出既无奈又嫌恶的神色,小声嘟囔道:“真讨厌,我娘非要逼着我给她下帖子,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七娘听着张家七小姐的名号隐隐觉得有些耳熟,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了,仿佛是梁康曾提过一回,说是那对邵仲特别有好感的?一念至此,七娘忍不住对那位张家七小姐生出些许好奇来,扭过头可劲儿地朝院子大门口张望了一番。 “大姐姐没见过张家七小姐吧。”卢嫣挽着七娘的手一步步地拉着她往园子深处走,撅嘴抱怨道:“我可讨厌她了,整天端着架子,翘着个尾巴,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架势,还以为自个儿是公主呢。便是三公主都不像她那般傲气……” 卢玉低着头紧紧跟在她们身后,七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拉住卢玉的胳膊,笑着道:“我们一起走。” 卢玉唯唯诺诺地低头跟上,依旧一脸怯弱。七娘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只得使劲儿朝卢嫣使眼色,卢嫣扁嘴不说话,狠狠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三姐妹走了好一段路,卢玉却忽然发问了,低着嗓子,声音微微地发抖,“大姐姐,我……我这身衣服是不是真的很难看。” 七娘也不知该怎么回她,皱眉想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也不是难看,只是不大适合。”说罢,又顿了顿,低声劝道:“二妹妹想来也发现了,我和嫣儿今儿穿得都素净,不为别的,今儿是展家小姐的生辰,我们做客人的,自然要注意些,不好穿得太张扬。” 卢玉不笨,听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了,本来就涨得通红的脸愈发地像猪肝,脑袋低得都快搁在口上了。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云朵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子爽朗直率,心里有什么也都立刻说出来,不会记恨。”可是,展云朵虽如此,却保不准今儿的客人中有谁看不惯,就算当着人的面不好说什么,私底下定要议论纷纷的。但这些事情,七娘也没法控制了。都已经上了门,她总不能让卢玉再去换身衣裳。 {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搜:} 卢玉闻言,脸上显出凝重之色,但并未说话。 园子里头早已坐了有六七个少女,大的约莫有十五六岁,小的与卢嫣一般年纪。七娘来京后并不常出门,并不识得那几位少女,倒是卢嫣笑呵呵地与众人打招呼。几位少女见到卢嫣,也立刻猜出了七娘和卢玉的身份,纷纷起身朝她们颔首,只是瞧见卢玉这身装扮,大家的脸上也难掩惊诧之色。 卢玉见状,愈发地低着头不敢作声。 七娘相貌标致,端庄大方,且又是刚刚过继到侯府,众少女对她显然十分好奇,变着法儿地问她各种问题,既有善意的,也有敌意的。其中有个穿绯色长裙的少女明显对七娘看不惯,故意阳怪气地问:“听说卢大小姐以前住在乡下?岂不是整天跟那些泥腿子混迹在一处?脏都脏死了。” 七娘笑笑,不以为然地回道:“卢家老宅确实在益州乡下,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那绯衣少女还待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卢嫣气鼓鼓地开口帮七娘的忙,毫不客气地回道:“我太爷爷跟爷爷都是在益州乡下长大的,倒是从来没有人敢说他们是泥腿子。倒是贺小姐祖上——”卢嫣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里头盛满了讥讽,“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似乎是河西的胡人吧!”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那贺小姐的脸上顿时一阵青白,好不彩。 卢嫣把贺小姐给呛了回去,十分得意,爬到七娘身边坐下,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道:“这个贺如梅眼皮子最浅,见不得人家比她好,讨厌得很,大姐姐莫要理她。她若是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就狠狠骂她。这个人一向欺软怕硬,你骂了她了,她反倒不敢回嘴。” 七娘忍笑应下,又捏了捏卢嫣圆圆的小脸,笑着道:“知道嫣儿最好了。” 说话的时候,展云朵已经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华服少女走了过来,七娘不经意看过去,瞥见那少女身上的衣着,心里顿时一咯噔,暗道不好,正要悄悄地拉着卢玉躲开,那华服少女已经怒气冲冲地朝卢玉瞪了过来。 那位应该就是展云朵口中所说的张家七小姐了,连卢嫣都说她脾气臭,可想而知,这姑娘要是瞧见有人和她穿同样的衣服得气成什么样!卢玉又是这样懦弱无能的子,一会儿被张家小姐骂几句,还不得哭死。 眼看着那张七小姐就要冲过来,七娘一咬牙,作势要去端茶水,手上一抖,狠狠地打翻了桌上的茶壶和点心盘子,所有的东西全都悉数砸在了卢玉身上—— ………… 展家厢房里,卢玉心有余悸地捂着嘴,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向七娘道谢,眼泪可劲儿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吸着鼻子道:“幸亏大姐姐机灵,要不是你把衣服弄脏了拉着我过来,只怕宰相府的小姐不会饶过我。” 卢嫣坐在榻上,气呼呼地挺着小脯高声喝道:“怕她做什么?你又没偷她的衣服穿,谁说了别人不能穿这身?我瞧见她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就讨厌!” 七娘捏了捏卢嫣的小圆脸,柔声劝道:“一会儿出去莫要和她吵。今儿是你云姐姐的生辰,一伙儿若真闹起来,反倒让云朵不好为人。若是换了你,有人在你生辰宴会的时候吵架,也定会不高兴的。” 卢嫣扁了扁嘴,无奈地应道:“大姐姐你放心,这个道理娘亲也和我说过,我晓得的。要不,这会儿也不会跟你躲到这里来。若是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十有□会忍不住要和她吵的。不过,她都那么大的人了,便是吵起来,旁人也只有笑话她的份儿。” “都是我不好,都……都是我不好……”卢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双手捂脸伤心地哭得浑身发抖。七娘和卢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换了衣服出来,园子这边的气氛却又与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张家小姐忽然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不说话,而凉亭中间的位子上赫然端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一身鹅黄色短襦,梳了两个包包头,头上系着鹅黄色的发带,再衬着一张圆圆的小包子脸,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连把张家小姐都治得这么服服帖帖的,想来身份定是不低。七娘正琢磨着小姑娘的身份,一旁的卢嫣已经一路小跑地奔了过去,一把抱住那小姑娘,高兴地道:“聪姐姐出了,怎么也不跟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要是不知道,今儿没来,可不是就瞧不见你了。” 七娘听到这里就有些明白了,缓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朝小姑娘行了礼,口中道:“拜见三公主。” 三公主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眨巴着眼问:“你就是侯府的大小姐啊?唔,长得跟我想的一模一样。”说着话,又侧了侧脸,无奈地道:“嫣儿,你是不是长胖了,撞得我的心口疼。” 卢嫣立刻紧张起来,了小肚子,眉头皱成一团。这一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好像是真的!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定是最近吃得太多了,我昨儿晚上吃了十个桂花团子——” 三公主佯装嫌恶地朝她挥手,“小胖子,赶紧给我滚开,丑死了。” 卢嫣扁着嘴,一脸委屈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莫要说我胖,你比我也强不了多少。上回在我姑母家,你不是吃得比我还多。” 三公主立刻调转话题,亲切地问她,“你哥哥怎么没来?还有那个瑞……瑞什么,他人呢?” 七娘微微一愣,狐疑地朝卢嫣看过去,她却是不知道三公主在哪里见过瑞哥儿,怎么瑞哥儿那里半点口风也没露过。 “他俩要读书啊。”卢嫣爬到三公主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大刺刺地道:“我哥哥和瑞哥哥都是要考状元的人,哪能跟我们似的整天瞎玩。” 三公主顿作无聊之色,“我哪里就瞎玩了,好不容易才出一趟,一会儿就得回去。母后整天唠叨着让我学这个,学那个,都快烦死了。左右日后又不是嫁不出去,学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话说出口,终于察觉一个姑娘家当着众人的面说嫁不嫁人的似乎有些不大妥当,赶紧挥挥手把凉亭里的众人都赶走,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这里有嫣儿陪我说话就好。” 张七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铁青着脸狠狠瞪着卢嫣,银牙紧咬,看那架势,若不是三公主在,只怕她就要冲上前与卢嫣大吵一架了。七娘闻言正要告退,三公主忽又瞥见了她,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她看,道:“卢家姐姐不要走,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卢玉闻言,愣在当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七娘琢磨着卢玉若是落了单,十有□又会被旁人欺负,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同留下。三公主见状,倒也没说什么。 “卢家姐姐也是从益州乡下过来的么?”三公主睁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听瑞哥哥说,他是从益州来的。” “大姐姐和瑞哥哥是亲姐弟!”一旁的卢嫣嘴,顺手又塞了块糖糕进嘴里,罢了又指指桌上的绿豆糕,小声道:“再来一块儿。” {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搜:} 三公主闻言,立刻又惊又喜,“原来你是瑞哥哥的姐姐啊,他老说起你。瑞哥哥说话可好玩儿了……”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拉着七娘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大葱和小葱有什么不同,一会儿又问猪都吃些什么…… 七娘耐着子有问必答,心思却已经飘在了卢瑞身上,他到底什么时候跟这位天之骄女照过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我越来越喜欢黄包了。 35 第三十五章在线阅读 35 第三十五章 35 第三十五章 36、第三十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6、第三十六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6、第三十六章 36、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 三公主在展家待了不长的时间就回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张家的七娘子立刻开始颐指气使,不论是对展云朵,还是卢嫣,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就不用说对着七娘和卢玉了,简直是看人都不带正眼的。 碍着她的身份,展云朵不好说什么,心里头却是腻烦得要死。七娘和卢嫣实在不愿看张七娘子的眼色,等宴会一过,便寻了借口早早地告退了。 马车走到平安巷子口,忽地停了,七娘听到车夫疑惑的声音,“宁少爷,您怎么在这里?王爷呢?怎么不进府?” 卢嫣闻言赶紧掀了帘子朝外看,一瞧之下顿时大惊,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七娘见状,也赶紧跟在后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卢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下来,只掀着帘子偷偷地朝外看。 下了马车,只瞧见廉郡王府的大少爷宁哥儿牵着小地桩似的二少爷站在巷子口,身边半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孤零零的,煞是可怜。瞧见七娘和卢嫣,大郎扁扁嘴,一向喜欢装小大人的他终究没能坚持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尔后,索就破罐子破摔了,嘴一咧,“哇啦哇啦——”地哭开了。 二郎年岁小,还不懂事,只睁大眼睛瞧着宁哥儿好奇地看,见大郎哭得伤心,二郎也有些绷不住,小嘴一扁一扁,眼圈开始发红。 七娘见状,赶紧弯腰把二郎抱起身,手臂用力抖了抖,小声哄道:“二郎不哭不哭,出了什么事,跟大姐姐说。” 二郎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指着大郎说了一阵。卢嫣则轻轻拍着大郎的背,柔声哄道:“大郎乖啊,莫要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你跟二郎两个人?你娘亲呢?”卢嫣平日里对这个迂腐又严肃的大郎有些发憷,今儿难得见他这般可怜,心里顿时生出气壮山河的豪气来,拍着脯道:“不要哭了,天塌下来有姐姐替你撑着,谁也欺负不了你。” 大郎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哭道:“娘……娘亲气走了……她不要我和二郎了……” 卢嫣的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小声问:“姑姑是不是又和姑丈吵架了?她回侯府了?” 大郎一边揉眼睛,一边点头,“娘亲……娘亲不让我们来接,她说……说……我们要是敢替阿爹做说客,她……她就不要我了。” “你个小傻瓜!”卢嫣敲了敲大郎的小脑袋瓜子,没好气地道:“姑姑不让你进门,你就真不去?你爹呢?既然是他把姑姑气跑到的,怎么他不来接?” 大郎眨了眨眼,悄悄地朝左边看。七娘和卢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廉郡王躲在不远处酒馆的二楼,正探头探脑地朝巷子口看,发现她们俩的目光,廉郡王飞快地把脑袋给缩了回去,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咧嘴朝七娘和卢嫣嘻嘻地笑。 “阿爹来过,被打出来了。”大郎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也觉得父亲被打出门不是件光荣的事,“娘亲本就不见他。” “姑丈这回做了什么坏事,竟引得姑姑发这么大的火?”卢嫣好奇地问,说话时,又伸手牵住大郎的手,把他扶到马车里去。 大郎小声回道:“阿爹去喝花酒了。” 卢嫣闻言一愣,尔后一张小脸皱得像包子似的,气鼓鼓地骂道:“那是他活该!” 她竟然知道喝花酒是什么意思?七娘微微有些意外,摇摇头,抱着二郎上了马车,又朝大郎道:“你们兄弟俩与我和嫣姐姐一起回府,你娘亲只说不让你们去接她,可没说不去你们去外婆家窜门。回头你跟熠哥儿住一起,别管你爹和你娘的事。” 大郎闻言颇有些犹豫不决,看看七娘,又看看卢嫣,罢了才小声道:“我爹还在外头等着呢。” 卢嫣跺脚恨道:“你还管他做什么?” 七娘也笑着劝道:“你放心,你爹这又不是头一回了,自然晓得要怎么劝你娘亲回府。来一回被打出去,便来第二回,第三回。外婆和舅舅都在府里,若是得了消息,自然不会让你娘亲一直这么干。他只要进了府门,还怕哄不回你娘亲么。” 大郎眨巴眨巴眼,安安心心地坐好,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很快又摆出一副端正又严肃的姿态。七娘瞧着,实在忍不住想笑,伸手就在他的小圆脸上捏了一把。大郎嘴一扁,想生气又不敢,只得一脸郁闷地瞧着她。七娘怀里的二郎有样学样,也笑嘻嘻地伸手往大郎脸上捏,被大郎飞快地伸手拍掉了。 回了侯府,卢玉先回了自己院子,七娘和卢嫣则领着两个孩子去了胡氏那里,才到门口就瞧见了红芳。红芳瞥见大郎和二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路小跑奔过来抱住大郎,眼圈发红地道:“少爷来了就好了。” 大郎扭着身子犟了犟,没挣脱,只得由着红芳抱住,嘴里小声抱怨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能随便抱呢。” “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卢嫣将将才瞧见他哭得稀里哗啦的,结果一转脸,又见他摆出这幅一本正经的脸色来,实在忍不住道:“才多大呢,别整天弄得跟个小老头子似的,一点也不可爱。还是二郎乖。”说着,又朝二郎拍了拍手,笑眯眯地哄道:“二郎过来,姐姐抱。” 二郎立刻就朝她扑过去了。 “姑姑在里头?”既然红芳在这里,想来卢之韵也在胡氏屋里和她说话,七娘想了想,又道:“姑姑和二婶婶说话,我们就暂时不去打扰了。大郎和二郎是去见外婆呢,还是去看熠哥哥在不在?” 大郎赶紧道:“我要去看熠哥哥。” 二郎咿咿呀呀地可劲儿说着话,咧着嘴朝七娘笑,猛地又朝七娘怀里扑过来。七娘赶紧伸手接住了,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柔声道:“二郎也去看熠哥哥好不好。” “好。”二郎忽然开口,说得字正腔圆的。七娘顿时又惊又喜,“二郎会说话了?” “他早会说了。”大郎嗤之以鼻,“他就是懒,不愿意说。” 二郎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又朝七娘眯着眼睛讨好地笑,忽然又开口,“——” 卢嫣顿时捂着肚子笑,指着二郎道:“二郎笨死了,那是大姐姐,不是。” “,——”二郎却依旧不改口,指着七娘继续道:“,——” 一旁的红芳红着脸赶紧把二郎从七娘的手里抱过来,又伸手把二郎的胳膊给围住了,小声道:“二少爷莫要闹了,再闹要打屁股哦。” 二郎眨巴眨巴眼,不说话了。七娘笑着道:“二郎还不懂事,莫要吓唬他。”心里头却有些疑惑,廉郡王父母早逝,二郎的爷爷早就不在世了,他怎么会先学会叫“”,而不是“娘亲”。 正疑惑着,二郎忽然从红芳手里抽出胳膊来,指着七娘刚刚开始发育不久的小脯道:“————” 七娘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脸顿时臊得通红,低着脑袋,迈着步子飞快地逃走了。采蓝见她跑了,也赶紧捂着嘴紧随其后。 等她出了院子,卢嫣这才反应了过来,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生怕被大郎看出些什么来,赶紧捂着肚子爬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自己屋飞奔而去。 红芳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二郎的小脑袋瓜子,小声道:“说了让你不要说,你还说,这回可好,把大娘子给吓跑了吧。” 二郎可劲儿地笑,嘴里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 七娘回了倚梅园,脸上依旧通红,回屋连喝了两杯凉水,这才好转了些。采蓝只作不知,若无其事地和她说着话。一会儿,外头的小丫鬟过来回报说老太太让下人送了新的盆栽过来,问七娘放在哪里好。 七娘这才提起神,去了院子里指挥小丫鬟们整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傍晚的时候,七娘抽空去了一趟客居。到的时候,卢瑞和卢熠正趴在一张桌子上写字,瞧见七娘,卢瑞飞快地放下笔朝七娘奔过来,欢欢喜喜地唤了一声“姐姐”,罢了又问:“姐姐今儿来找我是有事吧?”{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采蓝微微诧异,疑惑地问:“瑞少爷怎么知道?” 卢瑞笑得眼睛完成了一道月牙,“平日里姐姐总要隔个三两日才过来一回,且每回总要给我带些东西,前儿她才刚刚来过,今天又过来,手里又空空的,所以定是有事来寻我。” 卢熠在身后撅嘴道:“是啦是啦,就你聪明。” 卢瑞不理他,拉着七娘到书桌便坐下,高兴地道:“今天熠哥儿又被鲁先生骂了,所以不高兴呢。姐姐你莫要理他。” 卢熠气鼓鼓地瞪他,不悦地道:“瑞哥儿你莫要太过分了,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我本来就已经够倒霉的了,你还往我伤口上撒盐,这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么?别以为你有大姐姐撑腰就了不起,惹恼了我,我就把我们家嫣儿叫过来。” 七娘晓得他们俩感情好,自然不会把他们这小小的拌嘴当真,笑眯眯地朝卢熠道:“熠哥儿又抄错了书么?” 卢熠“嘿嘿”地笑,不说话。 七娘与他们俩说了一阵话后,才把话题引到三公主身上,卢瑞听罢,却是一头雾水,抓着脑袋道:“什么三公主,我可不认得。” “就是那天在书院门口撞见的——”卢熠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姐弟俩说话呢,闻言立刻高声话道:“瑞哥儿你忘啦,她跟嫣儿在一起,还缠着你说了老半天话,又是猪又是牛的,还问你榆钱是什么东西。” 卢瑞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圆乎乎的小胖子啊?” 亏得七娘没喝水,不然这一口要全喷了出来。卢熠也抱着肚子使劲儿笑,“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小胖子,三……三公主虽有些圆润,但怎么也称不上胖吧。再说,就算人家真胖,也轮不到你这个小胖子说。” 卢瑞顿时恼了,霍地站起身,急道:“我……我最近明明瘦了些。”说罢,又抬头挺伸了伸脖子,正色问七娘,“姐姐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一些。鲁先生说,我最近长高了,唔,要开始抽条了呢。” 卢熠一脸坏笑,“得了吧,鲁先生不过是哄着你罢了。我看你就认命吧,以后长大了,铁定跟书院门口包子铺里的陈包子一个样儿,哈哈哈哈——” 卢瑞僵着脖子索不看他了。 七娘满脸无奈,她原本是想问一问三公主的事儿的,结果怎么就扯到卢瑞的体型了。也不知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卢瑞来了京城以后忽然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外形来,虽不像旁人家的孩子那般喜好华服,但也总是下意识地修整一番,最近更是对自己微胖的体型颇有不满,已经连着两回问起七娘自己是不是瘦了些了。这让七娘既无奈又好笑,兴许,这也是他长大了的一个表现吧。 七娘了卢瑞依旧圆润的小脸,咬着牙鼓励道:“不着急,再长高些,自然就瘦了。” 卢瑞顿时满意了,扭头朝卢熠仰着脑袋重重地哼了一声。 两人说了一阵话,不知怎么的,卢瑞又把话题移到了邵仲的身上,满脸孺慕地道:“邵先生都走了好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重阳——”七娘话一出口才猛觉不对劲,赶紧又作出猜测的神情,“马上就重阳了,兴许他就回来了呢。” “那就好。”卢瑞托着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眼睛就眼睛好了呢。” “那是自然的。”卢熠在一旁嘴,“以前都不曾听说过邵先生治眼睛的事儿,他既然大老远地赶去并州,想来那位大夫定是个神医。邵先生那么好的人,一定能治好的。” 他自然是能好的。七娘心里暗暗道,只是到底能不能在重阳之前赶回来,可就说不定了。谁知道,他的事情有没有办完呢?七娘坐在卢瑞身边,一起托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日子很快地过去,转眼便到了重阳。 每年重阳,京城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要出城踏青,侯府习惯去北山,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几日前,卢之韵被廉郡王接回了府,昨日又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今儿一起出门。因今儿出城的人多,老太太怕在城门口堵上,遂吩咐下去,要赶在辰时之前就出发,故全府上下都起了个大早。 七娘一贯早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怜卢嫣走路的时候都闭着眼,上了马车就一直瞌睡,见了老太太,都没了哄人的心思,半睁着眼睛唤了声“”后,就爬到老太太膝盖上睡过去了。 侯府的女眷共乘一辆大马车,一路说说笑笑,气氛倒也融洽。卢之韵本想也抱着二郎一起挤上车的,结果才掀了帘子,二郎就眯着眼睛,谄媚地朝马车里唤着“——”,卢之韵见状,飞快地抱着他下了。 胡氏听卢嫣说起过二郎的典故,自然晓得卢之韵为什么跑,老太太却是疑惑不解,纳闷地问:“韵丫头刚刚不是准备上马车的么,怎么又下去了?” 胡氏赶紧笑着打圆场道:“兴许是妹妹怕挤到了二郎。左右一会儿上了山就能见了,母亲不要着急。” 老太太笑,“说的也是。”倒也没再多问了。 老太太的意见果然明智,今儿街上果然热闹得早,等她们的马车出城的时候,后头的大街上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孟氏忍不住悄悄掀了帘子往外瞧,罢了连连咋舌,“可不可了,那后头怕是排了一里长的队。”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马车走到北山的山脚就停了,众人全都下了车。既然要登高,自然要上山的,剩下的路全靠一双脚。七娘早先常在山里采药,自然是身体康健,手脚利索,许氏幼年学武,而今虽早已落下,但身子底子比寻常人要好上许多,这俩母女一路行来,脸不红,心不跳,轻松得如履平地,直把众人羡慕得不行。 老太太身体到底不如年轻人,走不多久便气喘吁吁,许氏见状,便主动过来搀扶,顺便把几个孩子全都挥开了,道:“你们小孩子走得快,自个儿爬去。上了山别到处乱跑。” 熠哥儿闻言欢呼一声,尔后一手拉着卢瑞,一手拉着卢嫣,飞快地往山上跑。才跑了几步,又想起七娘来,赶紧回头朝她招手,“大姐姐,快过来,我们一起。” 七娘微微迟疑,一旁的许氏笑着开口,“碧舸一起去吧,你也多少能看着些。熠哥儿皮得很,一会儿上了山,我怕那山头都要被他给削了。” 胡氏也捂嘴直笑,“回头大家都假装不认得他。” 既然许氏都开了口,七娘自然应下,“哎——”了一声后,飞快地提着裙子跟了上去。卢玉也想跟,被孟氏一把拽住。“一会儿在你身边好好伺候。”孟氏压低了嗓门道。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露脸的机会,她怎会让卢玉陪着那几个丫头一起疯。 小孩子们力旺盛,爬起山来跟玩儿似的,你追我赶,不多时便到了山腰的阔地。随行的下人们赶紧开始布置,挑了既平坦又开阔的地方铺上地毡,又把带来的食物盒子一层层地打开了…… 大家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大人们还是没有到。卢熠便坐不住了,东看看,西瞧瞧,怂恿着大家活儿继续往山顶走。 几个孩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子,卢瑞和卢嫣立刻拍手叫好。七娘见他们都要走,只得继续跟着。 大家力旺盛,爬了不多时便到了山顶。 北山其实并不高,但景色却极是宜人,四周俱是低矮的山坡,举目望去,整个京城尽在眼下。 山顶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偶尔的鸟叫虫鸣。卢熠冲上山顶的巨石,扯着嗓子大声地“啊——”。卢瑞见状,也跟着爬上去,一齐朝远方大吼。 二人正喊得尽兴,忽听得不远处有个声音道:“哎哟喂,这鬼哭狼嚎的,到底是谁在喊呢?” 卢瑞和卢熠齐齐地住了嘴,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密密的松树后,不急不慢地转出两个人来,一个削瘦颀长,一个高大健壮。两个孩子顿时激动起来,大喝了一声“邵先生——”,尔后齐齐地往下冲。 七娘的一颗心忽然猛跳,仿佛蹦到了嗓子眼儿,怎么也静不下来。 “邵先生你几时回来的?” “邵先生你的眼睛好了吗?” “邵先生你……” 俩孩子一人拽着邵仲一个胳膊,欢欢喜喜地往山顶走。邵仲眉目含笑,嘴角微弯,伸手捏了你卢瑞的小圆脸,“瑞哥儿比我想象中要圆一些。” 卢瑞顿时就郁闷了。 卢熠捂着嘴“噗噗——”地笑,笑罢了眼睛陡地一睁,讶道:“邵先生你能看见了?太好了,太好了!” 卢瑞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事,激动得哇哇直叫,“邵先生眼睛治好了!你能看见我!真是太好了。姐姐,姐姐,邵先生眼睛治好了!” 七娘皱着眉作不屑状,嘴里小声嘟囔,“他看不看得见关我何事。” {阅读女频小说,请baidu:} “大姐姐你在说什么?”卢嫣被那两位咋咋呼呼的声音震得耳朵有些发麻,没听清七娘的喃喃细语,侧过头来问。 七娘立刻勾起嘴角,“我说,真是太好了。”说话时,又忍不住偷偷朝邵仲翻了个白眼。 邵仲含笑看着她,眼波流转,自有别样风情。 七娘的脸唰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了六千字出来,算是把昨天的补上了。 累死我了…… 36、第三十六章在线阅读 36、第三十六章 36、第三十六章 37第三十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7第三十七章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7第三十七章 【六月中文6yzw.】三十七 山顶上只有他们几个,瑞哥儿们都还小,不似成年人那般脑子里总装着男女大防的想法,还拉着邵仲过来与七娘打招呼,一脸自然地道:“邵先生,这是我大姐姐,你们见过几回,不过她若是不说话,恐怕你就不认得了。【六月中文6yzw.】” 邵仲清俊的眉眼一眨也不眨地朝七娘看过来,幽深的黑眸里隐隐带着笑意,“大娘子安好。”他客客气气地朝她打招呼,声音平和清朗,语气亲切,态度自然得无可挑剔。 七娘也有样学样,微微弯腰低头,露出一截儿雪白的脖子,下巴勾勒出优美的弧度,犹如邵仲笔下那副未完的水墨画儿。“邵公子安好。”她压低了声音与他打招呼,表情与平日里并无一样,但邵仲却依稀从她眼眸中看到了咬牙切齿的味道。邵大公子愈发地高兴了。 这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自然看不出隐藏在邵仲和七娘之间的风起云涌,小家伙们欢欢喜喜地拉着邵仲在附近的大石头上坐下,好奇地问着各种问题,“邵先生,你什么时候回的京,怎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昨儿晚上到的。”邵仲柔声回道,说话时,又不经意般地朝七娘瞟了一眼,波光涟涟,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梁康,直把这牛高马大的汉子刺激得浑身一抖,顿时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梁康心里暗骂了一声“骚包”,赶紧把头别到一边去,心里头可劲儿地琢磨,绕是卢家大娘子再怎么鬼灵,遇着邵仲这不要脸乱抛媚眼的小流氓,只怕也无计可施。难怪师父说烈女爬缠郎,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只可惜邵仲这眼神儿他实在学不来,要不,二师姐早就被拿下了。 一想起二师姐,梁康又忍不住一阵郁闷。这次他听说了二师姐失踪的消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是请福王帮忙,又是拽着邵仲一起去并州,结果查了好些天,才晓得二师姐竟是被漕帮的人请去治病了。他兴师动众地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到最后才晓得是虚惊一场,一时间,难免有些郁郁。虽说二师姐后来也郑重地谢了他,可她也谢了邵仲,连福王那里也客客气气地请了人上门道谢——这实在看不出二师姐对他有另眼相看的地方。 “邵先生上山的时候可遇到了祖母她们?”卢熠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道:“您走的这些天,祖母可挂念您了,每日都要说好几遍,不晓得的,还以为您才是她正经孙儿呢。” “老太太仁爱。”正经孙儿他不稀罕,孙女婿才正正好呢,邵仲美美地想,心里头暗自得意。卢家老太太虽已不大管府里的事,但孙女婚事上绝对得上话的,过两年七娘一及笄,他再去提亲,以老太太对他的观感,绝不会推辞。【六月中文6yzw.】 “不过我们走的是小路。”邵仲又道:“从西边上来的,路窄且陡,不过人少,走起来倒还快些。” “西边儿也有路?”卢熠的眼睛一亮,七娘心里一突,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暗叫不妙。果然,熠哥儿立刻来了兴趣,凑到卢瑞耳边窃窃私语,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蠢蠢欲动的好奇。 七娘无奈扶额,“瑞哥儿和熠哥儿,你们俩莫要做梦了,一会儿我们再不下山,府里定要派人过来寻。若是晓得你们俩以身犯险,旁人那里我不晓得,二叔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俩。” 一提到卢之安,卢熠立刻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透心地凉,扁着嘴郁郁道:“大姐姐真扫兴,不理你了。” 卢瑞赶紧出来替七娘说话,“我姐姐也是为你着想。若是侯爷晓得你偷偷走险路,回去定要打你板子,再不济也要跪祠堂。你这个月都跪了两回了,还不记,再这么下去,人都要饿瘦了。” 卢熠子跳脱,因为读书不认真,被鲁先生告到了卢之安面前,结果这个月才九天,他就已经罚跪了两回。府里的规矩,跪祠堂的时候不准吃饭,胡氏虽心疼卢熠,却又不敢违逆卢之安的意思,只有卢瑞偷偷地揣着点心去看他。 卢熠撅嘴不说话了。 邵仲见状,笑着提点道:“大娘子说的对,今儿是你们全府一起出来登高,熠哥儿不好私自走动,倒不如等到你们俩哪天休息的时候再来找我,我们三个再重登北山。” 卢熠闻言,立刻拍手叫好。说罢,又得意地朝七娘做了个鬼脸。七娘无奈地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把他当做瑞哥儿一般,自然又亲昵。邵仲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满脸羡慕,只恨不得自己把脑袋递过去给她敲一敲。 卢嫣见邵仲一直陪着卢熠和卢瑞说话,自己受了冷落,很是不乐意,上前来抱住邵仲的大腿,嘻嘻笑道:“邵先生你去了并州,有没有带什么稀罕玩意儿给嫣儿。我听说,并州那里的梅花酥糖可好吃了,邵先生有没有带一些回来?” 邵仲忍俊不禁,故作为难状,“带是带了,只不过——嫣儿你吃这么多甜食,不怕——”他本来想说不怕长得跟瑞哥儿一般圆润的,陡地觉得不大好,那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再怎么着也不好把玩笑开到他的头上。于是,邵仲又立刻改口,“你就不怕吃坏了牙齿?” 一说起这个,卢嫣立刻就郁闷了,撇嘴道:“我娘亲也不让我多吃,讨厌得很。” 邵仲见她这幅气鼓鼓的模样,着实好笑。才要回话,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想了想,又哄道:“稍稍吃点倒也没什么大碍。不过,你娘亲既然关得严,我可不敢把罪证送到她面前去,要不,夫人发起怒来,怕是连我也不放过。” 七娘聪明,立刻猜到些什么,忍不住拧着眉朝邵仲瞟了一眼。邵仲心里直乐,朝她眨眼,暗道果然是自己媳妇聪明,他才说了一句话,她就立刻猜到了自己的意图——要不怎么叫做心有灵犀呢。 卢嫣果然上了钩,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会儿高兴地一拍手,“那还不简单,反正邵先生就住在我们家隔壁,我过去就好了。”说罢,又抱住七娘的胳膊撒娇道:“大姐姐你可千万莫要告诉我娘亲,回头,我带你去邵先生家吃糖。” 七娘顿时哭笑不得。 梁康听着,简直忍不住想要高呼一声,到底是仲哥儿心眼儿多,追个媳妇儿花样百出的。不过,也亏得卢家大娘子怪,这一来二去的,才这么彩。 几个人在山顶上待了有两刻钟,七娘看日头渐渐升了上来,遂提议下山。邵仲也借口要向老太太请安,一起跟了下去。 从山腰到山顶这一段路极陡峭,上山的时候倒还容易些,下山就麻烦了。府里几个人当中,就属七娘年纪最大,自然最心,率先走在队伍的前头,小心翼翼地探着路。才走了不多远,她就被邵仲出声唤住,道:“大娘子且慢些,这边不好走,让我和梁康先下来,扶着大家下山。” 他扶着旁人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能让来扶她?七娘心里暗道,悄悄地瞪了他一眼。邵仲脸皮后,左右不怕,还咧着嘴朝她笑。 七娘到底是年轻女孩子,哪里比得上邵仲的脸皮厚,被他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早已红成了一片,一颗心也跳得厉害,想出声教训教训他,偏偏一旁又有瑞哥儿他们在,出不得声,直把她憋屈得不行。 这一着恼,便有些分心,脚下一个趔趄,竟直直地朝台阶下方摔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摔到梁康身上,梁康暗叫一声不好,这要是真倒他怀里了,回头邵仲还不得追杀他一个月,赶紧飞快躲开,与此同时,伸手朝邵仲一拽,正正好把他垫在了七娘身下。 以邵仲的身手,要把七娘接住实在不难,可这电光火石之间,小流氓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好几套主意,到最后,双手一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垫在了下头。 “啊——”地一声闷哼,邵仲的双腿结结实实地磕在台阶上,发出“砰——”地声响,光是那声儿听着就让人心里头慎得慌。 “啊,姐姐——” “大姐姐——” 尔后又是带着哭腔的问候,“邵先生您没事吧。” “瑞哥儿还愣着干嘛,快把你姐扶起来,我来看看邵先生伤到了没?” 梁康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地查看邵仲的伤势,心里却在暗自叫好,原来仲哥儿除了脸皮厚,还有不怕死的优点,这卢家大娘子便是再怎么聪明,怕是也逃不出这小流氓的手掌心了。 “腿怕是折了。”梁康啧啧地道,添油加醋地夸大着邵仲的伤势,“小腿上流了好多血。” “那要怎么办啊?”卢嫣急得眼睛都红了,“邵先生不会成瘸子吧。” “乌鸦嘴!”卢瑞赶紧捂住卢嫣的嘴巴,小声责怪道:“你莫要胡说。”说罢,又看了看一旁始终面无人色一言不发的七娘,道:“大姐姐莫要担心,等下了山,我让阿爹去里请林太医。他最擅长治骨伤,邵先生一定能治好的。” 卢瑞则一脸担当地跑到邵仲身前,正色道:“我背邵先生下去。” 梁康哭笑不得地朝他挥手,“别捣乱!瞧瞧你这身板儿,唔——”他伸手一拽卢瑞的胳膊,脸上显出诧异的神情,“小娃儿倒也有把子力气,不过——”他指着邵仲道:“别看你们邵先生外表瘦巴巴没几两,可结实呢,骨头又硬又沉,你可背不动。再说了,我人高马大的在这里站着,轮得到你么?” 卢瑞暗自比了比两人的胳膊,自觉地躲到一边去了。 七娘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脸色煞白的邵仲,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工作特别多,明天又要加班,忙疯了。脑子里都空的,写不出来,呜呜 ~~~~(>_ 37第三十七章在线阅读 37第三十七章 37第三十七章 38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8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8公侯之家 三十八 梁康一马当先,背着邵仲艰难地下山,七娘率着一众小萝卜头紧随其后。因山路狭窄,只容一人上下,梁康和邵仲又走在最前头,后面的人自然瞧不见他们的表情。 晓得七娘耳朵好,邵仲不敢说话,只闭着嘴巴闷闷地笑,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来。后头的人瞧不见,梁康却是晓得的,背上的邵仲笑得浑身一抖一抖,只差浑身没打颤了。也亏得梁康脾好,这要是换了旁人,只怕一气之下就要把人给掀下山了。他看在今儿颇有所悟的份上,才格外气了些,但还是有些嫉妒,忍不住偷偷地在邵仲腿上狠掐了一把,直把邵仲痛得大呼一声,引来伸手众人的纷纷问候。 “邵先生腿又痛了?” “是不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哪里?” “……” 七娘左右不说话,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邵仲的背上下打量。她还清楚地记得头一回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从龚家的大船上逃过来,动作轻盈,快如闪电,分明是有武功傍身。她方才往下倒的时候,他果真接不下么? 可是——瞥见邵仲小腿上渗出的斑斑血迹,七娘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过分,他好心好意地救了她,结果却被她这般猜忌,倒像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七娘狠狠咬唇,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甩开——无论如何,邵仲于她终究有相救之恩,若不是他方才伸手拦了一把,她这会儿哪里还有这胡思乱想的心思。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到了山腰,卢家众人已经在此地歇下,瞧见梁康背上不能动弹的邵仲,大家伙儿顿时又惊又诧。所幸胡氏行事素来周全,生怕老太太爬山时有个好歹,一早就请了柳大夫随行,这会儿正好过来给邵仲察看伤势。 那边卢熠和卢嫣迫不及待地把方才山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众人听,先听得邵仲治好了眼睛,老太太顿时喜出望外,拍手叫好,待听到邵仲为了救七娘摔倒在地,跌断了腿,老太太立刻捂住嘴,连声感叹道:“这孩子……这孩子……真是仁义。” 说着话,又赶紧朝柳大夫招呼道:“柳大夫,仲哥儿就拜托给你了,这孩子心思纯善,你可要好好救治,千万莫要留下什么后遗症,要不,这个人情我们可真是还也还不清了。” 那岂不是更好!梁康闻言,悄悄朝邵仲使了个眼色。邵仲只当没瞧见,兀自咬着牙,仿佛强忍着疼痛。 柳大夫自然连声应好,尔后又仔细检查了邵仲的伤势。邵仲那一跤的确跌得不轻,至少外观看来一片红肿,兼着又留了许多血,瞧着甚是吓人。 但凡是大夫,总是喜欢夸大其辞的,柳大夫也不例外,检查完伤口后捋须作为难状,“邵公子这伤,说重也重,说轻也轻。虽说没有命之忧,但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完全恢复只怕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行。而且恢复期得好生将养,否则,一个不留神,日后便要留下隐患。” 老太太闻言立刻朝胡氏道:“快记着,快记着!”说罢,又抹了把泪,苦口婆心地朝邵仲道:“仲哥儿你莫要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你身边虽说有人伺候,可都是些人,那府里头连个丫鬟也没有,平常倒也罢了,而今你伤在腿上,行动不便,若是没个仔细耐心的人在身边伺候,着实不便。再说了,你这伤势还得养上几个月,每日都要吃些补品汤药,你府里那些个童小厮哪里懂得这些。” 邵仲听到这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一颗心忍不住狂跳。只是老太太尚未说出口,他也就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果然,老太太顿了顿,一如邵仲所愿地开了口,“若是仲哥儿不嫌弃,就暂且先搬到我们府里来养伤。说到底,还是七娘连累了你,我们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若是眼睁睁地瞧着你一个人住在那边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头就难受得很。” 我的亲诶—— 邵仲心里头暗吼一句,脸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咬牙推脱道:“这……这只怕不大方便吧,到底是……” “有什么不方便的!”老太太霸气地一挥手,“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就直接回侯府,你让这个梁——梁什么帮你收拾收拾行李,回头一起住过来,我们府里有的是空院子,还怕没地方给你们住么?” 邵仲闻言自是心花怒放,脸上虽作为难状,但语气已经不那么坚决。 卢家的几个小辈听了老太太的话,早就激动得恨不得跳起身,见邵仲依旧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赶紧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劝说。老太太见状,态度愈发地强硬,“仲哥儿莫要再推脱了,老婆子难得开口,你若是再不应,便是不给老身这个面子。” 邵仲哪里还敢再忸怩作态,赶紧正色朝老太太谢了,罢了,又一脸苦笑地朝胡氏和许氏作了一揖,低声道:“日后要打扰府上,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多担待。” 胡氏气地说笑了几句。如此一来,邵仲竟顺顺利利地登堂入室,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柳大夫随身带了个药箱子,飞快地给邵仲上了药,又让梁康寻了块窄长的夹板把他的小腿固定,再下山的时候,便让梁康和府里另一个护卫联手一起将他抬下来。 老太太生怕邵仲脸皮薄不好意思进侯府,遂招呼着下人直接把他送进了门,胡氏这赶紧让下人去把海棠苑收拾了出来,让邵仲与梁康一道儿住了进去。 侯府里的下人都十分规矩,便是胡氏拨过来伺候邵仲的两个丫鬟荷叶与荷香,没有邵仲的传唤,也绝不进屋。梁康收拾好行礼,领着常安进门的时候,就瞧见邵仲歪在床边的软榻上,眯着眼睛,睡得正香。 “你可真是——”梁康绞尽脑汁地想找个适当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场景,可他到底读不多,费了半天脑子也没想出来,索放弃,啧啧道:“我说仲哥儿,你本事可真够大的,这一不留神就登堂入室了,再折腾一阵子,只怕不用你开口,那老太太就主动把卢家大娘子许给你了。” 邵仲眯着眼睛“哼——”了一声,声音里却是一片清醒,“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呢?” “啊——”梁康微微诧异,不解道:“难道我说得不对?那老太太不是挺喜欢你的?” 邵仲缓缓睁眼,眼眸明亮幽深,“老太太好哄是没错,可大娘子的婚事,可不是她说了算的。方才你可曾听到大太太说了一句话?” 梁康闻言,迅速地回想了一番,记忆里的许氏果然如邵仲一般始终微笑不语,只有老太太和胡氏与她说话时,她才低声回上两句,至于旁的感激的话,却是一直不曾说过。照理说,七娘是她的女儿,她理当要更殷勤才对。 “我琢磨着,我这未来的丈母娘怕是看出点什么来了。”邵仲皱眉,满脸狐疑和烦恼。也正因为如此,明明都已经住进了侯府,可邵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怕什么?”梁康叉着腰,一副气壮山河的姿态,道:“我们仲哥儿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学有才学,嘴皮子会说,脸皮又厚,都已经进了侯府了,还怕搞不定丈母娘!” “可偏偏缺一个合适的家世。”邵仲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心里清楚得很,自从出现在卢家众人面前以后,他一直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许氏应该不至于不满意他的人品才学。只不过,身为七娘的母亲,许氏考虑得要更加周全。 国公府里头有多乱,那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虽说他而今出了府,可到底还是邵家的嫡长孙。先前他是个“瞎子”,国公府的那些人才不放在心上,可而今眼睛一治好,那边只怕就不会消停了。尤其是而今老太爷的身体愈发地不好,世子之位悬而未决,便是他不去趟那浑水,国公府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邵仲的心里愈发地烦躁,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又抓了榻上的薄被蒙在脑袋上,闷闷地道:“三师兄,我想干坏事儿了。” “啊?”梁康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低头倒了杯茶,一口喝干,罢了才道:“要干就干,啰嗦什么。你要放火,我就给你添柴,保管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干。” 榻上的邵仲许久没有说话,梁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忽地起身走到榻边,一伸手就把该在他脑袋上的被子给掀了。探过头,只瞧见邵仲的一双眼睛已然通红,脸颊上有浓浓的湿意。 “哭啥子呢?”梁康一不留神就带了乡音,“你要是觉得感动了,就帮忙让二师姐嫁给我撒。” 邵仲果断地又把被子蒙头上了,瓮声瓮气地回道:“要不那柴火还是我自己添好了。” 倚梅园这边,七娘一直心神不宁,坐在榻上绣了一会儿花,针脚乱得一塌糊涂。想了想,还是索把帕子扔到一边,让采蓝唤了外头素来爱打听消息的丫鬟进屋,问起海棠苑的情况。 “二太太拨了荷叶跟荷花去那边,不过邵公子只让她们在外头院子里伺候,近身的活儿依旧是他原来那个童做的。老太太让崔妈妈送了支老山参,大太太也让采芹姐姐送了些跌打药……” 七娘想了想,又问:“瑞少爷和熠少爷可去过了?” “他们一回府就被侯爷叫去了房,出来后便去楼了。” 七娘微微诧异,以卢瑞和卢熠的子,晓得邵仲在,哪里还能安下心来读的。于是又问:“可晓得侯爷与他们说了什么?” 这回那小丫鬟终于摇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本来今天想爆发一下写个六千字的,结果下午又被叫去加班了。回家后脑子里一直晕的,实在没法写更多了。 最近学校实在太忙,等闲点儿了,我再加油补上。 38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38公侯之家 38公侯之家 39、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9、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39、公侯之家 39、公侯之家 三十九 国公府远芳阁 二少爷邵广才进屋,姨太太汪氏就赶紧让丫鬟把房门关上,又唤了心腹丫鬟珊瑚去守门,自个儿拉了邵广进到里屋,待进屋站定了,才压低了嗓门,正色问:“传言可是真的?那小贱种的眼睛果真治好了?” 邵广咬牙跺脚,“应该是真的,下山的时候不少人就瞧见了。卢家传出来的消息,应该没有错。” 汪氏气得眼睛里直冒火,不甘心地朝桌上狠狠捶了两圈,小声骂道:“这个作死的贱货,原本还想着他已经出了府,就留他一条生路。既然他这么不识抬举,我们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邵广闻言,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他狡猾得跟头狐狸似的,平日里又谨慎,实在不好下手。更何况,他而今还搬进了侯府,想要再动他,更是难上加难。” “什么?”汪氏一气之下,顺手就把桌上的茶壶扫到了地上,发出“啪——”地脆响,银牙紧咬,只恨不得立刻冲到侯府去把邵仲抓出来,“那个小贱种竟然攀上了卢之安?”说罢,又恨恨地骂道:“便是侯府又如何?爵位还不如我们国公府显赫,明儿我去你姨母一趟,让她求王爷调几个能人异士过来,还怕弄不死那个小贱种。” “对对,让姨母求王爷动手,我们还怕那个贱人不成。索一并儿把小三也给灭了,省得我每日里瞧着他们娘俩儿就窝心。”相比起七年前就搬出府里不再往来的邵仲来,康氏所出的三少爷邵诚更让邵广恨之入骨。 康氏虽不是原配,却是正室,邵诚年岁最小,在府里却最是横行无忌,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对邵广总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这让邵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私底下没少使法子想要除掉老三,可康氏行事极为谨慎,邵诚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她的心腹,邵广好几回偷偷使人给邵广下毒拉黑手,也都未成如愿。 “那个小贱种有什么可担心的。”汪氏的脸上显出残忍的笑意,“我的儿,你年纪小不懂事,我跟你说,十个邵诚也抵不过一个邵仲。你仔细回头看看,这些年来,康氏的名声都坏成什么样了,若说不是邵仲私底下推波助澜,我就把这茶壶给吃下去。那个小贱种,平日里装得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心机可深着呢。不说你和老三,就连你爹,也斗不过他。” 邵广有些不信,怀疑道:“他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些年还能被那个贱女人压得连大门都进不来?” “你这榆木脑袋!”汪氏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邵广的脑门,没好气地回道:“他可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嫡长孙,要真想进来,便是你爹亲自去拦,那也拦不住。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罢了。那康氏愚蠢如猪,弄不透他的心思,才会被他牵着鼻子跑,结果染了一身骚,弄得里外不是人。” 邵广被汪氏一点拨,依稀明白了些什么,使劲儿点头,咧嘴赞道:“还是娘想得周全。”罢了又咬牙冷笑,“绕他鬼灵,也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康氏这边,也得了消息,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陈妈妈,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康氏屏退了下人,只唤了陪房的陈妈妈在身边商议,“先前只有老二一个人跟诚哥儿争,我依仗着门第出身倒还勉强能压制住,而今老大的眼睛又治好了,我们诚哥儿哪里还争得过?” 陈妈妈抚了抚康氏的手背,连声劝道:“夫人莫要急,您而今可千万不能乱。依奴婢看,而今最着急的可不是您,而是老爷跟隔壁那一位。”陈妈妈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东边的院子,朝她使了个眼色。 康氏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又犹豫地道:“陈妈妈的意思是让我静观其变,让他们鹤蚌相争,我才好渔翁得利?” 陈妈妈点头,“夫人您也晓得,老太爷先前就有意想把爵位传给那位,不过是因为他眼睛瞎了这才作罢。而今他既然好了,这事儿只怕还得提上来。旁人不说,老爷那里只怕最先坐不住要发作的……”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康氏一拍手,正色应道:“不错,不错。我们家诚哥儿年岁还小,而今还不急。一切等老爷袭了爵再说。”说罢,又忍不住咬牙冷笑,“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那个贱人可是什么把戏都做得出来的。” ………… 晚上柳大夫亲自上门给邵仲换了药,查看了伤势后笑道:“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强壮,瞧瞧这伤口,不过一个下午的光景,这就消肿了。” 梁康闻言,赶紧凑过去瞧了两眼,果见那伤口处的红肿尽消,遂嘻嘻笑道:“既然伤得不重,我们是不是也不必非要在侯府里住着,回家也是一样的吧。” 邵仲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柳大夫捋须而笑,摇头道:“非也非也,外头的伤是小事,这骨头里头的伤才是正经。若没个一两个月的将养,可千万莫要下床走动,要不然,骨头长不好,严重的可要成瘸子。” 梁康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 等换完药,柳大夫告辞离府,外头伺候的两个小丫鬟拎着药包去了厨房熬药,梁康这才凑到邵仲身边,小声问:“你先前不是说要干坏事儿的,怎么样,现在心里头可有什么主意了?” 邵仲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就知道你满脑子没想好事儿。旁的事都不上心,一听说要干坏事儿,立刻就蠢蠢欲动。” 梁康气道:“这能怪我么?这要不是你自个儿把自个儿摔成这德行,我才懒得来管你呢。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太医院寻二师姐说话去。便是娶不到,好歹也能瞧几眼,总比成日里瞧着你要强。” 邵仲歪着嘴直哼哼,“怎么,难不成我长得不如二师姐好看?” 梁康直接不看他了。 邵仲跟他斗了几句嘴皮子,心情甚爽,遂朝梁康勾了勾手指头把他给招过来,小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与他听。梁康闻言,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嘴半张着,险些没淌出口水来。邵仲见状,嫌恶地把他的脸给推到一边去。 “仲……仲哥儿……”梁康狐疑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犹豫不决的神色,“你当真——当真要做得这么绝?” 邵仲冷笑,“我哪里做得绝了?他们若是不动手,这戏便本演不下去。若是他们能对我稍稍顾念些父子和兄弟的感情,怎会中计?既然他们狠心要除掉我,我难道还要坐以待毙不成?左右日后都要撕破脸,倒不如早早地了断,也省得我们双方心里头都呕得难受。” 梁康了鼻子,小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卢家大娘子呢。” “她——”邵仲低头,方才还一片冰冷的眼睛里渐渐升起融融暖意,“她也是很的。我可不想日后她嫁了我,还要受那边的气。”说罢,又顿了顿,不悦地道:“再说了,我若是不把这事儿给解决了,恐怕我那丈母娘本就不会让我接近我媳妇儿。” 要不,这都大半天了,怎么也不见七娘过来瞧他一眼。 才郁闷着,就听到外头常安的声音,“公子,熠少爷和瑞少爷到了。” 梁康赶紧去开门,才走到门边,卢熠已经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屋,紧随其后的卢瑞则老实许多,不急不慢地往里走,瞧见梁康,还咧嘴笑一笑,打了声招呼道:“梁大哥好。” 梁康对着圆润的小娃儿半点抵抗力也没有,招招手道:“瑞哥儿来了,快过来让我捏一捏,看看又长胖了没。” 卢瑞笑眯眯的脸立刻就变色了,撅嘴不高兴地瞪了梁康一眼,躲着他溜到邵仲榻前,毫不客气地告状道:“邵先生,梁大哥真讨厌。他又笑话我。” 一旁的卢熠赶紧替他出头,梗着脖子朝梁康大声道:“瑞哥儿最近都瘦了,你还笑话他,真是要不得。”说罢,又关切地拍了拍卢瑞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是真瘦了,你看,你的双下巴都没以前那么明显了。” 卢瑞愈发地郁闷,把脖子仰得高高的,疾声道:“我哪里有双下巴!” 梁康抱着肚子笑。邵仲则忍俊不禁地抚了抚卢瑞的脑瓜子,柔声劝慰道:“不着急,你年岁小,再多两年抽条了,保管就不显胖了。到时候熠哥儿抽得跟豆芽似的,你比他好看。” 卢瑞倒也没那么在意外表,不过是和卢熠一起科打诨地逗邵仲开心罢了,见他笑起来,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也都翘起了嘴角。 “邵先生你的腿还疼不?”卢瑞蹲□子,小心翼翼地了邵仲的小腿,亮着眼睛问:“我这么疼不疼?”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邵仲还未回话,一旁的梁康就大声回道:“你们这个先生瞧着文文弱弱的,其实身体好得能打死一头牛,不过是些许小伤,不碍事。只不过伤在腿上,行动多有不便,你们有心就多来园子里陪他说说话,便是大好了。”若是还能把大娘子也一道儿拉过来,保管邵仲能好得更快! “哎,本来还想叫姐姐一起过来探望先生的。”卢瑞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一句话顿时就把邵仲的心提了起来。 “可大伯母说,大姐姐是大姑娘了,不能随便见外男。”卢熠接口道,说罢又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摇头道:“大伯母以前可没这么迂腐,还老让我带着嫣儿出门走动呢。” 邵仲闻言,愈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许氏恐怕是多少看出了他的企图,所以才故意拦着七娘不让他们碰面。虽说他也晓得许氏是为了七娘着想,可被未来丈母娘这般防备着,邵仲心里头终究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呜呜,我blx了 39、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39、公侯之家 39、公侯之家 40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0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0公侯之家 四十 天刚蒙蒙亮,采蓝就听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赶紧披了衣服起身,绕过屏风进到房间里,却瞧见七娘已经起了床,正低着头索着穿衣服。采蓝赶紧快步上前伺候,口中道:“大娘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七娘微微蹙眉,平日里黑亮的眼睛此时却隐约笼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瞧着有些迷糊。 “方才做了个梦,吓醒了,睡不着,索起来。”许是将将起身,声音略嫌嘶哑,仿佛带着微微的哭腔。采蓝听得一愣,凝眉看去,见她面上略有倦容,不由得问:“娘子做噩梦了?” “唔——”七娘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并未继续往下说。采蓝闻言,心知她定是不愿说出口,遂不再追问,帮着她把衣服穿上,自个儿则闪去隔间飞快地换了衣裳,奔去厨房给七娘打水洗漱。 待采蓝走远,七娘这才慢慢地索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方才的梦,着实奇怪又吓人,七娘想,她是不是先前听了邵仲的话,心里有了影,这才会梦见自己成了寡妇。 可是,那梦境里的一切如此清晰而真实,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出嫁时那身大红嫁衣上的绣花…… 太阳有些酸痛,七娘索不再胡思乱想,草草地把头发梳了,待采蓝端了热水过来,匆匆洗漱,尔后在外头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 再过一个来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胡氏早就与卢之安商议要如何庆祝。卢之安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这些,只让胡氏向许氏多请教,这不,一大清早,胡氏给老太太请安过后,便领着两个丫鬟一起来了许氏院里。 才到花厅,就瞧见坐在厅里专心刺绣的七娘,胡氏凑过来看了几眼,立刻笑起来,夸赞道:“碧丫头年岁虽小,这手绣活儿却实在出色。现在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上赶着去学什么琴棋画,倒把女红给落下了。照我说,那琴弹得好又有什么用,我做姑娘的时候也学过,手指头都磨破了,吃了不少苦头,可到现在——这都有多少年没过了。” 许氏听得她的声音,赶紧从里屋出来,低声笑道:“得了你了,就你那手琴技,还是不弹的好,要不,怕是老太太都要忍不住问我,咱们府里什么时候请了个弹棉花的过来。” 她们两妯娌感情好,平日都随意惯了,开起玩笑来也没那么多顾忌,一众丫鬟顿时忍俊不禁,七娘也捂嘴偷笑。胡氏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边笑边道:“可……可不是……上回我好容易有了些兴致要弹琴给之安听,结果他才听了几声,就说要去如厕,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之安哪里懂琴,不说你弹得不中听,就算请了京里的大琴师过来献艺,他照样得睡过去。”许氏笑着摇头道,又拉了胡氏上榻上坐下,低声问:“你特特地跑我这边来,可是有事?” 胡氏点头,遂把要给老太太做寿的事说给他听,罢了又道:“虽说不是整寿,但前几年之安都在外头领兵,难得今年能陪老太太一起祝寿,我的意思,是想大摆一场,热闹热闹,也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老太太今年六十五,虽说而今身体还硬朗,可到底上了岁数,说不准哪天忽然就倒了的,能高兴一天是一天。当然,这些话,便是亲近如许氏,她也不好说出口的。 许氏闻言,也正色应道:“府里也该热闹热闹了。”侯府上一次摆酒,还是卢嫣满月,距离而今已有好些年了。 见许氏也是这个态度,胡氏遂放下心来,又商议道:“府里这么多年不曾摆过酒,我这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从哪里抓起。我记得原先嫂子的陪房里头不是有个姓刘的妈妈,做得一手好菜,不晓得她而今身子骨可还健壮?” 许氏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应道:“刘妈妈而今在城外的庄子里养老,上个月还托人来府里请过安。身体倒是还不错,只是要做这么大的寿宴还是有些困难。不过她家的大儿子学了她手艺的七八成,而今就在城北的仙来做大厨,到时候请他来掌厨也是不差的。” 胡氏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握着许氏的手连连感激道:“亏得有大嫂在,要不,我可真不知道去哪里抓人。下个月京城里有好几个府里都要摆酒,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大厨早就被定下了,我让柳管事找了两日,也没请到合适的人。若是连个厨子都定不下来,我哪里还敢提这做寿的事。” “行了行了,你和我还气什么。”许氏笑着道,又侧过头看了看七娘,忽地想到了什么,皱皱眉,终于还是开了口,压低了声音朝胡氏道:“碧舸年岁也不小了,若是算虚岁,这都有十五岁了。我琢磨着,她也该学一学怎么管事,要不,日后嫁了人,连个后院都管不下来。” 七娘耳朵尖,哪里会听不到她的话,顿时红了脸,悄悄地把头侧过去,低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绣花。 胡氏闻言也点头应道:“是这个理儿。这不正赶着老太太的寿辰,不如让碧丫头跟在我身边帮忙。我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一旁帮忙,可算是解了围了。”胡氏说着,愈发地觉得这个主义好,遂高兴地一拍手,高声朝七娘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大娘子莫要绣花了,一会儿陪着我回去,咱们婶侄俩好好琢磨琢磨,这帖子怎么下,酒席怎么摆……哎呀呀,不能说了,光是想想就头疼。” “侄女愚钝,就怕帮不上二婶婶的忙,反倒忙里添乱,到时候,您骂我就行了,可不准回来找我娘亲抱怨。”七娘笑着打趣道。胡氏拍手大笑,“那可不成,我若是骂了你,你娘亲定要来寻我的不是,她是将门虎女,我可打不过。” 屋里众人顿时哄笑。 七娘人聪明,虽不曾学过管事,可上手极快,跟了胡氏几日,便把府里的日常事务了解了清楚。胡氏对她也十分尽心,遇到七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俱是手把手地教。府里的下人们见状,对七娘也都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怠慢。 孟氏眼皮子最浅,一见七娘开始管事了,立刻把卢玉也送了过来,嘴里说着让卢玉跟着七娘一道儿学管家,可才说罢,又开口道:“我们家玉丫头最是聪明,算数算得快,不如二嫂就让她去管厨房?” 这厨房重地,每日里多少银钱的进出,又关系着全府上下近百口人吃饭的大事,平日里都是胡氏的心腹管着,哪里轮得到卢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管。便是大度如胡氏,此番闻言也有些不悦,脸上顿时沉下来,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玉丫头连菜都认不全,怎好由着她来管厨房。我们也就罢了,老太太和侯爷的吃食素来讲究,一丁点差错都出不了的,回头若出了事,是玉丫头负责呢,还是弟妹来负责?抑或是,我去寻三弟问问?” 一听胡氏把三老爷搬了出来,孟氏立刻住了嘴,尴尬地笑笑道:“我这不是不懂吗?既然如此,那二嫂就看着办,哪里要人帮忙,就让玉丫头去。她到底从小读,认的字多,又会算数,怎么着也比大娘子强。” 当着七娘的面,孟氏竟然这么说话。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卢玉咬着牙,一张脸涨得通红,本不敢抬头看人。屋里的诸位丫鬟也都不敢作声,低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出。 七娘早晓得孟氏的德行,听了她这话倒也不往心里去,笑笑着朝卢玉招了招手,小声道:“二婶婶让我去看明月轩送来的屏风,说是寿宴上要用到的,二妹妹若是无事,我们便一起去,可好?” 卢玉巴不得赶紧逃离这屋子,闻言立刻点点头。于是七娘便牵了她的手,朝胡氏和孟氏行礼后,便告辞出了院子。 到了前院,明月轩的伙计却还没到,七娘便拉了卢玉在院子里的凉亭喝茶说话。采蓝被胡氏借去管器具,这几日也忙得脚不沾地,七娘身边,只跟了两个三等丫鬟,行事略微愚笨些,让她们去沏壶茶,二人竟一齐去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二人在凉亭里说了一阵话,没等来那俩丫鬟,却瞧见梁康扶着邵仲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远远地瞧见邵仲,七娘竟下意识地想躲开,倒也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心怀愧疚,有些不敢见他。 邵仲因她的缘故弄折了腿,于情于理,她总该上门致谢。只是最近这些日子,许氏忽然管束起她来,倒也不是不让她出门,只是言语间总爱说起规矩二字。七娘若是心里一片坦荡倒也罢了,可她那柜子里还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总觉得许氏那些话,一字一句全都点在了自己身上,哪里还敢去见邵仲。 而今瞧见他这一瘸一拐,行动不便的可怜模样,七娘的心里头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大娘子,二娘子。”梁康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尔后又慌慌张张地朝她二人行礼,慌乱下手一松,邵仲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七娘见状,身子一动,差一点就要冲出来扶他。 “抱……抱歉……”梁康赶紧伸手扶住邵仲,不好意思地歉声道:“不知道二位娘子在此,贸然打扰,我们这就回去。”说着话,立刻就扶了邵仲要掉头。 七娘见状,心里愈发地不忍,遂出声拦道:“邵先生不必如此,左右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不必这般讲究。我和二妹妹只是在此稍事歇息,一会儿就走。邵先生难得出来,便多走走透透气。”说罢,顿了顿,又担心地问:“你伤势可有好转?” 邵仲这才缓缓抬头,一双凤目里流光溢彩。他意味深长地朝七娘看了一眼,勾起嘴角微笑,“劳烦大娘子挂心,已经好了许多。” 七娘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赶紧低下头,声音愈发低不可闻,“那……邵先生多注意休息,我们告退。”说罢,赶紧拉着卢玉飞一般地逃走了。 等到走廊尽头已经瞧不见七娘的影子,邵仲这才笑眯眯地道:“媳妇儿动心了。” 梁康瞥了他一眼,小声提醒,“你还是先过你丈母娘那关吧。” 邵仲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郁郁地想踢梁康一脚出气,偏偏又伤在腿上动不得分毫,于是竖起肘子撞了梁康一记,咬牙切齿地道:“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加班,颈椎病又发作了,晚上去按摩按到八点多才回来,估计接下来几天都要去。如果太晚回来就不更新了>_ 40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0公侯之家 40公侯之家 41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1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1公侯之家 四十一 侯府老太太的寿宴还没到日子,七娘就又接了几个帖子。旁的人家还可以推掉,常家大太太那边却是不好推的。 常府里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小许氏说起这宴会就一肚子气,特特地跑到侯府与许氏抱怨了一番。 “……您是没瞧见那些人的做派,哪里像官宦出身,分明就是个土财主!” 七娘坐在院子里与采蓝说话,里屋传来小许氏忿忿不平的声音,“好歹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虽说而今没落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说是给老太太拜寿,一股脑来了十来个,全在府里头住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还想攀门好亲事,也不看看她家那两个闺女的行事气度,便是生得好看些又如何,京城里但凡是有些体面的,怎么会瞧得上她们。若是做妾,那姿色又不够了……” 看来这小许氏也是气极了,竟连做妾这样的事也拿出来说,也亏得是在许氏跟前,不然被旁人听了去,常府里可不又要大闹一场。 常府的宴会定在十月十五,名头是赏月,但京城里的人都晓得,谁府里头闲着没事儿干来寻这种麻烦,十有□是为了相看媳妇儿或是女婿的。 常家大公子今年才十七岁,先前一直没见小许氏四处打听适龄少女,而今忽然办这赏月宴,多少让人有些意外。仔细一打听,众人都是摇头苦笑。 却原来是常家老太太黄氏那边的亲戚上了京,随行两个闺女都有十五六岁了,正是寻婆家的时候,那黄家的长辈也不知是不是脑袋被驴踢过了,竟异想天开地想攀个高枝,特特地把两个女儿送来了京城,盼着常家老太太穿针引线,做一门好亲。 虽说常家老太太在府里头厉害得很,出了府,旁人却是不大卖她的帐,她使人打听了好几家,对方不是说孩子已经定了亲,就说不易早婚,悉数都被拒了。老太太无奈之下,只得设宴宴请京城权贵,又生怕众人不来,便逼着小许氏四处打点,好多邀些人来。 “一想到为了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要舍弃我这张脸,我就恨不得吐血。”小许氏还在屋里跟许氏抱怨着,“偏生老太太心向着黄家,整日里只催着我四处奔走,还动不动地说我不尽心。真是笑话,若是我们家青山要相看媳妇儿,怎么会请不到人,那帖子一发,有谁会推脱。这回可真是丢尽了脸面!” 许氏再能干,对旁人家的家务事也鞭长莫及,只柔声劝着,又道:“老太太那边既然说得死,你也就不必与她争论了。她们要攀高枝是她们的事,你只当不晓得。左右帖子照发,人家去不去,你又哪里能管得了。” 小许氏闻言,叹气道:“而今也只能这样了。”说罢,又道:“侯府的帖子我也一并儿带过来了,回头——大娘子去不去,都随她。” 她的话虽然这么说,可许氏又怎么会当真。若是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拦着自家女儿不让出门,事情传出去,常家的赏月宴只怕真要成笑话了。 “对了,我听说国公府的大公子而今住在府上?”小许氏忽然想起这事儿,眼睛一亮,低声问。 许氏聪敏,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打邵家大公子的主意吧?我看他心气儿高,怕是瞧不上黄家的闺女。” “我哪敢肖想他呀!”小许氏啼笑皆非地道:“不说邵家大公子的身份,他那样的品貌才学,便是公主也配得上,黄家那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给他提鞋都不配。我是琢磨着,那孩子不是名气大么,若是能请得动他,旁人晓得了,冲着他的面子,来的人也多些,到时候场面也不至于太难看。” 事关邵仲,许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沉声回道:“既然如此,你就去给他下个帖子吧,至于人家去不去,可说不好。仲哥儿跌断了腿,虽说将养了一段日子好了许多,可到底还是有些不便宜。” “我也就是下个帖子,哪能硬逼着他去。” 许氏闻言却低低地叹了口气,苦笑摇头。邵仲平日里虽不大出门,可这一回,十有□都是要去的。 ………… 小许氏临走前果然投了帖子给邵仲,梁康把帖子扔给他时,邵仲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瞧瞧你这德行,真够出息的。”梁康见不得他得意,忍不住嘲讽道:“这要是让外头的人瞧见了,还不得瞎了眼睛。就你这货色,还被人捧成才子,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邵仲不理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道:“你就是嫉妒。”然后就进屋去琢磨着过几日的宴会上要怎么跟七娘搭讪了。 梁康却故意要和他作对一般,紧随其后地也打算进屋,嘴里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你说,卢家大太太会不会不放心,特意跟着一起去。她虽是寡不大好出门,可常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她便是果真跟了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邵仲转过身,皮笑不笑地朝他咧嘴,尔后手上忽然一动,“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忠言逆耳啊!”梁康踮着脚在门口大声吼,“仲哥儿你过河拆桥,以后会有报应的。” 最后梁康的诅咒还是未能如愿,许氏只让采芹和采蓝陪着七娘去的常府。邵仲虽与七娘顺路,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遂各乘了一辆马车,一齐动的身。 到了常府大门口,才下了马车,七娘就被府里的丫鬟们接去了后院,而邵仲则被引着去了花园,动作迅速得只够邵仲瞥了七娘一眼,尔后便是她翩然离去的身影。 “不着急——”坐在花园里的时候,梁康似笑非笑地劝他道:“既然是为了相看女婿,一会儿府里的小姐们定会出来,还怕见不着大娘子么?不过你也多少得注意些,那媚眼儿千万可莫要抛错了地方,若是被旁的姑娘接着了,只怕你想甩也甩不掉了。” 邵仲闻言,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斜着眼睛瞧梁康,一脸审视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梁康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嘻嘻笑道:“我哪儿敢啊。常家的帖子可是你接的,我虽然听到了些许风声,可这没没据的,我怎么好胡咧咧。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到处说人是非的长舌妇。” 那铁定就是有事儿了! 见邵仲的脸色明显沉下来,梁康也不好再隐瞒,说到底,他对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师弟一直有些发憷,再说了,日后他能不能娶到二师姐,还得靠邵仲出力呢。所以,他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吊着他的胃口,把听来的小道消息一一说给他听,罢了又打趣道:“我听说那黄家的两位小姐虽说小家子气了些,模样却都生得不错。若真对你有意思,拥红倚翠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邵仲冷冷地看着他,声音竟然有些尖利,“三师兄若是存了拥红倚翠的心思,二师姐那里,也就不要肖想了。”他平日里素来都是三分正色,七分痞气,何时这般肃穆庄重,甚至还有些压抑的怒气。 梁康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头解释道:“我只是说笑的,仲哥儿你莫要当真。是我说错话了,你千万别再二师姐跟前提这事儿,要不,别说娶她,只怕她连瞧都不愿意瞧我一眼了。” “你知道就好!”邵仲狠狠瞪了他一眼,责备道:“日后这种话绝不可再提,连玩笑也不能开。二师姐的子你知道,我媳妇儿的子我更了解。我若是存着那样的心思,自己就没脸去见她了,哪里还敢去上门提亲。” 梁康唯唯诺诺,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反倒是邵仲飞快地又变了脸,了下巴,作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来,“我生得这般英俊,十有□会被那两个小娘子看上,她们若是矜持老实些倒也罢了,若是跟宰相府的七娘子那般没脸没皮,我岂不是惹了一身的麻烦。” 梁康有心想要埋汰他两句,可刚刚才被他骂过,心里多少有些发憷,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只一个人小声地嘀咕道:“人家都奔着高门大户去的,你就算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也没用。” 邵仲在花园子坐了不久,很快就有人过来搭讪,多是京城里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瞧见了名满京华的邵大公子,多少有些不服气,想要来讨教一番。邵仲又哪里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自然见招拆招,寸步不放。不多时,他所在的亭子里便积聚了六七个少年人,十分热闹。 七娘则去了常家三娘子的闺房与她聊天。常三娘子与七娘年岁相仿,模样十分娇俏可人,只是子有些清高,喜欢吟诗作赋。她先前对七娘很是瞧不上眼,只觉得她是个乡下丫头,待说了一阵话,才晓得七娘也是读过不少的,态度顿时亲热起来,拉着她又是诗文,又是歌赋的说个不停。 说了有两刻钟的工夫,外头的丫鬟过来禀告说老太太让她们去花园陪。常三娘子的脸顿时拉下来,冷冷回道:“我不去!” 那丫鬟一脸为难地求道:“三娘子,求您别为难奴婢了。您若是不去,回头老太太怪罪下来,定要打死我们的。”说着,又朝七娘哀求道:“求表小姐您劝劝三娘子。” 三娘子只是板着脸不回话。 七娘是知道这里头缘由的,倒也不开口劝,只当是没听见一般。 那丫鬟见七娘一言不发,也无可奈何,只得低着头匆匆退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小许氏就沉着脸过来了。 小许氏倒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一进门就搂住三娘子,柔声劝道:“我的儿,娘晓得你委屈。可你真要犟着不出门,你祖母定要恼你,回头还指不定要如何罚你。左右你表姐陪着,你就赏脸去园子里转一圈。来的都是些熟识,还能不晓得你的品,那两个没脸没皮的,我们就当不认得。” 三娘子气得一脸通红,哭诉道:“祖母好生糊涂,这……简直丢尽了我们常家的脸。日后,我们常家的小姐还要不要出门了。” 七娘知道此事势在必行,也帮着劝道:“三娘子莫要哭,我们不过是招呼朋友说几句话,旁的可是半点也不晓得,有什么可气可恼的。” “你表姐说的是,那些事你们都不晓得,不必生气。” 三娘子到底还是懂事的,闻言拭了拭泪,终于轻轻点头,“既如此,那我与表姐就去院子里走一圈。” “你哥哥也在前头,正在跟邵家大公子说话。你不是总夸赞说大公子的诗文写得好么,正好借机向他请教。”小许氏真怕她在院子里打个照面就回来,又搬出邵仲来哄她。 三娘子闻言,脸色果然好转,红红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邵家大公子也来了?” “就在凉亭里坐着呢。”小许氏赶紧唤了丫鬟去端热水帮三娘子洗脸,又回头朝她道:“洗把脸后赶紧过去,要不,一会儿被那两位赶在了前头,岂不是恼死了。” 三娘子顿觉言之有理,赶紧听话地洗了脸,又由着丫鬟迅速地在她脸上抹了些脂粉后,拉着七娘的手,急急忙忙地去了花园。 41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1公侯之家 41公侯之家 42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2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2公侯之家 四十二 常家在京城里也算是世家大族,府里早先还出过一位尚,只是最近这十来年才渐渐没落,不如卢家那边显赫。但到底历经百年,这宅邸也有着侯府所不及的厚重与大气,屋顶与墙角的斑驳无一不显示着它独特而深厚的魅力。 花园并不大,却匠心独具,景致并非一览无余,而是千回百转、曲径通幽,小小的院子里栽种了不少翠竹,将视线悉数遮挡,只有特意留下的幽幽曲径绕着竹林蜿蜒。竹林深处有一座竹制凉亭,里头摆的桌椅板凳也都是竹制,历经了许多年,因保养得当,愈发地显得油光水亮。亭里燃了红泥小火炉,烹得一壶好茶,正汩汩地冒着热气,清雅的茶香缓缓渗出,与这翠绿的竹林相得益彰。 七娘与常三娘子进了花园,绕过几丛竹林,一眼就瞧见凉亭里正侃侃而谈的邵仲。他一向穿得朴素,今儿身上也只随意地套了身七八成新的藏青色袍子,挑了条桂色的腰带系着,头发悉数束起来,带着玉质小冠,真正的有种俊朗如玉般的质感。 她却是不晓得,这一身看似简单的衣服,却是费了邵仲不少的心思。衣服太鲜亮了不行,容易被丈母娘认为轻浮,太素净了又显得寒酸,衬不出他的俊雅气质,邵大公子把衣柜都翻了个遍,才找出了这么一身自认为是合适的衣裳,又心地搭配了腰带和头冠,想着要给丈母娘留个好印象,不想许氏本就没出门。邵仲失望的同时,又隐隐地生出些希望来,既然能允着他和七娘一道儿出门,说不定,丈母娘对他也没有那么反感? “邵公子,是邵公子!”一旁的三娘子激动得拽紧了七娘的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声道:“你说,一会儿我见了他说什么好?” 先是展云朵,而今又是常家三娘子!虽说七娘早晓得邵仲有女人缘,可这般冷眼瞧着,她心里头终归有些不痛快,忍不住暗自嘀咕,这表里不一的家伙果然会哄人,要不,怎么就引得这些不懂事的姑娘们一个个提起他的名字就脸红心跳! 三娘子握紧七娘的手,迈开小碎步,快步朝凉亭方向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娇滴滴的声音,“三表妹,且慢一些,等等我们。” 三娘子脸上顿时变色,拽紧七娘的胳膊,陡地加快步子,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人,飞快地进了亭子。 凉亭里有六七个少年人,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七娘地瞄了一眼,除了骚包邵仲之外,常青山也在,至于旁的人,她却是一个也不认得了。 “哥哥——”三娘子微微低头先朝常青山打了声招呼,旁的少年人见状,立时猜出了她的身份,忍不住悄悄打量,还有两个个子高大的少年郎显然对七娘比较感兴趣,从她进亭子起就一直瞧瞧地盯着她看,神色间颇有动容。 七娘低着头倒还不觉得,一旁的邵仲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冷地瞪着那二位,脸上沉得简直快要掉冰渣子了。 那两个少年郎却丝毫没有察觉,其中一个高大的黑面少年还兴致勃勃地朝常青山发问:“这二位是——” “这是我嫡亲的妹子,”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头,常青山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害羞模样,低着脑袋红着脸,活像只腼腆的小兔子,“这……这位……”他说话时,悄悄地瞄了七娘一眼,又飞快地瞥开,小声介绍道:“是表妹。” “原来是黄家大娘子。”那黑面少年眼睛一亮,眉宇间浮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显然把七娘当成了黄家那两位急着做亲的表小姐之一了。 “不……不……不是……”常青山慌忙挥手摇头,“这不是……” “许二公子误会了,这位是平阳侯府的大娘子。”一旁的邵仲冷冷话,目光中犹如带着利刺,狠狠地扎进那黑面少年的眼睛里,“你要找的那位黄家娘子在后头。”他的目光朝凉亭外扫了一眼,瞥见路口花枝招展的两位小娘子,面上显出讥讽之色。 许家二公子闻言,下意识地扭头朝身后瞧了一眼,表情顿时僵住,飞快地又转过身来,咧嘴继续朝七娘打招呼,“原来是卢家的表妹。先前早听家母提起过,只是我不在京里住,今儿才回来,未来得及去侯府拜见,故不曾见过。方才唤错了名字,还忘大娘子莫怪。” 七娘微笑应道:“二公子无心之失,不必苛责。”说话时,隐隐觉得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看,悄悄用余光瞥去,果见邵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二人视线一相撞,邵仲飞快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吓得七娘一口气险些没接上。她被邵仲弄得心神不宁的,竟没留意到许家二公子唤她表妹,更不曾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因三娘子怎么也不肯去搭理黄家娘子,常青山无奈,只得勉强起身,红着脸朝黄家两位小娘子打了声招呼,将她们俩引进亭子里来。离得近了,七娘这才看清了这二人的长相与打扮,仔细一端详,顿时有些理解三娘子不肯搭理她们的用心了。 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家,正是水灵的时候,便是一身素装也能有清水芙蓉的效果。黄家这两位小娘子的五官相貌确实生得不错,不然,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生出借此攀附的心思来。只是这两位的打扮却实在有些过了头,小小年纪一身的金银首饰,衣服上头俱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花蕊上还窜着细如米粒的白珍珠,简直是富贵逼人,震得亭子里几个人顿时就哑巴了。更要命的是,这两位姑娘的眼神儿实在有些——不大端庄,那眼波不住地在凉亭里的几位年轻少年郎身上打转,眉目微扬,嘴角含笑,小小年纪竟有几分媚态。 “几位公子好。”黄家两位姐妹花齐齐地朝凉亭里的少年郎颔首行礼,行动间的身姿曼妙婀娜,腰肢轻摇,便有撩人的风情。 方才还兴致勃勃地想与邵仲说话的三娘子顿时就不说话了,七娘把头低得更低,常青山的红脸愈发地又红了一圈,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倒是有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顿时软了骨头,死死盯着两个姐妹花,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两……两位娘子好。” 三娘子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起身朝常青山道:“我和表姐还有别的事要做,这里的事就交给大哥了。”说罢,竟拉着七娘就要走,浑然忘了还要向邵仲请教诗文的事儿。 邵仲心里头急得直跳脚,却又碍着身份不好说话,只得使劲儿地朝梁康使眼色。梁康虽有些拙笨,可到底在邵仲身边混得久了,一见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下好笑,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忙,遂开口朝三娘子道:“常三娘子莫要急着走,听说常府花园里有两盆上好的墨菊,仲哥儿一直眼馋,不知今儿可有荣幸能一饱眼福?” 三娘子这才猛地想起正事来,闻言顿时喜出望外,笑着应道:“墨菊种在东厢的花园里,邵公子若是想见,还请移步往这边走。” 邵仲给了梁康一个感激的眼神,尔后扶着梁康的手缓缓起身,气气地朝三娘子道谢,尔后又朝她做了个手势,柔声道:“烦请三娘子带路。” 黄家那两位姐妹花虽被邵仲的容貌气度晃花了眼,但仔细一打量他的衣着配饰,心里头便认定了他是个落魄的士子,虽心有惋惜,却也没有再继续往他身上下功夫的心思。还巴不得他把常三娘子与七娘缠住了才好,也省得凉亭里几个少年人的眼睛老在她们俩身上打转。 这厢邵仲的欢喜劲儿还没过,许家二公子却忽然跳了出来,大大咧咧地嘴道:“我虽是个人,不会吟诗作赋,却独喜欢花花草草。难得府里还有墨菊,我也跟过去长长见识。”说罢,人已追了出来,“嘿嘿——”地朝邵仲笑了笑,眼睛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笑意,“邵公子不介意多带我一个吧。” “二公子说的是哪里话。”邵仲咬牙回道,拳头紧握,只恨不得把他那满嘴白牙全都给捣下来。 许二公子朝他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挤到七娘身边,笑呵呵地搭着话,“先前早听说大姑母膝下过继了一位娘子,还想着是怎样的妙人儿才能入得了大姑母的眼,不想今儿将将才到京城,就瞧见了大娘子。难怪大姑母喜欢,你这气度做派,倒跟我姑母年轻的时候有好几分相像。” 七娘听到此处,这才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您是——” “这是许家三表哥。”一旁的三娘子笑着接话道:“今儿早上才到京城,结果就被我娘死活拖了过来。” 原来是许氏的娘家侄子!七娘闻言,神情顿时热络了许多,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笑意,“原来是三表哥,你回了京也不去府里招呼一声,娘亲若是得了信,定要欢喜得不得了。”许府十年前举家搬去了西北,京城里只留了个老宅子和一房下人,许氏得了闲,偶尔还会去老宅里看一看,与七娘说一说府里的事。所以,对于许家这位二公子,七娘虽不曾见过,却是久仰大名的。 这边邵仲见他们表哥表妹说得火热,心里头憋了满肚子气,偏偏没处发,还得作出一副风度翩翩,斯文温柔的样子来,只气得他呕血。好几回想阳怪气地两句话,又生怕被七娘嫌弃,只得咬牙强忍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在许二公子身上,脑子里已经把他鞭打了几十上百遍。 好在常家三娘子对邵仲甚是热情,不住地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好在邵仲连瑞哥儿都能应付得了,区区一个常家三娘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们说了一阵诗文,邵仲忽地生出些心思来,不经意地把话引到了许二公子身上。二公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我是个人,打架的本事最厉害,你们要说什么诗文歌赋,我却是一窍不通的。” “是么?”邵仲面上泛出浅浅的笑意,眉目间愈发地俊朗。他指着梁康道:“我这个师兄也是个喜武厌文的子,平日里只要是听说谁的功夫好,总要忍不住想要切磋一番。既然二公子是高手,不知能否指点指点我这个师兄,让他多少长些见识,省得他整日里吹嘘自己本事大,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梁康不敢置信地盯着邵仲,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脸,“啊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瞎激动什么!”邵仲把他的手指头打下来,脸上微笑如初,脑袋微微凑到梁康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狠狠揍他,回头我把二师姐接到我家来住。” 七娘眉头抖了抖,悄悄朝邵仲瞥了一眼,又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强推一部国产动画《十万个冷笑话》,笑喷我了!!! 42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2公侯之家 42公侯之家 43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3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3公侯之家 四十三 白道人一共有四个弟子,老大罗方和老三梁康都是练武的胚子,打小就跟着白道人学了一身好武艺。至于邵仲,他进门晚,身子骨也不如那两位清奇,故只学了些皮毛,轻功倒是不错,爬起墙来身手极为利落。 梁康自幼父母双亡,打从五岁起就跟在白道人身边,到后来邵仲入了门,他与邵仲脾相投,尔后便赖在他身边不肯走,对外宣称是邵仲的侍卫,但相熟的人大多晓得他的身份,对他十分气。 只是常家三娘子却是不晓得的,见梁康与许二公子打起来,心里头自然向着自家表哥,紧握着拳头可劲儿地给许二公子打气。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许二公子出身武将世家,身上的功夫自然非比寻常,二人才过了一招,二公子立刻诧异地“咦——”了一声,尔后脸上显出兴奋又好奇的神色,眨巴眨巴眼朝梁康上上下下一顿打量,低声道:“竟然真有两下子。” 说罢,手一展,摆出认真迎斗的姿态,高声喝道:“再来——” 梁康也难得遇到敌手,兴头立刻被调了起来,如果说方才还是受了邵仲的引诱而动手的话,这会儿则是兴致盎然地主动出击了。 梁康的武功走的正统路子,除了白道人所传授的武当拳法外,还有大师兄罗方从福王府别的侍卫那里学来的功夫,一招一式都极为妙,而许二公子则要乱得多,但他打小在西北边疆长大,打架就跟家常便饭似的,经验十分丰富。故二人斗了一阵,依旧旗鼓相当,分不出胜负。 邵仲的眼力还是有的,看了一阵,就晓得梁康便是胜了,也占不到多大便宜,遂朝梁康招呼着让他们停手。但那二人打得正酣,哪里愿意停,只当没听见一般继续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正所谓拳脚无眼,二人年岁又轻,打起来自然没有那么多顾虑,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在旁人府上,乒乒乓乓地险些快把常家的花园子都给拆了。这还不算,许二公子又高声朝三娘子喝道:“三表妹快去给我们拿两把长刀过来,我要来领教他的刀剑工夫。” 常三娘子难得见到这样的热闹,闻言立刻应了一声,赶紧提着裙子往里院跑,一旁的邵仲见状,赶紧又朝采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帮忙?” 采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朝身前伫立的七娘看去,见她的眼神始终落在场上那二人身上,并未注意到这边,想了想,这才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朝常三娘子所去的方向追去。 见采蓝渐渐远去,邵仲的贼胆一点点地冒出来,脚上也不动声色地朝七娘方向挪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端正又磊落的姿态,东看看,西看看,清风拂面一般的潇洒。 “行了你了。” 他正聚会神地朝七娘靠近着,耳畔忽然传来她低低的声音,猛地一抬头,瞥见七娘明亮的眼睛,目光清澈,眼神里全是了然,分明早已洞悉了他的企图。 “你方才说的话,我全听着呢。”七娘缓缓转过头,目光依旧放在那继续缠斗的两人身上,“好好教训我表哥,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拖得长长的,还隐隐地挑了一声,本是责问的语气,可听到邵仲的耳朵里,怎么着都觉得有点的意思了。 “你耳朵真好使。”邵仲苦着脸,倒也不狡辩。想了想,又厚着脸皮道:“我就是……有点儿吃醋。”他这话一说出口,忽然觉得,其实这些话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出口。反正都已经说了,索便说得更明白些。 于是,邵仲舔了舔嘴唇,哑着嗓子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对你——唔,喜欢得紧,反正我以后要娶你,不管你娘答应不答应,反正我就死皮赖脸地赖在你身上了。那什么常青山,什么许家二表哥,通通都要打跑……” 他说了一阵,不见七娘那边半点回应,心里头越来越虚,声音也越来越低下去,还有许多许多到了嘴边的甜言蜜语也都不由自主地吞回了肚子里,一脸担心地偷偷打量七娘的表情,生怕她生气翻脸。 “……等……等我家里头的事一了,我就去……就去府里提亲。”邵仲一咬牙,索就开始耍赖,“你……你要是不允,我就堵在侯府门口不走了。” 七娘到底是年轻女孩子,陡然听了他这一通的表白,一时间心里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有羞有恼有生气,当然,也有淡淡的发自内心的甜。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邵仲独角戏般地说了一阵话,这会儿倒是愈发地利索起来,说起话来不复先前那般紧张胆怯,声音里多了一份志在必得。 七娘终于忍不住了,扭过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咬牙切齿地小声骂道:“你这小流氓!” 邵仲厚着脸皮跟人家小姑娘说这种混话,本就没期望等到七娘温柔妩媚的笑意,而今见她虽瞪眼骂人,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你做梦”“休想”之类的话,心里头顿时如明镜一般,高兴地咧嘴直笑,欢喜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说话的这会儿,常三娘子已经领着下人抱着刀剑朝这边跑了过来。七娘到底不如邵仲那般习惯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见状立刻心虚,飞快地往后头挪了几步,距离邵仲远了许多,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邵仲心知不能逼得太紧,见状也不动声色地离七娘远了些。 “如何了,如何了?”常三娘子冲上前,一把拽住七娘的胳膊,疾声问,尔后忽地瞥见七娘通红的脸,不由得一阵诧异,关切地问:“表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上这么红?” 七娘心里暗骂了邵仲一句,面上却作虚弱无力状,掐着嗓子哑声道:“许是方才吹了风,有些头疼。” 常三娘子闻言,立时紧张起来,赶紧道:“那可不能再在这里待了。这园子里四处透风,而今又正值深秋,一会儿热一会冷的,一不留神就要病倒了。” 她这话一说,采蓝也担心起来,上前扶住七娘道:“奴婢扶大娘子去那边花厅里坐着吧。这边风硬,仔细染了风寒。” 常三娘子虽还想再多看会儿热闹,却到底还是懂礼数的,见状只回头多看了两眼,随即便引着七娘去花厅休息。 还未出花园,就瞧见黄家那两个姐妹花袅袅婷婷地朝这边走过来,每走一步,那腰身便微微一拧,裙摆便格外荡漾,只看得一旁那几个少年郎眼睛发直。 “这哪里像是闺阁千金,分明就是一副勾栏□的做派。”常三娘子凑到七娘耳边,咬牙着恨恨地埋怨道:“真是丢人显眼。” 七娘苦笑安慰:“我们只当没瞧见就是。” 话是这么说,可黄家那位姐妹花显然没有这个自觉,一瞧见她们俩,立刻就贴了上来,娇声嗔怪道:“二位表妹不是引着许家表哥和国公府大公子去看墨菊了么,怎么还在这里。莫不是故意躲着我们不成。唔——我们姐妹俩可不依哦。” 不说常三娘子,就是七娘也起了一身**皮疙瘩,只恨不得躲着她们走,越远越好。常三娘子子直,闻言冷冷回道:“既然晓得就该收敛些,莫要上赶着来讨人嫌。”说罢,拉了七娘就要走。 那黄家两姐妹闻言竟然花容失色,嘴一撇,眼圈一红,泪珠儿飞快地就落了下来,二人拿帕子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得好不凄惨,边哭还边道:“是我们不懂事,表妹若是恼了我们,要打要骂都随你,可千万莫要与我们生分了,到底是亲戚一场……” 那几位少年郎见她们二位哭得梨花带雨的,顿时生出不少怜惜之意,争先恐后地柔声安慰,还有不懂事的,竟不悦地朝常三娘子看了几眼,虽未明说,可那责备的眼神却十分明显。 常三娘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一张小脸一会儿一会儿白,还待破口大骂,一旁的七娘紧紧拽住了她的手,用力拉了几下,这才止住了。 “二位娘子的哭声还是小了些。”方才七娘一直冷眼旁观,自然看得常三娘子透彻。黄家这两姐妹一边哭,一边还偷偷地朝花园深处探看,十有□是从那几个少年人口中得知了许二公子和邵仲的家世,把主意打到了他们俩身上。许二公子是七娘的表兄,邵仲又是……无论是谁,也轮不到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觊觎,于是七娘说话也□裸地一针见血,“里头两位贵公子正忙着比武,你们想引得那二人注意,恐怕得大声嚎哭了。” 黄家姐妹闻言哭声顿时一滞,那几个少年郎也陡地一愣。他们也都不笨,先前被黄家姐妹美色所惑,脑子难免迷糊些,而今听七娘一点醒,多少明白了什么。先前黄家姐妹对他们的离去半句话也没有,到后来却忽然说起也要过来赏菊,若说没有半点旁的心思,他们也不信。 几个少年郎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沉默不语。 七娘牵着常三娘子的手不急不慢地朝花厅走。常三娘子这会儿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了,端着架子慢条斯理地往前走,口中还低低地道:“可怜几位不明就里,为他人作嫁衣裳,哎——” 作者有话要说:表白了表白了,嘎嘎 43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3公侯之家 43公侯之家 44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4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4公侯之家 四十四 常三娘子并没有引着七娘去花厅,而是径直去了常家老太太院子里告状。这世家大族里长大的孩子,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便是常三娘子这样瞧着清高又冲动的,也懂得先入为主的道理。若是等到黄家两姐妹先反应过来,跑到老太太这里来告状,以那俩姑娘哭哭啼啼的本事,便是到时候有小许氏在一旁护着,只怕常三娘子也要倒霉。 但而今却是不同,常三娘子红着眼睛一通哭诉,便是老太太再护着她娘家那两个侄孙女,这会儿脸上也挂不住了。 “……虽说两位姐姐生得美貌,可到底还是得注意些分寸,原本钱家公子与何家公子都十分有心,可她们俩却犹自不满足,偏偏还要追着二表哥和邵家大公子。那二位是什么样的身份,祖母也是知道的,最后可好,不止没在那二位面前讨得好,反倒得罪了原先那几位公子……” 常三娘子闭口不言那黄家姐妹怎么在她们面前装腔作势的事儿,可话里的意思却只差没明说那二位水杨花、轻佻无耻了。 老太太闻言,一张老脸顿时沉下来。一旁的小许氏心里头恨得呕血,嘴里却还不得不装模作样地蘀黄家姐妹辩解一番,低声道:“英儿莫要胡说,你那两位表姐都是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没脸的事来。” “我又哪里浑说了。”常三娘子哭道:“院子里头那么多人瞧着,卢家大娘子也在,二表哥和邵大公子也在,我都无地自容得不敢见人了。母亲若是不信,您让杜鹃去打听打听,那几位公子可不是气得够呛。” 正说着话,常青山就一脸愣愣地进了屋,瞧见常三娘子哭得梨花带雨的,立时就傻了眼,哆哆嗦嗦地问:“出了什么事,三妹妹怎么哭得这般厉害,可是受了委屈?”说罢,渀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地一变,疾声问:“可是钱家二小子欺负了你?” 小许氏沉着脸,不动声色地问:“大郎怎么这么问?” 常青山见小许氏脸色不变,心知自己怕是猜错了,顿时就红了脸,低着脑袋,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方才来兴过来禀告说,钱二和何家老幺忽然走了,连告辞的话也没过来说一句,儿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才想过来问问。” 他这话倒是立刻与常三娘子哭诉的内容吻合了,且常青山又素来是个老实人,老太太哪里还有不信的,闻言脸色愈发地难看,沉着脸吩咐身边的妈妈把黄家两位娘子请去,又让小许氏帮忙寻个教规矩的妈妈,说是不学好规矩不准再出门。 七娘看罢了热闹后才起身告辞,常三娘子却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常府里虽说也有几个与她年岁相渀的姐妹,可都是庶出的,三娘子素来清高,如何看得上她们。便是对七娘,她先前也多少有些不屑的,直到七娘为了帮她,出言刺了黄家姐妹那几句才让常三娘子大呼痛快,一时间便引七娘为知己,而今哪里舍得让她走。 小许氏见状,也笑着劝道:“大娘子难得来一趟,便与我们家英儿多说说话。她被我惯坏了,脾气可大了,你这做姐姐的多说一说她,我说的她还不听。” 既然小许氏都开了口,七娘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无奈应下。 屋里正热闹着,门外忽然急匆匆地闯进来一个小厮,急得满头大汗,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带着哭腔禀告道:“不好了,表少爷与邵公子打架,把亭子给掀翻了。” 众人:“……” 那小厮说的话其实有些夸张,花园里的凉亭虽说受了些摧残,但还不至于掀翻的程度。许二公子和梁康也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儿,立刻住了手,老老实实地过来向老太太和小许氏请罪。 邵仲也硬着头皮一道儿跟了过来,言辞恳切地向众人表示愿意承担责任的决心。且不知老太太心里头到底怎么想,但面上还是一片和蔼,反倒柔声细语地劝慰了邵仲和许二公子一番,又道:“那亭子建了许多年,经久失修,便是你们不动它,只怕也快塌了。”说罢,又瞪了先前报信的那小厮一眼,责怪道:“多大点事儿,一惊一乍的,没来得吓到了这几个孩子。” 老太太这样的和蔼可亲,与方才那副乌云盖顶的模样可真是千差万别。七娘朝常三娘子瞥了一眼,她也正朝七娘看过来,二人会意,相视一笑。 许二公子与梁康不打不相识,这一架下来,二人竟成了莫逆之交,回府的时候,竟已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让邵仲郁闷的并非他二人的交情,而是许二公子竟然厚着脸皮跟到了侯府,他嘴里说着要去府里向许氏请安,可邵仲总觉得,那个黑脸大侠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不,怎么总是偷偷地朝七娘看,怎么看向七娘的眼神儿中总透着一股子——猥琐。 一到侯府,许二公子便去给许氏请安,邵仲才得了机会赶紧把梁康拽进院子里,一脸严肃地警告道:“以后离那小子远点!” “什么?”梁康顿时大叫,“仲哥儿你好不讲理,我好容易才找到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凭什么要拦着我?” “志同道合?”邵仲斜着眼冷冷看他,“他跟你一向觊觎二师姐了?” 梁康气恼得满脸通红,怒道:“仲哥儿你能不能别老是舀二师姐威胁我?你再这样,我可真的要恼了!” 邵仲是个能屈能伸的子,见梁康脸红脖子的模样,心知这会儿若是跟他硬碰硬,两人铁定会闹出别扭来,遂立刻变了脸,笑嘻嘻地道:“跟你开玩笑,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我不过是想让你心有体会。那小子对我媳妇儿图谋不轨,我自然防备他。若是换了你,有人贼兮兮地盯着二师姐看,你怕是早就跟人打起来了。” 梁康的子本就单纯,被他一哄,态度立刻就软和下来,哼唧道:“瞧瞧你那点子出息!不过是多瞧了那丫头两眼,怎么就图谋不轨了。要真算起来,大娘子跟崇智还是表兄妹呢,不说看两眼,便是说说话也没什么。” 说罢了,忽又想起一事,眼睛一眯,贼眉鼠眼地问:“今儿在园子里,你跟卢家大娘子说什么了?靠得那般近,还一脸荡漾。牵到人家的小手了没?” “什么牵手不牵手,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做这种事。梁康你实在太无耻了!”邵仲一脸正义凛然地骂道:“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再说了,你们俩都在,我真想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也没法下手啊。” 若不是这两个碍眼的家伙在,他便是冒着被七娘扇两个耳光的险,也要去试着牵一牵她的小手的。 梁康瞪着他冷笑连连。 邵仲挑了挑眉毛,一脸得意,“我跟我媳妇儿说了,等国公府的事儿一了,我就去提亲。” 梁康顿时跳起身,激动道:“她应了?” “没有。”邵仲利索地回道,依旧一脸得瑟,“可她也没反对,左右就是默认了。” “啧啧,小姑娘果然爱俏。”梁康啧了两声,叹了口气道:“亏得你模样生得好,要换了旁人,那就是个无耻之徒。” 邵仲一点也不觉得梁康是在讽刺他。 “那府里的事,你真想好了?”梁康话题一转,气氛顿时肃穆起来。邵仲的脸上一扫方才得意洋洋的礀态,嘴角泛起讽刺的笑意,沉声道:“早晚的事儿,早了早好,省得我心里头扎着一刺,难受。” 梁康有一阵子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试探道:“你那法子,是不是太损了些。要真成了,你倒是能从国公府摘出来,你爹那边儿,可是半点念想都没了。他这辈子不就图着这个爵位么?” “我这才是为他好呢。”邵仲冷冷道:“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本来就跟那几位搅在一起,若是袭了爵,指不定要掺和到何种程度。与其等到日后被抄家问斩,倒不如现在就断了他的念想,日后便是没了那些荣华富贵,好歹还有命在。” 想到邵家那不靠谱的大老爷,梁康也是一阵头疼,扶额摇头,低声道:“日后你爹怕是要恨死你了。” “他本来就恨我,不多这一星半点的。”邵仲无所谓地摇头道:“他若是心里头对我还有半点父子情分,这个套他本就不会跳下来。既然他不当我是他儿子,我又何必再自作多情,反倒是让自己心里头更难受。” 梁康见他嘴里虽说着绝情的话,可眼睛里到底还是带了些哀色,一时间心里也软得不行,柔声劝慰道:“你也莫要想太多了,左右师父和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再过不久,这事儿一了,你就能去侯府提亲。过个两年开府成亲了,日子那才好过呢。” 说到这个,邵仲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微微笑了笑,正色朝梁康看了一眼,道:“明儿我去一趟太医院,把二师姐接回来。她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亲了。” 梁康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写国公府的事儿,这事儿一了,就开始提亲啦,哈哈! 某个骚包总算是心想事成了! 44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4公侯之家 44公侯之家 45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5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5公侯之家 四十五 侯府老太太的寿宴邵仲没能出席,说是裕王府下了帖子。 “本是不想去的,只是那边说,到时候祖父也会到场。”邵仲一脸恳切地朝老太太致歉,“自我离府起,到而今已有好些年不曾见过祖父,心中着实挂念。先前又听说老太爷卧病在床,久治不愈,我这做孙子的不曾侍奉过一日,实在惭愧。故只得来请祖宗原谅则个。” 老太太最是心软,听了他这话,顿时就老泪纵横,抹着眼睛道:“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天可怜见的,这么懂事的孩子,那作爹的怎么就做得出来。” 一旁的崔妈妈赶紧柔声相劝,邵仲也笑着劝慰了几句,又道:“上个月庄子里送了两棵灵芝过来,说是在自家山上采的,请我师父瞧过了,虽不如北边的珍贵,药效却是不差的。故今儿带了过来给老太太祝寿,您可千万莫要推辞。” 邵仲在侯府住了有一个月,老太太特意叮嘱厨房仔细调养,他也投桃报李,时不时地让庄子里送些新鲜土产,偶尔还有南边的绸缎和刺呈给府里的女眷,更少不了小孩子的份儿。东西虽不算贵重,却能看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正因如此,老太太才愈发地觉得这孩子品纯朴,难能可贵。 邵仲把老太太哄得高兴了,尔后又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搬回自家院子。老太太心知他的顾虑,套了两句后终是应了。回头却又叮嘱胡氏道:“仲哥儿有阵子没在家里头住了,家里只怕什么都没有,等走的时候,你让人送些米粮蔬菜过去,省得他临打临时还得差人出去买。” 胡氏俱一一应了。 到了晚上,老太太却把卢之安唤了过来,把邵仲要去裕王府赴宴的事说与他听,罢了又皱眉道:“也不知怎的,我这一下午总琢磨着这事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这些年国公府一直拦着仲哥儿不让他进门,这眼看着邵家老太爷身子渐渐不行了,他们拦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忽然下帖子请仲哥儿上门。那裕王爷跟邵家大老爷一向黏黏糊糊的,怕不是设了个圈套还害仲哥儿吧。” 卢之安闻言,亦是一脸严肃。 “便是果真如此,我们只怕也没法拦。”卢之安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母亲您也说了,那是裕王府下的帖子,仲哥儿又有七八年不曾见过老太爷,怎么也不好推辞。裕王府特意把宴会安排在母亲的寿辰那日,恐怕也是事先就想好的主意,为了就是不让我借机跟过去。” “那可如何是好?”老太太顿时急了,霍地站起身来,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咬牙道:“看来这并非我想多了,分明就是他们有恃无恐地设了圈套引着仲哥儿往下跳。他若是不上当,回头定又要传出些谣言来诋毁他。这可怜的孩子,这可要如何是好?” 卢之安赶紧起身将老太太劝下,又道:“母亲莫要急,明儿我虽去不了,请旁人也是一样的。别的不说,仲哥儿的母舅家也有几个能人,韩家老太爷虽不在京里,那二老爷总还是在的,有他护着,必不会让国公府的人害了仲哥儿。” 老太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二日大早,卢之安果然派人去了韩府,谁料下人却回报说,韩家二老爷昨儿就出了城,到底去了哪里,府里的人却也说不上来。 到了老太太寿辰这一日,韩家二老爷依旧没有回京,卢之安心知肚明这定是国公府的把戏,偏偏又没有证据,只特意派了平去隔壁,寻了邵仲好生叮嘱一番。 大清早邵仲便与梁康和常安出了门,在巷口的豆腐脑摊子上吃的早点,尔后慢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梁康始终心神不宁,每走几步总要回头看邵仲两眼,见他面色如常,才稍稍沉下心来。 走了几步,梁康又有些不放心,凑到邵仲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可都准备好了?” 邵仲连瞧也懒得瞧他,沉声道:“大师兄办事我放心。”说罢,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你能别这么紧张么?一会儿到了裕王府,你要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我可真不敢带你进去。人家一瞧见你这样子,就晓得不对劲。” 梁康赶紧揉了揉脸,尔后又咧嘴僵笑,“现在怎么样?” 邵仲扶额,“你还是别笑的好,待会儿到了裕王府,也别盯着旁人看,仰着脑袋目不斜视,装出高傲的样子来。” “那可是裕王府,老子怎么可能高傲得出来。”梁康没好气地跺脚骂,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摆了个清高不爱看人的冷脸,斜瞥了邵仲一眼,冷冷问:“这样子怎么样?” 邵仲总算满意地点头。 他们仨一直在街上晃到了中午,邵仲在裕王府门口又侯了一阵,待瞧见那日头渐渐到了天上正中央,才让常安去敲门。很快便有管事打扮模样的出来应门,瞧见邵仲,那管事立刻媚笑着迎出来,弯腰弓背地上前道:“是大公子到了,真是稀稀。快里头请,我们王爷方才还念叨着您呢。” 邵仲微微点头,并不说话,态度略嫌傲慢。梁康见状,也跟着抬头挺,目不斜视,脸色微沉,十足十的高傲姿态。那下人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转身过去时,脸色顿时沉下来,所有的笑意也都消失无踪。 “我祖父可到了?”一边往里院走,邵仲一边问。 那管事闻言,绿豆眼里厉色一闪,立刻又低下头,赔笑回道:“国公爷身子不大爽利,陪王爷说了会儿话,便暂先去了林翠园那边歇着。大公子可要先去见见国公爷?” “不着急。”邵仲不急不慢地继续往前走,“既然到了王府,理应先去拜见王爷才是。既然祖父已经歇了,我等会儿再过去看他老人家。” 管事连连点头称是,低着头,强笑着将邵仲一行人往里头院子里引。沿着抄手游廊走了许久,这才到了王府花园。裕王是太上皇的三儿子,其母妃是颇受上皇宠爱的纪贵妃,本身又极能干,恰逢今上虽是元配嫡出,可先皇后却早已过世,裕王爷难免生出些旁的心思,早些年没少与今上作对,便是后来今上登基,他仗着太上皇的宠爱依旧不加收敛,便是在皇帝面前也常常蹬鼻子上脸,十分嚣张。 不止如此,他经营了这么多年,手里头纠集了一大群朝臣,时不时地在朝堂上与陛下作对。而邵家大老爷,就是其中之一。 裕王府是太上皇所赐,是前朝某宰相的旧邸,一共有七进院落,规模宏大,方正大气,花园子却是沿用的南边园林的风格,引水作渠,堆石为山,另有亭台楼阁,无一不是巧细致。西边的花园里种着一色儿的桂花树,可惜已过了开花的季节,只余下一片殷殷的绿意。 花园里早已坐了七八个人,邵仲斜瞥了一眼,赫然瞧见了自己父亲和二弟邵诚,心中顿时冷笑,面上却挤出笑来,故意作出勉强的样子,硬着头皮朝邵父行礼问安。 邵父而今满脑子都是谋得逞后的得意,便是心里头对邵仲再嫌恶,而今却也不得不作出慈爱可亲的模样来,强笑着朝邵仲点头,柔声招呼道:“仲哥儿过来与父亲做一起,我们爷俩儿有阵子没说话了,正好趁机多聊聊。” 一旁的邵诚也是一脸假笑,套地朝邵仲寒暄,又道:“大哥眼睛好了也不回府看看,祖父一直挂念着你,今儿出门的时候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呢。” 邵仲闻言,眼圈顿时有些发红,说话时声音里竟有些哽咽,“祖父他……身体可好?” “不大好。”邵父的脸色略微有些沉重,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最近这两年愈发地沉了,晚上还总是睡不好。哎——” 邵仲揉了揉眼睛,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一会儿孩儿就去看看祖父。” 邵父闻言,眼睛里有霾一闪而过,尔后又立刻恢复常态,依旧是慈爱又和蔼的眼神。 邵仲虽说了要去探看国公爷,可落座之后便与周围的人寒暄,一会儿裕王爷到了,他又十分殷勤地与裕王爷聊着天,好似全忘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一旁的邵诚瞧着,终于有些坐不住,好几次想开口催,都被邵父悄悄拦了。 邵诚正心急如焚,外头忽又传来下人的传唤声,“福王爷到——太子殿下到——” 不止是邵父和邵诚,就连裕王爷闻言也都眉头直跳,心里头也都“咯噔——”一下,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园子里众人纷纷起身时,福王已经领着年轻的太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园子,一进门,就先朝裕王爷板起脸,真真假假地责怪道:“三哥好不讲义气,府里头设宴请也不叫弟弟一声。若不是方才经过时太子殿下偶尔说起,我们岂不是就要错过了。早听说王府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今儿我要大快朵颐,吃个痛快。” 一脸稚嫩的太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朝裕王爷歉声道:“我方才只是偶尔说了一句,不想七叔竟然当了真,三叔莫要怪我们不请自来才好。” 裕王爷勉强笑笑,气地请他二位落座。 福王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忽瞧见邵仲,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大公子也在?”说罢,眼睛的余光又瞥见了邵父,他的脸色愈发地复杂起来,“哼——”了一声后,便没再与邵仲多说一句。 这忽然来的二位大神让裕王爷心里有些打鼓,他本就疑心重,又晓得邵仲与福王素来走得近,这会儿难免就想得多些。 心里头正犹豫不决,就见太子涨红着脸朝身边的侍卫说了句什么,那侍卫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转过身来抓了个下人问了两句,尔后朝太子点点头。太子见状,立刻捂着肚子起了身,悄悄地随着那侍卫离了席。 很快的,便有下人过来向裕王爷禀告,原来太子腹痛,方才急急忙忙地如厕去了。 邵仲与隔壁的一位大人换了座位,意欲与福王长谈,邵诚见状,愈发地着急,谁不知道邵仲能说会道,若是他与福王说得来了兴,哪里还会想着要去林翠园。心一横,也不顾先前邵父的叮嘱,起身朝邵仲提醒道:“大哥方才不是说要去探望祖父的么?祖父一直念着您呢,若是晓得你都到了也不去看他,老人家只怕要生气的。” 邵仲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终究还是起了身,回头又殷勤地朝福王道:“在下先去厢房那边探望祖父,一会儿回来再与王爷叙旧。” 他才起身,立刻就有个十□岁的小厮上前来引路,恭恭敬敬地道:“大公子这边请。” 45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5公侯之家 45公侯之家 46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6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6公侯之家 四十六 邵仲方才饮了两杯酒,脸上浅浅地泛出些潮红,走了几步,忽地停住,扶着廊柱打了个趔趄。身后的梁康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关切地问:“是不是刚才喝多了。” “才喝了两杯。”邵仲使劲儿甩了甩脑袋,眉头深深皱起来,目光有些迷离,“许是方才空腹喝的,才格外上头。”说罢,又揉了揉太阳,有气无力地朝那小厮吩咐道:“你去厨房给我弄碗醒酒汤来。” 那小厮闻言,脸上顿时显出为难的神情,犹豫道:“这……国公爷还等着您呢,大公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邵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眉宇间笼着一层乌云,眼睛里盛满了戾气,怒气渀佛随时可能倾泻。 “大公子让你去,你啰嗦什么。”梁康板着脸冷冷道,一脸高傲地瞥了那小厮一眼,声音里没有半点人气,“一会儿惹恼了他,他索就坐在院子里跟你死扛。回头王爷晓得了,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那小厮哆嗦了两下,再不敢出声反对,赶紧低声应了,连连赔笑着退了下去,心里头却只把这两位恨得要死。 等他快步从厨房端了醒酒茶回来的时候,人就傻了。这走廊里何时多了两个人,一个修长削瘦,一个身形未成,小厮定睛一看,顿时就想往回跑——那一身华服的少年人赫然是方才出来如厕的太子殿下! “诶诶诶——”梁康眼尖,没好气地飞过去拦住那小厮,口中骂道:“你是瞎了眼还是怎地,见了太子殿下竟然躲着走,莫非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手里端的是什么?给我闻闻!”说罢,不由分说地把小厮手里的醒酒茶抢了过去,又抬脚踢了他一把,恶声恶气地道:“不是说了要引大公子去见国公爷么,你跑什么跑?” 小厮一骨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哀求道:“奴才方才想起来厨房那边儿有急事,要不,奴才另寻个人来领大公子去林翠园。” 梁康冷笑,绕着他不急不慢地走了两圈,阳怪气地道:“方才让你去厨房端个醒酒汤你就推三阻四,这会儿瞧见太子殿下反倒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觉得,老子能信你?别给老子整这些幺蛾子,赶紧引了大公子去见国公爷,若是耽误了时辰,老子打断你的腿。” 那边的太子闻言,眼睛亮了亮,偷偷拽罗方的衣袖小声道:“吾常听七叔说,国公爷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英武逼人,立下汗马功劳,故一直心驰神往,欲能得见一面,了此夙愿。既然大公子要去见国公爷,不如我们也一道儿。” 罗方点头应道:“国公爷定然也十分乐意见到殿下的。” 那小厮闻言,脸上顿时吓得惨白,浑身上下都在筛糠一般。邵仲见状,眉头紧紧拧起,沉声道:“殿下,我看这奴才有些不对劲。” “倒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儿被逮了,你看他这一脸心虚的样儿。”梁康不客气地踢了那小厮一脚,伸手把他拽起来,哼道:“老子偏要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儿,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说着话,就要动手教训他。 “算了算了!”一旁的邵仲却开口喝止,一脸不悦地道:“太子殿下还急着要去探望祖父呢,别在这里耽误了时间。赶紧让他带路!”说罢,又冷冷瞪了那小厮一眼,声音里寒冰澈雪,“若是还敢再推三阻四的,要你的小命。” 太子虽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素来温和的邵家大公子都发了火,心知定是这小厮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有些恼,脸上一沉,斥道:“王府里的下人竟然这么不懂礼数,一会儿见了王叔,本王非要仔细问一问。” “殿下恐怕是误会了。”一直不作声的罗方忽然开口,“这奴才应该不是王府的下人。” “怎么会?”太子一挑眉,回头看他,疑惑地问:“既然是要引大公子去林翠园,自然是要府里的奴才,怎么会让个外人在王府里乱跑?” 罗方正待回话,那小厮已经急急忙忙地起了身,飞快地往林翠园的方向走去。邵仲和梁康脸色微沉,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太子自幼在深长大,脑子里想的东西自然比寻常百姓要负责得多,到了这会儿哪里还会察觉到不对劲。见状也不再多问,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不对劲——”到了林翠园,太子终于忍不住凑到罗方身边小声嘟囔道:“这园子里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只怕是有人在此设了局,等着大公子往下跳呢。莫非还埋伏着刺客?还是王府的妾室丫鬟?”太子年岁虽小,世面却见过不少,张口几句设想就把罗方给弄得一句话也接不上了。 说话时,那小厮已经颤抖着走到了厢房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又侧耳听了听,?p> 樟耍强作笑容道:“国公爷兴许是睡着了,不如太子殿下和大公子改日再——?p> 他的话还未说完,邵仲已经沉着脸狠狠推开了房门,口中沉声唤道:“爷爷,我是仲哥儿,我来看您了。” 屋里却悄无声息,不说回应,连微弱的呼吸声也没有。 “爷爷,爷爷——”邵仲又唤了几声,依旧无人作答,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飞快地冲进屋里。后边的太子见状,吓了一大跳,尔后赶紧拽住罗方的胳膊使劲儿往屋里冲。 “爷爷——”邵仲两只眼睛涨得血红,抱着床榻上毫无生气的邵老太爷痛呼出声,“是——是谁害你?” 太子殿下急得一颗心都快吐出来了,赶紧冲上前查看老太爷的病情。待见老太爷气息全无,太子也顿时慌了手脚,好在一旁的罗方还算镇定,飞快地朝梁康挥手骂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寻太医?” 梁康愣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边跑边蹦地出了门,嘴里还高声喊着“太医,太医在哪里?” “狗胆的奴才,你竟敢谋害国公爷!”罗方一声厉喝,太子也随即缓过神来,猛地一拍脑门,那奴才可不是最大的嫌疑。回头一看,却已不见了方才那小厮的身影,罗方义愤填膺地直跺脚,朝太子拱手道:“殿下,那奴才跑了,请允许属下去把他给追回来。” 太子急得直跳,小小的个子蹦起了一尺高,“追追追!我也一道儿去追!大胆的狗奴才,竟敢在本王面前谋害朝廷重臣,逮到了他非要满门抄斩不可。”说着话,已经迈开大步抢在罗方前头冲了出去。 屋里很快只剩下邵仲和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老太爷两个。邵仲手指微动,迅速地在老太爷的几处位上揉了揉,又伸手在他的手腕处探了一阵,终于察觉到有微弱的脉动,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估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帕子在眼睛上揉了揉,眼泪顿时唰唰地往下淌,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才把东西收好,外头果然有了动静,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口,却是停下来,邵诚在外头虚情假意地问:“大哥,祖父他老人家可曾醒了,两位王爷亲自过来探望,你是不是出来迎一下。”说着话,手里却暗暗用劲儿,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邵诚一脸惊恐地瞪着屋里,指着邵仲道:“你你……你对祖父做了什么?你把他老人家怎么样了?爷爷——爷爷——”说着话,人已经冲了进屋,狠狠地扑到床边,大声地嚎起来。 屋外的邵老爷也是一惊,尔后神色慌张地冲进屋,瞧见被邵诚推到一边两眼通红的邵仲,他的脸上隐隐闪过狠厉之色,但很快又被悲痛所遮掩,抬脚就朝邵仲踢去,口中怒骂道:“你这个险狠毒的不孝子,老太爷对你宠爱有加,你怎么恨得下心来对他下手。老子要杀了你,杀了——” 邵老爷一边哭骂着,一边朝邵仲拳打脚踢。一旁的邵诚还嫌不够热闹,可劲儿地在一旁添油加醋,“祖——祖父昨儿晚上说,要把爵位传给父亲,今儿便是为了这个来和大哥商议,希望他莫要往心里去,左右日后这爵位还是他的,没想到——没想到大哥竟然会恼羞成怒对祖父下毒手……你也太……太狠心了……”说着,又抱着老太爷一通嚎哭,鼻涕眼泪全都挤了出来,煞是难看。 邵仲始终一言不发,由着邵老爷打了一阵,忽地抬头冷冷刺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进来的时候,祖父就已经这样了。”说罢,那带刺的目光又迅速地朝这屋里扫了一圈,先是邵老爷,尔后又是裕王爷,最后落在邵诚脸上,哼了一声,低低地道:“我却不晓得二弟什么时候还学了这岐黄之术,站在门口就晓得老太爷噎了气,真真地难得。” 裕王爷脸色微微一变,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福王始终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邵老爷脸上一僵,尔后又飞快地掩饰道:“我方才探过了,老爷子果然没了气息。你敢说不是你做的!不过是为了个爵位,竟然敢谋害长辈,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邵仲丝毫不惧地看着他,语气也同样的决绝,“邵老爷真是青天神探,一没找大夫,二没问口供,红口白牙地就盖了这么大顶帽子在我头上。这罪名若真坐实了,我邵仲的小命今儿可就落在这里了。你眼里头没我这个儿子,我且不说什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可你今儿这是要我死!我若是再由着你这么下去,可真真地对不住我那早死的母亲。难得今儿两位王爷在此,正好做个见证,我邵仲发誓,今日与国公府了断一切关系,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自去承你的爵位,日后你发达了,我绝不会去纠缠,待你百年之后,也别妄想我还能去你灵前烧一炷香。” 邵老爷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抓起桌上的烛台就要往邵仲身上砸。这回邵仲却是不再由着他打了,身形微动,便已躲开了他的攻击,口中还冷冷道:“邵老爷您仔细些,若是伤到了我,我可真舍得下脸去府上要医药费的。” 邵诚哪里还看得过去,一把抱住邵老爷,疾声劝道:“父亲莫要与这畜生动气,他杀了祖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自然要血债血偿。您又何必与这将死之人斗气。” “你说我杀了人,我就杀了人?”邵仲终于冷笑出声,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哈哈大笑,“我说我进门的时候祖父已经这样了,你们一个字不信,你说的话却如同圣旨一般?我问你,你可是亲眼瞧见我动了手?还是说——你早就知道祖父会被人害死?”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指责邵诚设下险境,故意害死邵老太爷,尔后引着他上当了。 邵诚顿时噎住,一张脸又青又白,尔后又迅速镇定下来,冷冷道:“一会儿官差来了,你看他们信不信你。”不管这场戏有多少破绽,邵老太爷死在邵仲怀里都是事实,且王府里早就派人放了邵老爷要承爵的消息出去,只要他咬死了邵仲杀人泄愤这一点,不怕定不了他的死罪。 邵仲却不理会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裕王爷,上上下下的打量,尔后眯起眼睛微微笑,“王爷为何要害我?” 裕王闻言大怒,厉声喝道:“邵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本王!”他见邵仲一脸镇定,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对劲,故没有出言指责他谋害邵老太爷。只是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没想不到他脱身的办法。就算有福王在,他方才一直在席上与众人饮酒,又哪里能作得了证。 邵仲笑,“那引我过来的奴才难道不是您府上的?” 裕王爷终究还是决定撇清关系,冷冷道:“那奴才是国公府的下人,可不是我们王府的人。” “哼——”一旁的福王忽然笑出了声,抬头见众人全都齐齐看着他,他又赶紧挥挥手,道:“继续继续,本王还没看够呢。” 邵老爷与邵诚的脸色愈发地难看。 屋里气氛正诡异着,大门口忽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太子殿下眨巴眨巴眼瞧着大家伙儿,一脸疑惑地问:“大家怎么都来了?” 46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6公侯之家 46公侯之家 47 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7 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7 公侯之家 47、公侯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我最近都是日更四千字啊,表催我加更,那要死人的。 呜呜,七娘还是木有戏份。明天让她出来。 求花o(∩_∩)o媚笑着看着大家 四十七 太子一出声,裕王爷马上就明白症结出在何处了,僵着脸朝太子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尔后又义正言辞地朝邵老爷道:“邵大人恐怕是急昏了了,不然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晓得么,怎么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老爷子身体本就不好,兴许是一时病发才晕了过去。邵大人莫要急着胡乱指责人,还是先请大夫看过再说。便是果真出了意外,也不好说是大公子下的手。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我们谁也没瞧见到底出了什么事,怎能这么随随便便一大顶帽子就扣到大公子头上。说到底,这还是你嫡亲的儿子呢。” 邵老爷闻言顿时晕了头,连话也不会说了,瞠目结舌地瞪着裕王爷,一脸的惊诧与意外。 他先前与裕王爷说好的可不是这样,只消把邵仲堵在了屋子里,到时候便随着他安各种罪名,为了这,裕王爷还特意挑选了今儿赴宴的宾客,所图的不过就是把邵仲的罪名坐实。 便是这圈套的漏洞再多,有这么多证人在,不怕坐不实他的罪名,便是日后没有证据定罪,可他弑祖的名声却是传了开去,便是他的母舅家本事再大,也挡不住全京城的悠悠之口,他便再也没法承爵。 邵老爷本就不算聪明,而今被裕王爷当头一砸得晕头转向,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邵诚却是一门心思只想把邵仲踩到脚底,也不多想裕王爷话里的深意,大声嚷嚷着道:“王爷莫要替这畜生说好话,他是什么人物难道还有谁比我们更清楚。真真地貌忠实奸,心狠手辣,早先他甜言蜜语地哄得老太爷高兴,一门心思地想要把爵位传给他,谁料老天爷有眼,让这畜生瞎了眼睛,这事儿才耽搁了下来。而今他眼睛一好,立刻就寻上门来要承爵。老太爷不答应,他就狠下毒手。如此丧心病狂的恶人,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能抵消他的罪过。” 他说话时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话。邵老爷偷偷瞄了裕王爷,见他面沉如水,愈发地觉得不对劲,想开口说什么,终究还是停了嘴。 太子一会儿看看红着眼睛一脸讥讽之色的邵仲,一会儿又瞧瞧跪在地上满面愤慨的邵诚,仿佛猜到了什么,并没有急着开口。 屋里诡异地寂静了一阵,忽听得“噗嗤——”一声笑,福王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面捂着嘴,一面扭头问邵仲,“大公子最近去过国公府?” 邵仲一脸悲愤之色,但终究强忍住没有发作,闻言遂躬身回道:“回王爷的话,在下回京后不慎摔断了腿,平阳侯府老太太慈悲,接了我在侯府里住着,这一来月并不曾出门。直到前日接了王府的请柬,这才搬回了自己院子,不过也不曾出过平安巷半步。” “这可就怪了。”福王似笑非笑地盯着邵诚冷冷问:“你既然不曾去过国公府,方才二公子也没瞧见,怎么就一口一个要抢爵位的话,我这边儿听着,还以为二公子亲眼瞧见了还是怎地。”他说话时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森森寒意,目光犹如利刃,狠狠地刺在邵诚的心口。 邵诚被他那森冷的目光一阵扫视,顿时心慌意乱,张嘴想狡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浑身直冒冷汗,东张西望地想要寻到事先串通好的那小厮,可满屋子扫了一遍,也没瞧见人。心里头只把那混账奴才骂得狗血淋头,又期望着他能出来作证,言明方才听到邵仲与老太爷争吵的事儿。那该死的狗奴才,回头若是寻到了他,非要宰了他不可! 始终未曾发话的太子终于忍不住了,嫩着嗓子软软地开口,“我晓得是怎么回事。”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 太子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仰着脑袋,指着邵诚得意道:“他自然是要这么说的,因为害了国公爷的不是旁人,就是这个混账东西。” 众人顿时一阵喧哗,邵老爷却是护着这个儿子的,闻言立刻急道:“太子殿下莫要浑说,方才犬子一直在席上不曾离开,老太爷无论如何也绝非他所害。” “不是他,难道是本王?”太子年轻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领我们过来的那奴才在外头走廊里一瞧见本王就吓得浑身发抖,满口推脱着不让我们过来。本王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遂跟着大公子一起进了门,才进来就瞧见老太爷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那奴才却是寻了机会转身就逃了。” 竟然是太子与邵仲一起进的门! 裕王爷虽早已猜到了真相,可听太子真正说起,却还是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句娘,心里头又有些怀疑那邵仲是不是早猜到了这个圈套,所以才将计就计,反把邵家那两父子给推了进来。 一时间,他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贪图那四十顷地的庄子,信了邵老爷的怂恿,帮着他设这个局。也亏得他脑子好使,关键时候替邵仲说了几句公道话,日后这事儿便是传出去,他也好撇清了关系。 邵诚闻言也吓得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么的冷的天,背上的衣服赫然汗得透湿。他脑子里迅速地转了一圈,很快抓住了太子的最后一句话,那没用的奴才已经逃了! 于是赶紧把心放回肚子里,竭力压抑着内心的震惊和恐惧,颤抖着回道:“竟……竟是那狗奴才下的毒手?老太爷待他不薄,他竟做下如此穷凶极恶之事,简直是畜生行径。我便是把整个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狗奴才找出来,剜心剔骨,以祭老太爷在天之灵。” “他一个奴才,哪里敢对老太爷下毒手,分明是有人指使。”太子冷笑,稚嫩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嘲讽之意,“至于那个奴才,就不劳二公子费心了。若是连这么个奴才都抓不住,本王哪里还有脸回来。不过说来也奇怪,本王让罗侍卫撬开了他的嘴,他竟然交待说是二公子吩咐他引大公子去见的国公爷,又说二公子还叮嘱他,等大家伙儿都过来了,他再出来指证大公子与国公爷在屋里争吵——” “噗通——”一声响,邵诚腿一软,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邵老爷满脸恐慌地出声辩解,“太子爷明鉴,两位王爷明鉴,那奴才的话不足为信呐。定是那狗奴才下毒害了老太爷,反把罪名推在了诚哥儿的头上。太子殿下与王爷可千万莫要信了那奸人的话。”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早晓得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就该另扶了邵仲上位,好歹承了他的情,日后行事总该便宜些,更不至于反被牵连上。 “真是奇了怪了。”福王呵呵地笑出声,立刻抓住了邵老爷话里的纰漏,“原来邵老爷还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远远地瞧了老太爷一眼,竟然就晓得他是中毒身亡。方才你不是还说老太爷是大公子害的么,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大公子要如何下毒?邵老爷怎么一会儿一个说辞。” “还不止呢。”太子咬牙帮腔,“方才半点证据也没有,邵老爷就一口咬定了国公爷死在大公子手里。而今那犯事儿的奴才招认出了二公子,他反倒是一口一个陷害。都是你儿子,这心眼儿也太偏了吧?或者说,国公爷遇害的这案子还另有玄机?” 这太子小小年纪,说起话来越是锋芒毕露,几句话立刻就把邵老爷跟邵诚钉在了一起,只差没明说他们爷俩儿串通起来陷害邵仲了。邵老爷被他刺得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太子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弑父。 到了这光景,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虽说他们来王府前就暗暗通过气,关键时候要出面帮衬邵老爷一把,可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连裕王爷的脸色都沉成那样了,余下的这些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哪里还敢帮邵老爷说话。 屋里静了半晌,一直沉默不语的邵仲终于开了口,沉声问:“请问太子殿下,那下手的奴才在何处?” 太子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道:“我让罗侍卫把人送去刑部了。”说罢,又笑眯眯地看着邵仲作天真无邪状,“父皇说,这些事情归刑部管。三叔,七叔,我做得可对?”他又扭过头朝裕王爷和福王爷看过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裕王爷的眼睛抽了抽,违心地表扬了两句。福王爷点头微笑,“太子殿下愈发地沉稳了。” 邵老爷眼睛一翻,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邵诚慌忙把人扶住,正要开口叫人帮忙,却见屋里众人皆是一脸嫌恶,生怕被缠上的表情,心里顿时恨得滴血。与此同时,梁康急急忙忙地拽着太医院的副医正蔡太医冲了进来,冒冒失失地大声喊道:“快些走,快些走,再晚就怕国公爷撑不住了。” 满头银发的蔡太医气喘吁吁地骂道:“你这年轻人好不讲理,我一个老头子哪里能跟你们年轻人比,再跑几步可不就要了我的老命。”说罢,忽地瞧见这屋里的架势,顿时唬了一跳,赶紧噤声朝太子和两位王爷行礼。 太子和颜悦色地道:“蔡医正莫要恼,这个侍卫也是一时情急。国公爷有些不大好,您快过去瞧瞧,看还有没有救。”他方才听邵老爷和邵诚满嘴都是毒杀二字,心里头已把床上那面无人色的国公爷当成了死人。想像着老太爷早年在军中的勃发英姿,再看他而今这副模样,不由得愈发地对邵家两父子嫌恶至极。 蔡太医恭恭敬敬地应了,缓步踱到床边,又朝一直守在床头的邵仲点点头,尔后才不紧不慢地伸出两指轻轻搭在老太爷的脉门上。 “咦——”蔡太医挑了挑眉毛,口中发出轻轻的惊讶声。 众人齐齐地朝他看过来,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可蔡太医却住了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众人等了一阵,不见他说话,陆陆续续收回了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使着眼色。 邵诚给邵老爷掐了一阵人中,总算把人给弄醒了。二人却是不敢再作声,低着脑袋,恨不得自己消失在屋里才好。 蔡太医把了一阵脉,收回手,又凑到老太爷面前翻开他的眼睑瞧了瞧,捋着下颌的短须道:“国公爷这是中毒了。” “祖父可有命之忧?”邵仲红着眼睛,关切地问。 蔡太医笑笑,“这倒是没有,不过,国公爷这毒可真是中得蹊跷。” 见众人全都聚会神地盯着他看,蔡太医十分得意,提了提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回道:“国公爷中的这种毒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断肠花,名字听着吓人,其实并不致死。有些愚民谣传,说这种毒无色无味,剧毒无比,中毒者浑身上下毫无伤痕,仿佛窒息而亡,便是仵作也查不出来。其实他不过是种迷药,不过效力强了些,脉搏几不可查,难怪大家都以为国公爷殡天了。” 闹了好半天,原来国公爷竟然没有死! 邵老爷呆呆地瞅着床上依旧毫无气息的老太爷,不知到底是悲伤还是欢喜。回头老太爷醒了,谁喂他喝的药自然一问就明白,只怕连他都逃不过责难,可老太爷救回了一命,好歹他跟邵诚罪不至死…… “不过这断肠花可不是随便得的。”蔡太医顿了顿,脸上带了些得色,继续道,“这本是我们济民堂的伙计收药的时候弄错了单子,才得了几斤,整个京城也只有我们一家药店有售,回头去店里问一声,就晓得是谁买了它。我们店里那抓药的小学徒打小就在铺子里做事,生得一双好眼,只要是见过一回,就没有认不出来的。” 邵诚气息不稳,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47 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7 公侯之家 47 公侯之家 48、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8、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8、公侯之家 48、公侯之家 四十八 邵仲和梁康出了裕王府,两个人都像做梦一样。 邵仲抬头看天,天上碧蓝如洗,那纯粹的颜色让人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他忽然有些茫然,这些年一直哽在喉间的那颗利刺被拔走,却还是难免会留下深深的伤口,血漫出来,有一种钝钝的痛楚。但这样到底比先前痛快过了,痛楚过去,那伤口总会慢慢地痊愈,只留下浅浅的印记,他不看它的时候,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怎么看起来还不是很高兴?”梁康见邵仲呆呆地仰头看天,一言不发,心里忽然有些担心。无论他有多聪明,多狡猾,下手有多狠毒,可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只是个少年人啊! 邵仲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看,眼睛里有未擦干的泪水,悲伤而绝望。梁康的心陡地刺了一下,也跟着难受起来。 “你娘的——”某人抹了把脸,张口骂道:“你害死我了,没事儿往那帕子上抹那么多姜汁干嘛,老子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梁康忽然被他这一句话奇怪的话给拎了出来,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再抬头看时,邵仲已经不急不慢地迈着八字步走远了。 两个人出了巷子,又慢悠悠地往家里走,才走了不多远,福王爷的马车追了上来,“上来——”福王爷在车里道,车帘没有拉开,只微微地颤了颤。邵仲眨了眨眼睛,朝梁康使了个眼色,尔后利索地跳了上去。 “太子殿下。”邵仲恭恭敬敬地朝太子行礼,又谢道:“今日多谢殿下仗义执言,不然,在下今儿可真是走不出这裕王府了。” 太子笑眯眯地瞧着他,不说话。福王斜睨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邵仲依稀猜到了点什么,又不确定,只悄悄地打量太子的脸色。看了半晌,才终于苦笑,叹了一口气,老实交待道:“在下死罪。” 太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故作老成地上前拍了拍邵仲的肩膀,安慰道:“大公子莫要怕,本王不是小气人。今儿这事也怨不得你,换了旁人,遇到这样的亲眷,只怕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了,你也不过是自保。”说罢,眼睛里又闪过一丝厉色,沉声道:“先前早听旁人说邵家老爷品行不端,不想他竟歹毒至此,为了点权势竟弑父灭子,方才他又一股脑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邵诚的身上,莫非真以为能撇清了关系。” 邵仲闻言顿时苦笑。他本以为邵老爷只是厌恶他这个要占了他爵位的嫡长子,而今看来,他的心里头从头到尾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到了关键时刻,无论是老子还是儿子都能推出去抵罪的。 “本以为大公子只是文章写得好,不想这三十六计也是信手拈来,日后还要多亲近才好。”太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邀请道:“而今大公子与国公府撇清了关系,日后若要出仕,只怕不好走国公府的路子。若是大公子不嫌弃,不如先到我里来。” 太子小小年纪,却有着一副与他面孔极不相符的玲珑心思,而今为了拉拢邵仲,却是连“本王”这样的称呼也不用了,径直地说起“我”来。他虽是今上嫡出,却非长子,虽说父皇待他亲厚,可待其余的几个兄长也是同样的器重,尤其是大皇子已经开了府,又在吏部当差,颇得众朝臣的赞赏,太子殿下如何能不着急。 邵仲虽说本不想拉太子入局的,可而今事已至此,便是反悔也来不及。既然太子已经开了口,他便没有回绝的份儿,仔细想一想,虽说当年他被害的时候太子年岁也还不算大,可名声却是极好的,圣上对他也是常有褒奖,至于日后他能不能顺利登基——邵仲也就懒得再想了。 一念至此,邵仲遂郑重地朝太子行下属之礼,面上亦是一片肃穆,“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 平安巷子里十分热闹,马车到了巷子口,邵仲便请太子和福王留步,自个儿蹦了下来,与梁康步行回家。远远地就瞧见侯府大门口停了一大排马车,只留了大门口的地方供出入,侯府管事满脸堆笑地在门口迎送客人,瞧见邵仲,远远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可要去一趟侯府?”梁康问。 邵仲想了想,轻轻摇头,“左右昨儿都已经给老太太说过了,她不会介意。再说了,今儿在裕王府的事儿没多久就会传开,我这时候可不是该伤心欲绝地在府里起不得身么,这时候到侯府去,被旁人瞧见了,还不得又有话说了。” 梁康闻言甚觉有理,赶紧搀扶住他,压低了嗓门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来,哭一个被大伙儿瞧瞧。” 他本只是开个玩笑,不想邵仲果真把藏在袖子的帕子又掏了出来,在眼皮上了一把,眼泪顿时又唰唰地往下淌。罢了,他又泪眼婆娑地朝侯府门口瞧了一几眼,待确定有人瞧见了,这才委屈地扁了扁嘴,低着脑袋进了自己家门。 梁康:“……” 邵仲算计得不差,不多时,他在家门口悲愤欲绝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侯府,因裕王府发生的事儿还没传过来,自然引得侯府众人纷纷猜测,有说他在外头被人打了的,有说被国公府的康氏责骂了的,种种不一而足。 后头花园里的七娘自然也听到了风声,脑子里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这混蛋又在作戏了”。可心里头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日邵仲和她说过的要与国公府了断的话。好好的,若不是与国公府那边发生的冲突,他能站在大门口哭? 园子里旁的女娘们也议论纷纷,展云朵最是子急躁的,立刻跳了起来,急道:“大公子莫不是去了国公府,不然,这京城里头有谁会给他委屈受。他那样霁月光风的人物,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怎会在外人面前露出悲伤形态。” 国公府的那些龌龊事儿早被邵仲添油加醋地在京里传了个遍,谁家不晓得邵老爷与康氏的行径,而今听了展云朵的话,亦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义愤填膺地帮着腔。 七娘虽对展云朵的话不敢苟同,但心里头着实担心,遂让采蓝寻了个伶俐丫鬟去前头打探消息。不一会儿,那小丫鬟便回来了,朗声应道:“前头的太太们也都在议呢,老太太说昨儿大公子就过来打过招呼,说是裕王府下了帖子请他过去,国公府的老太爷和老爷们也都在的。” 原来是在裕王府受了委屈! 七娘的心一突,愈发地担心起来。若是只有邵老爷一个,她却是不担心的,邵仲的本事有多大她心里头很清楚,邵老爷这么多年也没能把爵位抢过去,可见他绝非邵仲对手。可是那边却赫然多了个裕王爷!七娘虽久居闺阁之中,但多少还是听人说过,那裕王府里的侧妃与邵老爷的妾室是亲姐妹,那二人的关系自然亲密,邵仲一人深入虎,自然要被人欺负! 园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便是常三娘子这样在外人面前不爱多话的人也义愤填膺,更不用说唯恐天下不乱的展云朵了。 “也不知大公子可有伤到了哪里?” “可不是,我听说他一个人住着,身边只有两三个伺候的小厮,连个丫鬟都没有。” “那可如何是好?小厮们手脚的,哪有丫鬟细心。若真是受了伤,还不得一个人生生地忍了。” 七娘咬唇不语,一旁的展云朵终究忍不住过来与她商议道:“大公子不是就住在隔壁?到底邻居一场,是不是让个丫鬟过去看看?” 七娘虽然也这么想,可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安排的,想了想,才回道:“老太太素来怜惜大公子,待他犹如亲孙子一般,而今听了这信,应是早就派了下人过去询问了。诸位姐妹不必担心。”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理,遂纷纷点头。展云朵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边得了信的可不止老太太,连卢瑞和卢熠也听到了消息。卢瑞顿时就红了眼睛,卢熠脾气更急躁些,立刻拍案而起,急道:“我们去隔壁府上瞧瞧,看邵先生是否安好。他若是伤到了哪里,我非……我非要去国公府大闹一场不可。” 今儿老太太大寿,不少宾客都带了自家孩子过来,女娘们都由七娘接待,男娃儿则都跑到卢熠这边来了,这一群小萝卜头唯恐天下不乱,顿时纷纷叫好。于是,卢熠便率领着七八个年岁不一的孩子出了府。 结果才到门口就被拦了,管事哪里敢让他们出去,不论是惹了事还是弄丢了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得倒霉。 卢熠狠狠一挥手,大声道:“走开走开,我们不过是去隔壁瞧瞧邵先生,看罢了就回来,哪里能出什么事?” 旁的孩子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高声喝着,那管事拦不住,只得赶紧使了小厮去胡氏那边禀报。很快的,胡氏身边的丫鬟翠羽就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过来了。卢熠见状不好,拉着卢瑞飞快地就溜了。 待逃回了院子,卢熠依旧有些不甘心,蹲在墙脚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才想了个馊主意,“要不,我们俩从大姐姐那边院子里翻墙过去?” 卢瑞没好气地回道:“你今儿可是主人,半刻钟不见你,二婶婶定会派人到处去寻,若是找不到人,回头还不又得罚你去跪祠堂。”想了想,眼睛忽地一亮,高兴道:“你是主人我又不是,一会儿我过去探看邵先生就是。若是二婶婶问起,你就说我不喜欢热闹,回屋里待着去了。” 卢熠顿时不乐意,还欲反对,卢瑞已经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又朝卢熠扬了扬下巴,叮嘱道:“若是二婶婶没有问起,你就别多话,记得没?” 卢熠忿忿地把脸都扭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敷面膜,弄了点华在眼睛里,现在眼泪哗哗地淌。原来除了生姜啊、胡椒啊,辣椒啊,面膜汁儿也管用呢 48、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8、公侯之家 48、公侯之家 49、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9、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49、公侯之家 49、公侯之家 四十九 侯府老太太果然派了人上门,梁康在前院接待,并没有提及今儿在裕王府的事,只委婉地表示邵仲身子不大舒坦,而今在床上躺着,并没有大碍。 中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邵仲也有些累了,索便脱了外衣斜躺在榻上眯了一会儿,才将将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唤“邵先生”。邵仲一个激灵就醒了,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依稀辨认出那是小舅子卢瑞的声音,赶紧披了件袍子出来探看。 “邵先生,邵先生——”卢瑞跨坐在墙头被冷风吹了一阵,身上早已凉飕飕的,脸上也是一片青紫,声音都有些打颤了,而今瞧见邵仲,倒像是见了救命的稻草,赶紧高声呼救,“邵先生,我在这里,在墙上。”说着话,他又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低着脑袋笑得很是尴尬。 邵仲顿时哭笑不得,掩面问:“你怎么不从前门过来?要是不小心摔了,你姐姐还不得心疼死。快下来,快下来!” 卢瑞的脸上愈发地红了,一只手扶住墙头,另一只手可劲儿地着后脑勺,尴尬地道:“我……我下不去了。” 邵仲这才恍然大悟,笑着摇了摇头,又赶紧四处去寻梯子。以他的身手,要把卢瑞接下来易如反掌,只是到底不敢在卢瑞面前泄了底。虽说瑞哥儿不是大嘴巴,可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小舅子。他想要娶七娘,这小舅子还是个大麻烦呢。 找了满园子,邵仲也没寻着梯子,只得让常安把梁康唤了过来。梁康忍着笑,利索地飞身上墙把卢瑞接下了地,引得瑞哥儿很是崇拜,还不住地问邵仲:“邵先生不是与梁大哥是师兄弟么,不知可曾学过功夫?” 邵仲的脸上抽了抽,咬牙回道:“我先前眼睛不好,只学了些调息的心法,身子骨比寻常人强壮些,自然不及师兄这般武功高强。” 卢瑞的脸上立刻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声致歉道:“是我说错了话,邵先生莫要往心里去。” 又瞥见邵仲通红的眼,卢瑞愈发地心里不好受,关切地问:“先生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我听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说,您今儿去了裕王府赴宴,回来时脸色就不好看,我和熠哥儿担心你受了伤,所以才过来瞧瞧。熠哥儿本来也想过来的,结果二婶婶管束着不让我们出门,府里又还有客人在,便只能先让我翻墙过来看看。” 邵仲心里头有些感动,抚了抚卢瑞的脑袋瓜子,柔声笑道:“没什么大碍,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么。今儿赶巧,福王爷与太子殿下也到了裕王府,一直帮着我说话,太子殿下还邀我去东任职呢。” “啊——”卢瑞的大眼睛顿时瞪得愈发地大了,“太子殿下!我听熠哥儿提起过,说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可待人却极是和气,为人处事十分老道。邵先生果真要去太子府任职?那日后我和熠哥儿岂不是不能随意来请教了。” “哪有这样的事。”邵仲还巴不得他们再多来几回呢,承了他的情,日后他再去府上提亲,卢瑞也拉不下脸来反对。“虽说太子殿下这般提了,但能不能去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二来,便是我果真去了太子府,也依旧住在这里,你若是想过来,还不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若是大门不好走,便学着今日翻墙过来,大不了我让常安把梯子放在墙边,也不至于你上去了下不来。” 卢瑞的脸刷地就红了,别别扭扭地小声求道:“邵先生莫要把这事儿说给我姐姐和熠哥儿听,他们若是晓得了,定要笑话我的。” 三人在屋里说了一阵话,邵仲总是不动声色地引着他说起七娘的旧事。卢瑞心眼儿实诚,半点也没察觉出他的意图来,还乐呵呵地说得直起劲儿。 从他们幼时在山阳县的快活童年,到痛失双亲的悲惨过往,再到益州老家备受欺凌的艰难日子,卢瑞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酸,眨一眨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再一看邵仲,原本就通红的眼睛这会儿更是一片潮湿。 卢瑞顿时就感动了,抹了把眼泪哭道:“倒把邵先生给弄哭了,是我的不是。” 梁康原本一直冷眼听他二人说话呢,见状笑着话道:“仲哥儿听你说起这些事,怕是又想到自己了。韩家婶婶也是因病早逝,至于国公府的邵老爷——有那样的爹还不如没有的好。仲哥儿好歹还是个七尺男儿,只可怜大娘子小小年纪就要持家务,抚养幼弟,不说仲哥儿素来心肠软,便是我这铁石心肠的,闻言也少不得要掬一把泪呢。” “这样懂事的好姑娘,日后也不知便宜了谁家?”梁康偷偷打量卢瑞的脸色,故意叹道。卢瑞闻言,脸上果然变得有些僵硬,眼泪挂在脸颊上,一时间竟然忘了擦。 邵仲见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一颗心顿时噗噗地跳起来,强压住震惊,低着嗓子问:“怎么了?” 卢瑞却不答,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猛地抬头,一脸惊慌地道:“我……我觉得,那许家的二公子兴许是……兴许是看上我姐姐了。” “什么!”邵仲顿时急呼,那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就凭他那张黑咕隆咚的脸,也敢肖想他媳妇儿。早晓得如此,那天就该让梁康下手再狠一些! 梁康也甚是诧异,半张着嘴好半天没说话。他跟许二公子不打不相识,竟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心里头只把他当做好朋友一般的,却不想那二公子竟会喜欢上卢家那顶顶厉害的大娘子。 虽说邵仲把七娘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可梁康的心里头,总觉得那姑娘又狡猾又厉害,哪里及得上他那呆呆的二师姐可爱。 “他最近老是往我们府里跑,见了我姐也不知道回避,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我姐身上。不止是我,连熠哥儿都看出来了,还悄悄地问二公子是不是就要上门来提亲了呢。”卢瑞又气又恼,咬着牙郁郁地道。 “你……你大婶婶是怎么说的?”邵仲忽然觉得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是不是也不那么可靠了。他先前一直把常青山当做假想敌,想方设法地堵住他与七娘成亲的一切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了常青山,还会有旁人。 从他与七娘见面的第一天起,很多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变化。邵仲不记得许家二公子是否曾经出现在七娘的生活里,毕竟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嗜好花天酒地的纨绔,与常青山和许二公子这样踏实又出息的青年才俊们没有半点交集。 可是到了现在,邵仲却惶恐了。许二公子是许氏的外甥,出身大将军府,情爽朗直率,虽说黑了些,长相却是不差的,日后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相比起来,他这刚刚与国公府决裂,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的人实在半点胜算也没有。 “我也不晓得大婶婶是怎么说的。”卢瑞泄气地跺脚,无奈道:“她心里头想什么,也不会和我说。我一点也不想让我姐姐嫁人。在府里头不嫁人多好,家里头都如珠似宝地娇养着,若是去了旁人府里,不止要孝顺公婆,还要持家务、讨好夫婿、教养儿女,若是运气不好,遇到那好色的纨绔,还要纳上一堆妾室和通房,生一大堆庶子庶女,免不得还要与人算计来算计去,大好的年华全都消磨在勾心斗角里头……我姐姐那样的人,怎么好去过那种日子。” 邵仲和梁康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卢瑞,这孩子虽然聪明,但一向都只体现在读书上,什么时候对这些庶务也这般通透了。 兴许是察觉了他二人的眼神不大对头,卢瑞眨巴眨巴眼,小圆脸悄悄地又红了,小声喃喃道:“都是熠哥儿说给我听的,我……我觉得,甚是有道理。” 邵仲和梁康顿时叹了一口气。若是卢熠——这倒是不奇怪了。那孩子到底是在侯府长大的,见多识广,心眼儿又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一点也不稀奇。只是卢瑞被他灌输了这样的想法,这日后邵仲去提亲,岂不是又多了一大阻碍。 一时间,邵仲愈发地觉得任重而道远。 他舔了舔嘴唇,脑子里迅速地闪过各种说辞要将卢瑞说服,想了一阵,才干巴巴地强笑道:“瑞哥儿这般想倒也不奇怪,换了是我嫡亲的姐妹,我也不舍得她外嫁。只是你也晓得,人活在这世上,总有许多规矩礼数约束着,不可肆意妄为。古人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你不让你姐姐嫁人虽是一片好心,可对她来说,却不一定就是好事。过了岁数不出嫁,旁人们可不觉得是家里人舍不得,只会想着定是这姑娘嫁不出去,尔后便纷纷猜测不是这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抑或是相貌丑陋、品行不佳……你姐姐若是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头该有多难过。不说外人,便是府里头,怕不是都有些嘴巴不干净的下人要胡乱揣测的。” 卢瑞这才多大,论心思和心机哪里是邵仲这个老狐狸的对手,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手脚,脸色惨白地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嫁人是一定要嫁的,只是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千挑万选,定要找到最合适的才好。”邵仲说着话,又清了清嗓子,正义凛然地继续帮助卢瑞以正视听,“第一,既然是你姐姐嫁人,那定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家世好不好,模样英俊不英俊,这些都不;第二,人品要好,那什么贪财好色的,好高骛远的,胆小如鼠没有担当的,通通不行;第三,这家里头还不能太复杂,公婆要和蔼可亲,小姑子要单纯善良,妯娌要良善和睦……” 邵仲一口气儿说了有一刻多钟,梁康听得都快笑翻了,偏偏卢瑞还一脸认真地听得仔细,只恨不得问了梁康要了纸笔一一记下来。 等邵仲好不容易说完了,卢瑞这才哭丧着脸,一脸为难地道:“听起来似乎不难,可我仔细想想,这样的人还真是满京城也寻不到几个。” 哪里就寻不到了,面前不就站着一个么!邵仲恨不得跳出来拍着脯使劲儿高呼,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咬牙笑得一脸直抽搐。 卢瑞回了侯府后,悄悄地找到七娘,把邵仲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学给她听,罢了又一脸认同地道:“姐姐莫要担心,我虽认得的人不多,但熠哥儿交游广阔,总能寻到这样的人。日后再悄悄带给姐姐相看,若是你不喜欢,我们便另外再寻。至于许二公子,他虽然也好,可我听说,许家太太厉害得紧,很不好相处,姐姐还是不要嫁去他府上好了。” 七娘闻言,真真地哭笑不得。也亏得采蓝晓得她们姐弟俩有私密话儿要说,借机退了出去,要不,他这番话传出去,七娘简直没法儿见人了。 “这话可千万莫要再与旁人说!”七娘恨恨地揪了把卢瑞的耳朵,咬牙道:“那邵先生也真是的,旁人家的女娘子,他怎好这般浑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话,轮得到你们两个男人来心么。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还当我眼高于顶呢。” 更可气的是,他那话里话外,只差没明说他自个儿最合适了。也亏得卢瑞在这方面反应迟钝,没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要不然,指不定真会怀疑她与邵仲有什么首尾,羞也羞死人了。七娘才不会承认她自己心里头有鬼呢。 卢瑞还傻乎乎地帮邵仲说好话,疾声道:“与邵先生无关,都是我问的。邵先生的子直率,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姐姐你莫要怪他。” 直率的……邵仲…… 七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49、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49、公侯之家 49、公侯之家 50、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0、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0、公侯之家 50、公侯之家 五十 裕王府发生的事儿在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那传出来的故事永远比发生过的更加彩,邵家老爷虽把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了二儿子邵广的身上,可却管不住旁人的嘴。这京城上下,谁不唏嘘感叹,“虎毒尚且不食子,这邵家老爷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当然也免不了有人怀疑,私底下咋舌道:“恐怕只是谣言吧,要不,谁会设这么个愚蠢又漏洞百出的局?” “那你就不晓得了。”有人故作神秘地替他解惑:“你也不看看那天赴宴的都是些什么人。若不是太子殿下与福王爷恰巧到了,这事儿可就铁板钉钉,那脏水保管一滴不落地全泼在了邵大公子身上。” “什么,你说没证人?那裕王府上下还怕找不出证人来。只要太子殿下和福王不在,那什么亲耳听到的,亲眼瞧见的,保管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跳,说得比珍珠还真。太医?得了,那太医院里头,也只有白大人与蔡大人还硬气些……” 不免又有人到处打探那日赴宴的官员,得知名单后,再在朝堂和衙门里遇上,免不得一通冷嘲热讽,便是裕王爷,也被太上皇召进臭骂了一通,还勒令他三个月不准出府——说到底,邵家老太爷是先祖皇帝身边的近臣,若是上皇不闻不问,难免要伤了诸位老臣的心。 虽说那日下毒与诬陷的事儿证据确凿,可到底没有出人命,那邵广又是邵家子嗣,所以皇帝在处理时也手下留情,只打了他几十板子,逐出了国公府,赶出京城,此生再不准回京。至于邵老爷,虽说那要命的罪过他摘了出去,可行为不端,教子不严的罪名却是怎么也撇不清的,被皇帝下令狠狠训斥了一通,又把他原本在鸿胪寺的官职给革了,又勒令其闭门思过,不得了圣旨不能出门。 圣旨一下,这国公府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那凶神恶煞的禁军侍卫一进门,毫不客气地压住邵广打了一顿板子。邵广当场就晕死了过去,二姨汪氏哭得肝肠寸断,赶紧派人去请太医,谁料太医院本就不肯派人,她只得让下人去附近的医馆请了大夫,草草地上了些药后,侍卫们又毫不客气地把邵广拽上了马车,飞快地扔出了城。 自始至终,不论是邵广晕死过去,还是汪氏哭着找邵老爷求饶,邵老爷都躲在书房里不曾露面,且不说府里的下人们如何议论纷纷,康氏紧紧抱着三少爷邵诚,咬着牙低声叮嘱道:“我的儿,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父亲的真面目。倒是你那大哥是个聪明人,早就看透了他,早早地搬出府去,而今又趁机与他撇清了关系。你且多学着点,莫要日后又被你爹给坑了。” 邵诚到底不懂事,只哇哇地大哭。 老太爷在府里最偏的荣安堂里养病,皇帝特意差了蔡太医给老人家诊脉,院子里的下人也通通换了个干净,而今全都是里派出来的,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星半点也传不进来。便是先前汪氏哭哭啼啼地求到了院子门口,也被人们迅速地拖走了。 “老爷子的身子骨还算康健。”蔡太医自顾自地泡了杯浓茶,一边小口小口地抿了,一边呵呵笑道:“不过也得好生将养着,尤其是这两条腿,早年有旧伤,先前又不曾仔细调养,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就成了旧疾。往后您就安安稳稳地在这院子里歇着,我每隔两三日就来看看您,。至于旁的事儿,您就别心了。” 老太爷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蔡太医见状,也不好再多说,又与他闲聊了一阵后才起身告辞。等他走到门口,老太爷忽然低低地开口问:“我那孙子……可还好?” {阅读就在,zybook.} 蔡太医一时间也不明白他问的到底是哪一个,想了想,才笑着回道:“大公子福星高照,人又聪明,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 老太爷闻言,缓缓闭上了眼,手指轻轻动了动。蔡太医心知自己猜对了,遂笑着出了门。 邵仲这边,虽打赢了一场大仗,却依旧没有半点欢喜,自打那日从卢瑞口中得知了许二公子觊觎七娘的事情之后,他一连好些天都郁郁寡欢,一张俊脸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就连今儿大师兄罗方大驾光临,邵仲也没有平日里那般殷勤。 “这是怎么了?”罗方一进门就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锐利的目光盯着邵仲上下打量,冷冷问。 邵仲还没回话呢,唯恐天下不乱的梁康就嘴了,“仲哥儿还能有什么事儿,从年头急到年尾也就为了那小媳妇儿。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到底好在哪里,模样气度都不算最顶尖的,要命的是脾气还——”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邵仲狠狠地瞪了回去,赶紧委屈地躲到罗方身后,小声地告着状,“大师兄你看仲哥儿,就会冲着我来。” 罗方没好气地骂道:“人家两口子的事,你什么嘴。人仲哥儿还知道为自己争取,你看看你自己,整天窝在仲哥儿身边,那二师妹会自个儿凑过来?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再这么闹下去,我非把你赶到师父身边去不可。” 白道人格有些古怪,最爱捉弄人,几个弟子里头,罗方沉稳,气场强大,白道人有点不敢下手,二弟子是个姑娘家,人又有些呆,他自然更不好捉弄,至于邵仲——脾倒是小合了白道人的胃口,可惜这小弟子有点太机灵得过了头,白道人总会在他手里吃亏,于是,呆头呆脑的梁康就成了白道人最爱捉弄的对象,这十几年来,简直让梁康苦不堪言,要不,也不至于委委屈屈地跟在小师弟邵仲身边了。 这不,一听罗方要把他赶回白道人身边,梁康顿时就泄了气,搓着错可劲儿地认错。邵仲倒也不在意,托着腮继续作忧郁状。他心里头何尝不想立刻去侯府提亲,可而今京城里正热热闹闹地传着他被邵家两父子气得卧病在床的消息,这厢他却大张旗鼓地张罗亲事,不说旁人怎么看,老太太和许氏那一关就过不去。 可若是眼睁睁地瞧着许家二公子大刺刺地跑去侯府献殷勤,说不定还趁着这机会就开始谈婚论嫁,这让邵仲如何不心急如焚。 “仲哥儿你心里头可有什么打算?”罗方虽不知道许二公子的事儿,可见邵仲这幅憋屈的神情,也晓得他定是遇到了难事儿,遂低声问道。 邵仲挤了挤眼睛,唉声叹气地回道:“年前我是没胆子去侯府提亲的,就怕许家那混蛋小子赶在我前头。我仔细想了想,许家小子跟大太太是亲戚,大太太对他定然亲近些,若果真去提了亲,十有□会应下来。既然侯府这边行不通,就只能走许家那边儿的路子。” 罗方到底聪明,听到此处,就依稀猜到邵仲已经有了主意,遂点头沉声道:“若是哪里用得上师兄帮忙的,就过来招呼一声。”说着话,又斜睨了梁康一眼,一脸鄙夷地道:“我终究比你三师兄靠得住。” 梁康都快哭了。邵仲则赶紧拍马屁,笑呵呵地赞道:“大师兄一向待我最好。上回裕王府的事,若不是你请了太子殿下和福王爷过来,怎能这般顺利。” 罗方闻言,脸上微红,不自然地回道:“我本只是请了福王爷帮忙,谁晓得福王爷把太子殿下也搬了过去,更不想太子殿下竟然会招揽你,倒是让你为难了。” {阅读就在,zybook.} 邵仲赶紧笑道:“大师兄您可千万莫要自责。我将将离了国公府,这不是正想着要去寻个差事么,本还想去科举的,只是身上连个秀才的功名也没有,还得从头考起。难得太子殿下赏识,能在东谋个一官半职的,日后去侯府提亲,老太太也不会嫌弃我一事无成了。” “可是——”罗方显然也是晓得太子处境的。太子殿下年岁轻,虽占了身份的光,可到底势单力薄,几个兄长又显然是有能力又有野心的,早早地就开了府拉拢朝臣。日后到底谁胜谁负,又如何作得准。 “大师兄放心。”邵仲有成竹地道:“你忘了今上当年的处境了,那可比太子殿下要艰难得多。陛下经历过那样的事,绝不会让太子殿下也跟着吃同样的苦头。至于大皇子与二皇子,不过是磨刀的石头罢了。毕竟,太子殿下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自然要千锤百炼,一路顺风顺水的,反而养得一身的娇弱。” 罗方于政治一道不甚明了,而今听邵仲这么一说,也颇觉有理,总算放下心来,不免又抱怨了福王爷几句,道他明明心里头清楚着,却不告诉自己,害得他白白地心了一阵。 邵仲又迅速地把话题转到许二公子身上,正色朝罗方道:“我让常安出去打听过了,许家大太太姓刘,娘家就在兴成巷,刘家老太爷先前在许老将军身边做过副将,在战场上救过老将军一命,这才有了后来两家的亲事。要不然,以刘家的门第,是怎么也高攀补上大将军府的。” “刘家门第不高,到了这一辈愈发地无人成才,因此也愈发地没落。这些年来,刘氏没少接济娘家,听说她还一心想与娘家做亲,许家大公子的婚事她虽不敢手,可二公子这边,可就说不准了。” 罗方闻言,眉头顿时拧起来,梁康则比较冲动,指着邵仲大声喝道:“仲仲哥儿……你好狠,竟想算计着二公子娶刘家那小门小户的丫头。” 邵仲撇嘴瞪眼,“什么叫算计,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许二公子哪能自己做主?再说了,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让人去吹个风,浇个油,若不是许家大太太有心,这婚事也做不成。若二公子真对这桩婚事不满意,自去跟他母亲闹去。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还敢来肖想我媳妇儿。”再说了,以许家大太太的厉害和泼辣劲儿,七娘若是嫁进了门,那日子该多难过。 梁康虽替许二公子痛心,可到底还是师弟亲,更不用说,一旁还有他最惧怕的罗方在,他若是胆敢搞出什么告密的事儿,不用邵仲下手,罗方一个眼神儿就能让他起不来身。 不过,许家大太太的德行如何,许氏定是晓得的,想来也不会眼睁睁地把七娘嫁到那边去受苦。邵仲忽然想到这一点,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七娘中意的还是自己呢。 侯府里头,七娘正与卢嫣核对这个月的账目。她跟着胡氏和许氏学着管家有一阵子了,因脑子好使,记又好,学了不多久,胡氏索把府里的账本拿给她来核,倒省得自个儿每天晚上算得脑仁疼。 卢嫣到底年岁小,算术学得也不好,盯着那密密麻麻的账目看了一阵就开始眼花,一会儿眼睛眯呀眯的,等七娘发现不大对劲了回头看时,她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 立冬过后,这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冷,老太太屋里早已燃了火盆,七娘这绣榻上也铺了厚厚的羊毛褥子,坐在上头甚是绵软,难怪卢嫣倒头就睡着。 七娘让采蓝抱了床薄被子给卢嫣盖上,自己则继续查看账目。一旁的采蓝拿了个帕子慢悠悠地绣着,是不是地引七娘说两句话,说到高兴的地方,主仆二人都轻轻笑起来,屋里一派平和。 一会儿外头有丫鬟过来禀告,说是许氏与胡氏到了。七娘赶紧起身去迎。 还未到门口,许氏和胡氏就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瞧见榻上睡得一脸红扑扑的卢嫣,胡氏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摇头无奈道:“瞧瞧我们家这丫头,这傻乎乎的模样,我可真怕她日后嫁不出去。” {阅读就在,zybook.} 许氏笑道:“你而今是这么说,真到了嫣儿要出嫁的时候,只怕你又舍不得了。” 说到这里,胡氏忍不住捂嘴笑个不停,压低了嗓门朝许氏道:“说到嫁人,我昨儿听熠哥儿说了一番话,险些把我给笑死。他说什么来着,女孩子就不要嫁人,在府里头如珠似宝地捧着,日后嫁到别人府里,要孝顺公婆、讨好丈夫,教养子女,持家务,还得费尽心思地放着丈夫纳妾……” “若真实在要嫁人,那就得睁大了眼睛仔细挑选,第一要找个情投意合的……第二人品要好……” 这不正是前几日卢瑞在他跟前大放厥词的话吗?那还是从邵仲嘴里传出来的!七娘千叮咛万嘱咐,叮嘱卢瑞不要说出去,结果这孩子还是透漏给了熠哥儿听。这个大嘴巴! 七娘心里头暗暗地骂,许氏却是越听越心惊。 这话虽是童言,可偏偏还真有道理。便是侯府里头,已经算是京城里少见的和睦了,可先前她刚刚进门的时候,不也被老太太嫌弃过。直到后来丈夫去世,卢家败落,她竭力支撑着家里渡过难关,老太太这才对她另眼相看。 日后七娘嫁了人,岂不是日子愈发地难过。 原本娘家这个二侄子许氏是极为喜欢的,人品才貌都是不差的,子也直爽,看得出来,他对七娘也是极有心的,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地就往府里跑。可一想到娘家嫂子的子,许氏又犹豫起来。 “嫂子这是怎么了?”胡氏见许氏一脸怔怔的模样,立刻猜到怕是自己方才的话引得她胡思乱想了,立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道:“看我这张嘴,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娘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嫂子您可千万别多想。” 许氏笑笑,面色依旧有些沉重。 胡氏见状,赶紧把话题岔开,自挤到榻上坐下,笑着朝七娘道:“天气愈发地冷了,大娘子可还习惯?京城靠北,比益州要冷得早,再过几日,只怕就要落雪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京城里头总有些府里要办赏雪宴,少不得还要吟诗作赋,大娘子若是要去,只怕得现在就得预备着了。” 这是让她早早准备些诗词,省得到时候出丑? “我怕她不耐寒,哪回赏雪宴不是大小三九时办的,碧丫头从南方来,哪里受得住冻。若是冻坏了身子,反倒不美。”七娘的生日就在正月,一过年便是整十四,寻常官宦家的小姐们到了这年纪,谁家家长不是急着相看女婿,可许氏的心里头却总有些不舒坦。 “旁人家不去不打紧,大长公主府上却是不能不去的。我听说,大长公主前年从东边移来的梅花今年要开了,陛下与皇后都要亲至的,不止大娘子要去,我们嫣儿,还有熠哥儿、瑞哥儿都要去。咱们不求能有什么大富贵,但凡是得了皇后娘娘一句好话,日后大娘子说亲就不愁了。” 胡氏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许氏脑子里暗自琢磨。那边胡氏又笑吟吟地朝七娘道:“老太太邀了隔壁的邵公子一起过年,今年我们府上可要热闹了。就是厨房那边正犯难呢,老太太让厨房拟个菜单子出来,顾婆子来寻了我好几回,让我给出出主意,我又哪里晓得。我们在京城里住了半辈子,见的都是京城里的菜式,半点花样也没有。倒是大娘子从益州过来,又在南边住过许多年,兴许知道些稀罕菜式?” 七娘闻言顿时一愣,好容易才忍住了没追问下去,心里头却在暗暗嘀咕着,那邵仲果然是个顺竿儿就往上爬的流氓,老太太兴许只是客气一句,他还当了真,就没见过这么大的人了,还跑到旁人府里过年的…… 许氏听到邵仲的名字,心里头忽地一突。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的邵诚弄错了,二公子应该是邵广才对。我现在回去修改。 50、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50、公侯之家 50、公侯之家 51、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1、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1、公侯之家 51、公侯之家 五十一 自打那日听了胡氏无意中说起的那些话后,许氏的心里头便有了些思量。京城里官宦家的千金,多是早早地就开始议亲了,便是不急着议亲的,也提前相看着,不然,等到及笄后就显得急躁了些。六礼下来要费个大半年时间,留给她相看的工夫就太少了。 许氏自孀居后便极少出门,见过的年轻人也不多,论品貌、论才学,能与七娘相匹配的就更少。邵仲的心思,许氏早早地就有所察觉,只是先前顾虑着国公府的家世,心里头是早就把他排除在外的。而今他竟与国公府一刀两断,虽说没了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可身家却是清白了许多。 不论是相貌人品,还是才学气度,行事做派,抑或是邵仲都可以算是上上乘了,只是,许氏一想到要把女儿嫁出去,心里头总有些酸酸的,连带着对邵仲也不待见起来。 许氏在家里头郁闷了两天,索去了廉郡王府寻卢之韵说话。她与卢之韵感情深厚,几乎是无话不谈,到了这时候倒也不瞒着,遂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与她听。卢之韵听罢,顿时惊诧得瞪大了眼,“嫂子是说的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国公府案里的那位大公子?” 见许氏点头,卢之韵顿时激动起来,一脸兴奋地问:“听说那大公子相貌不俗,这京城里头不少小姑娘对他仰慕得紧,尤其是宰相府的七娘子,有一回还言之灼灼地说非他不嫁。我还琢磨着,这大公子还不得赶紧上门去宰相府提亲了,没想到等了大半年也没有动静。若是我们两家结了亲,那张家老头子还不得气死。想一想就带劲!” 许氏闻言,一时又气又好笑,啐了卢之韵一口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偏偏还和我开玩笑。宰相府要相看女婿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未必是他们家看中的,别人连想都不许想了。再说了,若仲哥儿果真有心,何必拖到现在还不去张府提亲,那会儿他可是连我们家碧丫头的面都没见过的。” 卢之韵生怕惹恼了许氏,赶紧挽着她的隔壁娇声道歉道:“嫂子你晓得我一向没个正行的,说错了话可千万莫要怪我。大娘子我喜欢得紧,眼看着她也要议亲了,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也高兴。那邵家大公子模样好不好不打紧,的是人品如何?虽说他的名声极好,但大娘子嫁过去是一辈子的事,我们自然要谨慎些。不如我让我们王爷出去打听打听?” 许氏今儿来为了也就是这个事。毕竟,侯府里头,上至老太太,下至卢嫣及各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邵仲哄得晕晕乎乎,提到他谁不说一声好,尤其是老太太,简直恨不得把他当亲孙子一般疼。若是晓得邵仲对七娘有这样的心思,只怕立马就要应了,唯恐这孙女婿被旁人抢走。 得了卢之韵的承诺,许氏好歹放下心来,又陪着卢之韵说了一阵家常,到了未时末才回府。 过了几日,卢之韵就亲自上了门,屏退下人后,才一脸喜色地朝许氏道:“大嫂这女婿可真真的洁身自好,你看这满京城的年轻人,似他这般才学出众的,谁不是自命风流,流连勾栏青楼,狎妓作乐,这孩子却是老老实实,半点坏习气也没有。不说旁的,这都十七八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更不用说什么通房小妾。这一点,连我们王爷也是不如的。” 廉郡王识得卢之韵前,王府里早有两个通房,虽说自打迎娶卢之韵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可卢之韵心里头总有些不舒坦,想起来了就忍不住要刺廉郡王一回。而今见邵仲如此洁身自好,自然免不得要赞赏几句。 老实说,邵仲就住在隔壁,平日里行事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许氏自然也晓得他并非好色之徒。只是她心里头终究有些不放心,而今听了卢之韵也这么说,这才真信了,想了想,又笑道:“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而今却是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信了。” {阅读就在,zybook.} 卢之韵笑道:“嫂子这么想倒也不奇怪,日后我们家大郎二郎娶媳妇,我指不定要心成什么样儿呢。”说罢,顿了顿,又劝道:“我看这仲哥儿着实不错,品貌才学在京城里都是上上等的,便是公主也娶得。虽说而今离了国公府没了爵位,可以他的本事,日后定有大出息。我听王爷说,他而今被太子看中,在太子府任长吏,虽说官位不高,可他而今才多大年纪,早早地得了太子的器重,将来太子殿下登基,那时候才真正地宏图大展呢。” 许氏闻言,却只笑笑,“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待碧舸始终如一,我就满足了。” “既然嫂子想明白了,那可要早作打算。我听王爷说,而今打仲哥儿主意的可不少,宰相府不说,还有吏部沈家、镇国公府,甚至还有——”她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低下来,悄悄地朝西边儿指了指,声音几不可闻,“自从仲哥儿去了太子府,二嫂那边可是蠢蠢欲动呢。” 连孟氏也——许氏皱眉,想了想,又正色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你放心,我自理会的。” 若是等孟氏正儿八经地提出来,到时候许氏也不好再与邵仲议亲了,不然,到时候传出去,倒要说大房抢三房的女婿。好在邵仲对七娘的确有心,兼着又是个聪明剔透的,只需许氏稍稍提点两句,便能意会了。 再过了小半月的工夫,国公府的事情渐渐低了下去,这一日邵仲再来府里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半路上就被许氏的丫鬟采芹给截了过去。 以许氏的子,自然不会把事情说得太直白,但绕是如此,邵仲还是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先前还以为许氏来警告他莫要肖想自家女儿,再仔细听一听,似乎又并非那么回事。等弄明白的时候,邵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直直地盯着许氏,傻乎乎地问:“大……大太太方才说……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许氏见状,却是噗嗤一下笑起来。她见多了邵仲那副潇洒自在,永远有成竹的自信姿态,而今瞧见他这傻乎乎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真情。 许氏却没有再重复,只端着茶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缓缓道:“大公子也知道,我们家大娘子虽非我亲生,可我心里头却把她当做亲闺女一般疼爱,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邵仲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闻言立刻懂事地跳出来承诺道:“大太太请放心,我日后若是有半点对不住大娘子的地方,您就让瑞哥儿和熠哥儿上门来教训我。我对大娘子一心一意,只想着要与她白头到老、共度一生的,便是大太太不说,我也要向您保证,日后娶了大娘子进门,心里头便不会有旁人,无论日后……日后子嗣如何,我也绝不纳妾!” 这孩子,话说得这么满。许氏凝眉打量他,邵仲的脸上微微发红,眼睛里有激动和狂喜,目光真诚,看起来倒不像是作伪。难得他而今能作出这样的承诺,许氏原本还想着,日后若是七娘子嗣艰难,还能容着他……既然如此,那倒也好。 邵仲从侯府一出来,立刻直奔母舅韩家,正巧舅父韩二老爷就在府里,邵仲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请二老爷到侯府提亲。 自打邵母过世之后,韩二老爷没少替邵仲心,先前还想接他到府里住的,只是被邵仲给退了。自从邵仲满了十五岁,韩二老爷便让二太太到处打听,私底下给邵仲相看媳妇儿,挑了好些个,却始终不合邵仲的意。而今听得邵仲终于同意成亲了,立刻喜出望外,想也没想就应了。 等送走了邵仲,韩二老爷唤来二太太一商议,才发现二人连侯府大娘子的面都没见过。二老爷顿时又犹豫起来,忧心忡忡地朝二太太道:“你说,仲哥儿忽然去侯府提亲,不会是因为受了侯府的恩惠吧。那侯府家的大娘子听说是过继来的,人品才学都不清楚。到底不是正经的闺阁千金,会不会配不上我们家仲哥儿。” 二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那可是你亲外甥,他是什么子你还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对哪家姑娘另眼相看过,难得而今想着要成亲,不说那姑娘是侯府千金,便是大街上卖猪家的姑娘,我也得去。” 韩二老爷被二太太骂了一通,立刻就老实了,飞快地让下人去请了官媒,又让二太太仔细收拾了一番,尔后准备了一大堆礼物送她出门。 韩二太太到了侯府,先去寻的老太太,把提亲的话一说,老太太顿时喜出望外,罢了又生怕韩二老爷笑话,赶紧解释道:“仲哥儿那孩子我一直看着,不说相貌才学,单是人品我就极喜欢。不瞒二老爷说,自打他搬到隔壁住下后,我就当有了个亲孙子一般。”说罢了,又朝身边的嬷嬷催道:“不是让人去请大太太了么,怎么还没来?” 说话的工夫,许氏已和胡氏一道儿进了门。 老太太一见她二人立刻笑起来,朝胡氏啐道:“老二媳妇也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胡氏只是笑,拉着许氏的手一齐在老太太下首坐了。韩二太太仔细打量这两位夫人,见她二人相貌出众、气度雍容,心里顿时升起好感。又想着那大娘子虽非许氏所出,但既然能入了许氏的眼,想来不论是容貌还是品都是不差的,于是,心里的担忧顿时去了大半。 韩二太太把做亲的事又提了一回,许氏闻言,想了想,倒也没再玩那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朝老太太问道:“老太太您看?”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高兴道:“老身素来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仲哥儿无论人品才貌都是极出众的,又与我们府上颇是有缘,我们家大娘子也同样端庄娴雅,知书达礼,这桩婚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她老人家倒是半点谦虚与委婉的话也不愿意说。 这京城里说亲的,素来都爱讲究个派头,女方家便是再中意,也要再三推脱,所图的不过是显得自家闺女不好求娶,日后嫁进了门,夫家也更加敬重。难得侯府这边几位却都是实在人,韩二太太也是直率爽快的子,顿时合了脾胃,于是一拍即合,这桩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消息传到三房,孟氏顿时就要冲到老太太屋里去理论,被三老爷死死拽住了,骂道:“你跑去做什么?” 孟氏气得直发抖,怒道:“这大房——简直欺人太甚!明明知道我正准备把玉儿说给邵大公子,她竟来抢我们的女婿。也不瞧瞧那丫头是什么出身,又不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小姐,还想把我们玉儿压下去,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大嫂怎么抢了你女婿了?你一不曾与母亲说起过,二来这桩婚事是邵家亲自过来提的,人家就明明白白地说了,要迎娶的是侯府过继来的大小姐。你想把玉儿说给大公子,人家可曾应了?这些年里,想与邵家结亲的人有多少,便是宰相府的婚事人家都给能推了,你巴巴地凑过去,不过也是让人打脸的。日后传出去,玉儿的名声反而不好听。” 三老爷是个明白人,自家女儿的才貌气度不说比不过大娘子,便是寻常官宦家的千金也是有所不如的,凭着侯府的门第,日后嫁人倒是不难,可要寻个品貌出众的却是不容易。 “那……那我就——” “我若是再听到你浑说——”三老爷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森森的寒意,“你就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得不大顺== 但是,好歹亲事定下来了 51、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51、公侯之家 51、公侯之家 52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2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2公侯之家 五十二 正所谓好事多磨,韩家二太太把消息传到邵仲耳朵里的时候,他依旧好像在做梦,总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异常。果不其然,韩家二太太前脚出了侯府大门,小许氏后脚就到了,进门就把来意与许氏说了,竟然也是来求亲的。 还不等许氏说话,小许氏就已经絮絮叨叨地发起牢骚起来,郁郁道:“亏得姐姐在京里,不然,我这回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老太太好生糊涂,弄了黄家那两姐妹在府里也就罢了,而今寻不到好亲事,竟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家青山的头上,我若不是抢在前头把青山的亲事给定下来,指不定晚上她就要亲自寻老爷说了。黄家那两个小浪蹄子是什么德,府里上下谁不晓得,在自家府里都能闹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来,京城里头谁不笑话。那样的出身人品,如何做得了我们常府的当家主母。” 许氏闻言,也颇是无奈,只得安慰道:“老太太便是再糊涂,还有你们家老爷在呢。青山哥儿娶媳妇,那不止是府里的私事,还是族里的大事,怎会容着老太太胡来。”她心里头犹如明镜一般,老太太便是再糊涂,也断然不会让黄家闺女给常青山做正妻,许是算计着在常青山娶妻之前就把黄家姑娘收房抬妾,日后便是正妻进了门,对这个进门比自己还早的妾室也要敬重有加。 小许氏自然晓得自家姐妹的明,倒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就算老爷拦着,只怕老太太也不罢休了,便是做不了正妻,一个妾室却是跑不掉的。我而今只想着赶紧把青山的婚事定下来。旁人家的闺女我也不说了,大娘子是我亲侄女,进了门我自然把她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一般。若是定下了她,平阳侯护短的名声朝野皆知,老太太顾虑这一点,也不敢给侯府添堵,我也要借机把黄家那两个浪蹄子给回绝了。” 小许氏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若是换了从前,许氏说不定还真动了心,可今儿韩家二太太才将将离去,邵仲为了迎娶七娘连永不纳妾的话也说出口了,两厢一对比,谁对这门亲事看得更重,自然一目了然。 许氏面做为难之色,婉言回绝道:“你却是晚来了一步,早上韩家二太太带了媒人过来求亲,老太太和我却是已经应下了。” 小许氏顿时大惊,高声讶道:“韩家?哪个韩家二太太?我怎么没听过京城里哪个韩家有适龄的男子的?” “是刑部侍郎韩大人府上,蘀外甥邵大公子来求的。邵家大公子与侯府交情颇深,老太太极中意他,便是侯爷也赞赏有加,对这桩婚事自然乐见其成。因这婚事成了,老太太一欢喜,中午还多吃了半碗米饭,一整日都没停过笑。” 许氏把老太太和卢之安搬出来挡驾,连小许氏也没法反驳,发了半天愣,才不甘心地道:“这才半天的工夫,总不至于就下了定。到底只是口头上应了,做不得准,一会儿我再去跟老太太提一提,说不定她两相权衡,就应了我了呢。” “快别胡说了。”许氏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恼意,“这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哪能一会儿一个说法。且不说老太太早已认定了仲哥儿,韩家二太太那里要如何交待?人家郑重地请了官媒来提亲,我们二话不说就应了的,要是后面传出再给大娘子相看的消息来,不说大娘子的名声没了,便是我们侯府都要背上背信的骂名。”若是旁人来求亲也就罢了,好歹还能说不知情,可小许氏是她嫡亲的姐妹,若说提亲前半点消息也不知道,岂不是笑话。 小许氏闻言,亦恨得直跺脚,恼道:“早晓得如此,我大早上连饭也没吃就该过来。迟来了一脚,就被旁人抢了个先,到了嘴边的儿媳妇还被人给叼走了,真真地可气!” 许氏察觉小许氏话里隐隐约约的气恼,只当作没听到一般。小许氏见状,心知她这里的路走不通,便把心思移到了老太太身上。虽说许氏一再强调老太太看中邵仲,可小许氏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服的。 邵仲的名气虽大,但国公府而今闹成这样的局面,十有□要被皇帝夺爵的。没了国公府的门第,那邵仲不过是个普通的书生,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便是有几分才名,谁晓得作不作得准,日后成亲的聘礼兴许都舀不出手呢。 相比起来,自家儿子可是正正经经的廪生,明年下场,少不得要考个举人回来,那才是读书人该走的路,议起亲来,身板儿才挺得直些! 一念至此,小许氏便拐弯抹角地要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许氏哪里不晓得她的目的,心里冷笑一声,倒也不阻拦,只让采芹领着她过去了。 见许氏竟然不亲自陪同,小许氏顿时有些拉不下脸,好在到底是姐妹俩,便是心里头不舒坦,出了门,一会儿也就消了气。一路上,小许氏还毫不遮掩地向采芹抱怨道:“你们家大太太的脾气可真大,我才说了几句话,她就给我甩脸子看。” 采芹笑道:“那也是对着您才这样呢,大太太对着外人,素来是客气有加的。她是看重您才这样,换了是我们,太太连话也懒得与我们说一句。” 小许氏“哼——”了一声,脸上虽还绷得紧,眼睛里却早已没了先前的恼意,只是心里头挂念着自家儿子的婚事,终究笑不出来。 听说小许氏来了,老太太也甚是欢喜,赶紧让丫鬟引了她进屋,大老远瞧见她就高兴地招呼道:“三丫头快过来吃糖,这是我们厨房刚做出来的杏仁酥糖,入口酥脆,甜而不腻,老婆子若不是牙不好,非要狠狠吃它一盘子不可。” 换了平日里,瞧见老太太兴致这么高,小许氏定要顺口问一句的,今儿却是闭口不提,只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老太太活到这么大岁数,人一般,自然能瞧出她今儿来另有所图,只是小许氏不开口说,她也不开口问,笑呵呵地与小许氏东拉西扯,说得不知有多高兴。 小许氏顾左右而言他地叙了一会儿旧,好歹慢慢地切入正题,只满口夸赞七娘如何知书达礼,如何端庄大方,一会儿又叹道:“这般品貌出众的姑娘,谁家娶到了都是福气。说起来,我们家青山——” “碧丫头的婚事将将定下来了。”老太太高兴地笑道,渀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个儿打断了小许氏的话,“要不我怎么一直拉着你吃糖呢?早上韩家二太太过来提的亲,定了邵家的仲哥儿。那孩子我可是知知底儿的,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便是公主也配得上。京城里那么多权贵人家想和他结亲的,偏偏他挂念我们两家的情分,早早地请了韩二太太过来提亲……” 老太太一开口,通篇都是对邵仲的赞语,且看那架势,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许氏见状,终于明白自己姐姐的用意了。这桩婚事过了老太太这处,便是许氏想再变动,也无能为力了。 那厢孟氏却是依稀听到了些动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听见老太太可劲儿地夸赞邵仲呢,心里头愈发地又酸又恼,若不是三老爷事先叮嘱过,她怕不是就要出声抱怨几句。而今却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去,耐着子听老太太说话。 好不容易才等到老太太停下嘴喝了口茶,孟氏赶紧趁机话朝小许氏问:“听说府里大公子也要议亲了?哎哟哟,这孩子们长得可真快,一不留神就长这么大了。上回瞧见大公子,那才跟熠哥儿差不多大呢,一眨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们家玉儿也是,早两年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呢,而今就成了大姑娘了。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玉儿的相貌才情可是一等一的好,子温和,懂事又知礼,满京城也挑不出比几个比她强的。”说罢了,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小许氏,只等着她开口说一句,便要把话绕到两家的婚事上去。 小许氏又哪里会上她的当,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勉强笑笑,端起几上的茶杯刮了刮沫,微微抿了一口,尔后才客气地向老太太告辞。孟氏见状,立刻急了,赶紧起身拦道:“这天儿还早呢,大太太再多坐一会儿,说说话再走?” 小许氏哪里敢被她缠上,飞快地跳出门落荒而逃。老太太生怕孟氏跟出去丢人,赶紧把她唤住,另寻了个话题把她留在了屋里。 今天的婚事可真真地一波三折,早上邵仲来提亲的事传到倚梅园,整个园子的丫鬟都激动了,七娘虽努力地作镇定状,可心里头却是又欢喜又害羞,手里捏着针绣了一上午,却连片碎叶子也没能绣出来,反倒把手指头扎了几个洞。 结果才吃了午饭,采蓝就急急忙忙地过来说起小许氏上门求亲的事儿,七娘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虽说她心里头也清楚,既然老太太与许氏应下了这门亲,不论谁再上门,这亲事也没变动的可能了,可这婚书一天不定,她的心总是有些没着落。 再到后头,采蓝却是一脸憋得通红地说起小许氏被孟氏吓跑的场景,“……您是没瞧见,常家大太太一见三太太那架势就晓得不对劲儿,话也没回,朝老太太道了一句别,飞快地就跑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呢!” 采蓝素来稳重,连她都能被逗成这样,可以想见常家大太太当时的神色有多慌张,七娘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来。罢了,又无奈摇头道:“三婶婶虽是急切了些,却也是一心为二妹妹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许氏还是孟氏,无论是行事是大度端方,还是急切得失了礼数,也都是一片真心。 一时间,七娘忍不住想起已天人永隔的父母,情绪忽然又低落起来。 隔壁的邵仲一直让梁康盯着侯府呢。虽说他今儿过来提亲是得过许氏授意的,可不等到侯府点头,他终究是放心不下,若不是大白天的怕被人瞧见,怕不是真要与梁康一道儿偷偷爬到侯府的屋顶上去了。 好在韩二太太此行甚是顺利,进门不多久便有了好消息。邵仲乐得一直傻笑,中午连饭都忘了吃。正高兴着,就听梁康说常家大太太去了侯府,邵仲顿觉不对劲,赶紧让常安寻了府里早买通好的丫鬟打探消息,待听得常家大太太果真是去府上说亲的,邵仲顿时气得蹦了几尺高,跳着脚在院子里骂道:“那常家的混蛋小子真真地不要脸,我媳妇儿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他还要过来自取其辱,难不成以为自个儿脸连屁股还大?” 梁康闻言直皱眉,没好气地骂道:“我说仲哥儿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而今还在太子府里做事,能不能别张口闭口的混蛋屁股,俗不俗。” 邵仲不理他,自顾自地骂得个痛快。骂了一阵,口干舌燥地大声喊着常安进来沏茶,常安这才进了院子,面无表情地道:“方才常家大太太出来了。” “啊!怎么样?”邵仲顿时连茶也不喝了,飞快地冲上前问:“她可是被老太太斥责得面无人色?”虽说他心里头也清楚,老太太便是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直言相斥,但他就是不痛快。 “跑得飞快,就跟被狗追似的。” “啊?”邵仲自以为是地着下巴,“老太太真够狠的,竟然放狗追!” 虽说常家的求亲被挡了回去,可邵仲的心里头却响了警钟,赶紧去了韩府与舅父舅母商议早些下定。可三人把黄历翻了个遍,最近这半个月却是没有一个好日子,邵仲郁闷得嘴都快歪了。回来的路上,眉头皱得简直都能夹死苍蝇了。 关键时候,还是罗方带来了好消息。 “大长公主府上的赏雪宴,出了名的一帖难求,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了这一封。”罗方把手里的烫金请帖扔到桌上,脸上难掩得意,“已经得了准信,到时候太上皇、陛下还有皇后娘娘都会到,你若是能在太上皇或是陛下那里讨得一句半句好话,裕王府那边儿就半点也不用怕了。” 虽说上回那事儿已经告一段落,可以裕王爷睚眦必报的子,日后只怕不会轻易放过邵仲。而今太子年幼,便是把邵仲招揽到了府里,却终究还是护不住。所以罗方才想方设法地弄了这个帖子过来,所图的不过是想让邵仲在上皇或是陛下那里露露脸,有了他二人的庇佑,裕王爷便是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邵仲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有筒子说本文是不是快结束了?回答是,还木有。 成亲是快了,可是,还有好多线木有收啊。 后面……婚后生活,还挺多的。 52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52公侯之家 52公侯之家 53、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3、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3、公侯之家 53、公侯之家 五十三 大长公主府里的赏雪宴真真地一帖难求,不过卢之安这几年连立军功,颇得圣上宠信,故侯府而今在京城里也正是炙手可热,自然得了帖子。孟氏得了消息,欢喜得不得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赴宴的衣裳,临了临了,儿子卢涵却又病倒了,孟氏无奈,只得把卢玉托付给了胡氏。 因上回卢玉穿了那身盛装被人嘲弄,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依着孟氏,只挑了几身衣裳求胡氏帮忙挑选。胡氏虽有些为难,但见卢玉一脸期待,也只叹了口气,帮着挑了一身白底蓝花的夹袄并白色的狐狸毛领子,卢玉赶紧试了,果然清新雅致,衬得她那一张并不出色的脸上有了些温婉柔弱的气质。 “二娘子还是回去与你母亲再说一句。”胡氏微微低头,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又道:“到底是你母亲,若是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换了衣服,回头你母亲那里可不好交待。” 卢玉闻言却沉默起来,低着脑袋,憋红了脸,就是不肯回话。胡氏心里头虽有些同情这个侄女,可这事儿却是不能后退分毫的。以孟氏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子,若是晓得了,可不是要来寻胡氏的麻烦。虽说胡氏不怵她,可谁也不想招惹她那么个大麻烦的。 等卢玉走后,胡氏还是让丫鬟去孟氏那里交待了一声,罢了又低声朝翠羽叹道:“这二娘子……可惜了。” 翠羽不明白她到底是怜惜卢玉,还是感叹卢玉被孟氏教得失了礼数,只小心翼翼地应了两声,想了想又道:“方才大娘子差了采蓝过来问,她是不是不必去赴宴了。” 但凡是定了亲的女娘子,就不好出门了。虽说七娘与邵仲的婚事尚未下定,但两家终究有了口头之约,七娘才故有一问。胡氏笑道:“到底还未成礼呢,不拘谨这些。难得而今还能借机出去走走,待定了亲,怕有小半年的时间出不得门。再说嫣儿一向与大娘子划得来,她若是不去,嫣儿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快去跟大娘子说一声,让她早些准备。先前入冬的时候不是做了身桃红色的锦缎夹袄,一直没瞧见她穿过,不如到时候就穿那一身,显得喜气。” 翠羽赶紧笑着应了,尔后转身去了倚梅园寻七娘说话。 到了赏雪宴这一日,卢玉果然还是换了衣裳,也是桃红色的夹袄,围了一圈白色狐狸毛领,一身富贵做派,只是面色微沉,满脸委屈,瞧见胡氏,她扁了扁嘴,迅速低下了头。孟氏一路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瞧见七娘这身打扮,顿时有些不悦,瞪着七娘狠狠看了老半天,抢在七娘前头把卢玉推上了胡氏的马车。 许氏照旧是不出门的,故胡氏一人领了五个孩子,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热热闹闹地挤了三辆马车。 长公主早年嫁的是镇国公世子,婚后没两年,世子忽然染了恶疾,一命呜呼,尔后公主便回了公主府孀居,太后虽有心为她另寻亲事,却屡屡被长公主所拒,直到而今她依旧不曾另嫁。 长公主子活泼,人又极和气,故府里头总是宾客盈门。每年她都要举行好几次宴会,冬月十五这一日的赏雪宴最是热闹,不说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就连皇帝与皇后也偶尔来凑热闹的。 今年府里早早地放出风来,不仅圣上与皇后,连上皇和太后都要驾临,所以这帖子自然是千金难求,来赴宴的俱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稍稍身份低微些的都没有份儿,似邵仲这般出了国公府,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的,自然是想也不敢想。 好在福王爷神通广大,又与长公主关系匪浅,这才弄了一张帖子给他,目的不过是让他在上皇和圣上面前露露脸,日后的仕途才能走得更顺。不过某人显然另有企图,每每罗方问起他晚上有何打算,邵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罗方知道他心里有数,倒也不逼他,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番后,才无奈道:“都随你。”罢了,却是再无二话。 梁康大早上就去找白道人,不知从哪里借了辆马车过来,颜色乌蓬蓬的,却甚是大气,走起路来也极稳当。二人乘车一路到了长公主府,马车老远就停了,外头的车夫笑着道:“二位公子爷可得等一阵,这路上堵了老远,怕不是得一炷香的工夫来轮得上咱们。” 邵仲也不急,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梁康跟只猴儿似的哪里坐得住,东瞅瞅、西看看,又掀开帘子使劲儿朝外打量,瞧见巷子里满满地全是马车,很是无奈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尔后百无聊奈地朝邵仲问道:“仲哥儿,我听说宴会上陛下会考校年轻人的功课,你可做好了准备。若是回头让旁人抢占了鳌头,岂不是辜负了大师兄一番美意。” 邵仲一脸淡定,闭着眼睛缓缓道:“你以为陛下是傻子,出来赏雪就真能以冬日雪景出题?” 梁康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如若不是,怎么这几日翰林院如此热闹?但凡是有些才名的,都被人请了去。” 邵仲嗤笑,“那你就等着看他们全都傻眼吧。”当今圣上可不是上皇,明着呢,哪能由着人糊弄。连梁康都能打听得到的消息,圣上岂有不知,只怕私底下还在冷笑,就等着看众人出丑的样子呢。 梁康素来唯邵仲马首是瞻,听了他这般说,自然是信服,闻言顿时幸灾乐祸,嘿嘿地笑道:“本想着今儿过来开开眼界,不想竟还能看到这般有趣的把戏,真是来对了。” 二人又说道了一阵,直到外头车夫一声招呼,马车又稳稳地往前走了一阵,总算停到了府门口。邵仲与梁康利索地跳下车,便立刻有下人过来迎。虽说那下人不识得他,但也晓得今儿来府上的客人都是极尊贵的身份,便是见邵仲穿得朴素,也不敢轻视,毕恭毕敬地请着二人入了府。 才进了园子,就听到有人高声唤他,邵仲一转身,就瞧见卢熠拉着一脸古怪的卢瑞提着袍子使劲儿朝他跑过来。二人跑得太急,险些没站住,邵仲生怕摔着了小舅子,赶紧伸手托了卢瑞一把。瑞哥儿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邵先生”,尔后又别扭地把脸转过去,怎么也不肯多看邵仲一眼。 邵仲心里头清楚,瑞哥儿这会儿定是已经反应过来了,在与他赌气呢。只是这会儿不是哄他的时候,邵仲亲切地拍了拍卢瑞的肩膀,柔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过来的?倒是比我还早到。” 卢瑞低着头不回话,卢熠仿佛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咧嘴笑嘻嘻地回道:“我们也才到呢?母亲领着两个姐姐和嫣儿去了后花园,我和瑞哥儿就在园子里瞎转悠。才走了几步就瞧见了邵先生,可算是找到个说话的人了。” 卢熠相熟的几个年轻哥儿还未到,他又不耐烦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这会儿瞧见未来的姐夫才这般兴奋。 “才将将到呢,就瞧见一群酸腐到处吟诗作赋,实在腻烦得很。邵先生不会与他们一道儿吧。”卢熠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期待,“我听说长公主从西域弄了只怪鸟养在后花园,又高又大,脖子还长,生的蛋快有洗脸盆那般大。左右大伙儿都腻在这里,不如我们偷偷溜过去瞧一瞧,也好长长见识。” 这小娃儿——还真把他当做一起招猫斗狗的玩伴了。 邵仲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摇头道:“你若是真想看,去跟长公主说一声便是,难不成她还拦着你,何必要去干这种偷偷的勾当,回头被人发现了,我倒也罢了,你和瑞哥儿,回去岂不是要挨一顿打。我听说侯爷训起人来可厉害得紧。” 一听邵仲提到自家老爹,卢熠顿时老实了,吐了吐舌头无奈道:“罢了罢了,我都险些忘了,邵先生正议着亲呢,自然要稳重些,若是传出去,旁人怎么说不打紧,只怕大姐姐心里头要暗地嘀咕说先生不稳重了。” 卢瑞闻言,脸色愈发地别扭,狠狠把脑袋扭到一边去,连卢熠也不理了。 卢熠自然晓得是什么原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见他依旧不理会,又厚着脸皮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瑞哥儿你莫要恼了,大姐姐的婚事已是铁板钉钉了的,你怎么气也不管用。幸好而今是许给了邵先生,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日后定会对大姐姐好。你再这么给他脸色看,大姐姐晓得了,心里头也会难过。” 卢瑞低着头不说话,眼睛里又微微的红晕,嘴巴撇了撇,有些不高兴,可终究还是强忍了下去,别扭了好一阵,才勉强朝邵仲瞥了一眼,低低地唤了一声“邵先生”。 可算是把小舅子给搞定了!邵仲轻轻吐了一口气,悄悄朝卢熠挤了挤眼睛。卢熠得意地笑。 邵仲到底在京城里有些才名,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儿,便有人慕名过来请教。当然,请教只是说得好听,大多数人对他都怀着一种既嫉妒又不服气的心情,更担心一会儿在宴上被他抢去了风头,只恨不得能寻个错儿把他赶出去才好。 不多会儿的工夫,几位王爷并太子爷也陆陆续续到了。福王爷瞧见邵仲,远远地朝他打了个声招呼,太子殿下则咧嘴朝他道:“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跟我们一道儿?”言语间甚是随意。那几个围在邵仲身边想寻刺的“青年才俊”见状,脸色俱是一变,尔后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天色渐晚,园子里愈发地热闹,正如先前卢熠所说的那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吟诗作赋,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货全都掏出来呈在诸位的面前,也好引得上头的注意。邵仲始终不凑这热闹,只陪着两个小舅子说话,态度殷勤而热络。卢瑞本是个小孩子心,被他哄了一阵,先前那点子别扭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与邵仲说说笑笑的,好不亲热。 正说着话,外头忽地安静下来。 陛下驾到—— 虽说早晓得圣上今儿会驾临,却不曾想竟会到得这么早。长公主急急忙忙地迎出来接驾,园子里众人也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敢乱走。待远远地瞧见圣驾去了正屋,众人这才依次地排着队进去请安。 轮到邵仲的时候,皇帝还未开口,倒是一旁的太上皇满脸兴趣地问:“你就是邵仲,国公府的大郎?倒是与你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有几份相像。听说你的书读得极好?” 邵仲对这个脑子有些糊涂的太上皇没什么好感,闻言更是一脸窘迫,红着脸低声回道:“回太上皇的话,下官确是邵仲,不过我已搬出国公府许多年了。”言语之间,显然是把自己跟国公府撇清了关系。 太上皇闻言似有不悦,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的皇帝笑着话道:“莫看这孩子年纪小,却是极有才情,而今他在太子府里任职,朕瞧过他写的条疏,不仅条理清楚,言辞优美,连字也是端正大气,颇有先朝柳大师之风骨。” “果真如此?”太上皇最爱书法字画,闻言顿时对邵仲另眼相看,瞅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才道:“回头你抄本《大藏经》递进来,孤倒要瞧瞧,皇帝是否有虚言。” 邵仲闻言立刻跪地应下,一旁众人瞧见了,心里愈发地羡慕嫉妒。 好在这二位对他倒也没再多加关注,邵仲退下后,便有旁的年轻人进了屋,唱念做打,可劲儿地想要在这二位面前讨一份好。 卢熠年岁小,排在后头,进来的时候非要把卢瑞拽上。进了屋里倒也规矩,依着先前在侯府里学过的礼仪给上皇和皇帝请了安,罢了,咧嘴朝皇帝道:“陛下一会儿是不是要考校我们的功课?我早就准备好了呢。” 皇帝闻言顿觉好笑,偏偏还板着脸问:“你这小儿好大胆子,快快交待都备了些什么题?莫非还想舞弊不成?” 卢熠被他一吓唬,立刻就交待了,苦着脸道:“左右不过是备了几首诗,什么雪啊冬的,为了这个,我可好几个晚上没睡好,结果还被老师骂了一通,说我写的都是臭狗屎。我不服气,还想着今儿能在陛下面前露一露脸呢。”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亏得是在皇帝跟前,要不,这屋里还不得笑翻了天。太上皇左右是不顾忌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卢熠道:“这小娃儿是哪家的?真是好玩得紧,不如你进来给孤当孙子吧。” 卢熠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那可不成,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若是进了,我爹娘可要怎么办?” “这是平阳侯的独子。”皇帝忍着笑向太上皇介绍道:“平阳侯素来端肃谨慎,不想竟生出这么个皮猴儿一般的儿子来。” 听得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太上皇也是一阵无语,摇头道:“这孩子八成是随了他娘。”说罢了,又问卢熠,“既然你老师都说了你写的诗文不行,只怕你今儿是讨不得好了,何必还上赶着让皇帝出题考校功课,一会儿把诗文呈上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卢熠了后脑勺,小声嘟囔,“兴许陛下和太上皇能喜欢我的大作呢。”嘟囔完了,又道:“我的诗文虽写得不好,可我堂哥写得好,说不准今儿就能得了头彩,我也面上有光。” 太上皇好奇地问:“你堂哥在哪里?” 卢熠指了指身边个子还没他高的圆乎乎的卢瑞,太上皇愣了愣,扁扁嘴想憋一憋,终究还是没憋住,指着瑞哥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帝也哭笑不得,勉强作端肃之色,朝卢瑞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卢瑞睁大眼偷偷瞧了皇帝一眼,眼珠子又黑又亮,犹如山里的黑葡萄,说起话来却还是极有规矩的,“回陛下的话,我叫卢瑞。” “卢瑞——”皇帝低声念了一句,面上难得地浮起淡淡的微笑,“熠哥儿说你诗文写得好,可是如此?” 卢瑞眨眨眼,想了想,谦虚道:“小儿才疏学浅,不敢妄自尊大。” “倒是个谦虚的。”皇帝笑了笑,挥挥手让他二人退下,又道:“一会儿朕出个题,你也仔细作首诗,回头让太上皇与朕看一看,是不是果如熠哥儿所说才学出众。”罢了,又商议一般地朝太上皇道:“父皇,您看今儿这题——” “可不能是什么风花雪月的题目。”太上皇好笑道:“孤琢磨着,只怕这满园子的年轻人都备着几十首呢。”说着话,眼珠子朝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面前的酒尊上,道:“就这个吧!” 外头的诸位年轻人听了这题目,顿时瞠目结舌,唯有邵仲哭笑不得,都说侯府的熠哥儿单纯活泼,谁晓得,那才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把婚事真正定下来,后面迅速地就会过一年,然后就成亲啦啦啦 53、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53、公侯之家 53、公侯之家 54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4公侯之家 公侯之家 作者:绣锦 54公侯之家 【六月中文6yzw.】五十四 公主府的后花园,诸位府里的女眷都已屏气凝神地站着,等着拜见皇后娘娘。【六月中文6yzw.】卢嫣不是头一回觐见皇后,故还算轻松些,七娘难免有些紧张,但她素来端得住,便是一颗心再怎么猛跳,面上总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唯有卢玉紧张得浑身发抖,低着脑袋,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畔有别家府上的女娘子瞧见了,便有些看不上眼,偷偷地嗤笑出声。卢玉听到了,愈发地胆怯。胡氏见状,悄悄伸手握了她一把,卢玉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不放手。 一会儿,女低声传唤,胡氏这才领着三个姑娘家缓步进了屋。 公主府的后花园十分宽敞,但园子里的建筑却并不高大,亭台楼阁吸取南北所长,既端庄又活泼。园子里被几十盏灯照得敞亮,屋里更是犹如白昼一般,七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紧随胡氏的脚步缓缓进了屋。 还未跪地行礼,就听得上首有把柔和醇厚的声音笑着道:“是平阳侯夫人到了,方才本还与长公主说起你们家呢,莫要拘礼。这是嫣姐儿吧,快上来让本瞧瞧,仿佛又高了些,倒比我们家三公主长得还快。” 胡氏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卢玉身子微微发抖,起身时脚上却踩到了七娘的裙摆。所幸七娘动作并不快,才将将动了动身子就察觉不对劲,半弓着腰不敢再动,悄悄地朝卢玉使眼色,她却始终低着头恍然无知。 七娘又轻轻拉了拉裙摆想提醒她,可卢玉兴许是紧张得慌了神,竟是毫无察觉。七娘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咬着牙好生为难。 那边卢嫣已经蹦蹦跳跳地奔到了皇后身前腻着嗓子唤了一声“皇后娘娘”,皇后愈发地欢喜,随手抓了一把糖豆给她,又问:“本听说你们府上新来了一个女娘子,是哪一位?” 卢嫣立刻回头朝七娘指过来,一侧脸就瞧见了七娘半蹲着身子的尴尬状,想开口解围,又生怕伤到了卢玉的脸面,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倒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笑着开口道:“卢家这两位女娘子今儿都穿得喜庆,娘娘您看这一身打扮,猛一眼瞧过去,还真像嫡亲的两姐妹呢。” 皇后娘娘朝她们俩看了两眼,眉目微转,朝二人招手道:“都上前来上本瞧瞧,这花骨朵一般的女娘子,一看便让人心喜。” 卢玉闻言,慌忙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七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跟在她身后,在距离卢玉约莫一尺的地方停住了脚,规规矩矩地朝皇后行礼。皇后嘴角含笑,微微点头,转头朝胡氏道:“你们家的女娘子模样都生得好。”说着话,又让身边的女给七娘和卢玉各赏了个荷包。 二人恭恭敬敬地接了,正待退后,皇后忽又朝七娘问:“这是大娘子吧?今年多大了?” 七娘定了定心神,微微垂首柔声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小女子过年就十四了。【六月中文6yzw.】” “一眨眼都十四岁了。”皇后娘娘笑着叹了一声,脸上有慈爱的笑意。 七娘闻言,微觉有些不对劲,不由得悄悄抬头,朝皇后看了看。皇后的脸上愈发地和蔼,眼睛里微微的感伤,声音也愈发地低沉,“本的年轻的时候与你母亲是手帕交,这一晃便是十多年……” 她是在说许氏?抑或是——母亲? 七娘一颗心猛跳起来,皇后娘娘莫非识得她的生母彭氏?不然,为何特意招了她上前问话,还特特地问起她的年纪,还感叹岁月如梭。 “有空常到里来走一走。”皇后笑着道:“本上了年纪,便喜欢热闹,最爱召着这些漂漂亮亮的女娘子在里头说话,瞧着心里头就欢喜。”说罢,又朝胡氏叮嘱道:“下回来里,把大娘子也带上。这孩子本一看就喜欢。” 胡氏赶紧笑着应了。 因院子里还有一大群女眷们等着皇后娘娘接见,皇后也不好在侯府众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遂招招手,让女传唤下一批人进来。 前头院子里,太上皇正与皇帝一张一张地翻看将将交上来的诗文。因是太上皇临时出的题,题目偏,众人答得又急促,自然难得有几篇能入得了二人的法眼。瞧了一阵,太上皇忽地“咦——”了一声,抽出面前的纸张递给皇帝道:“瞧瞧这一首,立意虽浅显了些,却难得质朴纯真,这字——”太上皇捋着下颌的短须微微发笑,“颇是圆润可爱啊。” 皇帝飞快地略了两眼,尔后也“呵呵——”地笑起来,抬头朝下方道:“卢瑞是哪个?” 卢瑞身上一抖,怔怔地不敢动。卢熠赶紧推了他一把,高声应道:“陛下,瑞哥儿就是我堂哥。” 卢瑞被卢熠推出人群,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偷偷地瞧了瞧上皇和皇帝,小声回道:“是……是我。” 上皇和皇帝先前听卢熠一脸得意地炫耀他堂哥如何聪敏还有些不信,而今再看,这圆乎乎的小娃儿倒也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虽说年岁小,可方才二人看的这十来份卷子里头,就属他这首最是文采斐然了。 太上皇本就是个爱玩闹的子,而今年岁大了,愈发地没个正行,见状赶紧朝卢瑞招呼道:“哎哟,这小娃儿肚子里还真有几分墨水,倒把今儿院子里这些大人们全都比了下去。过来让孤瞧瞧,这小圆脸可真讨喜。” 卢瑞不晓得应变,闻言直愣愣地就过去了,红着脸偷偷地看太上皇,一脸好奇。 只是太上皇这一句话就把院子里的青年才俊们的脸全都给打了,除了几个素来谨慎大方的,其余的都是一脸菜色。梁康有些担心地拉了拉邵仲的衣袖,小声道:“你素来自夸说自己学识好,不会都是在吹牛吧。连瑞哥儿都得了夸奖,怎么就没陛下夸你呢?” 邵仲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回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没看完吗?” 二人正窃窃私语着,皇帝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好诗!” 屋里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太上皇正拉着卢瑞好奇地与他说话呢,见状也被唬得一抖,转过头去想斥责一声,忽瞥见纸上的字迹,顿时来了兴趣,问:“这字不错,谁写的?” 皇帝看了看诗文末尾的题字,眸光微闪,“是邵家大哥儿。” “哦——”太上皇点点头,又朝邵仲看过来,吩咐道:“你的字写得不错,《金刚经》抄完了,有空再给我把《心经》《地藏经》也抄一遍。不着急,慢慢来,抄完了有赏!” 皇帝闻言哭笑不得,出声拦道:“父皇,这孩子而今在太子府任长吏,怕是连公务都忙不过来呢。您若是想要手抄的佛经,回头让礼部寻个字迹刚正的笔帖式慢慢抄就是。” 太上皇撇嘴不语,一招手把皇帝手里的诗卷抢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把东西塞回来,不轻不愿地回道:“是写得还不错。”罢了,又有些气恼地朝皇帝道:“你再仔细瞧瞧,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皇帝又把余下的几首迅速地翻完了,罢了只是摇头。太上皇无奈,又把那诗卷拎过来上看下看,仿佛想挑刺,可咬牙看了半天依旧寻不出问题来。一旁的卢瑞也睁大了眼睛盯着诗卷仔细地读,面上渐渐显出敬佩的神色。 末了,皇帝果然点了邵仲的诗为第一,罢了又唤了他上前好生夸赞了一番。太上皇却还记挂着自己的佛经,嘴提醒道:“大哥儿莫要忘了孤的佛经,旁的不说,那本《金刚经》你得赶紧给帮我抄出来。明年的吉祥日孤就赶着要。” 邵仲哪里敢作声反对,自然恭声应下。 旁边安静了许久的太子殿下见状却是抱起不平来,小声抱怨道:“皇祖父好生小气,孙儿还容易才得了这么个能臣,您一句话就把他召了过去给您抄佛经,却是半点打赏也没有,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好歹也意思意思。” 他声音虽小,可一旁的太上皇却是听得真真的,闻言也颇觉有理,遂挥挥手朝邵仲道:“太子言之有理,你今儿作诗得了头名本就该赏,唔,不过这个却得让皇帝赏你。等你把《金刚经》抄好了,孤再赏你一副前朝大师陈无本的水墨画作,如何?” 邵仲对这玩意儿半点兴趣也没有,但面上哪里敢显露半分,自然欢欢喜喜地跪地拜谢。那边皇帝见了,也笑着道:“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赏什么东西,唔,大哥儿可有什么想要的,说来听听,若是不违制,朕便作主应了。” 众人闻言,顿时想到了前些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国公府案,心里头立刻有了底,只怕皇帝想借此把国公府的事定下来了。 诸人正等着邵仲跪地向皇帝奏明爵位传承之事的,不想却见这素来斯文端肃的邵家大公子忽然忸怩起来,红着脸,咬着牙,怪不好意思地道:“陛陛下所言当真?下官——下官想——想求陛下——赐婚。”说罢,他那一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低着脑袋,羞得都不敢看人了。 上首的太子殿下与福王爷闻言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倒是太上皇眉头一跳,眯着眼睛一脸兴趣地朝邵仲看过来,兴致勃勃地问:“果然是年轻人!大哥儿瞧上哪家姑娘了?” 邵仲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样子,声音却清晰可闻,“下官将将请舅父去平阳侯府提了亲,定下了侯府大娘子。我官小位低,难得侯府不嫌弃,愿意将大娘子许配与我,可我心中到底不安,遂敬请陛下与太上皇赐婚,也……也多少能给大娘子一个体面。” 众人闻言,皆是又嫉妒又气恼。这般好的机会,竟被邵仲这般浪费,活脱脱的一个沉溺于美色之中纨绔,便是果真有几分才学,也成不了大气。 太上皇却是哈哈大笑,可劲儿地朝皇帝喝道:“好事好事,快应了他。皇帝若是不应,孤便来作主了。” 皇帝无奈,挥挥手让邵仲起了身,摇头道:“你可想好了?” 邵仲斩钉截铁地回道:“请陛下赐婚!” …… 不多时,外头院子里的消息也传到了后花园,皇后娘娘闻言,顿时欢喜得直拍手,高兴道:“本虽未曾见过邵家大公子,却也听人说起他的风姿,难得才学出众却又不傲气,还能求得陛下赐婚,可见对这桩婚事的确用了心。大娘子有福气!” 胡氏也喜出望外地回道:“可不正是如此。那孩子不止是我喜欢,连老太太也甚是看中,说他仁义孝顺,十分难得。侯爷也常常赞他才学出众,心思仁厚。早先过来提亲的时候,老太太高兴了好几日呢,却不想他还有心请动了陛下赐婚,这俩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七娘一颗心噗噗地猛跳,脸颊早已烧得通红,眉目低垂却难掩面上欢喜又羞怯的神色。唯有屋里一众少女,将将才得知了邵仲定亲的消息,一时间花容失色,更有胆子稍大些的,狠狠地朝七娘瞪过来,眉目间又气又恨,若不是皇后在此,只怕就要冲上前来寻七娘的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了班还不让人安生,吃晚饭时又接了电话让加班,一边写稿子一边改材料,我都快成超人了!!! 昨天的《大藏经》俺弄错啦,回去修成《金刚经》,不过也够仲哥儿抄的了^_^ 【六月中文6yzw.】 54公侯之家在线阅读 54公侯之家 54公侯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