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吴邪,见客》 正文 第1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盗墓同人]《吴邪,见客!》作者:i[实体书版] 瓶邪 现代架空 he 第1章故事总会很俗气地由误会展开 我叫吴邪,供职于一家特牛的广告公司。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地处一条寸土寸金的街上,每天当我从地铁出来,经过那些奢华的酒店和品牌门面,都会莫名有种“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类的既视感…… 其实,我大学学的并不是广告专业。都说隔行如隔山,加上才刚毕业,还在上一家公司实习时我什么都不懂,直到有媒体销售私下跟我称兄道弟,套磁说我一毕业就能进这里好福气啊!多少人想进啊!听得我才顿时不明觉厉飘飘然了起来,赶脚能进这个圈真是天上掉下个馅饼,还正好掉我嘴里。 听着不错吧? 千万别急着用羡慕的眼光看我。 如果你上午10点来钟在写字楼的一楼大堂出现,也许会正巧碰到我,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的识别度可高了。那个举着刚买的超大杯咖啡,手里拎着套煎饼果子,偶尔也许换换口味是肉夹馍或驴肉火烧,穿着t恤、仔裤、帆布鞋,顶着熊猫眼哈欠连天等电梯的人就是我没跑了。 别看我已经跳过一次槽换了家公司了,实则从毕业到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我依旧是个典型的还在大公司最底层挣扎的小职员,月薪还不够买这地段卫生间里一块磁砖大的面积,哦,我说的还是马赛克。 真不是我不勤奋啊!我已经勤奋得不能再勤奋,经常加班到深夜甚至凌晨,快熬成人干儿了。胖子曾经在我第一天实习时对我说过一句话:夜不归宿三种人,妓女、嫖客、广告人。那时,我只当笑话来听,经过血与泪的洗礼后,现在我懂了。这差事当真是干得比驴累,挣得比民工兄弟少,操着卖白粉儿的心,赚得没卖白菜的大爷多。所以,人家米国人都说,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我却只想说,珍爱生命,远离广告。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这个毫无经验的人当初是怎么上了这条贼船的呢? 那时我刚刚毕业,还没急着找工作,闲得蛋疼之时,打开qq碰见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朋友——上学时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学长,潘子,就跟他扯起淡来了。最后临下线时,他随口问了我一句,得知我还晃荡着,也一个随口,把我介绍给了他一个在广告公司上班的哥们儿。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后,我怀揣“爱咋咋地”的心情,西装革履地去面试了。原以为会见个什么高端的人事总监之类的,结果没有,那天我只见到了一个胖子。那胖子把我关进一个小会议室里,用各种惨绝人寰、极不人道的方法折磨了我许久之后,相当豪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录用了,职位是实习生。 最后,那胖子拿眼上下扫了扫面带微笑、精心装着逼的我,把嘴一撇道:“以后上班别穿成这样儿,事儿逼似的,胖爷我看着闹心。”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肚皮、大腿,还把脚一伸,让我看他的装扮——t恤、仔裤、球鞋。好吧……虽然被骂事儿逼,虽然我平时不这样,但想到至少不用置办新装,我还是给了他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真心的。 在胖子手底下干了半年,我俩挺投缘,他跳槽便带上了我。经过正式的人事面试后,我们在同一天入职。胖子又升职又加薪,我也光荣地由实习生变为了正式员工,只不过是最低职位,策划助理。后来,又在胖子的努力争取下,我俩如愿被分去带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一家传说中的国际品牌客户——hyf。 我们负责为hyf提供网络部分的广告策划以及投放服务。hyf有多条不同的产品线,网络组因此被分成几个小组,分别负责其中几条。公司职员女多男少,只有我们是特例,我所在的三人小组有两个大老爷们儿,剩下的那位是个美女,叫阿宁,title比胖子高,是我们俩的上级。 这说明什么?这都看不出来? 这说明小兵只有我一个。虽然我名片上策划助理的那一串英文可长了,他俩职位名称加起来才能跟我有一拼,但毛用没有,碎催终归是碎催,要干一切领导懒得干的事,领导觉得累的事,领导觉得浪费时间又没技术含量的事。 所以,像这样风风火火带着proposal到客户公司,对着英文ppt,用英语给客户做presentation这种露脸的事,我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为什么说是“原本”? 因为那个没有“资格”的我,现在,此刻,right now就坐在客户豁大豁大、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这还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意外,胖子病了,我被阿宁临时抓来打下手。但是这次,阿宁和胖子明明都在,临走却要急匆匆地带上我。仨人都走了t谁干活啊?难道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我要独自留下加班?我一肚子疑问。结果胖子偷偷告诉我,说是瞎子交代的。 瞎子……我还是习惯叫他“黑眼镜”。黑眼镜是我们公司直接负责hyf的部门的最高领导,比阿宁还高出好几个级别,属于公司高管层,钻石王老五,背景比他常年藏在墨镜后的眼睛还神秘。传说很多,其中一个版本说他是个gay,跟hyf的某个高层有一腿,还说他服务这个客户好多好多年了,因为hyf无论签哪家广告公司,都会把他也带上,甚至还会亲自出面与新合作的公司谈他的职位和薪水。广告公司里男的少,又曾听闻这圈儿gay多,所以,有这种传言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好像扯远了……黑眼镜交代的?听了胖子的话,我一肚子的疑问瞬间变成double的量,不断追问。大概是被问烦了,胖子终于拍拍我的肩,解释道:“他就说有位大爷点了你的名字要你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胖爷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有啥特殊关系呢,还想说你小子深藏不露,结果看你这反应……啧,我说你纠结个屁啊,又不是坏事,而且这次光咱网络就200多万的预算呐!给钱就是亲爹,亲爹说啥就是啥!走!爹咱可惹不起。” 疑惑归疑惑,我到底只是个小兵,当然得服从命令听指挥,难道我还能说“这也太奇怪了,我不去”?那我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不过临出门前,我还是有点为难,虽然公司平时不要求着装,但见客户还是要注意的。胖子跟阿宁早有准备,可临时突击的我没有啊。可巧,黑眼镜关键时刻突然天神降临似的来到我们身边,甩给我件黑色休闲西装外套。还没等我说谢谢,他就乐着说了句“不用客气”。没想跟你客气啊…… 就这样,我现在坐在hyf公司的会议室里了,还是想不明白,越想越不明白……擦!还点我名?翻牌子啊?怎么有种出台见客的赶脚呢!我又从来没跟客户接触过,哪儿t认得谁是谁啊!对面那排的,到底你们哪位大爷看上老子了?您说您老看上我,我也没机会展示才能啊是不是?这“pyful”整个策划,除了部分数据是我用软件跑出来做的贡献,全程也没我参与的份儿啊!就只能就这么傻坐着……所以说,您当我是吉祥物能招财进宝、降魔辟邪还是怎么着? 昨天我还加班来着,只睡了三个小时,这会儿,血液全在胃里积极消化午餐呢,缺觉外加脑缺氧,简直困成狗。而且,这英文听多了就跟上数学课一样催眠,阿宁说出来的每一个单词都简直像是从异度空间传来的,虚幻又飘渺。 我恍恍惚惚地环视了一圈,这一桌十几个人里只有俩鬼佬。就因为这俩鬼佬,其余的人都得用英文交流,我就也得跟着忍受英文折磨,于是更加郁闷。凭什么啊?“在你的世界学你说abcd,在我的土地对不起请说华语!”我可真想站到桌上唱首《将军令》给他们听听,壮哉我大中文。 因为放投影的缘故,窗上的卷帘都拉了下来,灯也关了,整个会议室昏昏暗暗的。即使阳光被帘子挡住了,热度也还是烤着我的背,暖洋洋的,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的恍恍惚惚终于成功升级为眼皮打架。 不行,睡着可就真瞎了。为了强打起精神,我支着桌子,绕过肥硕的胖子看过去,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活物”上。阿宁回答了客户的几个问题,坐回了自己的座位。cire站起来走到幕布前,开始讲解。这种会议当然用不着黑眼镜亲自去讲,cire是他的手下,职位跟阿宁算是同级。 别说我装逼非叫人家英文名,在跟她互换名片前,我只知道她姓林,还是因为她邮箱里的名字是。很多接触不多的同事,真的只是知道他们的英文名字而已。 cire是台湾人,软妹音很嗲,此时讲的恰恰又是除网络外其他形式媒体的投放策略……都是我不怎么懂的,简直违和感超级重,像幼儿园老师哄小孩睡觉时却用量子物理当睡前故事,但效果又极好,没一会儿小朋友就都睡着了……总之,现在这个与我无关的会议进行到了完全与我无关的环节,更加熬人。 真是无语问苍天! 我很想知道是谁让我来的,让我来干嘛? 周遭的环境,一切都太适合打盹了。没有最困,只有更困,我的精神彻底无法集中,视线对不上焦,软妹音开始变得模糊了,就像以前听磁带时卡带那一瞬间的效果。在即将被周公绑架之际,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幕布上那些饼图和数字上收回,想再看些别的,结果忽然扫到一双眼睛。停了停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双眼的主人是跟我斜对着,坐在对面那排的一位客户,位置跟黑眼镜一样,在第一个。比两个鬼佬还靠前,帅哥看来头衔不小? 那双眼正看着我,眼珠黑得发亮,他有一头同眼睛一样黑的头发,刘海儿稍长,遮住了部分眉眼,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是他的终极伪装,我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情绪。这样可就要命了,做了贼嘛,会心虚的啊,会瞎联想的有木有!不可避免地,我就想到,难道我一直犯困得太明显被他看到了?我心里随即咯噔一下,被这个假设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下可好了,麻烦解决了,我连困都不敢困了,立马触电般地像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就差双手背后了。 客户在看着,虽然算不上视线上的交流,但好歹也是对上了,就算是亡羊补牢也好,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当做歉意也行,至少会显得我是个有礼貌的人?想着,我努力让自己装作一点儿都不心虚的样子,冲那人笑了笑。 可是,天知道我的这个笑是不是比哭还难看?那人看到后,连点儿反应都没给,特别高冷地转开视线,抱着胳膊去看ppt了……靠!虽然被客户看到犯困很是不安,但丢面子这种感觉来得更强烈,让我非常不爽。 难道老子笑得还没那饼图好看? 就算是客户,是甲方,是高层,这也太没有礼貌了!我在向你示好打招呼,好歹给个回应吧!嗯?等等,这人上次开会见过没?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上次是我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虽然是个20来岁的大老爷们儿了,但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还是有些紧张,不太敢直视客户们的眼睛。 突然,我脑袋里有个“灯泡”亮了。想起上次会议刚开始没一会儿,桌上就传来嗡嗡的震动感,是手机,我还怕是我们这边的,心里哆嗦了一下,赶紧看了眼我跟阿宁的。结果,这时有个人说了句“exce ”就走了,之后一直没回来。我当时虽然只来得及瞥见个攥着手机、正转身的侧脸和之后走出去的背影,但我此刻还是认出来了,就是那个位置!就是那黑亮的头发!就是他! 想起来后,我又瞥了那个人一眼,他还在抱着胳膊,皱着眉头听cire的讲解。我也不困了,拿起笔,打开我的记事本,写了一句话:“瞎子对面那人是谁?” 我把本子搭在大腿和桌边上,脚下踢了踢身边的胖子。胖子顿时激灵了一下。擦,原来这厮也在犯困。早说啊,早说早唠嗑,也不至于我犯困被人家看见了……胖子跟其他leader比起来,虽然工作上一样经常压榨你,但有个优点,那就是平时能跟他一起不正经。 胖子被吓到后,立马精神了,瞪了我一眼,但在看到本子上面的内容后,脸上的怒色立刻转为笑意,也拿起了本子,用跟我同样的姿势写道:“张起灵,hyf广告部一把手。” 靠,被雷轰成渣渣了。虽然根据他的座位我有过这个猜想,但猜想被证实后不知为什么,忽然隐约觉得前途有点儿渺茫?我扫了眼对面一排人,从外观来看,就那位张黑面一把手皮相不错。于是,我生出了个奇怪的预感。 “瞎子的绯闻男友在不?” 胖子眼睛直放光,刷刷写下:“就那位!” 操……我碎了的渣渣也迎风飘散了。我明白为什么我感觉前途渺茫了,是预感啊!在张一把手那里没有留下个好印象也就算了,他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但架不住枕边风啊,回头事后一根烟时聊八卦,“哎对了,你们公司今天有个小孩儿开会睡着了”什么的被黑眼镜知道了,那我在公司里勤劳小蜜蜂、鸡血小超人、新人里最值得期待的超新星的形象不就不保了!在客户公司睡觉,还是在开会的时候,形象必须大跌啊!还想等做够一年后在公司review时争取升为策划呢……我哭的心都有了,可又不能哭,于是全部情绪都变成了恨,恨那个叫我来开会的人!我忿忿写下:“到底谁叫我来的?” 胖子看了一眼,撇撇嘴,写:“我也想知道,问了好几次,瞎子不说。” “靠,这有什么不能说!!!”我一郁闷,所有的气似乎都跑到了笔尖上,最后一个叹号把纸都划破了。我知道完了,笔肯定悬了。划了几下试试,果然笔尖上的小圆珠坏了,无法连贯地出水,每一笔都是断的,简直无法忍受,逼死强迫症,真想摔笔。 “你丫拿笔出个什么气?注意控制表情!哪有人开会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胖子草书一样飞速写下了这些。 字迹太潦草,我托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眯起眼才看清。对,胖子说得对啊!我一激动,暴露了开小会可就错上加错了。于是,我装作很自然地从本子上抬头去看投影,过程中扫了一眼张起灵。还好,他此时没再看我了,而是手支着下巴,低头盯着桌上的手机,皱着眉头,一副边听边思考的样子,很是认真。不过,也有可能是在等重要的电话。管他呢,反正没有注意到我和胖子。我又装模作样地去看ppt,饼图不见了,现在是柱形图和曲线图。我假惺惺地看了会儿,转了转手里的笔,皱起眉头,这才低下头,在本子上用断断续续的笔写字。我想,这样即使被看到,别人也会以为我是在做笔记。笔不好用,我还很耐心地反复描了几次。 “t口t嘤嘤嘤求胖爷安慰,刚睡觉好像被看到了……” “卖萌者弹jj弹到死,谁呀?”胖子写完,从电脑包里翻出一支笔递给了我。 我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用新笔回道:“就那一把手,张。” 胖子的脸色囧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写道:“谁没犯过困啊,没事儿。” 反正也是打发时间,我顺带跟胖子开起了玩笑:“万一哪位神秘人士看上我一表人才想挖我走,借这机会派人考验观察我呢?敌暗我明,跳槽升职加薪不就泡汤了?”字数多,为求速度,我也开始意识流了起来。 胖子皱着眉头眯起眼,阅读时间明显长了不少:“扯淡,谁敢挖胖爷的墙角,胖爷我一板砖cèi他后脑勺上!” “你就不问问我的意思?万一我对你始乱终弃呢?” “t口t天真你不爱我了吗?” “卖萌者弹jj弹到死。” 我努力忍着笑,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三声很有礼貌的敲门声,节奏和力量都控制得很好。cire的讲解暂停了。我抬头望去,一位漂亮姐姐推开门走了进来,还是个准妈妈。大家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她依然淡定优雅,不慌不忙。环视了一圈后,她朝黑眼镜那边轻轻点了下头,又对站在前面的cire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声音真好听啊! 张起灵把转椅转了个角度,回头看了她一眼。漂亮姐姐走到他身后,稍微低了身子,说了些什么。张起灵点点头,之后她直起身体对我们道:“张总说,大家开会辛苦了,请大家喝咖啡休息一下,就在外面的休息区,还准备了点心和其他饮料,请大家随意自取,15分钟后,会议再继续进行。” 这是秘书?啧啧,秘书都这么有魅力!但显然,漂亮姐姐已经不能完全吸引我的注意力了。这能休息休息、吃吃喝喝的15分钟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就像监狱犯人的放风时间一样可贵。会议室瞬间有些小热闹,有人在说着谢谢什么的,看来大家都挺开心。对面的张起灵也站起身,整了下西装,冲大家略微鞠躬后,率先出去了。黑眼镜这时也站起来,乐滋滋地跟了出去,嘴角扯了个淫荡的弧度。 怪不得会有传闻,这俩人也太明显了。还是说他们俩不在乎?还挺想得开……漂亮的秘书姐姐按开了灯,遥控升起所有窗子的卷帘,会议室一下就亮了。我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透过窗子向外望,远远地看到了休息区的高脚小圆桌,每张桌上都摆着甜点和咖啡,白色纸杯,绿色圆形logo,一眼就能看出牌子,是买的不是做的。张起灵这人这么大方!还挺善解人意的嘛,正又累又困着呢。不过,我又转念一想,难道他们每次开会都有这福利待遇?如果是,那假如一个月开三次会……我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粗略地算了一下,一杯咖啡按35块软妹币算,人数就取整按10个人算,这一个月光请喝咖啡就超1000块了,还没算甜点钱……他们公司估计也应该管报销吧? “天真,走,抽根烟去,都快憋死了。”我还在那算账呢,忽然就被胖子拉着往外走。路过休息区的时候,我俩一人拿了杯咖啡,往嘴里塞了块甜点。乳酪蛋糕已经被切成小小的三角块了,插着牙签,一口一个正合适。胖子吃一块还拿三块,边走边吃,一边吃一边掉渣。我只能无语,这种大小都能掉渣,吃相是有多差……忽然就想起,这边吃边撒蛋糕渣好像格林童话里那个面包屑的故事一样,主人公用面包屑标记了回家的路,结果月亮一出来,发现面包屑都不见了,早被林子里的小鸟吃光了,be。 “楼里让抽烟吗?”我跟着胖子拐了两个弯,来到一个楼梯间,问道。 胖子拍了拍我胸口,帮我整理了下西装领子。我往后躲着闪开,心说忽然瞎摸什么?胖子“咳咳”了两声,推开楼梯间的门,说了句:“给胖爷把‘吗’字去了”。楼道声控灯随之亮了,我立刻看到墙角立着一个洒满白色碎石子的落地烟灰缸。 我没带烟,只能蹭胖子的。他拿了一根给我,却不给我火,而是自己先点上,然后边吐烟边道:“瞪啥瞪?天真啊,胖爷教给你,得让领导先抽,没让你给我点烟就不错了。” 我知道胖子在开玩笑,他平时哪这样,比我还不拘小节,于是乐着回道:“领导您嘬好,出门要小心,装逼被雷劈!” 胖子也不恼,笑得一脸招人烦,把火机往我这边一扔。我没准备,慌忙一接,忘了左手还拿着咖啡,差点儿捏爆撒自己一身。我瞪了他一眼,刚点着烟,楼梯间的门就开了,有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蛋糕渣起作用了……胖子立马狗腿地喊了声:“哎哟张总,这么巧,您也来抽烟?” 幸亏我没叼着烟,不然肯定得掉地上,赶紧机械性地随着胖子也喊了声“张总”。 张起灵冲胖子点点头,又微微偏头朝我也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举起手里的烟盒,打开,抽出一根叼进嘴里。那烟盒不是一般烟盒的形状,深蓝色的正方形盒子,扁扁的,里面的锡纸是大红色,很漂亮,跟那墨镜兄抽的是同一个牌子。 张起灵拍了拍兜,看样子估计是在找火?要不说胖子机灵呢,见状忙一把从我手里抢过打火机:“张总,这有火。”说着,伸过去就要给他点。 啧啧,这还真是……言传身教啊,反应这快!而我呢,由于大大突然从天而降,到现在手还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是稍息还是立正。 张起灵叼着烟的嘴有些含糊不清,说了句“谢谢”就赶紧把头凑过去,烟点着了之后,拍了拍胖子的手。胖子收回打火机,转瞬又把火机甩给了我。我赶紧伸手接住,心里翻了个白眼,靠,这又不是我的,给我干嘛?过把爷瘾?旁边跟着随从?哼,我顺势把打火机揣进自己兜里,心想公司那个没气了,这个正好眯了。 张起灵抽了一口,道:“叫我名字就可以。” 胖子刚要接什么话,吸了口气却又定住,挺胸收腹,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原来是有电话。开会时我们都调成震动或静音了,我有点儿遗憾,没能让张起灵见识见识胖子那凶残的来电铃声响彻整个楼梯间的效果。 胖子看了眼屏幕,接了:“什么事?” “我抽烟呢!” “啊?哦哦,知道了,就来。” 不是吧吧吧吧……听到“就来”这两个字,我的心像被闪电劈中,都不会跳了。胖子挂了电话,一副烟屁烫手紧嘬三口的架势,狠狠抽了几口,然后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撵进了烟灰缸。 “怎么了?”我心存侥幸,还有最后一丝期盼,希望对方不只找胖子,还有我。 “瞎子有事找我,我先回去,天真,那什么你……你好好陪陪人家张总,啊,张小哥。”说完,胖子推门就走了。 “……”胖爷要走带上我啊!我脑袋里能想到的只有那张“尔康脸”了。可是,门还是无情地关上了。楼梯间少了胖子,一下变得很安静,我的不自然也变本加厉,烟都不会抽了,手心直冒汗。这等尿性使我不得不暗自唾弃:不至于吧,不就是客……客户吗……不就是一……一把手吗……不就是抽……抽烟吗……不就是黑眼镜他男……男盆友么吗! 我稳了稳情绪,朝张起灵咧嘴笑着点了下头,又忽然想起他好像不爱看我笑,只好又尴尬地收起嬉皮笑脸。为了显得自然些,我靠上了墙,好像墙能给我些许“力量”似的。我吸了一口烟,觉得对着人不礼貌,想把烟吐到旁边,结果刚一歪头,周围忽然就全黑了。我有些慌,一下就屏住了呼吸,差点儿没被烟呛着。 怎……怎么回事?我正慌着,又听到“啪”的一声,楼梯间又随之亮了。然后,我看到张起灵的手正拍在声控感应器上。难道我惊恐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为什么他的眉毛似乎动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看到了,也不知道他那反应代表什么意思,便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声控灯。”他看着我,收回手。 这回我看懂了,他的眼神有探究的意味。我于是“啊……嗯”地点了下头,心里却是在说:别看了,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声控灯,老子一紧张忘了好吗! 可是我心里的槽还没吐完,张起灵又发问了:“你怕黑?” 我愣了愣,睁大眼睛看着他。我只是不喜欢黑,才不是怕黑,还有,我也不怕鬼!但是马上,我就发现自己太过警戒了,赶紧站好回道:“没……没有啊。” 张起灵也没说什么,就点点头,可是视线却在我身上扫了一下,又开口:“你衣服……” 糟糕,我穿的是黑眼镜的衣服,大爷你可别误会什么!我赶紧打断他的话,语速都没控制好,像连炮珠子一样:“张总你别误会我临时被通知要来开会没有准备是黑瞎子好心借给我穿的。” 张起灵的表情似乎有略微吃惊?可我还来不及多想,他又说:“我是想说,你的衣服上粘了东西。”说着,他指了指我胸前的位置。 操,我都想到哪里去了!好丢人,简直想遁地。这反应不就等于跟他说“hey an,我已经知道你跟那谁不得不说的那点事儿了”吗? 怎么办?这也太尴尬了,我相信我现在的表情肯定是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我试着让自己淡定地低下头去看情况,但只顾着内心捶胸顿足了,其他感觉迟钝得要命,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张起灵这时忽然抬起手,朝我胸前了伸过来。本来我就正尴尬,又鉴于他性取向的问题,这举动对于我来说,简直莫名有种要被个大姑娘摸一把的感觉。其实,被大姑娘摸也没什么,但老子不是23年来连大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嘛…… 灯真会挑灭的时候,就在我下意识往后闪之时,忽然的黑暗简直惊心动魄。我整个人又贴到了墙上,随后,便听见张起灵“啧”了一声,楼梯间又亮了。而那一声“啧”,也不知道是“啧”灯,还是“啧”我。 难道是我的表情、动作又太过夸张?灯亮后,我看到他手的动作顿了顿,面色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能感觉出气场不太对。似乎他也有些尴尬?我嘴巴张了几下,不知道说什么。张起灵的眼皮垂了垂,之后动作似乎又坚定起来,将食指伸到我西装领子的边角处抹了一下,举给我看后弹到了烟灰缸里。 我觉得我的脸都烫了。那手指头上的是块芝士渣,擦,那死fatty,我说刚才丫忽然对我又摸又蹭,原来是拿黑眼镜的衣服在擦手! 知道真相后,我也惊觉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大了。人家明明是想帮我把衣服弄干净而已,我这一躲,不是跟抵触人家似的?刚才似乎又不小心透露了我知道他的性取向,这么一来,不就让他觉得我歧视他们?我这喝着人家的咖啡,身上还粘着人家的蛋糕渣,还……还嫌弃人家,太他妈不是人了!不对,我没有嫌弃啊,我怎么会嫌弃?发小在高中毕业后去美国上大学了,现在跟男友都登记结婚了,经常给我发照片秀恩爱,所以我根本不会歧视啊。 张起灵扔完蛋糕渣,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我的距离,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之后他连过来都不过来,直接站在那里,把还剩大半截的烟一丟。烟从我身前经过,在空中回旋翻转,我好像都能看出还燃烧着的香烟划出的红色的轨迹,光影涂鸦一般,最后掉进烟灰缸里的碎石丛中。 “还有5分钟,我先回去了。”他冲我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我心里直翻腾。怎么办?这回人家是真误会了,都注意与我保持距离和回避了。“哎,张总等等!”我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让他等等要干嘛,但直觉不能就这样让他回去,我太伤人了。 张起灵停住脚步,转回身。不止如此,他还拉开西装,从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烟也扔掉,咖啡放在楼梯扶栏上,在黑眼镜的衣服上蹭蹭手,走过去,双手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正好是中文那面。 “叫名字就行。”张起灵站好,似乎在等我的下文。 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叫住他是要干嘛啊,怎么办?人家等着呢。我拿着他的名片晃了晃,没话找话。“张……张起……”叫全名好怪,刚刚胖子叫他什么来着?哦对,“小哥,我没带名片……” 张起灵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些,道:“没关系,下次再说。” 下次?天知道我还有没有下次……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嗯……你有笔吗?” 他也不问我是要做什么,又从内袋里抽出了一支钢笔递给我。我接过来顿时暗自感叹,好家伙,还挺沉,牌子我认得,老贵了。没用过这么贵的笔,都怕拿不稳掉了。身上没带纸,又不好意思再问人家,让他第三次扯西装,我想了想,取下咖啡纸杯上的牛皮纸防烫圈,按着折痕捏扁,在绿色logo旁边认真地写下了我的名字、公司座机、邮箱、手机号和工作联系用的sn,然后连同钢笔一起双手递了过去:“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来不来,这样不介意吧?哦对了,谢谢你请的咖啡。”跟胖子不正经地混久了,我又没见过客户,也不知道这么做够不够得体。 张起灵接过去看了看,嘴角弯……弯了一下?!艾玛,这是笑了?!我以为他是个面瘫,没想到面瘫也有春天。真是不笑则已,一笑惊人。可我还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他妈的灯又黑了,我也想啧一啧。 “吴邪。”他忽然念了一下我的名字,灯就亮了。 “……啊?”我眨眼。 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不客气,字很漂亮。” “哦……”我去,胸腔中箭了。忽然被客户一把手夸奖,还是用这么真诚的眼神,搞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可谁不喜欢被认同呢,是吧?所以,我心里还是挺美的。 “要晚了,回去了。”他切换话题倒快,说着就拉开门,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一看手机,可不是!不过,他竟然还开门让我先出去……我又不是dy,不用这么绅士地被first啊。但人家都等着了,我也不能磨叽,赶紧拿上咖啡,道声“谢谢”,先钻了出去,站在外面等他。 一把手晚几分钟没人说什么,可我不是啊。我担心迟到,步子急,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太快了,张起灵有些落后。又不能丢下他自己跑回去,我只好也放慢速度,心说算了,晚就晚吧,至少是跟他一起进去的,晚了也有理由。 途中,张起灵不说话,气氛有些干。我想没话找点儿话,拿起他的名片看了看,又想起我那个“名片”那么异形,人家怎么放进名片夹?“嗯……小哥。”我一说话,他就侧过头来看我了,随即发现我俩正好平视,个头似乎一边高。见他的眼神是询问的意思,我就接着说,“我那个……”我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防烫圈,“不好放,留着碍事,要不……” “没关系。”我的话被他果断地打断了。 其实,我是想让他回去记一下就把这个扔了,可是那样,给人家添麻烦了不说,还一副指手划脚地告诉人家要怎么怎么做的样子,很烦人的。我懊恼自己冲动了,即使以后都不来,名片托阿宁他们带来也行啊。再说了,人家也许只是礼貌性地给我一张当是自我介绍而已,我即使带了名片,估计他也就是看看我叫什么,就收进茫茫名片汪洋中,不见天日了。 这么一想还挺失落。不对,人家明明看着很真诚的样子,还笑了呢,没有敷衍的感觉。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觉得这样做最好:“小哥,我们加个sn吧!这样,其他的信息以后在网上随时都可以交换。我看你名片上没有,要不你也帮我写一下?我回去加你。那个破纸圈你就不用带着了。” 张起灵拿起防烫圈看了看:“不用,回去我加你。” “嗯……好吧。”虽然他好像不喜欢看我笑,但已经是习惯了,我还是下意识地笑了笑。 果然我们晚了,休息区没人了,落地窗的卷帘也被重新放下,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张起灵推开会议室的门,我紧跟在他后面进去。屋里的灯关了,我匆匆扫了一眼,人都到齐了,十几双眼睛加一副墨镜齐刷刷地看过来。那戴墨镜的嘴角弧度意味不明,让我顿时有些捉急,我……我们没干什么! 张起灵说了声“sorry”,坐回他的宝座,我低着头,尽量迈开大步走回胖子身边。会议继续,我四处看了看,感觉大家都精神了,整个房间也不再昏昏沉沉。张起灵依旧很认真地在听,而我的那张“名片”就被他放在本子上。 胖子忽然踢了我一下,记事本递了过来,还是要唠嗑。 “干嘛去了敢迟到!” 哼,果然是说这个,怎么不去问那一把手呢?我没回,把名片夹在记事本里给他看。 “行啊天真,有前途。” “胖爷带出来的必须啊。” 胖子吃这套,立马美了。之后我想到什么,在本上写下几个字:“瞎子找你干嘛?” 谁知胖子看完,脸一下晴转多云,黑了,写字也跟泄愤似的:“靠!求别提!以为火急火燎地找胖爷我得有多大事!结果丫让我陪他上个厕所!” “……”真是个奇葩,不知道张起灵跟他在一起是怎么个相处模式,性格也差太多了吧。 “不过,胖爷我看在他好基友今天请了咖啡的面子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嗯?以前没有?” “就饮料、矿泉水,没有过星巴克和蛋糕!天真你命好,来一回就赶上咱张总心情好!” 哦,原来不是每次都有……那我还真是命好。 会议结束时,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回公司都可以直接下班了。不过,下班时间只是个摆设,我还有事情要做,明天就是deadle了。会议敲定的案子基本没什么问题,只要我们回去把最终版ppt发过去,在下周三提供详细的投放排期,等他们确认后下单就可以了。 散会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留意到张起灵收好了我的那张伪名片,甚至都不是随便一拿或是夹进本子,而是拉开西装塞进了内袋。看来他果然没有忽悠人,不是随口一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跟客户交换联系方式,而且还是等着客户来找我。 本以为他一回办公室就会加我,所以一到公司,我第一时间就是看sn,可是没有。于是我特意把“离开”切换为“联机”,并没有用一贯的“忙碌”状态,甚至担心他加我时我正好不在,让他感觉受到了怠慢,连去厕所都是跑着去跑着回。可是,直到我完成了工作,也没见sn上有他的动静,我想他大概很忙,忙着忙着就忘了吧。 守夜的大爷睡着了,在我背后休息区的沙发上呼噜打得山响,我有时候真怀疑他其实跟胖子是失散多年的父子。看了眼时间,快12点了。这个点儿估计写字楼里至少楼上楼下五层以内只有我和大爷“相依为命”。公司偌大的开间,除了我头顶的这一小片区域外,其余的灯都关了,连玻璃门外的楼道也黑乎乎的。不由自主地,我打了个冷颤。 说来,我这人有个原则,就是绝对不在午夜12点左右坐电梯、去楼梯间抽烟,上厕所就更别提了,我宁可憋死。不是迷信,这是一种敬畏,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就像有些人住酒店不会住走廊最后一间,开门前会喊“打扰了”,拖鞋头不朝床是一个道理。唉,说得那么好听,其实还不都是因为几年前我他娘的一时犯贱看过《office有鬼》! 就在我找了部欢乐的动画片打算耗到至少12点半再回家时,电脑右下角忽然弹出我“已被加为联系人”的提示框。我麻利儿就加了,一看就知道是他,昵称是张起灵。我一边吐槽这张一把手真会掐点儿,一边给sn设置了一个新分组——客户,当然这个分组里只有他一个人。 “你还在?”很快,他发来一条消息。 我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我不在鬼加的你?一想又不对,他不会问出这么二百五的问题来,应该是对这个时间我竟然还在线表示惊讶。罢特……他不是也在?这点儿才出现,难道也跟我一样刚加完班?忙完了想起我来了,拿我换换脑子?可是,我不敢跟他开玩笑,还是如实回答问题。 “嗯,加班。” “这么晚?” “还好,今天不算晚,昨天才晚,话说你不是也挺晚的,也加班?” “没,我在家,有点事。昨天几点?” “昨天有急活,天亮才走的。” “今天早点睡。” “嗯,已经干完了,回去就睡。” “那你回去吧,我下了。” 这么快就要下,这是怕耽误我回家?可我现在不急着回家啊……难得阴森森的夜晚有个大活人陪着说说话。 “等”怕他动作太快一闪人就跑了,我赶忙敲下一个字先发送出去留人。 “15分钟”然后,我又急吼吼地发了几个字。 “嗯?”他问。 呃……怎么说?陪我聊15分钟?怎么说得出口,不好,又冲动了,怎么都不合适。时间不早了,不能不让人家去睡觉啊,万一黑眼镜洗白白等着呢?自己不是本来打算看动画片的?看动画片吧,别想了,人家还等着回消息呢,不好晾太久,我于是赶紧编了个借口回复。 “我是说等15分钟以后我就走。没事,小哥你快去睡吧,晚安。” “为什么等15分钟?” 怕鬼我会告诉你?大老爷们说出去让人笑话。可是不然说什么?我苦思冥想没回话。过了一会儿,反而是张起灵又追加消息过来了。 “怕12点?你怕黑是因为怕鬼?你想我陪你聊会儿?” “……”这人怎么这么会联想,怎么这么直白不给人面子,而且怎么突然这么多话!我真想爬进显示器,看看对面是不是本尊,可别这么会儿功夫换成黑眼镜玩我! “不是!”我灵机一动,“我叫了出租车,约的12点半。” “哦,”张起灵回道。 可谁知,他发完这条用了逗号的“哦”之后,却没了下文,是许久的平静。 “小哥?”我忍不住问,然后盯着对话框等。可是得有10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回复。我不禁猜想难道他睡着了?人被黑眼镜掳走了? “吴邪。” 在我茫然之际,他终于回了。 “啊?还在呢。” “12点半了。” 我一看,可不是,我可以回家了。 “谢谢提醒!那我回去了,小哥晚安,你也早点睡!” “等等。” “嗯?” “你们楼的事你没听说?” “什么事?” “别问那么多,没有时间了,趁这个时间快走,记得进了电梯,面对按键站,千万不要回头看。” “……” 我操!张起灵,你丫大孙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还吐槽他跟黑眼镜怎么过到一起的,原来根本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他娘的恶劣了。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最恶劣的是,那厮说完什么解释都不给,竟然直接就下了线! 于是……2分钟后,我站在打呼噜的大爷面前犹豫不决。要不要叫醒他送我下楼?可这尼玛传出去太丢人,办公室里闲话散播的速度可比sars迅猛多了,以后还混不混了!而且,万一大爷一睁眼看到我这么直愣愣地站在他身前,我还没被张起灵吓死,大爷得被我吓死。这么一分析,我赶紧关灯转身,决定自己走。 可是,那句“没有时间了”就像张起灵给我念的紧箍咒,“妈咪妈咪哄”地不断攻击着我脆弱的脑神经。我只能边走边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张起灵的恶趣味,他只是在吓唬你。毕竟我还是在这楼里上班的,虽然时间不算长,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又从哪里听来的?写字楼所处的这条大街,光名字听起来就是个招财进宝的风水宝地,而楼又是以街名直接命名,崭新崭新的,那必然也是风水杠杠好,so,怎么可能会闹鬼? 可是,忽然一副墨镜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戴在了正在念紧箍咒的张方丈的脸上……不对,墨镜兄!他……他在这里上班的时间长。操,自我催眠失败…… 走廊的灯大部分都关了,隔很远亮一盏,而电梯间里很可怜地只亮着几盏小射灯,颜色昏黄,很暗。月光光,心慌慌,我不由得咽了口吐沫,祈祷它们给力一些,不要让我看到哪盏忽然接触不良起来。我又戴上耳机,翻到手机里阿姆那首什么《not afraid》听起来。 大半夜的,电梯高峰期的龟速和拥堵当然没有出现,我按了下行键后,很快就“叮”的一声来了。我调大音乐音量,摆好能随时撒丫子跑的架势,盯着电梯门缓缓打开。 呔!吃俺老吴一……没人,当然没人。也不知道这种时间,我到底希望里面有人还是没人,心里还不禁对比了下两种情况哪种更让人抓狂,答案是,没有答案。我紧了紧背包带,清了清嗓子,貌似淡定地迈步进去。心说他娘的,谁没半夜坐过电梯啊!作为学了那么多年唯物主义的社会主义新新大好青年,我连耶稣大叔都不信,还能信个鬼! 谣言止于智者,我偏不照你说的做。我就要站在正中间!我就看!我左看右看,前前后后都看看。结果,在我忙活完,抬头看了眼楼层显示屏后,顿时惊出了一身白毛汗。我操!门都关上这么半天了,还他娘的是16层?!我眨眨眼,告诉自己这是幻觉,可身体的感官还是都不听话地变得敏感起来。听觉首当其冲,我马上就从音乐的间隙里听到有个女人在说话,电梯门像面镜子,光可鉴人,而我的身后没有任何人……可是,说话声是真真切切来自身后的,又照不出影……我立马俩眼一闭,乖乖地挪到按键面板的角落面壁,不敢睁眼,不敢回头。过了一会儿,我战战兢兢地眯起眼又抬头瞟了瞟。 哭了……还是16层! 就在这时,耳机里的音乐声忽然切换成了铃声,手机也在手里狂震了起来,吓我一哆嗦,差点儿没把它扔出去。我盯着手机屏看了看,来电的是个未知号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大半夜的,这都他娘的闹哪样!如此兴师动众的组合必杀技有必要吗!这是又穿越到《鬼来电》了吗? 望着那个执着的未知来电,我纠结自己到底是接还是不接,想这究竟是《惊声尖叫》还是《惊声尖笑》。我看看电话,又看看楼层显示的“16”,那女人一直在我身后絮絮叨叨,有时候那声音听着又像是从头顶传来的。我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一咬牙接了电话,恐怖片还是喜剧片,听天由命了,就算是推销保险卖楼中奖我儿子被绑架了,此时也是我亲爱的阿娜塔。我先没吭声,心脏扑通扑通的,可是对方也不说话,先入耳的是呼吸声,头皮全麻。 “吴邪?” 听到对方叫我的名字,我眼泪掉下来啊!可我没有听出他是谁,只觉得声音耳熟。 “……喂?”我试探了一下。 “张起灵。” “……”我默了,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又要说什么来吓我?于是心说,真不用你再费心了,我已经半死了。但这种心情是转瞬即逝的,0001秒之后,我便像看到观世音菩萨降临一样,就差跪着喊“娘娘救我,快把我收到你的瓶子里去”了。 “小哥!”我脸贴着楼层按键,几乎喊出来。 “怎么了?”张起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电梯!电梯一直在16层!还有个女的一直在我身后说话!我错了,不应该不听你的!现在怎么办?” “啊?我说了什么?” “不是你说……” 他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卧槽!难道……不是吧……如果刚才跟我sn说话的不是张起灵,那是谁?我想了想,记得对方是12点上的线……12点……想到这个时间,我寒毛都竖起来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张起灵又忽然问:“别慌,你说你在电梯?” “是!”我真的快抱大腿了,本来就害怕,又发现刚刚自己疑似跟个鬼聊了半天,赶紧鸡啄米似的回答。 “你按楼层了?”他又问。 “……”我陷入了呆滞。等反应过来,我才恍然大悟,注意看按键那里,全是黑的——没按一层。靠,我又把耳机摘了一只再一听,哪儿他妈有女鬼?!真是女鬼也是个好心的、有文化的社会主义四好女鬼。这不就是每天被胖子取笑下楼“够淫荡”,上楼“够淫啊噗”的电梯提示音吗!不就是系统一直在用不标准的机械英语一遍遍地提示我没选楼层吗! 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赶忙按了“1”键,捂着脸把身体重心全放在脑门上,靠在了电梯控制面板旁,好像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样,无法面对刚才的自己和刚才在电话里跟张起灵说的话,心想还好没直接大喊“救我,电梯闹鬼了”。 我觉得自己特傻逼,特没用,特丢人,连脸都跟着烫了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让我特别羞耻,有种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冲动。男人嘛,都好面子,一想到我一纯纯的大老爷们儿被另一个大老爷们儿吓成这样,还求救于始作俑者……对,始作俑者!靠的。一想到这里,我立马由羞愧变为愤怒。这他妈的还不都是拜他所赐,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吧!我身体健康没心脏病,您就偷着乐吧! 电梯运行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一层,我气呼呼地走出电梯。对,我生气。张起灵叫我的声音一直都从耳机里传来,听起来特别关切。演,接着演,太会演了,这人简直能拿奥斯卡小金人了。那语气真诚得绝对能让人以为是我错怪了他,他真的是个无辜的好心人呢。 “嗯,在!”我控制不好自己的语气,两个字硬得像铅球砸地上了一样。 “打不打得到车?”然而,张起灵对此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关切”。 我在楼前朝旁边的小路望了望,看到有一辆出租车,灭着火,车里黑漆漆的。典型的待客司机,边睡觉边等加班回家的人。 “就不劳张总您费心了,我不是说我叫了出租车……”我是真的控制不住地在跟他较劲。一想到刚刚聊天时我还为他着想,为了让他别陪我早点儿去睡,编了个出租车的事,结果我的好心好意换来的就是这样!而且他这么会儿就给忘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写字楼对面的酒店,纯南欧式新古典主义风格,景观灯一照特好看。初夏的晚风挺舒服,出租车又是现成的,待会儿直接去敲窗就行。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自己不是公认的性格随和吗?想着,我掏出根烟点上,想平复一下情绪。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很好玩是吗?”我还是忍无可忍了,把刚抽两口的烟往地上一摔,情绪平复失败,彻底火了,被玩弄的感觉相当强烈。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里却突然传出了一句“小哥——小哥哥——咯咯咯”,听得我一下愣住了。他娘的,那贱贱的语气和阴阳怪气的笑,不是那黑眼镜又是谁! 我是今天才认识的张起灵,喊他“小哥”也是在只有我们俩的情况下,黑眼镜是怎么知道的?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张起灵跟黑眼镜两人对着电脑耍我,乐得抱成一团,然后张起灵再出来唱白脸儿安抚我。 简直怒火中烧。 然而,这把火刚烧起来,我又听到耳机里传来冷冷的一句“电脑还我”。声音有点儿远,好像是把手机拿开了。虽然只有四个像南极冰川似的字——冰得我都一激灵,似乎连怒火都被冰灭了,我还是一下就听出这是张起灵的声音。我竖起耳朵等下文,可是之后又什么都听不见了,难道是把话筒捂住了? 电脑还我……我突然灵光一现,难道是黑眼镜把电脑抢跑了,刚才是他在玩我?我不禁想起开会我们回去晚了的时候,他那意味深长的笑……难道这是吃醋了?我们不就说了两句话吗,刚才在sn也没调情,怎么那么小心眼,以为谁都好你那口!好歹也是个高管,怎么跟小学生一样幼稚! “在?”过了一会儿,耳机里又传来张起灵的声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气息略微不稳。 看来他还真是无辜的,我错怪了人,心里愧疚,更觉得没面子,无法面对刚才随便冲人发火的自己。“嗯……在。”说完,我抬脚捻灭了地上的烟,捡起来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然后走到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见司机醒了便拉门上车,报了个地址。 张起灵那边又没了动静,气氛诡异难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哥,我上车了,有点儿困,先不说了。” 他没有马上出声,过两三秒才说话:“嗯,回去早点儿睡,再见。” 挂断电话后,我揉了把脸,感觉往事有点儿不堪回首。快到家时,有条短信进来,还是刚刚那个未知号码,就三个字:对不起。我心里更愧疚了,明明是我错怪了人家,我还没跟他说对不起呢,反倒是他先来跟我道歉。可是……我转念一想,又忽然不太确定,这句“对不起”是他在道歉,还是他在替黑眼镜道歉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错怪了他。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想原谅黑眼镜,我还是回复了个“没事”,发之前想了想,又加了句“刚才是我不好,太激动了”。 第2章一起偷吃的刺激 由于加班频繁,公司不要求打卡,员工自己灵活掌握上班时间,因此,当我拎着早点、咖啡赶到公司时,已经10点多了。本以为我就够晚的了,结果一眼看到黑眼镜的座位还空着。 胖子一见我来了,拉着我去跟他抽烟,我连电脑都没开呢,就被他揪着胳膊往外拽。这厮是赶着投胎还是抽烟,真憋这么急非等我来干嘛?难道看着我的脸能把中南海抽出中华的味来? 走到大门的时候,黑眼镜正站在玻璃门外翻包。我真不是小心眼的人,可一想到他干的好事,还是别扭,控制不住气哄哄的。他好像是找不着门卡了,前台又正好不在,看我们来了就不翻了,挂起他的招牌笑容,冲我们招招手又指指门。 胖子见状立马撒开我胳膊,按下开关把门拉开,道:“我说瞎兄您可来了!我跟阿宁有事找你,来来来。”说着就揪着黑眼镜的胳膊往回走,把我一个人晾在了门口。 他娘的!当初是你要抽烟,抽烟就抽烟……我正无语呢,黑眼镜回头看了看我,还笑着。我嘴角扯了一下,还他了个皮笑肉不笑,这才发现,他今天走路有点怪怪的。是左腿怎么了……还是……那什么来着?我现在已经知道这对绯闻男男长什么样子了,于是发现一个问题:我完全无法直视自己脑洞里的画面! 又不是我急着抽烟,刚买的热乎乎的煎饼还没吃,咖啡也不能放凉了,我便也跟在他们后面往回走,坐到座位上,按开电脑,摸出耳机只戴一只,边听歌边吃煎饼,顺便查查邮件——滋润。胖子的座位就在我旁边,黑眼镜站在他和阿宁之间,三人头对头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也没想听。 煎饼刚啃两口,《最佳损友》都没到高潮呢,他们就说完了。黑眼镜要回他的座位,势必要经过我,当他走到我桌边时,胖子忽然大嗓门地嚷嚷道:“我说瞎兄,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说他瘸,他还就喘上了。黑眼镜立马扶住我的桌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大腿。我嘴角抽了抽,心想还真能装,刚才走得不是挺好?我假装忙着吃早点,看邮件,一点儿都没有偷瞄、偷听的样子,还假模假式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黑眼镜咯咯一笑,推了推墨镜,道:“昨儿晚上你吕大师兄我被狗追来着,撞了一下。” 胖子皱皱眉头:“哟呵,没听你说过啊,吕兄,你家还养狗了?” 吕?吕洞宾吗?屁!但是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昨天张起灵后来是有点儿气息不稳,他捂住电话的那一点儿时间肯定不是那什么来着。所以说……难不成打架了?动手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差点儿没让煎饼噎着。 黑眼镜笑了笑,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二师兄,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可还多着呢。”说完刚要走又定住,从包里掏出个文件夹拍在我桌上。“哦,对了,客户签了,pyful的预算下来了,这是原件。你们自己复印去,完了给我送回来,这几天赶紧出排期。”这次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有点儿瘸。 看来“撞”得不轻呢……我忽然就觉得胸中出了一口恶气,炒鸡爽! 复印这种事当然是我干,我一边复印一边琢磨,以前都是他们组那个小姑娘印好了给我们,还真不知道原来原件一直都是这么带来?这倒真方便,省了多少快递费……而且,以前不认识张起灵也就没在意过,现在嘛,我看着上面的签名,不禁研究了起来。这写的什么?弯弯绕绕的一条线,甚至无从分辨他签的到底是哪国字。英文?他名片上也没印英文名啊…… 胖子也不知忽然来了什么急活儿,彻底忘了抽烟这茬,正吭哧吭哧地写邮件,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撇撇嘴,拿起文件夹打算给黑眼镜送回去,一转身看到他正在接电话,心中一喜,正好不用跟他说话。我赶紧走过去把文件夹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到桌上时,听到他正对着电话说:“他在呢啊。”之后,我就走了。 结果,回到座位一看,预感应验,胖子的邮件果然是发给我的。邮件能有什么好事?就是有活儿了呗。不过倒也不费劲,就是分分预算,然后联络那些被选中的网站,让销售们按预算出个排期,我收到后再用公司的excel模板汇总整理一下发给胖子就行了。 就在我风风火火地发邮件,想争取今天下班前把这事搞定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香水味,与此同时,余光瞥到个黑影,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气息喷了过来,我脸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没容我回头,一只手又搭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小吴,借根烟。” 我一转脸就看到一副放大版的黑色墨镜,立马条件反射地一推桌边企图拉开与他的距离,结果椅子的滚轮太灵活,这一退直接撞到了胖子。胖子也在忙,顾不上看状况,头都没歪,皱眉嫌弃道:“别闹!”说完一脚又把我踹了回去。 我赶紧把烟扔给他,结果,黑眼镜直起身子,看着我咯咯笑了两声,不急不忙地拿起烟盒抽出一根,捏着两头放在鼻子底下转着闻。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怎么还不走,要抽就赶紧去抽,别在这儿晃悠耽误我工作,老子的气可还没消完呢!谁知他不走就算了,还把手往我桌上一支,道:“再借个火。” 靠!烟和火都不带,纯蹭啊,好意思吗!我摘了耳机无语地看他,心说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吓唬我的事就真能当没发生过?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我忍了忍,拿出打火机给他,想打发他快走,不然我怕自己会兽性大发,到时他另一条腿也就不好了。可他接过打火机还是不走,按了两下,嘴角咧咧道:“没气儿了。”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爆青筋了,额头真的突突跳了两下,我拽过背包掏了掏,找出昨天从胖子那儿眯的那个扔给他。可他抬手接住,试了试能用后还是不走……虽然是领导,但对不起,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眉头都不耐烦地皱了起来。他却像没看见似的,还笑着指了指我的电脑,说:“咦?你sn是不是没开?可别耽误事儿啊。” 听见“sn”,我的火力槽就直接爆了表,噌地站了起来。结果,黑眼镜把烟塞到嘴里叼着,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一副流氓样吐字不清地说:“诶诶小吴,坐,坐,提醒你一下而已,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不用这么激动地要谢我。”说完,他把我按回座位,转身走了…… 我脑中瞬间山崩地裂了,火山喷发般地爆出无数个“操”字。愤怒的我再次站了起来,举起椅子抡了过去,砸向那个骚气的背影——当然,这只是我的脑内幻想,理智的我还是知道这可是公司财产,砸坏了大概要赔钱。桌上都是各种网站送的吉祥物玩偶,我抄起其中一只肥企鹅,对着它啪啪空扇了两巴掌,又扯了扯,发泄够了扔回去,砸倒了它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女朋友。两个黑胖子倒在了一起。不好意思了,谁叫你们是黑的呢。 “天真你嘛呢?”胖子的手还在键盘上,扭着头一脸见鬼的表情望着我。 我忙把两只企鹅重新摆好:“没什么,肩膀有点儿疼,活动活动。” 胖子“哦”了一声,又继续忙活去了。知道的他是打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拆键盘呢,“啪啦啪啦”地动静贼大。这时我也冷静了些,打算继续发邮件,结果忽然想起刚才黑眼镜的话,一看电脑右下角,果然忘了开sn。我有些疑惑,我又没加他,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疑惑归疑惑,sn里面都是工作上的联系人,不开还真会耽误事,我便不再多想,先把sn先打开了。结果刚重新戴上耳机要继续干活,就听见有消息声传来,对话框闪烁,是张起灵。 “来了?” “嗯。” “中午有时间?” “怎么?” “下午要去你们公司办点事,请你吃饭。” 吃饭?这么突然地请吃什么饭?我只被媒体的人请过,难道客户也兴请我们吃饭?我又仔细看了看,他写的是“你”,不是“你们”,更加疑惑,客户即使请吃饭也不会光请我一个人啊。我邮件也顾不得发了,盯着那行字琢磨,不知道怎么回。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昨晚的事抱歉。” 啊,原来因为那个。那要请也该是黑眼镜请啊,又不是他的错,我于是回道:“小哥不用麻烦,我真的没事。” “你不吃就是还生气。” ……擦,神逻辑啊,我无语:“不不不,我没生气,真的!” “到了联系你,走了。” 推脱的字还在敲着,张起灵的头像就黑了……我整个人都无力地趴到了桌上。之后,我边赶邮件边分析:首先,让客户请我吃饭这种事没道理;其次,昨天我还冲客户发火了,就我跟他之间而言,是我不对。所以,怎么想都轮不到他请我,于是我决定,要找个机会偷偷把单买了。 短信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正在给倒数第二家网站发邮件,扫了眼表,还不到12点,心想他到得还挺快,看来没堵车。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饭店名和一个房间号。但是……纳尼?!我在看到那个饭店名时,肝儿疼了一下,ly饭店就在我们写字楼里,是粤菜,巨贵,我吃过两次,还都是沾了我们组的光,被请的。我赶紧回说“马上”。张起灵也很快回了个“不急”。 钱包里有多少钱来着?好像早上买完咖啡,整钱只剩两张毛桑了,那是肯定连零头都不够的。我赶紧拿出钱包确认,真真快比脸还干净了。两张毛桑还只是我的错觉,其实只有一张。这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工资卡里也没多少。算了,豁出去了,老子有信用卡,宁可下个月蹭胖子一个月的饭,也不能真让客户请客丢了面子。想到这里,我把信用卡揣进裤兜,拍了拍,有种英勇就义前的心情。 我拒绝了胖子要一起吃驴肉火烧的邀请,没说要跟张起灵吃饭,只说有事。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直觉不能让别人知道。幸好吃饭是在包间,不然难免碰到熟人,闲话传起来可是个麻烦事。 进了包间,张起灵举着菜单抬眼看了过来,朝我点了下头。我赶紧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之后,还没容我跟他打招呼,他就把菜单递给我:“看看想吃什么。” “不用,小哥你点就好。” “你先看看。” “哦……”见他坚持,我就接过菜单翻了翻,还是觉得肝儿疼,“小哥还是你点吧,我也不懂粤菜。”结果,张起灵的表情有我看不懂的微妙变化,说的话把我噎住了,他说:“没关系,挑贵的点。” “啊?”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觉得相当可怕,难道被看穿我嫌贵了? 张起灵这时拿起桌上的钱包,掏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帮我查查余额,再拿份菜单。” 我忘戴眼镜了,看不清什么卡,但听这意思,既然能在这里查余额,估计是这家饭店的储值会员卡吧?我一看情况不太妙,一边思考着什么时候把单买了合适一边说:“那什么,小哥,其实真不用破费,我没生气,咱吃简单点儿就行。” 张起灵只是喝了一口水,没理我,又去翻新拿来的菜单了。 服务员回来得倒快,躬身在张起灵旁边道:“先生,卡里余额还有3216元。” 张起灵听闻皱了皱眉,看样子是对余额数字不大满意?然后又将视线移向我,跟我说了一句话,不,确切地说是给我下了一个目标:“我们把这卡清零。” “啊?”我愣在了那里。卡清零……也就是说,这顿饭怎么也得照着3000点?下个月的薪水我都得用来还信用卡,看来真得蹭胖子了…… 估计是看我在犯愣,他把那张卡用手指夹起来给我看,晃了晃道:“瞎子的。” “瞎……”我彻底呆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转过来了也都是疑问。这是什么情况?黑眼镜请客?虽然我之前是认为这顿饭应该他请,但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啊,黑眼镜毕竟是我领导,他要向我道歉请我吃饭不比张起灵道歉请客好到哪儿去,我一样受不起。随后,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黑眼镜压根儿也没跟我提过这事啊? 我忙问道:“那……那他怎么没来?” 张起灵看了看我:“他不知道。” “啊?”不知道?我更不明白了,因为不论这“不知道”是指他不知道有这顿饭的存在还是别的什么,怎么都不对劲。 似乎看出我有疑问,张起灵补充道:“他不知道我拿了他的卡。”顿了顿又说:“随便吃。” 我再次整个人彻底呆住,心说卧槽!不知道拿了卡,那不就是偷偷拿了的意思?没想到啊没想到,昨天他抢你电脑,今天你就偷他卡?都够狠的。你们到底是打架还是秀恩爱?要是打架、秀恩爱都这么个性,那两个人还真是绝配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这可叫我如何是好!我隐约觉得这事有点儿大,不能搅合进来,否则未来可能后患无穷,而且说到底,他俩打架也有我的原因,就更不好意思了。但张起灵看起来又是相当认真,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语言功能陷入瘫痪。我挠了挠头,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心想这种事怎么说?如果说“这多不合适”之类的场面话,就好像变相认为张起灵这事干得不合适似的。人家是两口子,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合适的是我。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点菜,吃,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是——我得把单买了。 分析完,我不再磨叽,把菜单放到一旁:“好,那小哥你点,我不挑食,没忌口的。” 张起灵想了想,点点头,不再推脱,松了松领带,解开一颗扣子。于是,他看菜单我看他,心想他平时上班都穿这么正式?还以为只有开会穿这样呢。点个菜都这架势,估计要不是他别着袖扣没办法,肯定还得撸袖子……撸胳膊挽袖子,绝对狮子大开口的前兆。 菜虽然点得没想象中多,但估计我俩也吃不了,而且,那些菜光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样子,想必价格肯定也很厉害,清零那张卡不在话下,但一想到吃完我要去买单,心里还是留下一滴汗。 张起灵做事让我摸不着头脑,我这还琢磨着要不要吃差不多的时候以上厕所为由把单买了呢,菜一上齐他就喊来服务员买单了。我当时差点儿没被汤呛到。这就要就买单!这可怎么办?这种情况我再掏卡抢着买单就太矫情了,我又想到他那句“你不吃就是还生气”,心里一个哆嗦,压下要抢着付钱的念头。心想别回头他认为我还生气,再清几张黑眼镜的卡,那样的话,要我以后如何面对那副墨镜…… 服务员很快就回来了,把账单和卡递给张起灵:“卡里还有4元余额,先生您收好。” 还有四块!张大神啊,您点得也太准了! 怎料,张起灵却放下筷子问:“这里有没有4块钱的东西?”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2节 服务员笑得有点儿为难,但头刚摇到一半,忽然就想到什么,迟疑地说:“一次性餐巾,2块一包……” 张起灵点点头,把卡又递给他:“买两包。” 我心里又流下了一滴汗,是为黑眼镜流的。4块钱都不放过,多大仇啊……张起灵现在在我看来完全是一副没有人性的样子。估计是真生黑眼镜的气了,才这么刷卡泄愤的?想想昨晚的事,我生起了一丝愧疚,所以,吃着好吃到哭的菜,还尚存一点点人性的我,忽然就同情起黑眼镜来了,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吃完这顿就原谅他!太可怜了…… 这么贵的一桌菜绝不能浪费,主要是不能辜负黑眼镜的卡,我要怀揣感恩的心吃光。一闷头吃,嘴就占上了,加之对于张起灵,我不好瞎问什么,所以席间除了他偶尔问我一些诸如哪个学校毕业的、加班累不累之类的问题,我一一简单回答之外,我比他安静多了。 吃完,看着一桌空盘,我拿免费的毛巾擦了擦嘴,又看了看旁边那包2块钱的,心想这也不能浪费,回去可以擦桌子使。然后,我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了眼手表,快两点了,得回去了。 张起灵似乎也吃好了,拿起钱包,又抽出两张卡看了看,我登时心里一紧,好在他马上又把它们塞了回去,我才又松了一口气。之后,他重新系好扣子,紧了紧领带,道:“我跟你一起上去。” 我有点儿心慌加心虚。跟他一起上去?虽然过了午饭回营大潮,但还是……别人就算了,要是被黑眼镜看到多那什么……还好,电梯里没出什么意外。我们一前一后进去的时候,从一层上来的电梯里已经有几个人了。写字楼里妹子多,一眼望去就没男的,我们贴门站在最前面,完全不用回头看,我都能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已经化为有形,当然不是瞄我。张起灵太惹眼,人长得好,穿得又精神,可是一想到……我都替妹子们感到惋惜。 张起灵没按我们办公的楼层,而是按了会议室那层。在电梯里,我们没说话,我想他大概也是怕惹麻烦。电梯门打开时,他并没有看我,我原本还想要不要说个再见之类的,看来还是算了吧。可谁知他跨出电梯门后,又忽然定住,转身,在门合上的瞬间对我说:“明天等我电话。” “啊?”我还“啊”着呢,门就关上了。周遭忽然就安静了,我和身后的妹子们一样茫然……之后等门再开,我赶紧钻了出去。我可没那种命,成为被瞄目标这种事果然是受不了的。不过话说,等他电话是要做什么?不是又要……我隐约有了什么预感。 下午,我和胖子在楼梯间抽烟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小吴,借根儿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听是黑眼镜,我生生被那口烟呛到,咳嗽得眼泪都下来了。之后,胖子还如往常一样跟他各种胡扯,我则趁他们不注意,以弹烟灰为掩护,悄悄和胖子换了个位置。本以为胖不知瞎不觉的,却还是被黑眼镜发现了。 “小吴你跑什么啊?”问完,也不等我回答,他咧了咧嘴,连嘴角的弧度都异常猥琐,“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 我去……这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问,还是他知道我跟张起灵吃饭了,还是他知道他卡没了,还是什么?我脑子正飞速运转分析着,黑眼镜的手机忽然响了,谢天谢地!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顿时挺开心的,捏着电话走了几步坐到台阶上。听那意思大概是许久未见的谁谁谁今天到京,他晚上要做东给他接风,他说:“这样,你下飞机直接打车来找我,就在我们楼里吃。我们周围酒店多着呢,吃完你挑个住,正好离我近,白天你要用车也方便,你看兄弟我给你想得周到不?嘿嘿,哪儿的话,跟我客气打你!那得嘞,到了电话我。老张?我问问他。嗯好,回见。” 我又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屏息等着。黑眼镜挂了电话,果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卡包,翻了翻,又翻了翻,然后翻着白眼望天思考。 胖子问:“怎么了?” 黑眼镜在一堆卡里扒来扒去,自言自语地嘀咕:“奇了怪了嘿,我ly的卡呢?” 我见状先是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即使他真知道我跟张起灵吃饭了,也还不知道我们刷的是他的卡。但我马上又心虚不安了起来,有些待不住了。 “你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回家好好找找,不行就换一家吃先。”胖子热心肠地提醒。 黑眼镜应付地点点头,继续在包里翻,越翻眉头皱得越紧:“不对……总觉得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你丫就是卡太多,自己都记不清跟哪儿办过了吧?胖爷跟你说,有钱日子也不是这么过的!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 我在一旁摸了摸自己还鼓鼓的肚子,忽然又想到张起灵说让我明天等他电话……难不成他拿了不止一张?!瞬间,我觉得完全无法面对眼前状况,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杵,都没敢看黑眼镜一眼,跟胖子叨咕:“我先回去了,有电话要打。” 谎话当成目标,我很勤快地在下班前打电话挨个把排期都催了回来,整理好后发给了胖子和阿宁。这几天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就不用使劲加班了,除了几位大大经常临时丢过来的琐碎活儿外,只要没有新策划,能消停几天。 当然,勤快也是为了要分心,我瞄了瞄黑眼镜那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3000多块还没消化完呢,硬梆梆的,看来今天晚饭都省了。 下班等电梯时,我碰到了秀秀和云彩。见云彩正要还秀秀一套盘,我闲来无事,把盘拿过来看了看,是张国荣的电影合集。张国荣的电影除了几部喜剧贺岁片外,我基本没正经看过呢,一想到最近都能早回家,就跟秀秀借了过来。 晚高峰期的地铁我很久没坐过了,挤出一身臭汗。回到家后,我洗了个澡,开了qq跟大学同学贫了几句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总加班的人一旦早下班就会茫然,都是犯贱。就在我打算挂机去看电影时,忽然想到黑眼镜在电话里好像提到“老张”,“老张”就是张起灵?好像他们晚上要吃饭,而且好像还去那家?不知道会不会露馅啊……下午我可很怂地没有坦白从宽,张大大你可不要一被问起来就招啊!你招了你是没事,我可就惨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做任何决定前请一定要想一想我这个小透明啊! 要不要跟他通个气?想着,我登录sn看了看,果然是黑的。估计在吃饭呢?不对,他即使在线,我也不能在那上说。有了上次被骗的经验,还不吸取教训?sn不安全,还是发短信靠谱!我赶紧够到手机开始编辑,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实在不想显得太磨叽了,想来想去,最后我决定写成“瞎子下午发现卡没了”这种情报style,心想这样,张起灵要是个明白人,就会知道我的顾虑。 我打开那盒光盘,《霸王别姬》排在第一张,反正挺有名,我就决定先看这个。一开场的京腔真地道,比胖子和黑眼镜他们说的有味道多了。还没看一会儿,短信来了,果然是张起灵。 “没事,他不会知道。” 这就是说小哥他不会说的意思?啊,那我就放心了!心里的大石落地,我满心欢喜地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罐冰啤酒继续看电影,结果却越看越憋屈……我猜中了这个故事的开始,却没能料到这故事的结局。就像当时,我也无论如何不会料到之后的那一件又一件的事一样。 第二天上午刚到公司没多久,阿宁就转发了黑眼镜的邮件给我,说排期确认了。我挺高兴的,心说嘿,这pyful的每个环节进展都挺迅速、顺利的。趁心情好,为了不拖后腿,我赶紧逐一给各个网站发邮件,确认留点位。 折腾了两个小时后,肚子叫了,我一看快到午休时间了,便打算上个厕所回来叫胖子去吃饭,结果腿还没迈开,手机先响了。一看来电人,我瞬间像触了电一样,昨天电梯里的事唰唰唰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胖子看了我一眼,嫌弃道:“快接啊,怪吵的。” 糟糕,竟然把张起灵让我等他电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赶紧按了通话就往外跑。 “喂?” “是我,午休了?” 我知道是你……要是不知道,你说10个“是我”也不好使啊……我边腹诽边回他:“嗯。” “去吃饭。” 看来我预感应验了,果然还是吃饭……做一次共犯,埋一颗定时炸弹,已经够让人心慌的了,绝不能再埋第二颗啊! “小哥不用不用了,这多不好意思,其实瞎子就是跟我开个玩笑,没什么的,而且昨天咱们不是也吃过他了,我真的不生气,你……” “下楼。”他打断了我的话。 “啊,啊?” “我在楼下,这里不让停车。”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这招屡试不爽是吗! 我能怎么着,只能火烧屁股似地冲回座位,无视胖子“诶嘛去?又不带你胖爷玩”的不满,拿了钱包就跑。午餐高峰的电梯堪比龟速,等得我心焦。好不容易到了楼下,张起灵又没说他在前门还是后门,我只能凭借“不让停车”四个字,直觉地去了后门。 后门外是一片与对面酒店共享的露天庭院,两座楼之间隔着一座小型绿化环岛,单行线,不让长时间停车。我站在门口,隔着绿化岛往对面看,看到一辆黑车正绕着圈从酒店那边过来。莫非这就是?我没戴眼镜,但凭形状也能看出个大概,应该是那个什么c系的旅行款,果然连车都比黑眼镜的沉稳许多。 我眯着眼盯着那辆车的挡风玻璃看,快到眼前才看出里面坐的真是张起灵,赶紧拉开副驾驶门上车,说:“不好意思,电梯太慢了。” “还好,才第四圈。” “什么第四圈?”我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张起灵指了指绿化环岛:“刚绕第四圈。”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他看了看我:“开玩笑,没事。” “对了,小哥,不……”我刚一开口,车忽然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安全带。”他提示我说。 我的思路一时跟不上,反应了一下才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安全带插好。刚才的话被打断了,再提就有点儿没意思了,已经上了人家的车,还老说这些干嘛,吃饭就吃饭,但这次一定不能花黑眼镜的钱了! “那……我们吃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我开口问道。 张起灵打开扶手箱,拿出钱包丢给我:“看看最外面的两张,你想吃哪个?” “又是瞎子的?”我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想笑,也不说是不是。到底是不是?不,这不是我执着的重点,我觉得还是要说清楚,真没必要再因为那件事情破费了,于是道:“小哥,就是被吓了一下,不用这么劳民伤财的,我没那么娇贵、小心眼。” 张起灵点点头,没说话。他不说话了,我就觉得有些不安,我那么说,是不是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车里的音响声音很小,能听见在放歌,但是听不出来是什么。我正努力分辨,他忽然开了口:“就当陪我吃。” “啊?” “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想试试看。” “很少出来吃饭?” “嗯。” “他不是有那么多卡?”话一出口,我才觉得略有不妥,可已经收不住了,只能声音越来越小。张起灵看了看我,好像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这是个好机会,也许可以找补回来,我赶紧整合补充了一下:“咳,我的意思是,他那么多卡,都不带你出来吃吃饭什么的?” 张起灵好像明白了:“他朋友多,待不住,我一般不出门。” “不出门?” 我又是下意识地打听,但他好像并不介意我问这问那的,说道:“住的地方离公司近,但是离市中心比较远,嫌麻烦。” 那现在这么跑就不嫌麻烦了?黑眼镜真就能自己在外面玩不管你?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头。但那是人家私生活,就算张起灵不介意,我自己也得有个度,不能打听太多。而且,他也没有明确表示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同性恋这种事挺敏感的,不能多嘴。我便只“哦”了一声,表示回应。 路况比较好,不一会儿就到了工体附近。张起灵直接把车开进了体育场大门,原来已经做好决定了?来这里吃?我看了眼招牌,对这家餐厅久仰大名,据说有很多明星经常来吃,比如王菲什么的。 张起灵找到空位停好车问我:“吃过吗?” “没有。”我摇摇头。 他看了看餐厅的方向,又收回视线熄了火,拔掉车钥匙,边解安全带边看着我,道:“我也没吃过,一起试试。” “嗯。” 刚才还绝不埋第二颗雷的清高样子,现在一见好吃的就缴械投降了,我略期待地朝他点了点头。而且,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天话略多还是什么,我总觉得张起灵今天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好像柔和了些。下了车,我偷偷瞄了他两眼,这才发现可能是行头的问题,刚才都没注意,他今天只穿了衬衫,没有西服外套,也没系领带、袖扣什么的,衬衫领口敞着,袖子也挽了上去。难道是因为周末可以穿随便些? 餐厅室外的很大一块空间只是景观水池,水池中间立了个古代人物形象的雕塑,那人背着的手里握着把纸伞,抬头看天,脖子伸得老长,好像已经等了太久,而他等的人却还在天上,相见遥遥无期一样。 水池周围搭的是木质的地板,有些像长长的栈道。张起灵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他这修身衬衫塞进裤子的穿法真得挑人,弄不好就变成土包子,或者暴露缺点。但他显然没有,真的绷出了好身材,显得腰身挺拔,翘臀也十分显眼。这不禁让我想起公司里某位传说中的高层,虽是大叔的年纪了,但形象气质极好。他有一次就是这么穿的,还是条仔裤,走在公司里,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的眼球。 相比之下,张起灵的优势就更突出了,除了同样稳重多金、风度翩翩,他年轻啊!估计应该跟黑眼镜同龄吧?又面嫩,看着也就比我大个三四岁的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长得不要太帅好吗!这要是把他拉着到公司遛一圈,艾玛,估计他身上得被烧出无数个洞来,变成陨石那样。 正如一听到餐厅的名字就会让人想到浪漫西湖一样,这家主营杭帮菜,而且,菜品都经过了创新和改良,属于新派。虽然张起灵选择这里可能只是因为名气和巧合,我依旧很激动,因为我是杭州人。 似乎做过功课,张起灵一上来就边翻菜单边向服务员咨询了几道菜,问是否是招牌。听他报的那几道菜名和服务员的建议,我想不用我再推荐了。跟昨天不一样,今天的菜他点得很简单,只有宁波烤菜、东坡肉和两碗米饭。菜量不大,东坡肉一人一小碗,碗里只摆着一块,但味道和口感都很棒,肥瘦层次分明,入口即化,简直是下饭的无敌搭配!菜被送入口中的那一刻,我甚至都想家了。 在北京,好一些的江浙菜餐厅都偏贵,我工作又忙,很少特意去寻什么好饭馆吃,已经有很久没吃过家乡菜了。家乡的味道顿时让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美好了起来,连对面的张起灵也变得十分亲切。 得知张起灵没去过杭州,我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了好多,讲我记忆中的杭州,讲我儿时的趣事和糗事,讲杭州美丽的地方、我喜欢的地方,聊着聊着就说开了,也开始问起他的事情。 张起灵的老家是广西,他在东北长大,高中时因父母工作需要,随他们去了德国,前些年才被公司调回国,驻守帝都,是真正的“祖国已多年未亲近”。他的父母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没跟他回来,而国内也几乎没有什么亲戚了。黑眼镜是他出国后唯一还断断续续有联系的发小,房子又离张起灵的公司近,所以他回国后就一直住在黑眼镜那边,不用交房租,省了好多住房补贴。 看着张起灵一脸正经地说到“省了好多住房补贴”时,我差点儿笑出来,感觉就像一个严肃的德国人在学萝莉卖萌一样,违和感太强。不过由此可见,他比黑眼镜会过日子多了,是个勤俭的人。忽然,我就想到胖子教育黑眼镜的那句“算计不到才受穷”,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难道这俩人其实是aa制? 甩开跑偏的思路,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张起灵和我一样,除了为数不多的朋友,在这座城市里都是一个人。而且,我有特别留意,他没提和黑眼镜那方面的事。我觉得我懂了,他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便也识趣地只问关于他的问题。 “小哥,你刚说你平时不出门,都是在家吃,那就是说你会做饭?” “算会吧,周末一个人吃,做得很随意。” 脑补了下张起灵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的孤零零的样子,我忍不住想骂骂那副黑眼镜!这也太渣了!人家明明就只有你,你却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就算不收房租,那也不能留人家独守空房啊!这要搁我也有怨气,找个机会爆发出来也会踹丫的! 我清了清嗓子,控制了下过度的脑补,继续问道:“那你一个人在家不觉得无聊?” 张起灵想了想,摇摇头:“有事做。” 有事做?难不成也跟我一样,外面人模人样的,回去就抱着电脑死宅?小哥也看动画片吗,还是打网游?我好奇起来,又斗胆问了句:“那都做些什么?” “看书,做饭,扫除。” “……” 虽然我这个死宅完全没有立场说人家什么,但这也太主妇了吧,老这样多没情趣!黑眼镜天天在外面耍,时间长了两个人会渐渐没有共同语言,肯定要出问题。于是,我打算提醒一下他:“哦……那也别老在家宅着,年轻人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难道我这句话听起来很怪吗?为什么要用这么微妙的表情看着我……我有点儿尴尬,拿筷子杵杵米饭,咧嘴笑了笑,道:“共……共勉。” 张起灵也有点儿想笑的样子,反过来问我:“你平时呢?” 平时什么?大概是在问我的情况。“哦……我住的也是发小的房子,他出国了,不差我这点儿房租,说房子不能老没人住,没人气,所以我一毕业就搬进去了,也省了不少钱,嘿嘿。三餐和夜宵基本都在公司附近解决,反正也经常加班,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主要是我也不大会,就不怎么开火,撑死了就会煮个面、煎个蛋什么的。不是有种说法——妈妈太能干了,就会养出个废柴?我就是那个典型的废柴。” 张起灵这回真笑了,点点头。 我看他听得认真,似乎并不因为是家长里短而觉得琐碎无趣,便接着说:“周末和不加班的时候,我基本都宅在家里歇着,看看动画片、电影什么的,修身养性……所以我才说共勉。” 一聊起天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我们饭后又吃了个招牌甜品就赶紧结账了。这回我有抢着付钱,但被他按下了。他说今天是他请,还掏出张卡给我看,不是这家餐厅的储值卡,就是普通的银行卡。 其实,我不喜欢争着买单,觉得特假,于是揉揉鼻子说:“那小哥你得给我个机会,让我也请你一次。” 张起灵说:“好。” 车在停车场被晒到暴热,一钻进去就像进了蒸笼一样,皮椅直烫屁股,空调发了疯似的工作起来,风机转得山响,出风口呼呼地冒风。张起灵大概嫌吵,把音乐声调大了些:“这旅途不曲折,一转眼就到了。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 我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还特别留意到他放的是cd而不是收音机,便问他:“小哥,你喜欢王菲?” 张起灵想了想,道:“说不上,就是随手翻了几张安静的放车上。” “哦,其实我也就听过流传很广的那些歌,这首没听过,还挺好听的。” 他看我喜欢,还把粤语版的也找出来给我听。可是,粤语的一开口我就没听懂,脑子里跑的还是国语的词,因为那词太有画面感了。窗外的树木、楼宇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也在我身边逐一过去了,从餐厅到公司并不远,还有几个红绿灯,也许这首歌听完就要到了。 张起灵开车时很认真,而且不得不说,开得相当稳。我有车本也几年了,虽然考完就基本没摸过车,但那可不代表我的身体感受没有发言权。相比胖子的猛和黑眼镜的野,如果张起灵某天失业,那绝对不愁,能直接去国宾车队。那油门、刹车的时机和力度简直了……停车、起步、行车都稳到令人发指! 这个红灯之后就要拐进我们公司那条街了,可能是受那歌的调调影响,我竟然有些意犹未尽。一想到张起灵说希望我陪他吃饭,又想到他一个人吃饭的可怜样子,再想到黑眼镜在外面夜夜笙歌什么的,我竟也生出点儿为张起灵鸣不平的冲动。干嘛跟个怨妇似的待在家?反正我欠他一顿饭,大的请不起,小的还是没问题的!于是路见不平我一声吼啊,不对,是提议:“小哥,我们公司那边有个四合院,里面的餐厅实惠又好吃,你想不想去试试?” 张起灵点点头:“好。” “那这顿饭可事先说好了,我请你。” “嗯,你请我。” 说话间,车就拐进了写字楼后门的环岛,我问:“那你哪天有时间?” “嗯……”张起灵转着方向盘想了想,想得眉头微微皱着,嘴也抿了起来,结果,这么认真的思考过后却是给我撂下一句“等我电话”。 又是等召唤……好吧,反正除了两点一线的公司和家,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活动,而且又是单身狗一只,谁叫他是有夫之夫呢,可不是得紧着他的时间。 这次回来得有些晚,进电梯时我看了眼表,已经快两点半了,迟到。还好公司从不记考勤,全凭自觉,而且今天没什么事。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张起灵的公司不近呐,就算是不堵车,那他这两天也属于早退加迟到了吧,没关系……吗? 进了办公室,我屁股才坐下一半,胖子就一脚把椅子踹开了。在我只能干闭眼准备迎接屁股和地面的亲密接触时,胖子及时揪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拎了出去。 进了楼梯间,他把我按到墙上。我揉了揉胳膊,瞪了他一眼。没瞪还好,这一眼正对上胖子那副审视又受伤的神情,俨然又是一只怨妇,不过王怨妇可没有张怨妇乖。胖子嘴里吐出的烟仿佛都化成了“老实交代”四个字,甚至把当初面试我时那看家的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对我进行了新一轮惨绝人寰的“烟”刑拷打,而拷问的只有一个中心点——这两天鬼鬼祟祟地干嘛去了! 黑眼镜的“雷”我都埋过了,还能怕了他?当然没招。随便找了个“有老乡来旅游,奉父母之命中午招待一下叔叔阿姨”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呸!信你才有鬼了!虽然组织上对你这份供状并不满意,”他朝我吐了口烟,我扇了扇,他接着道,“但胖爷我还就真不信你这鬼鬼祟祟的是因为交了女朋友,可能性太低了,低于零!唉,早知道我就招呼大家下注赌一把了。” “什么?谁……谁说的,什么女朋友?都说什么了?”我有些紧张,以为被谁看见了什么,还把张起灵看成了大姑娘?甩了甩女装张起灵这丧尽天良的脑洞,我回到重点:他身份敏感,跟黑眼镜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敏感,我可不能给自己和他都惹上麻烦。想到才吃了个饭就有绯闻了,我心里的汗瞬间流成了尼亚加拉大瀑布。 “啧啧,你看你慌个jb毛,jt a test, you know?胖爷我就说嘛,你小子坏事是肯定干了,但肯定不是这种事。但凡你要真交了女朋友,不可能是这种反应,尾巴早翘到天上跟我臭显摆了。” “靠,你诈我!” “诈你怎么着?”胖子抽了一口烟,深沉了两秒,眼睛又忽然一眯,拱了拱我,“诶诶,话说回来了,既然吴天真没交女朋友,怎么反应如此可疑?你丫该不会是干了被富婆包养or给人当小三or卖屁股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啧啧!” 担心的事没发生,我当然就放得开了,听着他机关枪似的话,我笑骂了他一句“去你大爷的”,然后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扮出一张忠诚脸:“胖爷你放心,即使真有我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忘了你的知遇之恩,只要我有馒头一口,绝对不会让你吃糠。”趁胖子笑纹还没挤出来,我又问:“想吃馒头么胖爷?”一个媚眼抛过去,“陪我上个厕所先。” 胖子骂了句“操”,就真一起去厕所了……看来他也不忙。也是,他要忙的话,我怎么可能闲着。路上他小声跟我叨咕说,中午又成功地打入云秀组合内部,一起吃了饭耶!胖子看上云彩不是一天两天了,中午没少拉着我往姑娘堆里挤,对此我一点儿也不稀奇。 我们一人占一斗挨着,刚尿到一半,我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短信,铃声在厕所里听起来格外响亮,登时吓得我手一抖,差点儿没甩到外面。胖子压根没多少尿量,听到我的手机响,麻利儿地甩甩小鸟儿,吸气拉拉链,下一秒手就朝我裤兜摸了过来,要掏我手机:“来,胖爷我查查。” 查你大爷啊!这下可好,我都尿不出来了,闪身躲开。说是护手机,由于手机所处的位置和地点特殊,看起来和护鸟没什么两样,幸亏厕所没人…… “去去去,手都没洗,别碰我!” “嘶——怎么跟你领导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尿一半憋回去多难受,我当然想痛快尿完。胖子忽然不动了,我以为他消停了,就找了找感觉,又尿了点。怎料我太天真,拿他当正人君子,他其实正等着这时候呢!听见声音,他立马趁机把手又朝我伸了过来。 “别闹,信不信我尿你一腿!”我转过身,用“枪”瞄准他威胁道。 结果我刚吼完,胖子脸色就变了变。我赶紧回头,看到身后进来人了,还是我们公司的同事。公司人多,只是眼熟,彼此不认识。我们三人集体愣了一秒。胖子这回是真消停了,一脸正经,但手还是继续探了过来。我毛都炸了,卧槽玩什么!都来人了还玩! 谁知他只是用手搓着摸了摸我的裤子,说:“还真别说,谁说便宜没好货,我看你这裤子就不错,你什么时候再去?帮胖爷也带一条回来。” 胖子的脑子转得还挺快!那人的眼神也终于由惊悚恢复正常,跟我们互相点了下头。只不过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在斗和马桶之间最终选择了马桶,还吧嗒一声把门锁上了……看着那关得死死的门,我哭笑不得。 胖子这会儿去洗手了,开开水龙头,眼睛瞟着那门,故意扯着嗓子喊了句:“天真你快点儿,不等你了啊?” 我也假装正经地回道:“你要忙就先回去,不用等我。”其实心里想的是,酷爱走,酷爱走!我真怕他会回个“不忙”之类的。结果胖子“哦”了一声就真走了。我想他估计也怕人家想到奇怪的地方去,谣言一散开,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可怎么追云彩! 终于重新找到感觉顺利尿完,我赶紧去洗手,还特意多拽了点儿纸,擦了擦被胖子搓过的地方,之后才终于爽了。掏出手机看到发信人姓名的时候,我的心都怦怦直跳,心说太他娘的惊险了,竟然真是张起灵的短信!幸好没被胖子看见…… “我到公司了。”他这没头没脑的一条是什么意思?报告个什么劲儿啊?我没着急回,而是为防日后再出类似状况,决定先把张起灵的名字改成……改成……改成什么好? 挠了会儿头,我忽然想到了网上经常看到的那个梗,对,那个安全!想到这里,我人已经忍不住笑了。我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的习惯,所以把他改成10086正合适。即使下次胖子再犯病,我也有的说,比如余额不足,流量提醒什么的。 我有些得意,回复给张10086:“是不是迟到了?” 我满心期待,想看看来信效果,结果等了一会儿,10086没回复我。服务不热情!不满意!差评!这么一脑补,我又忍不住想笑,不过……这么一来,不就真搞得跟地下情、第三者什么的似的?都怪胖子! 回到座位后,我打开sn看了一下,张起灵的状态是离开,看来一回去就忙上?我的事情不多,把物料尺寸的需求给创意那边发过去,之后又处理了些日常琐碎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周五,公司加班的人不多,连阿宁都难得地准点就走了。我也就赶紧回家吧,这么风平浪静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几天,得珍惜。 还是老样子,进了家先洗澡,然后开电脑,翻冰箱,煮了几个速冻饺子。饺子很烫,得晾晾,我便把笔记本打开,习惯性地先把qq挂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把sn也打开了。以前回家都不开的,毕竟上面都是工作上的联系人,我才不给自己添堵找事,昨天打开也只是想看看张起灵在不在。 在线的果然没几个人,当然也包括张起灵。切,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发了条“报告”,又莫名其妙地没动静了。亏了我还关心他迟到的问题,真够莫名其妙的……我冲电脑无声地“呸”了一下,把sn退了,拿出张国荣那套盘,翻到第二张。盘面的印刷图案很粗糙,一看就是盗版,只隐约能看出是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楼顶,整体色调黄绿黄绿的。 《春光乍泄》听说过,我记得是和梁朝伟拍的嘛,讲同性的故事吧。出于猎奇的心态,我把那张盘插进了光驱。片头字幕过去了,我夹起一个饺子蘸蘸醋,吹了吹放进嘴里,馅还是很烫,我“哈嘶哈嘶”地帮它冷却。画面一上来就是穿着内裤的张国荣看着瀑布灯抽烟,穿着内裤的梁朝伟站在镜子前。我愣了愣,把饺子囫囵个儿吞了下去。 不算昨天那张《霸王别姬》,我从没看过这种题材的电影,尺度还挺大?不过,又不是大姑娘,只穿内裤没什么新鲜的。想着,我又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然后听到了台词,粤语的?我去,听不懂啊!我赶紧把饺子放进嘴里,抬眼专心看屏幕,原来说的是“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也没什么嘛……结果,接下来的画面就让我被饺子烫到了,整个吐了出去,掉进醋碗里,溅起很多醋滴,落在键盘和桌子上。 这突然的,措不及防的……我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音箱里传出的声音有些惹火。穿内裤算什么大尺度,这会儿屏幕上两个人正在床上抱在一起蹭来蹭去。看着何宝荣叼起黎耀辉项链上的钥匙,那挑逗的神情,我简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如果说《霸王别姬》里是隐隐约约的懵懂,那这部上来就是赤裸裸的炽烈啊。我还没感慨完,他们俩的喘息就剧烈起来,最后黎耀辉趴在何宝荣身上,这是……射……射了吧…… 你妹,我发现自己连心跳都他娘的快了!果然不能打无准备的仗,这突然袭击也太刺激了。老子第一次偷偷看a片也没被弄得这么……怎么说……措手不及的啊。 虽说不是对同性间的事一无所知,但直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长……长姿势了。好在,马上后面就文艺了起来,整部电影的基调压抑、忧伤,看着,看着,我不知道为何就把某副墨镜代入到了那个夜夜笙歌、放纵的何宝荣身上,而张10086则是沉默隐忍版的黎耀辉,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像电影里这般争吵,有的只是纵容和默默承受? 电影看到一半,看进去了,而饺子,早不知不觉被我无意识、机械性地吃完了。看着最后一个人找到瀑布的黎耀辉,以及在旧居里守着瀑布灯看的何宝荣,我真觉得惋惜……我不是文艺青年,无法描述出心里的感受。 后来我又看了几个电影,但都是《纵横四海》之类的喜剧片,毕竟大周末的,不能丧着过。直到眼皮发沉、哈欠连天,我才想起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前阵子太缺觉,实在困了,我直接把笔电合上,匆忙地刷牙洗脸钻进被窝,入睡超快,像吃了特效安眠药,头在枕头上挪了挪,意识就没了。 梦里,我去了阿根廷,不知道自己是要找什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迷了路。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走,没有地图,没有钱。忽然,一辆老爷车停在了我身边,问我要不要搭车。司机是个黑头发的年轻人,会说普通话,车开得很稳。他问我要去哪里,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后,他好像笑了一下,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说起了他自己,说他要去找一个瀑布,说完,用手指了指车后座。我一回头,就看到一盏台灯,静静地躺在那里,灯罩上是幅画,是瀑布,美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了一件事情,拿起他的地图对他说:“我帮你一起找。” 第3章花果山烽火连天 意识先于身体醒了过来,我恍恍惚惚地听见空调声,听见肚子叫,饿了,可是又动都不愿动一下。挣扎中,手机忽然响了,是电话。我翻了个身,看到手机在桌上,够不着又不想起,于是哼唧了一声,把被子拉高盖住头,捂着耳朵,等它停。响了一会儿,铃声倒是停了,短信声又t紧接着来了,大周末的,好烦……但我又怕真有什么事,只得把被子扒开,极不情愿地爬起来去看手机。 靠,都快两点了,我是有多能睡!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10086。我去你大爷的!讨厌!差评!等等……骂完我愣了愣,差一点儿就又倒回去睡了。8什么6!这不就是张起灵!还不是你自己给人家改成这样的!气顿时没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让张起灵的大爷躺枪还真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大爷,张大爷抱歉。 张起灵的短信只有四个字:醒了回我。是回短信还是回电话?我刚睡醒,嗓子有点儿干,懒得说话,就在短信界面打了个“回”。发之前想了想,还是别闹了,又删掉改成“醒了”。发完,刚想去厕所洗洗再喝点水,结果手机还没放下就再次响了,这也太快了,是电话。 “喂。”果然,我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赶紧捂着通话孔清了清嗓子。 那边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吵醒你了?” “嗯……没,没有,之前就醒了。”我说的倒是实话。 “吃饭了吗?”他问。 “还没。” “你家几号楼?” “啊?” “你说要请我吃饭的,我去接你。” 这召唤也太突然了吧!而且,我又看了下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我赶紧确认:“今天吗?现在?过了午饭时间了啊,小哥你还没吃?” “我吃过了,我们吃晚饭,先陪我买点儿东西。” “哦……行!那你不用接我,我家这边乱,车不好进来,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没事,几号楼?” 好执着啊……我不好再拒绝他的好意,只得回道:“2……2号。” “好,到了联系你。” 说完,他就挂了,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诶”出一声时已经断线了。我呆呆地举着手机心生诧异,光问几号楼就知道我住哪里?小哥难道有任意门吗?还是黑眼镜告诉他的?不对啊,黑眼镜也不知道我住哪儿啊…… 我边洗澡边回想,直到想起那不堪回首的电梯惊魂夜,才疑似破了案,好像是在我给出租车司机报地址的时候,还跟他连着线?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记性可够好的。 2:45的时候,我手机响了。一接通,还没等我吭声,对方直接就说:“我到了。” 我赶紧走到窗前,果然看到张起灵的车就停在下面,他正从车里探头朝楼上看。我赶紧在电话里告诉他“二楼二楼”,同时朝他挥挥手,然后说:“马上下去。” 他今天穿得更随意了,跟我差不多,t恤仔裤,显得更年轻了。以至于我拉开车门时,都想揉揉眼睛,差点儿以为是幻觉。 我家小区外是个市场,路虽然很宽,但是商贩们全都把摊位支在路两旁,占了很多空间。再加上周围有两所大学,附近社区也多,人多不说,还全都慢悠悠地在路中间晃荡,路过的车只能不停地按喇叭。如果前面的人不让路,就只能跟在后面一点点挪,很考验耐性,要不是我回家通常都是半夜,出租车在白天都不愿意进来。不过,张起灵倒是不急不躁,眉头都没皱一个,也不按喇叭催,这是多有耐心啊…… 市场里不止有人,还有不少流浪狗,就在我们快挪动到路口时,忽然有只小狗从对面横穿了过来,跑到车前一下就看不见了。我心一揪,张起灵也立即停了下来。这下车走不了了。不过他人也没闲着,伸手从后座够过来一个纸袋,放到我腿上。 “什么?” “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我震惊了,看了他一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又继续开车往前蹭了,没事人一样。 纸袋里有个密封饭盒和一双用纸巾包着的筷子,我看到后,能想到的描述我情绪的词是“受宠若惊”。车终于挤出了市场,道路豁然开朗,车速也起来了。我打开饭盒,更加震惊,里面不是什么零食,而是摆着六个……炸藕盒。 “小哥这是你……你做的?” 张起灵点点头,道:“你尝尝。” 亲手做的……“受宠若惊”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了。自从毕了业,除了饭馆厨子,还没有谁给我亲手做过饭……我尝了一口,特别好吃,而且绝对跟我睡过去两顿饭肚子饿无关,是真好吃。虽然被饭盒捂得不酥脆了,但是掺杂着盐还是什么调味料,或者其实是用花椒油炸的?总之,光面糊都有滋有味的,更关键的是,藕里夹着的肉馅儿也味道超级好,咸淡适宜,让我忍不住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六个藕盒吃完还是意犹未尽,还想吃。 到了一个地方,张起灵将车停在路边,从兜里掏出张便利贴,皱眉垂眼看看,又看路边,之后就熄了火,对我说“到了”。他带着我进了一家唱片店,没有四处转,而是径直走到收银台,把那张便利贴递给服务员看:“这两张盘有没有?” 服务员看了看纸条,说:“我去给你看看。” 不一会儿,他从里屋搬个大箱子出来,放到地上,边翻边说:“现在买碟的人不多了,店里碟不全,这些都是老板从国外淘到背回来的,如果这里没有,那就是没有。”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走过去跟张起灵一起蹲在地上找。很可惜没有。 “一定要买正版碟吗?”我问。 他抿起嘴,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应该……无所谓。”说完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什么叫应该?看我干嘛?自己还没个主意吗?我接着问:“既然无所谓,怎么没先在网上找找看?” 张起灵掸掸手上的灰尘。“还没来得及,”他回道,然后又看着店员问,“网上下的话,是不是音质大多没有碟好?” 店员笑了笑:“您要是讲究品质当然还是碟最好,看那帮发烧的不是都专门买专业碟听?如果您就是随便听听流行歌曲什么的,我觉得网上的就够了,而且只要花点儿钱,也能下到品质不错的。”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亮了个灯泡:当年上学时,跟手机绑定的每月自动扣费的音乐会员还一直犯懒没取消呢!于是赶紧扒了扒他胳膊道:“小哥我帮你找,我能下高品质无损的,等找到了你先试听看行不行,不行再找碟买。” 张起灵好像松了口气,点点头说:“也好。” “那你是要p3还是cd?p3我就直接发你邮箱,要cd的话,我刻好了快递给你。”我们上班时寄东西,只要自己拿个快递单填好给前台就行,省事又不花钱。 张起灵看着我,想了想说:“cd吧,麻烦你了。” 我拍拍他肩膀:“一点儿都不麻烦,跟我客气什么。” 张起灵好像是笑了,我晃了下神,有个画面忽然在脑海中浮现:我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在一辆敞篷的老车里。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荒芜的公路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没有终点,我们就那样一直开,一直开……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向服务员道了谢。我回了神,也赶紧站起来。他看了看我,把那张便利贴递过来,道:“不用,给瞎子就行。” 对,差点儿忘了,他俩不是一直人肉快递的嘛。我低头看了看,唱片名都是英文,字迹虽然比较草,但也能看出的确是黑眼镜的笔迹,结合刚才张起灵对唱片要求的不确定,我觉得我明白了什么,登时有点儿说不清楚是无语还是什么心情。 我揉揉鼻子,默默把纸叠好塞进钱包。黑眼镜也真是的,还非得指定这么一家店,劳师动众的就为两张盘?进趟城得烧多少油啊!真是败家媳妇唉。随即,我又想到电影里,黎耀辉大半夜出门给何宝荣买烟,发高烧还得裹着被子爬起来给他做饭的场景……略心塞。我就当帮帮小哥好了,也当给领导加个小班,辛苦我一个,幸福他们俩。妈蛋!又伺候客户又服务领导,这么超额工作,公司什么时候给我涨薪水啊? 唱片店离我昨天说要请他吃饭的那个四合院不远,几分钟的车程。四合院很大、很漂亮,是个宾馆,而餐厅在四合院的最后一进院子里。去往餐厅的一路上,我注意到张起灵一边跟着我走,一边到处看,看他挺新奇、喜欢的样子,我心里也挺满足的。 其实我俩谁都不饿,在问过我什么好吃后,张起灵做主点了我推荐的一道酱爆鸡丁和一碗米饭。米饭一上来,他先拨到自己碗里一些,把剩下的半碗推到了我面前。我肚子里都是藕盒,半碗米饭都觉得有点儿多。 扒拉了两口,我忽然想到什么,斟酌了半天,还是问了:“小哥,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要没听说过就算了。” “什么事?” “嗯……我听胖……听黑……我听说是有个客户叫我去开会的,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张起灵咀嚼的动作一顿,筷子停在那里,垂着眼皮,好像在思考。我等了等,他忽然抬起头很确定地……摇了摇头。 黑眼镜明明都知道的……虽有点儿意外和小小的失望,但我还是扯了个笑脸给他:“哦,那没事没事,pass,pass。” 张起灵看了看我,喉结动了动,把饭咽了下去,顿了顿又说:“我回头帮你问问。”说完又夹起一筷子白饭放进嘴里。 我心下一喜,但反应过来后,竟然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拒绝了:“不,还是不用问了。” 果然,连张起灵都有些意外。我明白是我自己犯怂了,有点儿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意思。其实就像胖子说的,睡着了多大点儿事啊,谁没犯过困,干嘛唧唧歪歪地老惦记着!可是,这见客户咱这不是头一回吗,要是连第一印象都不在意,那可真是心眼儿比屁眼儿还大了,何况我这么一直谨慎维持形象的一个人。只不过,不清楚状况也还好,如果知道了是谁,以后万一再碰面多不好意思。这不纯给自己添堵吗,客户可不见得都像张起灵这么好脾气。 再说了,张起灵怎么去问?把手下都招进办公室,瘫着张脸问“吴邪是你们谁叫来的”还是软硬兼施,皮鞭蜡烛地在小黑屋里对黑眼镜逼供?怎么想都怪怪的,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压根就不该问他。 不过,也许“我回头帮你问问”就是他随口一说,场面话嘛,就跟这年头“回头请你吃饭”都已经成了口头语似的,谁还当真啊。但只要有百分之一“张实在”去问的可能性也得扼杀掉,还是解释一下的好。 “开个会太正常了,小哥你不用特意去打听了,怪麻烦的。我刚才就是突然想到,有点儿好奇。还有,不瞒你说,”我用筷子杵了杵米饭,心想反正他当时好像是看见了,既然一直对我也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干脆实话实说,于是小声接着道,“其实主要是我后来实在太困,睡着了,好歹那也是我第一次正式被邀请开会,就有点儿在意,怕没给重视我的人留个好印象。不过,反正木已成舟,过去就不想了。” 张起灵抬手,虚握拳,挡住嘴,清了下嗓子。这动作……一般不是都用来遮掩笑意或者尴尬之类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又把手放下了,一脸正色道:“至少没打呼噜。” “我……”果然他看了个一清二楚,也就是没有镜子,我脸上这热度,估计整个一大红脸。不过话说,我主动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啊,还不是旁敲侧击地怕给他添麻烦,结果他竟然打趣我!忽然,我就想到了那副墨镜瘸着腿跟胖子说自己被狗咬了的画面。我心说,这还不是普通的狗,他这表情加上话里的内涵,妥妥是披着狗皮的狼。 怎么会有这么正经的“坏人”!我心里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就在我无地自容又忿忿哀嚎之时,他又开口道:“别人没看见。” 说这五个字时竟然还是那么个认真的脸……我懂了,逗我玩是吧,这刚哪儿到哪儿啊,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是谁?super wu!乐观主义鸡血小超人!我就当你这是在安慰我。 我干笑了一声,也当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接过话茬:“咳咳,我应该睡相还不错。既然别人没看见那我就放心了,吃饭吃饭,菜都凉了。”一边说,我一边在心里拧着眉头掌嘴,自作自受,以后绝口不提这茬。 饭吃到差不多时,张起灵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直接挂断没接。我偷偷瞄了瞄他。他看到了,跟我说:“没事,吃……”可是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脸都黑了。 难道是觉得跟我吃饭还接电话不礼貌,所以才不接的?对方不会有什么急事吧,于是,我赶紧说:“小哥,没事,你接你的,可别耽误什么重要的事。” 张起灵有些无奈的样子,点点头。本以为他会去院子里避开我,没想到他就坐在那里接了,人除了黑面,还有点儿不耐烦。 “说。” “没。” “不去。” 说完就挂了。我心里暗暗咋舌,对方真可怜,这是踩到张大神哪颗雷了?我数了数,总共才四个字,还是那种口气…… 可偏偏张起灵收了电话,才刚抬眼,手机又响了。这家伙还真是不怕死,不是,还真是百折不挠!佩服!拇指!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着看接下来会怎样,结果接下来张起灵做的事情……我只能说很庆幸自己没戴眼镜,不然肯定得掉了。 他的确是又拿起手机来了,只不过是为了关机……我不清楚状况,又不敢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想招呼他赶紧吃,可话还没说出来,他娘的,我的手机又响了!我俩一时都有点发愣,等我反应过来,一边心里骂“凑你妹个热闹,谁啊这么不开眼”,一边赶紧掏兜,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哥,那我……我接个电话。” 张起灵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把手机掏了出来,结果一看来电人……他娘的,瞬间傻眼,甚至觉得手机烫手,只想丢给对面那人。 兵荒马乱五百年来,花果山下满天烽火,黑大师兄都td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啊!我们之间都是他发邮件下brief,或者屈尊走两步,站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一脸淫笑地直接抓活口。可如今,“黑眼镜”这三个字在手机屏上像被七彩荧光笔highlight过一样,一闪一闪,璀璨夺目。我余光瞄了下对面那位点完头后就一直看着我,等我接电话的人,不由生出一种妄想:如果这时我也能像某里的某女一样,手捂胸口,眉头微蹙,呻吟一句“啊,我受到了惊吓”再虚脱躺倒任操该多好…… 我,一无名小卒,本来是连客户都见不到的。这会儿私底下和客户吃饭就算了,还偏偏遇到领导来电。领导来电也就算了,还偏偏那么巧,领导和这客户是那什么的关系。 铃声催命般地响着,手机又电量充足……怎么办?怎么说?他为什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接通后他会说什么?万一如果……如果万一……能不能暴露张起灵?张起灵愿不愿意被暴露?我脑子里充斥着各种问号。 别急着鄙视我,这么混乱的男男男关系你他娘的淡定一个我看看!编瞎话?以为编瞎话那么easy吗?演技那可是在用时才方恨少的啊。偏偏我在这方面又很悲催地没有天分,早知道跟张起灵提前对个台词什么的也行啊…… 看我电话拿出来却犯愣不接,张起灵有些疑惑。我看了看他。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把手机直接递过去或者向他道出真相了,但是,有个小人在心里振臂高喊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呸呸!对个屁台词!紧张个球啊!又不是在跟张起灵偷情!没准黑眼镜找我还就是因为工作上有急事又联系不到胖子他们呢?吴邪莫慌,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黑电话。 自我安慰后,我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指了指外面。见张起灵会意地点了点头,我便起身离开,直到步入院子的范围才按下接通,“喂”了一声。 “嘿嘿,小吴!干嘛呐?这么半天才接!” “没……没干嘛啊,吃饭呢,没听见。” “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 “什么意思?” “待会儿有个局,吃完没事儿就过来一起玩儿吧。” 一起玩?我差点儿没让口水呛着,玩……玩什么玩?大师兄他什么时候找我玩过?我刚冷静下来的脑子又糊了。“是……公司聚会吗?都有谁?胖子也去吗?”想着这种可能性,我又试着问详细一些。 “不是同事,你不认识。嘿嘿,不认识才能放得开不是?来吧!” 怎么莫名其妙地,都不认识,我去干嘛?你想放开就放开呗,我不想放开好吗。“嗯……我一会儿要……”我正编借口想拒绝,他就“哎呀磨叽啥,来吧来吧,人多热闹”地打断了我。 我想不想去是一回事,主要是现在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他突然找我玩是什么意思?他要去玩,找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啊,找张起灵才对啊!等等,还是说张起灵本身也知道这事?可他也没跟我提啊。那就是说……其实张起灵知道这事,他没提是没想让我跟去,那既然张起灵没想让我去,黑眼镜又来叫我去干嘛? 哎!我忽然就豁然开朗了!一定是黑眼镜想让张起灵陪他去,但张起灵不愿意去,于是他拉着我,我要是想去,就让我劝说张起灵。 不对,开朗个屁!前提就错了。他又不知道我跟张起灵在一起呢。再说了,就算他什么都知道,以他的身份都拉不动的“亲爱的”,我能拉得动? 我光顾分析,一时忘了回话,对面忽然又说:“怎么没动静啦?还没决定?是说这点儿主你都做不了?做不了主那就把电话给哑巴。” “啊?哑巴?”哑巴是谁?都t哑巴了,你跟哑巴怎么聊?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在说胡话了,要不是他一直“小吴小吴”的,我都想直接问他瞎兄您是不是打错了。 黑眼镜咯咯乐了两声:“哎呀,忘了你还不知道呢,哑巴就是……就是跟你吃饭又挂我电话又关机,特——讨厌的nèi人!” “……”我们暴露了。 脑内战场横尸遍野,举目残破,统统被黑眼镜的一句话劈成了焦土。我好像被迎面揍了一拳,清醒了一大半。我的分析都t错了,其实是我耽误事了吧!张起灵是因为跟我吃饭才不去的吧?他也许是觉得临时把我丢下不好,出于礼貌,待会儿要送我回家于是拒绝了黑眼镜的邀约?黑眼镜为了让张起灵安心地陪他玩,只得给我打电话,无奈把我也叫去? 对,凭我的力量是拉不动张起灵,但只要我这个“累赘”去了,张起灵不就没负担了,不就自然而然、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去约会了? 这不就都说得通了…… 黑眼镜这一出马,终于让我脑内cpu爆了高温警戒线,呲呲冒着烟,感觉再也不会转了。其实只要再仔细想一想就不会乱,只是当时我正在犯懵,加上大脑一系列的过度运转,又累又内疚又……根本无力也无心思去研究“黑眼镜为什么会知道我和张起灵在一起”这种高层次,不,这种显而易见的大bug了。智商已经负值又捉急的我在那时那刻,只想把黑眼镜这个烫山芋赶紧丢给他的“哑巴”。 我站到张起灵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把电话递给他。他抬头看了看我,好像不太明白,我拿手机晃了两下后,他才迟疑地接了过去。这时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他看不到来电人姓名。见他还盯着我看,不理手机,我蔫蔫地抬了抬下巴,小声说了句“你接”,之后回了座位。 张起灵先是愣了愣,但马上就皱起了眉头,这次没有迟疑地把手机放到了耳边。他站了起来,走出门外,背对着我站在门口,叉着腰。因为隔着门和玻璃,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不过没多会儿,他就回来了,把手机放到我手边,说:“别理他。”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感觉怎么想都不合常理,难道他们其实压根还没有和好?然后就一战未平,一战又起了?love ≈ kill很爽是吗,你死我活的累不累啊!love ≈ peace就不行? 我脑子在冒烟当机,可人家男一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回原位,把刚才剩的最后一口米饭夹进嘴里,吃完,拿纸巾相当优雅地擦擦嘴,看不出一丝异样。 露出点端倪让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会死!怎么可以这么淡定!难道刚才跟内……内人吵架的是我不是你?其实我也不确定刚才黑眼镜说的到底是“内人”,还是“那(nèi)人”,但他那口气和句式实在是让我不得不选择倾向前者。 碗边粘着的饭粒已经有些风干发硬,盘子里的那几块鸡丁和黄瓜丁被酱汁包裹着东倒西歪,四处散落,景象凄凉,残败得好像我那刚刚被激烈战事屠得满目狼藉的脑内战场。 我成功地犯病了。 “小哥你不吃了吧?” “嗯,饱了。” “那我打扫了!” 别看我这个人平时很贫,可一碰到这种矛盾就会立刻有些呆傻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何况,这事我好像也成了剧中人。我本来就不饿,其实根本吃不下了,但我还是冒着胃疼的风险,把剩菜都夹进饭碗,跟凉米饭拌拌,咽下去吃光光,连碗边的干饭粒都没放过。 如果不是在外面,如果不是在张起灵面前,我肯定连菜汤都会舔干净。占上嘴,不说话,不思考,靠吃东西来排解心理压力,我知道这是种病,得治,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好改。 在我的印象里,父母很少吵架,但也正因为这样,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才都令我印象特别深刻。有一次是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虽然小,不了解情况,但那阵子我妈一直不太开心我还是知道的,因为爱笑的她忽然变得不再爱笑,家里气氛压抑,木讷的老爸也更加沉默。 那天,我妈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路上买了好多菜,一进家就钻进厨房忙起来。我眼见着桌上的菜比我过生日时还要多了,就跑到厨房问她:“妈妈,有人过生日吗?怎么没有看到生日蛋糕呀?”她笑着告诉我那天是个纪念日。对纪念日是什么意思我懵懵懂懂,但我还是兴高采烈了起来,不仅因为有好吃的,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妈她终于笑了。 席间,她说让我别光顾着看电视,要好好吃饭,结果刚说完,电话忽然响了。她脸色一变,噌地起身抢先去接,拿起电话没有先说话,而是举着听筒等待,之后脸色一沉,道了句“稍等”便把话筒撂下,回来使劲扒拉了几口饭。等我爸站起来去接,话筒刚拿起来,我妈忽然把碗狠狠往桌子上一砸:“吴一穷,我成全你和那小狐狸精。”说完,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拿上包,摔门而去。我爸只是无奈地看着,回过神后对电话说了句“没事”,也没有去追。 那碗砸桌子的声音真的吓得我一哆嗦。其实我很害怕,不光因为我妈砸碗、摔门、离家,主要是因为我看到她哭了。我那时不懂“狐狸精”是什么意思,理解不了她的话,还以为她生气是因为我和我爸都不好好吃饭惹的。于是我忍着眼泪,不再看电视,把自己那一小碗饭吃得干干净净,连掉在桌上的饭粒也都捡起来吃了,一句话都没敢说。 “狐狸精事件”虽然后来被证实是个误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爸只是单纯地指导那位女学生的论文而已,却似乎对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 这个话题说得太多了,言归正传。 张起灵确实像约定好的那样,乖乖安稳地坐在那里,没有抢着付钱,我买的单。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抢的,连两瓶饮料都算上,还不到50块钱。这顿真是太省了,我是很想请他吃好点儿,多点儿,但他一直都说不饿。莫非他中午吃的也是藕盒?以前没发现,这东西还真管饱。 外面天色暗了一些,没有了白天的燥热。越接近夜晚,平房小院的好处就越明显,初夏的晚上如果能坐在外面吃,感觉一定很爽。其实这附近还有条胡同,那里面也有座小院子,院子里摆了几套桌椅,可以在露天吃饭。虽说环境同这文物级别的大四合院没法比,但味道很棒,家味十足,气氛更随意热闹,最关键的是……屋里屋外都能抽烟。 真想抽根烟啊。 我默默地跟在张起灵后面往外走。出了大门,他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站到车前转身问我:“你有什么地方想去?”我摇了摇头。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之后点了下头,按钥匙开锁,拉开车门:“那我送你回家。” 我没动。张起灵身子跨进去半截又定住,带着询问的眼神转头看我。 “小哥,出了胡同就有地铁,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快忙你的去吧。” 张起灵皱了皱眉头:“我不忙。” “……” 我没有回应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我不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真不忙还是别的什么。晚上不是明明有邀约吗?可张起灵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扶着车门看我。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会有“无声胜有声”这种说法的存在了。他那个样子,虽然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盛情难却”,也依旧让我连婉拒的话也说不出口。 西边的天空已经被晚霞染成了橙红色,车里的仪表盘、车外的大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随着路灯一起悄悄地亮了。这年头,周末比平时还要堵。我们在路上堵了一会儿,晚霞便也要褪去了,代替它的是夜幕和一对对红色的尾灯。可能是我太安静,张起灵看了看我,按开了音响,几首歌过去,到了那首:第一盏路灯开了,你在想什么? …… 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 梦里那人,一直看不清样貌,半截醒过来,没有结局的梦。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后来我到底帮他找到了没有,还是我反而给他增加了难度系数?脑海中残留的影像太安静,甚至连“听你听的歌”都没有,只有风声、胎噪声、发动机声一直在耳边响着。我记得答应与他同行之后,我们坐在车里便谁也没再张口说过话了。 车开了很久很久,我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很熟悉,好像刚才遇到过,难道在绕圈?我想看看地图,但风太大,我没拿住,地图被风吹跑了。我呆呆地扒着座椅转过身,看到它在天上飘了飘,画着圈掉到了地上,变成个小白点。那人只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车,小白点越来越远,看不见了。唯一的地图没有了,奇怪的是,我们谁都没有着急。他心里怎么想的我无从得知,我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和踏实。也正是这时,我饿醒了,收到了张10086的电话和短信。 堵车难免烦躁,而我又觉得气氛不对,心里不消停。他们争执的时候我再一次处在了风口浪尖,鉴于他俩的身份,无论从哪方面和层次去解读得到的结论都是……以后别混了。为什么要告诉黑眼镜你在和我一起吃饭?又不敢开口问。 “小哥。” “嗯?” 我只能故作轻松地挑起了话题:“大周六的,你怎么不跟他们出去玩?其实真不用送我,劫财,财没有,难不成你还怕我碰到劫色的?嘿嘿……” “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 张起灵看了看我:“就是喝酒,太吵。”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3节 “哦……”我点点头。 大概能猜出黑眼镜平时去耍的地方无非就是夜店、酒吧、ktv之类的了,看来张起灵喜欢安静的氛围。原来是他们没有共同兴趣爱好,可兴趣和爱好都是可以培养的,不是吗?不能永远这样啊,总得有一个人尝试改变吧,不然还不真应了那个电影的结局,明明有感情却…… “我觉得吧,你真该多出去玩玩。那种地方,虽说除了ktv我也没去过,虽然吵,也不一定没意思,是吧?不是都说,出去玩不是看去哪儿,而是要看跟谁一起去,对吧?” 张起灵看了我一会儿,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之后忽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你想去?” 我在心里捂了个脸,什么叫一句话破坏气氛……您得出的结论重点全错了好吗!不是我想去,是我觉得你应该去! 就在我还腹诽时,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改天去试试。” “啊?什么?”我正想接下来要怎么说呢,他就这么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让我整个有点儿没跟上。 “那种地方。”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带着笑意。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说他愿意尝试尝试了?艾玛,我竟然能说动张起灵!我这只小蚂蚁还真像传说中的大力士了有木有!蚂蚁也能调解两个巨巨的感情纷争了有木有!那副墨镜还不快来跪谢我! 心里的大石落地,我简直都要乐出声了,脸部肌肉都无法自控。但还没偷着乐完呢,他又冷不丁地砸过来三个字。 “你陪我。” “……” 什么?我陪?我陪算怎么回事!这不属于我的职业范畴啊!哪有人去调解感情问题,调解着调解着就把自己的另一半一撇,邀请调解员陪他玩的?调解员跟你再和谐,你的家庭问题也解决不了啊! 我没搭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前车的刹车灯把他的侧脸映成了红色,显得有点儿梦幻,跟梦里那安静的画面再次重叠起来。这么一看,那个看不清的梦中人还真挺像张起灵的…… “你不愿意?”他转过头来问我。 我被问得回了神,但也噎住了。胖子说过,客户给钱就是亲爹……再说,跟张起灵在一起也不是不开心。我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不是!当然不是不愿意!是……”可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我,自顾自地点点头,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嗯,那就说定了。” 我险些没憋出一口老血,人家自己就拉钩上吊了,话已说到这份儿上,连回旋余地都没有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死在这残疾人强强二人组的手里。皮埃斯,这算工伤吗,有抚恤金不?走钢丝的小蚂蚁前景一片不乐观啊! 小区外的市场白天热闹,晚上只有更热闹,小吃摊都出来了,要摆到凌晨。烤羊肉串、炸臭豆腐、麻辣烫、辣辣串、烤面筋、烤鱿鱼等等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从天窗开着的小缝隙中钻进车里来。我们挪了半天,才成功突破重重包围进入小区大门,把喧嚣甩在身后。其实我本来是想自己走进来,让他别受罪了,万一刮到车也不好啊,但他还是坚持要送我到楼下。 老式小区没有路灯,只在每个楼的楼角挂着盏铁罩子的灯,虽然说不上多暗,但数量少,加之有些已经坏了,整个院子真和“明亮”搭不上边。就算迎面来的是亲爹那也得到眼前才能认出来,因此,晚上很多车进来都会打开远光灯,楼层矮的人家很受影响。 张起灵就没有。 到了楼下,我没有急着上去,想等他走了再说,就当送送他。可谁知他也没有要先走的意思,反而将车窗降下来,探出身子对我道:“你先上去,我一会儿走。” 单元的门禁徒有其表,本来就锁不上了,还不知被哪个嫌麻烦的邻居用石块挡住大敞着。这种老式五层的板楼没有电梯,我经常想,好在自己住的是二楼,不然每天光爬楼锻炼身体了。 跟自然光效果接近的氙气大灯亮度够强,范围够广,白晃晃地在我背后照清了脚下的一小片范围,也将我的影子投映在墙上。上了几层台阶,到了一楼人家的门前时,墙上影子的角度忽然变了,周围又亮了一点点。我回头看了看,原来是他在倒车,现在车头的位置正好在楼门口,要走了? 其实,一楼的声控灯早坏了,物业一直没来修。而二楼,我家门口那盏灯的声控感应器不灵敏,需要手拍一下才亮。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基本一直处于摸黑上楼的状态。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有扇小窗,车灯便把通往二楼的那段也依稀映亮了一些。 嗯?我探头看了一眼,车的确还在那里,并没有再继续倒车。楼道灯有问题,张起灵肯定是不知情的,我想他停住了也许是因为在打电话吧,不是说晚上有约会吗?所以送完我联系一下,这种可能性很大。但不管怎么说,对于黑暗恐惧症患者的我来说,这无疑是……误打误撞的体贴。 一定是走得匆忙忘了关窗户,一进屋,我就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还在楼下响着,真真切切。怎么还没走?我赶紧按开灯,打算去看个究竟或者跟他打个招呼,可当我快步走到窗边,却看到他又在继续倒车了。房间和车灯都太亮,看不清车里的人。 洗完澡后,我收到了张起灵的短信:“到家了,早点休息。”还真是回家了啊,真不去约会啊……我盘腿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跟大腿上的手机相了会儿面。第二次了,虽然我朋友不多,但也没碰上过到家、到公司都特意告诉我一声的。这种报平安不大多都是“那种关系”间才有的?还是说,我和我身边的人都太糙汉了,从来不注意这些细节?我又想了想张起灵其他一些莫名的行为……竟然打了个冷颤。 不对不对,是我想太多,人家明明都有男朋友了,虽然……貌似……略微有些不和谐,但这不是重点,不在此次分析的范围之内。所以说,张起灵其实是个细心、礼貌又绅士的人,这是让刚分开的我别担心? 我又想到他的一些行为举止,不随便鸣笛、不乱开远光灯、不乱并线、不别车加塞儿之类的小细节确实跟我们这种糙汉不一样。估计和在严谨的德国生活多年有关,所以他应该不是那种“凑成一堆儿就过马路”的人?想到“大家都匆匆忙忙地闯红灯,只剩他一个人呆呆地在路口‘灯,等灯等灯’,面无表情其实满肚子槽——这灯不是坏了吧,怎么这么久还不绿”的画面还略喜感。 腹诽归腹诽,好习惯当然是值得表扬的,鼓掌!安下心来,给他回过短信,我就抄起电脑,开始跟黑眼镜的便利贴相起面来,看着他那潦草的字迹玩猜字母。《&039;t take y eyes off you》版本众多,黑眼镜要的两张专辑里每张都有一首。风格和歌手不同,一个摇滚,一个原版。其实这首歌我很喜欢,而且一直认为特别适合用来表白或者求婚……等等!难道……不会是?!矮油…… 揣着这般鸡血的心事,在等待刻盘的时间里,我又下了几首在张起灵车里听到的歌,连同黑眼镜的,统统存进了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周六日接连两个晚上我睡得都不太踏实。梦太多了,总得醒几回,醒了还记不住,只记住些没有情节的杂乱无章。周一一早,闹钟都没派上用场,我睁开眼时才七点多,睡又睡不着了,滚了会儿决定爬起来收拾收拾上班去。到公司时是九点,除了刚入职的那几天,还真没这么早过。真不是我懒,你看,这么大的办公室都没什么人呢,大家都基本上都得九点半以后才能陆续到齐。 趁没人,我看了看黑眼镜的座位,想了想…… “张起灵让我把这个给你。”否! “盘我帮你刻好了。”再否! “hey dude,你要的盘。”再再否! “听说,你在找这两张盘?”再再再否! 我烦躁地挠了挠头,怎么说都不对劲!我发现,经过这个周末,我好像对跟他正面接触有些发怵。还是就悄悄放他桌上好了。想着,我撕了张便利贴,写上两张专辑的名字,贴到盘盒上。除此之外,什么证据都没留下,包括我的名字。其实这挺掩耳盗铃的——尼玛我的字体识别度太高,全公司独一份。 结果,那两张盘苦哈哈地躺了一个上午,也没等来认领它们的主人,黑眼镜连同他组里另外两名职位不低的姐姐的位子一直是空的。中午吃饭时,我从侧面问了问胖子,听说他们又有新品要上市,除了正在忙的,可能会有一两个新案子。于是,我分析他可能是去开会了。黑眼镜和张起灵一样,全方面地负责所有产品,不像我们,只管其中几条线。 人在电脑前,心在墨镜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有些不安,心虚。我这么一光……光明磊落的人,是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啊,干嘛搞得自己跟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就在我第n次摸着鼠标,开着excel,眼睛却往黑眼镜的座位和身后的大门口瞟时,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了,果断起身,四处看了看——胖子估计是去厕所了,阿宁也不知所踪。时机正好!我想了想,拿起几张空白的a4纸,走到黑眼镜桌前,假装有东西要留给他的样子,以纸作为掩护,夺回了光盘的监护权。 没想到一切都太顺利,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我。妈蛋!白想了这么一个周密的计划!我竟然心生出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意感来了。 对着张起灵的名片把地址填好,我将快递单和光盘都给了前台妹妹。监护权顺利转移,我这才踏实了。虽然张起灵让我直接给黑眼镜就行,但我还是决定寄给他,让他再给他。虽然多道手,又麻烦了快递小哥,但无论怎么想,这么做才是最合适的。本来就是黑眼镜让张起灵给他买盘,当然刻好的盘应该是张起灵给才对,这是个示好的表现机会,绝不能图省事!而且,这样我也心安,不能再让黑眼镜误会什么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踏实地表白也好,求婚也罢,我都祝你们幸福,两位大大! 黑眼镜一行人回来时都快六点了,既然他家离张起灵公司近,那么这时候还赶回来,估计是要加班?组内brast之类的?不能幸灾乐祸,我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马上就要到创意公司发物料过来的日子了。秉着珍惜美好时光的原则,我在黑眼镜“咦?”地拿起桌上a4纸的时候戴上了耳机,跟胖子打个了招呼,拍拍屁股下班了。听的还是黑眼镜要找的歌,嘿嘿! 我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负责黑眼镜新案子的网络组整个忙成了千手观音,纵然这样,还是无法应付他的各种需求。于是,还没等创意公司把物料给我发过来忙我们组自己的事,我这个暂时悠闲的小催巴就被他资源整合利用了起来。 接连几天,我都是在时不时就会接到黑眼镜丢过来的brief中度过的。没办法,那些关于网络部分的投放效果、竞品分析之类的数据只有用专门的软件才能查出来,而这种软件和账号当然只有我们网络组有,并且通常只给我们这类小催巴们的电脑上装。 他们的小助理,那两位“一千只手”的小姑娘早已经快忙哭了。就这样,我“理所当然”地成了临时壮劳力,给他们提供友情支援。虽然没到达“千手”的境界,但我觉得自己怎么也忙得有十二只手了吧…… 给黑眼镜回完邮件,我决定去楼道抽根烟歇会儿。可烟还没抽两口,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推门进来了。当然不是因为我心里那点儿难以言说的私人原因,什么尴尬、犯怵的,早都忙得抛到了外太空。我不想见他是因为每次他找我,我的心里就会出现一张暴漫脸,弹幕是:不是又有活吧啊啊啊啊!不是才刚刚给你弄完! “嘿嘿,小吴!我看你没在厕所,就知道你得在这儿。” 都追厕所去了?这活儿得有多急啊?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根烟之后,我又要马不停蹄起来了。“有活儿?”我麻木地问道。 “你就那么想干活儿?” “……”我不是抖好吗,那突然这么急地找我能有什么事?我心里不禁又犯起了嘀咕。 “啧啧,你瞧你那什么表情,都写脸上了,没事我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啦?太伤我心了……”黑眼镜一边乐呵呵地说着,一边把手伸进屁兜,抽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来,展开,捋平,递给我,“给你的。” “给我?是什么?” 黑眼镜点点头,笑而不语。我疑惑地接过来一看,是两张票。票的设计很炫酷,狂躁的摇滚风格。在最显眼的位置是某潮流杂志的logo,logo下面写着一排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奇怪名字:xx的信仰、xx机器、xx的虫子、x神道、x浊、x叉等等……再不懂这个我也听说过一两个啊,这不都是乐队?我抬眼看了看他。 黑眼镜冲票抬了抬下巴:“这杂志办周年纪念活动,找了点儿乐队什么的搞场live。” “哦……”我心说不用你说我也能看出来!问题是为什么,怎么就给我了?你最近不太正常啊……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道:“我最近忙,没时间,你拿着跟……朋友去玩吧。” 我拿着票又看了看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黑眼镜这人吧,和张起灵正好相反,他是正经不正经都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同样也是让人看不出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人。于是我猜测,难道他这是最近老让我帮忙心里过意不去了?忽然这对我这么人道……我还真不习惯啊妈蛋。 黑眼镜继续解释,像搞推销一样。“送我票这哥们儿说今年这活动有点儿意思,举办场地不大,票不外售,除了内部人员,大部分都作为赠品送给抽出来的幸运读者了。”说完,他往后仰身,看了看楼梯和门的方向,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别跟别人说,我只有这两张,别人都没给,就想着你了,你看我对你多好。” 你妹!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头躲开,离他远些,扯个假笑:“嗯嗯,我不说,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谢谢老大想着我!”心里默默抹了把汗。 “哎,这就对了,千万别跟我客气!你看你给我刻盘我都还没谢谢你呢。啧,你说这哑巴也真是的,我让他去买,他竟然还麻烦你。” !!!!!! 叹号过后我就死机了,重启又空白了几秒,随后便开始刷屏:我去!原来这才是给我票的终极原因吗?黑眼镜怎么知道了?张起灵说的?我靠,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脑子什么构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说出来有他什么好处?我不白忙活了?真是枉费我一片好心,还给他制造表现机会! “呃……咳咳,小……小意思,不麻烦,你也别客气……” 黑眼镜意味深长地朝我笑了笑:“那小吴你慢慢抽,今儿应该没事找你了,别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笑,笑里藏刀,而我的背后阴风阵阵。 回到座位后,我打开了sn,看着张起灵那个挂着忙碌状态的头像,点开对话框,一股冲动,想把他从电脑那头揪出来,恨铁不成钢地朝他呐喊: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笨!真是块木头! 手在键盘上蓄势待发,输入框里光标一闪一闪的,然而我指头动了动,除了打出个“你”什么也打不出来。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副作用就是头有点儿晕,我像被断了电一样,脑袋耷拉下去抵在桌边。 那么激动干嘛,担心人家感情吗?张起灵既然这么做了,就肯定认为不会造成影响,真当人家傻啊!怕黑眼镜误会了,我不好过?我算哪根葱啊,而且他不是也没明显表现出什么来嘛,都是成年人了,还能不容许对方交往普通同性朋友?没准他们之间根本不在意这些呢,哪个大老爷们家是开老陈醋厂的!黑眼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人家要是真生气了,给我票干嘛? 再说了,我看到的不和谐又不一定就真是不和谐,和谐不和谐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也许只是兴趣不和谐,但那什么其实很和谐呢……忽然,电影里黎耀辉趴在何宝荣身上的画面出现在我脑海,人却换成了张起灵和黑眼镜。停!我马上打了个激灵,抬头瞥了黑眼镜那边一眼,座位上没人。马上,又有一种想法冒了出来:不对,也许黑眼镜他表面没怎样,实则是侧面间接提醒我——“你们干的事我可是都知道的哟”。 啊呸呸呸,我们干什么了?再说,我又不是……不过,这些天张起灵那边的确相当安静,所以说弄不好还真是因为……那个电影里,放荡不羁的何宝荣不是也在电话里听到小张的声音后,假装不在意地逼问了黎耀辉很久吗? 呃…… “天真!”胖子忽然叫我,把我吓了一跳,“啊”了出来。 “我说你这折腾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他边说边歪脑袋要看我电脑。 张起灵的对话框还开着呢!我赶紧手一抖关了。胖子疑惑地眯起眼看了看我:“明天创意物料该发过来了吧?客户那边又有新想法,没准还得开个会,可能要追加预算。” “啊?排期不是都确认了,要重新做?后天不上了?”我故作镇定,没过脑子随口问道。 “啧,胖爷我跟你说不上了吗?” “没。”我摇摇头。 “这不就得了!之前的点位客户没喊停,那肯定是该上就上,追加预算那就再加点。如果排得难看不合适再重做,网站又跟钱没仇,加钱改改还能嫌麻烦?再说了,就算是要重出个排期,让客户签字这又不是事儿!是他们自己要改的!”胖子瞪了我一眼,“脑袋瓜子一点儿都不机灵,以后甭在外面说你是我胖爷带出来的!” “……”我好像是随口问了个sb问题,竟然无法反驳。 晚上回到家后,一脱裤子,看到黑眼镜送的两张票从屁兜里露了个小脸出来,我才想起这事来。找谁看好呢?他说不让我跟别人说,那就是说不能找同事了。就拿胖子来说,他肯定知道我一个干网络的不可能拿到杂志的赠票。而且,他和阿宁都没收到,我哪来的?说不清!别人呢,又没有熟到这份儿上的。 哎对了,要不找秀秀?她跟我们不是一个组的,还在办公室的尽头,带的客户不一样,跟我们是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不行,秀秀跟云彩连体婴似的,请一个,那个也就基本等于知道了,而云彩知道,胖子这边不也……万一哪天吃饭时她不小心说出来了呢。我又不能说秀秀我请你看演出,你可别告诉云彩,那我成什么了…… 真麻烦!我在北京又没什么朋友,要是小花在就好了。潘子……潘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要不打电话问问他?不过他这人可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估计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那不只剩张起灵了?说实话,可能是因为那个单方面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约定,拿到票的一瞬间,他确实是第一个蹦进脑海的人选。 可这票是黑眼镜给的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拿这票找他男朋友去玩,怎么想怎么都太狗血了好吗!再说,万一他不是不在乎,真是用票在做test,侧面提醒我呢?那我再找张起灵,不就正好被抓个正着?张起灵要是能做到守口如瓶还可以,但这老先生有前科啊!就和周六吃饭还有刻盘那事一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把我供出来了呢,“今天我晚点儿回去,你们公司那小孩找我出去玩,就在……”,那我不就ga over了! 要不干脆借花献佛,两张都给秀秀和云彩她们好了!她们只要低调点儿,平时跟黑眼镜也没交集……不对,不行!这比邀请秀秀一个人去还不靠谱!带秀秀去要是让胖子知道了,只是牺牲一个黑眼镜,如果把票送给云彩,让胖子知道了还不怀疑我对云彩图谋不轨?那我可就也瞎了,只能真真地把“小三专业户”的位置坐实了…… 算了!大不了浪费一张票,我自己去看,就当见见世面。没准路上还能碰着个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大姑娘,嘿嘿,正好当见面礼顺便约个会。反正还没到日子,下周五呢,到时候再说吧。况且听胖子那口气,除了正上线的那些案子外,到时候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呢。也许那天加班就去不了呢,想着,我把票叠好塞进了钱包,决定随机应变。 第4章开个会像西天取经一样 第二天上午,收到了创意发来的物料,还挺准时,不用我夺命连环催,我还是很欣慰的。明天一早广告要上线,今天就得把这些给网站他们发过去。创意发过来的每个物料都是直接用图片长x宽的尺寸来命名的,一目了然。我对着我记事本里记录的信息核对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开始发邮件。 其实,广告位所需尺寸都在排期的表格上有注明,但如果每次都要点进n个文件夹找出所需的排期,再打开对着查看很麻烦。所以,为了方便工作,每次排期一确认,我都会在自己的记事本上总结出一份文字版,罗列出每个网站都需要什么尺寸、哪天上哪个尺寸之类的信息。之后的工作我就都按照这个总结来干了,比如把需求发给创意公司时,还有像现在,把创意做好的广告物料发给网站时。因为简单明了,我对此颇为得意,阿宁都曾夸过我心细。 本来我今天到公司就晚,发完邮件时已经将近中午。一抬头,发现隔壁黑眼镜组依然格外安静,除了正在忙的,包括黑眼镜在内,有四个位子是空的。这个时间已经不可能属于迟到范畴了,难道又去开会了?这……多少会啊! 我好奇,点开sn看了看。咦?顶着hyf大logo头像的张起灵的状态倒是联机,连忙碌状态都不是。他怎么没去开会?还是说没更改状态,或者开完了?我想了想,这几天他没联系我,我也就一直没吭声,怎么都觉得不太礼貌了,还是应该偶尔问个好才对。打个招呼又没什么!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看看他们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想着,我点开了他的对话框,可是手都放键盘上了却又顿住。开场白说什么好呢,除了那条“瞎子下午发现卡没了”的短信外,我好像没主动跟他联系过吧?我食指不断轻轻地敲着j键,开始盯着对话框苦思冥想。 “你好”?太生硬、太生疏、太事儿逼了。 “忙吗”?人家不忙还好,要忙的话是回你还是不回?回个“忙”,对话就over了,你想问个好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总不能人家都明明很忙了,你还“啊那打扰了,我没事,你忙,就是好久没联系跟你打个招呼……”地叨叨叨,这不是典型的不开眼吗。 “小哥”?没事瞎叫什么叫,万一他开会呢?万一……又不是没出过这种糗。我有个同事,可能之前在会议室设置过自动连接网络,所以当他把笔记本连上投影仪,翻找ppt准备开会,正被几十只眼睛盯着看时,忽然“哔哔哔”响了三声——qq忘关了。忘关就忘关吧,你倒是赶紧关上啊,可那人失策地决定采取不搭理战术,结果那边就一直“哔哔哔”地响。这回赶紧关吧,右键退出别犹豫!可谁也没料到他点完退出,当系统提示他有未处理信息时,竟然真的犹豫了,选了取消,点开那个闪烁的小非主流头像。我分析他大概是真慌成个sb了,或者对方是什么人,不能错过什么信息,又或者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跟对方说一声“稍等开会”之类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他是又失策了。那个对话框被投影在了幕布上,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挨千刀的你嘛呐?” “挨千刀的你说话呀!” “挨千刀的你在忙?” “那我不打扰你好好工作赚钱养家了,乖。” 这还不是槽点,槽点是,那是个男非主流头像,而那同事也是男的……当时全场那可真叫鸦雀无声。最惨烈的是在之后,那同事后来被大家在背后以“挨千刀的”代称了很久,还贴上了个标签——“爱好男”。 想到这里,我看了眼我的sn。老子太有先见之明了,当初怎么会这么聪明设置了个无关性别的二次元萌宠头像呢! 权衡过后,我最终还是觉得这样最合适。 “在?” 张起灵回得很快,这我还真没想到。 “嗯,在。” 看嘛,这样最顺畅了。 “还真在!小哥你没去开会?” “没去,负责人在就行,我不必每次都参加。” 那就是说我还是很走运的?总共去了两次都见到了张一把手,虽然第一次他只露了个脸。 “原来是这样,我还说呢,要这么多会都参加那还不得会多重影分身才行哈哈。这几天很忙吧?” “还好,有一点儿,你呢?” “前几天忙,现在还行,就等pyful明天上线了,物料已经给网站发过去了。” “pyful可能会有变动。” “嗯,我听胖子说了一句,不过具体不太清楚。” “还没有结果,明天开会再商量,先按原计划来。” 昨天下午胖子还没提开会日期,这么快就定了,看来还真挺急的。 “天真,走走走吃饭了。”胖子忽然叫我。 我下意识地把对话框最小化回头一看,他都已经站起来了,话是对我说的没错,但人却伸着脖子朝着n远的办公室那头云彩的方向看,急吼吼地。可是,再怎么急也得跟张起灵说一声再闪人啊,我赶紧对胖子说:“嗯嗯,等一下,马上好。” 胖子状态转换得倒快,我正发愁他杵这儿我怎么跟张起灵说呢,他却忽然拍了我一下,道:“那行,胖爷我正好先去解个手。” 我又把对话框点开,飞快地打起字来:“小哥我得去吃饭了,你也快吃去吧!” “嗯马上,午饭吃什么?” “不知道呢,我这个电灯泡得跟着胖子走,胖子是追着他的女神跑,你呢?” “公司有食堂。” “有食堂?好吃吗?我们楼下也有,不过又贵又难吃。” “我们这里很好,不贵,你们公司的人来开会,中午经常留下吃。” “真的?我说的呢!胖子都没跟我说过!” “你明天来尝尝。” “明天是上午开会?” “嗯,上午。” 我挠挠头,忽然有点儿为难和失落:“开会我估计去不了。” “我跟他们说叫上你。” 我愣了愣神,心里好像有一支火柴被点燃了一样,发出了“嚓”的一声。可无奈火柴太柔弱,马上就被叫作现实的家伙吹灭了,吹完他还说:吴邪别太美,看清楚我。 我抿了抿嘴:“那多不合适,为了吃饭这种原因……小哥你还是别麻烦了。明天pyful就上线了,上午我得检查,还要做拷屏报告。” “不麻烦,带上电脑,会议室有wifi,你拷你的。” “我……” “我”字还没打完,就听见破锣嗓子在远处喊:“天真!你丫嘛呐!给胖爷麻利儿的!她们都走了你也不给我看着点!” “就来就来!”哎呀,想的是跟张起灵打个招呼就走的,怎么又聊起来了,我赶紧把“我”字删了,打出:“小哥我得走了,下次聊。” 午饭吃的是毫无创意的桂林米粉。不是都说是塑料做的吗还吃……我边吃边腹诽。不过不得不说,塑料归塑料,酸笋还是挺好吃的。 有云彩在场,胖子就变成打了鸡血的胖子。都说北京爷们儿追姑娘那绝对能把侃爷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一顿饭的时间,话题囊括天文地理国际形势金融证券娱乐八卦。以前我还不信,心想哪有这么不靠谱的,追姑娘不聊俩人的事相互增进了解,聊那些有什么意义?可惜大学同寝也没有北京人给我证实一下。 不过,自打胖子看上了云彩,我总算长姿势了!这也太……比如现在,不就是一碗桂林米粉嘛,看看周围这脏乱差的环境,他竟也能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像站清华北大演讲似的,把大到“中美关系世界和平北朝鲜你这个愣头青”和小到“隔壁老张家的金毛又下了一窝小崽儿你要不要”衔接得毫无违和感。 也好,我至少能专心地吃。 可能因为最近休息不好,神经比较脆弱,聒噪的胖子在耳边一直吵吵吵,坐我对面那与“霍秀秀”这么淑女的名字完全不搭的丫头又一直哈哈哈,没心没肺地像听免费相声似的。姑娘,我都看见你小舌头了!云彩倒也不是没笑,但态度怎么看都是一副春心还未动的样子……咳咳跑题了,总之脆弱的我被吵得脑仁疼。 这跟和张起灵吃的那几顿饭简直形成鲜明对比!他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及胖子这一顿饭话量的三分之一多,可真清静啊。关键是人家还有本事,清静都不会让你觉得烦闷,整个人的气场像磁石一样,不言不语散却发着吸引力。啧啧,亏了没让云彩碰上张起灵,不然这么一比,胖子还不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分分钟完败。 其实,对去hyf食堂吃饭这事,我没那么认真,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为了吃个食堂兴师动众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张起灵这人还真……实在?不,不是实在,是热情。热情好像也不对。他的一些行为其实是相当果断的,虽然经常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势“擅作主张”,但那种“独断”却并未让人觉得烦或突兀。我想不出最精准的形容,喝掉最后一口汤,抹抹嘴。 形容词都不重要,总之就是个好人呗!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后,我看到已经最小化到任务栏的对话框闪着橙色提示,点开一看就“……”了,竟然是刚才张起灵的回复:“好,明天见。” 这就真明天见了?他这人……我要是个大姑娘,弄不好就该对他起邪念了,不对,忘了最基本的人设问题,是大姑娘起邪念也白搭,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 三点多的时候,黑眼镜回来了,直接经过我身后朝阿宁那边走过去。操不是吧,怎么有不祥的预感。我努力让余光越过胖子这座大山去观察,看见阿宁说了什么,点点头,之后黑眼镜又从我背后经过,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路上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气场不对呀…… 正琢磨着,sn亮了,是阿宁,说:“super wu明天穿精神点儿,早上九点半建国门地铁站a口,我让胖子接你,全组去开会。” 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兜头浇下,把我心里的整盒火柴都浇湿了,再也燃不起来了。果……果然是找黑眼镜说的!我怎么能忘了这茬!不然我绝对会放弃胖子的午饭,再坚持坚持跟张起灵婉拒了的。吴邪啊吴邪,吃个屁食堂啊,迟早把自己前途吃没了好吗!我勒个去……为什么?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们俩了。怎么所有的事情都越来越诡异,怎么办,这下不就完全被夹在中间了!张起灵你!你你你!啊啊啊!找谁说不好找他说…… 我有点儿畏惧了,想回绝,婉转地回道:“宁姐,明天pyful要上线,我得留下看着,还得拷屏。” “你有没有笔记本?明天带上在那边先查查,只要确定都正常上线就行。 “拷屏报告不急,开会回来弄,下班前再发给他们。 “吴邪,机会难得,就算偶尔听一耳朵也好。 “前期策划的这些过程多多参与,对你只有好处。” 阿宁飞速地回了我好几条,反应如此认真冷静,看来带上我开会这件事一定有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不管理由再正经,我还是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张起灵为了我用了特权,还是因为我对好吃又便宜的食堂好奇。谁说特权很爽,至少现在的我因为黑眼镜根本爽不起来啊! 不过阿宁说得也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栽培和最直接有效的trag,再推脱和瞎打听都会显得太不识抬举和矫情。不过我实在很想知道,那个能把我带去开会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什么,张起灵、黑眼镜、阿宁他们之间到底都是怎么说的?但我估计阿宁也不知道什么,只是传达而已,可黑眼镜现在又是绝对不能惹的……或许我可以问问张起灵?我想了想,打字:“小哥,我收到消息了谢谢!话说你是怎么说的,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过了一会儿,他回我:“不麻烦,就说把你带上。” “……” 我搓了搓脸,想抱着显示器哭一哭。怕什么来什么啊,哥你……你也太直接了!人生偶尔拐一拐弯,缓冲一下真的不会死啊! 如此看来,这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是劳烦黑眼镜想的没跑了,人家能高兴才怪!这下想也不要想去问什么了,永远的谜样。心好累啊,我只能装傻到底,乖乖听从组织安排,明天尽量表现正常点儿,别真混水摸鱼辜负了这么些人。 第二天,跟胖子成功汇合,上了车后,我被大概科普了一下,得知今天开会不光有客户和我们媒介代理,创意代理和某个欲合作的网站负责人也会到场。据说是客户pyful的负责人忽然大腿一拍,不想中规中矩地只在网上做全屏、异形、banner之类的了,要充分利用网络把线下和线上联系起来,搞个活动,给这次广告增添些互动性。 胖子车开得不是一般地猛,每次坐他车都能刷新我对他糙汉的认知。一路上,我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上,谨防晕车。不是都说,车对男人来说就像自己的女人一样?我可真替胖子的“女人”担心,照这么开下去,就算是个膀大腰圆的悍妇也得被操趴下了。所以就不能有对比,人比人气死人,瞧人家张起灵多温柔…… 胖子给我介绍完情况就自顾自地哼起小曲儿来了,可我脑子不能停啊,停了就恶心。突然,我就想到张起灵跟我说过,他不必每次开会都到场来着,不禁在心里同理可证了一下:黑眼镜的职位也不低啊,为什么他每次开会都去? 我问了问胖子,当然没提张起灵。胖子说理论上来讲,黑眼镜是不用每次都去的。对了,张起灵好像说过他“待不住”,所以是因为在办公室坐着无聊,才去开会? 疑惑间,胖子忽然一脸贱笑,神秘兮兮地说了句“还真腻乎”。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不过细想又不太合理啊,张起灵又不是每次都在的,再说了,回家不就见着了,要真是腻乎,晚上别到处瞎跑啊。还是说人家讲究这情趣,张起灵要是没参会,他就趁休息去人家办公室来个……咳咳刺激的?脑补完我就惊悚了,自我唾弃,最近到底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还是晕车吧我,吐一吐也许清醒一点! 当然,除了“正事”之外,胖子还一路旁敲侧击地各种打听和揣测我为什么又被叫去开会。我一律按事先想好的,两手一摊,一副“i wonder why”的样子,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碰巧路上很顺,我们到得最早,连比我们近的阿宁都还没到。我赶紧趁这机会把电脑连上网,按照我的万能宝贝记事本逐一打开网站,查看广告上线情况。结果没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地就来了,工作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网站的人我倒是都认识,跟着寒暄了几句。客户那边pyful的负责人,上次来也见过,这次经过介绍知道了名字——jason。其实吧,这名字挺普遍的,可我还是每次听到都不禁想会起《黑色星期五》那个电影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其他那些不认识的,如果有被胖子揪着介绍到,我就站起来握个手说个“你好”之类的。大家看起来都相当客气,除了一个看上去很怪的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只听出他是创意公司那边的,而胖子喊他“邱总”。 黑眼镜到得最晚,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估计是家近不着急,也可能是去找张起灵了?他一进来看见我在,朝我笑嘻嘻地抬了下下巴。我强颜欢笑了一下,说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身上也烧得慌——我穿的还是他上次借我的休闲西装外套呢。昨天晚上回家后,我对着衣柜相了半天面,倒是有套西装,可那西装实在太过正式了,胖子他们都没穿成那样过。除此之外,我还真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衣服。于是,我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上次被胖子弄脏,洗完还一直没还给墨镜兄的那件衣服上。才隔了多久啊,同样一件外套,这次穿上跟扛着座火焰山似的,根本穿不住,就连椅子也像块铁板烧。 会议开始的时候,我还差几家网站没查完,没办法,只能先暂停手里的工作。抬眼扫了一圈,张起灵果然没来。jason大概是会议的主持人,客套了几句就直奔主题。但他也只是提了个大概的想法,说前几天看到过一个案例,搞得很成功。他也想跟上大潮,利用智能手机用户群和无线的特性,搞一款和我们这次产品相关的简单有趣的小游戏,免费app。如果能与微博之类的社交网站关联起来,并且成功分享给好友就可以参与抽奖,奖品当然就用我们的新产品——pyful。 大家听完基本都是深思的沉默状,而我的关注点则全在“诶,今天开会不用英文了”上了,大概是为了照顾网站的人?就在我庆幸自己不用忍受英文的折磨时,那创意怪人“邱总”相当不客气地忽然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您有想法不早说,今天广告都上线了,您才要改,时间太紧,恕我们做不了。” jason脸僵了一下,语气也有些不善:“所以这不是把大家都叫来商量了。今天上线的算是第一波产品宣传,一周之后换广告,为游戏和活动造势,两周还不够你们研发的?” “呵呵,我们是做创意的,不是搞游戏研发的,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邱总顿了顿又道,“再说,您以为两周时间很长吗?我们又不是机器人,也是要休息的。这次的案子本来就时间紧,创意还要再修改重做素材已经超负荷了。您不能一拍脑门一个主意成天让我们跟着跑,以为是外企就真当自己是资本主义呐,剥削阶级也没有这么剥削的。”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唐朝乐队摇滚版的国际歌忽然震撼地在我身边响起,吓得我一哆嗦。争执被中断,配合歌词气氛诡异。胖子一个激灵就把背包抱在肚皮上了,国际歌在他包里唱得正欢。连我在内,这一小疙瘩地方承载了所有人的视线。他边在包里翻找手机,边干笑着对大家解释:“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关机了。” 嘶吼声贯彻全场,胖子在包里一通翻找,结果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竟然是张起灵,他推着门在“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声中愣了一下。 不是说不一定参加吗?我还以为他这次不来了。黑眼镜这时憋不住了,“咯咯咯”地怪笑了三声,搞得我也挺想笑,这闪亮登场的时机未免也掐得太牛、太巧妙了。我的确是遗憾过上次没能让他见识一下胖子的手机铃声,可被这样一“见识”,还真显得我们这群身处“被剥削”阶级的人正要团结起来,密谋造反似的。我想,如果我是张起灵,此刻嘴角肯定要抽上一抽,满肚子槽的。可是我们的张大帝却没有,一瞬间就恢复了淡定,抽嘴角的却是那位邱总。 胖子用一脸便秘的纠结表情盯着进来的张起灵,看都没看,直接把终于找到的手机关了机。我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该!让你不听我的!我之前是怕自己忘了,一般也没什么人找我,在车上的时候就把手机关了,关的时候还提醒他来着。他当时还相当不屑地说他不像我,一大忙人,关机要误事的,调震动就行,到地方再说。还笑话我没见过世面,紧张个jb毛,神经兮兮的。 张起灵视线扫了一圈,好像在我这里停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把我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收起来,他眼神就又移走了,停在了我旁边正忙着把堆了满桌子,不知道都是什么玩意的可疑物品重新往双肩背里塞的胖子身上,停留时间略长……我就特想在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画上三道黑线。 张起灵冲大家点点头。“抱歉,来晚了,”他在他的位置坐下,分别看了邱总和jason一眼,“你们继续。” 虽然这话是他对着大家说的,但谁心里都明白,该继续的是刚刚在为“真理”而斗争的两个人。会议室随之安静了下来,胖子也不闹腾了,我这才有机会琢磨那个邱总怎么回事。虽然我也认为对客户没必要太过小心翼翼、低声下气,把他们当成佛爷“伺候”着,但也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啊。毕竟他们是甲方,自己是乙方嘛,还是要以服务甲方为主的啊。我平时与创意公司的人接触有限,也就是有工作需要的时候邮件往来。从那些有限的接触中,我也并没觉得创意公司的人这么……牛逼轰轰的啊。 我还用老方法,写在本子上问胖子:“那人什么状况?” 胖子大概是惊吓还未平复,也想转移注意力放松一下,埋头吭哧着写了一堆才把本子给我看:“创意大拿,谁都不服,狗脾气,大家私底下都叫他王八邱。不过人是真有本事的,拿过不少大奖,一般客户没什么大事也就让让他,面儿上敬他三分。他这人有个特点,特护手下人,所以手下人都拿他当老大哥看。” 哦,我说呢…… 张起灵来了后,王八邱的态度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坚持认为这次时间上来不及玩花哨的,下次给了充分时间再说。可jason那边也还是不愿让步,不甘心这次凑合,说这次pyful的设计和定位活泼时尚,是改变hyf以往正统商务形象、拉拢年轻消费群的好机会。 其间,我瞄到张起灵一直盯着桌子,不说话不表态,眉头却渐渐微微地皱了起来。这是烦了?也是,别提他了,这来来回回,你一句我一句的,我听着都烦。我杵了杵胖子。这次没用写的,直接趴到他耳边小声说:“咱们怎么没提个建议?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 “怎么没提?该说的早都说了!要有用这会也不必开了。你不知道,那俩人之前在合作上就有点儿过节,这回谁也不愿意退步。已经这样了,时机不对,插一脚就是引火上身,先等他们争累了的,”胖子顿了顿又说,“你没看,人家小哥不都半天没说话。” 看来都是积怨太深、内分泌失调闹的。也怪不得张起灵会说“你们继续”,估计是看到大家诡异的脸色以及默默坐在最后、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网站代表,猜都能猜到这俩人准是又掐起来了。你说你既然早就料到是这结果,又何必还坐这里受烦,办公室吹个小空调,喝个小咖啡,上个小网或者翻个小杂志不比这好! 老这么下去也不行啊,这算怎么回事!其实我心里隐约有了个大概的想法,没准能满足他们双方的需求。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该跟谁说。本来我坐在这里就纯属摸鱼,就连那个网站来的代表,职务也是渠道总监级别的,要不是因为我对于他们来说有了属于甲方这个微妙的优势,使得网站的人对我都很客气,我就真真是全场的小尘埃一粒了。现在又是这种连胖子都明显在隔岸观火的局面……我又四处看了看,阿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黑眼镜夸张地在拿指甲钳磨指甲,都暂时没有打算行动的样子,而且根本没人注意到我这个小透明。 我又看了看张起灵,他忽然也抬头看了过来,表情有些微妙,眼神好像在说什么。难道是在吐槽?我看不懂,不过管他呢!我就死盯着他,努力变化表情和眼神想传达我的电波。张起灵又皱了皱眉头,稍稍向左侧歪了下头,简直跟揣摩主人意图的汪星人一模一样! 忽然,他坐直身子,清了下嗓子。jason和王八邱都闭了嘴,回头看他。张起灵没说话,而是又朝我看了过来。这下可好了,我成功地成为了会议室的焦点,所有人都看向了我。胖子在桌下直踢我,同时在本子上哗啦哗啦飞速写着什么。 我顾不得那么多,也顾不得张起灵有没有正确解析我的电波,抱着赌赌看的心情,豁出去了。这种局面总得有人解决,谁说透明的小尘埃不能当回救世主?我一咬牙一跺脚,朝他点了点头。 “吴邪,你有什么想说?” 简直快激动得哭了,恭喜吴邪同志和张起灵同志频率对接成功! 不过激动过后,我又有点犯嘀咕:“呃……可能由我来说不太合适。” “说说看。”张起灵点点头。 毕竟顶着众人视线和胖子脚下狂踹的压力,这种场面我不紧张简直是不可能的。他娘的,毕业论文答辩这种事关人生走向的时刻我都是玩过来的,怎么开个会就这么慌呢。说实话,我真有些打退堂鼓,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冲动了,是不是根本不该趟这滩“浑水”。 我瞥了一圈众人,黑眼镜胳膊杵在桌子上,撑着头歪嘴朝我笑,眼睛……好吧我看不见;阿宁被胖子挡了个瓷实,又没有黑眼镜那豪放、不在乎形象的坐姿,我连她人都看不见;胖子就在身边,摇头叹气的,小眼睛一直朝我啪嗒啪嗒地瞪,跟摩斯密码似的。我想,破解出来大概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而其他人基本是旁观式的好奇神态。 只有张起灵不一样,目光灼灼,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期待。 于是,我咬了咬牙,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妥,无非两种结果。a:我还是有点儿这方面天赋的,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当答谢了张起灵不惜让黑眼镜不爽也说到做到,对我发出食堂的邀请。b:不就是丢个人嘛,谁没丢过人啊!碗掉下来还不就是天大个……呸呸,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萌汉! 到底是对会上发言完全没有经验,我连音量该控制在什么大小都不知道,清了下嗓子,一张嘴才觉出声音小了。 “嗯……其实,即使不开发游戏,就很简单地搞个小活动也可以达到分享互动的效果。” 周围的人都在安静等下文的样子,张起灵也朝我小幅度地点点头,再次以眼神鼓励我继续。我多少又有了些底气。但毕竟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还没有细节,我只能边说边想了。 “找几个传播速度快、效率高、受众年轻人比例高的媒体,比如微博、微信,让媒体帮我们建立个活动官博、主题页面之类的平台。活动很简单,就是让大家寻找我们的广告。只要找到我们的广告,无论是网络的、电视的、平面的、还是户外的,只要你用手机、相机等拍下来并分享出来,艾特给我们的官方账号……” 有些事情很奇怪,做之前明明想法还很苍白,还会畏首畏尾不敢前行,可一旦豁出去了,真正放开手脚,骨肉就会自动丰满起来。我这么说着说着,更多想法就开始争先恐后地自己往外跑。 “……当然,也可以要求圈几个朋友。这种方式很平常,我想大家早都熟悉了,简单又容易操作,这样不也能达到线上线下结合互动分享的目的? “不,这还远远不够,pyful嘛,我们就是要玩起来。没有游戏,我们还能自娱自乐,所以,应该再增加一些趣味性的小条件来鼓励消费者们拍得更有创意、更有趣,并且大大欢迎ps!最好能搞出类似各种“字体”或者当年航母“走你”被争相模仿的那种热闹。我们可以先找些内部人员做些有意思的作品贴出来,当作示范和前期预热。 “除了常规的抽奖,还可以评出几个特别奖来刺激他们的积极性。夏天来了,歌里不是都唱‘这是个恋爱的季节’?所以,特别奖的奖品也不会是普通的产品,而是特别定制的情侣款,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对产品。而特别定制指的是可以根据获奖者的需求,在产品上刻名字、纪念日、想说的话,anyway,就是任何他们想当作纪念的、想刻下的都可以。 “当然,也不必要非得是情侣才能参加活动和获奖。单身也可以啊,单身也有春天。鼓励大家利用这个活动来表白,得了奖品还正好能当作告白礼物,一举两得了不是?如果连告白对象都没有,那送给父母也行啊。总之,奖品就是一对……就是这么个意思,有没有点儿‘我们的pyful既好玩又能满足你各式各样需求’的感觉?不过,我不太懂,这个刻东西在……技术上实现起来应该不麻烦吧?”我说完,看了看张起灵。 张起灵想了想,点点头。 我便又接着说:“嗯……其实还可以考虑这样,再稍微提供一些现金奖励,但是要给领取现金奖励加上条件,类似梦想基金的意思,只要他们把奖金用途……不管你想旅游也好,吃大餐也好,孝敬父母也好,只要获奖者把在各种状态中依旧能玩转我们的产品,依旧能将pyful作为‘获奖感言’,用视频或者照片的形式发布出来给我们,当然就算说要把钱存起来当老婆本我们也不拦着,就亲亲存折拍张照片做次幸福的炫富党也是可以的。这样就等于延长了我们的活动时间,即使抽奖、评奖结束,也还会在效果上有个持续,没准还能达到个新的小高潮。奖金不比广告费便宜多了?另外,为了扩大影响,我认为还需要再增设一些小奖励,从投票的id中抽取,我们不限制拉票,只限制刷票,比如一个账户每天只能投一次票等等,毕竟参与者多效果更好。” 说完,我大脑有点儿缺氧,喘了几口气。“总之,搞这样的活动,我们只需要进行宣传和搭建平台,其余的都由消费者自行完成,包括投票评选的过程。这样不是既有了互动,前期还省去了很多用来再设计什么的时间?创意那边只需要在下周更换广告前,赶出具体的活动规则和宣传的新创意就好了……” 屋子里很安静,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我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口干舌燥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实话,还是紧张,手都有些抖。如果这时谁表示没听清让我再说一遍,我肯定连掀桌的心都有了,绝对再也说不出来这么多了。 见大家还在愣愣地看着我,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激灵,赶紧补充。“哦对,我……我说完了。其实这也算不上完全是我的想法,我曾经在电梯里看到过类似拍下广告参与抽奖的活动,觉得这种形式其实很好,但那活动搞得实在太简单了。我就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借鉴这种形式,把活动搞得新颖、活泼一些,”我顿了顿,“当……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我越说声音越小,悄悄瞄了眼胖子和张起灵,见他们俩都在眯着眼想什么,就低头抠手去了。 “我觉得整理整理,细化修改,可以,jason你考虑一下。” 那是张起灵的声音,我呲楞就抬起了头,心里有点儿激动和欣喜。第一次提出想法就能得到肯定,你们能明白那种心情吧? “我想想……”jason表示在思考。 这时,网站代表貌似憋屈了半天,终于敢说话了:“我也觉得挺好,我们有很多企业、产品账号,只要操作人员肯跟用户交流,互动及时、亲切、有趣、会卖萌,转发带来的阅读量都是相当大的。吴邪说的那种活动方式,我们也有合作过的,不过是吴邪他谦虚了,那活动真就是拍个电梯里的广告然后圈给官方账号等抽奖那么简单,远不及吴邪这个想法丰富。” jason又想了想:“嗯……流程和规则这种detail的东西……还是需要整理和重新策划一下的。但大体很好,我也认为吴邪这个方法不错。” jason“妥协”这么快,估计跟……张起灵也有关吧。其实,我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也没有好出大天去,其实很普通,只不过碰巧大家都需要个台阶下而已,有了台阶还不赶紧下就太sb了。 jason说完,侧头看了看王八邱,问:“邱总意下如何?” 王八邱没回他的话,而是眯着眼打量了我一下,阴阳怪气地问了句让所有人都愣住、跟会议话题完全不相关的话。 “你叫吴邪?” 我愣了一下,“啊……”地点点头。 “我听说过一个吴邪,不知道是不是你,吴三省你认识吗?” 我又愣了一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他难道认识我三叔?我三叔不是在老家开饭馆的吗,怎么跟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里,某个外企里的怪人有关系?会不会这么巧,其实他说的“吴邪”和“吴三省”根本不是我这个吴邪和我三叔? 我一时没有回应,他倒不在意,哈哈干笑了两声。“你跟吴三省,哦不,你跟三爷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啊。”他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才不急不忙地接着道来,“三爷他,跟我还有段……孽缘呢。” 靠,还他娘的是孽缘!我心里咯噔一声,已经瀑布汗了。三叔这个老狐狸难道曾经得罪过这位?难不成玩弄过人家感情?草啊,要不要说邱总你认错人了?咳咳,算了。不过,我忽然觉得蛋疼,这是我自己暴露的啊!刚才胖子要给我介绍他的时候,他没搭理我们,都怪我非要参与这个提议,害张起灵和大家都提到了我的名字……真是no zuo no die啊……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不能不回应,不然真成不给人面子了。我还抽空回味了下胖子给我发的“摩斯密码”,真是忍不住想鄙视他的乌鸦嘴,不对,是抱他大腿喊“胖爷我知错了”。 我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保持友好的微笑,用礼貌和尊敬的口气说道:“邱总,不好意思,我三叔……吴三省他很少跟我说有关他的事。您看我们是不是先开会?” “哼,那老狐狸,量他也没脸说他干的那点儿好事。” 我礼貌的笑固化在了脸上。心说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我发现我竟然想不出词来形容他这个人!虽然我平时跟三叔没大没小惯了,但看着这样一个人当众用如此轻蔑的口气骂他,我还真是不能忍,手瞬间攥成拳头,想把他揍成个真王八。 胖子按着我大腿示意我冷静,我也就真的冷静了一点,不能冲动,这是在开会。可是胖子却忽然一梗脖子要说什么的样子,我赶紧反过来把他也按住,冲他摇了摇头。 大家都不说话,看着我,让我有种我这个小透明也会在江湖上有传说了的感觉……唯独张起灵没有,他抱着胳膊皱着眉头盯着桌面看,脸色相当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扰乱了“良好”的会议气氛的缘故。 本以为能帮上人家,结果越帮越忙。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有人出面管一管,总不能一直我一句他一句、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下去吧?张起灵无疑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可是,也可能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反而让他更不好出面说些什么。毕竟职位在那里摆着,需要得体吧。而且,他们跟王八邱那边以后还是要合作的。胖子刚才不是也说了,客户一般都会让让他,敬他三分。 不对,我在等什么?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情,跟在座的所有人都无关。都多大人了,摔一跟头还等着别人来扶?绝不能给任何无关的人添麻烦,让他们因为我这点儿事得罪同行前辈。连胖子我都不想拖累,更何况是张起灵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儿无法言说的小失落,但那不算什么。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这种时刻该怎么处理好?爷爷、三叔都跟我说过很多如何做人做事的道理,但就像那个谁导的那个什么电影里说的“听过很多道理,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似的,现在看来,三叔的做法大概是不太奏效,可推崇身教重于言教、一直身体力行的二叔也“教”过我很多啊。可特么的,为什么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看来我这一路太过顺风顺水了,碰到的都是贵人。 事后,我给我那亲爱的三叔致电询问,得知原委后真的是“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啊,这破事儿竟然时隔多年之后,差点儿把他亲大侄子在会议室里煎熬成了个荷包蛋。我都不知道是把三叔从电话里揪出来揍一顿发泄好,还是戴上金箍棒冲到王八邱的办公室把他打回原形解解气好了。 那还是九十年代,我三叔带着王八邱跑到北京创业,合开了个小广告公司,公司发展到关键时期,常年不归家的三叔忽然接到了三婶寄去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后来,他当然选择把王八邱和公司一抛,回家哄老婆,开了个小饭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王八邱一个人撑不起来,公司后来也黄了,投的精力和资金都打了水漂。虽然后来三叔尽力补偿过,但王八邱这人小心眼,记仇,一记还记了这么多年。如果我是三叔,也会选择以家庭和亲人为重,但站在王八邱的立场来看,我还真无法评价三叔这事做得厚道不厚道了。 “我说邱叔——啊,我知道我们小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贼招人喜欢……”黑眼镜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说到这里还看了一眼张起灵,我抖了抖,他之后继续说道,“但您再喜欢,想搭讪叙旧也请用您会后私人时间啊。”说完又露出他标志性的表情,笑了几声。 王八邱皱了皱眉头。黑眼镜继续以他那种玩世不恭的口气说道:“叔儿,我们年轻人可不像你们长辈。我想您应该听说过吧,青春啊,那就是手纸,以为很长,扯吧扯吧就没了。所以啊,我们的时间那可是老宝贵了——”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你不就是想说我耽误你们时间了!” “不敢不敢,您多虑了,我就是想提醒您,这是在开会,不是您家客厅。” 俩人说着就互相瞪了起来。黑眼镜这人混不吝,一直乐滋滋的,竟然还哼哼了起来:“别滴呐呀哟,别滴呐呀哟,你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虽然我很感激他突然不计前嫌地出来帮我解围,但这也太……还t改词,把“我”改成了“你”,未免也太损了些。 大家都低下头在忍笑的样子,胖子更是憋得直掐我大腿。我又瞥了一眼张起灵,黑面张消失不见,此时正低着头,虚握拳,抵住鼻子和嘴,这动作他上次在我面前做过,遮挡笑意来着。果然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我估计这屋子里也只有黑眼镜敢真正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唱歌了。 王八邱瞪着黑眼镜拍了下桌子,突然的响声把低着头的大家都震得一哆嗦。也就是他没有小胡子,如果有的话,绝对跟动画片里似的,胡子都气得一抬一抬,典型的吹胡子瞪眼。 张起灵咳嗽了一声,用食指敲敲桌子,黑眼镜立马咧着嘴乖乖坐好。随后,张起灵侧过身看向王八邱,用特别真诚、礼貌的口气问道:“邱叔,可以继续了吗?如果您还有什么想跟吴邪说,外面就是休息区,咖啡、茶你们自理。如果不想出去,那我们给您腾地儿也行。”说完,他正过身对大家说:“今天就到这里,散会。”之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副准备起身移驾的架势。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张起灵也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字!之后才回过味儿来,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这就散会了?我靠,简直是晴天霹雳啊,大脑都要一片空白!虽然我也属于躺枪,但好端端的一个会搞砸了,也确实有我的原因,怎么办?昨天我还说今天要好好表现,坚决不犯困、不摸鱼、不辜负大家呢……张起灵这是真的生气了?要把我跟王八邱一起轰出去? 我看了看他,他站起身,也看了我一眼。明明没有任何特别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好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种“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的意味来。难道是今天的摩斯密码接收、发送太过频繁,提高了我的破译水准?“站在我这边”,那就是说……他这是在帮我?可这就让我有点儿糊涂了,如果是帮我,他这么一说,万一王八邱真犯起混来把我揪出去怎么办?但他偏偏又是那么一副淡定、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有把握?好吧,我就信你。 张起灵这都收拾东西要移驾了,一屋子人却对散会指令都没有反应,而是盯着王八邱看。王八邱表情也有点儿挂不住了,回了张起灵一句“不必,我跟吴家人没什么可说的”。 我又看了张起灵一眼,他嘴角扯了个小小的弧度,看起来好像在说“你看”,这是在跟我显摆?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就恢复常态,对大家道:“会议继续。” 呃,还真是帮我,可真谢谢你啊……只不过为什么我会有点蛋蛋的忧伤,应该是为我们老吴家一家的躺枪吧。至此,我也终于知道他说的这个“散会”并不是真的要散会,奶奶个爪,吓死老子了。 如果你以为这场会议终于可以顺利进行下去,那你就是大错特错!跟我一样天真!我的遭遇,八个字就可以概括——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王八邱终于老大不乐意地“妥协”,接受了我的提议,可就在jason给我们布置任务,为这个活动做策划时,网站负责人的手机一直不停在震。他不得不出去接电话,结果回来后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面色诡异,坐立难安,不停冲我和胖子使眼色。大概是今天破译密码的外挂被我们集体玩坏了,就在我和胖子一起跟他四眼瞪两眼,一头雾水不得要领时,他果断放弃了我们,举手打断了会议。 “抱歉,刚才……我们销售说,今天有一个位置上不了线。” 全场都静了。 怎么回事?!我整个人从头凉到脚。这种事,在这种场合说出来无疑是个重磅炸弹!我已然不是被劈个外焦里嫩那种低层次的效果了,而是瞬间成了血肉横飞的渣渣。光顾着臭美了吧,上线的广告还特么没查完都给忘了吧!相比这件事,前面的风波简直都是小case了……哦卖糕的,我在心里默默重新拼好我的肉渣渣,让自己冷静,赶紧打开他们家的网页看了看,果然,该上线的地方有一块是网站的自家宣传,没有投放pyful的广告。 我也有点儿急了:“怎么回事!” “说是……物料的尺寸……不对。” “这都中午了,怎么才说!” “她联系不上你和胖子。” shit!二师兄说得对呀,关机误事儿!考虑到是开会,我带的又是我的私人电脑,只想着查查广告,无论sn还是qq都没开。而且,一般广告上线除了偶尔晚点,都不会有问题,我根本没有料到这次会出状况。难道胖子那首国际歌也是为这件事而嚎的吗,我去!二师兄面色紧张地掏出手机开机,看到未接来电时,跟我一样变成个sb,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分析事情大概是这样的:销售小姑娘早上要安排广告上线时,忽然发现有一个物料的尺寸是不对的,各种联系方式都找不到我,以为我昨晚加班,上班会晚,所以等了等。见我还不来,改为找胖子,胖子电话通了,但是没接就挂断了,再打就是关机。她不知道阿宁的电话,最后只能找这个网站负责人问我在干嘛,想要阿宁电话,看看阿宁那里是否有正确尺寸的物料。 问题的中心就是物料尺寸有问题。估计大家都有些晕菜,既然是物料问题,第一反应都是去看王八邱。王八邱嘴角又抽了一下,马上给手下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打了个电话。 胖子这时也赶紧问我:“天真,你都检查了?” “查了啊!我每个都查过啊!” 胖子眉头皱了起来,我俩面面相觑。 王八邱挂了电话,说道:“我们可是按吴邪报的尺寸做的。” 大家的视线纷纷从王八邱那边移到了我身上。我眨眨眼,脑子有点儿乱,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可……可我的尺寸要求是网站给的呀。” 大家又随着我的话去看网站负责人。网站负责人不直接管这事,只能再给手下人打电话询问。王八邱估计是嫌麻烦,竟然直接把会议室的电话拽了过去,干脆把网站和自己手下的人都连线进来。为这糟心的破事,我们一群人竟然开起了call。 会议室一下子变得像蛤蟆坑似的,吵得我心烦。电话里说来说去的那些,我根本听不进去,耳朵嗡嗡作响,脑子越来越乱,完全找不到重点,只觉得事情相当诡异,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可又不是毫无头绪,我有种感觉,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只是脑子犯木,它有点飘渺,我抓不住。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是不是跟我八字不合?没吃早饭、没补充咖啡因、不能抽烟的我已经能量不足,临时说了个提议又被王八邱一闹腾,脑壳已经虎虎升烟了。本以为有了个好结果,接近尾声,能正常地散会,结果却又闹了这么一出,我只觉得整个一坨脑子好像被烧光了,现在空空如也。 黑眼镜估计是嫌太闹腾,乐了几声。“你们研究着,我去个卫生间。”说完双手一拍桌子,起身出去了,临出门前又扒着门框回头说,“哦对了,有结果了召唤我啊。” 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估计是张起灵吧。毕竟,大家都在关注着电话,好像只有我和张起灵抽空看了看他,而他肯定又不用我来召唤…… 开会到现在还未曾说过话的阿宁这时忽然开口了:“到底尺寸应该是什么?你们扯了半天皮都没说到重点。” 我一听,激灵了一下,恍然大悟。对了,尺寸呀!赶紧把包抱到胸前,掏我那本无敌万能记事本。电话里两边听到阿宁这么一问,几乎同时开口。可能是秉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创意那边的小伙子让网站的小姑娘先说。小姑娘的声音一直急乎乎的,那声音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尺寸应该是1000x100的大banner,我收到的没有,倒是多出了一个500x250的,我们排期里没有这个尺寸!” “1000x100?等我看看……”小伙子可能是翻邮件去了,大家也都静静等着,没一会儿他就接着说,“我们收到的尺寸要求里根本没有1000x100。我把吴邪的那封邮件转给邱总,你们那边看看。” 这时,我也在记事本上找到了写着的尺寸,是……是500x250,的确不是创意给错了。我的思绪也清明了,应该说,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是创意的疏忽。如果是创意给错了,当初我检查物料的时候肯定能看出来,不会错着就给网站发过去。所以说,如果不是网站给的排期本来就是错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王八邱用手机接收了邮件,把手机举给大家看,开始要读。我把记事本放到桌上,道:“不用读了,邮件里写的肯定就是500x250,不是你们的问题。” 说完,我没理会对面人的反应,而是直接探身看向阿宁。其间,视线正好扫过了斜对面的张起灵,看到他在看我,手里的钢笔被他翻来覆去地不断戳着桌子。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我还用那支钢笔给他写过联系方式。那钢笔好看、好用、好贵,真是符合他的气质。所以,现在是……不耐烦了?算了,反正外挂玩都玩坏了,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去破译他的什么摩斯密码,我只觉得心情相当复杂,视线在他那里停留了一下就匆匆移开了。 “宁姐,你电脑里有最终排期吗?我想确认一下。” 阿宁点点头,弯腰从脚下拿背包。结果胖子却忽然开口了。“哎不用,还得开机怪慢的,我带着u盘呢,”说着,他把包往肚子上一放,拉开拉链,“就直接用小吴的电脑看呗。” “也好。”阿宁停下动作,跟我一起等胖子的u盘。 电话里的小姑娘还在不断地说着“排期里写的就是1000x100啊”,诸如此类ba ba地像个委屈的复读机。而胖子在他的背包里翻啊翻,翻得“哗啦哗啦”响,就是不见羞涩的u盘君。 还不如让阿宁开电脑……我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有点儿热,将西装外套脱了扔到旁边的空椅子上。还是不行,听着身旁的翻包声和电话里的“复读机”声,我开始控制不住地抖腿。一把抢过胖子的背包,在胖子“哎”的惊讶声中,把电脑往前一推,拎起背包,口朝下一抖,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桌子上。 瞬间,除了电话里的声音,全场终于都安静了,胖子和阿宁更是直接傻了眼。倒完,我还在各个小兜里掏了掏,确定都没有东西了,才把空背包往胖子肚子上一甩,两只手在一片狼藉中扒拉着翻找起来。最后,我捏着一个跟胖子明显不搭调、身材秀气的小红,问他:“是不是这个?” 胖子看了看我,点点头。这么小还乱放,找得到才怪。我把桌前那堆不明物体用胳膊往旁边一扫,腾出一块地方将电脑重新拉回来,插上u盘。结果一进u盘立马晕了,里面的文件夹很乱不说,还有相当多没归类的零散文件,全是ppt和excel,我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胖子大概是看我着急,赶紧挤过来帮我找,结果点开表格,看到排期的瞬间,他一直张着的嘴闭上了,看了我一眼,坐正了。 果然,真相就是——的确是我这里搞错了。 那几天我休息不好,心情又浮躁,整天脑洞都不知道开到了哪里。而这个案子预算多,点位多,排期表格超级大……咳,错都错了,我也不是要找什么客观原因。总之就是,我在手写做总结时,把这个位置广告的尺寸需求看串了行,抄成了上一家网站最后一行的广告尺寸。而之后的一系列工作,我都没有再打开过这张排期,全是基于记事本上的数据来进行的。归根结底还不就是自己太懒,耍小聪明,用这种图省事、图方便的方法,还对自己太过自信! 所以就是这样,网站和创意公司都是无辜的。我站了起来,对王八邱和网站负责人说了句“抱歉,是我把尺寸搞错了”。胖子在旁边揪着我的t恤把我又拉了回去,小声说道:“那么大个子站什么站!你小学生啊!” 他和阿宁都知道我有这么个记事本,有时候需要查东西,还会拿走翻翻,所以他们肯定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伸着脖子又对着电话里的两方人员也说明了情况。网站的小姑娘似乎是真的松了口气,说着“没关系没关系”的口气都透着开心。是啊,谁愿意这种事摊到自己的头上,换作是我,我也不愿意背黑锅。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4节 好像没人召唤,黑眼镜自己就回来了,开门看了这边一眼。估计是我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又身处一片狼藉之中,看到我时,他明显愣着“哟呵”了出来,拱了下张起灵的椅子,问:“怎么了?” 张起灵侧头瞥他一眼,皱着眉头没说话,继续玩他的钢笔。 “吴邪,那你什么时候把物料再发给我,我好马上给你们安排上线。这都已经中午了,最好快一点,不然今天就浪费了。”网站小姑娘在电话里说。 我闻声回过头来,面露难色。她说的何尝不是此时我最着急的,我当然恨不得马上就发给她,可是……“我这里没有那个尺寸的物料,我得问问创意那边做一个要多久……”我说,可此时电话里的创意小伙子却不吭声了。 我很纠结地望向王八邱,王八邱听到我的话也望向我,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我知道他肯定明白我看他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他没有回应是什么意思。创意都很烦这种事情,更何况刚才我和他之间还发生了那件事……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真就放着不管了呀。 一直在安静等待着的jason知道了缘由后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对网站的负责人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严格来说更像是个要求:“不管今天广告什么时候能上线,都要补一个点,再在同样的位置给我们赔偿至少一天。” 他的这句话没有提到名字,电话那头的小姑娘估计以为是说给她听的,又着急了起来,赶在网站负责人开口前接过了这个难搞的话茬:“那个位置……剩下的位置都不在你们的投放范围里了,这期间除了你们买走的,其他的已经被别家预定了。” 网站负责人笑笑,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阿宁却忽然抬手阻止,笑眯眯地看着他,开口向电话那头回道:“只是预定而已,他们都没给你们下单吧,这又不算被买走,你先给我们,然后再找别的点给他们。我们以前不是也被你们这么对待过吗,客户好不容易签字确认了,你们告诉我们几个点没了,我们只能改排期重签,也没为难你们跟你们计较,是不是?” 小姑娘那边又委屈了起来:“我现在……真的不能给你们确定这事,还不能做这个主,而且……这又……不是我们……”她话说半截,闭嘴不说了。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的意思是这不是他们的错,不应该她来承担这个责任。那个广告位一天要不少钱,销售的月薪都是底薪加提成,我不知道这种赔偿对他们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说实在的,听着这些,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犯错,真是煎熬,但我必须得承担这个责任,毕竟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们的对话,盯着桌上的记事本和胖子那堆不明物体,双眼放空,想着等他们说完,我一定要想跟王八邱说通这事。结果没想到,再开口的不是阿宁不是jason,而是胖子。 他一开口就不是很客气:“我说妹妹呀,不是你们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有这个赔偿的责任?” 别看胖子人糙,平时对女同志顶多就是有点儿油嘴滑舌,其实还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所以他突然来了这一句,一下把我扯回了神,扭头惊讶地看着他。 “胖爷我平时最看不惯出了岔子,先不想着解决问题而是先忙着推卸责任了,既然今天大家好像都觉得自己没责任,都是我们的责任,那胖爷我也就破例一回,做回恶人,跟你们掰扯掰扯。你们——”他看了看网站负责人,“还有你们,”又看向王八邱,“敢说都没有一点儿责任? “妹妹,吴邪的邮件可是一直都有我的,邮件往来我偶尔也会瞄上一眼。我们是什么时候把物料发给你的?我没记错是昨儿吧?好像还是上午。那邮件里是不是还写着‘请查收’这三个字?查收是什么意思?你难道都不用检查一下就可以直接回复我们‘ok已收到&039;吗?非等到要上线了才告诉我们东西有误?” 网站负责人脸上一僵,赶紧责问她昨天为什么不检查。小姑娘这回是真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声音哽咽,话都说不清了。胖子还是有些不落忍了,皱了下眉头:“胖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工作要严谨。” 他说完又看王八邱:“邱总,咱都是做代理的,我也知道你们不乐意改东西,我理解。我今儿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个理儿。我们给你们的物料需求都是有附件的吧?附件是不是一张排期?那张排期上除了没标价格,跟我们手里的最终版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意思?是让你们自己打开表格,自己对着每个日期和尺寸去看,去安排做物料的意思。我们没那个义务给你们费劲巴力地总结出来哪天都需要哪个、哪个是什么尺寸。吴邪每次在邮件里给你们总结出来都是份外工作,是他好心,让你们工作起来方便些。就算你们说,你们并没提出这个要求,是他自愿的,那你们倒是别看他的,自己打开附件自己看啊!你们方便的时候没有一句谢谢,理所当然的,出了问题就两手一摊说‘是你写错了,跟我们可没关系’,就不管了?” 虽然我已经感动到无法言语,心里也翻腾出委屈的情绪了……可这样一来不就激化矛盾了?还怎么跟王八邱说赶紧做物料的事?我还是有点儿傻眼,赶紧脚底下踢了踢胖子,可胖子情绪依旧很激动,直接皱眉“啧”出一声,歪头瞪了我一眼:“踢我干嘛!胖爷我说错了?” “……” “看什么看!我还没说你呢!就你傻!瞎翻什么翻!”胖子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麻利儿地给胖爷我装回去。记住了,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赶紧把物料改好上线才是真的,听明白了没?”说到这里,瞥了一眼王八邱。 “王胖子,你这犊子护得够高端的啊。吴,不对,应该是小—三—爷,能遇上你可真是他的福气呀。”王八邱阴阳怪气地说道。 “哪里哪里,论护犊子的最终奥义我怎么敢跟您比?久仰大名。”胖子不咸不淡地回道。 王八邱一扬下巴正要说什么,会议室那边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生生的,好像摔什么东西的声音,全场随之安静了。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张起灵,钢笔在桌上滚了滚,看样子他把刚才一直玩在手里的钢笔甩桌上了? 他抱着胳膊看了看我们,脸黑得没法看,朝王八邱抬了下下巴:“能不能改。”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明显不是来商量的。王八邱道:“改是能改……”可后话还没说出来,就直接被张起灵打断了:“两点前,必须上线。”说完,又看了看网站那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姑娘还在抽泣,张起灵皱着的眉头又加深了些。他看了看网站负责人,连商量的口气都没有了:“补一赔三。”说完,站起来,拿起钢笔,整了整西装,又对jason说:“他要是不给,撤销追加预算和活动合作。” “你们讨论完自行散会。”他最后说完这句,看了我一眼,转身推门走了。 张起灵走后,我一边听他们的“讨论”,一边把桌上的东西往胖子书包里塞。接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王八邱这人脾气虽然古怪,又爱拿架子,但身为乙方的职业精神还是有的。更何况张起灵已经发话了,他当着我们的面就在电话里让手下人马上去改了,说改完后发给我们。网站也不可能捡芝麻丢西瓜,就为了几个点位不要新合作的预算,负责人承诺,一定会把今天耽误的点补一天,也会按照阿宁、胖子和jason三人的意思,在新预算下来再改排期时,将赔偿的三个点位放进配送资源中,为活动做宣传用。 事情算是解决了,可我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纠结。虽然我不知道张起灵临走前看我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至少我还没笨到看不出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在与他短暂的接触中,我一直以为他只是面部表情不大丰富,实则是个温柔、随和又绅士的人,所以这种样子的张起灵还真是……长见识了。而他这样还不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搞错了尺寸,耽误了广告第一天的上线。 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我重新打开了的手机突然震了,我心不在焉地拿出来扫了一眼。新信息提示那里显示着几个数字字母什么的,来信人是中国移动客服……还真是关机误事,开机无事。我没心情看,点都没点开就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我的手机还是几年前的款,已经过时了,不像最新的苹果或安卓机能在消息预览中能看到大部分短信内容,上网也很不方便。想到我好歹是干网络的……忽然,我就做了个决定——晚上下班要去三里屯买个新手机!新手机新气象,也当给自己去去晦气。 第5章天呐,是姜饼囧人 自行散会后,阿宁想赶回公司盯创意的邮件,好在两点前解决上线问题,下午再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活动策划。结果黑眼镜却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来都来了,还不跟食堂把饭吃了再回去?”边说边搭着她肩膀,推着她往会议室外面走。 其实我挺惊奇的,黑眼镜毕竟是服务hyf的最高leader,可自从知道广告上线耽误了,他除了对于我难看的脸色表示好奇,问了张起灵一句“怎么了”以外,全程一句废话和干涉都没有,只等最后网站赔偿方案出来了,才拍板点头。 就算是那种关系……也未免太大条了吧?他不急我都急。我还真设想了一下,如果把我换到他的位置,我肯定还是会急,绝对无法做到他那样大大咧咧的。唉,我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性格决定命运,看来我注定一辈子都是操碎心的命。 胖子听到黑眼镜的提议摸摸肚子,吧唧吧唧嘴,仔细体会了一下,道:“胖爷是铁,饭是钢,还真有点儿饿得慌。”说罢也跟着往外走。 “食堂”两个字简直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此刻,我对食堂的兴致已经不太大了,相比来说,我更着急广告的事,而且,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我今天来开会的真正原因,我自己还是有点儿别扭,不禁起了“不如让他们仨在这儿安心吃饭,我一个人先回去等物料”的心思。 就在我跟在后面磨磨蹭蹭时,胖子回过头,一脸急乎乎的样子。“嘶,没电啦?”说着,跺了下脚,“赶紧的,饿死爹了。”而他的身后,黑眼镜正拦着电梯门冲我招手,还是“快来快来”的节奏。 “……” 食堂在另一座办公楼的地下一层,当我看到那空间超大、整洁干净、中西餐都有、就连餐桌椅都很有设计感的现代风格的自助式食堂时,想法立刻发生了改变。我想,既然为了它,我的身心都已经历经了多重磨难,不吃才是真的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自己、对不起everybody! 午餐的价格是30元/位,可付现金,可刷饭卡,黑眼镜很慷慨地掏卡请了客。其间,他看我是第一次来吃,还大概给我介绍了一下:早餐10元/位,晚餐稍贵50元/位,不过公司员工每月的餐补不少,总之,比在外面吃馆子划算多了。 我不禁咂咂嘴,心说这可真是福利,人家自己办的,跟我们楼地下那个被物业外包出去的食堂就是不一样。我们那个,随便一小盘没几块鸡肉的破宫爆鸡丁都要十几块钱,还难吃得要命。 因为是自助餐,加上我一旦心理压力大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见着什么都想吃,托盘都摆到放不下了,还想着西餐区的三明治。可是,拿了金枪鱼的又舍不得芝士火腿的,只得在心里默念选择障碍患者的祖传秘咒:泥锅,泥碗,你滚蛋。芝士火腿惨遭淘汰。我只能认命,却还一步三回头,百般留恋,舍不得。 他们三个早都开吃了,不知是谁选了长桌,面对面两排长椅,每排挤挤可以坐四个人。黑眼镜和阿宁挨着坐一排,我就坐在了胖子旁边,对面是黑眼镜。手里的餐盘往桌上一放,他们三个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看看餐盘,又看我。 “我饿了。”我没多说什么,把背包往身边一放就开始吃。 “年轻真好,我就不敢吃那么多,长了肉就下不去。”阿宁道。 如果换作平时,我肯定会“拍马屁”地回她:“宁姐不老!宁姐不胖!宁姐正合适!”也许还会竖个大拇指夸她的魔鬼身材,但现在我却一点儿都不想说话。 胖子看了看我,清了下嗓子,跟阿宁说:“哎阿宁,你说你也没看出来吧,咱家小天真别看经验不多,还是很有想法的,正好两全其美。” 阿宁点点头:“嗯,所以叫他super wu还真是叫对了,挺好的。” 我本来应该顺竿儿爬,拍着胸脯吹嘘自己一番的,可现在,听着夸奖也高兴不起来,调动不起任何调侃的兴致,只是一直冲他们嘿嘿傻笑。 胖子忽然瞪了我一眼。“瞧你那蔫头耷脑的怂样儿,至于吗!出息!你问问你宁姐,还有你瞎兄,谁没犯过错?比你这大扯的有多少?要都像你这样,都别活了。多大点儿事儿啊,天真无邪小同志,犯错不怕,知错不改才可怕。下次注意,组织上还是很看好你的!”说着,他朝阿宁和黑眼镜抬了抬下巴,“是不是?” 阿宁笑着点点头。黑眼镜也贱兮兮地学着阿宁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话听似安慰,实则大实话。道理我也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被胖子这么一说,我忽然又不确定起来了,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单纯在为那个错误烦心,怎么脑子里出现的全是张起灵不耐烦地玩钢笔又摔钢笔的样子,张起灵冷冰冰的黑面表情,还有张起灵最后那个我看不懂的眼神…… 他昨天跟我说“明天见”的,可现在都没来吃饭,肯定是对我失望了吧。早知道是这样,打死我也不来开这个会。不过,这也是个掩耳盗铃的鸵鸟心态,从我在本子上写错尺寸的那天起,就注定会有今天。即使我没来开会,广告还是不能准时上线,我一样还是得找创意改物料,还是得想办法让网站补点,一切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不是当着他的面而已。 黑眼镜学完阿宁后好像还要说什么,不过忽然停下去掏兜了。原来是手机震了。接电话时,他原本贱兮兮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嗯,食堂呢,都在,我拿走了,嗯。” 难不成是……我嘴里塞得满满的,嚼着望他。 黑眼镜挂了电话,朝我挑了下眉毛:“诶,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我怎么知道。 阿宁笑着打趣道:“你也老了。” “可不是,青春小鸟儿都一去无影踪了,咱们这里还有小鸟儿的也就只有小……小三爷了。”黑眼镜乐呵呵地回道。 我听到“小三爷”三个字差点儿没喷出来,胖子和阿宁也明显一愣,之后就一起乐了出来。他这人,记性还真好…… 黑眼镜接着又说:“不过,看我们小吴的反应,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啊。可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怎么办呢?多霸气,充满江湖气息。所以,小三爷,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发现即使我不说话,他们也能把我自动代入,聊得还很哈皮。 胖子乐完,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问道:“小……张总要来?” 黑眼镜点点头。 胖子跟我一样,get到了重点……却也一句话把我刚被分散的心思又扯了回来。我发现,张起灵不来我闹心,现在要来了,我又突然觉得他不来反而更好一些。我有点儿坐不住,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吃完,好赶在他来之前逃走。有了这些纠结的想法,我都嫌弃我自己别扭,太他娘的难伺候了。 就在我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好像每吃一口都能像歌里唱的“一口一口吃掉忧愁”的时候,我视线一暗,余光瞥到左手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我艰难地把满嘴的食物咽下去,抬起头一看。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张总。”胖子卡了下壳,没叫小哥。阿宁笑着朝他挥挥手。只有黑眼镜没抬头,在摸兜。 张起灵朝他们点头示意后,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的眼神相当复杂,我依旧没能看懂。哪里还能买到破译张起灵的外挂?他看完我,视线又瞥向我的餐盘,皱了下眉头。我跟着低头看了看,好像真的是有些多。对了,自助餐玩命吃,好像是会给人没出息、占小便宜的印象吧……我不会浪费,一定会吃完的。 我张了张嘴:“张总。”考虑到眼前的情况,也没把“小哥”叫出口,决定随胖子称呼。 张起灵又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小幅度地朝我也点了个头,之后便别过视线没再看我,而是朝黑眼镜伸出手:“卡。” 卡?我刚才光顾着研究食堂了,根本没顾得上细琢磨。黑眼镜他刚刚刷的是饭卡,这么说,电话里那句“我拿走了”,指的是这饭卡吗?怪不得那么痛快又愉悦地请客,原来根本就是张起灵请的!我是真想捂脸,怎么能让他请……这下真不能浪费了。 张起灵很快端着托盘回来了,直接坐到了我旁边。我瞬间有些僵硬,赶紧偷偷瞄了眼对面的黑眼镜。看到他也正在看我们这边,我立马像被电了一样,直接抬屁股就往胖子那边挪。 黑眼镜旁边不是有位子!有胖子在,我们这边明明比较挤!所以说,不要挨着我啊! 结果,还没坐稳的张起灵愣了一下,侧头研究我。我也觉出我这反应有点儿过了,人家也许只是喜欢跟黑眼镜面对面而已。我赶紧往回找补,象征性地把背包往身边拉拉,又假惺惺地问了句:“够……够不够地儿?” 张起灵看了看他左边的空位,点点头说:“够。”可说完人又往我这边挪了下,填补了我刚刚腾出来的那点儿距离。我们俩之间现在只隔着我的背包,而我已经没地儿再挪了,再挪就只能抱着胖子吃了。 要不说胖子这人贼呢,他闪了下身,皱着眉头看了看贴着他的我,又伸着脖子看了看挤着我的张起灵,再看了看勉强还算面对着张起灵的黑眼镜,嘴里缓慢地嚼着食物,思考了一下,忽然悄无声息地直接把肥臀挪到了椅子边上。我斜眼瞥了一眼,停了嘴,将外套脱了,借着放外套的时机也跟着他挪,然后拍拍外套,又“相当自然”地往身边拽了拽背包,成功地坐到了阿宁正对面。 我们就这么小心谨慎地又给张起灵“腾”出了点儿位置。可是,张起灵歪头看了看我们,却没有再挪过来了。黑眼镜看着我们这排,笑了两声,气氛顿时略尴尬。我头都快埋到盘子里了,吃饭纯属机械运动。 阿宁含着筷子也朝我们这一排看了看,然后冲张起灵说了句:“张总,你吃这么少?” 我听到身边的胖子松了口气,然后我们俩同时伸脖子去看。我这才注意到,张起灵的餐盘跟我的简直是鲜明对比——只放着一盘沙拉和一碗蘑菇汤,显得我是个大号饭桶似的! 胖子一脸惊讶:“吃这么点儿怎么够?连主食都没有,小哥你减肥呀?”“小哥”终于被他顺利说出了口。 张起灵摇摇头,看了我一眼,回胖子道:“够吃了。” 眼见着张起灵的话又要落地了,胖子怕冷场,顺着他的眼光也朝我看了过来,干笑两声:“年轻人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黑眼镜笑得直拍桌,连阿宁都被呛到,咳嗽了两声。 “……”你不接这话更好一些。 胖子估计是看我自打张起灵来了实在不对劲儿,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又开口了:“小哥,今天上线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你看,天真,不,吴邪这不都蔫儿了,其实他平时都相当认真负责的。你说这人吧,谁没个犯错的时候,是不是……” “嗯,吃饭,不谈公事。”张起灵打断了胖子的话。 “……”都已经觉得这事倒胃口,谈都不想谈了吗?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也全都听不见了,只顾埋头往嘴里送食物。结果,正当我把所有菜、豆包、小花卷还有南瓜羹扫荡干净,开始盯着餐盘犹豫是先吃白薯还是先吃玉米的时候,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拿住了我刚才“历经艰辛”才选择出来的金枪鱼三明治! 这可是我当成宝贝准备留到最后吃的!我下意识“啪”地就抓住了那只手,一抬头,一皱眉,怒道:“干嘛!” “……”张起灵诧异地看着我。他手里抓着我的宝贝三明治,而我正一脸厌恶、恶狠狠地看着他,还抓着他的手。 大家也都愣住了。胖子踢了我一脚,干笑了两声:“哈哈,怎么还护食!小哥你没吃饱?那三明治看着是挺讨人喜欢的,要不我帮你拿一个新的去?” 张起灵没有回答胖子,也没撒手,反而盯着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吃太多了。” 吃货的我被胖子那一脚给踹死了,而张起灵的话也让我成功找回了理智。“你吃太多了”好像对我的潜意识造成了什么影响,让我瞬间感觉胃在发涨,沉甸甸地坠着疼。我乖乖地松开了他的手,靠上椅背坐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走了我的三明治,之后,阿宁拿走了我的玉米,黑眼镜拿走了我的白薯,胖子拿走了我的草莓蛋糕。 这回是真蔫儿了,还不好意思揉肚子……我起身都有些艰难,腰也直不起来,可真成了扶墙进,扶墙出了。当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形象,慢吞吞地跟在胖子他们后面要把托盘送到回收处时,忽然觉得屁兜里有什么动了一下,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张起灵没做停留,从我身边擦身而过,走到前面放好托盘,跟胖子他们打了个招呼,先回去了。 “……”该来的跑不了。 既然他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他们说出实情,只跟胖子和阿宁说我肚子实在难受,得去趟厕所。好在肚子是真难受,效果相当逼真,他们说在楼上接待处等我。黑眼镜看了看我,还怪笑了两声,说:“不用着急,慢慢拉。” “……” 屁兜里被张起灵塞了张便利贴,内容简单粗暴,乍一看像密码似的,估计写得匆忙,字迹略潦草。“b 6f a 610”,这应该是他办公室所在位置吧?我盯着纸条研究,怎么就觉得这组数字眼熟……但时间紧迫,我还没时间细琢磨这个。 公司办公楼有两栋,楼层不高,楼里按办公性质不同分成不同区域。我现在虽然行动不便,但头脑还是方便的:b肯定是b座,正是我们每次开会的那栋,位于主楼——a座的后面。食堂在a座地下,要从外面走去b座势必会碰到胖子他们,幸好两栋楼在三层有玻璃通道连接,地下也互通,不然我还真想不出怎么从他们三个人的眼皮底下溜出去。 电梯到了六层,指示牌指示a区要往右手边走,转过弯后,广告部就在眼前了。我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有些犯怵。张起灵是不是要训话?我仿佛懂了那些犯了错的学生,被老师叫去教导处是什么心情了,还好成年人不流行请家长。 步入走廊的第一个玻璃门是开着的,我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是个很大的办公区域。有一些人趴在座位上睡觉、上网,格局跟我们公司有些像,大开间,没有单间的办公室。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我最后站定在又一扇玻璃门前,顿时觉得他即使不给我写房间号,我也能找到,因为我一下就看到了上次那个漂亮的秘书姐姐,她正坐在外间座位上织毛线小袜子。那肚子估计有四个月?我不太懂,anyway,张起灵的办公室肯定是里面那间无误了。只不过里间卷帘挡着,门也关着,看不到里面。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反正早晚都得死,耗下去也没用。我想着,敲了敲门。秘书姐姐放下手里的毛线活,看了看我,按了开门键。我推开门,正想着怎么说,她就先开口了,声音再听还是觉得很好听。 “吴邪是吧?张总在里面等你。” 对着一个孕妇,我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织袜子这么圣洁的活儿因我而停,还怪不好意思的,我赶紧小声回她:“是……谢谢,打扰了。” 这俩人差别还真大,张起灵如果待会儿也能像这个姐姐一样甜甜地对我笑,而不是瘫着脸训斥就好了,越想越有点儿畏缩。现在跑是不是还来得及?哦天呐,为什么我这么紧张?!上刑场也就这种感觉了吧……现在跑看来是来不及了,张起灵已经拉开了里间的门,看了我一眼。 “张总,喝……”秘书姐姐话还没说完,张起灵就歪头对她说:“咖啡。” 传说中的请喝咖啡吗……廉政公署张瞬间跳进脑中,等待我的是未知的拷问吗?“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说着看了看她的肚子,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孕妇来服侍我。 秘书姐姐当然不会听我的,还是笑着站起来,步伐优雅沉稳,走到水台边。我很惭愧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她的动作比现在快要撑死的我还灵敏。 “进来。”张起灵下巴朝里屋比了一下,先转身进去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我完全没有心情参观他的办公室,就只有进来的时候迎面看到了一整面的落地窗,窗外是跟我此时心情完全成对比的灿烂阳光。我低着头,站到他的办公桌前,偷偷瞄了瞄,看到他弯腰从办公桌下拿出了一个纸袋。 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小心翼翼、明知故问道:“张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张老师把什么东西“啪”地放到桌子上,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我假装无辜:“张老师,我真的不知道……” 张老师把那个什么东西推过来,抬下巴:“你自己看。” 我拿过来,看到张不及格的试卷什么的…… 停!不能再想了! “坐。”张起灵果然抬了下下巴。 如果被老师请坐了,是不是意味着谈话时间不短?看来不说是大号都没人信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有阳光的原因,我觉得有点儿热,幸好黑眼镜的外套被我团进了背包,不然可怎么能坐得住! “哦……”我“服从命令”,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结果往下坐的时候胃真的很难受,动作可别扭了,估计秘书姐姐再过俩月也比我现在要优雅。坐好后,我紧了紧怀里的背包,正好能挡住我已经鼓起来的胃和小肚子。 张起灵看了看我,皱着眉头把纸袋放到桌上。我瞬间屏住呼吸,心说来了来了来了。谁知他没说话,而是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伸手就拎我的背包。我下意识抱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不沉?” 我感受了一下,好像是压得慌。 “我自己来,自己来!”我说着,想把背包放到地上。张起灵就看着我不说话。结果我才探了下身子,动作就被胃卡住了,最后只得悻悻地松手,看着他把我的包放到了后面的沙发上。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张起灵直接走过去拉开门,接过秘书姐姐端的托盘,说了句“我来,你去歇着”。 我今天还没补充咖啡因,面前的咖啡可真香,张起灵还给我这杯加了鲜奶和方糖,可苦逼的我现在真是一点儿也喝不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和遗憾,说了谢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之后咖啡便被我当作发泄途径,不断拿勺子搅啊搅。 张老师什么都不说啊! 学生表示好煎熬啊! 我不断在心里哀嚎:别给我糖衣炮弹了,老师快来个痛快吧! “你手机是干什么用的。”张老师终于淡淡地开了口。 这……我是求痛快来着,可这痛快简直跟直接给我心脏一拳没区别,来得跟闪电似的,也没点儿过渡,如此直白。我低下头,都不敢直视他了:“来的路上,怕影响开会关了。” “我看到你开机了。” 嗯?我后来是开了,可那不是也晚了?我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回答他:“是得知上线出问题后才开的,所以已经来不及了……” 张起灵不说话了,我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竟然有点儿精彩? 张起灵见我看他,摇了摇头道:“算了。” 什么?什么就算了?我简直被搞得一头雾水。 那个两点前要上线的事把我催得心都快成焦炭了,我又不像阿宁、胖子他们有公司给配的笔记本电脑,公司邮箱只在公司的电脑里有!可是张起灵偏偏这么慢悠悠地一点儿都不急,还喝起咖啡来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皇帝不急急死……不对,所以说,好不容易切入正题了,他还就算了,那他到底找我干嘛?啊啊啊,要杀要剐都请快一点吧张老师,我受完刑还要赶回公司收物料! 我把咖啡当成那三碗不过岗的黄汤又灌了一口:“小哥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起灵点点头:“之前是有,现在不确定。” 什么之前?又什么现在?为什么我们交流起来这么费劲啊,都听不懂的! 他说完,把桌上的纸袋朝我推过来,示意我看。 哦no no no no,我真的很介意这个纸袋,想着不及格的试卷什么的……我战战兢兢地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往里瞥了一眼……竟然装着个好看的纸盒子?我惊讶地抬头,询问地看他。 “dy今天带的。”张老师答疑解惑,还指指门外。 哦原来秘书姐姐叫dy。 “她自己做的。我看着好玩要了一盒,本来想给你。” 做的?好玩?本来想给我?那现在?keywords太多,我一时都抓不过来,随口挑了个问:“怎么……想给我?” 张起灵想了想:“比较像你。” 像我?我有些按耐不住好奇了,询问是否可以打开看看,在得到了他点头肯定后将纸盒从口袋中拿出来。结果一打开,完全做错心里建设的我愣住了——在这种季节看到这个,视觉冲击力简直太强!竟然是一盒姜饼人!愣完我又忍不住笑了。“这也太可爱了!”说着,我拿出一个左右看看,还举给他看,“居然还有囧的表情!” 可能姜饼囧人真的太可爱,张起灵也跟着笑了下,点点头。“我不确定是因为……”他马上又说,并且伸手又推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我觉得你现在可能更需要这个。” 我看着他又推过来的东西,笑容瞬间就僵成了囧,是健胃消食片……我吃撑了这件事你当作没看到我真的会感谢你的!可有人显然觉得光给我还不够。张起灵起身走到茶几倒了杯白水,放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我,下了个命令:“吃了。” “……” 药也吃了,姜饼也收了,我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我忍不住了。天底下哪有我这种人,简直是求着人家来训我! “小哥,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找我来就……”我看了看饼干和药,“就没别的事了?” 张起灵点点头。 “……”这不科学。他这黑不提白不提,光一通糖衣没炮弹的不科学,无功不受禄,何况我不光无功还有过。 张起灵的行为和眼前的姜饼,都让我有种何德何能的不安感,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地“谢主隆恩”,只有诚惶诚恐——把我狠狠骂一顿才正常呀。刚才明明还为可能被训斥而胆战心惊,想着要是张起灵能像秘书姐姐一样对我笑就好了,现在的想法却又反了过来。我的心思……还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我盯着手里可爱的纸盒沉默不语,轻松熊的图案也无法让我轻松起来。我想了想,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没有回应…… 我抬眼看了看,张起灵正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看:“为什么突然道歉。” 为什么?哦对,老师总是喜欢让学生自己主动交代。 “因为我不是……耽误了半天广告……” 张起灵没说话而是轻叹了口气,手交叉着搭到桌上,看着我,脸色相当复杂,眉头皱得深深的。可是,他偏偏又突然就笑了一下,摇摇头,嘴角轻微的弧度消失速度之快,差点儿让我没捕捉到。 恢复到正常表情,张起灵垂下眼皮,道:“看来,我真的不该叫你来开会。” 这话来得太突然了,我的心无疑又挨了他一拳。我是觉得他骂我一顿更好,可没想到他这么彻底,上来就直接全盘否定了……想想也是,我本来就是个还没有“资格”来开会的人,要不是人家好心邀约……可结果什么都被我搞砸了,会议,广告,连食堂也是……我不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所以他现在不仅是失望,还失望到后悔叫我来这种程度了吧。不是有类做法就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打一下再给个甜枣”什么的?他只是把这个步骤给反了过来,甜枣就是这盒姜饼人,嗯,这个问题我也搞明白了。 我又低下头,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他一句“对不起”。 我不怕批评,自认为能承受得了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批评教育”,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就突然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是真到了连他的脸都不敢看的地步。 我抱着饼干盒子,站起来。他叫了我一声,我赶紧打断他说:“小哥没有时间了,他们都在等我,我得回去……两点要上线。”边说边转身拎起沙发上的背包,急匆匆地走到门边,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身后传来他叫我名字的声音,他站起来衣服摩擦的声音,椅子滚轮的声音。我手上拉门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去,但视线也只是看着地面而已。我紧了紧怀里的饼干盒,谢谢还是要说的。 “谢谢,午饭和饼干,还有能邀请我来开会。我先走了,小哥再见。” 我的步伐越来越快,到了电梯间竟然还嫌等电梯慢,直接一口气从楼梯间跑到了地下一层,差点儿没跑吐出来。胃坠着,难受得要死,药根本不管用,最后歇着喘了两口气,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我暗骂自己神经病,跑个屁!就算是小俩口吵架也没几个真追出来的啊!那追出来的都是电视剧里的恶俗桥段! 我看了看怀里的饼干盒,想着这样直接拿出去会被他们看到,费了半天劲才把它完全塞进了背包。轻松熊的表情被挤得有些扭曲,不萌了,反而显得有些滑稽。我看了看那张瘪进去的脸,拉上了拉链。 经过b座地下,穿到主楼,再上一层,结果却没有在接待区看到他们仨……难道我这“大号”太久,他们不等我了?我疑惑着走到大门看了看,结果看到在门口的台阶下面,黑眼镜正靠着车抽烟,看到我出来了,冲我招了招手。而他背后靠着的那不是……张起灵的车吗。 我站到他身前瞄了一眼,问他:“你……大切(切诺基)呢?” 他笑了两声,开始ba ba跟我讲。原来他的车今天尾号限行,进不了城,早上跟张起灵换了车。刚才阿宁比较急,胖子带她先回公司了,他就独自留下来等我。说完,黑眼镜把烟头一扔,招呼我麻利儿上车,哀嚎太阳真够劲儿,快晒死他了。 同样的车,同样是坐在副驾驶,而现在“司机”换了就……有点儿违和感。张起灵在车里说的话、说话的表情、还有认真耐心开车的样子都开始不自觉地直往脑子里跑。 车子发动起来,音响里传来的不是那张王菲的cd了,而是收音机,在唱着:忽然之间,心里又难过,为什么…… 第6章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收音机音量不大,歌声断断续续传入耳朵。什么我面前、你身边、你你你、我我我、他他他的,空调声太大,我是真的听不清楚也听不懂。太阳很凶倒是真的,阳光透过车窗晒在我身上,半个身子都觉得烫。我调整了下怀里的背包,遮住右臂挡住阳光,却摸到了包里叠成一个卷的黑眼镜的上衣,以及方方的姜饼盒。盒子挤瘪的部分让我觉得有些别扭,忍不住隔着书包捏了起来。 “小三爷?”黑眼镜突然出声。 “啊?”我手上动作赶紧停了,转头看他。 “嘿嘿,没事儿,我就试试这么叫你好使不好使。”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毫无预兆地猛踩了一脚刹车。我整个人也就毫无准备地因惯性往前冲了出去,以为铁定要磕头时又被收紧的安全带拽了回来。包被我下意识地抱紧在怀里,满当当的胃瞬间有点儿翻腾。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红灯,又转身看了看车后,没车……简直替车,哦不,替我的小命捏了把汗,幸亏开发区车不多。 忙活完,我缓缓转过头去看他,却看到黑眼镜一脸遗憾,还撇了个嘴:“啧啧,差一点儿就能变灯前过去了……诶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容易晕车?对不住啊。”说完朝我笑笑。 真是难为他还记得我会晕车这件事。“没事……反正一会儿就上高速,没灯了。”说完,我看了看他,觉得无论从气质形象还是驾驶风格来说,他这种style的人跟张起灵这辆沉稳、休闲的车真不atch,还是开他的大切看着顺眼。 “哎小三爷,你是不是觉得我车开得没有哑巴好啊?”怎料黑眼镜忽然话锋一转,手指敲着方向盘,眼盯着红灯,看似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 我心里打了个激灵,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只是心里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出来啊!靠,差点儿忘了,他知道我跟张起灵在外面吃过饭,那天晚上还因为我,张起灵没能赴他的约。所以,我操,我该怎么回? 冷静,冷静,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慌也没用,不如淡定应对,想着,我探脖子看了眼窗外。虽然我的确觉得张起灵开得更好一些,稳稳当当,放杯水不洒,放盒豆腐不散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眼镜这一脚踩得刚刚好,这样车头都没越线,停得真是多一分浪费少一分受罪的极致境界。 “各……各有所长……” “嘿还行,你倒不得罪人。” 废话,你们俩我他娘的谁也得罪不起!不过……现在似乎已经“得罪”一位了。想到这里,我刚被黑眼镜强行刺激出来的那点儿精神又没了。 “啧,怎么又蔫儿了?比吃饭那会还蔫儿。”黑眼镜瞥了我一眼。 “太晒了,我热。”这借口也不算瞎掰,确实又晒又热,好不容易空调刚刚凉一些,又被他惊出一身冷汗。 黑眼镜扶了下墨镜,忽然咯咯咯地笑了几声,神秘兮兮地把头探过来:“是不是哑巴找你了?” “!!!”为什么哑巴的不是你啊!这是忽然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变灯了!”我赶紧指了指前面。 黑色吸晒,背包此时在我怀里滚烫滚烫的,我抱着这小一号的太阳心神不定。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是……饭后本来他想去找张起灵,可是被我占据了?可是,他那句话明明是个问句……算了,原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这是个问句,那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貌似承认不太对。黑眼镜在楼底下被大太阳晒着等我半天,而我却在张起灵的办公室里又喝咖啡又收饼干,还谎称上厕所……这样真的好吗?可是不承认的话,就算他真的不知道,这只是个试探,那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之后也很有可能从张起灵嘴里知道,这样一来,谎上加谎,错上加错,更加显得我心虚有问题,还不如坦白。 谁知,我的思路却忽然被生生掐断了。“越野车”都已经不能满足黑眼镜了,他显然完全把这辆可怜的旅行车当成了跑车来开。在他听到我“变灯了”的提醒后,猛地就给了脚油门。发动机低鸣一声,推背感袭来,我的头瞬间就死死地贴在了头枕上,有点儿恶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似乎都跟不上这种加速度,全被我,不,被车远远甩在了后面。 结合“车子如女人”的那个理论,我脑子里顿时只剩下这类念头:我要有车绝对不给他开,胖子也别想动!刚刚不是还记得我晕车吗?怎么这么会儿又不记得了,靠!以前坐他车的时候也没这么夸张啊,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果然还是觉得张起灵车开得更好一些啊…… 然而,槽还是吐得早了一些,很快我就知道什么叫马达马达大内了。过了那个惊心动魄的红绿灯,高速入口就在前方大约二百米处,可是右边车道有辆慢吞吞的车,忽然慢吞吞地打了转向灯,慢吞吞地并进了我们要进高速的这条车道,慢吞吞地挡住了我们……尽管一直慢吞吞的,可很明显,它也要上高速。 只见黑眼镜一声没吭,转向灯也不打,直接一把将车掰了出去,毫无预警地并到右边车道,加速、超车、再掰回原来的车道,进了高速。整个过程中,我就像是一颗煤球,快被他无情地摇碎了。 好恶心……绝对是故意的吧! 刚才那个让我慌乱的问题似乎也像那辆慢吞吞的车一样,被甩在了后面,追都追不上了。黑眼镜也不等它,反而直接把一个新的问题抛了出来:“哈哈小三爷,你这什么表情,怎么?难不成我刚还真猜对了?哑巴真的找你了?那怎么你从楼里出来,整个人反而更不好了?难道是……挨说了?” 猜的?我靠,我上当了!而且我什么表情了我?我即使现在有表情那也必定是恶心的表情才对吧,你又是怎么看出来这么多的!至于是不是挨说了……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要我怎么回答你? 不过,我忽然琢磨出点味儿来了。现在他问的这些好像完全不需要我回答,更像是自己早就有了答案,说出来更多是为了确认和分析,跟自言自语没什么两样。我自我安慰地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费脑应付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了,甚至还不禁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他爱说什么说什么,爱咋想咋想吧,我可以安心地恶心了。 果然如我所想,黑眼镜说完,不等我回答,而是自顾自琢磨什么的样子,然后自言自语地叨咕了一句:“不应该呀……” 什么不应该?是他觉得张起灵不应该说我?为什么不应该说我,这个不“不应该呀”到底是怎么个“不应该”法?我还真有点儿在意。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个“不应该”也有可能说的是张起灵不应该找我!要是这样……我就完蛋了。 摸不清他到底想的是什么,我瞄了他一眼,他也歪过头来看着我,忽然咧起嘴乐了。我眨了眨眼,觉得有些违和,哪里不对。结果等我反应过来后,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慌忙两手扒住车里可以抓住的东西,朝他喊:“看……看路,看前面!” 估计是看我真紧张,黑眼镜收起怪笑,回过头去好好看前面了,但他嘴上没停:“没事儿的小三爷,不用怕,我跟你说啊,别看我这人平时随性、大大咧咧,其实啊,什么事我心里都是有谱儿的,有谱儿了才会去做的。” 我怎么就觉得他这话不是单纯地在说他开车不看路这件事,而是话里有话呢?我终于忍不住了,搓了搓脸,觉得再让他叨叨下去不行,回头别到了公司我还没晕死,先犯心脏病而死了。 “老大,你心里有谱,我心里没谱啊,我是真晕、真恶心,麻烦您就开温柔点儿?还有,我是真的吃饱了撑的,张……张总中午也没找我。” “嗯?猜错了?嘶……不应该呀……” 哪那么多不应该!别想了!你就是猜错了! 黑眼镜托了托墨镜,想了想,忽然歪头,松开一只手,手指指着我晃了晃,语气相当认真:“小三爷,你学坏了。” “啊……啊?”我看他那只手松开了方向盘登时又紧张了,赶紧双手扶住门把手,诧异地看着他。谁知他语气一转,忽然又哀怨了起来:“竟然学会骗人了,你骗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我骗个人就这么明显吗? 谁知这还没完,他瞥了我一眼,又咯咯笑上了,换回一贯不正经的口气。 “别紧张,开个玩笑。” 靠……我此时已经情商捉急到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开玩笑了! “好吧,看你怪可怜的,我就好好开车。不过,我还是有些话想跟你说说。你现在还是个新人,可能有些事还不太明白,等你以后也做到一定位置就自然懂了。到那时你会发现,你不再看重过程,只要结果,结果是你想要的就行,你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在为了结果,不会费力气去做没有意义的事……尼滴明白?” 还在斯巴达的我被他忽然如此正经的话题拉了回来,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比如说今天这事,你看jason和阿宁为什么第一时间要去谈赔偿的事,而不是指责吴邪你怎么出错了?包括胖子也是。胖子这人有点儿意思,是个聪明人,他既为你打抱不平了一番,又在话里藏了另外一层意思。你没听王八邱都说他护你护得高端?他那些话,对最后确认赔偿和尽快修改物料都起了一定的推进作用,胖子说完那些,即使哑巴不站出来施压,我也会站出来了,不然简直浪费时间。总之,我想说,这一个广告位虽然耽误了几个小时,但从结果来看,我们不光弥补了损失,反而得到更多。”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张起灵突然在那个时候摔笔,黑眼镜一直看似不关心,只最后才出来点个头,大家没有责怪我,跟没事人似的吃饭,张起灵也没说我什么的原因?那可是……后面为什么又会觉得后悔叫我去? 我还在仔细思量着他的话,回想刚才的事,黑眼镜却又自言自语上了:“所以说我还是觉得……啧,不应该呀!一定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怎么老是不应该不应该的,这回又是什么“不应该”了? “嗯?”我问他。 “没事没事。”他说。 “……” “你不是让我好好开车别说话?” “……”我让你好好开车,哪不让你说话了!再说你又什么时候会听我的! 车内温度彻底降下来了,空调也安静了许多。黑眼镜才闲了没一会儿可能又觉得无聊了,把收音机调大了音量,换了几个台都是广告,一撇嘴,按到cd,里面的歌正播到一半儿。是那张王菲的专辑。 “啧,怎么老是这张,”黑眼镜一脸嫌弃,“也听不烦……诶对了!” “什么?”我正听呢,他忽然这一激动还真吓了我一跳。结果他也不回答我,而是背过手要去够后座背包。我一看立马激灵了:“你开你的!要什么我帮你拿!” “瞧把你紧张的,我车开得真那么烂?不应该吧……里面夹层,盘。” “不不,不是烂,是太刺激!”我边说边帮他够过书包,结果打开一看,有点儿无语,简直想钻到车底下去。这不是我给他刻的那两张吗……往事瞬间就在脑子里澎湃了起来。我默默地拿出来问他:“你要听这个?” 他一边诡异地笑着回说“眼熟吧”,一边按开音响,取出张盘直接扔到了仪表盘上。 “嗯,我刻的。”我点了下头,老实“交代”,还“贴心”地随着他的操作把他要听的两张盘逐一插进音响,然后偷瞄了一眼被他扔到一边的,其中之一是王菲的那张,正好音轨面朝下……张起灵的车里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包括防滑垫之类的,那盘那么放着,一会儿还不给磨花了?突然就强迫症了,特别想拿过来好好收起来,或者至少翻个面。 “帮我个忙。”黑眼镜忽然又说。 “啊?什么忙?”我收回视线,隐约有什么预感。 “有两首歌,你帮我听听吧。” 嗯,预感就要被证实了。 “你先听这首。”他右手狂按了几下,cd机发出了读盘声。 果然是《&039;t take y eyes off you》,经典原版的,下一首他肯定该让我听e的英伦摇滚版了,而且我还知道听完他要问我什么。 “再听听这个。”一首播完,他又狂按了几下,cd机又发出了读盘声。 不出所料,这首摇滚版的播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把音量调小,问了一个我早就有了答案的问题:“怎么样,你觉得哪个好听?” 我连磕巴都没打,抬手一指:“就这个,摇滚的适合你。” “对吧,我也觉得这版好!那就选这个了。诶对了,你不觉得这版有点吵?” “不吵啊,摇滚多性感!” “没想到竟然是咱俩眼光一样!”黑眼镜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好像我和他眼光一样是多么好笑的事情。再一细想,又觉得这句话十分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里有“鬼”,总觉得他今天说的全都话里有话。 黑眼镜笑完,跟着歌吼了一句“i love you baby”,我看了看他,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吴邪你看,他这不是明明心情炒鸡好的样子吗,是你想太多了。 “别看我了,再看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要干嘛,我要留点儿神秘感,到时候来个惊喜。” 他唱完,嘴角弯弯的,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我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神秘感?这也太明显了!刻这盘的时候就知道你要干嘛了!再说,神秘感、惊喜什么的,你给张起灵不就够了,难不成还要当众出……出什么的? “诶对了,你知道怎么把原唱抹掉,只留个伴奏吗?”黑眼镜忽然收了笑脸问我。 矮油,这是还要亲自上阵,自己唱的意思吗?我咳了一声,故做正经答他:“应该用专门的软件就可以了。” “你会不会?帮我把这首做成伴奏吧。” “我……现在不会,可以帮你试试看,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搞定啊!” “嗯,也不急用,你慢慢研究,我7月用。哦对了,别跟别人提啊。” “行。”我点点头。7月?我脑子转了一圈,想有什么特殊的节日,除了七一党的生日,没想起来什么,难道是有纪念日之类的? “那就谢啦,这回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他说完看了我一眼,又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我竟然打了个冷颤。这架势哪像是报答的节奏,明明是幺蛾子的预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非要给我个红包什么的,我真的不会介意。不对,一般这种事不都应该是我包红包恭喜他们吗?靠,那他们这样的,得包多少钱合适?还是装傻当不知道的好……你最好还别真告诉我! “不用不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干笑了两声回他。 “好吧,我不跟你客气,待会儿回去,赶紧把今天的拷屏报告做了给我。” “……” 黑眼镜看我犯愣,竟然拍着方向盘乐了起来。 怎么总是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忽然那样的,像个神经病似的,这个人不是我能搞明白的。我想了想,他这一路的所做作为实在诡异,东拉西扯得我都顾不上晕车了。这么病,会不会是在提醒我什么?把车开成那样……难不成是在宣告主权?意思“这是我们家的车,我愿意怎么开就怎么开”? “嗯?哎?我说你今天老看我干嘛?” “我……我是看你心情好像很好?”我随口扯了个理由。 “哟,眼睛还挺贼。当然心情好,今天我发现了个特有意思的现象。” 什么现象!我神经都要紧上一紧,暗骂自己,就算说他脸上有东西也比说什么心情好的理由强啊!“什么有意思的现象?”不接还不行,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谁知他瞥了我一眼,笑了笑,又继续转回头看前面:“不告诉你。” “……”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该跟张起灵保持距离了。 不过,其实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可保持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去开会,我们也就谁也见不着谁,不就自然而然回到认识他之前的那种状态了?本来我跟客户就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连邮件往来上的关系都没有。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背包,摸了摸那个盒子。那个地方,因为刚才在惊吓中被我使劲抱住,瘪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姜饼囧人还好不好…… 快到公司时,我的手机震了,是胖子的电话。他说让我别着急了,创意公司把改好的物料发给我的时候也抄送了他和阿宁,他已经替我先发给网站了,赶上了两点前上线。 嗯,那可真是太好了,的确是结果好就是好的。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暗自决定,那个伴奏虽然黑眼镜说不急,我也要尽快弄好,之后就不欠他们什么了。希望不会太复杂。 我把胖子的话向黑眼镜汇报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是13:38。其实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也没过多久,可是对于我来说,还真是好漫长的几个小时啊。我叹了口气,把手机调成铃声模式,然后忽然就……觉得有什么异样,赶紧从兜里掏出张起灵塞给我的便利贴,用书包挡着看了看,又打开手机短信,然后就愣住了…… “小三爷?” “没……嗯?怎么了?” “快到了,你是跟我下地库,还是我把你放门口,你先上去?” “放门口就好!” 一进电梯,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又仔细地看了看那条短信。 “6楼a610 散会来我办公室,有东西给你。” 我抬手揉了把脸,又抓了抓头发,要不是电梯里有人又有监控,我真想好好撞个墙。怎么当时会没反应过来,10086不就是张起灵!这就是说,之前他一直在办公室等我?! 经过这么多事,又被黑眼镜各种话题和炫车技冲击,我早已身心极度不适,头晕脑胀的了。饶是这样,面对这样的事实,我还是扶着我这颗沉甸甸的脑袋开始回想。 一想到张起灵等了我半天而我却大吃特吃,吃的还是他约我我才能吃上的食堂,就觉得特别内疚,心里快要比胃里还翻腾了。哦,对了,还有他那复杂的眼神,一定是等我半天看我没去,才会在来之后那么看我的!哦谢特,看看我都干了什么,我居然还使劲儿往胖子那边挪着“躲”他!他一定觉出我在躲他了。好吧,虽然我当时确实是想躲开他的……所以内疚啊! 张起灵说过的话不多,很快就在我脑子里完全过了一遍。随着那些话一句句地在脑海中出现,我豁然开朗了。 “你手机是干什么用的。” 指的肯定不是我没开机误事,而是在说我没看到他短信这件事!怪不得当时那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是在兴师问罪。我只顾着紧张、害怕了,都没敢看人家,也许张起灵并不是黑着脸说的?这么一想,那语气倒真有些“故作严厉”、开玩笑的感觉了。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我看到你开机了”也不再莫名其妙了,因为我们根本一直在说两件事!那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诡异对话,怪不得他会表情很精彩地摇摇头说算了,他当时一定觉得我蠢毙了…… “之前是有,现在不确定。” “本来想给你。” 当时我就觉得他用词好奇怪,现在一想都说得通了,他短信里说要给我的东西肯定是姜饼人,我错过了短信,没去找他,后来又没出息地吃多了。这么一个阴错阳差后,健胃消食片可不是就比饼干更合适了! “我看着好玩,要了一盒。” “比较适合你。” 可是为什么要突然送一个大老爷们这……这么可爱的东西?我不禁想起了刚才黑眼镜跟我讲的那些话。张起灵是广告部一把手,他连一般的会和讨论过程都不用参加,想来肯定是等着有结果了才会过目,再给个最终决定的人。黑眼镜不是说什么不做无意义的事吗?那张起灵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心血来潮给我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的。 既然一开始张起灵就没有要责怪我“关机误事”的意思,那结合黑眼镜的话,我有了个厚颜无耻的大胆假设——姜饼囧人不是我想的“打一下,给个甜枣”的那个甜枣,会不会就是他离场后,回去找秘书要来,然后发短信跟我说有东西给我的?这样做会不会就是为了安慰我?所以,这么看来,吃饭时那句让我彻底沦为吃货的“不谈公事”也是我误会了?他其实是怕旧事重提影响我的心情,而不是嫌弃?既然姜饼人都不是“甜枣”了,那后来他皱着眉头看我的餐盘以及说“你吃太多了”也不是嫌弃我真的吃太多,而是担心我吃太多?他拿那么少的午饭,其实早就有了要帮我吃点儿的打算?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5节 可是……他既然从来就没有要责怪我的意思,为什么又会忽然就升级为后悔叫我去开会了?“看来,我真不该叫你来开会”这句话肯定有问题,可是语气听起来完全是真的在后悔呀! 我在心里念叨着,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游魂似的飘出电梯,又是什么时候游魂似的飘进办公室,游魂似的习惯性把包往脚边地上一扔的。 嗯?声音不对。靠,书包里好多东西!我赶紧拉开拉链,把黑眼镜的衣服掏出来抖开挂到椅背上,电脑拿出来开机,正常,没摔坏。然后,我看了看包里正可怜兮兮望着我的轻松熊,就突然特别想抽烟,好像一个大烟瘾上来的人,一刻都不能等。我拎起背包,急匆匆地冲进楼梯间,坐到台阶上,掏出烟点了一根,深吸一口,长长地吐出来。 还是有什么关键的地方不对,我漏掉了什么。一定是晕车的缘故,我脑袋乱,脑仁疼,晕眩感特别强烈。我搓了搓脸,拿出饼干盒打开看了看,还好姜饼人们很顽强,囧着的还在囧,笑着的还在笑,每一个都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是盒子上的轻松熊有些……我把烟叼住,腾出双手捏着整理了一下,最后看起来也只是好一点点而已。 看着那些折痕,我忽然就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记不大清了,说什么什么就像一张纸,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回原样。我有点儿心疼,把盒子轻轻放回包里,拿出手机。来自10086的短信总共没有几条,点开编辑界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下,反而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门外有说话声传来,越来越近。我听出来是谁了,赶紧将手机放好,又把书包往腿边拉拉,然后盯着门看。可是先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黑眼镜!他看到我也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哟,小三爷!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干嘛呐?” 他这一嗓子,灯倒是应景地亮了。 “抽烟呗,憋死我了。”我应着,冲跟着他进来的说着“小三爷?谁呀?”的ay姐挥了挥手。她看起来脸色很差,一定又有什么事急需发泄吐槽。对此,我都习惯了。 “哟,原来是小吴呀,什么时候成小三爷了?有何典故?” “我替他说,说来话长,往事不堪回首,”黑眼镜回她道,笑了两声又转过来问我,“是不是?” 我弹了下烟灰,笑了笑没接话。 “开会憋着不能抽烟辛苦吧。”黑眼镜朝我抬了下下巴。 “哎哟喂,小吴,哦不,小三爷去见客户了?可以呀!” “那是!”我还没说什么,黑眼镜倒替我得意起来了。 ay姐所在组与我们网络组以及黑眼镜的组挨着,她也抽烟,平时还是有些交集的,抽烟碰上了就随便聊聊。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她吐槽,她这个人性格豪爽,说话京腔味浓,也很冲。 ay姐对给她点烟的黑眼镜说了句“谢了”,之后黑眼镜给自己也点了一根,朝她抬了下下巴:“后来怎么着了?接着说呀。” ay姐想了想:“我刚说到哪儿了?哦对,还能怎么着,当然是又改了呗!他这人,你可不能对他提出的意见有异议,不然他真的会爆豆儿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别以为只有你们专业,别以为只有你们是干广告的’那种心态。几次下来,我们也就不说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怎么改就怎么改。” 猜得没错,果然是工作上的事。抽烟碰上的次数多了,平时工作又离得近,我大致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他们那个组因为客户很难应付,加班比我们还狠,被称为“地狱组”。胖子进公司前的唯一底线就是,绝对绝对不要带那个客户!为此,他谈条件的时候还跟人事走动了一下,我也就沾光被一起分到带hyf的小组里。 ay姐停了停,抽了一口烟,接着道:“可这次特么的,老娘真的忍不了丫的了,就这个案子,你知道吗?我们一共改了六次,每次按照他的意见改,发过去他又觉得不满意了,又接着提出个新的意见。那他妈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吗!之前觉得自己的想法多牛逼似的,别人就是不能有意见,非等我们吭哧吭哧地给他做出来,他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这回,第六次按着他的意见修改完发过去后,你知道他看完说什么?操!我特么当时真想直接把电脑一摔,喊上一句‘老娘不干了’!” 黑眼镜看了我这边一眼,呵呵两声,问ay姐:“说什么?” “丫竟然说,”ay姐忽然清清嗓子,拿着个奇怪的架势,变了个声调,“我还是觉得你们最早给的第一版好。”说完,暴走状态回归,“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是压了半天的火呀,冷静了才回他,‘既然您觉得第一版好,为什么还要我们修改那么多次?’你知道丫怎么回我?” “怎么回?”黑眼镜还真八卦…… “丫竟然回了句,‘没有后面改的那么多次,我怎么比较出来第一版好呢?’” “……”我听着都想吐血。 “哈哈哈哈哈!”黑眼镜完全一副仰天大笑的状态,笑完贱兮兮地说,“哎,你回头跟他说,都跟你说屎难吃了,你还一定要吃上几口试试才说屎真难吃吗?” “……”咳咳,我直接被烟呛了几口。 “哈哈哈哈你也够欠的!”ay姐被黑眼镜逗得也进入了仰天大笑模式,笑完抹了抹眼泪,“所以你们明白我了吧?我对你们是有多少羡慕嫉妒就有多少恨啊。” “别介呀,我们有什么可羡慕的?是吧小三爷?”黑眼镜朝我抬了下下巴。 “嗯?”我一时还没能从“屎难吃”的状态中爬出来,话题突然丢给我都没反应过来。 “hyf不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事儿又少吗?干咱这行的赶上个好客户比中个五百万还难。” 我忽然就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己漏掉的关键是什么了。我分析了那么多其实还不就是一点——张起灵对我太好了。 我将烟头扔地上踩灭,看了眼在跟ay姐说着什么的黑眼镜。 好到我完全承受不起…… “我先回去了,回去给你做拷屏报告。”我拎起包推门往外走,门在身后关上时,听到黑眼镜说:“ay你看,我们的小孩儿多勤奋。”走廊的地毯今天好像格外软,我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看来,我真不该叫你来开会。” 张起灵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像慢镜头一样,在我晕忽忽的脑中重放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放慢了,我才看懂。叹息里的情绪也像磬音盘旋不散,带着回音。他的确是后悔了,后悔不该让我去,只是这“后悔”却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个“后悔”。 我当真是浪费了他的一片好心。 电脑开机的时间似乎都格外长,我抖着腿等,抖着腿输密码,抖着腿打开网页,确认了那个广告的确在线,抖着腿登录sn,最后抖着腿打开客户分组。可等我抖着腿点开张起灵的对话框后,我“……”了,腿也不抖了。 我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远处传来黑眼镜和ay姐的说话声,他们回来了。他回座位要经过我这边。我赶紧把对话框关了,竟然……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拷屏报告,我做得格外认真,完全以一个近乎严重的强迫症加偏执狂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正在我小心翼翼地调整标注框大小,确保广告正好在红框正中间时,听到胖子在小会议室那个方向喊我,顿时就不耐烦了,回头朝他吼了一句:“干嘛!” “凶什么凶,来来来。”胖子朝我招招手。 我极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活儿。 小会议室就挨着我们组,距离很近。我边走边抱怨:“我做拷屏呢,一会儿要交。” “哎呀,拷屏就先放放,这有大事找你,回来也不吱一声。” “吱!” 结果,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阿宁和胖子:“让……让我写?” 阿宁朝我点点头。胖子也乐呵呵地说:“你的想法,你不写谁写啊?我跟你宁姐刚才讨论了一下,觉得就你写合适。” “……” “注意表情!又不是没写过!怎么突然一副杵窝子的怂样儿?” “没写过这么大预算的……” “谁都有第一次!再说这不还有我们呢吗,得了,就这么定了,回去做你的拷屏吧。你没时间就甭跟我们这耗着了,我们再撸一遍细节,撸完把精华给你。” “……”一定是我思想太龌龊,听起来竟然觉得有点儿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张起灵这事的缘故,我感觉真的压力山大,这份重量还是长白山级的。今天是周三,这个活动下周三上线。proposal提交的deadle是这周五,要求全英文ppt。还要留时间给黑眼镜,最晚最晚,我要在周五一早先发给cire,她和黑眼镜过目后没问题才能给jason。 这样满打满算,我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无论是黑眼镜那边,还是hyf那边,案子都最好一次通过。如果还要修改,铁定会死人的。因为案子确认下来才能按照新预算联系网站修改排期,跟合作网站商讨建立平台的事宜。等排期做好还要再发给客户确认,再给网站下单。这一切必须要走的流程都要赶在下周三之前完成。并且,创意公司也需要等我这边的最终排期,在下周三前赶出新的物料。我从今天开始,每天还都有拷屏之类的日常工作,以及这样那样的一些未完成的琐碎活儿。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这几天我会是个什么状态。而我又对自己的水平完全没有一次就过的自信,只能尽我所能,之后听天命,再顺便祈祷不要来什么临时性的brief。 纵然这压力是长白山,也冰不灭我整个身体里烧着的一把火。我感到严重的焦灼不安,嘴角也隐约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唯一让我感到松一口气的就是,阿宁说因为时间太紧张,jason省去了开会再提案的环节,直接把ppt发给他就可以。不然,我做的案子,十有八九是要我讲,所以幸好,不用去开会,不用当着张起灵的面做presentation…… 拷屏还差最后一家网站时,sn有了个信息提示。我烦躁地闭了闭眼,暗骂了一句“操”,可是在看到对方名字的瞬间就没了情绪。 竟然是张起灵。 我的意识还在犯愣,身体已抢先进入忐忑状态,心跳得跟太鼓达人似的。我小心翼翼地点开对话框。 “在忙?”他问。 我回了他一个“嗯……”。 之后张起灵很久都没有回我,但对话框顶端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不禁咽了下口水。这是长篇大论的节奏啊!写吗?他要跟我说什么?我突然对他要发的内容有些畏惧,紧张,心慌慌的,跳得更快了。 “今天加班吗” 我还仔细数了数,确实是五个字,还没标点。刚才对长篇大论紧张,这下看不到又觉得失望。说好的呢?这信息从他那边传到我这边中间发生了什么?谁给吞了还是加密了?难道我得像接头特务一样用什么专业工具才能看到? 当然,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没加密”的部分。 “估计得加,看情况。” pn这种工作是可以回家做的,所以我也不确定今晚会在公司待多久。对话框又断断续续显示了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 “嗯,知道了。” 又是半天这么几个字!我差点儿吐血。脑子一热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排字。 “你到底有什么想说想说就说!” 可惜,没有酒壮我这个怂人胆,打完就泄了气,赶紧按着后退键消除,庆幸没有一激动给发出去。之后,我想了想,还是只回给他一个微笑的表情。 “对方正在输入…” 结果,我等了等,什么都没等来,连输入状态也消失了…… “小哥” “在” 他这倒回得快,可想要打字的冲动几次都被我生生压了下来。我忽然明白了,不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是我真正想说的,我觉得现在不该说。我想跟他道个歉,可是,张起灵会最后说出那句话,也正是因为我忽然的道歉。他好像不想要我的道歉…… 我焦躁地搓了搓头发,看着输入框闪动的光标,忽然觉得嘴发干,我舔了下,嘴唇是干裂的,而且舔到嘴角的时候沙疼。我试着把嘴张开,张不开,还有撕裂般的刺痛,看来是嘴角烂了,上火了…… 那边好像一直在等着我的下文,我不能叫完人家又不理,何况我自己也还是想说清楚的,于是试着换种方法。 “我回来后才看到短信……” “没关系。” 他这是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看到“没关系”这三个字,我整个人都夸张到有了被救赎感,好像一个干渴濒死的人忽逢甘露。 张起灵那边又显示了“正在输入…”的状态。 “胃好些了?” 后来一直没顾得上留意,我赶紧摸着感受了一下,回了他个“嗯,好多了”。 原来,有些事情不用直白地说谢谢和对不起,我欣喜地发现这个方法受用,按完发送,赶紧又补发了一条:“药还真挺管用的,还有饼干也很喜欢。” “那就好”张起灵连发两条过来,“你喜欢就好。” 我不自觉地咧了下嘴,却扯着了嘴角。我疼得“嘶”了一声,同时,余光看到有个黑影走了过来。那个方向……我都没点最小化,直接把对话框关了。抬头一看,果然是黑眼镜,正举着手机听什么。 “在做了,我问问,你别挂。”他走到我旁边,靠住我的桌边,将手机搭在肩头,探头看了看我的显示器,而我桌面打开的正好是那份拷屏报告。 “什么时候能做完?jason在要。” “很快,还差最后一家。” 黑眼镜点点头,重又拿起手机:“快了,你下班前给你发过去。” sn的对话框偏偏这时又自己弹了出来,最小化在任务栏。橙色的提示一闪一闪,与“张起灵”三个字一起,一下一下地挑拨着我脆弱的神经。黑眼镜怎么还不走!我火速将鼠标挪过去直接右键点了关闭。 “嗯,挂了,拜。” 我抬头看着他,看到他转身往回走了。结果还没松完这口气,他忽然又顿住,转身返回来,冲我笑笑。 “小三爷,我懒得回去拿了,蹭根儿烟。” 靠,我简直……赶紧把桌上的烟和火都递给他,想赶紧把这大神送走。 “你去不去?”他问我。 “我不去了,赶紧把这个做完。” “嗯。”黑眼镜终于转身要走,可谁知他又特么转了回来,低头盯着我脸瞅。 “……”我往后躲了躲。 “哎哟……上火了!” “嗯,太热了。”我上火不是新大陆好吗!有什么稀奇! 他“咯咯”了两声:“热就多吃点儿凉的,得嘞,不耽误你时间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黑眼镜终于走了的得瑟背影,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境也发生了微妙变化,没那么迫切了。再打开对话框,翻看消息记录,看到张起灵刚才说:“我晚上有点事会进城。” 乍一看有点儿奇怪,细想,说给我听是……难不成又觉得歉意要请客吃饭什么的?才刚刚决定要保持距离……而且我真的没有时间! “小哥,我手里还有拷屏急着交,我先去干活了。” 短暂的“对方正在输入…”后,张起灵回得很快。 “好,你忙。” 也许是我想多了。 该给黑眼镜的给了,该吸收的“精华”也从胖子那吸收了,等我终于长吐出一口气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连张起灵什么时候下线的都不知道,整个人完全是又渴又尿急的两极状态,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个才好。左右权衡,还是先跑到吧台从冰柜拿出一罐冰镇凉茶,仰着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心里爽了一点儿。 可是,战斗才刚刚打响,还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上完厕所,抽完烟,我最后还是决定把案子带回家写。因为手机真心想买,一加班就没点儿了,耗晚了店就该关门了。一开始想买手机可能像吃东西一样有点儿发泄的心理,买不买其实真无所谓,但后来又发生了错过张起灵短信这事,以及最主要的,我预感到pyful的活动上线后可能会用得到。 手机专卖店门口的小广场上人很多,开放式喷泉突突地从地砖中冒出水柱,楼体led大显示屏上轮番播着各种广告,我站在那里看了会儿,果然等到了。pyful的广告片很漂亮,虽然户外的投放不归我管,但那种满足感依旧是无法形容的。就像家长忍不住拉住身边的人,指着台上精彩的表演说“那是我孩子”那种想炫耀的心情,我也好想拉住身边匆匆而过的路人说:“你看,那是我们的广告。” 我赶紧用新手机拍了一张,连同在喷泉中追逐嬉戏的小孩子们一起。光线、氛围、甚至广告定格的画面都刚刚好,我特别喜欢,果断将这张照片设成壁纸。谁知,刚弄完就有电话进来,联系人还没转存,一长串的号码,我认不出是谁。 “喂?” “吴邪。” 竟然是张起灵! “呃小……小哥。” 身后的大屏幕这时忽然传来了音乐声,喷泉也好像变了节奏,孩子们尖着嗓子喊叫,之后发出一连串愉悦的笑声。 “你没在公司?” “我……我在回家的路上。”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我在你公司楼下。” “……” “我以为你在加班。” 我一时都回不了神,回了神又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不是有事……” “正好路过,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忙。”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张起灵的车被黑眼镜开着,而黑眼镜的车尾号限行,没到8点进不了五环的。他们公司那边不好打车,就算坐班车也没这么快,这点正是下班晚高峰,肯定堵。 “这……这么早,你怎么来的?” “地铁。” 地铁里那么挤,又闷又热,张起灵这样的人……穿着讲究体面……怎么能……想想都觉得违和,我不禁揉了把脸,不过又想,他有事还跟黑眼镜换车,自己都不怕苦,我担心什么,也不是我该操心的,而且这都到公司了,不是马上就有车了?我走的时候黑眼镜还没走呢。 孩子们又发出了尖叫和欢呼声。 “你在哪儿?”他问我。 “三里屯,来买个手机,”我说完,不知为何,赶紧又补充道,“哦对,已经买完了,正要走。” 张起灵又沉默了一会儿:“嗯,好。” 忽然觉得,我的话好像有什么问题,就像生怕他来似的。 “是……我要赶回家写pn。” “那个活动你写?” “嗯。” “知道了,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到时间了。” “嗯,拜拜。” “拜。”我举着手机等他挂断。 “吴邪。” “啊?”我都听得到张起灵的鼻息,长长的,打在听筒上。 “……别睡太晚。” “哦……好。” “我挂了。” “嗯,小哥再见。” 电话挂了以后,我心里的沉重感一点儿也没有少,一路都恍恍惚惚的,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根本管不住脑子里自己往外跑的各种瞎想。 我们公司楼下确实有个地铁站,所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从地铁出来看到了,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还是……他特意来的?不可能,完全不合理,不可能为了我特意跑一趟,没道理……没道理。 一定是这样的:他是有事,车又在黑眼镜那里,所以他才找黑眼镜,或者本身就是要跟黑眼镜一起去干什么,他们不是有朋友来北京了,住在我们公司附近吗?于是在楼下等人的时候,随手给我打了这个电话。他不是也说了他到时间了?后来知道是我写这个案子,就随口关心一下,让我别太晚睡。毕竟从我的了解上来看,ay姐带的那种魔鬼客户还是少数,大部分还是比较体贴的,张起灵这种礼貌又绅士的人,说句别太晚睡太正常了,不是吗? 这一天信息量太大,脑子整个昏昏沉沉的,我一路晕到家,还差点儿坐过了站。虽然已经尽力把这件事情想得完整又合理,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案子,真没有时间瞎想了。我再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到记事本上记的那些要点上。可是……看着自己画出的框架,还是不满意,打开ppt也有些无从下手。 我发现,我这次的压力不完全是因为我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做完,而是因为我想把它做得漂亮、无懈可击、一次通过,也不想让张……大家失望。不行不行,还是不要逼自己太紧,灵感这种东西,来了的时候自然就能写出来。 新手机还有电量,不是都说第一次要放光再充满?我把联系人存好,给三叔打了个电话,得知了他跟王八邱的那段“孽缘”,很是无奈。还有电,又装了个微信。微信在活动里要用到,而我一直都没亲自使用过,得研究研究。于是加了小花,决定拿他当试验田。 我躺倒在沙发上,才等了一会儿就收到提示,是小花发来的语音。 “哟,小三爷您终于肯与时俱进啦。” “快别叫我小三爷,今天听多了恶心。” “那我叫你什么?阿邪?小邪?吴邪哥哥?” 听着他各种变换语调地喊我,我直打冷颤:“滚犊子。” “哈哈,说真的,你怎么了,声音无精打采的。” “有个biiiiig pn要做,后天一早交。” “不就是做个屁屁踢嘛,怎么,这还能难倒我们小三爷?” “这次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说来听听。”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没关系,尽管放马过来,小爷今天有的是时间。” “你有时间老子没时间好吗!嗯?你不是一天到晚忙得要死,怎么忽然有时间了?” “只要你需要我,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anyti, ahg……” 小花的这句语气简直了,我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回他:“靠,犯什么病了!我有药你吃吗?” “吃,你给的,毒药我都吃,飞来喂我。” 竟然是相当认真的口气!虽然以前我们也经常开玩笑,但可能今天我的eq卡丢了,我分辨不清,不知道如何回他,愣了半天神,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 “你……你怎么了?”我问。 “哈哈哈,竟然被吓到了?哎哟我的天呐,瞧你那蠢样!可真是个棒槌!这是个玩笑,玩笑懂吗?放心,爷我肯定看不上你这样儿的,就算真搞基,怎么也得找个机灵点儿的啊。” 我听完,一脑袋扎进了沙发靠垫,让它替我捂脸。不知道我的神经是怎么了,该说它是太敏感,还是太迟钝了? “你不懂,人家这叫天然呆,天然呆很萌的,不要黑它。” “别往回找补了,你今天就是不正常。说吧,我刚忙完,喘口气,急需八卦滋养。” 小花本名解雨臣,跟我是发小,我们两家还有远亲的关系。后来他被家人带去了北京,再后来又去了日本。跟他比,我加班再多也喊不出苦,毕竟我只是个打工的,而他完全是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担子和责任都太重。 小时候,他跟师父学过戏,二爷给他取了个艺名——解语花。他人长得水灵,还总被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就害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孩子,小花小花地叫习惯了。即使现在别人都尊称他小九爷,我还是习惯叫他小花。他不满意我也没办法,改不过来。哦对了,我住的这个房子,是二爷去世前留给他的。小花去日本前把所有房产都卖了,唯独这处他舍不得,说除了跟我们小伙伴一起玩乐的日子以外,只有和二爷学戏的那段日子是真正快乐的,要留个念想。 扯远了。总之,他在外人面前不能说的话太多太多了,可能因为我们是这种没有利益牵扯的纯粹的关系,他偶尔会来找我吐个槽,而我是……经常找他吐槽。所以这次,我也把满肚子无处可说的压力好好跟他唠叨了一番,当然,张起灵的部分被我避重就轻了。我说得嗓子都疼了,幸好可以语音,不然打字的话,案子还没写,键盘和手指就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所以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说这次不一样。” “哎哟,真没想到三爷年轻的时候这么妻管严、重色轻友,哈哈哈。” “你的重点在哪里!” “王八邱啊,我都能脑补出他被抛弃后欲求不满的怨妇样了哈哈。” “太残忍了你,重点错就错了,竟然还笑,要是你坐在那里被他阴阳怪气一通挤兑还捎带问候全家的,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笑啊,干嘛不笑,我会微笑着当着他的面拨个电话,‘遇到王八邱,直接打死,算我的。’看我不吓死他的,哈哈哈。” “……大哥你好,大哥债贱。” 我也被小花逗笑了,可能和倾诉有关,心里竟然真的轻松了不少。后来他给我的邮箱发了几个ppt过来,是从手下做得比较漂亮的ppt中挑出来的,希望能给我些启发。虽然内容都是日文我看不懂,但他肯把企业内部的资料发给我,我真心感动。而且不得不说,那几份ppt的确相当惊艳。 找到了些许灵感,我把原来建的构架全部推翻重来,之后就顺利了很多。唯一觉得有些吃力的地方是表述,我的英文算不上好,想完全表达出我的想法就很累。一直写到夜里两点多的时候,午饭吃太饱晚饭没吃的我终于无耻地饿了,视线开始忍不住瞄桌上那盒姜饼人。我拿出来一个闻了闻,挺香的!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起身去厨房煮了份速冻饺子。 就在我一边端着饺子吃,一边盯着屏幕,琢磨这句话该怎么说才好的时候,电脑传来sn有人登录的声音。我斜眼看了看右下角,直接傻了眼。 张起灵…… 饺子都顾不上吃了,我屏住呼吸,盯着sn的小绿人看了一会儿,可是没有任何动静。我赶紧放下碗,点开分组,却看到头像又黑了。 第7章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妈蛋! 好不容易全神贯注写东西的注意力开始不受控了。这挨千刀的,大半夜突然上来又突然走……“来又如风,去又如风”地是要干什么?跟个闷油瓶似的!我将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垂着胳膊,整个人瘫在那里,气全泄了,还不小心碰掉了碗上架着的筷子。两声清脆的落地声像个神奇的开关,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又累又困了…… 但是还不能休息,我费力地直起身子,搓了搓头发,盯着ppt企图回神,却发现思绪不光断了还乱了。洗脸、抽烟也收效甚微,疲惫感还是铺天盖地的,人不断地打着哈欠。 果然还是今天太累了。我强撑着又翻了翻ppt,把每页的内容大致填好,没填的页也标注好想法。反正还差一些数据支持,就算熬个通宵,今天也做不完,上午又不能去太晚,上线的广告必须一早要查,所以还是洗洗睡了,细节等有了精神再写吧。 纵然这样,上床时也将近凌晨四点了。结果我却犯贱一样,明明很困,偏偏又开始翻来覆去地烙饼,睡不着了。大概是身体很累,脑子却还处理不完今天的大量信息,在惯性中停不下来的原因吧。最后,我是翻着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失去意识的。八点半的闹钟响时,我根本不想起,几个小时睡得非常不好,全是零碎的梦。整个人没有休息过来,反而更累,眼睛又干又疼,嘴角的泡也全起来了。 到了公司,我连咖啡都懒得买,人不人鬼不鬼地飘进办公室,打开电脑,趴在桌上又眯瞪了一会儿。胖子来时扒拉了我一下,我一抬头把他吓一跳。他嘴角抽抽地温柔了一把,跑楼下给我买了一大杯焦糖玛奇朵和一块蛋糕,还很仗义地把查广告和做拷屏报告的活儿揽了过去,让我简直想抱住他的大腿哭着以身相许了。 不用操心琐碎的事情,今天应该可以安心地只做这个案子了。阿宁来了之后,大致翻了翻我做到一半的ppt,给了我肯定的鼓励。能得到正面评价,对心里没谱儿的我来说还是相当受用的。 没过多久,当我把下巴杵在咖啡杯杯盖上,支着沉重的脑袋,眯着眼等软件跑数据时,身后传来黑眼镜跟前台小姑娘打招呼的声音。我懒得回头,但耳朵能听见脚步声。脚步声停在我身边不动了,我还是懒得抬脑袋,只斜斜眼睛瞅了他一眼,结果看到他正举着手机咧嘴笑,然后手机就发出“咔嚓”一声。 我一下就坐直了,瞪圆了眼睛伸出胳膊:“不能拍!快删了!”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咯咯”两声:“号称super wu的小三爷能有这种颓废范儿可是百年一遇的奇观,必须捏张留念。”说完扭头走了。 我起身追了过去,站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他抬头看了看我,贱笑着拍了我手一下。“give you five!”然后脸一板,“还不快回去干活!” “……” 胖子在座位“哈哈”了两声,跟着起哄:“给胖爷我传一张!挂门口辟邪!” 我回身比了个中指。 黑眼镜朝胖子抬抬下巴。“好嘞——要者有份儿!”他一边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煞有其事地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哎!天真无邪小三爷一只,提神醒脑驱魔辟邪,绝对是您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品,您看看不吃亏,您带走不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 “……”我发现他还挺能自嗨的!也就是我现在能量不足,不然……不然也没什么……周围传出了笑声,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妹子们渐渐围了过来,传着看黑眼镜的手机,就连阿宁和隔壁组的ay姐都挤过来凑热闹了。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我醒不来的状态也好了很多。 女同事们个子矮,我都不用抢,探个头就行。看到照片拍得算不上太毁形象后就放心了,我清了清嗓子,把脑袋往她们中间一扎道:“帅吧!萌吧!喜欢吧?快去打印出来,我今天提供免费签名服务,仅此一天,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本来就是个玩笑话,大家自然当成玩笑,而且除了阿宁和胖子外,这照片也没人真要。但你知道吗,让我无语的是什么?让我无语的是,在我吭哧吭哧和英文做斗争的时候,黑眼镜他竟然真拿马克笔和打印出来的照片找我签名,啊我勒个去!我多想直接签丫脸上! 几乎每天,我sn一上线就会有网站的人跟我打招呼、闲聊,或者打听有没有新案子要做之类的,今天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我直接把状态挂了忙碌,还在签名里写了“忙成sb非急勿扰”,果然安静了许多。 临近中午时,胖子忽然拍我,说有事跟我说,让我看sn。我不想停手,毕竟有些事情讲究个连贯性,要一鼓作气,被打断就特别烦躁,加之时间紧,我又上火了,火气大。 “有话就说我耳不背。”明明就挨着坐…… “让你看你就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翻着白眼点开看了一眼,顿时就睁大眼睛回头看他:“为……”可话还没说完,胖子就跟时刻准备着似的,拍了我后脑勺一下,“都说了低调了你还说,我sn你是干嘛吃的!” 黑眼镜要请我们三人小组吃饭!还说不能声张要低调,因为他们组的人一个都没叫。他跟胖子和阿宁在sn说的,而我跟黑眼镜又一直没互加好友,所以胖子才来通知我。 我赶紧改成sn打字。 “为什么只请咱们?” “胖爷我估摸,他那意思是咱仨为这活动马上该忙了,提前给咱鼓鼓劲儿。” 现在也很忙好吗!而且…… “以前忙的时候也不少,不是也没请过。” “你这次不是挂相太明显嘛!当给你去去火!领导偶尔关心关心下属,你感恩就完了,怎么还那么多事儿!有你吃你就吃!” “哦……那吃什么?” “不知道呢,他说他想想,定好了告诉咱。” 真不是我事多,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会是……我竟然还神经兮兮地点开sn分组看了眼张起灵,好好地在线呢,安安静静的……看来想多了?我盯着他那个头像看了看,这么安静,hyf的logo都因为他而看起来显得闷闷的,于是暗自决定,以后就叫他“闷油瓶”好了。 其实午饭我完全不想吃。没胃口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本来就在强打精神,怕吃完脑袋缺氧,下午犯困。这种体验我有过,简直生不如死,但这事又的确不能推,唉。 临近午休时有了定论,黑眼镜要请我们吃烤鸭,街对面的那家店,定位相对高端,非常有名气……所以说,他竟然是认真的!还大出血!不过吃这种东西哪是为了给我去火,完全是迎合他自己的口味和装逼范儿吧…… 黑眼镜一个人先去的,我们到时菜都已经点完了。等菜间歇,他打了几个哈欠,传染得我们几个也跟着一起打。这玩意越传染越厉害,根本忍不住,一个接一个的。而我本来就特困,差点儿崩溃了。最后还是胖子受不了了,问道:“我说你怎么也这么困啊。昨儿个不是七点多就走了?” 我哈欠一停,竖起耳朵听。黑眼镜又打了个哈欠,才回道:“昨儿晚有事儿,来京的哥们儿要回去了,送送行,到家都两点多了,我又起得早……就没睡够。”又是一个哈欠。 我松了口气。看,吴邪,别想那么多,这不是昨天真有事?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真不是特意来看你的。但是,松完气又觉得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吃饭的过程其实也没什么可说,话题都是在说“哪个公司的谁谁谁怎么怎么了”等等各种行内八卦。终于吃饱喝足,哦对,因为我上火,肉啊汤的他们都不让我多吃,只许我吃青菜。是等他们几个吃饱喝足,黑眼镜去结账了。回来后手里拿着张发票甩啊甩,美滋滋的。这家餐厅,其实光点烤鸭不算贵,但点别的菜就……这顿肯定便宜不了,so……他这是有什么可美的? 胖子瞄了瞄那张发票问道:“诶,瞎兄给我吧,这月加班餐费报销还没着落呢。” 黑眼镜听闻果断将发票递了过去,却在胖子伸手要拿的时候又迅速收回,贱兮兮地笑道:“不给,嘿嘿,我也要用。” “康木昂!别那么小气嘛!你平时老在外面吃吃喝喝的,发票用都用不完,又不差这张,胖爷我就差这张!” “回头我给你几张别的不就得了,这张不行。” 为什么这张就不行?我们跟胖子都是一头雾水。 黑眼镜“咯咯”乐了两声:“真的,没逗你,给你你也用不了,不信你看。” 我们都凑过去看,胖子先看到了,瞪大了眼睛问:“怎么开个人啊?”然后一脸“可惜了”的表情看着他求解。 黑眼镜叼着牙签,摆出一张高深莫测脸:“我又不找公司报销,开公司名字怪麻烦的。” “……”果然怪怪的。难不成是找张……哦闷油瓶报销?没想到这闷油瓶还管他吃喝?我还一直认为,以他俩这种行事风格,又都有高薪,虽然不至于算计太清完全aa制,也应该是过那种你花你的、我花我的,互不干涉的日子才合理。闷油瓶平时不出门,很少在外面吃,所以省的那点儿住房补贴够黑眼镜一个人在外面造不?真心亏大发了。 靠,我他妈操心这个干嘛!人家过什么日子关我屁事……老话不是也说了,千金难满他乐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咂咂嘴,心说要向胖子学习,跟着蹭一顿是一顿,感恩就好。 这件事果然没那么简单。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得知真相,相当无语。 其实闷油瓶才不管黑眼镜平时怎么过日子,更别提给他报销餐费了。据说黑眼镜也只是临时兴起拍的我,后来他忽然想到了个馊主意,怕一张照片不够,就又找我签了个名,企图谈判不顺利时当筹码用。而他的馊主意就是想借我讹闷油瓶一顿饭! 当晚,他拿手机里的照片当证据给闷油瓶看,闷油瓶也是在那时才得知我上火了。黑眼镜的理论是:我因为做闷油瓶的案子又累又急都火大发了,他就“替”闷油瓶先安慰我一下,请我吃了这顿饭,所以这顿理应闷油瓶报销才对。可闷油瓶哪里是省油的灯,瞥了一眼发票上餐厅的名字就知道他这是想趁机占便宜,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关心下属是应该的”,之后根本不搭理又拿出签名照追着他要报销的人。 虽然他们都不肯说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但签名照什么的最终还是到了闷油瓶手里。我估计大约是闷油瓶表现得真不感兴趣的样子,慢慢地,黑眼镜也就失去兴趣了吧,毕竟他要我照片干什么,真贴床头辟邪啊?能睡得着吗?所以我只能说,黑眼镜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我也是真蹭了顿饭,感恩呐。 蹭饭一时爽,蹭完火葬场……当我吃完午饭回去困成翔的时候,真心想上天台,下决心以后只要熬过夜,中午再也不吃饭了。那整个下午,完全就是一部我与瞌睡做斗争的心酸血泪史。到了下班时间我都没犹豫,直接准时拎包回家,进了家门,包一扔就倒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9点的闹钟并没有叫醒我,应该是说,我根本不记得闹钟响没响过。睁眼时屋子里黑漆漆的,我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瞬间完全清醒了,吓醒的,还以为自己睡到了几点。还好……还不到10点。 洗了个澡,完全神清气爽了,趁精神头好,我赶紧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开机,输密码,进入系统,打开qq,打开sn,这一系列动作如此娴熟,根本不用过脑子……我手里按“登录”的动作顿了顿,晃了下神。恍然惊觉,我在家竟也开sn开得这么顺手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线的人已经不多了,就连同事分组里也只有三四个人而已,毕竟快11点了。客户组里,闷油瓶也是黑着的。除了上班时间外,好像他的上线情况一直很没有规律。他和黑眼镜都属于我搞不懂的人。 我收回思绪,从头到尾翻了一遍ppt,就只有几页是还没填内容的,解决完这几页,再精修一遍就可以了。其中一页我打算贴张参赛效果图,用微博截图举个直观的示例。“参赛”照片我早就想好了,就用昨天在三里屯拍的那张。 把照片导入电脑后,我仔细看了看。其实楼体屏幕的广告只能算是背景,在开放地面喷泉中追逐嬉戏的小孩子们反而才是焦点,他们都被渲染上了晚霞的色彩,而且因为方位问题,还有些逆光的效果。屏幕中播放的广告片正好定格在色彩最缤纷、画面最跳跃的那一帧。这张拍得真是撞大运了。 我回想了下,看到闷油瓶他们的广告出现在眼前时,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那种心情很奇妙,记忆犹新。那么棒的广告片,那么棒的孩子……小孩子,小孩子……我念叨着,脑中就浮现出了一句:神的孩子都在跳舞。于是,决定用来当这张照片的名字。 孩子们精力旺盛,想象力丰富,是最活力无忧的群体。我们这次活动的目标群体定位是年轻人,三里屯是个潮人聚集地,被随机抓进照片中的就有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有路过回头看着喷泉方向的,有抬头看大广告屏的。所以不是自夸,我真的认为这张照片很有寓意,就是那种“无论你是90、80、70,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找回曾经那个纯真快乐的自己”的感觉。 我用ps把照片p到截图上,微博内容部分改成标准格式的活动slogan和照片名:随时随地pyful神的孩子都在跳舞拍摄地点:三里屯 pyful在你身边 张三李四王五做好的示例图效果还不错,我忍不住咧嘴笑笑,结果又扯到了嘴角的大火包……靠。 再精修一遍英文细节就搞定了!ppt全部做完时,我彻底松出口气,压在心头的长白山也轻了不少。我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竟然又两点多了!没觉得过了多久啊,难道是我太投入了?看来真像黑眼镜说的:青春啊那就是手纸……我摘了眼镜,活动活动脖子和肩膀,决定先抽根烟歇会儿。 “噔”,偏偏sn传来了登录声。 我把刚拿到手里的烟盒一甩就跑回电脑桌,弯腰一看,果然又是闷油瓶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一热就飞快地把他点开,飞快地打下两个字,飞快地按了发送。 “站住” 可是,发完就……就斯巴达了,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我我我这是在干什么?!站你妹住啊,救命,有没有抽屉给我钻一钻啊,让我回到刚才,把那个犯二的我敲晕,倒带重来。现在这个已经干出蠢事的我,没有时光机,已经开始心律不齐。没办法,只能按兵不动。我盯着对话框看,心里默默念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快下去,快下去,快下去…… 闷油瓶没有回应,当然也没有“下去”,就真的“站住”定在那里。我简直都要以为时间是不是静止了,屏息等了会儿。终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出现了,又消失了,又出现了,又消失了…… 看着他成功被我二到闷住,我有点儿想笑……不不,是我觉得自己有点儿欺负人了。仔细想想,如果换作我被人这么喊一嗓子,估计也得愣住吧?撑死了能问出个“干嘛”,但这个“干嘛”跟闷油瓶也太不atch了。不过好歹,他开始打字了,时间总算又流动了起来。 我忍了忍笑,坐下,呼了口气,心说还是得我来打破僵局。叫住他,我是想知道,他这两天大半夜老“噔”一下又下了是在干嘛。可偏偏又有种预感告诉我,这个最好不要问。就在我把打出来的字都删掉,也成功闷住的时候,“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又出现了。 “你还没睡。” 被解放了!等等,有什么不对?闷油瓶用的是句号,这是在陈述“我还没睡”这个事实,而不是“你还没睡?”或者“你怎么还没睡?”这种经常被当作开场白的问句。 我脑中有什么闪了一下,身后是孩子们的笑声,听筒里是呼吸声和那句“别睡太晚”。会不会是……不会!肯定不是!别太自作多情……胖子不是也说了,领导偶尔关心关心下属,感恩就完了,还那么多事儿干嘛。 我正陷入纠结,sn又响了。 “写完了?” 我好像是……松了口气。 “嗯,刚做完,待会儿再看看细节,没意外的话能按时给jason发过去。” “还要多久?”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给jason发过去?这我也不知道,得看需不需要改。而且jason既然给了deadle,他们应该不会提前要的。所以说,闷油瓶应该是在问我,看细节还需要多久? “应该不用太久,就是看看哪些地方的表达需要完善。” “嗯,看吧,我下了。” 几个意思?说到一半又要闪退!到底上来下去是……我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小哥” “嗯” 可是叫住了他,我又发现根本问不出口。又不能问“你这么晚上来又下去是在干嘛?”人家的sn,想什么时候上就上,想什么时候下就下,上下线都问,那我也管太多了,不就成瞎打听了吗,多招人烦!“别太晚睡”什么的就是关心而已,哪来那么多事!想着,我赶紧话锋一转,尽量显得自然不生硬。 “你怎么也这么晚还没睡,早点儿睡哈。” “我就是上来看看,就睡了。” “……”还不如不叫住他,上来看看什么?这下更在意了好吗!我揉了把脸,心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必须赶紧结束对话才行。 “那小哥晚安。” “晚安。” 一切都不对劲…… 我怕万一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弄完直接先用私人邮箱把ppt发给了胖子和阿宁,让他们能到公司第一时间就看到,先过一遍。于是没了负担,我也就真的起晚了……还要查广告,可千万别再出什么篓子。网站的员工都比我们上班要早,广告上线时间一般大概在9点左右。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10点前到公司。 胖子和阿宁没在,我也顾不上管他们是不是正在会议室看我的案子,只着急先解决眼前的事。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我直接按下电源,焦急地等待电脑慢吞吞地开机,然后火速打开网页和ppt,打算查广告的同时把拷屏报告也做好。其间,我余光看到黑眼镜那边好像围着几个人。注意力没在他那边,我只是断断续续滴听到些什么“好喝”“都出沙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之类的话。 黑眼镜却忽然一张嘴,声音贱兮兮的:“那当然!好喝吧?好喝也不给了,嘿嘿!”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他说这句话比平时音量略大,而且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我还在练习眼和耳的分工合作,一心二用,“当”一声突然把我吓了一跳。他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到我桌上了,声音挺重的,听着似乎不太友好?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大号的不锈钢保温瓶。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视线上移看了看他。 他竟然把贱笑收了,不乐了:“昨儿又睡得挺晚?” 这是怎么了?什么意思?反常啊,我不是经常睡得挺晚吗?难道夜里和闷油瓶聊天被他看到了?不过,就算是看见了,我们不是也没说什么吗,都是在说工作的事…… “紧张什么啊?”黑眼镜挑了下眉毛,总算重新咧嘴笑了。 冷静,冷静,他知道我在写案子肯定不会睡太早,就是关心一下问问。“没,我没睡醒,脑子有点儿懵,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昨晚啊,嗯,五……啊其实睡得也不是特晚。”突然想到我跟闷油瓶说的是“用不了多久”,“五点多”都要说出来了生生赶紧改了口。 不过,我确实是以为用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修英文还挺费时间,后来弄到五点才完。可谁知我费心地说了那么多字,他却根本对我的回答无所谓,反而又问:“你杯子呢?” “杯子?”话题转换太跳跃,我这次是真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我的桌子,伸手越过我面前,够到了我的马克杯:“干净的?” “应……应该干净吧……这两天没用,怎么?” “不干不净,喝了没病。”他笑了两声,拧开保温瓶,往杯子里倒了什么,放到我面前。 “什么啊?”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6节 “反正喝不死你,尝尝就知道了。” 这黑色的杯子吧,液体倒里面真看不出来是什么,我狐疑地拿起来喝了一口,就……眼睛都瞪大了,简直瞬间爽到了姥姥家,甜甜的,冰冰凉的。“嗯!嗯!”我咽下那口,“绿豆汤啊!” “啊,好喝吧?” 我点点头。 “那就都喝了,再来一杯。”黑眼镜咧着嘴朝我抬了下下巴。 “那我可不客气了,渴死我了。”我起床匆忙,又赶路,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这绿豆汤可真是及时雨。我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就给喝光了,笑嘻嘻地把杯子往他那边一放,然后看着他又给我倒。我也没多想,脱口就说:“怎么忽然想起带绿豆汤了?不是你的style啊。你熬的?还挺好喝。” “这不天热嘛。”他把杯子又递给我,咳嗽了一声。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小三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儿会做这玩意儿啊,是哑巴昨儿给……”他边拧瓶盖边说,又咳嗽了一声,咳嗽完还清了下嗓子,才继续道,“……给做的。” 我举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原来是闷油瓶做的。刚才怎么就没想到!早知道不问了。 黑眼镜说完,皱着眉头捏了两下嗓子。“啧,你看我这嗓子从昨晚开始就有点儿不舒服,发紧,”他看了我一眼,“可能被你传染了。” 这种时候是不是得说点儿什么?我抬头看着他,笑笑。“原来是……张……张总做的,没想到他还是个生活小能手,嘿嘿……”说完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他嗓子,“嗓子疼?你也上火了?发紧的话不会是发炎了吧?用不用吃点儿消炎药?” 黑眼镜没接我话茬,就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说话。杯子明明都冰出汗了,可我却觉得有点烫手,拿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在我被他盯得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合适了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喝呀,别舍不得喝,我这儿还有呢。昨儿看你这火上得可够毒的,就特意多带了点儿。” “不……不用,我刚才就是有点儿渴,有这杯就够喝了。你不是嗓子疼?别回头你自己要喝再没有了。” “不用给我留,我还有一瓶儿呢,家里也还有。哑巴……一不小心做多了,我们也喝不了。”说完,他拍了拍保温瓶盖子,瞥了眼我电脑,“那得嘞,我看你也挺忙的,先回去了,给你留这儿了啊。” “真不……”我说着,他却已经转身走了,“那……谢谢了啊!”他听到,没回头,只朝我摆摆手。 看着桌上的不锈钢保温瓶,我忽然就觉得,夜里那个为了那点儿破事纠结的自己像个sb。留着汗的杯子也被我推远了些,好让开鼠标,开始干活。 没一会儿,胖子回来了,拍了一下我肩膀。“天真你……嗯?”他抓过那杯绿豆汤,“你接水拉,给我喝一口,渴死你胖爷我了。”果不其然,他喝完一脸惊讶。“我靠!竟然是绿豆汤!”惊叹完,他又灌了几口,夸张地“啊”出一声,“居然还是凉的!哪儿来的,你带的?这年头废柴都逆袭了啊,竟然还会煮绿豆汤?”他发现了那个保温瓶,自己拧开又倒了一杯。 我被他一连串的话吵得闭了闭眼,真心不想搭理这个话茬:“你就喝吧,问那么多。” “啧,领导问你话,要注意态度。” “……”关键时候都挺会拿官衔儿说事,“你大师兄带来的,他上火了。” “哟,没想到是大师兄逆袭了?”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哦哦——懂了!”胖子眯着眼朝我点点头,声音也收小了好多,然后端着我的杯子坐回座位,把椅子往我这边凑凑,“没想到那小哥看上去冷了吧唧的,还挺知冷知热心疼人的哈,大师兄命好。” “嗯。”我点点头,截图,贴图。 “不过话说回来,天真,胖爷我觉得你命也好。” “嗯。”我惯性地点点头,点开另外一张网页……有什么不对?怎么忽然扯我身上了?“嗯?”我回头疑问地看着他。 胖子见我回头,朝我掰着手指头数:“你看,你上上次开会,小哥心情好,你蹭顿咖啡点心;你上次开会,蹭顿饭;你这次上火,昨天你瞎兄请咱吃饭,你又蹭顿饭;今天你瞎兄也上火了,你蹭顿绿豆汤。” “……”这就叫命好?我翻了个白眼转回头来,继续干活,简直浪费时间。 “嘶,我说你今天……” “我今天怎么了?”我新建了一张ppt。 “不对劲儿……” “你才不对劲儿。”我点开另一个网站。 “真的,看着就让人不爽。还是特欠抽……浑身散发负能量的那种让人不爽,丧眉搭眼儿的。一个字:丧!丧—i!” 我停了手,鼻子叹出口气,回头看他,特真诚地说:“爷,我写案子熬了两天,现在又困又累好吗?昨天晚饭没吃,今天早饭没吃,现在赶着查广告能不丧—i吗!” 胖子眨眨眼,一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多话来的样子。我赶紧拿起桌上的保温瓶塞给他,说:“我把我的好命都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珍惜。皮埃斯喝完记得给你大师兄把瓶子送回去。”说完,我回头继续截图,贴图。 “哎……天真你不喝啦?” “太凉,我胃疼。”我新建一页ppt。 “哦……那胖爷我这有面包你吃不吃?” “不吃,午饭再说。”我又点开一个网页……然后就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手,“诶,你刚才本来是要说什么?” 胖子抱着保温瓶眨眨眼,皱起眉头,翻着白眼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ppt做得……”他朝我举了个大拇指,“就是表述部分,有些地方还是需要修饰一下,你宁姐跟cire正在帮你改,中午应该就能给jason发过去了。” “哦,那就好。”我回过头继续干活。 “这都不高兴?!哎我说天真,你是不是大姨夫来了?又不能喝凉的,还丧丧的,要不胖爷再给你买杯咖啡,就还买焦糖的,你喝点儿甜的、热的?” “……” 胖子及时赶在我发飙前坐了回去,憋着笑了半天,笑完还喝了口绿豆汤。我瞄了眼黑眼镜那边。他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哈哈哈“了几声,背影都一颠颠的:“去你大爷的,今儿晚你请!” 哦对,刚才太急,还没开sn呢……登录后,一如往常弹出来些“唠家常贴”,让我忽然觉得胖子有句话说得对。不是一切都不对劲,也没有人不对劲,不对劲的只有我。 阿宁觉得我的ppt做得很漂亮,还特意邮件share给了我们整个负责hyf的网络组成员,说“good job”什么的。奋战了一天两夜,能有这种结果,我要再丧—i就真有病了。可我还是松不下这口气,还有黑眼镜和客户那边两道关,而黑眼镜跟jason他们之间的邮件往来是不会抄送我的,我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任何关于案子的后续消息。 午饭时,胖子要拉我跟云彩和秀秀吃,我不太想去。一是极度缺觉,我怕吃完又像昨天一样困成sb,就想用胖子的面包随便对付两口了事;二是我衰弱的神经暂时无法面对他见了云彩后的鸡血侃爷模式。但他却说什么“前天开会,昨天蹭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两天了,那就是六年没见着云彩妹子了啊!必须得见一面”。虽然我坚持认为他们哪怕十年没见,也跟我必须陪吃这件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还是无语地被拉去了。 又是那家广西桂林米线……这回怕嘴角疼,酸笋不敢吃,只点了碗清淡的。明明周围拥挤嘈杂,胖子口若悬河,秀秀花枝乱颤,但耳朵不知怎么了,像戴了个降噪耳机,听声音都像隔着什么一样,吃到最后,直接变成耳鸣。胖子吃完就跑厕所,怀疑酸笋有问题。我一个人耳鸣着抽了根烟,耳鸣着回到办公室,耳鸣着看到阿宁在座位上朝我笑。 “怎么了宁姐,这么高兴?” “客户确认了。” 我还回味了一下,问:“是说……我写的案子通过了?确认了?” “嗯,”阿宁笑着点点头,“不然还有哪个案子?” 降噪耳机好像被谁摘掉了,耳鸣终止了,办公室里的各种声音都变得鲜明、清晰起来。我甚至听到了阿姨在吧台切西瓜的“咔”的一声,那是西瓜熟透了,刀刃一碰到便自动裂开的声音。 我是真的不太相信,没想到能一次通过,还确认得这么快,本以为怎么也得三点以后才能有回应呢,毕竟连deadle都是今天下午五点前。午休时间就出了定论,那必定是他们午饭时间赶出来的。 阿宁招呼我过去,指着屏幕让我看,那是黑眼镜forward给她的来自jason的确认邮件。内容简短精炼,字不多,我却看得很认真,看到“ed”这个词时,还不禁在心里默念了下。 “宁姐,这真得谢谢你。” 阿宁一脸疑惑,问道:“谢我干嘛?” “是你帮我修改的啊。” “哈哈,我们就是帮你精炼了一些表达,是你本身就做得好。”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行了,别光顾着傻笑,客户这么给力,省出的时间我们也别浪费,快把排期做出来。” “嗯!马上去弄。” “哎哎,”阿宁却拉住了要回座位的我,“也不用这么急,你还真拿自己当超人了?我刚看今天的西瓜挺好,你也吃点儿水果。” 一定是因为西瓜太好吃了,又脆又甜又多汁,甜到让我忘了什么。 除去活动占去的那部分,其余的新预算我按照之前的分配比例分到各家做宣传用,挨个发出邮件,极不人道地把排期的deadle定在下午四点前,又极不人道地追去电话,提醒他们赶紧看邮箱,强调时间紧、任务重,并且强调在客户确认前,所给点位不容许再有任何变动。 在我再次挨个打电话,打得嗓子都要冒烟、各种不屈不挠的催命下,终于在四点前把排期都催了回来,并在四点半的时候整理好发给了阿宁。五点不到,黑眼镜收到了jason的排期确认邮件,转发给了我们。五点五分,我们又收到了有闷油瓶签字的最终排期传真。 简直是酣畅淋漓!第一次觉得活儿干得这么痛快! 所以别说是犯困,我整个人都是一种亢奋状态。胖子怀疑我一定是在他拉肚子的时候偷偷吃了大力丸或者打了鸡血,才会在转眼之间由负能量turn到变态能量。 给网站发完下单邮件,我把排期总结了一下,记到本子上,这次有好好检查,稍作调整发给创意公司。终于,第一战役大捷。忙完已经快六点了,这才来得及靠上椅背喘两口气,再喝上两口胖子倒给我的水……竟然是绿豆汤。我顿了顿,最后还是一仰脖子都喝了下去。 下班时间一到,阿宁就让我早点儿回家休息,因为周末要加班,和活动合作的网站商讨一些事情。这正合我意,便没有推脱。回到家后,我洗了个澡,栽到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觉。 接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可细说的,周六加班,周日休息。毕竟没有写案子那两天压力大,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渐渐缓了过来,嘴角也在痊愈。我也开始像不久前的一样,晚上有时间的时候看看电影或者动漫,还有……不开sn了。 闷油瓶在周日下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那时我正蜷在沙发上睡觉,是看着电视不小心睡着的。睡得正香被吵醒,口气多少带着不悦,问他什么事,睡觉呢。他也没说到底有什么事,就沉默了一下,说那你接着睡吧,好好休息。我“嗯”了一声就挂了,挂完翻了个身,睡不着了。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就爬起来换了衣服,出门去小超市买了些吃的。 周一就是一些日常工作,琐碎却不繁忙。上班时间sn不能不开,只是我没有去点开那个只有一个人的分组。他那边也没有动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这样不是也没问题?大家都像原来一样好好的。 可能因为这几天休息得好,周二这天我很早就醒了。反正也没事,就想索性早点儿去公司,把日常工作做完,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盯着创意的物料。明天周三,活动就要上线了,所以物料可以说是临门的一脚,绝不能出问题。 晃晃悠悠地到了公司,我被吓住了。要不是x的大logo那么明显在眼前,我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或者从电梯出来时一个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奇怪的机关,穿越到了什么奇怪的空间。我昨天是走得早没错……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里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前台和接待处的地上满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气球,像进了海洋球池似的,得趟着走。通往办公室的玻璃门开着,行政姐姐笑嘻嘻地以捧哈达一样的动作捧着条……红领巾,见着我就垫脚要往我脖子上系,我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等等,姐,这几个意思?”我闪着身子惊悚地看她。 “哎呀吴邪,你忙糊涂啦,儿童节快乐啊,害羞什么,来给姐乖乖戴上。”她说着又垫脚够我。 “儿……儿童节?”我看她太执着,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觉得红领巾相当诡异,不过也只能一脸复杂地弯下腰让她系。 “哦对,这还是你的第一次。” 我忍不住吐了个槽:“‘第一次’不是这么用的!” “哈哈哈,你太猥琐了。都没人跟你说吗?” “有人说过我猥琐,但没人跟我说这儿童节是怎么回事……” “别逗我,哈哈。这是咱们x的传统节目,每年都会过儿童节。今年是怀旧主题,但主题保密,所以不会提前通知你们,为的就是来了给你们个惊喜,哦对了,还有礼物哦,快去桌上看看。” 我回想了一下,怪不得昨天等电梯时听到有人说什么“不知道明天又是什么花样,还挺期待啊”。系完红领巾,行政姐姐又在身后的小推车上翻了翻,说:“这个号应该行吧?来,这个你拿去换一下。” 她递过来的是一件蓝白条的圆领t恤,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该叫海魂衫吧……是够怀旧的,我小时候都没穿过。可谁知这还没完,她又拿出了什么,摊在手里让我挑一个。我更无语了,她手里的是几个白色的标志牌——一道杠、二道杠、三道杠、五道杠…… “你想当什么官儿?大队长还是五道杠?” “我……”我不知道啊,这么突然,“我这人二,当个中队长好了……” “哈哈,吴邪你可真逗。” 可能是毫无准备,冲击力太强,我觉得有些恍惚,整个人都晕菜中。手里捏着“二道杠”,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整个办公室里简直成了儿童乐园。 桌上果然放着个卡通大纸袋,我扒开看了眼。虽然刚被做了科普,我还是觉得……是我还没睡醒吧,甚至有掐自己大腿的冲动。过儿童节……这么兴师动众,要不回家重睡,重起试试? 纸口袋里放着各种零食、小玩具。我每个都拿出来看了看,看到想吃的就打开尝尝。举着万花筒玩了会儿,又翻到了铁皮青蛙,上上弦还真能蹦跶。我咧了咧嘴,略兴奋地接受了这个“梦境”。 胖子入戏快,玩心大,来了就拽着我去卫生间换衣服,边换衣服边说,这活动以前略有耳闻,昨天也没想起来。我们后来是全副武装地穿着海魂衫、戴着红领巾、别着杠杠(胖子是五道杠)回去的。可回到办公室我就后悔了,td被骗了啊啊啊,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换装,不是必须的!瞬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大家今天都来得格外早,整个办公室简直快嗨翻天了。休息区和吧台就在我背后,被他们吵得我……也跟着躁动了,心都浮了起来。休息区里准备了很多游戏项目,现代一些的有桌上足球、wii这样的;传统一些的则是滚铁环、抖空竹、拍洋画、弹球;还有人组织大家玩一些趣味性的小比赛。看着就高兴。我按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凑了会儿热闹,挨个试着玩了下,玩得直出汗。黑眼镜跟阿宁正用wii打剑道比赛,我站在投影旁围观了一会儿。黑眼镜这人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对阿宁步步紧逼。眼见阿宁马上就快摔下悬崖了,她却忽然方向一转,直接用游戏手柄杵了黑眼镜腰眼儿一下,黑眼镜“哎哟哟”地捂着腰叫了一声。围观群众们爆笑出声,表示很开心,当然也包括我。 胖子就别提了,根本抓不着他活人,简直就是追在云彩屁股后头的一只汪星人,人家姑娘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我抽了抽嘴角,脑补了一下摇着小尾巴的斗牛犬,觉得神还原。吧台上摆着好多传统点心,反正也玩累了,我到那边转了一圈看了看,挑了块鸡蛋糕吃。吃完还嫌不够,又挑了块桃酥,咬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举着北冰洋汽水回了座位。 也该收收心干活了。可是,登录完sn就傻眼了,弹出来的对话框都是祝我节日快乐的。这年头上班这么流行过六一?我们在学校都没过过……还好今天不忙,我赶紧把桃酥放嘴上叼着,腾出双手挨个回。这种消息是回不完的,你回一条他就又说点儿什么,变成无穷尽,可我并不觉得烦,可能是被快乐的气氛感染了,我觉得这是我最近最轻松的一天。大家都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孩子,周围充满欢乐的笑声,即使彼此间还不熟也无所谓,小孩子们只要能一起玩就行,小朋友从来都是自来熟。 可越是欢乐就越是衬得有个人格外安静,甚至有点儿寂寞的气息……忽然就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些天我都没理人,好像有点儿过分了?既然大家都没有不对劲,就只有我在跟自己较真……那怎么能搞得好像自己在迁怒别人一样?嗯……那就说个节日快乐?我点开只有闷油瓶的分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久”没看到他有点生疏了,竟然有些紧张。桃酥被我叼着,口水就比较多,我吞了一下,点开对话框。 “小哥,节日快乐啊。”等待回复真要命,每一秒心脏都好像要跳上好几下。 对方正在输入… “儿童节?” 总算回了,我嘴占着,只能用鼻子长出口气,回道:“嗯啊,我们公司今天可热闹了。” “想起来了,节日快乐” 原来他也……不记得吗?我跟他大致说了一下:“今天是怀旧主题,还发了海魂衫和红领巾,我是个中队长嘿嘿。” “你穿了?” “嗯。” 闷油瓶的头像忽然闪了一下,可能是网络有延迟,这时才刷新。他竟然也会换头像的吗?那里果然渐变出了一个新头像,我忍不住斜眼看了下,却在看清的瞬间“……”了,桃酥都从我嘴里掉了下来,摔到键盘上,碎成几块。 这……这他是什么时候换的?我竟然……才看到。虽然被当作头像就缩小了很多,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我在三里屯拍的,用在proposal里当作参赛示例的那张照片。 不知为什么,我头有点儿晕,脸上也发热,呼吸变得急促,跟肾上腺素上来后那种感觉似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让我看看”闷油瓶那边偏偏这时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明明就是四个字还没标点,可我脑海中却自动生成闷油瓶说“让我看看”时的语气和表情。这让我整个人起了鸡皮疙瘩不说,心也都要跳出来了。我赶紧把桃酥碎块拣了拣扔到垃圾桶,又抖了抖键盘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缓一缓,可还是不行,大脑依旧缺氧一样地晕眩。越想那个画面和语气,越觉得像个魔咒。我像被催眠了一样,鬼使神差地用微抖的手删掉被桃酥砸出来的乱码,敲下三个字发了过去。 “你等等” “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哨响,之后是有节奏的“加、油、加、油、加、油”声。我忽然回了神。刚刚那好像是¥≈……冲动的fu怎么回事?!刚刚那个一定不是我……快别再多想了!他们不是挺好的,没有不对劲。闷油瓶只是想看看海魂衫而已,说不定他小时候穿过呢,我一提,他就怀旧了一把。嗯,一定是这样的。我把刚才的对话上拉又看了一遍,好像这么想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我看了看那个头像,脑子还是有点儿热。淡定淡定,我不是也觉得那张照片拍得很好嘛,而且阿宁也说了,我这个案子写得好。案子确认了,还确认得那么快,就说明闷油瓶也觉得我的案子写得好,喜欢里面那张照片也很正常…… “加、油、加、油、加、油” 我胡噜了一下胸口,掸掸桃酥渣,平复了一下心情。心想他还在等着,既然答应了人家……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给他看?公司的电脑又不配摄像头,不然还能举着让他“亲眼”感受下我身后的热闹景象。只能手机拍照了,可是……我把手机掏了出来,回头看了看,身后都是人,好像是什么比赛?人群围着看不清。所以说,这么多人……自拍这种事不都是姑娘们才干的?我一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好意思当众自拍啊! 想着,我把对话框关了,起身边走边回头,生怕被看到,做贼一样遛出门,直奔卫生间。卫生间里有人,不是我们公司的,正站在斗前嘘嘘。我进去时,他回头看了眼,愣着抖了一下,才回头继续尿。 您再尿出来!我打扮有这么夸张?红领巾没戴过呀,中队长没见过呀,《山楂树之恋》没看过呀?又没穿兔女郎,有什么好新鲜的?尽管这样想,可实际上,我还是立刻就不好意思了,直奔最后一个隔间锁门等他走,其间还留意到其他隔间门都没锁。在终于听见洗手声、关门声后,才钻了出去。 卫生间的镜子很大,我对着镜子呼了一口气,举起手机,结果表情立马变得僵硬,试着拍了一张,像个呆子。明明尽力笑了,却好像比身份证上的照片还苦大仇深……比哭还难看。就拍张照片而已,怎么就那么不自然?我再一次举起手机。 “让我看看” “……”还是不行,手机一举起来,我就觉得好像被闷油瓶的视线盯着一样,他沉沉地看着我说“让我看看”。 要不然我就光拍衣服?可那样也太……又不是淘宝卖衣服的,就算是淘宝卖衣服的,现在也都全身照了啊。我烦得抓了抓头发,还没来得多想,身后就传来了口哨声,有人来了。我赶紧收好手机,把水龙头扳开假装洗手,悄悄瞄了眼镜子,看到门开了。 怎么是他!哎真是…… “哟——小三爷!”进来的是黑眼镜,刘海儿都有些湿了,好像出了不少汗,但人是很嗨的样子,“你怎么小脸红扑儿扑儿的?” 我心里激灵了一下,摸了摸,赶紧转移话题:“我这叫气色好!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不知是他懒得开水龙头,还是非要凑热闹,那么一排洗手池不用,非硬挤到我这里用我这个。我给他让了让,他边洗手边答道:“刚参加了个比赛,没想到俯卧撑还挺累的,老了真是不行咯。”说完拽了张擦手纸,顺便擦了擦汗。 “结果呢?”我问。 他冲镜子里的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干笑了两下:“嗨,重在参与嘛,就是图个乐儿,不用太认真。” 谁知他忽然咧嘴乐了。“当然……是第一名哈哈哈,小三爷你也太可爱了!”说完,把擦手纸一扔,侧过身上下打量我一下,“你别说,这海魂衫吧……让我想起……” 怎么又说回我身上了?!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操,早知道不听胖子的了,换什么衣服啊,连黑眼镜这么爱玩的主儿不也就只戴了个红领巾而已。我有预感,再跟胖子混下去,我迟早变成2b的二次方。不过……这于个答案,我忽然很感兴趣,想知道在别人眼里,穿成这样的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于是问他:“想起什么?” 他看着我笑了笑,端起了个架子,好像拿着把吉他的样子,虚空地拨了两下“弦”。这架势看起来莫非还是电吉他?黑眼镜边“拨弦”,头还随着节奏一点一点地,然后……他忽然就唱了起来:“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 “……”我的表情俨然不是僵住这么简单了,甚至都能感觉得到眉毛在细微地抽搐。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么穿像个姑娘?不……不能够吧。 “你说要汽车,你说要洋房,我不能偷,也不能抢!”卫生间本来就拢音,他还特投入,喊了两句,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可这还没完啊,他吼完忽然又陶醉地煽情上了:“我只有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 我觉得吧……我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变成2b的二次方这种问题了,因为再2b也会有人给我垫底。黑眼镜忽然不唱了,侧耳听了听外面,咯咯笑了两声问我:“没听过?” “没有。”我摇摇头道。 他摆出一副“忆苦思甜”的样子道:“也是,那时你还小。” 说得好像你多欧吉桑一样! “嘿嘿,我就是看见这衣服,忽然想起唱这个的人了。” 想起谁?摇滚歌手?我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各种我对那圈子里人的形象认知。 “我穿上就是那样的?”我问。 黑眼镜抱起胳膊,摸摸下巴,打量着我思考了一下,拍拍我肩膀:“小三爷穿上……显得可乖了。好学生,中队长!共产主义接班人,啊哈哈。” “……我可真谢谢你!”收到这种评价,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嘿嘿不客气。” “……”别当真好吗,听不出来好赖话啊。 “哎我说小三爷,我看你对摇滚了解甚少啊。” “嗯……听得不多。” “诶对了,那场live快到了吧,我记得是这周五?赶紧去好好学习学习,做广告的,什么都得知道点儿才行,懂不?” 我靠!这事他不说,我还真把那两张票完全忘到姥姥家了。今天都周二了,我还没想好找谁陪我看……他那“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条件也太苛刻了。 “嗯我……我记着呢!没跟别人说,一定去看!” 黑眼镜把嘴咧成了个诡异的弧度,道:“那就祝你……have a good ti!”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这回是真有人来了。他朝我抬了抬下巴,道:“你是尿完了还是正要尿?一起?” “我……我尿完了!我先回去了。” “嗯,那不送。” “……”这是你家吗? 被他这么一折腾,厕所我是待不下去了。不过,我想到了个解决办法。 第8章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远远地看到圆滚滚的斗牛犬正在吧台那边喝汽水,旁边是秀秀和云彩。我拿着手机,赶过去拍了胖子一巴掌,把他吓得汽水都喷了出来。在秀秀不淑女的笑声中,他抹了抹嘴,回头瞪了我一眼:“你丫吓死爹啊!” 我赶紧一脸狗腿地抢过云彩递过来的纸巾,笑嘻嘻地帮他胡噜了把脸:“胖爷,咱俩照张相吧。”好像有什么不对?糟糕,我看了看手里的纸巾,又看了看微笑着的云彩,果然被胖子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了一眼,语气不善地回道:“照什么照!” “你看你俩穿得这么……哈哈,照吧!给你们贴主题墙上去!”秀秀这时忽然开口。 第一次觉得秀秀姑娘这么善解人意,简直想抱着她转上三圈!胖子看了眼秀秀,有些动摇。云彩这时也笑嘻嘻地应和了句“我也觉得你们俩这样挺可爱的”。再抱着云彩转三圈!不行,快停止邪念!我偷偷瞄了眼胖子,好险,还好只是想想。 胖子看着云彩,竟然有些腼腆的样子,挠了挠头,转而又换了张大爷脸看着我道:“既然天真你诚心诚意地求了,那胖爷我就大发慈悲地成全你。” 我多了个心眼,把手机特意递给云彩,琢磨着让云彩拍,胖子多少能正经些。 谁成想! 秀秀看着拍出来的照片哈哈大笑,道:“我去,你俩拍革命友谊的结婚照呐!” 我赶紧凑过去看了看。靠,的确不行,还不如我自拍那张堪比身份证的。这张合影除了我一如既往面对镜头紧张、表情僵硬外,连胖子都……明明是个糙汉就不要娇羞了好吗。现在简直就是一个通缉犯和含羞如花的诡异组合! 秀秀笑完了,非常豪气地从云彩手里拿过手机:“我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大师级摄影师的魅力!”说完,她举着手机,对准我们看了看。“胖子,你摆个活分点儿的pose。吴邪,你……你……”秀秀放下手机,四处看了看,拿过吧台上一个崭新的带盖的白色搪瓷缸子塞进我怀里,“你拿个道具。” 我拿着杯子看了看:“这么……的杯子哪来的?” 秀秀朝胖子一抬下巴:“你胖爷刚才俯卧撑的安慰奖。” 原来跟黑眼镜比赛的是胖子?难怪他得第一……可是安慰奖听起来已经够苦逼了,广告人已经够苦逼了,还给这么个奖……谁负责安排奖品的,太损了吧!看着那个搪瓷杯子上红色的“献给最苦逼的人”的毛体字,我嘴角抽了抽,同时,也忽然好奇起来。安慰奖是苦逼的话,那一等奖是什么,难道是“献给最二逼的人”?哈哈哈,那还真是适合他。 秀秀嫌弃我俩是朽木,这时已经在亲手指导胖子的造型了。胖子的pose就是侧马步,右臂弓在身前,一颗红心向着红太阳伟大领袖毛爷爷万岁的那种姿势。 槽吐了一圈,我这才找到重点,为什么要我拿? “我才不拿这么奇葩的东西!”说着,我就势要把杯子放回吧台。 “那你就摆这个pose,反正你得选一个,不然你姑奶奶我还不乐意帮你们拍了。”秀秀完全无视我的抗议,脚下又踢了踢胖子的脚,帮他调整造型的精准度。 “天真,要不咱俩换换,我去,胖爷我这马步扎得好痛苦!麻利儿的吧!” 有求于人,不能太事逼,我琢磨着举个苦逼的杯子总比摆个二逼的pose强吧,就一咬牙同意了。可谁知秀秀这时走到我面前,把杯子换到我的右手,又特意将字面转到朝前……彻底粉碎了我“把字藏起来”的最后一线希望不说,还托着我的手让我把杯子举高。个子不够高,托不着了,她就仰着脸监督我,嘴里有模有样地说着:“哎,举高,对,就像举毛主席语录红宝书那样举着,对对!就这样!” “靠,不是说拿了道具就不用摆pose了吗?”我拒绝,收回了手。 秀秀瞪了我一眼:“还拍不拍!拍不拍!导演让你们怎么演你们就怎么演!” “你刚不是还说你是大师级摄影师吗,怎么又变导演了……”我嘀咕一声,当然毫无悬念地又接到她的眼刀一枚。 其实,我真想跟她说不拍了,这种照片拍出来怎么见人啊。但考虑到胖子答应我照相是要讨云彩高兴,而且云彩确实一直在开心地笑着,我一咬牙,就彻底高举起苦逼的杯子,也舍命陪君子了。不过,最终在秀秀喊到“三”拍下的瞬间,我还是忍不住把头一低,抬起左手深深地捂住了我的脸。 点开闷油瓶的对话框后,我犹豫了很久,真心觉得没有拿得出手的照片。可是,答应了人家又晾了人家将近一个小时,总不能就没下文了啊。我咂咂嘴,开始打字。 “小哥……” “嗯” 竟然回得很快,看来是一直在等着?我抹了把脸,心想这下更不好推脱了。不过还是决定把决定权丢给他。 “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你……确定你要看?” “嗯” 才发现这决定权丢给他也白丢。不过也是,我暗骂自己是个呆子,这种问法,谁会说不看了。我翻了翻手机里那三张照片…… 第一张通缉犯实在太影响形象。 第二张通缉犯和娇羞如花的结婚照就根本不在考虑范围。 那就只有第三张了…… 我开始试着安慰自己。首先,这张彰显出我们公司(弱智)儿童……节欢乐多的氛围和……活(er)泼(bi)的企业文化。其次,虽然这张我又苦逼又二逼,但好歹我没丢“脸”,脸不是捂得好好的? 好吧,我一咬牙!没有闷油瓶的微博、微信,只能彩信。按完信息发送,我都没好意思在对话框里通知他,开始抖着腿等“对方正在输入…”这个状态。此刻对它真是又爱又恨,想它快点儿出现,又怕它出现。等待评价的时间好煎熬啊,救命!对了,闷油瓶很有可能是回复短信?这下好了,我险些生生把眼睛练成斜眼神功——一眼盯手机,一眼盯电脑。我现在真是宁肯秀秀把我们的照片游街示众,被万人嘲笑也不想被闷油瓶一个人嘲笑。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还是厚着脸皮找个借口不发给他看就好了。 焦虑得口干舌燥,我拿起早就没了气的北冰洋灌了一口,又一口。 对方正在输入… 终于来了!看到这几个字,我还是有种解脱感的。 可是它又消失了…… 操,又粗线了! 别玩我了大哥!我紧张得又灌了一口没了气的橘子汽水。这次他没玩我,消息发过来了。可是看到发来的消息,“噗”的一声,我一口汽水全他娘的喷显示器上了。 “” 竟……竟然是个表情! 我眨了眨眼,又掐了掐大腿,差点儿以为自己花了眼或者是幻觉!对话框上的名字是“张起灵”三个字没错,并没有被我不小心点成别人的。我赶紧拽几张纸巾把显示器擦了擦,心里生出各种幸好,幸好没人看到,还有……幸好不是跟闷油瓶face to face。 真心不怪我反应大啊,完全没有做好这种思想准备。他哼唧半天发个这种咧嘴傻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先不说这傻笑的表情吧,单说“发表情”这件事就已经很有违和感了,闷油瓶他什么时候用过表情这种多余的东西?我赶紧探脖子看了眼黑眼镜那边,不在座位。其实我心里明白,办公时间黑眼镜也根本不可能用闷油瓶的sn耍我的,但因为这事太“蹊跷”,才真心想确认一下。 所以说,这么看来,我果然还是被闷油瓶嘲笑了吗?还是他已经被我二到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到这里,转羞为愤,我相当不爽。是你要看的,老子给你拍了,你看完竟然敢真的笑我? 我忿忿打下几个字:“你笑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在发送前把叹号改成了点点点:“你笑什么…”可是他回我的内容,我还是只能说幸好,幸好我没再喝那该死的汽水,不然显示器白擦! “萌” 萌……我已经顾不上“萌”这个字从闷油瓶子里冒出来是多大一个槽点了,只顾着分析这个字用在这里是不是贬义,但显然,我要再把这个想成是嘲笑的话,心里也太不阳光了。由于心理反差太大,我这张老脸立马一热。被个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男人夸萌,略怪异,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只能也默默点开表情栏,选择了个尴尬的小红脸发过去。 “”多一个字都没打。 可是,挫了吧唧的红脸表情发完,又觉得实在是太糟糕了。虽然我不是个自大、自恋的人,但脸皮也没薄成这样啊,不是也经常一被夸就嬉皮笑脸地顺杆儿爬上一爬,再自卖自夸一番吗?最近这一碰上闷油瓶是怎么了?忽然,我就想到网上流传的那个豆瓣神翻译里的《diaond e》,于是,为了挽回昔日的风光形象,趁闷油瓶回复前,我赶紧又打过去几个字。 “那当然萌了,呆萌的我啊,你没听说过?” “呆萌的你?” “……是呆萌的我。” “呆萌的你。” 竟然还由问号改为句号!我低下头,闭眼,深深地运了两口气,告诉自己他这是不知道这个梗,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你等下。” 我在网上搜到神翻译那张图,把地址发过去给他科普。没一会儿,闷油瓶就有回复了。 “看到了,呆萌的我。” 简直太喜感了,我忍了忍,故意学他改了字:“翻译得挺有意思吧?我看过以后还特意去听了,呆萌的你那张专辑还挺好听,你可以试试。”闷油瓶回得又有些迟疑,是不是快把他憋死了?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我简直想捶桌。 “嗯,我去试试。” 哈哈哈,恭喜吃瘪!幸好你觉悟高,不执着纠正,不然吃亏的必须还是你。 虽然呆萌的瓶好像挺好玩,但有些事情要讲究个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看了眼时间,到午饭点儿了,便跟他说:“小哥,我去吃饭了,还有活没干完。” “好,我也去吃了。”闷油瓶回。 午饭毫无意外,还是和秀秀、云彩一起吃。那张照片我们四个人手一张,秀秀各种打趣,说一定要打出来贴到主题墙,再发到群里奇照共分享。胖子不管她,只要云彩乐了他怎么都行。可是秀秀大约没想到,我竟然也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还点点头对她说你贴吧,你发吧。她觉得无趣,撇撇嘴,说我没有幽默感,真没劲。那是,连闷油瓶都“咧嘴傻乐”过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怕你个茄子,再去修炼个几年吧。 临门一脚的物料没有任何问题,就等着明天活动上线了。不过,我还不能松口气,除了明天要监督广告是否准时上线、是否都更换了新物料外,我还有个特殊的工作要做。周末加班时,大家决定把微博和微信的账号交给我来经营,让我负责回复转发这类与参赛者交流的工作。看来预感是对的,新手机能派上用场了。 临近下班时,公司发给全体员工的一份“儿童节大礼”,一年一度的员工福利outg要到了。这项福利我在入职前跟人事签offer时就知道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超级兴奋。我粗略扫了一下邮件里今年的备选线路,一眼就瞄上了日本,盘算着也许路过东京时能有机会跟小花见一面。 我赶紧和阿宁、胖子接了个头,确认了我们想去的路线不一样,出行时间能错开,就愉悦地报了6月底的日本团,还开始担忧时间有些紧张。谁知行政姐姐说,这只是个预报名,在征集大家的意向后,要把不够开团人数的线路淘汰掉。所以,不能高兴得太早,6月底这团开不开得了还说不定。 即便这样,晚上到了家,我还是迫不及待地在微信上轰炸小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准备沐浴更衣、百里红毯迎接我。但是小花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语速极快地回复了我一条:“我在忙先不跟你聊,见面的事暂时不能跟你定。” 操,虽然我理解这是我们小九爷办事谨慎,比我靠谱,不把事情说绝,怕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什么的,可真心觉得一头凉水啊!要不是我了解他,不就和贴了个冷屁股没区别?而且,对于我在轰炸过程中发给他的我今天的二逼照,他连提都没提。 大晚上的,忙着接客啊?扫兴! 我把手机往床上一摔,不理他了。桌上太乱,我胡噜了两把想腾出一片地方,好看着清静些,结果手一扫就扫到了那盒姜饼人。我去,这么多天没吃不会坏了吧?!我赶紧拿过来打开看看、闻闻,好像没什么异样?不过,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肯定不会放防腐剂这类东西,估计也放不了多久了。 我左手拿起一个笑的,右手拿起一个囧的,比着看了看。太可爱,是真舍不得下嘴,可是坏了又浪费……我成功把自己逼入两难的纠结境地。最后心说,反正现在是不舍得吃的,也还没坏,到时候再说吧……殊不知,这种逃避“两难”的习惯,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差点没把我自己玩死。 把桌面彻底收拾干净后,我默默地够到手机,竟然还略显悲壮地给姜饼人们拍了个永久留念。有一张小囧人拍得特别好,我还把它设置成了手机屏保。之后看了会儿相册,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我跟胖子的合影。想起了这张照片引发的“萌案”,有了对比,更加忍不住要暗暗骂上一句小花。按照胖子“两天等于六年”的算法,我跟他这得等于多少个轮回没见过面了,白素贞都他妈的修炼成人形好几回了!听到要见面竟然还给我那么冷静,真是一句话破坏气氛,还没有今天跟呆萌的瓶聊天聊得痛快!于是我又打开微信,朝他吼了一通。 “我才不管你那么多!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到了那边的!一定把你吃得爪干毛净!” 事实证明,发小儿就是发小儿,小花话是那么说,忙归忙,那天还是特意腾出时间“接见”了我。当然,想把他吃得爪干毛净这个夙愿没那么容易实现,毕竟人家好歹也是真真的爷字辈身份。不过后来,我估计他一定是宁肯我把他吃穷,也不想面对那样的我。 吼完小花立马觉得舒爽了很多,我继续看照片,看到了那张三里屯拍的……后来忙着拍照、聊天、吃饭、干活给岔过去了,就把那些奇怪的感觉忘了。也许不是真忘了……我忽然觉得好像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不断想办法给自己粉饰太平。 显然,除了逃避,有时我还会表现出另一种极端状态,完全自虐般的正负两极。比如现在,我眼睛瞟了瞟电脑,看了眼时间,九点。跟命犯太极似的,冒出一股冲动,想彻底搞清楚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脑海中偏偏又突然出现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做事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有些事情也许还是糊涂一些好,既然各自相安无事,现在都是良好的节奏,就不要去作。但是,也许只是因为完全没料到,才会在看到那个头像的时候那么不淡定,后来不是也没事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搞清楚以后不是反而彻底轻松了? 不行,还是得看看,就看一眼,确认一下。 我打开sn,发现网速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慢,点完登录“噔”地就上去了,瞬间有点儿后悔了,又想当鸵鸟了。手的动作比脑子快,我下意识就设成了脱机状态,之后才呼了口气,点开分组看了看。结果……瞎纠结,闷油瓶根本是黑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在线的缘故,刷不出新头像,还是那个hyf大logo。 有些松口气,又有些失望……我撇撇嘴找了部电影看。怕全屏模式收不到登录提示,其间我不得不暂停又最小化了几次,点开sn看。电影相当没劲,我强迫自己看到了十点多,还是无法对结局提起一点儿兴趣。 十点半的时候,sn终于有登录提示了,是闷油瓶!我赶紧点开他,盯着头像看。可就在新头像刷出来的瞬间,他又下线了……写案子那两天就是这样,还有他说过“我就是上来看看”。我根本管不住自己,又想起了各种可能性中我最不敢面对的一种。 他是不是上来看看……我在不在?那两天他上来看看……我睡没睡? 光想到这种可能性,那种感觉就又来了。不用摸都能感觉到脸烫的温度,心脏也咚咚咚打鼓似的。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血都涌上来脑充血,还是血都去了什么别的地方脑缺氧,总之还是觉得晕。 脑洞一开就连成了一片,很多以前的事带着各种疑问也不断冒出来:上次去开会是他叫我去的,因为食堂。那上上次呢,上上次到底是谁把我叫去的?他说他不知道,可是后来除了他,也没别人对我有过什么特别的关注了。就那么巧,明明不用出席会议的人,却在我去的时候都出现了?如果上次还能用“是他邀请了我,才礼貌性出席”的这种说法解释,那上上次呢?上上次他不光很巧地出席,还很巧地跟我们一起抽烟了。可是后来也没见过他再抽过一次,就连身上、车上都没有闻到过烟味!胖子说,蛋糕咖啡以前都是没有,就那么巧我去了就有,我去了他才抽烟?还有,为什么请我吃饭?如果说第一次清光黑眼镜的卡是为了向我道歉,那之后的杭州菜呢?为什么想试试夜店、酒吧之类的地方,不跟现成的黑眼镜去,反而让我陪他? 问题太多,一股脑儿地冲进了脑子,让我应接不暇,又乱又奇怪。之所以觉得奇怪,是总有些地方不对,比如黑眼镜,两次开会都是他来通知。再比如,为什么像刻盘、吃饭这类我认为理应瞒住的事情,后来他都知道了?这些奇怪的地方让所有的问题联系在一起后变得相互矛盾,更加让我不解。 我乱,而且有点儿害怕。连正常关机都懒得等,直接合上笔记本盖子,钻进被窝强迫自己闭眼睡觉,不许乱想。之前不开sn,不是好好的吗?而且……绿豆汤,对,他们不是明明也好好的?黑眼镜不是还准备要给他个惊喜吗?这不完全一副“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小两口”的样子吗?一定是我有病,想太多。连人家抽不抽烟都要琢磨,不是有病是什么!闷油瓶烟瘾小,又不喜欢在车里抽烟不行啊?我当着他的面不是也没再抽过一根? 而且不要忘记了相当重要的事实——他们那阵子好像一直在吵架。这样看来,难道是说……像我这样无害的小蚂蚁成了他们两个冷战期间“斗智斗勇”的工具?闷油瓶一直都是故意的,包括让黑眼镜通知我开会以及告诉他我们一起吃饭了和刻盘的事,所以,那天黑眼镜终于抗不住,吃醋了,才把闷油瓶的车开得那么反常,途中不光试探我,还总是话里有话的? 很有可能……这么一想,不光奇怪的地方不奇怪了,那些问题也都明朗了。可是为什么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堵得慌,难不成我……不可能!我根本就不是!不是他们那样的,我喜欢的是大姑娘!所以,我难过肯定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工具”这件事。 一定是这样的。看,这么一想不光难过,还生气了呢,生他们两个人的气。 不能再发散思维了。爷爷说得对,要留有余地。留有余地……留有余地……我念叨着,给自己催眠。为了无视浮现在脑海中的人以及不断蹿升的怒火,念叨的内容渐渐变成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踏实,刚开始都是跟白天经历有些许关联的怪诞梦境,杂乱无章,前后毫无逻辑关系,一段一段的。之后空白了一阵,再之后,又有梦出现了。画面有些眼熟,而且特别凉爽,凉爽到有些冷,浑身都湿透了。我被大雨淋着?不对,不是雨……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想看清状况,可是抹完马上又有水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我只能勉强眯着眼抬头看,不是在下雨,在我眼前的是个巨大的瀑布。 这时我才有了听觉,顿时觉得水声震耳欲聋。旁边好像有人在对我说话,可是水声太大,什么都听不清。我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却根本睁不开眼,而且我们之间都是飞溅的水花,好像隔着层水幕。 忽然,我的视角变了,变成了俯视,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像旁观者一样,我看到了我自己和我旁边的人。还来不及确认,我就好像被什么拽着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只能看到“我们”的头顶。渐渐地,连“我们”也变成了两个小黑点,瀑布的全貌展现在眼前,几乎是个封闭的环形,从这个视角看来,实在有些瘆人,环形的中间部分像个巨大的黑洞,正在把那个“我们”吞噬进去。 手机闹钟响的时候,其实我是睁着眼的,比它早醒了几分钟,只是还不清醒。我机械性地关了闹钟程序,继续躺在那里缓神儿,回想那个梦。身体和精神异常疲倦,但那个梦,我却从头到尾都记得清清楚楚:震耳欲聋的声音,水打在脸上的冰冷,耳边明明有人说话却听不清也看不清对方的焦虑……都跟真的一样。我又不懂解梦,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但那个“大黑洞”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待完全清醒,我眼睛转了转,才发现屋子里很暗,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没问题,看来是阴天,会不会下雨?伞?哦对了,伞在上次找胖子玩时落他家了,待会儿一定要提醒他带给我。我在脑子里把这些过了一遍,才起床洗漱。 结果没睡好、精神恍惚的我还是把要提醒胖子给我带伞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出了门才发现天不是一般地阴沉,气压超低,空气里全是水分,让人觉得喘不上气,很不舒服。这才想起给胖子打电话,可是他都在路上了,而且因为开车,家和公司又都有地库,他根本没带伞……算了,反正马上就到地铁了,看样子,至少上班路上还下不起来。就算是我点儿背,这雨下班时才下,那大不了我晚点儿从公司走,晚点儿走还报销打车钱和饭钱。 广告上线和更换物料都没有问题,一切顺利。结果就在我做拷屏报告时,qq弹出个系统消息,我扫了一眼,顿时就囧了。橙色暴雨预警是闹哪样……那个又湿又冷又吵的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高深、可怕的寓意,就只是个天气预报,为了告诉我今天有暴雨吧!难不成我隐藏了什么高端的技能?会不会从此就连气象局都得求着我“小三爷酷爱来我们这睡一觉吧”,以后我再也不用苦哈哈地挣这份可怜的薪水,睡个觉、做个梦就能发大财了? 可惜我并没有被这个自我吐槽调起什么正面情绪,反而生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奈悲凉感……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再不安慰自己一下,那我也太残忍了。于是我想,这都暴雨级别了,要是再凶残得像去年、前年那样,来个特大暴雨事故让整个城市都瘫痪,那给我把伞能管个蛋用?又不是夜兔族,打个伞就无敌了,还不是得照样淋湿。 我们这群整天忙得天昏地暗的人平时对天气预报是有多不关心?估计聊天工具的系统弹出提示或者客户端自带的天气预报就是给我们这样的人设计的。一瞬间,周围有些骚动,基本都在抱怨。可不是,对于上下班需要乘坐公共交通的人来说,下雨真没有什么好浪漫的,只会觉得麻烦。谁也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像《雨中曲》里似的,淋着雨唱段“sg&039; the ra”,更别提是在这种跟浪漫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暴雨中了。 黑眼镜忽然站了起来,把他身后窗户的卷帘拉开,探头看了眼天色,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今儿下雨还去不去?” “那你接我来吧,我怕不好打车。” “嗯,等你,挂了。” 今天周三,他的车又限行。这回没跟闷油瓶换车?所以……这是给闷油瓶打电话? “天真,别担心,要是下雨,胖爷送你回去。” 我回了神,还反应了一下才顿悟,是胖子在跟我说话。我转头看他,竟然罕见地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愧疚,而且这句话还有点儿哄孩子的口气……是我脸上写了什么,还是难得正经的我跟昨天那个二逼的我反差太大,他以为我在为伞的事闹心?伞是我自己落他家的,还忘了在今早及时给他打电话提醒,他抱歉个屁啊!于是赶紧回道:“不用不用,又不顺路,下雨多大点儿事啊。” 胖子不语,盯着我的脸看。我是真懒得再说话,觉得费脑又费力,想打消他的歉意,把他打发走,赶紧补了一句:“我哪那么矜贵,你还是问问云彩秀秀她们要不要搭车吧。” 胖子的表情果然瞬间变了变,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大概是他不好意思马上跑,还是对我略表关心:“那胖爷我怎么看你又是丧了吧唧的,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也没加班,难道又一夜没睡晚饭没吃早饭没吃?” 我现在不光懒得说话,还有点儿不愿意应付任何打听,听到就脑仁疼:“没睡好,头疼。” “哦……”胖子点点头,“那今天回去早点儿睡。对了,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点心……” “哎呀,我说你一大老爷们怎么整得跟我妈一样!快去找你的云彩吧,我饿了自己会吃!” 终于把他给撵走了…… 说到妈,不得不说,这种日子总有个人会惦记我,那就是我妈。她每天都看天气预报,对北京的天气比我还了解。果然没一会儿,电话就打来了。我去楼梯间接的,顺便抽了根烟。必须不能跟她提我没带伞这回事,即便如此,当妈的也总是会担心你这、担心你那,嘱咐这、嘱咐那的。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挽救我濒临崩溃的脑仁,我跟她说了公司outg可能会见到小花的事。果然,她特别开心地说要出去转转,买点儿小花爱吃的寄过来,让我去的时候带给他,之后麻利儿地就挂了电话。猜她还猜得真准,我呼出一口气。 下午,阿宁发动了一些同事,让他们也来“参加”pyful的活动,给我们暖场。这种事,大家一玩就嗨起来了,没一会儿我就收到了各种艾特。除了创意公司那边为了炒热气氛做的假参赛图外,参赛者基本都是熟人,感觉怪怪的。不过他们自己转发得好不热闹,我倒是真省心了,不用费心想什么有意思的话,直接转发他们的转发内容就行。 但当真正的参赛者发来图时,我压力还是有些山大的,深深觉出萌一点儿都不好卖,精力都放在研究怎么表达才能讨人喜欢这方面上了。这期间,闷油瓶在sn上给我发过消息,幸好是典型的不会聊天的开场白:“在忙?”我就领了这份情,再自然不过地回他俩字:“嗯,忙。” 由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卖萌事业上,不觉时间飞逝,突然……我觉得周围略吵?注意力一收回来,才发现办公室里的光线不太对,有点儿像是晚上开灯时才有的效果。不应该啊,难道真忘我到这种境界了?我茫然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不到六点,更加茫然……我赶紧抬起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见大家都集中在窗边往外看,所有的卷帘都被他们拉了起来。我马上就知道是为什么了。窗外真的像夜幕降临了一样,这种天色……就算谁忽然大喊唐僧那句“小心呐,打雷咯,下雨收衣服啊”都丝毫没有违和感。 谁知天都这样了,这雨竟然愣憋着没下!难道是在怒攒能量值? 六点的时候,黑眼镜接了个电话走了。我看了眼闷油瓶的sn,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线的。既然这么准时就到了,看来应该是早退了?云彩要加班,胖子赶紧殷勤地打电话订晚饭去了。我没让他算上我,既然雨还没下,我不想在这耗着假装加班。 六点半的时候,微博、微信终于安静了,我彻底没事干了,想趁下雨前赶紧闪人,结果却忽然听到什么不祥的声音,大家也随之躁动了起来。他娘的,看来雨神只会跟上班的苦逼们较劲,always格外喜欢下班时间…… 下雨了。 这能量值攒够了就是不一样,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暴雨被风刮得一阵阵地横着飞,每当打在窗户上就“哗”一声,特响。我站到窗前看了看,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马路上的车全像不敢走了一样,打着双闪慢慢挪,马上就开始堵车了。行人都在狼狈地狂奔,迅速四散进周围的楼里……我忽然就有点儿后悔,没让胖子给我也订一份饭。 这时,身后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有个刚才走的同事又回来了,落汤鸡一样。她说:“奶奶个爪儿!伞根本没用,刚出门就湿身了。” 忽然又有点儿安慰,果然,带了伞也是一样的结局。 没一会儿,有人喊了一句,说地铁x号线因为汛情严重,雨水都灌进去了,要暂时关闭几站排水。其中就悲催地有我们这站。我想一咬牙一跺脚、低头猛跑直奔地铁的念头也泡汤了。 不能低估了广告人苦中作乐的精神,虽然是被雨困在办公室里,气氛却一点儿都不消沉。有个姑娘从柜子里翻出了几个大号黑色垃圾袋,开始研究怎么能把自己全面包裹起来,做个360度无死角的黑色雨衣,在那里又剪洞,又做腰带,又做鞋套的。另外几个看着有意思也跑去凑热闹,竟然说还要剪裁出设计感。可是不管她们怎么忙乎,穿上以后,在我看来都像那个动画里的……基利安。即便如此,她们还是玩得不亦乐乎,笑作一团,互相拍照留念。 ay姐那边不知是谁,用笔记本播放了音乐。前奏一响,她就拍手叫了个好,开始跟着哼,到了副歌部分,连“垃圾袋姑娘们”都一起捏着嗓子合唱了起来。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看着周遭的一切,我想我该收回早上谁也不会淋着雨来段《雨中曲》的想法。照这架势发展下去,她们还是极有可能穿着垃圾袋,跑到暴雨里唱上几句小情歌的。 这种雨,我凭感觉和经验认定不会下太久,时间才刚七点。可能受她们的气氛感染,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我把关了的电脑重新打开,打算找点儿事做等雨停,结果手机忽然响了。 10086?! 我直接吸了口凉气,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之后又开始狂跳。不……不是刚才已经接上黑眼镜走了吗,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还是说,这次真的是10086? 我跑进小会议室,平复了下紧张的呼吸,抖着按了通话,没先说话而是听。对面的环境不算安静,隐约听到有混乱的汽车鸣笛声,还有呼吸声。看来……真是闷油瓶。 他不说话,好像在等我。我咽了下口水,试着“喂”了一声。 “在公司?”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7节 “嗯……” “十分钟后下楼。” “……啊?” “前门大堂等我。” 我完全没跟上他,反应不过来。他不是刚才……那刚才接走黑眼镜的不是他?有点儿晕,一晕我就直接问了出来。 “什……什么意思……” “接你下班。” “……” 外面雨太大,天色太暗,看不清楼下的车,只能看到车灯和黄色的双闪。鸣笛声嘈杂,十六层都直传入耳,身后办公室的哼唱声却听得很清楚。 我想我终于知道“脚边的空气转了”是种什么感觉了。 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挂的电话,怎么收拾的东西,怎么嫌弃着电梯慢,怎么恍恍惚惚下的楼,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天都是在做梦,其实我还没有醒。 大堂里站着很多避雨的路人和犹豫着该怎么走的小白领们。我闪着身子从散乱无序的人群中穿过,钻进旋转门。可是我从旋转门转出去,马上又直接转了回来。雨实在太大了,又有风,雨借风势完全变成斜的,门上宽大的玻璃雨遮顶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我都没出门,只露了这一下脸,脸就有点儿湿了。 有了亲身体验,感受马上就不一样了。原来雨真下得这么夸张……这么大的雨,那段高速多危险!而且路上一定很堵,他公司那么远,这得开了多长时间才到……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六点就准时走了呢,不就白跑一趟了!想到这里,我甚至有点儿搓火,暗骂他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闷油瓶! 抹了把脸,我挪到推拉侧门前往外望。一阵雨朝我打了过来,打在玻璃上,“哗”的一声。雨太大,玻璃也花了,我没戴眼镜,外面事物的所有细节都看不太清,只能非常努力地盯着缓慢路过的车辆轮廓看。 不一会儿,有辆黑色的车缓缓停靠在了路边,亮起双闪。我屏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虽然看不清车的样子和车里的情况,但从车型和时间上来看,我觉得肯定是他了。我打算一咬牙一跺脚推门冲出去,可是,就在我双手放到玻璃上的瞬间,我看到车顶那里突然有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开了。接着,闷油瓶钻了出来,绕过车尾,上了人行道,朝楼这边大步快速地走了过来。他没穿西装上衣,上身是件白色的衬衫。同事说得没错,打伞根本没用,也就十几米的距离,他才走了没几步,身上就全湿了。 这不是写、艺术加工,我是真觉得心里已经装不下除此以外的任何念头了。周围有人说话了吗?雨又打在门上了吗?我开始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视野也变得狭窄,只看得见他。就像漆黑的剧场里,他是台上聚光灯束下唯一的表演者,而我是台下这出沉默的舞台剧唯一的观众。 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我的心跳声。 身边人很多,我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不想让他再多淋雨……我扶在门上的双手一用力,门被推开得很突然,雨瞬间打了进来。我想周围的人应该在惊呼或者骂我吧,可我真的什么都听不见。 跨出门外,感受着泼过来的雨水,是梦里的感觉。 我想闷油瓶这时肯定是看到我了,因为他马上加快了步伐。我抹了把脸,将背包举到脸前,闷头迎着他小跑了两步。接着,我面前出现了个阴影,闷油瓶把伞迎着雨的方向撑到了我身前。 其实挺奇怪的,我们明明都知道打伞管不了多少用,他少淋这几米,我多走这几米根本没太大区别,可我们还是这么固执地坚持,认真地做着徒劳的无用功。 “你怎么出来了。”埋怨的语气。他一边皱着眉头说话,一边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朝他拉了过去,我完全贴到了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冰凉的雨水衬的,所有跟他贴在一起的部位都是滚烫的,烫得我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冷?” “不是……” 在接触到闷油瓶体温的瞬间,我好像才又听到了周围的声音:雨声,雨打在伞上的声音;车声,车按着喇叭轧过积水划出水花的声音……总之很吵。但可能是因为我们贴得太近了,他明明就是用正常音量说的话在我听来是这么清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所以有点儿紧张,一路连呼吸都小心控制着。同时说服自己,这是因为只有一把伞,他才会这样的。可效果并不理想,心跳还是跳成了太鼓达人……这个又没办法控制,我只能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 到了车边,闷油瓶把伞举高了些,一半遮在车顶,一半遮在我脑顶,同时,搭在我肩膀的手捏了一下,道:“开门。” 就我们的站位来讲,确实是我自己开门更方便。我这才觉得反应太慢,好像连门都要等他给开的样子,赶紧“哦”了一声,拉开副驾驶的门。可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我有点儿犹豫了。闷油瓶的车里连脚垫都很干净的,还是类似地毯的那种材质。而我,不光鞋,连身上都是湿的,也不知道皮椅怕不怕水? 犹豫了这一秒钟,肩膀上的手就施力下压着把我往里推:“快进去。” 他把我塞进车,帮我关好门。随着“砰”的关门声在耳边响起,密封的车厢让我感觉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很热闹:车子没有熄火,雨刷器在卖力工作,双闪有节奏地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交通台正在介绍路况,说着哪里有积水、哪里在堵车、去往哪哪哪的司机请绕行什么什么路。雨水被隔在外面,不停地打在车门、车窗、车身上,发出持续的“啪啪”声,像被成千上万颗的豆子砸一样,很响。 雨刷器动得极快,饶是这样,视野也只是清晰一瞬间又重新被雨水覆盖住。这种天气和路况,他是怎么……又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没有丝毫真实感,整个人依旧飘飘忽忽的。 闷油瓶进来了,把滴着水的伞直接扔到后排脚坑里。额前的刘海儿像雨伞一样在滴着水,他不在意,把头发往后捋了一把,松手时虽然有几绺还是回到原位,但大部分头发背了过去,额头露出来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额头。他呼了口气,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打开扶手箱,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我,说:“擦擦。” “嗯。”我接了过来。 “吃饭了吗?” “还没,哦,我不饿。” 闷油瓶点点头。“本来能早点儿到,”他边说边侧过身,伸手要拿后座的东西,“走的时候还没下雨。”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衬衫湿湿地贴在身上,透视的效果,透出皮肤的颜色,而左边胸前有一片黑色的线条,好像是一大片文身?!对此,我又吃惊又好奇,可他现在这种形象,明明……就算脱光了,他有的我也有,还是觉得那身体像骄阳一样刺眼,不敢再多看一眼。我赶紧转移注意力,往车门边靠了靠,拿出一张纸巾,下意识地擦起来,默默地控制呼吸,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听闷油瓶说话上。 “但食堂没开。”说着,他又往我这边探了探身子,让手臂尽量伸远些。 东西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够?我躲到胳膊都已经贴在门上了,眼皮也不敢抬,盯着空调出风口,想他都说了什么来着?对,他说本来能早点儿到,走的时候还没下雨,但食堂没开门。可是……一定是大雨浇灭了我的智慧之火,竟然想不出他这些话之间的逻辑联系。 “我就……等了会儿。”他憋了下劲,终于够到了,拿着东西坐了回来,呼出一口气。 我闷头琢磨。哦……所以说闷油瓶本来能早点儿到,但走的时候饿了,食堂没开门,等了会儿,吃了饭才出来的,出来时没下雨…… “吴邪。” “啊?” “没让你擦车。” 我听闻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手,原来一直捏着纸巾在无意识地擦车门内饰,纸巾都擦烂了,掉我一腿纸渣。老脸一热,我赶紧说:“啊……刚……刚才开门时这儿淋湿了……”说完,我又像模像样地仔细擦了擦,才要掸腿上的纸巾渣,却发现不对,不能掸到人车里啊。 “不用管它。”闷油瓶这时探了下身,伸手在我腿上掸了两下。 我整个人浑身都绷紧了,头皮发麻。他掸完我腿上的纸,把一个纸袋放在我腿上。 又是个纸袋…… “食堂买的,你饿了就先吃。” 我低头看了看,里面是两份……金枪鱼三明治。想起来了,我上次去他们公司时太撑了没能吃到……所以,他那些话好像应该是这样的:闷油瓶本来可以早点儿到的,可是走的时候想给我买三明治,食堂没开门,他等了会儿,买了三明治才出来,出来时还没下雨。 食堂晚餐50块,你就用来买几片面包片你是冤大头吗! 闷油瓶顺手关了双闪,打了转向灯,准备挂挡走了。可他好像又想起什么,忽然停住动作,看了看我,说:“你要是冷,后面有衣服。” 我回头看了看,是他的西装上衣,赶紧摆手。“不用,我不冷!还有……”我拍了拍纸袋,“不饿呢,待会儿一起吃。” 他看了看我,点点头。 盯着三明治发了会儿呆,心中有什么冲动在暗涌。我想问他为什么来接我,为什么买三明治给我吃。何止这些,想问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很怂地,一个都没有问出口。好像很害怕这些问题是个可怕的开关,一旦触发,场景就会发生转换,我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拯救我于痛苦中的是一声鸣笛声。我下意识抬头,在雨刷划过的瞬间,我看到右前方有辆车右转之后下了……地库。我转头看向闷油瓶,问:“小哥,我们刚刚怎……怎么不下地库?” 闷油瓶皱着眉放空了一秒,接下来表情有些精彩。虽然变化细微又迅速,我还是看出来了,他竟然有些恍然大悟!但最后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呆萌的瓶。 地库我没去过几次,他也不在这边上班。所以,我可以很肯定他和我一样,不是故意的,是一时着急忘记了。 根据广播里的路况播报得知,通往我家的路好像都是行驶缓慢状态。闷油瓶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的心情就变得很微妙。既有种他是为了接我才在这里被四面八方堵着的愧疚感,又有种想说点儿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安慰堵车中的司机,却担心会不会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诡异想法。 男女dj除了不断播报路况和提醒司机不要急躁、安全驾驶外,为了调动气氛,聊得不亦乐乎。有些梗我都觉得好笑,笑出来以后却发现闷油瓶好像并没有太在意电台里除了路况介绍以外的对话内容,这让我略苦恼…… 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说要插播一首歌,既然雨这么大,与其堵在路上不如先不回家,就近happy一下,吃个饭,逛逛商场,约约会。这首歌没有前奏,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唱的,我便留意了一下。结果越听越不对劲……身体里像烧着什么,坐不住了,忍不住想换台,可我手还没放到按键上,就被闷油瓶抓住了,他说:“别换。” “……”我抬起头。 他正在看着我,目光灼灼。 if i show you, get to know you if i hold you jt for todayi&039; not gonna ;039; not gonna ; you feel the sa… 第9章ojito 我赶紧移开视线,“哦”了一声,刚想转转手腕抽回手,手上的温度和力量就消失了。我瞥了他一眼,他已经收回视线,继续目不斜视地开车,不过眉头不皱着了。我心里有点儿想捂脸,换个屁台啊,这种时候不听交通台要听什么…… 到了路口,闷油瓶没有插进右转弯道,而是继续直行,不是我家的方向。去哪儿?我转头看了看他,他没有看我,相当淡定,不打算解释的样子。好吧,方向盘在他手里,我这个搭车的不敢有疑问。 之后,闷油瓶钻进一条胡同,出了胡同又拐上一条街,再之后他又钻进一条胡同,再再之后……我对北京的路不熟,已经被他绕得晕头转向了。不过,值得可喜可贺的是……在我晕头转向的期间,雨小了一些。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这场雨不会下得太久。 我们左拐右拐,不断穿梭在一条条胡同之中,基本上我都不认识,方向感早已经离家出走了。不过我能察觉得出,他这样是为了躲避各种堵车的大路。雨势虽然还算不上小,但肯定已经是打伞就不会淋湿的程度了。我看了眼表,八点半多,夜幕真的降临了。眼前这条胡同不算太宽,路灯昏暗,迎着灯望去,天空中连绵不断的雨丝便在光晕里显现出来,被染成了橙色,亮闪闪的。 闷油瓶开得很谨慎,车速不快。一路上我都没有问他要带我去哪里,反正也不会把我卖了,是吧?不过我又忍不住想,要是真把我卖了大概也要拆开了卖,卖零件可比论斤称更值钱。总之,卖整个的绝对是赔钱的买卖,得砸在手里,谁会买个屁都不会干,只会吃的祖宗在家供着? 闷油瓶忽然将车停了下来,背过手,够到后排脚坑里的长柄伞递给我,道:“你先下车。” 我看了看周围,还在不甚明亮的胡同里。虽然有疑问,但还是“哦”了一声接过伞来,拎着包推门出去了。 背好背包,我往前走了几步,转身看了看,闷油瓶是要贴边停车的样子。车灯有点儿晃眼,我便转开视线观察四周。大概因为下雨的关系,胡同里没人,只能听到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的声音……雨夜是杀人越货以及各种黑暗交易的绝好掩护。嗯,看来是到交易地点了。我很好奇,这位整个买我的傻缺是谁?等他跟闷油瓶一手交钱一手交我后,我一定要笑着骂他一句“sb”。想到这里,忽然有人钻进了我的伞下,跟我面对面,吓了我一哆嗦。闷油瓶眯着眼看了看我,右手拿过我手里的伞:“傻笑什么。” 我……歪头越过他看了下,车已经被他停好了,副驾驶紧贴着墙。才不可能把这种2b的想法告诉他!我咳嗽了一声,说:“没事。” 闷油瓶也没追问,而是下巴指了指我身后的方向:“前面不好停车,我们走出去。” 我“嗯”了一声,转身退到他旁边,跟着他找买主,不是,跟着他去什么未知的地方。结果没走几步,我看见了胡同两边有些小杂货店,还有服装店,顿时不想走了。我扒了他胳膊一下,用手指着一家,殷切地看着他询问道:“进去看看?” 闷油瓶看了看那边,点点头,开始“带着我”朝那家店“并线”。这架势可真是……他举着的伞好比握着的方向盘,而我因为得追着伞,下了车也像乘客一样,让他带着走,询问能不能靠边停车、我要下个车什么的。 小店门上有个雨遮,闷油瓶站在下面收了伞,抖抖水。我看他弄好了,就先一步推开门,带着门等他,门上挂了铃铛,发出悦耳的“叮铃铃”声。结果他没管我,而是朝店里看了一眼,弯腰把伞立在门框边,留在了外面……好吧,他还挺细心的,看得我也下意识在门口的欢迎毯上蹭了蹭脚。 店主正低头玩手机,头都没抬,嘟囔了一句“欢迎光临”。看她这样,我还是松了口气的,实在对那种追着你跑围着你转,巨热情的店主、服务员不适应。 店内靠近门口的小桌上摆着个金属鸟笼,笼子里养了两只虎皮鹦鹉,一只蓝色一只黄色,叫起来叽叽喳喳的。闷油瓶好像比较感兴趣的样子,弯下腰看,可是他脸一靠过去,那两只鹦鹉的毛就微微炸了起来,变成两坨毛球,战战兢兢地张着嘴斜眼瞟他。以为他不会发现它们在干嘛一样,小心翼翼“悄悄”地往远处的窝边挪,特别有喜感,看得我都没能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我赶紧指着笼子说:“还挺逗!”表明我没在笑他,转身干正事去了。可是肩膀还是抖了抖,我真的没在笑他。 其实主要是现在穿着一身潮乎乎的衣服实在难受,尤其是仔裤和鞋,所以我看到了服装店想解“湿身”之急。这家卖t恤居多,而且风格还挺特别,t恤图案都像水墨画似的。我看上一件熊猫的,其实我不是熊猫饭,但胖达被画成水墨风格,团成一团,真的很萌。还得挑一件给闷油瓶,人家大老远的因为我弄得一身都湿了,我哪能只顾自己。可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我看了看门口那个又换了个方向,执着地盯着受惊鹦鹉看的人,终于有了决定,在货架上找出刚刚看到的一件。图案在背后,不完全是黑白,还有几笔淡淡晕开的颜色,是一只展翅的大鸟,赤足,头顶有花纹,相当霸气,有些神话风格,像是神兽。就是这件了! 店里除了t恤还卖些别的,我又拿了两条素净些的短裤和两双人字拖,往柜台一放,麻利儿地随口砍了下价,赶在听到动静的闷油瓶过来之前把钱付了。我没跟他说有他的,也没多废话,直接拿起柜台上一套塞给他说:“小哥你去换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没有要动的意思。我解释了一下:“换上舒服,湿着多难受。” 他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嘴动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脑中还是出现了两个崩坏的闷油瓶。一个瘪着嘴挑剔地说:“不是哥的style,哥不穿。”,一个像唐僧似的拿着钱包追问:“是买给我的?多少钱?神马?不要钱?那怎么好意思!那这样吧,等我回家后洗干净再还给你¥………” 两个崩坏的瓶子都让我非常不爽,一不爽我就皱起了眉头,刚提口气想让他别磨叽,怎料闷油瓶忽然神展开,“嗯”了一声,朝我点个头,就转身去了试衣间。他娘的,这口气把我给憋的…… 店主给了我们几个大口袋装换下来的衣服,一人两个,下雨还要打伞,拎着着实不便,我们只能又返回去放车里。等再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我发现眼前是两条胡同相交形成的十字路口,可以直行,也可以左右转,不过横在眼前南北向的胡同要宽一些。 怎么走?我看了他一眼,闷司机似乎也犹豫起来。不过他显然比我少考虑一条路线,从他头部的动作来看,只是在犹豫向左转还是向右转。我不禁在心里又念起了选择性障碍患者的祖传秘诀:泥锅,泥碗,你滚蛋。有了结果后,我接着默念:左边,左边,左边……然后闷司机就灰常帅气地下巴示意“这边”,带着我真往左边拐了!卧槽好神奇! 路两边都是一家家的店铺,饭馆、酒吧、咖啡店、服装店,很像后海古洋结合的感觉。眼熟,不是一般地眼熟!忽然,一家店的店名让我想起了什么,而我们走过的路线也终于在我的脑子里连成一张残破的地图。凭借大致方位和认出来的几个地方,我醍醐灌顶了,这不就是传说中那条特别有名的胡同吗!大学时我还曾经跟同学来过一次,是在白天,满眼都是旅行团和举着相机的游客,暴晒,暴热,都没怎么逛,只从头到尾走马观花了一下。现在天黑又下雨,整条胡同很冷清,我一时没认出来。 走着走着,在一家小小旧旧的酒吧面前,闷油瓶终于止住了脚步,朝里面看了看,回头对我说:“就这家吧。” 来这里是……我看了眼里面又看了眼他。然而他看了一眼疑惑的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收伞跨进门槛,雨点瞬间打在我头上……我去!我没听错刚刚用了个“吧”字吧?原来不是跟我商量的?竟然玩这招!幸好雨小了……我只得赶紧跟着跑了进去。 &he war with your hand &he shorele i guess i’ll never know why sparrows love the snow… 店里放着节奏明快的英文歌,却一个人都没有。正当我按着吧台台面想看看里面时,忽然就从下面钻出来个人,还“哟”了一声。 操!我没喊出来就已经算淡定了,哟你妹,吓唬谁啊! 那人冲我们招招手,对着电话那边美滋滋地说:“不跟你丫贫了,咱开张了!” 挂了电话后,他招呼我们随便坐。可能真的和下雨有关,又不是周末,我们是唯一的客人。这间酒吧不大,没有精细的装修和装饰,甚至连桌椅都没有能配成对儿的,每一把都不一样,但各个老旧油亮,布满斑驳的划痕,有浓浓的沧桑岁月感,还挺有意思。座位不多,我们转了一圈,还是选择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因为吧台挨着门,透气。 说来惭愧,酒吧还真是第一次来,我看什么都好奇,连人家屋顶都研究了。房子有些年头了,木头房梁上落着层灰,店里的照明设施是普通的白炽灯泡,甚至不是节能灯,就是小时候家里用过的那种钨丝的,而灯罩竟然是用泛黄的旧报纸围成的。 那小哥看起来还没我年纪大,好像是看店的,为了庆祝生意开张,立马就微波了一袋爆米花送给我们,还给倒了一小碟花生米。开张有这么兴奋?虽然这些值不了几个钱,那我也相当受宠若惊,我看了闷油瓶一眼,他倒淡定得很,点头道谢后,捏了粒爆米花吃。 谁知这还没完,酒吧小哥又身兼调酒师,在吧台下面倒弄了一会儿,端出两杯盛着不同颜色酒的小酒杯,放在了我们面前,说生意冷清搞活动,这是送给今天前十位客人的shot。 撞大运了这是?没喝过shot也(在电影里)见过喝shot的,不就是一口闷吗。我看了看,面前这杯颜色像咖啡似的分了几层,一口应该没太大问题,便对小调酒师道了个谢,又看了看闷油瓶。他还在那吃爆米花,对自己面前那杯没太大兴趣的样子。我不管他了,自己先一仰脖喝了,喝完回味地吧唧了两下嘴,眨眨眼冲他说:“甜的。” 闷油瓶又把他面前那杯推到我面前,抬下巴示意我喝了。 “你不喝?”我问。 他摇摇头,又吃了粒花生米。 尝到甜头的我咧了个嘴:“那我就不客气了。”谁成想,喝完就找不到形容词了,诡异的味道让我五官都纠结到了一起。我缩着脖子,歪头看了看他。 他问我:“怎么样。” 我瞥了一眼在那边收拾什么的小调酒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花椒大料味。” 他点点头:“茴香酒。” 这闷油瓶一直在吃零食,酒动都没动一下,怎么知道的?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朝我肯定地点点头。我又眯起眼看他,发现他的表情竟然发生了微妙的细小变化。忽然,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说:“闻到了。” 闻到了?什么时候闻到的,吃爆米花那会儿?那他就是故意的。怪不得突然问我这杯怎么样。竟然表现得这么自然,怎么不去拍电影! “你!你……”我想了想,不能给他得意的机会,便拿了粒花生米放嘴里,把花生米当成他一样嚼得嘎嘣响,朝他堆起个笑脸嘴硬道,“你别说,一回味还挺好喝的。” “好喝再喝一杯。”谁知那闷油瓶竟然边说边抬手招呼小调酒师了。 你妹的!我脸都要跟着抽一抽。竟然来这手!又不能拍桌子喊老子不演了……士可自残不可丢脸,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喝,打肿脸充胖子了。小调酒师听到召唤跑了过来,闷油瓶却不看他,反而看着我……难道是我视死如归的脸上不小心透露了“好汉饶命”这四个字?闷油瓶看着我不说话,嘴角竟然还动了动。可是,他最终还是把视线移向了调酒师……靠,难道刚刚那一瞬的表情我读错了?他并没有为我这个“好汉饶命”的悲壮所动容? “汤力水、ojito。”他说。 汤力水我知道,o…o…o是什么,茴香酒的牌子还是名字?头一次为自己没有见过世面的宅男身份感到捉急。小调酒师立马忙活上了,叮叮咣咣地。我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用什么样的表情看闷油瓶的,可他却盯着架子上的各种酒瓶子看,就是不看我,捏了粒爆米花吃,竟然还抖了两下腿。 有诈!绝逼有诈! 所以,当一大杯浮着厚厚一层绿色叶子的神秘透明液体被小调酒师放过来时,我把它相当豪气地推了过去:“小哥,我有点儿饿,想先吃点儿东西,这杯就你先喝,随便喝,今晚我请!” 闷油瓶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拉开易拉罐拉环把汤力水倒入杯子中,不慌不忙地吐出三个字,我听到立马就缴械投降了,想趴在吧台上哭。 他说:“我开车。” “你不!”意识到语气太冲,我顿了顿,放缓声音,小声叨咕,“不能喝……来什么酒吧……”我蔫蔫地把那杯酒拉了回来。杯子冰冰凉,攥了我一手心水。我转着它看了看,层层绿色叶子里还潜伏着一角被冰压住的青柠,别说,这神秘的透明液体其实还挺小清新的。 “我们说好的。” 没想到闷油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我愣了愣,把视线从青柠移到他脸上。他没有特别的表情,也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我只能自己快速倒带分析:肯定不是刚才说好的,刚才一路上闷油瓶子也没放什么屁,都是我自己自娱自乐来着。 忽然,身后传来交谈声,有新客人来了。不知为何,我好像又听到了刚才推开服装店门时“叮铃铃”的铃铛声。我知道了,这个“我们说好的”一定是指我请他去四合院吃鸡丁,回家路上劝他该多出去玩玩,他说让我陪他,还自顾自就“说定了”的那次。那次我可是把槽都吐烂了。可是,那不是因为……我又忽然想到……不知道回他什么好,就点点头,低头研究青柠。 外面现在是小雨,屋里又放着音乐,已经听不到雨声了。新来的客人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刚才女的进门时好像说的是“去你的,明明是你说的”。拍电影吗,各种微妙。我无意识地喝了一口神秘液体,酒精带着气泡滚过,在味蕾上噼噼啪啪绽放开来,一瞬间我就拧着眉毛回了神。哪有什么花椒大料,这也太好喝了!酸酸甜甜,还有清凉的薄荷味,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爽啊! 他没再整我,这是特意给我点的。那杯茴香酒,他本来就因为开车不能喝,给我喝再正常不过……想着,我看了他一眼,胃里可能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暖烘烘的。闷油瓶没说话,喝了一口自己的汤力水,移开视线去看对面架子上跟他同根生的酒瓶子去了……我探头看了眼吧台后面,伸手够出一个新的吸管,又把他的汤力水拿过来。 闷油瓶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视线投向我。我一手拿着一根吸管,跟操作什么精密仪器似的,费了点儿劲才把那块青柠夹出来,小心翼翼地挪到他杯子上方,扔进汤力水。青柠下沉,又浮起,挤开漂浮的冰块,一路冒出很多小气泡。我又将吸管伸进去,追着它戳了戳,企图榨干它最后一点柠檬汁。 我把吴邪自制“无酒精o什么”默默推给了他,连吸管一起。他垂眼看了看,低头扶着吸管喝了一口,喝完看向我,点点头。 我问:“怎么样?用不用要点蜂蜜或者糖浆?” 闷油瓶摇摇头:“不用。” 那就是这样刚好的意思?这么一想,我心里有点儿形容不出的感觉,好像也有成千上万个小气泡陆续欢腾着升起,炸开。 不知是因为雨小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因为我们作为开张的客人坐在门口真有招财猫的作用,店里陆续上了人。小调酒师忙完那边跑过来,意思是现在客人多了,要按点一次结一次的结账方式来。我表示理解,阻止了闷油瓶要掏钱包的动作,率先拿出钱包结了汤力水和o什么的账。因此,我又看到了钱包里毛桑后面的两张live入场券。 还有一天就要到了,还没有合适的人能陪我去……我偷偷看了眼喝着我加工过的汤力水的闷油瓶,吸了口气。不过,手指都放到票上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合上钱包。可是……我又打开看了看。钱包被我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毕竟给我票的人太特殊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闷油瓶会不会拒绝。 谁知,就在我愣神时,钱包突然从我手里“飞”走了!速度之快,我还保持着拿钱包的动作,而手里已经空了,反应过来便是一惊:光天化日,不,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有人抢钱! “在看什么。” “抢钱”俩字差点儿就喊出来了!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的景象却无法让我松口气。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抓包一样,惊魂未定的我此刻甚至生出宁愿是有人来抢钱好破财免灾的诡异心情。至少那样就一了百了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纠结了,真他娘的遗憾呐…… 只见闷油瓶用两根手指夹着我的钱包,举起来看了看,又看着我。 “没看什么!”我脱口而出道。 他手指一转,像赌神玩转一张扑克牌一样,我都没看清钱包走的是怎样的路线,就由被手指夹着改为被他捧在手心。我以为他要还给我,伸出手却捞了个空。闷油瓶忽然抬起左手放在上面作势要打开的样子,一脸正色。 等等!不对啊,慌什么。他又不知道票的事,也不会对你有几张毛桑感兴趣,根本不可能因为翻看你的钱而发现票,所以完全大丈夫嘛。再说,就算看到了又怎么了?两张票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又不是什么十八禁的东西,看就看呗。我喝了一口o什么,让自己放松:“刚才忽然发现好像钱数不太对,在算账……” 卧槽,我会算账有这么不可信?眯什么眼你! 不过,闷油瓶不信归不信,他并没有打开钱包,而是直接摊着手心朝我伸过来,颠了颠示意我拿走。大概是因为他忽然如此好奇的行为实在太反常,显得有些孩子气,意外地略萌,总之,我的想法发生了些奇妙的变化。我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我输了,你赢了”的认栽表情道:“算了,我跟你说实话……”我从他手心拿过钱包,打开,举给他看钱包里的照片,是毕业那天我穿着学士服跟父母的合照。“其实……”我垂下眼皮,将视线移向右边不看他,抿了抿嘴,嘟囔道,“是……我想我妈了……”说完,斜眼偷偷瞄了瞄他,肩膀忍不住抖了抖。 一定是我的演技有所提高,太逼真了,闷油瓶才会被我闷住。似乎完全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的样子?他看着我钱包里的照片,嘴唇动了一下,一时没说出话来,之后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向我,像在看一只可怜的什么动物,还略带歉意:“吴……” 这难道是想安慰我?救命,安慰人要不要这么难!我连我的嘴角都开始控制不住,终于抖着笑出来,而这几声怪笑成功地把他的“邪”字噎了回去。谁知,闷油瓶挑了下眉毛,竟然抬手就朝我伸过来……我哪知道他要干嘛!下意识就举高钱包、缩起脖子又挡又躲,还真像喊“好汉饶命”一样,闭着眼喊了句:“我没笑你!” 好像有些事情忽然就没那么难了?之后,我抽出一张票拍到吧台上,朝他推了过去:“其实,我有两张票,后天晚上的,你要感兴趣就来看吧。”终于如释重负,我呼出一口气,赶紧把钱包收好,抖着腿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探着脖子看,我想了想,“哦对小哥,不是必须的,看你,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 闷油瓶却点点头:“我去。”说完,把手放到票上准备拿走。 我还没顾上高兴,突然想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赶紧“啪”地一掌拍下去,连他的手带票一起拍住。动作太突然,把闷油瓶都弄得一愣,投以我询问和略显痛苦的眼神。 “你……你别跟别人说,这是秘密……”说完我还嫌太隐晦,又加了一句,“谁……谁都不能说。” 见闷油瓶皱着眉头想了想,认真地点头“嗯”出一声,我才放心地松开了他的手,看着他把票收好,然后甩了甩手……我这才惊觉我的手心正隐隐地传来酥麻感,刚刚那一掌太用力了……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三明治还没吃,也不知道坏没坏!”我一口气说完,把背包拎起来翻找。三明治这种东西容易变质,虽然车里有空调,下雨天温度也还算温柔,可毕竟是夏天,又捂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担心。我剥开保鲜膜闻闻,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不都说臭鱼烂虾吃不死人?想着,我递给闷油瓶一个。他接过去也闻了闻,但很显然,他并不想成为检验那句话是真理还是谬论的小白鼠。他不吃,也不让我吃,喊来小调酒师,让他帮我们用微波炉打热。 热的吃起来当然口感和味道都略诡异,边吃我边忍不住想:一定是我跟他们公司的金枪鱼三明治八字不合,不是吃不到就是吃不到新鲜的。闷油瓶的汤力水喝完了,他打算再要一听,问我要不要,说可以直接倒在o什么的杯子里喝。我这个人,小时候可是扒着爷爷的桌边,被爷爷用筷子沾白酒喂大的,大学同寝没一个能喝得过我,so自认为这点儿和汽水没两样的鸡尾酒再喝个四五杯,完全不在话下。酒吧来都来了,我又不是司机,喝什么汤力水!可我又不懂什么洋酒、鸡尾酒的,看着一堆怪异的名字无从下手。 犹豫不决之际,闷油瓶帮我做主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还是相当好喝!怪不得二叔曾说,酒会放大你当下心里的感情,你快乐,它就让你更快乐,让你对它产生迷恋、依赖,最后成瘾,戒都戒不掉,是世界第一大“毒品”。 酒足饭饱,又是在如此新鲜的地方,渐渐地,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愉悦感。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好像看到的东西都被什么过滤了,也许是彩色玻璃,也许是万花筒。总之,我看到的一切都变得绚丽、美好,连忙里偷闲地跑我们这边,用电脑切自己喜欢听的歌,跟着节奏晃动身体唱上几句的小调酒师都显得特别可爱。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什么奇幻之地,也许我现在就是迷失在wondernd里的吴丽丝也说不定。我想,我现在这种状态应该就是胖子口中所谓的喝“到位”了那种境界——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则不够。 i don&039;t retendthis lover e first as a frieo be or even happen小调酒师放的这首歌有些迷幻,有些撩人。除了其中一两句,基本听不懂都唱了什么,我问他这是什么歌,他把歌名写在纸巾上给我看——youe the。简单的几个词我却没懂,也不好意思问身边的闷油瓶,就愣了会儿,然后开始翻包找烟。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烟酒不分家,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总之就是很想抽烟。我拿出一根放到嘴里,刚要点,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又把烟盒打开,递到闷油瓶那边,碰了碰他胳膊,颠出几根,问他:“抽不抽?”嘴上叼着烟,吐字有些不清,听起来呜里呜秃的。 我清楚自己不是出于礼貌地随口一问,而是带有目的性地——想要确认一件事情。只是,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这种行为能确认出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心跳加速了,是紧张。说不好我到底是希望他拿走一根抽,还是希望他摇摇头说不抽。好像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闷油瓶看了看我,又垂眼看着我手里的烟。我屏息等待着,每一微秒都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挨千刀的闷大爷你抽还是不抽,请你在001秒内痛快决定!妈的,突然后悔了,让他抽就抽吧,带着这种奇葩的心情给自己找这罪受干嘛!况且,如果没记错的话,闷油瓶上次抽的是555吧,我这国产烤烟人家没准还不爱抽呢。我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给他,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抽不惯?”说着就要收手。但是收手的瞬间,闷油瓶却抓住了我的手腕,从烟盒里抽走了一根:“没什么抽不惯。” 他这话说的……和这歌的歌名一样啊,愣是让我没琢磨出是个什么意思。好像随我高兴怎么理解都行:国产烟也可以,没什么抽不惯的?我不抽烟,但是抽一根也可以,没什么抽不惯的? 自己瞎扩展个屁!瞧我找的这烂借口。我慌忙拿起打火机,帮他点烟,而他跟上次在楼梯间对待胖子一样,烟着了,手指轻轻碰了两下我的手背,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吴邪,好好抽,别闹了。 这一根烟的时间,我俩都极其安静,一起看柜子上的酒瓶子。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不亏,他肯定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忽然感觉右手边好像有人,浓烈的香水味离我相当近,我没心情看,但是却看到闷油瓶忽然探着脖子在看我。不对,他的视线从我面前越过,在看我右边,而且面无表情,目光很冷,估计他现在要是看只苍蝇,那苍蝇能直接被冻成标本。我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看到我右手边的空座位旁站着一个……外国人? 那外国人个头不高,看我回头了,就将跟闷油瓶正对视着的视线挪向我,略绅士地笑了笑,然后从手里的一沓纸里抽出一张放在我的旁边,朝我点点头,走了。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闷油瓶一眼。闷油瓶从头到尾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走出门口才回过头,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赶紧看了看那人放在我旁边的纸,就是某个cb的活动宣传单而已……我更不明白刚刚是什么状况了,那老外不就是个发小广告的吗?又不是猴子派来毁灭地球的外星人,有什么问题?我把烟也掐灭,喝了一口酒,掏出手机看了看。为了缓解我们之间忽然陷入的诡异气氛,我主动找话道:“哎小哥,今天pyful活动上线了,你看没看?” 闷油瓶摇摇头:“还没。” 我道:“哦对,还没给你们发报告,明天做,挺有意思的!” 闷油瓶点点头。之后我们又没话了,我想了想,又问:“那你想不想现在看看?” 看到闷油瓶又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心说总算又找到事情干了,不然我他娘的也快成闷油瓶了。而且这都好几个小时了,我既然负责这事,微信还是微博,怎么也得盯着点儿的。 手机屏幕小,我俩得离近些才方便一起看,可这高脚椅是木头的,沉,还没滚轮,不好挪,看样子得下去搬。谁知正在我要下去时,闷油瓶忽然侧过身,两只手拉住我的椅子边缘,使劲一拽,直接连我带椅子都拉过去了……根据酒杯的位置来看,他这一下把我拉过去得有小20厘米?我这体重有140斤呢!我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平常得跟什么似的,只是掸掸手,抬下巴示意我继续。 这人还真有劲儿,绝对不能惹他…… 按亮手机看到屏保后,我愣了愣,心里直接“卧槽”了一声。姜饼人!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偷偷瞥了他一眼。闷油瓶看到后,果然抬眼看我。我赶紧扯了个笑,故作镇定道:“昨天拍的,好玩吧。” 他点点头:“你还没吃完。” 我没好意思跟他说我不舍得吃,只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别放坏了。”他又说。 “嗯。”我赶紧点点头。 谁知这还没完,解了锁就特么是主界面啊!三里屯那张……我在心里捂了个脸。这一波又一波的,早知道今天有这事,我肯定不会用……我心虚什么啊!好汉还能让两张照片囧死?“诶对了小哥,这照片你要不要?那个……我那ppt里的太小,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结果,好汉底气不足,越说声越小。 不过,对于我提起这张照片的事,闷油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平静得就好像我其实是在跟他说“对了小哥,你要不要上个厕所,待会儿路途遥远,我看你刚喝了那么多水”似的,就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怎么就有点儿想吐血的感觉。他换头像这事对我又是刺激又是折磨的,可他竟然这般云淡风轻!他娘的,要不是吧台太沉,真想当着他的面直接掀桌。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不然我还能要他给什么反应?他就是再喜欢这张照片,还能拍手欢呼“喜欢!哦耶好棒!吴邪酷爱传给我”吗?那也太惊悚了!可这转念一想过后,心里不由得还是怪怪的,就是那种“原本以为会怎样结果却不是那样”的期待落空般的心情。你很在意的一件事,仔细揣摩、小心试探、反复思量,搞得自己都快辗转难眠了,结果在人家眼里,这事其实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件小事……操,快停!我怎么会连这种小地方都在纠结。人家没说个“不必”“不用”之类的,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不好! 赫然发现,闷油瓶一直这么坦然又淡定的态度把我那些纠结再纠结的情绪和行为都衬托得太小家子气了,还神经兮兮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活在妄想世界里的神经病,被自己妄想出的一切折腾得心力交瘁了。 不知是在气他还是在气我自己,“神经病”的我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踹他一脚,或者踹自己一脚的冲动,可哪个也不可能真做出来。心里的郁结无处发泄,最后只能装作不小心,默默踢了脚吧台,结果吧台太硬,忘记自己穿着的是拖鞋,脚疼……我痛苦得直皱眉。见闷油瓶正歪着脑袋看我,我赶紧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踹一脚果然管用,疼痛让我正常了些。 我们离得这么近,再发彩信就没必要了,可是我们两个的手机都没装那种软件,又没法用蓝牙传文件,我便从小调酒师那里问到wifi密码,想加闷油瓶个微信,可谁知道他竟然没有微信!也用不上“竟然”这么夸张,毕竟我也是个微信新人,而且,闷油瓶这样的人,似乎对社交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不过,他倒是很痛快,当时就下载开通,令我略感欣慰。 正好今天我一直是以官方账号登录的,在他等待下载客户端和开通的时间里,我用我的手机给他看了些参赛的照片。有些还真挺有意思,其中一两张,我看到他都有些想笑的样子。在我边处理工作边顺带科普他微信怎么用时,他的号搞定了。我换回自己的账号,把照片发给他,然后趁他在看照片,没有注意我这边,偷偷把他的名字备注成了“闷油瓶”。 退出微信,我又登录了pyful的微博。从下班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也收到了一些艾特,我立马不由自主地就“工作”了起来。卖萌难,但喝酒后卖萌好像容易了一些,估计也是因为我适应了,没有了白天时那种抓耳挠腮的痛苦,每条转发内容写起来都有如神助。一时忘乎所以,自己被自己的回复逗笑了,差点儿忘记旁边还有人。自己一个人笑太傻,赶紧指给他看,两个傻子看起来好一些。 气氛终于再次变得融洽了。我们像相识已久的老友,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笑看风云,当然,笑的只有我。翻着翻着,我看到一张参赛照片,差点儿没把酒喷出来。大约是我的表情太过惊讶,并且惊讶的时间太长,闷油瓶问了我一句“怎么了”。 我指指那张参赛照片。“这是小花!”说完才意识到闷油瓶又不知道小花是谁,便补充说明道,“这是我朋友,哦对,我上次跟你说的,我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他的。” 小花竟然在“日理万机的百忙之中”偷偷参加了我做的这个活动!哎呀,我的那个心情啊,别提了!有这种发小真想冲出门在小雨里跑三圈,边跑边唱“i&039; sgg the ra”!关键是他并不是随随便便地参加一下,这张照片惊艳带感,就连拍摄水准都相当赞,简直太professional了!照片里的小花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从头到脚全套戏服,站在人流穿梭的新宿街头。 这戏服我可认识,虞姬的行头。只不过他手里舞的不是鸳鸯剑而是ipad,ipad屏幕上放的是我们的新广告片,定格在其中一帧。照片名为劝君王饮酒看广告,这也太23333了!艾特名单里还有我私人微博号,放在最后,并且写道:“吴邪,爷要得了奖,奖品赏你一台!” 闷油瓶看了看照片和微博内容,抬头问我:“男的?” 看他对化了戏妆的小花的性别表示疑惑,我颇得意地点点头:“如假包换带把儿的!没看出来吧,哈哈,小花以前学的是青衣、花旦,小时候长得可水灵了,把我都给骗了,还一骗骗了好多年哈哈哈。” 见闷油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我便先用官方号按照流程转了小花的微博。之后,可能真的是酒精放大了我所有的愉悦情绪,我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些行为了,比如,我现在特别想跟小花说两句话,虽然不知道小花那边现在忙不忙,虽然闷油瓶就在一旁,但就是忍不住想说,还是点开了微信。 可又不能晾着闷油瓶……忽然,我想到一个方法。“小哥,微信还能语音,挺好玩的,你看……”见他有在认真看,我就点出小花,选择语音,录下一句“没在歌舞伎町拍,太让我失望了!”然后给闷油瓶解释,“之后他就能收到我刚才说的话了,用语音聊天很方便的。” 本想让闷油瓶也玩一下试试,却没想到小花今天回话相当快。酒吧太吵,我听不太清,只能开到最大音量贴着耳朵。他说:“你那儿怎么那么吵!去什么不良场所了你!” 我咧嘴笑了笑,为了让闷油瓶了解语音聊天的效果,凑过去放到他耳边给他也听。 “下雨了,我跟朋友在外面避雨,话说你怎么悄无声息地玩这个了。” “昨天谈事情,客户送了这套戏服,想不到吧,竟然是出自一位日本老裁缝之手,纯手工制作。我看着喜欢,心血来潮决定把处女秀献给你。话说为拍这张照片,还被围观了,你得对我负责!” “那必须的,我妈给你买好吃的去了,回头都带给你,绝不克扣!” “算你有良心,帮我谢谢咱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定好了提前告诉我时间。” “嗯,你忙你的去吧。” 关了微信后,我问闷油瓶:“怎么样小哥,是不是比打字方便?” 结果,闷油瓶却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你要去日本?” 我愣了一下,才答道:“嗯,公司outg,其实也没定好,不出意外的话是6月底。” 闷油瓶点点头:“那边风景不错,玩得开心。” 我冲他笑笑,“嗯”了一声:“对了小哥,你试试啊,语音,我给你示范了这么半天。” 闷油瓶倒听话,打开自己的微信界面。没得可选,就我一个人,按了录音后,举着手机看着我,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看起来怪憋屈的。我也忽然发现挺傻的,这面对面的,让人家说什么好!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恶趣味,觉得挺逗,想看看到底能把他憋成什么样。于是,我用我真诚的双眼跟他大眼瞪小眼,不说话,摆出“我在诚心诚意等着你录音呢”的样子。 可是这时,他的手机界面忽然闪出了来电提示,我俩几乎同时看了过去。瞬间,我便觉得我又听不到声音了。周围的人声、音乐声都像被按了静音一样,这个来电,仿佛是我的闹钟,一秒间便将我由幻境拉回现实。 闷油瓶皱了一下眉头。我看着他,相当真诚地朝他的手机抬了下下巴,不知道这样有没有表明“你快接你的”这个意思。只剩半杯的长岛冰茶,冰块融化,冲淡了酒的甜度和浓度,没有刚才好喝了。我嘬着吸管,将视线放在酒架上一个好看的酒瓶子上。但耳朵却不由我控制,好像瞬间进化成为夜间在草原猎食的猫科动物一样,变得极其敏锐,过滤掉了所有我不需要的干扰,只搜索我关心的声音。我甚至觉得,连闷油瓶的每一次呼吸我都能得听到。 他有些无奈地用鼻子长叹出气。大概是因为电话漏音太严重,又正好赶上酒吧里两首歌衔接的“安静”时刻,通话接通的瞬间,我听到听筒那边传出来的嘈杂和喧闹。然后才有人“喂”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声音巨大,但不是黑眼镜。我悄悄地瞄了一眼,果然闷油瓶也略疑惑地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屏幕。 “你们给我闪开!我让哑巴来接我!”这回是黑眼镜的声音了,也相当响亮,不过马上又有两个别人的声音喊道:“快按住丫的,把手机抢回来!”“就是给张哥打电话,你抢个jb抢!”之后便是闹腾声,甚至还有酒瓶子倒地的“咣啷啷”声,再之后,声音便被酒吧的音乐盖住,我听不太清楚了。 虽然只在这短短的时间听到这么一点点内容,但傻子也知道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叼着吸管都忘了喝,诧异地转过头看着闷油瓶,闷油瓶也看了我一眼。之后,那边好像说话了,闷油瓶又在听的样子,然后说:“我现在不方便,你们送他回去。” “打车。” “你们自己想办法。” 眼见闷油瓶的眉头皱得跟什么似的,我不知道对方都说了什么,但他的脸越来越黑是真的,这低气压让我都一阵阵发冷。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将近12点了,原来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他是……差不多该回去了,不能因为我误事。 闷油瓶这时又用鼻子长叹出气。“你们在哪儿?”然后又说,“等我。”便挂了电话,垂眼,抿了抿嘴,再转过头来,面色带有歉意。 看着这种表情,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问他:“是不是有事?你快去看看。” 闷油瓶点点头,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反问我:“喝完了吗?” 桌上只剩小半杯酒了,两口的事。照理说,我应该马上拍拍屁股起身,但我却望着那两口酒,很实诚地答道:“没有。” 他也看了酒杯一眼:“那等你喝完。” 你去你的,非等我喝完干嘛?!我心里那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儿冒火的趋势了。 “我们一起去看看,然后送你回去。”他说得自然,边说边把手机往兜里塞,又拍拍兜里的钱包,跟没事人似的。 我跟着去干嘛?!我他娘的有病才跟着去!不知道这心里的火是不是酒精作祟,我努力压了压,道:“不用等我,你去你的,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闷油瓶抬眼看了看我,眉头皱了一下,又重复一遍道:“我送你回去。” 火苗一冒三丈高,我心里噌地一下,脱口而出:“不用!我还能连家都回不了!不用你送!” 闷油瓶果然一愣,何止他,连我自己也惊讶,没想到这一张嘴声音着实有些大,跟吵架似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赶紧收了口,把音量降低,口气放缓,挽救差点儿就离家出走的理智:“是我觉得一起去不方便,他好歹是我上司,私事被我看到不好。而且这几天压力大,睡眠不太好,反正回家也睡不着,这儿挺好的,还想再待会儿。”我说得诚恳,好有道理,连我自己都无法反驳了。 闷油瓶还要再说什么的样子,兜里的手机却又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挂断,然后看了看我,似乎想了一下我的话,果然最终点点头:“好,那你在这儿等我,等我回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特别可笑,以至于我不小心真的笑了一下。再推脱又是继续扯来扯去浪费时间,弄不好我那压下去的邪火就真爆发了也说不定,我便没再吭声。闷油瓶也不待我答应,拿起立在吧台角落的雨伞,没往门外走,反而走到吧台另一边,探着身子跟小调酒师说了什么。小调酒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又冲他点了下头。等他再走回我身边时,停了一下,道:“那我走了。”看起来欲言又止。 看着他这种磨叽的反应,我心里就特搓火,赶紧朝他摆摆手让他快走:“小心开车。” 闷油瓶迈出门槛,撑开黑色的大伞,走进下着小雨的夜色里。这画面很熟悉,只是这次看到的是个背影。t恤背后那只展翅的大鸟,因为光线的关系看不太清。 这衣服,给他挑的还真是……忽然好像有点儿能体会他来接我,把我塞进车里的那种不真实感从何而来了。就好像虽然外面是蓝天阳光,但被关住的囚犯习惯了,铁窗之外的景色再美好也与自己无关,掀不起波澜。某天,一只罕见的飞鸟落在窗边,梳理着好看的羽毛,蹦了蹦,把头探进来,探究地望着囚犯,囚犯也盯着那绚丽的羽毛和乌黑的眼睛愣神,四目相对了很久。渐渐地,他尝试把面包搓成屑,放在手心喂它,惊喜地看它小心翼翼地吃。这种感觉很神奇,让他有些得意忘形,想要摸摸它。可当他忐忑又期待地朝它伸出手,指尖就要碰到的时候,它却长鸣一声,展开羽翼,迎着窗外的阳光,飞进那片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蓝天白云间。就这样,一个人在牢笼里的每一秒又重新变得无趣、难熬,还不如它从未出现过。不,也许它真的从未没出现过,一切都是他自己妄想出来的。 我点了根烟,再抬头时,闷油瓶已经不见了。这才开始感觉到真实,好像从云端跌落,被大脑急速唤醒,醒来后柔软的其实是床,是枕头。虽然没有了那些奇妙的感受,但胜在身边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有种“这样才是对的”的感觉。刚才竟然还会那么纠结地去试探他抽不抽烟,他抽和不抽又有什么关系? 来又如风,离又如风,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风把烟吹进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收回看着门口的视线。店里依旧放着我没听过的英文歌,哼唱着“i&039; a fool”什么的。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我跟小调酒师又要了一杯。这次很神奇,我连磕巴都没打,念出了标准的ojito。只是这杯ojito却没有给我带来第一杯时的惊艳和愉悦了。试着连喝了几大口,都没能再找到那种感觉,并且可能跟抽烟有关系,烟吸进去后,头开始有些晕了。 我想我刚才可能忘记了,滴酒不沾的二叔还说过,难过失落时,酒也会帮你麻痹,你以为你忘了痛苦,醒了却是加倍的空虚,再喝酒,再空虚,借酒浇愁愁更愁,陷入恶性循环,这是另一种依赖和上瘾。 我撇撇嘴,其实也没什么愁,就是有点儿晕。这杯喝得快,几口就没了,可是再点时,小调酒师竟然说我喝得差不多了,不给我再做了。真是奇怪,还有给钱不要的?!而且,我自己的事情,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替我做主?“差不多”还是“差太多”,我这么大人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一生气,我就想抬屁股走人,可一想到那挨千刀的闷油瓶,又只能硬生生地稳住屁股。 真他娘的! 为了那句“等我回来”,无聊的我只能翻手机打发时间。可惜今天用得太狠,手机还快没电了。诸事不顺!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闷油瓶从走到现在不过半个多小时。想稳住自己的情绪,我趁手机还有电,点上一根烟,翻出电子书看。可是才看了没两行,就感觉有人坐到了我的左手边,那是刚刚闷油瓶坐的位置。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赶紧侧头瞄了一眼,结果想太多,不是,是个外国人。 这椅子刚才被闷油瓶拉得太近,怪别扭的。我往右边挪了挪,想离他远点。挪完,继续抽烟看,只求电量能撑到闷油瓶回来,不然还得借充电器。这时,身边的人戳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抬头看了看他……等等,这人眼熟,好像是……刚才那发小广告的?我一看,桌上果然放着一摞没发完的宣传纸。所以,戳我干嘛?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笑了笑,用生涩的中文说:“尼嚎。” 这……难道是找我练中文来了?我现在可没那闲情逸致当陪练。可人家都跟你“你好”了,怎么也得礼貌地回一句吧?我朝他点了个头,也说了个“你好”,就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可是他又戳我……我立马不耐烦了,皱着眉头盯着他问:“什么事!” 他依旧笑着说:“尼的盆右肘了?” 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关你屁事! 他问完,往我这边又凑了凑:“如国,尼觉得乌料,窝课以配尼。” “……”我想说我朋友一会儿就回来,可又觉得跟他没必要解释这么多,便赶紧冲他抬了下手,道:“谢谢,不必。”说完,我把烟捻进烟灰缸,下了椅子,换到了旁边的空位上。我想我“请勿打扰”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可他竟然又跟了过来,站到我身边,还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操,汗毛都立起来了!我使劲把他的手甩开,瞪着他怒道:“你干嘛?离我远点儿!” 结果,他非但不走,还坚持抓过我的手,塞给我一张纸条:“这四窝的电话,尼随时扣以搭给卧。”这次他用的力气很大,我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而他,居然趁机低下头,一副想亲我手的架势。 我他娘的再傻逼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胃里涌起一阵恶心……我使劲挣开他,抽回自己的手,在身上蹭了蹭,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让我控制不住自己地朝他吼道:“老子不是同性恋!让你滚远点儿你他妈听不懂中文吗!leave alone! go away!”我这一嗓子声音太大,酒吧里的人顿时都不说话了,只剩下店里的音乐和不知是从对面哪家店里飘来的女声。 小调酒师出现得及时,我甚至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从吧台后面钻出来的。我刚吼完,他就拍拍那个老外,冲他比手势,皱着眉头轰他走。也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那老外再纠缠下去,我想我真可能控制不住揍他一拳的。 我在这里待不住了,心说你不走我走。跟小调酒师点了个头,我拿好自己的东西,大步离开了。可是出了门我发现,左右两边都能走,都能通往回家的路。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我讨厌一切需要选择的事情。 第10章进击的闷油瓶 “泥锅,泥碗,你滚蛋”的淘汰结果又是选出了毫无创新的左边。不过,左边离胡同口近,出了胡同就是大街,马路宽又亮,也不错。我听了下身后的动静,小调酒师在说着什么,听不太清。估计是没事了。反正他要敢跟着我,我就揍他!老子正好一肚子火没处撒呢,算他撞枪口上了。谁怕谁啊,外国人了不起?吃生肉长大的就了不起?老子个儿还比你高呢!越走越想越来气。他娘的我躲什么躲……这叫什么事!头一次听说大老爷们被……被个老爷们骚扰的……要是去报警,都会上社会新闻的吧!警察蜀黍也会笑掉大牙的! 都怪那闷……不,怪我自己。是我自己在闹别扭。不过要不是……算了,我有什么立场深究这些。可话虽这么说,哪儿那么好就真算了,小雨也浇不灭我心里烧腾的火。不知道老子从头到脚哪里看起来像个同性恋?!以前也没碰上过这种事啊,难道是胖达的t恤买错了?他其实是喜欢我身上的胖达?如果是这样,我真会考虑送给他啊,毕竟他都那么执著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冷。 到了大路,果然很亮,橘黄色的路灯,照出夜空里一丝丝金色的小雨,把潮湿的马路也照得晶莹透亮。景色、空气都太好了,只是车好少,不知道有没有出租车。穿过了马路,我站到一棵槐树下避雨,盯着远方看了看。唉,没有空车的小红灯标志,真想快点儿回家。可是又忽然想起还没有跟闷油瓶说一声,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啊。可是怎么说? 我先回去了。 你别回来了。 我先回去了,你别回来了。 “……” 一定是脑子锈死了,想来想去无非就这两句,拆开组合怎么都怪怪的。正想着,从前面胡同口拐出来一辆空车!卧槽卧槽,大善大善!短信可以晚点儿发,这车可真的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啊!我赶紧从树下跑出来,朝它伸手。 终于坐进了车里,报了地名,听着司机师傅在放的配乐恐怖的灵异广播剧,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胖子说得对,我到底还是命好。可还没歇口气儿,手机响了。糟糕!我不会真让他白跑了一趟吧?可是不应该这么快啊……他应该明白我说不方便就是不能跟黑眼镜碰面的意思,那应该是把黑眼镜先送回去吧?所以,不应该这么快啊!我咽了下口水,盯着“10086”,多希望此刻它是真的10086。 按了通话,我还没“喂”出来,10086就先开口了:“你在哪。”语气相当冷,把我冰得一哆嗦。怎么生气了……你生什么气!我还没生气呢!“在车上,我刚……”可是,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我不是说让你等我回来。” 这下可好,我刚被从天而降的空车压下去的怒火全起来了。你说让我等你回来,我又不是没等!再说,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你了?每次都是你自己自顾自地做安排,他娘的,我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就是放屁吗!而且,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想什么时候走,想留多久,想怎么回家,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我的脑袋里被各种愤怒的弹幕刷了屏,要不是考虑到他是客户,是甲方,差一点儿就飙出来了。没办法,最终我只能没好气地答非所问了一句:“我已经快到家了,你不用……” 结果,他又打断我道:“我问过了,你刚走。” 他还真回酒吧了?我一惊,可是他根本不容我想更多,问话一句接一句,竟然跟进得这么快!马上,他又问:“京b00370是不是你。” 车牌号?什么车牌号?我愣了一下神,才想起看出租车前面的运营证……简直傻眼。被打脸了,难免有恼羞成怒地朝他吼“京b00370不是我!是我坐的车!”的冲动。 wtf!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感觉后方有辆车在不断变换远近光灯晃我们。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被远光晃到,除了知道远处那车闯了个小斑马线的红灯,看不清是什么车。即使这样,我也有了一种预感,整个人下意识地缩了下去,跟做贼的似的。 “不是,我不知道……”我刚张嘴想糊弄一下闷油瓶,司机这时候骂了一句“操,瞎逼晃什么晃”就把我暴露了……我痛苦地捂了个脸,的哥,您也太不给面子了!结果再举起手机一看,哦漏,已经没电了,救命!不对,没电了也好,关键是什么时候没电的,这话他听没听见? 至此,我已经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后面的车就是闷油瓶。他不光变换远近光灯不说,还不停按着喇叭,跟平时温和稳重的开车风格反差太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都是下意识的,甚至有点儿心惊肉跳。所以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节奏啊?你追个屁啊,拍《速度与激情》吗?是不是追上来后,还要不断撞我们逼我们停下,然后的哥再发飙,你们两个人大半夜的撒着狗血、闯着红灯来一出极品飞车crazy taxi?! 闷油瓶显然连脑洞的时间都不留给我,很快追了上来。我听到他的“嘀嘀”声就在我们左边了,不明真相的的哥也暴怒了,借着窗户骂他神经病什么的。我悄悄看了一眼,果然,出租车哪有大奔好使!闷油瓶马上就超到了我们前面,开出点距离,并进我们这条车道,狠狠地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了红灯前面。 我知道大事不好,但反应已经跟不上了。的哥大骂一声“操”,也猛踩刹车。我被这惯性带得差点儿没滚脚坑里,一头撞到了副驾座椅的靠背上。的哥跟冲锋枪一样,变着花样骂他,也嘀——嘀——嘀地按上了喇叭,明明应该很吵,但我还没从“劫后余生”中回过味来,听上去都像远在天堂一样。就在这时,我身边的车门被猛地拉开,闷油瓶攥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拉,同时说道:“下车。” 干嘛干嘛这是干嘛……这黑着张脸、散着低气压又逆着光跟天神降临似的诡异混合气场是干嘛?你到底是要“抢”人还是“救”人?老子就是打个车,又有什么可抢可救的……然而,事实上我根本顾不上吐槽,完全没跟上眼前的节奏。经过刚才的追车惊魂和撞车未遂,我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了,心脏跳得跟什么似的。看着这样的闷油瓶,之前的愤怒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下意识地做出往回抽胳膊的动作,然后听见闷油瓶“啧”了一声。 爷您别啧了,我这不是没抽回来吗,效果充其量也就算挣了一下而已。真是他娘的,忘了他劲儿大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的胳膊被他攥着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儿疼。不,不是有点儿……是很疼!妈蛋!能不能容许我嘤一下先? 既然他不撒手,为了胳膊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能拿好东西“乖乖”地顺着他的劲儿钻出车厢。不明真相的的哥这时骂骂咧咧地一摔门绕到了我们这边,横眉怒对闷油瓶。“你干嘛呢!”然后又看向我,“这神经病你认不认识?用不用替你报警?” 的哥是个好人……虽然跟我们保持了安全距离……不对!我脑子呲楞一下就转了。这要是报了警,可不光是上社会新闻这么简单了,如此狗血的剧情还是会让警察蜀黍笑掉大牙的!而且,他明显好像误会了什么,把闷油瓶当成有病的坏人了?看着边说边掏出手机的的哥,我来不及解释更多,只能挑重点阻止他。 “别!” “你报。” 结果却是我和闷油瓶同时开了口…… 报报报你妹报啊,真神经病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哥见状显然也茫然了。只有闷油瓶,说完像没事人似的,还t把我胳膊当手包一样往他左臂下一夹……这种怕我逃跑的feel是怎么回事?!老子怎么跑,开你车还是开出租车?驾照都t不知道在哪儿压箱底呢! “你到底要干嘛!”我拧着胳膊往回抽了抽。 闷油瓶左臂一下就夹得更紧了,回头看我一眼没说话,松开一直攥着我小臂的右手,伸进自己的裤兜。虽然在安全距离以外,的哥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又退了一步,满脸警惕。闷油瓶什么也不说,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然后从兜里掏出了……钱包,双手打开,垂眼看了看,皱了下眉头,抽出一张绿色的毛桑,迎着的哥的囧脸,弯腰放到我身后的出租车座椅上。 “……”你他娘的钱烧的啊,老子屁股还没坐热乎呢,给50!没零钱你倒是说话啊耍什么帅!“我这有零钱!”我喊了一声,闷油瓶却没理我,收好钱包,“夹”着我往前走了一步,之后关上车门,转身,终于肯解放我的胳膊了,但同时右手却又一把扯住了我拎着背包的左手手腕,然后说道:“走。” 我瞬间无语到了极致。又来了……真当自己是哑巴吗!走什么走,多说几句话不会死!我越想越生气,在他拉着我走到两车之间的时候,彻底不干了,定在原地不动,往回拽着扯他。他不回头,拽了两下,没拽动,才皱着眉回头看我。 皱眉头也不好使你知道吗!我瞪着他。“你是不是真有病!抽的哪门子疯!”看他转过身来了,我就指着车继续,“你自己看看,下雨呢不知道啊!危险懂不懂!你他娘的不要命,老子还没活够呢!” 灵感来了,情绪到了,我感觉自己还有好多话可以骂出来,可结果正说着,闷油瓶突然就朝我迈了一步。我下意识就把嘴一闭,看着他站到了我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靠,不知道是不是离得太近了,压迫感登时随着闷油瓶的呼吸扑面而来。我往后退一步,他就跟上一步。气场跟气场一碰撞,立马分出高下。看着他那种蠢蠢欲动的眼神,我觉得,如果说他此刻是一只伺机而动、随时会从草丛中一跃而出的黑豹,那我必定就是只毫无知觉、下一秒就被咬断脖子的瞪羚。 所以说……这种下一秒就会被吃掉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这时提了口气,人又突然朝我这边探过来了些,贴得更近了。我下意识地两眼一闭,脖子一缩,抬起双臂交叉在身前,阻挡来自他任何可能性的“攻击”,管它这姿势是“no”还是“动感超人哔哔哔”什么的意思。动作太突然,以至于把闷油瓶的手都一起带着举了起来,我手里的背包也“啪”地掉在地上。 几秒过去了,除了听到出租车开走的声音,闷油瓶没有任何动静?我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眯着看,可还什么没看清,就先听到我的脑门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然后脑袋真真地朝后仰了过去……我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要“嗷”出声。 他竟然敢弹我脑门! 就算我能想出一万种来自闷油瓶攻击的可能性,也绝对想不到会是这种!好疼……“我操!你……你弹我干嘛!”我捂着我可怜的脑门,对他这突如其来、不合常理的行为感到非常愤怒,抬脚就朝他跺了一脚。可是妈蛋,一定是我脚下留情了,闷油瓶只皱了下眉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真不解气。而且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恢复如常了,没有了刚才的低气压。难道弹我一下就这么减压?还是我踩他一脚反而是他觉得更泄愤? 不容我多想,闷油瓶开口轻声说道:“我说过,我送你回去。” 可这他娘的也不是你弹我的理由好吗!而且,执着也不带这样的啊,这人怎么这么拧! 他声音那么小,我也不好意思吼了,只揉着脑门嘟嘟囔囔道:“我都打上车了……怎么都是回家,有什么区别?这么大动静你吓唬谁啊……” 闷油瓶没搭话,弯腰捡起地上的背包,转身继续扯着我往前走。走到副驾驶,拉开门把我往里一塞,道:“扶手箱有纸巾。”说完,“砰”地把门关上了。接着,他拉开了后门。我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掉到地上弄湿的背包被他丢在了后座。 可我的背包它不是重点……以诡异的姿势卡在脚坑和后排座位之间,好像“死掉”了的墨镜兄才是重点! 怕什么来什么啊,我不是说了我觉得他有事被我碰到不方便吗,你不是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才自己去接人的吗,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说怎么跟开飞机似的“嗖”地就回来了,原来人家压根就没回家! 我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往后缩,贴在门和座椅的角落,企图让自己完全被椅背遮挡住,生怕这墨镜兄没“死透”,突然来个“起尸”,喊个“哎哟小三爷你怎么在这儿呢,还是我酒没醒”什么的。 闷油瓶放下背包,要关门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子明显顿着犹豫了一下。但这时,忽然有辆车长按着喇叭警示着从他身后飞速驶过。我这才后怕,我们违章停车在行车道还这么磨叽相当不安全。多亏下着雨的夜里没几辆车,不然指不定捅出多大篓子。造成交通拥堵,被广大人民群众围观我被弹脑门都已经算轻的了,弄不好都不用麻烦的哥,直接招来警察蜀黍,把我们带到局子里一通批评教育,拍个片子放到电视上教育千家万户,标题就是“哥哥们有练过,小盆友不要学哟”,然后视频被贴到网上供万人转发膜拜。这挨千刀的闷油瓶犯起病来怎么就变得跟扔了曼妥思的可乐瓶似的爆发力惊人呢!不不,重点全错了,这种时候重点是黑眼镜……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8节 闷油瓶被这一“嘀嘀”,不再犹豫,果断关了后门走回前面,拉开驾驶室车门跨了进来,然后看了看我,顺着我的视线又看了看后座,淡淡说道:“10小时内醒不了。” 嗯?我仔细回味了一下他的这句话……敢情您老这是让我这个在两个巨巨间苦苦挣扎的小蚂蚁安心,不会被发现的意思吗?谢谢你还记得我的话。 确实,听到他这样说,我还是稍稍松了口气的,也坐正了身体。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怎么就听起来怪怪的?这种时候,就算闷油瓶不可能一脸尴尬“嘿嘿”笑着说“喝多了”,也应该酷酷地朝后座甩下下巴,淡淡地来上一句“喝多了”啊。怎么就能确定“10小时内醒不了”? 我回头看了看,黑眼镜这“遗容”怎么也不像喝多了的架势。而且,一般人喝多了中途至少也会喊个渴或者尿个尿或者吐一吐之类的吧?刚才电话里不是还挺活分的,这么会儿就“10小时内醒不了”了? “他……他怎么了?”我忍不住问了出来,不过我又没喝多,不知道在结巴什么。 闷油瓶一边开车一边目不斜视道:“晕了。” 嗯。 嗯? 嘶……还是怪怪的,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醉了”“睡了”之类的,“晕了”是几个意思?我还喝晕了呢,当然被刚刚一惊吓,现在不晕了……anyway,我又试着问了问:“喝……晕成这样?” “不是。” “不是”是什么意思…… 见我不解,闷油瓶似乎犹豫了下措辞,开口补充道:“打的。”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回想了一下电话里乱七八糟乒乒乓乓的内容,我慌忙问道:“打的!打架了?是不是喝多碰上闹事的了?报警没!他没事吧!”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道:“没有。” 嘿,他怎么能这么淡定,这时候不报警了?刚刚明明还那么流逼地“你报”呢。闷油瓶不急,我倒急了。黑眼镜虽然没正形了点儿,但好歹是我领导,平时对我也不错,于是我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闷油瓶责问:“为什么不报警!把人都打成这样了,不能便宜了他们!万一打出问题可怎么办!要不咱先送他去医院查查?”说着,我脑海中就出现了瞎兄下半辈子都瘫痪在床,我拿着鲜花、水果站在他床前慰问的伤感画面。可能是我酒劲儿还没完全下去,控制不好情绪,伤感就流露了出来。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明显呆了一秒,眉毛都跟着跳了一下。但他在开车不能太分心,目光马上又挪了回去。 “吴邪。” “啊?” 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不用报警,他没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你看都这样了……”我回头看了黑眼镜一眼,墨镜当啷着挂在脸上,头发挡住了眼睛。 闷油瓶调了下后视镜,也看了看,又十分肯定地说:“没事,我有准儿。” 我一时脑子都转不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准儿?是说对黑眼镜目前的情况有准儿还是……难道是闷油瓶打的?我惊悚地看着他,他又瞥了我一眼,给了句算是解释的话:“他撒酒疯不走,我没耐心了。” 我下意识直抬手捂脑门,简直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只被弹了下脑门我是不是该吃斋念佛三个月?没想到闷油瓶还是个家庭暴力男!真没看出来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那你也不能打人啊,打坏了怎么办……”我回头又看了一眼,脑海中出现电影里的那种场景,闷油瓶抄起一个酒瓶子,“啪”地打在瞎兄的后脑上,酒瓶子应声而碎。或者,像某部里二指奇长的传奇人物那样,手指放在瞎兄后颈轻轻一捏,瞎兄就成了晕过去的瞎兄……我简直太同情你了,不就喝多了嘛,撒个酒疯都有绳命危险啊! 好在刚才我很乖的……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说:“我着急。” “着急!着急也不能……”我反应过来了,瞬间沉默了,闷油瓶是说他着急回来找我。我对不起我瞎兄,都是我自己闹腾,要是跟着一起去不就没事了?说到底,我心虚个什么劲儿,他们都不在意,我自己纠结个屁。 闷油瓶看我不说话了,想了想又说:“他真没事。”说完又看了我一眼。 难道是我的脸色太凝重了?闷油瓶皱了下眉头,回过头去,目视前方,抿着嘴又在想什么,然后用一脸正色却又透着犹豫……我形容不清,总之是相当难拿的那种神色道:“吴邪,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卧槽,这是什么前奏?听到的一瞬间,我的心就慌了,整张脸都开始发热,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下冲击着胸口,太鼓达人也会被玩坏的啊。我默默在短裤上抹了把手心的汗,问道:“什……什么事?” 闷油瓶幽幽地继续开口:“这也是一个秘密,你也别跟别人说,谁都不能说。” 我去,怎么突然废话这么多……嗯?这话不是一般地耳熟啊……我想了想,这不是我给他live票时说的吗?所以他用了“也”字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约定?我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点点头。 “其实……”闷油瓶这才继续说,音量都放轻了。这架势让我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他不是在开车,一定会靠过来贴着我的耳朵说,还得用手挡着。 前方红灯了,闷油瓶这时停了下来,换了档,还就真朝我招招手,让我靠过去。我往他那边凑了凑,咽了口口水,心说他娘的,到底几级国家机密啊?老子心脏真要被玩坏了。 闷油瓶见我凑过去了,这才趴到我耳边,小声说:“我会葵花点穴手。” 我愣了愣,脑海中随即出现闷油瓶大喊一声:“葵花点穴手!”戳在了瞎兄的要害穴位。 我本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后来根据他的架势又以为……也许他想说另一件他以为我还不知道的不得了的事,可他娘的谁知是……老子还会“排山倒海”和“千年杀”呢,你想试试吗? 红灯变绿灯,闷油瓶说完就坐正,换挡,踩油门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而我,缓缓坐直身体,石化在了那里,脸上一抽一抽的,内心各种情绪交错,各种心情打架,想怒又想笑,想笑又觉得不厚道,竟然完全不知该给他什么反应才对。好在闷油瓶专心开车,并没在意。 最终人性还是战胜了笑点和恼怒,我回了神,咳嗽一声:“小……哥。” “嗯。”闷油瓶应了一声。 “前面能不能进辅路靠边停一下车?” 闷油瓶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揉揉鼻子,尽量用玩笑的口气解释:“完全无法直视领导‘睡’成这个样子……” 虽然口气是那样,但于心有愧的我真是诚心诚意的,实在受不了黑眼镜缩在后面委屈又可怜的样子。本来就被打?砍?点?晕了,大概又是因为那脚急刹车卡在那里。所以说到最根本原因,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别扭。而且,我也看出刚才闷油瓶在关门前是想“解救”一下他的,但无奈我们停的地方不对,被那路过的车一喇叭,为大家安全着想就错失了机会。闷油瓶似乎琢磨了一下我的话,看了眼后视镜,果然打了转向灯。 我们把两个后门都打开,一人站一边。后座上的背包碍事,闷油瓶便把它放到了头枕后方,然后他抬头,我抬脚,把卡在那里的黑眼镜合力重新抬回后排座椅。长这么大个子可真是……我们很努力地调整他的“晕姿”才总算把他上半身摆稳当了,腿就只能放弃了。闷油瓶关了车门就往回走,我赶紧趁机探进车厢,伸长胳膊,把黑眼镜歪掉的墨镜戳回原位,这才终于安心地呼出口气。收手时,我想顺手拿回自己的背包,结果背包略沉,脱手,“咚”地大头朝下砸到黑眼镜的胸口。我这才意识到,背包拉链自从下了出租车一直没拉,有些零碎的东西就掉了出来,洒在我……领导的身上……我真不是故意的。 已经在系安全带的闷油瓶听到动静回头看我。我“呵呵呵”干笑三声坦诚承认错误:“我没拿住……不小心。” 闷油瓶看了眼我的背包,又看了眼黑眼镜,点点头说:“别漏掉东西。” “嗯!”我赶紧把东西捡起来,胡乱塞回背包,掸掸领导的衣服,钻了出来。 黑眼镜的事情一搞定,我心里没了惦记,这点儿可怜的注意力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闷油瓶又一直看着我,把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这回何止注意力,连心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说不清现在到底什么心情,我面上虽然“无畏”地盯了回去,但心里其实是在默默念咒:怎么还不开车,怎么还不开车,怎么还不开车……可是,念咒不管用,他还是盯着我,不说话。 我只能再次“呵呵”朝他干笑两声。想到这活跃气氛的艰巨任务再也不能交给会“葵花点穴手”的闷油瓶了,便想用种特别的方式说可以走了,于是,我朝他比了个手势,嘴里冒出了句不知道从哪儿脑抽出来的话:“小哥,一库左!”说完我就¥…_…了。 “嗯。”谁想到,闷油瓶竟然应声还点点头。 这……这也能听懂?难道闷油瓶也看动画片、这片那片的?我还沉浸在脑补中没反应过来。他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啊?”了一声。他没有重复一遍,而是解开安全带直接朝我探过身子,伸出手。我立马把张着的嘴一闭,往后缩了缩,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要干嘛?家庭暴力男你这是要干嘛! 在我以为脑门又要不保,痛下决心以后他说话我一定好好听、好好回应的时候,他的手放到了我头后方,拉下安全带,把插扣插进插槽,然后就坐了回去,重新系好自己的,才又把我没听清的话又说了一遍:“安全带。” “哦……”我低头看了看,他连背包都一起给我绑住了…… 车重新开了起来,闷油瓶没开收音机,没放cd。深夜的道路寂静畅通,雨小了,打在玻璃上只悄悄地留下个小水滴。车里除了胎噪声以及半天才懒洋洋刮一下的雨刷器声音外,太安静了。 太t安静了! 不过,安静倒一直很适合他。现在看起来,这才是正常的闷油瓶的样子,所以刚才那个放了曼妥思的可乐瓶是怎么回事?闷油瓶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什么。但我这个人一安静,一没人跟我说话,就会开始“想”事情,自己跟自己“玩”,哦不,现在显然是自己玩自己。 我百分之百能肯定的是,那会儿他绝对是生气了,但是一想到原因,我就开始混乱。我现在的视野就是面前的挡风玻璃,它跟着玻璃一起逐渐被小雨模糊,快看不清了,然后再一下子被雨刷刮清明,接着又是模糊、看不清、清明,如此循环往复,不断回到原点,像轮回一样无止境。不光是视野,我最近的思维也一直都是这样。 闷油瓶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了,以至于犯起了倔脾气?根据他的话,他折回来这一趟是为了要送我回家,但是我没有等他。 换作是我,我也会生气! 关键前提是为此他还对自己人使用了家庭暴力,这样却还扑了个空。 换作是我,我会更生气! 使用暴力的原因是黑眼镜喝多了,他没了耐心,着急。而着急是因为我没跟他一起去,他还得顾着我,于是,他两边都分着心。 换作是我,我也着急! 所以,更别提闷油瓶了……靠,等一下,我好像一直漏掉了很重要的一条信息,我差点忘了,他回过酒吧!闷油瓶说他问过了,我刚走。不止,他甚至知道我走的是左边。所以……所以,他会不会也知道了……那件事? “老子不是同性恋!让你滚远点儿你他妈听不懂中文吗!leave alone! go a>想到这里,我的思维再也挪不动步了,整个人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盯住了这个问题。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针对他,他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 设想一下:闷油瓶看我不在酒吧,问小调酒师我呢?小调酒师说我走了,闷油瓶问怎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小调酒师说我被个老外同性恋骚扰,我一发脾气骂了一句≈¥…就走了,刚走,往左手拐了。 有可能! 又或许他回去的时候那老外还在那里?他跟那老外之前不是就气场不对来着,没准这一碰面,小调酒师没说什么,但是闷油瓶脑补了什么呢?不是都说他们这圈子的人能看出谁是,谁不是吗?(不过,那找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偶尔也会失灵?) 也很有可能! 我痛苦地捂脸,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啊,这下怎么办,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可是,这事太敏感、太微妙了,又不能问,总不能突然就没头没脑地来一句“我不歧视同性恋”吧,况且闷油瓶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是啊!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作是我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是很受伤的,而且是独自默默受伤,绝对不可能主动提。从此之后,相处有芥蒂,渐渐保持“友好距离”什么的。天,再换位思考一下,我对那老外的态度也太恶狠狠了,想拒绝说清楚就好了,撒邪火,甩出那么重的话干嘛! 我去,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想到这些后,闷油瓶之前的表情和行为都被我从脑海里翻腾出来,就好像我心里有个标尺一样,我把它们统统拿出来跟标准值做了对比,看看今天这个突然爆发的可乐瓶是否跟这件事有关,可是忙活了半天还是不能确定……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妈的,看不出端倪。 这下,我不光无法面对倒在后座的黑眼镜,更加无法面对旁边安静的闷油瓶了。天知道我现在多想他再跟我讲个冷笑话,比如,吴邪,其实我有一把祖传好刀,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刀上会刻着洞爷湖什么的。 眼下这安静让我焦躁,让我不安,让我想抽根烟。我下意识地就要掏背包,又想起不行,闷油瓶的车里没有烟味,不能抽。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只想快到家。我看了眼外面,果然道路畅通就是快,前面桥下调个头就要到我家小区前的市场了。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夜里完全没有闲逛和吃小吃摊的,相当安静。那些卖蔬菜、水果、小吃的摊主一定都早早收了摊,这种天气多适合睡觉,连流浪狗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没了各家摊位的照明设施,市场也就比往常暗了很多。街两边那些关着门的店铺和门口地上被淋湿的垃圾随着我们的前行逐渐被车大灯照亮又暗下去。而进了小区,当然只有更暗,车灯几乎就是唯一的光源了。 闷油瓶在单元门前停好车,说:“到了。” 我“嗯”了一声,又说:“今天……谢谢送我回家。” 闷油瓶摇摇头,之后提了口气,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拉住门锁的动作便停住等他的下文,结果闷油瓶这口气却顿住了,之后说的是:“用不用伞?” 我看他要解安全带,赶忙说:“不用不用,就两步,雨又这么小,你快带他回去吧,早点休息。”我边说边推开门,钻了出去,站到单元门前的雨遮下冲他摆摆手,想目送他走。结果闷油瓶却按下副驾驶这边的窗户,探着头对我道:“你先上去。” 对白和场景熟悉得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让我直晃神,我迟疑地点点头:“哦……好,那小哥再见。” 闷油瓶在车里也点了下头:“嗯,再见。” 还是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也许真是我想多了?闷油瓶也许只是从小调酒师嘴里知道我刚走,往左边走了,而且那个老外也不在酒吧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当然最好了,可还是略有不安。 跨入单元门,脚下有片白色的光,我的影子也随之被投映在墙上。到了一楼和二楼之间楼梯拐角处的小窗,我探头一看,他的车还没走,车头正好在单元门前,白色的灯光通过小窗把通往二楼的那段楼梯也照亮了一些,虽然有限。我抬手拍了下二楼的楼道灯感应器,灯亮了,心里随之涌起各种复杂又强烈的感受。 这些都跟上次他送我回来时一模一样。 我匆匆忙忙地掏钥匙开了门,快步走进房间,故意没开灯。夜深了,透过没关的窗户,发动机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 嗯?等等,没关的窗户……操!走前又忘关窗户! 我赶紧冲到窗边,摸着黑在窗前的小边桌上抹了一把,果然湿了。这里是我无聊时看书的地方,完蛋。我赶紧踩亮沙发边的落地灯,果不其然,这本书难逃被雨水淋湿的厄运。 我暗骂自己猪脑子,知道要下雨,走时候还不记得关窗!不过好在也就是光泡了本书而已,幸亏落地灯没在窗前放着……我正忙乱地找抹布,忽然听到窗外发动机的声音在变小,我赶紧抬头看,闷油瓶在倒车了。 我还真是个“狗熊掰棒子”……车灯很亮,也只能看到车灯,看不清闷油瓶。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在看我这边,我还是冲他摆了摆手。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故意不开灯是想测试什么?上次也许是给黑眼镜打电话,这次也许是转身“照顾”一下黑眼镜,刚才因为有我,不是一直都没机会?重要的是,昨天晚上还没折磨够自己吗,不是已经分析出结果了?!所以,就别再想了,就是那样的! 楼下重归于安静和黑暗。我再度想起昨晚自己分析出的那个最合理的可能性,就觉得心里是又气又有些……痒?形容不清,就是很复杂的感觉,挺难受的,我不禁搓了搓胸前的衣料,也未能缓解。跟闷油瓶独处的那段时间里就没有这种心情,那时候是开心。好像自从黑眼镜一出现,这种感觉就变得强烈起来了?似乎有什么在不断下坠,压得心里沉甸甸的。所以,这就是我后来总是无端要发火的原因?难道我这是……吃醋了?! 不可能! 刚才那老外抓着我的手要亲下来的时候,我明明是极度抗拒的……所以我绝对不可能是同性恋!绝对不可能喜欢个公的!即使那个公的是闷油瓶也一样不可能! 掐断了这个假设,我赶紧找来抹布和拖把将边桌与周围的地面擦干净,出了汗后才松出口气瘫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抽。似乎这根烟憋得太久,而我非常非常需要这久违的尼古丁,一口一口抽得很深、很急。 可是,这心事就像呼出来的烟雾一样,以为它吹散了,消失了,其实却早已悄悄潜伏在周围,身上,衣服上,甚至这房间里的沙发上、墙壁上,到处都是烟味。若想彻底清除只能大清洗,甚至装修……对!还没洗澡呢!我赶紧将烟捻灭,走进卫生间,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丢进洗衣机,拉上浴帘冲澡。 二爷留给小花的这套房是典型的老房,卫生间和厨房都很小。假两居室,一进门的小厅当不了客厅,撑死了能当个饭厅用。两间卧室,小的那间小花学戏时住过,大的那间是二爷的卧室兼客厅。因为敞亮,我搬来时自然而然住了大间,也没买什么家具,写字台、沙发、柜子、老式木质双人床都没动,直接用的旧的。一是我觉得有的用就好,反正就一个人,没必要整那么大动静;二是我想有天小花如果有机会回来,能看到这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毕竟我只是个房客,不是主人。 可能跟下雨天本来湿度就大、卫生间又小有关,随着蒸汽渐渐充满这个浴帘围起的小空间,我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可这暗厕却连个排气扇都没有,本来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这澡洗得没能得到排解不说,反而有些雪上加霜。 我匆匆打了浴液,想速战速决,好出去透透气,可当泡沫抹到身下的时候,手却忽然顿了顿,有了什么奇怪的念头。我试着顺势撸了两下,来了点儿感觉,于是呼出口气,抬起左手扶住墙砖,右手专心撸了起来e on,甭管是苍老师还是什么玛丽亚,快到脑子里来。我闭上眼努力回想同寝下载、分享过的那些a片画面,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边想边按着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套弄。为了集中注意力找感觉,还以头抵住扶墙的手稳住身体。可是……可能真的是氧气太稀薄了,我有些喘不过来气,脑子也开始缺氧犯晕转不动了,连苍老师的脸都像被雾气笼罩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偏偏这根倔强的玩意,还迟迟不肯给我个痛快。 我暗骂一句“操”,烦躁地停了手上的动作,趴在那里喘了两口,匆匆冲掉身上的泡沫,胡乱擦了两把就跑出卫生间。空调的凉气吹得人感觉舒服了些。 不可能出毛病的!我健健康康一个大男人,没有女朋友,工作忙得积压这么久,连右手这个女朋友都不好使了吗!我忽然就犯起了倔,衣服也顾不得穿,直接走到写字台前,打开笔电,在文件夹里好一通翻找,然后就想拍死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放得那么隐蔽!而且,我到底是有多久没看过这玩意了……姑娘们到底在哪里,快出来啊!我一层层地把各个文件夹点开来看,连t放毕业论文的都点开确认过了,还是没找到。 这下可彻底泄了气,我坐了下去,上半身瘫在写字台上,玻璃板冰冰凉凉的,冰着我滚烫的脸和胳膊。我伸出手按亮台灯,老台灯的暖黄色光源很舒服,把装着姜饼人的轻松熊纸盒照出了温馨的色感……我换了个方向,不去看它,也正好冰冰我的另一半脸。这样,却又看到了从秀秀那里借到的盘,想到那张……《春光乍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朝它伸出了手,伴随着强烈的紧张感和畏惧感。就好像那cd盒是颗定时炸弹,而我是个菜鸟拆弹“砖家”一样,手伸过去的时间被无限延长,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咚”打鼓般的心跳声,可却在触摸到盘盒的一瞬间,像触电一样地收回手。 他娘的,我到底在干嘛!吴邪,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我整个人立马坐正了身体,有些心有余悸。睡觉,去睡觉,睡醒就好了!我念叨着给自己催眠。看,都三点了,一早还要上班。对了,手机没电了,还得充电、上闹钟。可是,在包里翻了好久都没找到。 斯巴达了…… 操,我手机丢了?! 啊啊啊新买的啊,一个多月的薪水呐!这下我哪还顾得上琢磨我下面那根玩意,整个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头顶简直具象化出了一个大大的“空”字。虽然知道结果,我还是尝试用座机拨了自己的号码,当然是关机。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卧槽我微博还登陆着pyful活动的官方账号呢!这回整个人彻底惊出一身白毛汗。钱财乃身外之物,这玩意要是出问题,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赶忙用电脑改了密码,确认完全没问题,才抹了把汗吐出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然后挥掉头顶的“空”,换成“悟”,两腿往椅子上一盘,想象自己是聪明的一休哥,闭眼冥思,哦不,闭眼回想。 首先,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手机肯定在的,出租车上还接了闷油瓶的电话来着,话说到一半手机没电了,然后……然后闷油瓶变成爆炸的可乐瓶,再然后司机急刹车……我所有对手机的记忆就停在这里了。 所以说,难道是刹车的时候掉出租车上了?靠,真他娘的妈蛋啊,这挨千刀的闷油瓶!他这一闹,我手机丢了不说,连出租车小票都没拿。车牌号京b什么来着?哪家运营公司?可惜脑子里回想到的出租车的运营证就像刚才隔着水汽的苍老师一样看不清。 闷油瓶会不会记得车牌号?他记性好像还挺好的样子,不是电梯惊魂夜我报给司机的地址他一下就记住了吗?可以……问问他?等等,想到闷油瓶,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们一起挪黑眼镜的时候,我背包里的东西掉出来了些,所以说背包拉链是下出租车的时候就没拉好的。拉链为什么没拉好?难道是我下车的时候其实潜意识里是想把手机收好来着?结果因为被闷油瓶拉着胳膊,一只手不利索,所以拉链就放弃了? 很有可能。 所以说……手机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掉闷油瓶车上了? 看来只能找他确认了。我的第一反应很蠢,竟然是想赶紧拿手机拨给他问……靠的嘞,一激动差点儿就忘了我本来就是想要找手机,可是他手机号我又记不住啊。对了,名片名片!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没收起来,在无敌记事本里夹着。 我赶紧从一休状态回神,蹿下椅子去拿背包。可找到名片后又犹豫了,这大半夜的打过去合适吗?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到家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又得搬死沉的黑眼镜,他肯定也累了,该洗洗睡了吧? 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可是,我真的很捉急,无论手机是掉他车上了还是掉出租车上了,我都得靠他才行。掉他车上还好,要是真掉出租车上就麻烦了。我连锁屏密码都特么没设,万一的哥又拉了别的客人那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虽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抱太大期望了,但人生总会有那么001的希望的,不是吗…… 我这么急,闷油瓶那么nice,被吵到也不会怪我的,嗯,肯定不会怪我的……吧。而且,不是说黑眼镜会“睡”10个小时?所以这会儿我打过去他应该不会知道?我只能默默祈祷闷油瓶还没睡,要是睡了,也没有起床气……还有,最重要的,我望了眼沙发旁边的固定电话,默默在心中划了个十字,耶稣大叔保佑闷油瓶在大半夜看到陌生号码会接。 结果……没人接,电话里是“嘟——嘟——嘟”的长音,每一声“嘟”都“嘟”得我心跟着跳一下。这绝对是睡觉了的节奏啊!有好几次想直接挂断,可是又想已经都吵到人家了,万一人家醒了在找手机,而我又在这时挂了多可惜,哦不,多讨人厌。 就在我觉得时间久得都见证了何为海枯石烂,以为没戏了,通话马上会被自动挂断,默默腹诽原来闷油瓶是雷打不醒,睡起来跟死猪一样的人时,竟然接通了! “喂。” “喂小哥!” 由于我的迫不及待,我俩再次同时开了口。闷油瓶那边明显迟疑了一下:“吴邪?” “嗯,是我是我!抱歉这么晚还打给你,我实在是有点儿急,没吵到你睡觉吧?” “没,在洗澡,怎么了?” 洗澡?所以说,虽然我没打扰到闷油瓶睡觉,可是打扰到他洗澡了?!不知怎么地,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的重点都滚粗了,完全被这样的画面充满——洗到半截跑出来,湿漉漉的,跟我一样光溜溜地举着电话,连头发都在滴水的闷油瓶……也许还是大背头?以及,闷油瓶在车里离我那么近,穿着被雨淋湿的半透明的白衬衫,把湿湿的头发都背到脑后,胸前疑似有大片神秘文身…… 我咽了口唾沫,脸也有些热,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甚至开始为自己这幅赤条条的样子感到不自在。我想穿衣服,也许穿上后会好些,可是,电话线却阻止了我朝衣柜走的动作,电话也被扯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他娘的,又忘了是在用座机!赶紧弯腰捡起来,结果捡的时候,手还不小心按到了数字键,发出“嘀”的一声。 “吴邪?” 估计是听我没回答,还发出这些奇怪的声音,闷油瓶叫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我慌个jb!没穿衣服怎么了,又不是可视电话。再说了,同是老爷们,就算是真面对面没穿衣服又怎么了?就算面对面没穿衣服还一起洗澡了也不是个事儿啊!大学里那闷热、拥挤的公用澡堂子不是使得挺欢的! 我悄悄吸口气,镇定了一下,一口气把滚粗的重点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语无伦次地说:“在在!刚东西掉了,小哥那什么,我手机好像丢了,不是,是我觉得手机可能是掉你车里了,你下车的时候有看到吗?也许就在后排那里。” 闷油瓶估计是回想了下,才回我话:“没……” 我心里咯噔一下,都能想象出他此时摇摇头的样子。看来真掉出租车里了,人生001的希望看来不是属于我的? “哦……没事,那可能掉出租车里了……小哥,你还记得车牌号吗?” “嗯,京b00370。” 卧槽,真是不佩服不行,他果然记得!手头一时摸不到笔,趁现在还能记得住,我赶紧跟他说:“谢谢小哥,那你快接着洗去吧,别着凉了,我去查查出租车公司和电话。晚安。” “吴邪。” “啊?” “我下去再看看,你等我电话,一会儿打给你。” “不用不用,你赶紧洗洗睡吧,这么晚了!” “刚才没注意,你等我电话。” “那……那就麻烦你了。”我心里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也许真滚到后排的犄角旮旯里了,他搬黑眼镜的时候没太注意。没想到这闷油瓶的坚持和执着其实真挺可爱的。 “吴邪。” “嗯。” “……不用跟我客气。” “嗯……好,那谢……那……那我等你电话!” 这些礼貌用语都是习惯了而已,谁……谁要跟你客气了!突然不让说还真别扭……挂了电话,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衣服穿上,然后趁还记得车牌号,查到了运营公司的电话,没急着打,坐到沙发上盯着座机。我想先等闷油瓶的消息,希望是好消息。 闷油瓶没有让我等太久。虽然明知道这电话肯定会响,但深更半夜忽然响起的“铃铃铃”还是惊得我抖了一下。 “怎么样?” “找到了。” 不知道是我俩谁更急,又是同时开口。所以愣了一秒,我才反应出闷油瓶刚才说的三个字是好消息!哈着的腰立刻就挺直了,我的喜悦之情完全控制不住,肢体语言和语言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啊那太好了,谢谢小哥!刚才我还以为丢了,急死我了。我就说嘛,我再背也不能背到刚买的手机就丢了,是不是在后排?” “嗯,滑到副驾底下了。” “哈哈,它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差点儿说出“磨人的小妖精”。 “没电了。” “嗯,我知道,出租车上跟你说着话就突然没电了。” 闷油瓶那边顿了顿:“我还以为……你挂我电话。” 这回轮到我愣了。靠,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说到一半没电了可不是就像直接挂人家电话似的?怪不得后来闷油瓶忽然加速超车逼停我们,原来他以为……“我怎么可能挂你电话……” “给你送过去。” “啊?”闷油瓶忽然转换的话题让我一时跟不上。 “现在给你送过去,手机。” “不用不用!这都几点了,你可千万别跑一趟,我也没什么急事要用,知道没丢就行。” 闷油瓶那边好像想了想,说:“那中午,我去找你,带给你,我们一起吃个饭。” “小哥,你公司那么远,为一手机不用大动干戈的,你明天有时间的时候快递给我就好。”我不想让他开车跑来跑去的,怪折腾人的,午休就那么点儿时间。而且他来公司找我,我可真紧张,想到黑眼镜就紧张。 “快递不安全。” “没事儿,弄丢弄坏了让他们赔,嘿嘿。” 闷油瓶停顿了一会儿:“好吧。”口气听起来有些低落。该不会他……认为我在躲他?遂又想起他有可能听到我骂老外的话…… “哎小哥!” “嗯。” “你……你真的,你快递给我就好,那什么……”我忽然就想起live的事,赶紧转移话题,“周五,我们周五见,这两天我打听打听那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咱俩一起去尝尝。”说完略紧张地等他回复。 “好。用不用帮你充电?” 还好小哥不是矫情、脆弱的玻璃心,不然我的玻璃心可就该碎成渣,今晚别睡了。充电这么贴心那当然好啊,明天拿到手就能用……我刚要张嘴说好,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操,万一那10086要是让他看见可怎么解释!一副他见不得人的样子……就算闷油瓶不是玻璃心,也好歹是个玻璃瓶啊,一油瓶子哪有用防弹玻璃做的,再结实也禁不住我一下下地摔。 虽然并不觉得闷油瓶会是那种乱翻人手机的人,但做贼真的会心虚。“不用,不用充电!我明天自己充就好。小哥你快上楼吧,别在外面喂蚊子了,早点儿睡哈!” “那好,你也早点睡,晚安。” “嗯嗯,小哥晚安。”我呼出口气,执着的闷油瓶偶尔不执着也同样可爱…… 可是,觉,哪有那么好睡的?我光荣地失眠了,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似的。又不是快死了需要生前回顾,就不用一遍遍地让我回想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吧……折腾得我翻来覆去地“烙饼”不说,心情还忽上忽下的。爬起来好几次,喝水、上厕所,台灯被我开开关关几次以后,索性就不关了。被暖黄的老台灯照着,似乎还踏实点儿。直到天色渐渐变亮,衬得灯光亮度渐弱,我才迷迷瞪瞪地闭上眼。 睡得太少,老手机的闹钟响时,眼睛沙疼得完全睁不开。我想缓缓,结果闭眼一缓竟然睡了个回笼觉,惊醒时发现已经九点多了。我一个打挺蹿起来,直接冲进卫生间,火速洗漱,套好衣服就要出门,结果才看到台灯竟然一直开着。可真浪费电! 到公司十点多了,前台妹妹叫住了火急火燎的我:“吴邪等一下,有你的东西!” “东西?哦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手机!快递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快了? 前台妹妹笑得一脸我看不懂的表情,拿起桌上一个纸袋推给我:“诶吴邪,那人谁啊?好帅啊!” 听着她的话,我扫了一眼那纸袋……快递肯定不会用这样的袋子给递过来的,况且哪个快递小哥有那个闷油瓶小哥帅?这闷油瓶……不是说让你快递过来就好吗,干嘛特意跑一趟!跑一趟就跑一趟吧,一大早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是要干嘛,嫌快递不安全你让……让黑眼镜带来不是也……我忽然意识到,难道他是记得我不愿意让领导知道我见证了他那么狼狈的样子,才特意跑一趟的? 心情相当复杂,我抓紧袋子,张嘴就回前台妹妹。“那人是……”是个傻子……差点儿说出来,我话锋一转,回了她别的话茬,“帅吧,快别惦记了,早有主儿了。” “谁惦记了!我就是问问。哎呀你赶紧进去吧,看着你闹心!” “嘿,虽说我没那位帅吧,但好歹也没长得影响市容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是不是?” “吴邪,你是长得还行,形象全毁在贫上了。” “唉,你们姑娘可真难伺候!” 跟胖子和阿宁打了个招呼说起晚了,他们也没说什么。看样子,肯定没看见闷油瓶。我又看了看黑眼镜那边,还没来,估计是还没醒?开机登陆sn,见闷油瓶已经在线了,我有些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前台应该是八点半还是九点上班? “小哥,手机我拿到了”想起他说过别跟他客气,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又打一句,“你还是特意跑了一趟,没睡几个小时吧……” 等了一会儿,闷油瓶才回我:“没事,睡不着就起来了。” 这……一个人失眠,全世界失眠吗?闷油瓶也睡不着? “那小哥你困不困?中午睡一会儿吧,今天晚上回去早点睡。” “嗯,你也是。” “好,那我先去干活了,活动报告,今天要发给你们的。” “好,辛苦。” “不辛苦,是工作,应该的,小哥你也别跟我太客气了。” “嗯。” 关了对话框后,打算给手机先充上电。毕竟活动微博好说,网页就可以,微信则必须要用手机。可是当我把手机拿出来后却发现,虽然是关着机的,但电量竟然100,我勒个去!果然还是给我充电了吗?!闷油瓶果然是执着的闷油瓶……那他到底是在为什么睡不着啊,难道是看到了10086玻璃瓶碎了?他到底是只充电了没开机,还是开机了看到什么怕我知道又关了? 靠,这下除了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了我骂老外的那句话外,还要担心10086了……于是,这一整天,我除了工作就是在纠结,心都变成了长满无数花瓣的什么花,我蹲在墙角,心里默默揪着那些花瓣玩:他听见了,他没听见,他看见了,他没看见……怎么揪都揪不完。 黑眼镜是在过了午休时间才来的,那时我和胖子刚吃完午饭在楼梯间抽烟,他推门进来。我只跟他打了个招呼,没多说话,完全无法面对龇牙咧嘴、又揉脖子又活动腰的领导。胖子见状倒是问他怎么了。 黑眼镜回道:“我……不知道啊,就昨天喝多了,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的,然后睡到中午才起,起了以后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浑身疼,最疼的是后脖颈子这里,诶对了,胖子你给我看看。”说着,转了个身。 胖子扒开他领子看了眼,大惊:“哟瞎兄,有道青印子啊,你是不是喝多了磕哪了?” 黑眼镜又揉了揉腰,踹踹腿,说:“不记得了,腰也疼,靠,我得打电话问问那帮孙子。” “……”顿时我就冒出了不仗义的念头,幸亏昨天全程他都不知道有我在。 黑眼镜抽完烟,先回去喝水打电话了,我跟胖子去厕所。路上胖子笑得一脸猥琐,神秘兮兮地跟我咬耳朵:“依胖爷我看,他那样儿倒像是昨天酒后乱性了,两口子玩得还真激烈,呵呵呵……” 知道真相的我,简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好,只能故作深奥地回了他个“嗯”字。我想,至少胖子猜对了一半,激烈是真,只是不是他想的那种s什么的。 后来,一边尿尿,我一边琢磨是不是应该下楼买两杯咖啡,请黑眼镜一杯。不行,不行不行,这种反常的行为更容易暴露,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吸气,拉上拉链,想我还是默默在心里给他鞠三个躬好了。 第11章闷,闷闷闷 惴惴不安地熬过去一天,迎来了我更加惴惴不安的一天——周五。这更加惴惴不安的原因除了今天要去看live而我心里的花瓣还没揪完外,我还后知后觉地发现,在闷油瓶暴走劫出租车那天,不光我手机落他车上了,自己淋湿换下的衣服和鞋也落在人家后备箱里了。这件事被忘得一干二净! 胖达、短裤和人字拖你穿得挺舒坦是不是啊吴邪?他娘的,我说怎么昨天早上急着上班没找着鞋呢……要不是刚刚脑子突然清明了一瞬间想起这事,怕他也不记得了,留我们两个人的衣服凄凉地在后备箱被捂到发霉变臭,赶忙好心好意sn提醒他,我还不知道他竟然能闷到这种境界,真是又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连衣服洗好晾干了都他娘的不知道吱一声,放个屁出来瓶子不会炸的啊! 再说,洗什么啊,干嘛对我这么……不过想想也是,都是湿的,搁谁都得洗洗晾干……等等!他洗衣服又晾衣服了?那不就是说我瞎兄还是看到了蛛丝马迹!操,这傻蛋,白把手机大老远亲自送一趟了!我也白被歪果仁调戏了! 想到这里,我趴到桌上,觉得自己快疯了,脑袋里好像在熬一锅八宝粥,还糊了锅底。忽然,八宝粥“咕噜”地冒了个泡,开始回想。昨天黑眼镜下午才来的,来了以后恍恍惚惚、无精打采,跟我还是那样,没什么异常。我挪了挪脑袋的位置,往他那个方向看了看,看不出他在电脑上干嘛,不过,管他干嘛呢,还会笑那就是极好的。所以说,黑眼镜可能还不知道,没看到我的衣服?也就是说,也许闷油瓶当晚就把衣服洗好晾出来了,瞎兄起床后浑身难受、头脑不清,完全没注意家里某个角落或者阳台之类的地方晾着他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的衣服,而且闷油瓶公司离家近,下班后比黑眼镜到家早,毁灭了证据? 嗯,极有可能。我还是宁愿相信这种可能性,闷油瓶偶尔也是会靠个谱的。 离下班时间越近,我就越焦躁不安。焦躁不安的原因基本等同我惴惴不安的原因,现在还多添了“瞎兄有可能发现我了”这一条。哦对,除了这些,还有我自身的原因。有些事情即使分析出个合理解释,自己为自己找到论据,否定了一些假设,但还是无法让我完全释怀,时不时就冒出来折腾我一下,搅得我现在一想起晚上要和闷油瓶看live就有点儿肝儿颤。 肝儿颤之余还有点儿心脏咚咚锵。可能一是因为我没看过摇滚现场,二是跟他的相处中我一直都挺开心的。在北京,除了胖子我没什么走得近的朋友,所以就……总之,这“咚咚锵”跟“肝儿颤”不一样,是紧张、期待,还有些高兴。 下午,我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楼梯间抽烟,想让糊锅底的八宝粥冷静冷静,看看丫还有没有救。可什么叫事与愿违?我粥都糊了,关不上火不说,还偏偏有人跑来“火中送柴”!刚点着烟,黑眼镜就推门进来了,找我蹭烟蹭火,还往我“火”里添了两根柴火,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祝我今晚high得开心。当时,我的八宝粥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绝逼不能让黑眼镜知道,我用他送我的票邀请了闷油瓶。 如果我没记错,闷油瓶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半。虽然比我们早了半个小时,但在周末变态的晚高峰里,给他插上小翅膀他也飞不过来。所以我是这么想的,我自己先过去,断了他有可能让我等他来接的念头。反正具体细节我们还没说好。本打算五点跟他说,结果眼巴巴地等到四点半,他却先给我发了短信。 “公司临时有会,我怕散会会晚。” 这……什么意思,是去不了了?我都听见我心里“咯噔”了一声。so?这话说得跟说了一半似的……难道是他觉得临时爽约不好意思,让我给他个台阶下?虽然被放鸽子,心里的滋味像块话梅糖似的,但还是公事重要,况且当初给他票的时候就说了,不是一定非要他去,我都看他,于是赶忙回短信。“没事,开会重要”结果刚打下这六个字,后面还没打完,又有新短信来了。要不是手机是新买的,真他娘的想站起来狠狠朝地上摔,再骂上一句:“我去你大爷的!” “你下班先自己过去,吃点东西,我直接到现场找你。” 张大爷,管好你家大侄子,短信不是像sn一样玩的!还一句一句地发,闹我呐!我闭着眼酝酿了一下,想他这么“玩”肯定也不是故意。闷油瓶才不是这么恶劣的人,估计是他那边有什么事,着急,也还没准是他手抖了呢。况且,他给出的“指示”也是我本来想跟他说的,正合我意,还省了我到五点时琢磨怎么跟他说了。于是我又把短信那六个字删了,愉悦地打下:“知道了,你不用急。”按了发送后幸灾乐祸,不对,是替他可惜,我查到那边有家特色pizza小店,他吃不到了。 到了六点下班时间,为避免节外生枝,我相当低调地开溜了。毕竟那种跟谁打个招呼,弄不好就打来个急活儿的惨痛教训还是时有发生的。 演出地点在东城一条老街里。我昨天上网查了查,那家live hoe貌似很有名,经常办演出,而且离闷油瓶带我去酒吧的那条胡同还挺近。只不过交通不太方便,出了地铁站,还得步行一段。虽然天气较比热,距离也不近,但周末晚高峰不是一般地变态,看着这条不宽的街堵得跟什么似的,我还是很庆幸自己在步行的。 演出时间是八点半,现在还不到七点,是得找个地方吃饭耗耗时间。只不过闷油瓶不能一起吃,自己也没心情去吃那家pizza店了,毕竟一个人吃怪怪的。还好街道两边有很多小饭馆,我抱着尝鲜的心态进了一家爆肚店。店里桌椅不多,卫生条件略差,我挑了个面对门口的位置,看着外面爆堵的街吃爆肚……然后相当恶劣地拍了这两张对比图,拼在一起,发给了那个可能还在饿着肚子开会的闷油瓶。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回短信了,内容竟然是:“公司订了pizza,刚吃完,马上散会了。” 我擦!他竟然吃的是pizza!公司不是有食堂吗,特意定什么pizza,太奢侈腐败了!我顿时心里有点不平衡,爆肚有什么可显摆的……我撇撇嘴回道:“我的重点是爆堵,不是爆肚!等你一起进去?”想这闷油瓶即使现在就散会,八点半赶过来也够呛。毕竟城里都堵车,这边又不好停车,估计他得停在别的地方,跟我一样走进来。 “你先进去,我尽快。” 其实我也就是客套一句,我又不确定他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外面还这么热,给自己找这罪受干嘛,听听音乐,喝瓶小啤酒多滋润。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回了他“嗯”,想到越是堵车刮蹭小事故越多,又发过去一条“开车注意安全”。 吃完爆肚,我慢悠悠地往live hoe溜达。这边除了商铺,还有很多土著民居,因此遛狗、遛孩子的老头、老太太挺多,边走边尿的狗走得都比我快,一颠一颠地路过我身边,有的还回头看看我。在被第n只狗超过后,我收到了闷油瓶的短信:“在路上了,堵车。” 都已经在路上了,还挺快的。只是,怎么就觉得他反射弧挺长?我那重点是爆堵的爆肚白发了?“写的是八点半,但估计这种活动不会准时开场,不用急。”我给他回了条,不过他没回,估计在开车了。 到live hoe门口时,大概是8:15,门口人很多。可能跟主办方是潮流杂志有关,内部员工和读者我竟然一下分不清,都够潮流的,显得我是如此正经乖巧。我不禁想了想,即使周五着装没要求,闷油瓶好像也不会穿t恤之类的上班,上次周五见他,还是衬衫呢。嗯,很好,至少有比我着装还土,不对,是有比我着装还正经乖巧的人垫底了。想着,我把票交给了检票人员,那人多看了我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想笑啊? 我赶紧故作镇定地拿着票根闪了人,结果进到里面瞬间有点儿傻眼,因为我一下就看到了……人,好多人……好多潮人挤在那里。透过人群才看到了吧台,面积并不大,所以视觉上相当有冲击力。每张票有赠送酒水,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挤过去,换了瓶喜力。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心还是驱使我先到处看了看。吧台旁边有个楼梯,秉着就近原则,我先上了二层“观察”。二层面积也不大,灯光昏暗、暧昧,面对面摆着几排红色的双人沙发。沙发上也坐着俊男美女,我一上来,都纷纷朝我这边看,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了。这里气氛相对楼下来说很幽静,只可惜没有空位略遗憾,不然走了这么半天,如果能坐下来喝口小酒、抽根烟歇歇,那真是极好的。 下了楼,我跟着几个人拐进了一条狭窄、昏暗的过道,看他们轻车熟路地一直走到尽头,推开左手边的门,进了个于我而言完全未知的地方。身后,还有很多人也正往这边走。我猜测那里便是演出场地了。 门是毫不起眼的双开推拉木门,真的又老又旧,好像还带弹簧,吱扭扭的,可是推开的瞬间我又有点儿傻眼,这可真叫豁然开朗。果然是live场地,空间相比外面的狭小来说,显得很高、很大,竟然还有二层!大空场,没有座位,能容下……算不太清,总之能站很多人。 一切都太新鲜了,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知不觉竟钻到了第一排。舞台并不华丽,简洁朴素,灯很亮,背景是live hoe和潮流杂志的logo,台前有一圈铁护杆,大概是怕人离舞台太近?我扶着栏杆看了看,台上摆着套架子鼓,至于其他音箱机器什么就不太懂了,每个设备周围的地上都纵横交错着很多黑色的电线。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8:40了,果然如我所想,开场不会太准时。这时,有几个一看就摇滚味十足的人抱着电吉他、贝斯上来了,插上线,试音、调试设备,发出诡异刺耳的声音。我身后的人群有些骚动,不知哪位姑娘喊了个名字,台上的吉他手便抬头循着声音笑着抬了下下巴,让我瞬间有种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不认识台上的人的感觉。好吧,我还得承认,其实我连吉他和贝斯都分不清。 随着刺耳的调音声不断出现,身后渐渐变得吵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场地里的人都快站满了,还不断有人从门外进来。只是大家都挤在这片空场,二层倒是没人。 这种气氛搞得我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想问问闷油瓶到哪儿了。可是他在开车,堵车本来就烦躁,我又跟他说过不用急,就忍了忍。忽然我瞥到身旁有个很酷的文身姑娘也拎着瓶喜力,在抽烟,我这才意识到这里不禁烟,便背手从背包侧兜把烟掏出来点了一根。一直攥着啤酒瓶的手心里全是水,实在难受,我叼着烟,倒了下手,想在裤子上蹭干,结果胳膊肘却碰到了那位文身姑娘。我赶紧说抱歉,可她却只看了我一眼,好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这时,又有好几个人从我身后穿过,不断蹭着我的背包,顿时我心里只剩下一个感受——t挤。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肯定是场地满了。突然很庆幸自己进来比较早,占了个有利于观看演出的地形,不然站在后面不是人挤人地全看脑袋瓜了?虽然我这么大个子占第一个多少还是有点不太厚道…… 场地突然黑了,只剩眼前的舞台亮着,随即身后就响起了口哨声和尖叫声。耍着鼓槌上台的肯定就是鼓手了,鼓手身后跟着个穿绿色t恤、大短裤和滑板鞋的人,边走边朝台下招手,腿上、胳膊上布满花花绿绿的文身。我不禁感慨,同样是人,同样是普通的t恤、短裤、板鞋,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人家一穿就是这么狂霸屌的摇滚味,换成我,肯定立马变成了正经乖巧,难道是我的胳膊、腿太空白了?突然就想起,闷油瓶身上好像也有一片文身来着,平时衣冠楚楚、那么正经的人,真看不出来……难道闷油瓶中二时期也不羁放纵爱自由过?真好奇。 毫无过渡,吉他声突然响了,还以为开场会是很劲爆的歌,没想到前奏竟然有些悠闲的味道。绿t恤举着麦,随着节奏轻轻晃着身体,原来他是主唱。这首歌真的很安静,可惜他一开口,我却听不太清唱的是什么,只听见什么“湖水”“微风”“时而又相连”的,但是观众却几乎都在跟着唱。绿t恤一边唱,一边在台上溜达,忽然,我听出了他在唱“断桥,何曾蹋过残雪”,整个人立马一震。 “再也没有流恋的斜阳,再也没有倒映的月亮。 “再也没有醉人的暖风,转眼消散在云烟。” 我操,这唱的不会是西湖吧?演出此时进入了solo阶段,我从来不知道电吉他竟然也能如此悠扬。绿t恤伸展着双臂,闭着眼睛,跟着旋律晃动,表情投入,看起来就好像在湖中划船,感受微风拂面一样滋润。 唱的是我的家乡。这没有一点点防备地,勾起了我很多回忆,脑海中也出现了一幅幅画面。比如爸爸拉着我的小手带我在湖边散步;比如妈妈为了奖励考上大学的我,在厨房做她的拿手菜。 “单车过长堤,欢歌笑语,一路却错看了风景。” 这简直太有画面感了!听着,我烟都忘了再抽。想到我也曾骑车与同学们出去玩,一群人里有我喜欢的女生,我总是假装不经意地看看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断桥就已经在身后了。 “那一天那一夜,没有察觉,竟已走远。” 虽然是独自一人在北京,但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没想到竟然听了首歌就想家了。不对,也不算是独自一人,公司的同事都对我挺好,还有闷油瓶,他上次带我去那么漂亮的餐厅吃了家乡菜,很好吃。想让他也听听……我立马扔了烟头,掏手机看时间。九点了,发了条短信给他:“到了告诉我。”怕现场吵放裤兜里听不到,就把手机攥在手里。 “那一天那一夜,从我的故事里走远。” 整首歌结束后,乐队几乎没有歇息,直接进入下一首。前奏很有意思,鼓点也很强烈。只这前奏一响,人群就比刚才沸腾好多,好像再次只留下我一个人不明觉厉。我回头看了下,很多人高举起一只手,比着拳头和一些特殊手势,随着鼓点有节奏地挥动。吉他还是贝斯什么的突然切入进来,瞬间感觉就有了,把我从刚才的乡愁情绪里强行拉了出来。现场果然不一样,真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突然就想到了那句什么“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 绿t恤也不再像刚才一样悠闲了,在舞台上狂躁地蹦来蹦去,之后伸出一根手指头,随着节奏抖了三下,一开口就是一个“不”字。而且这个“不”字很神奇的,竟然几乎是全场异口同声喊出来的! “不,要相信规矩,不,要相信秩序,不,要相信经验,不,要相信教训……” 一连串的“不要相信什么什么”,每一个“不”字都是全场一起喊出来,对于我这个连歌星演唱会都没看过的人来说,实在相当震撼。就在我被震撼得已经不知是回头看狂躁的观众好,还是看台上狂躁的绿t恤好了的时候,我感觉手心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到了。”闷油瓶的短信。是到这里了,还是到店门口了?甭管到哪儿,我都必须报位置,不然人这么多他怎么找?我赶紧在“不、不、不”的怒喊声里回了个“我在第一排”。 又是一段躁动间奏后,忽然就进入了一段很好听的solo,我抬眼看了看舞台,绿t恤果然在“享受”地扭来扭去舞动身体。同时,身后却传出了奇怪的尖叫声。我还来不及回头看,就被人狠狠地从背后撞了一下,胯骨直接撞到身前的护栏,疼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连酒瓶子都没攥住给扔了,幸好理智还在,手机没扔。可是,我还顾不上回头看是怎么回事,又有人撞了过来,压住我。之后是一下又一下的冲击力,好像是有人在不断撞过来,而我身后的那个人暂时离不开,一直压着我。我靠,根本就是在拿我当肉垫啊!胯骨君真的快哭了啊! 我勉强回头瞥了眼,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受,只觉得大家都疯了。而且,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身后竟然突然空出这么一大片场地来,很多人在空地里拉着手转圈、疯跑、跳着互相冲撞。 我赶紧把手机塞进屁兜收好,双手撑住栏杆,想看好时机把身上“贴着”的人拱开。结果刚拱开这人,又有个人被别人撞了过来。我脑子快速地分析了一下,觉得来不及躲开了,毕竟身边都是在享受这种氛围的人,只有我是被包围的毫不知情的异类,只得赶紧转过半个身,一手扶住栏杆垫着,准备护住自己的胯骨,另一只手伸出去护在身前,做好推开他以防又被撞到的准备。 我刚刚伸出胳膊,说时迟那时快,就被什么人一把攥住了上臂,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大力拽离了那里,直到整个连人带包撞到那个人身上才停住。因为空间有限,我其实并没有被拽开多远,刚刚那个马上就要朝我撞过来的人,正好从我眼前飞过,我眼睁睁地见着他撞在了我离开的栏杆上! 我去,太惊险了!一切都是电光石火之间啊!我惊魂未定,同时也松了口气,赶紧回头看救命恩人……竟然是闷油瓶。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不过这情况下,即使说什么,我们也互相听不见,实在太吵。 闷油瓶把我整个人掰了过去面对他,扶着我肩膀上下看了看,这才说了句什么,然后拉起我的手,转身带我往人群外钻。我想了想,他那个口型好像是在说:“不要在前面。” 其实我胯骨真挺疼的,看见“亲人”加“恩人”这么说,有些生气和委屈。还“不要在前面”?“不”什么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我他娘的哪知道啊?!明明刚刚气氛还很好的……我知道自己当然不是真生他气,就是觉得没面子,自己太无知,无知者无畏就算了,还傻了吧唧地沾沾自喜。 可能因为刚才我太紧张,肾上腺素有些飙,手和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而闷油瓶的手攥得很用力,攥得我手心直出汗。他径自带着我往外走,一直没回头,我就看着他的背影跟着。果真穿着白衬衫,可奇怪的是,并没有觉得“土”。这人好像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修饰,即使穿这么简单的衣服,在这些潮人堆里也特别显眼,完全没有不合时宜一说。 闷油瓶一直拉着我贴到墙边,没松手,看了眼台上。台上台下还在一起喊着“不,要相信……”什么什么的。我突然分不太清,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不要相信”还是“不!要相信”时,它就在我这阵茫然失神里,结束了。 闷油瓶在看台上,我却在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可跟被老外“摸手”那次不一样……当然,“摸手”的原因也不一样,闷油瓶是为了尽快带我离开人群,那现在已经离开“危险地带”了,他怎么还不撒手?我怎么也还没觉得恶心和抵触呢?那歌唱的到底是“不要相信”还是“不!要相信”?忽然好想知道答案。 台上又响起了音乐,慢节奏。我赶紧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抬头去看。绿t恤已经把麦插回麦克风架,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有些喘,狂躁的观众也跟着踏实了下来,估计都累了。他开口只唱了一句,没想到之后竟又是全体大合唱。 “一段危险的旅途结束。” “我要和你平静地生活,去看看天边日落。” “或许幸福就是紧握的手、甜蜜的笑、哭泣时的拥抱。” 合得还真整齐……之后,他们开始重复唱着一个外文名,发音听起来像个姑娘的名字,莎菲娜还是什么。我收回了视线,看了看闷油瓶,他正低着头,垂眼看……手?好像发现我回头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意识到这不是该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这会儿该松手才是真的。可是我手刚一动,闷油瓶就朝台上抬了下下巴,示意我看。 原来是绿t恤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口风琴还是什么东西在吹,还挺好听。然后,我忽然感到手被捏了捏,我回头,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了一圈场地,再回头看我,没说话,而是又捏了下我的手,拽了拽,转身要走,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的样子。 “万花筒点缀你炫目的瞳孔,湛蓝天空会因为你而出现彩虹。” “五彩斑斓的世界,流连得已太久,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 我被闷油瓶拽着贴着墙边走,一直走到场地的最后面,在一段石阶前停下。他回头说了句什么,同时指指上面。虽然听不见,但这根本不用猜,说的肯定是“我们去上面”之类的。 “就让我为你起舞吧,让我为你唱首歌,让我为你唱首歌。” 石阶不宽,零星贴边坐着些人,有贴着墙的,有贴着栏杆的。闷油瓶带我绕开他们,呈s型一节一节往上走。那些坐着的人,注意力完全不在我们这里,有的只是在我们路过的时候才分心瞥我们一眼,有的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只歪着头挪一下身体,嫌我们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还好……不然我们这样拉着手多尴尬。我实在太紧张,严重怀疑我手心出的汗已经快从我俩的掌缝间流出来了。中途我也想过撤手来着,可刚动一下就被突然攥紧,闷油瓶还回头看我一眼,带着询问的眼神,我想了想,只能说“出汗了”。他好像看懂了我的口型,倒是松了手,可我才把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就又被他够着拉住,接着带我往前走,断了我的念头。 心里的花瓣本来就一直没揪完。酒吧里飙的那句话和“10086”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没有,总不能再让他以为我“嫌弃”他吧?就这样,自己也断了自己的念头,认命般地被他一路拽着手拉到了这里。 二层的空间不大,没什么人,相对清静不少。我们走到正对舞台的地方,站到围栏前停下。底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动来动去。虽然这里不能像第一排那样,近到能看清绿t恤的汗水以及文身图案,但却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反而能更专心地听歌。 “莎菲娜,莎菲娜,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 这位叫做莎菲娜的姑娘是不是真实存在呢?如果是,如果这首歌是为了她而写,那每次演唱不都好像是一次集体表白?她本人如果听到是什么心情?即使最后他们是无疾而终的,那至少还有这么一首歌来纪念这段感情,证明曾经的赤诚。几十年过去后,当莎菲娜垂垂老矣时再听到,是会泪流满面,还是会心一笑?不禁觉得会用这种形式来表达感情的人真是太强了,比情书、情话高端太多。我怎么就不会写歌、不会乐器呢,不然早脱团了吧? “就让我为你起舞吧,让我为你唱首歌,让我为你唱首歌。” 我跟闷油瓶都在安静地听,谁都没说话。很快,歌曲结束了。而与此同时,他忽然松开了攥着我的手。手心里湿热的汗突然少了“保护层”,一下子曝露在室内浑浊的空气中,顿时感觉丝丝凉意钻入手心,我赶紧把汗在裤子上擦干,才好了些。余光看到闷油瓶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身前的围栏上,眼睛看着下面舞台的方向。 他不就是想尽快带我脱离人群,找个人少的地方吗……我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不禁觉得自己神经病,太他娘的敏感,心思细腻得都赶上青春期少女了。可是这毫无准备地,手就空了,真跟自己想撒手的感觉不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台上忽然响起了简单的吉他旋律和口琴声,我也学闷油瓶的样子扶着栏杆,攥紧,强迫自己去看。绿t恤吹了两下口琴,又放下,终于对着麦说了几句话,但是听不太清楚,大概就是最后一首……公路之歌……不要放弃梦想什么的。说完,他接着把口琴拿起来对着麦吹,场内观众都挺激动,开始随着简单的旋律有节奏地拍手。除了我和闷油瓶——两个不明觉厉的人。 架子鼓突然打了几个点,吉他、贝斯随之一起切入进来,场内气氛一下就热了。绿t恤在台上跳了几下,开口唱歌时,竟然又是全体大合唱。 “梦想,在什么地方?总是那么令人向往。” “我不顾一切走在路上,就是为了来到你的身旁。” 太热闹了。我看了一眼闷油瓶,可他还是那个样子,让你有种“可以觉得他是在安静地听,也可以觉得他其实只是目光虚焦,在那里想事情,而你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感觉。 大家不断重复着一句“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一直往南方开……”绿t恤似乎一到solo阶段就喜欢各种扭动,这回还有转动方向盘的动作。原来真的是关于公路的歌? “梦想,在什么地方?滚动的车轮,滚动着年华。” “我再也不愿沉醉,不能入睡,要继续还是要去面对?” 公路……我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一幅幅画面像是一张张老式幻灯片,不断被放映在脑海。我在重复的“一直往南方开”中彻底走了神,非常努力地想把那些画面分清前后顺序串在一起。一个关于公路的梦,一个关于瀑布的梦。 闷油瓶站在我的左手边,看起来和平时开车,还有那些画面里的场景很像。突然我有个冲动,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闷油瓶收回视线,用询问的眼神看我,我张了下嘴,想跟他说,我做过一些奇怪的梦,里面那个人跟你很像。 可是……话到嘴边却被我硬说成:“你渴不渴?” 闷油瓶想了想,朝我缓缓地摇摇头。我点点头,便把视线重新放回舞台上。手指抠着栏杆上斑驳的漆皮,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走神,可也没有在具体想什么,就是单纯地在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闷油瓶也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赶紧回神:“啊?” 他把头探过来一些,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啊……” 他看了我一会儿,指了指台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自己走神走得有多厉害。台上已经换了新乐队,而且都开唱了,我竟然毫无察觉!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9节 这支乐队从外型和演唱风格都比绿t恤那支躁动得不止一星半点,主唱完全是在吼。台下太疯狂了,比撞我那会儿还夸张,甚至还有人不断翻越栏杆跑到台上,比个手势,转身背对观众席往后倒,自由落体,像“信任训练”似的,而底下的陌生人真的会接住他们,托着他们的后背一点点往外边人传人。过了一会儿,竟然连乐队主唱都这么玩上了,被观众托着转了一圈又传回台上。 我还是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不懂他们为什么如此疯狂,用这样的方式想表达什么。感情?心情?还是单纯地只是为了热闹和发泄?体会不出。突然觉得有时候过于沉默也是这样,只不过是在用不同的方式掩饰内心,效果其实同过于夸张是一样的,都让人捉摸不透。 就像闷油瓶。 场地里越来越热,空气也越来越浑浊,憋得人难受。乐队不认识,歌没听过,气氛也融不进去。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听了,可是想到闷油瓶路上费了那么长时间赶来,才看没多久……不过他不是也说过,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我做了决定,也没有询问他,碰碰他胳膊说:“小哥,咱走吧。” 他好像分辨了下我的话,皱皱眉头。我也懒得解释,这么吵说话太费嗓子,打算像他一样用行动代替,伸出手,却犹豫了一下,只拉住他的胳膊,带他下楼。楼梯空了,刚刚坐在上面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去场内凑热闹了。我也拉着他贴墙走,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嘶吼声里,推开了那扇破旧的双开门。 门在我们身后合上,耳朵瞬间像被人捂住了一样,听什么都蒙蒙的。我深呼吸了口相比里面要新鲜一些的空气,带他继续往外面走。闷油瓶很“乖”、很安静,也不问问我要带他去哪儿。其实即使他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只是不想继续待在那里。 出了昏暗狭长的过道,就是小吧台。吧台里的人抬头看着我们,好像以为我们要点什么。那就点些什么吧。 “小哥,你票呢?”我松开手,回头问他。 闷油瓶掏出钱包,将票根递给我。我用他的票换了瓶喜力,又买了罐汤力水,一手攥一个。开场前巡视过一圈,果然有好处。我朝旁边的楼梯抬抬下巴说:“上去坐会儿。” “嗯。”闷油瓶朝上面看了看,点点头。 都在看演出,这回二楼没人了,可以随便挑座位。我走到最里面,背对着楼梯口坐下,将酒水放到沙发前的小木桌上。闷油瓶走过来,自然地坐到了我对面,坐下后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画。 红色的布艺沙发,他一坐进去,颜色对比就相当强烈。那些经典配色我一直认为很好看,比如黑白灰,还有这种红白黑。我把汤力水的拉环拉开,插上吸管,推到他面前。他收回视线看了看,却把吸管拿了出来放回桌上,直接对嘴喝了起来,我也跟着喝了口啤酒。果然,啤酒还是趁凉刚开瓶的好喝,如果耗得时间太久,温吞吞地没气了,再喝就是要口感没口感,要清爽没清爽,完全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完美诠释。人与人之间似乎也一样。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现在在我眼前的闷油瓶跟往常不太一样。好像更闷。曾经在睡不好觉、神经衰弱的日子里,我被胖子吵得无比怀念安静的闷油瓶。但此时此刻,我却又希望闷油瓶被胖子附体,变成崩坏的胖油瓶,跟我侃大山。 这里只能隐约听到些乐器声,不像在里面,太吵无法说话,可我们还是这么沉默不语,气氛就显得有些压抑了。说夸张点儿,就好像我被一只隐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有种窒息感。 你不说我说!可是我又不知道说什么……问他开的什么会?披萨好吃吗?路上堵不堵?车停哪儿了?哪个都明显是没话找话,更无聊,还不如就这样。 “刚才撞到没有?” 嗯?卧槽,我没幻听吧?我看了看对面的人。他正看着我,等待我回答。可能说出来有些夸张,但这种感受真的就好像我在水底憋气憋到了极限,终于被人拽着拖出水面,肺泡瞬间重新充满氧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一般。 必须珍惜这第二春,不对,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问题,认真对待!我赶紧放下酒瓶子靠到沙发背上,挺着肚子摸了摸胯骨。呃……刚才坐下时被仔裤一勒只是有轻微的异样感,这回明确了,一按就疼,很疼。我皱了皱眉头,冲闷油瓶点点头:“撞胯骨了,还挺疼的,正好撞那护栏上。” 闷油瓶看了看我胯骨那里说:“好好看看。” 好好看看?我看了看周围,虽然没人,也不能在这里宽衣解带是不是,赶紧咧咧嘴说:“没事,估计就是撞青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high,我第一次来,进场觉得新鲜就跑前面去了。” 闷油瓶点点头,拿起汤力水喝了一口,放下,又开口:“我看你晚上吃得不多,饿不饿?” 话题居然还转换了!这一个接一个的……竟然被问得好爽快!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其实也不算饿。不过如果说饿,是不是就意味着能找点儿事干,不用坐在这里像两个闷油瓶似的?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点头道:“有点儿,小哥你呢?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找个地方吃点宵夜?” “嗯。”闷油瓶点点头。 “现在走?”我看着他等回答,毕竟他折腾了一路,演出没看多少,这也没坐多一会儿。 “嗯。”没想到他应了一声,就已经拎着汤力水站起来,反而是在等我了。我也赶紧拿好半瓶啤酒跟着站起来,问:“你车停哪儿了?” “商场那边,停车场。” 我想了想,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商场了:“那就往那边溜达着看看?” “好。” 毕竟已经快11点了,虽然这边因为“夜生活”丰富,人来车往的还算热闹,但街两边的小店铺都差不多关了。闷油瓶表示无所谓,可我不想往停车的反方向走,就说往前走走看,有什么吃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他主动找了话题还表示关心,我们又离开了那个压抑、喧闹的环境,但我还是感觉闷油瓶气场怪怪的。 live hoe离他说的停车场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商场旁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再往前走就是后海了。我知道那边酒吧、饭馆多,但我只在白天去过一次,也不是太了解,估计这个时间除了喝酒的地方,饭馆也都关门了吧?还是不要冒险了,月黑风高的不安全,回头再点儿背碰上俩醉鬼,别没事找事了。可快餐毕竟是垃圾食品,闷油瓶看起来好像是个生活习惯挺健康的人,还是他来决定吧。我指了指快餐店问他:“小哥,要不咱就凑合吃这个吧,里面凉快亮堂还干净,你觉得呢?或者你想往前再走走?” 闷油瓶没看我指的快餐店,也没往前面看,只是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捏瘪,扔进身旁的垃圾箱,然后点点头说:“你决定就好。” “……” 怎么觉得他一直热情不高、心不在焉的,跟我强迫他来似的?不是你自己“嗯”然后还站起来等我的吗!这下我也没什么心气了。我决定就我决定,我把空酒瓶子也扔了,说:“那就这儿吧,吃完出来正好是你停车的地方,方便。” 闷油瓶点点头。 快餐店一层的空间不大,有一桌客人,员工两三个,而且角落里还缩着几个无家可归的人在睡觉,显得有些狭促。我们没着急买东西,而是上了二楼,见二楼还挺宽敞,靠窗也有空位,我便开始想吃什么这个问题了。根据前面的经验,我已经能预见出如果我问他想吃什么他会怎么回答了,所以原本想干脆不问他,就直接去买,可最后我还是没忍住。 “是不是吃什么你也随便?” 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虽然是我自找的,虽然已经知道是这结果,但还是……点你妹的头,老点头你是公鸡吗!人来都来了,“enjoy”一点儿会死啊?真他娘的想拍他后脑勺。我运了运气,随便指着身旁的位子说:“那你坐吧,我去买。” 谁知他不动,反而突然说:“你坐,我去买,想吃什么?” 怎么……这么……你都“随便”了还买什么买!我推了他一把,按着他坐下,说道:“不用!我也不知道我想吃什么,我去随便看看再买,你就跟着随便吃吧!” 闷油瓶有点儿愣住,坐在那里仰着头看着我。 你再点头一个试试? 他垂下眼皮,坐正了,说:“好吧。” 谢谢! 原本来看live挺高兴的……以前一块出去也没这样啊,吃饭什么的不是挺果断、痛快的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从头到脚都怪怪的,怎么这么别扭?让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披着“张起灵”皮的冒牌货,其实是张三、张坤、张秃什么的。你不喜欢看、不喜欢吃、不想来,我也没逼你啊……压抑自己干嘛?! 我忿忿地下楼,看了看餐牌,突然觉得看哪个都想吃。结果点的时候,差点儿被服务员噎死,半夜很多东西都不提供了,虽然服务态度挺好,但想吃什么什么没有的情况还是搞得我相当不满意。差评! 即使这样,当我端着餐盘放到餐桌上时,闷油瓶还是露出了稍显吃惊的神色。我没吭声,坐下,拿出一杯奶昔往他面前一放,拿出一个汉堡往他面前一放,再扒拉着看了看,又拿出一盒鸡翅往他面前一放,然后掸掸手抬抬下巴:“小哥,你随便吃。” 闷油瓶看看自己眼前的食物又看看我,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我不知道他要干嘛去,难道太多了把人吓跑了?我疑惑地仰起头看他。结果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去洗手。” 原来是洗手……突然想到一晚上我的手都在那些脏乎乎的栏杆上摸来摸去的,也赶紧扔下手里的汉堡,说道:“等等!我也去!” 闷油瓶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看我,看看周围,看看餐桌,“嗯”了一声。我都站起身了,看到他的动作才想到什么,把背包拿着,跟上他。 洗手池一高一矮,他先一步到的。看着他撅着屁股就要用那个矮的儿童池,我赶紧把背包放一边,揪住他,将他往边上高的带,帮他按了下水龙头,说:“就咱俩,又没别人等着,不急。” 闷油瓶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就着我给他按的水冲了冲手。洗手液的盒子在我左边的墙上,他甩甩手上的水,要去够洗手液,我想节约时间趁这功夫冲手,弯腰按了下水龙头,闷油瓶没有绕到我身后,而是侧过身,左腿稍稍跨出一步,伸着胳膊去按。这样……他的身体就贴上了我的胯骨,不仅如此,我觉得他整个人都离我太近了。于是手刚被水冲到,我的身体就触电一样,抖了一下,闪开了。 闷油瓶按洗手液的动作顿了顿,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收回胳膊和身子站回来,想说什么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怕他误会和尴尬,赶紧说:“一碰就疼。” 闷油瓶从镜子里看看我胯骨那里说:“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听见这三个字,我心里就生出点儿无名火。赶紧假装镇定也去按洗手液,边搓手边冲镜子里冲手的闷油瓶说:“小哥我不是那意思,不是怪……” “我知道。”闷油瓶甩甩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整颗心都成了一粒怪味豆,谁来告诉我,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闷油瓶洗完手,站在旁边等我,可这破水龙头按一下只出一点儿水,洗手液刚才一紧张挤太多了,一时就冲不干净,急死人。我抬眼想从镜子里偷偷看他是不是不耐烦了,结果这一瞥才发现,他一直在镜子里看着我。目光一对上,我慌忙移开视线,狂按了两下水龙头,也不管冲没冲干净,象征性地洗了两下,甩甩手道:“走吧!” 闷油瓶走在我前面,不知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却又不知这悲从何而来。胸口痒痒的,是那种想把心挖出来挠一挠的痒。我能感到我的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好像是带着什么强烈预感的情绪。这样可怎么吃饭……得压住。我正闷头想着,却发生了相当恶俗的桥段——一头撞电线杆上了……狗屁电线杆,是一头撞闷油瓶上了!特么的好好走着,突然停下来是闹哪样?谢谢帮我破坏情绪。 闷油瓶好像根本没想到我会撞到他,人往前冲了半步。我赶紧抬头站好,退了半步说:“怎……怎么突然停了?我没注意……” 闷油瓶转过身,也皱起了眉头,看着我,不是单纯地看我,那种目光好像是要看穿我?我瞬间有点儿慌,屏住了呼吸。结果他却又垂下了眼,抿了下嘴唇,再抬眼看我时,那种带着压迫感的目光便褪去了。 “吴邪,你书包没拿。” 我赶紧看看手里,又拍拍后背。马上立正站好,下意识地就觉得卧槽包丢了,没拿?放哪儿了没拿?我出了身冷汗,眨了眨眼才终于醍醐灌顶——是被我忘在洗手台了!我拍了下脑门,道:“小哥……你先去吃不用等我,我回去拿。” 随着离洗手间越来越近,我步伐就越来越快。半夜没人,可怜兮兮的背包当然还好好地在那里,我没急着拿它,而是埋头洗了把脸。结果洗完一抬头,我才发现,镜子里这人t是谁,我不认识。脸色比熬了几个通宵还难看,毕竟那只是累成个死人相而已,而镜子里的这张脸是愁,眉头松不开。我试着让自己笑笑,结果比哭还难看。 快餐店不提供擦手纸,我又不愿意拿卫生间的厕纸擦脸,书包里好一通翻找,竟然找到了那包闷油瓶用黑眼镜餐卡里最后四块钱买的餐巾。我看着它,就又想挠挠自己的心。白色的小毛巾已经干了,我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拧干,铺在脸上,还是能闻到之前的香精味。擦着擦着又苦笑了出来,当时是想留着擦桌子的,结果却在擦自己这张丧脸。 往回走了没几步,远远看见闷油瓶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吃,没有动,就垂眸看着桌上的东西。你为什么总要让自己显得这么……这么寂寞……我停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朝他走了过去。他好似听见声音了,抬头看我。我立刻像切入了影帝模式一样,挠挠头,冲他笑笑:“还好晚上没人,书包君安在。小哥你怎么不吃?都凉了吧,我不是说不用等我。” 他摇摇头说:“等你一起吃。” 我笑不出来了,赶紧低头,假装看餐盘上的东西。坐到他对面,瞄准了一盒鸡块,打开之后,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翻找酱料盒,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酸甜酱还是辣酱,就两种都要了。”我边说边把两盒酱都撕开,挨个放到鸡块盒旁边,码得很整齐,然后才抬眼看了看他。 闷油瓶不看酱,却看着我:“都可以。”说完还伸手拿了一块,沾了酸甜酱咬一口,又沾了辣酱咬一口。我朝他眯眯眼笑了笑,突然觉得胃里特别空虚,便拿起汉堡。“我真饿了,就不管你了,先吃了。” “嗯。”闷油瓶点点头。 夜间出售的汉堡可能是早就做好了的,时间太长,口感和味道都太差。即使这样,我还是马上就吃完了。鸡翅每盒两对,我买了两盒,每根都被我吃得相当仔细,剩下的鸡骨干干净净。今天闷油瓶好像吃得也挺快,没有比我慢多少,还趁我吃汉堡的功夫把那一整盒鸡块都吃没了,我一块都没吃着。我吃鸡翅的时候他吃汉堡,我鸡翅吃完时,他不光吃完了汉堡,还解决了半盒薯条……以至于我实在没吃过瘾,最后看了看他眼前那盒还没动过的鸡翅,抬眼看他,想问他吃得了不。闷油瓶看了看我,把手放在了那盒鸡翅上,我以为他懂我的意思,想推给我,结果没想到,他把那盒鸡翅又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拿出一根自己吃了起来。 “……”还是买少了,盘子里除了半盒薯条就只剩奶昔了。相当不满足,可我又不能跟他抢,只能嘬着吸管喝奶昔。 从快餐店出来已经快一点了,又这么晚。停车场里算上他的车只有三辆,管理员都下班了,省了不少停车费……闷油瓶按了下车钥匙,车灯晃了几下,大灯亮了。我钻进车里,这回有记得先系安全带。闷油瓶打着了火,收音机响起了沙沙声,他伸手关了,开始慢慢倒车,上了马路。 我想问问他,这么晚回去没事吧,又觉得这话不该问。然后,我们就像在梦里一样安静了。很快便路过了那天我打车被闷油瓶拦下的地方。我歪头看了看,那里仿佛站着另一个我和他,我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那天完整的情景。一盏盏路灯从我旁边倒退着,路牌上显示的那些地名都在告诉我,离家越来越近了,而我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半夜畅通的路况。 小区外的市场今天没有下雨那天清静,这个时间依旧挺热闹的,每个小吃摊前都有人。辣辣串那边有几位姑娘,穿着、气质看起来像附近大学的学生,而烤串摊那边坐着几个光着膀子喝啤酒的糙汉。 隔着窗子,窗外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与我无关的世界,连声音都听不清晰。那位面朝马路坐着的大叔,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抬眼正好与我对上了视线。只一瞬间,他又去看桌上的餐盘了,拿起一串大肥腰子,咬了一口,喝了口燕京瓶啤,哈哈笑着,跟背对着我们的那个人说着什么。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即使有过小的交集,也终究只是路过一下。最后依然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 第12章夜,夜夜夜 老旧的单元门在我的视野里渐渐近了。闷油瓶缓缓踩了刹车,正好停在门前。余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看不到表情。他目视前方,松开方向盘,挂了档,手顺势搭在了上面,然后吸了口气,又轻轻呼了出来,听起来像个轻微的叹息,让我的心不禁跟着揪了一把。 我们就这样,听着发动机的声音,沉默着。这种氛围似乎让我瞬间回到了live hoe吧台的二楼,只是这次感受来得更强烈,是被人强行按进水里的,那个人还在我的心上绑了块巨石。一瞬间,我便沉入水底,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压挤光了我肺里最后一口氧气。不过几秒钟,我就憋得受不了了,转头看他。他也转过来看我。 “小……” “吴……”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也许仅仅几天前,我会忍不住笑出来,然后问他想说什么,让他先说。但此刻,我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那些急死人的电视剧里的情节,总是先开口说的人就占了先机。于是我看着他,不说话,在心里默念:快说让我先说,快说让我先说…… 大概是这种默念真的会对人的潜意识产生影响,亦或是我的眼神和表情太迫切、太真诚。闷油瓶迟疑了一下,微微朝我抬了下下巴。看出他是让我先说的意思,我如蒙大赦一般,赶紧把所有能想到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小哥你看今天又把你耗这么晚,谢谢送我回家,你回去开车小心,到家早点睡,周末愉快,那、那我上去了。”说着便抬手搭上了门把手。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垂眼,点头,又抬眼看我:“好,你也早点休息。” 我冲他挤出个笑,说:“晚安。”等到他“嗯”地回应后,赶紧抱好背包,拉开门把。 “吴邪。” 可是,就在我刚要推开车门之际,他却又喊住我,是那种好像突然想起还有什么要说的口气。太鼓达人简直太顽强了,即使被巨石绑着,也挣扎着扑通扑通地乱敲起来。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有种直觉——无论他要说的是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想听,不能知道。 推门的动作定在了那里,我有些僵硬地转回头:“啊……怎么了?” 谁知闷油瓶突然解开了安全带,左手按住中控操作台,整个人朝我这边探了过来。我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往旁边躲闪,然后才发现他的视线是在看车后座,手也朝着我身后的方向伸过去,要拿什么东西的样子。我如释重负,也在心里暗骂自己,特么的病得不轻该吃药了!我清清嗓子,佯装镇定:“小哥你要拿什么?” 他按着中空操作台的手挪开了,按到了我的椅背上,以便让身子探出更远。可能因为憋着气,直到听到纸袋哗啦的响声,才呼出口气回我:“你的衣服和鞋。”说着坐了回来,侧身面对我,拎着两个纸袋递了过来。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衣服这回事,赶紧朝他笑笑:“哎呀我又忘了。你说一声我自己下车拿多方便。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麻烦你给我洗衣服……怪不好意思的。”我边说边伸出手,打算将纸袋接过来,很小心地想去抓拎绳的空余部分,但无奈空余部分太少,还是不能避免地攥到了一点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被空调吹的,他的手有些凉。我觉得有点儿尴尬,却不敢表现出来,装作没事,尽量维持着原先的表情。偏偏闷油瓶没有马上松手,就那么看着我,搞得我连对视都快做不到了,才终于摇摇头,说了句“不麻烦”,缓缓松开,将手抽了回去。 “那……那我上去了……小哥再见。” 见他点点头,我赶紧一手将纸袋和背包揽到怀里抱好,一手将车门彻底推开,想赶快下去。可刚往外探,身子就被什么勒住,定在那里动弹不得。我呆住了,等反应过来,五官都拧到了一起。急个毛!他娘的,上车是记得系安全带了,下车你倒是也特么记得解啊! 还没等我倒手去按安全扣,就忽然听到“咔嗒”一声,身上的束缚力随之减轻了。我回头看了看,闷油瓶正探着身子说:“安全带。”右手还拽着已经被按出来的插头。 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还不松手?随后才觉得自己sb,这要是松了手,安全带自动往回收,那插头弄不好就打到哪儿了。这人是有多细心……我赶紧坐正,把东西放到腿上,接过安全带,轻轻松开手,干笑了两声道:“看我这脑子,那这回是真再见了。” 闷油瓶点了下头:“上去吧。” 终于下车,我关上车门,腾出只手冲他摆摆。这回也顾不得礼貌问题了,直接转身借着车灯的光亮,几乎是一路小跑地上了楼,到了二楼,拍亮楼道的灯。也不知道自己着的哪门子急,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钥匙,结果没拿稳,有个纸袋脱手掉到了地上。大半夜的在楼道里“啪”的一声,摔得响亮,砸出回音。我呲牙,却也坚持翻到钥匙开了门才弯腰去拣。 进了屋,我习惯性地抬手按门廊灯的开关,结果灯没亮。“嗯?”我都惊讶得直接发出了声音。愣了愣,又啪嗒啪嗒地反复按了几下,还是不亮。 我靠这么背!灯坏了? 偏偏这时楼道的感应灯到了时间,灭了。这种情况,难免让人联想到那些犯罪电影里的情节……还是谨慎为好。我赶紧反手把门带上。手里东西多,我只想赶快开灯,顾不得掏手机照亮,眨眼适应了下黑暗就往房间走。毕竟房间构造我早已烂熟于心,相当顺利地走进了大屋,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 “嗯?” 卧槽这么背!灯都坏了? 当然不可能!那难道是……停电了?可这小区虽然老,自我搬进来后还从没停过电啊。到……到底怎么回事?鬼片就不说了,我直接强制自己把大脑里那块负责储存什么贞子、花子、菜菜子(?)的区域屏蔽了,好专心努力地去压制脑海里不断上演的犯罪类电影里的惊悚片段,不让自己去想会不会突然从某个角落出现一个柯南里的小黑人,在我背后把我砍晕。等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而他正咧着一嘴白牙、大金牙地给我爸妈打电话要赎金几百万,不然就撕票。由于我嘴里还塞着袜子,让我想跟他说“亲!我家真没钱!别吓着我爸妈!其实我有个巨有钱的发小,赎金你找他要,我会给你好评的么么哒”都不行。 我尽量冷静下来,开始捋思路:这两天睡不好,一直是开着台灯的。早上走的时候……好像没关?还是起来因为灯就是“灭”的,所以才“忘”关的?这么一想,空调好像也是……没关?走的时候没听到声音,就根本没多想……于是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卧槽不会是电卡空了吧! 我搬进来时,小花说找人给充了些,电量特别富裕。我这人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哪知道能用多久,根本没在意,住到现在还特么一直没买过电!不管怎么说,电表是肯定得出去看看的。我摸黑走进屋,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掏出手机,借着光亮走回门口。厅里大门旁的墙上有个电闸盒,我还是心存侥幸地认为,还有跳闸这种可能性存在的。结果我刚伸长胳膊打开盒盖,身旁就传来了“叩叩叩”三声敲门声,把我整个人吓得一哆嗦。如果这是部默片,我想观众看到我这样一定以为我家电闸盒盖漏电了! 我整个人一惊,吓出一身白毛汗,太鼓达人上绑着的巨石都碎了,敲的速度简直跟《初音未来的消失》有一拼。这三更半夜的……小黑人终于要出现了吗?!不过怎么跟剧本设定不一样,还挺有礼貌知道敲门……他娘的敲个屁门啊,吓死爹了! 我保持着开电闸盒盖的动作,屏住呼吸歪头盯着门看,开始迅速搜索记忆,想我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当作防身攻击的“武器”。真后悔,搬进来太大意,嫌麻烦都没安个防盗门。这破木门上也没个猫眼儿让我看看,不对,这种时候一般不看的好……看的话,外面没准不是空无一人就是血红一片或者眼球之类的?电影里不是都这么演的!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又响起“叩叩叩”三声……就在大脑里被我屏蔽的负责储存贞子、花子、菜菜子(?)的区域马上就要恢复运转之时,门外的“小黑人”叫了我一声。 “吴邪?” 我下意识地一哆嗦,心里几乎炸了起来。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我还是马上听了出来,这声音,不是那挨千刀的闷油瓶又是谁!认出是谁后,我简直哭笑不得,心里顿时起了复杂的情绪反应,我疑惑、愤怒、惊讶。愤怒是为这大半夜的,你是真把我往死里吓的节奏啊!而疑惑、惊讶的则是闷油瓶怎么还没走,来敲门干嘛,出什么事了? 不得不说,他来得真是时候。这黑灯瞎火的,怕黑,哦不,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松了口气,太鼓也不敲了,抹抹额头的汗,赶紧拉开门。可是打开门的瞬间,我叫他的“小”字才脱口而出,却愣是被眼前他的样子把后面的“哥”字给噎了回去…… 楼道灯还亮着,虽然瓦数不高,闷油瓶又逆着光,但对于刚刚一直处于黑暗中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亮了,亮到能看清他脸上少有的急切表情。然后,感应灯灭的瞬间,又看到了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还没问他有什么事,怎么上来了,他就直接问我:“怎么不开灯?” 我心说我靠,我当然也想开啊,这黑乎乎地“聊天”我也觉得很别扭啊!可这不是还没弄清具体原因吗……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一句话说清楚,有点儿前言不搭后语:“呃停电,不,也好像是电卡没电了,我正要看有没有跳闸,小哥你怎么……” 闷油瓶转身,再次拍亮感应灯,道:“看你没开灯,以为出什么事了。” “……”瞬间好像有股大浪迎头打了过来,把我浇成了落汤鸡。 闷油瓶刚刚开门见山的一句“怎么不开灯”不是指现在我没开灯,应该是在问我进屋时怎么不开灯。之前那隐约的猜测似乎有了答案:闷油瓶每次都让我先上楼真的不是巧合,他停在门口是为了用车灯给我照亮一楼的楼梯,并且会一直等看到我房间亮了灯才走。 如果我此时还能开得出玩笑,我一定会跟他说看来小哥你不只会葵花点穴手,你还会排山倒海吧?我终于知道被排山倒海拍中是什么感觉了……说不感动都是假的。但这标准答案来得实在太突然,不,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情相当复杂,简直可以说是怪味豆的二次方,而这粒怪味豆里,除了无可名状的感动,我还可以分辨出一股无名怒火。一注意到它的存在,它就越烧越烈,烈到让我不禁攥紧了拳头,特想冲过去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但我的“为什么”似乎太多了些……又该从何问起? 闷油瓶拍亮灯,走了回来,指着墙上的电表盒问:“这是电表?” 我悄悄松开拳头,朝他点点头。 之后他揭开盒盖,道:“是电卡。” 揭开的瞬间我就看到了,电表上显示着红色的“0000”。我朝他笑笑,故作无恙:“搬进来还没买过电,我一直没注意。你说这电表盒为什么不是透明的呢,真不方便,嘿嘿,没事,我明天去买。” “家里有蜡烛吗?”闷油瓶合上盖子,没理我的废话,问我道。 我摇摇头。楼道灯又灭了,他不厌其烦,再次转身拍亮,回头看了看我:“那你等等。” 排山倒海后劲儿太大,我感觉脑子有点儿晕,木木的,一片空白。没问他要去哪儿、要去干嘛,我就按他说的,连一步也没挪,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等。 闷油瓶下楼的脚步频率很快,声音却不重。之后,我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再之后,发动机的声音开始渐远了。走了?我脑子这才转了一下,想起他的话。难道是买蜡烛去了?!撑死再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还瞎折腾什么啊! 灯又灭了,把我吓一跳,我赶紧走过去拍亮,下了半层楼,从楼梯转角的小窗往外看。闷油瓶不是在倒车,而是继续往前开,马上从这角度就看不到了。不是去买蜡烛……这难道是找停车位去了?那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转瞬又觉得自己这疑问没有意义,既然他停车去了,答案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 夜深人静,一点点声音就能听得很清楚。发动机声在远处消失了。看来运气好,闷油瓶找到车位了,之后我听到开关车门和类似开后备箱的声音。这时,楼道灯又灭了,我却没有返回去再拍亮它,身处黑暗中更能看清外面的情况,这次的黑暗没有让我感到紧张,好像是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个人会马上回来,潜意识就无视了我正身处门禁大开、贴满小广告的老式楼道里。 我往窗外探出一点身子,很快就看到了闷油瓶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小片弱弱的光亮里,手里拿着什么,正朝这边走过来。如果说上一次,在那个暴雨天,我是瞬间就陷入了他带给我的剧情中,像是入戏,也像是忘我般地以为全世界就只有这出剧,只有台上的他和坐在台下的我,那么这次,却有什么不一样了。是快落幕时的那种心情,再不舍也没办法阻止即将出现的“全剧终”三个字。 世间万物终会有个结局,都会打上the end,对永生和不朽的追求只是人类美好又荒谬的妄想。不论崇高或卑微,恋世或厌世,早夭或正寝,人终有一死。而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生命有轮回,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是个矫情的人,从未想过,自己的脑子里除了那些二逼的小剧场还能有如此文艺的伤春悲秋。我不想这样,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但这的确是我此时心里真真切切的感受。不光此刻,今天整晚我好像不论看见些什么都会产生这类奇怪的消极情绪,那些触景生情都让人心痒、悲伤,还有点儿心酸。 真的有必要一个人静静了,这个神经病一样的我急需一部爆笑的动画或美剧看到天亮,再狂睡一天,暴搓一顿,好找回那曾经的鸡血小超人、欢乐小二逼的光辉形象。 可惜没电。 闷油瓶马上就要走到楼下了,他抬头往窗口这边望了一下。我赶紧转身返回,拍亮楼道灯,站在楼梯口等,手就放在感应器上,怕一会儿灯又灭了。在又拍了一次感应器后,我听到闷油瓶走进楼道开始上楼的脚步声,比刚才下楼时的频率要缓一些。他走到我刚才站着的窗口前,抬头看了看我,我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用气声明知故问道:“小哥你干嘛去了?” 闷油瓶没回答,而是抬手给我看。他手里拿着个又像手电又像led露营灯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蜡烛。这款式的蜡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貌似上次阿宁过生日订的蛋糕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大概是他也曾经订过,之后随手留在车里了吧。 闷油瓶走了上来,走到我身边,说:“进去吧。” 我看着他,虽然心里知道答案,斗争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呢?” 闷油瓶抿了下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道:“陪你待会儿,你睡着或者天亮再走。” “……”这么晚了你不赶紧回家,陪……陪我干什么!我是有那么点儿黑暗恐惧症,但老子好歹也是堂堂181的汉子好吗!突然,我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有些明白刚刚想愤怒地揪住他领子问为什么是为什么了。好像闷油瓶一对我好,我心里就隐隐地想发火。现在也想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好像很快就要告别什么了。可我又能怎么说?拒绝?说不用,轰他回去?他特么连车都停好了,自己完全一副不回家也没关系的样子,我再把他轰回去不是折腾他?况且,虽然我是真心想拒绝他,觉得完全没必要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偏偏又浮现出快餐店里,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那里的样子。“拒绝他”便好像又变成一件于心不忍的事了。撑死三个小时就天亮了,别让自己的矫情变成真矫情…… 楼道灯灭了,闷油瓶直接将手里的露营灯打开。二极管确实很亮,照得周围一片惨白。我赶紧转身,压住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边往门里走,一边假装客气地小声说:“那多不好意思,其实我没事的……快进来吧,外面有蚊子。” 我带他进了屋,指着沙发让他坐。闷油瓶把灯放到茶几上,坐好,借着光亮打量了一下房间。我怕沉默的气氛尴尬,不,是我怕因为沉默让自己尴尬,没坐下而是站在那里问他:“你……喝点什么?冰箱里有矿泉水、可乐、啤酒。” 他看了看我,没跟我客气:“矿泉水。” 我点点头,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灯:“我用下。” 闷油瓶“嗯”了一声。 到了厨房,我打开冰箱,拿矿泉水时竟然还有功夫想,冷冻室里的冰棍和速冻饺子估计完蛋了。可我两只手都占着,又懒得打开确认,便转念一想,确认了有个屁用,已经既定的事实,能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超能力,看一眼就能扭转乾坤,化了就化了吧。 回到大屋的时候,闷油瓶正坐在那里看手机。我能想象得出,如果不是我进来了,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这点光亮映在他脸上的样子,好像一个半夜失眠的孤独患者,在不开灯的房间,窝在沙发上,盯着已经雪花闪动的电视发呆。 闷油瓶抬头,见我回来了,按灭手机放到茶几上。我走到他身边,把灯放好,坐下,想把水递给他,但瓶壁上湿漉漉的,已经攥了我一手心的水,便够到纸巾盒,拽出两张纸巾把瓶子包了起来。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看我,也许在等我把水给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没有看他,也没有递给他,而是直接把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说:“给。” 闷油瓶只说了声“谢谢”,攥住纸巾,拧开瓶盖就喝了起来。看来是真渴了,喝了好几口。大概他离我太近的缘故,我能听到他吞咽水的声音,甚至水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有个小鼓槌在敲击我的耳膜。 没有电太安静,太不自在了。不然现在还能打开电视看,就算只有“只要998,你还在犹豫什么,赶快拨打订购电话”的夜间电视购物广告也好啊。有点儿动静让我听,来个画面让我的视线有个落脚之处就行,总好过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盯着茶几上的那盏灯看。 灯很有意思,手电形状,可以握在手里当手电用,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立在桌上当灯使,因为手柄也是可以亮的。由此我开始猜想,闷油瓶车上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东西?他是不是个a型血?我记得从血型漫画里看到过,a型血总是这样,恨不得有个应急包,下一秒世界末日也不会手忙脚乱。 闷油瓶把水瓶拧好放回茶几,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拉回了我的思绪和已经变为虚焦的视线。我才惊觉自己怎么又想歪了……转移了一圈注意力,最终还是回到了闷油瓶身上。 水瓶上的纸巾被他攥得完全贴服在了瓶壁上,湿湿的。像极了一个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大汗淋漓的人。热,忙完这一通,我才顾得上感官感受,没有空调真热。我摸了摸额头和鼻尖,全是汗,身上的t恤也潮乎乎地粘在了身上。这明明7月都没到,今年怎么热得这么早?我抬手扇了扇风,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让闷油瓶在这种环境里陪我干坐着,于是我说:“小哥,你热不热?我记得有扇子,我去找找。” 可我刚要站起身,就被他伸手按住了大腿:“不用,不用管我。” 我相当无语,什么叫不用管你?你一个大活人杵在这里,我不用管你?难道我还能撇下你去洗澡、睡觉?急火又一次攻来,可惜还没完全点燃就灭了气势。因为我发现闷油瓶按在我腿上的掌心是冰凉的,这让我感觉大腿附近像是发烧时额头被放了块湿毛巾一样舒服。 怎么会这样?我抬头看了看他,他也正在看我,于是我只匆匆看了一下他的脸,就慌忙移开了视线。他的表情的确并未显出有热意的烦躁,但还是流汗了。不热才怪。所以手大概是刚才攥瓶子时冰的吧?我垂眼,又看了看他的手,微凉的手掌就马上离开了,转而拿起茶几上的水瓶,没有喝,只是攥着。 真不必这样…… 可我又找不到任何自然、恰当的理由让他回去。不是嫌他大半夜碍事,我也知道他是好心。可要是平时,能吹着小空调,有电视或者电影看,那待着就待着吧,可偏偏又热又没事做,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茶几干嘛?又不是什么山顶海边,要肩并肩坐在黑暗中等日出……这间屋窗子的朝向是南,看不见云破日出的! 我一忙着腹诽,就觉得更热了。不行,这么傻坐着纯流汗也不是回事儿。我就不知道脑子抽到了哪里。“小哥……”犹豫了一下,我决定继续说,“那个,反……反正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光待着也没事干,我家是电热水器,估计里面存的热水够的,不如你去……洗洗吧,这样回家后就可以直接睡了?” 我很佩服自己能把一个这么奇怪的提议说得这么……这么有理有据……个屁!洗他妈什么澡!果然还是太奇怪了!不然,闷油瓶为什么要用那种明显很状况外的眼神看我?我脸上有点儿热,幸亏光线不足。 我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手掌在大腿上来回搓了搓:“呃……那我还是找找扇子去吧。啊对了!笔记本电池是满的,我给你拿来,虽然上不了网,不过小哥你爱看电影吗?我这正好有张国荣的盘。”我说着,无视他企图打断我叫的“吴邪”,站起来要往写字台走,结果却因为注意力不够集中,视野太暗,脚趾“咚”的一声踢到茶几腿。我无声地“嗷”了下,“嘶”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我以为闷油瓶又要拽着我问“没事吧”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想呲牙咧嘴又碍于面子极力忍耐的我,微微笑了一下。那个嘴角上翘的细微角度转瞬即逝。也就是我们没有点蜡,不然消失得快到好像是个光影变幻的错觉。 笑……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还不是看你又热又无聊,想给你找点儿事干!这么一想,洗澡就是最合适的!哪里奇怪了,完完全全一点儿都不奇怪!我提了口气刚想说,你不洗那我去洗了,闷油瓶就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去点那个小方蜡烛。点蜡干嘛?不是有灯……点完后,他拿起桌上的露营灯,看了看我,把灯塞到我手里。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了,只能茫然地朝他眨眨眼。 “卫生间在哪儿?”闷油瓶起身,“给我找件凉快的衣服。” 啊?啊啊?攥着手里的灯,我竟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好!你等等。” 立马干劲十足。我举着灯,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我们一起买的胖达t恤和短裤,领他到了卫生间。卫生间空间太小,我怕他不方便,从旁边搬了把折叠椅子放到门口,让他放衣服用。见闷油瓶已经将灯挂到墙上的挂钩上了,我把干净衣服搭到椅背上,指着洗浴用品、拖鞋给他看,又说浴巾是新换的。闷油瓶顺着我的介绍逐一点头,还说不介意浴巾和拖鞋我用过,不用拿新的。 这完全是万事俱备,只欠大爷入浴的状态了,我却又犹豫上了。他站在那里,眼神询问我,我“嗯……”了一下。“其实我不保证热水器里的水还热,要是太凉,你就赶紧出来,可别感冒了。”我补充道。 闷油瓶好像又笑了一下,点点头:“知道。” “那……那你自己洗,我回去了。”说完又觉得我特么完全在说废话,人家不自己洗跟谁洗,怎么洗,你给他洗?好在闷油瓶并不在意我的胡言乱语。借着他还没关门的那点儿光,我赶紧扭头回大屋,然而,在走到门口时却顿住了。很久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靠烛光照明的房间,小小的火苗一抖一抖的,墙上各种形状的影子也随之一颤一颤。 儿时,我曾在爷爷家住过一阵子。可能因为是乡下老房子的关系,在我的印象中,爷爷家里总停电。每当停电时,爷爷就会翻出几根白色的蜡烛点上。我从小怕黑,更怕映在墙上的那些“会动”的影子,每到停电点蜡烛的夜晚,我都会特别不安。后来有一次,爷爷拉着我说要给我看动画片。 我好奇地看着爷爷借着烛光开始变换手的组合动作,随之,白墙上变出了小兔子、大灰狼、鸽子等很多小动物的影子。爷爷还边讲故事边配音,我都看入迷了,不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要爷爷也教给我。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闷油瓶大概开始脱衣服了,我收回思绪,赶紧走回房间。不过坐下前,我心血来潮地在沙发后面的墙上想试着做个影子出来,结果却发现除了最简单的鸽子,其他的手型全都忘光了。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小……我闭上眼,想尝试勾画出爷爷的样子,那几条皱纹是怎样的走向,那颗痣是在哪里,爷爷笑起来的嘴角是什么形状?我以为我都记得,可越细想却越模糊。原来不知不觉间,爷爷的样子已经被我慢慢地淡忘了。 是不是有些东西,即使不是你想忘的,也最终会渐渐地从记忆中被时间的洪流冲淡呢。不过时间倒是公平的,那个总是欺负小花,为此我们还打过架的熊孩子长什么样我也不记得了。幸好,对于那些不想忘记的,还有照片这种东西的存在。我掏出手机,想找翻拍的那张爷爷抱着我的照片,好把他重新印入脑海。然而按亮的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暖暖灯光下的姜饼囧人。我愣了愣,没有去滑动解锁,就盯着屏保看。 姜饼囧人也一样,再可爱,再喜欢,也无非是两个结局:不舍得吃,坏了,只能扔掉;不舍得它被浪费,吃掉,可吃掉也就等于没了。所以,都是不舍得,两个结局殊途同归——消失。还是那个意思,世间万物终会有个结局,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姜饼囧人不是假的,不可能永远躺在盒子里卖萌。不过至少我有这张照片证明,它们曾经在我的人生里出现过,也许多少年后再看到,会想起它们曾带给过我的,这样那样的情绪。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没有闷油瓶的照片。手机里有胖子、阿宁、秀秀、云彩的照片,甚至有ay姐和前台的……唯独没有闷油瓶的。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会不会……刚刚在快餐店里,那突然带着什么强烈预感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随着心里一下下的痒,又都回来了。那些无法言说的感受,本来因为停电都忘记了……我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和茫然,原地转了个圈,看到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一把抄起来,打开纱窗,趴在窗台上抽烟。 对面楼已经有几户人家的厨房灯亮了,能看见爷爷奶奶们忙碌的身影,他们已经习惯了早起,要给家人准备早点。日升月落,每天周而复始,但每天又是新的一天。只要地球还在不停转动,人都要继续生活。 我抽完,非常不道德地将烟头直接抛出窗口,看着它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掉落在地面,然后搓了搓脸,关上纱窗想让自己冷静。身后是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我趁闷油瓶还没洗完,掉转方向出了大屋。 我知道卫生间门肯定是关着的,即便这样,我还是没往那个方向看,借着手机光直接钻进厨房,拉开冰箱。冷冻室里面残留的冷气扑面而来,好凉快,让我恨不得把脑袋都扎进去。我伸手摸了摸里面放着的冰棍,有些软,但好在还是冰棍,不是一滩水。大善!我迫不及待地拎出一根,站在冷气里几口就把它解决掉了,爽了不少。还剩一根,还想吃,可是这时我听见水声停了。 洗完了?这么快!虽然真的很想把那最后一根吃掉,但不行不行……闷油瓶还得开门拿椅子上的衣服穿,得赶紧回去了。结果,怕碰上尴尬场面的我,反而因为太心急,没用手机照亮,在赶回去的过程中,撞到了门厅的小餐桌。餐桌上放的空可乐瓶被我撞得“咣啷啷”地掉到了地上。而可怜我胯骨君因此再次很受伤,我疼得几乎要“嗷”出声,生生给忍了回去。 这么大动静不惊动闷油瓶才怪。我以为我揉着胯骨,弯腰捡瓶子的动作够迅速了,结果指尖刚摸到瓶子,就听见身后门响,眼前的光线也亮了一些,随即传来了另一只大号人形瓶子的声音。 “怎么了?” “没……没没没事!我……我就是出来想问问你水凉不凉,不小心碰到桌子了……” 衣服都放在折叠椅上,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闷油瓶现在肯定没穿衣服。不知道他到底是开了门还是只开了个缝,我也不敢回头。 “还好。” “不凉就行,”我赶紧把可乐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你慢慢洗。” “洗完了。” “哦……” “给你留了热水。” “哦……好好。” 老用后脑勺对着人家说话也太奇怪了,我挠了挠头发,一咬牙转过身,假装自然地让视线带着身体往厨房方向走。余光看到闷油瓶其实只推开个门缝而已,身上也搭着浴巾,我这才松出口气,让自己稍显大方地看着他,边走边说:“那我待会儿也洗一个,冰箱里有冰棍,小哥你吃吗?”闷油瓶的答案当然是正合我意的“不吃”。 奇怪,最近的自己太奇怪了,就算是他真的在我面前光着屁股坦蛋露鸟,那还不是他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可尴尬的?我边想边……把脑袋再一次扎进冷冻室的冷气里,迅速消灭了最后一根冰棍。 回到大屋时,闷油瓶已经穿戴整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了。胖达t恤的确有问题,把严肃了一个晚上的他都衬得柔和、放松了一些。当然,也可能跟刚洗完澡以及烛光营造出的氛围有关。沙发背后的墙上映着闷油瓶的剪影,只有肩膀以上部分,随着烛光舞动,一颤一颤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整晚犯神经病的关系,觉得那个剪影此刻看起来,像是另一个闷油瓶,一个肩膀抖动、无声哭泣的……会脆弱的闷油瓶。与此时表情淡定地望着我的真身形成强烈反差,好像一张寓意很深的插画。 明明就是个二逼青年,却生生要踮着脚往文艺青年的世界里爬,今晚果然病得不轻。我笑了笑,是笑我自己。“冰棍都快化了,不吃完了怪可惜的。”我开始没话找话,边说边走到写字台前,拉开大抽屉,摸着翻了翻,“其实,小哥你穿这件熊猫的也挺合适。” 闷油瓶听到还把t恤揪起来低头看了看。我觉得他这个样子挺有意思,又笑了笑,这次是笑他。“嗯,找着了,”折扇原来在一个硬皮本下面压着。我拿起扇子打开,扇了扇又合上,朝他比了比,“接着。” 闷油瓶只抬起一只手就稳稳地接住了我抛过去的扇子,拿在手里打开,没有扇,而是往蜡烛那边凑了凑,认真地看了会儿,问我:“《秋风词》。你写的?” “是啊,人挫字丑哈哈,你凑合用。”我搬着笔记本坐到他旁边,开机,拿盘,一通忙活,他看也没看我这边一眼,光看扇子。我于是探过头去,稍作解释。“大学室友追女神时我帮他做的,”我给他指了指一个地方,“你看这里,我当时第一次做扇子没经验,粘合时没处理好,就又重新给他做了一把。后来我看其实就是不太美观,不影响使用,扔了怪可惜的,就留下自己用了。”顿了顿,我还是没忍住吐槽,“挺奇怪的吧?我当时跟他说明明是夏天才用的扇子,写什么《秋风词》,而且内容不太合适,他偏不听我的,非让我写这首。” 闷油瓶没抬头,也没应声,只看着扇子点点头。我拿起膝盖上的cd盒,想递给他让他挑张盘看,他却忽然开口了,问我:“追到了吗。” 本是随口一说的事,完全没料到他会有回应,切入点还是个八卦话题。我看着他一副等我回答的认真表情,愣了愣。电脑开机后,房间随之亮了不少,只不过荧光却不比烛光柔和,映得他脸色有些发白。 追是追到了,但是……室友后来又被甩了,所以我就说《秋风词》不吉利了。我苦笑了下,当然没打算跟闷油瓶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只点点头回答了他的问题:“嗯,追到了。” 闷油瓶扇了下扇子,是拿在右手扇的,凉风也吹到了我的脸上,就连蜡烛的小火苗都被波及到。在我以为它险些要灭掉的瞬间,它顽强地抖了抖,又稳住了。 这回真是光影明暗变幻交错,我没分辨清闷油瓶是不是弯了下嘴角。之后,他“唰”地单手一甩,把扇子合上,在手里掂了掂,问:“可以送给我吗?” 闷油瓶居然会跟我要东西!我的内心os是这样的颜表情:Σ(°△ °|||)。送他当然没问题,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跟我要这个破扇子,实在太反常。我愣愣地点点头:“行……行啊。” 闷油瓶说“谢谢”时,我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我们刚才的对话,不禁猜想他难道也是想送人、追人?随即,一只墨镜君就出现在我脑海。我忽然就想到了黑眼镜让我给他刻盘,说要7月用的事。当时我还推测7月估计不是有大计划就是什么纪念日来着,看来关于扇子的用途,跟我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 虽然心里瞬间就有些不是滋味,但理智的我还是甩开脑海中的那副墨镜,心说这不行,扇子是旧的都是其次,自己用倒也无所谓,主要是写的内容送给……亲爱的阿娜塔不吉利啊!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这首…… 我试探着问了下:“小哥你喜欢?” 他点点头。 啧,果然这么问太含蓄,不适合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闷油瓶。可我既不能太直白地问“你是用来追……送人用”跟打探人家隐私似的,也不能直接说关于这扇子其实没有什么佳话,那两人最后分手了。毕竟闷油瓶也没明说他是要送人的,我就不能提啊不能提,而且说了还乌鸦嘴给人添堵! 我想了想,只能旁敲侧击地说:“可这是把旧的,我都用两年了,而且还是做坏的。小哥你要喜欢,想好要写什么,我做个新的送你。” 闷油瓶又甩开扇子看了看,摇摇头:“我就要这把。” 我靠怎么这么轴!这扇子又特么不是哪位王侯将相家祖坟里刚刨出来的龙脊背!我心里的小人抓狂地搓了搓头发,差点儿想掀桌。可我再多说,会搞得我像是连个破扇子都舍不得送人家似的。于是,我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迟疑地点点头:“你……你不嫌弃就好。” 急出一身汗,冰棍白吃、冰箱白钻了,靠,这回不洗都不行了。我抬起手背蹭了蹭额头,决定赶紧回归正题把闷油瓶安顿好,也去冲个凉。就在我把cd盒拉开时,忽然一阵阵小凉风徐徐扑面而来。我抬头一看,是闷油瓶在轻轻地扇着扇子,他的视线这时也从cd盒上挪上来,看向我。我们目光交错的瞬间,电脑屏幕进入了省电模式,黑屏了。屋里只剩下了蜡烛的光亮,烛光一抖一抖,好像映进了闷油瓶的眼中,闪啊闪,感觉下一秒就会有只飞蛾扑过去,发出“呲”的一声。 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小哥,你想看哪张。”其实心里,太鼓达人已经要暴走了。不够亮,看不见,就把电脑屏幕唤醒啊!这挨千刀的闷油瓶所做的只是往我这边挪了一下,贴着我,还把脑袋凑过来看,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呃,不要离我这么近,我已经很热了!你扇的那点儿凉风不够不够啊。可是,闷油瓶贴着我胳膊的胳膊,贴着我大腿的大腿,因为刚洗完澡的关系,凉凉的,而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买的某运动品牌的男士沐浴露,在别人身上闻起来,会这么好闻,好像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我心里因他这贴身距离抓狂,想逃离,而身体却任他贴着,不愿挪开,被拉扯得相当痛苦。 “都有什么?”他轻声问我。 声音不止闯入我的耳膜,还好像带着一阵电流,劈哩啪啦地顺着我的血液奔腾至胸口,击中我的心脏,让太鼓达人短路了三秒钟。之后,我身体所有感官和注意力完全不受控了,全都高度集中到了我身体右半侧——贴着闷油瓶的那边。眼见脑子也要跟电脑一样休眠黑屏了,我赶紧也让自己像那个险些被扇灭的顽强的小火苗一样,在心里抖了抖。 卧槽卧槽,不对不对!吴邪醒醒,速战速决!翻去第一张的空页,我拿手一指……槽,忘了第一张是《霸王别姬》。好像有什么不对,我眨眨眼:“呃……这个太苦逼了,pass。”我赶紧把这张翻过去,然而在看到下一张时,真真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天灵盖,还顺带老脸一红。卧了个大槽,我当然也一时忘记了第二张是《春光乍泄》!开场的劲爆画面也从记忆里被极速唤醒了。我身边这位……这张也太敏感了,当然不能看这张。这不就像要和大姑娘看碟,结果却当着大姑娘的面翻出一张a片是一样一样的吗我去! 我立马触电似的迅速翻了过去:“这张少儿不宜,pass,pass!”随即心里却懊恼地抽嘴,咬掉你这条没用的舌头算了!他妈的说出少儿不宜是怎么回事!我偷偷地侧头看了看闷油瓶。他扇着扇子也正歪着头看我,那眼神还跟刚才一样,灼灼的。我好像真听到了那飞灰湮灭的一声“呲”。 我靠,这地方不能待了…… 我伸手在触控板上扫了下,让屏幕亮起来,又把cd盒往闷油瓶腿上一放,破罐子破摔。“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小哥你自己挑,我去洗澡了。”说完赶紧起身,直奔衣柜,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回头跟他说,“我去了。” 见闷油瓶“嗯”了一声,真的低头去研究盘了,我松了口气,转身的瞬间还想幸好壁纸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奇怪东西。 可我万万没想到,洗澡是远不能解决我的问题的。我一闭眼,眼前就“春光乍泄”如潮水,不是那些色调哀伤绮丽的异国情调,全是开场那谁谁谁趴在谁谁谁身上抽动的画面。而沐浴露的香味,又让刚刚跟闷油瓶身体接触所带来的那些感觉再度席卷而来。 就这样,脑子里一下是闷油瓶的触感、味道,一下是r18。我找不到开关,强行关机都做不到。它们掺杂在一起,好像起了什么化学反应。总之,我又开始在这潮湿、闷热的狭小空间里感到缺氧,喘不过来气,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不得不把开关调节到凉水方向,让凉水迎头浇了自己大概一首《心经》的时间。直到我认为我恢复了四大皆空,彻底冷静下来了,才呼出口气,关了水。 洗完,快到大屋门口的时候,我拎着露营灯停了下脚步,先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电脑声音被闷油瓶关得很小,是粤语对白,听不懂。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放轻松。然而在我刚迈进屋门时,闷油瓶就伸手按了暂停,往外挪了挪,坐到我刚才坐的位置,看着我朝我招了下手:“过来。” 过去什么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我靠,我是真有点儿慌啊,但是,我靠,我又不能慌啊,不论出于什么已知、未知的原因,我都必须做到若无其事。我顿了顿,问:“怎么了?” 结果,那可恶的闷油瓶还他娘的不吱声,只是又重复地招了下手。我只能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往沙发那边走,边走边默念:我很淡定,我走路带风,我很淡定,我走路带风…… 闷油瓶在我的视野里渐渐变大,面容也随之越来越清晰。他是没有表情的,眼中的烛火也渐渐被我手里银白色的露营灯光取代。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们像是餐风露宿的旅人,他坐在营地的篝火旁,望着我不动,不说话。我一个人,一步一回音,迎着他走去,明明越来越近,却好像已经走了整整一个世纪,怎么也走不到他面前。 第13章迷魂记 吴邪别犯病。 这里当然不是什么戈壁荒漠腹地、茫茫雪山之上。你跟闷油瓶之间也就十步左右的距离,走到茶几旁不过只需几秒钟的时间,脑洞就算串到隔壁荒野求生的片场也救不了你,完全没有逃避现实的条件。 我走到他身边,闷油瓶侧过身,接过我手中的灯放到茶几上,然后拉住我的手往他那边轻轻拽了拽,意思好像是让我离他近一些。怎么可能!我身体下意识地就进入“抵抗”状态,下盘极稳。 闷油瓶看了看我,微微皱眉道:“过来,让我看看。” 看……看什么?我脑子轰地一片空白,没有离他近一些,反而慌忙从他手中抽回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可是闷油瓶却“啧”一声站起身,把一这步又给补上了。 他的样子太执著认真,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小哥……你要看什么?” 我以为问话可以转移闷油瓶的注意力,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趁机偷偷再退一小步。然而,闷油瓶却不太好忽悠,马上洞悉了我的动机,像警察蜀黍对欲转身而逃的作案人员常做的那样,淡淡吐出的“别动”两个字就把我小腿要做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当然,他很体贴地没有让我举起手来,语调也不是严厉训斥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有细微的无奈以及……觉得我好笑? 闷油瓶马上又朝我走近一步。“让我看看你……”他说着,伸手就要掀我的t恤。我大惊,立马撇开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也打断了他的话,还使劲往后退了两步,直至退到床边,差点儿被床绊着,仰面翻过去。 无路可退了…… 我瞪大眼睛看他。这……这是要干嘛?我我我衣服里面有……有什么好看!我是真不知所措,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愿意把他想象成一脸正经耍流氓的那种衣冠禽兽。 闷油瓶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他站的位置背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烛光似乎轻微抖了下,显得他的肩膀都好似抖了抖。 “吴邪。”他叫了我一声,再抬起头看着我时,抿着嘴,眼神很坚毅,看起来像是刚刚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然后朝我迈了一步,两步。 我靠,下的决心就是要朝我走过来吗?我完全无意识地将t恤下摆护得死死的。马上,闷油瓶就站到我面前了,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不知道是不是离得太近了,压迫感登时随着他的呼吸扑面而来。 等等……这场景和氛围好熟悉是怎么回事?! 这时,闷油瓶忽然抬起了右手,做了个类似“ok”的手势。我心里打了个激灵,立刻全想起来了,这不是下雨那天晚上他拦完出租车时发生过的情景吗?完全是下意识地,我松开了攥着t恤下摆的右手,迅速抬起护住了脑门。心说你想弹我可没那么容易了!休想老子再中你第二次招! 然而,就在我刚刚捂住脑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之后手的动作时,视野就迅速被什么掩盖住了。我手背的一小部分、眼睛、一直到鼻尖,几乎上半张脸都感受到了微凉的触感,视野也随之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闷油瓶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几乎与此同时,腰也被他轻轻搂住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什么都看不见”这件事!我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躲开他。可我刚要缩着脖子往后闪,并抬起尚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想推开他时,闷油瓶的手臂却突然收紧,将我整个人按进了他怀里。 嘶……可怜我的胯骨君再度受创,应该是撞到了闷油瓶的胯骨。疼,我皱了下眉头,瞬间起了怒意,你他妈的要干嘛!可是,我的不满和怨气还没来得及把个“你”字推出口,就彻底呆住了,不,确切地说,是我的大脑已然被他拉断电闸,完全进入了罢工状态,丧失了语言功能。 因为我意识到,闷油瓶可能在吻我。 嘴唇上形容不出的特殊触感,应该是闷油瓶的……嘴没错。他确实……吻了我。 我似乎应该有这样那样的各种反应,然而,在确认这的确是个吻的瞬间,我头脑空白,没有任何感受,有的只是一片虚无。仿佛时间、空间之于我统统不存在了,我就是一粒飘在时空断层中冥思的尘埃。 直到他的唇离开,直到他覆着我双眼的手离开,直到我看到窗外微亮的天光,以及在屋内烛光衬托下的,闷油瓶那双仿佛有波光流动的眼,我才重新找回了空间和时间,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鲜活。早起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地啾鸣了,此刻,似乎世上所有美好的、富有生命力的色彩全藏于他的一双眼中。 它们真好看……原来“万花筒点缀你炫目的瞳孔,湛蓝天空会因为你而出现彩虹”就是这种感觉……都怪生命太美丽。 我承认我是彻底呆懵了,像个傻子,直愣愣地望着他的双眼。以至于闷油瓶微微笑了一下,抬起拦在我腰间的手,将我的右手拉下,开始以拇指摩挲我手指上因练字而生的茧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一直还捂着脑门。却完全不觉得窘迫,因为闷油瓶这时忽然略微低下了头,也垂下眼皮,我又看不见它们了,陷入不满的焦躁中,像是正看到节目最精彩的时刻,却被拖地的妈妈挡住了电视屏幕,全神贯注的我左闪右躲,只为绕开她的身影,能继续体会银幕中的故事。 好在闷油瓶这时轻轻揉了揉我的胯骨,又抬起头来看着我了,轻声问我:“疼?” 我看着他,点了下头。“……疼。”不然,为什么我的眼睛似乎有些酸涩。 他好像笑了一下:“谁叫你不听话。” 我罢工的脑子慢吞吞的,只会木木地盯着他看,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他后退了小半步,垂下眼,右手停止了轻揉的动作,再次放在了我的t恤下摆上,又说:“让我看看。” 我虽然语言和思维都跟不上,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在的,立刻连t恤带他的手一起按住,躬身收腹。但没想到却瞬间被闷油瓶另一只手拽了一把。“别动,”然后他的下巴朝我身后抬了下,“后面是床,再退就摔了。”说完,用左手捏了捏我的手指,“乖,手拿开。” 闷油瓶的眼神好像烫人,我忽然又不敢看他的眼睛了,只能让自己去看他身上的胖达。而且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还是什么任督二脉、奇经八脉、昆仑山脉这脉那脉的忽然通了,总之,我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按着他的手。 我感觉我的脸好像在发烧,不,是整个人在发烧,所以,在他掀起我t恤后,那片裸露的腰间皮肤才会感觉凉飕飕、麻乎乎的。本来脑子就不够用,所有感官还都跟着集中到了那一小片范围,那里已经是橙色预警了,鸡皮疙瘩集结,拉起了自卫反击战的警报声。但这还没有完,闷油瓶好像没看到他想看的,紧接着又说:“自己拎着。” 他现在每说出一个字,就让我感觉被人在什么神奇的穴位上用针灸扎了一下。每字一针,隐隐发麻的感觉始于心里,然后扩散到周围,而且头好晕,难道是他的话、他的呼吸里有什么迷魂散?总之,我再次听话地接替了他的手,亲自拎起我的t恤下摆。 但是,接下来,闷油瓶他……他他他竟然开始扒我的短裤!我愣愣地抬头看他,身体的系列本能反抗反应又要来了,同时,我终于可喜可贺地重拾语言功能,成功地说出了被他亲后的第一个字:“你……” 但我的套路好像全被他看透了一样,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他们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闷油瓶抬眼看着我,让我安静的“嘘……”声给憋了回去,短裤也被他同时拽下去了一截。 “我就是看看。”说着,他低下头。 我也跟着低下了头。光线不足以让我看清,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胯骨那里有一块皮肤的颜色略深,好像一小片阴影。 “青了。”他帮我得出了个结论。 “哦……”我呆呆地应了声,罢工的大脑忽然缓缓转动了下。难道闷油瓶从刚刚开始说的“让我看看”就是要看这个?顿时就觉得自己那么大反应显得很二、很神经,我有些不好意思。 闷油瓶的手离开了我的短裤,手指悬空,上移,指尖好像是要探向那片淤青。但在快碰到的时候,他却忽然顿了顿,曲着收了下手指,抬眼看我。 这回,我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看来脑子慢也有脑子慢的好处,不会让我想太多、太远,我这瞬间的想法就是:老子看都给你看了,你要摸就摸吧!可能他也看懂了我的表情,闷油瓶又低下头,用指尖轻轻碰了下。 事实证明,不想太多、不想太远还是不行,我以为我的身体会跟我的想法一样坦荡荡。但是,他娘的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闷油瓶的手指是带电的!他触碰到我胯骨的瞬间,我整个人都不受控地颤栗了一下。 他的手立刻顿住,再次抬眼看向我,问:“疼?” 鸡皮疙瘩已经蔓延至头皮,我才开始恢复缓慢工作的大脑又要报废了,高温烧得我晕晕的,头壳都像要升起青烟。“不……不是。”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连呼吸的频率都有些不对,鼻子里呼出气也是热热的。 闷油瓶看了看我,似乎在想什么,手指迟疑地、轻轻地揉了揉,我马上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他,不光手动着,眼睛还一直盯着我看,目光简直要把我烧穿了。揉着揉着,又忽然用整个手掌覆在那片淤青上面。一开始只是一下一下小范围地揉动,渐渐地,范围开始扩大,最后几乎是在抚摸我的腰一样。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吞了下口水,吞完又觉得不该咽这该死的口水。吞咽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闷油瓶的动作还在持续着,手劲力度正好,不得不说,我被他揉得简直太舒服,不,不是太舒服,是受不了。我的呼吸屏不住了,气息才一恢复就是颤抖的。 不能再揉了。 我控制着我不太稳的气息,尽力清清楚楚地把字吐出口:“别摸了。” 可我要躲开的动作,却再次被闷油瓶阻止了。他不光手不离开我的胯骨,另一只手反而还松开了我的手,把我按进他怀里,在我耳边轻声道:“吴邪,为什么要怕我。” 我愣了愣。我怕什么,我……我害怕了吗?我特么怎么知道,我脑子没在转啊!我的全部感官都随着他那只手走,浑身充斥着异样的感觉,力气也在不断随着他手的动作被抽走,以至于我都没意识到,他是在紧紧地抱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忽然又松了劲,拉开了些距离看着我,似乎在等答案的样子。 没有任何回答他的能力,应该说,我不知道要回答他什么。但不知是我脸上写了什么他需要的标准答案,还是我的呼吸告诉了他什么?他似乎又不需要我的答案了,直接按住我的后脑,把我按向他,随即,视野一花。 他再次吻了我,依旧是温柔的吻,但这次他的舌头伸了进来,卷动着我。不要问我那是什么感觉,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了,我又变回了刚刚那颗尘埃,只是这次让我分心的事情太多,无法专心冥思。 闷油瓶的气息很好闻,嘴唇薄软,舌尖柔韧,舔过我的味蕾时,我尝出它的味道好像是甜甜的。嘴和鼻腔里充满了他的味道和气息,这种感受简直让我无法形容,好像铺天盖地全是这个人,只有这个人。 跟灵活游走、温柔掠刮的闷油瓶不一样,我的舌头和人都是僵住的。我不知他是如何对着一块木头还能吻得如此专心的,还越吻把我按得越紧。那只一直在我腰上轻揉的手也开始用力,直探进我的t恤,停也没停,一路滑至肩胛骨。体内霎时仿佛有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说不要停不要停,吵得我开始妥协、笨拙地回应,手也不知不觉地抬起来搂住了他。 闷油瓶的身体随即轻微一震,之后双手一同用力,把我紧紧地按过去,身体贴着身体,紧到窒息,像是要把我们变成一个人一样。吻也开始变得热烈,他的鼻息打过来,是烫的。这猛然的收紧和热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体内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不由自主地,我发出了一声轻“嗯”。闷油瓶开始朝我压过来,一瞬间的失重感,我根本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被他边吻边压到床上的。 虽然有闷油瓶双臂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分担重量,但我还是感觉被他压得胸腔很沉重。不断的亲吻也让我几乎快要窒息,好像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会呼吸、不会换气。口水也不会吞咽了,开始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可我已经没有心力去想,这其实是一个会让我尴尬的丢人境况。 闷油瓶移动了一下重心,抬起右手,放到我的肚子上揉了揉,又摸到我的胯骨,没有做停留,手搓进t恤,直接上移到胸口。那种不经意间擦过去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两只手都掐住了他的肩膀,彻底呻吟出声。闷油瓶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手忽然又开始下移,顺着我的短裤边缘摩挲几下就探了进去,掐了掐我的大腿,却不小心擦到那里。 我觉得我是要疯了。 他终于肯撑起身体,离开我的嘴。我们都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互相看着对方。闷油瓶眼里的烛火已然变成了燎原大火,那里的光明和炽烈都让我心生向往,可我又害怕下一秒就被烧得灰都不剩。我还在看着他犯愣,闷油瓶又闭上了眼,缓缓低下头,舔了下我的嘴角。 “吴邪。”他的吻开始变成了细碎的,一下下落在我的唇上。我也闭上眼,想整理我的呼吸。然而,闷油瓶似乎不想给我这个机会,他的手忽然握住了我那里。我也是这时才惊觉…… 他妈的我硬了! 这个事实简直犹如一道惊雷,直接把我劈死机了三秒钟。小尘埃也失去悬浮的动力,缓缓飘落,落定于床,犹如灵魂归体,与死机的我合二为一。闷油瓶的手又稍稍收紧了一下,力度不大,但酥麻感顿时从我的下身兵分两路,一路由脊椎直接传达至大脑,一路由下腹直窜心脏,眩晕和颤栗同时袭来,将失神的我重新唤醒。 怎么会这样……他分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就那样半握着,还隔着内裤,这甚至都说不上是真正意义的肌肤相触,却竟然……让我的身体激动到这样不能自已。 我惊恐,不解。 闷油瓶亲了下我的脸颊,将头埋进我的颈间,蹭了蹭。“吴邪……”他的声音不大,轻轻传入我的鼓膜。这跟随了我二十几年的名字,被他这样轻轻一念,便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到一样,发音原来这么好听……闷油瓶还湿着的发梢凉凉的,带着香气,扫在我的脸颊和耳朵上,有些痒。这些,也让我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兴奋,有不顾一切的冲动。但心里,却忽然在喊停,好像我的身体越兴奋、越渴望,灵魂深处便越发感到恐惧和绝望。 我不应该是这样的……重归脑内的一丝理智在告诉我:我们不应该这样。我立刻睁大了眼睛。所以说,我们他妈的一直都在干什么! 闷油瓶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眼神,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眼神里掺杂着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我甚至无法一一分辨它们都是什么,只能凭借感觉,感受出此时的他应该是激动、欣喜的。 我却没有……忽然一点点好心情都没有了。 看着眼前这样的他,我突然觉得周遭一片黑暗,而我陷入其中,脑袋也嗡嗡作响。闷油瓶松了手,转而抬起来将手掌贴到我的脸上,轻轻地用拇指来回缓缓抚摸着。我以为,他终于离开了我的命根子,我会松口气。可没想到,他的手这么突然离开,不争气的东西顿时变得空虚难耐起来。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0节 这种身体对于他的渴求让我惊讶、恐惧,甚至有一丝悲凉。仿佛他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再前进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可我也无路可退了。意识到这些,明明还在因为身体上的兴奋而喘息着,却突然如置冰窟,体温流失的感觉不是错觉,太真切,以至于我真的打出一个激灵。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不想听。 “吴邪,我……” “我不是……”我小声嘟囔着,好像是自言自语。 “……喜欢你。” “……同性恋。” 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预感不是没缘由的。再小心翼翼,事态终究发展到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没有未来,也回不到过去。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不知道是在心里责问他,还是责问我自己。 应该是要推开他的,但我只是手指微微抽动,松了劲,从他的肩膀滑落,接触到床单的瞬间,握成两个拳头。闷油瓶愣住了,贴着我脸颊的手掌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的燎原之火,正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我不知道在肉体和意识的两极折磨下,我的表情和眼神到底是怎样的。但从他的反应来看,它们一定没有骗他,很诚实地反应出了我的内心——恐惧、愤怒、悲哀……只是,这些复杂又强烈的心情的由来,我同样也不清楚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我自己。 闷油瓶垂下眼皮,咬了下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再抬起眼,眼底无波,没有火光,没有万花筒,黑沉沉的。我赶紧别过脸,不去看他。 是不敢看,不能看。 “对不起。” 他说着,拇指还是抚了两下我的脸颊,然后才双臂撑着身体离开了我,翻身坐到床边。我收回视线,看了看他的背影。他的背不像以往挺拔,微微驼着。 “是我误会了。” 闷油瓶的话像带着刺,在我心上绕了一圈,让我只有更难受,眼眶甚至有些发热。还是冷,还是不能看。我翻了个身,拽过薄被周在身上,将身体蜷成虾米一样。已经老化的弹簧床垫微微浮动,吱地响了一声,是闷油瓶站起来了。他的脚步声轻而缓慢,走了几步,重重地坐到沙发上。之后,我听到有物体划过玻璃的细微摩擦声,他好像从茶几上拿了什么。很快就听出来了,是从烟盒里拿烟,又咔嚓按下打火机。闷油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不一会儿,烟味就从被子的缝隙钻了进来。窗外的小鸟还在叫着,我还隐约听到隔壁邻居的闹钟铃铃铃地响。 世界还是鲜活的,只有我们是死寂一般。 闷油瓶拉过烟灰缸,不是弹烟灰,而是捻灭了那根烟。根据声音,我听出来他只抽了三口而已。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脱换衣服的声音,还有一些声音,细微又琐碎,分辨不出是什么,只听得出“呼”的一声,应该是他吹灭了蜡烛。之后,脚步声到了房间门口的方向。 “天亮了,你睡吧,我走了。” 我没吭声,闷头捂着被子,呼吸越来越沉重。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着我,我也不敢去确认。大约有三秒钟的停顿时间,我又听到他说:“睡醒记得买电。” 屋门离床不远,他说完话之后很安静,安静到我最终还是耐不住,悄悄拉下了一点被角,露出眼睛想看一看究竟,结果看到闷油瓶正在站那里看着我。视线对上了,他便弯了下嘴角,举起手里的一样东西给我看:“我拿走了。再见。” 直到听到大门撞锁的声音,我才把被子扒下来,露出头,好好喘上几口气。脸湿乎乎糊成一片,暴露于空气中,凉凉的。是汗,不是泪。之后,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不由自主地盯着屋门的门框,屏息倾听,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渐近,渐远,然后…… 消失。 我闭上眼,双手攥拳,被子都攥进了手心。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我恨你。 睡不着。不是想太多,我什么都不想想,也确实什么都没想,但就是胸口闷闷的,睡不着。二爷的老座钟秒针转动,哒哒哒地响,于安静的房间内提醒我,时间还是在流动的,我不是身处奇怪的梦境或是什么静止空间,我眼中看到的房间就是现实里我存在的地方,一切都是真实的,不让我抱有一丝侥幸的幻想。 仗着是张双人床,我像时钟的指针一样,在床上不断转着变换方向,以求找到不让人憋闷的舒服姿势。几乎转了360度还是不行,好像哪个方向都不对劲,浑身不爽。脑仁的存在感也异常强烈,又昏又沉,简直就像个散黄的鸡蛋。看来我的黄历今天一定是不宜入睡的,唯一“幸好”的事是,这个周末不用加班。 天花板望够了,我往前蹭了蹭,让头移出床沿垂下去。天已经完全亮了,窗口中的那片天,天色阴沉,灰蒙蒙的,不是个好天气。难道又要下雨?明明还没到汛期,今年雨水还真多…… 这个视角真的很让人怀念。儿时,我无聊时便经常倒立或者弯下腰,从两腿之间看倒着的世界。似乎倒过来,那些人和事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那时候的快乐真的很简单,可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总盼望长大,当大人。“快些长大”甚至还占用了我五岁时的一个生日愿望。后来愿望成真,我长大了,可偏偏又开始经常想起从前。年少有年少的烦恼,成人有成人的烦恼,相比之下,小时候的自己,烦恼都是那么单纯、童真,还很快会被新鲜事取代,遗忘。 不知不觉,竟叹了口气出来。我眼球转了转,看到胖达t恤、短裤,是叠好的,放在沙发角落。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已经扣好,休眠呼吸灯像信号标一样,有频率地一闪一闪。天亮了就不再被需要的小方蜡,孤零零地立在那瓶裹着纸巾、只被喝了几口的矿泉水旁边,看起来有点lonely。主人把它们一起带来了,离开时却只带走了灯,没有带走它。 空气里好像弥漫着淡淡的蜡烛被吹灭后特有的气味,我动了动鼻子,这气味好像有生命一样钻入我的体内,盘旋,弥久不散。分明被吹灭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怀疑这房间内的味道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我的幻觉。 周末的清晨还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哒哒的秒针似乎都转得特别慢,有点熬人。头已经开始充血,眼睛也胀胀的,我赶紧乖乖回到原位,继续呈大字型仰躺着望天花板,苦苦地等银行开门时间。必须买电,不然什么都干不了。 愣着愣着我终于睡着了,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儿,只是这盹儿还不如不打,都是浅眠不说,我还连姿势都没变过,反而更乏。醒来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悲催的近视眼看不清电视上方的挂钟,桌上的座钟角度不对,手机也不在身边,我懒得动一下。窗外传来了细微的交谈声,好像有人在楼底下说话,但是声音不大我听不清楚。这种时间点,可能是早起去早市或者遛狗的阿姨们。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垃圾车的声音,便知道了时间。这个清洁工总是很准时,一般我只要熬夜到这个时间,或者抽疯起早了,都能从窗口看见那位大爷的身影,被蓝色铁皮包裹着的三轮车的声音以及“咣咣”的倒垃圾声很独特,于清晨总显得有些突兀。 几乎在我辨认出垃圾车声音的同时,楼下霎时就翻了天。狗叫声、男人女人的训斥声突然一同传来,好像是狗在追着清洁工叫,于是主人和清洁工开始嚷嚷。我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突突地要断掉一样,脑仁还随着这个节奏跳着疼。太吵了,真他妈烦!烦得我都有冲着窗外破口大骂的冲动。 静也不是,闹也不行,完全就是一个挑剔的神经病。我被吵得蒙了会儿被子,直到楼下重归清净。我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才躺了一会儿,被子就被我呼出的热气填满了,让我喘不过气来。终于受不了了,我掀开被子一个翻身下床,翻箱倒柜找电卡,最后脸没洗,衣服也没换,趿着拖鞋,拿好烟、钱包、钥匙、手机,撞上门出去了。 可出了门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叹了口气,掏出烟点上一根。对面凉亭里有两位正在择菜的阿姨,大概就是刚刚聊天又吵到我的人,因为我看到了那只狗……不过是一只小博美而已。看她们择菜,我忽然就想到隔壁街的早市还没去过。 不知道具体方位,但是一路有看到拎着菜篮子、塑料袋的人迎面而来,知道大概方向没错,我慢吞吞地溜达着。走着走着,竟然感觉曝露在外的脚、腿、胳膊有些凉。不是都六月份了吗,怎么还这么冷?我觉得一定是心理原因,或者是我饿了。早市里有卖煎饼的就好了。可是,哪里有煎饼,早市里的摊位大多都收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也正在收摊,我终于到了那里,却是满眼菜叶、垃圾,荒凉得简直……风萧萧兮易水寒。 看了眼手机,才八点多。突然觉得委屈,真想朝天大吼,我他妈的到底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想消磨时间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再朝天竖个中指大骂fuck!一生气就真饿了,还从心底打了个冷颤。看来不吃不行了。我搓搓头发,急匆匆地调头往回走,心无旁骛,只听见夹脚拖鞋啪啪地响。 我家小区门口的那个市场,早点摊和早点铺都开着。我寻到一煎饼摊,被香气一勾搭,几乎饿到完全不能忍的地步,胃里咕噜咕噜地蠕动着,有些疼。好不容易排到我,把煎饼买到了手,可又偏偏心急吃不了热煎饼,烫手根本拿不住。于是没走出几步,又被冒着腾腾热气的大蒸屉吸引得迈不动步了,一屁股坐到摊位椅子上,要了两小屉包子、一碗豆腐脑。 热乎乎的小包子被我小心翼翼吹着气,放进嘴里却还是被烫到了,可又不想吐出来,索性直接囫囵着咽了下去,烫得我眼睛发热,真的湿了眼眶。我赶紧放下筷子,抬手捂住眼睛揉着擦了擦。这时听到有车在“嘀嘀”鸣笛,节奏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司机在不耐烦。我放下筷子,看到一辆出租车被行人和三轮车挡住了去路,车上有乘客,坐在副驾驶正在戴耳机,偏着头正好跟我对上了视线,三秒钟后移开,然后又悄悄瞥了我一眼。我是真笑了出来,肩膀都在抖。那哥们儿肯定心里腹诽,一大老爷们怎么坐在包子摊上哭。 好吃哭了不行吗? 然后笑就僵在了脸上。明明夜里还是我坐在车里看别人,同一条街,不过几个小时……我拿起勺子低下头,喝了一口豆腐脑。其实我更习惯称之为豆花,也不爱吃这种咸卤的。小的时候,经常吃奶奶做的,她做完了会在上面撒上一些白砂糖或自己熬的红豆沙,豆花就变成了甜甜的,我和爷爷都特别爱吃。 爷爷已经不在了,奶奶如今年事已高,而曾经那个坐在椅子上双脚不着地的屁孩子,现在一个人背井离乡,坐在路边摊吃着并不合他口味的东西。 大四那年寒假,我回家过年,奶奶边看着我吃红豆沙豆花边跟我聊天。她说起了爷爷的事,说爷爷当年是带着遗憾走的,遗憾不能看我长大,不能看我成家立业生子,不能抱上重孙。我知道她跟我说这话的意思,是看我快毕业了,在催我找对象,她在等着。不过一夜之间……我抽了两张纸巾,捂在脸上蹭了蹭。 物是人非事事休。是不是回不去了?所有事情都是…… 算是领教了开在居民社区集中地带的银行有多凶残了,这么多人,大周六一大早不睡懒觉,都来干嘛的?我无语地看了眼手里的号码凭条,苦笑,还是错误地估计了银行的开门时间,排在我前面的有36个人。而我特么的还竟然在外面消耗时间!偏偏这家银行又没有自动缴费机,还只开了两个窗口…… 吃个屁早点。 胃里塞着两笼包子、一套煎饼、一碗豆腐脑,硬梆梆一坨,撑得我难受。可吃这么多撑得难受也就算了,好歹给我提供点热量啊,竟然被银行里的空调冻得从心里一阵阵发冷,还犯困。 所以说,吃个屁早点! 等候区是铁椅子,冷得我都快缩成了一团,肚子还特疼想上厕所,可银行又没有。这种时刻,我只能想到蒋委员长那经典的“娘希匹”来表达我的心情。最后为了“取暖”和提神,我只好到外面抽烟,过会儿进去看一眼叫到了几号。在肚子疼到忍无可忍时,我估计了下时间,还跑到旁边一家饭馆借了卫生间用。有点儿闹肚子,是着凉了还是吃坏了? 娘希匹!吃个屁早点啊! 抽烟、看号,我就这样一趟趟地折腾,其间还又上了一次厕所,忍到将近中午才终于排到了我,可却不知道电要买多少个字合适。我跟营业员相面了一会儿,问她,只得到她颇不耐烦的一句“这得看你用多少了”。得知有阶梯限电这么一说,我卡着涨价的边缘买了1000个字,最后还是管不住我这张嘴,又问她:“1000个字能用多久啊?”那大姐看了看我,非常无语的样子道:“这得看你用多少了。” 大姐,你是戴墨镜的大师兄派来玩我的吗……我出了下神,赶紧点头道谢,起身给后面的人腾地儿。是我自己的问题,生活能力低下怨不得别人,从今天开始自力更生,回去记上一笔,勤看电表,算一算就知道了。 等回家把电卡插进电表,搞定了电的事情后,我又转而下楼往小区物业走,想让他们把一楼的灯修好。物业没人,好像都去吃饭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回来的人,跟他说明此事,他却说这事不归他管,让我周一几点几点再来,找谁谁谁。 我靠,老子周一还要上班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扯皮听得我头都大了,太阳穴嗡嗡地疼,老小区物业费是很低,也没有传说中的业主委员会,可你也不能……我心里窝着一股火。可能是烟抽多了,又一直烦躁没喝水,出了门忽然发觉,一咽口水嗓子有点儿发紧,还隐隐有痛感,估计是又上火了。 白跑一趟,必须运着气回家。我进屋先检查了一圈家里的电器,都没问题,只是电热水器里是真没热水了,没法洗澡,只能洗把脸,冲冲脚和拖鞋。空气有些潮湿和憋闷,我想开空调,可又怕自己还会觉得冷,权衡之下,把温度调高了些,然后直接钻进了薄被,躺在被窝里用手机查看活动情况。 身体不爽,萌也卖得很辛苦,等终于搞定微信,登录了微博后,我发现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小花那张虞姬的参赛照片转发量超级高,比之前我看好的一张巨搞笑的转发量都高。我细看那些转发内容,有点儿傻眼,什么“深藏功与名,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而且,我跟小花都涨了些粉丝,我瞬间清明了,大家可能透过微博八出小花是男的,还是个有钱的帅逼,而参赛内容里又艾特给我,我微博也特别显而易见是个老爷们的,于是,他们看那微博内容都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了。 这年头,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怎么了?男人和男人之间就没有友谊、兄弟情了?这种事我不是没在网上见过,其实也知道大多数人是凑热闹、开玩笑,可头一回轮到自己头上,心情还是说不清。被开这种玩笑,也许放在以前我也会跟着起哄、自嘲,不就图个乐吗,可这会儿,火气还是控制不住地从心里噌噌噌地往外冒,又无处发泄。只能把手机狠狠丢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闭眼睡觉。 还没过一会儿,肚子和胃突然特别疼,疼得我都缩成了一团。忍无可忍无力再忍的时候,我直接蹿起来跑进卫生间,是真的光荣地拉肚子了。靠,不会是肠胃炎吧?我也不知道是吃什么吃坏的,这种情况大概能排除着凉的可能性了。 后来我都不记得自己跑了几趟厕所,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屋里很黑,看手机却还不到五点,是天太阴了。其实我不是自然醒,是被难受醒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爽快,嗓子又干又疼,像塞着个核桃,整个都肿了起来。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可掀开被子又觉得冷。遥控器不在身边,我连起来关空调的力气都没有,懒得动。肚子几经折腾已经空了,有点饿,可肠道却还在咕噜噜地响,隐隐作痛。 这种时候,我真想梨花带雨地弱弱地叫一声“妈……”,要是在家就好了。我抬手够了够,够到了写字台上的钱包,借着昏暗的光线,打开看里面那张全家福。 毕业前,二叔多次叫我回杭州去他的公司里上班,可我不想回去,非要留在这里。其实,我也不是有多大抱负,只是年少轻狂,想着我既然长大了,就应该离开家人的保护圈独立生存,是后来妈妈站到了我这边支持我,二叔才没再多说什么。 那时,我虽算不上壮志雄心、蓄势待发,甚至还有些迷茫,并不知道等待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但学士服一穿上,我还是对未知的、全新的未来抱有很多期待,看那时笑得多开心就知道了。可现在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没有留在这里……回家当我的太子爷是不是会好一点? 这次没有骗人演戏,我是真的想她,想总会理解我却又刀子嘴唠叨我的老妈。只是身边却连个能让我说说话,纾解郁结的活物都没有,我竟然还真考虑了一下要不领养只喵星人算了,还能给我暖被窝。几乎不由自主地,我就想到了那天,闷油瓶想安慰我却反而无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样子。“吴……”了半天也没吴出个屁来,简直要被他的那种反应给蠢哭了。根据后面的经验,我现在似乎知道了,他得知被骗时朝我伸过手来要做的动作应该是……想弹我。 我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在想跟闷油瓶有关的事,心简直像被戳了个洞。不能想!我赶紧叫停,一咬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搓了搓脸。所以说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说出来……像原来那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被戳了洞的心里瞬间又变得空落落的,好像能体会到那个谁谁谁唱的“像浮萍一样无依”是什么感觉了。我想了想,按开台灯,找到被被子裹起来的手机,给“黑眼镜”发了个信息。 “我家没有空cd了,7月前给你就行是吧?” 我心想,我跟闷油瓶的事他应该不知道,但闷油瓶一夜没回家,还是live当天,这事这么“巧”,我还是做贼心虚的。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收到回信。 “嗯不急。” 刚要松口气,却又发觉这短信完全看不出来语气……根本不容我这晕沉的散黄儿脑袋多想,肚子就随着强烈的咕噜咕噜声又传来一阵绞痛。哪还顾得上那副墨镜!急得我估计就算此刻地震了、失火了,我也得先上了厕所再说! 俗话说得好,好汉经不住三泡稀。从厕所出来,我腿软得简直像没了骨头一样,走一步抖三抖,头和嗓子也疼得令人发指,而且在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后,我流鼻涕了。靠……这到底是吃坏了肠胃炎,还是肠胃型感冒?可能跟脱水有关,我口渴得要命,想喝水又懒得烧,就从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忍着嗓子疼一口气灌下半瓶,后果是肚子一阵凉又拉了一趟。 人太虚,我连骂娘或者矫情的力气都没有了,看来必须得吃东西,可打开冰箱却只有速冻饺子,我水都烧开了,要下饺子才发现,饺子化过还没来得及重新冻好,一揪竟然破掉了。我顿时没了胃口,一股气上来,直接把那半盒饺子都扔进了垃圾桶,关了火。如果可以,我很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再喊上一句,这日子他娘的没法过了。 但日子没法过了,人还是要吃饭的。我只能以怒气、怨气充当元气,再气沉丹田,换了条长裤,穿好鞋,拿上钱包打算出门买点吃的。但估计命犯太岁、人品太差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我人刚出了楼道没走几步,就听到远处天空传来隐约的雷鸣声。我擦,我简直……¥≈一脸操蛋的忧伤啊,我抬头以45度角望了望天,心说老子都这德性了,您老好意思吗? 我觉得我鸡血小超人这个属性简直不是盖的。我当时都那样了,竟然还有心情吐槽自己。心说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为自己写本自传,那估计这两天的事就能占上大半本的篇幅,简直风起云涌精彩至极小霸王其乐无穷啊。至于全书呢,一定充满了我深深的怨念,像贞子的录像带一样,谁看谁跟着我一起拉肚子。不不不,这太毒了,我不能诅咒买我书的小伙伴们。还以为是脑洞大开,自娱自乐想太多,那时我并不知道后来有天……后话这里不多提了。总之,请张先生收好我的怨念。 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在市场吃的早点不卫生才拉肚子,自然不敢在这条街上再吃了,就想着去超市随便买点方便食品填饱胃,能恢复些力气就好。怕会下雨,超市没敢多做耽搁,我忍着隐隐的腹痛迅速搞定,可出来的时候还是起了风,树叶哗哗响着,随着隆隆的雷声,掉雨点了。刚开始只是一下一下,雨滴无声地在地上晕湿几个小黑点。超市离家并不远,几百米而已,就在街北口,我加快步伐想趁雨下起来前赶回去。可谁知还没转过弯进入市场,雨点就变大变急了,啪啪啪砸在地上和我身上。地上豆大的湿点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雨势来得这样急,看来是雷阵雨。 行人中不知谁嗷嗷地起哄似的吼了两嗓子,像是信号一样,有备而来的纷纷打开了雨伞,没伞的人也都用手遮着额头或者捂着脑袋,小颠地跑了起来。可我跑不动,除了没有体力外,我怕我这肚子……人群中好像只有我,依然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一步一步走着,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是个淡定的人,实则不然。我的心里一点都不平静,可很矛盾地,也的确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 很快,路中央的人就渐渐少了,雨点也连成了线。我走着走着,听到身后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让开,就被司机“嘀——嘀——”不耐烦地鸣笛催促。我赶紧闪身到路旁,站到一个正被人慌忙用塑料布盖住的水果摊前。车从眼前经过,司机似乎还侧头瞪了我一眼。我只是漠然地看着车开走,心里没有起火的动力源,雨打进了眼睛,我眨了眨眼。 人跟蚂蚁很像,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一群,再一转眼就只剩下零散的几只。这条街被雨水一打也是这样。谢幕,落幕,这次真的剧终散场了,剧院里只剩下我和被遗留下的空饮料瓶。我朝摊主点了下头,站进他的太阳伞下,望着街对面的小店铺发呆。 身边的摊主离我这样近,也显得我与这里格格不入。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与归处,他们都属于这里,是画里的一部分,只有我,虽然站在这里,却更像是看画的人。我以为住了这些日子,对这里很熟悉了,可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细细打量,对面那个卖假名牌包的小店,原来有个无厘头的名字。 这条街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雨声很吵,砸在太阳伞上很响。幸好风不大,只偶尔卷着雨水飞进来一下。摊主和我都混不在意。我从兜里摸出烟,也递给他一根。他的手指很粗糙,是典型干粗活的人的手,黑色的污渍早已经嵌入肌肤纹理和指甲缝隙,变成老垢再也洗不掉了。他笑得诚恳,说了句谢谢,口音听不出来是哪里,牙齿有些黄。风吹雨打的面容很是沧桑,脸上的纹路也深深的,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年纪并不大,估计大概40岁,也可能不到。 我悄悄看了看自己夹着烟的手指,除了小时候练字练出来的茧子外,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干过活的手。虽人各有命,但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努力奔波着。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没多坎坷。我这么大个子,有吃有喝,整日在办公室吹空调,不用风吹日晒,不就是病了嘛,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 我把烟丢到地上踩灭,吸了口气,朝他示意我要走了。他却说:“诶小伙子下雨呢,雨小了再走吧。”我朝他摇摇头。见我执意要走,他忽然迅速地往我拎着的塑料袋里塞了个苹果。我愣了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想掏出来还给他。现在的我真心不想占任何人便宜,欠任何人的人情。结果他只做了个动作,就让我停下我的动作,朝他笑笑说“那就谢谢了”——他刚刚是朝我举了举手里的那根烟。 假包店旁边有间小杂货店,色系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开给女大学生们的。店门口摆着张小桌子,上面码了一排折叠伞。我想着我的伞还在胖子那里,这两天要是再下雨也不能没得用,便顶着雨尽快走到对面,钻进门。店里有音乐声和尖叫声,我掸掸头发上的水扫了一眼,原来是柜台上摆着台圆滚滚、颜色艳丽的小电视,店主小姑娘在看演唱会。画质、音质都很粗糙,像是网上贴的那种盗版的。 我低头扫了一圈,伞的颜色都太少女,便问她还有没有别的颜色。她问我想要什么色,我想了想回道:“深色的。” 她笑笑说:“折叠伞都是晴雨两用,没有深色的,不过长柄伞有。”说着,她指了指。我顺着看过去,看到身后有个小木桶,里面插着几把彩虹伞,缝隙中有一把……黑的。望着露出的那一小片黑色,我呆在了那里。心脏突然抽着发麻,像挨了一电棍,电流顺着神经一直传至手心、指尖。我攥紧拳头,勉强笑笑,问道:“只有黑的?” 店主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进的都是彩色的,你不喜欢黑色的?男生用黑的多好。”不是不喜欢黑色……我咬了咬下唇,松开拳头朝它伸出手。抽出来的瞬间,明显感到我的双手居然都是在发抖的,完全不受控制。 分量不一样,似乎沉了一些。我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一手举着,一手摸了摸,又转着看了一圈。伞面面料也不一样,摸起来比较薄、比较糙,伞柄的质感握起来也没那么舒服。 “可以打开看看吗?”我问她。 “看吧。”她回道。 我打开伞扣,抖了抖,将伞探到门外按了下去,“砰”一声,还算流畅地打开了。我又看了下里面的伞骨,才合上。做工各方面都不如……“多少钱?”我把伞收起来,朝柜台走过去。小姑娘说50。“便宜点吧。”若不是她不实在,我觉得不值,这种时候真心没力气,也懒得跟她砍价。可伞是肯定要买一把的,所以虽然说着让她便宜些,手还是已经在朝兜里伸了。 “一分钱一分货啊,折叠伞便宜,10块一把,这种做工好,进价就高。” 我心说做工就不要拿出来说事了,差太远……我打开钱包看了看,心想反正她不亏,塞给她30够可以的了,结果零钱不够,还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忽然觉得烦了,仔细想想后天就上班了,明天也不一定下雨,就算下雨我也不一定出门,买伞似乎又完全是件没有必要的事了。 懒得再说太多,我把黑伞放到了她的柜台上。“那算了吧,我又不开车,这种伞带着不方便。”然后走到门口,连颜色都没挑,随便拿了把折叠伞,掏出钱包里唯一一张10元零钱递给她。 估计她看出来我是真的无所谓了,微微皱了下眉头,又笑了:“你拿个粉色用啊,哎呀算了,黑的就这一把,我卖完完了,你说多少钱。” 我还骑虎难下,不买都不合适了? 最后她20卖给了我。我看了眼那把黑伞,苦笑了下,为了不让脑袋跑火车,就去看旁边的小电视。唱歌的是谢霆锋,大概是很多年前的演唱会了,黑衣、项链、love手环,还是不羁的少年面庞,唱得相当深情。我盯着屏幕出了神,不是因为好听,其实音质特别不好,还有歌迷跟着唱,又是粤语歌,我只能听出大概旋律,根本听不太清他唱什么,但是有字幕…… “给你,数数。”小姑娘笑了笑把找零塞给我。 我才回了神,哦了一声,也没数,胡乱塞进钱包。 “多可惜。” “啊?” “叫了你两次,我看你看得入神,你也喜欢?”她指了指电视。 那歌极短,已经唱完了,又变成了别的现场,很吵闹的歌,看来是自己刻的演唱会合集。我还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也喜欢,是谢霆锋作曲,给王菲的。”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我象征性地应了声,脑子慢吞吞地转,才回想起来他们还轰轰烈烈地在一起过,最起码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 “多般配的两个人,当年看着他们当着狗仔队的面勇敢地手拉手,我那颗少女心都快幸福哭了,”她叹了口气,“就是物是人非啊,不知道他们有天会不会后悔当初分开了。” 我胡乱点了个头,笑着“嗯”了一声,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笑得有多勉强。演唱会吵得人头疼,我一秒钟也待不住了,迅速拿起黑伞,朝她点了个头,拎起我的塑料袋赶紧转身走了,逃一样。 出了门,雨水浇了下来,我才意识到我没有打伞,伞还在手里拿着,被我攥得死紧。我举起来看了看它,按下开关。“砰”的一声,黑色的伞面展开了,将我的视野遮了个严实。我把它举到头顶,视野就像老式幻灯机切换一样跟着变了。 眼前不再是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而是狂风暴雨……有把黑伞打开了,伞下的人朝我走来,衬衫都湿透了。我无意识地迈着脚步,走得很慢。跟画面里不一样,画面里的那个我躲在伞下,步伐匆忙,很紧张,被人紧紧地搂着肩膀,雨水冰冷但他的身体温热。场景转换,雨势也小了,我在一个昏暗的胡同里出神,有人钻进了我的伞下问我傻笑什么,我们在安静无人的狭长胡同里撑着一把伞并肩而行…… 忽然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浑身的力气也似乎都被抽光了,每一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胃和肚子依旧隐隐发痛,却腾不出手捂着,我懵懵的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刚才看到的字幕。 别叫我太感激你,药水色太精美 别要我吃出滋味,愉快得知觉麻痹 为甚么呵护我,当我痊愈了可吃什么 为甚么感动我,等我难习惯最低痛楚 吴邪你ga over了…… 可能是身体太痛苦,我很想像狗血八点档里的女主角那样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可惜我是个老爷们儿……太特么没出息了!堂堂181带把儿的汉子装什么林黛玉!我用尽全力攥着伞,垂死坚持着。老子叫邪,可老子不信邪。一定是因为我病了,不就是拉肚子嘛,有病就吃药啊,想妈就请假回家啊。走的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我提了口气,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脚下,转身,返回。 “不好意思我还是觉得折叠伞更方便一些我自己换一把这个给你放这里了。”我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说着,同时随手抄起一把门口的折叠伞,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听见“帅哥哎那退你钱啊”也不想、不敢停下脚步。 我没有回家,而是返回街口,去药店买止泻药。可是穿着白大褂,看起来跟我妈差不多年纪的阿姨上下打量我,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我肚子直疼,还跟她借了个卫生间用。她说我的症状像肠胃炎,应该吃消炎类的,如果强制止泻不好,拉肚子其实是在排肠道里的毒物baba。还说我脸色太差,非举着个枪似的体温计冲着我额头来了一下,然后告诉我37度8,小伙子你发烧了。我就“哦”了一声,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好像她说的不是我。 没有处方不能卖我抗生素,所以又何必说这么多。我可没力气去医院验翔,速冻馄饨都要化了,我还饿着肚子呢。我现在只想要见效快的,最好像动画片里的那什么丸,吃完就原地满血体内充满查克拉……不,是充满力量。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见我坚持要买止泻药,阿姨无奈地拿出两种。我看了眼第一盒就呵呵呵了,还是不要泻停封的好,虽然第二盒的名字也一样奇怪,思密达……之后,我几乎是飘着回的家,匆匆煮了馄饨,吃完冲药喝药,然后倒头就睡。再睁眼是被肚子疼醒的,屋里黑漆漆的,雨停了。我去了趟厕所,喝水冲药,再睡。 可是以为睡一觉,天亮就会好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可人却像被抽掉了魂儿。鼻塞得要命,嗓子干得感觉都要出血了,连艰难的呼吸也是热的,而且我盖着被子,没开空调竟然还会觉得冷。看来……不用量表我也知道,我肯定是烧起来了。 我想着肚子都不疼了不应该啊,捂着要疼裂了的脑袋回想了好久,才想明白什么叫不作死不会死,呵呵,冲什么凉水澡,活该……要是也买了退烧药就好了。这才后悔没把自己当回事,可现在我想去医院也起不来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上大学也着凉大烧过一次,猫在宿舍睡了一天一夜就好了。我在床头放了好几瓶矿泉水,醒了就喝,还上了闹钟,让自己中午、傍晚爬起来,强迫自己吃东西。还好不用费劲,即食的蛋花汤热水一冲就能喝,再吃一个蒸好的速冻叉烧包,吃饱就把自己再扔回床上。 有一次醒来,我迷迷瞪瞪看到了茶几上的东西,不知道哪来的气,踩着棉花走过去,把那瓶裹着纸巾的矿泉水丢进了纸篓。再要扔那块方蜡的时候,手却顿住了,莫名觉得它很可怜,似乎比我可怜多了,便又把它放回了原位。水果摊摊主送我的苹果在茶几托盘上放着,我看了看它,想着有些事还是赶紧办了,互不相欠的好。 可是没有力气,明天再说吧。 第14章打回原形 就这样,周日被我“有规律”地睡了过去。周一一早自然醒,虽然还是没有什么精神,鼻塞流鼻涕,但头和身体都轻爽了不少,我明显感觉自己好多了。出了一夜的汗,身上很粘腻,我看了眼手机,见时间尚早就爬起来洗了个热水澡。不过,挤在地铁里时还是觉得脚底没根,也顾不得什么公德心了,无视身边妹子的白眼,独自霸占了根扶杆靠着。好不容易熬到公司,不敢再乱吃什么煎饼、肉夹馍了,我乖乖地大出血,在楼下星巴克买了个鸡肉帕尼尼,让店员加热,怕自己没精神又买了杯咖啡,却喝不出有焦糖的甜味来。 到得太早,周围还没人,我坐到座位上后忽然觉得自己跟失忆了一样。不过两天,像隔了两年,根本想不起来今天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赶紧掏出笔记本确认,看到只有日常类的待完成才安心吃早饭,没有急着按开电脑。 刚吃完的时候,胖子来了,比以往来得早,走到我身后以熊掌怒拍我肩膀:“天真!两天不见,想你胖爷我了没?” 我特别诚恳地抬头,点头:“想死了。”特意把重音放在了“死”字上面。 胖子愣了愣,眨眨眼,“我操”了一声,把我从椅子上揪了起来:“你这怎么了这是?” “啊?”看他表情惊悚,我琢磨着是看出我病了?可能是我鼻音太重了。于是笑了笑道:“感冒了啊。” “不不,不对,不是这个,”胖子上下打量着我,“你怎么……瘦了!都脱相了啊!” 我摸了摸脸上的肉,都安在啊,于是问道:“有么?”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有……哎哟小脸蛋儿瞧着起码掉了……二两。” “二两?哈哈哈我看全公司脸上能掉下二两肉的,也就非你莫属了。再说要真瘦了是好事啊,”我把他手扒拉下去,拍拍他肚子,“有人想瘦还瘦不下来呢,别太羡慕我。” “滚蛋别闹!跟你丫说正经的呢!”胖子打了一下我的手道。 我看他神情相当严肃,便赶紧收起嬉皮笑脸,挺胸站直清清嗓子:“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知道不?” 胖子点点头,立马领悟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卧槽天真你失恋了?什么时候恋的!竟然胆敢对组织隐瞒不报!” 我憋着笑故作哀怨表情,伸手拈下他肩膀上一根长卷发,用重重的鼻音哼哼了两声。“我故意视而不见,你外套上有她的发,”然后把那根头发塞进他手心,“胖爷背着我有别人了,我能不失恋吗,这两天茶不思饭不……” “得得得打住,还以为有什么八卦听呢,老子信了你的邪!”胖子说完歪头看看自己肩膀,嘟囔一句,“我今天车限行。”然后又一脸花痴荡漾,好像回忆什么美梦似的:“哎这挤地铁真是人间美事啊!盘儿靓、条儿顺的大妹子一头撞我怀里了,嘿嘿嘿。”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德性,出息,你特么天天挤一个试试,典型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瞥他一眼,琢磨着治人得对症下药,便朝他身后探头挥手:“云彩早啊!” 果然胖子立马消停了,触电似的扔掉了手里那根头发,还偷偷在裤子上擦擦手,阳光明媚笑着来个回眸。简直笑点又刷新低,我都快笑死了,好像这辈子没遇到过比这再好笑的事了。我笑得不能自已,后果当然是咧着大嘴被被削了一瓜子,不过胖子肯定是为了照顾我这个病号,手下留情了,手刀如果是真刀,估计也就削掉几根呆毛。 坐下后,我的嘴角迟迟不肯回归原位,一直扬着。回想了下刚才的事,我惊喜地发现我不光病好了不少,还能笑。不光能笑,还能开玩笑。看来脑子没烧坏,老子风采依旧,我还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没变,能回到从前,挺好的。 今天的早餐,虽然因为我的胃口问题还是觉得有些腻,但那个帕尼尼是我这两天吃的最好的一顿了,无论从口味、营养、价格来说都是。这就好像是生存与生活之间的区别,我熬过去了,现在是雨后的彩虹,浴火后的重生。我连拽了三张纸巾,叠在一起使劲擤了擤鼻涕,心想这天也没塌下来不是?一切都过去了,但一切还在继续,我还生龙活虎,还有工作做,有好吃的吃,这完全就是everythg is go的节奏呀!我忽然像得了什么道似的,虽然头还晕沉沉的,但心理上神清气爽。这种感觉难以言表,要不是嗓子疼,我早拉着胖子的肥手,深情款款地唱《走进新时代》了。 从来没发现截图贴图,做毫无技术含量的ppt这么招人待见、惹人怜爱!抱着“老子会好好待你的”的怜惜心情,我穿上特意带的外套,边做周末和今天三天的拷屏,边吸着鼻涕感叹,有活干真他娘的是一件幸福的事! 干得正起劲儿,胖子碰了碰我,说他10点约了人,趁人还没来想让我陪他去抽根烟。我嗓子不舒服,跟他去了,只陪着他点了一根,没有抽。可谁知胖子烟还没嘬两口呢,裤兜里的《国际歌》就在楼道间带着回声飙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皱皱眉头“操”了一声,但接起来立马换了张笑脸:“这么早就到啦?嗯嗯,知道了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连抽了三大口烟嘟囔一句。“啧,明明还差10分钟,胖爷我抽根烟都不踏实!”他把烟头扔进烟灰缸,两步走到楼梯口,似乎才想起我来,边下楼边喊着跟我说:“胖爷我约的人到了,先下去了啊!” 听着砸夯一样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我看了眼手里的烟,燃出来的烟灰啪地掉了。真不知道我到底干嘛来了,哭笑不得。就在我朝烟灰缸走,想去把烟捻灭回去时,门被推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心凉了大半截,僵住了脚步和动作。我操,为什么胖子每次抽烟半截跑都会留给我一个……让人欲哭无泪的局面。 那人看见我愣了愣,然后上下打量,扯着嘴角笑道:“哟,小三爷早啊!” 我看了看手里还剩大半截的烟,琢磨着这时说抽完了要回去,也未免显得太假,便转身勉强地朝大师兄脸上的墨镜笑笑:“早啊。” 他不紧不慢地掏出烟点上,吐出口烟:“脸色不好啊,听这鼻音……感冒?” 我不想回答,就真没回答,而是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你脸色也不大对啊,怎么了?难不成这么巧你也感冒了?” 他笑了笑。“我可不像你那小身板儿,”挤兑完我,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儿晚上跟朋友出去喝酒了,有点大,酒还没醒。” 喝酒去了?他喝大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今天我有点儿不敢接这个话茬,比他上次被“葵花点穴手”点晕还心虚。我“哦”了一声,连“少喝点,身体是自己的”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谁知我不接话,他这个平时咯咯咯、咯咯咯的话痨也不吭声。楼梯间里除了他吞云吐雾的声音,安静得似乎都能听见烟丝燃烧的啪啪作响。我看不见他的双眼,墨镜是他绝好的掩护,让人摸不透这个正经与不正经都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表情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连他的墨镜也不敢看了,我低下头,弹掉又积出一截的烟灰。 “对了。”他忽然说了一句。 不知是该谢天谢地他终于说话了,还是该紧张接下来他要说的内容。 “live去看了?怎么样?”他抽了口烟,笑嘻嘻地问我。 果然还是应该紧张……我听见心里咯噔了一声,之后便开始心率不齐,分不清他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想借着这个话题问什么。我只能让自己笑,表现出激动的神色,狂点沉重的头:“去了去了!太热闹了!我还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觉得很有意思。” “那票还真给你对了,小三爷喜欢就好,”黑眼镜咯咯两声,压低声音,“跟谁去的?没暴露我吧?这票前阵子阿ay还惦记来着,我说忘了放哪儿,找不着了……” “没没!没有,”我赶忙说道,“我连胖子都没告诉。跟我大学同学去的,正好好久没见,我们叙叙旧。他是一摇滚迷,都快给我跪下了哈哈哈。对了,他还一边看一边给我科普来着呢……”我强迫自己直视那副墨镜,说着说着,越说越逼真,连同脑子里那些以假乱真的画面,简直连自己都能骗过去了。我就是跟同学去的,不是别人,我还能再说出几千个字不打磕巴。 他咯咯两声,没说话,抽了一口烟。我下意识地也跟着举手抽了一口。因为感冒,烟味很怪,吸进去,嗓子也跟着疼。他光笑不接话,我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赶紧没话找话:“那个……盘……”他却打断了我:“我说过不着急,7月前给我就行。” “哦,好。”又是安静,我瞄了眼他手里的烟,琢磨它怎么烧得这样慢,大师兄你行行好,多抽两大口行不行?无奈我只能继续没话找话:“对了。你的西装外套还在我那呢,已经送去洗了,一直没顾得上去取,我……” “不用了。”他再次打断了我。 “啊?”什么不用?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里琢磨。 他抽了口烟,边吐白雾边朝我走过来,那支烟明明还有大半截,却丢进了烟灰缸,然后冲我乐了乐,又重复一遍。“我说不用了,”说完不顾还是不明白的我,转身走到门边,推开门了,又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自己留着吧,我送你了。” 原来“不用了”是这个意思。送我?好端端的干嘛送我?我刚要说那怎么行,那衣服不便宜呢,他就接着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再好的衣服,只要别人穿过了,我就不想要了。”说完嘴角轻挑了一下。 门在我眼前关上了。我整个人呆在了那里,似乎隔着墨镜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能看透一切,也似乎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不不不,我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瞎联系,就是表面那样的,没有其他意思。 但是并不起任何作用…… 手里的烟只剩下了个烟头,我抽掉最后一口。少了过渡的距离,这最后一口烟很烫,何止嗓子,简直烫得我肺疼。我直接咳嗽出几声,走到台阶边坐了下去,浑身都泄了力气。世界是晕眩的,未来是黑暗的,似乎我绷住的那最后一口气已经随着烟的燃尽功亏于溃了。 还是知道了对不对?黑眼镜那么精明的人……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又说喜欢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想到他可能也没个好结果,我很想带着报复般的心态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些,甚至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活该。但我能做的也只是牵一下嘴角,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而且胸口很疼。原来琼瑶戏里,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对白都是真的,什么我的心好痛好痛,破碎的你、破碎的我什么的,可我却根本不知道它究竟为什么而疼。帕尼尼的安慰随之无影无踪,我就像是一个才跑到一半,兴奋剂药效却消失了的带伤运动员,就这样,被打回了原形。 那个找我做扇子追女神的室友。他是我们寝室的活宝,188的东北大汉,为人幽默豪爽,听他说话跟现场看赵本山的小品似的。这位室友和女神分手后,拉着我们陪他大醉过一场,睡醒又宿醉了一天后,活得依旧没心没肺,跟过去没什么两样,我们也就没太在意。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他把万年不变的“千万憋迷恋哥”的qq签名改成了和他个人风格完全不atch的“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 自那以后,我对他整个人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哪里有什么糙汉?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面前众生平等,再铁血的汉子也会化作绕指柔,再乐观坚强的心也是会疼的。 当时,他正一边叼烟一边眯着眼打游戏,似乎感受到了我因同情而约等于了柔情的目光,歪头用东北普通话问我,口齿含糊。“噶哈?瞅上哥了?”我还没说话,他笑了笑又接着说,“快拉倒把你,哥我可不好那一口儿。”随着说话,香烟上下抖动,烟灰啪嗒掉键盘上了。闹得我是哭笑不得,同时也在心里叹息,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正在用一张无所谓的笑脸去掩饰自己一颗破碎又孤独的心? 没想到这种拼演技、定力,欲盖弥彰的事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我却没有他幸运,自认好歹算个好人了,好人总会有好报。可为什么这种时候都不给我面子,都要来拆穿我,强迫我面对“吴邪你一点也不好,你不开心”这个事实?而黑眼镜做的最为彻底,他是直接将我打醒,我他妈有起床气都毫无还击之力。 感应灯早灭了,我又点了一支烟,没有抽就看着。卖火柴的小姑娘也就我这样了。不,她比我绝望多了,她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火柴,又冷又饿,而我身上有衣,肚里有食,似乎只是……懒得动弹不愿回去,在拖延时间。 意义不明的话,他不是没对我说过。比如上次开会回来,他飚闷油瓶的车时对我说的那些,以及给我喝闷油瓶做的绿豆汤时说的那些。但跟今天这句相比,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之前那些大多也可以算作是我多心了,但今天这句,配合表情和气场,我看出他是相当认真的。如果只是因为一件衣服,完全没必要那么认真不是吗?着实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突然,我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不做没意义的事,心里有谱了才去做,就几乎完全肯定了衣服是有所指,是在对我传达信息。信息包括他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不想要闷油瓶了。再想到他曾经还跟我说过,他们这样的人,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所以估计他也不想知道原因,不要什么解释。 我苦笑了下,心想即使他给我个机会解释,我也无话可说,无从辩解。因为不论是我把所有事情推到闷油瓶身上为自己说话,还是反之为闷油瓶说话,都不对,这完全是一个死局,我一个小兵已经无力回天,横、竖、左、右,结果都是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着这个结局到来,除非那个左右命运的人公私分明,手下留情。 人在悲观的时候,想什么都是悲观的,往往会做最坏的打算。想到这里,我已经对等什么review、升职加薪不抱希望了,甚至开始直接掰着手指头算月份,想不如干满一年后直接跳槽,跳槽至少可以离开这糟心的局面、升职加薪,一举多得。可是转念一想,这圈子才多大,兜兜转转、跳来跳去就这么些人,关系千丝万缕,即便去了新公司,说不好谁就和谁熟识……唉,其实我真的非常喜欢这里,就连会嘱咐我少喝咖啡、多喝水的阿姨和晚上看门睡觉会打呼噜的大爷都非常喜欢。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离开。 烟雾从指尖不断上升缭绕,变化无常,我看着,心里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真的,一切都太他娘的莫名其妙了。我冤不冤啊我!好端端的大好青年怎么就卷进这种局面里来了?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那位老友不是为我卜过一卦吗!说我虽没有大富大贵之命,但会一生太平。我想说我哪他娘的太平了!老子本本分分打个工都能卷进“宫斗”里,太平个屁!不过想想也是,估计再牛逼的大师也算不出,一个活了二十几年的正直青年会突然一脑袋扎进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里纠扯不清。 肚子里积压的疑问和郁结是共生的关系,它们完全是成正比的,我的疑问越多越郁闷,越郁闷,疑问也就越多。直至承载不这么大的负荷了,后果便是爆发,我怒发冲冠,心生出一股邪火,噌地站了起来。 小时候不知道狐狸精是什么意思,特么的长大了还能不知道吗?当年被妈妈称作狐狸精的女学生至少还是因为真的喜欢我爸,总找各种理由联系他想见他,那我现在他娘的怎么就搞得跟第三者似的了?凭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去警告啊,找我干嘛!我太无辜了我,关我屁事!我哪勾引他了?还不都是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跑来找我说喜欢我的,又不是我喜……我却忽然愣了愣神,气势全没了。 我发现我好像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来,似乎不是真心话一样。从头细想,太多细节、太多端倪都让我无法坦荡地说出这句话。这件事里,我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无辜者,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无道理。就像他牵我的手,我没有像对待那个老外一样对待他。那张票不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给他的?明明当初还推敲出那票有测试的可能性呢,可最终不还是……给了他? 这个局是我自己捂着眼睛非要跳进来的。闷油瓶对我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让他误会的不就是我?我的一言一行都是酿成荒唐走向不可或缺的原因。根据我的那些反应,其实并不算是他误会……我虽然认清了这个事实,可我还是不想承认,我他妈特别不甘心!而且想不通他为什么明明有人,还要来说喜欢我。他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什么都不说,我还能把他当作是个外表正直、内心龌龊的衣冠禽兽,只是想玩玩,那样我至少还可以理所当然地唾弃他。可我根本完全无法把他那用真诚眼神和温柔口吻说出的“我喜欢你”,当成一个衣冠禽兽精虫上脑时的虚情假意。 我看不清问题时,总是习惯依赖直觉,相信自己的心,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却塞着团麻绳,打着错综复杂、各式各样的结。不知哪个结里藏着刀子,不断随着心脏的跳动、收缩一下下戳着我,无奈我却解不开,准确地说,是无从下手。 真相是什么,我无处求证。怎么求证?就算求证了又有什么意义?就算真的去求证了,那然后呢?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面对,就可以不去面对的,比如我的家人、我要上班、要工作,要跟黑眼镜抬头不见低头见…… 时间差不多了,就算是便秘也都快坐脱肛了。我把又燃尽的第二支烟远远抛进烟灰缸,然后搓搓头发,抱着头叹了口气,起身回了办公室。 胖子还没回来,阿宁在黑眼镜那边不知道说什么。我当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到我的座位坐下,解锁电脑,重新拾起刚才做到一半的ppt。做了几页后,阿宁回来了,似乎有什么急事,拍我肩膀打了个招呼,匆匆而过。等我抬头看时,她人已经坐进了自己的椅子,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我松了口气。 生病的人大多是渴望关心的,可我现在的心情竟然这样奇怪,希望大家最好当我是空气,看不见我,别来关心我。我不想一遍遍笑着去给他们解释我为何这样。我演技很差的,已经没有能力做到像刚刚若无其事地跟胖子插科打诨的那种程度了。垂死挣扎的骆驼经不起最后一根稻草,这根稻草也许就是谁关心的一句话也说不定。 任务栏的sn对话框这时闪了闪,同时,我桌上的座机也响了。分不清是被sn还是电话铃声惊扰的,一边出神一边拷屏的我全身都跟着抖了一下。sn的对话窗叠加合一着,看不出来是谁找我。竟然觉得此时的电话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一种解救,果断接起来,没多瞥sn一眼。 “喂?你……”“好”字还没吐出来,对方就开口了:“小三爷来来来,有事找你。”他一开口我就听出来是谁了,我愣了一下,探头朝那边看了看。黑眼镜正举着电话看我,见我看他了,朝我招招手,于是我点点头,说:“哦,好。” 说实话,我现在真心不想跟他再有任何接触,但我也知道这根本不现实。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勾着嘴角,一口白牙。不公平,真他奶奶的不公平,凭什么他能戴着一副墨镜让别人看不见他的心。这完全敌暗我明!我是不是明天也应该戴着墨镜来上班?以后我们俩见面就是你笑我也笑,墨镜对墨镜? “什么事?”我站到他身边问道。 他指指屏幕给我看,我扫了一眼,公司邮箱界面,有一封英文邮件。 “jason刚发的,想要上周的活动report。” 除非一些平常的小协助工作,这类正规的brief他很少直接来找我。我们下任务都是公司邮箱发邮件,而邮件往来的发送、转发、抄送,一级一级都是有流程的。今天怎么一下跳过cire、阿宁、胖子这么多道关?我斜眼余光看了看,cire的电脑都没开,似乎是没来。那也可以发给阿宁和胖子啊……领导直接发话我再那么事儿逼给他科普公司流程,那我一定是脑子烧成一坨翔,进门被门夹,出门被猪亲了。 “哦……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下班前。” “好。”中午前要我特么也能赶出来,尽管放马过来吧,老子今天还就怕没活干呢。 “cire今天请假了,我怕耽误了时间,邮件我一会儿forward你。你宁姐的意思是这是你的案子,由你全权负责,以后有brief我们就直接发你,来往邮件你他们一下就行。” 这长长的话解答了我所有的疑问,但我可能脑子慢,很认真地过了一遍才说:“行。”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详细说一下需求,报告按照上次的给完全没问题,但jason希望能直观地看到更多精选的参赛作品,除了热门的,你就根据你的感觉和喜好挑几张吧,我看……”说到一半,他那被胖子吐槽过太小资娘炮的手机铃声响了。 “if i lose yself with you tonight…” 我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几乎跟他同时扫过去看。来电头像是一张不怎么清晰、已经褪色的老照片。照片里并排站着两个人,带着墨镜的笑嘻嘻地勾着另一个的肩膀,都是少年模样,十几岁的稚嫩面庞。一看我就知道是谁了,而来电屏幕显示的“哑巴”两个字告诉我,我猜得没错。这是小时候的闷油瓶……我想着他跟我说过的经历,推算出这应该是出国以前拍的,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是初中时期。 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了,盯着那张脸移不开视线。虽然少年瞎穿着不羁,墨镜也抢眼,但稍显瘦弱、毫无修饰的少年瓶在那个时期就已经开始散发着非常与众不同的气质了,一脸恬静、长相干净、神情淡泊、穿着简单,整体丝毫不输给旁边“时髦”的人,反而更显出挑。 黑眼镜“啧”了一声,直接挂断,还小声嘟囔一句“真会挑时候”。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我听……屏幕变成了黑屏,我赶紧移开视线,可还是晚了,他正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笑。我让自己故作坦荡,直视那副墨镜,问:“你刚才要说你看什么?” 他皱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然后“啊”了一声。“我刚想说,我看……你就挑10个作品就好了,最好再选些精彩的点评和你跟网友的互动截图。就这样没事了。” “好,那我回去了。” 黑眼镜低下头看显示器了,朝我摆了摆手。 坐回座位没一会儿,我就收到了他的邮件,然后余光看到他拿起手机贴到耳朵上,起身走了过来,经过我身边时正乐呵呵地说:“我刚才有事。” 说什么喜欢,又说什么不要了?呵。我真t想笑,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这不明明都没事人似的,凭什么就把我一个人往死里整? 有了新的工作压着,我做拷屏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一张接一张,十足流水线上熟练工种的样子。加之连同算上周六日,这三天的点位碰巧不是很多,我很快就做完了。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黑眼镜哼着《亲密爱人》,带着一身烟味由远及近了。他耍弄着打火机经过我身边,坐回座位时,我正好把刚做好的拷屏用邮件发给了他们组。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半个多小时……所以,这就是和好了? 那还真是谢天谢地!我拜托你们最好赶快亲亲密密恩恩爱爱,别再来祸害我了……你们是一扭脸没事了,我这小心脏可承受不起。早上买的咖啡还没喝完,剩的大半杯已经凉了,变得更加不对味儿。我直接将杯盖掀掉,捏着纸杯仰头几口喝光,不去想它的味道,迅速痛快地解决了“不想浪费几十大元”这个问题,将空杯狠狠丢进脚边的纸篓里。 这时,电脑工具栏上sn的一摞对话框窗口又有新消息闪了闪,我才想起来刚才一直忘了看。结果是有人问我“今天有时间吗,下午找你抽烟聊天”,还有人问“吴邪帮个忙,明天想请你们组吃饭,帮我跟宁姐说说约个时间啊”,一共五个对话框,都是媒体的人…… 不然还能有谁?看我多么正大光明! 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特别傻逼了……自作多情,白忐忑不安了一把。可最终,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点开了只有一个人的客户分组。闷油瓶是脱机状态,虽然有些意外和疑问,不过我反而像得到了一个安慰一样安心了些。 还有些庆幸……似乎正因为他不在线,我现在才有胆量像这样去双击他的名字。随着我鼠标一点,我跟他的对话框便展现在眼前了。闷油瓶的头像还是我拍的那张照片,只不过因为脱机的关系,又灰又暗。鼠标箭头放上去,才恢复原本鲜亮、温暖的色彩。 黑眼镜的那张来电图片洗脑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怎么赶都赶不出去。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竹马之交多好…… 我突然完全没有了任何想去质问、怨恨的心情和力气,只想嘲笑自己。全世界只我有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为什么我的心情竟然如此平静?我明明一直是士可杀,不可不知被杀原因的那种人的。反正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不可能更糟,问清楚,死也要死得明白才是我super wu的作战风格啊,可为什么如此平静? 也对,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本来我的心情就同“好”沾不上边,自然也跟那些急转而下、down到谷底或者出离愤怒这类形容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此刻“大家好,只有我不好”的局面对我而言,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了。 不过我又不得不承认,虽然情绪没有什么起伏,但如果我说心里不难过、不失落,那一定是自己骗自己。心里藏着刀子的一团乱麻仿佛也变大了,整个空间里填满了无可言说、无处可说的憋闷、郁结和微妙的失落感。只是对于这种沉重的感受,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像个被耍了的傻子,还是源自更深一层的原因。 sn又来了些新的消息,说实话我真懒得回复,要是也能像qq一样挂个自动回复就好了。虽想无视他们,却也只能无奈逐一应付回复“我在忙”草草了事。我逐一关闭了那些对话窗,直到最后,留在当前的只剩下闷油瓶的了。我鼠标不由得顿了顿,扫了一眼依旧代表离线状态的灰色头像,才点了右上角的叉,然后长呼出口气,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一起赶出去,好开始静心着手做活动的周报告。 其实,这种report本就已经事先规定好了上交周期和deadle,之后不用每次再发邮件,我肯定会自觉按照要求给出去的。按照常理和周报告的要求,上交日期其实应该是在星期一。不过我们组的两位大大宅心仁厚,看我前阵子快忙抽筋儿了,之前有跟黑眼镜商量过,希望将这几次的报告改为周二交,当然最后也要客户那边同意才行……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改日子这种事最终是jason就可以拍板,还是他也要去找闷油瓶?毕竟jason应该也有个规定好的日子要向闷油瓶交报告的,而报告内容当然要用到我们给他的,所以日子突然改了的话……我转念一想,自己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应该不会,jason又不傻,一定早给自己留出有变动也足够应付的时间了。况且,如果什么小事都跟闷油瓶上报确认、找他商量,那他每天还不得烦死?那还要jason他们这级的管理人员干嘛吃?大概真如黑眼镜所说,有些事情不问过程,知道结果就好。我由此发散思维了一下,有些不够级别的小事的结果,估计报都不用报。 那本来已经说好这次也是周二交的,又突然提前一天要是怎么回事?是谁的意思,jason的还是闷油瓶的?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以前根本不会去想,是直到认识闷油瓶后才开始留意的。甚至前阵子还突发奇想地去翻文件夹,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发现原来大多数确认文件其实都是闷油瓶签的。那些之前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龙飞凤舞极其抽象的签名开始变得亲切又熟悉。当时心里那种感觉可奇妙了,好像突然发现跟新结交的朋友竟然是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或者曾上过同一所幼儿园。“我们明明以前是有交集的,怎么才认识呢”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等一下! 我都在想什么呢!他们为什么突然提前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职场新人,连自己公司那点儿事都没搞清楚,高层还没认全呢,琢磨客户那边的流程、管理干嘛?吴邪啊吴邪,管好你的脑子,有任务就干活,管他们呢,你管得着吗! 我赶紧打开微博和微信,大致翻了一下上周的情况。上周参与人数不少,而且有很多参赛作品很有创意,人气很高。扫了一圈下来,对于打算推荐哪几个做案例,心中大概有谱了。 小花那张周末突然人气暴增,而且转发评论太有特色,一看被吸引、参与进来的就是年轻群体。抓住年轻人的市场和目光正是这次活动的意图,所以这张肯定是要再放进去了(第一次报告已经放过,原因是精品级的水准)。可是,我一想到那些转发和评论的内容,自己成了被yy的对象,还要把这公之于众,而且闷油瓶肯定也会看到,我就心里怪怪的。好像脑袋里有两个神经病,一个坐立难安,一个大声喊爽,前者百爪挠心不想让他看见,后者阴恻恻地希望他看见……好奇怪是不是。 不一会儿,胖子从楼下的会议室回来,才坐下没多久,就“咦”出了一声。毕竟他大惊小怪惯了,前科太多,我没太当回事。倒是阿宁顺口问了句:“怎么?” “邮件你没看?”胖子答道。 “什么邮件?” “你自己看,刚发的。” “哈哈,这是要大出血啊。” 他俩悄悄咬耳朵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结果抽空点开邮箱一看,“……”了。他们所说的邮件一定是黑眼镜刚发来的这封了,内容大概说今天他生日,刚才下楼在ly定了个大包间,请大家务必来吃饭,热闹放松一下。 我心里一惊,ly赫然就是闷油瓶第一次请我吃饭,清光了他卡的那家粤菜餐厅。而且,他说刚才下楼定的,那他离开座位只有刚刚那半个小时,所以不是光打电话去了?还是说……闷油瓶不在线跟这顿饭也有什么关系? 我赶紧扫了一眼收件人,发现除了他们组的,黑眼镜叫的都是跟他私交关系不错的。不说是不是沾了阿宁和胖子的光,总之,被他放进这个名单,我知道我应该感到荣幸,但心里却没那么高兴,反而发愁。敏感的餐厅名似乎对如今的我来说,也不再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会让我流冷汗了,只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去。心里怪怪的,我对他们是有怨气,但对黑眼镜却还是于心有愧的。 人家过生日特意邀请我了,我又不能不识抬举,拒绝不太好吧……我忽然有点儿口干舌燥,起身拿着杯子去休息区接水喝。饮水机咕噜噜地响了两声,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阿姨在说:“嗯,多喝水就对了,那边还有绿茶,喝点儿茶也好,别老喝咖啡。” 我抬头,冲她“嘿嘿”笑笑说好,她却忽然咋呼了一声,一脸担忧地将手在自己身上蹭蹭,以手背贴上我脑门,然后说吴邪你有点儿热啊。我心里揣着事,想着如何不去聚餐的说辞,没心思跟阿姨闲聊,就冲她笑着说没事,有点儿感冒。 可是回到座位还没一会儿,忽然有人往我桌子上放了盒感冒冲剂,再抬头一看,原来是阿姨。她说:“我找你们行政要的,这还有体温表,你量量,要是发烧了,就请个假回家歇着吧。工作哪有身体重要,你们年轻人就爱仗着年轻,什么都不当回事。” 保洁阿姨的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所以平时对我们都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很是关心。她把体温表拿出来甩甩,递给我,我接过来其实想说不用,但是她一直盯着我看,估计不看我夹好表她不走。我只好笑笑,乖乖顺着领口塞进腋下。 这么大动静,势必早就引起了胖子和阿宁的注意,我忽然心下一动,蔫蔫地朝他们看了一眼。阿宁一直没注意到我病了,忙起身来问这问那,我立刻老老实实地把情况说明。体温表夹够时间后,阿宁催促我看,结果相当给力,刻度显示在375c,是低烧。 我自然有了借口不去聚餐了,胖子拍拍我,为我的口福表示遗憾和沉重哀悼,透着幸灾乐祸的意味。阿宁则特别体贴地说,如果难受就回家睡睡吧。我看胖子实在得瑟,朝阿宁故作痛苦地指指ppt说,这个报告今天要交。阿宁果然豪迈地指向了胖子说,给你胖爷。 胖子立马一副eoji表情里的惊恐呐喊脸,我竟然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但也只是一瞬间,虽然笑意还在脸上,心里却翻腾着苦涩。大家对我这么好,我却可能很快不得不离开了。 他们的关心和我对这里的喜欢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了下来。待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此时的我真的是身乏心累,已经不想再应付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了,便借着自己发烧的事实请了下午的假。赶在他们集体出动前,我收拾好东西,同黑眼镜打了个招呼,祝他生日快乐。手上的活当然没甩给胖子,而是把需要的数据存进u盘打算带回家做,毕竟只是感冒低烧而已,又没双臂截肢,哪有那么娇气。 一折腾已经快12点了,我背好背包准备回家,却没有直奔电梯,而是先去了趟楼梯间,像做贼一样避人耳目,其实是想打电话订个蛋糕。客服说送来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我想了想,那会儿他们大概已经在吃饭了,货到付款又不能留他们的包房号,只能我自己找个地方等了。 午休时间已到,公司对面的茶餐厅已经开始拥挤,不过我运气还不错,靠窗四人卡座上的三位姑娘同意了我的拼桌要求,给我腾了个位子。翻了翻菜单,没什么胃口,我只点了份明火白粥,虽然有搭配花生小菜几个小碟,但相比桌上她们又是肉又是菜的三大盘,显得我的人生极为惨淡。 姑娘们凑一起就是叽叽喳喳,一直在吐槽一个谁谁谁,毫不顾忌有我这个外人在。在替那被吐槽的主点了根蜡的同时,我顺便也给自己点了一根,苦笑自己空气似的气场,压不住场面。随后思绪很自然一转,想到如果换成闷油瓶在,估计她们三个早笑不露齿、食不言,假装淑女了……闷油瓶又来得这么自然而然、理所当然,我默默无奈地苦笑。 对此,我好像已经放弃无谓的抵抗了,不然还能怎样呢?像现在这样,透过落地窗,我抬眼就能看到临近的马路,只要余光感到有黑车开过,便会不由自主地赶紧抬头。这反应完全是不受控的,我管不住自己,便只能嘲笑自己。 其实后来冷静细想就知道,闷油瓶是根本不会来的。他是客户,黑眼镜邀请的不光是负责hyf的,还包括与其完全无关的人,又不是两人共同的朋友,于公于私这种场面他都完全没道理参与。凑这个热闹除了落话柄给人茶余饭后一个八卦话题外,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会把我跟闷油瓶两个人放在同一个场合里?除非他是个神经病。 只可惜道理我都明白,却管不住自己的心和行为。又一辆黑车开过,当然不会是,是一辆相当大众化的帕萨特,我连嘲笑都笑不出来。现在没人招惹我呢,可我自己这个样子是在做什么?恨不起来他,就只能恨自己,没出息,贱骨头。我笑了笑,特想打断姑娘们的话题,说那谁谁谁有什么可八的,快来围观百年一见的傻逼。 ly餐厅在公司楼前立的招牌就在街对面,我看了下时间,估计他们也开吃了,都能想象得到有多热闹。此刻,无论我身边,还是看不见的他们那边,都是热闹的。只有我一个人默默闷头吃,吃一口抬头看看,吃一口抬头看看,这次不是在看黑车了,而是在急切盼望小电动车快进入视野,签收完蛋糕我好赶紧回家。大概是我抬头太频繁,斜对面靠窗的姑娘感受到我殷切的视线,看了我好几眼。我终于有了存在感…… 吃完,还差点儿时间,我买了单,站到餐厅门口遥望远方。一根烟的功夫,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骑电动车的小哥天神降临,出现在我的视野,人家停了车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掏出来,我就迎面蹿了上去。其实,我说不清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买个蛋糕,就是想买。 签收完,我拎着蛋糕重返写字楼,没有进餐厅,而是委托给服务台的服务员转交。本来我没留姓名,可左思右想怕服务员一忙给忘了,便在下地铁刷卡的时候给胖子补了个短信,不过他没回。算了,该做到的都做了,我也不多做耽搁,手上还有活儿没干完,得赶紧回家。 中午这个时间段不是上下班高峰,地铁人不多,换乘两次居然都有座位。毕竟是病着,我一路坐着,最后竟然迷迷瞪瞪地打起了瞌睡。恍惚中听到报站的广播才打了一个激灵,一蹿而起冲出车门,险些坐过了站。 市场里依然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中央。我也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中间,是真的晃晃悠悠,除了吃完饭造成头部缺氧的困倦,还有低烧带来的腿软。忽然,我听到一声“当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伴随着一阵疾风,一辆电动自行车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掠过,蹭了一下我的背包,吓出我一身白毛汗,人也瞬间清醒了。我停住脚步,发现又是在那个水果摊位前,老板似乎也松了口气,说了一句:“小心车啊。”然后朝我笑着点点头。 本以为萍水相逢,却没想到每天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摊主竟然还记得我。我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跟他聊了两句,买了一盒草莓。找钱的时候,他忽然问我,苹果好吃吗?我愣了一下,很诚实地笑笑答道,还没顾得上吃,心里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事。 我同他挥手作别,转身想往回走。又看到了对面的杂货店,看店的不是那位姑娘了,而是位小伙子,坐在店门口玩手机,我想了想,那10块钱还是算了吧…… 有些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去的东西,未必是很容易找回来的。其实说白了,这么轻易就放弃,也是因为10块钱对于我来说,不至于没有会死,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如果换做是100块、1000块甚至再多,多到我无法去忽视它的价值,丢了、没了会肉疼、心疼的时候,也许才会激发我不屈不挠的斗志去争取回来吧……眼下,就是个10块钱……而已,还不够我喝杯咖啡的,何必拖着这副没精打采的沉重身躯去浪费口舌呢?大概对于生命里的一些人或关系也是这个道理吧。 小店门边的角落,黑色的伞还插在木桶里,藏在一片夺目的彩虹丛中,安安静静地等着谁来买走它。我心里有点儿乱,赶紧呼出口气,一边往回走一边告诫自己,既然自己的路已经选择好了,就要好好地走下去,现在要做的是做该做的事,其他无关的不去想、不去理。等把另外两件事情解决好,除了上下级、甲乙方,他们就跟我再也没有别的关系了,我要做的就是尽人事,做好我自己,至于结果,听天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到原点,滚回杭州当我的二世祖,至少我还有家和二叔在等我。 我调头往回走是要去超市,本来早有打算的,却因今天从一早到现在破事不断,折腾得我把要紧事忘得一干二净,刚才从地铁站出来又眼皮打架,扫都没扫它一眼。可当我手里拿着一盒结过账的空白cd,再准备跑干洗店取衣服时,自己又忍不住吐槽了,屁要紧事……人家都不急、不要的,我这搞得跟什么偏执狂似的。 这家回得还真曲折,好不容易到了楼底下,我勉强腾出手掏手机一看,已经快两点半了,这个时间,看来是不够睡个午觉了。刚一进楼道,我忽然顿住了,抬头出神地看了会儿头顶脏兮兮的灯罩,果断又转身直奔物业。 “不是说好的,让我周一来吗,怎么又不在?”我强压着怒火才没把那个趴在桌子上睡,睡得一脸褶子、口水横流的物业的桌子掀了。 “他就是没来上班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他被打断睡眠,果断也没有好脾气。 我一看,这把他惹毛了我难免还要多跑几趟,受罪的还是我,赶紧换上人畜无害的微笑套近乎,边求他受累给联系一下边递他一根烟,巩固我狗腿的效果。结果,不知道那哥们是起床气太大,还是压根就跟负责维修的那个人有什么私人恩怨,总之完全不吃我这套。见我示弱还摆上谱了,说不知道电话,这事不归他负责,他不抽烟。又问我,你还有事吗? 靠!我扫了一眼他桌上的烟灰缸,差点儿没忍住抓把烟灰糊他一脸。算了,我边消化闷气边想着,求人不如求己,老子自掏腰包服务大众总行了吧!幸好小区后门不远处还有个小型便民超市,不用再奔波折回地铁那边,不然我非在半路吐血来个扑街不可。 谁成想,我虽然不用再长途奔波了,可往照明区一站,也只能吐血扑街。谁特么的来告诉我,楼道里灯泡是什么口的?多少瓦的?长的,圆的,扁的,大便形,还是蚊香形的?我心里暗骂一声操,一怒之下买了五盒冰淇淋。 时间已经禁不住我再折腾了,必须赶回家先工作,灯的事晚些再说。一进屋,我收拾好买的东西,洗了把脸,端着一盒冰淇淋,边给自己降火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结果正插u盘呢,忽然听见手机有提示音响,我打开一看,是黑眼镜发来的微信,内容只有一张照片。集体照,很多人,各种姿势挤在镜头里。一看缩略图便知,是他们吃饭时拍的合照。给我发这个干什么?我竟然心跳加速了起来,赶忙点开查看大图。黑眼镜在正中间,一眼就看到他了,除了他位置得天独厚和墨镜抢镜外,脸上也被人用奶油抹了几道子,实在太显眼。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以他为中心,扩散了看去…… 不是。 不是。 不是…… 没有。就像我推测的,果然没有去。虽然结果是自己预料到的,合情合理,但心情却很奇怪。闷油瓶的那句“再见”大概就真的是再也不见了。本可以成为朋友的两个人,以后不会再有直接的交集,然后随着时间的洪流不断冲刷,彼此存在过的痕迹也会渐渐消失,慢慢地,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也许某天会突然想起,曾经还认识过这样一个人,情况好些会记得住他的名字,但是模样却模糊得像那个小时候总欺负小花的熊孩子一样,记不清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闷油瓶没有出现在这张照片里,我有一点点失落、惋惜。既然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和闷油瓶,还有这种复杂情境和心态下的我和黑眼镜,我跟他的相处大概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随性了吧?小心翼翼、戒备试探什么的……正想着,某人就“啪”地打了一下我的脸。 大师兄的照片发过来后,紧接着又有段语音:“蛋糕不错多谢小三爷,就是有点儿小不够吃啊!”语气是那么欠扁! 我发现对这样的人,怎么都绷不住情绪。强忍着回复了个“不客气”,我把手机放好呼出口气,重拾心情,风风火火地干起活来,然后我特别理所当然地忘了一件事情。等我终于完成了这个ppt,保存、发送以后才发现,那盒冰淇淋都化成汤了……我翻了个白眼,只能认命地把一碗诡异的香草奶油汤喝光,相当不过瘾地去洗草莓了。 这个ppt 我做得很快,jason五点半以前要,我不到五点就发过去了。只是目前这个时间太尴尬,午睡和晚饭直接冲突,我一边洗草莓一边想还有点儿什么可干的。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什么,当我吃着草莓在网上无所事事乱逛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胖子! 他告诉我的消息对于目前略显苦逼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给我冲喜用的馅饼——公司outg线路定了,日本团也在其中!他知道我想去日本,也知道我回家看不到公司邮箱,所以第一时间就来通知我。 “你要报第一批团,可就要速度了,其他资料不用管,公司会提供,对了你有没有护照?” “啊!”胖子的话无疑给我一个晴天霹雳,特么的我竟然一直把这茬给忘了!当然不是没有护照,而是护照根本不在我这里,还在杭州老家我房间写字台第一个抽屉里放着……顿时,我浑沌的脑子嗡了一声,有点儿乱,但也因此清醒了很多,各种念头蜂拥而至,让我着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啊,虽然日本线不止一条,但是再后面的日期都跟胖子和阿宁想报的团有冲突。 这不行,绝对不行!我们组本来就人少活儿多。想着,我算了算快递时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结果我妈一听说我要去的日子定了,反倒比我还要着急上火起来了,只是她“哎呀哎呀”急的完全不是我护照的事,像没听见似的,念叨的都是“我要给雨臣的东西还没买好啊……后天,不,大后天寄过去还来不来得及”之类的。 大后天……其实给小花买东西真不急,我又不是下周就走,主要是护照急啊娘亲,你的重点!听到我妈说“雨臣”两个字,我习惯性地打了个冷颤,刚要掐指算日子,不知是被这刺激了一下还是什么,我忽然灵光一闪。“妈,你慢慢买,不用急,这周末我回家去取!人肉快递全场包邮!” 回家好!我对自己的决定满意极了,我妈显然也满意极了,双方对话最终在相当愉悦的氛围下结束。为了遵从我妈“好好吃饭”的指示,我拿了盒酸奶。不知不觉,吃着草莓喝着酸奶,天竟然开始暗了,我伸手去按台灯,才想起来差点儿忘了一件事。赶紧拎了把椅子到一楼确认灯泡卡口,然后飞奔小超市。 买灯泡,换灯泡,其实,这些都没什么难的。当我搞定一切后,感应灯随着我的拍手声在眼前亮起,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差点儿没把我从椅子上给晃下来。黑了太久,亮一点儿还不习惯了,人真是贱啊……我默默把椅子送回家,又返回楼梯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待门口和一楼重归黑暗后,我抬脚走了下去。一楼的声控灯应着我的脚步声亮了,节能灯煞白的光亮,冷冷的色调,打在墙面上。 一楼再也不会黑了。然而,我却站在楼层拐角,盯着那盏灯,微微发怔。 第15章风吹幡动?仁者心动 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我默默转身进屋,突然好饿……想吃东西。可我把白天买来的零食以及水果摊摊主送的苹果都吃光后,还是觉得不够。随便来点儿什么都好,只要能填满我的肚子。 这样想着,我翻了翻抽屉,结果看到了儿童节那天公司送的万花筒。我迎着灯光,举起来看了看。万花筒里绚丽又缤纷,却是一个破碎的世界。放下的时候,发现万花筒对着的方向刚好是轻松熊的盒子。我做了一件事,一件让我如释重负的事——也不管坏没坏,我拿出了一块最喜欢的囧脸姜饼人,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咬掉了它的脑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将一盒饼干吃了个精光,渣都没剩。 我下了个软件,仔细研究了一番,准备给黑眼镜刻伴奏盘。可是打开笔记本光驱,却愣了愣。光驱里有盘,怎么回事?我伸着脖子去看,随即就明白了。所以,《东邪西毒》是闷油瓶选的电影? 我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只迟疑了一下,便又将光驱推了回去,看起了电影……可是,剧情却不像我印象中的那样欢快,片头字幕过去后,是张国荣和梁家辉的对打,看得我一怔。咦……不应该是喜剧片来着吗?香肠嘴、表哥表妹什么的,怎么变武侠片了?再仔细一想,哦对了,那个不是这个名字,只是很像。此时对打结束,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话——佛典有云: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这么一句老掉牙的话,我当然早就知道,高中政治哲学,唯物主义还把它当典型反驳过的。曾经出于好奇,我搜索得知原文其实是出自《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并且发现是教科书中的理解太浅薄了。我没有那么高的造诣完全参悟其中的奥妙,但我也有自己粗俗浅薄的理解:只要保持与我无关的心态,管你旗子动不动,吹几级大风?关我屁事啊,懒得理你!可一旦你上了心,它变与不变就都无法阻止你对它的挂念了。这是情感。爱情让人醉生梦死,科学上来讲也不过是多巴胺罢了。只不过,人非草木,芸芸众生,有几人能做到强大、透彻如神佛?即便至高无上、冷血无情的帝王可能也无法逃脱恩怨情仇,红尘牵绊。情动之时,山河拱手为君一笑也不是不可能。 谁的心念动了,谁便输了自己的天下。 电影中还有一段台词,在后来,我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之时,忽然想了起来。“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真的,忘记很难,放下更难,即便你想,有些人也不是想忘就能忘、想放就能放的,根本由不得你。 当晚,看完电影、刻完盘,我早早睡了。阿姨给的感冒冲剂像安眠药一样,让我心中一片安详,大脑沉沉,很快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1节 第二天一早,我大包小包地到了公司,还债一样,把那套张国荣电影合集还给了秀秀,又去了黑眼镜那里,将西装、光碟往他桌上一堆,把他在键盘上打字的手都给埋住了。黑眼镜愣了愣,抬眼瞅我:“哟,小三爷你来势好汹汹啊,这都什么啊一股脑儿扔过来了?” 我说:“我也不能给你放地上不是?就你的衣服,还有你要的伴奏刻好了。” “哦,这么快!谢谢啊。不过衣服我不是说我不要了嘛,你拿着穿吧,万一哪天还要你去开个会呢?”他把盘收好,拿起衣服又要塞给我。 开会?呵呵呵,谁还要去开会啊。我苦笑:“多谢关心,要真开会我也有衣服穿,穿你的多不合适,我都给你洗干净了,你也别太讲究了。” “我有洁癖,洗干净不算。”他咧嘴笑。 洁癖你妹,就是事儿逼没事找事!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那你就扔了!” “你帮我扔。”他还撒娇了。 滚……犊子。怎么一个领导竟然有这种不能好端端地让别人尊敬他的技能呢!我提了口气,道:“你的衣服,你自己扔,没事我回去了。”说完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句模仿广告、语气特欠的话:“不,是你的衣服。” 在周围一片笑声中,我抽了抽嘴角,觉得这辈子都搞不懂他这个人了。就像我这辈子都很有可能看不到那副墨镜下的眼睛一样。 公司接连几天风平浪静,除了需要完成工作外,我相当欣慰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感冒的症状也在逐渐减轻。可要说不寻常的事也是有的,这些天,我还是会忍不住去看一眼我的sn,一周以来,我从来没再见过闷油瓶上线。照理说,上班不是应该都开着吗?所以难道是出差了,或是休假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那个头像一直是灰的。 这个现象让我很关注。我不想关注他,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可能……我对他还是有亏欠感的,也觉得自己那天话重了。同性恋这个群体,不是很多人心里都敏感脆弱吗,我那样是不是不尊重他,伤害他的自尊心了? 我自己有问题,问题不小。虽然我并不想面对,但毕竟我回应人家在先,后又“无情”地按了中止键,给人希望又把人推入谷底……总而言之,我希望我和他都能继续正常生活,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一样,不会给他和我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尽管以我自己现在这神经兮兮的德性,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这么希望着,希望他能过得好,别受我的影响…… 其实,只要问一问,也许很简单就能知道答案。别说黑眼镜了,阿宁这些天还去开了一次会呢。可我真的无法让自己自然而然地去“八卦”与他有关的事,甚至连问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张总的sn”这个简单的问题都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态简直像极了有隐秘恋情的人,那个人突然转身消失于茫茫人海,可我心中有鬼,怕被人发现,不能心安理得地去问别人,也问不到他。于是,这就变成了我一个人的问题和心事,自导自演,结果便是我一个人越想越多。 白天不上线,那晚上呢?除了上下班和睡觉的时间,我的sn几乎无缝衔接地在公司与家里登录着,可即使这样,直到每天睡觉前,我也没捕捉到那个头像亮过。 我分析,可能是因为我在线,他不想看见我,所以一直在隐身,于是,我试着把登录方式改为“显示为脱机”,只要不是上班时间,都隐身在线,想看看他会不会看我不在线就会上来一下,可还是没用。后来,就连我自己也发现这个推测其实是有bug的。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上线呢?sn又没有对其隐身这样的设置,一直隐身……晚上还能理解,白天呢,不工作了?不联系别人了?他的sn又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于是乎,我的推测变了方向。闷油瓶其实没有不在线,没有休假、出差,也没有躲着我,他一直在线的。我看不见他,是因为他把我阻止了,像qq那样拖入黑名单。说实话,这个推测让我很难受,还不如他直接“你来了,那我走”地躲着我。 我竟然还由衷地希望着他能不受我的影响过得好好的,呵呵,吴邪你真把自己的分量看得太重了……我他妈都不恨你了,你做这么绝是为什么!妈蛋,死天蝎男真是太狠了…… 有时想想我特别搓火,想试试他是不是真把我屏蔽了,可是……我没有勇气。更何况,试了又怎样,我等不到回复消息,不还是一切归零,回到原点,根本无法确认。打电话,发短信问个明白!可是几次拿起手机……我特么都在干嘛!有必要吗,有意义吗!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老子不管了! 当然,除了关注这件事,我还是有工作要做的。老话说:年怕中秋月怕半,星期就怕礼拜三。这一周里,我周一病假,周二摸鱼,在周三赫然发现,特么的自己快没有时间了!我赶紧完全燃烧我鸡血小超人的小宇宙,赶旧活儿的同时,收到新任务也绝不拖沓,一天实在扛不完的,就加班或者带回家做。终于,我在周五的上午将所有deadle是本周末前的brief全部赶完了,将邮件一封封发给了胖子和阿宁,并在他俩的恩准下,提前半天下班。 我回家收拾了简单的日用品,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还从来没用过的驾照,从家附近的租赁中心脑抽般地租了一辆自动挡的小车。我要开车回家! 战战兢兢地上路,在出租赁店后院停车场的时候,我差点儿没刮到人家铁门……但是开了一会儿,就渐渐找到了感觉,而且,上了京津高速以后,反而比城里的路更好开。我彻底放松了,在途中一个休息站调整了一下,解决因刚上路紧张而造成的内急。之后便叼着烟将提前刻好的cd插进音响,重新上了路。无视导航小姐不断提醒我注意车速的声音,我将车速飙到了120,跟着碟哼起歌来。我甚至还十分大胆地拍下了进入京沪高速后的第一个绿色指示牌,然后把手机驾到方向盘上,小心、缓慢地打下几个字,把图发到了朋友圈里:“一直往南方开,回家!”发完,我嘴一撇,心里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情绪:切,开车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能开得好? 大概跟熬夜习惯了有关,开夜车并不觉得困,十几个小时倒是把那张cd听得快烂了。抽了一包半的烟,终于在标识牌上看到提示杭州还有多少公里的字样。此时天正微微亮,夜空与晨光交汇,给天空抹上一道瑰丽的红色,头顶却还繁星点点。终于回家了……景色太美,我归心似箭。 在北京就是个路痴,还以为进了杭州市区就可以把导航关了,然而,我却有点儿傻眼。记忆中的家乡有些“面目全非”,很多熟悉的店铺改头换面,我总会恍惚,这里是曾经的那个地方吗?转角怎么认不出来了?原来家也会变得陌生…… 电梯门开时,正巧碰到要出门的妈妈。 “小邪?” 我愣了愣,都忘了叫妈,深深觉出她老了,与我钱包里那张毕业时拍的照片的时间才间隔一年不到,肤色暗了,皱纹多了,两鬓也白了。好像苍老总是突然而至的事情,我心里一阵难受,扑上去搂住也愣住的妈妈。“妈,你干嘛去啊?我都饿死啦,有吃的没,先给我弄口吃的吧。”我揽着她的肩膀,边往家门走边说。 “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几点到,只有昨天剩的。”妈妈嘴上埋怨,脸上却是笑着。 “剩的好,剩的好,咱家剩饭、剩菜最有味道了。” 结果没想到,所谓的剩饭、剩菜,竟然是我妈的拿手菜之一。看到那一小碗切得方方正正的红烧肉,我愣了愣,瞬间想起了什么,赶紧强制把它甩出脑海。先喝了碗鸡蛋酒酿,热热甜甜的,便觉得这十几个小时的车开得值,不管怎样还是家好。这瞬间,真想不回去了,就在家陪着他们。 妈妈也不出门了,搬了把椅子,坐到我旁边看我吃,时不时地问些话。而我爸,就在阳台,修剪着他的那些花,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经常捏着叶子忘了动作,侧耳倾听。我进屋时他就在阳台浇花,见我跟着我妈后面进来,他当时也愣了愣,只道:“回来啦?”手里无意识地还捏着喷壶喷水。 红烧肉放进嘴里时,我都快哭了,那味道、那口感绝对把那天闷油瓶带我吃的那家杭州餐厅比下去!我顿了顿,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到一些特定的事物都会想到他的……那天闲聊时曾经跟他说过,有机会让他尝尝我妈的手艺来着吧?那天是哪天来着?怎么突然一回想,好像恍如隔世,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算了,反正就是一句客套话,大家都懂的。谁不明白人生在世,很多事,很多话,都不必当真,笑笑就好。 “你要提前告诉我个时间,妈妈还能早点儿出门买条活鱼回来,给你做醋鱼吃。”我妈夹了块肉放进我的碗里。我狼吞虎咽地扒拉肉和米饭,说:“我也说不准时间,我是开车回来的,怕你们担心就没提前说。鱼好啊好啊,我还真想吃,晚上的晚上的!” “你开车回来的?”我妈一脸惊悚,就连我爸也转身看了过来。 “嗯,租了个车。”我轻描淡写,还冲他们眯眼笑笑。 “怎么开车回来!一个人开车,多危险啊!”我妈显然在后怕,我赶紧安慰她说,我这不是好好的。 “开车是技能,学了又不开,学它做什么,练练也没坏处。”谁知我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见我妈明显有什么想跟我爸说,我赶紧把空碗举到她眼前:“妈我吃完了,再来一碗。” 果然,我妈“忘了”我爸,接过碗,赶紧又盛了一碗过来,然后看了我半天,又说:“小邪,你瘦了,气色也不好。” “哦?有吗?估计前阵子拉肚子闹的。瘦了好啊,省着减肥了,我上班以后长了不少肉,肚子都差点儿起来了。” “那是总在外面吃的吧,不健康的,油大,新闻里不是说外面都是地沟油。” “那您到底是担心我胖了还是瘦了啊?哈哈,吃得很好的,真的!”我随口编了个瞎话,“我有个同事,每天他妈都给他准备午饭带到公司,还会多给我带一份呢……昨天,嗯……昨天中午是炸藕盒,可好吃了,真的,还喝了绿豆汤……” 我妈特别会抓重点,两眼立马放光:“什么同事这么好给你带饭吃?男的女的?” “……”我嚼了嚼嘴里的饭,艰难地咽下去,“男……男的。”头一次觉得说个性别都要纠结一下,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我妈略失望,只说让我好好谢谢人家。我安心了,咳了咳,赶紧转移话题,继续道:“还经常有人请我们吃饭的,都是很好吃的馆子,要不今年十一,您跟我爸来北京玩吧,我带你们去吃。”说着,我开始想有哪些可以带他们去吃的地方,可能实在太困了,脑子蒙蒙的,想来想去,能想起来的地方都有闷油瓶的身影,好像在他之前我就没在别的地方吃过饭似的…… “那个再说,反正看着你这样,妈心疼,你看你这脸都土色的……”她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我赶紧逗她:“当然土色的,我一天没洗脸了!还没刮胡子,看起来沧桑了吧,哈哈别担心,我就是开了一夜车有点儿累,睡一觉就好了,”我又抬头朝阳台喊,“爸一会儿借我刮胡刀用用!” “就是,你赶紧让孩子吃完洗洗睡去吧,怪累的,你不是刚才要出去买东西?”我爸及时出声,被我妈瞪了一眼。 确实累,本身病就刚好,又赶了几天的活儿,还开了一夜车。刚才进屋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吃得差不多了,我又累又困,完全是在强打精神应付我妈的关心。不是觉得烦,就是觉得有一点点压力,莫名的。 也不能怪我妈大惊小怪,卫生间灯光昏黄,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果然颓废。我拿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微博在因为小花涨了很多诡异的粉丝后,就不太敢用了。之前发烧时为了睡得踏实,又关了微信消息通知,这一打开朋友圈,才看到一晚上已经有不少留言了。先不管,我发了那张照片,写上:“朕就是这么个沧桑的汉子。” 实在洗不动澡了,我洗了把脸就爬到自己的小床上打算睡觉。床单、被褥有好闻的洗衣粉味,干干硬硬,新换的,舒服极了,窗帘关着,光线也正合适。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打开朋友圈看看。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沧桑汉子那张就有评论了,竟然是黑眼镜…… “小三爷你终于到家啦!” 我皱了皱眉头,回复:“啊早到了,为什么是‘终于’……”奇怪,我好像路上也没用太久时间?我回完他,再逐一去看高速路那张照片下的评论。 解雨臣:开车还玩手机! 宁:super吴真super,还会开车。 胖爷萌萌哒:长本事了[发呆] 黑大师兄:长本事了[发呆] 黑大师兄:注意安全,开车别玩手机。 黑大师兄:到了吗? 黑大师兄:还没到? 黑大师兄:到了报个平安。 “……”我也顾不上别的了,眨了眨眼,心说卧槽,这副黑眼镜没事吧?赶紧回他个:“到了到了到了!大师兄你敢一次把话说完不!” 很快他回我:“怪我咯?” 我回他:“那难道怪我咯?” 他又回我:“都是月亮惹的祸!” 我回他:“何弃疗……” 他又回我:“我今天没吃药,感觉整个人萌萌哒~” 我回:“看出来了,债见,睁不开眼了。” 他回我:“么么哒~” “……”莫名其妙。我将手机随手往枕边一扔,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可合上眼的瞬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说不出来,就是一种直觉。但实在太困了,睡意席卷后,意识就不受控了。 做了个梦。梦里一片漆黑,周围是哗哗的水声,而我趴在地上,好像扒在一个崖边的样子,地表潮湿,山石似的粗糙不平,硌得全身都疼。但相比胳膊来说又不算什么了,我的右手一直死死地攥着一个人的手,不知道下面是谁,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放手,不想他死。因此,尽管胳膊都要被坠断了,我还在咬牙坚持。 一道闪电忽然划破了黑暗,我看到了他的脸,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手也越来越滑,我急得不行。可就在这时,却听见他说:“吴邪,没关系的。”我一听就更急了,偏偏又说不出话,只能憋口气,加大力气攥住那只手,指甲都要抠进他的皮肉了。然后,闪电照亮了一张微笑着的脸,他说:“再见。” 那只手从我手里慢慢滑走的感觉如此真实,任我再用力也阻止不了。想喊他的名字,却喊不出一丝声音,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脸上全是湿的。可是,再一个电闪雷鸣袭来,我又分明看到下面那个人,变成了我自己的脸!随即,手中一空…… 我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周围一片漆黑,有哗哗的水声,我出了一身的汗,脸上都是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右臂没有任何知觉。我剧烈地喘气,缓了许久,才听见有欢笑声闷闷地传来,好像是什么综艺节目。忽然,屋内亮了一瞬,我眼睛动了动,看到了床边拉着帘的窗,听见了雨声,闻到了饭菜香。 是个梦,而我在家。我松了口气,想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右手被我压得完全麻掉了,像个假肢。20:13……我一下彻底醒了,卧槽,我到底睡了多久!竟然一时都算不出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本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多陪陪爸妈,结果一下睡到了晚上,我赶紧起身要下床,却被还没有恢复的手臂麻个龇牙咧嘴,又歪回床上,而这右手的疼痛也提醒了我什么。我愣了愣神,赶紧点开微信,结果却又看到几条未读消息,而其中竟然还有……还有黑眼镜。 黑大师兄:小三爷你终于到家啦! 吴超人不会飞回复黑大师兄:啊早到了,话说为什么是‘终于’…… 黑大师兄回复吴超人不会飞:早到了不吼一嗓子小三爷你这是要逼死强迫症啊哎哟可愁死你大师兄我了标点都没一个,到底是谁在逼死强迫症?果然相当不寻常,各种。我又翻着看了看高速路那张相片下黑眼镜刷的那几条留言……忽然,一个奇思异想冒了出来,想求证,可我又不会!火速点开小花私聊。 “大花!!!怎么查朋友圈里每条评论的日期时间!!!在线等!!!挺急的!!!” 连py了三条过去,结果没等来小花,等来了我妈。我黑暗中捧着手机坐在床上,一脸幽幽的荧光,一定把以为我还在睡、想叫我起来吃饭的娘亲吓了一跳。 晚饭摆了一桌子,都是我爱吃的,可我却吃一会儿就忍不住看看手机,跟他们说两句话就解锁看看微信。而我们敬爱的小九爷却迟迟未回复……这可教我如何安心吃饭!真的逼死强迫症了。手机就放在碗边,我甚至还将微信所有消息通知功能,能开的全开了。 综艺节目总是又闹又耍宝,吵得我有点儿心烦,觉得无聊却也陪着爸妈笑。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提示声音。连忙打开查看,只见小花相当高冷地发了我一张截图,配以一个“蠢”字。我却如获至宝地回复他:“谢!!!”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按照截图研究。直到我看到……心不由己地一阵悲伤,好像回到了梦里,被那种绝望般的情绪侵蚀了。 黑大师兄:长本事了 昨天 下午3:08 黑大师兄:注意安全,开车别玩手机。 昨天 下午7:12 黑大师兄:到了吗? 今天 上午4:00 黑大师兄:还没到? 今天 上午6:00 黑大师兄:到了报个平安。 今天 上午8:00 黑眼镜即使吃饱了撑的,再病也不至于病成这样。这么有病的人除了……还能有谁?!可是我不懂……怎么想都不懂。窗外,雨还在下着,我讨厌雨天。 我妈喊了我几声,我才回神,问我怎么老玩手机。我想笑,笑成苦笑,跟她说是工作上的事……她又担忧地问我,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说周末都不叫人安生,真烦人。说完我笑了,但大概比哭还难看。看着我妈关切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内疚。在他们面前,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像一个眨眼间,不知是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 第二天起了个早,不是我刻意要起早,大概睡得太多,一夜没有睡意。我陪我妈去了趟早市,又开车带他去给小花买特产。商场里,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回首一看,是位孕妇,想不起来,却又觉得眼熟,还是她主动说出名字,我才彻底想起来。是我初中从未说出口的初恋,犹记得那年那天骑车出游,骑过断桥时,侧首望她,那么美,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了。 曾经那么真心真意关注着的人,还没变老,却竟然认不出来了……互相随口客套、寒暄了几句,再互道珍重,告别,时间不过两三分钟而已。真是“那一天,那一夜,没有察觉,竟已走远”……这个过程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想着,心里突然有点儿说不清,好像“失去”的滋味。可是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明明从未拥有过,失去又从何而来。 下午,我收拾收拾就启程回京了。没办法,周一还要上班,还得赶一夜的路回去。疯狂赶路,又累又困,到最后我真的是麻木地在开着,终于到了家卸下包裹,去还车。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记得要忘记…… 熄火的瞬间,忽然意识到音响有歌声,我忘了cd没拿,可是来不及,已经拔了车钥匙。算了……不要了。想了想,在走到地铁站门口时,我还是特意拍了站名,发了朋友圈。 “我吴汉三又回来了。” 除了给小花买了一大包特产外,我还往公司背了些送给同事的。虽然这周末发生了些让我不解的事,但sn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灰色的头像还是灰色的,让我更加不解。于是,特意留的两袋藕粉,思想斗争了半天,只给黑眼镜桌上放了一袋,另一袋则送给一直对我挺好的阿姨了。 pyful的活动一天比一天热闹,我的日子像往常一样,一天天地重复着。大概因为忙碌,对日本行的临近好像并没有特别的期盼了。反而小花却比往日联系我频繁了,一来是他最近有点时间,二来是看热闹。他那张参赛照片目前竟然人气最高,我觉得肯定不是因为拍得太诚意、太专业、堪比杂志大片……还害我经常被同事打趣,连黑眼镜都在抽烟的时候来八卦过,感觉无论我解释“不是那样的”,还是开个玩笑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怎么都不对,弄得我挺尴尬。 那个谁一定也看到了吧?怎么可能不知道!特么的每周的活动report都是我痛苦地捂着脸做的,排名情况、人气作品都是我整理的…… 解释个球!爱怎么想怎么想!想他干嘛! 第16章何如当初莫相识 意外也是有的,6月底的日本团临时改了线路,原因简单得要命,就是大部分姑娘们的关西情结。而我们的26人团算上我才5个男的……所以投票表决后,原线路只保留了东京和富士山,其余的全改成了关西游。游哪儿我倒是无所谓,只要东京还在就行。哦,忘了说,虽然很不凑巧地,参团同事我都不太熟,但是秀秀竟然跟我一个团!她跟云彩这对“连体婴”因为工作需要,终于分体成功。 出发日期是6月最后一个周六,凌晨5:40在机场集合,时间相当丧心病狂,我只好提前预定5点的出租车。航空公司只能托运一件行李,大箱子里装完我妈给小花买的吃的后,勉强塞个洗漱包进去,最后我溜边填缝地卷了几件t恤,其余的都放进了随身行李里,折腾出一身汗,才终于收拾好。关箱时间是夜里2:08,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吐了个槽:“大半夜心塞了,感觉我妈爱的是别人家的儿子。” 谁成想,我朋友圈里都是一群什么人,夜猫子不睡觉,全跑来认亲了。胖子这样的来凑个热闹就算了,黑眼镜也排了个队形:“阿姨,您还缺个别人家的儿子吗?”是几个意思!想到之前闷油瓶用过他的微信,我忽然虎躯一震,但马上又转念一想,这么病的行为也就黑眼镜干得出来了,一点儿领袖形象都没有的,除了他本尊还能有谁! “我妈不缺儿子,你们都洗洗睡吧!”我懒得一一回复,就在评论里吼了一嗓子,谁知……“那阿姨缺儿媳妇不?”又td是黑眼镜!我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真有病还是什么!想想也是我自己贱,矫情巴拉地发这么一条,怒删!可是手在点删除的那一瞬间,却又停下了…… 距与出租车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睡觉是不用想了,就坐在沙发上抽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偏偏夜里电视节目没什么好看,打开笔记本电脑又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 微信里的联系人不多,同学、同事、朋友,还有不是同学、同事,也不知道到底算没算过朋友的闷油瓶。他的头像是没有头像,灰蒙蒙的一个小人头,跟sn里一样,有他没他都没差,安安静静的,像不存在一样。 他加了我的sn,跟我网上聊过天,给我打过电话,后来在我的推荐下,当着我的面申请了这个微信,这些情景都历历在目。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明明就有我各种联系方式,明明就有自己的号……为什么要用黑眼镜的跟我联系?拜拜就拜拜,为什么要突然跑出来嘘寒问暖! 想到这些,就停不下来。烦躁却停不下来。 大概是我临行前几天连着赶工作太过紧张,又一夜未睡,飞机起飞我就睡着了,连飞机餐都没吃,厕所也没上一个。快被尿憋爆了还没睡够,只恨航程太短。 本以为有秀秀在,我会多个跟屁虫,没想到一切反了过来,是我迷迷瞪瞪、完全不假思索地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行李提取处有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搜寻犬,瞬间吸引了妹子们的目光。我正是这个时候彻底清醒的,不是因为狗,不,也是因为狗。 又来了一位安保小哥,似乎跟狗和人都相当熟的样子,毫无过度,直接就两男一狗嬉戏了起来。秀秀竟然两眼直冒贼光,我看她偷偷拍了他们好几张,直到行李出来了,我喊她,她都不理我,还让我给她照相。我不理解,跟狗照就算了,跟机场保安合影是为何?又不是她男神张国荣和吴彦祖……想着,就见秀秀突然鞠了个躬,竟然叽里呱啦地对两位安保小哥说了句日语,我那叫一个震惊!于是给她拍完照,赶紧推着放满我们两人行李的推车,决定继续当她的跟屁虫。为什么?她会日语!我就是这么机智! 由于大家都吃过飞机餐了,午饭没有统一安排,大巴直接把我们连人带行李拉去了大阪城公园。6月的日本,梅雨季节,虽然没有蓝天白云以及成片的樱花、梅花,但阴沉沉的天气,色彩饱和度极高,一花一草一树颜色都异常艳丽,每一眼都是风景。 大概只有我在飞机上光睡没吃,走了没一会儿就饿了。护城河边,趁同事们都在草坪上忙着拍对岸的天守阁,我赶紧坐下休息,翻了翻随身背包,只有口香糖而已。手机才开机,没服务,没网,这可真是清静得彻底了。日本时差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我也懒得调。 梅雨天,空气又闷又湿又热,我这个南方人都无法享受这样的天气,想不到竟还有人在锻炼,一队日本少年穿着运动服从身边跑过,个个大汗淋漓,看得我更热了,默默抹了把额头的汗,心想带着扇子来就好了……我愣了愣,对了,我没扇子了,扇子送人了。意识到这一点,在那个同样闷热的夜晚,相关的记忆片段全涌现出来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忽觉得一阵空气流动,微微凉风佛过右侧脸颊。我缓缓转头看去,起风了,樱花树叶随风晃动。 快下雨吧,下雨也许会凉快些…… 秀秀很好心地赏给饿得走不动的我一盒大阪烧,让我陪她去看什么时间胶囊。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原来时间胶囊里面竟然保存着送给5000年后人类的礼物。外形也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全金属外壳在这个充满历史感的公园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形状,又像座坟墓。 仔细想想,这是多么伤感的一个东西。5000年是什么概念?5000年前,这天守阁根本都不存在,所以5000年后,这个时间胶囊还会不会存在?或者说,人类,甚至地球还会不会存在?唯一能肯定的只是,我们都不复存在了,也许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看过一部,有段话印象非常深刻。”秀秀忽然说。 “什么?”我问。 “人类真是可怜的生物,寄居在这地球上,一代一代,十几年,或几十年,其实短暂,历尽风雨,最后也逃不掉苍老,终于入土。千百年后,谁还记得我跟你在这条路上走过,我哭了或是你笑了,对这宇宙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秀秀说完,眉头微蹙,脸上似是疲惫模样。 气压好像更低了,我们都沉默了。 之后,雨来了,温和的濛濛细雨。 “唉,雨是一生的过错,雨是悲欢离合。”秀秀叹了口气,撑开了伞。 我仔细打量着她和她的小黄鸭伞,忽然觉得有点出戏。明明在我的认知里,伤感、忧郁、文艺小女青年都不会是出现在她身上的tag,也许,真的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被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所见所感,未必为实。 我们入住在道顿崛附近的一家酒店,本该两人一间房,可团里算上我是五个男的,我光荣地落单了,却占了“单人间”的大便宜。 雨不大,阵雨,临近傍晚时分便天晴云散了。早就听说日本干净,马路都像被舔过一样,这才刚下完雨,地还湿湿的,更觉得这形容贴切。看着窗外在晚霞映衬下的好看街景,我点了根烟。明明空气清新,景色超好,可看着看着,心却突然飘回了走时还雾着霾的祖国大陆。 出发前,我赶出了一份周报告发给胖子,只需他周日晚上将数据在ppt里更新一下,周一再发给黑眼镜就好。但是,那毕竟几乎是我全程负责的第一个案子,还是惦记啊,也不知道胖子那厮披起pyful的官皮靠谱不靠谱,有没有及时回复?我刚想把手机连上网看看,秀秀却来敲门找我去逛街了。晚上的安排是自由行,饭也自行解决。 地球没了我还就不能转了?都出来玩了,还操那心干嘛,劳动模范啊?我收好手机,掐灭香烟,笑着问她:“晚上咱吃什么去呀?” 本以为跟着个会日语的能省不少心,结果我忽略了“秀秀是女人”这件事,“心”是省了,“身”差点儿没残了!心斋桥似乎是个购物天堂,秀秀那叫一个能逛!我根本没有发言权,跟着她进这个店、那个店地傻走,进去了她还不舍得出来,逛得天都黑了。才出一家店,又进了一家。满眼药妆,秀秀拿着写满购物清单的本子找得不亦乐乎,我却被密密麻麻的各种瓶瓶罐罐晃得头晕眼花,先一步出去透气了。 不宽的街道,两边闪烁着各种霓虹,人来人往,相当热闹,他们的表情大都是兴奋、幸福的。我一个人,两手拎着几袋秀秀的“战利品”,守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跟她打了个招呼去买水喝。 购物袋大多是方形纸袋,拎在手里多少有些行动不便。我在自动贩售机前,小心掏钱包,仔细翻零钱,终于将钱塞进去,没让那种硬币一定会掉,并且滚进机器底下的烂梗发生在我身上。结果……我却高估了自己拎着一堆东西时的伶俐程度,取物口低得一逼,地是湿的,又要顾及着不能把袋子弄脏,我拿了一瓶出来后,第二瓶居然不太顺利! 我正打算把可乐夹在腋下或者放进其中一个口袋后再去拿,一股香水味就飘了过来,随即伸过来一只手,探进取物口拿出我的可乐。不是秀秀的味儿,也不是秀秀的手!这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抢可乐吗!结果,我猛地一抬头,可乐又被相当恭敬地递了过来。 眼前的男人,个头不高,穿着黑色西装,未系扣,衬衫敞着领口,项链、耳钉、戒指一个没少,笑眯眯的,长相清秀却透着妖艳,眉毛又细又弯,画着眼线,黄色的……略杀马特哦不,“时尚”的发型。 他见我双手不便,又帮我把那瓶可乐放进了其中一个口袋。我赶紧鞠了一躬说“thank you”,然后,我忽然发现他手里拿着盒ild seven,就用英语问他哪里有吸烟处。他听得仔细,听完说了一句什么,除了“骚立”我知道是“sorry”外,愣是没懂。原来日本英语真的完全跟听日语没什么区别,还不带字幕啊我去! “比划”是全球通用“语言”,我们连指带比,彼此成功懂了。他说就在前面,带我过去,同时做了个请的姿态,又是特别诡异的恭敬…… 果然不远。垃圾桶旁还站着两位和他认识,穿着风格差不多的小伙子。大约看我两手都拿着东西不方便,领我来的小哥还很好心地要帮我拿,可真不适应。不过也幸好有他帮忙,我才有一只完全自由的手伸进裤兜掏烟,结果摸到的瞬间就“我操”了,没带火!只有烟盒!打火机在首都机场安检的时候就扔了,酒店里提供的火柴又忘了拿…… “借个火儿”英文怎么说来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不过,也许即使我英语屌炸天,那人很可能也听不懂,最后还是得“比划”。我想着,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结果才要举起来,抬头却见那人已经双手伸到我面前说了句“do u zo”,然后“咔哒”一声,捧在手中的打火机便燃起了小火苗。 不可思议!我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知道我没带火的?这眼力见儿简直丧心病狂!而且,姿态比胖子给闷油瓶点烟时恭敬、舒服出去几条街!我愣了愣,赶紧叼上烟低头朝他凑了过去,虽然不懂日本人在这方面有何礼节,还是抬手护住火,点着以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用我会的为数不多的日语说谢谢。 他又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然后他本来注视着我的视线却忽然变了下方向。我下意识随着看过去,才发现秀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旁,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既然秀秀来了就好办了,我赶紧把她拉了过来,大概说了一下情况。果然,秀秀一开口说日语,何止那位小哥,旁边那两位也凑了过来,竟然一起聊得很愉快?!等大家烟都抽完了,秀秀还举起手机跟那哥几个自拍合影了起来,并分别收了他们的好像是名片什么的。只不过那位小哥还特意跟秀秀说了几句话,说的时候看了看我,之后比划了个路线似的。秀秀点头应着,转头提醒我他们要走了。 “聊什么了?给你的是名片?他们是什么人?”之后我问。 秀秀笑得一脸诡异:“待会儿再说,饿啦,吃饭去!” 心斋桥不远处就是道顿崛美食街,有不少传说中的饭店,可眼见着那些惹眼、有名的招牌都一个个擦身而过,秀秀哪个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我问她吃什么,她也不答,只让我跟着她走,直到拐进一条小巷,在深处一家特别低调、朴素的小门面前,才示意我停下脚步,得意地向我抬着下巴介绍:“喏,到啦,这可是本地人才知道的拉面馆,跟那些游记啊、攻略里介绍的可不一样哦。” “这么牛逼,你怎么知道的……”我既惊诧又疑惑。 秀秀表情定了定,眼睛转了转,嘻嘻笑道:“不告诉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那个“嬉皮笑脸”似乎有些牵强。 这家店虽然店面非常小,装修又朴素,但面真的相当棒,价格公道不说,还比我吃过的任何所谓“日本拉面”都好吃。早有耳闻在日本吃面要吸出声以示肯定,我入乡随俗,“吸溜吸溜”吃得热火朝天。而秀秀点了餐之后,就按照店内提示连上wifi,一直对着手机,吃得明显不太专心,兴致不高的样子。我感觉她似乎不太高兴,可又不知道怎么问,谁知这时,她却忽然问我:“吃完面,咱去喝几口吧?” “行啊!上哪儿?夜店酒吧居酒屋?”我相当豪气地答道。 秀秀却不答反问:“你刚才不是问我,给你点火的是什么人?” “啊对对!差点儿忘了。”我这人真是非常容易被转移话题。 秀秀“啪”地把一张卡片拍在桌上,下巴示意我看,说:“牛郎。” 牛!牛……我一口面差点儿没从鼻子里喷出来,呛着了。 “见见世面去嘛!”秀秀看我一眼。 “不去!”我喝口茶顺顺,直截了当地拒绝。 秀秀噘了噘嘴:“爱去不去!你不去,我也可以自己去!老娘可没非要你陪着!本来人家就不单独接待男的,要不是那人说觉得你很可爱,希望如果我赏脸光顾的话,务必带上你,我才懒得理你呢!” 我的震惊程度已经让我无法关注到“秀秀真的不高兴了”这件事上去了,默默给自己捏了把汗,这牛郎不是都陪女人的吗?不是应该觉得秀秀可爱才对吗?难道又是个喜欢男的的?!难道又他妈看上我了?!为什么都来找我啊!难道就因为认识闷油瓶,我的世界都必须被刷成奇怪的彩虹色吗! “试都没胆试一下,你们男的就是懦弱,懦弱得都不敢承认自己懦弱,就只会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秀秀冷笑一声,小声嘟囔道。 “……”我这才回神,怎么突然这么说我?我听着说实话有点儿不爽,正要“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可抬头一看,她低着头,又在看手机,看完“啪”地倒扣在桌上,闷头“呼噜呼噜”使劲吃面,便又觉得似乎是她的自言自语。不是在说我?我只是不想去牛郎店跟男人耍而已……这是刺到她哪根神经了? 回去的路上,想了想,我还是决定问她,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那时,我们正在过一个过街天桥,街道两边楼体上塞满了各色的led广告牌,灯火辉煌,非常热闹。在我前面几步之遥的秀秀定住,回头看了看我,说吴邪对不起啊,不是冲你。我说没关系,她笑了笑回身继续往前走了,我便又赶紧喊道:“咱去花天酒地吧!”秀秀这次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一片繁华中,背影透着孤独的气息。 这一天逛得腿都像不是我的了,想着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去京都,我回到酒店抽了根烟就去洗澡了,打算早点儿上床歇歇我这把宅骨头。结果正洗着,卫生间电话“铃铃铃”响了,吓我一哆嗦,这异国他乡的,又是高质量恐怖片产地之一,谁会给我打电话? 原来是秀秀。我匆匆洗完擦干,套上干净衣服,等待给她开门。结果打开门后,我就愣了愣,秀秀也换了身衣服,竟然穿了裙子,很好看的连衣短裙,脚下是刚刚新买的鞋子,手里拎着个711的口袋。还没等我说什么,她就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啤酒塞给我,笑了笑:“还是无聊,找你花天酒地来了。” 我自认挺健谈,平时跟秀秀她们有话聊、有乐逗,但我现在竟然啤酒都灌了两口了还没能成功开口说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种无形的压力。 “诶吴邪,我这么穿好看吗?鞋跟裙子搭不搭?”幸好秀秀主动开口。 “搭!好看!”大概是终于有话题,我特别迅速以及实诚地回答了她,还点点头。可是答完,就觉得有点儿怪:她特意跑来喝酒,然后就问我这种问题?随便找哪个女同事,甚至找领队的大姐不都比我强?而且网上不是说,这种问题跟“你爱我吗”一样,是女人的陷阱,怎么答都不对? 谁知倒是我想多了,秀秀明显挺高兴的,还说:“那明天帮我拍点儿照片吧。” “哦行啊,你要穿这个?”拍照还不小意思,可是我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实在像约会,不像旅游,“我觉得……你还是穿球鞋吧,穿这个走时间长了肯定累死了,新鞋好像还容易磨脚。”我盯着她今天刚买的那双船鞋看了看,想起了阿宁,有一次她穿新鞋上班,有车,根本都没走几步路,才到公司,还是磨破了脚,中午饭都没去吃,是我给带回来的,还找阿姨给她要创口贴来着。 谁知我一番好心,秀秀却冲我吐了个舌头,说我是吴妈!还突然话锋一转,问了我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得我一愣:“对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是不是你们那边老戴墨镜的那位神秘老大?” “啊?”我都没反应过来。 “微博上的。”她又问。 “啊……是啊,怎么了?” “还真是!太诡异了,我刚才一看,他竟然关注了我!我们组老大都没关注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回fo,好惊悚!” “啊?”是相当诡异……这完全八竿子都打不着一点儿关系的两个人啊,难道是看上了……不对,他不是不喜欢姑娘吗! “我看看。”说实话,我真的好奇死了,八卦魂都燃起来了。 秀秀把微博粉丝页面打开,手机递给我,然后就开了电视边吃零食边看节目去了。我拿过手机一看,可不是,还真关注了,就在不久前。我心念一动戳进了黑眼镜的微博,这不看可好,一看我哪还顾得上八卦魂,直接炸了!炸完又跟被泼了盆冰水似的,从头凉到脚。 秀秀把我的照片也一起发到微博里了,这无所谓,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发牛郎给我点烟那张!而且她到底什么时候拍的……我和牛郎小哥怎么会离得那么近!额滴姑奶奶哟,您这拍摄角度太刁钻了! 内容倒是没卖我,只说:今天偶遇超体贴牛郎[喵喵]长得还挺可爱的。可转发却看得我心好累……还特么都是超字数删了什么显示不全的,最后还是戳进秀秀原博下面才从头到尾看全是怎么回事。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啧啧啧小三爷可长点儿心吧![doge]同问静静是谁?//一枝独秀秀秀: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静静是谁?如果云知道 [阴险]//胖爷是个安静的美蓝纸:纳尼!天真去了?!万万没想到!胖爷我得去抽根烟压压惊,别找我,我想静静……//一枝独秀秀秀: die how far die how far!人家看上的可是吴邪[心碎]我去捣什么乱,一个没看住没准就被拐走了我也是操碎了心!//胖爷是个安静的美蓝纸:唉呀妈呀have a good ti tonight 不良场合啊秀大妹砸! 本来没有互相关注的人,能在首页看到对方微博必然是两个人之间有共同认识的人,这胖子跟黑眼镜那可就是互fo的关系了……那么问题来了,黑眼镜难道是因为看到了我才关注秀秀的?为什么?这么关注我是什么意思?臣妾我特么始终搞不懂他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啊! 我想问秀秀怎么连我那样的照片都发上去了,喊她的名字,她却只敷衍地往我这边歪了歪头,然后就被电视里的综艺节目逗得“哈哈”笑了两声,笑完才问我,啊你刚才说什么?看她终于又笑得能看见后槽牙了,我一个于心不忍,没再纠结,只瞪着黑眼镜的转发默默吐了两口血,然后盘腿坐到床上,怒吃了一碗秀秀买来的布丁,还挺好吃…… “诶对了,我微博刚才有没有新消息?”秀秀又忽然问我。 “你自己看,反正刚才是没有。”我指了指放回她身边的手机。 谁知,本来被综艺节目逗得哈哈笑的秀秀,在看了手机之后,脸色又有点儿不好看了。噘着嘴,好像有些失望。她仰头干了啤酒,又把空罐子捏得“咔咔”响,小声嘟囔道:“真理都不理我了。” 什么不理?“你说微博?”我问。 秀秀点点头。 “姐姐!你那还叫没人理,不能再热闹了,我都被你们玩坏了……” 谁知她摇摇头。“该来的不来,”愣了愣又苦笑,“现在也不是该来的了。吴邪,我困了,回去睡了,明早七点餐厅见。” 她这绕来绕去地把我一下都说懵了,只听懂最后两句,赶紧起身送她,道晚安。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认床了,还是被秀秀阴晴不定的气场影响了,这一天明明就很累,结果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断过着很多事情,都是想不明白的。黑眼镜为什么要关注秀秀,还凑热闹挤兑我?虽然他挤兑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总觉得奇怪,说不出来哪里怪,就是一种感觉,对于我,他的态度真的很有问题! 忽然又想到,他转发后闷油瓶会不会看到?!心里真的紧张了一下,但又想我紧张个毛!我没违法乱纪没给祖国丢人没做错什么更没对不起谁,不就是跟个男人借了个火儿吗?再说了,闷油瓶又没有……闷油瓶到底有没有微博?之前我没有问过?竟然想不起来了。说起来今天也拍了些照片,反正也睡不着,要不然干脆挑挑发朋友圈玩?可我都坐起来了,一细想还是算了……发给谁看?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这么想,最后我还是又戳进了黑眼镜的微博里,刷他的关注和粉丝列表。直到看到一个hyf的logo头像,连id都不看,心脏“咚咚”敲着火速点进去,结果竟然是jason,想摔手机骂人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可还是翻完了……我知道,我对自己也很无语,大概失眠的人都是神经病吧。 我心里其实也认为闷油瓶不用微博才符合他的设定。那就是他不会在微博看到我那张照片咯?可是为什么这样一来,心里又有一瞬间的失望?难道我反而希望被他看见?忽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看见或没看见,其实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本来现在就是没关系的两个人啊……我做了什么,他怎么想,即使我真的现在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又怎样? 好像突然就释怀了,连黑眼镜的行为也觉得没必要去想了。可是,似乎老天偏偏非要跟我作对,不对,不是老天,是黑眼镜……他发了一条微博。东京时间00:38,北京时间23:38,这一刻毫不夸张,文字都顾不上看,小图就已经让我连呼吸和心跳都忘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黑眼镜发闷油瓶的照片。闷油瓶趴在桌上睡着了,整个侧脸被台灯柔和的光晕笼罩着,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鼻梁直挺,睡颜淡然恬静。 看效果像是单反相机拍的,拍摄角度是闷油瓶的斜后方,居高临下的一个视角,甚至能看到笔记本屏幕还亮着。虽然不是聚焦点,屏幕略模糊,我也看得出来那网页正是pyful活动的官方微博,因为页面正中的那张照片我印象深刻,该作品上周才参赛,恶搞风,当时我看到在办公室都笑出了声,转发也用“掀桌”的颜表情直接地表达了我的心情,短短几天,人气飙升得相当迅猛。临出发前赶报告的新晋人气作品时,我还选了这张……等等,闷油瓶能看全部的微博内容?那就是说他他他自己有微博账号?! 我的心一下就“咚咚”地迅速打起了鼓,“敲”得我心慌。冷静,不是刚刚才想好不纠结这个了吗!现在关键的是,黑眼镜突然发闷油瓶的照片干什么?我这才想起去看微博内容。 随时随地pyful加班的男人运气不会太差……才怪拍摄地点:书房 什么?你说他哪加班了明明在刷微博?嘘,po主来告诉你们个秘密,这位可是pyful活动的幕后boss,hyf中国区广告部老大![doge]怎么样?pyful在你身边 给个官方认证+黑幕呗,哈哈哈开玩笑,我就是不怕死来出卖基友的[酷] “……”我整个人真的无语了好久。然后就有点儿生气,真的,这样随随便便就把隐私全然公布到网上实在太胡闹了!闷油瓶那么低调的人,不知道看到……我愣了愣,关我什么事?有人宠就是任性什么的,关我什么事吗? 本来就睡不着……我把秀秀买来的零食吃了个精光。随着最后一罐啤酒灌下去,眼皮好像有点儿沉了,我赶紧关灯躺好。然而躺了会儿,翻了两个身,最后还是摸出手机,到黑眼镜的微博里看那张照片。 这是闷油瓶单独的书房还是和黑眼镜共用的?刚才光注意闷油瓶和电脑屏幕了,现在有点儿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将照片拖大,仔细看桌上入镜的物品,结果就是一惊。电脑旁放着把半开着的扇子,化成灰我都认得!是我做的那把《秋风词》……就这么大喇喇地摆在桌上?一时间,我心里疑惑又憋闷。再挪挪照片,我就不是“一惊”这种程度了,看到的东西对我来说,冲击力太大。我他妈自己都忘了!你留着它干嘛!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我把手机一甩,起身冲进卫生间,仰头冲了冲水,才冷静下来一点。 照片角落,桌上摆着那款星巴克外带纸杯造型的瓷质马克杯,里面插着几只笔。“笔筒”外面套着有我字迹的牛皮纸防烫手握……我重新回到床上,侧躺,面朝着窗。窗帘没拉,应该能看到星星,应该是晴朗的夜空,我想。可是没戴眼镜,太远了根本看不清。 睁开眼,闭上眼看到的都是…… 闷油瓶的头发长了。 京都是所有人都特别期待的一个行程,看秀秀郑重的打扮,以及一脸肃穆……对,就是肃穆,不是跟我一样缺觉没魂儿所致。总之,我觉得我不期待一下都是在扯大家后腿了。 大概因为是周末,路上有些堵车,阳光倒是很舒服。本来想睡,结果领队太“贴心”,怕我们无聊,一直举着麦跟我们聊天,讲风土人情。我歪头看了看,秀秀上网上得认真,她来日本前租了个随身wifi,我自认为没有手机依赖症,昨天还想无网一身轻,现在则动了蹭网的心。 是因为太无聊了,仅此而已。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 “吓得代理官博君都一屁股坐地上了!麻利儿盖上官方认证章。” 北京时间才八点多,星期天起得这么早,胖子还是很敬业的。微博已经开始有些转发和评论了,闷油瓶的“招人”指数似乎从来不是个问题。不知道他起了没?看到后会作何反应?我预感这条微博“存活”的时间不会太长,觉得闷油瓶看到后应该会让黑眼镜删掉的。所以……是不是该存一下?可是,存下来又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存?然而,手指的动作却并没有给我时间考虑这个行为的原因以及更深层次上的意义,它就已经成为我手机里唯一一张闷油瓶的照片。 大巴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行程的第一站是清水寺——京都最古老的寺院。通往清水寺的必经之地是清水坂道,一条古韵十足的怀旧街,狭长的街道两边都是卖纪念品和小吃的小店,传统建筑,浓浓日本风情,相当诱人,连我这大男人看了都难得地想进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手信回去送人用。秀秀却一反常态,没有要进任何一间店的意思,甚至头都没有多歪一下,穿梭于人群间,沿着石板路的缓坡拾级而上。 我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地自己乱跑,只能跟着。一直走到清水寺大门前,她才停住脚步。眼前挤着不少人,都围着个石雕龙头的大水池,排着队用长柄勺接龙嘴里流出来的水。秀秀指了指,对我道:“进去前要先洗手。” 我才幡然醒悟,我竟然还担心她走丢了,明明是我才更容易丢一些。秀秀哪里人生地不熟,她是太熟了。如果说“洗手”这种小事能从各种游记攻略里提前知道,或者本身博学多才知识面宽广,那昨晚小巷深处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拉面馆她都能知道,这功课得做到多足?对于我这随遇而安的死宅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就这样,我不明觉厉地跟着秀秀走,她指哪儿我走哪儿,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特省心,我唯一需要负责的就是听话,以及拿着她的手机给她拍照。清水寺不是一般地美,美到我都想秋天、春天再各来一次,看枫叶,看樱花。美景确实有治愈人的力量,我已经完全沉醉其中了,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在一块大石头前,秀秀忽然停住脚步。石头是在地上的,相隔大概有10米远,还有另外一块。她好像很激动的样子,让我按照她说的去摸身前的那块,我摸了。然后,她又让我闭着眼往前走,去摸另外一块。我心说我操这有点儿难啊,问她这是干嘛,她只让我赶紧的。 凭借脑子里大概的位置印象以及男人天生对距离的敏感,我感觉走得差不多了就弯下腰,伸出双手,四下乱摸,都扑空了。正以为没戏了,要收手时,手却打到了一个硬物,睁眼一看,竟然还真给我摸到了!石头不凉,被太阳晒得温热。秀秀在后面欢呼了起来,这全程亲身参与下来还成功了,我自然也有成就感,也觉得很开心。 结果没想到,她跑过来恭喜我说这是恋爱占卜石,只要能闭着眼笔直地摸到另一块,恋情就会特别顺利、成功,虽然我这最后歪了点儿,但还是摸到了,所以可能恋情会有点小波折,但结局是圆满的! 什么,恋爱的?逗我?我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愣了愣,低头一看,可不是,石头上缠着麻绳,挂了块木牌,写着“恋占什么什么の石”。我朝她苦笑,心说你吴邪哥哥连个暗恋对象都没有,还恋爱成功……于是脱口而出:“这准不准啊……” “准啊!清水寺求爱情最灵验了!”秀秀激动了一下,似乎对我在寺庙里说这种不敬的话很不满。我赶紧改口:“哦,那你还不快去摸。” 没想到秀秀却面露犹豫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她还没想好。我愣住,心里流出那一大滴汗啊,这有什么可要想好的?难道是怕摸不到?刚想劝慰她来都来了……秀秀又忽然深吸一口气:“好吧。”她一脸决然地摸了下石头,像要英勇就义一样,搞得我也有些紧张。 我这个全程跟拍的摄影师也是相当入戏敬业的,看她闭上眼睛了,就赶紧跑到对面,想给她拍两张,结果秀秀还没走出一半呢,就有点儿要偏离轨道的迹象。把我给急的,提醒也不是,不提醒又憋出口血。旁边有人围观,有人排队等待。这时,人群里有几位女生喊了什么,日语只能听懂“加油”,我想了想,跟着喊了声她的名字,想说用声音告诉她我所在的位置,希望她能及时“迷途知返”。可是她却突然捂住了耳朵,一副不想受任何干扰的样子。 结果……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石头就在她指尖能触到的范围外一点点。只要她再往右前方多走哪怕一厘米,都是能摸到的。大概因为她太过认真,看到这个结果以及她睁开眼睛后失望的表情,我都替她特别遗憾。 “还是不行。”秀秀朝我笑了笑,硬挤出来的苦笑。 这时,已经有另外一名游客在挑战了,走得比秀秀快,结果也更明显。我于是说:“你看,别人也摸不到,别想命运啊那些玄乎的,其实是你们女生天生对方向和距离都缺少理性认知。”见秀秀不语,我又道:“不信?我问你,这两块石头之间你目测距离是多少?” 秀秀看了我一眼:“哎呀,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没事,就玩玩嘛!” 后来,秀秀一直不语,在前面默默走着。我看着她特意的打扮,再想到她昨晚的话和急冲冲地直接进寺,就觉得不对。她肯定有心事,我隐约能感觉出些什么,可是不能肯定。毕竟来日本前还没有任何迹象和征兆。 “诶,”我拉住她,“等等。” “怎么?”秀秀回头看我。 “刚才就那什么什么社那边,好多小姑娘那里,你不是说求签很灵吗?很多人慕名而来?” “啊,”秀秀皱了皱眉头,“干嘛?” “回去求一个呗,再请几个御守回去送人嘛,大老远地来了。”我笑笑。 “刚才让你抽你不抽,不去了,前面喝个三注水就出去,找个地方歇歇吃东西吧。” “啊,我后悔了,陪我回去看看吧。”我耍赖。 我打心眼里不信这些东西,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跟摸不摸得到一块石头,抽个什么签,磕头烧香吃不吃肉没有任何关系。正因为这样,我才想让秀秀去抽一支,没准就可能来个大翻牌,抽个上上签,她信这个,也能高兴一点。我想的就是这么直接、简单。 当然结果也可能更坏,但塞翁失马,物极必反。人生不就是一场豪赌吗?无论赌注押的是什么,其实都是命——人的一辈子。别看我平时大部分时间想太多,又磨磨唧唧的,但我知道自己人格深处隐藏着一个疯狂的赌徒,一旦认了死理儿钻了牛角尖,穷途末路不信邪,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这毕竟是我,不是她,就像别人不能替我做任何决定一样,我也不能替她做决定。“如果是我,我会……”这种建议最不讲理,听听,一笑就好。所以,我不知道这样“引诱”秀秀对不对。毕竟我不清楚她到底怎么了,不知道细枝末节。可是能感觉出来,她并不甘心。“不甘心”是人最难受的一个状态,需要一个契机来看清内心,之后或死心,或执迷,都是解脱,才能不悔。 冲动、矛盾之下,我的态度其实也并不坚定。如何选择都看她,她只要再说一次“不去”,我就不再提,立马跟她去喝什么水。 “好吧。”秀秀想了想,转身对我如是说。 清水寺的路经常需要爬台阶,上坡下坡,很是费体力。我发现秀秀的步履比来之前慢了,步伐亦有些不协调。我以为她是累了,问她要不要歇歇,喝口水,她却说不渴。 到了地方,正好有个导游在给她的旅行团做讲解。我蹭着听了个大概,便对秀秀说我去了,没邀请她。结果跟在别的游客后面洗手的时候,她忽然拦住了我,说我错了,要先洗左手再洗右手,还要漱口,不能乱了顺序,还亲自给我做了示范。 之后,她很详细地给我讲了一遍,又让我看她是怎么做。秀秀表情虔诚,每个步骤都标准严谨,实在是太认真了,仿佛有触动人心的力量,把我这个无神论者都感染了。曾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去西藏旅游,赶上大昭寺做法事,场面太震撼,以至于他一个人蹲在墙角不受控地哭了,没有原因,他说那是信仰的力量。之前我不理解,现在似乎有了些体会。 摇铃,投币,5元硬币,秀秀解释说,那是因为“5元”在日语里发音同“缘分”的关系。有了这层认知,投币的时候我都不由自主地郑重了许多。鞠躬,双手合十击掌,心中默念:我叫吴邪,来自中国北京,家在杭州……念到这里却不知道我自己到底要求什么了,这是求恋爱的地方啊,我又不能说请您保佑我家人身体健康! 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难了点儿,临时想个大姑娘万一想到苍老师那可太不好了。忽然,我脑海里出现了个人,我不想承认他是谁,总之我的心情凝重了起来,对神明祈愿大家各自解脱,早日结束这种状态……祝他幸福。 这确实是我真心实意的,心坎里的愿望,特别迫切。之后,我又想到了秀秀和胖子,追加道:对了,还要再麻烦您保佑我的朋友们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爱情就不要让他们坎坷了吧。最后,我一定要向您说明,我不能骗您,我是不信神的,但愿望是诚心的,打扰了,谢谢!最后,我特别虔诚地再次鞠了个躬。 “聊上了?你愿望还真多……”等在一旁的秀秀似乎想笑。 “我好像是事儿多了点,想到胖子我就操碎了心。”我摇摇头,假装叹气道。 “哈哈哈你还替他求了?” “我还替你求了呢。” 秀秀看了看我,微笑:“那谢谢了啊。” 抽签之后,我们分开各自找去找自己的签文。我说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我想如果是好签,愿望成真,那一定要找机会再来这里,好好还愿。卧槽,真的假的!那样的祈祷都可以?我激动得都想找尊佛像抱抱佛大腿!我看着签文上的“大吉”,松了一口气。 分别头中尾,文华须得理。禾刀自偶然,当遇非常喜——签文内容是汉字,看得懂但是……看不懂,因为解签部分都是日文。想到秀秀应该……不,还是先看看秀秀的签怎么样再说吧,如果是不好的,那我宁肯不解这支签了,不然不是刺激人家吗。 我把签叠好放进兜里,先去找人。秀秀举着签,看得正投入。我悄悄凑到旁边一看,不敢说话了,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为什么要这样!不好的你给我就好了嘛,干嘛给她!我又不信你,不会骂人的! 秀秀抽到的是凶签,写着什么“雷发震天昏,佳人独掩门……”我只看到这里,她就发现我了,抬头看了看我,问我什么签,眼神里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慌的。我说我也看不懂是什么签,想搪塞过去,没想到秀秀却伸手找我要。她这么大方坦承,我再小心翼翼地反而不好,只得给她。 “好签啊吴邪,”秀秀手指着签文下面一条条地解说道,“签上说你的愿望会实现的。疾病也会治好,遗失物可以找到,盼望的人……会出现的。”说到这里,秀秀停了停,抬眼看了看我,微笑着,“羡慕,真想跟你换换。” “那就换啊。”我犹豫都没犹豫,就要去拿她的那张。 “这哪有换的,别闹,我还没给你说完呢。”秀秀躲开。 “不用说了,我不信,我跟你说……”我打断她,想告诉她不要信这些,我根本连等待的人都没有出现个屁。结果,秀秀忽然厉声打断我:“我信!你别说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秀秀似乎都愣了愣。 “是我非要来抽的……” 秀秀听完后,好像想笑。“跟你没关系,其实结果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不甘心,这签抽得好,准!如果没抽,我他妈没准还犯傻呢!”说完,她要回自己的手机,拍下我那张签文,“你不是说要买御守?走吧,解签回去我再帮你看。” 买完御守我们就开始往外走了。在下一段长长的台阶时,秀秀的步伐更加奇怪了,一瘸一拐的,脸色也相当不好。我问她怎么了,她皱着眉头,走到一边坐下,脱下鞋看。我一看,好家伙,脚后跟那里甚至不是磨破那么简单,像掉了快肉似的在流血。我头皮一下就麻了,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之前就有些磨脚,一直忍着,刚才忽然特别疼,现在有点儿忍不住了。我一听就来气,昨天跟你说什么来着,让你不听,非穿! 我下意识要找创口贴,想起放在洗漱包里了……再看她,就背一小挎包,一问果然也没带。“那怎么办?怎么也得回去啊,要不我背你?”我边说边把背包背到胸前,转过身去。谁知刚蹲下,就被她踹了屁股一脚,差点儿没把我踹得趴地上。 “你当你猪八戒啊,背什么背,我穿着裙子呢。”秀秀笑了。 我也笑了:“要不,我给你拿件外套围腰上?” “算了吧,这么多人,背着怪难看的。” “那你说怎么办?” “你扶我走两步试试。” 结果也就走了几步就不行了,路不好走,根本支持不了多久。“算了算了,您还是坐下歇着吧,”我想了想,想到了什么,让她脱了鞋,我拿起看了一眼,“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啊?你去哪儿?” “很快回来!” 我心里盘算着时间,一路跑着。这老不运动,没跑出多会儿,喘得就跟拉风箱似的,都汗流浃背了。一路还碰到好几个同事,问她们,也都没带。 终于跑出清水寺,到了清水坂道,我歇了几口气,放慢速度,只要不是食品店就进去看看。终于,在一家店里,我发现了一种形似人字拖的传统拖鞋,平底的,只有一点点坡跟。结果看了价格有点儿想吐血,略贵,但是想到其实把秀秀背下来都不止吐一口血这么简单,又释然了。 老板是位老爷爷,会说些英语,人笑眯眯的特别亲切。结账的时候,大概看我满头大汗呼哧带踹的,他给我倒了一杯白水,竟然还拿了一块全新的出售的手帕让我擦汗。我哪里敢用,他便说送给我了,我坚持要付钱,他也不要,我简直受宠若惊。 后来,他问我要不要给鞋盒包装,免费的。我想了想说要,他便拿出包装纸帮我仔细包了起来,边包边问我是不是送给女朋友。我笑笑对他说不是,又想脚破了怎么说来着,比划了半天问他哪里可以买到创口贴。老爷爷笑着让我别急,慢慢地包完盒子,放进礼物袋里。我以为他是没明白我刚才说什么,想赶快离开去买创口贴。结果我都伸手准备接了,他却没有要给我的意思,而是看了看我,笑得一脸慈祥,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急救包,不急不忙地打开,取出一盒创口贴放进纸袋里,这才给我,还用不准确的英语对我说:“kid, learn to slow dow, take easy do good thg, love good person” 这种日本英语我竟然一次就听懂了,我说我都快哭了有谁信!我不断给他鞠躬说谢谢。直到他送我到门口,鞠着躬说再见,欢迎来京都,我才忍不住说他笑起来很像我记忆中爷爷的样子,他听完走了过来,拍拍我的双臂:“grandpas bless you good ck”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的话,当作是爷爷对我说的。 秀秀见我回来了,问我去哪儿了,手里拿的什么。我说送她的,让她打开看看。秀秀一脸惊讶,说太好看了不舍得拆。是好看,袋子和包装纸都是日式花样,我都觉得特别漂亮。她这么高兴,这包装还真包对了。 “快别磨叽了,袋子里有创口贴,赶紧贴上,不用谢我。时间不早了,我们得抓紧,我这又饿又渴,都快热死了,刚看到有卖抹茶甜筒的,你得请我吃。”我一边拿手帕擦汗,一边话痨着催促她。 秀秀看了看我:“你去街上了?” “啊。” 她一脸不可思议,快速拆开了包装,打开盒子后愣了愣。 “看什么,穿上试试啊,你还嫌……”我刚想说“你还嫌不好看啊”,谁成想,刚刚还开心收到礼物的秀秀竟然啪嗒啪嗒掉上眼泪了!然后越哭越勇,越哭越伤心,来势汹汹,哭出了声音,把我给慌的,除了小花小时候在我面前这么哭过……“你……你哭什么!”我看了看周围惊讶的路人,凑过去小声问她。秀秀也不答,就埋头哭。我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陪你一起哭还不行!”我没办法了,一屁股坐她旁边,不说话,等她好。谁知她竟然嚎了一句:“吴邪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我莫名其妙死了好吗?请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两句的前后逻辑关系! “你人这么好,我为什么喜欢的不是你,非是那个王八蛋呢,我为什么这么贱!” 我这下明白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可别给我发卡了,拿好人卡的都找不到女朋友,”我看了看她,“再说人好跟喜欢是两码事,胖子人也好,你喜欢他吗?” 秀秀破涕而笑了,说我好烦,又嘤嘤嘤了会儿,声音渐渐小了,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跟我念叨:“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我们大学四年异地都没断,好不容易盼来毕业,我来了,天天在一起了,那么好。他还说会在我26岁生日那天娶我,我们一起努力攒钱,结婚后一起辞职去度一年的蜜月,第一站就去日本吧!他当时说话的神情、口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我把他想去的地方都记下来,游记、攻略不满意,就学英语、日语,翻墙咨询当地人的意见,好不容易旅游计划写完了,他却要跟我分手了。我都还没到26岁呢……所以我就是不甘心……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如果真的爱我又为什么能在突然之间就不爱了呢?” 原来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听得我也伤感了,苦于不会安慰人,想起了爷爷的话,便对她说:“人生苦短,别折磨自己,爱错人了就赶紧刹车充好电,找个别的人继续爱。至少你这些年学到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你看你日语这么好,知道的比导游还多,我抱你一路大腿了,你没看出来?” “我知道,只是我没办法,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秀秀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你爱的人也爱你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特别难得的一件事?” 我答不出来,只是跟着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相爱了,爱一辈子就那么难?”她又问。 我不知道,还是答不出来,还是叹气。 “其实我发好多照片,就只是想让他看看,只想他看啊,你说他看见了吗?” “看没看见”这种问题貌似我也需要答案……又是叹气。 爱情这东西真,t操蛋。 下午的行程是岚山公园。去清水寺都赶上爬了次山了,大家都累了,睡倒一片,大巴很安静。我和秀秀在上网,也很安静,但大概也就是表面上的。黑眼镜发的那条微博还在那里,没有被删掉,人气激增。如果我是胖子,今天一定会改我给他的ppt,把闷油瓶这张照片加进人气作品里。 北京时间应该有一点了,闷油瓶还没看见?难道还没起?我觉得不太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黑眼镜做这件事对他来说不算个事吧。我还真可笑,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认为那张照片活不了多久,以为自己多了解人家似的。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2节 刷到了秀秀发的一条新微博,今天宁肯磨破脚也要穿得这么漂亮,她却选了一张没有自己的风景照,内容只有四个字:开始懂了。 忽然觉得特别能理解她的感受,虽然我恋都没恋过何谈失恋,但就是觉得……怎么说,心里特别有共鸣,看她难受我也挺心酸的。 今天请了几个御守,虽然我对这些就那么回事,但毕竟是送人的,求的时候还是相当诚心。恋爱的请了三个,本来想送给阿宁、胖子和云彩,想了想,我拿出一个塞给了秀秀,她信这个,希望真的能给她带来好运吧。里面还塞了一张我写的字条——“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她说谢谢,然后小心地系在了自己的挎包上。 路上用秀秀的手机听歌,我们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歌,歌里唱到: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也算是应景吧,我看了看包里另外两个只写着“音羽山 清水寺”字样的御守,这样想着。 如果送给黑眼镜和闷油瓶,我实在从各个方面都不好请个恋爱御守送他们。现在仔细想起来,又觉得连这个都没法再送给闷油瓶了,怎么送?给黑眼镜两个,人肉回去?背着黑眼镜再单独给闷油瓶一个一模一样的?怎么都不对!还是不送了,既然阿宁的给了秀秀,那闷油瓶这个就给阿宁好了…… 梅雨季节雨水就是多,窗外又阴天了,到达岚山的时候正下着细雨。渡月桥上,撑伞四下看去,烟雨蒙蒙,别有一番情调。别人都沿着河边去公园,看周总理题词的石碑去了,只有我和秀秀在桥上站了很久。她说,吴邪,我的事连云彩都不知道,你回去别跟他们提。我说好。毕竟关心也是负担,同情安慰并不是谁都需要的。有些人,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消化,有些坎儿只能自己过,别人只会帮倒忙。 晚上就赶到了奈良,早就听闻来日本玩就是每天拖着行李跑,现在太有感触了。是真累,我已经后悔给小花带那么多吃的了。晚饭安排了团餐,传统日料,盘腿在地上吃饭不是一个好享受,真的,信我,以及晚上睡了大家向往已久的榻榻米,简直崩溃,我一个人垫了两床辈子还被硌得浑身酸疼。辗转之际,收到了秀秀的微信,是我的解签内容。 脑海里没有对失败或结果的恐惧,抬头挺胸地朝着目标达成而努力吧。无论是文学或武术都能得到真理,要有充实自己的心态,就像镰刀夹割稻般,会得到成果,幸福会自然地到来。如果正心地守道的话,可以变得幸福。愿望:会实现的。疾病:会治好。请注意养生。遗失物:可以找到。盼望的人:会出现。盖新居、搬家、交往:是好事。旅行:途中请不要粗心大意。结亲缘:全都是好的。 秀秀还说,真的很喜欢我这支签。 我说,这支也是为你求的呀。 那晚,不知为何,虽然睡得很辛苦,我内心却是一片祥和宁静。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梦里一片天青色等来了烟雨。 第17章富士山下 奈良的行程只有一天。喂小鹿,结果我被围攻,它们追着、撞着找我讨饼吃,我受到了惊吓;到处逛逛,大街上走得好好的,鞋带开了,差点儿绊自己一个大跟头,又受到了惊吓。想起昨晚秀秀发我的解签内容,让我旅途不要粗心大意,有点儿冒冷汗。卧槽,这么准? 为了飞东京,晚上我们再次回到了大阪。反正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走马观花的节奏我也基本适应了。而大阪,大概因为来过了,反而生出了一种熟悉、亲切的安全感。入住的酒店离机场不远,窗外能看到高速路上的车流。黑夜里,车辆飞驰而过,车灯连城一条条白色的光线。 与小花约定好了见面时间后,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新干线经过时“嘟嘟嘟”的警示音,看着秀秀微博发了我被小鹿围攻的蠢样笑了。不看乱七八糟的,不想太多自寻烦恼,还是能玩得很开心不是吗?忽然想起第一天,在时间胶囊前,秀秀说的什么里的话来了:千百年后,谁还记得我跟你在这条路上走过,我哭了或是你笑了,对这宇宙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再渺小卑微,我们也只有这一生一世,或悲或喜,这短暂的人生却是我们能够实实在在的全部拥有了。希望清水寺真如秀秀所说是个灵验的地方,我能用我这狗屎运给每个人带来些好运气吧,还有我自己。 “嘟—嘟—嘟—嘟—”渐渐飘远的意识中,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中午,机场候机,同事们都去逛免税店了。我送人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没有什么“追求”,更何况我的行李实在没地方再放什么了。大概全团只有我是箱子满着来,空着回去的吧。 机场有网,才连上就听见微信提示音。我都没动静这么久了,应该不是评论什么的,那是谁找我?难道是小花计划有变?我挑了挑眉,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胖子,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小吴小吴!” “你在吗?怎么这几天也没个动静啊,快回话!” 有急事倒是说啊,留言也行啊。我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又有一条语音进来了。 “我昨天把你的ppt改了下发给大师兄了。我操你上网看没看啊,大师兄发了张小哥的照片参赛啊!” 我一听,一脸黑线,不想回他了。 “我刚才后台看了下投票结果,我觉得照这趋势下去,小哥弄不好要超过你发小儿那张了,现在已经跟搞笑那张不分仲伯啦!你说到底怎么办啊?” “万一最后是小哥……那给不给大师兄发奖品、奖金啊,怎么这自产自销的感觉像史上最大的黑幕一样!别回头人家说hyf这么大公司连这点儿东西都舍不得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翻了个白眼,打算装死到底。结果过了大约十分钟…… “吴天真!吴天真你开门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网!你有本事偷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你他妈才偷男人!”这懒得理他,他还来劲了。 “哎哟哈哈哈哈哈哈,这招还真好使嘿。我跟你说,胖爷我刚才去抽烟碰上你瞎兄了,说起你,玩疯了,微信喊你半天公事都不理我,你猜怎么着?他说让我学雪姨,保证你回哈哈哈哈。” “你问我,我他妈哪知道!”尼玛!黑眼镜这是什么意思! “你嚷什么,我现在可在办公室了啊。你等我出去再跟你说。” “这是你的案子,我不问你问谁!”5分钟不到,胖子也开始吼了。 “什么我的案子,我不就是个小兵你们指哪儿我打哪儿吗?这又不是我发的,谁发的你找谁去啊,你不是碰上瞎子了吗?你问他啊!你让他删啊!”我是真火了,这种事你找我?你让我怎么办,删微博删后台我不是找死吗? “怎么跟你领导说话呢,去个日本脾气见长了还。你以为我没问?” “……他怎么说?” “他说这怎么了,也算一种变相宣传,谁不喜欢高富帅,以后见到hyf产品就想起产品背后有个帅哥多好。总之他说就不删,除非照片里的人让他删。还说得个奖也不错啊,5000块奖金差不多够开两瓶香槟了。” 我就操了,所以说……“那你找我有什么用!爱咋地咋地吧!”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商量对策吗!” “你找张起灵商量去!” “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胖爷我不傻,我才不去。” “那我傻?!” 回完这条之后,胖子再发来的语音我就没再听了,直接关了机,烦躁得坐不下去。去吸烟室抽烟回来的路上,有个咖啡店,我进去转了一圈,看到柜台上出售的咖啡杯,写着osaka的马克杯特别抢眼,再然后,才看到了那款仿外带纸杯的。我拿起来里里外外地仔细看了看,没有把手,大概是双层隔热的,说白了,其实它根本不需要防烫手握。 我买了杯星冰乐,在店里喝完,喝的时候无聊,把我之前嫌冰手套上的牛皮纸手握摘了下来,用签字笔把绿色logo都涂黑了,最后连同空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心不在焉地往候机区走,走到一半又调头,买下了那个杯子。秀秀说我有病,这个北京就有,还不如买osaka或japan那款。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自己是有病。 到东京时已经将近傍晚。到酒店里放下行李后,秀秀问我晚上想去哪里逛逛,我说约了人,不能陪她了。她本来还惊诧我竟然在东京有认识的人,在听我说过了今晚箱子就空了,可以帮她装东西后,又开心了起来,说那晚上要去疯狂shoppg一番,攒了那么多钱,留着不花难受…… 手机开机后,我都懒得点开胖子的微信,只联系了小花。小花还暂时无法脱身,要了我的酒店地址,说让司机来接我,先去他家。本想他家人多不凑那热闹,但小花说自己早搬出去住了,我便琢磨着参观一下土豪的住宅似乎也不错。 司机是位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彬彬有礼,戴着副白手套,会说一些中文。我让他先随我进了酒店房间,把给小花带的东西拿上,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他带了空箱子,所以倒也不麻烦。我拿了其中一袋点心想送给他,说给他添麻烦了,他却坚决不收,说这是少爷安排给他的工作,我是少爷的客人,是应该的,然后给了我一把钥匙。 少爷……我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秒回到了解放前。 本以为这位土豪少爷怎么也得住在大别墅里,保姆佣人管家的。谁知住宅离市中心并不远,就是间公寓,面积也并不算大,不到100平的样子,陈设不多,装修简单,竟然显得空荡荡的。想喝水,打开冰箱也基本是空的,没有饮料。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了各种酒,最后,从厨房拿了个杯子,接了自来水喝。 天色已晚,落地窗外的东京灯火辉煌,夜景太美。拥有什么大概也要学会接受同时失去一些东西。客厅挂了张小花出国前最后一次上台演出的舞台照,那场我也去了。四面楚歌,虞姬自刎,除了决绝,我在那眼神里还看到了不甘和不舍。大概也只有我能知道这情绪不是演出来的,本来就是他的。那时他才18岁,时间过得真快呀。 正想着,房门响了。我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去门口迎接,小花就已经走进来了,西装革履,曾经的少年现在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我俩互相看了看,都贱笑着,谁也没说话。忽然,他大步走过来,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后背。 “你以为抱我,我就能放过你了?快来点儿实际的,请我吃大餐,你爷爷我要饿死了。” “等会儿的,看看咱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小花说着就把客厅门口的箱子拖了过来,打开逐一拿起来看,乐了,“还真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说着还扯开了一包蚕豆,放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看着他开始分类收拾那些可以说很廉价的小吃,一些放进冰箱,一些放到茶几,我都有点儿心酸,说看着你这少爷生活过得比我这穷逼还惨,我就平衡了,还让他赶紧找个少奶奶伺候他。他听了笑着让我滚。 他没用车,说吃饭的地方不远,走走就到,他想和我一起走走。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头,我们拐进一条小巷,只这一个拐弯,似乎就能隔绝喧嚣,小巷里安静得能听见远处的猫叫。饭馆门面大小跟上次秀秀带我吃的那家面馆差不多,是家烧肉馆。我开玩笑说他小气,糊弄我,应该带我去吃寿司之神才对。他说,这家是他常来吃饭的地方。 我们吃得很简单,一人一碗米饭,两份牛肉,三碟店家送的小菜。我发誓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米饭和烤牛肉,真的太好吃了,以至于后来我忍不住又加了一碗饭、一份肉。他很得意,说这家店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后来经常来吃,就一个人。因为老板是一个活得简单、知足的人,他压力大了,来聊会儿天就好了。 吃完饭,他说带我去喝酒,那个地方在我酒店附近,走过去有点儿远,要坐几站地铁。我本来想打趣他堂堂解家小九爷,放着豪车司机不用,跑来坐地铁,但忽然又觉得这个玩笑还是不开的好。 那是一家小居酒屋,比市场里的烤串大排档还热闹。店面很小,却几乎坐满了人。正对面,一位穿得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喝得面目通红,大声嚷嚷着唱歌,他对面的人笑出了眼泪……我一进去就惊呆了,看了看小花。可小花已经坐到吧台前,在和老板娘打招呼了,我赶紧跟了过去问他,这里你也常来?小花点点头。 他在这里有没喝完的酒存着,特别大瓶的那种sake。以前我们开玩笑说过,清酒就好像二锅头刷瓶水似的。我问他,你现在喝得惯这个了?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他还在这里存了半瓶白沙液,让我自己选……当然选sake。小时候我俩好奇,一起偷我爷爷的白沙液喝,我逞能,不好喝也硬撑着,结果醉了,没难受死,一直对它心存敬畏。 清酒被老板娘倒在敞口的小酒壶里,泡在热水中,等温热了用小酒盅喝。一点儿也不辣嗓,很温柔,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喝清酒,觉得很新奇。小花还要了很多下酒小菜,我吃一口喝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加菜的时候,老板娘对小花说了一句话,小花笑着回她,拍拍我肩膀又说了什么。老板娘马上转过头来,冲我温柔笑笑,竟然送了我一盘毛豆!我忙道谢,问小花他们刚才说什么,小花不语,反而将手机交给老板娘,搂着我脖子摆起了pose……合影之后他才告诉我,老板娘刚才说点这么多东西吃,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就说因为我来了。 我把小花的手机抢过来看相片,屏幕中的两张脸,脸贴脸,都笑得跟纯情少年附体了似的。小花像小时候一样,趁我不备给我比了兔耳朵,我看着有意思,让他传给我。他说他要去卫生间,让我自己搞。 跟老板娘要了wifi密码,照片才传完,小花的手机响了,有来电,日本名字。正好这时他人也回来,说这里太吵,出去接个电话。我无聊就吃一口喝一口,忽然想起了秀秀,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否安全,发了微信询问,没回。想起她最近微博用得勤,我想发私信试试,结果看到她半个小时前发布的一条新微博:“我终于到达,但却更悲伤,一个人完成我们的梦想。”配图是一张超美的高空夜景,灯火好像漫天星光。 我马上就知道她是去了东京铁塔,想必那里也是他们曾经计划过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大概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吧?想到她那么介意对方到底有没有关注她的动向,我怕她失落,便在评论里逗她:“来接歌啊,吃货是会呼吸的痛,我越来越像贝壳,能吃掉那就好了[可爱]”。 果然很快就有新消息提示了,秀秀回我:“[笑cry]什么鬼!把歌词都吃了吗,给我吐出来!”我笑了笑回她:“歌词吐不出来,能吐出一肚子清酒。我大概离你不太远,要不要来一起喝?”秀秀发了“左哼哼右哼哼”的表情又说:“才不当电灯泡打扰你跟牛郎喝酒呢。” 我这回没生气,而是真的笑出了声。想着我们的解牛郎正在门外跟别的客户联络感情,冷落我这个老熟客,就觉得特别贴切!我于是说:“你不来会后悔的,有大帅逼陪你吃陪你喝还管买单,真的,哥不骗你。”秀秀却回我:“来人啊,这里有人秀恩爱,单身狗们快来烧烧烧[抓狂]!!!” “哈哈哈真不来?”我回复。 “不去了,刚才买了电影票,快开场了。”她回复。 看电影?刚刚才心情不错了的样子,说话像个“正常”的秀秀了,却要一个人去看电影,多孤单啊,再是个爱情片之类的多影响情绪。结果我问她什么片?她说鬼片。我就回了她个“[拜拜]”。 微信刚刚在我给秀秀发评论的时候就有两条新消息提示,秀秀发来的语音。我退了微博,点进去听。“我一个人没事,挺好的,正要从塔上下来呢。”秀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自动播到下一条了,前面好长一段空白,最后才有了声音:“吴邪我觉得我好不了了,怎么办。”声音哽咽。 能怎么办,只能扛……我喝了盅酒,想了想,回她,要不我给你唱首《分手快乐》?说着我就真按了录音唱了起来:“分手快乐,请你快乐,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离开旧爱,像坐慢车……”结果发出去了,才发现秀秀已经又发了几个字来:“不要!太俗!”我笑了笑,等来了她的第二条:“太难听了,能唱成《红日》的feel也是醉醉哒哈哈哈,我没事啦,看电影去了,债见!” 这都10多分钟了,小花那厮还没回来。我太无聊了,看到胖子头像旁边那个红色的“6”,决定临幸一下他。 “你急啥,不是说你傻,你知道胖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哈。” “天真?喂喂操,你怎么又没动静了!” “唉,刚接到电话,一会儿临时有会得去趟hyf,又有新品!让不让人活啊,天真啊!你快回来!!!没有你我承受不来!!!” 我听得嘴角直抽,原来也是有人愿意为我亮一下破锣嗓子的,我想笑,结果却马上笑不出来了。 “卧槽天真我跟你说,下午去开会你猜我看见谁了。张小哥!我知道你想说这有啥新鲜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见他胳膊吊着石膏夹板! “后来散会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就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事。最后问了你瞎兄才知道,说是就这月初出的事,那天周六,他一早才回来,回来就睡了一天。半夜起来大概是饿了,家里正好没吃的,就出去找饭馆吃饭。他们住得地方偏嘛,晚上没什么人,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无意间露了富了,就被几个屁孩子给盯上了,买完单出来还没走到车呢,就被堵那儿了,要劫钱。 “你说这要劫钱给他们就好了嘛,破财消灾,谁知道这半大孩子都他妈愣头青,上来就背后袭击拿棍子照后脑抡,可能是想砸晕了好好翻吧。幸好小哥反应快,回手挡了一下,只是右前臂有点儿骨裂,没打到脑袋,你说他们这是使了多大劲啊,怎么这么狠啊!那些人一看没得手,小哥好像不太好欺负的样子,竟然还有个急了眼的挥刀子呐,脸还被划了个口子,不过还好就是刀尖蹭了一下,就是个浅印子。 “卧槽天真你到底去哪儿了,秀秀不是有网吗,胖爷我跟你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好歹吭一声啊。” 我整个人都傻了,我听到后来,听胖子的声音都是模糊的,脑子也完全糊掉了,转都不会转一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爆炸之后,耳鸣,周围声音都蒙的,视野天旋地转,头晕得很。直到我重新意识到自己心脏在跳,呼吸还在,我才反应过来,马上问胖子:“怎么回事!” 胖子回得也快:“我去,你终于喘气儿了!什么怎么回事?就我说的那样啊。” “我是说后来呢!” “后来?你看小哥没事也就知道那几个小崽子没占着便宜了嘛。没想到小哥还有两下子,也是个狠起来惹不起的主儿。那三个被打得更惨,家伙什儿三下五除二就被小哥给他们卸了,最后是脚底下踩着一个,左手掐着一个的脖子,右手不好使,就朝另外一个趴在地上的喊,让他自己报警,不然马上掐死手里这个,下一个就是他。你说他狠不狠,再狠点儿估计能告个防卫过当了……总之最后是小崽子哆哆嗦嗦自己报警了,警察来了都傻眼了。” “瞎子怎么不早说!” “这没事满世界嚷嚷什么!又不是街道大妈吃饱了没事传传别人家闲话。自己家的事,再说跟咱们也没啥关系,有什么必要跟咱们汇报啊!” 怎么没关系! ……也对。 我马上就忘了胖子的存在了,开始回想刚才的话,6月初,周末,周六一早回的家……那他妈不就是我们看live那个周末吗!我虽然知道闷油瓶没事,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这要不是他身手还不错、反应快,那……那天不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吗!而我不光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好好地对他说……竟然还说出那样的话拒绝他…… 我想起什么,哆哆嗦嗦地重又拿起手机,双手控制不住地抖,翻出那张照片,把照片拖大去看他的手。原来是枕着左臂睡着的,右手在桌下根本看不到,闷油瓶穿的是白衣服,不放大来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脖子上的绷带,还以为是衣服的一部分。照片拽回来,我研究了半天闷油瓶的脸,能看到的侧脸上没有任何伤痕,像以前一样好看。是好了?还是在另一侧?忘了问胖子伤在哪边了…… 你这一个月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那么能闷,都不跟我说!现在……好点儿了吗?我点开闷油瓶的微信,好像有好多话想问,却一句也问不出来。才发现,我可以随时真诚地去关心失恋的秀秀,却不知道怎样,也不能去关心一下被我伤害的闷油瓶。 我是个好人吗,不,我不是……渣透了。 忽然听见小花叫我,我被他掰了过去。他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我,问:“吴邪你哭什么!” 哭?我拿手一抹,这才意识到脸上湿湿的,全是泪。 我完整的记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之后能想起的只是一些片断。我记得我搂着小花自拍了好多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他嘲笑说,你看你脸红的熊样,才喝多少你行不行啊,不比当年了你。虚空中传来小花飘渺的声音,在说,吴邪,你指的那是你自己。我说他胡说,明明就喝了点儿二锅头刷瓶水而已,我怎么可能醉呢! 事后从小花那里得知,我后来拉着他不断地问,小花,我好像是病了,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病了。然后又反反复复念着,我觉得自己好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好不了了怎么办……他还说我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唱《会呼吸的痛》和《分手快乐》,唱得特别难听。唱完了拍桌子笑,笑够了就抱着他哭,哭得像条狗一样。 我觉得他是在骗我,那句话和那些歌不都是秀秀的故事吗?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好像是唱歌了,可我不是应该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醉酒当歌共享人世繁华”,跟他回忆年少时光才对的吗。我明明玩得那么开心,为什么要哭呢? 他一定是在骗我。 恢复意识时,我头疼欲裂,隐约听见有电话铃声响,响了好几次,可我实在起不来,有人替我接了。他说:“他还没起,我急着走,你来叫他。” 谁?我睁开眼,分辨不出声音是谁,那人在床边,挂了座机。房间昏暗,他的背影模糊,而我竟然想不起来我是在哪里。他进了卫生间,传来水声,然后便是敲门声,他又走到门口开门,谁和谁,什么话都没说。我心里一阵恐惧,噌地坐了起来,结果头差点儿没疼炸了。 “嗬,你醒了。”那男人朝我走了过来,我眯起眼企图看清。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贴近我眼前,拍了拍我的脸,说:“明天还回东京吧?记得告诉我你住哪里,我明天可能没时间见面了,礼物大概让司机送来,你回去带给咱妈,记住了吗?诶诶,醒醒,啧,怎么还没醒呐,听没听见啊。”他说了一大堆,我都跟不上,还边说边掐我脸,疼,我才缓过神来这人是谁。 “小花?” “嗯,是我,喝傻了你这是。你现在在酒店,有位姑娘在等你,给你带了早餐,赶紧起来洗洗吃饭,待会儿要出发了。”说完,他摸了摸我头,“我得走了,你好好的,保重。” “哦……拜……”我刚想说拜拜,结果突然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一把抓住他胳膊,“等等!” “别闹了,我要迟到了。”小花笑了笑,扒我的手。 “你不能走,你怎么穿我的衣服。”我就是不松手,生怕他走了。 “我没衣服穿了,拿件你衣服穿穿。怎么,不能穿?”小花拧了拧眉头。 “你衣服呢?”我问。 “呵呵,你还好意思问。”小花皮笑肉不笑。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衣服呢,赶紧说:“这样,你穿我这件,把那件留下来。”我也不多问了,兜头把身上的t恤脱了举给他。“给,这件还是名牌呢,你身上那件不值钱的,”说着,我闻了闻,“干净的,还有洗衣粉味呢,不信你闻!” 小花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提‘值钱’俩字,我当然知道是干净的,你衣服还不是我给你换的……”又看了看我,“算了,服了你了。”说着,他也一把脱下t恤,扔到我头上,换了我刚刚穿的那件,“神经病……我走了,你赶紧起吧!” “拜拜。”我拽下挂在头上的衣服,看了看,穿上,低头摸了摸胸前的熊猫。 “咦?你怎么还在门口,不进来?”忽然,我听到门口传来小花的声音。 “呃……我怕不方便。”是秀秀的声音……秀秀!什么时候来的?糟糕,几点了?我赶紧忍着头疼爬下床,看到门廊里小花对着门口的背影。 “他醒了,穿着衣服呢,没什么不方便。” “哦好,你走啦……再见。” “再见。”小花侧身要出去,闪开了,我这才看到秀秀稍显局促地也侧了侧身。谁知小花才出门,又突然定住了,转身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霍秀秀。” “那你跟吴邪是……” “我跟吴邪是同事。” “哦……吴邪昨天喝多了,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拜。”小花朝秀秀笑了笑,就走了。 秀秀转头目送了他一会儿,然后拍拍胸口,呼出口气。 虽然宿醉未愈,但时间真的很紧,只能废话少说,我强忍着洗漱、收拾行李,揣上秀秀带来的两个饭团子,就拖着箱子出去集合了。启程后,我开始边吃饭团边思索,小花的衬衫怎么会被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我当时站在那里琢磨了半天,也想拿出来看看来着,无奈秀秀在外面催得紧,就罢了。可惜,最后我想破了脑袋,饭团都吃完了,除了一些片段,昨晚的事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秀秀突然用胳膊碰了碰我,我回神,问她怎么了? “掉身上了,”她加大了声音,还指了指我衣服,“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熊猫脑袋上粘着一小团饭粒。我小心捏起来,放进嘴里,然后轻轻掸了掸衣服。想起刚才小花要穿走它时,我是真害怕,那种对即将失去的恐惧,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触目惊心,不可理喻。 吃过东西,胃依旧泛着恶心,头疼也不见好。sake太厉害了,明明喝起来清淡得像喝白开水一般,尤其温过后,入口更加柔和。你不把它当回事,一口一口地以为自己可以千杯不醉,它却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让你狠狠尝到它的威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醉了,醉得痛不欲生。大概有些人也是这样,他慢慢地侵蚀你,直到你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老看我干嘛?”秀秀盯着我欲言又止一个早上了,那眼神让人心慌。 “你没事吧?” “什么事?” “你真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你夜里发了朋友圈,不不,应该是说好像是你的号发的……” “什么朋友圈!” “我看不懂,不好说,你还是自己看吧……” 特别不祥的预感!我赶紧拿出手机想看看,结果没电关机了,我靠!“谁有充电宝!借我用用!”我站起来喊了两句,全车人都回头看我了,我却被秀秀扯了回去。“别喊了,我有。” 秀秀看我着急,在我给手机充电的时候,把她的手机先给了我。结果,我看到就差点儿昏了过去。我特么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啊,不对!这特么肯定不是我发的啊! 5个小时前:“吐三次了,爷我受够了,什么油啊萍的!”配图是我跪趴在马桶前的侧影。 小花……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我又气又恼,觉得特别丢人,尴尬至极,等等,油啊萍什么鬼???卧槽,难道我喝多了还跟小花说闷油瓶了吗!我惊出一身冷汗,一阵后怕,幸好自己没喊名字!大概是小花把“pg”当成女生了?可是不管是男是女,也不能发出这样的内容来啊!哎哟天,我到底喝多了都说了什么! 3个小时前:“折腾一晚上您终于肯消停了。哼,打小儿就傻,个子长这么大心也跟着长点儿行不行?被你气死了!”配图是我抱着枕头睡得很痛苦的样子,对,是痛苦,小花的一只手在扯我的脸,都特么变形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抽的哪门子疯!幸好现在北京时间才早上七点多,又是工作日,大家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赶路,至少从秀秀这边看,没有我们共同好友的任何评论,心急如焚的我看手机充了这会儿电能开机了,想赶紧毁灭证据,再质问小花——这是为哪般! “吴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秀秀凑了过来,口气和表情既关切又小心翼翼。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我赶紧矢口否认。 “哦……”她点点头,不再多说,却又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问,“那……那人是谁啊?” “什么谁?”我还以为她问的是“油啊萍”。 “就是那个看起来就特装逼的,早上在你房间的。你微信是不是他发的?” 看起来就特装逼……对小花这在姑娘心中的第一印象,我现在是该鼓掌还是同情一下?“哦,我发小,后来来日本工作定居了,这次聚一聚。微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要问他。” “哦,就这样?”秀秀挑了下眉。 “不然还怎样?”我也挑眉。 “没事,嘿嘿。”秀秀说完就坐了回去,戴上耳机,还问我听不听。 打开微信后,我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点地删除,连谁点了赞都不想看,然后打开小花微信问他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不过大概他人在忙,并没有回我。最后我等着等着,就捧着手机睡着了,做的梦都是劳神、奔波,相当疲惫。直到秀秀忽然狂摇我:“吴邪!吴邪醒醒!你看!” 她让我看窗外,我恍恍惚惚睁开眼,结果这一眼就愣住了,赶紧翻出眼镜戴上,彻底清醒了,仿佛被圣地洗尽铅华与一身沧桑的朝圣者般。虽然她的样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毕竟与亲眼所见不同。富士山就那样,静默地伫立在远处看着你,宁静秀美,着实让人心生向往,涌起不可名状的悸动。 还以为这个季节会看到一座光秃秃的山,没想到她却被那么一大片雪白覆盖着。地接小哥这时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了,说我们运气好,本来山顶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结果前些天关东地区一股冷空气袭来,富士山竟然出现了罕见的六月降雪。 “真好看呀,嘿嘿,这个时候bg应该放《富士山下》!”秀秀盯着窗外嘀咕道。 “哦哦那个……太深奥,听不懂。” “我特意查过的,是劝人放下。” “……” “其实,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秀秀说完看了看我,“这可是词作者的原话。我想他大概是想说,既然带不走,为何要执着,既然曾经美好过,又为何要哭泣。既然悲伤是没有实质的,为何不当它本就不存在呢。” 我想了半天,朝秀秀笑笑:“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谁能想到,良辰美景在身边,我却悲催地晕车了。胃里火烧火燎的,一阵阵泛酸恶心。跟着大家看这湖看那海,又坐缆车又坐船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他妈喝酒了。更惨的是,之后上五合目要走山路,绕来绕去,随着海拔渐渐升高,我竟然还有了高原反应,雪上加霜,头疼得像要炸了一样,想死的心都有。好不容易熬到半山腰,我却有些失望。也没那么美了,富士山还是远远地看着就好。 幸好刚才有叫秀秀帮我拍了一张照片,这几天,我头一次特意叫她帮我拍照,在观景台,远处是富士山。身后蓝天碧湖白雪,我一不小心又穿得挺艳丽,防风衣红色,t恤白色,熊猫黑色,秀秀拍照技术不错,我还是很上相的。就是脸色难看了些,虽然眼镜已经帮忙遮盖了疲惫的眼神,我自身也在努力忍着不适“强颜微笑”,还是拜托秀秀帮忙调下效果企图遮掩这副病怏怏的气色。我没装软件,也不懂那些滤镜什么的,可谁知她这位大手一调,就给整成文艺片海报的即视感了……海报就海报吧,至少看起来,我很好。 深吸了一口气,点开微信,看到胖子的几条消息,哦,原来是黑眼镜发的那张闷油瓶的照片删了,hyf为此也准备了公关稿,让胖子发官方说明。无外乎道歉,说明删除以及退赛原因,机会留给真正拥有梦想的人,写得多贴心励志,看起来让人心生好感。这一张照片可真是玩得一手好一举多得,让人不得不佩服,拍手称绝。麻烦全解决了是好事,这结局本就不难预料。 发不发?发了吧。来日本后,我一条消息、照片都没有发布过,哪里像去旅游了,像个死人一样就算了,还偏偏被小花“先发制人”发了我那么糟糕的……我其实很好的,真的!我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微笑的表情,按了发送。 五合目有一家小邮局,可以挑选明信片,盖上纪念戳,放进邮箱,等待邮差将你的心意送至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买几张?我边选明信片图案边心算数量,寄回家给家人和给公司同事的,甚至美国老痒那两口子,在我特意点进邮箱翻找有他地址的那封eail后,也算在内了。 那给不给闷油瓶呢? 最后地址也写了,戳也盖了,还没有开始烦恼写什么字,我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闷油瓶。 一条12秒钟的语音…… 世界和我都静止了。 我盯着联系人名字看了半天不断确认,是我备注了“闷油瓶”的那个闷油瓶没错啊,可是怎么会是他?突然找我是……恢复了思维和行动能力的瞬间,我开始紧张了,心如擂鼓。邮局小,人多嘈杂,点了收听将手机贴近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可是把音量开到最大,我连耳朵也堵住,都快缩进桌下了,又听了一遍,还是什么都听不到。我急了,跑出邮局,在转角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再听了一遍,便沉默了。 的确是什么都没有,这本就是一段空白的语音,他什么都没说,只在最后隐约能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很轻很轻。他到底想说什么?猜也猜不出来,只是那声叹息却重重地压在了我胸口。 问问?可是…… 你好吗? 我很好。 连这么稀松寻常的寒暄我都迟迟发不出去,又还能问什么。我也叹了口气。手中的明信片,没有过多的颜色与花花草草,取景干净利落,只有富士山、湖面和湖中富士山的倒影,色调冷冷清清。它有了一个地址,却没有被寄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便被我夹进了笔记本里。 真可惜,这张我是真的很喜欢。 但是,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傍晚,我们返回山下一家林间温泉酒店入驻,在湖边看了日落,吃了清淡的馎饦面。温泉是不可错过的项目,我也去了,只是泡过之后似乎疲乏更甚,八点不到就犯了困。赖在床上的时候,我收到了小花的回复,才知道那一夜我大概是什么德性,虽然大部分我是不信的,我觉得他在夸大其词,诓我。 至于具体发朋友圈的原因,他说背我回酒店进门的时候,我趴在他身上说认识他真好,幸好有他。他刚想说看在这句话的份上,就不计较我丢脸的行径了,结果我马上就吐了他一身,恶心死他了。终于,他在被折腾到凌晨时,气愤至极了,想要惩罚一下我,让我知道他的厉害。 小花语气时而激动,时而嫌弃,我却知道他不是真的在因为这个生气。只是……他说了这么多,怎么没再提油啊萍呢?算了,我实在困了,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管不动了。况且我早就不生气了,不,应该说,其实我本来也没有真生他的气。 大概因为睡得早,又泡过热汤的缘故,这一夜我睡得特别踏实,并且早早就醒了。醒来,天还黑着,我没看表,没开灯,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明明什么也没想,思绪却像已在无涯的荒野漂泊了千百年。我舔了舔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口干舌燥,忽然想喝一口爷爷泡过的茶。他也是从一位北方朋友那里学来的,说小孩子爱喝。即便用最廉价的茉莉花茶高沫,也只需放一小匙糖便胜过各种饮料汽水,晾至微温,待我跑得满头大汗地回来,捧着杯子一口气喝完,嘴上还时常会黏上一片茉莉花瓣。那是我童年最甜美的味道。 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2:46,四点还要集合去看日出,回笼觉就算了。我爬起来洗漱,收拾好行李,套了件外套,戴上耳机想去外面转转,呼吸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自动贩售机有卖乌龙茶,我买了一罐,一口气喝下一半,也不能说不好喝……只怪有些温度和味道早已深深地烙进了我的生命里。 手机光照出林间的一片片雾气,飘渺虚幻,不禁要怀疑我是不是在梦游。直到走到湖边一盏微弱的路灯旁坐下,点了根烟抽,我才彻底醒来。耳机里歌曲切换的空隙,能感到周围寂静得简直可怕,湖面一片漆黑,像随时能吞噬我的怪物。我惊觉自己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不是应该怕黑吗?还是说,我真的是在做梦? “谁在悬崖沏一壶茶,温热前世的牵挂?而我在调整千年的时差,爱恨全喝下……”耳机里飘来凄凉哀怨的高音女声,配合此时此景,唱出我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关了。可是关了之后,又是失聪错觉般的寂静。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过分的寂静,又戴着耳机,我才听出闷油瓶的那段语音里其实并不是完全的空白,隐约有音乐声,盈盈绕绕,只是声音太轻太轻,比那个叹息还要轻,若有若无,听不出个所以然。 在听什么?有音乐……当时会是在哪里?办公室会有音乐吗?可是时间来看也不能是在车里吧,对,他手那个样子肯定开不了车,肯定不是车里。他开不了车,那每天都是怎么上下班的?伤在右手,又是怎么吃饭工作洗澡洗脸的……等等,我哪来这么多问题,想这些没用的是做什么…… 山风裹着潮气,寒得很,我似乎坐得太久了,开始不自觉打颤,长长的一截烟灰就这样断落在了地上。喝掉最后半罐乌龙茶的时候,心也跟着凉了。如果这时有杯热茶该多好。忽然,不远处传来叮铃铃的声音,一只黑猫走了过来,脖子上挂着铜铃,停在一米远的地方小心打探我,然后揣起爪子卧在了那里,眯着眼。它是不是也冷了?我想逗它过来摸摸,可又没有什么可给它,没有吃的喝的,而我也很冷,甚至连一个温暖的抚摸都给不了它。 不一会儿,酒店入口的方向传来几声猫叫。黑猫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朝那边看着,眼睛炯炯有神,突然“叮铃铃”地朝那边跑去,隐入黑暗,一转眼便不见了。我是真笑了一下,原来人家是在等女朋友?唉,一个人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便也拍拍屁股回去了。 看过日出,吃过早饭,我们出发去了富士急游乐园。秀秀拉着我挑战了几个最有名、最刺激的游乐设施,一起尖叫、大笑。我买了两张记录下我们扭曲表情的相片,送给了她一张,回东京的路上互相看着嘲笑。 其实我本来没想玩,昨天还又是宿醉晕车、又是高原反应的,我怕我还没下来,在高空就吐出来。但不知为什么,是秀秀提的要求,她一撒娇我就不忍拒绝了。我发现,我是在打心眼里想对她好,让她高兴,并非因为男女之情,亦不是同情。我说不清,就好像她开心了,那全世界正在不快乐的人,都会一起变得开心一样。也好像,我在用这种方式弥补什么……总之,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回到东京已是下午。谢天谢地,我还记得安顿好之后要联系小花。他六点半到七点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可以见一面,会亲自把礼物带给我。但因时间太短,只能约在新宿,他公司附近。小花订的餐厅,让我带上要好的同事,直接记在他账上,不用给他省钱。我怎么可能跟他客气,当即答应,正好也不用愁晚饭我和秀秀吃什么好了。 我们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半,可以逛上一逛,便前往涩谷、银座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顾及着六点半前要到餐厅,一路上两人步伐都风风火火的。五点,我们赶至新宿,结果我和秀秀的目标一致又似乎不一致……她先陪我在歌舞伎町火速开了下眼界,我又陪她去了什么二丁目。结果没想到二丁目才是真开眼界啊!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对……男同性恋如此执着!我浑身都不自在,简直想闭着眼跟她走,面上还要故作镇定地“谈笑风生”。就在我庆幸秀秀终于看够了要离开了,她却忽然在路口停下,抬头看了看路牌,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又自拍了一张。 我找了个吸烟处抽烟,秀秀在我旁边一直低头摆弄手机,也不说话,相当专心。等我一根烟快抽完了,她才将手机放下,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说好了。我问她什么好了,她说都好了,什么都好了,还说谢谢我,听得我五迷三道的。直到进了小花订的那家餐厅,踏实坐下了,我抽空上了网,才明白。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再见二丁目,明天就要回国啦,再见……[挤眼]”配图一张是“新宿二丁目”的路牌,旁边交通指示灯亮着红灯。一张是秀秀的自拍。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今天化了妆,人看着跟前几天有些不大一样,恬淡的微笑似乎诉说了一切,又似乎一切皆空,微弯的眼睛温柔清亮,是近些天我看到她最好看的一个表情。我没回复什么,点了个赞。 小花来的时候也赶巧了,我和秀秀刚刚喝完味增汤,正要开吃。他来了也不跟我们寒暄,只朝秀秀点了个头,放下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说是给我爸妈的礼物,然后就一盘腿坐下,抢我的筷子说饿了,要先垫两口。我想他和秀秀好歹算见过了,也没太客气去特意介绍什么的,只是惊奇小花这是饿死鬼投胎了? “你这是……”我看着狼吞虎咽的他问,“一会儿没饭吃?” “有,”他吃得嘴不停,也有本事回我,“肯定吃不饱。我先垫几口,你别急。” “……我急什么。你晚上有应酬?喝酒?” “相亲。”小花说得轻描淡写。 “相亲?!”我吃了一惊,才多大就相亲!再说又不是找不到媳妇的主,急什么? 秀秀这时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说要去卫生间,还说让服务员给我送筷子。我注意力都在小花那边,没多想什么,就说了个谢谢。反而小花“百忙之中”地抬眼看了看她,直到秀秀出了房间门。 “怎么,我相亲很新鲜?”小花也放下筷子,还给了我,擦擦手和嘴,“家里边儿给安排的,温柔娴淑德才兼备谁谁谁家千金之类的,都是那套,去应付一下。” “……这条件您还不满意?”我是不是也应该举起火把喊烧烧烧? “家族、商业的联姻都这样,你懂的。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没意思,又不能得罪,很麻烦的,而且,我也不喜欢日本姑娘。你喜欢你替我去?” “行啊。”我笑了,好像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服务员这时敲门来送筷子了,新筷子才给了小花,他就马上又吃了起来。 “吴邪,说真的……”他看了眼门口,压低音量,“我觉得霍秀秀挺好。” 我听闻一惊,小花难道看上秀秀了?一见钟情?小花喝了口我的茶水,神神秘秘地继续道:“跟你挺合适,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你还不赶紧先下手为强。”谁知他竟然来这么个大喘气,差点儿把我呛到。 “这个我想都没想过谢谢。” “现在开始想又不晚,我看她对你也不错啊。” “你不了解情况,她不喜欢我的。”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 “关键是我也不喜欢她啊!” 我说完,小花脸色沉了下,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笑了。“要身材有身材,清纯可爱,体贴,聪明,会为人处世,一个行业还有共同语言……”他看了我一眼,“这条件您还不满意?” 我干笑两声:“你被她清纯可爱的外表欺骗了,其实她比我大两岁呢。” 小花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两岁有什么问题?女大三还抱金砖呢,你就因为这个不喜欢?” “不是,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有点儿冒汗,也有点儿哭笑不得,不知道小花这突然的是怎么了,“我是真不喜欢,要喜欢我早喜欢了,我跟你说我俩肯定没戏,你要觉得她好要不你……” “啪”,怎料我话还没说完,小花竟突然撂了筷子,抬眼看我,笑了一声:“那你跟谁有戏?那个闷油瓶吗?”口气有些轻蔑。 “……”我整个人当时就傻在了那里,脑子都转不动了,“你怎么……”我想问他怎么就知道闷油瓶了,昨天不是还油啊萍……不,听这意思,他何止是知道有闷油瓶这个人这么简单! 我以为我会紧张,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害怕事情败露,可事到如今我心里却异常冷静,介意的就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诡异了不是吗?我跟闷油瓶都这么久不联系了,我们的事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唯一有可能知道点儿的也只有黑眼镜而已。我手机没信号,联系人里存的也是10086……小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吴邪,你长点儿心,就长一点儿行不行?”小花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很激动的样子,“我本来想给你留点儿面子,让你自个儿想明白,但看你这副没心没肺的德性,爷我他妈实在憋不住了!你以为我发朋友圈是真气你给我丢人还吐我一身?我是嫌你没出息!给我们小三爷玩得这么狼狈的油啊萍到底得多天仙?直到收到他的微信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我还说呢,好端端的你手机里怎么存个睡觉的老爷们。吴邪,我可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这么长本事了!” 听到他的话时我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微信?什么微信!”我噌地站了起来,也顾不上“席地而坐”后酸麻的双腿,然后才想到去拿手机。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通信记录里明明就只有那一条语音啊。 “别找了,”小花冷冷看着我,哼笑一声,“我不想让你知道,还能留着让你看见?” “你删了?”我还是疑惑,即使删了记录,联系人的位置也应该在前面了不是吗……等等,我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从昨天手机开机直到在五合目收到闷油瓶语音这段时间的事情,才发现压根没注意过这个! “说什么了?”看小花这态度,我隐隐察觉事情可能相当糟糕,顿时有点儿急了,心里也窜起一股火,朝他迈出一步逼近他,“你跟他说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真想知道?”小花看着我,忽然挂起一种特别“职业化”的微笑。与我焦灼的反应不同,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小了,柔和了。“呵,算了,反正事已至此……他发了个视频通话,我接了,什么都没说,他看了我一眼又挂了,然后我发现哦原来这位就是闷油瓶啊……”小花哼笑了下,又抬眼看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却冷到极致,“我就发消息给他让他滚,离你远点儿,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来骚扰你。” “……”我当时就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然后就是愤怒,特别愤怒。“为什么乱翻我手机!谁让你这么跟他说的!”我一把摔了手机,还是觉得无处宣泄,“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直到我听到一声喊叫“吴邪”,有人跑过来揪住了我的手,我才回神,意识到原来“失去理智”是这个样子。不知不觉我已经一手揪着小花的衣领,一手正举着拳头,而拉住我手的人是秀秀,她一脸惊慌,在说吴邪你干什么! 小花还是那副微笑,只是眉头皱着,眼神里写满“不可思议”和“失望”。我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感觉,只咬紧牙关恨恨地松开手,甩开秀秀,捡起手机看看。屏幕没碎,还能亮,呵呵,谁说水果机不禁摔。 我抄起墙角的背包。“我的事以后你少管。”说完朝门口走去,不顾身后秀秀在叫我,以及小花说“你醒醒吧吴邪!”的语气有多恨铁不成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闷油瓶会突然发视频通信,个中细节我也统统不清楚,却意外地不在意了。也许是无暇顾及,因为我整个人都像被保鲜膜裹起来了一样,每一口呼吸都是沉重的,步伐异常艰难。 夜幕降临,我游魂似的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到了哪里,陌生的街角,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异国人。我在路边一棵树旁坐下,捧着手机,看他们步履匆匆。虽然太吵,什么也听不见,但闷油瓶的语音被我放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说着对不起……意识到这种事甚至是无法解释或者道歉的,我忽然觉得好无助。 天气又湿又热,似乎又要下雨,低气压让人胸口闷得发疼,好像心正被谁用手狠狠攥着。我把自己抱住,缩成了一团,直到谁拍了拍我的肩膀,才心一惊,赶紧抬头。结果是位阿姨,她关切地问我:“大丈夫ですか?”我能听懂这句,努力朝她笑笑,像教科书中那种死记硬背的对话模式一样回她:“大丈夫。”还说了谢谢。 我没事,我很好,不要担心。可是……我真的没事吗? 一个人回到酒店,我洗了个澡,想睡会儿觉。才上床就听到有人敲门,我知道是谁,裹好浴袍去开门。 “什么时候回来的?”秀秀松了口气,又有点儿生气的样子,我知道她是关心。 “回来有一会儿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进不进来坐?”我朝她笑笑。 “不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早饭后九点集合,你别起晚了。” “嗯,知道了。” “对了,别关门啊,等我会儿。” “啊?” 我还愣着,秀秀就一扭脸跑了。很快,我转身烧了壶水,刚撕开茶包,她又回来了。“你忘了拿。”她手里举着的,是被漂亮的包袱皮精心包裹的礼物,我才想起来,忘了东西。 房间里回响着水在热水壶里翻滚的“咕噜噜噜”声,然后“啪嗒”一声,自动断电了。我拿起壶,往杯子里倒。“哦麻烦了,帮我放桌上吧。对了,你后来……” “我想去追你,被拉住了,他把这个给我让我带给你,然后他赶时间就也走了,我再出去就找不到你了。”我还没说完,秀秀就开口了,说了一大堆。 “你喝不喝?我放了糖,昨天都没注意酒店居然有茉莉花茶。”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能看出秀秀在强忍着疑问,生生咽回去的样子,说:“我现在热,不喝,回去洗澡了,拜拜。” “好,那拜拜。” 秀秀走后,我关上门,拿起包袱摸了摸,丝绸光滑,绣图精致。我抱着它坐到床上,解开结扣,里面层层包裹着一个黑中泛红非常光亮的漆器木盒,再打开,看到两只碗、两双筷子,同盒子一样的颜色和质感,也是漆器,绘制着金色的合欢花图案。床头阅读灯的光束打到上面,闪出高光,太精致好看了,以至于我的视线放到上面就挪不开。再仔细一看,筷子和碗底居然分别刻了我爸和我妈的名字,一人一套,还刻有一个共同的日期……我都差点儿忘了,原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盒里还有一张卡片:“祝叔叔阿姨永远幸福——解雨臣”。 我把脸深深埋进了手里,心里难受极了。 吴邪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翌日,终于盼来登机,滑行,起飞。当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本以为能为这一周的身心疲惫终于结束了而松口气,结果却没想到,我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第18章人生啊全他娘的是戏 回到北京,给父母报平安。我歇了一晚,周六上午就回公司查看所有邮件往来,记这一周的工作,再电话胖子查询进度、交接跟进,之后便是做ppt、excel。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跑公司加了两天的班。 一个礼拜后,就轮到胖子去苏梅岛outg了,为期一周。新老案子交杂,再加上pyful活动基本到了最关键的尾期,忙得都没功夫骂娘,切身体会到我不在的时候,胖子是什么心情了,便也在微信里给他唱了一句“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哦对了,他正身处天堂,整日逍遥快活,一定是看不见我这人间疾苦的。云彩最后真的跟他报了一个团,本来她是在土耳其和苏梅岛之间摇摆不定来着,所以,当胖子看到最终参团人员名单时,激动得简直没抱着我把我拍死。临走前的那个周五,他下班跟我告别,让我好好加班,祝他马到成功,最后居然还拿出我给他的恋爱御守亲了一口,说“接下来就靠你了小宝贝儿”。看得我直接朝天翻出个白眼,被爱情击中的人真的都……无法形容。 秀秀回来后似乎也很忙,朋友圈没动静,微博也一直不更新,停留在再见二丁目那条,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在公司都很少见到她了,胖子走前的那周,共约了三次云彩吃午饭,秀秀都没来,云彩说大概她房租这月到期,不想续约了,中午回去忙着收拾看房之类的吧。对了,日本回来后没多久,7月1日那天,她倒是有在sn上喊我要请我吃晚饭来着,只请我,也没个由头,我当时还腹诽难道是庆祝我党生日?不过那天我实在太忙,估计夜宵都得在公司解决,便推掉了,她说没事,等我不忙了联系她。 胖子回来时,我正用各种软件疯狂跑各种点击数据,一台电脑捉襟见肘,不够用也只能忍着,谁叫我们仨就我电脑里有呢。除此以外还得找媒体要流量,这所有数据不光我用,黑眼镜他们组也要,时间紧迫,总之我忙得一塌糊涂。pyful的活动结束了,我需要做postbuy……就跟效果评估、总结差不多意思。 当然,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第一名既不是小花,也不是那个恶搞的。而是熟悉的“半路杀出程咬金”梗,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横空出世一位后起之秀,一出现便全都炸了,真真是一个男神般的小帅哥,却自黑得让人无法直视。那张动态照片何止在pyful里火了,火到了各个地方,然后就是扒,说他是某某名牌大学的才子校草,贴成绩,贴爱好,贴各种学习、生活、spy照等等,一时间论坛、微博营销号哪儿哪儿都是他,短短一周,票数竟然直冲第一。最后,5000块的使用方法也称得上梦想,人家直接拿出英国某校全额奖学金录取通知书给你看,然后说自己其实在存钱,要自驾去伦敦……虽然架势看起来简直像有幕后推手一样,但不管怎么说,他颜值实在爆表,人气很高,互惠互利吧。我们的阅读量、转发量、流量等这量那量,在收尾的时候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峰,效果特别让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韩寒何厚铧。 做这份postbuy,我用了一周的时间,心无杂念……当然也只是我的妄想。自从日本回来,半个多月的时间,我跟小花没有任何联系,跟闷油瓶更没有。虽然一直在忙,但不代表我每天闭上眼睛前、睁开眼睛后不会去想。 小花做的事,我知道是为我好,心里一直清楚得很,毕竟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甚至换位思考过,如果是他碰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了肯定也不干,也会骂醒他,若他执迷不悟,我很有可能怒其不争地打他一顿,再去打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婊砸泄愤,让他把原来的那个小花还给我。但凡还有一点点可能,还有回头路可走,我必然是能往回拉一把是一把,用尽全力挽回。毕竟现如今,在大部分人看来,这种事还是无法接受的,这个群体还是异类,而这其中也许就有父母、朋友、家人。人言可畏,道路漫长艰辛,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管,还祝他幸福。除非,能做的都做了,真的连0001的可能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明白归明白,我依然不能接受他背着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闷油瓶说出那些话!可是,单就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来说,小花虽然不明真相,却也没有理解错。的确是闷油瓶先来“招惹”我,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就连我自己之前也因为这一点“恨”过他不是吗?这样,矛盾就出现了。为什么?我跟小花那是什么关系,说是家人、亲人都不为过,可为什么我竟然会因为我的家人为了保护我,对一个“外人”“仗义执言”,而失去理智得差点揍了他? 因为小花在心疼我,而我却在心疼闷油瓶。 只要我开始揣测,闷油瓶一字一句看小花给他发的消息,给我发那段空白语音时是什么心情,再想到他吊着一只胳膊,狼狈地面对那些本该优雅处之的生活琐碎时,我就心揪着难受。他是不是过得不好?心情不好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是因为我,那他跟黑眼镜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莫非他是个人渣?可是,再翻回去想,想到他现在可能过得很不好,想到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像沉入了海底,除了一口氧气,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甚至会想,会不会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小花闹翻?会不会即使闷油瓶是个无恶不赦的大恶人,有人替天行道要来灭了他,就算那人是美国队长我可能也会跟他拼命? 我是不是好不了了?我苦笑,小花,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什么叫事与愿违吧。你的“为我好”,最后对我来说反而让我不得不去面对,思考我一直逃避、看不清的问题,得出了这样的一个事实。你那句“你醒醒吧吴邪”我没忘,记着呢。它“醒醒吧,醒醒吧……”地整天在我脑子里回荡,没想到最后回荡着回荡着,我就真的醒了——我想,我大概是没有那0001回头的可能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这一天已经连续工作了18个小时,一周睡觉的时间大概加起来不超过24个小时。终于,做完ppt,我瘫在沙发上盯着虚无,精疲力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事已至此,我该如何面对他们,小花、黑眼镜,还有……闷油瓶。我又还能怎样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忙得人仰马翻了,行政姐姐还时不时拉着个拿单反的或者摄像的穿梭在我们中间,给每个人拍相片,拍vcr,拍这拍那。邮件也收到了,说公司要过“生日”,7月31日庆生会,会给大家神秘大礼,也请各个tea积极准备一下,出节目。 黑眼镜那组除了他以外全是女的,可他又明说了不参与,让她们自己搞,于是cire就跑到我们组“挖男人”来了。胖子那厮多鸡贼啊,一把就给我推了出去,说我们组的鲜肉小粽子就送你们了,就也算我们组出过节目了啊。尤其在当我后来得知,她们一群姐妹们计划的节目是歌舞《姐姐妹妹站起来》时……能了解我的心情吗? 我的postbuy在黑眼镜那边通过了,但之后不是直接发给jason那么简单就行,还要去hyf开会做presentation。他手里除了他们组自己做的一份整体的,还有我这份单独总结活动的,于是决定就这样分为两部分。 我知道去开会大概推不掉了,昨晚写完postbuy后,我想了各种借口,生病、急事回老家、办公室晕倒、找阿宁耍赖卖萌等等,在脑内导演、彩排了各种桥段,最后还是放弃了。 没想到我这个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感慨,也许从我第一次去开会那天起,就注定有今天这果,这一切皆是我命。我信你了,念你的经就能好?你说是《心经》、《金刚经》还是什么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果然,他们全都默认我是要去的。黑眼镜说我写的部分当然要我去讲,我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没那本事。阿宁大概看我精神不好,情绪也不高,觉得我是累了,便揽了过去,我打心眼里感激。不然我根本无法想象,在闷油瓶的注视下,我磕磕巴巴说英语是什么心情,也不想体会。 第二天开会,早上我醒来,确实不太舒服。可能半个多月的高强度工作,太缺觉了,说不上来,就是浑身不爽,头也沉沉的。但想到我既然已经决定去了,也跟胖子他们约好了中午好好庆祝一下,还是忍住了请假的冲动。 之前把黑眼镜的西装还回去后,我有天一狠心,下班顺路去附近商场大牌店买了件衬衫。就是白衬衫,不是正装的那种,有些简单的小细节设计,比较休闲好穿。可能我整个人看起来太“朴素”了,直到结账的时候,店员才终于有了笑脸,套近乎似的问我看没看最新杂志,说我有眼光,选的是谁谁谁同款,我说哦,谁谁谁是谁?现在,我早忘了她说的到底是谁了,唯独记得她那略尴尬的一瞬间。 我其实挺坏的。我对着镜子这么想着,世上又有几个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好人呢?有几个不虚伪,有几个没有私心?我一颗颗系上扣子,小心地将袖口翻叠至小臂,气色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又拿了眼镜戴上。其实当时我是故意的。 坐地铁赶往跟胖子的约定地点,即使上车时他说我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小帅,不像个皮孩子了,我还是严厉警告了他,悠着点儿开,我这小身板现在扛不住造,小心吐你一车。效果好点有限,无所谓了,反正后来我睡着了,被他一巴掌糊醒才发现都到了。进楼前,我抬头看了看上面一扇扇的落地窗,深呼吸了口气,然后问他,时间还早要不要先抽根烟? 已经到了才发现,好像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见了面该摆什么表情,用什么口气说话?要不要问问他手好点了没?小花那件事应该是最好别提的,完全没法说,怎么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他也是为了我好,其实我本人不是那么想的,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完全说不清。但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又确实太尴尬了。 烟灰缸在大楼门口的两侧,正是上班时间,人陆陆续续爬上台阶,迎着我们朝楼里走。其中有人会侧眼偷偷打量我们,有人则目不斜视,闷油瓶如果来了肯定也是从这里……我把烟杵进烟灰缸,对胖子说:“抽猛了有点儿晕,我先上去,上个厕所。” 洗了把脸,头脑虽然清醒了些,但慌乱并未减退。没骗人,我是td真慌啊,完全想不出正确的碰面方式,就比如我现在在这里,还会担心闷油瓶会不会一会儿也来上厕所。如果他来了,我难道要说这么巧你也来……只能安慰自己,他办公室跟会议室不同楼层,不会特意跑这里来尿尿的! 过了今天就好了,过了今天就好了,我这么跟自己说着,把脸擦干便视死如归了。结果一拉门,门口正好站个人,差点儿没把我吓死!看清同样一脸惊悚的来者何人后,我们一起骂了声娘。死胖子! 陪着他尿了个尿,我们便往会议室走了。阿宁、cire已经到了,正对着笔记本讨论着什么。我们坐下不久,人开始陆陆续续进来,我看到了鬼佬,看到了黑眼镜,最后看到了jason。之前就听胖子说,这次会议是投放效果的总结,所以只有我们和hyf,没有别人。那么……就差闷油瓶那个位置……门口我都不敢盯着看了,心一直突突跳着,我提着一口气,脑子一片空白,翻来覆去翻我的记事本,其实也没看什么。想到那年高考第一场,监考在等待开考时间,卷子还未发,那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不过比现在惨,连本子都没得翻。 “叩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我心一惊,不是开着门呢吗,敲什么敲,要吓死爹啊。我明明都紧张死了,还要佯装淡定,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个甜甜的笑容,原来是闷油瓶的秘书……这两个月,她的肚子又大了一些,看得我也跟着温馨了起来。她说我们这么早赶过来开会辛苦,有准备简单的早餐,先让我们用餐,会议推迟15分钟。 “……”为什么要推迟!吃什么早餐!我在心里哀嚎。这特么不就跟我被枪顶着脑门了,看到对方扣扳机了,我都吓尿了,然后“啪,啪啪啪”,没子弹,只能再杀一次一个道理吗。 两位看穿着好像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一人推着一个推车进来,挨个分发。发到我了,我低头不语,想哭又想笑,为什么又是金枪鱼三明治……换个鸡蛋火腿的我真没意见,那个我还没吃过呢。除了三明治还有喝的,一小瓶橙汁和一杯外带咖啡,熟悉的绿色logo,套着防烫手握……所以这是闷油瓶让准备的?可是回想秘书姐姐并没有特意提到“张总”,第一次来请喝咖啡却是有说的。 缓缓撕开三明治外层包裹的薄膜,我闻了闻,一口咬掉一角,原来没被微波炉热过的是这种味道。胖子这时在旁边忽然小声嘟囔:“天真,今儿这咖啡你的菜,齁甜,胖爷我果然还是更爱拿铁。” 我顿了顿,尝了一口,是巧合还是……不不,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他不知道的,我也没有说过我爱喝焦糖的,上次明明还是拿铁来着。我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不断把三明治往嘴里送,往事也不断于脑海闪现。对,往事,其实并不久远,那时候我们相处多自然,都是些快乐的事,才不到两个月,如今却已是往事,且物是人非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果然还是应该恨一恨你才对吧,为什么要喜欢…… 胖子在一旁杵我,说我饿死鬼投胎,让我慢点儿吃,又没人抢。听着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大雨滂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一定是我悟性不高,没有慧根,不然为什么当我看到jason起身将会议室的门阖上,对我们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会时会瞬间被击溃,心失落得像没电了一般。我低下了头,盯着本子上空白的页面,想,不来也好,我本来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不是吗?所以为什么要失望呢…… 我拧开橙汁,一口气喝光,然后“当”地放回桌上,抹抹嘴,告诉自己认真听讲,不,认真开会。投影、幕布各就各位,cire开始讲开场白了,可是你们为什么开会一定要说英文,这么重要的会,我特么一句也听不进去啊!所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就算是不必每次会议都出席,可是,这么重要的会……为什么不来呢?上次胖子他们来时,你不是都参加了。为什么?就这么不想见我?就因为小花说的那几句话吗?!你什么时候又是这么听别人话的人了? 不对,我几乎笑出声来,差点儿忘了,虽然那几句话不是我亲自说出口的,可“我不是同性恋”的拒绝,我喝醉痛苦的样子,我收到他语音的“不理不睬”,在他看来,还不是就是那个意思?你看你把我的生活搅乱了,我过得很不好,烦死了,我要跟你划清界限,不会理你了,你以后别再来联系我了!还不他妈就是这个意思?! 可你呢?你又是什么意思呢?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你什么意思?在有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招惹我,你什么意思?是真喜欢我还是玩玩?不管是真喜欢,还是玩玩,那我算什么,黑眼镜又算什么?还是说你们同性恋都不在乎,都是这个样子?三明治的保鲜薄膜被我狠狠攥在手里,还是无法抒发心中的郁闷与愤慨。 老子要问个清楚!当面!你不来,我就去! 我盘算好了,不能等散会,那会儿没时间不说,也没法跟胖子他们解释,应该要等会开得差不多的时候,找个借口出去。接下来的时间我完全失去了耐心,等啊盼啊,转笔,看表,如坐针毡。终于等到阿宁讲活动了,这个ppt是我做的,我当然知道大概讲到哪里离席最合适。 来了,就是这里。我皱起眉头,捂着肚子,用最烂大街的梗,对胖子说肚子好疼,忍不了了,得去厕所。胖子虽然抽抽嘴角,挑着眉毛看我,一脸觉得我事儿逼的样子,还是让我快去快回。 出了会议室,我呼出口气,直奔电梯间。对于见了面如何开场,我没有过多的思考,有些事还是要一鼓作气的好。电梯里酝酿情绪,到了6楼,右转,一直走到那扇玻璃门前。隔着门望进去,闷油瓶办公室的门关着,卷帘垂着,看不见里面。我深呼吸一口气,敲门。 dy转头看我,有些惊讶的样子。我朝她笑笑,希望她还记得我。她按下门禁开关,门开了。我进去,还没说话,她便说:“吴邪?你们散会了?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我,太好了,我看了看闷油瓶办公室那边,上前一步对她直说:“我找张起灵。” dy笑笑:“张总今天不在。” “……”我皱皱眉头,不在,怎么可能不在!上班时间不在能干嘛去?有应酬这么巧?schedule有冲突不知道调一下?他不在,早饭三明治和焦糖玛奇朵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是巧合,我不信!“张总不在”我也不信,这种情节tvb里演得太多了,不就是不想见我?老子来都来了,还能被一句“不在”噎回去?! 我心一横,对dy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几步冲到闷油瓶办公室门前,按下门把手……锁着……真不在?不可能!我“啪啪啪”地拍门:“张起灵你开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3节 dy这时已经挺着肚子来阻止我了,说,吴邪,张总真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转达,或者,你打他手机看看? 看着她那个大肚子,我顿时压下了情绪,何必让一个孕妇为难。“……我没事了,对不起打扰了,”可是转身以前,不管他是真没在还是装的,我还是忍不住对门说,“我看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走的时候,我忽然心里一动,没有直接回去开会,而是从楼梯间绕了一圈,回来找了个走廊拐角处,静静等着。胖子发来短信让我快点儿,说快要散会了。我回他拉肚子,等一下。然后就觉得自己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等在这里?是要看什么,要证明什么?但直觉偏偏让我站在这里看,不要走。过了一会儿,胖子又发来短信,说已经散了,让我别回去了,帮我拿了包。间隔很短,又打来电话,我没接,马上短信进来了。“我靠你在哪儿,掉进去了?厕所没人啊!”我没理他。 “叮”,听到电梯声音,不一会儿,走廊那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眼镜晃晃悠悠地越来越近,站到那扇玻璃门前,探头看了看,然后食指比在嘴前“嘘”的样子。之后门开了,他笑了笑,进去了。我等了5分钟,心越来越沉,他还是没出来。我笑了笑,连自嘲的心情也没有了,手机一直在手心狂震,我接了起来:“没干嘛,哦,停车场,马上过去。” 那就这样吧,索性如你所愿,就此别过。 也是我该放下所有执念的时候了,所谓真相、答案,又有什么重要的?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妈,我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如此,不如就这样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各自解脱。 去吧,去吧,走过所有的磨难到彼岸去吧,彼岸是光明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我真的差点儿在胖子车里吐了。捧着塑料袋,我忍着恶心,有气无力地瞪着他。“我要死了,都是你害的,”又说,“你跟瞎子说,我中午不吃了,我请假,我要回家吐个痛快。” 胖子正要开口骂我,阿宁从副驾转过身,看了看我,皱了下眉头,把我叫过去摸了摸额头,说:“回去睡会儿也好,反正下午也暂时没什么事了,这段时间也是累坏了。” 他们先把我送回了家,我一觉睡到天黑。醒来后,想了想,给秀秀发了条短信,说我忙完了,就今天吧,来我家这边,我请你,咱们撸串儿。然后给她发了个地址,说打车过来管报销。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小区外的市场吃烤串,也不知道哪家好,随便找了一家能坐在外面的店,给秀秀点了啤酒,我没要。其实也没聊什么,就互相问问最近在忙什么,又说排练节目的事,我问她,她还挺神秘,说不告诉我。我说我也要开始练舞了,然后把手机打开,找到那首《姐姐妹妹站起来》,按了播放给她听。她笑得直拍桌子,说相当适合我。接着聊了整晚八卦,直到送她上出租车,我们气氛欢乐融洽,天下太平。 回去的路上,小区里那盏老照明灯,灯泡闪了闪,明明灭灭,苟延残喘,显得楼道里我换的那盏这么明亮。我抬头看了看,亮得刺眼。忽然想到之前秀秀发的那条微博,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似乎有些道理。 大概将近12点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无聊上网,看到秀秀竟然更新了一条微博。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某音乐网站分享了一首歌,雷光夏的《原谅》。没听过,便点开来听,歌词像诗一样,旋律安详,被我循环听到入睡。 我却原谅了你,像海洋原谅了鱼 潮水在月光下流动着语言 说我已原谅了你 幻想没了身体,想挣脱地球的力 虚无地漂浮在温暖的夜空里 灵魂不再悲泣 夜空亮起你的星星,颜色多美丽 而我的星球自行旋转,将离你远去 第二天上午,大概10点多,我边吃早点边看公司发的群发邮件。邮件做得很漂亮,文案也看得人热血沸腾,大体简介了一下x在中国的发展史,以及北京公司成立以来的一些重要事件。还说我们在楼里又租了个楼层,扩大了办公范围,已经装修完毕,“生日”过后可立即投入使用,庐山真面目暂时保密,庆生会那天揭晓。最后是有关梦想的,让我们用发给我们的梦想卡片,写上目前最希望得到的、有关梦想的物品或是什么,然后投进休息区的箱子里,当天进行抽奖,如果抽中了,公司会帮你梦想成真。 梦想?我能有什么梦想……升职加薪算吗?我正抻着脖子去看桌上那张卡,旁边手机忽然响了。我瞥了一眼来电人,又瞥了瞥那边正“啪啪啪”敲着键盘的黑眼镜,就继续看邮件了。我这正吃着肉夹馍,今天的塑料袋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儿漏油呢,手上油乎乎的,实在是不方便动手挂掉,就任它响吧。 不过,这未免也太执着,第一次我没接,又打来第二次。吵得胖子都不耐烦了,吼我是聋了么怎么不接电话。我咽下嘴里那口肉夹馍,说10086,肯定又说要给我免费升级上网流量什么的,每次都是这样,以后你也别随便接,普通话都说不标准,自称客服又送东西的一定是骗子,我手上都是油你帮我挂了吧。 胖子嘴角抽抽,趴过来帮我挂了。 10086,呵,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怎么会这么平静,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话…… 梦想,我没有什么梦想。吃掉最后一口肉夹馍,我扔掉袋子,去洗手了。但是回来后,我还是拿起了那张卡片,写下:我想要额外的5天带薪假期,回老家陪爸妈过结婚纪念日——网络组吴邪。然后小心折好,起身去休息区,想着抽不到也没关系,至少我还有年假,即使年假也没有,我也可以请假,却还是郑重地投入了梦想箱。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白天工作,晚上和cire她们去楼下大会议室排练。对了,服装已经定下是女仆主题,每个人都要穿全套女仆装,她们已经淘宝了,我虽然之前投了反对票,但是反对无效。不过恩准我不用穿女款,让我准备好白衬衫,黑裤子就好,其他配饰她们来负责……不祥的预感。 耳机几乎天天插在耳朵里,听着歌脑内练习,她们唱这句的时候我该上台了,这句的时候要叉腰扭屁股,那句的时候要转身摆手扭屁股,这句要去那边,那句要去这边……总之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我上台的时候,被一群女仆装发现,哇,这里有个好男人,快抢过来,然后这个也抢我,那个也抢我……她们不许我吐槽,我就不多说了。不,还要再说一句,我的配饰隆重登场了,除了小领结和一条半身带蕾丝花边的黑色围裙外,我多了个道具,一把折扇,定制的,扇子上毛笔写着斗大的三个字——好男人。好男人我上台要用扇子挡着脸,直到那谁谁一把揪开,我捂脸装娇羞,再被揪开。之后就是一起愉快地跳舞玩耍,各种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呵呵……就不能让我一直挡着脸吗? 事实充分说明,我以为配饰只有这些,还是太天真了,直到我登场才知道了全部演出内容。天晓得一群女人凑在一起会有多么大的脑洞,会有多腹黑,唉,说起来都是泪。 日子忙碌充实便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月底,《姐姐妹妹站起来》已经把我听吐了,一听到音乐就条件反射地摇摆摇摆摩擦摩擦。上午又收到公司群发邮件,通知我们明天全天都是联欢不说,真正的庆祝居然是包了工体附近的一家夜店,晚上7:30开始入场,晚会8:30正式开始,酒水饮料畅饮。听起来好热闹的样子,搞得我也特别期待。晚上最后一次彩排结束,我回到办公室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看到有不少人自愿留下,在帮着行政布置公司,我便也参与其中,吹了一堆气球,再踢着、打着、抱着放到指定地点。最后一伙人竟然还互相打起了“气球仗”,沉浸在单纯的快乐里,而这种快乐虽简单,却似乎是我需要的,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实在是有些期待,第二天我一早就自然醒了,按照cire说的,穿上早准备好的白衬衫和黑裤子。衬衫就穿上次新买的那件,黑裤子则是我之前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一条仔裤,结果一试穿才发现,相比大学的时候,我竟然悄悄长了不少肉……不过还能穿就是了。对着镜子,戴上她们给我买的小领结试了试,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帅的。可在捏了捏腰和肚子,又围上了那条蕾丝花边的围裙后,实在惊悚,我决定选择性失忆,把领结、围裙全摘了,揣进了包里。 到了公司,我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己桌前想看看有什么礼物没,果然,桌上放了个黑色的帆布包,线条勾勒了公司名和一些抽象的图案,鼓鼓囊囊的。打开来看,里面塞了个同款的方形靠垫、印着公司logo的环保便携餐具和名片夹,最让人好奇的是一个相册一样厚的本子。翻开才知道是纪念册,里面印着每个人的照片,写着名字和组名,就是上次行政姐姐找人来拍的。那时候我正忙到吐血,还好拍出来看着还可以,不是顶着熊猫眼的死人样,甚至可以说,我笑得很自然。 大概这就是别人眼中的我?我还是我,之前什么样,现在也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楚地知道,不是了,不是表面那样,就好像身体里有一部分死了,永远回不去了。 休息区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喝不完的各种饮料,除了各种娱乐设备都再次搬了出来之外,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卡拉ok……这个氛围,哪里还有人想着干活?什么都听不见!我这急着给网站的人打电话催排期、案例,都是堵着耳朵吼。11点的时候,难得一见的大boss来了,站在我身后的休息区里巴拉巴拉讲了一堆话,开香槟,切蛋糕。 我这还不屈不挠地跟网站吼呢,胖子就给我送来了蛋糕和一杯香槟,说别忙活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小天真……我心说你真好意思说,回头还不得我自己加班赶出来?我四处看了看,连几位阿姨和晚上守夜的大爷都人手香槟杯和蛋糕了,便从胖子手里接了过来。 也对,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一时间,一波又一波的人来,跟这个碰杯,跟那个碰杯,谁都是一脸笑意盈盈。秀秀和云彩也来了,装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怪不得胖子两眼发直。云彩穿了白色的水手制服,领口系着红色丝带蝴蝶结,短短的黑色小褶裙配黑色长袜,露出一截绝对领域,长长的头发散着,右边还扎了个小辫子,系着个特别卡哇伊的红色球球发圈。本来长得就萝莉似的,再这么一穿,简直就是一日本女高中生啊。看着胖子那下一秒就能扑上去要犯罪似的、冒着绿光的眼,我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让他这个变态萝莉控赶紧收敛。谁知他还会错了意,跟受到了我的鼓舞似的,立马粘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云彩的脸有点儿红,胖子一过去就低下了头,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秀秀见状赶紧表示嫌弃,走到我这边,跟我碰了一杯。她今天气场很不一样,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至少让我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占便宜似的再以哥自称了。以前她老是t恤、仔裤的,今天却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有些像小礼服,低胸,贴身,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脚下是高度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的高跟鞋,头发散着,好像下面稍微烫了点卷。虽然清汤挂面,但……以前还真没太注意,的确如小花所说,秀秀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我是不是对这方面太迟钝了一些?可是跟那谁上次去那哪儿我……我又不小心想到了闷油瓶。 “想什么呢!”秀秀拱了拱我。 “哦……没,被你美呆了,哎哟还长个儿了。”我打了个哈哈。 “少来,”秀秀不愧是秀秀,根本不信我,“你那个小领结呢,怎么不戴上?快戴上咱们照个相啊。” “照什么相……” “哎呀你别管了,赶紧着,一会儿再找人给咱们四个照几张合影。” 谁知她这一照就一发不可收拾,正经的、搞怪的、单个合影、集体合影,照了好多,照得我都笑抽筋了,照这么多照片是要做什么…… 人心散了,队伍当然就不好带了。我们中午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公司里还是空空的,不知道都野去了哪里。我趁安静,赶紧给各个网站打了一圈电话,让他们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把东西都给我。等我忙完、吃完水果,人才陆陆续续回来,又是新一轮的疯狂,连阿宁都跑去k歌了……黑眼镜今天却格外安静,上午来得晚,喝香槟、吃蛋糕的时候露了个脸儿,然后又不见了人影,连包好像都不在了? 五点多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同事们便开始纷纷走了。六点不到,胖子也催着我走,说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云彩也去。我问秀秀呢?胖子说秀秀不去了,她说自己还有点事没弄完,让咱们先走。我一想,我这不就成了纯纯的电灯泡?于是让他赶紧走,可不敢耽误他终身幸福。 可是后来,当公司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至少我这片都没人了,我去秀秀的座位看时,却没有人。给她发了个短信问她在哪儿,她说她在化妆做头发,让我先走别等她……我汗。都快七点了,我也怕cire她们担心,便先行一步,路上买了个汉堡凑合了一口。似乎有阵子没吃垃圾食品了,忽然觉得普通的吉士汉堡怎么这么好吃,一个都没吃够。 打车到夜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第一次来很是新鲜,天还很亮,光看门口也没觉得有什么气氛,挺普通的。可是当我一进去就傻了,咚咚咚的低音炮放着传说中的d曲,里面黑漆漆的,一二百人挤在里面,到处都是人在晃来晃去。乱七八糟的灯闪着,一会儿还跟打个闪似的。我头晕目眩,两眼直发花,只能贴着靠墙的一排排沙发走,辨认熟悉的面孔,终于在舞台附近的沙发座发现了一大堆猫耳女仆装。cire她们已经换好衣服了,我过去打了个招呼,发现胖子、阿宁、云彩和黑眼镜就坐在她们隔壁。胖子招呼我过去,太吵了,我们说话都得提高几倍音量。 阿宁和黑眼镜坐在一起,我自然坐到胖子这边。阿宁换了衣服,艳红色的礼服裙。黑眼镜也是,换了件西装外套,里面是件黑色背心。再仔细一看,简直翻白眼,你特么不是说你洁癖吗!还什么别人穿过的就不要了,身上那西装怎么回事,差点没玩死我你知道吗!黑眼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歪嘴朝我笑笑,说:“小三爷来了,咱们就喝起来吧!” 我说不舒服不喝,黑眼镜还不干,拿了四个杯子推到我面前,逐一倒上不同的酒,指着给我介绍,让我挑。我挑眉看了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结果黑眼镜也挑眉,问都不喜欢?那你等等。说完就起身跑了,直奔吧台,再回来手里举着个杯子,放到我面前,我脸随即一沉,看了看眼前的一大杯ojito,又看他,问他什么意思。大概是我口气和脸色都不善,胖子突然出来打了个圆场,干了那杯威士忌。 “胖爷痛快,啧,挺好喝的东西,小三爷不喝那我喝。”黑眼镜拿走了我面前的ojito,扔了吸管,仰着脖子竟也直接干了。 我朝他假笑,心说你爱喝喝呗,本来就没人拦着你,也没人跟你抢。 音乐忽然停了,舞台亮了起来,台上摆着打碟机、架子鼓、钢琴等等的,挺全乎。一位同事担任司仪,说了几句,情绪激昂,庆生会开始了。秀秀还没来,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发了短信,她回说不急,已经出来了。 黑眼镜和胖子挑头说玩色子,无非就是输了喝酒,我不想喝便没参与,在旁边看着他们四个玩。没想到云彩还是有两下子的,跟阿宁和黑眼镜在一起也没认生。这时,台上一位不认识的姑娘唱起了《我爱台妹》,几个穿着打扮妖娆的女同事作为伴舞在她身边扭啊扭。大概是她的嘻哈扮相、架势、声音都太过帅气,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周围人都在跟着唱,台前也挤满了凑热闹扭起来的人,举着手配合她。不知是不是刻意做过安排,最后的时候,台下真的有几个妹子脱了t恤,只剩下吊带或是抹胸,连同不知从哪里扔出的好几只bra一起丢上了舞台……看呆我,也嗨翻全场,口哨声、喊叫声一时刺破耳膜。 我是没想到他们会玩得这么开,不知是不是平时大家压力都太大,无处宣泄的缘故,有一点点放肆的机会便不会放过。我们的节目比较靠前,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就能轮到。我有点儿坐不住了,不是紧张,反而想尽快上场,大概有早演完早解脱,了却心事后才能踏踏实实耍的想法。 不一会儿,云彩先我一步离席,和另外三位女生跳《小苹果》,韩语版,我不太了解,不知道是哪个女子团体翻唱的。灯光效果,超劲爆音效,配上四位水手服美少女,一扭胯一转身,小短裙都飞了起来,特别吸引眼球。不论身材、相貌还是舞技,云彩都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果然,胖子两眼又冒了绿光,噌地就站了起来。也不理黑眼镜的色子了,酒杯抱在怀里,跟着节奏摇摇摆摆,脸上一副醉了的样子,好像云彩的小苹果就是他一样。 云彩表演完就进入了首轮抽奖环节,从名片箱里抽五个人,三等奖,奖品是airpad。这种事当然是抽不到我,就指着“佛光普照”奖活了。抽奖结束,我拿着我“好男人”的扇子跟cire她们去台边准备,围上了很是让人怨念的蕾丝边小围裙,还好只是半身的而已……谁成想,却忽然被几个姐姐拽进人堆好一通折腾。不知道她们都往我身上、腰上系了什么,等她们搞完,我一低头,看到一大截红色的绸带胸前交叉,再转着圈看后面,看不到,背手一摸,雷了,她们这是给我系了个超大的蝴蝶结!还有长长的下摆,这是什么意思?!在笑声中,我得到了答案,她们说要把我打扮成礼物……好吧,礼物就礼物。其实,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未必会拒绝,这么一来,搞得怪惊吓的。 报幕完毕,她们先上台。随着前奏响起,摆好了造型。猫耳女仆装似乎很受欢迎,而cire正宗的台湾腔,又很适合主唱,一开口又软又嗲,引起一阵欢呼。我在台下,等着那句“想起你说的情话,哭得眼泪哗啦啦”时,打开扇子挡着脸上去。 怎料,又一波惊吓就在这时发生了,当我刚站上舞台,按照计划应该是我在台边来回徘徊之际,在“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时,被人拉到台中央才对。可谁知过来拉我的人,从腰间取了个东西下来,我还没看清,她就直接够着给我戴在了头上。 我只能感觉出好像是女生的那种发卡,可是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台下笑声、口哨声让我有点儿心慌。我忐忑不安地跟着她们到了舞台中央,跳了几步,走了几个位,在下一句“姐妹们跳出来”时,我被人拽走了扇子扔到一边。我本应该是假装娇羞捂脸,可谁又知道,此时我是真在捂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没脸见人”一下。 为什么要坑我!好想照镜子照镜子!让我摸摸到底是什么也可以啊!可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背着个蝴蝶结,顶着个不明物体,佯装自然,扭来扭去,走来走去,跳来跳去…… “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终于盼到尾声!我以为我可以解脱了,可是……未免太天真,就在结尾电吉他的收尾声中,我按照原计划被她们用手托着,摆侧躺造型,却被cier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迅速铐住了双手,那手铐竟然还有条长长的链子!我就这样,在此起彼伏的口哨和笑声中,一脸惊诧地被她用链子拽着双手拖下了台…… 我哪里还顾得上头上东西!下了台我就在后面喊快帮我解开,可是cire装听不见,还回头冲我吐舌头。比力气可是比不过我的,我卯足了劲儿站定,果然她就拽不动了。可是这时,我却突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然后是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吴邪你也有今天”的大笑。秀秀!什么时候来的?差点儿没认出来!头发果然做了简单的造型,不知道怎么弄的,全都侧到了一边,妆容很浓,有些妖艳妩媚了。她够着摸了摸我头上的东西,不顾我的强烈反对给我拍了几张照片,更可气的是,她不“救”我不说,反而从cire那里要来了链子,还让cire帮她拍一张牵着我的。 拍的时候,我余光感受到些异样,一股视线,很熟悉。转头看去,人群中,迎上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那人穿着白衬衫,挽着袖口,握着罐饮料,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正在看我,光线实在太暗,看不清表情。 怎么可能……我几乎以为是我的错觉,可在我被秀秀勒令好好拍照看镜头,拍完再转回头看去时,他还站在那里,还在看我。你来做什么……我心里一阵慌乱,想赶快离开这里,便拽着链子跟秀秀说,我要上厕所快给我解开!谁知秀秀讨来了钥匙,举在手里给我看,说真巧,姐也要上厕所,走,一起。 说起来我真的不知道,通往卫生间的走廊就是闷油瓶旁边的那条!秀秀拽着我从他身边经过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我了,反正我是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到了女卫生间门口,秀秀径直就往里走,我抬脚抵住墙,誓死不从,也有点儿生气了。“别闹了!赶紧给我解开!”我语气严厉地喊着,同时双手使劲往外拽她。可能用的力气大了些,拽了秀秀一个趔趄,她穿着高跟鞋,咄咄咄在地上踩出了声音。我看得一惊,有点儿后悔了,怪自己不应该这样发脾气。可秀秀却没有生气的样子,站稳后只是愣了愣,就笑笑朝我走来,捧起我的手,把钥匙插了进去。解开后,她抬头看了看我,说真是的,你以后想闹都没机会了呢。之后又垫起脚,抬手摸了摸我头上的东西,说真可爱。她的眼神很深,有好多情绪,看得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你快去吧,憋不住了,就把我往对面男卫生间推。 卫生间里特别昏暗,洗手台旁只有一盏灯光微弱的台灯,其他的光源便是斗附近和隔间顶的小射灯了,也都是暗暗的。站到镜子前才算明白我脑袋上被戴了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是一对长长的兔耳朵,转身看看后面,镜子不大,只能照到一部分蝴蝶结,不知道她们哪里搞来的绸子,真挺夸张的……我就是这副样子?他到底看到了多少?我觉得有些狼狈不堪。手背到身后想把蝴蝶结解开,却在镜子里看见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他站在那里看了看我,才又继续进来,走到我身后不远的地方站住,从镜子里看我,嘴角似乎有浅浅的弧度。 我看了看他,移开视线,继续要解蝴蝶结,却一时找不到关键部位。手却在背后突然被他攥住了,我一惊,心狂跳,这瞬间都要出汗了,赶紧往回扯,他却攥得死,不让我走。我皱起了眉头,抬眼从镜子里瞪他,他也看着我,不说话,手下却用力带着我的手挪到一个地方,说:“这里。”然后松了手……之后,任我再扯来扯去,绕来绕去,一个人解得有多费劲,他却又在一旁一直看着不管了。 终于全解开,我抱着一团绸子,想转身赶紧走,却又挪不动脚步,低着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右手看。之前就发现了,没有夹板,这是好了?不是才两个月不到……刚刚似乎不是用的右手?所以到底好没好……又抬眼看了看他的脸,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说到底,这里还是太暗了,实在看不清。 闷油瓶剪了头发,人显得比照片那会儿精神了。很可悲,和他的眼神一对上,我甚至连一句“谢谢”或者“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这样的客套话都说不出口。真真地感觉到什么叫不能呼吸。我以为没什么难的,可一见面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能再待在这里,再待下去我会忍不住…… 可是,就在我咬住嘴唇下决心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抬起了手,右手,向我头顶方向伸了过来。“让我看看……”他语音未落,我却下意识慌忙一偏头躲开了。他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攥成了个拳头,便收了回去,似乎笑了下。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样,我心里也挺难受。门口有人进来了,我一把扯下那对兔耳朵,从他身边匆匆走开了,不,是逃。 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要来!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说好不为你忧伤,但心情怎会无恙。” 还没走出几步,我就听到外面吉他弹唱的男声,是熟悉的旋律。喧嚣了这么半天,现场竟也跟着静了下来。台上的人我不认识,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木吉他,唱得陶醉,灯光柔和。 “如果爱情这样忧伤,为何不让我分享……” 我回到座位,胖子招呼我,喊我怎么这么半天,其实只是着急找我要兔耳朵。我丢给他,他马上戴到头上摆pose逗云彩笑,阿宁也凑热闹,给他们拍照。黑眼镜翘着二郎腿,抽烟听歌,反正看不见他的视线,谁管他在看哪里。大概是秀秀跟他们俩都不熟,便在我们这排挤着,坐在最外面,托着腮听歌。我回来了也不往里挪,看都不看我,盯着舞台,侧过身,等我进去的样子。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不光秀秀,现场很多人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想不到这样一首安安静静的歌,在带动气氛方面,竟一点也不比那些劲歌舞曲逊色。 有沉浸在恋爱喜悦中的人,也就有失意的。不知是不是看到秀秀疑似在偷偷抹眼泪的关系,我够了两个空杯子过来,也不管是什么酒,抄起一瓶就倒了两杯,碰了碰她,给了她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们碰杯,她喝了一大口,我也仰头一口干了,酒太烈,烧得嗓子、胃里火辣辣的,差点儿被刺激出眼泪。果然,她皱着眉头喊道:“我靠,吴邪你给我喝的什么!tequi吗?!”大概她看我也被自己坑了,我们一起笑了出来。 酒精果然是好东西。 “为何总会这样,在我心中深藏着你……” 放下杯子之际,我看到对面站了个人,顺着腿看上去,是闷油瓶……他看了看我,我转过头去看台上。他来了,总轮不到我招呼的。果然听见胖子惊呼一声道:“小哥你怎么来了!”秀秀都被这一嗓子吸引去了注意力。 “来看看。”他这样说。然后是黑眼镜的声音,在说“让你早点儿早点儿,怎么才来!”责备的口气,却是笑着在说。说完便搂着闷油瓶张罗着给大家介绍了,这桌上还是有不认识他的人的。毕竟是公司大客户之一,人人都爱闷油瓶嘛,一时间,隔壁cire她们也都围了上来打招呼。他这样的人,应付自如也是应该的。 无奈,我的装死甚至没能坚持到这首歌的结束,便被胖子大力照后脑勺给了一瓜子,喊我,张小哥来啦你还不快来打招呼……我操你大爷,也只能在心里骂骂他。 打什么招呼,就是跟他碰一下,敬个酒。胖子体贴,知道闷油瓶是开车来的,早给他倒好了绿茶。我举空杯子肯定是不合适的,就近拿起刚刚那瓶酒,倒了三分之一杯,举着酒,跟着前面cire的称呼,喊了他一声“张总”。看酒杯,不看他的脸,我仰起头,一闭眼,也不留余光看他是在怎样看着我。烈酒穿肠过,脑子里回荡着台上歌手百转千回的尾声:“到底你会怎么想,到底你,会怎么想?” 非要弄成这种局面,满意了?我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 秀秀也跟闷油瓶那里意思了一口,喝完便放下杯子,整理了下裙子和头发,说快到她了。然后竟然转身,冲对面笑笑说:“我去啦,你可要做好准备,最后一哆嗦啦。” 秀秀这是跟谁说话呢?对面不就阿宁、黑眼镜、闷油瓶,哪个她都几乎可以说不认识。我疑惑地看了过去,只能说,接下来万万没想到,也许对象是闷油瓶我可能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黑眼镜咧嘴笑笑,朝秀秀抬了抬下巴,比了个ok:“就放心吧!” 我相当震惊,几乎不敢相信,她跟黑眼镜是什么时候这么好的?突然特别不爽,特别!仿佛有团暗火生在心里。我不认为这是占有欲作祟,毕竟秀秀也不是我什么人,大概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是黑眼镜而已。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又是他!这种怨念……我笑了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相当可笑。 “阳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 我缓缓转过头,注意力完全被歌声吸引了,没想到秀秀唱歌这么好听。舞台只开了一束光,自上而下打在她身上。灯光下,她的妆容配合服装、发型,特别适合那个万众瞩目的地方,只是……看起来跟我印象中的那个秀秀真的不一样了。一夜长大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而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情这个字……我叹了口气,摸出烟点了一根,深吸入肺,一瞬间头脑晕眩,烟助酒势,开始上头了。 “早该知道泡沫一触就破,就像已伤的心不胜折磨,也不是谁的错……” 秀秀唱得非常投入,唱至副歌部分,没想到真的飞出好多泡泡。原来是云彩不知什么什么时候过去了,在台下用泡泡枪朝着舞台吹泡泡,很多女生惊喜地“哇”了出来。 “再美的花朵,盛开过就凋落,再亮眼的星,一闪过就坠落,爱本是泡沫,如果能够看破,有什么难过?为什么难过……” 唱到这里,秀秀手一挥,挥破一片泡泡。 “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花火,你所有承诺……” 她的声音哽咽,唱不下去了,别过头去,好像哭了。 别人只当她是入了戏、动了情,现场随之响起了掌声、欢呼声,只有我想过去抱住她陪她一起哭。真的,心里说不出地难受。什么“原来我非不快乐”,什么“我却原谅了你”,全他妈是骗人的!还不是放不下?人家早已远离,越走越远了,自己却作茧自缚,困在原地,独自悲伤着。 我恨恨地将烟捻进烟灰缸,抬头看了看听歌的黑眼镜,又盯着他身边的闷油瓶。闷油瓶也转过来了,这次我没有躲开,直勾勾地跟他对望着,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之间,一直以来作茧自缚,困在原地的人到底是谁?我心疼你了,谁来心疼我呢? “不好意思,”秀秀坚持将歌唱完,没有下台,笑了笑,“其实,今天是我的stday……” 什么!她一开口,我便愣住了,直接站了起来。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要走,离职不是要做交接,一个月吗……等等,所以说,7月1日那天她想吃饭,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刚刚,我是最后一个从公司走的,一个人在空空的办公室里转了两圈,三年,说不留恋这里是假的,”秀秀笑了笑,“我试着去认每一张空桌子,想那里坐着的是谁、长什么样子、我们之间有过什么交集,才发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还是有很多人不认识,挺遗憾的,感觉自己有太多美好的时光没有珍惜。我要离开了,这件事除了hr、我leader以及跟我交接的iter外,我没提前对任何人说,是不想这最后一个月有什么变化。我想自然地度过,平静地离开。我不跟你们说再见,世界大,生命长,离开这个圈子,大多也都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只祝你们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事业节节高升,我们就相忘江湖,后会无期啦。”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无法平静,甚至感到悲伤,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失去。我的身边又失去了一个人……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都走了,直到有一天只剩下孤独的我和一堆空椅子。我重重地坐了回去,双手掩面,心里好难受。 “好啦,告完别了,不过我还不能下去,哈哈,”秀秀接着道,“自从毕业后来到北京,我一直待在x,这里真是个充满活力又让人温暖的地方,今天是她的生日。在我的最后一天,很庆幸能为生日会贡献一把力量,谢谢公司给我这个机会!”秀秀说到这里,我对面的黑眼镜突然站了起来,向我们四周挥挥手,从沙发背后拎出个……步入人群,朝舞台走去。 “我来客串一把司仪,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新办公区域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对吧,那么有名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办公室会是什么样子呢?想知道吗?马上揭晓。不过首先,我要有请hyf组的黑瞎子,我们vx组的iter以及tv组的tracy上场。” 说话间,就看到有个人攥着鼓槌跟大家挥挥手,坐到了架子鼓的后面,有人搬了椅子上来,然后,一个女孩抱着好像是大提琴走过去坐下,最后是黑眼镜,果然拎着一把小提琴,已经褪去了刚刚我依稀看到的黑色琴箱。秀秀左右看看,点点头,作出一副相当满意的样子,说道:“嗯,不错不错,我们x就是这么人才济济,卧虎藏龙。” 大家笑了笑,然后喧嚣了起来,议论纷纷。秀秀捂住胸口,鞠了个躬,走到舞台旁边那架钢琴前坐下,姿态自信从容,似乎切换到另外一个角色——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优雅端庄的霍秀秀。气质忽然就不同常人了。 没想到,原来她跟黑眼镜所说的是这么一回事,便更加觉得自己可笑。不过,这可真的是出乎我的双重意料……秀秀会弹钢琴,黑眼镜会拉小提琴,就连胖子也呆了。看大家的反应便知,这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到位。 台上灯光忽然暗了下去,黑眼镜将琴夹在肩上,朝大提琴女孩示意,拉了几声,大提琴进入,接着是镲声和秀秀的钢琴声,架子鼓的鼓声响起,钢琴进入主旋律,好熟悉……名字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哟,《出埃及记》呀,这个很难的。”阿宁这时忽然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怕冷落了闷油瓶,说完回头看了看他。闷油瓶点头回应。我也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个!虽然乐器少,没有我之前听过的演奏气势磅礴,但效果也着实不错了。因为秀秀的琴技实在是太好,黑眼镜也是。台上我认识的这二人,此时让我无法将他们与平日里的形象统一起来。 乐曲高潮渐进,会场中央的四面吧台台面忽然燃起一圈蓝色火焰,四角也点了小烟花,与此同时,幕布与室内悬挂的所有led电视屏上瞬间亮了,出现了公司的logo,还有声音。现场立即沸腾起来,画面里是员工,镜头一位一位地切换,每人手里都举着一张亲笔写下“我爱x”的a4纸,嘴里喊着我爱x,表情无一不是各种笑着,每个人都在等自己出现,认自己认识的好友。 我也录了这个,跟相片一起拍的,当时我不是都忙疯了嘛,行政还特意拿了纸墨笔砚,让我在会议室里用毛笔写了一幅字……可是,还没有播到我,画面便切入了新办公室的宣传片。顿时,全场惊叹声此起彼伏,长长的走廊,红白交错的立体装饰线条,镜头快速推过去,仿若一条时光通道,连同整个办公区的设计,实在是太惊艳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禁看了眼闷油瓶,发现他正盯着舞台方向,瞬也不瞬,眼神里有期待,全神贯注得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看他。 舞台上,一直以来玩世不恭的黑眼镜即使拉着小提琴,演奏这样带有神圣色彩的音乐,也是一副随性不羁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这种雅与痞的结合体太有魅力,好像周身都散发着神秘的光一样。所以,也怪不得……他烫得连我都睁不开眼睛,根本无法再看下去了。 新办公区宣传片播完了,其实很短,又切入员工的祝福画面,我也没什么心思等着看我自己了,反正我知道我写了什么,于是坐正身体,点了根烟。可是,看到闷油瓶依旧那副专注地盯着舞台方向的样子,我又转了回去,还不如看拉琴的黑眼镜或者宣传片…… 胖子这时突然整个人都趴了过来,压得我烟灰掉了一裤子,说:“天真快看你胖爷我多喜庆。”这云彩不在就开始折腾我了,我瞪他一眼,再去看舞台,他的镜头早过去了,现在是阿宁,诶到我了,我举着一张宣纸,上面是我写的繁体书法“万岁”二字,说我爱x,笑得一脸纯良……简直不忍细看。之后,画面便快速倒退,渐渐地,每个人的画面都变成一个小小的小方格,归到一处,所有人就这样填充出了大大的“万岁”两个字,用的正是我的字体……当最后一格进入,“万岁”二字完整出现时,片子里传来剪辑合成的,全公司异口同声的“我爱x”。 短片看得人热血沸腾,现场很多人不禁喊起了“x万岁”,演奏也正好进入尾声。秀秀瘦小的身躯、纤细的手指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力量,弹得高亢、激昂。收手后,她情绪似乎还没有及时走出来,微皱的眉头,神情肃穆忧伤,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祷告,祈求主,带她脱离痛苦。 摩西带领受奴役的希伯来人出离埃及,历尽40多年艰苦跋涉,抵达富饶的迦南美地。我们又有谁来救赎,内心的叹息又有谁能听得到,引领我们找到应许之地,又需要多久?我掏出手机,翻到秀秀之前发给我的那段解签内容,上面说我们各方面都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会吗? 谢过幕后,我在掌声中站了起来,看到他们下台。秀秀跟一直等在台下的云彩相拥,云彩好像哭了,秀秀还拍了拍她。之后,黑眼镜拉住秀秀说了什么,把提琴给了她。秀秀接过琴,便挎着云彩回来了。 她将琴放到闷油瓶旁边,之后转过身,朝我笑了笑,忽然张开双臂。我懂了,弯下腰也抱了抱她。怎么不早说……还是想责备一下她的,可是话到嘴边,也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未来会好的。 说完,一抬眼看到闷油瓶正在看我,我也看了看他,突然不忿起来,怎么,你有意见?结果我这还没解气呢,就被胖子给了一瓜子,说滚开,抱个没完了!胖爷我还没跟秀秀告别呢。 告别总要有个仪式,不然多落寞,之后必然是秀秀举着杯子要跟我们喝一杯。既然喝就一起喝,黑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决定先不等他。等大家张罗着添满酒杯时,我一看,闷油瓶还在用那杯饮料,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我拿走了他的绿茶杯子,倒了杯那个什么tequi给他:“张总这么不给面子,以茶代酒一个晚上了,该喝一杯了吧。” 我的举动很疯狂吗?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我们当然没熟到这个程度,不然胖子为什么又拦着我,又安抚闷油瓶,说别跟个小孩子计较,我喝多了。但事实是什么,嘴都亲过了,摸也摸过了,现在我让你喝一杯酒,很过分? 胖子使劲拽着我举着酒杯的胳膊,阿宁也要抢我手里的酒杯,就连秀秀都出来打圆场。我却使足了吃奶的劲儿,盯着闷油瓶的眼睛,不为所动。 “是该喝一杯,”闷油瓶伸过手来,从我手里接过酒杯,先冲秀秀举了一下,又对阿宁和胖子分别示意,最后是我,“先干为敬。”说完,他就真的干了,之后盯着我看。胖子他们赶紧拍手叫好,秀秀也张罗着让我们也喝起来。我发誓,这是我干得最痛苦的一杯,胃都在抗议了。 秀秀跟我们喝完后,拉着云彩,说要去她们组那边过一圈,其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穿着高跟鞋看着挺揪心的,不知道喝一圈下来能不能扛住。临走前,她趴到我耳边说她定了个ktv包间,晚上10点,她跟组里人喝完会和云彩先过去,让我过一会儿叫上胖子一起,分开走,别太声张,只有我们四个,还发了个地址和房间号给我。我按亮手机查看,顺便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多小时。 我和闷油瓶干完那杯酒后,桌上就气氛诡异。当然,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气氛诡异,那位大爷看起来相当坦荡荡。阿宁去隔壁找cire她们照相去了,胖子这边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是短信界面,大概是在给云彩发?这才走了两分钟不到……我心里翻了个白眼,一看他竟然还特么戴着我的兔耳朵,一个不爽一把就给薅了下来。 “干嘛!”我大概是把胖子吓了一跳。 “还了去。”我一站起来才发现,我也没比他好哪儿去,还围着围裙。急吼吼地连同领结都解下来,抱起那团红绸子就到隔壁找cire要给她。结果,她竟然说不要给她,是送给我的!我要这些干嘛……结果推来推去,被拽着戴上兔耳朵照了几张相不说,最后还是全都给抱了回来。兔耳朵又被胖子抢了去,说云彩喜欢,然后戴在头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又嘟起嘴,朝我比了个剪刀手……别吓我了!“那给你了。”说完,我拉过背包,把绸子什么的往里面塞。 闷油瓶在抽烟,刚才在隔壁照相的时候就看到了,拿的是桌上黑眼镜的那盒。说起来,这黑眼镜去哪儿了?走的话,要不要跟他和阿宁打个招呼? 胖子跑到闷油瓶旁边去了,一副聊天的架势,说着说着还举起手机,看意思是要合影,闷油瓶竟然也配合,把头凑了过去一些……人就是这么不禁念叨,刚还想黑眼镜呢,台上一个节目完毕,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黑瞎子又回来了,这回就唱一首歌,准备很久了,你们可要专心听啊,”说完抬手一指,“那边那边,尤其那边,不许开小差。” 现场很多人笑着转头寻找,我紧张了一下,停下整理背包的动作,因为他在指我们这边。靠,我怕你作甚!我没理他,拉好拉链,点了根烟,结果他又说:“戴兔耳朵还自拍的那个胖子,说的就是你!” 胖子茫然了下,反应过来,脸一绿,随即站起来朝台上比了个中指。黑眼镜不甘示弱,比了两个中指“杀”回来,全场哄堂大笑,连闷油瓶都好像笑了下…… “好了,”黑眼镜打了个响指,“ic!” 结果前奏一响,我便愣住了。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台上黑眼镜抱着麦,唱得一脸深情,边唱边抱住了自己,扭动身体。 “you’re jt too good to be true, i ’t take y eyes off you” “you feel like heave to toua hold you so uch” 说是7月要用,原来就是今天,这种时刻用?我偷偷瞥了眼闷油瓶。本来一个小时下来,大家都有些疲倦了,台下专心看节目的不多,大多都在各干各的。但是黑眼镜的台风很high,加之开场前特意带动了气氛,现场反响很是热烈。连胖子都不跟闷油瓶聊天了,乐呵呵地看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节奏。而闷油瓶,当然也扭着头在看。 不管听多少遍,不管是什么版本风格,我都认为这首歌是最棒的表白,简直句句情话。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虽然根本看不见黑眼镜的眼睛,但总觉得他一直在看我们这边。他看我们又做什么,这边还不就一个人是他要看的? “i love you baby…”摇滚版间奏很嗨,抱着麦发完疯的黑眼镜,忽然伸手一指。我赶紧看过去,胖子已经探出身子朝台上的黑眼镜比中指了。看,这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了吧,连胖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指这边……被胖子肥硕的身躯挡住,我几乎看不见闷油瓶的脸,但是,他的头是朝着舞台的,而未被挡住的下半张侧脸,嘴角似乎是弯的? 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也不想凑热闹见证什么轰动的时刻,你们爱怎么耍怎么耍吧。趁他们不注意,我叼着烟,拎起背包,起身闪了,没同任何人打招呼。 第19章我们的出路只有两种 出了门,我笑了下,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自作多情。闷油瓶既然是黑眼镜叫来的,那为什么而来,跟你吴邪有什么关系?陪着演到现在,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扔掉烟头,本想把秀秀发的地点短信转给胖子,告诉他去k歌的事。结果才拿出手机,身后就有人拍了拍我,惊出我一身冷汗,祈祷千万不要是闷油瓶千万不要是……回过头去,却说不清心中滋味,已经不忍心再嘲笑自己了。 ay姐手机贴着耳朵,嘴里叼根烟,冲我比划要借火,却马上又将烟从嘴里拿下,语速极快地说:“您之前下的brief deadle可是周五下午三点前,想加急好商量,但再急我们也要能做得出来啊,最快只能明天下午,上午没有办法。” 看来又是那位难搞的客户来为难她了,这大晚上的,临时改为明天上午要,也太不讲道理。明天上午其实不用上班的,因为庆典搞得晚,公司给了半天的假。看来她们也没戏了,要加班给赶出来……唉,我把火塞给她,想起来其实我也有deadle是明天的brief没做完,也是jason说有些急,将原本按照惯例应该一周的工作,压缩到三天。 被她这么一拍,我怕夜长梦多,打火机也不要了,想说还是先走,等打上车再告诉胖子吧。直接给他打电话,不发短信了,短信容易暴露,他跟闷油瓶坐在一起,说不好就被看见了。如果打电话,他想要接听那必然得找安静的地方,肯定是要出来的,那时候闷油瓶不在身边,怎么都好说……我为什么要这么躲着!好像多怕他追出来一样,他此刻怎么可能脱身来找我。可是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无法内心坦荡地在门口晃悠。 大概因为是夜晚,到了这种特殊地段该热闹起来的时候了,目的地是这边的出租车非常多。我直接在路边上了辆刚卸客的,才关上车门报了地址,手机就响了,本来以为是胖子,结果掏出来一看简直……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直接挂断没理他,挂得决绝,偏又有些心慌,还偷偷回过头去看。出租已经开了起来,又是黑天,看不太清,只依稀看到夜店门口有出来的人影……应该不是他,是两个人,所以不是他吧。 “去哪儿了。”是闷油瓶马上又发过来的短信。 这种时候,还找我干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非要我跟你在那里不尴不尬、不清不楚地傻坐着,看你们秀恩爱?拿我当什么呢?我实在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了,我觉得我心里大概还是希望他来找我的,可是他真来找了,我又什么都不想告诉他,想离他远远的。他来找我,我反而更加痛苦、愤懑。 刚刚ay姐讲电话虽然已经在忍了,可是语气态度也说不上多好。上次还说羡慕我们跟了个好客户,呵呵,闷油瓶可真是个好客户呢。那么,贴心的好客户,我如果直截了当地跟你说明天你们要的我给不了,没办法,做不出来,你会作何反应呢?我如果任性无理,你会作何反应?忽然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公私都分不清楚了。 盛夏,闷热,的哥总是不爱开空调,车窗兜进来的风粘腻腻的,看着窗外路过一个个纸醉金迷、寻欢作乐的地方,我忽然渴望一场痛快的、突如其来的大雨。 想按原计划联系胖子,叮嘱他悄悄出来,别让任何人知道,可是我又有什么借口呢,即便用这是秀秀交代的为由,那也只需低调,不让她们组的人知道即可,所以,我不想让闷油瓶知道又怎么跟胖子开这个口呢,真t烦。幸好忽然接到了秀秀的电话,说她们出来了,问我们大概多久,我赶紧让她快派云彩去叫胖子。如果是云彩,闷油瓶大概也不好开口问什么了吧。对于我怎么丢下胖子自己走了这个问题,我只说你别管了,秀秀也就没再多嘴。 路途不远,路况又实在顺利,大概10分钟就到了。我没在休息区等,直接找前台开了秀秀预定的房间。进包间第一件事就是买酒,为了不将钱算在包间费里,我特意去了售货区,之后回到房间,刚坐下点上烟,门就开了。果然如我所想,他们与我前后脚。秀秀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云彩,然后就……没人了? “胖子呢?”我探头看门上的玻璃窗问。 “外边儿打电话呢,才出电梯,电话就响了,”秀秀瘫到沙发上,脱下高跟鞋,边活动脚边说,“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大忙人,老娘明天就解放咯!什么brief,什么deadle,都滚蛋吧!脱离苦海!”说着,朝点唱机旁边的云彩大喊一嗓子:“来首《穷开心》!《再见》!《热情的沙漠》!《算你狠》!《死了都要爱》……诶怎么都是男的?云彩你再来点儿女的,插着点。酒呢?来人呐!上酒!” “……”我跟云彩无语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秀秀。 “怎么,没见过女汉子?”秀秀不屑道。 “……”我摇摇头,“挺好。” 看秀秀这高了的状态,我只能往云彩那边挪,换个目标。其实就是想隐晦地问问,她们走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承认我这个人贱死了,明明走就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偏偏还想打听。到底怎么样了,我走后,发生过什么,怎么她们都像没事人一样?发现我走了,在场人什么反应……可是发现,后面那个问题问云彩也没用。 “想唱什么?我帮你点?”云彩察觉到我的靠近,大概还以为我想点歌。 我也泄了气,只说给胖子点首《爱你在心口难开》。云彩挑眉看了我一眼,我朝她傻笑。 秀秀站在沙发上跳着疯喊《穷开心》的时候,胖子几乎跟送酒的服务生一起进来,前后脚,满头大汗,进来后就直冲我而来,把我拉到一边。这架势让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是要跟我八卦什么,结果却问我,怎么回事?我愣了愣,反问他什么怎么回事?不知道他的这个“怎么回事”到底是在指什么。指黑眼镜那首歌?指我的早离开,还是指我和闷油瓶?偏偏胖子一口气提着,却欲言又止了。秀秀这时不唱了,举着麦喊我们,卿卿我我干嘛呢,招呼我们去喝酒,不许开小会。胖子便忽然转身要走了。 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按他的尿性,不是应该为我抛弃他而先来找我兴师问罪一番,再眉飞色舞地跟我八卦当时现场有多热烈,说我没看到真可惜地跟我显摆一番才对吗?我一慌,忙扯住他胳膊,想问什么,可是却忽然无从开口,也不敢问了。 胖子回头看了看我,又恢复了往常,说走,喝酒去,快被秀秀这丫头吵死了,说着还转手拉住我的胳膊,挎住,跟着节奏扭着回去了。秀秀和胖子直接豪爽地干了一瓶,我心里忐忑,只跟着他们喝了一口。云彩开始唱歌了,《说爱你》节奏感很强,秀秀在沙发上举着酒瓶,边喝边扭,胖子在茶几前面也举着酒瓶子扭,真是热闹。于是我心一横,一口气喝下半瓶,事到如今我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就应该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 《再见》一看便知是秀秀的,刚刚一首歌的功夫她又干掉一瓶,抹抹嘴,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知道她点这首歌的用意,都格外认真,结果前奏才响起,胖子却忽然跟触了电似的一哆嗦,捂着裤兜起身跑了出去……尿急?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 秀秀唱着唱着又站了起来,在沙发上左右摆动。唉,我叹了口气,这白花花的大腿一直在眼前晃,晃得我也没脾气了。 “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谁知唱到这里,她忽然一迈腿直接上了茶几,转身对我和云彩挥手。茶几是玻璃台面,ktv里踩这个出事不是没有过,把我给吓得,赶紧站起来一把拉住她,说太危险了,快下来。秀秀偏不,又转过身去,面对电视,走来走去地唱着,步伐相当不稳,还踢倒了两个空酒瓶子。她可是光着脚!看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推测她这是酒劲儿上来了。我真怕出危险,赶紧一把从后面拦腰抱住她把她往下面拽,哄她说你都走光了,可难看了,赶紧给我下来消停会儿!不许乱踹! 云彩也站起来想帮我,结果我刚把秀秀整个人抱离茶几,她的脚才悬空,ktv门就开了。我正要喊胖子快来帮把手,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他妈的这ktv能大变活人怎么着? 我实在太过震惊,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概是不舒服,秀秀也不唱了,在我怀里踹了踹双腿,直喊“放我下来”。结果才喊出一嗓子,又忽然安静了,指着门口:“诶小哥来得正好,再加一打啤酒!不不,开瓶蓝方,不不,还是香槟好,来瓶酩悦!dnon有没有?” 我想捂脸都没手可捂,赶紧把秀秀放到沙发上。 “哎呀你是不是喝多了,那可不是服务生,够喝了,别想着点了。”云彩赶紧按住秀秀,还帮她整理了下裙子。 “为什么不点,别给我省钱,姐姐我又不差钱……” 她们再说什么我都没听进去,走过去瞪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挂我电话不回我短信。”谁知他竟然也不甘示弱,不答反问! “我乐意,你管得着我吗!”我一下就火了。 他点点头:“我乐意来,你也管不着我。” “……”我就操!简直想摔个酒瓶子跟他这个开了瓶的闷油瓶拼了,总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才能解了胸口噎住的这口闷气! 真胖子这时回来了,被闷油瓶挡着一半,只闻其声:“哎哟,小哥你怎么来了,早说啊,我去迎迎你,来来来,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去啊!” 闷油瓶跟胖子点了一下头,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竟然好像透着胜利者的微笑?然后就走到沙发那边坐下了。我他妈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闷油瓶直接联系了胖子,胖子瞬间就把我卖了啊!我死瞪着那个一溜烟跑去茶几,抄起麦喊“诶诶怎么没人唱啊,没人唱胖爷我来!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的死胖子。 装,再给老子装……我跟闷油瓶拼完就跟你拼! 秀秀静下来了,歪头眯着眼盯着闷油瓶看。我走过去,坐回我原本的位置,挨着秀秀。结果才坐下,秀秀就按着我大腿,隔着我探到闷油瓶那边继续看:“诶?这位帅哥哪儿来的?……你好。” 这失忆得够快,我几乎两眼直接翻了白,都不够给我省心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让她赶紧坐好,她就够了两瓶啤酒,递了过去,对着闷油瓶道:“来,帅哥走一个!” 秀秀这一下按到了我大腿麻筋,我差点儿没叫出来,赶紧伸手推她:“你喝多了别闹了!” 谁知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闷油瓶也按着我大腿,越过我,接过秀秀手中的一瓶啤酒,碰了下另一瓶,说:“好啊,干杯。”说完,盯着我,举起瓶子喝了一口。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怒火噌噌地蹿。 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死胖子!我瞪了他一眼,发现他貌似在边唱边跟云彩“精神交流”,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又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然后云彩就从我身边拉走了秀秀,拿走她的啤酒说:“少喝点啦。”发现我在看他,胖子脸抽了一下,赶紧一扭头去看电视,专心唱了起来,说不上来是无语还是心虚的样子。 秀秀离开后,我身边有空位,第一时间就跟着往她那边挪,同时一甩大腿,甩掉了闷油瓶的手。可惜我屁股还没坐稳,闷油瓶也跟着挪了过来,非跟我挤着!我抬头瞪了他一眼,结果他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微微歪了下头,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他娘的这是一脸无辜给谁看,成心气我是吧! 整个包厢随着《热情的沙漠》的结束,陷入了一段非常短暂又诡异的沉默。“小吴!”胖子忽然也整个越过云彩,伸长胳膊将麦递给我,“犯什么傻啊,唱一个。” 我从头到脚哪里看起来像有心情唱歌?直接回绝说:“不会。” “张总呢?小哥?”胖子不屈不挠,其实歌都已经开始了…… “诶,这是我点的啊!”挂在云彩身上“撒娇”的秀秀忽然原地满血复活了,近水楼台地一把拦下正好递到她前面的麦克。 “……不耐寂寞,尺度游走,别以为地下恋情密不透风,我说算你狠,善用无辜的眼神。” 秀秀马上压着嗓子唱了起来。我想抽根烟放松自己快要崩断的神经,结果刚叼上烟,闷油瓶就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咔哒”点燃,看了看我。我拧拧眉毛,转过头去,几乎趴到茶几上,去够胖子那边的火,好不容易才够到,靠着沙发背坐正,点完将打火机往茶几上一甩,看都没看他。 还非你的不可?反正那打火机是ktv送的,你喜欢送你好了。 “你真是没什么良心,把我就这样抛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得有点儿大,秀秀唱起歌来特别high,唱到这里居然演了起来,举着兰花指戳了我一把,又捂着胸口,黯然伤心状,“我真是没什么出息,对你还放不下去。” 我正无语着,她又忽然不唱了,一把扒住我肩膀,低头不语,连麦都放下了。这突然的一幕,闹得我们都一愣,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她忽然抬头说:“吴邪,我恶心……” 我一听,噌就站了起来,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云彩指挥:“快快,带她去卫生间!等等,鞋!还没穿鞋!”我赶紧撅着屁股把茶几下面被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够出来,递过去。直到看着她们出了房门,我才重重地坐回沙发上,搓了搓脸,叹出口气。忽然觉得这一晚,心好累,不,是身心都好累。 “我不放心,去看看,小哥你们唱着。”胖子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算你们狠…… 包房里只剩我们俩,谁也没说话。没有原唱的音乐继续响着,间或冒出几句伴唱。我抬头露出眼睛,无意识地望着那块led屏,v风格真是荒诞。忽然,闷油瓶膝盖碰了碰我,说:“吴……”我赶紧抬起一只手,头也没回地说:“别理我。” “心事若无讲出来,有谁人会知,心爱你若有了解,请你着忍耐。” 闽南语的伴唱,不看字幕都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抽掉手里最后一口烟,我捻灭,抄起啤酒喝了一口,继续盯着屏幕发呆。听动静,闷油瓶似乎也喝了一口。 屏幕上方滚动起了字幕:下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到我给胖子点的歌了。说来巧,前奏才响,包房门开了,是胖子,明显愣着犹豫了一下。“给她们拿点儿东西。”说着,他跑到一边,打开秀秀的包乱翻了一通,取出一个化妆包似的东西,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也怪不得胖子都要愣,估计今夜全市所有ktv,只有我们这间包房如此诡异。歌放着,没人唱,一动不动傻盯着屏幕看,毫无生气的脸还被屏幕映得忽明忽暗,跟鬼片现场似的。 这首歌还没完,他们回来了。秀秀好像卸了妆,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但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至少眼神清明了,进门后还跟我们笑着说,刚刚不好意思失礼了。她跟我当然没必要这么客气,想必是因为闷油瓶的缘故。虽然她在努力地缓解尴尬气氛,钻到点唱机前张罗给每个人点歌,但问到我和闷油瓶时,还是前功尽弃了。闷油瓶就算了,说“你们唱就好”也不算不给面子,可这种局面,我是真没心情。我到底干嘛来了!秀秀好好的一个告别party,被我们搞成这样…… 秀秀和云彩两个人选了一首女声对唱《如果的事》。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忽然手机在兜里震了,掏出来一看,是胖子的短信:“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办,求你教给胖爷我!”我没回,也没去看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盯着屏幕。 “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为爱勇敢一次……” 在秀秀和云彩的歌声里,我把那瓶啤酒一仰脖喝光了,抹抹嘴起身,拱了拱闷油瓶挡路的大长腿:“让让。”他抬头看着我,不动。我皱了皱眉头:“上厕所。”他这才侧身让我出去。 还有什么必要死赖在那里,让所有人都尴尬。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给胖子回了短信:“我吐了,太难受先回去了,你把包拿出来给我,我自己会跟秀秀说。你照顾好她们,一定送到家。” “我靠不行,你把小哥丢给我一个人,你太狠了!” “你行了!怪我?还不是你把他招来的!” “我靠,还就怪你了,胖爷我还没跟你算账问问你跟小哥到底什么关系呢!他打电话直接问我在你哪儿说要来,你让胖爷我怎么说?不许他来?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们怎么回事!” 虽然我看得搓火,但心里也清楚,诚如胖子所说,这事着实怪不到他头上。k个歌k成这样,我也相当过意不去,便破罐破摔、避重就轻地回他:“我走了他肯定也待不长,快帮我把包拿出来,我在厕所等你,他问你你机灵点。” 还以为得跟胖子再扯会儿皮,没想到他竟然很快回了一个“好”字,突然这么干脆?也好,正合我意,我松了口气。 有人尿完来洗手了,我闪身让开,靠到洗手台旁的墙壁上。那人嘴里叼着烟,冲了冲手甩着水走了,看得我突然也想抽一根,结果拍了拍裤兜,想起烟被忘在包房茶几上了。我赶紧拿起手机,想跟胖子说一声,却忽然感觉视野暗了,有人在我身边遮住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我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抬眼一扫……我操,差点儿被吓一哆嗦。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他站得太近,我下意识就抬手企图将他推远,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我扯了两下没扯出来,瞪着他低声质问:“你又跟来干什么。” “你又躲我干什么。”闷油瓶学我的话,却面无表情,语气也平平的。 “想太多了,你有什么可让我躲的。”我哼笑一声。 “我走了他肯定也待不长,快帮我把包拿出来,我在厕所等你,他问你你机灵点。”他就这样淡淡地叙述着,没有任何起伏,一字不漏,还举起左手给我看他手里拎着的我的背包…… 我愣了愣:“你看胖子手机了……”闷油瓶就看着我,不置可否。想起那个回复痛快的“好”字,我他妈一下就炸了,像被当众扒光一样羞耻、愤怒:“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丧心病狂!”我是真骂了出来,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别人、有谁在看我们了。 “松手!”他的手劲实在太大,我又甩又挣,另一只手也攥住他胳膊拉,结果他却突然“嘶”了一声,松开手,表情相当痛苦,眉头深皱。我顿了顿,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心里打了个激灵,立马不敢动了……我忘了,不是故意的,对不……在我自责、懊悔得几乎马上要去把他的右手拉过来问的同时,我整个人顿住了,手停在空中抖了抖,咽下那些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一咬牙,转而朝他摊开手说:“书包给我,我要走了。” 我不敢看他,可是他不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我无奈抬眼,却直接撞进了又深又复杂的眼神里,只得转开视线,看到门口有个想进又不敢进来的可怜人。忽然,我面前传来一声轻笑,是真的笑出声音的那种,就一声。我循声看过去,闷油瓶却是皱着眉头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犀利……他举起我的背包,我以为他要给我了,赶紧伸手接,他却一甩,单肩背到自己肩上,说:“你不是说你走了我也待不长,现在我也要走。” ……你走就走,拿我背包干什么,我也皱了皱眉头,想说别闹了,却又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还是用右手,拉着我就往外走,我特么有脾气都不能反抗! “等等,”我喊停他,不就是个包,大不了我不要了,“我想抽烟!烟落茶几上了,你帮我回去拿一下,我在这里等……”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从兜里掏出……操,我的烟来了,还问我:“现在抽?用不用帮你点,火我也拿了。” 你是我大爷……然张大爷连一个给他跪的机会都不给我,又直接扯着我往电梯间走了。走得相当快,气势汹汹地,在不明真相的路人看起来,我该多像出来耍却被抓包的样子。 我觉得我的脸都丢到家了,等电梯时依旧不放弃,垂死挣扎,压着语气问他可不可以先松手,人家请我来,我要走好歹回去打个招呼。结果他看了我一眼,直接将我拉进开了门的电梯里,才说:“不就是霍秀秀,我替你说过了。” “你替我……你替我算什么!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我一听,直接就火了,比意识到他看胖子手机还要生气。 不过两层而已,我还喊着,电梯已到一楼,门开了。闷油瓶根本不理我的不满,拽着我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我觉得我也快不要这张脸了,直接用力扯住他,定在原地抗议,刚想狠狠甩开他的手,再来句“您就送到这吧,再见”之类的,他就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最好别乱动,我手很疼的。” “……”手疼你他妈就撒手啊,我逼着你了?!我无语,气愤,偏偏又无可奈何,真的,崩溃也不过如此。我就像一个憋满了气,处在爆炸边缘的高压锅,即使想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我们谁都不要脸算了,却偏偏在他拽我走的时候,又贱死了,怕他手疼不敢跟他较劲……张起灵,算你狠。 大门外停着一排待客的出租车,他连看都不看,直接拽着我走进一条巷子。“你带我去哪儿!”我喊了一句,他头也不回,拉着我继续走,直到我在路边看到了他的车,他才停下,掏钥匙开锁,说:“你不是要回家,我送你。” 又来了……等等,我一惊,立马瞪圆了眼睛:“你开车来的?!”闷油瓶一副“不然还能怎样”的理所当然状,将我塞进副驾。之后,他拉门进来,把我的包扔到后座,又掏出那盒烟扔到我腿上,绑好安全带,插钥匙打火,挂档就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喝酒了开什么车,你疯了!” 怎料闷油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眼神让我害怕:“对,我就是疯了,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完,他猛踩一脚油门,我整个人直接贴背拍到了座椅上,赶紧绑好安全带。我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我怎么想的,我还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呢!该疯的明明是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喝了酒的缘故,闷油瓶今天车又开得实在跟往常不一样,快赶上胖子和黑眼镜了。才往我家方向开了还没一公里,我就忍不住晕车了,喊道:“停车,我要吐!” 车刚靠到绿化带旁边,还没停稳,我就解开安全带开门冲了出去,踏进草地的一瞬间全吐了出来。闷油瓶也跟过来了,拍我的后背,我背手推他腿,说:“你走开。” “……那给你纸。”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试探。 我背过手要了过来,听到他走开了,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又喘了会儿,才起身回去。闷油瓶站在车旁,面色凝重,透着内疚,举着瓶矿泉水,见我来了,拧开了瓶盖。我走过去接了过来,漱了漱口,瞥了他一眼问:“你手又没事了?还能拧瓶盖了。” 闷油瓶不说话。我没理他,直接拉门上车,等他也进来了,我点了根烟,说:“我又不想回家了。”他帮我按开烟灰缸,打开天窗,问:“想去哪儿?” “我要吃汉堡。”我说着,往崭新的烟灰缸里掸下了它生命中的第一截烟灰。 “好。”闷油瓶点点头,挂档,起步,恢复了往常一样变态的稳。 窗外一片片霓虹飞逝,反光镜里映出我抽烟的样子。其实,也没有多想,不是非抽不可……烟味儿从空调滤芯过滤一遍,已经让出风口吹出来的冷气夹杂上难闻的味道了。我伸手将烟在烟灰缸里捻掉,看着未完全灭尽的烟蒂还亮着火星点点,几缕青烟飘了起来,消散在他的脸旁,我烦躁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邪恶的快感,却又稍纵即逝…… 懒得打破沉默,我索性闭上眼。感觉车开了一段后缓缓靠边停下了,接着是挂档和双闪“哒—哒—哒”的声音。闷油瓶似乎在看我,提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了。我等了一会儿,才睁眼,看见他朝快餐店走去,推开门,透过透明的玻璃门能看到他仰头看餐牌、点餐、掏钱包付钱的背影。我笑了笑,可是,反光镜里的笑容只抽起一边嘴角,看上去颇无耻,惹人心生厌恶。 我又闭上眼。等待,等他回来,打开车门叫醒我。闷油瓶回来了,拉开车门坐进来的一瞬间,车里的烟味瞬间被垃圾食品的油味替代,然后整个空间都静了静,才听见他轻轻的一声“吴邪”。 我睁开眼,循声看过去,闷油瓶正将外卖袋朝我举过来:“不知道你想吃哪种,我买了两……”我扫了一眼袋子,皱起眉头,将他的话打断:“怎么是肯德基,我不喜欢他们的汉堡,炸鸡还可以。” 闷油瓶顿了顿,收回手,看了看我:“那你想吃什么,买炸鸡还是换一家。” “换麦当劳吧。”说完,我喝了一口水,不再看他。 “你知道哪儿有?”他问我。 “不知道。”我抠着瓶盖上的纹路,听到塑料袋的声音,好像是被系好,然后丢到了后座脚坑。 “好。”闷油瓶说着,关了双闪,我余光看到他似乎在思索的样子。 其实,麦当劳没什么不好找,但大概是他怕遇到查酒的,不敢去太繁华的路段,钻来转去,终于找到的一家,还不是24小时营业,已经打烊了。他看了看我,我什么也不说,他就继续往前开。反光镜里的我明明是笑了,心里却突然难受了起来。 兜了一大圈,最后又返回ktv附近,原来在相反方向,街的另一端就有一家,他松了口气,问我要吃什么。其实……汉堡我也不是那么想吃,想到下午才吃过的吉士汉堡,就随口一说。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店里了,最后只看到他拎着外卖袋往回走的身影。我咬了咬牙,“砰”,矿泉水瓶被我无意识地捏出了一个坑。 闷油瓶回来后,将袋子递给我。我一看,他买了两个,没办法,不能说“不够吃”。再打开包装看,“怎么不是双吉”也不能说了。勉强咬了两口,我皱了下眉头:“番茄酱太少了,不好……”结果我话没说完,他忽然朝我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我要了几袋,你挤到里面吃。”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几包番茄酱,特别不理解,又抬眼看他,像看个妖怪一样。你他妈怎么就不生气!敢不敢不耐烦、甩个脸给我看看!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番茄酱包随之四散飞落到车里。闷油瓶愣了愣,不解地看我。 “你有病!”我朝他喊了一句,把汉堡揣回袋子,攥了攥,想开窗户扔了。尚存的一丝理智让我动作顿了顿,反手扔到后排脚坑,“我要回家。” 闷油瓶不说话,看了我一会儿,眉头虽是皱着,眼神里却依旧找不到我迫切想要看到的情绪。只是,他这样的眼神反而看得我心里更难受,只能转过头看窗外。听见挂档的声音了,车缓缓开了起来。车窗外,一对男女从麦当劳里出来,并肩而行,双手自然地牵在一起,平凡却耀眼。 我“咔咔咔”地捏了捏腿上的空瓶子,说:“我不回家了,回公司。”闷油瓶却不说话,不调头,也不停车。我回头皱了皱眉头,重复了一遍。 他只瞥了我一眼,淡淡说:“太晚了,回家。” 我要去哪儿,晚不晚的要你管? “你不愿意去就赶紧靠边停车,我自己打车。”我说完,闷油瓶真就靠边停车了。我要解安全带,却被他一把按住了,竟然还一副好声好气打算晓之以理的样子:“不是不愿意,你这么晚回去干什么。” 这可真问到点儿上了。我笑出了声:“还能干什么?干活啊。” “就不能明天再做。”闷油瓶皱了皱眉头。 “明天做?”我推开他的手,“你以为我不想回去睡个好觉明天上午放假自然醒?还不是你们急吼吼地明天就要!” 闷油瓶愣了愣,严肃了起来:“你明天再做,我去跟jason说。” 我又笑了笑:“可算了吧,我可受不起。” 闷油瓶不说话了,看了看我,忽然点点头说:“好。”然后挂档,开了起来。 我心中烦乱,抬手按开音响,cd机发出读盘声。 “是我想睡了,受不起打扰……幸福的骚扰,我都厌倦了。” 我一听还他娘的是王菲那张盘,就伸手换成电台。 “感情像一段旋律不断煽动,卡住了我的喉咙,讲不出该说的话想做的梦,只剩下耳边的风。” 我搓了搓脸,直接把音响又给关了。这声音我认出来了,又放谢霆锋出来是在玩我吗?余光看到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我便直接闭上眼,说:“到了叫我。” 不久前还感慨过物是人非的一段感情,原来尘埃未定。复合的新闻铺天盖地,惊爆世人眼球,世事难料大抵如此。众说纷纭,骂声当然也少不了。但情事是私事,他们二人是分是合,何须征得世人的同意? 两个人的终点只有两种,不能够停下来只有流动。 虽然被我及时切断了,但那首歌还是像有生命一样钻进我的脑袋,萦绕盘旋,不肯离去。那个梦,如果继续做下去,我们最终到了哪里,结局又是什么?没有“如果”,知道结局也没有什么意义,终究是场梦而已。可如今,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才是意义? 我也不想这样,这样对待他我心里就好受?蛮不讲理、百般刁难看似爽快,其实……我悄悄睁开眼,反光镜中何尝不是一张伤心、疲惫的脸。所以,事到如今还来找我干什么,还要这样无底线地迁就我、对我好干什么!就不能各自回到原点,也让我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为什么非要逼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难道看我这样为你弥足深陷,伤春悲秋,你很有快感?能不能不要这样残忍…… 大楼出现在眼前了,我没等他叫。“把我放路边就行。”话说得这么漠然,原来自己也是这么能演。 闷油瓶没有回应,缓缓停到路边,转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前顿了顿,回头说:“哦对了,正式说个再见吧,以后你别来找我,我们也不要再联系了,”说明白吧……“不然,下个月的今天就是我的stday了。” 没去看他有什么反应,那声“吴邪”也被我一甩车门将尾音闷在了车内。我拉开后门,拿出背包,转身就走,听到他熄了火、开关车门,也没有回头。我需要远离痛苦纠葛,需要决绝。 “吴邪。”闷油瓶几步赶上来,一把拉住我胳膊,相当用力,拉得我直接转过了身。像八点档一样,这么纠缠来纠缠去的有什么意思!能不能痛快点儿!我皱起眉头,有点儿不耐烦了,却在抬眼看他的瞬间,心又不可抑制地疼了——他的眼神未免也太痛苦。 “你现在真的……这么讨厌我?”他的声音很小。 要是真讨厌就好了……对这个问题,我撒不出谎,也无法做到与那样的一双眼睛对视,只能偏过头,死死攥住手心里背包带,咬紧嘴唇,不说话。 闷油瓶轻轻拉了下我的胳膊:“之前我错了,不能原谅我?” “我原谅你,”真心话,我尽力牵动嘴角,想对他笑一下,却发现视线中的景物开始模糊,依旧不能转回去看他,我扒下他攥着我的手,“我们好聚好散。”说完,赶紧转身离去,趁进旋转门时,抬手抹了把脸。可是,他偏偏又跟了进来。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看了看他,皱起眉头:“还有什么事?” 他微微弯了下嘴角:“快12点了,让我最后再陪你待会儿,不打扰你。” “……”这种时候还在关心这个!我真的快受不了了,你他妈就不能离我远点儿,别对我好,别理我,别来烦我!我多想一把薅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最后还是双拳紧握,下不去手。他这副小心翼翼、隐忍卑微的可怜样子,我可悲地什么心都狠不下。电梯“叮”一声来了,我进去,甩下一句“随你”。 深夜上行的电梯里,我们谁也不说话。闷油瓶站在我的侧后方,电梯门映出他的影子。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但直到门开,我都没有去看他的影子,也没有回过头。 公司好像给守夜的大爷也放假了,办公室的灯全关着,一片漆黑。我借着楼道微弱的照明,刷卡开门,进去后要松开门的瞬间,顿了顿。刚想回头看看,门在手里的分量一下便轻了,闷油瓶自己撑住了门,见他紧跟着,我才松手去开灯,只开了我座位上方的那一小片区域。 闷油瓶站在我桌前打量,伸手摆正了一只歪倒的网站吉祥物玩偶。我想了想,去休息区的冰柜里拿了盒凉茶,又推开旁边小会议室的门,结果愣了愣。正前方那张沙发背后的落地窗外,街对面的古典欧式酒店景观灯全开着,好像到了异国,真是好景色,美得不真实。我按开灯,回过头,闷油瓶正朝我这边看,他懂我的意思,也不用我叫,自己走了过来。 “茶几下有杂志。”我将凉茶塞给他。他接过去低头看了看,点点头。 安顿好他,回到座位,我没能松口气,反而心里压抑得更厉害。我搓了搓脸,支着头盯着那只玩偶出了会儿神,又将它推倒了。 本来就烦,结果打开邮箱一查邮件,我的火“噌”地就蹿了起来。明明给所有网站逐一追电话确认过,让他们务必今天把案例都发给我的,结果竟然少了一家!我特么明天下午就要交,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非让我明天一早来加班?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4节 气得我也不管几点,直接打了对方手机,才接通就冲他吼了一通,要个案例这么费劲,这次案子你们还想不想做了!钱还要不要赚了!挂的时候想摔电话,才发应过来我是用手机打的,不是座机……心中憋了口血。大概我发脾气是个大事,不光网站的人梦中惊坐起,保证马上赶工,两个小时内给我,连闷油瓶都推开门来看。 “你还是回去吧。”我对他说。 他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关上门又退了回去。 那你就等着…… 没法干活儿,我就强迫症似的整理邮箱,一封一封地检查、归类。这才发现,在一堆未读邮件之间,除了秀秀给集团群发的“farewell”以外,竟然还有一封秀秀的“farewell”。我疑惑地点开,发现这封的收件人只有我一个。 结果,谁能想到,整封信看下来,我心里竟突然风起云涌,无法平静。明明是她要离开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了,明明是她在讲自己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会字字诛我的心?我们的出路也只有两种……像经历了长达一个世纪的灵魂撕扯,我愣了许久的神,然后身体不受控般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口。 闷油瓶在沙发上坐着,背对一窗美景,静静地低头翻阅一本杂志。他有双好看的手,低垂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真的违不了自己的心,不论什么时候看他,都能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完蛋了。或许这就叫做命数?虽然不知是劫是缘,不知前路凶吉,但一想到此刻跟他就隔着这道门,过了今晚各奔东西,这些,明明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想到对他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反而让我心里难过得要死……不如…… 我一把将门推开了。好像吓了他一跳。闷油瓶合上杂志,站了起来,脸色疑惑。“怎么了?”他边问,边朝我走来。 “你先别过来!”我抵着门,伸手阻挡,“我就问你两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 他立马站在原地不动了,点点头,看起来竟然有些紧张。 我提了口气:“你是真的喜欢我?” 他先是愣了愣,后松了口气,眼神也放柔了,坚定地点点头:“我是真的喜欢你。” 够了……这瞬间我甚至这样想,有这一个答案,对我而言就足够了。家人如何交代,我的生活、工作,什么我都好像可以不在乎,之前纠结的也不计较了。不过……我咬了咬嘴唇,攥紧拳头。“好,”我也点点头,“我要全部,否则就是零,我和他之间你必须选一个,就现在。” 闷油瓶愣了愣,忽然皱了皱眉头:“谁?什么他?”好像不懂我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看他这反应,我顿时有点心灰意冷…… 闷油瓶一脸严肃,绕过茶几,大步朝我走过来:“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他伸手想拉住我,被我闪开了。 我什么意思?我说清楚?我笑了笑,之前竟然还不信他是个衣冠禽兽,看看这副表情,真能演,当影帝去吧:“不愿意算了,你还是走吧,我就不送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转身欲走,闷油瓶却一把拉住了我,很大力,还竟然吼我。“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也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你不信我?”除了疑惑、无辜,他竟然还生气了,“……你跟我过来。” 他一直拽着我走到我的座位前,拉了胖子的椅子过来,按着我让我坐下去。他坐进我的座位,握住鼠标,找到sn打开,拉出键盘“啪啪啪”飞快地改了账号信息,点击登陆,然后看了看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信我。” “噔”,sn登陆成功,他把我拉近些,点开面板让我看。我脑子顿时“嗡”了一声,他的账号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以前不用这个,为了加你才注册的,”闷油瓶拉住我的双手,“你让我选什么,从来没有别人,就只有你。” 这来得太突然,我脑子相当乱,什么都不肯接受,甚至想推开他说,你别逗我了,就凭这个?这种骗妹子的招数谁信,单申请个账号有什么难的,骗人的、搞外遇的不经常这样?然而,我只是木木地任他抓着手,盯着sn看,忽然发现…… “你怎么是脱机登陆……”这是我最后的挣扎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怕你不愿意再看到我……” 那些人和事,全部开始在脑子里快速倒带,让我头晕脑胀。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陷在一个怪圈里,他和黑眼镜,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现在,整个世界都开始崩溃坍塌,这个让我纠结、痛苦不堪的世界,原来全是假的?我说不出话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委屈。一切的一切,除了自己,无人可怪,这才是真的生不如死。我真的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不愿相信…… 闷油瓶忽然松开我的一只手,说道:“你要是还不信,微信也给你看可不可以?”语气是急切的,人也是乱了阵脚的样子。 就是因为信你了,才……他手都伸进口袋了,却被我阻止了。 “不用了……”我掰开他的手,“你先走吧,我求你。” 闷油瓶又来抓我的手,好像还要说什么,被我再次阻止。“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双手掩面,撑着头,好像吊着最后一口气,“求你了,让我静静……”口气几近哀求。 “……好吧。” 他走了,我终于哭了出来。 第二天,我知道不会见到黑眼镜,他和阿宁一个团出发去了土耳其。我紧赶慢赶,终于在deadle前做出了那份jason要的ppt。胖子几次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问,晚上下班后拉我去喝酒、吃饭。散场前,他说:“小吴,胖爷我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妈,照理说管不了你吃喝拉撒、娶不娶媳妇儿,但好歹你也拿我当朋友了是吧,站在朋友的立场,胖爷我就一句话,有些事,你得想清楚,然后好自为之吧。”他拍了拍我肩膀,我听着,没应声,只说想请三天假。他抽抽嘴角,却也准了。 一个礼拜后,阿宁回来了,却还是不见黑眼镜,说是请了年假。其间,我知道的他的消息无非也就是一条朋友圈罢了。伊斯坦布尔的街头,他啃着烤肉卷,说:“还贪恋着你的风情,忧郁蓝色土耳其,哦~大家不要太想我。”我也懒得管他了,人家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什么,全部是我自己误会的,所以,见到他又能怎样,打他一顿?也是冤枉了他…… 8月15日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三天假期加上周末,我几乎在家待了一个礼拜,什么都不干,就从早到晚、全心全意地陪着他们。小花送的那对夫妇碗,他们特别喜欢,都不舍得用,摆在家里当工艺品。我查了查那个名字,原来是很有名的越前漆器,看来定做这个,他不是临时起意。这么久没联系……趁着爸妈纪念日心情好,我给他发了微信,竟然在,便连通视频,把手机给了妈妈。我退到一旁,叼着烟,把电视调成静音,听他们聊家常。 最后,小花说有话跟我说,知道他大概要说什么,我回到自己房间,关了房门。他说他自作主张,做得是过了,跟我道歉,但如果重来,他还是会这样做。我只说,都过去了,我理解。他看了看我,问:“那你现在什么想法?”我没说话。他叹了口气,说:“我还有事,要走了,吴邪,你好自为之吧。” 16号是我在家的最后一晚了,我的假期就到17号。刷完碗,我坐到沙发上陪爸妈看电视剧。两集看完已经将近12点了,我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听了会儿雨声。就这样吧,是该给我们的事做个了断了。我拿起手机,给闷油瓶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晚上出来吃个饭吧,7点半,我们楼ly,我订房间。” 其实,你一直不知道而想知道的事情,就到这里结束了。但故事,尤其是属于我们的,终究要有个适当的结局,才对得起这些辛酸往事。我就再写个尾声吧。 下了飞机,我回家收拾收拾,7点赶至包间,定的是和上次一样的房间。闷油瓶来的时候,我已经凭借记忆,点好了饭菜。当服务员将菜渐渐摆满桌子,他果然愣了愣,看着我,问我什么意思。我不说,只让他快点吃。 主食上来的时候,我叫来服务员买单,还多买了两包湿巾,不许闷油瓶掏钱以及有异议。我们无声地吃,直到胃在抗议时我才放下筷子,看他似乎也吃不下了,便对他说我有话说。他表情凝重,手指一直在悄悄揉搓那张湿巾,好像无意识的小动作。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我说。 他点点头。 “我点了一模一样的菜。” 他点点头。 “这次我付账,所以,之前的就一笔勾销,算我们互不相欠。我们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闷油瓶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却终抿了抿嘴,垂下眼去什么也没说。 我擦擦手,拿好包,对他说:“走吧。” 他抬眼看着我,动也不动。 我站在门口问他:“看什么?走不走啊,不送我回家?” 他这才点点头,起身。 我先他一步,走得快了些,出了饭店大门,便转过身停下来等他。他却忽然放慢脚步,也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我。我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他还是不动。我忍不住笑了,走回去,走到他面前。 “既然都结束了,”我拉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张起灵,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闷油瓶愣了愣,忽然一把将我拽了过去,紧紧抱进怀里。 我们的这段故事总算有个圆满的落幕了。 张总,您可还看得愉快? 吴邪 2015817 机舱里的乘客都睡了,只有张起灵开着阅读灯。 之前因公事要回德国一周。走前,吴邪突然塞给了他一个记事本,也不说是什么,只风轻云淡地说给他在飞机上打发时间用。结果没想到,他一直不愿说的,过了一年,居然写出来给他看了,这么厚一本,全是手写。张起灵哪里还可能在离吴邪那么遥远的地方待得下去,赶紧把事情办完,父母家都没回,改了机票,提前两天回国。 虽然看得他时而憋屈,时而委屈,但现在,还有什么是比吴邪更重要的呢?那些以后再说。抚摸着这些字迹,他心里想的全是要快点见到吴邪,再快一点。记事本里夹了一张富士山的明信片,被他拿在手里反复地看,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运了。那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失去他了…… 下了飞机,赶回家,天才蒙蒙亮。房间里特别安静,入耳只有空调声和窗外的鸟鸣。张起灵放下行李,脱了鞋,悄悄地走到卧室。结果一看,想说什么都给忘了:吴邪还在睡着,被子踹了,搭在床边,几乎拖地,居然还有一个枕头在地上。 他笑了笑,衣服也不脱,直接挤了上去,抱住那个睡觉不老实的人。 “我回来了。”张起灵轻轻说。 吴邪没醒,踹了他两脚。 — the end — 第20章 番外一 farewell 吴邪: 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我要离开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除了怕跟你们说了,我受不了那种离别的气氛,会舍不得外,我觉得,重要的决定往往容不得反复思量,需要冲动和果断。 记得我们从日本回来不久,有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有的人于我们是这样的:你每天路过他的楼下无动于衷,早已忘记曾经的故事。而有的人,你想到他所在的那座城,心中都会一痛。我当时就想,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那就离开吧,离开这座曾成全过我,也伤了我心的城市,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至今还没想好回哪儿,可能回老家找奶奶,真没脸回自己家啊嘿嘿。毕竟当初为了能跟他在一起,我毕业后几乎把家里闹翻了天才来到北京。大概你也对我的故事好奇过吧,其实概括起来,无非也就是“门当户对”的问题而已。 曾经,我以为爱情才是最大的,在它面前,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还信誓旦旦对父母说是他们太封建传统,对他们说“不可能”“他不会的”,谁想到最后真的应验了他们的话。我还是输给了他的自卑,对他来说,我们的爱没有他所谓的“自尊心”重要。 我是个认命的人,认为人都逃不过宿命,是命中注定让我遇见他,最终再让我回到原点,这都是命。我输了,但我不后悔付出这么多年的青春和伤了的心。不亲自走这一遭,我才会后悔,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甘心——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就放弃,为什么不争取一下——我不要这种遗憾。 也只有跟你才能说说这些心里话,说出来舒服多了。一直以来,谢谢你了,吴邪。我的时间差不多了,就这样吧。最后……祝你早日脱团xdd,早日找到个好姑娘,好好珍惜,好好爱,别轻易放手,可不许欺负人家! 秀秀 第21章 番外二 吴邪的微信 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过去了,吴邪的假期也要结束了。这一周里,他每天早起帮爸爸浇花,上午陪妈妈买菜,下午又陪爸爸下棋,在妈妈做饭时打下手,吃完饭就刷碗。两位老人惊异于他的突然转性,眼里掩饰不住地高兴,而他的心里却是异常地沉重和愧疚。越这样,越想对他们好,他们越高兴,他就越沉重和愧疚。 明天是最后一天假期,再住一晚就要回去了。他刷完碗,坐在沙发上陪父母看电视剧,心不在焉,想的都是那件事。听了这么多“好自为之”,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已经想通了,只是父母这道坎迈得异常艰辛。广告间歇或是正好演到狗血情节的时候,他一个冲动恨不得一咬牙索性对他们说了,可是……两集看完,已经将近12点,父母也困了。 下雨了,吴邪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听了会儿雨声。他终究还是自私的,不可能无视自己的心。就这样吧……他拿起手机,给张起灵发了一条微信,然后如释重负,浑身都轻松了。不,也不是轻松,在收到张起灵回复的“好”后,他的心存在感强烈,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退出了“闷油瓶”,他又点开了秀秀的私聊。自从收到那封farewell后,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就一直没回复。秀秀已经离开,邮件自然是回不了了。她的微博一直停留在那条“原谅”,朋友圈也一直没有动静。 & take it easy do good thgs love good people” 吴邪想了想,把清水寺那位店主老爷爷的话发给了她。最后他还发了一句:你一定不知道,你的farewell对我来说有多大的影响,这一切,连我自己也未料到。你说的都对,谢谢。我们不会后会无期的,祝一切顺利。 他觉得她能看见,而他们亦会再见。 第22章 番外三 三吋日光 张起灵又被冻醒了。 已是深秋,清晨微寒,而他的身上除了压着一条腿,什么都没有。转头看看,果然,吴邪抱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半被子,另一半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在地上。 离闹钟设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张起灵象征性地拽了两下,没拽动,怕太用力会惊醒他,只能起床。刚要像往常那样搬开那条腿,想了想,又转为轻轻刮了下他的脚心。果然,那条腿“顿了顿”,迅速自己缩了回去,而它的主人只是不满地翻了个身,没有醒。 吴邪睡相很差,自从两个人住到了一起,张起灵受到过他各种匪夷所思的偷袭。起初时常惊醒,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 洗漱换装,热早饭,7点,该叫吴邪了。似乎习惯了晚睡晚起,叫醒吴邪很难。看着他在床上苦苦挣扎的样子,张起灵又不忍又不解。自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心疼他,搬去瞎子那边住就好了,何必受这份罪,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他付瞎子房租都行,或者干脆整个租下来,让瞎子去别处再找房子,反正他总嫌家离公司远。可当初提及此事,吴邪却死活不肯,强烈反对,宁可每天长路奔波,少睡一两个小时,奇怪得很。不过,对他来说,吴邪愿意与他在一起,便已经像做梦一样了,而住在一起的过程也十分曲折,他哪里还敢要求太多,自然吴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陪着就是了。 “我每天早上起床,都深深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了。”吴邪冲了个澡,精神了许多,坐在桌前咬一口包子,喝一口豆浆。 今天有点儿晚,张起灵没说话,为了节省时间,站在后面帮他擦头发。 “我们以前是累,但好歹不规定上班时间,9点多起床,10点多到公司都行。现在倒好,8点半就要到岗,还记考勤,”吴邪偏头看了看他,“你们那儿什么都挺好的,但我还是觉得让我早起比较折寿,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张起灵点点头,拿过吹风机,开始给他吹头发。太吵了,吴邪也就不说话了。 9月份的事,一个年轻人英年早逝,跟吴邪一个圈子,是另外一家广告公司的,连续加班后,于一个凌晨暴毙在办公室。才30岁,却“过劳死”,这个消息在他们圈子里传开,吴邪自然也听说了,知道后讲给他听,一阵唏嘘。 正好也一直在为吴邪透支生命的工作方式担忧,张起灵借机建议他辞职,来他们公司做甲方,准点上下班,生活规律。吴邪却说自己喜欢现在的工作,张起灵没办法,把长辈搬了出来,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不为我,也要为你父母想想,对他们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 其实,他没有立场以吴邪父母为由的。这好像是一个禁忌,吴邪同他在一起,他一直认为自己亏欠了他,也愧对两位老人。至少要让吴邪能健康快乐,这是他希望的,也是唯一力所能及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吴邪迟迟未松口,说即使离开,至少也要干满一年。看得出是真的舍不得,张起灵也就作罢不提了。怎料不久后,自己意外地大病了一场。吴邪不光请了假,每天陪床照顾他,出院后甚至还主动提出不如住到一起。也是在那时,他才得知吴邪竟然已经默默交了辞职信…… “吃好了?”张起灵看了看表,“晚了,快换衣服。” “今天别从食堂买了,我都吃腻了,”吴邪一边系衬衫扣子一边说,“早饭能不能换换?” 食堂的早饭种类其实相当丰富,又便宜。只可惜他们上班路上耗时太久,为了多睡会儿,只能每天下班买些主食,第二天一早凑合热热吃。 “想吃什么?”张起灵看他穿好了衬衫,赶紧拿领带帮他系。吴邪自己总系不好,他就帮他,如此,大概恶性循环了,至今也没掌握这个技能。 “我说了,你就能满足我?”吴邪笑了,笑得很贪婪。 “放马过来。”张起灵收紧领带结,忍着笑。 “想吃你做的饭。”吴邪拽了拽张起灵的领带,继续笑。 “晚上下班去超市,以后晚饭也做给你吃。”张起灵最后整理了下吴邪的领口。手才要离开,却被吴邪捉住了,把他双手攥进手里:“你的手怎么老这么凉……” “你要多疼疼我。”张起灵一脸正经。 “我还不够疼你?!张总,今天的电话还要不要我帮您挡,schedule您还要不要知道了?” “你先穿上裤子再说。”张起灵笑笑,朝吴邪还光溜溜的双腿抬了抬下巴。 “啊烦死了,怀念我的t恤仔裤!”吴邪甩开他的手,愤愤地穿裤子。 “你穿西装很帅。”张起灵从镜子里看他系皮带。 “少唬我!”吴邪抬腿作势要踹他。 吴邪确实对自己太好了,张起灵当然清楚,好到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好才好。 dy身体忽然出状况,提前休产假。那时他刚出院,突然少了秘书,几乎都要亲力亲为,工作上多出好多事情,劳神累心。偏偏他又不愿临时找个不熟悉的人,而这个位子,自然也是想要留着,等她回来的。 “你先招我当你助理吧,”那天晚饭时,吴邪忽然对他这么说,“我都当这么久助理了,也不差再多当几个月。反正我对你们那边什么都不了解,就当提前培训了,熟悉熟悉你们公司的人和事。” 张起灵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可能,那多委屈他。结果吴邪却说:“你先别忙着感动,我还有条件呢!其间凡是你参加的会议都必须带上我,我要听。待我功成身退,你最好好好提拔我,不然……哼哼,你看着办。” 一路迎着朝阳往东开,高速路堵得一塌糊涂。他侧头看了看,吴邪窝在副驾里昏昏欲睡。 阳光刺眼却温暖,晒在张起灵总是微凉的双手上。 晚上去超市还是不买新被子了,怎么舍得和他分两床被睡。 第23章 番外四 亲密爱人 吴邪没睡好。 醒来时天还黑着,也不知道几点。他翻了个身,发现张起灵竟然被自己挤到床边了,身上只搭了个被角,于是赶紧给他盖好,往后挪了挪腾出空间。张起灵背影微蜷,看起来有点儿委屈,吴邪看了看,又挤了回去,从背后抱住了那微凉的身体。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可还是弄醒他了。 张起灵摸了摸他的手:“怎么醒了。” “就是醒了,”吴邪拽他,让他往里点儿,“你接着睡,我给你捂捂。” 张起灵转过身来,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似乎笑着:“这样让我怎么睡?” “嘿嘿,”吴邪笑了笑,“那我还是起来吧,真睡不着了。” 他正要起身,却被张起灵按住了:“别急,等等。” “等什么?”吴邪问。 “亲我,就告诉你。” “怎么就觉得这是个阴谋……” “快,没有时间了。”他说着把脸都凑过来了。 吴邪将信将疑,不过也是抱着玩笑的心情,答案不重要,亲一下又不吃亏。可是才亲下去,他就被吓了一哆嗦。张起灵身后突然毫无征兆地传出“铃铃铃”的闹钟响……闹钟……响……还他妈嗡嗡嗡地带震动! 吴邪惊魂刚定,就见张起灵身子似乎抖了抖,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真的踹了他两脚:“你敢耍我!” “想跟你一起起床。”张起灵才被踹开又粘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闹钟要响!”吴邪也被气笑了。 “亲我,就告诉你。”他竟然还来这套! “滚!” 这还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同他一起起床。 六点一刻……吴邪知道他的闹钟一直比自己的起床时间要早,却没想到早这么多。两个人一起冲澡,哪顾得上什么浪漫什么激情什么冲动。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几乎每做出一个动作都要相互礼让,不然就是两个人手脚打架,或者撞到墙壁,更何况还要上班……吴邪刷牙的时候,张起灵在一旁冲水。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投在他睫毛下的阴影,忽然觉得他好像有淡淡的黑眼圈了。 在一起之前,曾数度猜测过他有文身,也永远记得,第一次完整地看到时,内心受到的震慑、身体涌出的冲动,像彻底被降服了一样。现在,它可以这么平常地晃在眼前了……吴邪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摸了摸张起灵的前胸,手里甚至还攥着牙刷。 张起灵身体一僵,伸手关了水,问他:“怎么了?” 吴邪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说话。 “今天不想上班了?”张起灵拽住他的手,“那摸下面。” “……”哪天不去今天也要去!明明知道的……一定是故意的。“思想纯洁一点,”一说话,才想起自己满嘴牙膏沫还没漱口,他低头在张起灵刚冲干净的肩膀上蹭了蹭,“我就是来找你擦擦嘴。” 吴邪穿好衬衫,挂着领带,走到厨房门口时,张起灵还没换衣服,只套着件t恤,在切小葱,案板上已经堆了一小撮香菜末。 “你冷不冷?”他问。 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随后放下刀,洗手擦手,走过来帮他系领带。其间,吴邪则一直盯着他眼下的两片淡青色阴影出神。 “看什么,”张起灵系好,推起领带结,“紧不紧?” 吴邪摇摇头:“没什么,刚刚好。” 张起灵又帮他整理了下领口,拍了拍他说:“别冻着,快去穿裤子。” “水开了。”吴邪朝他身后抬抬下巴,整颗心都好像在随着沸水翻滚,不断沉浮…… 早饭端上来了,寒冬的清晨,一碗热汤再好不过。馄饨是昨晚提前包出来的,看着张起灵和面、擀皮、包馅,动作娴熟轻松,他忍不住捣乱也包了几个。吴邪拿勺子在汤里翻了翻,搅散了所有浮着的小葱、香菜和虾皮,也没看到自己包得特难看的那几个。张起灵在屋里换衣服,吴邪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将勺子伸到对面的碗里搅了搅,在馄饨中发现了几片面皮和两个“肉丸子”。听到人出来了,他赶紧坐了回去,扫了眼挂钟,7点,正好是每天张起灵叫醒他的时间…… “以后别做早饭了。”吃完的时候,吴邪忽然开口。 张起灵愣了愣,眼神投以疑问。 “随便买点面包牛奶就行,也不用热,”吴邪继续道,“这两天我看看房子,找个离公司近的先租下来,老住这么远也不是回事。” 张起灵点点头,拿起自己的空碗,起身走到他面前,说:“住哪里你决定就好。”根本没理会他说的早饭那事。 吴邪拉住了他伸过来要拿碗的手,那手依旧是凉凉的,他攥着,不说话,“还必须是有24小时热水的房子”,心里却这么想着。吴邪抬头看他,张起灵微微笑了笑:“又看什么?”说完,弯下身亲了他嘴一下,然后拨了拨他的头发,“头发没干,今天早,去自己吹吹。” 往停车位走的路上,张起灵忽然问他:“明天周六,出去逛逛?” 吴邪有点儿惊讶,相处下来,发现这个人真的比他要宅,周末两个人都理所当然地窝在家里。怎么忽然会想去逛街?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张起灵朝他一抬下巴:“去买个好些的包,你的该换换了,再买几身衣服。” 吴邪低头一看,手里还拎着那个双肩背,现在每天都要穿正装,确实不能再凑合下去了。 “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张起灵接着又问。 吴邪愣了愣,笑了出来:“还看电影?约会?” 张起灵不说话了,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吴邪不干了,追过去掰他的胳膊,非要看他的脸,还笑着逗他:“你说,是不是想跟我约会,快说!” 越躲越看,越看越躲,本来没什么的事,被这么一闹,张起灵的脸明显绷不住了,又不好意思又无奈。吴邪看在眼里,也忍不住了,直接熊抱了上去,明明想说“好好好约约约”,却“哈哈哈”地笑得非常嚣张。 “有人。”张起灵小声说,想掰他的手。 “管他呢,”吴邪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也不笑了,“今天让我开车,不然不撒手。” “怎么突然要开车?”张起灵挑挑眉。 “亲我,就告诉你。”吴邪一脸狡黠。 “……”张起灵又挑眉,也豁出去的样子,“我是不是也应该说‘滚’?” “你试试看。”吴邪一脸正经。 张起灵亲了他一下,掐着他的脸,故作严厉:“说。” 吴邪只是嘴又追了过去,回了一个突然又绵长的吻。直到他也抱紧回应,最后彼此松开,凝望对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用说。 高速路不负众望,一如既往地堵,基本在踩着刹车一点点往前挪。吴邪抽空看了一眼,张起灵果然在副驾睡着了。阳光刺眼,他伸过手去,扒下副驾遮阳板,按了座椅加热,柔和的最低档。睡着的人,眉头渐渐松开了。吴邪笑了笑,本想也关掉收音机,却没舍得,只调小了音量,继续聆听那首歌。明明堵车,怎么一点儿也不觉烦躁。 到了公司,比往常早10多分钟。张起灵先一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吴邪在外间,循例打开电脑、咖啡机。伴着研磨咖啡豆的声音,他从冰柜拿出一盒奶,倒进奶罐,加热,打奶泡,再倒进已经做好的咖啡里,最后,还要在奶沫上撒些砂糖。这是dy以前都没有发现的,张起灵很爱吃甜的,喜欢吃这样的奶沫。 吴邪有特权,可以不用敲门。他直接推门进去,将咖啡放到张起灵面前。“给,你先喝着。”当然也有私下不用叫“张总”的特权。 “你的呢?”张起灵从电脑前抬头问他。 “我先不喝了,还没查邮件,弄完再来,有事叫我。”吴邪说着就要走,怎料张起灵居然噘了一下嘴。虽然才一下下,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那双眼睛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往常他们都是一人一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有可能是在沙发上,肩并着肩。一杯咖啡的时间里,他拿着日程本,把今天的安排都讲给他听,但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就说让他自己先喝……吴邪一咬牙:“你赢了,拿着你的咖啡跟我去外面。” 回到外间,他立即开始工作。张起灵跟了出来,把那杯咖啡放到他桌上,也不打扰他,自己又去做了一杯,然后坐到对面,看他忙,无聊了就翻翻日程本。吴邪把所有新收到的邮件、传真里的待做事项都筛查了一遍,才抬头冲张起灵笑笑,说:“看了看,都是你可以先不管的。总之,今天你的日程还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你拿着本呢,要是忘了就自己看看吧。” 张起灵点点头:“记得。” 吴邪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2点x那个会没必要参加,本来就是可去可不去的,你看你3点半还和总部有个call,上午就有会,整个下午还开会,你累不累,还不够折腾的。” “你不想见见胖子他们?”张起灵忽然问。 原来是为了他?吴邪看了看他,说:“想见他们也没必要非开会见嘛。”他伸出手,隔着桌子握住张起灵的手,严肃了起来,但口气依然是柔和的:“别总为了我,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张起灵垂眼看了看,反手握住吴邪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他好像很喜欢这样。“我不累。”他说。吴邪刚想说“你不累那黑眼圈怎么回事”,张起灵却忽然抬眼,又开了口。“你也是。”他说,然后抬抬下巴,“咖啡凉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只是工作上的分内事而已,更何况,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吴邪的心像打了个结。今天是他作为张起灵秘书的最后一天,dy下周一就回来了。之前,张起灵给人事发了举荐信,他顺利地成为hyf广告部的一员,在jason的小组。职位、薪水当然都比在x要高,甚至还有一位下属了。他却忽然觉得好像一直做他的秘书也没关系…… “好,”吴邪一口气喝光凉掉的咖啡,朝他笑笑,“9点半你可是约了市场部的,现在快到时间了。”手还被张起灵攥着,他只能一只手慢吞吞地翻,拿出一沓文件夹。“你要的资料都打印分订好了,一共6份。会议室也给你订了,是你喜欢的那间。时间地点我已经通知过那边了。”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笑得意味深长。“张总既然这么心疼我……”他朝资料抬了下下巴,“就顺手自己发一下吧,我今天就不跟着过去了。” 电话铃声总是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响起。他们松开了彼此的手,吴邪扫了眼来电号码,知道是个麻烦的人,赶紧一边朝张起灵挤眼摆手,一边迅速拿起听筒。 “您好李总,我是吴邪。” “抱歉,张总不在。” “暂时不确定什么时候有时间。这样,您有什么事我帮您转达。” “好,不客气,再见。” 他报出姓氏后,张起灵就看了看表,拿起那摞资料默默走了。吴邪才挂了电话,张起灵的手机又响。自从他当秘书后,这个人居然连手机都交由他管,当然只是工作时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张起灵之前说自己不用sn,除非特别情况,公事一般都经过秘书这道关才会汇报到他手里……这么一细想,吴邪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挺忙的。 看了看来电人姓名,他放下了端着的架子,拿起接听。 “喂大师兄!” “他不在开会去了!” “下午他不参加!” “没有为什么,就是这么任性!” “吃饭当然可以有,你请客就行……等等明天不行!后天,后天可以。” “……没有诚意,那就算了!” 挂了电话,吴邪松了口气。面对黑眼镜这个人,他心里还是有点儿不适应。虽然当他决定跟张起灵在一起的时候,过去的一切,就都过去了,包括那些曾经的误会与纠结。可这个人总是很有本事让人破功,不能以平常心待他。 土耳其outg后失踪的黑眼镜,再回来居然过了一个多月,也不知道他的年假怎么那么长。那时张起灵在住院,吴邪请假照看。黑眼镜拎着东西大摇大摆地去医院探望,说他去欧洲玩了,还当着可怜巴巴的病号说,在德国时顺道替他这个“不孝子”看望了下父母:“你这个白眼狼儿,啧啧,真是儿大不由娘,春节记得回家吃饺子啊!” 怕张起灵生病心理脆弱,受什么精神刺激,吴邪赶紧把黑眼镜推出去,带着他到一个平台上抽烟。他没刻意说两个人已经是什么关系,只是说张起灵出院后还需调养,要搬去与他一起住,这两天有空他会先去黑眼镜家收拾一下东西。黑眼镜吐了口烟,没理会他的话,反而讲了一个与之完全无关的故事。 35年前的冬天,白雪皑皑,处理工作的间歇,一个男人披上大衣,到阳台抽烟透气。一个裹得像包子的女人骑车自楼下经过,大概路太滑,她忽然车把歪了歪,连人带车摔倒了。女人愣了愣,爬起来,拍拍屁股,扶起车,开始推着走,结果,没走出两步,又滑倒了。大概是气坏了,她躺在地上踹了一脚自行车。那个严肃的男人目睹了全过程,在阳台上差点儿笑出声。 “你猜后来怎么着?”黑眼镜问他。 吴邪当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眨眼问:“怎么了?” “那个男人几经辗转找到那个女人,一年后结了婚,又过了两年有了哑巴。” 吴邪当时震惊得嘴都张开了。可是……给他讲这些什么意思? “这可是连哑巴都不知道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黑眼镜咧咧嘴,“啧啧,德国收获颇多啊……来来来小三爷,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这是个温暖的故事,吴邪虽然疑惑,心却融化了,甚至突然觉得黑眼镜都顺眼了许多。结果,当看到礼物后,心里的粉红泡泡都破了……送他法兰克福香肠他能理解,特么的那台钟是什么鬼!别解释了!管你什么黑森林咕咕钟还是白森林嘎嘎钟,哪特么有人送礼送钟的!还是来医院探病!算了,这个人……没法跟他较劲,就不是他能理解透的。 想到这里,吴邪笑着摇摇头,继续投入工作了,直到张起灵回来时,还在忙。他要与dy做交接,需要在上午整理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午饭都没吃,还是张起灵带回来给他的。终于在2点的时候准备好了,吴邪给dy发了好多条微信,把需要让她知道的都拍下来给她看,不但把文字介绍也拍成照片发给了她,还用便利贴贴在各个地方,事无巨细。 最后,吴邪对她说,桌上的棕色记事本是他这段时间用的,里面记录了张总的全部日程安排,他会把截至今天下班前的周一的日程也做出来,之后张总就交给她了。发送之前,他想了想,去掉了最后一句中的“张总”两个字,又加上一句话:牛奶以后打出奶泡直接倒进咖啡里吧,再撒些砂糖在上面。 其实至少要让dy再来一趟亲自做交接跟进的,吴邪让她多歇半天。发出那些微信后,他收到一张照片——白白胖胖的小宝宝。接着,又收到视频聊天的申请,接通看到画面后,他的心都要化了,直接推门进了张起灵的办公室。 张起灵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吴邪举着手机过去给他看,视频里的宝宝踹踹小腿,咯咯地咧嘴笑了。 “这么给面子,张总必须给包红包啊!”吴邪对着视频说。 才说完,宝宝又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了起来。连张起灵都笑了。 挂断视频后,吴邪彻底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跑到茶几前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说总算都做完了。张起灵回头看他,却还站在窗前。吴邪走过去站到他身旁,想探头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结果没掌握好距离,头“咚”一声撞到了玻璃上。他捂着脑门直接“啊”地扑到张起灵肩膀上。“疼死我了!” 张起灵帮他揉了揉,一副好笑的样子。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 吴邪才问出口,张起灵的表情又严肃了下来。 “吴邪……”他说,“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要与你怎么样。” 吴邪愣了愣,离开了他,皱起眉头,表情严峻,质问的口气:“你什么意思。” 张起灵垂眼思考,又抬眼看他:“一开始,我只是想认识你而已,觉得你很有意思。” “……”吴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既愤怒又害怕,拳头都攥紧了,好像就等着,也许就在下一句话,揍他一拳。 张起灵却忽然转回去,望着窗外,好像自嘲般,嘴角牵动了一下。“那天你来,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是我的手机震了,在桌上,桌子也跟着震,动静很大。 “其他人只是四处看看,只有你,在桌上拍着找手机,慌慌张张的,一个不够,还看了两个,才松了口气,这样我才注意到你。出去接完电话,需要临时处理件很麻烦的事,而那个打来电话的人,也很让人烦。” 说到这里,他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表情竟然柔和了。“后来,我就站在这里想,怎么做才能一次搞定这个麻烦,却在无意当中又看到了你。瞎子的车停在楼下,你和阿宁往车那边走,她走在你前面,你背着双肩背,手里还拿着个包,好像是阿宁的?” 张起灵说完,转头看了看他,好像是在问他,又不等他说话。“我看到你的鞋带开了,”他转回去继续说,“可是,你直到打开后座车门,踩到了,差点儿被绊着才发现。你放下阿宁的包,蹲下去系鞋带,起身时却直接一头撞到门框上,又抱着头蹲了回去……” 吴邪全想起来了,表情纠成一团,哪里还有什么生气害怕。他抬手搓了搓脸,只觉得自己好糗:“你提这些干嘛……” “当时我一点儿也不烦了,”张起灵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发现自己笑了。” 吴邪愣了愣,突然想起35年前的一天,如果那场漫天大雪没有及时到来;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抽烟;如果她没有经过他的窗前;如果……他和张起灵如今能相遇,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感谢上天眷顾。吴邪的心里既恐惧又感恩。 “当天晚上我就问瞎子你是谁……”张起灵表情又变了,“真的就只是想认识你……吴邪,我从没想过要……” 吴邪突然抱住了他,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都知道……”1月份了,已经到了新的一年,是不是也该告诉他了?吴邪心里有了决定,也定下了一个日期,一周年。 下午,胖子散会后找他抽烟,两个人在楼道里扯了会儿淡。再回到办公室时,张起灵已经去开call了。吴邪一个人在里外间转了一圈,无目的地将一些物品摆放整齐,然后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座位,给解雨臣发了一条微信。结果,开会的人都回来了,也没等来回复。 他们下班后,张起灵带他去超市买肉,说给他做红烧肉吃,还开玩笑要跟吴邪妈妈pk手艺。回到家,他换了衣服就钻进了厨房。吴邪则把这一周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能机洗的放进洗衣机,之后坐在沙发上播着各个台的新闻联播等开饭。天气预报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微信的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看,是解雨臣的语音。 “你怎么突然要搬出去了。” “我一个人住没什么,现在不是……” “反正我已经放弃你了,不介意多不多一个人。” “主要是……这里离公司太远,每天往返实在很累。” “你不嫌房租贵,就随你。要搬的时候告诉我,我找人联系你。” “嗯,小花……谢谢你。” “少来,再跟我客气就换成找人打你。” “……没准你打我一顿,我心里还能舒服点。” “那我还偏不打你了。” 吴邪笑了笑,还没回,却收到了解雨臣发来的视频聊天申请,他愣了愣,接通了。对方说:“给我看看那个混蛋在干什么。” “你看他干嘛……” “啧,不给看?还见不得人了?” “没什么见不得人。” 张起灵正在切菜,没有察觉。他在厨房门口举着手机匆匆拍摄了一下,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结果一直没有动静的视频突然传出一句“哟,做饭呐”。他慌张地企图将手机藏到身后,但是为时已晚,张起灵已经看到了。 “躲什么。”解雨臣也表示不满。 张起灵停下刀,问他:“解雨臣?” 吴邪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张起灵擦擦手,冲他伸出手:“给我。” “……”吴邪真的不想给,甚至想直接挂断,不理他们俩,爱怎么着怎么着。偏偏张起灵波澜不惊又十分坚定,而解雨臣也在那边絮絮叨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在心里这样说,然后犹豫着将手机递了过去。 “又见面了。”解雨臣在那边说。 “张起灵。”张起灵报出姓名。 “你给吴邪做什么吃呢。” 张起灵没说话,把手机转向案板,又揭开锅盖给他看。 “啧啧,有荤有素,不再来个汤?” “有。” 视频那头忽然传出一句日语。“我没事了,还要忙。”解雨臣说完这句就匆匆挂断了。 张起灵将手机还给他:“他挂了。” 吴邪接过手机,攥在手里搓来搓去。“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张起灵才拿起刀,又停下手,转头看他。 吴邪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之前……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张起灵想了想。“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没在意过,”他转回身去,“我在意的只有你,和你的感受。” 炉子上的锅冒着热气,已经开始满屋飘香。张起灵拿起菜刀,在案板上哒哒哒地又切了起来。吴邪一阵冲动,走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过。” “什么?” 窗外起风了,北风吹得窗子咔咔地响,天气预报说大风会吹散雾霾,也会降温。世事哪有十全十美,你不能得到所有美好的事物。如果说与这个人在一起,不得不放弃一些什么,那就放弃好了。放下那些,窗内这份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人间烟火又有何不同?这份感情,一点儿也不沉重。 这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此刻,吴邪的心是柔软的,就像早上在电台听到的那段温柔、流畅的旋律——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喜欢”已不足以表达。原来爱一个人,而你知道他也爱你,是这样的心情。 “我爱你。”他对他说。 第24章 番外五 明年今日 “你是真要逼死我。” 吴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笑了笑。说完,走过去,摸了摸张起灵外褂上的小毛球,又双手探进他的腰间,替他理了理腰带,抬眼继续说道:“穿什么都这么帅,不给我留条活路。” 张起灵不置可否,挺直腰身,淡淡说道:“还比你高了。” “你还来劲了!”吴邪被气笑了,“马上把你比下去。”他说着,穿上足袋,踏上木屐,立刻也挺直腰身:“增高鞋你有我也有。” 出了试衣间,店主马上迎上来,帮他们做最后的衣装整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吴邪只能听懂她夸“帅”的那个词,也不知道是指他们还是单指张起灵……要离开的时候,店主举着一架单反相机,用她生涩难懂的英文问可不可以到外面给他们拍几张照片,放到店里和网上宣传用。 吴邪虽然无所谓,但想到张起灵不喜欢暴露个人隐私,店家以免掉租金作为答谢的条件又不算诱人,就想拒绝。怎料张起灵却应了,还留了邮箱,要求把照片也发给他一份,然后就拉着他走到店外,看了看外面古朴的小巷,选了似乎满意的背景。要拍的时候,还拉着他的手……吴邪低头看了看,手也攥紧了些,抬头,面对镜头大方地笑了。 也就是一个突发奇想:不如租身和服穿着玩玩?他只随口一提,没想到张起灵答应得倒爽快。现在看来,也是觉得很新奇吧。 已是午后时分,他们时间充裕就是这么任性,不刻意安排时间、行程,早上自然醒,慢吞吞地找地方吃心仪的早午饭、搭公交。秋天的京都,红叶娇艳如火,一步一个风景,他们就这样在清水坂道上慢悠悠地走着,见到想逛的店就进去看看。说起来还要感谢解雨臣,这趟两个人15天的自由行,全靠访友签证。 “小哥,你可得小心,千万别摔了,”吴邪仗着来过一次,觉得自己懂得可多了,一路上指指点点、絮絮叨叨,“据说,如果穿木屐在坂道摔倒,会倒霉很多年。”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没说话。 “诶,就是那家!”吴邪忽然激动地指着一个方向,“说泡芙巨好吃,上次都没机会……”他话还没说完,木屐就在石板上一个“拌蒜”,瞬间感受到了地心引力的恶意。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倒霉多年之时,胳膊忽然及时被人拽住了,惊出他一身冷汗。还好还好,吴邪定了定心神,抬眼,看到张起灵正以略补刀的嘲笑眼神看着他,他“嘿嘿”了两声,“……吃。”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地补全了刚刚的话。 不知道该选抹茶还是樱花口味的,吴邪一样买了一个,分别咬了一口,认真品尝,细细回味,然后一抬手,果断把樱花的给了张起灵。 “这个好吃?”张起灵接了过去,看了看泡芙里面流出来的粉色馅料。 “这个好吃。”吴邪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那个。 “……”张起灵盯着他不说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5节 “你那个还贵50日元呢。”吴邪咬了一口自己的,舔掉沾在嘴边的抹茶馅。 “……”张起灵继续盯着他不说话,继续生无可恋。 “别这样,那……给你吃一口好了。”吴邪看了看手里还剩的半个,递了过去。 “……” 店里还出售冰淇淋。不知道是不是这人“记仇”,问他时明明说不吃,结果吴邪买完抹茶甜筒,好心好意先给他尝一口,他竟然一把抢了过去,一边躲闪吴邪“诶!诶诶”地抢夺,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禽兽!吴邪痛心疾首,看到甜筒被吃得马上就要只剩“甜筒”了,果断放弃,想再买一个,结果却突然想起……靠,零钱不够了!不要脸了,找张大爷讨银子?他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似笑非笑,舔了舔嘴唇,把还剩最后一口冰淇淋的甜筒递了过来,塞进了他手里。 “……” 一路缓缓上坡,要爬很多台阶,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吴邪边吃边左顾右盼,结果走着走着,空余的手忽然就被牵住了。这人来人往的……想甩开,那只手却握得更加紧了。他抬眼看了看,张起灵面不改色:“你不看路。” 还特意找个理由,坦白点儿会死?吴邪忍着笑,拽了拽那只手:“你饿不饿?” 其实一路嘴都没停,他们谁也不饿,但还是觉得要正经吃一顿的好,便进了一家汤豆腐料理。两个人面对面席地而坐,一道道豆腐精致鲜美,庭院的园艺又美得丧心病狂,可以边吃边赏红叶。吴邪忍不住拍了几张,发了个微信显摆。 胖子什么都没说,只发来两张图:一张烤虹鳟鱼,一张烤羊肉串。这是去郊区烧烤了?吃着全素的吴邪竟然没忍住咽了下口水。老子还没输!吴邪不甘示弱,举起手机悄悄拍下对面的和服张起灵,发了过去。心说哼哼,老子身边美景、美食、美……人,老子人生赢家! 胖子一时没吭声,吴邪以为他认输了,忍不住“哈哈哈”笑了三声,简直大快人心,惹得张起灵直抬眼看他。结果吴邪嘴咧着,正打算讲给他听,又收到了胖子发来的一段小视频。他点开,随着拍摄角度看到芦苇荡、风车以及湖边烧烤架前,正在烤着什么的云彩,风吹着她的长发。哟,双人郊游,这几个意思?吴邪收起他嚣张的笑,嘴角变为柔和的弧度。 这场旅行,更加圆满了。 “好好吃饭。”张起灵突然说了他一句。 吴邪抬眼,看了看他:“我好像输给胖子了。” 张起灵不明所以,吴邪把手机递给他自己看。他翻了翻,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却突然起身。吴邪也不明所以了,仰着脸,视线随着他走,看着他绕过小桌,朝他走来。视野里的张起灵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跪到他身边,与他平视。 “你干……”他想问干什么。结果张起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二话不说,直接把他脑袋按过来,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咔嚓”,他听到了惊悚的声音。 在干什么!都是人!吴邪浑身毛都炸了,可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人家已经自己离开了,一路淡定得像没事人一样,坐回去就摆弄手机,留他一人低着头,胆战心惊地瞟向四周。看到有人在看他,吴邪赶紧转回来,头更低了,老脸也红了。这种矮桌,甚至都不能把腿伸过去踢他一脚!抽的什么疯!就算是人生地不熟,也不能胡来啊!吴邪正又羞耻又憋气,张起灵忽然把手机递给他。他恨恨地接过来,瞪了他一眼。而对方就像没收到他这眼刀似的,拿起筷子继续吃。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老子走路带风,吃饭也带风……没人的时候再跟你算账!吴邪心里念着,喝了口茶,举起手机想看看禽兽张刚刚都干了什么。结果才一划开解锁,玄米茶差点儿没喷出来。不活了…… 他还真拍了照片,举的角度不对,两个人的脸都没照全,但是两个人在干什么还是拍得清清楚楚。拍就拍了吧,他竟然还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胖子。看着胖子打下的一串“……”以及“小吴你赢了,真的,再见”……真的不活了,吴邪想。 “你!”他抬头想责问,却见张起灵正在看他,一副“怎么了”的理所当然状。 “……”吴邪这才算明白那所谓的“吵架看到对方一张帅脸气就消了”是一种什么感觉。特么的这个看脸的世界! 吃过饭,他们继续朝目的地——清水寺出发。一定要再去一次!这是吴邪的执念。距他把自己的故事写好,交到张起灵手里的那天,已经又过去一年多了,他们还在一起。去吧去吧,什么时候去一趟吧,这样的声音时常在他心中骚动着,由此便有了这次“任性”的故地重游。 可是,说起这件事……这个人看过他“呕心沥血的自传”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提前回来了两天,也没跟他说。吴邪毫无心理准备,大早上的,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个什么人八爪鱼似的抱着,着实没有惊喜,完全特么受到了惊吓! 那时,张起灵已经睡着了,吴邪小心翼翼地想从他的手脚束缚中挣脱。谁知快要“越狱”成功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竟然又一下把他掳了回去,还蹭了他几下,哼哼唧唧的。张大爷那天是不用上班,于是吴邪光荣地迟到了。临走前,他站在床前说了句“我走了啊”,张起灵抱着被子抬头,皱着眉,一脸不乐意,还要亲亲,亲完忽然说了句“把10086给我改过来”…… 除此之外,就没了,真的。甚至当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桌上有饭有菜,张起灵人却不知去了哪里!发短信问,他也只回说有点儿事,让他先睡。吴邪当时真的有些闹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可是细想,一年了,他们的生活早已是整天洗衣服做饭生孩子下蛋的……不不,每天都稳定充实着。过去的都已过去,不重要了,不能让不重要的事搅乱现在的生活,不是吗,难道还能两个人盖着棉被交流那些心得?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羞耻。难道让张起灵写篇读后感?那不是有病嘛。把自己的感受传达给对方就好了,这本也是他写那些的初衷。所以,还是这样最好。想通了,他甚至感激张起灵特有的“沉默”体贴。 如此,竟然又过了一年,时间真快。吴邪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张起灵察觉了,也看了看他。“有个店……我想去看看。”吴邪说。 “什么店?”张起灵问。 “就是那个爷爷的店,我买鞋的那家。”吴邪说完盯着他看。张起灵微微皱了下眉头,似在思索,很快,眉头又松了,点点头,说:“好。” 吴邪笑了笑,那些小事,他果然都好好记得。 后来,他却宁愿自己没有这个一时兴起。吴邪愣愣地站在店里,望着那位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的小伙子,生怕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小伙子还是那样说,还是说抱歉,朝他鞠了一个躬。怎么会……这间店明明跟两年前他来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爷爷送给他的那款手帕还在出售,怎么会?直到肩膀上突然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量,吴邪才回神,看了看捏着他肩膀的张起灵,又朝那位小伙子——爷爷的孙子,鞠了个躬,说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打扰了。 出了门,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也看着他,两个人相对无言。 “小哥,哪天跟我回老家看看奶奶好吗,就是看看……”吴邪忽然开口。 “好。”张起灵语调淡淡的,却没有犹豫。 吴邪没有告诉过他,他最爱听他说的话就是“好”,虽然只有一个字。 恋爱占卜石前,有位年轻人正闭眼摸索。吴邪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毫不知情的自己,努力地朝着另一块石头摸去的样子,而现在,他正和张起灵一起路过。地主神社,也是当年求到那支大吉签的地方,他这次来,是为了还愿。 出发前几天,他几乎同时收到了两个人的微信,一个是解雨臣,一个竟是久违的霍秀秀。他们的微信内容讲的可以说是同一件事情——相亲。吴邪看到后直接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好久没回过神来,似乎比两个当事人还要震惊。解雨臣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要回国一趟,而对象竟然是霍秀秀……命运未免也太过神奇?他真的服气了,算上刚刚看到的胖子的“约会现场”,他当初求的,如今全部灵验了。 吴邪先讲了一遍,又让张起灵学他的样子,一如当初秀秀教他的那样。摇铃,投币,鞠躬,双手合十,击掌,心中默念:我叫吴邪……介绍完自己,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满心感激。 张起灵摇铃,投下5元硬币,鞠躬,双手合十,击掌。动作标准、从容,睫毛垂在下眼睑上,表情淡然,能看出是虔诚的样子。祈求拜佛,这又是他之前未曾见过的张起灵。吴邪看在眼里,悸动在心里。是的,即便在一起两年多了,他还是经常会突然为这个人心动。 张起灵也是很快就结束了,吴邪不意外,凑过去问他,要不要抽支签?他摇摇头。吴邪说来都来了,拜也拜了,张起灵却还是摇摇头。“不需要,”说罢拉起他的手,“走吧。” 清水寺是赏红叶的绝佳场所,加之秋天又到了学生们的毕业旅行季,游客相比他之前夏天来的时候要多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怕走散了,也可能是与在异国他乡无人认识有关系,即使在人群里,张起灵也总要来牵他的手。这次旅行,他真的比以往要“粘”他,几乎不考虑场合。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只是茫茫人海中一对寻常的情侣而已,而张起灵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恋人间,“需要彼此”的种种亲昵表现,皆出自本能。 但吴邪却忽然有些心不在焉了,沉默了许多,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秋高气爽,红叶漫天,他带他走的是两年前的旧路线,看到的却是更美的景色,而身边也有了一个令人艳羡的人。拥有的越多、越美好,往往越害怕失去。光想想,都惶恐。 到达清水寺正殿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了,很多游人都聚集在平台上看日落。正殿建在悬崖峭壁间,靠木桩支撑。眼前是漫山遍野的火红,与天空的落日晚霞连成一片,美得极不真实,脚下却是万丈深渊,透着从绝望中重生的美感。 听闻有人会选择在这里自杀,吴邪趴着围栏看了看,跳下去真的必死无疑。如果此时地震,如果这一根根的木头突然断裂……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恐高了,赶紧收回探出的身子。几乎同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还以为是张起灵,结果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个金发的外国女人,而且竟然开始对他磕磕巴巴地说起不标准的日语…… 吴邪一头雾水,只听懂了“你好”和“不好意思”,正想用英语解释一下。那女人似乎也发现沟通出了问题,跟她旁边的同伴说了句话——不是英文,更加听不懂!谁知张起灵却突然转身,也开始说吴邪听不懂的话……等等,难道是……德国人? 吴邪疑惑地望着,那边好像说完了。终于,张起灵转头给他解释:“她们看咱们穿着和服,以为是日本人,想合一张影。” “哦……那我们又不是日本人。”吴邪问。 “她们说那个不重要,因为我们比较帅。”张起灵一脸正经。 “你接着忽悠……”吴邪不相信。只要张起灵说谎,他总有微妙的直觉。 “那因为我比较帅?”张起灵挑眉试问,竟然演得相当认真。 “滚犊子,没完没了了。”吴邪踢了他的木屐一下,面上却朝那两个女人点点头。 他们找了别的游客帮忙拍照,他和张起灵站在中间,两个外国女人分别站在他们的两边。张起灵的手在身后搭着他的腰,居然偷偷捏啊摸了一把……这人……吴邪看着镜头,笑得阳光,底下踩了他一脚。 以为跟她们拍了几张就完了,没想到最后张起灵掏出自己的手机,交给其中一位,让她也给他们拍一张。搂住吴邪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话。“是你,她们说不是日本人不重要,你的男朋友很可爱,想和他合影,我说我们要一起,不然不行。”吴邪刚要回头,被他一手推了回去,“照了,看镜头。” 吴邪这次不用摆表情,是真的笑了。张起灵这人还真是……怎么就这么招他喜欢! 日落的时间很短,天黑下来的时候,张起灵问他饿不饿,接下来是回酒店还是去哪里。吴邪扒着扶栏,看了看周围,说:“相比去哪儿这个问题,我现在更想知道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谢谢。”张起灵答他。 “啊?”吴邪没反应过来。 “我没许愿,就说了谢谢。”张起灵补充。 吴邪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去哪里都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山谷间漆黑一片,看起来似乎恐怖。却也正因为这样,看不到脚下的悬崖有多深了,没有了刚刚害怕的感觉。人生短暂,生命无常有什么关系。能在有生之年,每一个有生的瞬间,都与他在一起,即便下一秒山崩地裂,世界末日,好像也不用怕了,他的心是满足的、完整的。 但是,不畏惧死亡、死而无憾并不代表……吴邪还是祈求他们的时间能够多一些,再多一些。今后的未知旅程,哪怕再曲折、再艰难,也想和他一起携手漫步,走得再久些、再远些。 哪怕只多一天也好。 and yes i know how loveless lifebe the shadows follow a wo free but i dohe eveng brg down now that you’re around and i love you so… 第25章 番外六 untended 天亮了,他知道一切结束了。 隔壁谁家的闹钟响了,伴着窗外的鸟鸣。新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平凡、鲜活,唯独这个房间里的他们,好像被隔绝出这个世界一般。张起灵捻灭手里的香烟,烟灰缸满了,他的心也是,都是死灰。 明明真的只是想看一看他的胯骨青了没,怎么会突然……不对,他其实犹豫了一个晚上,不,何止这一个晚上,一直都在纠结。他仔细观察、小心揣摩吴邪,以为……张起灵换回自己的衣服,吹灭蜡烛,走到房间门口。 “天亮了,你睡吧,我走了。”他说。 吴邪没有应声,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似乎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睡醒记得买电。”张起灵盯着被子隆起的形状,继续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度秒如年。以至于,在吴邪终于肯拉下一点儿被角悄悄打量他时,他发自真心地笑了,那声“再见”似乎也显得甘心了一些。 关上吴邪家的大门,他看着手里攥着的扇子,出了会儿神。 他第一次叫吴邪来开会的那天,茶歇时,他起身离开,进了楼层另一侧的一间小会议室。瞎子在后面跟进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朝他扔了过来:“一会儿他准跟胖子去楼道抽烟,你过去就是了,我想办法把胖子支开。” 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手里的烟,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由得说了一句:“你平时注意低调,不要让他知道。” “知道什么?”瞎子愣了愣。 &hg。”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只有这个单词能表达。还记得瞎子那时看他的表情像看个神经病。 张起灵叹了口气,下楼离开了,没有回头。 想不到反而会睡这么久,像是从没好好睡过觉一样。 张起灵睁开眼时天是黑的,一小片微弱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也什么都感受不到,甚至连时间感也丧失了。手机屏刺眼,他眯着双眼盯了好久才确认了时间,确认了他醒来的当下还在今天,不是未来的某天,当然也不是昨天。 有一瞬间的失望。 深夜的马路空旷寂静,他开出好远才寻得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门面。有时候他也觉得,还是住在市中心或是吴邪家那样的地方好,虽然吵闹、脏乱,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找口饭吃都这么难。 店面不大,挤着些光着膀子的人,喝酒,大声说话,夹杂着老式显像管电视里回播的世界杯球赛声,异常吵闹。墙壁几乎看不出白色了,桌椅、地面泛着油光,黏腻腻的。这些他都不在乎,掰开劣质的一次性筷子,挑起面,大口地吃了起来。他饿了,需要吃饭,最好是现成的、热的,就是这么简单。除此之外,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 他平时为人低调谨慎,不想招摇惹事,之前特意将车开出一段距离,停在了前面的老居民区附近。结完账几近午夜,四下无人,他往停车的方向走着,经过一个巷口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异样动静。他瞬间提高了警惕,瞥了眼脚下,看到被路灯映在地面上的人影,想都没想,回手、抵挡,心中没有任何惊慌与恐惧,一切动作皆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 直到看到其中一人挥着水果刀扑过来,他仿佛才真正“睡醒”了一般。怕了,也觉出疼了。忍着右臂锥心的疼痛,张起灵愤怒至极,所作所为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那时,他是真的想要掐死手里那个之前朝他挥刀的小鬼的。他不能死,也不想死。因为……刀挥过来的那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一个人,脑海中闪现的都是他笑的样子。 张起灵先被送往急诊医治,右臂尺骨骨裂,打了纱布石膏。警察问他家人电话时,他才发现自己忘带手机了,而且除了瞎子,没有别人可以联系。右臂真的很疼,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可悲。时光哪怕只倒回一天,也许,他还可以打给……吴邪? 录完口供,瞎子已经到了,张起灵将车钥匙丢给他,说出车在哪里后便不再说话了。瞎子的问题太多让他心烦,如果不是想把车开回去,才不会叫他过来。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看不出来?瞧你那丧眉搭眼的样儿,啧啧……”无视他的假寐,瞎子边开车边嘲笑,“你这是被甩了?诶诶?对了,当初我提醒你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 对啊,当初自己是怎么说的? 那天,张起灵还不知道吴邪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要认识他,仅凭一眼——无意间关注到了他的时间全部加起来,真的可以算是“仅凭一眼”,而且细想起来,这“一眼”的画面里,吴邪还都挺蠢的。可是,落地窗上却依稀映出了自己微笑着的一张脸,明明刚刚还是愁眉不展。 以前没见过,又这么年轻,大概是新人。他以为只是自己心烦,急需转移注意力,没有在意,结果一个下午过去了,竟然还总是想起那个人怎么这么……毛愣三光的。居然连老家方言都出来了,张起灵沉思了5分钟。 瞎子出去玩了。晚上回到家,他等不及瞎子回来,洗完澡,坐在床边给他发了条短信:今天来开会的那个小孩叫什么。 吴邪……他躺在床上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忽然挺想认识他的。 半个多月后。 “我操你要吓死我!”瞎子洗完澡,拉开浴室门,看到外面站着个人。 “明天开会,你叫上吴邪。”张起灵说完这么一句,转身就回了卧室。 “开会?不是跟你说了你想要什么联系方式我这儿都有,或者我凑个局叫上他,你也一起去不就完了,开个屁会……”瞎子絮絮叨叨地追在张起灵身后说着,“啧,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张起灵没理会,走进卧室,想直接关门,却被瞎子一把挡住。他嘴咧得诡异:“别怪我没提醒你,他跟你不是一路人,你懂我什么意思。” “你想太多了,”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起开,我要关门。” 所以才只是想要认识一下,而且要自然一些。 张起灵关上门,盯着门把手出了会儿神。 不要想太多了。 “你这可真是……”瞎子怪笑两声,唱了一句,“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张起灵睁开眼,看了眼反光镜中自己狼狈的样子。他怎么能忘了,自己接近吴邪原本就只是想认识他而已。为什么不知足,为什么贪心?这一切还不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是真的错了,不该背离初衷跨出这一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恨他自己,甚至已经不奢求能得到吴邪的原谅了。 一切都是意外,意料之外。 “不过啊,我觉得不应该啊,他都肯叫你去看live了……”瞎子陷入沉思。 张起灵警觉道:“你怎么知道?” 瞎子朝他咧咧嘴:“我怎么不能知道?票还是我给的呢,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在他心里有个几斤几两,啧啧,不应该啊。” 张起灵皱了皱眉头:“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去打扰吴邪。” 瞎子看了看他,嘴角牵起个弧度:“我的事你也不要管。” 到家时,天快亮了,疲倦的张起灵想补觉却被胳膊疼醒无数次,睡得断断续续,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请一周病假。 周一一早,瞎子走前跟他打招呼说晚上约了老友庆生,还说他这德行就不邀请他了,让他在家歇着。这正合张起灵的意。上午,他没忍住给瞎子打了个电话,询问吴邪的状态,却被对方一句“你不是不让我管”给拒绝了。傍晚,他叫了外卖,吃完无所事事,上网搜出在吴邪家没看完的那部电影。他原本对这类文艺片不感兴趣,觉得都是无病呻吟,当时只是随手拿了一张,现在却忽然想看完它。 但是,他看得并不专心,总是要暂停点开sn看看。都快晚上9点了,从中午开始,吴邪就一直不在线,很不正常。昨天晚上,他把sn设成了脱机登陆,按道理说吴邪是看不见他在线上的,所以应该不是在躲着他?还是说……他被吴邪拉黑了?张起灵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又不能问吴邪,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第二天的到来,看看上班时间那个头像还会不会亮。 说起吴邪的头像……他们刚认识没多久时,他还把图片发给dy问过那是什么,之后还好奇地找来那部动画片看了几集,想看看那只狗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候,他应该每天都是开心的。生活好像也丰富了,变成了彩色的,而现在却像这个头像一样,灰蒙蒙的。 电影看得如此敷衍,他却还是记住了欧阳锋说的一句话: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大概瞎子真的听进去了,自从那天之后,再没在他的面前提起过吴邪,他也没有再刻意问过什么。吴邪的微博他是知道的,最近一直没更新过,他猜测跟解雨臣那条参赛微博有关系。吴邪对那些言论的抗拒,多少让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总而言之,现在他想得到吴邪的信息,只能靠微信以及pyful的官方微博。他知道那个账号是吴邪在经营,虽然每周都能收到报告,他还是找dy要了一个微博账号,没事的时候进去看看。 这病假休得憋得慌,周五了,已经连着吃了一个礼拜的外卖,张起灵忍无可忍,艰难地冲澡、换衣服要回公司,不为别的,只为去食堂吃个晚饭。步行加出租,到公司时,食堂还未营业,他去办公室晃了一圈,从dy那边跟进了一下今天的进度,尝试着用那只“废手”艰辛、缓慢地签了两份文件。 他现在这个样子吃自助餐多有不便,在jason的帮助下才总算是可以坐下吃了。结果顺手打开手机一看,立马又坐不住了。竟然在开车,还一边跑高速一边拍照发朋友圈!张起灵只觉得自己大腿都软了一下,头也嗡了一声。为什么要突然开车回家!真恨不得马上揪着他的耳朵喊一句“好好开车”! 电话、短信不行,会让吴邪分心,发评论给他又没有时效性。那就只能等,等吴邪平安到家的消息。张起灵简直可以说是急火攻心,自从认识了吴邪,他做事、说话甚至发一条sn都要瞻前顾后……第n次拿起手机又放下,在jason疑惑的注视下,甩下一句“我突然有点事,不吃了,帮我收一下”就走了。 他还是忍不住的,出了公司大门就给瞎子拨了个电话:“下班赶紧回来,我有急事找你。”不给对方提问的机会,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再打进来,他也不接。 大概是真以为他有什么事,7点才过,张起灵就听到了钥匙声,起身堵到门厅,直接把开门进来的人吓一哆嗦。 “什么事!” “手机给我。” 两人同时开口。 “到底什么事!” “手机给我。” 两人又同时开口。 “就这事儿?”瞎子不可思议地又问。 张起灵没说话,只朝他摊开手心。 “……”瞎子望天,“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毁灭过银河系……” 吴邪有驾照不稀奇,只不过看也看得出来,他肯定是那种考完就没怎么摸过车的水平,偏偏又开得如此不专心,叫人不得不担心。“没收”了瞎子的手机后,他当着手机主人的面,直接解锁,问密码,然后点开微信,留下一条评论:“注意安全,开车别玩手机。”想着也许吴邪会在某个休息区休整的时候看到。 他的微信里只有吴邪,只能看到动态,却看不到吴邪有没有回复别人。在临近凌晨2点,第12次推开瞎子房门问有没有回复时,对方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把手机直接丢给他,说:“大哥,您拿走,大哥,小的要睡觉。” “到了吗?” “还没到?” “到了报个平安。” 他算计着时间,每隔两小时留一次言,可是直到天亮,瞎子要走手机去上班了,吴邪也没有回复。10点多的时候,吴邪才终于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张照片。他平安到家了,就是看起来很疲惫,脸色不好,好像还瘦了,难道一直过得……不好?张起灵的心没放下,反而又揪了起来。这时,瞎子发了条彩信过来,是吴邪全部回复的截图。虽然他真的以为评论都是瞎子发的,至少从对话来看,他还挺精神的……张起灵真想再一次狠狠弹他的脑门。 他放下手机,叹出口气,饿了,也困了。 周一,要上班了。手坏了,还是右手,日常生活都变得很麻烦,他又不愿意求助瞎子,一直都是自己慢慢对付,但难免也有烦躁的时候。比如,此刻,他刮胡子不小心刮破了一块皮,就一下将刮胡刀扔进了垃圾桶。要买个电动的才行……他仔细对着镜子查看了下伤口,这才发现,原来之前被水果刀划到的伤几乎痊愈了。他从小就愈合能力超强,也不易留疤,刮胡刀刮破的这个小口子应该也会很快好的,为什么心就不是。如果他没有想要认识吴邪,也许对吴邪、对他自己都好。 出门前,他在朋友圈看到吴邪竟然开始“乖乖”地报平安了,莫名就觉得这条与瞎子无关。他忍不住牵起嘴角,心又暖了。如果……还是想要认识他。 吴邪去了日本,本以为能看到很多他发的照片,至少也会有风景照,谁知竟然相当安静。后来无聊,他看了会儿pyful的微博,没想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枕着的左臂完全麻掉,脖子也快转不回来了,加之吊着绷带,坠得他好像颈椎病一般,连头都疼。 张起灵缓了缓,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吴邪的朋友圈依旧一条新动态都没有,还停留在那条“大半夜心塞了,感觉我妈爱的是别人家的儿子。”虽然看不见别人在下面的评论,但根据“我妈不缺儿子,你们都洗洗睡吧!”也能推测出个大概。 他当然知道那些零食、特产都是买给解雨臣的,而吴邪此次去日本会顺道与之一聚。想起来竟有些羡慕,不是吃醋,这一点他很明确,就是羡慕。如果他没有做出那种事、说出那句话,会不会也能与吴邪做这样一对挚友?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是个圆满的结局,总好过现在……每想及此,都悔不当初。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瞎子竟然偷拍了他睡着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参加了活动。张起灵很生气,直接推开瞎子的房门:“我知道你醒了,把照片删了。” 见床上的人似乎打算装死到底,张起灵便直接走上前去,站在床前:“把……” “你不想让小三爷看看你?”结果瞎子突然出声。 “……”张起灵愣了愣,定在原地,“不用你管。” 瞎子伸手够到手机,举起来说:“唉,我们小三爷真是长大了,都知道找牛郎玩了。” 什么牛郎?在哪儿看到的?张起灵皱了皱眉头。对方又道:“一枝独秀秀秀是不是就是跟吴邪关系特好的那个霍秀秀啊,这次看来是俩人搭伴儿了。哎我跟你说,你没见过,啧啧,那小姑娘长得真是太正了,身材好,气质赞,看着就不像俗人。小三爷真是走了桃花运了,男女通吃啊……” 张起灵看了看那个嬉皮笑脸的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先进浴室洗漱,出来又进厨房,出了厨房再回房间,转了一圈磨,最后还是去了书房,用微博搜索到了“一枝独秀秀秀”,一看,果然有吴邪的照片,当然也看到了牛郎……于是,和吴邪的账号一样,他点了悄悄关注。 年检期限到了,不能再拖了。张起灵请了半天假,交代完jason找公关要公关稿后就出门验车去了。出门前,他把绷带摘了,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和手臂,当然还是疼的。其实一只手转方向盘、打转向灯都没问题,但怎么也得用右手挂个档什么的,况且,要是吊着绷带上路,万一被警察拦住或者被摄像头拍下来也是麻烦。 这座桥下左转红灯的等待时间出了名地长,听了会儿电台的音乐,他出神了。 吴邪昨晚是和解雨臣喝的酒,吴邪在霍秀秀的微博里自己说的。可即便如此,深更半夜看到朋友圈里“吴邪”发了那么一张照片,他还是忍不住点了视频申请。对方接得很快,他看了一眼,看清了脸就挂了。本就是想确认一下在吴邪身边的人是不是解雨臣而已,看到是,就放心了,没有别的意思。所以,当解雨臣再发来视频申请的时候,他没有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的必要。没想到,对方反应却很大,接连发过来很多条消息,包括语音,无外乎让他离吴邪远点儿,别再缠着他,言辞、语气都相当激烈,想必是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 他一条都没回,不是生气,而是心里很难过——原来吴邪真的是因为他,过得不好。 为了他,不懂祷告都敢祷告 谁愿眷顾这种信徒 用两手遮掩双眼专心倾诉 宁愿答案望不到 红灯还亮着。张起灵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终于看到吴邪发了一张“正常”的照片,只是实在不像他的风格。而且,这照片,这张脸,这个笑,张起灵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欲盖弥彰和强颜欢笑。 都是我的错,怎么才能让一切回归正轨?他把电台的音量调小,点开吴邪的私聊,想再说声对不起,让他忘了那些,像之前一样好好的,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按着录音,什么也说不出口。 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他,他根本不在乎。更何况解雨臣说得都对…… 前车忽然动了,绿灯了,张起灵赶紧去换挡,可是手里还拿着手机,姿势一较劲,胳膊便传来一阵疼痛,手机掉在了座椅和扶手箱之间的缝隙里。左转后,他找了个方便的地方靠边停车,将手机够出来才发现,那段录音竟然发出去了。他心里一阵慌乱,然后又起了微妙的心思。 然而天父并未体恤好人 到我睁开眼,无明灯指引 我爱主,为何任我身边爱人离弃了我,下了车 你怎可答允 直到验完车,也没有等来吴邪的任何回复。 这样也好,那就这样吧。 pyful的活动结束了,要与x开会听结案报告。他应该参加的,却只在头一天给了dy一份早餐餐单,交代开会时间早,别让大家饿肚子。开会当天,他请了一天的假,连瞎子也没说,一早就去了医院,说自己好了,要求拆纱布石膏。医生却说没到日子,只让他复查,拍个片子,结果看到片子后,二话不说就给拆了,连连感慨年轻人愈合得就是快。 手臂轻快了很多,只是有些僵硬,还不太灵活。张起灵看了下时间,临近中午了,便开车找了个商城,在地下小吃街吃了顿饭。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请一整天的假。吃完饭,他无所事事,却还是没有回公司,而是回家好好地洗了个痛快的澡,睡了一下午。 第二天,他找dy查今天的schedule,然后循例问她昨天自己不在,有没有什么事。结果没想到,除了瞎子来看看他怎么没来又和dy聊了会儿天外,吴邪竟然来找过他,好像有什么急事。 吴邪找我……听着dy讲的大概经过,张起灵的心跳似乎都停了停,然后觉得不论吴邪找他是什么事,内心都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燃了起来。他立刻回到办公室,给吴邪打了个电话。结果没人接,自动挂断。他开始忐忑了,可还是尝试再拨,这次倒没有等太久,直接被拒绝接听了。刚燃起来的火花又灭了,他疑惑又郁结。 还是决定来了。 最终却站在卫生间里,望着离他而去的人,连句“好久不见”都未曾说出口。 瞎子说了几次,庆生会吴邪也有表演节目。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吴邪正举着扇子被拉上舞台,头上还戴了对兔耳朵,便先溜去了舞台旁边,还顺手从一张茶几上拿了听可乐喝。今天下班晚了,又堵车,车上没水,为了赶过来他渴了一路。还好赶上了。 能看出吴邪明显很状况外,估计是被耍了,不过很有意思,他都不自觉地笑了笑。直到演出结束,cire给吴邪拷上手铐,一群女同事簇拥着把他拉下舞台,张起灵的目光都没有从吴邪身上离开过。 后来,有个女同事突然把吴邪拦住,嬉笑着要合照——霍秀秀,张起灵看一眼便知。果然如瞎子所说,出众不凡。他喝光了半罐可乐,空罐子在手里捏了捏。眼里的吴邪像以前的样子了,开心的,人缘好的。他身边这些人,真的随便哪个都比自己适合。吴邪的选择是正确的,气色看起来也好多了,挺好。 “……说好不为你忧伤,但心情怎会无恙。” 舞台上又有人在唱歌了。他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动了动嘴角。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想走,手机却在兜里震了,是瞎子:“来都来了,别躲了。” 就这样,他还是留下了。 《出埃及记》,瞎子在家都练过多少次了,他知道有这个节目,没什么新鲜的,却没想到会有彩蛋。当x宣传片出现时,张起灵一直盯着那片幕布,等待吴邪的画面出现,余光却感受到了一股带有“敌意”的视线。 又是这样,之前故意敬他酒以及霍秀秀唱歌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一整晚,他发现越来越摸不透吴邪到底在想什么了。表面是在刻意疏离他没错,可偏偏又不断暗暗跟他较劲。结合之前吴邪去办公室找他,却又在第二天挂他电话的事,一切的一切,实在是……琢磨不透。他张起灵31年来所有的人生经验放到这个人身上都失效了。 吴邪去还兔耳朵了。他有些烦躁,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了一根烟。不一会儿,胖子来找他聊天了,戴着那对兔耳朵,有些滑稽,要跟他合照。照就照,他凑了过去,想到刚刚吴邪躲开他,一把将它们揪下来的样子,心里不禁自嘲:这也算是“心愿”达成? 到瞎子上台了,张起灵知道他要唱什么。当初把吴邪刻的盘带回去给他时,他就说7月公司庆生会想唱这首歌,还让他给听听哪个版本比较好,最后听说还是吴邪帮他“定稿”的。瞎子和胖子两个人互动比较多,整体效果确实是摇滚版……还是吴邪眼光好。 正想着呢,吴邪忽然不见了。他问胖子,胖子只顾着跟瞎子较劲,就回他一句:“啊?去厕所了吧!”想想也是,自己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可是歌都唱完了,吴邪也没回来。他觉得不对劲,起身看了看,发现吴邪的包也不见了,赶紧去厕所看了下,果然没人! 他给吴邪打了个电话,被挂了,发短信问他去哪儿了也不回。张起灵不死心,围着场地走了一圈,觉得他也有可能是找谁喝酒聊天去了。结果,没找着吴邪不说,一回来发现竟然连胖子都没影了!他心里起了一股火,立刻出门拨了胖子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和吴邪在一起。 油门几乎踩到底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直觉:这次如果再放走吴邪,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最终他还是放手了。心情、剧情都如过山车一般,甚至连装手疼这种戏码都演过了,他死缠烂打了一个晚上,再不甘心、不舍得,也还是放手了。因为吴邪在求他,他一求他,他就没有办法了。玻璃门关上的那个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一小片光亮下,吴邪在座椅上,弯着腰,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 他不明白吴邪怎么会突然之间有这些转变,也不知道吴邪一直在误会什么,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吴邪的痛苦。就在他以为彼此终于要接近了的一刻,也感受到了,原来他们之间一直隔着不止一扇“玻璃门”。他只能再次等待,等待吴邪决定要不要将它们推开。 直到8月17日,一切都在那天结束了。 “张起灵,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意外来得太突然,只来得及抱住他。 好。然后,他在心里说。 you y untended y life extended 你是我意料之外的选择,丰富了我的生命。 后记 张起灵回到家后,看到还在床上熟睡的人,又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蹭上床去,轻轻道了一声“我回来了”,然后就抱着吴邪睡着了。飞机上没怎么睡,这一觉他睡得特别踏实,直到吴邪叫他,说要去上班了,他才醒。 可是,吴邪走后,他又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胸口中好像憋着一口气。他翻身下床,又翻了一遍记事本,主要是看后半段。 果然还是憋得慌…… 张起灵拿起手机,想了想,却又放下了,转而去洗澡。之后,他踏踏实实地出门吃了顿午饭,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回家不慌不忙地准备好晚饭,又在吴邪回家之前出了门。 出去后,他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 “晚上你去哪儿。” “都有谁?” “没事。” “好。” “别跟他们说。” “对,惊喜。” 在老地方,都是老朋友。黑瞎子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没缘由地,还从早到晚什么事都特顺,就好像那占星的说什么什么逆结束了似的。不过,拖把却闷闷不乐,干了一杯,说又被女神发卡了,已经是第三次发卡了…… 瞎子陪他干了一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不就是发个卡吗,那算什么!说到这个,那可就说到我的强项了,你哥我今儿高兴,免费教给你。” 拖把扫了他一眼,完全不信:“说得好像你不是单身狗一样……” 瞎子“啧”了一声,扶了下墨镜:“我是,可有人不是了啊。” “谁啊?” “你别管,总之我有经验。比你那女神难攀的珠穆朗玛峰都是你哥我帮着给攻下来的!” “……”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我那个朋友啊他比你惨多了,最后还不是让我搞成了!所以,这追人不能傻追,得讲究个技巧。” “什么技巧?” “我给你举个例子,就我那个朋友被拒绝之后啊……” 瞎子越说越来劲,举了好多例子,听得拖把和其他人都入了戏,跟听单口相声似的。 “……说白了,就是你偶尔得吊吊她,吓吓她,让她觉得你不是没了她就不行,又不是全天下只有她一个。总之,让她慢慢对你欲罢不能,发现你原来不是10块钱,是1000万!”说到这里,他渴了,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刚要掏出一根烟点上,端起架势继续“授课”,却忽然发现对面的人,包括拖把,视线都是越过他,又是点头又是招手,又是笑的。 瞎子突然从心里打了个冷颤,没缘由地,好像那占星的说什么什么又逆了。他缓缓地回过头去,小心地笑了笑:“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夜店的灯打闪似的闪了几下,激光射线从后方扫过来,看不清逆着光的来人是什么表情。 全文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