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打赌》 正文 第1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文案 剑三同人文,主cp策藏,可能有其他职业cp。 文不长,日更到完结~ 叶之鸣第一次看到他,他还是个刚被李将军收入麾下的小兵。叶之鸣笑他木头脑袋不知变通,他怒瞪双眼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抖那些机灵有什么用?” 叶之鸣眯起眼,有些赌气地说:“如此,便看明年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罢。” 结果少年人过了一年又一年,身上旧伤添新伤,体格却也越来越硬朗。 直到成为了担得起重任,被命前往一方镇守的将军。 送他出征时,叶之鸣为当年的轻蔑道歉,年轻将军却勾起嘴角要他赌赢的奖励。 叶之鸣撇嘴,“本少爷还有送不起的东西?说,你要什么。” 将军伸手点上叶之鸣鼻尖,“你。” 【标签:年下,策藏,基三,一对一,he】 内容标签:年下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之鸣,周献 ┃ 配角: ┃ 其它:策藏,花羊,明唐 ☆、第一章 初识 又是一年春,雁门关得了片刻喘息,敌我双方各自休养生息,却不知这片刻安宁能维持到什么时日。 前去支援的天策将士伤痕累累被暂时调回,李旻将军带着一支队伍与距雁门关不远的边防军交接过驻防手续后即刻上马出发,一路赶回长安报信。 彼时西湖湖畔,藏剑山庄正与李承恩派来的军官交接新一批赶制的兵器,庄主叶英站在天泽楼上,空洞的目光遥遥望着不知何处,庄前的喧闹声似乎片刻也未传进他耳里。 “庄主!”长廊传来奔跑声,片刻后一个身影跃到叶英身后,嬉皮笑脸道:“庄主,这次跟随押送的任务就让我去吧!师兄他们都去了好几次了,让我也去一次吧,好吗?” 叶英垂下眼眸,目光却无交集,头也未偏一下地道:“鸣儿,你刚过完生辰……” “我十九了!我十九了!!”叶之鸣嗷嗷地叫起来,“庄主,临止师兄十七岁就帮忙押送货物,还帮几位秀姐姐铲除了一帮山匪呢!” 叶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叶之鸣的性子山庄里哪个不知?这就是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若是他下了决心的事,谁也别想拦住他。 “好吧。”叶英转身往屋里走,似乎是累了,声音有些飘渺,“让你临止师兄与你一路,路上注意安全,记住,别惹事。” 叶之鸣的脸上差点开出一朵花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拱手道:“是!” 新赶制的兵器装了整整三车,车轮被沉重的木箱子压出一路深深的车辙。木轮吱呀,押送的人不慌不忙,叶之鸣第一次离庄去长安,心里别提多开心了,骑在马上半点也安分不下来,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烦得叶临止只想将他绑了与箱子里的兵器锁在一起。 “不就是送个货物吗,这样的事也值得高兴?这一路我们要小心盗匪和马贼,半点也不能懈怠,你当是多好玩的事吗?” “有盗匪?”叶之鸣的注意力立刻跑偏,“哪儿呢哪儿呢?待我去将他们一锅端了!庄主和李将军定会夸奖我!” “李承恩将军?” “不是,是李旻将军!” 叶临止挑起眉,李旻他有印象,李承恩曾带他来拜访过庄主,小住过一些时日,后来他领命支援雁门关,庄主还特意为他和他的精兵赶制了新兵器,那可都是看在李承恩的面儿上花了不少心血的,若拿出去卖得赚多少钱啊。 叶临止凡事爱算账,心里有把算盘时时刻刻斤斤计较,也因为此,他在庄里也看顾账本和多方生意往来,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就比叶之鸣多一些。 “听说李旻已经被召回长安了。”叶临止说:“没想到你竟还记挂着他。” “恩……”叶之鸣别开目光,抿了抿唇,“师兄我渴了,咱们到前面的驿站歇歇吧。” 叶临止看着自家小师弟慌张跑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有问题,叶临止如是想。 快靠近长安的时候,一所小村庄里爆发了一场瘟疫。 按理说正是初春,万物伊始,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此时发生瘟疫,可偏偏这事就被叶之鸣赶上了,这可不是光有勇就能办成的事情,叶临止让随行人员停止前进,在一侧山坡上住了下来,又派人去打探消息以及去找大夫。 叶之鸣送了封信回山庄,握着剑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山下一片萧条景象。此地距村庄还有一段距离,又是上风口,不怕瘟疫突然蔓延。叶临止让他进屋休息,没事别出来,待找来了大夫再想办法。 叶之鸣有些不甘,说:“离这最近的医馆恐怕只有长安了,可我们都能发现村子出了问题,长安又怎会得不到消息?师兄你看,那村子里一片死气,根本就是无人理睬的样子!” 叶临止皱眉,伸手点了点小师弟的眉心,“就你聪明?没事别胡思乱想,定会有人来想办法的。” “若是没人呢?”叶之鸣道:“没人来要如何?师兄你就打算绕路吗?” 叶临止叹气,“若是庄主知道,必不会袖手不管,你操这份心干什么?我们的任务是先将货物送到将军手上,其他事自有解决之法。” “等庄主派人来,只怕这里的人都死光了。” 叶临止心有不耐,正想呵斥几句,就见叶之鸣目光一顿,嘴里“咦”了一声。 他顺着叶之鸣的目光看去,就见几个少年军人正背着药筐跑进了村子里,远远地,那一团团的红点好像蔓延的小火苗,点亮了绝望之人的眼瞳。 叶之鸣的眼睛也亮闪闪的,提了剑就跑,“我去看看!” “之鸣!你回来!”叶临止大惊失色,伸手却抓了个空,叶之鸣一个纵跃竟直接从半山腰跳了下去。 周献就是这样认识叶之鸣的。 一身金黄的少年像初秋的枫叶,却不是翩然落下,而是带着呼呼风声当空砸了下来。 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得被直接砸成肉饼。 周献抱着药筐,茫然地与叶之鸣对视,叶之鸣比他还高一些,手里提着一柄长剑,背上还背着一把比他人身量还高的重剑。 剑身连剑鞘都没有,寒气外露,自信张扬,那十九岁的少年神采奕奕,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周献,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拢进眼中。 周献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认出了来人的武器,剑柄一头刻有藏剑山庄的标志,一看便知。 “藏剑山庄的人?” 叶之鸣跑过来,“你认识我?” “……”周献皱皱眉,总觉得这少年张扬得过头了一些,一近身浑身上下都晃眼得很。 他低下头,算是行过招呼,“我天策府许多兵器都是由藏剑山庄打造,此恩自不敢忘。” 叶之鸣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的行装,这才发现这群人果然是天策府的人,不过看样子没什么军衔,只是跑腿的小兵罢了。 “你叫什么?”叶之鸣看了一眼药筐,伸手去帮他拿,“在下叶之鸣。” 周献躲开他的手,迈步朝前走去,“周献。” 叶之鸣跟过去,看了看他的脸。这小孩儿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脱,额头和脖颈,耳后都带着伤,手背和指关节也血淋淋的,有些伤口还肿了起来,想来应该是为了采药才受伤的。 “周献,你拿的什么药?” “治病的药。” “治什么病?” “瘟病。” 叶之鸣左右看看,还有许多与周献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将草药在不同处点燃了熏开,又有人搬来大锅,架在村子中间开始熬煮。 蒸汽腾腾,很快让周围的温度都变得有些高了。 叶之鸣说:“你们怎么知道用什么药?除了你们还有谁来了吗?这里怎么会爆发瘟疫的?皇上知道这件事吗?谁派你们来的?” 叶之鸣一张嘴叽叽呱呱,周献一直蹙眉也不吭声,等他烧完了草,又将另一部分草药丢进大锅里,然后背着空了的药草筐又往外去了。 “万花谷的先生就在前头,有病人已经搬过去了。”他只答了这么一句,“你也赶紧离开吧,这病染上了可不好收拾。” 叶之鸣:“那你呢?” “我身体好,不碍事。”周献微微挺了挺小胸脯,板着脸活像个小大人,“保家卫国,体恤民心,本当儿郎应尽之事。” 叶之鸣停下了脚步,默默看着那瘦弱的小身影往村子外去了,片刻后他追了上去。 “我陪你一起。”他说,“我跑得比你快,跳得比你高,我能帮你。” 幸好药草就在村子外不远处的树林里,只是靠近溪流,初春的水依然冰冷刺骨,长药草的地方还混杂了其他野草,有得上面长了倒刺,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划破手背,伤口会立刻又痒又肿起来。 叶之鸣将小孩儿挡在外头,自己进去采药,采了半天出来衣服也划破了,手背也划破了,裤脚还被溪水浸湿了,贴在腿上冰冷一片。 周献举着药筐,一看他这幅模样便不干了,“你别忙了,我来就好,你出来。” 叶之鸣倒是无所谓,笑道:“这点小伤算啥?” 周献却不答应,硬是拉着叶之鸣出来,将他推到野草外头,自己跑了进去,“你若是再进来,我回去便向将军请罪。” “啊?” “采药之事原本就该我来做,我不仅假手于人,还害你受伤,这便是我失职了。” 叶之鸣:“……”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呆的小孩儿。 周献很坚决,叶之鸣只好站在外头等他,等一筐药采出来,小孩儿脸上,手上又多了几道伤口,看着让人心疼。 叶之鸣皱眉,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拉过小孩儿的手,边给他上药边道:“我比你高,就算是低头也不会伤到脸,不过是些皮外伤,几天就好了,你何必这么拗呢?” 周献不说话,黑扑扑的大眼睛看着叶之鸣,他两只手指关节都有些肿大了,叶之鸣便帮他提过药筐,牵着他往林子外走。 “还要多少?” “……得看具体情况。” “怎么让小孩儿来做这个?其他人呢?” “师兄们都累了,身上也都有伤,这些小事让我们来做就好。”周献吸吸鼻子,花脸上带着一点肃穆和认真,“我不是小孩儿了,我十五了。” “是是,你是大人。”十九岁的少年人自己也没年长到哪儿去,倒是先摆起了谱子,低头睨他,“你们领头的是谁?” “李旻将军。” “啊!” 周献跟着叶之鸣停下来,茫然抬头看他。 “你是说李旻大哥?” 周献眨巴一下眼,“你认识?” 叶之鸣高兴起来,“他在哪儿?在附近吗?” “城门口。”周献见他不动,从对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自顾自往前走去,“在万花谷来的先生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基三的90年代结束啦,新的江湖又开始了,一直说要写最喜欢的策藏说了好久,干脆趁着95级上线开了坑。短篇,很快完结啦啦啦~ ☆、第二章 赌约 万花谷的先生是个女先生,黑发如墨,眼眸如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仿若初春最暖的阳光。 叶之鸣将周献带回来的时候,叶临止也刚好带着人马冲下山来,两头撞在一处,叶之鸣拔腿想逃,被叶临止给拎住了。 “出门前庄主怎么跟你说的?啊?”叶临止额头青筋蹦起,满脸写满了“暴躁”二字,将叶之鸣拎起来就要走。 叶之鸣赶紧叫:“等等等等!师兄!李旻大哥就在前头!” 叶临止一顿,疑惑,“李将军?他不是回长安复命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何。”叶之鸣道:“赶紧放开我,我得去跟李旻大哥打个招呼!” “哼。”叶临止懒得戳破他那点小心思,手上却到底是把人放开了,又低头看向一直仰脸盯着自己的小少年。 “这是谁?”叶临止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白色的发带被风扬起,身后重剑带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献看看他,又看看被扔下马来的叶之鸣,目光辗转间心里就确定了:原来不是每个藏剑山庄的人都如叶之鸣这般轻佻得很。 “周献。”叶之鸣揉了揉后脖子,解释,“镇子里遇上的,小家伙还挺有能耐。” 叶临止皱起眉,“赶紧去见了李旻将军我们就去医馆瞧瞧,给你开点药。” 叶之鸣挥手,“我身体好着呢,不怕!” 叶临止顿时又升起揍人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了,低头看向少年人,“你们将军在哪儿?” “……走这边。”周献转身,背着药筐主动领路。 于是叶临止就看到了那个围在万花谷女先生身边,正手忙脚乱当帮手的李旻将军。 叶之鸣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几乎是弹到李旻身上,像个大型背部挂件,“李大哥!” 李旻被吓了一跳,差点给人一个后背摔,听到他的声音这才顿住动作,转头有些惊喜,“诶?你怎么来了?” “奉庄主命护送货物。”叶之鸣颇得意,“我也能单独出庄了!” “好好。”李旻将人放下来,转身揉了揉叶之鸣的头发,“一年多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是吗?”叶之鸣脸上带着神采飞扬的神色,“可是师兄们都说我不长个了。” “瘦了。”李旻笑起来,眼角堆出了一点皱纹,额头的伤疤若隐若现,笑容将那狰狞的针脚缓和得柔软了些。 “李将军。”叶临止栓好马走了过来,拱手施礼,“许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没什么大事。”李旻点头,“小止这性子也是越发沉稳了。” 叶临止笑了笑,目光转到一旁的女先生身上,“这位是……?” 李旻赶紧退开一步,侧身为他们介绍,“这位是万花谷秦先生,专门来治这瘟疫的。” 叶临止拱手,叶之鸣也跟着拱手施礼,“先生一路辛苦,在下藏剑山庄叶临止,这是我师弟,叶之鸣。” “原来是叶家师兄弟。”女先生盈盈浅笑,略一点头,“在下秦婉。” “婉儿姑娘。”叶临止点头,“在下可否打听一下,这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来势汹汹?” “这瘟疫……来历不正,恐怕是有人蓄意下毒所致。”说起瘟疫,秦婉眉头微微皱起,她看上去虽弱不禁风,身量却笔直,说话不慌不忙似成竹在胸,自有万花谷一方洒脱随性在里头。 她道:“虽不知对方下毒缘由,可这里离京城不远,师兄把正在附近游历的我招来,又传书给大统领和皇上。好在没耽搁多少时间,若不是有师兄在,这瘟疫指不定就会蔓延进京城了。” “原来是你师兄最先发现的?”叶之鸣恍然大悟,“该说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叶临止敲了自家师弟的脑袋一下,又转头对李旻道:“若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将军还请直言。” “那就多谢了。”李旻道:“我们一路赶回长安,途中不敢多做停留,兄弟们都累得够呛又在这节骨眼儿上碰上这档子事。大统领让我等先扎营,帮忙处理此事,之后再进京城,这不……” 李旻指了指身后的帐篷,无奈道:“结果好些弟兄不堪一路疲惫,这就倒下了,还得麻烦秦先生照顾,真是惭愧。” “不碍事。”秦婉摇头,“李将军也不用叫我秦先生,与叶公子一样,唤我名字便好。” 李旻的脸一刹那涨红起来,片刻才结巴道:“那、那就麻麻麻烦婉儿姑娘了。” 秦婉失笑,摇摇头,转身走了。 叶临止看着秦婉背影,又看一眼李旻,再看看脸色不太好的叶之鸣,心里叹气。 怎么什么事都让自己给摊上了? 周献此时才找到插话的机会,行礼道:“大人,按秦先生吩咐,草药已经差不多了。” “恩……哦,好的。”李旻回神,看见少年手上脸上的伤,目光放缓,“辛苦你了,快去找秦先生给看看伤。” “是。”周献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悦也没有。 叶之鸣看着他,想着自己在他这个岁数,庄里若是有师兄欺负了自己,他一定会向庄主告状,哪怕不告状,也一定要嚎个翻天覆地才行。 可这孩子既不觉得委屈,也不讨要功劳,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叶之鸣开口,“李大哥,那药草堆里毒草可多了,怎么让小孩子去干这事?” 李旻愣了愣,还未开口,周献已经皱眉道:“这本就是天策将士应做之事。” 叶之鸣不搭理他,只对李旻道:“这里距离长安城也没多远了,调动守城将士来帮个忙有何不可?” 李旻道:“他们本就是守城将士调来的。” 叶之鸣一愣,心里一想也是啊,李旻带人支援雁门关,那是何等凶险之事,怎么可能带着一群孩子? “岂有此理。”叶之鸣也不笨,脑子一转便想出了缘由,“料想是那群娇养惯的不愿来沾病,便将天策府每年新派的守兵借给了你吧?这群人真会算计,自己的命是命,他人的命便算不上是命了。” 天策府这些少年郎要在各处学习磨练,有的被直接挑进了边关营地里,有的被派往各城守门,像周献这样的孩子,一定很羡慕能跟着师兄们上前线杀敌吧?被留在长安,想来心里一直郁郁不愤。 这回好不容易能见到李旻,定是主动报名前来,难怪半点委屈也不露呢。 李旻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周献却被激怒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抖那些机灵有什么用?” 叶之鸣挑起眉,比周献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心里一下灌满了怒气——替你抱不平!你居然还吼我?! “你这样的人,料想上战场也是眼也不眨的,只顾着往前拼却不注意周围的事物,活不长。” 叶临止眉头一皱,拉了自家倒霉催的师弟一把,“放肆!怎么说话呢?!” 叶之鸣咬住嘴唇,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周献捏紧了手里的药筐:“我便活给你看又怎样!” 叶之鸣摇头晃脑,“好啊,我们就来打个赌,便看明年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罢。” 当天晚上,叶之鸣与叶临止在大营里住了下来,李旻挑了几个人帮忙护送兵器先行进长安城。 李旻晚上来找叶临止喝酒,叶之鸣非得跟着,李旻对着他叹气,“你啊你啊,这嘴快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叶之鸣转开视线,“是他先凶我的。” 叶临止简直要被逗笑了,“你多大了?” 叶之鸣耳朵红起来,纠结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最后踹了叶临止一脚跑了。 叶临止端着酒杯,看着自己整洁的衣摆下一个黑色脚印,脸黑了黑。 李旻哈哈哈地笑,抬手与他碰杯,“这回在长安待多久?还是即刻回去复命?” “出门前庄主吩咐过,之鸣不常离庄,难得有机会,便让他多玩玩吧。” “叶庄主还是如此……”李旻想起什么,话音诡异地顿了一下,一仰头把酒饮尽了。 叶临止知道他要说什么,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道:“那位秦婉姑娘,我看她医术了得。” “不愧是万花谷中人。”李旻笑了笑,“秦姑娘细致入微,也不烦我们这些糙汉子,住得营帐我虽命人打扫了好几遍,但到底不比屋子舒服,她却半点怨言也没有。” 叶临止看他一眼,见李旻眼里流露出易懂的情绪,笑了笑,“李大哥也该娶妻啦。” 李旻一愣,顿时老脸通红,摆摆手,不说话了。 躲在营帐后头没走远的叶之鸣,眸光黯淡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手指在随手捡来的树杈上折来折去,很快就落了一地的断枝残叶。 他正发呆,周献端着个水盆从他旁边走过,看了他一眼,脚步犹豫地停了下来。 “喂。”他叫了一声。 叶之鸣懒洋洋地抬眼看他,神色郁郁。 周献放下水盆,“虽然白天你满口没好话,又是个懦夫,但我还是得谢谢你。” 叶之鸣额头腾腾跳筋,“你说谁懦夫?” 周献不接话茬,自顾自说自己的,“你走之后,李将军说我有大义,将我收入麾下了。” 叶之鸣冷笑一声,“哦,看来明年你坟头的草得有我这么高了。” 周献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又被自己控制住,冷冷道:“你不懂,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他重新端起水盆就走,叶之鸣却从他身后一闪到了身前,轻剑像飘下的落叶,轻描淡写地架在了周献细细的脖子上。 “我不懂?”叶之鸣哼哼一声,“当年庄主被困,我与师兄前去搭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周献目光平视前方,竟无视了脖子上的冰凉,“哦。” 叶之鸣气道:“你若是打赢我,我便承认你有上战场杀敌的本领,而不是去送死。” 周献想了想,点头,“好,等这场瘟疫之乱结束。” 叶之鸣刷拉收剑回鞘,“好,我也不会占你便宜,届时我会让你一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中午11点更新~ ☆、第三章 案件 叶临止知道叶之鸣和一个小孩儿的赌约后简直哭笑不得。 叶临止:“你多大了?那周献才多大?别说让一只手,你好歹是山庄大师兄一手带大的,就是让他两只手两条腿他也不见得能碰到你一根手指头。” 叶之鸣坐在树梢上,单手拿了只梨啃,吊儿郎当地说:“他先说我是懦夫的,师兄,你是让我当什么都没听到吗?” “小孩子的话,也值得当真?” “我藏剑山庄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不会有懦夫!”叶之鸣从树梢上一跃而下,翻了个白眼,“放心吧师兄,我不会真的和他斗的,就是赢了又能如何?胜之不武。” 叶临止皮笑肉不笑,“你居然还知道?” 叶之鸣啧了一声,挠了挠脖子,转身将梨核扔上树,不上不下刚刚好卡在了两根树杈之间,落得是稳稳当当。 叶临止看他,“你打算怎么做?既然约了战,就不能随意推脱。” 叶之鸣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我不推脱,可不见得有人不会知难而退啊。” 叶临止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秦婉的师兄带着消息回来时,身边还跟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道长表情凉薄,神色淡漠,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他背后是一把赤霄红莲,剑长三尺,剑身更似带着淡淡青紫光芒。 道长长身玉立,看见众人也只是微微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 “这位是……?”对方不说话,叶临止只好上前拱手施礼,“在下藏家山庄叶临止,这位是我的小师弟叶之鸣,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良衣。” 叶之鸣愣了愣,“良医?道长也略懂医术?” 良衣面无表情,细长又微微上吊的眼睛扫了叶之鸣一眼。 叶临止拉住自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师弟,笑道:“原来是良衣道长,不知可有道号?” 良衣:“……采青子。” 这良衣一问才有一答,看起来不太好相与,叶之鸣观察了他片刻便失了兴趣,目光又转向一旁一直面带微笑,与良衣截然相反的秦婉师兄。 秦婉师兄是个喜欢在外游历的人,见识广也博学多才,据说不仅医术精湛,更是精通万花不外传的独门武学,又能治病又能行侠仗义,手中画笔书写洒脱性格,长安许多名门望族家的少爷姑娘都想结识他。 “夏师兄。”秦婉上前与夏禹说话,“师兄前些日子匆匆留了书信便走了,婉儿十分担心。” “抱歉抱歉。”夏禹笑眯眯的,黑发随意用发带束在发尾,广袖宽袍,腰间别着一只玉葫芦,身上还背着一只小包袱,“我写信叫你前来之后就发现了瘟疫的线索,实在来不及向你解释,师妹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师兄是为了村民着想,婉儿怎会不理解?”秦婉道:“师兄可是查到了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夏禹看了一眼李旻,“李将军就不给口水喝吗?” “哎呀!看我这记性!”李将军一拍脑门,赶忙侧身让人,“两位一路辛苦了,用过饭了吗?” “尚未。”夏禹对良衣做了个请的手势,良衣这才慢条斯理往前走去,夏禹几步跟在他身边,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什么,良衣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李旻看看他,又看看良衣,“夏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不。”夏禹摆手,“只是看这营帐简陋,想来也是仓促而为,不想为咱们天策将士多添麻烦,所以想请良衣道长与在下合住。” 说着,夏禹又笑眯眯看向良衣,“感谢良衣不弃。” 良衣漠然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发现有人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不放,一开始他没打算计较,这样的视线他一路走来见得多了,不痛不痒并不用放在心上。 世人大概都是如此,良衣心想:无关己身的事反而更有趣些。 夏禹也同样发现了这道视线,他不像良衣置之不理,他转头去看,与周献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周献亦步亦趋跟在李旻身边,俨然一个小亲卫兵,身后背着一把小木剑,板着脸像模像样的。 夏禹摸了摸下巴,“李旻将军新收了徒儿?” “恩?”李旻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笑起来,“这是周献,这小子一天到晚嚷着要上前线打仗,要保家卫国,我看他心志坚定胆子也大,就从城门那边调过来了。” “原来如此。”夏禹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为什么要保家卫国?” 周献:“男儿当如是!” 夏禹哦了一声,“那若不是男儿呢?” 周献愣了愣,“保家……保……呃,家指所有,一切。” “所以都该男儿来保护?” “是!” 夏禹摇头,“我去过战场,那里可不只有儿郎。有的男人贪生怕死,连女人也不如;有的女人同样能提枪上马,巾帼气质可不输男儿。” 李旻弹了周献的脑袋一下,“咱们宣威将军可是男儿身?” 周献脸刷啦一下红了。 叶之鸣在旁边看得有趣,咯咯咯地笑,周献恼怒,回头瞪了他一眼。叶之鸣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夏禹道:“你有胆识有想法是好事,凡事却也不能太想当然。我看你家将军应该先教你如何脚踏实地舞好手中的枪才是,只有护好了自己,才能护好别人,恩?” 周献听得半懂不懂,皱起眉头,却不反驳。他也听说过夏禹大名,知道他见识过许多的人和事,心中自然是佩服的,于是低头听话道:“是。” 李旻笑,“这小子,你别看他现在听话得很,如若他不承认你有几分本事,他是不会乖乖听从你的。” “是嘛?”夏禹哈哈笑了起来,周献这个脾气似乎正巧戳中了他的喜好,“献弟弟,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叶之鸣这个反应慢半拍的,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所以这小子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堂堂叶家少爷!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儿给小看了?! 叶之鸣怒火中烧,被叶临止一把拉住,叶临止无奈看他一眼,无声摇头。 那意思——还有外人在,这是要给山庄丢脸不成? 叶之鸣扁了扁嘴巴,不吭声了。 周献完全不知道叶之鸣内心的暗潮汹涌,他们一行进了营帐,李旻开口,“在座都不是外人,在下先行谢过藏剑山庄路过援手,还有万花谷的兄弟姐妹们,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之后我会上表皇上,绝不独占这份功劳!” 叶临止回礼,“将军说得哪里话,这样说倒是生分了。” 一直不吭声的良衣也道:“安抚好村民,将罪人绳之以法公之于众。” 他说话似乎总要断半截,一次不肯说完,夏禹却似习惯了,帮他接下去道:“救该救的,抓该抓的,便是对得起黎民百姓了。” 李旻点头,“夏兄和良衣道长大义!在下佩服!” 夏禹道:“我就来说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李旻将军的人马还未到之前,我一路游历而上,路过长安便打算去一好友家拜访,结果还未进城便遇见了田山村遭逢大变,许多村民从村里逃出来,半路还有好些被截杀的尸体。” “截杀?!”叶之鸣忍不住提高了调门,“不是说瘟疫吗?截杀是怎么回事?” 夏禹道:“田山村遭逢大变第二天,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从村里逃出来的人,那是一对孤儿寡母,母亲身上还有伤,怀里抱着个未足岁的婴孩。” 良衣皱起眉,似乎有些不适,夏禹拍了拍他的肩膀,良衣的表情这才慢慢缓和下来。 李旻古怪地看了看良衣,又看了看夏禹,一旁的秦婉表情也有些复杂。 夏禹似无所觉,道:“据那母亲所言,头天晚上村里突然闯进一群黑衣人,他们袖口上缝了红色火纹印记,一进村二话不说便开始杀人,好些人都死在了刀下,她男人远行在外还未回家,公婆将她和孩子藏在了床下的木箱子里,等到外头彻底安静了,她才敢爬出来。” 夏禹想起那女人的话,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颜上也不禁蒙了一层冰冷杀意。 “那女人想出去求救,却发现村里死的死,逃得逃,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剩下的这些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药,一个个神志不清,无论如何喊也不应声。之后村里就开始弥漫一股青色的烟雾,她怕对孩子不利,从后山逃了出来。” 叶之鸣不解,“她逃出来不去长安城报官,却往相反的地方跑?为什么?” 夏禹道:“我问过她,她却只摇头说不能报官,我想问清楚些,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良衣接话道:“禹一路将她母子二人送来我处,那妇人恐怕在逃出时已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确认安全后精神便崩溃了,如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婉皱眉,“师兄也没办法?” “没办法。”夏禹摇头,“她受得刺激太大,只能慢慢养,或许以后能恢复正常。” 秦婉道:“还活着的村民都神志不清,我与李将军也未能问出什么,我们以为只是普通的瘟疫感染所致,哪里想到……” 秦婉摇头,“若是下了另人神志不清的药物,我如何会诊治不出?” 良衣看向她,“因为这不是寻常的药,下药的人也不是寻常的人。” 其他人都看向他,他环视一周,淡漠道:“这是一桩有蓄谋的毒杀案,下手之人心肠狠辣,而最终的目的是栽赃。” “栽赃?”周献听得双目圆瞪,在长安城守门这么久,每日早出晚归,遇到最大的事便是有两三个小门派在长安城内私斗,眼下这事真是闻所未闻。 叶之鸣敲了他脑袋一下,“笨,这事若是传到皇上那儿,他会怎么想?” “……下令彻查?然后,相关官员被问责?” 李旻道:“问责是肯定的,但最重要的是,这里离皇城不远。天子脚下行这等事,这是个什么后果?” 叶临止若有所思,“皇上只会认为,是有人蓄意挑衅皇权,天子一旦盛怒倒霉的可就不是一两个小官了。” 周献听得雨里雾里,“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问责就问责,怎么还能……牵连?” 叶之鸣笑起来,“木头脑袋,说你是木头你还不信,若皇上像你这般心思简单,谁还会担心失言之罪?你也不想想曾经的玄甲苍云……” 叶临止立刻喝止道:“鸣儿!” 叶之鸣住了口,砸了砸嘴,别开目光,周献皱起眉看向叶临止,叶临止面无表情道:“皇家之事,岂是我等可随意妄言的?” 夏禹看了一眼叶之鸣,笑笑,“献弟弟还年轻,心性率直坦诚是好事。” 他顿了顿,说:“我认为良衣说得有理,这事无论怎么看都是栽赃,可咱们的皇上却不一定会这般想,如今正是乱世,天策府本已蒙受巨大损失,却还要在这节骨眼儿上支援苍云,始终是力所不逮。李将军奉命回朝,边关暂时休养,这事谁都知道,而李将军的人马必然会从田山村口路过,若这事没有被我事先发现呢?” 李旻愣了愣,“我们到时,田山村必然已成死村,就算有活下来的,也是神志不清,说不出所以然。” “李将军将此事上报,上头的人自然要来查。李将军说是瘟疫,可这一查会发现什么?” 叶之鸣脱口而出,“被杀的村民?” 夏禹点头,“将军赶路辛苦,自然不会多做停留详细调查,那些尸骨我也是在将那母子二人先行安顿后返回才发现的。就在后山树林内,四处都是,很难说是不是对方故意抛尸所造成,那些伤痕,我一看便知是谋杀,何况衙门有专门的仵作?届时只要一细查便知是谋杀案,皇上震怒之下第一个要问责的便是李将军。” 周献瞪圆了眼睛,“与将军何干?这毫无道理!” “李将军身为天策府中人,路过被屠的村子却完全没发现里面的蹊跷,无论是有何种理由,渎职这一条都逃不过去。” 周献拍桌,“荒唐!田山村并不归李将军管辖,如何是渎职!”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2节 “天策府在我大唐意味着什么?”夏禹看他,“更何况盛怒之下的皇上,又如何会考虑这些?天子脚下行凶,保家卫国的天策将军居然未能发现,还很有可能与凶手擦肩而过,皇上如何不怪罪?” 叶之鸣眼珠子一转,“牵连天策府,只是栽赃连环锁之一,还有之二,之三以及最终目的。” 夏禹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那白皙少年一眼,他与叶临止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这叶之鸣却是从未见过,第一印象本是有些纨绔轻挑的少年人,带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不可一世,可现在看来,这少年竟比想象中更聪慧,心思也更缜密。 “没错,这只是其一。”夏禹点头,双手拢于胸前,慢条斯理说:“这之二是巴蜀一带的五仙教,之三是黑龙沼归属权,最终目的则是要孤立成都,好让凶手趁虚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又成破案了,真是够够的=。= ☆、第四章 出发 周献和叶之鸣往各自的营帐走时,周献脑子里还转着几位长辈的话,表情有些呆呆的,似乎还没回过味来。 叶之鸣嘴上叼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草尖,双手枕在脑后,跟在周献身后,双眼看着墨色的天空,嗓子眼儿里哼着含糊的曲调。 大概是那小调跑歪得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周献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瞪着叶之鸣,“你就不担心吗!” 叶之鸣:“?” “有人用五仙教的秘术做药引,又刻意留下黑龙沼火图帮的文印,谁不知道火图跟朝廷素有来往?当年对火图招安时皇上是亲自点过头的,可现在……” 叶之鸣道:“哟,这些事你倒还知道的很清楚嘛。” 周献道:“就算不想知道,也总会有人提起,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火图啊……”叶之鸣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不远处是坐在火堆旁闲聊的天策将士,橘色的火光远远晕染在叶之鸣眼底,看上去竟少了几分轻佻,多了些沉重。 周献看着他的神情,不由自主跟着安静下来,先前心中涌起的浮躁感也随即消散不少。 他走过去,站在叶之鸣面前,低头看他,“你了解火图吗?” 叶之鸣盘起一条腿,想了想说:“据说是一群逃难的人先成了流寇,后在黑龙沼安家,成立了一个火图帮派,再后来据说是被朝廷招了安,咱们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多余的折腾,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能活下去,不再给朝廷添麻烦是个简单的办法,之后似乎慢慢变成了皇上的一支眼线,在暗部监视各处江湖门派的动静。” 周献道:“火图一直很低调,现在有人往他们头上扣帽子,陛下若以为是火图的阴谋……” “不是以为,是一定会这样想。”叶之鸣摇头,“在天子眼中,那群人本就上不得台面,之所以启用他们也是因为要知道江湖中事,还要靠江湖中人,可毕竟江湖与庙堂互不待见,也各有各的行事方法,火图如今早不是当年寄人篱下时候的样子,新任掌门有能力让火图脱离朝廷掌控,可一旦脱离这事就麻烦了,天子会让一群江湖人对朝廷曾经的动向知根知底吗?” 周献无来由的一阵紧张:“天子会……怎么做?” “安个理由,派人剿匪吧。本来他们曾经就是匪,不算冤枉。” 周献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一样原地转了转,“一旦火图被灭,黑龙沼就尽收凶手手中,不费一兵一卒却达成了目的。五仙教与黑龙沼紧邻,届时五仙教必不会袖手旁观,巴蜀一带还有唐门,一旦两大门派联手,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成都府如果出兵镇压……” “天高皇帝远,蜀军一时片刻镇压不得,加之成都还有巫蛊余孽,很快会被人趁乱取之。” 周献一挥拳头,“蜀地向来易守难攻,只要被他们取得大权哪怕是天策府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况且我们也没有更多的人手了。” “内忧外患啊。”叶之鸣叹气,“雁门关不来一场胜仗,无论是苍云还是天策府都不敢妄动。” “你是说……一旦妄动恐腹背受敌?”周献瞪圆了眼睛,片刻后转身就走,“此时此刻,如何还能安坐于京中!我要向将军申请去前线!” 叶之鸣一皱眉,一个跃身拦在他身前,“将军不会让你去的,还不到时候。” “何时才是时候?!”周献怒:“若不能为国尽一份力,我又何必入天策!” 叶之鸣拍拍他肩膀,却被周献一矮身让了过去,叶之鸣顿时也有些不悦,“你怎的如此一根筋?你忘了夏禹说过什么了?护好你自己,才能保护别人。” 周献一愣,片刻后道:“先生的话我不是很明白,若我只顾自己安危,如何护卫江山?” 叶之鸣啧了一声,嘴里咕哝,“木头脑袋。” 周献气,“你!” 叶之鸣却不再与他说话,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周献早早洗漱出门,毫不犹豫就往李旻的将军帐走去,他捏紧了拳头,认定若是将军不肯给自己机会,自己就长跪不起! 可他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前方空地上,两个人影正快速错身而过,刀剑之光让人胆寒,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浓烈杀气。 周献脚步顿了顿,一时好奇,慢慢走了过去。 旁边早已围了许多人在看热闹,有军中兄弟,也有夏禹和秦婉,唯独不见那一身飘渺白衣的道长。 叶临止站在一旁做证人,军中兄弟不时发出喝彩声,周献靠近了才发现,那切磋中的二人竟是叶之鸣和李旻。 李旻沙场出入,生死早抛在九霄之外,提起枪便是一身悍然之气,一直让周献很是羡慕。 而那叶之鸣却与李旻截然相反,周献总觉得,他不是自己印象中那种为国为民的男子汉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在西湖住久了,养得溜光水滑,浑身上下甚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周献并不喜欢。 可现在,这截然相反的二人战在一处,彼此都使出了全力,竟是战得不相上下。 李旻年长许多,经验到底比叶之鸣多一些,此时二人虽陷于胶着,可看得出来叶之鸣有些按耐不住了,可李旻却还十分沉得住气。 叶临止在旁边似笑非笑,夏禹抱着手臂评价:“早听说藏剑山庄藏龙卧虎,如今一见果然厉害。叶之鸣这造诣恐怕比你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叶临止道:“小师弟骨骼清奇,当年庄主带他回来时便说过,没人比他更适合我藏剑武学。” 周献听得有些吃惊,那个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叶之鸣,竟得过叶英如此评价? 秦婉也道:“之鸣脾气虽不大好,可说话直来直去正是藏剑山庄的行事风格,问水决和山居剑意皆带着一股‘君子如风’的深意,速度、力量皆为上佳,不拖泥带水讲究速战速决,之鸣心思缜密,弥补了在压迫对手过程中的后续不足,叶庄主或许所料不错,之鸣心性正适合这般爽快的战法。” 周献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紧紧盯在那快速穿梭于李旻枪下的身影。 有时候他的目光甚至根本追不上,二人快速拆招百余次后,叶之鸣被李旻寻得破绽,一击拿下,叶之鸣虽节节败退,却也不算狼狈,最后二人收招时赢得了热烈的喝彩之声。 此时,在场没有一人再小瞧这眼高于顶的少年人,都对他多出了几分欣赏和喜爱之情。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心性与武学造诣息息相关,正如文人常说“字如其人”,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大概就是“武如其人”吧。 至少周献心中不禁生出了想要如叶之鸣那般,有一天自己也能将手中长枪舞出让人惊叹,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模样。 用完早膳,夏禹与良衣要前往成都调查罪魁祸首来龙去脉,叶临止要回藏剑山庄复命,秦婉和李旻继续照顾村民,叶之鸣却出人意料地道:“我也要去找凶手。” 叶临止一愣,“胡闹,夏先生是去办正经事,又不是去玩!” “我知道啊。”叶临止皱眉,“师兄,你帮我禀明庄主,我抓到凶手即刻回去。” “你……” 夏禹笑起来,“有之鸣相伴,我心里倒是安稳许多。” 叶临止叹气,“夏兄说笑了,这小子那两下三脚猫恐怕还及不上夏兄一根手指。” 夏禹摇头,“总是留在身边,功夫再好也是有限,不如让他出去见识见识,兴许还能学到不一样的东西。” 叶临止道:“夏兄有所不知,之鸣从小调皮,惹事更是家常便饭……” 夏禹失笑,“他长大了,若是犯了什么错,自己学着承担吧。不过这毕竟是你们师兄弟之事,我一个外人就不多说了。” 夏禹对着叶之鸣挤了挤眼睛,转身收拾包袱去了。 叶之鸣一脸哀怨之色瞪着他家师兄。 叶临止最怕他这幅表情,应该说,整个山庄的人都最怕他露出这幅表情。这表示之鸣少爷非常不高兴,不高兴就一定会做出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来。 叶临止感觉心在滴血,苦口婆心道:“之鸣啊,鸣儿,你怎么舍得庄主为你担心?” 李旻这时候正好走进来,笑呵呵地道:“听说之鸣也要去抓凶手?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是!正好了周献也想出份力,这孩子一根筋,劝也劝不听,你与他年岁相差不远,彼此路上也好做个伴儿,之鸣觉得如何啊?” 叶之鸣笑眯眯点头,“李大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献献。” 晚一步进门的周献额头青筋刹那蹦起:“……!” 叶临止:“……” 最后叶临止只得放行,又百般叮嘱一定不要惹是生非,但凡有难以下决定之事,先写信回庄里告知一声等等等等。 周献早早收拾好了包袱站在一旁等,他就一身布甲一杆李旻亲手送的长枪和一匹战马,而叶之鸣的白马上不仅堆着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叶临止还一脸不放心地塞了大袋钱袋在他手上。 周献:“……” 李旻:“……” 李旻有些尴尬,伸手上下摸来摸去,摸出几个铜板,可怜兮兮拿给周献。 李旻:“包袱里给你备好了皇竹草,不用担心。” 周献:“……谢谢将军。” 叶之鸣一人一马,包袱一堆,最后还跟了一辆小马车,马车里全是吃的用的,连穿的都有好几套,还自带了被褥床帐。 良衣骑在马上,早就走远了,夏禹与各位告辞,策马追了上去,叶之鸣与周献走在最后,一行四人便这样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火图:原创内容,基三里不存在。(特此注明) ☆、第五章 路遥 巴蜀一代向来山路艰险,此去成都路途遥远,且前途未卜。 叶之鸣倒是不怕辛苦,他从没离开过山庄,至多也就是幼年时期被大师兄带着去秀坊走过一遭,模糊的记忆里秀坊鸟语花香,烟雨如丝,那里有很多漂亮姐姐,她们身上都很香,秀坊里常常笙歌起物,剑舞在江湖上也是一绝,可惜他看的时候年纪太小了,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 夏禹一路走一路和叶之鸣、周献讲那些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和风景,听闻叶之鸣提起秀坊,笑道:“秀坊的剑舞阵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你倒好,看了还不记得。” 叶之鸣嘎嘎一乐,坐在马车上翘着腿喝山庄带来的茶,良衣也不骑马了,与他一道坐在马车里。那车里好不容易腾出一个小地方,只能容一人坐,于是叶之鸣当起了车夫,良衣跪坐在里头,慢悠悠地在小矮桌上煮着茶。 茶香四溢,若不是去追查凶手,这一路倒也诗情画意得很。 周献骑在马上,听夏禹那些神乎其神的故事听得目不转睛,也就这会儿,他的神情才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对新鲜事物的懵懂和好奇。 叶之鸣摇晃着腿,看马车里的良衣。 “我说道长……” 良衣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受了重大打击才这样,还是一直就这样?”叶之鸣手指在脸上乱比划了一下,“不爱说话,不爱理人?还是纯阳宫都这样?” 良衣眨了一下眼,出尘般的面容难得浮起了一些困扰。 “我本性如此。”良衣慢腾腾地说,他连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带着一些说不出的空灵感,“师父说我适合纯阳宫,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 叶之鸣点头,“听说纯阳宫终年大雪,白茫茫地啥也看不到,也没什么人来往?那岂不是很无趣?” “……有仙鹤,还有……”良衣想了想,侧头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前面骑马的夏禹背影。 男人有说有笑,滔滔不绝,从他嘴里讲出的故事总是耐人寻味,吸引着人的注意力,哪怕自己早已听过许多遍,却还是像第一次听一样新鲜。 可换做自己,似乎就不太擅长了…… 良衣难得觉得有些挫败,连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都没办法好好介绍给别人,何况其他呢? 叶之鸣却似乎没打算等他绞尽脑汁地说下去,岔开话题道:“道长你有多厉害?咱们切磋切磋?” 良衣顿了一下,点头,“可以。” 叶之鸣便跳下马车,让前面的二人等等,一边蹲下身拉拉腿,做了一套热身动作。 夏禹好奇,“你们干嘛?” 良衣抽出剑,微微侧身站好,与对面跳来跳去的叶之鸣形成截然相反的模样,说:“切磋。” 周献一愣,“现在?” 话音未落,那头叶之鸣已经道:“我数一、二、三!” 良衣左脚往后一撤,像是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已拉出了气势,“来。” 叶之鸣一个虎跑冲了过去,良衣手腕一翻,周身气场满溢,紧跟着身影往后一错。 叶之鸣眯眼,起手式被对方直接躲开,良衣并不与他周旋反而是拉远彼此距离,叶之鸣还从未与纯阳宫弟子交过手,对他们的功夫路子好奇得很,于是穷追不舍不让良衣后撤。 良衣也不担心被压着打,见叶之鸣轻剑嗖地回鞘,另一只手单手划出重剑,眼底一道冷光闪过。 叶之鸣愣了愣,一直在躲的良衣居然这时候出手了。 仿佛带着纯阳宫终年不化的大雪的寒意直冲胸口而来,叶之鸣本能拿重剑一挡,胸口却一阵翻腾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这一下被直直撞出三尺远,单膝跪地一路后滑,重剑深深插入泥土之中才稳住了身形。 只一招,叶之鸣便败了。 周献一惊,下马跑向叶之鸣,“你还好吗?” 叶之鸣闷了片刻才抬头,神情是说不出的肃穆,他有些狼狈地站好,朝良衣一拱手,“多谢指教。” 夏禹笑道:“之鸣太急躁了些,良衣可连一半的内力都没出呢。” 叶之鸣点头,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觉得胸口的闷气散去了。 周献扶着他坐到马车上,又给他倒了杯水,心里这一刻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大概人心都是偏的,良衣虽为长辈,到底与周献素无往来,没什么交情,算是个同路的陌生人,叶之鸣虽然嘴巴坏,比起良衣这个陌生人,也算是有交情的伙伴了。 哪怕周献不承认,这一刻他却有些偏向叶之鸣,看着他沉默下来的神情,心里也跟着有些不大舒服。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年意气风发,似乎没什么事难得住他,也没什么事能让他神伤,他就像一颗明晃晃的小太阳,浑身金灿灿的,有一种大包大揽的嚣张意味。 之前他与李旻将军的切磋,看得周献浑身发热,那流畅的剑法,恣意的身影都让他羡慕,虽然李旻必然是放了水了,可现在被毫不放水的良衣一招按下,两者之比差距果然太大了些。 一帆风顺的少年人大概也未经历过如此挫败,片刻才回神,抬头看到周献担忧地望着自己,叶之鸣一愣。 “怎么了?”他伸手摸摸脸,眼里已恢复了寻常的漫不经心,“我脸上有什么吗?” 周献撇了撇嘴,直眉楞眼地说:“你已经很厉害了,别往心里去。” 叶之鸣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摸周献额头,“你没事吧?发烧了?” 他一下挨得很近,周献没躲开,直直看着叶之鸣靠近过来,二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叶之鸣比他高些,但此刻坐在马车上倒是与他脸对脸了。一股仿佛雨后春笋的清香从他身上发散出来,又像是京城里那些说书人常提起的“西湖上风拂柳动”的味道。 当然周献也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他没去过西湖,自然理解不了,但这一刻却居然有一种灵台大开,无师自通的错觉。 他愣愣看着对面的少年露出笑容,显出半截虎牙,这一刻周献才意识到,这人不仅身姿潇洒,模样也是极俊俏的。 还未彻底长开的面容,却已有了未来大人样的雏形,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的是周献呆愣愣的样子。 还未等周献琢磨出这是什么感觉,叶之鸣已经放开了他。他屈起一边的膝盖,枕着下颚说:“师兄说得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知道与道长切磋会输,可总么也得走过三、五十招吧?结果还不到十招……” 周献回神,“道长深藏不露,也许是个大家,你还年轻……” 话未说完,叶之鸣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模样仿佛周献不是在安慰他而是说了一个笑话。 周献:“……”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担心他! 夏禹后来说,良衣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家中过于贫困无法养育,因此被送上了山门,四岁后不知为何又被辗转送入了纯阳宫,拜了一个道姑做师父,那道姑正是天下三智之一的于睿。 于睿幼年身世与良衣十分相似,说不清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才收下了这个孩子,而良衣长大后的性格又与于睿完全相反,于睿是个坐不住的,好奇心也重,而良衣在纯阳宫则一直被称作“老实孩子”。 于睿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养出这么一个徒弟,之后良衣独自下山历练,在离长安不远的一个道观里暂住,遇到了同样在四处游历的夏禹,两人便结识了。 夏禹说得头头是道,叶之鸣一脸诧异,“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说得好像你亲自看到了一样。” “恩?”夏禹眨眨眼,“一部分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一部分是我游历至纯阳宫,恰好遇到于睿师父,向她问来的。” 良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夏禹居然知道? 夏禹说:“乱世中,无论是纯阳、少林还是天策府都有许多和良衣同样身世的孩子,哪怕是我万花谷远离尘嚣,也有不少被师兄弟们捡回来的孩子。” 叶之鸣一头汗,“……这样还能说是远离尘嚣吗?” 周献看他一眼,“谁人能比得你们藏剑山庄,个个都是少爷出生。” 叶之鸣啧了一声,瞪了周献一眼。 夏禹大笑,“无论以前如何,乱世中只要能活下来便是幸事。” 傍晚,几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虽说叶少爷大手笔想直接要最好的上房,然而夏禹却说既是出门历练,便要学会江湖人行事的做法。叶之鸣拿着钱袋子愁眉苦脸,周献说:“我每日都是与师兄弟们睡大通铺。” 夏禹便拍案定了下来,与掌柜道:“两间房。” 叶之鸣瞪眼,“起码也一人一间啊。” 夏禹却兀自分好,手指在周献,叶之鸣脸上随意点过,“你们俩一间,我与良衣一间。” 说完也不等叶之鸣反对,转身对站在身后发呆的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端得是翩翩君子,嘴角的笑意却意味深长。 叶之鸣:“……” 周献毫无所觉,背着包袱就往楼上走,走了几步见叶之鸣在原地没跟上来,又不耐烦地走回来。 “你干嘛?放心,你若是不习惯与人同睡,我睡地上便是了。” 叶之鸣回过神,突然觉得有点心累,摆摆手,“没事,我只是……” 他与周献看过来的目光相对,突然就有点心虚,周献的眼睛干净纯粹,倒显得自己思想龌龊。 他啧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算了,我什么都没说,回房吧。” ☆、第六章 相处 其实周献没说错,叶小少爷还真不习惯与人同睡,再则这客栈环境也一般,硬板的木头床睡起来好像睡在石头上,被褥里一片冰冷,还带着一些潮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坐在床头抱着手臂一脸严肃,周献在屏风后头稀里哗啦洗了个热水澡,光着上身脖子上搭着手巾走了出来。 叶之鸣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嘴里欠抽地吹了声口哨。 没想到这小孩儿身上还是有肉的嘛,叶之鸣如此想。 周献平日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看起来细胳膊细腿,扛着把比他人还高的长枪总觉得有些滑稽,如今脱了衣服再看—— 披散在肩头的黑发被打湿后如墨般纯粹,那胳膊、小腹上竟是有肌肉的。周献常年日晒雨淋的,与溜光水滑的叶少爷不一样,他面色的肤色比身上还深一些,而未久晒日光的皮肤则是健康的麦色,身上的肌理看起来已有了习武之人的雏形,隐约透着少年人的力量感,肩背上还有浅浅的划伤,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叶之鸣好奇地咦了一声,“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他凑过去看,摸着下巴猜测,“看起来像是被鞭子抽的……” 周献脸上有些窘迫,虽然早已习惯和师兄弟们一起洗澡,谁没看过谁啊?可对着叶之鸣,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手指不由紧紧抓住了手巾。 “……早些年的事了。”周献抓过一旁衣服,急匆匆穿上,眼也不抬地说:“该你洗了。” 叶之鸣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想多说自然也不多问,转身抬腿往外走。 周献愣了一下,“你做什么?” “叫小二换水啊。” 周献:“……”方才心中的慌张刹那便消失殆尽了,他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啧,大少爷……” 其实这次周献还正经冤枉了叶之鸣,叶之鸣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山庄里也从不缺他的吃用,他只以为洗澡这事自然是自己洗自己的,却不知可以共用。 叶之鸣不清楚,周献却很清楚,他们营里夏天都在河里洗澡,冬天有热水彼此就轮流着洗,若是上头说今日没有热水,那便去雪地里搓雪澡,也不算什么事。 像叶之鸣这般大手大脚的,才用过一次的水便要倒掉换新的,在周献眼里可不就是不知苦处的大少爷嘛。 小二匆匆给换了热水,还加收了一次钱,叶之鸣倒是无所谓,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关门的时候还特意朝一直紧闭的隔壁房间看了一眼。 周献光着脚坐在桌边,见他鬼鬼祟祟地,忍不住眉头抽了抽,“你又怎么了?” 叶之鸣摇摇头,许久才叹出一口长气来,倒是吓了周献一跳。 “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 叶之鸣摆摆手,一脸“不要多问”的表情,边朝屏风后走去,边伸手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叶之鸣的衣服自然都是上好的料子,外袍绸面丝滑冰凉,衣袖衣摆都缝了金线,衣襟处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心缝制而成。 内里是白色长衫,裤腿用白色的绑带从小腿处缠上来,勾勒的双腿修长有力,连他脚上那双靴子也是金线缝制的鞋面,鞋底更是做功精湛,与周献脚上那双硬板布鞋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只是周献这会儿心思却有些歪了,他起初只是瞅着衣服,再之后目光就落到了逐渐赤裸的叶少爷身上。 白皙光滑的皮肤被张弛有力的肌肉包围,他微微低头,露出倾长的一截脖颈,伸手将发带取下来,黑发随即披散而下,遮挡在挺直的背部有种若隐若现地性感。 周献的目光顺着他的背脊蔓延而下,视线落在那挺翘的臀上,不由得动了动喉咙,心跳有些加速了。 可惜叶之鸣之后就转进了屏风后头,片刻后长裤被搭在了屏风上。 周献有种莫名其妙地失落感,他坐在桌边好半天,开始察觉到自己有点不正常。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叶之鸣的声音在屏风后闷闷地道:“人生啊……儿女情长……唉……” 前后半点不搭的用词让周献一脸疑惑,他踌躇片刻,问:“你有……心事?” 叶之鸣却不说话了,两人在水声里兀自安静下来,等周献有了点困意的时候,叶之鸣突然道:“诶木头小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献:“……”谁是木头小子? 周献:“李旻将军,还有我师父。” “你有师父?”叶之鸣有点惊讶。 “有。”周献顿了顿,“不过去世了,我只给他当了一年半的徒弟。” 叶之鸣顿了一下,手指在水面上拍来拍去,“这样啊……不过我不是说的这种喜欢,我是说,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你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吗?”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种问题,而且彼此年纪相差也不是很大,周献脸刷地红起来。 “没、没有。”周献小大人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家国未定如何能谈儿女私情。” “啧。”叶之鸣刷啦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披了件干净长袍走了出来,“说你是木头你……唉算了,这话我自己都说腻了。” 叶之鸣拿帕子擦头发,水渍拖了一地,周献去让小二收拾水桶,叶之鸣盘腿坐在窗边说:“等你遇到你喜欢的人就知道了,什么家国不家国的,都是浮云。” 周献猛地皱眉,“胡说!家国如何比不得儿女情长,就因为大唐有你这样的人才国不将国!” 叶之鸣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献,想了半天突然笑了:“也对……或许是吧。” 叶之鸣:“现如今像你这般认真的人很少了。” 叶之鸣难得认真,手指轻轻在发尾绕着,念叨:“为国而战的目标太大了,大到让人辨不了方向,可若是为家就简单多了。” 周献似懂非懂,“我没有家。” 叶之鸣将手巾往窗框一搭,走到周献面前,手指在他胸口上点了点,“人心是很容易迷茫的,比起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更容易得到动力。” 周献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我只想做我该做的。” “你想立功。”叶之鸣一笑,“上前线杀敌,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你不是小孩了,你能保护别人,也能保护自己。你在着急什么?” 周献一顿,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入天策,为什么要杀敌,这一刻竟是被问住了。 “每个人心里都必定藏着一个动机,它是你最初的动力来源。”叶之鸣道:“比如夏禹,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万花谷待着,而要四处游历吗?” 周献茫然摇头。 “因为他……” 话音未落,未关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声音。 叶之鸣脸色一僵,周献好奇地转头去看,“什么声音?” 眼看周献要往窗户方向走去,叶之鸣一把拉住他。 “我我我我我们睡觉吧!” 他抢先一步关了窗户,拖着周献将他扔进床铺里,然后整个人跟着挤了过去。 周献:“……” 好闻的清香从叶之鸣身上散发出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周献有点懵。 叶之鸣:“睡觉吧,乖啊。” 周献:“……你,你话还没说完。”周献努力镇定,身子却僵硬成了木条,目光直瞪瞪看着床顶,“夏禹怎么了?” 叶之鸣呃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随便说别人的事情是不礼貌的,你……还是以后自己问他吧。” 周献点了点头,“哦。” 叶之鸣抬手一挥,床边和桌子上的烛火便熄灭了。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而叶之鸣和周献其实都大睁着眼,毫无睡意。 周献僵直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他拉了拉身上的被褥,目光逐渐适应了黑暗,模糊地看到叶之鸣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刘海安静地挡在额前,叶之鸣睁着眼,透过窗外的月光隐约能看见细密的睫毛微翘,周献习惯了身旁睡得都是虎背熊腰的糙汉子,有时候甚至会被旁人雷般的呼声惊醒,然后再迷迷糊糊地翻身继续睡下。 这突然换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年郎,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陌生却又让人想亲近的气息,周献忽然想:或许不习惯与人挤一张床的是自己吧。 叶之鸣发了会儿呆,察觉到某人的视线转头,“看什么?” 周献差点脱口而出“你”来,话在舌尖被自己咽回去了,问:“藏剑山庄……呃……我是说,有机会想去藏剑山庄看看。” “好啊,随时欢迎。”叶之鸣不疑有他,双手枕在脑后说:“我还可以带你去秀坊转转,秀坊的姐姐们都很温柔,当然也有很凶的……” 叶之鸣似乎想起了谁,打了个寒颤,“西湖的风景可好了,还有河东乾和葡萄听说过吗?那可是皇家贡酒,整个大唐除了皇宫里,就只有咱们山庄才有了!” “葡萄酒?”周献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听说过,据说是胡人所酿……好喝吗?” “好喝。”叶之鸣想了想,“我也只尝过一点点,庄主不让多喝。” 周献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问:“你……是为什么拜入了藏剑山庄呢?” 叶之鸣挑眉,“哟呵,这是打听起我来了?” 周献有点尴尬,别开视线,“你不想说就算了。” “唔……”叶之鸣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了也无妨。” 话音未落,就听隔壁突然传来动静,一个声音隐约响起。 “唔……别……” “痛……” 叶之鸣:“……” 周献:“???” ☆、第七章 萌芽 这一夜叶之鸣睡得格外不安稳,或许是头一回远离山庄和师兄弟们,或许是第一次和外人同床共枕,又或许是因为有太多心忧的事——隔壁的“夏先生”真是太不要脸了。 他在梦里沉沉浮浮,梦境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一会儿是夏禹抱着良衣卿卿我我,一会儿是良衣那张面瘫脸上露出含羞带怯的表情,眼神朦胧地说“奴家有了”,一会儿又是李旻将军在山庄里背着自己四处跑,头顶上有硕大的风车旋转飞过,大师兄被庄主一剑从楼阁上挥了下来,自己在李旻将军身上哭得哇哇作响,嚎着什么“大师兄你不要死!你的狗还在等你回家哇啊啊啊……”,一会儿他又不记得自己在哭什么了,看着李旻将军和秦婉站在一起说笑,他离得远远地,觉得有些寂寞。 “鸣……之鸣……叶之鸣!喂!” 叶之鸣刷啦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第一时间将搁在床头的剑出鞘,凉意擦着床帐而过周献狼狈地躲开。 “你干什么!”周献气道:“大清早就要杀人吗!” 叶之鸣这才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什么啊……是木头啊。” 木头周献:“……” 周献没好气地翻身下床,踩着鞋子说:“我看你皱着眉头叽叽咕咕个不停,好心叫醒你,你倒好……” 他懒得再说,飞快地穿上衣服就去叫小二打水洗漱,叶之鸣在床铺里翻了个滚,又看了看外头天色,顿时瞪大了眼,“什么时辰啊??” “寅时啊。”周献两只手利落地将黑发束了起来,“在咱们营,这个时辰早在校场训练了。” 叶之鸣做了一晚上梦,只觉得从头到脚没有哪里是不累的,他眼下只想掐死周献这根大木头,可周献说得一本正经,满脸“我已经起来很晚了,你不要不识好歹”的表情瞪着自己,叶之鸣捂住脸,片刻后哀嚎了一嗓子,“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叶之鸣有生以来头一次起在了鸡叫之前,外头天还是黑的,初春的冷风带着入骨的寒意,店里的小二早早就起来活动了,厨房里有蒸包子的香气,大堂里也已经有客人在用早膳了。 “二位客官,早啊。”一小二见他们下楼,凑上前来打招呼,“要吃点什么?” 周献转头看叶之鸣,“不叫夏先生他们一起吗?” 叶之鸣按住他的脑袋让他看向小二,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他们有分寸。” 早膳是两个菜包两碗稀粥和一小碟卤牛肉和蒸白菜叶。 叶之鸣看着周献吃得一脸幸福,他估计自己可能是还没睡醒的缘故,没什么食欲。 他有意无意地看向二楼紧闭的房门,心说:虽然早察觉到夏禹对良衣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可没想到二人竟是这样的关系。 只是这两人也太不小心了些,这边还带着周献这样的小屁孩儿呢,万一被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岂不是尴尬得很? 正想着,周献的筷子伸了过来,敲了敲碟边,“想什么呢?一会儿饭凉了。” 叶之鸣反手就用筷子一头敲了一下周献的手背,小孩儿哎呀一声,手背起了一条红痕,疼得直吸气,“你又抽什么风!”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别用筷子敲碗。” 周献翻个白眼,“你昨晚睡觉也说话来着。” 叶之鸣啧了一声,低头吃饭,等吃完一抹嘴,见周献正眼巴巴看着自己,那模样活像一只小土狗,就差没摇尾巴了。 叶之鸣:“?” 周献说:“我们去切磋吧。” 叶之鸣惊讶,“我跟你?那不叫切磋,那叫揍你。” 周献毫不在意,“没关系,来吗?” 叶之鸣眯起眼,抱起手臂呵呵呵笑得诡异,“你确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要知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没关系!”周献不等他说完就跳了起来,“我……我一直没有人特意教导,我很希望有一天也能像……李旻将军,像大统领一样!” “李承恩?”叶之鸣直呼其名讳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意地道:“英国公的枪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你既要像他一样,便应拜在他门下才是。” “我如何能有资格……”周献抿了抿嘴角,少年的自尊心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尤其从自己嘴里说出这话来,更觉面上无光,眼眸随即黯淡下去。 叶之鸣虽然嘴巴坏,心肠却是软的,尤其他吃软不吃硬,此时见向来与自己横眉竖眼的小木头有点蔫了,顿时闭了嘴,想了想说:“那有何难,只要我去与庄主禀报一声,英国公总是会给几分薄面的,当然了,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质。” 叶之鸣站起身,将轻剑拿起,“来吧,让我来试试你。” 这话比“只要我开口一定让你拜入英国公门下”进退有度,也给周献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留了位置。周献果然恢复过来,点头,“好!” 于是等夏禹和良衣出门时,后院里二人打得是鸡飞狗跳——是真的鸡飞狗跳。 后院散养的鸡,狗,在两人脚下四处乱窜,剑光闪过,鸡毛四下纷飞,尘埃在渐起的阳光下显出一片奇幻的美景。 周献满头大汗,背上的衣服更是湿透了,相比之下叶之鸣自然游刃有余得多,他每一招每一式都看似凌厉实则在指点周献的枪法破绽。 等周献将那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叶之鸣才露出了笑容。 “不错。”叶之鸣收招落地,剑尖点地微微侧头,“你悟性很高,犯过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这一点很难得。” 周献抹了把脸,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枪,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有一种命运被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仿佛这一刻浑身上下充满了无所不能的力量,他还想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再来!”他双眸映着朝阳,那模样让叶之鸣愣了一下。 “不来了。”叶之鸣看他开心,也跟着缓和了语气,说话不再那么欠抽地道:“不要太急躁,需知欲速则不达。” 他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周献的脑袋。木头小子的头发比想象中硬,看来是个脾气倔强的主。 “大清早就如此有雅兴?”夏禹的笑声传来,旁边的良衣打了个哈欠。 叶之鸣一眼看到他就僵了僵,他提着剑快速走过去,扯着夏禹的袖子将他拉到角落里。 “夏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凡事请三思而后行!”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3节 “???”夏禹一脸茫然,“小鸣儿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小鸣儿!”叶之鸣一秒被带偏。 “那……鸣鸣?” “不许你这么叫!”叶之鸣瞪起眼睛,不敢置信地道:“你都有良衣道长了居然还如此……如此……” 叶之鸣难得卡壳,与夏禹大眼瞪小眼,脸上浮起了一团嫣红。 周献站在逐渐挤满阳光的院子里,看着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二人,先前的兴奋感逐渐平息,他静静看着叶之鸣好看的面容上时怒时恼,片刻后脸蛋浮起红晕,连眼角都带了些红痕,看上去竟异常可爱。 周献的激动情绪彻底沉静了,他想起昨天这人唉声叹气的模样。 他看了看一旁发呆的良衣,又看了看夏禹笑眯眯的脸,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重点。 “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挺敏锐的。”夏禹双手揣在袖子里,笑得如沐春风,“不过昨晚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帮他推拿。” “推拿?” “良衣虽然内力强劲,但他的身子骨其实并不好,他幼时受过寒毒,寒毒入骨后很难彻底痊愈,虽然后来有他师父给他的保命秘籍,又因两者综合所以他内力比寻常人更高强,但同时对他身体的负担也会加重。” “这……”叶之鸣有些诧异,“那,那他不要紧吧?” “不勉强用功倒是无妨。”夏禹说:“所以他时常容易疲乏,浑身酸疼无力,偶尔我便会帮他推拿一番。” 叶之鸣满脸通红,总觉得自己思想好污,实在给山庄丢脸。 他捂住脸,夏禹大笑,“只是你也没说错,我确实对他不怀好意。” 夏禹说着凑近过去,几乎与叶之鸣咬耳朵地道:“不过我自认没露出过什么破绽,对良衣也是以礼相待并无异样,为何你会如此敏锐?” 说着,夏禹微微侧开头,目光探究似地看着叶之鸣,笑得意味深长,“莫非之鸣也是同道中人?” 叶之鸣还未开口,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周献猛然喊了一声:“叶之鸣!” 叶之鸣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就见周献气势汹汹小跑着过来了。 周献心中有股无名火,说是火其实也算不上,只是无端地非常不爽。 说话就说话吧,还要到角落里去两个人单独说,这也就算了,还越靠越近是想干什么? 周献看了夏禹一眼,拉起叶之鸣的手腕就走,“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叶之鸣也正好被夏禹的问题弄得有点懵,借着周献的话立马就坡下驴地道:“啊啊,这样啊,好好你说。” 等二人出了院子,良衣才睡眼朦胧地看过来,“你欺负之鸣了?” “恩?”夏禹走过来,揉了揉良衣的头,笑得一脸温柔,“我怎么会欺负一个小孩儿?” “唔……”良衣虽然不爱说话,但观察人的本事是自小就有的,又或许正是因为他比寻常人更静得下心,所以才会看见别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周献和之鸣的关系真好。”良衣没头没脑地说道。 夏禹恩了一声,拉着良衣往回走,“早膳想吃点什么?” 话音渐渐消失在门后,又过了片刻,一个黑影从后院的墙头冒出,两只邪恶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后一闪便没了踪影。 ☆、第八章 入蜀 周献开始像着了魔一样的缠着叶之鸣不放,早上起床,晚上睡觉前总要与人切磋一番这一天才算完,叶之鸣也难得好耐性地教导他,慢慢地心里就把小木头当做了自己的小徒弟,只是这门心思纯粹是他的一厢情愿,因为某一天他突然提起收徒的事时,被周献皱起眉头拒绝了。 叶之鸣感觉自己脑袋顶上盘旋起了厚厚的乌云。 在山庄里除了师兄弟们他没有其他朋友,唯一有交情一些的是隔壁秀坊的娘娘腔何舟,何舟当年要死要活地拜入七秀坊门下当了个秀爷,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这何舟行事大胆,我行我素,曾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喜欢男人,而且将来必定要“嫁”给一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叶之鸣与何舟算是一段孽缘,这里头的恩怨情仇讲起来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总之,除开山庄外的人,他也就这么一个狗友了。 而如今难得与周献亲近起来,一开始觉得周献木头脑子,一根筋,为人太过死板甚是没趣,熟悉之后倒还挺喜欢周献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耿直性子。 他像是装着两副心肠,互不相关,与你争执吵架是一个样子,可翻脸又好像全然不记得,该与你切磋,该叫你起床丝毫也不落下,这人公私分明得让叶之鸣大开了眼界。 说白了,小孩儿是个不记仇的性子,就算他为人十分里会被叶之鸣以种种私人喜好扣掉九分,就冲着“不记仇”这一分优点,叶小少爷也可以既往不咎。 周献对自己在叶之鸣那里的加分减分全然不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之鸣缩在窗台底下发呆,说:“我想拜大统领做师父。” 叶之鸣心想:是啊,我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叶之鸣撇撇嘴,哼唧,“那李旻将军呢?他好像挺欣赏你的,我估计你找他做师父,比找李承恩容易。” 周献已经对叶之鸣总是对大统领直呼其名习以为常,闻言只是淡淡道:“李旻将军有恩于我,我自然是会报答他的,不过一码归一码。” “你小子。”叶之鸣站起身,跑到他面前手指戳小孩儿额头,“若不是李旻将军提拔你,你现在还是个看门的小守卫!” “将军的恩情我会报答的。”周献重复了一遍。 叶之鸣眯起眼,看了他半响,最后泄气地呼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指道:“小爷还不稀罕你当徒弟呢,美得你。” 周献想了想,伸手抱了叶之鸣一下,“你很厉害,这些天你教会我很多,我也会报答你的。” “哦?怎么报答?” 周献盯着叶之鸣弯起来的眉眼,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他放开叶之鸣,尴尬地咳嗽一声,“呃……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之鸣啧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但凡是小爷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还稀罕你送?” 说完,也不等周献回答,摔门走了。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后,周献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愣,他丝毫没将叶之鸣的话往心里去,一路行来,他已经习惯了那家伙嘴硬脾气臭心肠却很软也很善良的古怪脾气了。 他低下头无意识地摩挲手指,手心里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这感觉有点奇怪,可他却说不上是怎么个奇怪法。 身体里有股陌生的冲动,每当靠近叶之鸣,或者和叶之鸣独处时都会有所反应,周献尚不懂男女之情,想了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也不想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目光在楼下大堂里随意扫过,一眼就锁定了那坐在窗边独自喝茶的叶少爷。 他走下楼,并未发现自己眼中除了叶之鸣根本没去注意周围其他人,只是还没走到桌前,一人从旁边斜插过来——紫衣长袍,黑发发尾随意束了,腰上挂着一只碧玉葫芦。 “小鸣鸣,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叶之鸣回头,没好气地瞪了夏禹一眼,“你不是说你万花谷机关术天下第一吗?这一路走来你那些传信的纸条像下雪一样一路跟进成都,怎么的?现在居然有你夏先生办不成的事了?” 夏禹被叶之鸣从头吐槽到尾,半点不耐也没有,撩袍坐下就道:“这件事我不好出面,由你代表藏剑山庄去倒是不会惹人起疑。” 叶之鸣嘟嘴,夏禹轻笑一声端起茶杯,优雅无比地道:“天下门派何其多,又有哪家真正比得上藏剑山庄呢?” 叶之鸣脸上顿时开了花,得意道:“好说好说,哎呀,既然夏兄如此为难,我便帮你走这一趟吧,说吧,什么事?” 夏禹勾了勾嘴角,把没说完的半截话吞进了肚子——藏剑山庄贵为江湖最有钱的门派,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夏禹放下茶杯,正了正脸色,“进了成都,我的信件随时有可能被人拦截,毕竟我们对成都不熟,这边的江湖势力也主要属于五仙教和蜀中唐门,若是贸然行动可能会增加额外的麻烦,我可不想在对付敌人的时候还要防备被五仙教和唐门在背后插一刀,所以需要叶少爷亲自去走一趟,与他们谈谈。” “我去?”叶之鸣这回是真的诧异了,“既然我们是来办正经事的,我们一起去说清楚不是更好吗?” “我与良衣还有另外的事要办。”夏禹道:“我需要你打着藏剑山庄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去找唐门和五仙教的掌门人,这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你身上,我和良衣、周献就能趁机混入火图,打探消息。” 叶之鸣:“……我怎么觉得我在当移动箭靶?” 夏禹笑得一脸温厚,“藏剑山庄的标志很强,你这一路招摇过市估计火图的人早就盯上你了,而我、良衣和周献则很容易伪装,所以此事叶少爷自然当仁不让。” 叶之鸣:“……” 难怪进了成都你就让我放开了玩,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连住店也是大手大脚包上房了,搞了半天你是早就设了个套就等着我往里钻呢??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被狗吃了吗?! “我跟之鸣一起去。”周献早将二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时走上前来道:“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夏禹挑挑眉,“也行,带着你倒是容易混淆视线。” 叶之鸣:“……” 叶之鸣抬手就给了周献一个爆栗子,呲牙咧嘴像是要咬人一样地道:“你们一个个啊,几个意思?小爷我看着就这么好欺负?啊?!” 周献顶着一张面无表情脸,眉眼往下垂了垂,缓和了语气道:“夏先生说得对,我们对唐门和五仙教的行事方法不熟悉,小心点总是好的。” “唐门怎么了?唐门不就是爱吃竹子爱养熊猫吗?我听大师兄说过!至于五仙教,那不就是喜欢养□□,喜欢养蛇而已嘛?” 叶之鸣话音未落,就听旁边“啪嚓”碎了一个酒壶和两只杯子。 三人一起转头去看,隔壁的隔壁桌一个挺着肚子的大汉嘴里叽哩哇啦骂着什么,旁边地上跪着两个年轻小伙子和一个小丫头,一个个缩着肩膀头也不敢抬,小伙子还好些,那丫头却是已经哭了起来。 叶之鸣一皱眉就要起身,却被夏禹按住了。 “看看再说。”夏禹眯起眼,目光飞快地从客栈大堂里的众人面上扫过,只这么两眼他就发现屋子里少了两个人,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他轻轻对叶之鸣道:“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从现在开始你与我互不相识,我们各走各的,必要时我会传信于你。” 说完,他起身便走,给掌柜地结了银两,上楼去了。 他们从进成都开始便是各吃各,住也是各住各的,良衣喜静,有时候甚至夏禹还不与自己住一家客栈,周献倒是一直跟着自己的。 如今二人就这么话别,感情上也并不突兀,就好像刚才夏禹只是随便过来拼了个桌,搭了个讪,这会儿又轻飘飘地离开了。 周献在夏禹的位置上坐下来,盯着那大肚汉瞧,边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先去唐门。”叶之鸣啧了一声,又看了周献一眼,“你小子,看不起我是怎么的?我一个人还能出事不成?” “自然不是。”周献眨巴一下眼,难得开了窍,“两个人万事也好商量。” 这边正说着,那头大汉一脚踹飞了椅子,眼看椅子要砸在那丫头脑袋上,叶之鸣手腕一番,手中的酒杯直直打了出去。 只是还有比他更快的。 半路上一只缀着白毛的袖箭抢了先机,先是打偏了叶之鸣的杯子,又借着反弹的力道恰巧定上了椅子,椅子一歪,好巧不巧砸在了大汉的脚背上。 “嗷——!”大汉一声怒号,他却没顾上看那袖箭,怒气直接朝着地上跪着的三人撒去。 紧跟着一只带着蓝色孔雀翎的短箭就射入了大汉脖子一侧,那大汉双目圆睁,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血渐渐晕染开,血腥气在空中飘散。 掌柜惨叫一声,这一下仿佛才唤醒了周围人的神智,顿时大堂里乱成一锅粥,有叫报官的,有叫杀人啦,不过片刻人群就冲出了大堂。 叶之鸣环视周围,挤歪的桌子,翻倒的椅子、酒杯,门边还落了几只鞋,客栈房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大堂就这么人去楼空了——除了地上跪着的,已经吓傻的三人,和那倒在血泊里的大汉。 周献站起身,几步走了过去,他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竟是半点也不慌张更没有惧怕之色,只是淡定地蹲在大汉身边,探了探鼻息,然后回头对着叶之鸣摇了摇头。 叶之鸣挑眉,目光看向大堂外的某个方向,“不知是哪位高人行侠仗义……只是这做法是否有失妥当?” 片刻后,一道人影从门外的香樟树上跳了下来。 他戴着半截银质面具,更显鼻梁高挺,唇薄而不近人情,黑发束冠,一身靛色的紧身武服勾勒出修长的身材,□□出来的皮肤也因衣服颜色而衬得格外白皙。 他身后背着一把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弩,诡异得是他明明一身肃杀之气,却单手提着一只竹筐,筐里有一只颜色是黑白相间的,毛茸茸的活物。 年轻男人没说话,目光从面具后透出来,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叶之鸣的注意力全被那竹筐里的东西给吸引了,就见那活物慢腾腾地翻了个身,好半天才搭着两只毛茸茸的前爪趴在了竹筐边缘,抬起了脑袋来。 周献听到叶之鸣抽了好大一口气,男人却陡然掀起一块布,将竹筐上方整个给盖住了。 “你们。”男人操着一口方言说:“从哪里来的?之前哪门没见过?” 周献的目光落到男人腰间挂的小牌子上,愣了愣,反应过来,“唐门的人?” 叶之鸣啊了一声,思路总算跟那个黑白相间的小家伙连上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那就是熊猫?”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里唐门和五毒从头到尾都会是四川口音。~ ☆、第九章 唐门和熊猫 人去楼空的客栈大堂里,叶之鸣蹲在台阶上与小熊猫玩耍,他脸上满是惊喜之色,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又想搂过来,又怕吓着小家伙,只好拿着唐门男人给他的一截竹子在熊猫头顶晃来晃去。 那黑白相间的小家伙仰着脑袋整个儿翻了过去,好不容易坐起来,一脸茫然地发了会儿愣,又手脚并用地转过身来,继续朝叶之鸣爬去。 叶之鸣捂着胸口,双眼简直要冒出桃心来,周献见不得他那副蠢样子,在一边干咳了一声,道:“所以,你只是找这个小家伙,碰巧路过遇见了那个……大叔?” 唐门男人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熊猫幼崽,发现他要从楼梯上滚下去,脚尖在它腹部下面轻轻挨了一下,轻而易举将它带回了原位,那动作仿佛早就做了千百遍。 叶之鸣凑过去,手指试探着揉了揉熊猫的脑袋,见它没什么反应,这才大着胆子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又揉又摸一脸爱不释手。 唐门男人看了叶之鸣几眼,似乎在确定他是真的喜欢小家伙,这才转眼看向周献,说:“那个死了的叫李洋,是这一带的富商,不过他家钱财来路不明,跟地方上一些不三不四的恶霸也扯不撑头,他教训的那三个人我也认得到。” 唐门男人转头朝楼梯下看去,那两男一女立刻跪着爬了过来,低着头道:“多谢鸩公子救命之恩!!” “鸩?”叶之鸣似乎想起什么,手指捏了捏熊猫耳朵,“我记得蜀中有位机关能人就叫鸩,全名……呃……” “唐鸩。”唐门男人淡淡接话,眼里带着点惊讶,“你认得到我?” “唐鸩!对!”叶之鸣笑起来,“我听一朋友提起过你,他说论机关术创意虽然唐门有唐鸩,但论机关的精巧和实用性,还是万花谷明泉更胜一筹。” 提起机关术,唐鸩来了些兴趣,他想了想说:“明泉的事我也听过一些,不过没见过真人……不方便评价。” 叶之鸣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第一眼看到你还以为你是个不好惹的人,没想到还挺知礼的嘛。” 唐鸩虽然带着半截面具,但此时他放下了戒备,身上的气息缓和了许多。他勾起嘴角,冰冷的面具似乎也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先走下楼梯,让跪着的三人起来,转身向叶之鸣和周献介绍:“这三个人曾经也是我唐门子弟,只是后来离开了唐门,过起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自从那李洋来了成都后这一带是被他搅得乱七八糟,这三个人会一些简单的机关制作,就被他抓住把柄威胁来帮他做生意,当地官府也不咋管,最近一两年李洋动作更加大胆,爪子都敢撑到官府门下了,那些当官的有利可图更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恶霸手里有了袭击人的机关弄得成都府是人心惶惶,这三个人之前有传信给我们求救,本来我就打算收拾李洋,今天刚好碰到,只能怪他个人倒霉。” 唐鸩的地方口音很重,语速快了之后有些话叶之鸣和周献都是听得半懂不懂,默默地反应了片刻大概明白了意思,便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写着“将计就计”四个字。 叶之鸣嘴角一勾,说:“既然是这样,那这李洋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听越兄的意思,这李洋的背景复杂,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会不会惹出多余的麻烦?” 唐鸩说:“我会把他们三个暂时接回唐门,就算他李洋背后还有人,我赌他不敢找上唐门来。” 叶之鸣道:“小弟自然相信唐门在蜀中的威慑力,只是那些人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毕竟毁人生意就是断了别人一条生路,既是断了生路就总会狗急跳墙。” 唐鸩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 “方才也说过了,小弟来自藏剑山庄,周献是我小徒儿算半个山庄人,咱们藏剑山庄天下人皆知,想来越兄应该也知道,我藏剑山庄最不缺的是什么?” 唐鸩还未开口,那三个年轻人倒是反应过来,“钱!噢不……生意!还是兵器生意!” 叶之鸣笑着点了点头,“若我藏剑山庄与唐门联手,外人会如何想?” 唐鸩皱眉,似乎还没想明白,那三个年轻人也是一脸茫然,周献开口道:“外人不会认为这是唐门有意刁难,而是因为和藏剑山庄合作,而李老板挡了大财神的路。” “大财神”叶之鸣看了周献一眼,周献耸肩,那意思——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叶之鸣啧了一声,只好顺着周献的话继续说:“百姓会这么想,当地官员也会这么想,李洋的生意固然让他们捡了许多便宜,可这便宜比起藏剑三庄这个香饽饽,又有多少分量呢?” 唐鸩不确定地道:“所以他们会……?” “他们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不仅不会管李洋的死活,反而会想办法与你唐门套近乎。”叶之鸣一笑,“没人会跟钱作对。” 唐鸩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只是与藏剑山庄合作就能解决一个大麻烦,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他当即点头道:“这件事我会禀告掌门,只是这份人情我们不能随便欠下,希望叶兄能跟我一起回趟唐门。” 那三个年轻人也立刻下跪道:“多谢叶大侠救命之恩!” 叶之鸣忙摆手,随意道:“我与献儿本就是四处游历,能去唐门长长见识是我们的荣幸,就怕越兄不欢迎我师徒二人。” “当然不会。”唐鸩往后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官府的人才迟迟赶到,掌柜和小二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经过,那衙差旁边站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糙汉子,脸色阴沉地看着血泊里的尸体,听完讲述后直接拍飞了一张桌子,大吼一声:“一命偿一命!天经地义!老子要他瓜娃子好看!” 说完转身就走,顺着掌柜他们指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几个衙差啧了一声,先让仵作验了尸,再找人将尸体抬回去,一边想着怎么跟官老爷解释他们的土财神没了。 而另一头,夏禹和良衣换了身简单的行装,背着小包袱站在人群后头,看完了热闹夏禹扶着良衣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良衣低低道:“之鸣他们不会有事吧?” “他会有什么事?遇上他,倒霉的都是别人,你放心好了。” 良衣想了想,“也对,周献也会保护他的。” 夏禹一愣,笑了,“周献才多大?他那点三脚猫还不够保护自己呢。” 良衣抬眼看了夏禹一眼,“只要他想保护之鸣,他的力量就不止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一点。” 夏禹转了转眼珠,“小衣,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良衣摇摇头,没接话,转而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小鸣鸣已经顺利进入计划中,我们也得赶紧了。”夏禹一笑,露出一脸无辜模样,“天黑之前,我们得让唐鸩口里和李洋有关系的那些恶霸收留我们。” 唐门在成都以南,这一路走了三天,第三天夜里他们已经离唐门不远了。 唐鸩一直将熊猫幼崽背在身上,叶之鸣问过他,这才知道他们时常会出唐门去周围山林里找那些走失的,失去了母亲的或者被遗弃了的熊猫幼崽。 熊猫在成都是特产,可他们不喜群居加上繁育能力极差,时常需要人类介入来进行保护。 “熊猫两到三年可能才产崽一次,有时候遇到不会带娃娃的熊猫就会将娃娃甩了,也有意外死去的熊猫不能再照顾幼崽,也有从我们唐门跑出去的幼崽,所以我们定时要出门巡逻,遇到这样的幼崽就要带回来。” 叶之鸣一脸好奇,“所以唐门其实是专业养殖熊猫基地?堂堂第一刺客门派,你们还能不能行了?” 唐鸩搔了搔脸,“我们啥子都研究,唐门在成都也有自己的生意,说是刺客门派……也是最初刚成立时候的事了,贞观之治后我们涉足了很多领域,机关之术也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叶之鸣哦了一声,看似随意地道:“那现在蜀中除了唐门,还有什么厉害的门派吗?你们稳坐了蜀中第一的位置这么久,就没有谁来向你们挑战?” 唐鸩道:“说起还真有一个门派,这两年崛起的速度有点儿怪……” 他说到这里,却又不愿意再多说下去了,之后几人闲聊了一些江湖上的八卦,晚上便在距离唐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唐鸩说他需要先传信门派,得到掌门首肯以后才能带外人进去,所以在拿到回信之前,叶之鸣和周献得先在客栈里小住几日。 叶之鸣倒是无所谓,唐鸩说小熊猫需要得到及时的照顾,所以先行带着三个年轻人回了唐门,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他先将几天的房钱一并给了,连饭钱也给了,嘱咐叶之鸣放心待着,等他带消息回来。 等唐鸩他们连夜离开后,叶之鸣便瘫倒在床上一脸困倦的样子,周献也知他这几日绞尽脑汁套话不容易,便轻手轻脚准备离开。 叶之鸣闭着眼道:“等等。” 周献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叶之鸣还是没睁眼,晃了晃腿道:“小爷累死了,帮小爷脱靴。” 周献翻了个白眼,却是没有拒绝,他转身走回去帮叶之鸣脱了鞋子,将他推进床铺里,又去扯他的外袍。 “你起来一下。”周献扯了半天没扯动,没好气捏住叶之鸣的鼻子,“脱了衣服再睡!” 叶之鸣迷迷糊糊地抬手搂住周献的脖子,顺着周献的力气坐起来,任由周献在自己身上胡乱拉扯。 周献鼻尖不时晃动叶少爷的头发,弄的鼻子痒痒,但奇怪的是,好像心也跟着痒痒了。他想起叶之鸣欣喜地看着熊猫的样子,说实在的,叶之鸣那古怪脾气对谁也亲近不起来,反倒是对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就坦诚了许多,那笑容,那眉眼,简直如沐春风。 周献察觉自己心里居然有些嫉妒那不会说人话的小家伙,它被叶之鸣搂在怀里宠着,每天都要抱一会儿才肯放开,一路上叶之鸣的眼睛还总往它身上落,好像那家伙只要开口,要星星不会给月亮。 周献莫名其妙地想:幸好它只是一只熊猫啊。 ☆、第十章 心意 唐门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上,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茂密的树林和飘渺的云峰。 蜀地位于长江上游,多高原、山地、丘陵和盆地,地形可说是相当复杂和多样。成都府则是大片平原,但东西两边的海拔高度却又相当悬殊。 对于叶之鸣和周献来说,就算唐鸩将他们留在山下一个月也无妨,毕竟他们对蜀地还带着浓浓的好奇和新鲜——如果没有任务的话。 翌日傍晚,周献腰间栓着两只野兔回来,客栈的小二帮他们做兔头吃,野兔其余的身体部分一半以手撕的方法用辣酱腌制来吃,一半则刷上烤酱烤着吃。 这种吃法简直让二人大开眼界,片刻后香味传来,引得周献肚子里咕噜直叫。 叶之鸣不想丢了脸面,好歹他也是堂堂叶家人,怎么能一脸没吃过肉的样子?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拿了剑起身到院前去,对着周献勾了勾手指。 “离吃饭还有一会儿,来打一架。” 周献:“……” 叶之鸣总爱把“切磋”说成“打一架”,周献揉了揉肚子,起身拿了枪往前走了几步,叶之鸣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突然就一剑刺了过来。 周献慌忙避开,头发丝断在半空又飘然落地,周献面无表情竟是停了后退的脚步手腕一翻提枪便冲了上去。 叶之鸣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小子,近日越发能耐了,对局势的掌控和把握也比以前更胜一筹。 叶之鸣收招后撤,周献立刻紧追不放,二人转瞬间拆招数十手,周献竟是稳住了,半点颓势也没露出。 叶之鸣打消了放水的心思,第一次认真与他较量起来。 按理说,周献肯定是处于劣势的,无论是经验上,技术上,还是个头上。 他矮了一截,有些动作欠佳,若是换一个与叶之鸣个头相当的人来,叶之鸣的破绽早就被堵住了,毕竟□□对剑有距离上的优势,还可攻可守,只是周献尚驾驭不住,所以叶之鸣放水自然无可厚非。 而周献难得的地方,便是擅长将自己的劣势变为优势。 他开始主攻叶之鸣下盘,叶之鸣要躲闪他的攻击,下盘自然不稳,下盘不稳手中招式也就屡屡落空,竟是被周献抢了便宜。 周献看似小孩儿玩似的动作让叶之鸣窘迫道:“我可没教过你这些东西!” 周献不答话,招招都冲着叶之鸣脚下去了,叶之鸣像跳舞一样左躲右闪,终于忍无可忍一个轻功翻到周献身后,回手准备制服周献结束这场游戏,却没想到中了周献的陷阱。 这小家伙看上去一脸正气凛然,天天把报效国家挂在嘴边,肚子里却尽是黑水! 叶之鸣一腾空周献就勾起了嘴角,这模样叶之鸣太熟悉了,他心里登时咯噔一下,随即就见周献身都不用转,□□从背后一翻,竟是带出了前线杀场的气势,落在耳边的发丝被风拂起,衬得那逐渐长开的轮廓让人心里一震。 叶之鸣身在半空,要扭转形势已是无用,当然他可用内力硬回转身体躲过□□,但那样必定伤及经脉,他不过与周献闹着玩,自然不用做到这份上。 周献只用枪柄轻轻在叶之鸣身上碰了一下,那意思——我赢了。 叶之鸣落地,撇了撇嘴,“小子不错啊,敢算计我了。” “兵不厌诈。”周献将枪背起来,眉眼里落满了真切笑意,还带了些连叶之鸣都没看懂的温柔,“可若不是你这些日子悉心教导,我也没这么快的长进。” 叶之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走上前单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 “不错。”叶之鸣笑起来,好似刚才赢得是他一般,“就这样继续练习,再过几年恐怕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周献伸手握住了叶之鸣的手腕,那一瞬间叶之鸣觉得他好似要说点什么,可最终周献只是拉开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 晚餐二人吃得很尽兴,叶之鸣简直要爱上辣椒的味道,只是他的肚子有些受不住,一晚上跑了好几趟厕所。 周献看着他第四次从茅房出来,有些担心地端着水凑上去,“要找大夫吗?” “不用。”叶之鸣不仅屁股遭殃,因为辣椒的缘故他的唇上也泛着一圈通红,仿佛用了女儿家的胭脂一样。 他一口气灌下冰凉茶水,又拿过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嘴,“这儿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看着像中毒一样。” 周献的目光落在他唇上,心神有些晃荡,但很快又克制住了,转开视线道:“蜀地潮湿,店小二说辣椒能帮助祛除身体里的湿气,所以辣椒是这里的特产。” “恩。”叶之鸣看看外头天色,深山老林里,这天一暗了看着就格外阴森恐怖,气温自然也是急剧下降,初春的天气登时成了寒冬腊月。 叶之鸣拿出带来的衣服披好,又给周献也披了一件,昨日住房的时候或许有店小二提前准备过尚不觉得如何,今日一摸床铺好家伙就像浸了水一样又冰又凉还带着湿气。 被褥上盖着毛毡,竟是染了一层水珠,这让叶之鸣有些傻眼,这床还能睡人? 周献在叶之鸣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咳嗽了一声,淡然地说:“白日我问过小二,他说晚上得用火盆烤一下被褥才能睡,深山里湿气重,就这么睡的话容易生病。” “他倒是早说啊!”叶之鸣怒瞪双眼,开门就要出去与人吵架。 周献忙拉住他,“这蜀地外来人少,他们也是一时忘了提醒。我那房间的被褥已经烘好了,今晚去我房间住吧。” 叶之鸣眯起眼,狐疑地瞅着周献,“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忘了嘛。”周献说得理所当然。 叶之鸣皱了皱眉,到底没过多埋怨,跟着周献去了他房里。 果不其然,这屋里点着炭盆,温暖如春,被褥也早就烘干,整个床铺都带着宜人的暖意,让人立刻就想扑上去。 叶之鸣让小二打水洗澡,一边绕去屏风后头换衣服,周献端来热茶,看着墙上被烛光拉长的剪影发呆。 周献不是笨蛋,哪怕缺少男女之情的经验,却也知道自己对叶之鸣和对其他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从未接触过叶之鸣这样的大少爷,所以感觉新鲜,之后叶之鸣又答应将自己引荐给大统领,又教导自己武艺,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所以感激。 可最近他愈发觉得事实的真相不止这么简单,从他怀疑叶之鸣对夏禹的感情有点不清不楚后,他就一直在观察他们,夏禹对良衣的态度暧昧,叶之鸣总对着夏禹叹气,他自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可却对这个答案感到更加不舒服。 熊猫事件后,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明白了自己对叶之鸣的企图——只想他看着自己一个人。 他不想去思考这件事是否有违常伦,他不怕流言蜚语,对别人的想法和意见他也不感兴趣,他唯一担心的只有叶之鸣能不能接受自己。 叶之鸣喜欢夏禹,那么说明他是能接受男人和男人的感情,只是要如何将这人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来? 十五岁的少年得出的结论是,变得更强大,比现在更强大,比夏禹,比良衣,比李旻将军都强大。 那样的话,叶之鸣的眼里一定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 周献的感情还停留在十分简单和纯粹的地步,他想只要他努力,他就可以得到叶之鸣。 叶之鸣:“周献,我的里衣怎么不见了?你帮我在桌子上找找。” 叶之鸣的包袱就丢在桌上,什么玩意儿都摊开了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周献应了一声帮他翻找,扯出里衣的时候从那衣襟里掉出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打开的,周献不想看也看到了。 字迹娟秀,看起来是出自姑娘之手,信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那一字一行轻而易举撞进了毫无防备的周献眼里。 “来年初春,等君赏桃花。”这句看上去还算正常,而下一句却陡然变了画风,“可不要让奴家久等啊亲亲。” 周献:“!!!!!” 叶之鸣打了个喷嚏,“周献?找到衣服了吗?” 周献慌忙将打开的信随手塞进包袱里,一脸阴沉地拿着里衣朝叶之鸣走过去。他也是一时昏了头,忘了将衣服搭在屏风上头等那人自己拿,竟是直接就绕过屏风与一脸水的叶之鸣眼对眼了。 周献:“……” 叶之鸣愣了一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长臂一搭扒到桶边伸手来接,“谢谢啊。” 周献脑子里轰轰地喷发着一座火山,脸上却持续面无表情,目光在他赤裸的身体上转了一圈。 “不客气。” 叶之鸣手指扯过衣服,细长的手指带着常年持剑人的力量,虎口和指关节有一层茧,却不损美感,只让人更想扯过那只手来握住不放。 沿着手腕上去,一截长臂白皙,肌肤细腻,加上他此刻披散头发,黑发在水里像墨迹一般晕染开,烛火之下看起来竟带了些书卷气,与白日的英姿飒爽截然相反。 周献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声音,他紧了紧拳头,口干舌燥地望着水里的人,还没忘记问自己的问题。 “拿你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一封信。” “啊?”叶之鸣愣了一下,随即怒:“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吗?敢看我的信?!” “是你自己没装好,它掉在地上打开了。” 叶之鸣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自己包袱里有一封信,那是自己离山庄的时候被何舟塞进去的,还说让他走远了再看,结果等他拆了信以后直想揍何舟一顿。 何舟那个神经病,说是二人从未远离过,这种感觉很新鲜,他也想试试给远方的友人寄信的感觉,而且一定要带着忧愁感,可是如果真寄的话,又不知道叶之鸣何时才能收到,万一没收到怎么办?所以干脆写好了塞进了叶之鸣的包袱。 叶之鸣知他想问什么,便道:“只是一个朋友开得玩笑。” 朋友?玩笑?周献表示自己不信,什么朋友会开这样的玩笑?亲亲?这称呼可真恶心! “周献啊……”叶之鸣还想说什么,周献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献儿。” 叶之鸣:“啊??” “你之前跟唐鸩介绍我时不就这样叫的吗?献儿,以后就这么叫我。” “……那不是让你假扮我徒弟才这样叫的嘛,显得亲切啊。” “恩,亲切,所以以后就这么叫。”周献转身就走,后脑勺上写满了‘没得商量’,留下满脸茫然的叶之鸣泡在水里,片刻后,他又打了个喷嚏。 ☆、第十一章 露尾巴 第十天,客栈大堂里。 “周……” 周献一个眼刀扫过来,叶之鸣叹气一声,想着算了谁叫自己宠他呢?于是换了口气软绵绵叫了一声“献儿。” 也不知周献是被戳中了什么点,脸色顿时好看起来,端着早饭过来问他,“早饭包子、花卷儿还有油条,你吃什么?” “随便吧。”叶之鸣开玩笑道:“不是竹子就好。” 旁边打扫的小二听到这话笑起来,“客官可真会开玩笑。” 叶之鸣夹着筷子吊儿郎当地弯起眉眼,周献递过一个包子来,又压低了声音问:“想好怎么办了吗?” 叶之鸣将筷子竖起来挡在嘴前,眨了眨眼,周献便闭嘴了,坐下来规规矩矩地吃饭。 店小二打扫完大堂提着扫帚掀帘去了后院,掌柜的打了个哈欠,见周献和叶之鸣都安安静静在吃东西,于是转身进了厨房,不知道干嘛去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筷子偶尔触碰到碗盘的声音。 叶之鸣喝完一碗粥,一手撑着腮帮子低低地开了口。 “昨晚我仔细观察了他们,那小二虎口有茧,尤其臂膀和肩背肌肉明显,料想是使惯了双斧一类的武器。至于那掌柜的……我看他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昨日我回房时特意在房门口放了暗器,今早他来叫门,竟是一点也没碰到,换做普通人无论如何也是会触发暗器的。” “或许是他发现了,所以避开了?”周献皱眉。 “啧,若是个普通人,发现了暗器还敢叫门?” 周献想了想,觉得有理,他目光往两旁扫了扫,探过头去,“我们……静观其变?” “想办法找找他们身上或客栈里是不是有火图的痕迹。”叶之鸣低声道:“如果有,这客栈可能是火图故意设立在唐门附近,为了打探唐门动向用的。” 周献唔了一声,叼着包子起身在大堂里转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柜台后面。 那柜台孤零零地杵在那儿,后面一根长条木椅,平日就掌柜的坐在后面,身后挡着布帘后面就连着厨房。 周献走到柜台前头,转头看叶之鸣,叶之鸣耳朵动了动没听到脚步声,便对他点了个头。 周献利落地翻进柜台,他脚步十分轻盈,半点动静也未发出,叶之鸣帮他守门,嘴里哼哼着不知哪儿听来的戏曲,调门儿简直歪去了天边。 周献在噪音的摧残下手脚麻利地翻看柜台后的东西,账本,算盘,笔墨纸砚加几只木牌子。 木牌子是挂房门口用的,上头用节气命名,周献没发现端倪,目光落在木牌上,发现少了两只牌子。 叶之鸣的调门儿突然一拐,周献直起身利落地翻回前面,叼着包子走回桌前。 他刚落坐,之前去打扫的小二便折返了回来,听到叶之鸣的声音苦笑道:“这位爷可真是好兴致啊。” 叶之鸣嗯了一声,拱手,“见笑见笑!” 小二摆摆手忙说不敢,又瞅了瞅柜台没人,便也钻进了厨房里。 叶之鸣看向周献,周献几口吃完早饭,擦了擦手,“回屋再说。” 叶之鸣吃饭细嚼慢咽,如果他始终保持这一个动作倒是让看的人别有一番享受之感,只觉得无论什么食物拿在他手里都成了上好的佳肴,惹得人不知不觉起了食欲。 只是这人吃饭永远不老实,虽然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那屁股下仿佛藏了针,总是扭来扭去,时不时还跟人眨个眼,挑挑眉,或者拿筷子去抢别人的菜。 这让周献又觉好笑又觉可气。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十五岁,还是这位少爷十五岁。 等叶少爷吃饱喝足,二人说笑着上了楼,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等他们走后,那小二和掌柜才从厨房绕了出来,小二收拾了碗盘,那掌柜的说,“唐门向来重情义,藏剑山庄的人救了他们的人,不可能这么几天了还没动静,我看之前传来的消息有可能是真的,唐门遇到麻烦了。” “那怎么办?”小二脸色不好看,又朝楼上瞅了一眼,“大哥,要我说不如我们去跟这位小少爷摊牌得了,让他们帮忙不好吗?” “不行!”掌柜一眼瞪过去,狠道:“你敢说半个字我便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丢去林中喂蛇!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留情!”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4节 “别别!我这不也是为……为大哥,为帮主着想嘛。”小二叹气,端着碗盘进厨房里,“大哥您想想,如果帮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办?难道又像以前一样去做流寇?” 掌柜的也是一脸无奈,可也没别的办法,帮中规矩“帮中任何事不能与外人提起”,谁没劝过帮主找人求救呢?奈何帮主就是那个脾气,死活不肯低头! 店小二道:“大哥,照您看来,唐门遇上那帮人了?” “应该是,否则唐鸩为何不下山?” “唐老太太会如何做?她会去找帮主吗?还是跟五仙教那群养蝎子的蛮子联手?” “这我怎么知道?”掌柜一脸心事重重,揉了揉额头,不想再说下去,“你我如何绞尽脑汁也对此事毫无作用,重要的还是看帮主想要如何。” 叶之鸣坐在窗框上,他这个房间往下刚好正对厨房的窗口,他一腿弯曲,一腿悠哉悠哉地挂在窗口下,手里拿着随身带来的糕点啃着,唇边沾了点点粉末。 另一边的窗口倏然翻上一个人影,周献理了理头发,从窗口跳进屋内,又转身关上了窗门。 叶之鸣也从窗上下来,以眼神询问,周献点了点头,进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 他在厨房的窗口上面倒吊了半天,热血直冲脑门整张脸都红扑扑的,这会儿上来还有点头晕目眩。 他见叶之鸣关了窗户,这才开口,“我们料想的没错。” 这事其实还要从他们入住这家客栈的第二日说起,等唐鸩的过程中二人无聊不是出外看风景,就是切磋或者去唐门山脚下打兔子追野鹿。 结果傍晚回来就发现二人的房间都被动过,包袱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这客栈里就住了他们二人,想也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虽然动手脚的人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可对于叶之鸣和周献这种警惕性高的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满是破绽了。 一开始二人以为住进了黑店,可不对啊?什么黑店敢开到唐门眼皮子底下来?况且这里比起前面的成都府可说是人烟稀少,就算要黑,又能黑了谁去?如果真有人打这种主意,估计这智商也就彻底告别土匪界了。 二人细细一琢磨就发现事情诡异起来,第三日和第四日他们没有外出,偷偷观察起这二人来,这一用心还真就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 比如那店小二个子不高,力气却大得有些诡异了,二人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蜀地人,那掌柜的做生意不紧不慢,仿佛根本不担心有没有客人,反而一到固定时间就会站在门口往小路上眺望,片刻之后那里一定会出现一个给山上送蔬菜水果的人。 那送菜的人每回都会顺便在大堂里坐一会儿,喝点茶水,掌柜的说是老相识了,所以不收他的钱,但话里话外似乎总在套话,问得都还是唐门最近的动向。 种种行迹加起来,叶之鸣才怀疑起了他们的身份,起初叶之鸣怀疑他们可能跟隐元会有关,毕竟整个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莫过于隐元会,据说隐元会内部的成员彼此也互不认识,在整个江湖上遍是他们的眼线,没人知道他们属于谁统辖,也没人知道他们为谁效力,就是丐帮的情报能力比起隐元会那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隐元会,不会如此轻易让人发现,况且这二人只有那店小二稍会一些功夫,内力聊胜于无,不过有一身蛮力罢了,而那掌柜的更是半点内力也没有,看他走路脚步虚浮,定是没有丝毫武功的。 隐元会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叶之鸣又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针对唐门收集情报这一点上。如此一想,倒是有一件与唐门有关的事,那便是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与朝廷,与火图和一帮幕后黑手有关。 是不是巧合?谁也不知道,所以需要探查。 周献压低声音道:“你料的没错,比起半夜三更打探秘密,光天化日下的秘密反而更多,还真被我听到一些东西。” “夜晚人的警惕性自然会变高,尤其像他们这类人,估计半夜都睡不安生。”叶之鸣一勾嘴角,施施然道:“反倒是白天,什么都能看得清楚,警戒心反而会下降。” 周献点头,“他们没提起火图,但感觉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周献将自己偷听到的话告诉叶之鸣,末了道:“看他们这意思,应该是想找人求救的。” “果然火图是被陷害的。”叶之鸣摸了摸下巴,“估计害怕皇帝震怒,拿他们开刀吧,罪名一旦被坐实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周献道:“我们怎么办?” “将计就计?”叶之鸣唔了一声,“你之前去柜台后面,翻到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周献说:“除开我们两间房的木牌,他那桌上还少了两只木牌。” “也许是他们自己住的?” “应该不是。”周献摇头,“我注意过,他们住后院的小楼,没住客栈里,小楼里也没挂木牌。” 叶之鸣来了兴趣,“少的哪两只?” 周献:“立夏和芒种。”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大家还买得开心么其实双十一明明就是两对1,并不是什么光棍节啊~ ☆、第十二章 羊屁股好 这家小小的客栈自然没有二十四间房那么多,所以他们只用了十二节,没有用气。 叶之鸣和周献的房间分别是“立冬”和“大雪”,刚好在冬季,而周献没看到的两只木牌则为夏季。 说不好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叶之鸣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了,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入了深夜,叶之鸣算着时间,这荒山野岭里可没什么打更人,他估摸着应是到了丑时,便偷偷摸摸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朝一直没去过的三楼行去。 店小二和掌柜住在后院小楼中,到了晚上这前院的客栈就好像是被叶之鸣和周献二人承包了似的,整个客栈静谧无声,显出半分诡异来。 冷风从廊上穿堂而过,叶之鸣打了个哆嗦,他循着木牌一路找过去,果然看到了“立夏”和“芒种”,这两个房间在三楼说中间不算中间,说偏也不算偏的位置,看上去有些微妙。 叶之鸣站在门口眯起眼,摸了摸下巴。 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这客栈是他们自己的,难道他们自己不认识门?还得挂个牌子记一记?若是要挂,那干嘛不把所有牌子都挂上?只挂这两个牌子反倒像是给别人看的。 给别人看? 叶之鸣一愣,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按那二人的态度来看,自然不是故意给自己看的,所以他们是在等什么人? 叶之鸣一时半刻没有动,先是侧头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周边动静,确定客栈里除了他和周献没有其他人存在,这才悄悄地推开了“立夏”的门。 这间房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月光从打开的窗口洒落进来,即便不点灯,也能将屋内情况看个七七八八。 叶之鸣没忙着进门,眼睛在黑暗里适应了片刻后左右扫了一遍屋内的关键处。 窗口,窗口下方,床铺死角位置,木桌下面,放盆景的桌子下方和后方,放在角落的屏风。 扫过这些地方,并且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他才进了门,反身又静静地将门关上。 叶之鸣蹲下身,手指轻轻从地上滑过,随即又起身,摸过桌面,矮柜。 这家客栈少有人来,就连他们住进来时也是小二临时收拾的房间,可想而知没人住的屋子自然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只是这间屋子一点灰尘也没有,倒像是常有人打扫,摆放的盆景也和其他房间有所不同,感觉是特意为谁准备的,床上没有放被褥,连只枕头也没有,空空的,却也避免了湿被的情况发生。 叶之鸣可以想象,一旦有人来住,店小二只需要将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被褥放进来就行了。 他在这屋内转了一圈,又去隔壁转了一圈,两间房大同小异,不过装饰和摆设又有细微区别,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而共同点是它们都很干净,而且都毫无原由的开着窗户。 叶之鸣还特意去其他空房间看了看,门窗紧闭,屋内带着久不散气而潮湿的霉味,他没有贸然地进入屋内,因为地上已经有薄薄一层灰尘,只要踩进去必然会留下脚印。 叶之鸣倒是要感谢那两间房间如此干净,反而让他少了些麻烦。 等探查完回房,周献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叶之鸣一直在想事情,也没怎么注意,一推门就撞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阴沉沉的,差点把叶之鸣的心脏病给吓出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他压低了声音呵斥,又把门关上走进屋内来。 周献不满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夜探房间,居然不叫上我。” “叫你干嘛?多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叶之鸣坐下,拍了拍衣服,抬手正要倒茶,周献动作倒快,已经先帮他倒上了。 茶居然是热的。 周献道:“我去厨房烧的。” 叶之鸣弯起嘴角,捧着茶杯慢条斯理地说:“还别说,真被我发现一些东西。” “怎么说?”周献双眼一下亮了起来,身子也微微朝叶之鸣的方向凑过来。 每次周献这幅模样,叶之鸣总觉得他像条小土狗,忍不住伸手揉了把小孩儿的头,意料之中引起周献的不满。 叶之鸣咳嗽一声,道:“两个房间应该是为不同的两个人准备的,立夏像是给更有身份的人,芒种则是给定期来传信的人准备的。” 周献惊讶:“何以见得?” 叶之鸣将两个房间的区别说了说,又道:“其实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立夏这个房间是给有身份的人准备的,从那盆和其他房间区别开的盆景来看,显然是特意为谁而留,所以这间房间真正的主人应该一直是一个固定的人物。至于芒种的房间,我则是靠猜测,那间房和别的房间唯一的区别在于没有屏风,而原本应该是放屏风的位置,地上和墙上有被什么东西靠过的痕迹,很淡,是一条浅浅的线痕。从它的高度和宽度来看,我猜是一只矮木柜。” 周献明白过来,“放信件用的?” “或许。”叶之鸣眨巴一下眼,“其实他也可以直接交给客栈里的人,毕竟这里根本没什么人来,除非他不方便露面,客栈里的人也不方便见他,所以一定要用这种多此一举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周献道:“掌柜他们的消息会放在柜子里等他来拿,对方也会把消息放在柜子里等掌柜来拿?” 叶之鸣道:“还有一点,两个房间都开着窗户,或许就是为了迎接随时会出现的什么人。只是芒种的房间柜子不在了,我猜要么是因为我们住进来,他们把柜子收了,又或者是时间还没到,他们有固定的交换消息的时间点。” “诶不对啊。”周献越想越糊涂,“如果他们要从窗口进来,还挂木牌干什么?他们怎么看得到?” 叶之鸣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对啊,难道只是单纯为了通风?” 放下这二人的纠结不提,另一边,十天前就埋伏进恶霸窝里的夏禹和良衣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这恶霸窝和人们印象中的土山寨一类的地方可不同,这完全就是个金窝窝。 五进院落,雕梁画柱,琉璃屋瓦,门口摆着瑞兽,台阶则是上好的汉白玉,这哪里是什么土匪窝,恶霸窝,简直就是一地地道道的富贵人家,就是京城贵族至多也就如此了。 夏禹和良衣以医者身份轻而易举就混入了对方老窝中,原因很简单,那位在成都府和李洋有所勾结,和官府也有一腿的恶霸头头竟有隐疾,而这在周边的医馆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人敢四处宣扬而已。 夏禹原本就打算用大夫的身份混进对方老窝里,如果对方没病,他也可以先让对方染病再去医治,要知道论医术,谁能是万花谷的对手? 只是在周围一打听,得了,倒是不用他自己动手了。 那恶霸虽长得虎背熊腰,模样却也不差,加上这座大宅,家中却一个女人都没有岂不蹊跷?夏禹刻意一打听就知道,对方几年前受了重伤后那里便不行了,这对于男人来说实在羞于启齿,之后虽然找了附近所有的大夫,却无人能治好。 夏禹便摇身一变成了专治隐疾的大夫,带着自家“徒弟”良衣登门,露出一张贪婪嘴脸,伸手就要钱。 对于这些恶人,你比他越贪婪他越容易相信你,反倒是你想做点好事,他们倒是不信了。 夏禹来了个漫天要价,差点被人从大宅一路打出去,那恶霸头头道:“只要你治得好,我包你荣华富贵,一生不愁如何?” 夏禹愁眉苦脸想了半天,良衣始终是一脸面瘫,眉眼都没动一下,冷冷硬硬地说:“师父,我饿了。” 于是夏禹只好一脸无奈地答应了,那模样活像他受了多大委屈。 恶霸头头有名有姓,不过据说为了不连累家人,后来改过名字,化名袁琅。 袁琅在江湖混了二十多年,如今已快至不惑,身体倒还硬朗,体格也壮硕结实。 夏禹入门第一天先帮他把了脉,眼都不眨一下报了一串袁琅平日会有的小毛病小症状,无关痛痒,却也是其他大夫把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袁琅倒信了他几分,脾气也缓和了不少,命人给夏禹和良衣安排了一个偏院,态度说不上多好,却也不算差。 于是二人就这么住了下来,一天两天三天,夏禹埋头在院子里熬药,那药味整个大宅都能闻到。最后有人受不了去告状,袁琅才带着人晃了过来。 “先生。”袁琅一进门就被呛得退了出去,站了好远才扯着嗓子吼:“先生是在熬药还是要毒害我等?!” “毒害你们?”夏禹举着个小扇子跑出来,“我毒害你们我自己还守在这儿做什么?” 袁琅一想也有道理,便道:“药炼得如何了?” “还差点火候,爷您可别着急,这都是多年沉疴了,你总得给点时间不是?” 袁琅扁扁嘴,没滋没味地说:“我自然也知道……”他不喜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若是换了其他人,早被他一巴掌打死了,可偏偏这大夫他动不得,只得道:“那就静待先生佳音了。” 之后又过了三日,夏禹给了他一点好处换取更多的信任。 药服下去后当即有了作用,虽然感觉上只有一点点,但让袁琅欣喜不已。他于是更相信夏禹,对夏禹的态度也起了巨大转变。 首先是从偏远搬到了特地为他们准备出来的院落里,距离袁琅的主院很近,其次又为夏禹找来了他要求的药材,那些药材可都不便宜。 在袁琅将注意力全放在“药效有用了,自己快康复了”时,谁也没发现,有一个存在感十分低微的身影,一到深夜便满宅子乱飞,收集各种情报和讯息。 到第十日,袁琅总算注意到了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夏禹的徒弟,良衣。 良衣早在潜入袁琅府中时就换了一身平民衣服,没了那身白袍发冠,仙风道骨好似被收敛进了他的赤霄红莲中。 赤霄红莲当然也被用布层层包裹起来,良衣完完全全就成了一个白脸皮小徒弟的模样,而且还不怎么讨喜。 袁琅注意到他,是因为那日袁琅去找夏禹,夏禹去屋内给他拿新制好的药,让他先服来试试。 良衣蹲在墙角逗一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野猫,他纤细的手上拿着一只狗尾巴草,面无表情逗猫的样子十分有趣,袁琅看得好玩儿,便也走了过去,结果他一挨近,那猫便受惊似地跑了。 良衣眼里露出几分失落,侧头看袁琅,袁琅的注意力一时就跑偏了——这小子屁股可真翘啊。 作者有话要说:  羊屁股好~羊屁股妙~ ☆、第十三章 被忽悠了 夏禹拿着药出来的时候,就见袁琅正一脸色相地盯着良衣看。 良衣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眼神淡淡地,好似天塌下来都跟他没关系,夏禹沉默地盯了片刻,心里叹气——这人就算换了身粗布衣衫,那天生的气质还是遮掩不住啊。 夏禹将家有宝贝儿初长成,生怕被人窥了去的心情收敛起来,目光扫过袁琅的侧脸,眼底冰冷杀意一晃而过,随即又是那张笑眯眯地样子走了过去。 “爷。”夏禹双手将药盒奉上,道:“这是这次炼的,应比上次的药效更好些,你先服个三五日,小人再来把把脉,看需不需要修改药方。” “好好。”袁琅如今有心无力,但想着很快就能恢复了,那贪婪之色顿时藏都藏不住,一边接过药盒一边又去看良衣,道:“这位小兄弟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良衣好似没听见,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走到夏禹身后去了。 袁琅也不恼,他笑道:“你这位徒弟还挺害羞。” “他认生。”夏禹呵呵道:“爷莫怪。” “无妨。”袁琅大手一挥,探过脑袋看躲在夏禹身后的男人,目光如舌一般在对方清秀的面上舔舐而过,慢悠悠道:“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去大哥那儿坐坐如何?多聊几句不就熟悉了?” 良衣皱了皱眉,看了袁琅一眼,又去看夏禹。 夏禹笑容不变,一字一句,“徒弟天生不爱说话,也不喜陌生人接近,爷的好意我代徒儿收下了。” 他不给袁琅再说话的机会,将话题换到了药方上,之后利落地做了个手势,送袁琅出门。 袁琅目光里有点恼火,瞪了夏禹一眼,似乎怪他没眼力劲儿,夏禹愣就装看不懂的样子,一脸的风轻云淡。 等袁琅走了,夏禹回身看向良衣,良衣与他四目相对,一时半会儿谁也没开口说话,又片刻,墙角的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小小声喵了一声。 良衣耳朵动了动,目光溜达过去,又溜达回夏禹脸上,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脚步慢慢朝墙角挪过去。 他无风无波的表情加上天生就祥和宁静的气质,配上这样的动作难免让人觉得好笑,夏禹眼底闪过无奈,几步上前拉了某人的手就往屋里走。 良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眉眼微微下垂,露出一丝无奈,好似还是夏禹不可理喻了。 夏禹回身将门关上,不等良衣找椅子坐下来,突然就把人从身后搂住了。 湿热的吻落在后脖颈上,一股酥麻从头窜到脚,竟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良衣僵了片刻,道:“禹?” 夏禹不解恨似地又咬了良衣的脖子一口,将人带在怀里转过身来,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 “招蜂引蝶。”夏禹好说话的面容一收起来,上扬的眉眼就带出一股子邪魅来,良衣说不出为什么,比起夏禹成天对着人呵呵笑,倒是更喜欢他这幅模样。 良衣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伸手揉他的脸。 夏禹任他摸自己的脸,舒服地在对方手心里蹭了蹭,嗓音低哑,“你可知那家伙对你怀着什么心思?” “知道。”良衣并不蠢笨,尤其在待人接物上更是敏锐,只是他天性就清冷,不爱和人套近乎,所以自带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夏禹挑眉,“知道你还在他面前露出破绽?万一被袭击了怎么办?” “他打不过我。”良衣说得理所当然。 夏禹叹气,“我们是来探查消息的,查到就走,不要节外生枝最好。” 良衣想了想,“消息拿到了。” 那意思,何时走? 夏禹拉着他坐下,将对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拇指在那手背上轻轻摩挲,“我们知道的是袁琅他们和火图没有利益关系,反而是仇家,和袁琅他们合作的另有其人,八九不离十是和之前屠田山村的是一伙人,我希望能直接从袁琅嘴里套出对方首领是何人,这样会节省我们不少时间。” “直接抓了他。”良衣半点怜悯都没有,毫无表情地说:“这种人,最是贪生怕死。” 夏禹笑了,“是,只是如此一来未免会打草惊蛇。” 良衣皱起眉,低下头,思考片刻,“那让我去。” 夏禹一愣,“去做什么?” “美人计。” 夏禹:“……” 良衣用一张无比纯良的表情说出“美人计”三个字,夏禹简直想给他跪了。 他脑子里立马不合时宜地闯入各种18x场景,良衣禁欲的脸上带着一点潮红,宽衣解带地躺在自己怀里,或者是无法忍耐地发出破碎呻吟,又或者被自己折腾的用那平日冷冷淡淡的声音求饶…… 夏禹觉得自己要硬了。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微微弓起身子掩盖住一丝窘迫,嘴上道:“不行,你知道什么是美人计吗?别想当然地瞎说。” 良衣看了看他的表情,不说话了。 夏禹道:“等我用药再诓他几日,到时候他自然会告诉我,你放心,我想好办法了。” 话音没落,良衣突然出手,夏禹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揉了一把下身。 夏禹:“……………………” 良衣那冰山一样的脸上竟带出一点笑意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转瞬即逝。 “你看,我会用的。” 夏禹:“…………………………………………” 夏禹的计划说不下去了,他一把抱起良衣大步走到床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在干什么吗?”黯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良衣慢悠悠地道:“你几番下山寻我,原因好像也不难猜?” 夏禹下颚猛地收紧,眼底的狂热顿时烟消云散,他将良衣放在床铺里,双手压在对方头两侧,低头看他,“你都知道了?” 良衣抓着夏禹的衣襟,点了点头。 第十三日,唐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叶之鸣打算亲自上门去问个究竟时,一队蜀军匆匆忙忙从客栈前经过,往成都府里去了。 周献坐在客栈前摆的石凳上,旁边放着李旻给他的长枪,这几日叶之鸣没有与他切磋,只是从包袱里翻出一本书让他慢慢琢磨,那书上有使枪的,有使剑的,周献便翻到使枪的那几页一点点学,一点点看,大清早地他就在前院舞开了,练得满头大汗才坐下来休息,想不通的地方便一手抓着书,一手抓着枪一点点试。 叶之鸣也不打扰他,没事就跟店小二和掌柜的唠嗑,他那张嘴一烦起人来天王老子都要躲着他走,更别说是常年在这幽静的地方待着的二人。 店小二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听得话加起来可能都没这几日多,掌柜的更是觉得头疼,可不搭理人家又不好,他们毕竟还怀着另一份心思,于是一面烦得想暴起杀人,一面又不停忍耐。 叶之鸣从藏剑山庄的来历讲到自家庄主做过的英勇事迹,又讲到李承恩大统领与庄主如何交好,然后顺理成章地扯到天策府的来历,近年来的动向等等。 待店小二想找个理由走人时,叶之鸣话题一转,说起了前段时间田山村事件。 掌柜和店小二互相看了一眼,都顿住了想撤离的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谁人胆子这么大,竟敢在天子脚下杀人?” “是啊,谁胆子这么大呢?我们也想知道,所以我们就查啊。”叶之鸣像个说书的络绎不绝,喝了三杯茶才说到重点,“最后我们发现,可能跟成都的一个帮派有关。” “什么帮派?”店小二和掌柜都紧张起来。 “火图,你们听没听说过?” 掌柜的面色一沉,店小二也是皱起眉头。 店小二说:“这火图……以前确是流寇组成,但这么多年了,早就不做那些龌蹉之事了,现在的火图都各自凭本事,也做点小生意,帮主为人正直,也救济过一些穷苦人家。” 掌柜的咳嗽一声,示意对方不要透露太多以免叶之鸣起疑。 叶之鸣挑眉,“是吗?这我们倒是不清楚,不过凡事不会空穴来风,就算火图是冤枉的,天底下那么多帮派,为什么非选火图呢?所以这里头肯定是有猫腻的。” “那是因为火图是朝廷……” “咳!” 掌柜及时阻止了小二后面的话,瞪了情绪激动的小二一眼,道:“客官的话也有道理,客官既然如此了解其中内情,想来也不是路过成都吧?难道正是为火图的事而来?” 叶之鸣脸上透露出恰到好处的得意,伸手又灌下一杯茶,慢条斯理道:“我嘛,是奉命前来探查火图的事,顺便同唐门和五仙教商讨一番,免得到时候中了火图的计。” “火图能有什么计?”掌柜的半真半假地说:“都到这步田地了,若是被冤枉的,估计他们也想洗脱嫌疑吧,说不定也会找上唐门和五毒。” “那就正好了。”叶之鸣却不再多说,起身道:“这唐鸩再不下山,我可就真找上门去了。啧。” 他说着就要上楼回房间,掌柜的心里挣扎,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正这时周献背着枪跑了进来。 “叶……师父。”周献险险地拐了个话音,道:“有一队蜀军进成都府了,看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 掌柜的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跟叶之鸣说话了,转身就朝后院走去。 叶之鸣扫了他一眼,走下楼梯站到周献面前。 “怎么了?” “不知道,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走得很急。” “难道是那群人动手了?”叶之鸣眯眼,“夏禹有消息送来吗?” “没有。”周献道:“按夏先生的意思,应该是幕后凶手借朝廷收拾了火图,再趁乱取而代之才对,蜀军来得时机不对。” 长安那边有李旻和秦婉坐镇,李旻必然将消息传达给了李承恩,加上叶临止回庄复命,叶英必然也会派人手随时准备支援,就算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不该是现在。 叶之鸣想了想,回房间收拾了包袱,“你去给唐鸩送封信,我跟着蜀军走一趟!” “不行!”周献想也不想拦住他,“我要跟着你。” “你跟着我干什么?碍手碍脚!”叶之鸣打击他,“你去送信,让唐门联系五仙教的人,我得到消息就传信给你们。” 周献脸色铁青,“我不会碍手碍脚!” 叶之鸣的性格他算是看清了,这就是一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让他一个人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会先斩后奏,事情若是了结了也就罢了,可若是出了什么事呢? 幕后凶手是有备而来,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本就已经处于劣势,叶之鸣一个人若是掉入对方陷阱,定然凶多吉少! 对成都的地形他们也还没有完全掌握,届时就是叶之鸣想逃都没地方逃! 周献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害怕,他这才发现以前自己崇拜的那些大英雄,那些浴血奋战,冲在最前线的人,若是换成了叶之鸣,他一千个一万个不崇拜,也不羡慕,更不愿意! 他宁愿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是自己。 周献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年纪,痛恨自己对着叶之鸣的斥责毫无反驳之力。 他耍赖一样的挡在门前,“不行,你不能一个人走,要么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送完信。” 叶之鸣瞪了他半响,最终将包袱往桌上一丢。 “给你一炷香时间,不能再多。” 周献立刻去借来纸笔,匆匆写完一折,连信封都没用就往外冲。 叶之鸣抱着手臂看他跑远,很快那瘦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远方,叶之鸣这才重新拿起包袱,牵出自己的马,想了想又给小孩儿留了一袋银子,这才策马飞快朝蜀军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他走远,店小二和掌柜探出头来,店小二急急道:“定是帮主那边出事了!怎么办!” 掌柜在原地烦躁转圈,片刻后做了决定,“若是帮主怪罪下来,我担着就是了!你,马上去追上那小少年,与他一起去见唐老太太!” ☆、第十四章 气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撇开之后周献得知叶之鸣自己一个人跑了时心中有多么愤怒和恼火,单说叶之鸣。 他本就是个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庄中他年纪不算最小,可论天赋却是最高,庄主也好,其他师兄弟也好对他是又喜又烦。 喜得是他这人对着师兄弟从不会自持骄傲,反而十分耐心教导师弟们练武,对大师兄等人也是虚心受教,从不会顶嘴抗命;烦得是这人兴致一起就会将众人嘱咐抛之脑后,全凭自己喜好做事,最常干得便是先斩后奏,虽然每每都平安归来,也免不了让人担惊受怕一阵。 再者说,就算出个门打个架,那也是在藏剑山庄自己的眼皮底子下头,无论如何是仗着优势的,而这出了远门,人生地不熟可就难说了。 叶之鸣也不是没学乖,他心中自有一番骄傲,却也知道不能两眼一摸瞎地胡闹,自从跟李旻、夏禹、良衣等人切磋之后,他对自己又有了新的认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仗着天分高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很可能让自己成了那井底之蛙,自以为那一片天空便是全部。 这一趟出行不仅是周献,他自己也学了很多,教导周献习武未必不是他借机对自己武学造诣的重新审视,在与周献的切磋中,因着那小子的鬼头鬼脑,也让他又发现了轻剑的另一种使用方法。 周献这次想错了,他没打算跟着蜀军去大闹一场,他是真的准备去打探消息。 蜀军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二日黎明时分浩浩荡荡进了成都府。 成都府夜晚宵禁,叶之鸣只好先在城外停了下来,等待城门打开。 这一夜叶之鸣没有睡过觉,他裹着冷风躲在马背后,运功调息让内力经过四肢百骸起到保暖的作用。 藏剑山庄的武学依靠的是外力,内力除了轻功时会用,其余时候并不怎么关注内力调息的问题。 他们与天策府的枪术一样,靠的是体能武学,在与敌人的打斗中自然形成一套借力打力的章法,所以比起精通内功之法的纯阳、少林、万花等门派,他们的内力并不明显。 叶之鸣将内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觉得四肢暖和了便抱着剑眯着眼稍作歇息。 等天边越来越亮,城门打开,叶之鸣才跟着人流走了进去。 他先是打听夏禹二人所在位置,在附近的医馆去问了一趟很快得到了答案,为了不引起注意,他还特地换了一身简单易行的衣服,拿斗笠和围脖遮住了自己的脸,还将两把剑用布包了起来。 当天晚上,叶之鸣就将蜀军的来意打听清楚了——火图内部出了背叛者,帮主要处置背叛者时却被众多不明人士暴起围攻,因事发突然,火图内部死伤严重,火图帮主在其手下的掩护下成功逃脱,半路却遇巫蛊余孽拦截,两方人马再次斗到一处,蜀军也因此异动而来。 如此看来,在李承恩的劝说下,天子应还没发出令蜀军抓捕火图众人的命令。 只要天子尚未下令,一切就还有回旋余地。 叶之鸣连夜去了袁府大宅,买通一个门房让其传信于夏禹,后半夜,在约定的地点来的人只有良衣。 “夏先生呢?”叶之鸣皱眉,“火图已经出事了,若不赶紧想办法救援,一旦火图帮主被杀害这屎盆子就算扣定了。” 良衣端着那副天塌下来不关我事的表情,淡淡说:“夏禹要套袁琅的话,我们有理由相信袁琅与那罪魁祸首认识,说不定还互有合作。” “袁琅?谁?” “成都府一霸,之前与李洋有所勾结,没少捞好处,与成都府当地官员也暧昧得很。” 叶之鸣皱眉,“那你们可打听到什么了?” “你和周献出发后,袁琅便派人盯上了你们,后得知你们暂住唐门山脚下,那里人烟稀少,又在唐门眼皮子底下,他一直没找着机会朝你们动手。前两日有个鬼鬼祟祟的人进了府,与袁琅商议先下手为强,将火图赶尽杀绝,届时就算我们查到什么也是死无对证。” 叶之鸣道:“夏禹不是说由我引开注意力,你们就能混进火图吗?现在是演的哪一出?” 良衣道:“一开始我们是打算从袁琅这里打听火图消息,再找机会混入火图,可我们发现袁琅这里的秘密更多,只要顺着袁琅这条线就能抓出幕后黑手,所以才暂缓了混进火图的想法,哪里想到居然有人等不及朝廷派军,反而他们自己先出手了。” 叶之鸣稍一思索就找出问题所在,“长安留有他们的眼线?” “禹也是这么想。”良衣点头,“对方必然是知道了我们来探查火图真实情况,担心火图找我们求援,到时候他们想借由朝廷派军剿灭火图,再因此动荡惹来唐门和五仙教不满,引起内讧的计划就会泡汤。” 叶之鸣懂了,他背着手原地来回走了几趟,说:“可是我们也等不了太久了,如果袁琅一直不说,火图帮主就真的命不久矣了。” 良衣道:“放心,禹自有办法。” 另一头,送信给唐鸩的周献被请进了唐门,唐门内部气氛紧张,一双双高深莫测的眼神从半截银质面具里透出来,上下打量着小少年。 周献半点不惧,步伐沉稳地跟着指引的人登上唐门中最高建筑——唐家堡。 周献站在唐家堡下方,抬头几乎望不到顶,那指引的人带他走到下方宽阔平台处,周献还没弄懂是几个意思,就感觉一阵巨大的旋风将自己直接刮了上去。 脱离地心引力的感觉让人分外不好受,周献胃里一派翻腾,眼前一花,已被指引人拎着后衣领提小鸡似的提进了唐家堡中。 唐家堡的长廊一圈圈环形往上,中间则是腾空的,之前上来的平台就在这正下方,而抬头看似乎上头还有几层,就是用轻功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实在让人心头震撼。 不愧是蜀中机关大家。 周献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却已经学会半点不露端倪,那又黑又沉的双眸带出早慧的神色,令人一看便生亲近之意。 在周献面前,除了之前的指引人已经站了好些唐门弟子,看模样都是门派里说得起话的。 人群尽头,高位上坐着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太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嘴角却带着温柔笑意,让人不由得放下戒备。 唐鸩此时站出来,对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周献小兄弟,他和他师父叶之鸣来自西湖藏剑山庄,路过成都府出手帮了我唐门外室兄弟。” 另一人开口对周献道:“我唐门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既然得两位出手帮忙,定会报答,只是眼下唐门有些紧急要事需要处理,对二人怠慢了,还请莫怪。” 周献摇头,“我此次来是来送信的,请诸位看过我师父的信后再谈。” 众唐门弟子有些诧异,本以为对方是因为久等不到唐鸩下山来请,所以心有不满,没想到对方似乎带着其他事,不由好奇起来。 唐鸩接过周献的信双手交给唐老太太,老太太微微眯起眼,草草看过信后就是一震。 “这说得可是真的?”唐老太太站起身,那和蔼的面容下藏得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巾帼气势,那温柔的气息顿时荡然无存,她见周献点头,立刻道:“众弟子听令!” 唐门弟子一愣,立刻单膝下跪,“弟子听令!” 唐老太太简单将信中之事说了一遍,又让周献将田山村,火图的事说了一遍,这才道:“既然对方不安好心,我等如何能中了奸人的计,为他们当靶子?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敢如此小看我蜀中第一唐门!” 众弟子心里也是气愤不已,唐鸩回来当日,他们正接到巫蛊余孽的挑衅,正觉得莫名其妙,之后就传出火图不安好心,要与唐门争出个上下来,重分这蜀中第一门派。 唐老太太命人选出几个能力不错的前去接受火图挑战,结果出门第二日就没了音讯,这已经过了十几天了依然未有回信。 唐老太太正召集弟子要去跟火图讨个说法,这若真是设计陷害,那唐门与火图的梁子就结定了。 周献听闻便道:“这定是那群不怀好意之人故意为之,先挑起火图与你们的矛盾,之后朝廷派军剿灭了火图,那群人说不定就将黑锅又扣在朝廷身上,让唐门对朝廷心有怨愤,如此一来唐门与蜀军必有一场混战,而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 唐老太太道:“五仙教与我唐门虽说不上关系亲密,但彼此也足够了解对方,一旦朝廷对付唐门,五仙教相邻在侧,唇亡齿寒也会帮我等一把。何况火图总部位于黑龙沼,紧邻成都府与五仙教两地之间,那些人若要攻占黑龙沼,五仙教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蜀地必然大乱。” “正是如此。”周献点头,“为今之计,请唐掌门立刻传信五仙教,另他们提高警惕,不要中了奸人的计。” 唐老太太道:“你们都听到了?唐鸩,你带人去一趟五仙教,最好能让他们出手帮忙,其他人传令下去,唐门与藏剑山庄、天策府联手,对付歹人入侵!” “是!” 唐老太太分拨了二十几号擅长暗杀的唐门弟子与周献一起去与叶之鸣汇合,另外的唐门弟子乔装打扮进入成都府打探消息,另分拨一队人马去黑龙沼寻火图总部。 火图虽一直在黑龙沼安家,却因其十分低调,以至于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自然也无法传信提醒。 周献带着唐门弟子一起下山时,就碰到客栈小二跌跌撞撞冲上来,一见他们就跪下了,道:“我乃火图帮帮众王成,特来唐门求援!” 周献一愣,没想到这店小二居然自报了家名,他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火图是不是出事了?否则他们万万不会暴露自己踪迹,让唐门知道了火图一直在自家眼皮底下安插眼线,等这事完了有火图好看的。 周献几个念头在脑海里一转,脱口而出,“我师父呢?!” “尊师已经跟着蜀军去成都府了。”店小二磕了几个响头,道:“还请少侠和几位唐门兄弟定要帮帮我火图,帮火图,也是为了唐门,为了蜀地安宁啊!” 周献早在他说叶之鸣早已离开的时候便听不清他后面在说什么了,他只觉脑子一下炸开,耳边嗡鸣不止,怒气直冲脑门差点憋出一口血来。 他将小二提起就往山下跑,那几个唐门弟子不知缘由,慌忙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练了一个花哥号~好帅好帅的脸prprprpr ☆、第十五章 危机和解救 周献在客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除了房间里留给他的银袋果然不见叶之鸣踪影。 这家伙!居然连封口信都没留下吗!! 周献简直要气裂了,眼前浮现起一层红雾也不听那掌柜和店小二一直在朝唐门的人说什么,他自个儿抓起长枪就走。 一个唐门弟子眼疾手快将他抓住,“弟弟莫急,既然是你师父嘛料想也不会有啥子大事,你还信不过你师父吗?” 不信! 周献胸中怒号出声,面上却依然维持一派冷静,点头,“即使如此,我也得赶紧追上去。” 那唐门弟子似乎挺欣赏他,闻言脸上更是带了一些赞赏的笑意,劝道:“等你师父打听了消息,给我们传信过来不是更节省时间嘛,来来,我们先听哈火图的人咋个说。” 周献急得要命,偏偏只能点头答应,事关重大,他也不能在这时候拖众人后腿。只能寄希望叶之鸣不要犯蠢,更不要冲当前锋,定要等到他们来支援。 周献不止一次痛恨起自己还没有资格与叶之鸣同舟共济,共谋大事,手心里拽紧了长枪,用力到骨头节节发白发青。 无人注意到这些小细节,那头唐门的人脸色很不好看,自然是在质问火图的人为何会长期在唐门山下安家,而且明眼一看就知道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5节 掌柜的苦着一张脸,说:“火图……在江湖里虽神秘低调,但在朝廷之中却人尽皆知。几位不信可问问这位小少爷,他们领命前来调查,自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周献点头,“不错,火图表面是江湖门派,实际却是皇帝埋藏在江湖中的眼线,专门监视各江湖门派动向。” “呵。”唐门弟子气笑了,“这江湖自由自在,任老子想咋个咋个,不晓得比他龙椅安逸了好多倍,居然还怀疑起我们来了?!” 另一唐门弟子冷嘲,“手里抓得东西多了,自然就怕了,那些当官的心思我们不需要去懂。” 那掌柜的道:“帮里前辈们当年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等着被人剿灭吧,只要有条活路,谁不想好好活下去呢?所以我们才……这事之后,几位大人要怎么处置我们都行,可眼下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此时万万不是内讧之时啊!” “这还用得着你说?”一唐门弟子翻个白眼,“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有个准儿没得?” 掌柜的急急道:“之前我们就怀疑帮里有人叛变,看现在的样子估计八九不离十,否则为何会突然下手?我方才也收到了紧急联络信号,让我们撤退去接应帮主,几位能否与我们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喊我们去就去?你脸好大?这玩意儿要是你们合谋的陷阱,嘿,那我们不是傻兮兮跳进去了?”唐门弟子将掌柜的一把抓了起来,“早该怀疑你们两个有问题,口音都不对!说!你们到底想咋个!” “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怎么算计你们啊。”掌柜的慌忙将之前收到的信统统拿了出来,一封未藏,“这些都是我们这几年与帮会的来往通信,从去年开始……你们看这里,帮主也怀疑我们中间有内鬼,而且就在帮会里,并未被外派出来监视各门派,帮主本想在蜀军到来前把内鬼解决了,到时候我们也能为自己辩解一番,可现在明显是出了问题!” 周献将信拿过来,匆匆扫过几眼,猜测,“可能是他们在长安留了眼线,知道我们前来调查火图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周献拧眉,“可田山村的事李旻将军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是先上报了大统领再转承给皇上,为的就是不让回长安的天策府众人被牵连在内,同时也秉明了皇上事情有蹊跷,才给了我们调查的时间。否则若是让其他人直接上报,估计皇上就直接下令彻查了,蜀军也早该有动静了,不会是现在。” 唐门弟子不知道他在叽叽咕咕什么,听了个大概,说:“听你这意思,那眼线就在你们那群人里头了三,不然他啷个会这么清楚你们要做啥子?” 周献心头顿时剧震,想着他们一路行来,说不定早就被跟踪了,夏禹、良衣包括叶之鸣,他们的脸早就被对方记下了,他与叶之鸣先不提,夏禹二人还如何伪装? 中……计……了。 周献脸色发白,一时头晕眼花,差点膝盖发软跪下去。 “不行……不行……”周献摇头,不敢去想叶之鸣返回成都府,若是打听消息之后去找夏禹,结果夏禹他们早在别人的陷阱之中,那么……一网打尽? 他强忍着从内心蔓延出来的恐惧,提枪就往外走,“不能等,就算等到消息也可能是假的!” 几个唐门弟子互看一眼,明白过来其中利害关系,脸色也凝重起来,“这哈好耍,到底从哪个部分开始已经变成假的了?还是都是假的了?还有真的没得?” 周献不答话,翻身上马后对掌柜说道:“你们最好也尽快离开,可能对方的人马立刻就会来处理你们了。” 两个男人脸色立刻发白,周献想了想,说:“回黑龙沼,直下五仙教的地盘,别回你们的帮会,然后帮我给藏剑山庄和天策府送封信,一定要隐秘,不要被有心之人发现。你们帮主的性命就在你们二人手里了。” 那二人目送他们走远,很快互看一眼,立刻收拾包袱片刻也不等地从小路离开了。 唐门在蜀中有机关大家之称,自然不是随便说说玩的,目前形势严峻,赶路速度太慢,他们直接将周献抱起来,背上不知从哪儿冒出巨大的机关羽翼,径直就朝成都府冲去。 那速度,比轻功快,也比轻功飞得高很多,地面的人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行踪,很快他们就消失在了云层里。 又是机关术,又擅长暗杀,藏匿行踪自有一手,被这群人带着,周献进成都府如入无人之境,半夜,他们飞过放哨的城门,直接入了城中,又各自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乔装起来,开始寻找叶之鸣等人的下落。 话说这时候的叶之鸣在哪儿?周献还真没想错,他们中计了。 夏禹当时发现田山村问题后,来不及仔细探查,先将一对孤儿寡母送往安全地方,传信给附近秦婉前来帮忙,等他与良衣回来后,找到的线索也直指火图,他们并不清楚在这段时间中,田山村的所有消息已被李旻封锁,自然也就想不到那个细作就在当时的田山村里,甚至就在天策府或者长安城门守门人之中,而更想不到的是,那个人本就是火图帮众,只是是一个叛变者。 此时,那个让他们没想到的人,就站在袁琅身边,长得一脸鬼祟正盯着夏禹、良衣和叶之鸣呵呵冷笑。 他一路跟踪这几人回成都,他们的模样早就被记了下来,至于那个小崽子,这人表示区区小孩儿还不足为惧,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他要抓的,就是这三个人。 “爷。”那鬼祟之人道:“这下好了,只要杀了他们,再把消息放给藏剑山庄、万花谷和纯阳宫,只要让那几个门派知道是朝廷动得手,不怕他们不起内讧,届时你我只需坐山观虎斗。” 叶之鸣脑袋还有点昏沉,前一晚他与良衣左等右等,却等不到夏禹前来,良衣觉得不对劲,二人便潜回袁府中一探究竟,远远地就看见夏禹昏迷着被绑在院中,良衣那向来处变不惊的脸顿时变了颜色,竟头一次发了真火,布包里藏的赤霄红莲出鞘,在夜幕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光。 只是那袁琅卑鄙,拿夏禹做人质,良衣不知对方伤情如何不敢妄动,只得乖乖被擒,叶之鸣眼看事情要糟,怒火冲头的瞬间再没多想,一个鹤归以雷霆之力砸下,倒是让袁琅损伤了不少人,叶之鸣伸手就去拉良衣,良衣一个气场放出,竟让人完全无法靠近他们,那火图的叛变者突然出声道:“你们救走他也没用,他中了毒,每两个时辰若不服一次药,必死无疑。” 于是叶之鸣和良衣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抓了起来,那火图的人似乎看叶之鸣不爽,抬手照他后脑勺一个猛砸,叶之鸣顿时晕死过去。 再醒来,自己一行三人已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夏禹脸色青紫,唇也泛着不祥的淡紫色,眼圈下一片乌黑,早先的神采奕奕被毒药折磨得失了光彩,但那股气劲仍在,虽黑发乱了,背却挺直,正沉默靠在一边墙上。 见叶之鸣醒来,夏禹道:“还以为计划万无一失,哪里知道人家是看了我们十几天的戏。” “如何中毒的?”叶之鸣道:“以你的能力,如何会看不出别人下毒?” “关心则乱。”夏禹摇头,苦笑,“袁琅告诉我,你们已被抓住,我一分神被暗器刺中了手臂。” 良衣叹气,“你也有如此蠢笨的时候。” 夏禹挤挤眼,此时还不忘耍一趟多情风流,“那要看是对谁了。” 叶之鸣简直被他气得没了脾气,抬眼瞪住袁琅和那鬼祟之人。 “我看你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什么人都敢招惹!” 袁琅哈哈大笑,“只要能得荣华富贵,后半辈子安逸享乐,这点儿程度又算什么?” “不怕每晚做恶梦?不怕良心有所亏欠?” “啧,良心值几分钱?且看那浩气统领谢渊,高人一等,天下无双,还不是得与朝廷合作?说什么解救天下苍生,不过也是顺着朝廷的意思,自保罢了;你再看看那恶人谷,天不怕地不怕,又嚣张到了几时?那王遗风成天带着人与谢渊斗来斗去,他就坐上高位了吗?得天下人敬仰了吗?家财万贯了吗?到最后,他的人也跟了朝廷去前线累死累活,我看啊,恶人谷也不算个什么,反倒是我们这些……” 袁琅想了想,似乎语言太匮乏了,无法形容出他的智慧和远见,卡壳半天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夏禹冷笑,“估计你这样的,连恶人谷也不收吧。” 袁琅似被戳到了痛处,立刻要踹夏禹一脚,夏禹抬头,眼底带着冰冷寒光,明明双手被铁链捆绑在后,却让袁琅一下顿住,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竟是不敢冒犯。 叶之鸣呵呵了两声,看那一直不说话的鬼祟人物,“这位又怎么称呼呢?瞧着你们把自己编排的这么厉害,却连个名头都不敢讲?” 那人冷哼一声,“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 叶之鸣顿时大笑,随即收了表情,上扬的眉眼一吊,痞兮兮地道:“狗养的懦夫。” 这一下不知骂进多少人去,那袁琅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示意鬼祟男人动手。 那男人摸出匕首,匕首上应是抹了毒,看起来泛着不祥的光。 男人阴险笑道:“放心,见血封喉,很快的。” 叶之鸣才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种地方,他的剑都被对方收了起来,此时就扔在角落里,他心念剧震,角落里的剑便似有所感,竟低低鸣叫起来。 那男人一愣,转头去看,趁此机会叶之鸣一个下盘攻势,男人哎呀一声往后仰倒,匕首从手中滑落眼看要落地,旁边一声不吭的良衣突然动了。 纯阳宫和万花谷都擅内功心法,各自门派又有各自的精妙之处。 良衣平日懒洋洋的,此时身法极快,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带着铁链绕到鬼祟男人身后的,脚尖一点一抬,将那匕首直接踢飞起来,同时一个纵跃,将目瞪口呆的袁琅踹向匕首。 叶之鸣默契十足,就见他高高竖起的黑发带着白色发带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那匕首被他用劲风一旋,竟直直朝袁琅胸口扎去。 袁琅一个没收住,那匕首便刺进了他的心口。 鬼祟男人脸色惨白,忙去看,袁琅连喊都没喊出一声,就那么睁着眼睛没了呼吸。 叶之鸣呵呵两声,“果然见血封喉。” 鬼祟男人怒道:“你们就不怕他死吗!” 他手指夏禹,夏禹却笑得风轻云淡,“这点毒还能为难到我吗?只需再一炷香时间,我便能寻到破解之法。” 男人往后一躲,直接让手下上前压制,叶之鸣板着脸吼了一声,“你个小狗崽子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窗外一片静默,男人吓了一跳,跑出门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外院子里的手下都倒了。 周献的声音凉凉地响起,“你不是很能干吗?还用我做什么?” 叶之鸣:“……” 他娘的这小子是不记仇,可一旦记起来真让人头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解决掉这件事~~然后让小狗崽子长大啦xd ☆、第十六章 幕后真凶 周献算是彻底领教了一番唐门暗杀的本事,尤其那几位兄弟弄躺几个人跟砍瓜切菜似的,下手都是一齐动手,默契十足,半点多余的声音都没留下就把守院的人全放倒了。 其中一个唐门弟子潜伏到关着夏禹等人的窗下,屏息凝神听了会儿,对周献等人做了个手势。 屋内袁琅和那鬼祟男人半点端倪都没发觉,倒是先被良衣察觉到了动静。 在鬼祟男人拿出匕首示威之前,良衣已经轻轻用手指戳了戳靠着他的叶之鸣,叶之鸣缓缓摊开掌心,二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快速地交换了信息。 叶之鸣很好奇,周献的靠近自己怎会完全没察觉?可既然援兵来了,他自然不用再顾虑,于是和良衣联手先解决了袁琅。 袁琅生得五大三粗,功夫却不行,也就擅长使一些从唐门外室弟子那儿买来的简单暗器,靠着一肚子黑水混到如今。 若不是骗夏禹拿了良衣做人质,夏禹早也将他收拾了,更不可能中毒。 随着叶之鸣一声大喊,唐门子弟从门和窗户外闯入,周献目光在屋内一扫,看到叶之鸣手腕被铁链勒出的血痕,眸子顿时发寒。 他将目光落到那满屋乱窜的鬼祟男人身上,在唐门弟子拦阻他之前先一枪刺了过去。 因为长期和叶之鸣切磋,周献练得最好的一招就是“断魂”和“突”,叶之鸣同擅近战,又有轻剑和重剑两种武器可供切换,轻剑制敌透着一股灵巧善变容易使人中计,重剑来势汹汹如猛虎下山,逼得人不敢上前交锋,只能躲其锋芒,另寻解法。 正是合了藏剑山庄那句:“轻剑飘逸,动若游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天策的枪术远近可守,但磨练这么长时间下来,周献已经渐渐摸到了一些窍门。 每一种门派武学,总有利弊,只要能摸到其中脉门自然能找到解法,只看如何练就更适合自己的招数罢了,随机应变在实际对战中最是重要,当然这不能少了平日刻苦训练所打下的坚实基础。 对周献来说,对付叶之鸣已经逐渐有迹可循,而更多变的实际对战,他还未曾尝试过。 那个鬼祟的想趁乱逃走的男人,就是他眼下要第一个尝试,并且必须成功的人。 鬼祟男人没什么功夫,但保命的方法好歹还是有的,突到背后,男人竟一个轻功躲了开去。周献眉头一挑,这男人擅长轻功? 好像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对方回头一见是个小孩儿,顿时露出了一脸不屑笑容。他身形先是一缩,身子竟是矮了好几寸,随即那瘦弱的背影一下变得灵活起来,上蹿下跳让人眼花缭乱。 周献眉头一皱,心里倒不急不慌,长枪在手心里一翻,他先没急着追上去,一抬袖袖中暗器就接连发出,带着破风之声,好似某种威胁,让人心里一惊。 鬼祟男人忍不住回头瞄,身形自然慢了下来,周献继续朝着他的方向甩暗器,男人一边躲,一边瞅着空当想往门外跑。 “抓住他!”叶之鸣大叫一声,“钥匙在他手上!” 夏禹啼笑皆非,“麻烦几位唐门兄弟,可以帮在下把旁边那几把剑拿来吗?” 叶之鸣一愣,回过神,“对对对!我的剑!快砍断这碍事的链子!” 屋内有之前袁琅的侍卫,有鬼祟男人的手下,此时与唐门弟子混战到一团,手中不时还有毒粉洒出,唐门弟子要躲那毒粉,解决的速度就慢了不少。 有人拿到剑,帮夏禹他们斩断锁链,叶之鸣抓起剑不管不顾冲了上去,一个峰插解了毒粉的围,随即鹤归起风来,叶少爷一腔怒火没地方发,周献一个转头的功夫,就见屋里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周献:“……” 夏禹:“……” 唐门弟子:“……” 良衣这时候才拍了拍衣摆,走到夏禹面前,扳过他的脸看了看。 夏禹愣了愣,随即旁若无人地搂住良衣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垂眼盯着他的手,“弄痛了吗?” 良衣摇头,“你的毒……” “没事,我知道解法。”夏禹笑了笑,二人那浑身闪瞎眼的气氛让屋里众人无语凝噎。 周献眼看叶之鸣要暴起解决鬼祟男人,心里就一个念头:这一个绝对不能被他抢了! 周献已经对叶之鸣的招数十分熟悉,看他起手势就知道必定是个虎跑,他忙抢在叶之鸣之前对同样看呆了的鬼祟男人冲了过去,这一次鬼祟男人没来得及逃掉,腰侧被周献的枪刺穿,一声哀嚎摔趴在了地上。 叶之鸣愤怒不已地走过来,剑尖比在男人脖子上,“你不是很嚣张吗?再嚣张一个给爷看看?!” 周献收回枪,瞟了叶之鸣一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叶之鸣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就是跟夏禹、跟良衣切磋的时候,也没这么煞气外放过。 周献垂下目光,盯着自己枪尖的血迹,想:他与自己切磋的时候,到底还是放了水了,这些日子自己觉得离他近了一些,或许也不过是妄想。 唐门弟子将嚎叫的鬼祟男人绑了起来,夏禹要借用袁府的药炉炼解药,叶之鸣道:“直接问他要啊,你不嫌麻烦啊。” “这药想来他也没有解药。”夏禹笑了笑,摇头,“若周献再不带人来,我可真就危险了。” 良衣面色一白,“我们去炼药。” 夏禹点头,“好,之后再慢慢说。” 袁府上还有其他很多下人,被唐门之地悄无声息挨个解决,有的逃了,其余的被捆在一堆丢在了院子中间。 二十几号带着银质面具,神色莫测的唐门子弟围在边缘,光是那气氛就吓得人肝胆俱裂。 叶之鸣看着同样被扔在中间的男人,道:“这么一群人,居然喜欢养熊猫,真是奇怪。” 周献拉着他的手给他细细地上药,指腹下温热的皮肤合着心跳,似乎快与自己的心跳重合。 周献抬眼看了叶之鸣一眼,叶之鸣抿了抿下唇,目光执拗望着对面屋檐,“这次,谢谢啊。” 周献哼了一声。 叶之鸣叹气,“我也是着急……” 周献一提起这事心里就有气,懒得跟他多说,帮他包扎完磨破的伤口,起身道:“你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也无权置评。” 叶之鸣眉头一皱,对这样的小孩儿他还真是有点心虚外加心慌。 以前若是惹这小孩儿生气了,与他切磋两场就好了,或者请他吃碗面,送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可这回,他却知道小孩儿是真的动气了。叶之鸣一时有些欣慰,有些感动,还有些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他是真将小孩儿当徒弟看了,可这孩子一定要使枪,不使剑,他也无法。 这世间原来还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叶之鸣突兀地想。 他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哄好小孩儿,周献又突然道:“等我比你更强大了,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叶之鸣一愣,他错愕地抬头,在夜幕和火把的映照下看到了小孩儿脖颈后慢慢浮起的红晕。 周献在一阵尴尬沉默里安静片刻,猛然转身,背对着火光盯着叶之鸣的双眼。 叶之鸣坐着,他站着,难得叶之鸣需要仰头看他,这一回叶之鸣莫名觉得小狗崽子的身量和气势高大了许多。 “到时候你打不过我,自然就跑不掉了。”周献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可他还是顽固地说完了这番话。 叶之鸣搔了搔鼻子,突然有点不敢和他对视。 “……哦。”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想了想又道:“那、那你加油。” 周献翻个白眼,转身走了。 黎明时,夏禹的药炼好了,服好药后,他才说了他对这药来历的猜测。 “入嘴苦、涩,服下浑身冰凉,逐渐无法用力,内力和穴道被封,四肢百骸仿佛被插入尖刀,每动一下都是剜心的痛苦。” 叶之鸣听得嘴角抽搐,“你都那样了,居然还有心思慢慢分析你中的什么毒?” 夏禹哈哈一笑,竟是浑不在意,“做大夫的,尝百草试药岂不也是常事?” 周献升起敬佩,一脸端正地点头,良衣表情淡淡的,却是握住了夏禹的手。 夏禹拍拍他,继续道:“初时肝痛,一炷香后五脏六腑无一不痛,胃中翻江倒海头晕目眩,鼻息粗重,几乎失去辨别气味的能力。” 叶之鸣听得皱眉,“这到底是什么毒?如此凶狠?” “种种迹象加起来,我猜测是曾经在《记蛮荒之谷——伏药》一书上记载过的毒药,熬制需三天三夜,毒草毒虫加起来多达五十种,我还算幸运,此药并非最毒的一味,若是炼上九天,一服下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你只是碰上一点,都啷个惨?”一唐门弟子瞪大眼。 “正因为只是擦伤了一点,所以算是运气,也可能是他们还没想这么快处置我。”夏禹道:“此药的解药肯定不在袁琅他们手里,袁琅要我们没用,应是他背后的人要我们,或者说是我。” 良衣道:“为了什么?” “既然是要找我万花谷,不是和机关便是和药物有关。”夏禹抬眼看向奄奄一息的鬼祟男人,“说吧,你身后到底是谁。” 鬼祟男人一开始还不肯吭声,周献眉头一挑,长枪一翻,那鬼祟男人似乎感觉到腰侧痛楚,立刻道:“狼牙!是狼牙军!我,我是山狼大人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虽然是游戏背景,但不是以游戏写法来写,所以门派技能的用法肯定与游戏不同。叶少爷总不能在打架之前先积攒剑气,再切重剑……hhhhhhh这个好理解三~ ☆、第十七章 生死之间 叶之鸣其实也料到了,会如此处心积虑,挑起朝廷和中原武林的内部矛盾,趁乱搞些鸡鸣狗盗之事的,也就狼牙军了。 鬼祟男人还有些不服气,说:“为什么不怀疑神策军?” “如果这次不是夏先生碰巧路过,你们的计划多半也就成功了,李旻将军被你们拉下马,自然而然会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与天策府有矛盾的人身上,神策军或许有嫌疑,可是你们也别忘了……”叶之鸣冷哼一声,“比起神策军,狼牙军的嫌疑更大,神策军就是与天策府再不和,也不会屠杀百姓,在对付外敌这件事上,神策与天策从未有过分歧!” 鬼祟男人不说话了,周献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突然道:“我认得你。” 叶之鸣和夏禹都朝他看去,周献皱着眉头想了想,“据说是山狼身边的一个小参谋,叫……张之?” 张之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你如何会认得我?我从未在外露过面,就是山狼大人身边也无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张之……”夏禹摸了摸下巴,也想起什么来了,“曾听闻上过前线的师兄说起过,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叛乱,其中一个汉人奸细给当时的薛将军下了药,以至于薛将军体力不支最后战死沙场,那个汉人……似乎就叫张之。” 张之登时面色青白发紫,冷汗簌簌而下,眼睛更因恐惧瞪得仿佛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他双手双脚皆被捆缚,浑身抖如筛糠,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始终不敢抬头。 周献道:“没错,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我刚入天策府时,听营中一个双眼瞎了老头提起过,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个汉人奸细的样子,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他曾说过,那人面容鬼祟十分好认,身量比常人矮小,骨骼可自由伸缩尤其擅长轻功。” “那人可是苍云旧部?”叶之鸣问。 “或许,他从不提自己的身世来历,后来渠帅招揽曾失散的苍云旧部,消息传来没多久他就消失了,大统领听闻也没多说什么,更没派人去追他回来。”周献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场老兵。” “双眼失明也要回去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这等情怀委实令人敬佩。”夏禹点点头,目光又看向张之,“面容鬼祟,身量矮小,擅长轻功……” “他还会缩骨功。”周献道:“我亲眼看到的。” “就算是巧合,也没有这般巧的。”夏禹冷笑,“是与不是,只要将他交予长孙统领自然见分晓。” 周献点头,那头张之已经惊叫起来。 “不!别!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那可不行。”叶之鸣一脚踹在他的伤处,“你若真是张之,便该交由苍云军处理,想死得容易?呵呵,做梦!” 张之骇得面容扭曲,好半响大叫道:“我,我可以告诉你们狼牙军的动向!只要你们别把我交给长孙忘情,你们问我什么我都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来你真是张之。”夏禹点了点头,“你说的,我们问什么你便说什么?” “说说说,我都说!”张之忙点头,他深知若是自己被交给苍云军会得到什么下场,光是想象他就已经快吓破了胆子。 “第一个问题。”夏禹眯眼,“田山村是不是你们想栽赃给火图的阴谋?顺便拉天策府下水?” “是……”张之吞了口唾沫,快速地道:“除开苍云军,天策府是我们进驻中原的最大障碍,若是能让皇上怀疑天策府居心叵测,与苍云军有所图谋,天策府短时间内就不会被皇帝派往增援苍云军,我们的压力骤小之后,再铲除皇帝在江湖中的眼线火图,使朝廷与中原武林再起矛盾,如此一来我们胜算便更大。” “人家是先攘外必先安内,你们反其道行之,先挑拨再趁乱取之,也算是能力不凡。”夏禹手中笔转来转去,转得张之浑身冷汗,好半天才道:“田、田山村只是一个引线,再加上五仙教的秘术让活下来的村民神志不清,想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我要混入其中探查你们的下一步计划也就更为方便。” 夏禹眼睛一眯,“你就在村民之中?” “……是。” 叶之鸣了然,怪不得这人对他们的行踪如此了若指掌,不知道该说这人胆子大还是别的什么,竟就堂而皇之地混进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若是把村民杀光了,就会断了故意留下的线索,所以总得留下那么几个人。”张之道:“让他们记得火图的标志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夏禹神情冷漠,突然出手不知点了张之什么穴道,让张之顿时惨叫起来,满地打滚。 “一条条人命,被你们当做工具加以利用,还说得理所当然毫无愧色!”夏禹难得动了真气,眼底卷起风暴,手中笔再转,张之的惨叫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昏死了过去。 良衣拉住夏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叶之鸣看了夏禹一眼,虽然这个人成天笑眯眯好似很好说话,但他毕竟出身万花谷,身为一个大夫,最无法容忍得便是有人将命不当命。 叶之鸣道:“事情与我们猜测的差不多,唯一出了差错的便是这个走漏了消息的人渣,我们还一路伪装,想想也是笑话。” 周献道:“那袁琅或许早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指不定客栈里李洋也是他们抛出来的诱饵,等着我们上钩。” “那袁琅的病却是真的。”夏禹冷眼,“这些人为了引我们上钩,真是无所不用。” “好歹事情顺利解决了,只要将他押回长安定了罪天策府和火图的嫌疑就都能被洗清。”周献道。 夏禹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叶之鸣看他,“怎么了?案子都破了,不开心?” “如果将他送回长安,你们以为皇帝会将他送给长孙统领处置吗?”夏禹道:“还有火图的事,这件事之后,朝廷自然清楚江湖人士都知道了他们那点花花肠子,火图依然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也就是说,这人如今是送回去,还是不送回去,是不是有罪,火图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身为皇帝见不得人的暗棋,就要想到早晚会出现被当做弃子的一天。 良衣倒是很无所谓,“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 “是,火图这也算是自食恶果,只是他们必然不会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夏禹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又何况一群本就食肉的人?” 叶之鸣皱眉,“你的意思是?” 夏禹意味深长道:“为了活命,有句话叫做‘不得已而为之’。” 叶之鸣细细琢磨片刻,随后一惊,“你是说,如果我们不帮忙,火图可能会为了活命干脆倒向敌军?” “不是没这个可能。”夏禹耸肩。 周献瞪大了眼睛,“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 夏禹好笑,“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计较这个?” “可、可……”周献觉得这道理说不通,可他却无法反驳,那张正义凛然的面容纠结在一起,眼底里藏着的疑惑和不解昭然若揭。 换做以前,叶之鸣又要嘲笑他是个一根筋的木头,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似的可以不为任何理由的去死,好像只是“去死”这个动作就带着巨大的意义和价值。 这个世界多得是贪生怕死的人,而比贪生怕死更多的,是“不想死”。 哪怕只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离开,还有很多事没去做,还有很多话没对谁说出口,还有想守护的爱人和家人,还有很多后悔的事没去弥补,还有很多想看的风景,想遇见的人…… “为了谁想要活下去”的这个想法,本身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如同周献这样“为了谁愿意去死”的想法一样,谁都没有资格去评击谁。 叶之鸣眼里转过许多情绪,却又一一收敛起来,他拍了拍周献的肩膀,当周献带着疑惑转过头时,他却又什么都没说。 当天晚上几人没住客栈,就在林子里裹着衣服伴着篝火却又无心睡眠。 唐门弟子已经暂时赶回唐门报信,让人增援走失的火图帮主等人,留下的唐门子弟则帮忙看守和押送张之等人。 成都府暂时还很平静,或许连那些和李洋、袁琅等人有交易往来的官员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叛国的千古罪人。 叶之鸣脑子里想了很多事,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半夜,他起身去林子里尿尿,刚对着一颗树站住了,身后就跟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是周献。 周献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半天也没说话。叶之鸣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气道:“你这样我尿不出来啊!” 周献迟疑片刻,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背对叶之鸣。 叶之鸣额角蹦着青筋,好不容易尿完了转身,又朝林子深处走去。 周献跟了上来,“你去哪儿?” “找水源,洗手擦脸。折腾了这么久连个澡都不能洗,难受死了。” 周献无语,这一路也就这位大少爷最是讲究,简直是不分场合的我行我素着。当然了,若是能分场合克制自己,恐怕也不叫我行我素了。 周献跟着他往前寻去,二人一路都沉默着,等找到一处小溪流后,叶之鸣先洗了洗手,再掏出一看料子就知道不是凡品的手帕放水里轻轻揉了会儿,又小心地拧干了擦了擦脸。 天空中月亮还是很皎洁的,倒映在水中泛起一片银光,周献蹲在一边手里无意识地揪着草梗,侧脸看着叶之鸣的动作。 叶之鸣擦完脸,又擦了擦脖子,最后洗干净帕子随意搭在手腕上,转头看着周献。 “大半夜的,你还有完没完了?” 周献窘迫地低下头,竟是没发怒,只是道:“我心里……有疑惑。” “心里有疑惑就去找得道高僧帮你化解,找我干什么?” “……”周献没搭理他的回嘴,自顾自道:“这世间有那么多人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可为什么还有的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伤害同袍,通敌叛国,寒了那些亡者的心?” “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叶之鸣撇撇嘴,转身往回走,“你说你又不是少林寺那些秃头和尚,一天到晚想这些干什么?别人的事与你何干?这家国天下应当是什么样子,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吗?” 周献追上来,倔强道:“可若是每个人都不将家国天下当做己事,亡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叶之鸣猛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周献,周献愕然地发现叶之鸣眼中竟腾起了怒火。 “我问你。”叶之鸣一字一句,“我、夏禹,良衣,看起来是见死不救,通敌叛国,为一己之私不惜伤害同袍的人吗?” “自然不是!”周献错愕,“我并不是指你们……” “那秦婉姑娘,李旻将军,那些唐门弟子,看起来又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不……不是。” “我们不会天天将家国大事挂在嘴边,也不会为家国大事操心操力,实话跟你说,我看那皇帝小子不顺眼很久了,朝廷欠我藏剑山庄的钱已经可以再充实三个国库了!” 周献:“……” 叶之鸣道:“你根本不懂打仗是什么样子,你也没上过前线,你就想着上前线杀敌报效国家,可你连自己脚下站的这片土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周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才道:“那,那我该怎么做?我……我是天策府的人,我本就该上前线打仗,我想……” “你只是想去死。”叶之鸣眯起眼,冷冷道:“给自己的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此让人承认你所有的说法和做法都是对的。” 叶之鸣走近周献,伸手戳在他的心口上,周献被逼着仰起头来,看着叶之鸣在月光下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轮廓,细长又深邃的眉眼。 叶之鸣一字一句打破了周献至今为止所依仗的所有念头,他说:“英雄,不等于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计算失误……下下章小狗崽子长大! ☆、第十八章 分离 当天晚上,周献难得沉默安静,也没有再主动去找叶之鸣说话。他单独睡在篝火另一头,背对着篝火和其他人,夏禹有些奇怪,想要去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良衣拉住了衣袖。 良衣摇摇头,夏禹压低声音,“他们吵架了?” 良衣小声道:“或许。” 夏禹狐疑,“为什么吵架?” 良衣眨巴了一下眼,静静地盯了夏禹一会儿,在把夏禹看得莫名其妙后才主动往前倾身,在对方嘴角上吻了一下。 夏禹摸摸嘴巴,勾起嘴角,迅速地将那两小子的事抛在了脑后。他将良衣又往自己披的大衣里拢了拢,手指在大衣里顺势滑下,轻轻抚摸良衣的一截腰身,眼里透着温暖的光。 “吃醋啊?” 良衣没吭声,夏禹又笑,“我只是好奇……” 良衣却道:“你的毒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清楚。” 夏禹的手在良衣身上摸来摸去,半天不搭话,良衣也不催他,好似自己刚才什么也没问。好半响之后,夏禹才静静道:“这毒我认识,以前给人看过相同的病症……在出谷寻你之前,明泉师兄手把手教我的。” 良衣微微蹙眉,“明泉大哥?” “是。”夏禹道:“你知道,明泉师兄当年收养了我,让我得以在乱世中活了下来,原本也没打算让我做成什么事,只要能在万花谷平安一辈子便好,却因我好奇背下一本医术去谷主面前邀功,被他们发现了我过目不忘的本事。” 良衣点头,“那之后,你就正式拜入了万花谷,做了谷主的弟子之一,与明泉大哥成了师兄弟。” “没错。”夏禹道:“我从明泉大哥那里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遇到合适的时机,他也曾带我下山替人诊治,让我亲手实践,学以致用。我记得有一年寒冬,谷外闹了饥荒,许多难民求救于万花谷,谷主命我等施以援手,我与师兄弟们出谷赈灾、救治那些无钱可治病的百姓,其中一人因食用了陌生人施舍的食物而昏死过去,浑身抽搐,皮肤上出现奇怪的斑点,当时救治他的便是明泉师兄。” 良衣:“那个人的病就是……?” “正是袁琅他们给我用的毒,当日的情景我还记得十分清楚,明泉师兄拿了对方没吃完的饼子查验,又翻了许多医书,最后在《伏药》那本书里找到了药物来源,确定了是五仙教的秘术之一,那人食用时间过长,吃得量也太多,最终没能救回来,待征得对方家属同意后,将尸体带回了谷中进行了研究。” 良衣:“明泉师兄一直都是那样,对感兴趣的事情一定会追查到底。” “那人向来以神医自居,自然不会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意死去。”夏禹笑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将此毒研究透了,我也跟着学会了制作方式和解法,否则今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那么这药,如何会在袁琅手里?”良衣眯起眼睛,“你也说这是五仙教的秘术之一,不会轻易传于外人,更不会将解药拿出来,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看张之那样子,对此事也是不知情了,我猜测,他于山狼也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不会事事与他摊开来说,张之知道的,只是要帮狼牙挑拨中原内部关系,以便让他们趁乱攻之,可这毒却不在他手上,而是在袁琅手上,估计袁琅与狼牙之间还有一层说不清楚的关系,而这层关系是越过了并不知情的张之的。” “山狼有其他任务给袁琅?”良衣想了想,“活捉你?还是除掉你?不……除掉你并没有什么意义,那就是活捉你?否则你不可能这么轻易解了毒。” “我猜也是这样。”夏禹道:“活捉了要给谁呢?袁琅背后的人和张之背后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袁琅的任务又是什么?” 良衣眼里闪过愧疚之色,“抱歉,我不该杀了袁琅。” 夏禹拍拍他,“这一次他们失败了,还会有下一次,我们心里已有数,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吧。” 翌日,叶之鸣等人与唐门弟子一道将张之和其他手下押回长安,路上得到了唐门和五仙教已合力将火图帮主救下,并送来与他们汇合的消息。 第五日,几人在半路汇合,火图帮主面容狼狈,却不掩英气,与几人推心置腹一番后果然问起了张之的事要如何妥善处理。 妥善处理这四个字用得甚是巧妙,夏禹和叶之鸣几人互看一眼,夏禹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张之到底是该送回长安,还是送往雁门关?” 火图帮主也不绕弯弯,径直到:“诸位救人救到底,请让火图押送张之去雁门关,料想渠帅对这个礼物一定十分满意,而我们也能找到新的归处。” 夏禹想了想,“这到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我等奉李旻将军命前来调查真凶,就这么空手而回吗?” “乱世之中,每个人的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更何况你们既前来调查,他又如何没有防备?混战之中被谁不小心杀了……”火图帮主咳嗽一声,瞄了瞄几人脸色才道:“想来也并非难以理解?” 叶之鸣皱眉,“话是这么说……” 火图帮主道:“诸位,若是只有我一人,今日该怎么办怎办,我不会多说一句,可我火图上上下下,有老有少,我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还请诸位相帮!” 火图帮主见没人答话,干脆跪下道:“我知道,火图的前身乃是一帮四处流窜的流寇,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为了活命被朝廷收买这些都是我等咎由自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为非作歹的人不是死于疾病,便是为了名利自相残杀而亡,留下来的,都是后来才收进帮中的无辜百姓,他们并没有什么错,他们也并不知道火图曾经的事情。” 叶之鸣表情微微缓和,他看了夏禹一眼,“夏先生……” 夏禹道:“若真如你所说,他们确是无辜,可朝廷若要你们的命,我等又如何阻拦得了?” “只要诸位帮忙隐瞒张之和我等的去向,其他的不需要诸位担心,我们自会想办法。”火图帮主道:“不过举手之劳,还请诸位答应!” 周献这一路都没说几句话,似乎过了一夜就突然变了一副性格,开始沉默寡言起来,这时候才开口道:“若是我们不答应呢?” 火图帮主脸色一白,好半天才道:“若是诸位不答应,我也不勉强,我们自会想办法保命,如此而已。” “若是被朝廷下令追杀,中原恐怕就没有你们能安家的地方了。”周献提醒。 “只要人还在,哪里都是家。”火图帮主苦笑一声,“不过是换个地方,换种活法罢了。” 周献那句“你们会因此叛国吗?”的问话在嘴里倒了几转,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他不知道是自己害怕听到答案,还是根本不想知道答案,又或许,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突然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保家卫国,为什么想效忠这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一定要追杀一群无辜百姓的国家,也不知道一个总是想让别人去为他死的国家,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保护。 可若他真的这么想了,他又如何配得上天策府的军旗?配得上当初想拜入大统领麾下的初衷呢? 周献满脑子的问号,将自己逼入了绝境,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 之后夏禹他们还说了什么,他都没仔细去听,只知道最后夏禹等人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将张之交予火图帮,又联系了五仙教和唐门,由这两个门派护送他们改道往雁门关而去。 夏禹,叶之鸣,良衣和周献,启程回长安。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前来支援的藏剑山庄的人和天策府的人,谁也没提起张之的事,只说了狼牙军的阴谋,然后将这些消息汇总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了京城。 一件大案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后来叶之鸣跟周献说,那房间上挂的两块木牌果然是那店小二与掌柜的故意放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发现蹊跷,因为帮中有令不能透露内部消息,可如果是叶之鸣二人发现事有不对,强行问话,那么他们再说出口便不是主动透露,也就不算坏了规矩。 这二人如此纠结,想来也是又想求援,又想维护自家帮主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两难之下才想出的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否则又如何解释,偌大的客栈,他们居然完全不设防,任由叶之鸣二人半夜可以随意查探呢? 周献对此不置可否,也未发表什么意见,彼时他们已回了长安,这件事交由天策府回禀天子,没他们什么事了。 夏禹与秦婉一道,治好了剩余的田山村百姓,停留数日后又打算与良衣继续四处游历,叶之鸣没急着回山庄,而是在天策府里待了一段时间。 李旻将军夸奖了周献一通,加上叶之鸣稍稍提点,天策府统领李承恩对面无表情的周献很有好感,于是收为了弟子,带在身边加以指导。 叶之鸣心情很复杂,感觉像是被别人抢走了宝贝徒弟,加上这一路周献几乎没再与他说过什么话,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干脆挑事与周献吵了一架。 说是吵架,其实也就是他叶少爷自个儿唱独角戏,没人配合,他单方面把周献揍了一顿,周献也只是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样子默默承受了。 搞得好像还是他叶之鸣的错了一样! ……好像本来就是。 叶之鸣玩得无聊,终于吆喝着要回山庄去了,临行前周献来送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了他一只削好的木头娃娃。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6节 那木头娃娃没鼻子没眼,边缘倒是磨得光滑不会刺手,看得出做的人用了足够的心思。 叶之鸣什么金娃娃银娃娃没见过?还没人送他这不值钱的破木头娃娃,他盯着看了半天,勾起嘴角,“这是谁?” “我。”周献脸都不红地说,“你总说我是木头,我就雕一个给你,免得你忘记我。” 叶之鸣忍不住笑,手指在木头娃娃脸上戳了一下,“连张表情都没有。” “……不会做。”周献撇撇嘴,又看着叶之鸣,“我……有些事情一直没有想通,也没找到答案,你对我说的话我无法反驳,但我总会找到答案的,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反驳我?”叶之鸣乐了,“你小子,真无聊。” 周献抿了抿嘴角,“或许吧。” 二人默默对站片刻,沉默的气氛中竟带出一股暧昧和尴尬。叶之鸣咳嗽一声,大大咧咧拍了周献的肩膀一下,“你……资质真的不错,跟着你们大统领好好学,有朝一日你定能以一敌百,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周献点头,仿佛将这话当做了命令,严肃道:“我会的!” 叶之鸣又想了想,小声道:“其实……私心来说,我并不想让你上战场。” 周献一愣。 叶之鸣耳朵红了红,他在人前嚣张跋扈嘴毒惯了,真要掏心窝地说点什么好话,却比登天还难。 扭捏半天,他才道:“保重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人好好的……” 叶之鸣对着周献越来越瞪大的眼睛,实在说不下去了,话音一拐,道:“反正你个死木头也不懂!我说了也是白说!你爱干嘛干嘛去!” 说完也不等周献回话,转身上了马。 “有缘再见吧便宜徒弟!”叶之鸣吆喝一声,又是一声“驾!”策马而去,黄土扬起,那迎着光的少年郎依然那么意气风发,让人喜欢得心尖都疼了。 周献内心涌上迟到的舍不得,无数个舍不得堆积在一起,疼得他差点大叫出来。 他看着那马儿越跑越远,那被风扬起的发带变得模糊,他才迈腿追了上去。 “叶之鸣……叶之鸣!”他在后面追得吃了满嘴黄沙,耳旁的风呼呼作响,撞得心跳全乱了。 “之鸣!之鸣——!!”马儿消失在了视线尽头,那一身总是闪亮亮,黄橙橙的人儿也看不见了。 周献气喘吁吁,微微弓起身子,眼眶慢慢红了。他停下脚步,想着对方那句“有缘再见”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捂着心脏,慢慢地蹲了下去。 我会去见你的,总有一天。 我一定会活着,去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狗崽子就长大啦~二人多年后再次重逢~【ps:本文上月榜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喜欢本文的各位希望能多多留言~别让咱更新的太寂寞嗷!3】 ☆、第十九章 重逢 五年后。 昔日安禄山和狼牙军的势力再次扩张,苍云旧部因溃不成军而退守关内,雁门关彻底失守,狼牙军一路挥刀直指京城,长安被占,天策府拼死一搏损失弟兄无数,护送皇族迁都洛阳,长安沦陷。 各门派终于无法置之不理,万花谷人出谷,纯阳宫、少林、七秀坊、藏剑山庄纷纷出手,以支援天策府支撑最后防线。 大漠另一头,明教教众奉光明顶圣谕进入中原,与五仙教、蜀中唐门联手,隐藏在战火之下,潜入洛阳。 彼时,周献已是一方驻守将军,他年轻有为,天资聪颖,为人话虽不多但只要开口却必震慑人心,令人不由得为之臣服。 他深得天策府大统领李承恩、李旻、曹雪阳等诸位将军真传,同时也带着他们对年轻一代天策将士的希望,由他亲自率领的死士一举杀出了血路,为天策府众人留出一条生路,否则早在长安被攻陷之时,天策府便已全军覆没。 而他也因此深受重伤,背部到胸前有一道几乎将身体劈成两截的刀疤,狰狞到无人敢看,当时的大夫说起此事也一直称奇,说他高烧昏迷之际还隐约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并一直重复着什么“我不会死,我会去见你,我发过誓。” 翌日,周献竟是带着一身悍然之气闯过了鬼门关,仿佛那点执念让阎王爷也不敢强收下他,硬是将他踢了出来。 那之后,他恢复的速度很快,伤口从最初的狰狞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但初时见到还是会让人心头一跳。 因着拼死杀出血路的功劳,他成了最年轻的将领,由李承恩亲自分给他一支精锐部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面孔,还将几次出入沙场,十分有经验的李旻将军配给了他当副将,一来是指导他,教导他,二来也是为了护着他。 李旻对此并无异议,在护送皇族迁往洛阳的路上,他们几次遭遇伏兵,都是周献以肉身挡在他前头,救了他无数次的命。 李旻对这混小子没头没脑的莽撞气愤不已,周献却只是擦了擦脸上的血,说得云淡风轻,“将军的大恩周献一辈子也不会忘,是您从守城的小兵中挑出了我,是您改变了我之后的道路,将军犹如我再生父母,周献断不会让您遇到任何危险。” 一句话说得李旻又欣慰又感动,最终什么气也都消了拍了拍周献的肩,狠狠地点了一下头,说了句,“好小子。” 回洛阳之后,周献领兵与狼牙军正式对上,这一仗或光明正大,或躲躲藏藏,一打就是三年。 周献有时候觉得,这场仗或许再也没有结束的时候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的邋遢日子,洗澡就在河里滚里一圈,实在来不及便不洗了,大半时间浑身被血和泥裹在身上,夏日尤其难过,虫也往身上钻,营帐里打扫的再干净也没用,腥臭的味道如影随形。 偶尔放松一下,喝点小酒,与兄弟们在篝火前聊聊曾经的日子,曾经的长安,曾经京城的喧哗和热闹。 他总听着听着就发起了呆,想起了那个人总是干干净净的衣裳,半点不愿将就的大少爷脾气,还有身上永远清新好闻的味道。 若是让他来,恐怕一天也是呆不下去的吧? 周献总这么想,然后自嘲地笑笑,末了又带出一点想念和酸楚。 只有他自己清楚的那点念想,若是有一日真的撑不下去了,没能再去见他,会不会后悔没有对他说出口? 或许,那人早已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或许……在风和日丽的江南水乡,他早已有了喜欢的温柔姑娘。 那姑娘……大概是能与他春来赏桃花,秋来赏枫叶的美人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藏剑山庄来援的消息。 跟着李旻将军前去迎接时,他心里又期盼又紧张,又恐惧又忐忑。 他希望他来,起码还能再见一面,让他看看,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可他又怕他来,前线如此危险,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没有人知道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皇上不知道,大统领也不知道。 一旦撑不下去,他们就是死也不能退后一步,就算明知必输无疑,也必须在这里战到最后一人。 那是他们的职责,没有得到后退的命令,就一步也不能后退。 他不希望到时候会牵连到他,他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继续当他的大少爷。 叶之鸣是自行请求来前线的,自从狼牙军冲破了雁门关防守以后,他就一直寝食难安,他的直觉告诉他,在长安,在天策府,会出什么事。 他把心里的不安告诉过庄主,庄主沉默了很久,只是说:“我与你一样,每日都有相同的不安,可我们必须选择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身为大唐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定撑得住。” 撑得住什么?叶之鸣没问,也没敢问。 苍云军没了,神策也一路溃不成军,死伤无数,天策府又如何能力挽狂澜? 难道指望这一路狼牙军会迷路吗?还是突然抽了风,自相残杀? 那之后,纯阳宫、少林寺的人先后来了藏剑山庄,师兄说,他们在商量如何出手相帮。各门派虽然弟子众多,但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敌上万大军,他们只能选择投机的方式,以巧取来小范围地拖延时间,还不知道能拖延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叶之鸣与众师兄弟一起前往各处,拖延狼牙大军的步伐,顺便摸清对方人数、武器、粮草和一直藏在狼牙军后头,始终不露面的安禄山的情报。 他们与苍云、丐帮合作,有赢,也有输,山庄也失去了很多有才能的师兄弟,叶临止也在一次探取情报中被发现,最后被围剿身亡。 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师兄惨死在敌人的乱枪之下,叶之鸣失去过理智,发过疯,哭过,闹过,却于事无补。 一路走来,还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只剩了被秀坊派来支援的孽缘何舟。 何舟还是那副脾气,坚信自己会嫁给一个盖世英雄。他一身绫罗粉装双剑,黑发披肩,乍一看只会以为是个身材姣好的姑娘。 原本来洛阳的任务是交给另一队师兄弟的,叶之鸣无意中听到了周献的名字,便硬是要求改了原本的计划,由他带队前来,同时带来的还有粮草和武器。 何舟其实也不用来,他另有任务——与其他秀坊弟子装作舞女潜入狼牙军大营,寻找安禄山主帐,只是他听说叶之鸣一定要来洛阳,便请命跟来了,理由只有一个,他不能任由自己的兄弟去送死。 送死?说谁?说他叶之鸣吗?叶之鸣简直想给何舟一个大嘴巴子。 他叶之鸣从来不送死,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要做就会做到最好。可是临行前,何舟却说—— “之鸣,你知道你吵着要去洛阳时的眼神和表情吗?就好像只要见到了你要见的人,放了心,你就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叶之鸣:“……” “我怎么能丢下这样的你?”何舟说得痛心疾首,“就算你再没本事,再任性,再无理取闹,长得再丑……好吧,也就比我丑一点点,比其他人还是很不错的。” 叶之鸣:“……” 何舟:“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不能丢你一个人,自从止哥、安哥、飞姐姐,小桃他们走了以后,你就一直……” “闭嘴。”叶之鸣转身就走,他怕再听下去,他会想揍人。 来洛阳的路花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一是由于天气原因,二是要躲着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狼牙军队。 到周献他们所在的驻扎地那天是清晨,太阳露出脸来,竟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好天气。 叶之鸣骑在马上,脸色因长途跋涉带出浓浓的疲惫,可他的眼睛依然那么神采奕奕,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打败他。 他黑发高束,看起来比五年前清瘦了些,眉眼却更显精致,完全长开的属于成年人的轮廓和气质,是藏剑山庄里娇惯出来的贵少爷模样。 周献眼也舍不得眨地看着他,心里还很疑惑,战争持续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几大门派的英勇事迹,可这人除了瘦了些,似乎一点也没变。 沧桑、世俗、悲悯,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周献看着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李旻将军身上,嘴角勾起,露出十分具有个人特色的痞气笑容,眼底却透着怀念和暖意。 “李旻大哥。”他翻身下马,竟是没认出就站在李旻身边的自己。 周献看着他,看着他与李旻狠狠拥抱了一下,看着李旻将军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其他人上前与他问好。 然后,他们的目光才越过众人的脑袋、肩膀,相遇了。 周献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情难自禁,会忍不住上去抱住他,说不定还会做出其他什么事情来,可那一瞬间他却什么动作都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对方带着探究的眼神细细打量自己,随后露出一点愕然的表情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走过去,发现自己竟比叶之鸣还高一些了。 “好久不见。”他听见自己无比平静地说。 叶之鸣愣了片刻,旁边李旻哈哈一笑,“认不出了吧?这是周献啊!” “周……”叶之鸣张了张嘴,神情从愕然变成了不敢置信。 “木头?”叶之鸣低低地喊了一声,带了些自言自语的语气。 周献眼神一动,心脏骤然缩紧,他动了动喉咙,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个粉色的身影当中插了进来,好奇地瞅着他。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木头小子?”何舟眨巴着大眼睛,站在一群糙汉子堆里,他显得比叶之鸣这个贵少爷还要格格不入。 李旻愣了愣,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尴尬,“这、这位想必是秀坊的姑娘吧?” 其他汉子也是脸红偷看,又怕被发现,一个个抓耳挠腮的,看上去格外滑稽。 天知道,这乱糟糟的营地里,有多久没见到过雌性生物了? 何舟身上带着好闻的胭脂味道,黑发如瀑迎着光简直像是上好的绸缎,他腰肢细软,走路仿佛自带一股江南温软之风,看得人不由得腿脚发软,身上发酥。 何舟声音本就清亮,如若不知情,也难分雌雄,他定定地看了面色僵硬的周献一会儿,转身抱住叶之鸣手臂,脑袋一歪,枕在叶之鸣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好俊俏的小哥。” 叶之鸣翻了个白眼,却没把手抽出来,在他看来这已是习以为常之事,而这一幕放在周献眼里,方才还骤跳的心脏猛地就停了。 浑身的热情被冷水浇灭,他目光死死盯在何舟揽住叶之鸣的手上,好半响,才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何舟若有所觉,眨巴了两下眼,弯起了嘴角。 叶之鸣却毫不知情,看到周献的第一眼他虽错愕,可之后便是骤然的欢喜。他并未深究自己心中的欢喜因何而来,他想与周献再说会儿话,只是话未出口,那人竟突然转开头,干巴巴道:“军中事务繁忙,若有怠慢还请诸位见谅,此番……此番诸位一路辛苦,请先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说吧。” 说完,周献头也不回就走,叶之鸣愣了半天,李旻也哎了一声,“这小子……这是怎的了?昨儿个不是还很开心吗?” 其他人不知其中缘由,见老大走了,赶紧也散了各自做自己的事去。叶之鸣抿住唇,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不满——几年不见,看来真是生疏了,以前还总小尾巴似的缠着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改了一下历史剧情(关于安禄山攻占时间),请谅解~xd于是二人重逢啦!小狗崽子请不要退缩! ☆、第二十章 陌生又熟悉 叶之鸣一觉睡到当天傍晚,赶路的疲惫这才消散了不少,或许是因为见到了熟悉的李旻和周献,他心里安定许多,近日来的失眠竟是没再发作。 等收拾好出了帐篷,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夜风带着凉意远处燃起了篝火,还有煮饭的香味随风飘来。 战士们或闲聊或互相打趣,气氛显得很温暖。 他站在营帐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旁边伸来一只手,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周献:“你一觉睡到现在,午饭都没吃,饿了吧。” 叶之鸣:“妈呀——!” 叶之鸣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踉跄倒回门里去,幸好被周献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你走路不出声的啊!”叶之鸣震惊地望着他,“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周献:“……” 周献感觉自己积累了一整天的温情就这样被他打碎得一点不剩了,他叹了口气,一直因为紧张而紧绷着的面颊表情反而缓和了下来,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还是这么一惊一乍,还是这么随性自然,时隔五年的生疏轻而易举消散在简单的几句话中,周献撩开帐帘走进去,“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来点吧。” 叶之鸣转身跟了过去,拉过椅子坐下,凑到碗边刚闻了一下就皱起眉,“这什么肉啊好腥……” “野兔,这里也没有其他可吃的东西,有野山鸡和野鹿,不过都是作为储备粮……” “好了我知道了。”叶之鸣撇撇嘴,捧起碗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只是这一口他吞咽得无比艰难,一碗汤喝完碗底留了不少肉,他闭了闭眼,艰难道:“要说做兔子……还是成都府的好吃。” 周献想起几年前两人在唐门山下吃的烤野兔,笑了,“是啊,兔子肉就这么单煮确实不怎么样。” “何止是不怎么样……”叶之鸣看他一眼,又把抱怨的话吞了回去,“算了……你们也不容易啊。” 周献挑挑眉,有些惊讶,“还以为你吃不惯,我正发愁要给你这位大少爷弄什么才好呢。” 叶之鸣哈哈笑了起来,“别折腾了,就你们这儿能弄到什么好吃的去呀?看看你们住的地方,连个毛毡子都舍不得在外面裹一层,夜里多冷啊。” “这样要撤走才方便,咱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野营。”周献觉着叶之鸣的说法跟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心情不由地愉悦起来,可下一刻他就想起了那粉衣姑娘,脸色一下又沉了下去。 叶之鸣揉揉鼻子,“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评价一下,没其他意思。” 周献嗯了一声,二人随即没了话说,一时间一阵尴尬的沉默在营帐里蔓延。 叶之鸣瞅了瞅他,周献背对着帐帘,门外篝火的光隐约透进来,给这位五年不见已从小少年成长为青年的男人镀了一层朦胧的边。 叶之鸣想在他身上找点以前的一些痕迹,却发现找不到了,稚嫩的面孔在无数刀光剑雨中飞速成长,眼神里带着伪装不了的沧桑和落寞,他黑发束冠,天策将领的标志性发冠给他添了一层威严,一身戎装,衬得体格健硕高大,肩膀似乎比自己还宽了,身高也是,腿也长了不少,再不是以前细胳膊细腿的小模样了。 叶之鸣有些感慨,又莫名觉得这样的周献既陌生,又给人一种心跳加速的成熟性感的感觉。 叶之鸣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不见这人,所以脑子有点魔障了。 他将目光从周献脸上撕下来,在屋子里四处溜达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好看的,又不自觉回到了周献身上。 从衣着一路看到对方搁在桌上的手,手指上有许多伤疤,让叶之鸣想起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那犟脾气的孩子手上也满是伤口来着。 他脑子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身体自然而然地先动了。 周献惊讶地看着叶之鸣拉过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翻来翻去地看。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感觉叶之鸣的手有些凉,指尖从伤口上抚过时,又带出火烧一样的错觉。 早就成了疤痕的伤口,竟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你、你干嘛?”周献有些结巴地问。 “看看。”叶之鸣叹气,“为什么非进天策府不可呢?去我山庄多好,起码不用受这些罪。” 周献沉默了片刻,“我听说扬州一役……藏剑山庄也死了不少人。” 叶之鸣手一顿,随即在周献手背上用力拧了一下。 “诶!”周献一痛,唰地抽回手来,正想说叶之鸣又哪根筋不对了,却见那人眼眶通红。 周献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跑到叶之鸣身边,他手在对方头上停留片刻,觉得不对,又换肩膀,还是哪里不对,最后只得半跪下来,仰头看着叶之鸣,焦急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哦……我好像是说错话了,我……不是……” 叶之鸣眼眶红红的,却没掉眼泪,与周献担忧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摇头,“你说得对,没有国了,又哪里有家,没有国了,偌大天地也就没了安身之处,这天下也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去哪儿……都是一样的了。” 周献大着胆子,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别难过,我们会赢的。” “赢了……离开的人也回不来了。”叶之鸣道:“木头,临止师兄走了,还有小桃师妹,安师兄,飞师姐……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从小就护着我的人,都走了。” 周献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心疼得快不能呼吸,他挨过许多暗箭,也受过许多枪伤,却从没有这么痛过。 他紧紧握着叶之鸣的手,“我会给他们报仇,我会给所有死去的兄弟报仇。” 叶之鸣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我要亲自砍了安禄山的脑袋!” 周献皱眉,“我帮你砍,你……” “怎么,几年不见你以为你现在就打得过我了?”叶之鸣不服气,“安禄山的脑袋我早就预定了!” 周献见他脸色恢复过来,心里松了口气,摇头道:“那你得排队,想要他脑袋的人多了去了。” 叶之鸣抿了抿唇,定定地看了周献一会儿,伸手捏捏他耳朵。 周献浑身一僵,只觉得所有血液都充着耳朵和脸去了。 叶之鸣说:“真神奇,你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可我还是觉得你最亲切,最让人有安全感。” 周献一喜,“是吗?我让你有这种感觉吗?” 叶之鸣反应过来什么,脸一红,“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终于不是那个累赘小子了,不会妨碍到别人了。” “我什么时候妨碍别人了。”周献无奈,他还半跪着,手抓着叶之鸣的手,两人距离很近,这么说话显出一份别样的亲昵。 叶之鸣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尴尬,他默默地抽回了手,周献咳嗽一声,跟着站了起来。 “我……不如我们去打一架?让我看看你长什么能耐了。”叶之鸣道。 还是把切磋说打架,周献眯起眼睛,“好。” 两人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互相拉开架势,叶之鸣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自己可能赢不了,毕竟是鬼门关里冲杀出来的人,已经不能和昨日再同日而语。 叶之鸣收敛起心神,提高所有的注意力,二人默默看了对方片刻,叶之鸣一个虎跑冲了上去。 周献躲也不躲,侧身闪开手腕一翻长枪挡住了叶之鸣的剑。 刀剑相撞之声刺耳无比,火花刹那闪过,周献手中挽着枪,脚下也不忘进攻,叶之鸣一个旋身躲开,回头一个玉泉,周献穴道被剑气戳中,嘴角却勾起笑容。 “你打法变了呢。”以前的叶之鸣大开大合,从来没有这么按部就班的打法。 叶之鸣哼了一声,手中轻剑一转一回鞘,重剑几乎是同时出手,夕照带着雷霆之势袭来,周献却在剑挨到自己之前突然解了穴道朝旁边闪了开去。 叶之鸣一愣,醉月却是来不及用了,他这一下变成了背对周献,周献一个回刺外加破风暗器出手,第一个破风打上了手腕穴道,手腕一麻,重剑脱手,第二个破风撞在膝弯处,脚下一软差点就跪下去。 长枪比在了脖颈边,叶之鸣翻个白眼,“木头,你这招打法从哪儿学来的?” “自己琢磨来的。”周献将他拉起来,手慢腾腾搂在对方腰上,“能巧取,就不硬夺。” 叶之鸣叹气,“老了,不中用了,剑都拿不住了。” 周献没开口,搂着他往回走了两步,突然说:“你右手有伤?” 叶之鸣咧嘴,“这也看得出来?” “藏剑山庄以轻剑重剑随意切换,功法也随之变换为名,怎么可能会让剑轻易脱手?这应是基础中的基础,我那一下本意是想逼你将重剑换方向,露出破绽,哪里知道会如此轻易……”周献皱了皱眉,“你不该来。” “我来不来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叶之鸣目光垂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一年跟人拼得太狠,伤了筋骨,之后落了点病根。” 周献简直不敢想当时提不了剑的叶之鸣是怎么在敌军里活下来的,那之后又花了多少时间去修复伤口,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将叶之鸣扒光了看看他身上还有多少伤,他既想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却又害怕知道。 周献的沉默并没有引起叶之鸣的注意,他原本也就是这么一说,他不信周献身上没有伤,沙场里进进出出,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事,能活下来都是幸运,其他的自然不能奢求。 二人回了营帐,周献拉过他的右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连伤口也几乎看不到了,只有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 周献的拇指从痕迹上缓缓抚过,叶之鸣道:“我输了呢。” 周献一愣,“还记仇啊?” “不是说这个……”叶之鸣伸手揉了揉周献的脑袋,“当年我说你上战场活不到第二年,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还当了个将军。” 周献有些迷恋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只温顺的大狗,“对,你输了,我赢了。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啧。”叶之鸣翻个白眼,有点好笑地道:“行,你说,本少爷还没有买不起的东西。” 你。 想要你。 周献将话吞了回去,想了想说:“以后再告诉你,先欠着。” “嘿你小子,还来劲了是吧?”叶之鸣笑着踹过去,周献不躲不闪,让他一脚踹进怀里,伸手握住了对方脚踝。 叶之鸣又嘿了一声,这回调门高了一些,周献揉了揉他的脚,在对方拔剑砍过来之前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恰巧何舟掀帘进来了,大大咧咧道:“宝贝儿,起来了吗?” 何舟猛地没刹住,撞在了周献背上,哎哟一声捂住了鼻子,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叶之鸣侧了侧脑袋,“没事吧你?” “有事!”何舟最讨厌别人对他的脸做什么,哪怕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也不行! 他捂着鼻子瞪着眼睛看向周献,“臭小子你想干嘛!想干嘛!” 周献一脸无辜,看着何舟泪眼盈眶的模样竟觉得有些舒畅。何舟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眸,看着更勾人了,周献心里烦她得要死,别开目光慢腾腾道:“抱歉。” 那一瞬间,何舟仿佛看到了一只竖着尾巴,立着耳朵,就差没露出尖牙的狼犬。 何舟啧了一声,绕过他走到叶之鸣面前,“吃饭了吗?” “吃过了。”叶之鸣嘲笑归嘲笑,看他疼得那样子,还是拉下他的手,凑过去给他看,“诶呀,有点红,好像还有点歪。” 何舟登时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叶之鸣!你别吓我!” 叶之鸣哈哈哈地笑起来,周献看着他们拉在一处的手,心里不是滋味得紧,在肚子里转了几圈的话终于是没忍住,开口道:“那个……你们……” 叶之鸣笑着转头看他。 周献看着他的笑容,一时又没勇气问下去了,可再看何舟瞪着眼要撒娇的模样,又鼓起勇气道:“男女授受不亲。” 叶之鸣笑容一僵,顿了顿,“啥?” 何舟噗一下笑了出来,“他说男女授受不亲。” 叶之鸣看看他,“谁?” “还能有谁啊。”何舟撩了撩头发,站起身顶着红彤彤的鼻子朝周献走了几步,“小将军,你看仔细了,谁是姑娘啊?” 周献一愣,没反应过来,“啊?” “咱们这三人里,谁是姑娘?”何舟笑着捏了捏拳头,“说实话小将军,我知道你第一眼看到我就不顺眼,其实我看你也挺不顺眼的,虽然你长得还不错,不过……” 何舟话音没落,突然就冲了上去,双剑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闪着寒光就逼近了周献面门。 叶之鸣一惊,“诶!” 何舟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功夫是一点都不弱的,甚至可以说是秀坊里的翘楚,他的剑真要舞起来了,尤其在他生气的时候,叶之鸣也不一定是对手。此时见何舟直接冲了过去,周献手里没拿枪,一点防备都没有,他顿时忍不住紧张起来。 “小心!” ☆、第二十一章 暗潮汹涌 周献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先动了,这是多年沙场对敌形成的条件反射,基本不受大脑控制。 他先是惊讶于何舟出剑的速度,之后又惊讶于何舟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每一个招式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双剑耍得是密不透风,双臂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何舟脚下生风,双剑你来我往将周献逐渐逼入角落,使男人逐渐无法施展招式,周献眉头一皱,他本就不愿与一个女子对战,这倒不是什么歧视,而是不管是输了赢了面子上都过不去,他有心退让,哪知何舟却半点不领情,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真要把自己砍了才算了事。 女人就是麻烦! 周献啧了一声,双手一挡,指缝间露出两枚暗器,先是架住一只剑,在另外一只剑刺来的同时偏开头,道:“若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还请姑娘恕罪。” “噗。”这是叶之鸣的声音。 周献莫名其妙,何舟却是更加生气。 “说你是木头还真没说错!”何舟哇哇大叫,一招江海凝光仿佛掀起海上风暴,直逼周献破绽。 周献不得不用轻功狼狈躲开,从墙角侧翻出去,又快速拿过搁在桌边的长枪,头都没来得及回先甩出枪尖挡住了来势汹汹的一剑。 周献冷汗都快下来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何舟的双剑明显克制着自己,他来不及多做考虑,直接从营帐里闪了出去。 何舟没追,双剑在手里挽出漂亮的线条,收剑回鞘,冷哼一声。 那模样,活像刚揍了一只落水狗。 叶之鸣一颗心这才噗通噗通安定下来,皱起眉,“你干嘛呢,玩真的啊?” 何舟斜睨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帮你教训他。” “什么叫帮我……”叶之鸣无奈,“那小子从我认识他开始就呆头呆脑的,但是人很好的,你别欺负他。” “呆头呆脑啊。”何舟晃晃脑袋,意味深长道:“恐怕呆头呆脑的那个,另有其人吧。” 叶之鸣莫名其妙,“啊?” 何舟摇头,对这件事似乎不想多提,转而道:“我来是有另外的事告诉你,被那小子一打岔,差点给我忘了。” 何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叶之鸣,“刚收到的,你看看。” 信封上的火漆很明显来自唐门,叶之鸣眉头一皱,“你看过了没?” “当然看过了。”何舟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是小事,我就帮你回了,也不会特意来找你。” 叶之鸣这个大少爷向来不喜欢麻烦的事,也不喜欢过于繁琐的事情。不太重要的事一般都是何舟帮他处理了,反正何舟向来喜欢打听八卦,他的消息渠道比之丐帮也差不了多少了。 叶之鸣见何舟没法拿主意,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信拆开了。 这些年他对拆信这件事有了一些阴影,自从安禄山带领狼牙军全面占领长安以后,他收到的信几乎都是坏消息,师兄们的死亡消息大多也是从这里头来的。 慢慢的,他就越发不喜欢看信了。 信是唐鸩写的,自从火图事件过去以后,他们还持续保留着联系,一是藏剑山庄本也打算将生意朝蜀地扩展,唐门是个不错的开端,又因为唐门和五仙教后来的种种合作关系,藏剑山庄与五仙教的联系也逐渐多了起来。 各大门派出手对付狼牙军以后,各门派都根据自己擅长的事情分派了不同的作战任务,唐门大多负责收集情报和暗杀,以及作为联系各门派的一个中转站。 丐帮擅长游击战,在拖延时间,传递情报,搅合得狼牙军队不得安宁上做出了大贡献——顺便还顺手牵羊了他们不少粮草。 之前唐鸩来消息说明教入了中原,已经与他们汇合了,明教这次带来了援军的消息,或许大唐与关外的其他小国联手对付狼牙军的机会已来到。 这些都是好事,叶之鸣心里松了口气。 何舟见他看完,道:“怎么样?” 叶之鸣慢慢合上信,有些心不在焉,“什么怎么样?” “信上说你那个夏大哥和良衣大哥也与他们汇合了,夏禹和万花谷有了新计划,只要这次成功,或许能带来一个巨大转机,也是为援军的到来做好准备。” “如果能一击成功,自然是好事。”叶之鸣道:“战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对狼牙军也未必有利。”何舟道:“他们一路烧杀掳掠,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只要天子找准机会一声令下,估计我们会多出不少生力军。” “那也得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叶之鸣想了想,“你记得……每年洪涝的事吗?” “当然。”何舟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我们清楚中原的地理环境,狼牙军却不一定清楚。”叶之鸣其实也有些拿不准,犹豫道:“兵法有云,‘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这道我是不敢说,但天,地,将,法我们总能占上一些吧?” 何舟撇撇嘴,“法……我看也就天策府的法还有点用,神策嘛……不不,不提神策,你看看苍云军,苍云旧部已彻底打散了,据说渠帅要重建复仇军队,短时间内我看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何舟道:“这办法你让你家木头想去,重点是唐鸩说的事情,张之跑了,他一定去见山狼了,到时候他把咱们内部消息一泄露,怎么办?” 叶之鸣闻言沉默下来。 这信里大多是好事,可也有一件坏事,五年前被火图一行人押往雁门关的张之,在狼牙军攻进雁门关时跑了,叶之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张之还没有死,也没再听说火图的消息,现在只凭唐鸩一句话,一时间也是有些懵。 张之先跟随他们一路从长安到蜀地,又被火图和唐门、五仙教的人一起押送雁门关,一路上他得到了多少有用的消息?又或许仅凭他一路看到的,听到的,他能提供给山狼什么,谁也不清楚,却也不敢去赌。 张之的事情,当初夏禹他们是做过承诺的,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唐鸩无法将此事告知各大门派,只好先写信给他。 火图毕竟是朝廷的眼线,知道许多朝廷不为人知的秘密,也知道许多江湖门派的事情,夏禹他们放了火图和张之,其他江湖门派却不一定愿意放人,这个秘密本该一直保存下去,可如今一旦将事情告诉其他人,别说门派内部会不会在这种时候内讧,至少他、夏禹、良衣和周献的隐瞒不报的罪过是揭不过去的。 他和夏禹二人怎么说也是江湖人,就算要处罚,那也有江湖人的一套处罚方式。可周献是朝廷的人,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况且当时周献年纪不大,做决定的人也不是他,他不能被无辜牵累。 “……让丐帮帮忙,找到张之。”叶之鸣决定这件事由江湖人自己处理,“就说……找一个偷窃了天策府机密消息的叛徒。” 何舟点头,“找到以后呢?” “暗杀。”叶之鸣眯了眯眼,“找到人之后告诉我。” “怎么的,你还打算亲自去?”何舟一愣,不赞同道:“我跟你说过什么?就你那暴脾气,还没把别人怎么样呢先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忘了你手怎么受伤的吗?要不是我,你能活着回来吗?!” 刷拉—— 营帐帘子被一下掀开,周献站在外头,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回事?” 何舟一顿,做了个“哎呀被发现了”的无辜表情,眨巴了一下眼。 他看向叶之鸣,耸耸肩,“可不是我说的,是他无意听到的。” 叶之鸣:“……” 你当我傻?谁不知道他站在外面?明明是你故意说的! 周献在外头躲了半天,没见人追出来,他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走了回来——不想留那两人单独相处。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什么“找人,暗杀”,他正觉得站在外面偷听有些不妥,想要回避,一转身就听到何舟扯了个大嗓门喊的几句话。 这下可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叫把自己搭进去?什么叫如果不是他,叶之鸣就不能活着回来? 叶之鸣轻描淡写地一句“不过是拼得太狠”,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周献自知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对叶之鸣说教,可也不能让自己当做没听到,他脑子一热,几乎没考虑后果就冲了进去,入目是叶之鸣对着何舟恼火的表情,和何舟嘻嘻笑着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了很早之前,在鸡飞狗跳的院子里,看到叶之鸣恼火地对着夏禹,心里头一回升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那时候他尚不懂男女之情,对这份感情也很快抛之脑后,而这一次,他却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要找什么人?”周献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姿态踏入营帐内,目光沉沉地盯着叶之鸣。 叶之鸣张了张嘴,半点没想出说辞来,何舟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走到周献面前。 “你自己问他吧,我对听别人八卦很感兴趣,但对说别人的八卦没兴趣。”何舟说着又眯起眼,“顺便说一句,小爷不是姑娘,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是你家唧唧叫的鸣儿的拜把子兄弟,懂吗?” 周献一愣,目光下意识就朝何舟下身看去,何舟抬手两指一伸,“老子戳瞎你!” 周献慌忙让开,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抱歉……” 何舟哼了一声,袅娜地走开了,营帐帘子掀起又落下,外头已经彻底黑了。 远远地,士兵们聊天的喧哗传来,显得又真实又虚幻。 周献点起灯,看了桌边的叶之鸣一眼,“不打算说?”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要写短篇,写着写着人物越来越多,默默地捂住了脸。ps:感谢以昭之名大人的地雷!鞠躬~ ☆、第二十二章 阴谋诡计 那是在一次突袭狼牙军后方部队时发生的事情,师妹小桃为了保护叶之鸣被当胸射了一箭,之后又在肩头,大腿挨了两箭,小桃睁着眼睛杵着重剑脸上带着向来的泼辣干练表情就这么去了,到死连声痛也没呼一声。 背对着小桃的叶之鸣一点都没发现,他自顾不暇,分身乏术,等到解决完面前的敌人回头时,看到小桃后背染满的鲜血,脑子里仿佛被雷轰了一样只剩一片空白。 小桃死的那天,距离安师兄,飞师姐战死仅仅才过去了十天,十天时间,曾经护着他,与他一起长大比亲人还亲的同伴们就这样离他而去了,他们甚至没能给他交代一句遗言,小桃死前在想什么呢?叶之鸣不知道,她是不是叫过他一声,或者求救过,只是自己没听见?叶之鸣不敢去想。 他愣愣地看着小桃挺直的背影许久,耳边的喊杀声仿佛全都远去了,他喉咙发干,眼睛发涩,却是悲痛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双手,双腿都在颤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一刻却不敢绕去小桃正面,连看她最后一眼也不敢。 他多么希望小桃能转头回来,对他笑笑,和平日一样嘲讽他说:“这么点血你都怕,还怎么当我师兄?” 那么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吼回去,“连你师兄都敢吓唬了!小丫头翅膀长硬了就要飞了是吗?!”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7节 然后他可以把她带回山庄,罚她关禁闭,不许她在死缠烂打地跟着自己上前线来。 可他在心里把所有菩萨都拜了一遍,把老天爷三个字喊了一次又一次,那个倔强的背影却始终没回头,动也没动一下,只有裹着血腥的风将她的黑发轻柔地拖起来,又缓缓放下。 仿佛风里都带着一声叹息。 嗖—— 又一枚箭闪着寒光远远射来,大概是射箭的人眼神儿不好,竟直直射中了小桃的身体,那已经开始逐渐僵硬的冰冷身体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似的,缓缓朝后挺直地倒下。 叶之鸣看到了她大睁的双眼,眼底还有凝固的仇恨和不甘心。 那一刻叶之鸣疯了,他双眼里仿佛在滴血,暴起的风来吴山携着满腔的恨意席卷狼牙军队。 藏剑山庄的人大惊,想要将他拉回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叶之鸣孤身一人闯入了敌阵之中,不管不顾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就是狼牙军吗?不就是一群禽兽吗!谁他妈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他狼牙军就长了三头六臂吗?今天我叶之鸣一个人也能屠完你们所有人!我要你们全都给我师妹陪葬!!! 可怕的怒气和恨意支撑着叶之鸣,竟让他真的将狼牙军队杀了个七零八落,狼牙军开始后撤,谁也不想跟一个不要命的疯子硬碰硬,叶之鸣察觉他们的意图,竟是跟了过去,不顾自己越来越深入敌人营地,很可能被包围绞杀,或许他压根就没再打算活着出来。 ——英雄,不等于送死。 曾经他告诫周献的话,给了他无情的大嘴巴子。他没想当英雄,可他也没打算活命,他总说自己不做没把握的事,不会去给敌人送白食,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到了关键时候,最有理智的人,发起疯来却成了最没有理智的人。 他进入敌阵太深,后方支援跟不上,他变成了孤身一人。 狼牙军围住了他,他却也带着一身鲜血淋淋砍杀了最先来攻击他的一帮人,于是最后变成了狼牙军围着他,却又不敢上前对他做什么。 他们玩着他,就像猫逗老鼠,逐渐让他失了力气,失血过多带走他身体的热量和精力,狼牙军看有机会,一刀斩下——本是对着他的脑袋,他却条件反射抬手就挡。 那一下,差点没把他整只手腕给砍下来。 关键时候,是得到消息追过来的何舟救了他。 七秀坊招式轻盈灵活,机动性非常高,若她们要逃,江湖上几乎无人能奈何得了她们,但带着一个人就不好说了,可何舟还是来了。 何舟拼着掉脑袋的危险救出了叶之鸣,二人冲出重围与后面追来的其他七秀坊、藏剑山庄弟子汇合,这才逃出生天。 叶之鸣的手差一点就废了,好在七秀坊对医术也颇有研究,这才保住了他的手。 那之后,一整年的时间叶之鸣的右手就没使过剑。 就算好了,也落下了病根,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只要入了冬从早到晚那伤口都带着隐隐的刺痛,尤其下雨潮湿的时候,更是痛得要死要活。 何舟说他是“最大言不惭的傻子”,因为叶之鸣教训别人总有一套说辞和方法,堵得别人什么道理都说不出口,可只要轮到他自己,就把那些说辞全忘了。 何舟说:“小桃救你是为了让你去给她陪葬吗?真是好啊,上一秒小桃为了你命都没了,下一秒你们俩就在下头见面了,小桃能被你给气活过来!” 叶之鸣苦笑,“若真能活过来,也值了。” 何舟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结果,见叶之鸣通红的眼睛,浓浓的黑眼圈,最终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战争催人老,催人憔悴,催人心肝俱裂。 任何美好的东西,都会被战争摧毁,无论战争本身披着多么美好而崇高的外壳,无论它带着多么伟大的教义和精神,它都始终是建立在痛苦和鲜血之上的。这一点,任何理由和借口都辨别不了。 然而,战争也催人成熟。 叶之鸣被洗去了那一身浮华、高贵的少爷脾气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轻浮狂妄,也锤炼出了周献这样的,带着血性、热血和永不屈服的坚强意志、勇气和必胜的决心。 周献与叶之鸣的经历大同小异,身上的伤、战死的伙伴……世界上所有的战争带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可能因为他是天策府的人,所想的又与叶之鸣完全不同。 周献听完叶之鸣的话,沉默了许久。他心疼叶之鸣,他知道他认识的那个少爷是个怎样的人,单纯、天真又眼高于顶,他在众人的宠溺中长大,在庄主叶英和其他师兄弟的期待中成长,他自小就被贴上了“天分高”“有资质”的标签,可在国难之时,他却连自己的伙伴也保护不了。 周献嘴笨,不如叶之鸣会说大道理,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他。 他动作僵硬地拍了拍叶之鸣的肩膀,想了想,又试探性地捏了捏他的手。 叶之鸣看了他一眼,没将手抽回来。 周献叹了口气,“伤……不要紧吗?” 他指得是右手手腕的伤。 “没什么大碍。”叶之鸣动了动手腕,拿起一旁的茶杯端着,给他看了看,“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的,那之后庄主请了万花谷的人来,又好好给治了一遍。” 但到底不如从前了。 周献想起少年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抽抽地疼,他道:“我们会赢的,你相信我。” 叶之鸣笑了,现在的周献说这样的话,真是让人不得不信。 周献道:“张之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别冒险。” 叶之鸣皱了皱眉,“不能牵连到你,这件事我会悄悄处理掉,你放心,就算我不行,还有夏禹他们呢。” 周献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说过的,以后我会保护你。” 叶之鸣一愣,他其实早就忘了当年周献在他面前倔强地发过誓,这时候这人提起来,他才隐约想起了十五岁少年背对火光,脖颈后头浮起一层暗红的模样。 就眼下来看,那些无忧无虑的往事总是美好的,美好到让人想付出一切让时间倒流。 这一刻,时间显得无比残忍而冷漠。 叶之鸣想了想,笑起来,“哦对了,你还说以后不会再让我受伤,还有什么来着?我打不过你,我就逃不掉了?” “对。”周献眯起眼,仿佛要将当初的账一个一个算回来,“这一次,你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掉,我说到做到。” 叶之鸣来了三天,营地里安然无恙,仿佛战火根本不存在。 周献这一队人是在叶之鸣他们来之前,撤退到这里埋伏的,等的就是十天后一队狼牙军押送粮草的后勤队从这里经过。 断他们的粮草,大统领的计划才能奏效,现在又有了明教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 周献希望很大,他觉得这场仗快结束了。 所以当后勤队提前了八天出现在哨兵的视野里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周献抓起枪冲了出去,其他人已极快的速度跟上,那一瞬间整个营地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何舟和叶之鸣也追了出来,周献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在这里别动”,就立刻上马离开了。 何舟道:“我跟在他们身后去看看。” 叶之鸣点头,他知道何舟绝对有自保的能力,他不担心这一点,“万事小心。” 周献的人马在计划的地点拦住了后勤队,一切都太顺利了,后勤队毫无反抗之力被尽数剿灭,粮草也被拉回了营地里。 李旻、周献等人站在粮草前面,眉头深皱,凭直觉他们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何舟去而复返,“没看到还有其他人,好像真的只有这些人。” “不对。”李旻粗声粗气道:“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这些粮草简直……像是给我们送来的。” “时间也不对。”周献说:“提前三天有可能,提前八天?不可能。” 叶之鸣围着粮草转了一圈,还有几个木桶,看起来装得不是干货就是酒。 狼牙军队里有各种好酒,好些都是塞外特有的酒酿,中原人从未尝过。 叶之鸣闻了闻,木桶密封很好,闻不到丝毫异味。 他又在其他存放食物、银两的箱子里翻来翻去,食物的量不太多,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小兵过来,将喂马的粮草全都卸下,朝马棚送去。 李旻想不通,让人继续在计划点埋伏好,看会不会有其他动静。 周献将长枪横在腿上,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石头上,面色黑沉,“一定有哪里不对。” 叶之鸣没说话,他的目光从那些人吃的、用的东西上一一扫过,随后突然转头,看着往马棚送去的东西。 “等等!”他叫了一声,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那小兵不知道怎么了,见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周献在叶之鸣走过去的同时就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也跟着走了过去。 叶之鸣在那一堆马草、干胡萝卜和豆子里细细看了一圈,又抓起一把凑到鼻下闻了闻。 若是以前,叶少爷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周献看着他,直到他将东西丢回木箱里才闻:“怎么样?” “马草里有奇怪的味道,不过我说不清楚,最好让人来查查。” 周献点头,转头道:“叫个大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aaya大人的地雷~ ☆、第二十三章 何舟捣乱 马草被下了药,这是又给人看病,又给马看病的随军大夫说的。 “是让马浑身无力的药,严重的话会连站也站不起来。”周献将结果汇报给李旻和叶之鸣等人,何舟冷笑,“真卑鄙。” “看来他们知道,这里有人在等着他们。”李旻想了想,“要不,我们就将计就计?” 周献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否则我们可能会错过一个绝佳的机会。” 于是诸人将之前的计划全部推翻,又重新拟定了一个新计划,之前部署好的埋伏队伍也全部换了位置,考虑到对方很可能人比他们多,所以还需要设置一些陷阱。 部署大会一开就是一整天,当天晚上,周献端着饭亲自送去叶之鸣处——事实上他们行军打仗哪里会有那么多肉可吃?就是抓野兔,又能喂饱几个人? 大家早就习惯了干粮在身,干饼子配野草熬的汤,吃得早没了味觉,也就叶之鸣这里整天不是野鸡就是野鸭和野兔,跟别人都不是一个档次。 叶之鸣的饭菜每天都是周献亲自送来,他没跟大家一起吃过大锅饭,自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他想得也很简单:这支负责来埋伏的队伍人数本就不多,加上周献又是李承恩的徒弟,还有李旻在旁跟着,所以伙食才与他见过的其他军队不同吧。 周献将晚饭放在桌上,拿根细杆子拨了拨灯芯,让油灯燃得更亮一些,这才抬眼看向一直在角落里翻什么东西的叶之鸣说:“你与何舟,到时候就去后山上等着吧。” 叶之鸣抬头,一脸茫然,“啊?为什么?” “对方既然知道我们在哪里设埋伏,说不定是带着充足准备来的,到时候可能会很危险。” 叶之鸣不满,“所以呢?我是来支援你们的,不是来看戏的。” “心意我领了。”周献看了眼他手里拿的东西,走过去道:“打起来的时候我不一定能护着你,不要让我担心。” 叶之鸣一愣,周献这语气是把自己当小孩儿看了? “我有什么是需要你担心的?”叶之鸣将手里东西一放,横眉竖眼,“怎么着?打赢我一次就要飞上天去了?这天底下就你一人能耐了是吧?” 周献没接他的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叶之鸣从床上跳下来,踩着鞋子就要往外走,“我不跟你说,我去跟李大哥说。” 他才走了没两步,手臂就被人一把拖住了,叶之鸣诶一声往后倒去,周献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人直接抱进了怀里。 他下颚搁在叶之鸣肩膀一侧,垂眸看他手里拿的东西,“拿得什么?给我看看?” “不给。” 周献吸了吸鼻子,脑袋一侧,温热呼吸从叶之鸣耳垂下扫过,叶之鸣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体一抖一个回头的功夫就被周献一把抢了东西。 叶之鸣:“……” 他娘的这小子什么时候满肚子坏水了!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叶之鸣气急败坏地吼:“你们大统领除了教你捉弄人还教你什么了?!好的不学一天到晚都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把东西给我拿来!” “长辈?”周献低低地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侧目看着叶之鸣。 叶之鸣被他看得汗毛直竖,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吗?!” “不过年长我几岁就是长辈了?”周献眼底滑过一丝不悦,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是几封书信和地图。 “这些是……李将军的?” “是李大哥给我的。”叶之鸣一把夺过,挣扎了半天又没从小狗崽子的怀里挣脱出去,只得翻着白眼说:“我只是想查查你们这段时间的路线,遇到过什么事情。” 周献抱着他,“你在怀疑什么?” “……”叶之鸣其实只是猜测,手里的证据还不足,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并不想把这个猜测随便说出来,只是现在周献问了,他想了想,还是犹豫道:“我怀疑张之可能一直就在你们附近,起码你们曾经遇到过他。” “他跟踪我们?还是截取了我们的情报?”周献其实也有这种怀疑,“否则无法解释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也可能是有叛徒……你想过吗?”叶之鸣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周献最反感的就是叛国。 “想过,不过不可能。”周献看向营帐外,隐约的篝火透出温暖的光,“他们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我连他们都怀疑,也未免太过悲哀了。” 叶之鸣心里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周献在很多地方都变了,个头变高了,体格变壮了,聪明了,也能干了,可那一腔赤子之心和对他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却一点也没变。 叶之鸣沉默了半响,想起临止师兄,安师兄和小桃他们,有些惭愧地道:“抱歉。” 周献摸了摸他脑袋,“你也是好心,没什么错。” 叶之鸣被他温柔的语气弄得手足无措,他有点看不懂今天的周献,又或者说,从他们重新相遇开始,他就一直没看懂他。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说话,这其中似乎都藏着暧昧不明,叶少爷又不是笨蛋,有些东西他当然察觉得到,可他又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这个周献……对自己的亲昵并不是因为他们是老友,自己曾经有恩于他,而是因为…… 叶之鸣收敛了心神,他不敢细想下去。 周献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抬眼看过来,又立刻将满眼的欲望沉入眼底,笑得比谁都无辜,看起来单纯极了。 叶之鸣看他这幅样子,又觉得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心里升起一股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复杂滋味来。 他拍开周献的手,拿着信和图纸往外走,“我去找李大哥。” 话音里透着一股子落寞。 周献愣了愣,起身追了上去,出营帐的时候叶之鸣回头拿手指遥遥指了指他,“待着,不许跟来。” 周献哦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目光却死死地黏着某人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之中。 “噗……” 一声轻笑传来,声音不大在周献听来却非常刺耳。 眉头皱起,深邃的眉眼一旦染上不耐烦就与那温柔模样相去甚远,他转头看向发笑的人——何舟正从营帐后面绕出来。 何舟瞅着他,笑得咯咯咯地,“你真好懂你知道么?也就那笨蛋还看不出来。” 周献没解释也没问何舟指得是什么,他站得笔直,好像不管何时他都会从灵魂到肉身一直这么笔直地站下去。 何舟见他没有搭话的意思,抱着手臂挑眉,“小野狗,别给我一副大爷脸,小爷和他拜把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就没人教过你如何讨好他的朋友们,以获取对你有利的消息吗?” 周献似乎当真没考虑过这一点,他想了想,“你能帮我什么?” 何舟被他问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小爷看你不顺眼!我帮你?我不在之鸣面前说你坏话你就得感恩戴德了知道吗?!” 周献脸色一沉,朝他迈了一步,“你敢?” 何舟嘿嘿笑,“你看我敢不敢?你看到时候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周献深吸了口气,何舟不是姑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那他就没什么不好出手的了。他手中长枪一转,看样子准备直接拿拳头说话,何舟瞄了他的枪一眼,啧了一声,“不懂变通的野狗,呆木头,我们现在打起来,一会儿之鸣问话,你要怎么解释?切磋吗?” 周献皱眉,木头这两个字他不喜欢从别人嘴里听到,还是叶之鸣叫起来更好听。 当然,他更想让叶之鸣叫自己献儿,只要叶之鸣开口,他就能浑身舒畅一整天。 何舟说:“算了,谁让我秀坊人心地善良又温柔体贴呢,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件事吧。” 周献皱眉,“谁是孩子?” 何舟摆摆手,不跟他争辩这个,“你嫉妒我是没用的,你真正该嫉妒的人应该是李旻将军,懂了吗?” 周献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李……将军?” “李旻曾经跟你们大统领去藏剑山庄住过一阵子,那时候叶之鸣跟他最亲。”何舟挑起嘴角,笑得别有深意,“李旻走之后,之鸣还一直跟他通着信呢,还记得你们相遇的时候吗?他为什么会留下来帮你们查案?还不是为了给李将军洗脱冤情。” 周献恍惚记起来,那个大少爷看到李旻时激动的神情,之后李旻与秦婉走得近,他一个人坐在林子前的石头上,神情落寞。 “不……不对……”周献有点懵,“他不是喜欢夏禹吗?” “谁?夏禹?”何舟一愣,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对夏禹才没有想法,何况夏禹心里早就有人了。” 周献心里乱成一团,对何舟,他还能一战,对夏禹,他也知道夏禹和良衣那点事情,想来也做不成对手,可这对象换成了李旻…… 周献突然间就不确定起来。 何舟放完炸弹,开开心心地越过他离开,“小狗崽子,别说你何舟哥哥没提醒你,先喜欢上的那个就已经输了。” 周献沉默不语,在原地站了半天后突然朝李旻的营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啦~抱歉~手头已经没存稿了,所以从明天开始更新改到晚上9点啦~ ☆、第二十四章 豁出去了 周献闯进李旻营帐中时,叶之鸣正趴在桌上跟李旻说什么事情,两个人的脑袋挨得很近,从周献的角度看,简直像要碰在一起了。 周献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气性,几步冲过去一把将叶之鸣从桌上拉了起来。 叶之鸣吓了一跳,瞪眼看着他,李旻也有点懵,站起来道:“这是怎么了?外头出事了?” 李旻说着就要往外走,周献喉咙动了动,压着点声音说,“没事,我就……找他。” 李旻一顿,莫名其妙看看叶之鸣,又看看周献,“你这样子是找人吗?我瞅着像要砍人呢?” 周献抿了抿唇,有些尴尬,他冲过来也就是一时脑热,这会儿回过神来,最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的反而是他自己了。 他一手还拉着叶之鸣,叶之鸣另一只手还撑在桌上,二人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想回事,周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放开手,梗着脖子道:“我有事找你,出来一下。” 这话像是当初他看见叶之鸣和夏禹说话时,临时找借口带走叶之鸣一样,只是这一次叶之鸣没有被糊弄过去,他感觉到什么似的眯了眯眼,“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不能。”周献不敢去看李旻,和叶之鸣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出去说,现在,马上。” 李旻觉出不对来,“你们……吵架啦?” 叶之鸣与周献横眉竖眼对看半天,周献活像叼住了食物就死活不松口的狗崽子一样,叶之鸣叹了口气,“你先松开,我跟你出去。” 周献腮帮子动了动,叶之鸣瞪着他,“我让你松开。” 周献不甘不愿地松了手,手指在身侧拽成拳头,他又瞄了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李旻一眼,率先转身朝门外走去。 李旻在叶之鸣耳边诶了一声,“周献怎么了?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叶之鸣扯了扯衣摆,撇撇嘴,“疯狗病犯了呗。” 李旻:“……” 还说不是吵架了。这两人,果然还是孩子呢。 叶之鸣跟着周献出门,绕过篝火,走到一偏僻林子里,周献本打算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可叶之鸣觉得里头太黑了,远离了火光和人声不□□全,于是主动停了下来。 周献也没勉强,他转头看了看远处,确定没人过来,这才道:“我……有话问你,你要老实说。” 叶之鸣抱着手臂,往身后一颗大树上一靠,“说。” “你……你……你知道李将军和秦姑娘成婚了吗?” “是吗?”叶之鸣还真不知道,诧异地挑起眉,“他都没提,我该恭喜他啊。” 周献仔细观察叶之鸣的神情,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可他又有点摸不准,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问题,万一叶之鸣压根就没打算说实话呢? 他想了想,又道:“秦、秦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养在万花谷里了。” 叶之鸣转开头,想起第一次看见李旻的时候,神情里带出一些怀念和感慨来,“是嘛……” 周献:“那小子从小脾气就大,秦姑娘想让夏禹做他师父,夏禹没答应,说那小子在他喜欢的砚台里撒了泡尿。” 叶之鸣:“噗……” “他不学医术,也不学功夫,也没想入天策府。”周献说:“李将军问小子以后想干嘛,小子说要赚大钱,娶一个天下第一的老婆。” 叶之鸣哈哈哈地笑起来,“天下第一的老婆是什么?天下第一美?功夫天下第一厉害?还是天下第一有才学?” 周献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叶之鸣笑着笑着,发现周献一直盯着自己看,笑容缓缓收敛起来最后变成一抹意味不明地浅笑凝固在嘴角。 “看什么呢?说吧,你听何舟那臭婆娘说了什么?” 臭婆娘……周献抽了抽嘴角,也没打算瞒他,沉默了片刻道:“他说你喜欢李将军。” 叶之鸣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树干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周献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脸色立刻变了,之前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热血又有回流的迹象,他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撑在叶之鸣头顶,以一个霸道且自我的方式将叶之鸣禁锢在自己视线之中。 “你喜欢他?”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叶之鸣皱起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周献,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是我李大哥,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周献的醋坛子彻底开了盖,咕噜咕噜的酸味往外直冒,“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默默地守护他?陪着他?如果没有秦婉呢?你会怎么做?要和他在一起吗?” 叶之鸣仰着脸,脖颈间露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周献的目光几次落在那一截白皙上头,很想伸手摸上去,手心里痒得难受,浑身上下都像燃了一团无法熄灭的火。 周献这几句话没有说开,但叶之鸣却已经听懂了,他沉默下来,静静地看了周献一会儿,说:“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周献浑身的火化成五年的思念、渴望,几乎没有半刻犹豫地从舌尖上弹了出去。 “我喜欢你。”周献捏紧了拳头,额头上浮出一层汗来,眼眸紧紧地锁住叶之鸣每一个表情动作,这四个字一出口,他甚至有点虚脱。 叶之鸣没说话,手指却在周献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地卷缩了起来。 周献有点着急,“我说我喜欢你,叶之鸣,我周献喜欢你,喜欢了你很多年你知道吗?” 叶之鸣被他直率的目光看得有点招架不住,他以为自己会毫无反应,以为自己能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去,他连理由都想好了——家国未定,如何能谈儿女私情,这可是你当年说过的话。或者你年纪还小,你在军营里待太久了,没怎么见过几个漂亮姑娘,等你以后见过了,你就会改变心意了。 他想了好几个理由,可这一刻居然一个也说不出口。 周献诚恳的语气,热烈的眼神让他有点脸红,心跳微微加速,竟莫名其妙地发了……慌。 “我……”叶之鸣第一个字一出口就有点破音,嗓音哑了一下,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道:“你……你才多大啊,什么都不懂。” “我懂。”周献拍了一下树干,“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就懂了,我发过誓,我一定会去找你。” 只是随之而来的战争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叶之鸣有些词穷,他内心很复杂,而最神奇的是他竟不知道到底复杂在哪里,他只是回答不出任何话,脑子里一团乱。 “你……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叶之鸣努力想找回一点自己的方向,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就算脑子里一团乱,却还惦记着自己年长,得扳回些颜面,“每一天我们都……都没办法承诺未来,你懂我的意思,就算是平民百姓想要求个平静的生活也是不易,何况我们这些将脑袋挂在裤腰上的,你有心思想这些不如……不如先想想怎么对付狼牙军。” 叶之鸣说完就想走,却被周献一胳膊拦住了。 周献的脑袋突然低了下来,叶之鸣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小子胆子会有这么大,下意识伸手就是一拳,但其实周献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他只是想拦住叶之鸣再说几句话,当然这时候他脑子也是有点乱的,叶之鸣一拳打过来,他条件反射就往后撤,一偏头接住拳头,然后将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叶之鸣与他大眼瞪小眼地撞在一起,周献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那双薄唇上。 好像曾经有谁说过,说薄唇的人都寡情。周献眸子一沉,一低头覆了上去。 叶之鸣:“!!!” 双唇相接的瞬间,周献就如同终于尝到了渴望已久的美味,一时片刻都舍不得放开,他一手按住了叶之鸣的后脑勺,将人更拉近自己,舌头不打招呼的长驱直入,纠缠不放,叶之鸣呼吸一下顿住,被周献抢得先机彻底失了主动权。 二人身影在月色下纠缠在一起,一个挣扎不休,一个不依不饶,叶之鸣好不容易仰起头喘了一口气,被食髓知味的周献一把压在了树干上。 “你……放开!”叶之鸣恼火吼,还不忘压低声音,脖子到耳尖都浮起了嫣红。 周献目中仿佛燃着炙热的光,烤得叶之鸣心里慌成了一团。在叶之鸣的记忆里,这位还只是五年不见的便宜徒弟,五年前对方虽看不惯自己这样,看不惯自己那样,却也好好跟着学武,还救过自己,是个性格坦率不记仇的好孩子。 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从热血上头的小孩儿变成了排兵布阵的年轻将军,他带着让叶之鸣陌生的强大气场,早早拥有了一身成熟又沉稳的味道,叶之鸣还没来得及习惯,眼下的一切又再次冲刷了他的认知。 慌乱,震惊,还有委屈和恼怒,种种情绪充斥在叶之鸣胸腔里,竟一时被堵塞了似的,反而什么都表达不出来了。 周献侧头咬住叶之鸣的耳垂,发泄似地扯了扯,叶之鸣痛呼出声他才转移阵地,在叶之鸣脖颈间又啃又亲。 手也不老实地在腰侧四处乱摸,似乎嫌衣服碍事,伸手去扯腰带,一只腿更是胆大妄为地挤开了叶之鸣的腿,膝盖抵在了敏感处磨蹭,惹得叶之鸣惊喘一声。 “周献!!”叶之鸣扯他头发。 周献被扯得抬起头来来,吊着眼角不依不饶,“献儿。” “啊?” “你以前怎么叫我的,现在还怎么叫!” “你……你多大了!你无聊不无聊!” “不无聊!”周献晃了晃脑袋,晃不开叶之鸣的手,干脆任他抓着又凑过去亲。 叶之鸣被他的厚颜无耻彻底惊呆了,他到底没周献那么狠,不忍弄痛他,手指一松,周献勾起了嘴角。 “你舍不得。”周献轻轻道,随即堵住了叶之鸣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拉灯= =+ ☆、第二十五章 敌袭 远处人声隐隐约约,树林里,粗重的呼吸彼此交错之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叶之鸣软在周献怀里,高潮的余韵还未彻底退去,他眼瞳里带着浓重的湿气,脸色不自然地潮红着,目光却不甘心地瞪着罪魁祸首。 周献与他对视,心里满满都是暖意,他完全没理会叶之鸣的羞恼,一手搭在叶之鸣背上轻轻抚摸,像在顺毛。 叶之鸣待呼吸平静了才哑声道:“你不是我认识的周献,我认识的周献是个木头,才不是你这样,你给老子滚。” 周献勾起嘴角,吻了吻叶之鸣的脖颈,“就算是木头,等了你这么多年也能开花了。” 叶之鸣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周献脸颊扇了一巴掌,“流氓。” 周献像是讨到了天大的好处,抓过叶之鸣的手咬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你答应了?” 叶之鸣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吗?他叶之鸣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虽然二人没有做到最后,只是周献一时难以克制下半强迫的互相抚慰,但对二人来说,心灵都是极其震撼的。 周献沉浸在喜欢人的身体中无法自拔,叶之鸣则震惊于自己居然真没舍得拒绝。 是离开自己的人太多了,所以寂寞了,还是不想再失去珍惜的人,所以无法拒绝? 叶之鸣懒在周献怀里,任由那人摸摸抱抱揉揉,目光穿过对方肩头看着夜色下微微摇晃的树枝,这种温情在这几年里已经很难再得到了,这样痴心的人也一样。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可他也没到因为感动就随便做下这种决定的地步。唯一的答案,不过是自己早已在意,却没发现罢了。 二人休息了片刻,周献将叶之鸣衣服整理好,起身要将他抱出去。 叶之鸣一把推住他肩膀,“你干嘛!我自己走!” 周献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但还是听话地将他放了下来,亦步亦趋跟在旁边一起出了树林。 篝火边,何舟与其他人坐一起说笑着,大家都知道了何舟的真实身份,然而还是喜欢成堆地和他围在一起,别的不说,就何舟那模样看着就让人舒服,相处久了还会发现何舟这人重义气,性子也耿直,明明看着娇柔如水,却半点不嫌这些将士粗野。 短短几天,何舟成了这支精锐部队的一枝花,所有人都抢着护他。 叶之鸣与周献从树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舟被众星捧月的样子,周献嘴角抽了抽,拉着叶之鸣想回营帐去继续温存,叶之鸣一眼看穿这狗崽子心里在想什么,直接甩开人往人群走去。 众人一见老大来了,赶忙起身,周献挥了下手,目光追着叶之鸣的背影有点不甘不愿地说:“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都不用干活了?放哨的人呢?今天巡逻的人数多加几个。” 众人:“……” 何舟噗地笑出来,“在你家小师父那儿受了气,就找兄弟们泄愤?周小将军可真是有担当啊。” 周献眯了眯眼,众人顿觉大难临头,赶忙各自找借口溜了。 何舟拿根木棍拨了拨篝火,转头对着叶之鸣呲牙一笑,“感觉怎么样?” 叶之鸣简直想一脚把这人踹火里烧成灰一了百了,“你小子看戏呢?!” “我不也是为你好嘛。”何舟摇头晃脑地道:“你当年回山庄,逢人就说你有个可爱徒弟,见人就夸你们家献儿有多聪明多能耐,信誓旦旦保证以后定是栋梁之才。” 周献听得瞪大眼,叶之鸣扑上去要捂嘴结果被何舟闪开了。 何舟笑着说:“长安陷落的时候你比谁都着急,几次跟庄主说要带人上长安支援都被庄主驳了,为这个你差点跟临止师兄大吵一架。” 叶之鸣:“……” 周献:“……” 何舟对周献挤眼睛,“庄里谁不知道叶之鸣有个便宜徒弟。” 周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叶之鸣,“我以为……你不会提到我。”他甚至以为这些年过去,这人早就忘记了自己。 毫无防备的惊喜让周献的表情有些难以自控,看起来倒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了。 叶之鸣脸红的要烧起来,天知道他第一次出庄,遇到的任何事对他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和新鲜感,回去以后说说自己的见闻哪里不对了?还有啊,长安出了事,他会担心周献,李旻,不都很正常吗?! 被何舟这么有心地一说,反倒成了他早就所有图了。 “这是个误会。”叶之鸣义正言辞地摆手,“何舟你给我闭嘴。” 何舟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周献不管那么多,几步冲上去就将叶之鸣抱了起来。 “我不是一厢情愿。”周献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之鸣,我不是一厢情愿对不对?” 叶之鸣简直跳进黄河洗不清,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周献,竟也觉得被感染了似的,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三人正闹作一团,不远处林子里突然升起明亮的烟火,绽开的速度又快又亮,整个营地的人都注意到了。 “敌袭!”有人喊了一声。 叶之鸣猛地从周献怀里跳了下来,何舟也不笑了,他手里的棍子一扔,双剑瞬间出鞘。 何舟:“我去看看!” 叶之鸣:“小心!” 周献立刻集合所有人,整个营地的气氛刹那紧张起来,李旻点过一遍人数,低声道:“都按计划来,懂了吗?!” “是!” 李旻又看向周献,“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定要小心。” 周献点头,李旻便带着一队人马朝计划中的埋伏点去了,叶之鸣回营帐拿了剑,出来的时候周献正站在他门口。 “你……” “别让我去躲着,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叶之鸣哼了一声,紧了紧袖口和腰带,“小爷今天要他们有来无回。” 周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恩,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第一批来的人和周献他们预想的一样,人数不多,主要以骚扰防线为主,等哨兵的注意力被引开以后第二批人从后方悄悄潜入。 将计就计的众将士们装出被引开的模样,策马追了出去,然后在他们提前埋伏好的位置装作马儿失控,跌下马来,再第三批人围剿的时候埋伏的天策军冲出,来了个黄雀在后。 第二批潜入的狼牙军则还不知道计划已被打乱,他们走进了四处都是陷阱的营地里,很快也被前后夹攻尽数被捕。 第四批人马是在这之后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出现的,这部分人武器优良,明显是来彻底踏平整个营地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的脸,其中一人正是张之。 叶之鸣在树后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拔出了剑,周献拦了拦他,“再等一下,还不是时候。” 何舟从他们身后轻盈地出现,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敌军之中来去自如的。 何舟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人,人数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多。” 周献冷笑,“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他们知道藏剑山庄和七秀坊前来支援,而且送了武器,必然不敢托大。”叶之鸣道:“这主意可能是张之出的。” “下毒,使诈,也就他想得出来了。”何舟道:“当年你们就不该留着他,一不做二不想咔擦了不好吗?” “当时情况复杂。”叶之鸣挥了挥手,“你别打岔,接下来怎么办?”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剑三]策藏.打赌 作者:莫青雨 第8节 “这点人数小爷还看不上。”何舟吊儿郎当地吹了一下指甲,撩了撩齐腰的黑发,那精致的容貌上分明写着“禽兽”二字,嘴角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叶之鸣对他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这群狼牙军人数再多,也没几个高手,山狼不在队伍里,他已经提前先看过了。 周献默不作声地对自己人比了几个手势,天策军默契地迅速散开了。 叶之鸣眨巴眼,“我们呢?” 周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等那群人逐渐近了,又近了,山坡上突然滚下一个逃脱陷阱的狼牙军来,浑身是血,高喊了一声:“是陷阱!” 从他背后利落地射出一支短箭,干净利落地封了他的喉。 张之等人一下愣住了,张之脸色惨白,回头就跑,“撤退!” 周献啧了一声,与叶之鸣、何舟一起冲了出去。 “哪里跑!”何舟怪叫一声,冲出去的瞬间一记江海凝光已经打在了张之背上。 张之一口血喷出,脚下一软,却是强撑着没从马上掉下来。 何舟脚下一个轻旋,把战场当七秀坊的阁楼,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拦在了张之马前。 一个帝骖将张之打下了马,随即一个优雅地转身,双剑一抛——剑神无我。 几个跟着周献冲出来的天策将士愣住了,他们之前还在争到底谁去当英雄,可这会儿何舟身边鬼神统统近不得身,实在让人汗颜。 叶之鸣还是第一次跟周献肩并肩地冲锋陷阵,二人对彼此招数都熟得不能再熟,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很快敌军就被砍瓜切菜似的拿下了。 叶之鸣动了动手脚,转头看到何舟提着张之扔在面前,脸色一冷。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之鸣一脚踹在张之脸上,踹得张之鼻子血流如注。 他现在恨透了这些叛徒,因为他们狼牙军才能获取中原的各种消息;因为他们,让那些用尸骨堆砌防线的无名英雄们像个不值得的傻子。 叶之鸣咬牙切齿,差点就一剑结果了这个人渣,周献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叶之鸣知道,比起自己,最恨这种人的莫过于周献了。 他闭了闭眼,懒得再看,收了剑往回走。 何舟跟了上来,道:“刚听一个狼牙军说,这次的路线是山狼定的,张之是参谋。” “呵,就他?” “说不好是不是山狼派来送死的。”何舟说:“听说他们在路上还碰到了其他几个门派的人,张之带出来的人马只剩了一半,另一半被其他门派给解决了。” “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叶之鸣站住了,皱起眉,“你特意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何舟看着他,“你不觉得奇怪吗?半路遇到敌袭,不找地方躲起来,不调整战略反而朝着我们过来了?” 叶之鸣:“……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里?为了达成什么事?” “我估计张之身上有任务。”何舟摸了摸下巴,“诶你说,我刚才美吗?” 叶之鸣:“……” 何舟洋洋得意,“一定美得倾国倾城,天下无双吧?啧啧,我自己都感动了。” 叶之鸣:“……” 何舟叹气,“像我这般难得的美人,怎么就是无人会欣赏呢?” 叶之鸣沉默了一下,随即转头看了看周围,之前总围着何舟转的几个小将士站的远远的,目光里带着膜拜,已经彻底不敢再随便与何舟搭话了。 叶之鸣有点幸灾乐祸地想: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在办公室摸鱼码了会儿……这短篇都快10w字了_(:3」∠)_争取尽快完结~下个月存原创坑的稿子了,翻年之后开坑~ ☆、第二十六章 上阵 张之这人贪生怕死受不了什么刑罚,天策军还没怎么着他,他就已经嗷嗷地喊开了,把什么计谋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原来张之逃回狼牙军后一直不受重用,山狼也不如从前那么相信他,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这叛徒被苍云军关押却一直没弄死,为什么?这很容易让人联系到张之已经被对方降服,反过来做奸细。 山狼不得不防着他,可他又很想借用张之的双重奸细身份反将苍云一军,所以张之的小命是保住了,可他在狼牙军里的地位却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山狼给了他一个新任务,让他伪装成落难的中原平民百姓探查各地的军队部署,张之急于表功,就算再贪生怕死也得硬着头皮上,这一路还真被他探听到不少消息,而周献他们的埋伏计划也在张之无意缴获的一份情报里得到了消息,他将此事立刻上报给了山狼,山狼斟酌再三,让他带人前来,一是若这事是真的,就将最近在天策府里名气最旺的周献干掉,二是若这事是假的,狼牙军里自然有人会处理掉张之。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划算的买卖,所以按照山狼的意思,一开始只调拨了一小队人马给他,而之后的大部队则留守,若周献他们果然中计,再出手也不迟。 张之又何尝不知道山狼的想法?他能在山狼的营地里混了这么久,脑子也不是笨的。只是他没有其他的办法证明自己,只得依从对方的意思。 他选了最保险的方式,下毒,按照周献的小心谨慎,箱子里给人吃得货物自然是会被小心检查的,可马吃的就不一定了,很可能会被人忽略。 不得不说,张之的办法是好的,只是在多了一个小心谨慎的周献、李旻后,还有一个心眼同样多的叶之鸣,他的计划也就注定了会失败。 李旻对张之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清楚,感觉周献似乎和这人认识便问是否是旧识,周献点了点头,“算是吧,李将军可否让我单独问他一些事情?” 李旻有些遗憾地说,“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去做叛徒?周献你也别太难过了,人各有志……” 李旻说着离开了,周献有点无语,李旻应该是误会他和张之曾经是朋友之类的了。 不过这样也好,周献可以减去解释的必要。等李旻走远,周献才阴森森地瞪着张之说:“苍云为何没动你?火图的人呢?” 张之憋了半天,说:“火图的人后来归顺了明教,彻底离开中原了,临走前火图的帮主给渠帅想了个法子,让他们别动我,只是关着,也别虐待,最好还能养得白白胖胖……” 说起这事张之也是有气发不出,“他们的目的原本就是过一年将我放回狼牙军队里,到时候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得到信任,指不定会被以为是泄露了狼牙军的情报,又被当做奸细送回来,山狼大人不会放过我,我会死得更惨。” 周献想,山狼倒还真的没想错。只是这是对方的阴谋这一点,山狼可能没料到,而之后山狼又想借张之做双重奸细,以送给苍云军假情报。 只是因为战争爆发,苍云旧部本就没剩几个人了,这计谋倒也没派上用场。 周献把该问的都问了,这一次他没留张之活口,因为没有任何理由再留下他。 叶之鸣等在外头,周献擦着枪出来的时候,叶之鸣往里瞄了一眼。 大概周献把他自己和叶之鸣的气都一起发了,所以张之死得不是太好看。 说“不是太好看”,还只是委婉了。 叶之鸣看了周献一眼,“小子下手还挺狠啊。” 周献笑了笑,“战场上,你若不狠死得越快。” 叶之鸣有些感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周献却拉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听不听?” 叶之鸣:“恩?” 张之要杀的是周献,周献便让人透出自己身受重伤,目前生死不明的假消息出去。 反正张之带来的人已全部伏诛,根本不怕有人回去传递消息。 这期间,明教,唐门和夏禹他们赶到了营地,唐鸩还是那副老样子,戴着半截面具,看不清表情,总觉得他不爱搭理人,但只是不爱多说话罢了。 明教来的人叫阿卡思,他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顾相思”,何舟说还挺好听,而且顾相思长得非常帅气俊朗,身材也好,和中原人的保守不同,他们袒胸露乳,金发碧眼,何舟第一眼看到顾相思的肌肉就差点落下口水来。 何舟说自己患上了相思病,从此顾相思去哪儿,他去哪儿。 可顾相思对他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跟在唐鸩屁股后头转,有一次叶之鸣去喂周献的马,转过草垛看到唐鸩被顾相思压在草堆里强吻,顾相思胆子比周献还大,将唐鸩两腿拉开环在自己腰上,一旁马厩里的马倒是围观的乐呵呵的。 叶之鸣满脸通红转身就走,还听到那二人一个用川话,一个用不大流利的中文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什么。 顾相思:“尼匹夫真……嚎。香。吃什么做的?” 唐鸩:“你给老子爬开!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些啥子!” 顾相思:“尼的中远话,还比不过,窝。傻子?是神马。” 唐鸩:“……你再不放开莫怪老子不客气了!” 顾相思:“不用,客气,来,来。” 顾相思兴奋得不行,搂着唐鸩的腰又亲了下去,唐鸩愤怒放暗器,被顾相思反手不知道点了哪儿——缴械了。 唐鸩浑身酸麻,顿时没了力气,顾相思就不客气地美美享用了一番。 为了何舟的终身幸福,叶之鸣回去以后就将这事告诉了何舟,何舟非常难过,难过的情绪表现在上阵杀敌时,冲在了最前面,杀敌人数最多,而且还能辅助同伴。 叶之鸣跟在他后头,有点担心,何舟仰头大叫一声,“红颜薄命啊——!” 叶之鸣打了个抖,就见他一个剑神无我周围又倒了一片,叶之鸣简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同情他了。 只是何舟到底还是有失误的时候,暗器冲着他后脑勺飞来时他实在是躲不开了,顾相思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双手弯刀发出寒光,为他挡掉了致命一击。 何舟转头,脸颊还溅着点血,看起来更加妖媚了些,顾相思对他笑了笑,何舟脸一红,二人中间突然冒出个人——原来是隐身的唐鸩。 唐鸩干巴巴地说:“没事嘛。” 何舟摇头,推开他看向顾相思,娇羞道:“谢谢你。” 唐鸩不依不饶地站了回来,挡在顾相思前头,“不用客气。” 何舟对他怒目而视,唐鸩面瘫脸眼睛也不眨一下。 顾相思勾起嘴角,从身后搂过唐鸩的腰,侧头在他冰冷的面具上亲了一下。 何舟嘴角抽了抽,转身又陷入了狂魔般泄愤的杀人状态中。 叶之鸣叹气,转手一个轻剑一剑封喉。周献从他身后转出来,“怎么了?” 叶之鸣:“……没什么,心累。” 周献紧张地拉住他,“是哪里不舒服?你先走,这里有我。” 叶之鸣愣了一下,目光撞上他担忧的眸子,心里一软,“没事……”他伸手摸了摸周献的脸,手指轻轻擦掉他眼角的血迹,“顾好你自己,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周献一顿,刹那眼里充满了欣喜,于是战场上你侬我侬一片,鲜血和粉色泡泡齐飞。 周围的人自动退开,李旻遥遥叹气,却也没指责几人的不是。对付这群狼牙军,就要将他们视为无物才是最解气的方式。 何舟在恩爱光芒的照耀下,杀得更欢了。 夏禹为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在战场上和阎王爷抢命,良衣护在他周围,剑气一下周围百里无人能近其身。 夏禹也有担心,时不时看一眼背对自己的良衣,“不要硬撑,你的内伤……” “没事。”良衣淡淡地说,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要你没事,我便无事。” 夏禹笑着摇了摇头,“我想的与你有何不同?” 良衣白衣如雪,黑发如瀑,伸手一挥,剑人合一般煞气凌人,可那张脸却带着浅浅的温和,将一片血腥杀场硬是开出了白雪红梅的味道。 因“周献生死不明”“周献可能已死”的消息引来的狼牙军大败,天策军在战场上欢呼,加上明教从雁门关与新苍云军联手,各地战场一扫之前颓势,仿佛带着一阵新风,卷起了横扫千军的势头。 七秀坊找到了安禄山藏身的大营,何舟要回去执行暗杀任务。 唐鸩、顾相思与他一起,叶之鸣和周献、夏禹、良衣留守做接应,一旦安禄山倒下,就是他们彻底打垮狼牙军的时候。 打扫战场时,周献说:“你以前对我说的,英雄不等于送死,记得吗?” 叶之鸣愣了愣,抬头看他。 周献说:“你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只是为了死而战,或许他什么也没能保护,只是达成了自己所愿罢了。只是不能一概而论,我始终觉得这里头应该有其他的解释,我这些年一直在找答案。” 叶之鸣撑着剑,笑了,“看来,你是找到答案了?” 周献目光放远,一地狼藉里,有狼牙军的尸首,也有自己的兄弟。战争,无不是用白骨堆砌而成,胜利,同样如此。 一将功成……万骨枯。 周献说:“这几年,我也看到过许多兄弟惨死,我也经历了最好的朋友离开的悲痛。那时候我想,就算之后胜利了,又有什么意义?他们都回不来了,他们不会陪我一起庆祝,不会与我痛饮高歌,我懂了你说的,我只是为战而战,没有想去守护谁的话。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那时候我感觉到了失败,哪怕我之后一直赢,我依然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叶之鸣没说话,他也跟着周献一起遥遥地看向远方。 夕阳西下,战场像被血染红了,连土地都红得快要烧灼起来。 来往的将士们将自己兄弟的尸首找出来,盖上白布,有的跪下不言不语,有的则在旁边默默流泪。 就算胜利了,也有无法言说的痛,想大声地笑,却更想大声地哭。 周献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曾经我一直觉得,保家卫国是理所当然的,它不需要理由,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就算身后没有了需要守护的东西,只因为我是天策军这一个理由,我就应该比别人更勇敢,它不需要借口和理由,它只是职责所在。” 叶之鸣一愣,有些震撼于他的回答。 周献:“所以英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你能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英雄不是不怕死,不是比别人更强大,而是在他可以选择的时候,他依然选择了牺牲自己,所以他才是英雄。他不是去送死,他只是更有担当。” 周献目光一转,看向叶之鸣,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说:“就像你,像夏禹,良衣,唐鸩。你们都有得选,你们不是没有退路,可你们还是来了。至于我……当我觉得自己谁也没能守护时,李将军告诉我,要连死去的兄弟的份一起继续往前,绝不可中途放弃,每经历一次生死,我们背上的信念就更强一分,那是无数死去的同袍的信念,最后支撑我们一定要赢的,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无数人推着我们,是无数的信念和精神,所以不是我想去守护什么,而是信念在守护着我。” 叶之鸣愣了许久,笑了,“你的答案……我无法反驳。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说,感谢以昭之名大人的地雷3~~然后据说今天是感恩节,感谢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鼓励咱的小天使们,鞠躬~爱你们~≈gt///≈lt ☆、第二十七章 美好 安禄山被何舟等刺杀时,李承恩率领天策府众将士一举杀出了一条血路,据说那场战役残酷非常,双方死伤惨重,后苍云军和明教、万花谷、少林寺接连赶到,叶英带领藏剑山庄在满目狼藉的战场上捡回了李承恩一条命,狼牙军自此大败,乌合之众逐渐往关外逃去,苍云军一路追赶,发誓拔草除根,一个不留。 周献和叶之鸣,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没有赶上这场天翻地覆的战斗,他们的任务是留守后方随时警惕狼牙军偷袭,之后前线传来大捷的消息,叶之鸣还愣了半天,有点回不过神来。 陷落的长安被夺回,周献和叶之鸣回长安打扫战场,重振天策府以及安排复原长安巡逻等任务,静候搬迁的天子和李承恩大统领回归。 一时间破败的长安颇有些物是人非的味道,叶之鸣骑马站在山坡上俯瞰焦黄的土地,想起第一次来长安时的种种,心情有些感慨。 周献在军营里没找到叶之鸣,策马寻过来,果然在长安城外找到了他。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田山村早已在战火中消失殆尽了,一根根被烧焦的木头下隐约抽出了绿芽,叶之鸣蹲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古往今来……世事总是如此。” 周献陪着他一起蹲下,“怎么跑这里来了?” “想看看。” 周献便不再说话,陪他一起看着。 叶之鸣侧头瞄了他一眼,“几年前你还是个小屁孩儿呢,转眼就这么大了。” “别说得你多感慨似的,咱们统共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叶之鸣失笑,“是啊,错过了你成长的每一个转折点,真是遗憾。” 周献不悦,一把将人捞起来,威胁的目光盯着叶之鸣笑得贱兮兮的脸,说:“别用长辈的口吻对我说话,我不喜欢。小心我……嗯哼?” “嗯哼是什么?”叶之鸣学着他的音调嗯哼了一下,还嚣张地扬了一下眉毛。 周献带着他翻身上马,慢腾腾往回走,“你心知肚明,我已经够能忍得了,下回你可跑不掉了。” 叶之鸣啧了一声,“我那天真无邪的便宜徒弟被你扔沟渠里了吧,怎么现在一肚子流氓劲呢?” 周献低头咬他耳朵,“那要看是对谁。” 二人闹腾着回了营地,李旻的夫人秦婉带着孩子也刚到,周献上去行礼,又让人去找李旻过来,秦婉拉着孩子看看他,又看看叶之鸣,笑道:“一眨眼,你们俩都长这么大了。” 叶之鸣一愣,转头看到周献似笑非笑地瞄自己,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秦姑娘……哦不对,现在得叫李夫人了。”叶之鸣搔搔脸,在这位面前他可摆不出长辈模样了,只得认栽,“李夫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和之鸣第一次见到你时一个样子。” 秦婉捂着嘴笑起来,身旁扎着头发的男孩儿咬着手指看看周献,又看看叶之鸣,好奇道:“你为什么带两把剑?” “我是藏剑山庄的人。”叶之鸣蹲下身,拍拍小孩儿的头。唔,这小孩儿眼睛像秦婉,嘴巴和鼻子像李旻。 叶之鸣:“藏剑山庄的人都用两把剑,这把叫轻剑,这把叫重剑。” “你背得动吗?好大。”小孩儿惊讶地叫。 “从小就背着,习惯了。”叶之鸣将重剑取下来给他看,“要摸摸吗?” “要要!”小孩儿扑上来,叶之鸣松了手,小孩儿抱着重剑就往地上栽,眼看要摔,又被叶之鸣单手提住了。 小孩儿瞪大眼,一脸崇拜地看着叶之鸣。 这个哥哥真好看,比他见过的好多人都好看,万花谷里的大哥哥们也好看,可是他们总爱使坏,表面看上去亲切,其实都是骗子!最讨厌了!最讨厌了! 小孩儿伸手去摸叶之鸣的袖子,周献眼尖地拉了叶之鸣一把,小孩儿摸了个空。 秦婉逮住活泼好动的儿子,无奈道:“出门怎么跟你说的?你若是再不听话,娘就把你送回万花谷去。” “我只是……”小孩儿立马收了手,规规矩矩站着,有点委屈,“我只是好奇,他穿的和咱们都不一样。” 叶之鸣有点尴尬,低头看看自己,这些年他已经能吃苦,也不再总是带着少爷脾气了,可养成的习惯依然还在,衣服料子用最好的,也爱干净,最讨厌血污。 秦婉说:“藏剑山庄的人都这样穿,那是江湖上最有钱的门派,之前你夏师伯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以后你出来玩儿,若是没钱了,就找藏剑山庄的人要,他们一定会给你。” 叶之鸣:“……”夏禹!藏剑山庄招你惹你了?! “可是……明泉师伯说江湖上最有钱的门派其实是丐帮,他们藏得最深。” 周献:“……” 秦婉一脸云淡风轻,“那是他骗你的。” 小孩儿感觉自己受了欺骗,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可等他回过神了,这些复杂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事儿。他一指叶之鸣,下定决心一样道:“我喜欢这身打扮,我要去藏剑山庄!” 秦婉有点意外,“你不是不学武,以后要去经商吗?” “藏剑山庄这么有钱,一定也能做生意吧?”小孩儿倒是不笨,说得有条不紊,“一举两得!” 叶之鸣和周献被小孩儿逗得哈哈笑起来。 小孩儿自此认定了叶之鸣,非要让叶之鸣做他师父。叶之鸣第一次躲一个人,自那小孩儿在营地里玩开了以后,他几乎就不出自己住的地方了。 周献来找他,笑着说:“你不是想收徒弟吗?现成的你不要?” 叶之鸣懒洋洋地摊在椅子里,“便宜徒弟有一个就够了。” 周献俯身偷了个吻,搂着人往床铺里一压,双手撑在枕头两侧居高临下看着他,“真不要?” “……你什么意思?”叶之鸣眯起眼,“你想让我收了他?” “我看你当初一直想收我做徒弟……我以为你喜欢小孩子。”周献这话说得怪怪的,听不出是个什么味道来。 叶之鸣莫名其妙,“我喜欢小孩子跟我要收他做徒弟有必然关系吗?你什么逻辑?” 周献沉默片刻,眼底透着一丝不安,忐忑道:“之鸣,我,我问你……你……你会不会后悔?” “啊?” “……我,我不能给你生孩子的。” 叶之鸣:“……” 叶之鸣哭笑不得,抬手给了周献脑袋一下,“你想什么呢!那我问你,你会不会后悔?我也不能给你生孩子。” 周献忙摇头,“我只要你!” 叶之鸣一愣,就见周献脸红了起来,吞吞-吐吐道:“我……我当年发过誓,我只要你。你,你还欠着我一个奖励,记得吗?” 叶之鸣笑了起来,“想好要什么了?” 周献迎着叶之鸣带笑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勾起温暖笑意,俯身吻住心爱之人的双唇,话语轻柔,很快便消失在彼此的喘息之间。 ——你,我只要你。 后来听说何舟刺杀安禄山的时候受了伤,在关外被一个过路的猎人给救了,猎人以为他是个姑娘,对他一见钟情,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想让何舟给他生个娃,被何舟养好伤以后痛扁了一顿。 叶之鸣以为何舟养好伤就会回来,哪里知道何舟自此就在关外住下了,之后似乎一直和那个猎人在一起,叶之鸣百思不得其解,几年后收到何舟的家书,上头只有寥寥几句——人帅活好,还是个归隐山林的高人,我喜欢他。 叶之鸣差点没气吐血。 再之后夏禹带着良衣回了纯阳宫,那个终年待在四季如春的万花谷里的俊朗公子,为了医治良衣的病,不惜从今往后待在冰天雪地里,夏禹说,只要有良衣在,去哪里都是春天。 周献好奇地问过叶之鸣一次,叶之鸣说,夏禹幼年时是个因灾荒失去父母的孤儿,小小年纪的他为了活命不得不出门给别人做工,也就是在那时遇到了家中困难的良衣。 夏禹那时候还不叫夏禹,良衣那时候也不叫良衣,两个可怜孩子凑在一起,是当时彼此心中唯一的温暖和依靠,良衣自小身子弱,加上家中清贫,眼看就要活不下去,家中父母实在无法养育,只得将他送上山门,求一口饭吃,那之后,夏禹每个月都会跑很远的路去看他,有时候给他带点山下好玩的小东西,有时候是良衣给他自己偷偷藏了几天的干粮。 后来的某一天,夏禹再也没有出现,夏禹被几个大人围起来欺负了一顿,打得头破血流,被刚巧路过的万花谷中人救了,等他养好伤想要去找良衣的时候,万花谷太大了,也藏得太深,凭他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 他拜托明泉帮他写信询问,才知道良衣被送走了,原因是得了重病,山门的人也没有办法救他。 就这样,二人便从此失去了彼此的音讯。 后来的许多年,夏禹一直在四处打听良衣的消息,可他出不了万花谷,能打听到的线索有限,直到他被允许出谷,打着四处游历的名号实则一直在寻人,最终找到了纯阳宫。 良衣的寒毒在他去了纯阳宫之后,就被于睿压制住了,但到底年纪轻伤了根本,之后无论天赋再高,这辈子的修为也就这样了。还好良衣从来不计较世俗名利,为人寡淡,也就无甚所谓。 夏禹找到他以后,良衣并未认出当年的好友来,夏禹为他治病,调理,这才逐渐有了些起色,再之后嘛…… 叶之鸣被周献抱在怀里乱啃乱咬,无奈地说:“良衣后来是怎么认出夏禹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献抬起头,看着叶之鸣,“或许早就认出来了呢?” 叶之鸣眨巴一下眼,想想良衣那虽淡漠却十分敏锐的观察力,觉得也有一点道理。 叶之鸣额头青筋蹦起,“你手摸哪儿呢!” 周献像条大狗,吭哧吭哧在他身上努力耕耘,叶之鸣的腰带早被扯到地上,衣服也被拉开了,裤子被扯下一半,叶之鸣还没来得及大骂,头上的发带被周献抽掉,转而绑住了两只手。 叶之鸣:“!!!” 周献抬起他一条腿,吻落在白皙肌肤上,叶之鸣脸快要蒸熟,大吼:“周献!你敢!” 周献不满,“献儿。” 叶之鸣不开口,周献拿早已勃发的欲望轻轻撞了叶之鸣一下,“叫不叫?” 叶之鸣倒抽一口气,周献俯下身笑得无比温和,“叫了……就放过你。” 叶之鸣感受着风吹屁屁凉的清爽,挣扎不到三秒就缴械投降,“献儿,别闹,献儿乖。” 周献默默地盯着他,眼里一片风雨欲来,叶之鸣浑身汗毛竖起,“你你你,你说的,叫了就放了我。” 周献被叫得心里痒痒,沉默片刻说:“我反悔了。” 叶之鸣:“……” 一室春光,万分旖旎,无限美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耶!月底前完成!(仰天长笑)感谢大家看到最后~ps:结果副cp的戏份也不多啊,挠头。 再ps:我造有的小伙伴并不玩剑三但也看到了最后~非常感谢~推荐没玩过的小伙伴两首剑三的同人歌曲,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就算没有玩过听起来也很感动的歌~《江湖写照》(v版本)《眉间雪》(v版),在网页都能搜到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