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圣手》 正文 第1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文案: 白鑫他穿越了,穿成这辈子名叫白三金的倒霉娃 奶奶偏心,母亲软弱,大哥老实,姐姐胆小,妹妹无知 被二房三房压得死死的 白鑫首要目标是脱离白家,第二目标是靠着一双素手发家致富! 香途慢慢,圣手调香! 阅读指南 1家长里短,慢热 2熟悉我尿性的人应该知道,小攻怕是酱油攻 3经过多方验证,作者我脑洞略小,想不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宅斗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宅斗 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鑫 ┃ 配角: ┃ 其它:调香,种田文,家长里短 编辑评价: 白鑫跟着父亲贩香的途中被乱刀砍死了,穿成白家不受宠的三郎。这辈子,爹死了娘软弱,大哥老实姐姐怕事,妹妹又年幼,再加上心里只有二房白二郎的奶奶,要多糟心有多糟心。幸运的白三郎命中遇贵人,白家要巴结的程家二少爷却成了白三郎的朋友。好不容易等到分了家,白三郎上辈子的本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使出来,要靠着一双手发家致富了! 家长里短话家常。故事一开始,细致的讲述了主角的悲惨遭遇,上辈子无辜被砍死,这辈子又遇到一堆的极品亲戚受尽欺负。文章虽然慢热,却冲突不断,一个个小高潮接踵而来,将主角对白家的恨对权财的渴望一步步展现在读者面前。当主角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一展宏图,故事便正式转入发家致富的事业奋斗中。香途漫漫,且看调香圣手如何闯出自己的似锦前程! +++++++++++++++++++++++ ☆、1白家 盛夏,晨曦初起,天色如撕不开的烟云,朦胧一片,村西边一户人家早已燃气了炊烟,呛人的烟味从厨房涌出,厨房门口站着一个老妇,被烟呛了一口,咳嗽几声,然后忍不住骂骂咧咧,“懒骨头,这么晚才起,耽误了我二郎的早饭,我饶不了你。” 灶台前忙碌的是个中年女人,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只见她脸色蜡黄,眉头紧锁,两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颧骨高高隆起,她麻利地往锅里舀上水,然后又走到另一边,用骨节突出的手指捏起了团子,盆里也不知是什么面,和她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灰扑扑,像掺了灰,她有点委屈地解释,“娘,昨晚三郎又发热了。”顿了顿,快速瞥了眼门口,声音不自觉小了些,“娘,能给三郎煮个鸡蛋吗?” 老妇人像是踩着尾巴的猫,嗷地一声叫了起来,指着女人骂道:“你还有脸说,那个丧门星,光是抓药就用了三个钱,还要吃我的鸡蛋?我告诉你,家里的鸡蛋都是给二郎留着的,三郎想吃,你自己给他下去。” 女人忍不住抖了下,头压得极低,要搁平时,早不说话了,可她心中记挂着儿子,咬了咬牙,臊红着脸,声音带着哭腔,“娘,三郎也是您的孙子,您不能偏心,他病刚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妇人尖利的声音打断,她啐了一口,浑浊的眼睛恶狠狠瞪着厨房里弯腰驼背的女人,“呸,能怪我偏心吗?三郎是个什么东西?能和二郎比?我们二郎是读书人,往后要考状元的,你家三郎病歪歪的,养的大养不大还是回事了!” 女人哭了起来,她姓曹,十五岁就嫁到白家,二十年来侍奉公婆,操持家务,尽心尽力,无一偷懒,却始终不得婆婆喜欢,她想起了亡夫,眼泪越发汹涌,却不敢发出声音,抿着嘴极力忍耐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进盆里,溶进了面团,她几乎看不见了,双手还在机械地包着团子。 她虽没哭出声,但老妇人还是眼尖发现了,一看见这个大儿媳受气包的模样,心中的火噌噌往外冒,“一大早就哭哭咧咧,丧门星,一屋子丧门星。” 老妇人还没骂完,从西厢房里又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女人脸上有些慌张,路过老妇人的时候,喏喏喊了声,“奶奶。” 白奶奶在她身上掐了下,又指着厨房,“还不赶紧去帮你娘做饭,一家子懒骨头,大郎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懒婆娘。” 年轻女人几步走进厨房,匆匆洗了手,也跟着包起了团子,中年女人低垂着头,小声问:“满娘,狗子昨晚睡得咋样?” 被唤作满娘的女人几不可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个松口气的表情,小声说着,“狗子这几天睡得可好咧。” 她说的本来很小声,但清晨太过安静,还是被门外的白奶奶听见了,一瞬间,她脸拉的老长,咬牙切齿道:“那小崽子死不了,全家都被他克死,他也死不了。” 厨房里的婆媳二人顿时不说话了,满娘红着眼圈,缩着肩膀低头专心包起团子。 老白家就在骂骂咧咧中迎来了新一天。 十一岁的白三郎默默从床上爬起来,屋外灰蒙蒙的,像是傍晚,他眼中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灵动,黑漆漆的眼珠子,沉稳安静,他本是一商人之子,和父亲走南闯北贩香,途径江西时遇上了强盗,被乱刀砍死,原本他也姓白,单名一个鑫,如今的名字却是叫白三金,有点微妙,死后莫名附身在这个乡下家庭的三郎身上,真正的白三金,怕是已经魂归地府了。 里屋的门被推开,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看模样有十三四,双眼死气沉沉的,如口枯井,比白三郎这个货真价实的少年还要显得老气,她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睡眼惺忪,拱着脑袋往姐姐怀里扎了扎,稍大点的女孩走过来,先是将小女孩放到床上,然后顺势摸了摸白三郎的脑门,松了口气,“总算退热了,三哥,你和五姐再睡会,我去帮娘和大嫂的忙。” 小女孩滚上床,往白鑫身边挨了挨,白三金忍不住摸摸对方的脸,眉眼变得柔和了些,这个白五娘的模样像极了他前世的妹妹。 稍大的女孩见状就往屋外走,她是白家长女,女孩里排行老大,人唤白大娘,她走到门口,正好和从旁边屋出来的男人碰头,那男人也就二十岁出头,身长七尺,满脸憨厚,一看就是庄稼男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布皮包裹的小娃娃,见了自己妹妹,喊了声,“大姐,起了啊,你进屋看着狗子吧,我去帮忙挑水。” 白大娘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这院子小,一眼就能瞧见厨房,只是里面乌漆墨黑,连盏灯都不点,她将视线转回自己侄子身上,破旧的布皮下露出一张白白的小脸,浅浅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小手小脚不安分地动着,像是在做梦。 白大娘熟练地接过狗子,轻手轻脚抱着回了屋,白大朗大步流星往院子里走,白家奶奶看见他后,习惯性地骂了几句,白大朗脸上反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挑着水桶出门了。 这些就是白家大房全部的人了,白老爹一年前去世,正好是狗子出生那天,于是白奶奶便将狗子视为瘟神扫把星,白家大房全都是懦弱的性子,前几天狗子生辰,真正的白三郎失足落水,白奶奶更加不待见大房了。 白鑫听着屋外白奶奶骂骂咧咧的声音,咬了咬牙,冲重新进屋的白大娘道:“大姐,你再躺会,我出去帮娘忙。” 白大娘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去帮娘吧,三哥,你看着狗子和五姐。” 白鑫却先一步从床上蹦下来,双脚伸进地上的鞋里,蹭了几下,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白大娘也不敢真的躺下,抱着狗子坐在床上,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眼神呆滞地看着某一处。 院子里,白奶奶正撅在鸡圈里挨个摸屁股,那些个母鸡顿时发出咯咯咯咯不满的声音,白鑫看了眼靠近西面的那间正房,故意迈着重重的脚步,啪啪啪一下是一下,白奶奶也听见了背后的动静。 “奶奶!”白鑫一声大喊,音量堪比公鸡打鸣,饶是白奶奶知道身后过来个人,也吓了一跳,鸡圈里的母鸡似乎也被吓到了,响起了更急促的咯咯声。 白奶奶直起腰,狠狠瞪了眼白鑫,“作死啊,喊什么喊!” 他笑嘻嘻地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娘,大嫂,我来帮你们了!” “你回来!”白奶奶一把抓住了白鑫的衣服,没好气道:“大娘呢?让她出来帮忙,你一个小子,进什么厨房?” 白奶奶重男轻女厉害,白鑫因模样不错,是大房中唯一一个不惹白奶奶过分厌恶的人,当然,这也得看和谁比。 白鑫这会像是听不清的聋子似的,说话很大声,转过身往前倾了倾,大声道:“大姐看着狗子了。” 白奶奶布满褶子的脸顿时拉的老长,嘴里嘀嘀咕咕骂了几句,然后又顺势掐了掐白鑫的胳膊,喝斥道:“你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白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白鑫的音量在别人听来已经是喊了,在白奶奶听来也只是稍微大声点。 白鑫感觉胳膊上传来一阵钝疼,白奶奶不止掐,还捻着肉转了个圈,他连忙往后躲开,虽逃离了魔爪,可皮肉上的疼痛却慢慢扩散开,他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比刚才还大,“奶奶,自从我落水以后,耳朵就听不大清了。” 厨房里的白母吴氏闻言,脸上露出个担心的表情,而她的儿媳妇满娘,因想到了小叔子出事是哪一天,于是将头压得更低。 白奶奶离他近,就是再耳背,也被他震得发鸣,又要顺势掐几下,白鑫却早已躲开了,白奶奶粗声粗气道:“你赶紧把院子的地扫扫,一家子都不省心。” 白鑫拿起放在墙边的大扫帚,刷刷刷扫了起来。 白奶奶往屋里走去,也顺势看了眼靠近西边的正房,眉眼轻轻舒展开,嘴里念叨着,“今天五个鸡有蛋,晚上给二郎煮个鸡蛋吃。”她一点不觉得当着白三郎的面说这些有什么不妥。 白鑫早就麻木了,甚至根本不会觉得委屈,他冷哼一声,心里像是烧起一把虚火,不是气的是饿的,吸吸鼻子,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热气,带着粮食的香味。 他拿着扫帚舞到了正房门口,一边扫,一边唱了起来,“杀了茼蒿割了裁,吃了羔儿荷叶在……” 唱了没几句,左侧的正房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一边走,一边摸摸鬓上的发,看见白三郎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口气比白奶奶还冲,“三郎啊,我说你这大清早的瞎叫唤啥呢?不知你二哥还在睡觉了?” ☆、2二房和三房 白鑫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又往前迈了一步,仰起小脸,大声地问:“二婶,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二婶以为他真听不见了,骂了一句,然后伸手就要往白鑫身上打,也忘了刚刚要他小点声,跟着喊了起来,“我让你小点声,天还没亮呢,你二哥还睡着觉了!” 这人正是二房媳妇——二婶徐氏,二房有两个孩子,白二郎和白二娘,全家就供白二郎这么一个小子读书,之前一直是在村里,今年去县里读书,全家的钱,都花在他身上了,几乎人人都念叨白二郎以后能做大官。 白鑫哪里会让她打着,将扫帚一扔,就要往屋里钻,他一边跑一边喊,“哎呦,二婶打我了,二叔,你快出来,二婶要打死我了。” 徐氏伸手挥了空,不由得愣住,接着见三郎冲进屋里,并且叫的跟杀猪似的,她忍不住暗骂几句,抬脚就要追。 白母曹氏在厨房听见自己儿子的叫声,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心都揪起来了,停了手里的动作,顺着门口往外看,只是白鑫已跑进了屋,只能看见二房住的房门呼扇呼扇晃着。 白鑫现在叫谁都不好使,白奶奶肯定偏心,大房的人指不上,三房的人还没出来,唯有白二叔,他总不好公然护着自己媳妇。 果然,白鑫没跑两步,迎面撞上一个瘦高男人,屋子统共没多大,徐氏已追到了白三郎身后,抬手就要打。 白鑫借机躲到二叔身后,哀嚎起来,“二叔,二婶打我。” 白二叔果然不会公然袒护自己媳妇,他板起脸,喝斥一句,“大清早的,吵吵什么,月娘,你给我住手,跟个小孩你较什么真!” 月娘是徐氏的闺名,她闻言,抬手的动作停在半空,紧接着嗷地一声,因儿子争气,在这个家,她越来越说一不二起来。 “这个小崽子!”徐氏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刚要骂起来,只见从里屋又走出一个人,穿着青色衫子,冷着脸,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似的,“一大早就这么吵,我今天还有小考呢!”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徐氏瞬间熄火,望着儿子,脸上换上个近乎讨好的表情。 白奶奶听见动静,急火火地从另一间正房跑过来,别看她上了岁数,腿脚可利索了,她不是没听见刚刚的吵闹,所以一进屋,就去白二叔身后揪白鑫,嘴里骂道:“不让人省心的东西,怎么给你二哥吵起来了?要死啊?” 说着,啪啪拍着白鑫的后背,徐氏见状,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哼哼几声,这时,白二娘也从屋里出来了,她模样随了父亲,一双小小的三角眼,扫帚眉,此时正躲在自己亲哥哥身面看好戏,见三郎挨打,她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火上浇油地重复一遍,“三哥一大早就好吵啊,我二哥今天还要小考呢!” 白奶奶闻言,又高高举起了手,这时,从屋外冲进来一个小小身影,横插在白奶奶和白鑫中间,死死抱着后者,替白鑫挨了几下,她没有叫痛,而是哀求道:“奶奶,别打三哥了,他病才刚好。” 跑进来的正是白大娘,白奶奶见是她,心里更加没好气,原本都要住手了,又忍不住掴了几下,身后是单薄的身子,带着淡淡的温暖,白鑫感觉前胸连着心口一阵疼,他将手紧紧按在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粗糙的小手上,半垂着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白鑫忍着怒气,看向白二叔,原本想做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这会却有点扭曲,“我什么也没干,奶奶让我扫地,我扫的好好的,二婶出来骂我,是她把二哥吵起来的。” 众人将视线投到徐氏身上,徐氏一愣,紧接着就骂了起来,“小崽子,要不是你在外面吵吵,我能骂你?” 白二娘往自己哥哥身上靠了靠,小声道:“让奶奶打他们。” 白二郎读了几年书,看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诩正人君子,不着痕迹挪了挪,淡淡道:“算了,已经起来了。” 白二郎的话在这个家跟圣旨似的,徐氏和白二娘都心有不甘,前者小声骂了几句,白奶奶这会一门心思都放在二郎身上,顿时松了手,下垂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轻声问:“二郎,起了啊,厨房烧好水了,赶紧洗洗去,洗完就吃早饭,你大伯母做好了。” 徐氏眼睛骨碌碌一转,又说:“娘,今天二郎有小考,给他煮个鸡蛋吃吧!” 白奶奶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让你大伯母煮上鸡蛋。” 白二娘趁机说:“我也要吃煮鸡蛋。” 白奶奶没理她,徐氏也心疼女儿,只是白奶奶没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白奶奶像是没听见,迈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翠娘,快煮俩鸡蛋。” 一屋子没人搭白二娘茬,她气得脸色涨红,紧紧咬着爆皮的嘴唇,白奶奶虽喊的是煮俩,但谁都知道,这两个全是二郎的。 白鑫一言不发,他见二郎今日起的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脸色也不太好,心里顿时觉得满足起来,身上也不觉得疼了,他直起腰,大娘还紧紧捉着他的手,白鑫对于牵连到她有点过意不去,大娘反而先问道:“三哥,没事吧?” 白鑫摇了摇头,俩人默默出了屋,这时,连三房一家也出来了,站在院子里频频往正房张望的是三房丁氏,她面容姣好,头上带着根细细的银簪,耳朵上一对米粒大小的珠子,身穿半新不旧的花衣裳,她身后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模样随了她,鹅蛋脸面,大眼睛,两个女孩皆一身鹅黄衣服,仔细看能看出俩人年龄相差个一两岁,左面的那个个头稍矮,面容较嫩。 三房只得两个女孩,排行老三老四,白三叔是在县里给人帮工,赚钱补贴家用,一个月也就回来一两天,也是因为他在县城里,时常给自家媳妇女儿捎些东西,虽说也少不了白奶奶的,大房二房偶尔也象征性的送点,但到底比不上自家人,单看三房一家穿着就看的出来。 自打白三娘、白四娘一出来,白二娘就沉了脸,双眼忍不住盯着她们鹅黄色的衣裳。三房姐妹俩长得漂亮,算得上村里的两朵花,在其他姐妹面前,自然就感觉高了一等,不自觉挺了挺胸。 白五娘抱着狗子站在角落里,她本身也才五岁,小小的身子努力抱紧怀里的小娃娃,脸上有些害怕。 白鑫冷眼看着院子里波涛暗涌,紧紧攥起了拳头。 白奶奶怕饿到她宝贝孙子,这就吩咐三郎支桌子,很快,一张残破摇摆的桌子摆在了院子里,大朗也挑着水回来了,错过了吵闹,他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大家子围着吃早饭,锅里的粥清汤寡水,团子是用乌糯蒸的,最便宜也最耐饥不过了,热的时候软软糯糯,但一旦凉了,就硬邦邦跟石头似的,桌子中央一碟凉拌蕨菜,几乎都夹到了二郎碗里,他的碗旁边还有一堆鸡蛋壳,他嫌鸡蛋黄噎人,就拌在了粥里,看起来浓稠稠黄澄澄的,引得其他孩子眼睛都看直了,一直咽口水。 因为白二郎是在县里读书,吃完饭,他就离开家了,白奶奶和徐氏一直给他送到门口,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转回身。 徐氏看着丁氏身上的花衣服,忍不住心里含酸,俩人正好对上视线,她眼珠子一转,像换脸似的,挂起了笑容,“二郎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你也知道他不比在村里,学堂里的孩子惯会拉帮结队的,他们看二郎穿的寒酸,都不搭理他,他婶子,不如让叔叔在县里给二郎扯块布,做件新衣裳吧。” 丁氏忍不住撇撇嘴,心想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简单,扯布不要钱啊,他脸上倒是堆着笑,不紧不慢地说:“二嫂,老三他许久不回来一趟,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怕是没时间扯布,我也瞧着二郎身上衣服旧了,不如明天二嫂你去县城给他扯块布,早些做出来也省的他让别人瞧不起。” 徐氏脸色变了变,还在强硬说:“这几天倒不着急,就等他叔叔来时带块布就行,娘,您说是不是?”徐氏聪明地将话题转给白奶奶。 这回换丁氏变脸了,白奶奶哪能不懂二儿媳的心思,只是他心里偏向二郎,当即点头,“是啊,二郎衣服确实旧了,让老三给扯块布来,正好明天我去县上赶集,我去跟他说。” 丁氏不能跟二房撕破脸,勉强地应了一声,其实肚子里早气炸了。徐氏偏偏还得意地笑了起来,丁氏在心里给她骂个没完。 白奶奶也知二房经常占三房便宜,不是要块布,就是捎点糖,更有时干脆让二郎直接上县上找老三要钱,白奶奶有点尴尬,立刻转移了视线,瞪着一旁搬桌子的大郎,骂了起来,“磨磨蹭蹭的,剩下的交给三郎吧,还不赶紧去田里耙地!” 大郎放下手里的活,看了白鑫一眼,想说句好好歇着,可也知家里情况,叹了口气,小声道:“别累到。”又转头冲大娘嘱咐,“大娘,照顾好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人物有些多,我也有点头疼,怕读者记不住,我已经尽力让他们毕竟容易记住了,反正就是大房家孩子最多,二房三房都是各两个孩子。 开这个文的时候,犹豫是宋代背景,现在也还没确认下来是架空还是宋代 我之前看水浒,感觉里面对兄弟排行称呼,貌似很少用到x弟(比如武大郎和武松,武大郎管武松也叫二哥),所以这里兄弟姐妹间称呼,都是x哥x姐,没有弟妹这种叫法,大家直接看前面的数字排行就行 然后关于“娘”的叫法,女子一般都被叫做x娘,前面这个x可以是排行,也可以是名字一个字 开古文最头疼是称呼的问题 ☆、3熊孩子 白奶奶当然不会让家里的人闲着,即便是二娘三娘四娘,也被打发在院子里绣香囊、纳鞋底,等明天去县上赶集,也能卖点钱。 三郎扫完鸡圈,被白奶奶塞了个竹篓在手上,理所当然地说:“你去往山里看看,有野菜拾点野菜,没野菜拾点柴禾。” 竹篓里有点重量,白鑫掀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两个乌糯团子,还有一壶水,他伸手摸了摸团子,果然凉了后跟石头似的,手指都戳不出个坑来。 村子的后山虽人们常去,但也仅限于大人,往深处去的话到底也是有野兽的,或是蛇虫鼠蚁,一般的人家都是嘱咐孩子莫往山里跑,这白家反而拧着来,果然在白奶奶心中,除了二郎就没人能让她上心。曹氏一脸担心地看着儿子,白奶奶看见大儿媳这副哭丧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鼻子哼了几声,指着他骂了起来,“让他去采野菜,又不是让他去送死,你这副表情做给谁看?” 曹氏连连摇头,身子颤抖起来,磕磕巴巴说话都不利索。 五娘不安地攥了攥衣服,等白奶奶骂够了,她小声说:“奶奶,我也和二哥去好不好?” 曹氏的心揪了起来,表情扭曲,猛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白奶奶眼睛一眯,额头上的皱纹加深,瞥了眼这个最小的孙女,白五娘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低下头,局促地绞着衣摆,白奶奶见她跟曹氏似的受气包模样,心中就有火,冷声喝斥道:“多大的人了,就知道玩,还不在家跟你姐姐们学针线?什么都不会,看以后谁要你。” 跟一个六岁的小娃娃说这些,白奶奶有些过了,白鑫暗暗咬了咬牙,见五娘懵懵懂懂,被说得抬不起头。 三娘四娘正在绣帕子,细长的手指捏着针来回翻飞着,不一会就绣出了一片梅花瓣,月白色的底布上嫩粉色的花朵,娇艳欲滴,明艳动人。姐妹俩闻言对看一眼,五娘模样生的不错,尤其这一两年,眉眼长开了,眼睛圆圆的,如杏儿一般,俩人已隐隐有了些戒备,从心底不愿意让她学女红,四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着说:“奶奶,五姐还小,就让她和三哥去玩吧。” 三娘也在旁边附和。 五娘闻言,悄悄抬起头,眼圈有点红,感激地看向那两姐妹,白鑫却眯了眯眼睛,他知这俩人不会这么好心,只不过任他猜破头也猜不到这两个小姑娘真实想法。 二娘原本要反驳的,但想了想,竟也跟着赞同,“奶奶,让五姐跟着去吧,两个人,采的野菜也多,若是能找到木耳就好了,二哥可是最喜欢吃木耳了。” 显然,白二娘的意图更加明显,三娘四娘不屑地撇撇嘴,小声说了句什么。 一提起二郎,白奶奶显然被打动了,她仍板着脸,但却点头了,“你跟着你二哥一起去吧,多往树上找找有没有木耳。” 五娘眼睛亮了亮,白奶奶走进厨房又提了个竹篓出来,顺便拿了个乌糯团子,一并塞了进去,五娘接过后,有些吃力地背起这个有她一半高的竹篓,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扯白鑫的袖子。 曹氏一脸担心,她心底是想让女儿在家学女工的。大娘则是一脸羡慕地看着五娘,她走到厨房门口,背起两个水罐子,小声说:“我去地里给二叔和大哥送些水。” 白奶奶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恩了一声,又嘱咐她莫贪玩,赶紧回来,家里还有好多活要干了,白大娘松口气,小鸡琢米般点了点头,背起罐子,和白鑫、五娘一道出去了。 去后山,路过白家的田,走没一会,就看见白二叔和白大郎在一块地里拿耙子翻着土,前者慢吞吞的,看着就知在敷衍,后者实打实地干着,一下是一下,只见白大郎脑袋上的汗跟小溪似的,褂子都贴在身上了。 白二叔也不认为几个孩子能看出什么,再说又都是大房的,他也不怕,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耙了几下,然后装模作样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停下动作看着几人,“大娘、三郎、五娘来了啊!” 大郎专心耙地,竟没发现,还是二叔出声,他才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抹了下脸,这会上面全是黑道子了,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白鑫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大房一家子全是实诚的人,连偷懒都不会,大娘将罐子放在地上,用比在家里稍微大点的声音说:“二叔,大哥,歇一歇,喝些水来吧。” 白二叔一马当先走过来,拿下顶上的草帽扇着风,嘴里嘀咕着,“热死人了。” 大郎也走了过来,却没说什么,直接抱起罐子,咕咚咕咚,一口气,下去了半罐子。 白二叔看了眼三郎和五娘后背上的竹篓,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小的三角眼立刻眯了起来,“三郎、五娘这是要进山啊,多找找木耳、蘑菇一类的,你们二哥爱吃。” 五娘看了白鑫一眼,见他没说话的意思,立刻应了一声。 白鑫心中却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这个白二叔行为有点不对劲,似乎从他醒了后,俩人就没有对上过视线,按说嘱咐进山采木耳的事情,也是该跟他这个做哥哥的说,但白二叔在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五娘,白鑫抬起头,装作平常地看着二叔的脸。 白二叔不自然地笑了一声,借着用草帽扇风的动作挡住了白鑫的视线,他的眼神在白鑫身上扫了一眼,又快速看向五娘,“五娘,待会要跟好三郎,莫调皮。” 除了大房自家人以外,五娘对这个很少发火的二叔最有好感,她仰着脑袋大声应道。 “好了,赶紧去吧,早点去早点回来。” 五娘有点兴奋地扯了扯白鑫的袖子,白鑫冲其他人点了点头,迈步就要走,大娘干巴巴地站在田里,羡慕地看着两个人,最后小声嘱咐道:“小心点,不要去太深的地方。” 白鑫一看大娘的表情,就知她也想去,只是若是今天大娘跟着进山,晚上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顿打骂。 五娘没想这么多,欢快地应道,已经跑到了前面,催促着白鑫快点,俩人越走越远,眼看快出了耕地区,后山的影子也清晰起来。 白鑫近乎宠溺地看着白五娘,小小的模样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他以前的妹妹也是这般贪玩,爱缠着他说一些异地趣事,会在他回家的时候扑向他怀里,甜甜地叫着“哥哥”。 走在前面的五娘慢了下来,然后紧紧挨在白鑫身边,低着头,一点也不像刚刚那样兴奋。 白鑫回神,察觉到五娘的不安,刚要问怎么了,就发现田埂旁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其中一个有些眼生,应不是本村的,另一个胖乎乎的,身材健壮,看起来跟十三四似的,白鑫认得他,其实他也不过十一二。 那两个孩子不怀好意地看过来,胖的那个叫二虎,因爱欺负人,同龄孩子多半不跟他玩,二虎重重哼了一声,给另外那人介绍道:“那个就是白家大房的孙子,他的姐姐就是上次介绍给你们村里,结果被拒的那个,听说都十五岁了,还说不上婆家呢,你是没见过白大娘,跟猴子似的,丑死人了。” 白五娘见二虎说自己姐姐,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急急地瞪了一眼,只是在看见二虎健壮的身材后,吓得连忙低下头,肩膀缩了起来,小手紧紧抓着篮子,指甲都抠进了肉里,一个劲儿地小声道:“大姐才不丑,大姐是除了娘外最漂亮的。” 她声音实在小,白鑫挨她这么近,也只不过模糊听到了几个字。 二虎毫不顾忌地继续说着:“他家穷的锅都揭不开了,嫁妆都没有,谁要她啊!” 另一个孩子赞同地点点头,嘀咕道:“怪不得老王家不同意呢。” 白鑫占据了白三金的身体,也承袭了一些记忆,却并不完全,经二虎一说,他才想起好像是去年,白奶奶托人给白大娘说门亲事,最后却不了了之,因这事没面子,白家不会挂在嘴边说,白三金曾经见他娘抱着大娘哭过几回,模模糊糊听了这么几句。 女孩的名节哪容外人这么胡说的,尤其又是自他醒来后一直照顾他的白大娘,这会白鑫只觉得一团火堵在胸口,往外喘的气都带着灼人的热度,他浑身绷起,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二虎看见白鑫不善的眼光,反而挑衅地瞪了瞪眼睛,举起拳头比划了下,梗着脖子吼道:“怎么,不服气,你姐姐就是丑,嫁不出去没人要,嫁不出去没人要!噢噢噢噢噢!” 白鑫再也忍无可忍,扔了背篓照着二虎扑了过去。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节 ☆、4打架 二虎料想不到对方敢冲过来,顿时楞住了,结果任白鑫给他扑倒。 白鑫卯足劲撞过去,却感觉撞上了堵肉墙,多亏跑步的冲击,才顺利给二虎撞到,他二话没说,提起拳头就照对方脸砸去。 直到二虎吃痛地哀嚎,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五娘厉声尖叫,顿时哭了起来,尖锐地胡乱喊叫着,却不敢动弹。 另一个外村的和二虎是亲戚,自然想着过去帮忙,吭哧吭哧跑过去,只是他刚凑近,二虎正好发力掀翻了白鑫,反而牵连的他被撞了一下,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捂着被撞的下巴哎呦哎呦直叫唤。 二虎气得脸色通红,一边打,一边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 相比于二虎的骂骂咧咧,白鑫安静得可怕,他眼中一片阴沉,紧紧抿着嘴,太阳穴上鼓起了青筋,二虎到底是个孩子,见对方这样,有些心虚,为驱散心中不安,反而骂得更大声,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往外蹦,都是大人才会的用词,简直不堪入耳。 白鑫觉得此时内心像有熊熊大火在烧着一块冰疙瘩,一面是炙热的怒气,一面却冷静地找着破绽。他是货真价实的少年,上辈子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多少懂一些防身招式,虽身体瘦弱没有二虎力气大,但比起大虎无章法的挥拳,他更知道打击哪里能制服住对方。 白鑫躺在地上,弓起一条腿,瞬间爆发,狠狠顶向二虎裆部,二虎嗷地一声凄惨哀嚎,杀猪一般,白鑫听了心中一片舒畅,趁对方吃痛的时候,他两条腿踹向最柔软的肚子,一下子就二虎踹到了地上。 二虎蜷缩着身子大叫着,肥胖的身体扭来扭去,心中又急又气,但同时也生出了些许怯意,因疼痛,眼角已挂了泪水。 白鑫刚才挨了几拳,此时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停也不停就扑了过去,抡起拳头,这次却不是打大虎的脸,而是准确无误地砸着大腿外侧的筋。 “哎呦!”二虎重重叫了一声,那只腿先是本能地蹬了一下,然后剧痛蔓延,为了摆脱白鑫,他开始剧烈地踢着腿。 白鑫被踢了几脚,二虎毕竟块头大,这会他也轻易不能靠过去,顺势又砸着二虎的腿肚子,咣咣咣敲了四五下,那里肉多,不容易给二虎打出毛病,但最中间的一处,被打后的疼痛却经久不散。 二虎惨叫着,在地上打起了滚,他这会哪还有机会还手,鼻涕眼泪齐流,磕磕巴巴地喊着,“还不过来帮我,给他弄走,弄走。” 外村那个孩子早看呆了,连身形魁梧的二虎都被打趴在地上,更何况是他,他听着对方的哀嚎,攥了攥拳头,有些犹豫,没立刻冲上去。 五娘见状,如临大敌,心想对方两个人,三哥绝对会吃亏,她心里害怕了,无意识地往前跑了两步,哇地一声大喊了起来,“救命啊,外村的人欺负我三哥了!外村的人欺负我三哥了!” 那人一听,心中也害怕了,他毕竟是外村人,若是被本村的孩子抓到他跟着动了手,绝对会被打一顿,他摆摆手连连后退,嘴里磕磕巴巴一个劲说“没”,眼睛四处张望,想着若是周围没人,他就上去帮忙,若是有人…… 他还没想到若是有人的话该怎么办,就看见从西边跑来几个孩子,他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有心想跑,可一想到今天他若是跑了,回去也得让二虎打一顿,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几个孩子却已经团团给他围住了。 五娘此时哭得满脸鼻涕眼泪,见来了几个本村的人,根本来不及辨认是哪个,心中先是松了口气,却是哭得更凶,指着那个人含含糊糊地喊:“他欺负我三哥。” 新来的几个孩子一看,果然不是本村人,即便平时和白家孩子不熟,这会也没有说让外村人欺负去的,为首的孩子也是十来岁,身材颇强壮,小脸颊鼓鼓的,他跺了跺脚,一声吩咐,“打他。” 他的话真有用,其他几个孩子立刻冲了上去,那人哭了起来,转身想跑,却被扑倒在地,只能拼命挣扎。 为首的孩子看向白鑫和二虎,眼中闪过惊讶,他以为是二虎打白三郎,没想到反而是白三郎按着二虎一顿揍,原本仗着块头大而常常欺负人的二虎,这会只有痛苦哀嚎的份儿,他们这些都多多少少跟二虎有过过节的人,见此情形,心中别提多痛快了,连带着看白三郎也顺眼多了。 打了有一会,白鑫也累了,他呼哧呼哧喘着气,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在地上滚动的二虎,毫无起伏地说道:“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大姐坏话,见你一次打一次。” 其他孩子看白三郎冷峻的表情,再听他说的话,不由得心生佩服,同时觉得“见一次打一次”的十分豪迈,日后纷纷学成了口头禅。 二虎和他的同伴哭得凄惨,俩人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跑走了,当跑到有些距离,后面的人显然追不上的时候,二虎还不忘扭头放了句狠话,“白三郎,你等着!” 白鑫听了那句话,差点笑出来,嘴巴扯了扯,牵扯到脸上伤口,笑容变成呲牙咧嘴,他感到嘴里有一股淡淡铁锈味,二虎的第一下打到了他的腮帮子,尽里面有颗牙齿松了,他往地上吐口唾沫,果然带着血。 五娘见打完架了,抽噎几声,冲过去直接抱着白鑫的大腿,哭哭啼啼地说:“三哥,三哥你没事吧。” 白鑫被她一撞,浑身肉都疼了起来,还装作没事人一样,极力安抚道:“你看我给二虎按在地上,他都打不着我。” 五娘收了些眼泪,恩了一声,可一抬头,就见自己哥哥脸上青紫一片,甚是吓人,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哭到后来,都打嗝了,也不松手。 “白三郎,想不到你平时不言不语,打架还挺厉害的!”为首的男孩大咧咧走了过来。 白鑫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他是虞小宝,虞家殷实富足,听说以前是城里的商人,做买卖赔了,全家这才卖了房屋铺子还了钱,搬回了乡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虞小宝穿着就能看的出来,身上衣服脏兮兮的,但一个补丁都没有,柔软又贴身,虞小宝是虞家老幺,在家最得宠,他娘凶的跟母夜叉似的,别说是跟虞小宝打架了,别人但凡跟他吵几句嘴,他娘都要堵人家门口骂一阵子。这其中不包括二虎家,二虎姓冯,早些年,是这村子里最有钱一家,自打虞家搬来,便落了下风,这两家早互看不顺眼,暗自较劲,之前也打过、骂过,这几年倒是安稳了些。 白鑫见是他,心中有些窃喜,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虞小宝和二虎打了多年,村里人都知道,他再次仔细打量起对方来,只见虞小宝比起同龄人高出一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着灵性,一开口,声音中气十足,“他怎么惹到你了?” 五娘自打虞小宝开口后,反而不哭了,但好似有些怕他,躲在白鑫的身后不出来。 白鑫拍了拍身上的土,气呼呼地说:“他说我姐姐坏话。” 虞小宝义愤填膺跟着点了点头,“他嘴巴就是欠,我娘说,他娘就是个长舌妇,什么话都往外说。” 牵扯到别人娘了,白鑫没说话,虞小宝没注意,还在滔滔不绝,很快,就一副熟稔的表情拍了拍白鑫的后背,说走,一起去田里抓虫子,斗蟋蟀。 五娘扯了扯白鑫的袖子,小声说:“三哥,咱们还要上山了。” 她声音虽小,但虞小宝还是听见了,他看了看俩人背在身后的竹篓,转念一想白家的情况,有些同情俩人,但又有些羡慕他俩能上山,于是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下次在一起玩吧。” 白鑫点了点头,虞小宝带人呼啦啦走了,五娘松了口气,捋了捋肩上竹篓带子,抬头看着白鑫青青紫紫的脸,声音又有些哽咽,“三哥,要不我们回家吧,让娘给你上点药?” 白鑫心想先不论家里有没有药,白奶奶是期待他们采木耳回来的,结果什么都没采到,还带着一身伤,怕是又得一顿打骂,反正在家里也不可能歇着,白鑫宁愿在外面,无拘无束,还自在些。 “没事,不要紧,省的回去后挨骂。” 提到挨骂,五娘缩了缩脖子,一脸犹豫,白鑫牵起她软软的小手,“走吧。” 五娘毕竟还小,三两下就被说服了,俩人牵着手往山中走去。 ☆、5山上 村后的山头并不陡峭,满山树木茂盛,郁郁葱葱,村民们啥都不懂,根本不去想这些树叫什么名字,只是在冬天之前伐些树木扛回家当柴禾,或是一些解决不了温饱的偶尔上山猎些狍子、野鸡一类的,森林的前半段,已经被人们趟平了,野菜也早采光了,哪里还轮得到白鑫来采,他若想采点回去,只能和五娘继续往山上走。 五娘第一次进山,看什么都新鲜,抛开了在家时内敛样,这会欢笑着跑了起来,一会从地上捡片大树叶拿在手上,一会揪朵花戴在头上,一会望着看不见顶的大树,指着趴在树上的虫子问,“三哥,那是什么?” 树上趴着一只通体黝黑的虫子,甲壳亮的像擦了油,有两条长长触角背在身后,白鑫不确定地说:“春牛吧。” 五娘倒也不怕虫子,站在树下看着,又不知从哪捡来根小树枝,不停戳着,那虫子立刻发出咔嚓咔嚓像是嚼木头的声音。 白鑫习惯性地抬头看去,赫然发现树冠篷松,叶成针状,这山上竟多数是松树,一棵棵姿态雄伟、苍劲,他大喜过望,忍不住摩擦起粗糙的树干,略干燥的树皮刮蹭着掌心,那种轻轻的刺激连接着心脏,让他整个人激动起来,这松树是好东西,可以采松脂,看这些树干皆完好无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显然这里的人还不知采松脂一说。 只是他现在没有工具,显然采不了松脂,白鑫按捺住兴奋心情,已在心里盘算如何先搞到把刀。 “三哥,你看那是什么!”五娘脆生生叫道,丢下手里的树枝,向着某处跑了过去。 白鑫揪起一颗心,不敢让她在林子里乱跑,好在五娘跑没几步,就停了下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个什么东西,托在手里,白鑫走过去,见她捡了颗松果。 这松果已经完全绽开,圆滚滚,像是个花球,五娘眨巴着眼睛,又问了一遍,“三哥,这是什么?” 白鑫不用看也知里面不可能有松子,他不在意地说:“是松果。” 五娘懵懵懂懂,只知道了名字,却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十分喜欢这个圆滚滚的东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会又看见了一颗,立刻将手里的扔进篮子里,然后捡起新的。 捡了三四个,五娘想起了正事,见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他们连一样野菜都还没看见,不由得担心地问:“三哥,我们再往里走走吧,这里没看见有能吃的野菜呢。” 白鑫点点头,俩人加快脚步往山上走,他提防山上有蛇,于是和五娘一人一根长树枝,落脚之前先打一打草丛。 “三哥,是白花菜!”五娘一声尖叫,不等白鑫反应,先一步跑了过去。 这地上布满杂草枯枝,深褐色和暗绿色交错,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颜色与之接近呈散射状的几株白花菜。 五娘虽没进过山,但她吃过,而且有时还帮着娘洗菜,所以比起白鑫心不在焉,她倒是先一步认了出来,五娘小心翼翼将白花菜连根拔起,掸了掸土,搁在竹篓里,由于总算找到一样能吃的野菜,五娘松了口气,脸上红扑扑的,露出个笑容。 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俩人在树底下发现了些蘑菇,白色的蘑菇伞上有淡淡的土黄色,看起来十分朴素,白鑫想也没想就采下来扔进竹篓里。 五娘顿了顿,随口问:“三哥,这个能吃吗?” 小姑娘虽小,但也知道有的蘑菇能吃,有的蘑菇不能吃,她听说前一阵子,村里有户人家采了不知名的蘑菇回来吃,差点没要了命。 “管它能不能吃,采回家再说,奶奶能分辨。”白鑫却想着万一他们找不到多少野菜,回去必定挨骂,不如用些蘑菇充数,搁在篮子里看起来满满当当的也好看。 五娘想不到三哥这么说,满脸惊讶,干巴巴站着没动,白鑫将团子都放在她的竹篓里,自己竹篓里装了些不知名蘑菇,万一这些都是有剧毒,也省的沾上团子。 俩人继续往里走,竟然真在一棵处于阴暗潮湿位置的树上发现了些木耳,那木耳黑中带着灰色光泽,几乎跟树干融为一体了,这次仍是心心念念的五娘发现的,她站在树下手舞足蹈,“太好了,奶奶一定会高兴的。” 小小年纪只知一味讨好,白鑫无奈地叹口气,这木耳是白二郎喜欢的,奶奶能不高兴吗? 白鑫爬上树,采了木耳下来。这会日头正盛,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打在地上形成斑斑点点,一点风都吹不进来,俩人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口干舌燥,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白鑫从树上下来后抹了把汗,努了努下巴,说:“歇会吧,五姐,饿不饿?” 五娘点点头,俩人靠在树边坐下,白鑫打开竹罐子,俩人轮流喝了水,五娘意犹未尽,可也知不能都喝光了,砸吧砸吧嘴,吃起了团子。 白鑫想起刚刚采蘑菇,也不知有毒没毒,他两只手在衣服上使劲搓了又搓,这才拿起一个团子吃起来,这乌糯面做的食物热的时候如糍软黏,十分可口,但凉了以后,就变得跟石头似的梆硬,才嚼了一小块,腮帮子都疼了起来。 五娘吃起来更是费劲,半天也才下去一点,还不停地吞咽口水,白鑫见状,心有不舍,给她递过去竹罐子,说:“五姐,你喝点水吧。” 五娘望了眼还剩下的水量,小口抿了下,然后推还给白鑫,也说:“三哥,你也喝一口。” 白鑫也抿了一口,才觉得嘴里舒服些。这乌糯极其顶饱,吃了半个再喝些水,肚子里竟略微有些撑了,俩人站起来继续往山上走。 一路上,他俩找到了山蕨菜、苜蓿菜,这个季节了,野菜难免有些老了,一般人家也不屑采了,本来白家有几亩田,应足够全家人吃了,奈何要供二郎读书,这下子节衣缩食都不够。 白鑫上辈子读了几年书,却不是以考功名为目的,但他知道要高中有多难,而且这种事情说起来也很玄妙,有的人到老到死都考不上,有的人被称为神通,未及弱冠就能考中举人,白奶奶现在心心念念都是二郎考中后如何如何,已经到了魔障的地步,只是白鑫不想跟着白家耗下去了,大姐嫁妆还没有着落,底下还有个五姐,白奶奶如今眼中只有一个二郎,其他孩子,包括二姐三姐四姐,都沦为家里赚钱工具,二姐因模样不好暂且不说,听说奶奶可是有心把三姐四姐卖了给人当童养媳,若非三叔在县里赚钱在家中说话还有些分量,这事怕是去年就成了。 那么五姐呢?现在看她模样生的惹人喜爱,大房一家又没有地位,懦弱得被人欺负,奶奶若说把五姐卖了,绝对没人阻止的了,二房三房因为各种原因,怕是还巴不得了。 想到这里,白鑫心中一阵烦躁,刚刚吃下去的团子像是沉甸甸地堵在胸口,只有大口呼吸,才喘得过气来。 “三哥,你怎么了?”五娘见哥哥步子放慢,脸色不好,不由得担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白鑫回神,看着这个妹妹,心都软了,更下定决心早日脱离白家,把对他好的人都护个周全。 “没什么,继续走吧,翻过那,再找找,没有就往回返了。” 要继续上山,需翻过一块堵路的大石,一般人来到这里就回去了,除非一些实在揭不开锅的,继续往里走,这处大石并不陡峭,旁边还有棵歪脖树,和山体形成一个三角,方便借力。 其实俩人已经采了不少野菜了,足够回去交差,但白鑫就想翻过去看看,心底隐隐有种预感,催促他一探究竟。 俩人顺着坡往上爬,期间揪着树枝借力,不大会功夫,就站在了凸出的大石上。 “那是……”白鑫扶着一根树杈往下望,只见向阳的一片土坡上,长满了他熟悉的一种草,只因距离有些远,白鑫还不敢确定,若非在碧绿的叶中,土黄近乎乳白色的花穗对比明显,白鑫也不会一眼就发现。 他有些急匆匆地往下爬,竹篓里的野菜跟着一颠一颠,掉出了几株。 五娘见状,吓了一跳,眨眼功夫,自己三哥已爬下一大截,她弯腰先小心翼翼拾起掉落的野菜,然后忙开口唤道:“三哥!” 白鑫回神,扭头见五姐还站在那颗大石上,左右为难,在找落脚点,白鑫稳住身体后忙冲她喊,“你慢点,别着急,我去前面看看。”想了想,又改口道:“你就站在那等我把,我就往前面看看,马上回来。” 五娘往前走几步,向下望了望,见落差有点高,也生了怯意,立刻往后退了退,担心地喊:“三哥,你小心些。” 白鑫随口应了下,因不是没有人往里走,所以往下走有路,只是对于年仅十一二的白鑫来说有些吃力,不过他胜在灵活,三两下就跳下去了,站稳后,匆匆往那处向阳的地方跑。 这植物叶如韭菜,如剑脊,茎中空呈三棱形,端部复出数叶,开花成穗如黍,白鑫以手挖出了一株,只见其根部连一子,两头尖如枣核,他忍不住惊喜叹道:“真的是香附子!” ☆、6借口 这香附子是味药材,也是香料,炮制后研磨成粉末,清淡淳朴适合合香,只是看着其子个头小巧,应是东香附,而非质好的南香附,但无论是哪种,都能卖钱的,看着漫山遍野香附子,若采集后进行最简单的处理,卖个几百钱是没问题的。 但是处理这香附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又要挖掘,又要清洗,还要用火燎去须毛,还要进行晾晒,都是费功夫的,白奶奶可不会让他整天出去,想到这,白鑫心中简直失望极了,又像是有根猫爪子在挠,明明知道如何能赚钱,却无法行动。 五娘见白鑫蹲在地上许久没动,她看天色不早了,算上下山的功夫,回到家天也快黑了,她扶着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喊道:“三哥,你在干什么?发现能吃的东西了吗?” 白鑫被五娘的喊声叫回了神,他恋恋不舍看了眼开的茂盛的香附子,也只能想着先记下这里,赶明试着能不能找借口天天出来,最好带着一个帮手,白鑫心中想让白大姐跟来,但是白奶奶还指着白大姐在家里纳鞋底换钱了,肯定不会同意,五娘倒是也可以,她虽然年纪小,但十分懂事,奶奶对她管的也松些,若是出门,也只能以采野菜为借口,但这样的话,他们又不好空手而归,否则的话奶奶肯定不会让他们去了,宁愿让他们在家帮着干活,或许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五娘看着晾晒的香附子,自己去采野菜,腿脚麻利一些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隐隐约约,白鑫心中有了想法,有点激动,又怕奶奶从中阻挠,怪只怪家里实在太穷了,奶奶是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即便像五娘这种年纪小的,也会找些她能干的活。 白鑫越来越想尽快摆脱这个家的束缚了,只是又谈何容易,白奶奶可不会轻易放他们这一房苦力离开,尤其大哥,真真是家里务农一把手,少了他,地都耕不完,想到这,白鑫直头疼。 因心里装着各种想法,白鑫慢吞吞地回到堵路的大石旁,拽着树枝爬了上去,因他心不在焉,中间还差点踩空了,吓得五娘惊声尖叫,眼中蓄满了泪,好在虚惊一场,他死死抓住了树枝。 上来后,五娘眼泪汪汪地看着白鑫,“三哥,你吓死我了!” 白鑫也有些后怕,刚刚失重时的身不由己,越发觉得这身体瘦瘦小小的,干什么都不方便,白鑫冲五娘安抚笑了笑,俩人顺着石头和山岩形成的土坡滑了下去,接着就步履匆匆往回走。 天色渐暗,乌蒙蒙一片,风吹去了暑气同时吹得树叶扑簌扑簌,似有东西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五娘有些害怕,哭丧着小脸紧紧挨着白鑫,一只手攥着篮子,手背泛白,她不敢四处张望,偏偏又忍不住,“三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家?” 小女孩不记路,不知离村子还有多远,白鑫心中也有些发毛,这里毕竟是森林,纵使已经到了边缘,但说不准从哪里扑出只野兽,他四下看了看,远远看见一棵标志性的松树,树体高大挺拔,叶子却稀疏,便知他们快要出森林了,白鑫安慰地说:“快了,马上就下山了。” 五娘点点头,俩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当他们来到山脚下,能看见不远处连成一片的开垦田地,黛色屋影连成一片,村户人家升起的袅袅炊烟,整个视野朦朦胧胧,俩人松了口气,五娘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抬头冲白鑫露出一个笑容,“三哥,我们快些回家吧。” “恩。” 俩人回了家,白鑫还没进门,只远远瞧见那熟悉破旧的门扉,心中就一阵压抑,感觉脚下的步子都变沉了,五娘到底还小,对于家的归属感强烈,一心想着娘,到后来丢下白鑫自己跑了起来,嘴里喊着,“奶奶,娘,我们回来了。” 白鑫慢她一步进屋,只见院子里奶奶沉着脸,也不看五娘,狠狠瞪着白鑫,二房三房一家都在旁看热闹,白大哥憨厚的脸上有些担心,白大娘则是松了口气,悄悄跑进了厨房。 放慢了步子,不着痕迹环视一圈,没看见娘和大嫂,在结合从厨房传出的香味,白鑫就知道她俩正在厨房做饭。 他察觉到了奶奶情绪不对,白五娘毫无所觉,叽叽喳喳说着话,炫耀地道:“奶奶,我们找到木耳了,三哥采了好几朵。” 白奶奶闻言,脸色有所和缓,下意识往正房看了眼,院子中唯独少了白二郎身影,再看正房中亮起一点烛光,就知白二郎在读书。 “奶奶。”白鑫走过去。 白奶奶扬起手,直接给了白鑫一巴掌,打完后气呼呼地道:“冯家那二小子是不是你打的?” 白鑫脸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他虽有所提防,但人小身子弱,哪里躲得开,此刻比起疼,他更觉得一股屈辱,二房三房瞧热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五娘见状吓了一跳,眼中立刻蓄满泪水,可她却不敢辩驳,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白奶奶说的冯家二小子,正是今日跟白鑫打架的二虎,这冯家在村子里,是除了虞家外第二大富户,当家主母黄氏凶悍的很,为人又刻薄,二虎十足十像她,估计二虎一回家就跟他娘告状了,黄氏定不会善罢甘休,多半在白鑫回来之前,已经来白家闹过了。 白奶奶见白鑫捂着脸不说话,那阴冷的眼神简直勾人心火,她抬手欲再打一巴掌,这时忽然从厨房冲出一个瘦弱身影,一把抱住白鑫,一张口,声音带着哭腔,“娘,小孩子不懂事,三郎病又刚好,您就原谅他吧。” 冲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鑫母亲曹氏,她一扭头,看见了白鑫脸上的伤,经过一天的沉淀,腮帮子上青紫一片,看着甚是唬人,曹氏眼中泪水涟涟,溢满心疼,白鑫只看一眼,整颗心像是被扭在了一起,拉扯着五脏六腑,曹氏双手又紧了紧,复抬头看着白奶奶,“三郎也受伤了,要不待会我去冯家赔个不是。” 因曹氏的声音,白鑫渐渐回神,他缓慢地吐了口气,暗暗打量了奶奶一眼,见她身形结实,一双三角眼横眉冷目,脸上的肉跟着颤了颤,在村子里也有名的凶悍,否则也不会一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白鑫心中略定,已有了计较。 白鑫还来不及开口,二婶徐氏却先一步挑拨道:“那冯家什么样人家,黄氏又什么为人,大嫂不会不知道吧?中午来闹时差点给家里砸了,大嫂以为赔个不是就完了?”她说完,一把搂过二娘,立刻变脸,换上忧伤表情,嚎道:“原本我们二娘还要和冯家大郎谈亲事的,这下子还怎么能成啊,我可怜的二娘啊,你命怎么这么苦!好好的姻缘被搅合了。” 白鑫冷眼看着,心里哼了一声,二房想攀上冯家这门亲事,在白家也不是秘密了,可那也得看白二娘有没有那个资本,要外貌没外貌,要内在也没内在,就是村里一般人家都看不上她,遑论冯家了,二婶这次只不过借题发挥,也许觉得这样就有台阶可下了,白二娘也不会太丢脸。 又说了,白家现在穷的都什么样了,地都没剩下多少,可白奶奶不这么想,她只想着用不了多久二郎就能考中举人,心底隐隐觉得高人一等了,尤其二娘又是二郎的亲妹妹,就是配冯家大郎也绰绰有余,所以她听徐氏这么说,心中多少有些迁怒,认为真是因三郎搅合,这门亲事怕是要黄了。 白鑫一看白奶奶眼色,就知她带了怒意,刚撂下的手又要扬起,眉毛竖了起来,白鑫感觉身上的束缚又是一紧,曹氏护在了他身前,白鑫的手不自觉按上了横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条枯瘦手臂,直视着奶奶,抢先一步说:“奶奶,您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他打架吗?” 白奶奶啐了一口,没好气道:“甭管为什么,你也不能打他!” “因为他说姐姐坏话。”白鑫继续道,因他的话,大娘、二娘、三娘、四娘齐齐看了过来,他说的语焉不详,也不知那句姐姐指的具体是谁。 白奶奶脸色一黑,急吼吼问道:“他说谁呢?” 白鑫扫视了一眼院中的女孩,“那二虎忒可恶,他说的是咱们家所有的女孩,说咱们家穷,嫁妆也置不起,闺女长得又黑又丑,还想嫁进他们冯家,就是倒贴当小,也不要。” 白鑫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恶毒,但凡是个人,都忍不了。 白奶奶闻言,气得猛后退了一大步,手捂着胸口,拼命喘气。 二婶徐氏愣住了,她怀里的二娘眨眨眼,才反应过来那话里实际暗指的是她,刚刚是做戏,这会是真羞得无地自容,躲在自己娘怀里哭了起来。 虽说暗指二娘,但白家所有女孩都会受到牵连,三娘四娘模样好,心思也大,这会被扣这么大一个屎盆子,能乐意吗,纷纷围着自己娘亲气得跳脚,声音也带着哭音,“娘,娘,这样还让我们怎么出去见人啊!” 而大娘因心生自卑,那句“又黑又丑”直觉地以为是说自己,可她不敢像其他妹妹那样闹,只能默默垂泪,一点音儿都不发出来,离她最近的大郎见状,心中又酸又涩,又不会安慰,只得那一双大手,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 白鑫看了眼院里的反应,反问说:“奶奶,你说二虎这么说,我能不揍他吗?” “揍的好!”白奶奶还没说话,徐氏先跳起来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那个王八羔子,就该狠狠打,我们二郎日后是什么身份?配不上?那也是他家小子配不上我闺女!” 丁氏这次难得和徐氏意见一致,在一旁跟着附和,刚刚徐氏的反应这会她学了来,只见丁氏两条胳膊揽住一双女儿,哭哭啼啼道:“那个嘴里塞粪的王八羔子,生生毁了我闺女名声啊,瞧瞧我们四娘五娘,模样又好,性格又温顺,跟朵花似的,我可怜的闺女啊,命这么苦啊!” 白奶奶一听徐氏提起二郎,心中也有底气了,再加上两个女人从旁连哭带嚎的拔火,白奶奶的火气噌噌往上冒,双手攥成拳头,喝了一声,“打得好!那个王八羔子就该狠狠打一顿,三郎别怕,冯家要再来,看奶奶给他们赶出去!” 白鑫面上不说话,心中却又是一声冷哼。 ☆、7香附子 第二天,白鑫不小心起晚了些,这还是被外面的对骂声吵醒的,他坐起来想听了一听,一动身子,浑身都疼,尤其是腿,像是被人用石头碾了一遍。白鑫伸个懒腰,嘴里忍不住发出一连串恩的声音,他慢慢穿上衣服,门外的叫骂声越来越大,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简直粗鄙不堪,这乱哄哄的吵闹中,当属一个尖锐的女声最醒目,简直是舌站群雄,一个人同时跟其他两三个人吵着,也不见落下风,她的话简直能气死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冯家的黄氏。 黄氏插着腰站在白家门口大骂,周围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却没人敢管闲事,话赶话,黄氏骂着骂着还真说出白家女孩如何如何,惹的白奶奶拿着扫帚冲了出来,黄氏见状,一边骂一边跑走了。 白奶奶被黄氏气得喘着粗气,浑身抖个不停,现下简直恨不得黄氏去死,再想起白鑫打了二虎,非但不责怪,还恨不得白鑫下次再打几顿。 白鑫摸不清白奶奶心思,怕她迁怒,悄没生息打水洗漱,但白奶奶还是一眼看见了他,远远叫了句“三郎!” 白奶奶隔着院子看着他,然后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过去,两颊鼓起的横肉跟着一颤一颤,走到白鑫跟前,她哼一声,说:“下次看见二虎,还揍那小子!” 白鑫提着的心松了下来,轻轻应了一声。白奶奶骂骂咧咧几句,看见白大郎低头不语打着水,不知邪火走了哪里,竟迁怒起他来,骂他窝囊,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在外面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又嘱咐白鑫日后可别学大郎这样。 白鑫听了,心中不大舒服,但白奶奶形容还是十分贴切的,她是当着白大郎的面说的,白大郎闻言,也只是嘿嘿傻笑两声,接着捧起碗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因白鑫和五娘采来了木耳,白奶奶准许俩人日后继续上山采野菜,这对白鑫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五娘今天没昨天那么兴致高昂了,但她精力充沛,或许心里也觉得家中压抑,想往外跑,只小声和三郎抱怨几句腿疼,吃过饭,背起竹篓,俩人就出门了。 俩人熟悉了地形,就还照着昨天的路线上山,先是去挖些野菜,白鑫准备挖的差不多了,再去采香附子,他又怕挖的野菜少了,白奶奶不再让他们上山,几乎一刻都不停歇,五娘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喊道:“三哥,慢一点。” 白鑫也累,小小的如枯柴的腿酸得直打晃,几次想要坐下歇会,但白鑫一想到多采点香附子便能多赚些钱,就能早日脱离白家,什么累都顾不上了,咬牙继续往前走,他指着不远处堵路的大石说:“到了那你在上面上歇一会,我去附近转转,那里高,又空旷,什么都看的见,遇见什么情况了,你大声喊,我就在附近。” 五娘可怜兮兮点点头,爬上大石,扑通一声坐下了,小手抹了抹脸,抹出几绺黑道子,像只小花猫。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3节 白鑫四下检查一遍,又嘱咐五娘几句,接着顺着大石和山壁形成的缝隙,滑了下去,眼看着漫山遍野的香附子恣意盛开着,心中涨得满满的,有了些底气,他跪在地上,小腿肚子立刻一收一缩的酸疼,但多少有些缓解,他先采着附近的香附子,掸掉土,扔进背篓里。 他这一采,几乎忘了时间,看着背篓里未处理的香附子,只恨不得再多点。 直到白五娘软绵绵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三哥,你采这个做什么?能吃吗?” 白鑫太集中精神了,愣是没发现五娘靠近,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香附子一抖,掉在了地上。 五娘呵呵笑了几声,替白鑫捡起掉在地上的香附子,随手扔进篮子里,又问了一遍。 白鑫停了动作,扭头认真看着五娘,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严肃地说:“这个不能吃,五娘……” 五娘听说不能吃,小脸有些失望,刚要问不能吃采来做什么,忽然注意到哥哥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也有些紧张,“三哥?” 白鑫抓着五娘瘦弱的肩膀,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听起来几乎不像个孩子,“五娘,我采这个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记住了吗?” 五娘似乎被吓到了,她咬了咬嘴唇,肩膀不自觉向后缩去,“也不跟娘提吗?” 白鑫想了想,娘性格实在软弱,又没有主见,告诉了她,没准哪天就说出去了,于是白鑫重重点了下头,“别告诉娘,大哥、大嫂、大姐也别说,二房、三房就更提都不能提。” “为什么?”五娘下意识问道,漆黑的瞳孔一派天真,澄澈得像是最美丽的宝石。 白鑫叹了口气,感觉到手掌下触感软软的,带着温热,他不由得放软了口气,“五娘,答应三哥好不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在五娘心里,这些兄弟姐妹里,她最喜欢的就是白鑫了,所以当即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板起了脸,又伸出左手,小指头勾了勾,“我跟三哥拉钩钩,一定不跟别人说。” 白鑫心中一片柔软,身上的疲惫根本不算什么了,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伸出了手,两根又细又短的手指缠在了一起,五娘糯糯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俩人一起挖了会香附子,直到背篓都满了,五娘想起了什么,为难地说:“三哥,你这样背回去,奶奶不是就能看见了吗?” 傻气的五娘竟才注意到,白鑫笑了笑,领着五娘走到来时大石底下,“我先把它们处理一下。” 五娘懵懵懂懂哦了一声,只见白鑫掏出随身带的火石,三两下点起一堆火,接着便用火去烧香附子,将其周围的须毛都烧掉,只剩下如枣核的一个“子”,五娘不解其意,她曾经帮娘生火,被烧到过手,有点怕火,便后退了几步,看着自己三哥一个个的去烧刚刚采的东西。 这香附子看似采了不少,其实处理完后,就不多了,白鑫将它们装进随身带的小布兜里,这布兜不知道是用多少碎步拼制而成,但组合在一起竟意外的好看,一格一格像是鳞片,颜色相差的两片接在一起,相近的反而远远隔开,周围的针脚也细密,这手艺,也只有他们的娘能做出来。 处理完香附子,白鑫用土熄灭了火,他做事谨慎,唯恐引起火灾,反复确认几遍没有一丁点火星了,才放心,他原本有心再采点,只是现在天色不早了,他们野菜没采多少,白鑫只能领着五娘往回走,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回去的时候,实在找不到野菜了,白鑫捡了点树枝柴禾充数,一并塞进背篓里,只是这树枝敛在一起颇重,白鑫全自己背着,两肩上带子向下缀着,紧紧勒着皮肤。 俩人返程的时间要比昨天早,但下山后看天色却不比昨天早,已经蒙蒙有些暗了,白鑫拉着五娘,走了一会,五娘狐疑地说:“三哥,我们不回家吗?这是去哪?” 白鑫沉默了一下,他腰上装了一袋子香附子,鼓鼓囊囊,他不放心带回家,一准能让人发现,即便其他人不知道这东西能卖钱,也有可能被奶奶拿走,白鑫不想冒这个险,正好在白家房后,还有一间破旧的房屋,这也是属于白家的,但曾经遭遇大火,白家有没钱修葺,只能这么搁着了,两间房子虽离得近,但门的朝向却不同,听说是奶奶年轻时,和妯娌不和,分了家,那房子本是对方后盖的,不过后来人家发达了,看不上这处房子,又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给了白爷爷。 这处房子原本是二房一家住,说了二郎读书要清静,后来遭了大火,二房的人只能搬了回来,却堂而皇之占据了主屋。 大门早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框子,原本黄褐色的泥墙面,如今像是锅底一样,斑斑驳驳的漆黑。 白鑫走了进去,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冲进鼻子,呛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墙面因长时间没有维修而塌了大半,剩下的也摇摇欲坠,像是一个个奇怪的黑影,偶尔从角落里还传来不知名的声音,看起来有些渗人。 “三哥,来这里做什么?”五娘的声音带着颤音,她害怕地往白鑫身上靠了靠,“我们快回家吧。” 白鑫瞪大眼睛分辨一下周围情形,然后安抚道:“再等等,马上就好。” 白鑫轻手轻脚又往里走了几步,五娘更怕,犹豫不知该跟着还是站着门口等着,眼见白鑫身影就快隐入黑暗,她头皮一麻,赶紧跟上。 白鑫找了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将香附子倒在了地上,然后从背篓里抽出些树枝,盖在上面,他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也只能这样的。 “三哥?”五娘看不见白鑫做了什么,只知他在地上悉悉索索像弄着什么东西。 “恩,好了,走吧。”白鑫站起来,重新背上竹篓。 俩人回家的时辰比昨天还晚,但白奶奶一句关心都没有,反而开口就问采没采到木耳,五娘有些害怕地摇摇头,白奶奶闻言,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嘴里数落俩人一准偷懒去玩了,五娘心中委屈,加上浑身累的酸疼,顿时红了眼眶,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白奶奶瞪她一眼,接过背篓,见里面有些树枝柴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8卖钱 之后,白鑫整日带着五娘进山,名为挖野菜拾柴禾,实际上偷偷挖了不少香附子,都藏在白家那栋荒废的破房里,白奶奶见状,也不会多加阻拦,毕竟五娘还小,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和三郎一起上山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挖不来野菜,拾点柴禾也好。 白鑫见奶奶对他们放宽了要求,胆子也大了,不再四处寻觅野菜耽误功夫,索性一上山就直往里走,先挖香附子,等差不多了,回去的时候再找些野菜,捡点枯枝烂叶,也差不多能糊弄过去。 曹氏却不愿意让一双儿女整日往外跑,尤其又是上山,担心他们出事,每晚都要问一遍上山的情况,虽白鑫和五娘都表示没遇见过毒蛇野兽,可曹氏还是不放心,多次跟白奶奶提,不让他俩再上山了,她说起话来毫无底气,比蚊子声只大一点,“娘,您看三郎和五娘都小,万一让蛇咬上一口,不若就让他俩在家帮忙吧。” 说这话时,白鑫就在一旁,他听了后心里急得不行,就怕奶奶同意,白鑫倒不会由此事埋怨娘,也知她是关心。 白奶奶拿眼瞟了一眼这个大儿媳妇,看她卑躬屈膝的样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更何况现在地里不忙,家里更是没什么事让三郎和五娘帮忙,本来白奶奶见三郎最近挖不到野菜了,也有心叫他回来,但如今见曹氏先提出来了,心底就不想趁她的意,重重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上山能有什么危险?又不是让他们往里面去?你那意思我还会害我孙子孙女不成?” 曹氏慌慌张张,连连说不,她想为自己辩解,但嘴笨,每每刚说一个字,就被白奶奶后面的话压了过去。 白奶奶见她害怕的样子,心中十分痛快,叉着腰又教训了半天,“就你的孩子金贵,帮家里捡柴禾挖野菜都做不得……有能耐就别吃家里的粮食,他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曹氏闻言,这会是真怕了,以为白奶奶要赶她走,顿时哭了起来,还强忍着,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咯咯的抽噎声,她只想着他们一家子若离开了白家,便再无依无靠,只能饿死,却不想白家若少了白大郎这个苦力,每年连地都耕不完。 白鑫从旁听着,简直怒火中烧,他当然知道奶奶是在吓唬,可他心里忍不住喊:你要真放我们家离开,保证过的比现在好。 于是白鑫和五娘仍每天进山,如今处理过的香附子已经有满满一背篓了,白鑫总不放心搁在那破房子里,又怕叫老鼠嗑了,又怕叫人看见,而且香附子越来越多,满满一袋子,也不好藏了,想着就这几日去镇上卖了,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哪里有机会去镇上,白奶奶虽放宽要求,可也不会任他一天没有收获,若是有一天他空手而归,之后,白奶奶必定不让他再上山了。 只不过白鑫很快就想出了应对法子,接下来几天,他缩短了处理香附子的时间,反而积极寻找野菜,挖的时候带着土,得了不少,却并非全带回家,而是留出一部分藏在破房里,叶子上喷点水,每日留一点,三五天就攒了不少。 白鑫看差不多,再拖下去,存的野菜都快蔫了,于是这日回家的时候,跟五娘说:“五娘,明个你在家歇一天,我自己上山。” 五娘并不知白鑫安排,不过她这会对上山也没太大兴趣了,属于出不出去都行,于是爽快地点头应声。 白鑫不带五娘去,并不是故意瞒着她,而是他积攒的野菜,只够装一背篓的,若是俩人一起去,那就还要再多采些野菜。 回家后,白鑫冲白奶奶说出一早想好的说辞,“奶奶,我看五娘今天蔫蔫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明天我自己上山,让五娘歇一天……” 白奶奶下意识觉得不高兴,白鑫不等她开口,接着说:“省得五娘病了,还要花钱抓药,让她在家,跟着忙和忙和家务活。” 白鑫抓白奶奶软肋一抓一准,白奶奶一听花钱抓药,立刻心疼起来,还真怕五娘病了,而且白鑫又没说让五娘躺着,而是在家干活,她听着心中也舒坦点,于是转过头看着五娘,倒没有生气板脸,“五娘,哪不舒服?” 五娘见奶奶没生气,也就不怕了,她早得了白鑫的嘱咐,小声说:“浑身疼,脑袋疼。” 因是在说谎,她声音若蚊,不明所以的人以为她真不舒服,白奶奶一听,正觉得像出了汗用风拍了的症状,这病可大可小,捂出汗了便没事了,若是一直不出汗,真容易转成大病,于是点点头,“五娘明天留在家吧。” 曹氏以为女儿真病了,紧张得脸色都白了,吃饭时频频给女儿夹菜,又给她灌了两碗热粥,吃完饭,就将五娘抱回了屋,紧紧围着被子,让她发汗。可怜的五娘根本没病,被子盖上没一会,就出了一脑袋的汗,频繁踢着被子,曹氏见她出汗,心中松了口气,可仍让她捂着,希望再多出些汗,能好利索些。 转天一早,白鑫就出门了,绕了一圈来到白家那处破房,他从没白天去过,这会还真有些提心吊胆,就怕被人看见,直到将那袋子香附子装进背篓里,走出老远,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鑫不敢耽误,怕节外生枝,步履走的匆匆,不一会,脸上的汗就跟小溪似的,当他出了村子,走出一段路,他的心才真正落进肚里。 这附近都是穷村子,闲的时候很少有去县城,白鑫走半天,还没碰上人,只听见草丛里不时传来相互呼应的聒噪蝉鸣,为这夏季凭添一丝暑气。 纵使白鑫走的再快,他步子小,到了县城也用了一个多时辰,这会他更是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身上的皮肤热气腾腾,散发出一股咸肉味。 这县城也是个小地方,道路歪歪扭扭,两边店铺也显得有些老旧,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便是有挑着担儿的,看起来也是蔫蔫的,走半天才吆喝一声。 白鑫四下看了看,然后不敢耽误,问了路,很快便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药铺,他走到了门口,停下来抹了下汗,顺便抬头看了看,只见大门上挂着个小小招牌,黑色的漆面掉了几块,露出里面斑斑白色。 他下意识颠了颠竹篓,里面的香附子跟着轻轻摇晃,白鑫心中略定,走了进去。 药铺不大,四面全是一格格的药柜,一张灰白色的帘子阻隔了内堂,柜台后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身上衣着普通,但因身在药铺,不由自主就觉得亲切。 那男人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个半大孩子,先是注意到他表情很平静,一点没有其他病人抓药看病的痛苦或是焦急,就知他不是来看病,下意识又瞄了眼他背后的竹篓,心中有了猜测,男人并没有因为白鑫年龄小或穿着破旧而带了脸色,反而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笑眯眯地问:“小哥,有何贵干?” 白鑫没有怯场,他见男人和蔼,心中松了口气,放下背后的竹篓,扒开搁在上面的干草,说:“我这里有点香附子,想换些钱。” 那人没立刻说话,而是顺势俯了俯身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进袋子里,随意拨弄了几下,然后自底下挑出几个拿在手里。 他原本以为这种村户只懂得将子揪下来,没想到竟是已经燎去了毛须,而且处理的十分干净,没有残留,看起来竟像是老手所为,男人放下了手里的香附子,又随手拿了几把查看,见都是如此。 男人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眼前的孩子处理的,只当孩子家里有懂得炮制草药的人,又想既然对方懂得一些,肯定让孩子来之前就已经预估了这香附子的价钱,所以也没什么糊弄的心态,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是东香附,所以价低一些,要收的话便每两一文钱。” 白鑫心知现在不能跟他的朝代比,再结合当下物价,这一文钱略低,但以这小县城来说,也差不多,对方果然是实在人,没有因为他是孩子而糊弄他,白鑫点点头,“行!” 那人见白鑫这么爽快,更是认定他来时已经被家人交代好了价钱,于是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帮着白鑫从背篓里将香附子都拿出来,然后用小称一点点称量,最后这袋子香附子十斤出点头,那人给了他一百六十文钱。 白鑫攥着一百多个铜板,心中颇复杂,累了这么多天,才只赚了这么点钱,这些铜板看似沉甸甸,但却什么都不够,但同时,又为自己手底下有点钱而安心,照此下去,只要不横生枝节,慢慢也能积少成多,白鑫往好的方向想,仔细将钱收好,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9赔不是 白鑫从药铺出来,见时间还早,在镇上随便逛了逛,也不为买东西,只是习惯性地往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瞧瞧,如今他年龄又小,又一副寒酸样,也不敢进铺子,也只是在走街串巷的小贩上,看一看都是什么样的货色。 那些小贩各个倒是热情,并不因白鑫年龄小而不搭理他,又说白鑫好歹十二三了,这个年龄有喜欢的小娘子也不足为奇,于是扯开嗓门招呼,“小哥,看一看……”小贩斜眼一瞄,就知白鑫看的哪样,紧跟着立刻介绍道:“这是竹叶头油,乌发生发,去垢腻,除风屑,里面还加了麝香,擦完后,香气袭人……” 白鑫一听麝香两字,忍不住开口问价。 那人见白鑫似笑了起来,以为他满意,有心要买,于是比划了个数,“五十文。” 白鑫心中好笑,若真加了麝香,不可能只卖五十文,原本他还想闻一闻,辨一辨,只是如今他穿的寒酸,又肯定不会买,免得惹人厌烦,于是摇了摇头,装作一副太贵的样子。 “诶,价钱好说,这个送给心上人,保准她喜欢。” 白鑫实在怕这种小贩纠缠没完,垂首摇了摇头,好似不好意思,麻利地跑开了。 看了一些胭脂水粉,实在没什么出彩的,连包装都十分简陋,白鑫就匆匆往回返。 直到回到了村子,期间没碰上熟人,他这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回肚里,时间也不过才过了多半天,接下来就不怎么赶了。 白鑫不紧不慢往山上走,浑身更是放松,因破房子里有他提前存的野菜,于是今天直往山里走,专心挖起了香附子,且这会心境又不同了,一百多个铜板贴身放在最里面,那块地方似有枚炭火灼着身体,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而且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也不用像平时似的,总是想着野菜挖的够不够,奶奶会不会不再让他进山,弄得像是有只恶狗追在屁股后面。 连挖再处理,又弄了小小一袋子,接着白鑫背着背篓,熟门熟路地往山下走,他掐时间掐的好,回去的时间比平时略晚,正好有些蒙蒙黑,他先是绕到那破房子,将盛香附子的袋子埋好,然后抓起提前准备的野菜,掸了掸土,胡乱地扔进了背篓里。 趁没人注意,白鑫绕了一圈回了家,像往常一样,娘和大嫂在厨房做饭,院子里支起了桌子,大哥不知刚干完什么活,正坐在凳子一边擦汗一边咕咚咕咚灌水,大娘在屋里帮着照看狗子,五娘没在院子里,应也在屋里跟着一同哄小侄子玩。 二婶三婶陪着奶奶说话,二娘坐在她娘旁边,低着头,手里不知摆弄着什么,三娘四娘凑在一起,小声说着悄悄话,间或传来几声轻笑,难得的是二郎没有在屋中读书,而是也坐在院子里,跟前用茶杯盛着水,他爹手里拿着把破扇子,摇啊摇的,给两人扇着风。 白鑫看着院中人悠悠哉哉,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毫无起伏唤了一声,拖着不情愿的步子走进来。 坐在院子里的人一下子都看了过来,二娘表情最为直白,露出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甚至还挑衅地努了努下巴,一副“你要倒霉”的表情。 白鑫心生警戒,同时难免有些心虚,慢吞吞往里走。 快走到厨房时,奶奶冷冷哼了一声,质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白鑫心中咯噔一声,但他实际年龄到底二十多了,面上丝毫不显,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缓缓说:“上山挖野菜了啊!” 他的话刚说完,二娘便阴阳怪气地开口,“三哥,你可别骗人,明明偷懒去玩了,我哥哥可看见你了。” 二娘口中的“我哥哥”正是指的二郎,白鑫下意识看了过去,他此时心跳如鼓,以为让二郎看见他出村,或是如何,可他的声音,仍十分冷静,装作为自己辩白,扬声叫了句,“我没偷懒啊!” 二郎看了过来,忽然以一副高贵姿态冷冷开口,“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 其他人自然听不懂,但都被他的气势折服,总觉得这文绉绉的话说出来,就是与众不同,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二叔二婶更是得意地挺胸,一致用“你有罪”的表情望着白鑫。 白鑫心中冷笑,他不知二郎看见了什么,却已给他定义为“小人”了。 “三郎,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你若犯了错,承认便罢,何苦欺瞒?” “不知二郎看见我什么了?”白鑫眼皮轻轻一扫,仍波澜不惊。 “我在县城看见你了。”二郎顿了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三郎,奶奶交代你上山挖野菜,你为什么要偷懒呢?” 白鑫听他说在县城看见自己,心中反而不怕了,当时二郎没有叫他,白鑫也没看见二郎,证明两人离得并不是很近,只不过二郎质问的口气,让白鑫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他暗自磨了磨牙,声音如常,“二郎,你是不是看错人了?我今天一天都在山上啊!” 二郎可能太相信自己,见白鑫这会还拒不承认,不由得有些火了,他指着白鑫,“你!我明明看见你了!” “没,不是我啊!”白鑫心理年龄二十多,又怎会慌张,只表露出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说:“奶奶,我今天真在山上挖野菜。” 白奶奶自认为了解“三金”,若是他说了谎被人揭穿,不可能这么镇定,大房的人性子都懦弱,甚至无需别人揭穿,说谎的同时就会因心虚而磕磕巴巴,如今她见三郎目光坦诚,其实心中已认为白鑫没有说谎,但是她却不能让二郎下不来台,于是板起脸,问:“那你今天出去一天,可挖到野菜了?” 白鑫故意没立刻说话,二郎见状,更是笃定今天他看见的人是白鑫,面露得意,他虽整天往返县城,却不了解上山采野菜的究竟要花多少时间,只是听人说过那山路崎岖,认定白鑫要是去县城,一准没时间挖野菜。 “奶奶你看,他若真上山采野菜,怎会拿出来来?” 二郎的话音刚落,白鑫就把背篓拿到了跟前,指着里面说:“当然挖到不少了,之前常去的地方找不到野菜了,我今个往里走了走,所以回来晚了。” 所有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背篓里,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野菜。 “不可能!”二郎猛地变了脸色,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打了脸,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担心白鑫虚张声势,整个手伸进背篓里,从底部抓了一把,几株被他捏烂的白花菜出现在手里。 三房乐于看人吃瘪,无论对象是谁,于是抱臂在旁不说话。二叔二婶一时间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 “二郎,我明明一整天都在山上,你还说我偷懒。”白鑫委委屈屈地开口,“你冤枉我,你要跟我赔不是。” 二郎生气地板起脸,他心中也承认可能是他看错人了,但若让他跟白鑫赔不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在他眼里,白鑫什么都不是,大字不识一个,比读书人低一等,一辈子在乡下种地,但他可不一样,他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当官的人,怎么能和一个没见识的人赔不是? 二娘也不高兴了,只能说这兄妹俩连想的事情都差不多,她叉着腰指着白鑫,尖锐喊道:“你是什么东西,让我哥哥给你赔不是?” “住口!”二叔喝了一声,然后倒没说别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僵硬。 二郎趁机哼了一声,将白花菜随手一扔,看也没看白鑫一眼,趾高气扬回了屋。 其他人都不说什么,也不可能有人为白鑫抱不平,曹氏一直在厨房听着动静,她见白鑫没挨打就阿弥陀佛了。 等二郎进屋后,白奶奶不轻不重拍了下白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跟你二哥计较什么?他不就是认错人了吗?什么赔不是的,哪来这么多事?你受的起吗?” 白鑫只觉五脏六腑如燃烧着烈火,愤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这些人再多看一眼都嫌烦。 白奶奶毫无所觉,努了努下巴,“把地上的菜捡捡,拿厨房去,傻站着干什么?让你娘把菜弄一弄,腌起来冬天吃。” 地上躺着几片发蔫的白花菜,是二郎刚刚扔在地上的,白鑫宁愿挨打挨骂,也不可能捡起来,他装作赌气地抱着背篓,匆匆走进厨房,看也没看地上的菜,经过大哥的时候,他顿了顿,伸直手臂将背篓递过去,“大哥,我累了,你帮我拿着。” 大郎只以为白鑫是在生气,蒲扇般地大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然后接过背篓,跟着进了厨房。 白奶奶气得骂了几句,若让她捡,她也拉不下脸来,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指着二娘说:“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捡起来送进厨房?” 二娘一愣,然后瞬间脸色通红,梗着脖子也不动缓,白奶奶重男轻女实在厉害,尤其二娘的性子又不算好,于是首当其冲让她当炮灰。 白奶奶见她不听话,刚刚白鑫的反抗一并迁怒在她身上,又说了,白鑫至少还有个理由,白奶奶于是骂了起来,白二叔看不过去,捅了捅二娘一下,二娘眼中含着泪,不甘地走过去,拾起了地上的菜,眼泪啪嗒滴在了上面,她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厨房,将菜冲着白鑫扔了过去,用愤怒地眼神看着他,心中又有丝报复的快感,等着白鑫再捡起来。 在今天之前,白鑫最讨厌的白家人就是二娘,今天之后,又要加个二郎,这俩人不愧是亲兄妹,再加上白鑫现在心中火气也不小,眼睛眯了眯,故意大声喊道:“二姐,你把菜扔了,咱们还怎么吃?” 白奶奶在外听了,又不高兴地骂了起来,说着,匆匆走进厨房,果然见菜在地上,她下意识抬手打了二娘后背几下,“败家玩意,不乐意吃你就别吃!” 二娘吃痛地叫了几声,二婶听见动静,急匆匆也堵在了厨房门口,三房不会放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尤其平时早对二房有所不满,三娘四娘也从外往里看。 二娘最受不了在三娘四娘面前丢面子,如今她脸上火辣辣的,又被奶奶骂,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呜咽一声,捂着脸跑走了,晚上吃饭时,赌气地没有出来。 ☆、10下雨 这一日,从中午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像压下来一张大网,里面乌云翻滚着,企图找到一个出破口,空气又闷又热,即便什么都不干,都能出一身汗。 曹氏在家中心急如焚,频频向外张望,嘴里不停念叨着,“要不,大郎,你上山找找他们?” 白奶奶闻言又不乐意了,似乎曹氏说什么,她都能挑出错来,“三郎又不傻,看这天,还不知道回来?大郎去了,两人走岔了怎么办?” “可是……”曹氏皱着一张受气脸,小声争辩,“三郎五娘要是赶上了雨,山路不好走,我怕他们……” 白奶奶不愿意听她蚊子似的哼哼,摆手打断她的话,“你愿意让大郎去就去,不过别上山,免得走岔了。” 大郎应了一声,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手里又拿着一件,疾步走出去了。 白奶奶哼了一声,脸上丝毫担心都没有,慢悠悠回屋了,徒留曹氏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大娘在大嫂屋里,一起看着狗子,外面阴沉沉,屋中不点灯就黑的跟晚上似的,大娘心中也为弟弟妹妹担心,但同时,这种天空都被压低的感觉让她有丝安心,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裹住。 白鑫确实不傻,纵使再不舍得,也不会冒险等雨,这要真赶上雨,可不是闹着玩的,淋不淋病不说,道路湿滑泥泞,稍有不慎摔下去,半条命都没了,早在天空刚暗下来时,他就领着五娘急匆匆往回走。 很快下了山,俩人叫汗洗了个澡,在路过池塘时,听里面蛙叫声连成一片,这时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蓑衣的人,始终低着头,都快撞上了,才猛地抬起头,定睛看了看,然后惊喜叫道:“三哥,五姐。” 五娘见是他,惊喜扑过去:“大哥!” 大哥摘下斗笠戴在五娘头上,笑道:“赶紧回家吧。”一边说,一边又帮五娘披上蓑衣,然后把自己穿的解下来,递给了白鑫,并自顾拿过两人的背篓,一个背在背上,一个拿在手里。 “大哥,你穿吧。”白鑫想躲,大哥却用一只大手固定住白鑫,匆匆给他披上。 轰隆隆一声响雷,一滴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片刻之间,地面像是漏勺样被雨水砸得密密麻麻小圆点,转瞬连成一片,耳边是哗哗雨声,伴随着池塘的咚咚响,一股泥土气息钻进鼻子里。 “快跑。”大哥大叫道,他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三人跑了起来,五娘兴奋地欢笑着,连白鑫都浑身痛快,连日来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 他们跑回了家,曹氏远远瞧见雨幕中的三人,脸上露出了笑脸,站在门口喊道:“快进来,快进来。” 其实她喊得什么,三人都没听见,但也猜得出来,白鑫几人鱼贯进了大门,冲进了屋,地上湿漉漉的,全是脚印,曹氏也免不了被所以溅了些水在身上,白鑫和五娘靠着门边脱了蓑衣,抬头再看大郎,跟落汤鸡似的,脚下都形成了一滩小水洼。 三人平安回来,曹氏就放心了,她笑着叫了声大娘,让她去厨房给几人烧热水。 大娘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也挂着浅浅笑容,眸子里充满神采,雨幕将其他人阻隔,像是家里只有他们一房的人。 很快,热水烧来,三人各自回屋擦洗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浑身清爽舒服。 大娘将水泼在了外面,有种发泄地快/感,泼洒的水还不及天上下的雨水,转眼就汇集在一起,往院子里最低势的地方流去。 这雨下了将近半天,晚上的时候才停,顺着房顶上的茅草一滴一滴往下落,地上的小水洼顿时泛起涟漪,白奶奶抬头看了看,一脸心疼:“进冬之前又要修一修了。” 雨后空气清爽,几不可见的微风中,夹杂着一丁点凉意,白家人都出了屋,坐在院子中乘凉,连白二郎都走了出来,表情带着淡淡愉悦,遥望天空,嘴里即兴念了首诗,惹得其他人赞声一片,白二郎心中得意,不自觉就带上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三娘、四娘心思深,想从二郎这偷学几句,也显得自己有才华,日后说不准还能用上,于是娇滴滴地说:“二哥,再来一首吧。”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4节 二郎原本是想卖弄,但如今听三娘四娘开口让他作诗,他反而不想了,要不然显得随便什么人叫他作诗他就作,降低身份,二郎心中哼了哼,没明了拒绝,却背过身子不说话了。 三娘四娘见他转身,还以为他在酝酿,谁知等了会,二郎反而和别人说上话了,倒好似刚刚没听见,俩人此时无比尴尬,干巴巴站了会,然后讪讪走到五娘旁边,装作无事地跟五娘说话,其实脸上还火辣辣的,心中更是恨二郎恨得要死,常年以来奶奶的偏心,和对他们三房的不公,让两个小女孩在疯狂诅咒着二郎。 白鑫从旁观察着二房三房的波涛暗涌,哼道,狗咬狗一嘴毛。 转日,骄阳如火,雨水带来的凉爽如昙花一现,树上的蝉叫的更加卖力,此起彼伏呼应着,呼吸间混合着一种泥土和烈日的气味。 刚刚下完雨,山上湿滑泥泞,曹氏跟自己的儿女说:“山上路不好走,你俩老实在家歇几天,五娘,你跟姐姐学学针线,都多大的了,还整天就知道往外跑。” 白奶奶从旁走过,正好听见她口中“歇”那个字,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歇什么歇?家里干不完的活,哪有功夫让他俩歇?” 其实白奶奶冤枉曹氏了,曹氏本意是让两孩子呆在家里,别往外跑了,也没特意地去挑用词,话顺口说出来了。白奶奶呢,也不是不知道大儿媳的本意,但她瞧着曹氏受气包模样,不刺上两句不舒坦。 曹氏口笨拙腮,磕磕巴巴辩解几句,白奶奶丢下几句难听的话,扭脸走了。 曹氏委屈地摸着小女儿的头,小声地说:“等你忙完了,跟你姐姐学学针线,以后……” 她的话没说完,但白鑫知道她是怕五娘什么女红都不会,将来不好嫁人。 五娘懵懵懂懂,之前学过几天,她还存着小孩子的天真性子,不爱捏着细针绣花,也坐不住,只是刚刚瞧见奶奶数落娘,她乖巧地没有反驳,心中暗自想着借着干活的名义躲过去,她还了解不到母亲的苦心,宁愿干活也不愿意绣花。 等吃完饭,院子收拾利索了,白鑫见奶奶心情不错,趁机说:“奶奶,我出去转转。” 白奶奶重男轻女实在厉害,即便是最不待见的大房,对白鑫也是比较宽容些,她嘴里念叨几句“整天就知道玩”,然后挥挥手算是默认了。 五娘见状心生羡慕,也想张口说一起出去转转,早摸透婆婆性子的曹氏,先一步紧紧抓住五娘,小声喝斥一句,“老实在家呆着。” 五娘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撅着小嘴看着白鑫。 白鑫现在也实在没办法,只能转过头不去看妹妹如小猫咪般的表情,他见奶奶同意,唯恐她变卦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 白鑫跑了几步,腿上就全是泥,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泥点子多了,也习惯了,反倒有些凉丝丝的舒服。 他溜溜达达来到田边,本意是随便转转,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走着走着,忽然被只到腿肚子高的野草割了一下,小腿上传来细微疼痛,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白鑫腿上都是泥水,顺势流进了伤口上,刺激得又痒又疼。 紧接着,白鑫感觉腿上似爬上了什么虫子,他虽不怕,但还是被那突如其来的触感弄得浑身发毛,他下意识用手挥了挥,小拇指扫了一下,那虫子落在了他脚面上,白鑫低头一看,见是只拇指大小的虫子,外壳黑亮黑亮,白鑫的眼睛顿时也如这虫子似的亮了起来,他一把抓起毫无反抗的虫子,惊喜道:“油壳螂!” 油壳螂被人捏在手里,翅膀扇了扇,几条腿也跟着不停动弹,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白鑫心情大好,捏着油壳螂弹进了随身的布袋里,然后在附近找了找,抓了十来只。 他沿着路一直往前走,竟往杂草堆里走,转眼抓了好几十只,他光顾着低头抓油壳螂了,等他注意到时,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人碰上,还没看清来者,对方先咋咋呼呼叫了起来,“哎哎哎!” 白鑫抬头,只见对面站的是虞小宝,他腰上系着个铁罐子,另一只手里也捏着一只油壳螂,显然,虞小宝也看清了白鑫在干什么了,他撇了撇嘴,说:“你也来抓‘瞎瞎碰’?” 白鑫知道不同地方叫法不一样,他点了点头,可是心中有些奇怪,虞家富足,不应该也抓油壳螂打牙祭啊,于是他问:“你抓这个干什么?” 虞小宝丝毫没多想,嫌恶地将手里的油壳螂扔进铁罐子里,然后说:“我爹就好这口,回去炸着吃。”他看着白鑫腰上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有东西动来动去,于是用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口气说:“你家也有人爱吃这个?” 白鑫恩了一声。 虞小宝怪叫道:“这虫子能好吃吗?又黑又亮,看着就恶心。” “你没吃过?”白鑫挑了挑眉。 虞小宝连连摆手,“我爹一直让我尝尝,可我看见就嫌恶心,家里有鱼有肉,我为什么要吃虫子?” 白鑫一脸可惜地看着他,“这个的味道不同于鱼和肉,又香又脆,你吃过就会喜欢上。” 虞小宝不信,还是嫌恶地摇头。 白鑫也不劝他,耸了耸肩。 俩人也并不是太熟,如今见面能说上话,一是因为上次打了二虎,二是因为又都是在抓油壳螂,说了几句,就分开了。 白鑫看了眼虞小宝来时的方向,于是掉转头去了其他地方。 ☆、11油壳螂 雨后油壳螂多了起来,尤其草丛里,几乎都扑人脚,一上午的功夫,白鑫就抓了满满一袋子,他虽没干体力活,但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得闲,再加上早上喝的清汤寡水的稀粥,早就饿了。 他看抓的也差不多了,至少够吃一顿了,于是拿着袋子往家走,一进家门,就见奶奶在数落大娘,愉悦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反而胸口堵得慌,大娘半垂着头一言不发,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几乎都麻木了。 白鑫见状,忙上前打岔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因大娘的事忍不住迁怒白鑫,转过脸没好气道:“整天就知道出去玩,一家子吃闲饭……” 白鑫忍得差点咬碎牙齿,大哥耕地务农,娘和大姐操持家务,就连嫂子都一边照看狗子一边纳鞋底拿到镇上去卖,白鑫怕自己再听下去忍不住反驳起来,忙举起腰间的袋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僵硬地往上扬,“奶奶,你看我抓了什么?” “什么?”奶奶说这话时并没上心,耷拉着眼皮扫了眼白布袋子。 白鑫装作献宝似的表情,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我抓了好多油壳螂。” 奶奶抻着脖子往里一看,果然密密麻麻全是油壳螂,又黑又亮挤在一起,要搁一般人早嫌恶心地撇过头了,可奶奶脸上却露出的惊喜的笑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她如变脸似的,声音立马不同了,“嘿,这个可是好东西,我怎没想到呢?乖三郎,你可真懂事!” 袋子让奶奶一把拿了过去,白鑫见状,趁机跟大娘打了个眼色,大娘比较木讷,还傻站在一旁,没明白白鑫让她先离开的意思。 “中午就炒了……”白奶奶抓着袋子往厨房走,压根忘了大娘,可她走到一半又放慢了速度,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还是等晚上二郎回来再吃吧。” 白鑫撇撇嘴,但也早猜到奶奶会这么说,反而一点都不惊讶。 中午照往常吃的乌糯馍馍,喝的稀粥,配着两样凉拌咸菜,连滴香油都舍不得放,白奶奶心心念念晚上吃油壳螂,餐桌上一直在说,对白鑫也和颜悦色起来,夸了他几句,还亲手给他夹了一筷子咸菜,脸上的褶子堆了起来,“三郎,下午再去抓点,奶奶晚上亲手做给你吃。” 其实是亲手做给二郎吃吧,白鑫泄愤地咬着馍馍,同时,他也被那记忆中油壳螂的滋味勾起了馋虫,一想起那美味,嘴巴里分泌出大量口水,略微发硬的馍馍更像是在嚼蜡。 “恩。”白鑫心不在焉应声。 白奶奶笑得更开心,又夸道:“三郎真懂事。” 村里不少人家都好这口,白鑫下午再抓,就没上午抓到的多了,只弄了不到半袋子。 白奶奶见他回来,先是去看他袋子,见布袋瘪囊囊的,不免有些失望,嘀咕道:“怎么抓了这么点,三郎,莫不是偷玩去了吧?雨后这东西可多着了。” 白鑫眼中有丝不悦一闪而过,他毫无起伏地说:“不少人都抓油壳螂打牙祭,村里我都翻遍了。” 白奶奶虽这么说,倒没怎么生气,拿着布袋子就往厨房走。 曹氏知道自己婆婆要亲自料理这虫子,于是守在一旁看着,白奶奶先是扯去油壳螂的翅膀,然后过水清洗几遍,这时的油壳螂已经半死不拉活了,接着白奶奶将油壳螂悉数倒进锅里,不停翻炒,炒干水分再加盐,继续翻炒,油壳螂的壳和贴过摩擦发出咔咔的清脆声。 白鑫也站在厨房门边看着,听着那声音都能想象出那口感,咕咚又吞了口口水。 不一会,盐炒油壳螂就出锅了,黑漆漆的一盘,黑白分明,一股焦香味也飘了出来,白奶奶刚炒好,二郎就从外面回来了,他脸上的汗跟小溪似的,面有疲色,白奶奶一见他,整个眼睛都亮了,一边招手一边喊:“二郎,回来了,今天有好东西吃!” 二郎听奶奶这么说,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期待,下意识往厨房看了看,又抽鼻子闻了闻。 白奶奶喊完,二郎也走近了,她瞧见了宝贝孙子神色疲惫,白奶奶一脸心疼,转而迁怒曹氏,“看见二郎回来,还不倒些热水给他洗洗脸?就知道傻站着,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二郎往这边扫了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然后昂着下巴走回了屋。 曹氏闻言,连忙喏喏应声,舀水倒水,跟在二郎身后将盆子送进了主屋。 白鑫狠狠闭上眼睛,牙关紧紧咬着,他觉得自己一张口,肯定会大骂起来,鼻子里嘶嘶往外喷了几口气,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再次在心中警告自己,一天不摆脱白家,一天就不能脱离这种情况,右手拳头紧紧攥着,只恨不得赚更多的钱,这种迫切心理让他全身骨头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等二郎洗濯完,晚饭也都摆好了,白奶奶将油壳螂摆在了二郎跟前,用献宝的口气说:“二郎,奶奶给你炒了瞎瞎碰,可香了,多吃点。” 二郎原本还期待好吃的至少是鱼或者肉,谁知竟是光看着就恶心的虫子,他根本不领情,反而因期待落空,而心生恼怒,一脸嫌恶地往后仰,右手频频挥动,没好气地说:“快拿走,快拿走,谁吃虫子啊!” 其实往年,白家也用油壳螂打过牙祭,但二郎平时伙食就是全家最好的,隔三差五还有鸡蛋,有时书院的同窗也会请他吃碗面什么的,他当然瞧不上这虫子,和虞小宝的想法一样,恶心还来不及了。 白奶奶脸上有些受伤,还不甘心地劝着,“你尝尝,可香了。” 二郎声音冷了些,“拿走,我不吃。” 二叔见状,瞪了瞪他,喝斥,“怎么跟奶奶说话?” 二郎丝毫不惧,反而啪的一声搁了筷子,站起身就要走,看意思像是不打算吃晚饭了。 二婶是最心疼这个儿子,连忙拉着二郎,嘴里冲着自己男人抱怨,“孩子累一天了,你还冲他嚷嚷!” 白奶奶见状,也忙说:“好好我拿走,二郎你快坐下吃饭,莫饿着。” 二郎慢悠悠坐下,身体还是往后仰着,没有动筷子的意思,白奶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忙将油壳螂拿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白鑫跟前。 乡下人吃饭没有讲究,也不分男女席,白奶奶左边自然坐着二郎,然后是二房一家,另一边则是三房,大房一家坐在白奶奶对面。 白鑫看了看二郎又看了眼奶奶,心中暗爽,心想真是一物降一物,同时又高兴油壳螂到了他们家面前。 白奶奶还在哄着二郎,“这样好了吧,你赶紧吃饭吧。” 二郎动筷了,极其斯文地夹了筷子咸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白奶奶看他真的吃的起来,也跟着吃了起来,其他人见状,这才都举筷子。 白鑫一下子就夹了个油壳螂放进嘴里,入口香脆,咔嚓一下,带着一点油腥的香味,对于白鑫来说,不异于人间美味。 他一下子就连吃了好几个,恨不得将一盘子都吃了,白奶奶愣了下才想起还有油壳螂,只因离着她有点远,又不敢拿到跟前来,略着急地让人给她舀了一勺,白奶奶吃进嘴里,那表情跟白鑫一样,一脸享受。 但二郎离她最近,连是听那咔嚓咔嚓的声音都受不了,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了挪,白奶奶起先没察觉到,后来见白鑫都快贴上了他娘,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像被针扎了一下,虽然还是馋,但很少再吃了。 二叔和二婶本来也爱吃这口,但理由跟白奶奶一样,只吃几口就不吃了,三房一家却一口不吃。 大郎也极爱吃这道菜,他也没注意二郎那边的反应,又离得远,咔嚓咔嚓吃了不少,大嫂腼腆,吃的不多,大娘和曹氏也吃了点,五娘年纪小,嫌吃虫子恶心,无论白鑫怎么劝,一个都没吃。 白鑫抓了不少油壳螂,但却不禁吃,一人一筷子,不一会就下去半盘,要是将这一大碟子都吃了,白奶奶肯定不乐意,于是大房一家后来就不怎么吃了,有意留了半盘子,但几乎那一多半都是他们家人吃的。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白鑫想不能做好事不留名,于是偷偷跟白奶奶说:“奶奶,我见你餐桌上没吃多少,留了半碟子。” 白奶奶此时心中感概良多,刚刚被二郎刺过,现下又有三郎的体贴做对比,她也意识到三郎这孩子当真不错,脑子又活,人又机灵,又孝顺,心中生出一些对白鑫的喜爱之情,眼神都柔和了,只是一想到白鑫再听话,往后也是庄稼汉,没什么出息,二郎就不同了,考取功名,以后还得指靠二郎,于是她不冷不热地说:“恩,给我端房里去吧。” 白鑫不明白奶奶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他要是知道奶奶心中想的什么,非抽自己嘴巴子,怪自己犯贱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油壳螂还可以用盐干炒,不过肯定没有油炸的好吃 ☆、12和虞小宝交好 白奶奶吃了半碟子油壳螂,勾起了馋虫,却没吃过瘾,转天,她又催促白鑫去地里给她抓些回来,正好白鑫不愿意在家呆着,也就顺水推舟。 但距离雨后已经有一天了,再加上村里人不少好这口,白鑫实在没找到太多,半天时间只抓了不到半袋子。 白鑫专往潮湿的草丛里走,一只手拿着根长树枝棒来棒去,只是草丛里不止有能吃的油壳螂,还有带花纹的大蚊子,不一会,白鑫腿上全是包,连成一片。白鑫只觉那股痒痒似钻进了心里,他不停地抓着腿,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没多久,包一个个被抓破了,用汗水一激,又疼了起来。 他走着走着,迎面一抬头,竟又遇上了虞小宝。 虞小宝也看见了他,霎时眼睛亮了亮,几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他腰上的袋子,然后露出一个几近讨好的笑容。 白鑫一看虞小宝的笑容,就猜对方有求于他。 “又来抓瞎瞎碰啊?” 白鑫点点头,这会也看见虞小宝身上挂着昨天那个铁罐子。 虞小宝的视线不自觉又瞥向了白鑫的袋子,嬉皮笑脸道:“给我来点吧?” 白鑫一噎,显然没想到虞小宝会直接开口找他要,他没急着同意,也没急着拒绝。昨日虞小宝说是替他老爹来抓油壳螂,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今天他表现却十分积极,像是出于本心想来抓油壳螂。 虞小宝也知和白鑫不熟,再加上也知道白家指着瞎瞎碰打牙祭了,不可能让白鑫平白无故给他,于是忙补充道:“我给你一个钱,你把你抓的都给我吧。” 白鑫眉毛挑了挑,显然为那一个钱十分心动,但他没立刻表态,而是问道:“你爹竟这么好这口?” 虞小宝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搔了搔头,然后说:“其实这次不是我爹……昨天我听你说这瞎瞎碰好吃,回家后,我娘弄好了,我爹又让我尝尝,我想着尝一口也没什么损失,结果……嘿嘿,就吃上瘾了。” 白鑫了然,小孩子都是这么奇怪,家人说什么,他可能不会信,非要一个外人也这么说,他才信。白鑫问清了原委,更加想赚这一个钱,不过同时他又有顾虑,虞小宝只是个小孩子,零用钱不会太多,虞家人肯定有数,没准哪天,虞小宝就把用一文钱从他这买油壳螂的事告诉了家人,虞小宝的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觉得自己儿子上当了,将这事告诉了白奶奶,为这一文钱,还不知会怎么闹呢。 虞小宝见白鑫久久不说话,也知他心动,加把劲继续道:“一文钱啊,就买你这么点瞎瞎碰,你还考虑什么?” 白鑫不打算赚这一文钱了,但是又不想得罪虞小宝,甚至想和他交好,于是一咬牙,装作可怜兮兮地说:“这个不能给你。” 虞小宝没想到白鑫会拒绝,面上露出了不悦,刚要抱怨几句,就听白鑫接着说:“我奶奶也想吃这个,我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多抓点,我要是一只都抓不回去,我奶奶会打我的。” 白奶奶的强悍,虞小宝也有所耳闻,想起那个精瘦的老太婆,虞小宝缩了缩脖子,现下也不生白鑫气了,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白鑫偷偷瞄了眼虞小宝,“不过如果你爱吃的话,我给你一点,你不要告诉我奶奶。” 白鑫今天抓回去的油壳螂,肯定都让奶奶自己打牙祭了,绝不会分给大房一只,与其这样,不如给一些送虞小宝做人情。 虞小宝显然没料到能白得一些油壳螂,一文钱不用花,这种宛如天上掉馅饼的情况让他呆了呆,接着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了白鑫,“真的吗真的吗?你要白给我?” 白鑫点了点头。 虞小宝嘿嘿笑了几声,又伸手拍了拍白鑫肩膀,好像遇见天大喜事一样,见牙不见眼,“你可真够意思。” 说完,就迫不及待看向白鑫的白袋子。 白鑫顺势解开袋子,伸手往里抓了一把,虞小宝早将自己的铁罐子打开,凑了过来,一脸垂涎的表情直勾勾盯着,白鑫抓了差不多十来只,扔进虞小宝的铁罐子里,只能里面顿时传来啪啪几声细微闷响,还有一两只趁机想从白鑫手指缝里跳走,结果被虞小宝一把抓住。 虽白鑫回家后吃不上了,但他还要应付奶奶,所以也不打算多给。 虞小宝见白鑫勒紧了袋子,就知他不给了,本就是白得的,这会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他将罐子系好,看向白鑫,越看越觉得对方顺眼,白白净净眉目柔和,看着就是容易亲近的性子,再结合对方刚刚的举动,虞小宝已在心里将白鑫认定成自己的小伙伴,以后可以一起玩耍,“白三郎,以后你找我玩来,二虎要是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白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知这次收买虞小宝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之后只差慢慢维持,于是也不管他以后是否有时间玩耍,先爽快地点点头,应道:“好,以后我找你玩,小宝哥。” 虞小宝被那声“小宝哥”叫的心生豪迈,顿时感觉自己就是这村子里老大似的,浑身飘飘然。 俩人说了会话,就分开了,白鑫摸了摸身上的袋子,给了虞小宝一些后,更瘪了,他站在原地回忆着村里的地形,想想还有没有哪里落下的,油壳螂会多的地方。 虞小宝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了,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看起来跟只小猴子似的,他回头,看着白鑫模模糊糊的背影渐行渐远,手不自觉摸上腰间,心中生了个鬼主意,眸子发亮,顿时喜笑颜开。 白鑫又抓了些油壳螂,赶在中午之前回去了,白奶奶站在门口频频向外张望,盼他简直望眼欲穿,直到看见白鑫的身影,两步走到门口,还不及白鑫进门,就问:“抓了多少?” 白鑫将袋子递了过去。 白奶奶在问话的时候,已经看见了白鑫腰间的袋子,那袋子瘪瘪的,远不及昨天,白奶奶有些失望,耷拉着脸说:“怎么这点?三郎,你莫不是偷偷跑去玩了?没给奶奶好好抓?” 白鑫对她的话丝毫不痛不痒,理所当然地说:“奶奶,村里好多人都再抓,现在都没多少了。” 白奶奶也了解自己的孙子,知道大房一家都是胆小,她也只是因不满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以为三郎偷偷玩耍去了。 “哎。”白奶奶叹口气,拿着袋子往厨房走,也不理白鑫了,如今二郎一口不吃,放在桌上还一脸厌恶,白奶奶正好趁着中午做了,她怕其他人跟他抢,压根没端上桌,在厨房就都吃了,果然跟白鑫当时猜测的一样。 二叔二婶其实也好这口,但白奶奶都表明要吃独食了,俩人也不好张口。 二婶徐氏在屋里满脸不乐意,一想起油壳螂的滋味,她嘴里就分泌出口水,二婶推了二叔一把,“你去找娘要一碗来。” 二叔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你要想吃,你自己找娘要去。” 二婶哪里敢开这个口,越想越气,小声嘀咕道:“哪有你娘这样吃独食的?” 二叔眼睛瞪了瞪,“你说什么?” 二婶讪讪不说话了,只在心里一个劲地骂“老不死的”。 她嘴上骂不着人,总觉得无处发泄,想了想,又骂起了白鑫,“三郎也是,跑出去一上午,竟只抓了这么点,一准去玩了,他要是多抓点,何至于此?” 说三郎,二叔不管,眯着眼哼哼几声,伴随着难听的骂声,竟然睡着了。 二婶见自家男人睡着了,没人听她发泄,更气得不行,可她也不敢大声嚷嚷吵醒睡觉的男人,只得瞪了会眼睛,然后借故走到厨房,看有没有剩下。 之后几天,白鑫又去抓了点油壳螂,只是这东西越来越少,抓回来也无一不是白奶奶吃独食,二婶憋着气,整天耷拉着脸。 白鑫见道路渐渐恢复如常,琢磨着再开始去山里以采野菜的名义采点香附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回家,就撞上了枪口。 白奶奶和徐氏站在院子里,横眉冷目,隐含怒气,徐氏除了带着怒气,隐隐还有点幸灾乐祸,三房一家始终在一旁看热闹,娘和大姐一脸担忧。 白鑫一进门,白奶奶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像拎小鸡子似的给他拎到了院子中间,随手一搡,然后不解气地照着他后背锤了两下,才粗声粗气质问道:“你把钱藏哪了?” ☆、13什么钱 “你把钱藏哪了?”白奶奶脸有点狰狞,深陷的眼窝和太阳穴上的皱纹连成一片,一开口,喷了白鑫一脸唾沫星子。 白鑫被钱那个字刺激得心中响起警铃,他几乎就要下意识摸向藏钱的胸口,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抬起来的手中途改变方向,改摸着被打的后背,他强作镇定,盯着白奶奶,眼都不眨一下,因心虚,反而大声问:“什么钱?” 白奶奶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忍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极为清脆。 白鑫只觉像是一张铁饼扇在脸上,身体一个踉跄,先是懵了,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然后才感觉到半边脸如烧起来一般火辣辣的疼,白嫩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头印子。 院中立时安静了,二婶来不及收敛,嘴里发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嗤声,三房一家看了过去,二婶也有些尴尬,故作掩饰咳了几声,只不过其他人没注意她,曹氏和大娘同时大叫一声,齐齐扑了过来。 大娘胆子小,也不敢为白鑫辩解,只顾着半跪在地上死死抱着他,背对着白奶奶,曹氏也张开双臂护着儿子,枯瘦如树枝般的手臂发着抖,曹氏眼泪哗哗,声音带着颤音,“娘,您先听听三郎怎么说。” 白鑫心中燃起滔天恨意,看着眼前的人都好像隔了层膜,不太真切,他甚至想,待会若是让白奶奶翻出自己存的钱,他宁愿将那些铜板都吞了,也不给他们。 二婶这会阴阳怪气开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王氏可说的清清楚楚,你还是劝劝三郎让他把钱拿出来吧,横竖不过一个钱。”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5节 徐氏想起今天在外面洗衣服时,王氏跟她说的话,她当时都顾不得衣服了,心里像长了草,隐隐有种快感,抱着木盆就急冲冲回家了。 白鑫以为自己卖香附子被谁看见了,声音机械毫无起伏,“哪个王氏?” 徐氏哼笑一声,“还能哪个?不就虞家那个吗?她说她家小宝给你一个钱,买你的油壳螂。娘,怪不得三郎这几次只抓了这么点,原来是卖了,谁知道他卖了几次,赚了多少钱?” 白奶奶被徐氏那些话挑拨的,心里火噌噌往上涨,眼中露出凶光,她最气的自然是三郎偷偷藏钱,但还因她吃油壳螂没吃痛快,于是更是火上浇油。 白鑫听见虞家那两字后,渐渐冷静下来,眼前的膜也好似被撕开了,感觉自己重新融进了这个世界,脸上的疼痛也越发清晰,他结合那几个关键字眼,前后一琢磨,就猜到了大概,他此时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给虞小宝打一顿。 白鑫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反问时的表情太过镇定了,为了表现问心无愧,反而有些过了,一点也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对打骂怀疑时该有的反应,他庆幸白家一家只是村人,他刚刚的反应若是让一个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瞧见,必然能瞧出端倪,就比如上辈子他那个精明的父亲。 狠狠咬了下舌头,白鑫顿时眼泪汪汪,用一种可怜又不失激动的声音说:“我没要他的钱,那次遇见虞小宝,他想花一个钱买我的油壳螂,可我看奶奶也想吃,就没卖给他,但他这么厉害,又怕得罪他,最后给了他几只,我一文钱都没要。” 白鑫虽带着哭腔,声音有点尖锐,但吐字十分清楚。 二婶立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说没要,谁信啊?你不会要一文钱?反而白白给他?” 白鑫的话在场的人都不信,毕竟觉得小孩子怎么可能拒绝的了钱的诱惑? 白鑫梗了梗脖子,反手抹了抹眼角,虽是在做戏,可他此时有气,下手没轻没重,对自己亦是如此,反而借着这种疼痛刺激自己,他大声辩驳,“我没要,奶奶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虞家,当面和虞小宝对峙。” 他在说虞小宝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白奶奶面露犹豫,他见三郎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心中有一丁点的信了,毕竟三郎胆子小,若说他当时不敢要那钱,也不是不可能,但同时,她又持怀疑态度。 二婶是压根不信三郎会不要钱,在她来看,三郎见了一文钱起了贪念这很正常,而且三郎又是出去抓油壳螂,抓多抓少都是他说了算,偷偷将那钱藏起来,也没什么不对,这事若是换了她,也会这么做。 二婶以为白鑫在撒谎,怕他糊弄过去,于是连忙说:“如果三郎这么说,咱们还真得去虞家对峙一番。” 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白鑫,企图找到什么破绽。 白鑫虽直视,但余光还是瞄见了二婶不怀好意的表情,心中冷哼一声。 白奶奶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眼二儿媳妇,“这,虞家那婆娘向来凶悍,为这一文钱,不至于对峙吧?” 二婶见自已婆婆有意不了了之,哪里肯同意,于是竟胡诌出一堆道理,“娘,话不是这么说,他们虞家家大业大,难道还能诬赖三郎不成?再说今天王氏可给咱们白家骂了好一通,若真像三郎说的,没要虞小宝的钱,至少也得说清楚,还咱们家一个清白,若是咱们三郎骗人……”她顿了顿,眼睛骨碌看向白鑫,“总之这事得闹明白。” 白鑫无比庆幸当时没把油壳螂卖给虞小宝,果然便宜不能轻易占的,并同时下决心,以后看见虞小宝那个害人精就得绕着走。 白奶奶被说动了,跺了跺脚,“对,去跟他虞家说清楚。” 说完,又低头看向白鑫,小小三角眼中,露出凶光,厉声警告,“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没要虞小宝的钱?若是当面对峙证明你说谎,回家我非剥了你的皮。” 她的话,让曹氏和大娘同时抖了抖,大娘伏在白鑫肩窝处,小声说:“三哥,你认个错得了。” 曹氏望向自己的儿子,眸子如破碎的珠子,脸色则白如纸,“三郎。” 白鑫安抚地看了眼母亲和姐姐,然后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奶奶,毫不闪避,一字一句道:“就要当面对峙。” 大房一家心思复杂,他们当然希望洗刷三郎清白,但性子使然,让他们害怕和虞家对峙。 白奶奶见状,更是赌了一口气,一只手紧紧抓着白鑫,半拉半拽带他往外走,白鑫人小腿短,哪里跟得上,踉踉跄跄几步,差点摔倒。二婶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看好戏的机会,立刻跟上,曹氏虽有些害怕,可也不会让自己儿子独自面对,低着头也跟在后面。 三房丁氏眼睛骨碌碌一转,拉着一双女儿也要往外走。 三娘四娘却挣扎了一下,前者嘟着嘴,“我不去,若是三郎骗人,被当场拆穿,太丢脸了。” 丁氏手上用了些力气,仍给她们往外拉,“傻孩子,跟娘走,去看看。” 她暗示地使了个眼色,三娘四娘没立刻明白,却知道自己娘有目的,于是乖乖跟着去了。 二娘想法和三娘四娘类似,虽也想看热闹,但不可避免一会事情会闹大,又有点怕。 丁氏跟白奶奶他们落了些距离,走到门口,又回身嘱咐,“大娘二娘五娘你们好好看家。” 说完,加快步子也走了。 二娘往门外看了眼,嗤了一声,然后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大娘和五娘,好似已认定白鑫偷藏了钱,然后溜溜达达走回屋里。 五娘年纪最小,早吓傻了,刚刚一直无声地流眼泪,等人都走了,她才敢哭出声,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断断续续问:“三哥……三哥……没事吧?” 大娘心中打鼓,也不知怎么回答,越想越觉得委屈,明明只是一文钱,就算三哥偷藏起来了,那也是他用抓的油壳螂换来的,何至于此?她紧紧抱着五娘,比起五娘只是被表面上白奶奶的雷霆之怒吓到,大娘心中更是难过,她见此刻家中只有一个二娘,甚至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她情难自禁地已经想象着出去后如何赚钱,也许大户人家当个下人也比留在家里好。 白家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村子里,引来不少人指指点点,白奶奶这才意识到,本来是件小事,这样一闹,反而全村都知道了,村里婆娘个个舌头长,这一传,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她越想越气,拎着白鑫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更趁机掐了几下。 白奶奶不是单纯的掐,捻起那块肉后,拧着转半圈,撒手后那处皮肤火辣辣的疼,白鑫咬牙一言不发,随着身体的疼痛,心中越来越恨。 徐氏见路上遇上了不少人,一点也不觉得丢脸,恨不得再来更多的人,他都想拉住几人说道说道,在他心里,根本没把大房当做一家人,恨不得他们丢脸。 三房娘仨落了一段距离,但还是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三娘四娘都想回去了,低着头小声嘀咕,“娘,你让我们跟着干什么?” 丁氏不好把话说的太明显,一手拉一个,加快脚步,“跟去看看。” ☆、14当面对峙 一行人横穿了半个村子,来到了虞家门口,这虞家不愧为村里第一大户,房子外面围着几尺高的围墙,两扇红门,上面贴着有些掉色的门神画,如鹤立鸡群,跟刚刚经过的茅草屋天壤之别。 白家人光是看人屋子,就有些打退堂鼓了,曹氏和白大娘更是两腿发软,挨在白奶奶旁边小声说:“要不咱回去吧。” 白奶奶有些犹豫,徐氏刚才嚷嚷的厉害,这会也不说话了,眼睛一直顺着门缝往里看,又不时仰脖打量人家的围墙,啧啧咋舌。白奶奶心中还真想回去了,毕竟统共就一文钱的事,可是周围围了不少好事的村民,一再问着怎么回事,让她一声不响回去,又有点拉不下来脸,于是强装凶悍,吼了吼,“回去什么?非要跟他家当面说清楚了。” 说完,低头看着白鑫,眼神恶狠狠的,显然将这一切算到了他的头上,“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要没要虞小宝的钱?” 白鑫背脊挺的笔直,瞪着着虞家的门,恨不得烧出个窟窿来,掷地有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好!”白奶奶喝了一声,拎着白鑫走上台阶,伸手欲拍门,中途却捋了捋头发,这才敲响门。 不一会,从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声,接着,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半旧花衣裳的魁梧妇人往外望了望,她见门口聚集了一些人,心中有些怕,下意识伸手欲阖上门。 白鑫打量了门里的人一眼,他没有虞家其他人的印象,只模模糊糊知道一个同龄孩子虞小宝,所以不知道开门这人是谁,不过看这妇人的神色,隐隐带着一点卑微,也不像是当家主母。 这时,听丁氏小声地跟一双女儿说:“这是虞家的奶娘,乖乖,还有专门奶孩子的。” 都不用回头看,就能知道丁氏一脸羡慕的表情。 白奶奶伸手挡了下门,脸上堆起个笑,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王嫂,你们当家主母在吗?” 王嫂没回应,而是看向白奶奶身后的人,问:“老白家的,你们这是干什么?” 经她一提醒,白奶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为显示自己底气足,立刻收起笑容,声音也扬高了几分,“干什么?来跟你们当家主母说道说道,她非说我们三郎要了你家小郎的钱。” 王嫂自然听说过这事,她正犹豫要不要放人进来,就听从屋里传来了询问的声音,她扭头回了一声,“是白家的人,要说说小郎花钱买瞎瞎碰那事。” 白鑫离门口近,隐约听见从里面传来尖利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见王嫂微微侧了侧身子,先是响起一连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这妇人的气质和之前的王嫂明显不同,只见她穿着白碾光绢挑线裙,上身玉色湖纱衫,妇人黑油油的头发上左边簪着根镙丝蝶戏钗,右边斜插一朵并头花,耳朵上挂着青石坠子,脸上白腻腻的,嘴唇又红艳艳,她走到门边,芳香扑鼻,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 徐氏丁氏立刻相形见拙,尤其是丁氏,自诩漂亮,男人又是在镇上帮工,以为有些见识,穿着也和村里其他娘子不同,如今和这王氏一对比,顿时显得粗俗起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脸上红彤彤的,都不敢看人家了。 徐氏嫉妒心强,打王氏一出来,那双眼睛火辣辣的,一个劲看着对方头上的簪子,耳边的坠子,眼神一晃,又看见她手腕上绿油油的翡翠镯子,恨不得那些东西都戴在自己身上。 三娘四娘哪看过这些首饰,当时眼睛都直了,移不开视线。 曹氏和大娘只顾着害怕,紧紧低着头,盯着王氏露在裙外的一双小脚。 王氏一出来,见门口堵了一堆人,丝毫不畏惧,眼皮轻轻一扫,将底下人的表情看了遍,自然不会放过一干女眷羡慕的表情,她顿时生出浓浓优越感,脑袋又仰了仰,几乎用鼻孔冲着其他人,一张口,拿腔捏调,声音里带着鄙视,“呦,这么多人堵在我家门口是要做什么?骗了我儿子一文钱,还想干什么?” 她故意咬重那个骗字,又说得语焉不详,周围早聚了不少好事人,如今都指指点点。 一开始,白奶奶他们本就在气势上输了一头,如今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一个个慌了神。 白鑫感觉胳膊上的束缚越来越紧,都快掐进了骨头里,他抬起头,直视王氏的眼睛,吐字清晰,大声说道:“大前天,奶奶让我出去抓瞎瞎碰,我抓了几十只,然后遇见你家虞小宝,他非要用一文钱买我抓的瞎瞎碰,我不敢要他钱,于是白给了他十来只,我一分钱都没要,你若不信,把虞小宝叫出来当面对峙。” 他将先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周围看热闹的人恍然大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白奶奶不知为何,听了三郎清脆的声音后,心中也定了定。 王氏不信,听白鑫那话里像是他家在讹人,当下不乐意了,瞪着眼珠子,鼻子哼了一声,尖锐道:“你的意思,我家还会诬赖你一文钱不可?你也不瞧瞧我们家,就是给下人赏钱也不止这点,我只是气你骗我家小郎,那几个瞎瞎碰,也值一文钱?你家若缺钱,明白的找我要,我都能给你几文钱。” 周围好事人都是听个乐呵,多数不信白三郎放着钱不要会白给的。 白鑫不卑不亢,视线也不闪躲,“劳烦婶子将虞小宝叫出来,当面对峙。” “你!”王氏气得指着白鑫,然后一咬牙,回身喊道:“小郎,你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说白家三郎是如何骗你钱的。” 她喊了好几遍,都不见里面有应声。 白鑫看她有些不耐烦,想要打马虎眼哄弄过去,在她开口之前,趁机道:“虞小宝莫不是躲起来,不敢跟我对峙了吧?” 王氏自认占理,哪里受得了他的激将法,咬了咬牙,冲着旁边的王嫂道:“你去把小郎叫出来,非要让他家心服口服。” 王嫂应是,走了进去,其余人等在外面,都不说话,十分尴尬。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两个脚步声响起,一个稍快,一个稍慢,王嫂拉着虞小宝出来了。 虞小宝看起来十分不甘愿,走路慢吞吞的,始终半垂着头,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别人听不清的话。 王氏一看见自己儿子,立刻将他拉到了怀里,一只手指着白鑫,道:“小郎,你说说,那天白三郎是怎么骗你的?” “唔……”虞小宝支支吾吾。 其他人见此情景,多少心中有了数,白奶奶更是面上一喜,脸上的皱纹像是菊花一般绽放开来。 王氏有些焦急,推了推怀里的儿子,催道:“你倒是说啊,你不说白鑫央求你买他的瞎瞎碰,于是你给了他一文钱吗?” 白鑫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死死盯着虞小宝。 虞小宝怕被揭穿,心中早悔的肠子都青了,又有点埋怨白家较真,尤其是埋怨白鑫,他偷偷看了眼对方,猛地瞧见他脸上五根红红的指头印子,半边脸都有些肿了,想明白前因后果,又想起白鑫当时爽快地送他瞎瞎碰,心中顿时自责愧疚起来。 虞小宝和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对视了一下,立刻什么都说了,他到底是孩子,说出来时带着哭音,“是我骗人,三郎当时是白给我的。” 白奶奶和曹氏、大娘闻言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尤其曹氏和大娘,都恨不得向全村人昭告了。 “你!”王氏却气得后退了几步,脸上火辣辣的,“你,你别怕他啊,当时是怎么样的你说出来。” 虞小宝心中有些好强,自然不会怕白鑫,于是立刻回道:“我怎么可能怕他?”然后又蔫了,“是我骗了你们……那个钱,我去镇上买糖吃了。” 要说虞家富足,按理说不该亏了孩子,虞小宝断不可能为了一文钱而撒谎,其实是因虞家家主严厉,又自诩村中最富足人家,怕儿子被人骗了,结交不好朋友,平时给的钱都要清清楚楚说明去向,再加上虞小宝这个年龄正是掉牙的时候,家里禁止他吃糖,虞小宝实在馋了,这才偷藏了钱买糖吃了。 白鑫本来还有气,可见虞小宝投过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再加上他承认的痛快,没有赖账,心中倒是有些释怀了,对方毕竟还只是小孩子。 王氏这会脸色通红,立眉嗔目,扬起手想打,可她实在宝贝这个小儿子,终究没下去手,傻愣愣地站在自家门口,十分尴尬,她本事故意在门外解决这事情,就为了让村民听听,如今反而让自己没面子。 原本谁都没说话的,这个空档,丁氏领着三娘四娘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我看这事算了吧,虞小郎还小,这多大点事啊?” ☆、15丁氏的心思 “我看这事算了吧,虞小郎还小,这多大点事啊?” 丁氏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好像那话是如何识大体一般。 白鑫眼神眯了眯,侧过头扫了眼四娘五娘,见她俩有些腼腆地半垂着头,袅袅婷婷地站着,心中如扔进几块炭火,徐徐燃烧着,间或噼啪作响,他怎会不明白丁氏的用意? 白奶奶一门心思全在那一文钱上,这会还没反应过来,她有些不乐意自家人反而先替别人说话,于是没好气地瞪了眼丁氏,丁氏目光直视,冲着虞小宝投去一个友好的笑容,装作没看见白奶奶的眼色。 虞小宝这会确实感激丁氏,连带看她也觉得和蔼。王氏庆幸丁氏的开口,给了她个台阶,但她也不是傻子,脑子随便一转,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眼中露出一个讽刺的眼神,转瞬即逝。 曹氏和大娘天生胆小,虽这会自己在理,也恨不得赶紧完事回家,压根没有多想。 徐氏不信丁氏这么好心,侧头看了眼,待看见她那一双水灵灵的女儿,顿时也想明白,丁氏这是为了在虞家面前留下好印象,顺道让虞小宝心中对她的女儿上心,农村男女大防虽不厉害,但一般女儿家到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姻缘也都是媒妁之言,若是虞小宝自个对白家三娘四娘上了心,以王氏对他的宠爱,一准应允这门亲事,想明白的徐氏后悔没将自己女儿带出来,酸溜溜地在心里骂着丁氏犯贱,没好气地白了她几眼。 徐氏为了不让丁氏得逞,下意识反驳,“弟妹,话不是这么说,钱虽少,但他家可一直嚷嚷着咱们三郎行骗。” 说完后,她猛地发现这样算得罪了王氏,又十分后悔,小声咋了咋舌,又不说话了。 丁氏闻言,一点也不恼,暗笑徐氏呆傻,只知一味跟自己对着干。 果然,王氏不悦地看着徐氏,可这会也不知如何接口。 丁氏又趁机说着奉承的话,“三娘四娘,你们也要向虞小郎学学,犯错不要紧,知错能改就好。” 之前门口乱糟糟的,街坊四邻聚了不少,虞小宝一直看着白鑫,顶多看了眼为他说话的丁氏,其余的都成了背景,一慌张,都分辨不出谁是谁,不过丁氏说完后,他这才注意到丁氏身边的两个女孩,不得不说,三娘四娘模样不错,虞小宝眼睛亮了亮,可他立刻想起现在的情况,又将视线移到白鑫身上。 丁氏的话以村妇来说,确实有些小道理,能说出来不容易,被点名的三娘四娘感受到虞小宝投过来的视线,顿时双颊酡红,不好意思起来,只知喏喏应声。 丁氏的话虽不错,但她说的太过兀秃,周围人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少人窃笑议论着。 白鑫旁观者清,将周围人的声音听在了耳朵里,连他身为男孩都觉得丢脸,三房一家却沉浸在讨好王氏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外界的嘲笑。 他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由刚刚的愤怒到现在的疲惫,他完全不明白丁氏一个大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不着调的事,他上前一步,抢在丁氏再开口说什么话之前道:“今天我们来只是想说清楚,免得让人以为我偷偷藏了一文钱,既然说清楚了,这事就算了吧。” 王氏一看,也就这个孩子的话她能接口,于是点点头,装模作样教训了虞小宝几句。 虞小宝见这事被轻巧放下,又愧疚又感激地看向白鑫,嘴巴说了句什么,可惜白鑫跟他不熟,也猜不出来。 丁氏原本还想表现的,如今被猛地截住,有点不乐意,翻了个白眼,暗暗瞪了白鑫一眼,只当他们大房都是个个胆小懦弱。 白鑫扯了扯白奶奶,后者一言不发,拉着白鑫扭头往回走,其他人见没戏好看,就都散了。 王氏领着虞小宝进了屋,待大门阖上那一刻,她停下步子,扭头看了眼,鼻子里哼了哼,满脸不屑,“想嫁进我家?也不照照是什么德行。” 她说的小声,虞小宝没听清,抬起头狐疑问道:“娘,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王氏因刚刚丢了面子,还板着脸,她用力扯了扯小儿子,警告道:“以后少跟老白家来往。” 虞小宝抿抿嘴没说话。 白家一行人往家走去,只不过众人心思各异,都打着小九九,与来时气氛很不同。 一进门,只见大娘和五娘坐在院中巴巴等着,听见动静,立刻迎了出来,一脸担心地看着众人脸色,曹氏沉浸在洗清儿子嫌疑的喜悦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大娘见状,就知事情说清楚了,跟着松口气,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奶奶还沉着脸,于是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待门一阖上,白奶奶立刻松了白鑫的手,几步走到丁氏面前,兜头啐道:“你这贱人,在外胡说什么?” 丁氏先是一愣,然后意识到是在骂她,那个“贱”字简直像把烧着的刀在戳她脸皮,顿时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丁氏立时哭了起来,呜呜突突问道:“娘,我说错什么了?” 白奶奶对她横眉冷目,若不是老三实在宠这个媳妇,再加上家里还靠着老三补贴,白奶奶刚才就直接嘴巴子了,今天的事若是换成大房做的,她绝对二话不说开打,白奶奶气得胸脯急剧起伏,大房一家看傻了,二房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尤其是徐氏,刚才没讨到好,现在更是巴不得丁氏挨骂。 三娘四娘更是猝不及防,见自己娘掉了泪儿,也跟着哭哭啼啼,一时间院中乱成一团。 白奶奶指着丁氏,尖声道:“你还不知道你哪里错了?刚刚在外面,当着这么多人,有你拎出两个女孩说事的吗?巴不得让全村人知道你闺女上赶着是不是?” 丁氏这会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急于表现,引虞小宝注意,言词是有些孟浪,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这会本能地不想认错,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白奶奶,啜泣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家好吗?” 她偷偷看了眼白奶奶没立刻反驳,于是继续道:“若是她俩其中一人有幸嫁入虞家,对咱们不也是有好处吗?至少能时不时地帮衬一下,家里也能松快些……尤其二郎以后花销大着呢,光靠着种地哪里够啊?我这不是想着早做打算吗?” 丁氏聪明地抛出白奶奶最心尖上的二郎,果然,白奶奶脸色有些缓和,没再继续骂。 徐氏听丁氏拿自己儿子作伐子,心中老大不乐意,可不能否认,丁氏说的没错,自从二郎去县里读书,不止束修翻了几倍,平时花销都多了不少,偶尔还要跟同窗出去应酬,她连带来的嫁妆首饰,都变卖光了,家里银钱越来越紧,只是她不信三娘四娘若嫁进虞家后还会帮衬他们,她恨不得嫁进虞家的是自己的女儿。 徐氏阴阳怪气地开口,“弟妹心地是好的,只是那虞小宝和三娘四娘年岁相差太多,我看那王氏未必乐意,我倒是觉得那小郎和咱们二娘比较般配。” 丁氏忍不住嗤笑一身,都忘了装哭,和她同一心思的还有白鑫,白鑫对虞家了解不多,但仅凭今日所见,就能看出王氏宠虞小宝跟什么似的,要说丁氏为自己女儿谋划,还勉强能算有点谱,至少三娘四娘模样水灵,可二娘那长相,那性格,也真亏徐氏敢说“般配”二字。 徐氏听见了丁氏的嘲笑,顿时恼羞成怒看着她。 白奶奶也知二娘那样虞家绝对看不上,她已在心中打起了盘算,盘算若是三娘或是四娘嫁入虞家,能为他们家谋些什么好处——那虞家以前在县上做买卖,虽后来赔了,可到底还有一些人情关系,对二郎也有帮衬,虽然不是自己亲妹妹嫁入虞家,但虞家应该能判断出二郎日后出息带来的好处,自然会不遗余力帮衬。 白奶奶越想二郎,越觉得和虞家这门亲事很容易就谈成了,甚至想到后来,都觉得是虞家占了天大便宜,刚刚的怒气雪化冰消,也忘了刚刚丁氏不妥的言语。 丁氏敏感捕捉到婆婆恢复如常,趁机说:“我这不也是为了咱白家好么,在虞小郎面前提提三娘四娘,让他上了心,他若是上了心,他娘还能不应他?他家那么有钱,到时隔三差五接济一下咱们家,二郎不也能获得更大帮衬?” 白鑫抬眼皮随意一扫,白奶奶想要攀上这门亲事的心思全写在她满是褶皱的脸上。 丁氏的说法虽有些夸张,但不是没可能,万一虞小宝真看上了三娘或是四娘,没准虞家还真应下这门亲事了。白鑫此时虽厌烦二房三房,但还没到恨的地步,他对这件事持着抱臂观望的态度,甚至即便日后白家和虞家结了亲,他也觉得事不关己,因为他始终想着分家,别人再强再富,那也是别人,不如自己衣食丰足来的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还有一个情节,差不多就到了分家的契机了 仇恨得拉妥了,否则以曹氏那种懦弱的性格,肯定不会太同意,毕竟主角才十多岁 ☆、16卖五娘 眼见天气转凉,夏季甩了一个不长的尾巴,北方没有过渡,几乎戛然进入了秋季,在这个村子,这个季节正是播种的季节,家家户户忙碌了起来,翻土整地,稍微富裕的人家,有头驴子跟着出力,至少能拉着小石磙压麦种,白家之前也有头驴子的,去年给卖了。 家里的劳动力满打满算就俩,二叔和大郎,这时,白奶奶似才看见大郎的好,饭桌上偶尔能说几句让他多吃些的话,弄得大郎受宠若惊,干活时当真使出十二分的力气,短短几天,人瘦了一大圈。 种麦子不比南方种稻子复杂,耕和种是同时进行,拉着“镪”走在田地里,这“镪”似手推车,却没有车辕,底下是两个尖尖的铁头,中间装着斗,斗底开梅花眼,里面盛着麦种,这家伙结结实实,足有好几十斤,按说应是用牛拉着,但穷苦人家哪里有牛,也只能是人拉着。 一早吃完饭,实诚的大郎走到墙边,下意识就要扛起镪,二叔眼睛骨碌一转,忙冲过去拦住他,双手已搭在把手上,用一种近乎施恩的口吻说:“我来扛吧。” 大郎受宠若惊,身为小辈,哪里敢让长辈来扛,忙着上去抢,“二叔,还是我来吧。” 二叔这次不是做样子,死活不撒手,最后才道明原因,“我来扛我来扛,你歇一歇,一会有力气犁地。” 大郎见二叔这么说,总算不再争,只是他听不出来二叔是在为一会的偷懒做准备。 二叔一个发力,就将镪扛了起来,见他略驼的后背弯得更厉害,两条腿都有些抖了,徐氏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只是她知自己男人的意思,倒没有开口。 大郎背上麦种,俩人一前一后出去了,大郎对于让二叔扛着农具的事颇不安,频频回头看着,几次开口欲接过手。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6节 这个时候,白奶奶就会看着白鑫,叹道:“三郎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也只有这个时候,曹氏才希望儿子成长得再慢一点,因为她舍不得自己儿子吃苦。 忙忙碌碌,全村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白鑫被白奶奶打发上了山,白鑫还乐不得了,每天敷衍应付,实际上偷偷存了不少香附子,又拿到县上卖了两次,且因全村忙着种地,没人顾得上他。 七月十七这日,注定是个多事的一天。 那日一大早,白鑫就觉得不舒服,浑身的肉又酸又疼,脑袋昏昏沉沉,使不上力气,同时,又有些心烦意乱。 曹氏一见自己儿子脸颊红扑扑的,精神消沉,可唬了一跳,虽发热是小病,可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大病,甚至要了命,她立刻找到了白奶奶,虽不敢让她掏钱给儿子看病,可也能让儿子休息一天。 白奶奶听闻白鑫发热后,先不是担心,而是为有可能要花的药钱心疼,再看见曹氏那张哭丧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骂道:“窝囊废,整天什么都没干就病了,以后还能指他干什么?” 曹氏听着那话难受,可也只能默默承受着,心中祈祷儿子平安。 白鑫躺在床上,听着白奶奶不大不小的骂声,心中也为这不争气的身体懊恼,他翻了个身,心中还是乱糟糟的,总感觉将有事发生,转而他又怪自己胡思乱想,生个小病罢了,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三哥,你喝些热水。”五娘双手捧着一只瓷碗走了进来,里面装了七分满的水,她走的慢悠悠的,双眼不错神地盯着碗,只见里面的水荡来荡去,几次从边缘滑过,五娘诶诶诶地叫着。 白鑫撑坐起来,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待她一走近,就立刻接过了碗,小口小口喝了,只觉得略微有点烫口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暖了胃口,整个身体都舒服了些。 五娘坐在床边,两只脚来回荡着,看自己哥哥喝了水,本能地觉得松了口气,为了安慰他,开始说道:“三哥今个好好歇一歇,明个就好了。” 白鑫还真是累病的,别人都把他的上山当成玩,五娘却知道他每日有多辛苦,几乎一刻不得闲,五娘人小,早受不了整日往山上跑,于是隔三差五才跟着上山一趟,多半是在家待着了,慢慢的开始学绣花了。白鑫的劳动量虽赶不上大郎,可别忘了这具身体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整日往山上跑。 白鑫自己也有数,点点头,笑道:“恩,明天就好了。” 在床上歇了将近一上午,白鑫觉得好多了,身体的力气渐渐回拢,许是早上只喝了碗清粥的关系,肚子咕咕抗议着,想着离中午吃饭还有段时间,白鑫趿拉着来到了厨房。 这厨房建在东面,窗户开在西面,上午的时候阳光本就照不进来,再加上窗纸油糊上了一层油腻,走进厨房,就跟到了傍晚似的,乌漆墨黑的,好在白鑫也熟悉了,熟练地找到了案台,先捏了块酱菜,又咸又凉,却刺激着舌头十分开胃,他觉得自己更饿了,于是摸摸索索又摸了个团子出来,正要吃,就听见外面传来徐氏压低的声音,“娘,村里来了个牙婆。” 白鑫立刻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沉甸甸的乌糯团子像是直接飞进了喉咙,堵在了胸口。 白奶奶听不出情绪地恩了一声。 徐氏虽认为无人听见,但还是犹豫一下,最后为了儿子前途,一咬牙,道:“您看咱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有些困难,家里只有两个男人种地,再加上他三叔的帮衬,可要养活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二郎他还要读书习字,来年还要考试,我看不如……不如将五娘卖了吧。” 白鑫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白奶奶为了二郎,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三娘四娘有丁氏护着,徐氏自然不敢打她俩注意,那么自然就盯上了最好欺负的大房,接下来,白鑫耳朵嗡嗡响,一直在心里问着自己该怎么办。 白奶奶一点也不为徐氏的话感到惊讶,她虽然已经心动了,但到底是自己亲孙女,还是有些异样情绪,称不上不舍,只是本能觉得没到卖儿卖女地步。 徐氏见白奶奶没立刻反驳,就知此事有戏,于是接着游说:“这也是为五娘好,她在咱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给她卖了,也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那待遇,不比在咱们家好?至少吃穿亏待不了她,若是她有造化,说不准还能……到时,就是享不尽的福了。” 徐氏暗示地顿了顿,白奶奶听懂了,白鑫自然也懂了,这一刻,他简直气炸了,都恨不得拿着生火棍照徐氏捅过去,他一直拼命让自己冷静,如果这会冲出去闹翻了,以白奶奶那和人扛着的性子,一准发狠同意卖了五娘,白鑫绵长地吸了口气,继续听下去,祈祷白奶奶拒绝。 “好吧。” 短促的两个字打破了白鑫最后一点希望,白奶奶说的又急又快,其实她心中也还有些犹豫,但好像快速说出来后,就没有反驳借口似的,“一会牙婆往这边来时,我给她叫进来。” “好!”徐氏声音难掩喜悦,因为她已经预见家里要有余钱了,这钱能给二郎添一身体面点的衣服,省得他在同窗跟前没有面子,但接着,她又问,“那大嫂那里……” 白奶奶嘬了嘬牙花子,虽然平时将曹氏拿捏在手里,任搓圆搓扁,但这事毕竟是卖曹氏闺女,白奶奶也有些怵头,“待会吧,待会我和她说。” 俩人一前一后回了主屋,过了有一会,白鑫才重新找回自己感官,那一刻,他觉得四肢沉重,手里的乌糯团子不经意间已被他掐出几个指洞,差点捏烂了。 白鑫一步步走出厨房,屋外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却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木然地走到大门,走到门口,还没踏出去,就被身后响起了苍老声音叫住,“三郎,你这是去哪?病了怎么不在床上好好歇着?” 白奶奶的声音近乎温柔,若是平时,没有卖五娘的契机,白奶奶绝对对他横眉冷目怒骂一番,不是骂他装病,就是骂他贪玩。 白鑫僵硬地转过身体,眼中几乎映不出白奶奶五官,只知站在屋檐下的干瘦老太太,浑身透着不怀好意。 白鑫眼中渐渐恢复清明,他露出一个讥讽笑容,甚至他在心中已经大笑起来——你们越是想要什么,我以后越是极尽可能毁了。 白奶奶见三郎古怪地笑着,有些心虚,仍没骂他,“乖,病了进屋躺着,晚上奶奶给你煮个鸡蛋。” 这话要是让曹氏听见,八成能喜极而泣。 “奶奶,我好了,我才想起来,昨天虞小宝约了我,您不说要讨好他吗?我爽约就不好了。”白鑫的声音毫无起伏,划破这干燥的空气。 他甚至忘了伪装说辞,以至于他的话都有点不像是十二岁孩子说出来的。如果没有卖五娘的契机,白奶奶听他这么说,一准以为他今天是装病,但此刻,白奶奶巴不得白鑫不在家,似乎这样就能给曹氏孤立起来,她挤出一个僵硬笑容,忙说:“好好好,去吧,去和小宝玩吧,平时太拘着你了,今天多玩会吧。” 白鑫转回头,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阴霾得让人退避三舍。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话说说错了 还有再过一阵子才能分家 忘了一个重要的人物还没出场,算下来,大约还有两个左右的情节,就迎来的分家契机 那个重要人物的名字是以x开头,g结尾~(≧▽≦)/~ ☆、17想办法 白鑫出了家门,低着头疾步匆匆,他想牙婆是从外面来的,应是顺着东边往西边走,他的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那里面贴身放着卖香附子终于攒够的一两银子,硌着皮肤,他想着提前找到牙婆,用钱买通,让她不要买走五娘,这会胸口滚烫,那块小银子像是救命稻草,呼吸间似乎都染上了铜臭味。 他走的急又没看路,等他发现眼前堵着个人的时候,差点来不及稳住身子,白鑫这会心烦意乱,还没看清是谁,先在心中骂了一句,然后板着脸抬起头。 虞小宝脸上挂着近乎讨好的笑容,两条手臂还象征性地张开,做出阻拦的动作,“嘿嘿,白三郎,今天可逮着你了!” 白鑫这会本就烦的要死,再看见虞小宝阻拦的动作,恨不得一把推开他,白鑫毫不客气地说:“让开。” 虞小宝一瞬间感觉自己热脸贴在对方冷屁股上,当即也有些生气了,可他想起是自己先做错了事,于是便忍了下来,只是声音变得有些尖锐,“白三郎,你别……”他咽下那句话,又快速地说:“上次是我不对,害你挨打,我跟你赔不是,但你不能总躲着我啊?” 白鑫心想谁有功夫躲着你,只是自己整日往山上跑,见不着也是正常的,他没好气地说:“谁躲你了?” 虞小宝梗了梗脖子,“我白天找你好几次,每次你奶奶都说你快回来了,让我等等,可每次都等不到你,你不是躲我是什么?” 白鑫一愣,压根不知道虞小宝来找过他的事,转念又一想,奶奶准是糊弄虞小宝,为了让他能多留一会,和三娘四娘多接触一下,白鑫越想越气,胸前烧起了一团火,他都怀疑一张嘴能喷出来,虞小宝这人有点死皮赖脸,今个不说清楚了,怕是一直拦着,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躲你,我白天要上山捡柴禾,所以遇不上你,奶奶留你,可能是想让你和我家其他孩子玩玩吧。” 白鑫这会恶意地说出实情,白家大郎要去干活,二郎读书,三郎上山,统共这么三个男孩子,那么他口中的“其他孩子”,自然不言而喻,他这会也有点迁怒三房一家,恨不得虞小宝明白奶奶的用意,以后再也不来了。 虞小宝不傻,再加上平时母亲在耳边的念叨,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脸上火辣辣的,但又有些得意,他咳了一声,“那三郎,你不生我气了?” 白鑫摆摆手,恨不得快点打发他,“不气了不气了。”其实比起白家的作为,虞小宝的谎话根本不算什么,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可能没想到以白鑫为借口会造成的后果,还天真的以为两头不接触,就能瞒下这一文钱了。 虞小宝单纯的眼中露出喜色,闪闪发亮,“嘿嘿。”他笑了几声,然后又道:“三郎,你今天没上山,跟我去玩吧。” 白鑫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心中急得不行,匆匆摆手拒绝,抬脚就要走,已经越过了虞小宝,话也跟着急火火地飘来,“我还有事了,下次吧。” 虞小宝有些失望,但看白鑫步履匆匆,眉头紧锁,确实像有事的样子,他小声嘀咕几句。 白鑫越过虞小宝走了几步,却忽然猛地停下,回过头看着他,虞小宝还没动换,用脚踢着石子,思考着去哪里玩耍。白鑫此时表情有些怪异,双眼炯炯有神,泛着异样光芒,也许,他的钱能保住了,白鑫的声音猛地拔高,“虞小宝,你知道村里来了牙婆吗?” 虞小宝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肩膀徒然一耸,他抱怨几句,然后点点头,“知道,我听我娘说了。”其实王氏是以高高在上的嘲讽口气说村里来了牙婆,哪哪家穷的揭不开锅了,八成要卖掉女儿,甚至王氏还提到了白家,虞小宝不耐烦听,这才在中午吃饭前跑了出来,他这会想起娘的话,不免担心白家是不是真要卖女儿了,他再看向白鑫时,带着同情的目光,“怎么了?” 白鑫咚咚咚走回虞小宝跟前,“你知道牙婆现在到哪了吗?” 虞小宝点点头,“我刚来时,看她在老李家,里面乱哄哄的,哭成一片。” 白鑫抿抿嘴,心不自觉跟着抽抽了一下,就怕下一刻,骨肉分离变成他们家,“虞小宝,帮我个忙行吗?” 虞小宝甚至没听要帮什么忙,下意识先点头,因为他一直觉得之前自己害白鑫挨打,总想做点什么补偿,他豪气地拍了拍胸脯,拍在崭新的衣服上,发出噗噗声,“说吧!” “待会你往牙婆附近晃晃,在她面前说些话。” 虞小宝一听这事不难,松了口气,眨巴眼睛问,“什么话?” “你就说‘听说老白家五娘前一阵让狗咬了,最近疯疯癫癫的,逮谁咬谁,可吓死人了,我娘说她得了疯狗病,不让我跟她玩’。” “啊?”虞小宝只觉莫名其妙,有点害怕地脱口问道;“五娘真被狗咬了?” 白鑫翻了个白眼,冷冷说:“没有。” 虞小宝惊讶地瞪着眼睛,伸出食指指着他,“你撒谎,为什么要骗牙婆?” 白鑫没有回答。 “让牙婆以为五娘得了疯狗病……”虞小宝小声念叨几句,总算捋顺,然后恍然大悟,啊了一声,“你家想卖了五娘?牙婆听了这个说法,就不要五娘了!” 白鑫点了点头。 男孩子难免对比自己弱小的女孩子生出怜悯之心,尤其这又关乎被卖掉一事,再加上虞小宝也想帮着白鑫一回,算是补偿他,虞小宝果断地点点头,又拍了拍胸脯,“保证让牙婆听见。” 白鑫却不放心他,让他将自己话重复一遍,虞小宝有些不耐烦,又觉得被小瞧了,快速地重复了一遍,竟一个字都不差。 白鑫心中略踏实了些,可这种关乎五娘命运的事,他仍不敢任虞小宝自己去,似乎不亲眼看到他完成,就不能放心,于是两个孩子照着李家走去,一路上收起了嬉笑心态,步履匆匆,谁都没说话。 还没走到李家,虞小宝猛地抬头,将失神状态的白鑫拉倒了一旁,“喏,牙婆出来了。” 白鑫立刻浑身紧绷,双手攥成拳头,他顺势看去,只见从老李家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头发上戴着根花簪子,脸上抹得正白,扫帚眉,暴突眼,两片嘴唇殷红如血,一看就不是善类,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孩子,无一不是女孩,稍小一点的呜呜哭泣着,稍大一点的只是低头垂泪,亦步亦趋地跟着。 虞小宝对白鑫交代的事还挺上心,甚至是跃跃欲试,他见牙婆走过来了,着急地说:“她过来了。” 白鑫在篱笆后面隐去身形,他避免被牙婆看见,免得待会在家里遇上时,牙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待她走近,虞小宝脸色一变,摆出一个稍显做作的表情,扯着嗓门说:“听说老白家五娘前一阵让狗咬了,最近疯疯癫癫的,逮谁咬谁,可吓死人了,我娘说她得了疯狗病,不让我跟她玩。” 白鑫正好隐在一棵树后,从牙婆方向看,就好像虞小宝在跟谁说这话。 要不是此刻心境烦闷,白鑫真能被他这个表情逗笑,虞小宝表情有些夸张,若是有人认真去看,肯能能看出端倪,但牙婆是从旁经过,肯定不会细看说话人的表情。这会虞小宝说出来了,白鑫心里既担心这个管不管用,又恨不得立刻冲回家,种种情绪纠缠让他备受煎熬。 “我也听说了。”白鑫捏着嗓子,声音变得有些尖细,雌雄莫辩,但不至于夸张的地步,“我娘让我离她远远的。” 这回换虞小宝差点笑出声,他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点了点头。 那牙婆只脑袋几不可见地偏了偏,脚步却停都没停,径直往前面走,待她走远,虞小宝有些焦急地说:“你说她听见了吗?要不我跑她前面,再说一遍?” 白鑫怕他一会真这么干,连连摇头,“一次是巧合,次数多了,牙婆该怀疑了。” “那怎么办?”虞小宝咬了咬手指,因这件事他也参合帮忙,不自觉跟着上了心,“若是她执意要买五娘呢?” “之后交给我吧。”白鑫眼中闪过一丝坚决,“我先回家了,今天谢谢你。” 虞小宝不甘心这就结束了,跺跺脚,“这就完了?” “恩,我先回家,看看五娘去。”想想了,知道虞小宝心中好奇,又怕他画蛇添足,于是说:“你不要再在牙婆面前说话了,我回家后还要交代五娘一番,若是成功,之后跟你说。” “那好吧。” 白鑫不耽误,悄悄在牙婆后面跟着,看着她进了另外一家,这就立刻绕了过去,往家跑。 他一进家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院中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他顺势回了房间,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只见娘坐在床边,怀里紧紧搂着五娘,她的眼睛肿成一对桃子,整张脸因泪水的流淌而变得通红。 曹氏深陷的眼眶里,红筋连连牵牵,那双眸子就犹同这屋子,黑暗得照不进一点光亮,她定定地望着只见的儿子,想跟他说一说,你的妹妹马上就要被卖了,可是她这会心力交瘁,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徒劳地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呜呜微弱的声音。 ☆、18躲过一劫 那一瞬间,白鑫被娘传递过来的悲痛击中了,那像是海浪袭来,几欲将人淹没,他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自重生以来,他极力融合进这个新的环境,面对懦弱胆小的“娘”,他心里不是没有埋怨,甚至有时产生一些阴暗想法,但这一刻,她的感情是这么纯粹,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将要丧失子女的绝望,那股绝望让白鑫有些无力招架,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五娘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卖,没人来得及跟她说,但她早已感染了母亲的情绪,跟着无声地流着眼泪,表情是无知的恐惧,她见白鑫回来,求助地望过去。 “娘。”白鑫走近,脚步不自觉放轻。 “三郎!”曹氏用尽全力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娘。”白鑫轻轻搂住她,“我知道,我知道。” 这一刻,曹氏彻底爆发,放声嚎哭,眨眼间,白鑫就觉得肩膀上湿了一片。 “她们要卖掉五娘,她们要卖掉五娘啊!”她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若不是白鑫早知情,一准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五娘显然没听懂,抬起头,露出一双空灵的眸子,里面有些茫然,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又因事关自己,而更加害怕。 白鑫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他咬了咬牙,撩起自己一边的袖子,将白嫩嫩的胳膊递到五娘眼前,说道:“咬我的胳膊。” “啊?”五娘眨了眨眼睛。 曹氏抹着眼泪,抬头看着自己儿子,这一刻只有焦急焚烧着她的心,声音不自觉尖锐起来,“三郎,你在干什么?” 白鑫一只手抓着五娘的肩膀,胳膊又往前伸了伸,表情有些狰狞,看五娘还不为所动,恨不得掰开她的嘴,“快点咬。” 因三哥反常的举动,五娘反而更加害怕,身子向后躲着,声音带着哭腔,“三哥,你怎么了?” “快点咬,不想被卖掉就咬我胳膊。”白鑫恶狠狠地说。 五娘真被吓到了,呜呜哭了起来。 白鑫见她还不为所动,索性直接将胳膊塞到她嘴边,五娘下意识想躲,被白鑫一把按住脑袋,此时,白鑫手腕有一半塞进了五娘嘴里,五娘有挣脱不了,只能大张着嘴巴,眼泪扑簌扑簌掉得更凶。 白鑫恻恻心酸,耐着性子道:“五姐,听话,你听三哥的,这是为你好,现在你别问为什么,你照我说的做,明白吗?” 比平时略低沉的声音耳边回荡,竟意外有安慰人心的能力,五娘下意识点点头,曹氏则满怀期待地看着白鑫。 五娘知道哥哥不会害她,同时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跟自己有关,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阖上嘴,不疼不痒咬了一下。 白鑫感觉到牙齿摩擦着皮肤,有拉扯感,但一点都不觉得疼,他摸了摸五娘的头发,“使劲咬,咬破了。” 五娘又哭了起来,摇了摇头,泪水一滴滴滴在白鑫手腕上,她想要退缩,白鑫抢先再次按住她,“五娘,听话,一定要使劲咬,你要是不咬破三哥,你就会被卖掉,你知道吗?” 五娘猛地瞪大双眼,待明白那话里意思,顿时失了方寸,什么都想不了,开始大哭起来,一双小手不自觉攥着母亲的衣服。 白鑫叹口气,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不告诉五娘的原因,五娘到底还小,听说被卖,完全傻了,什么都思考不了,但是不吓吓她,她也不可能真的咬自己。 “五姐,乖,三哥想办法救你,你听三哥话,你在三哥手腕上狠狠的咬,多咬几下。”白鑫反复地说着。 五娘慢慢被蛊惑,什么都没想,只听见要是咬了三哥就不会被卖,她迷迷糊糊阖上嘴,心中因将要被卖掉,而生出无限的委屈,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咬下去,嘴里蔓延着铁锈味,她发出犹如负伤小兽的低沉哭声,一下一下撞击着白鑫和曹氏的心。 白鑫皱起眉头,极力忍耐着,变成小孩子的身体后,连疼痛都更为敏感,胳膊上有块地方像是烧着一般。 “五姐,松口。” 白鑫一句话,五娘一个动作,她慢慢张了嘴,牙齿上沾了点点血迹,粉红的小舌头下意识舔了舔。 曹氏看见自己儿子手腕上的恐怖伤口,大叫一声,就要抢过胳膊。 白鑫冲她投过去一个安抚眼神,然后换了个地方又递到五娘嘴边,“五姐,再咬。” 这次,五娘没有犹豫,张嘴就咬。 不一会,白鑫胳膊上就布满了咬痕,呈现一圈圈深紫色,蔓延了半条手臂,有的咬痕甚至重叠一起。 白鑫托着胳膊,呲牙咧嘴,但看着胳膊上的痕迹,他反而松了口气。 五娘总算回神,看着三哥手臂上自己的杰作,哭得更大声,并且因为害怕,缩在了娘的怀里,整个人都有点抽搐了。 “没事,五姐,没关系。”他轻声安抚着,用袖子擦了擦手臂上的血迹和口水。 他们这边刚弄好,就听外面传来白奶奶嘶哑的声音,“翠娘,快带着五娘出来。” 曹氏整个人都僵住了,双眼布满恐惧,她牢牢抱着五娘,箍得五娘都觉得疼了,可五娘压根顾不上了,她年纪虽小,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此刻,五娘的表情和曹氏如出一辙,脸色苍白如纸。 俩人没动换,若搁平常,白奶奶早急了,可今天,她没有发火,而是又喊了一遍,声音难得都称得上和颜悦色,“翠娘,带着五娘出来。” “娘,五姐,你们先出去。”并不是躲在屋里就能逃过被卖掉的命运,白鑫安抚地看着俩人,坚定的眼神给了俩人勇气。 曹氏抱着女儿,蹒跚地走出去,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她用了很长时间。 白鑫站在屋子里偷偷往外看,只见院子门口站着那个牙婆,大房和三房一家也站在自家门口,这会他们脸上到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怕刺激到曹氏,唯独白奶奶一个人站在院子正中间。 白奶奶见俩人出来了,表情有些不自然,特意不去看曹氏的表情,而是看着牙婆,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孙女,五娘,可乖巧了。” 曹氏失魂落魄抱着五娘,手臂紧紧箍着那小小的身体。 牙婆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不着痕迹地打量五娘,刚刚在村子里隐约听见有人提过“白家五娘被狗咬过,最近疯疯癫癫”,原本也没上心,可这会关乎买来的孩子,她不得不多想一想,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她越看五娘,越觉得对方有些不正常,并非一般人家那种得知将要被卖掉的惊恐伤心,反而是有些恍惚,大大的眼睛空灵茫然。 曹氏一张脸苍白憔悴,宛如老了十来岁,她愤怒地看着牙婆,在她心里,牙婆是造成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 牙婆对这种表情见多了,丝毫没放在心上,仍在打量五娘,心中犹豫不定,这小姑娘模样可爱,原本是很好的,可她又怕听见的那传言是真的,那么买回去后必然会惹祸。 就在牙婆犹豫不定时,白鑫从屋里冲了出来,只见他脸上挂着泪痕,告状般地伸出胳膊,撸开袖子,“娘,五姐又咬我了,呜呜……” 只见细白的胳膊上全是青紫咬痕,密密麻麻,甚是恐怖。 牙婆倒吸了口气,惊恐地看着五娘。 躲在白家门口还有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他正是不甘心就此回去的虞小宝,他远远看着,只觉得白鑫手上全是紫色,这一刻,他像是被人施了法术,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甚至之后白家人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白奶奶面露狐疑,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知道是白鑫耍的手段,她恨恨瞪了眼白鑫,但她不认为光是白鑫一句话,牙婆就会不要五娘,毕竟就算这是五娘咬的,也可以解释成两兄妹不合云云,白奶奶丝毫不知道白鑫提前在牙婆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白奶奶拦在三郎跟前,挤了一个难看笑容,“三郎,莫瞎说。” 白鑫“忿忿”地揉了揉眼睛,“奶奶,每次五姐咬我你都不让我说。” 明晃晃的太阳下,五娘也看清了哥哥手上的咬痕,双重打击让她彻底崩溃,呜呜呜呜,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闹,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三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鑫都要在心中给五娘竖大拇指了,这句话成了压上牙婆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牙婆自认为看人准确,那个五娘一看就没有说谎,反而是白奶奶表情闪烁,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不等白奶奶说话,她忙挥了挥手,“去去去,有毛病的女娃卖给我,你不是害我吗?”说完,她眼睛骨碌碌一转,正好看见了三娘四娘,牙婆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一指,“你家若想卖,我要那两个女娃。”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7节 三娘四娘被吓到了,脸色惨白,立刻躲在自己娘的身后。 丁氏紧紧抓着两个女儿。 徐氏见五娘卖不掉,有些失望,但见牙婆看上了三娘四娘,她转而又一喜,毕竟三娘四娘模样好,肯定价钱比五娘高,再者,三娘四娘不在了,他家二娘更有希望和虞家小郎攀上亲事。 徐氏忙给白奶奶打眼色。 白奶奶也有些犹豫,呐呐开口,“其实被卖也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比不在咱家吃苦好么……”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丁氏厉声打断,丁氏此刻像个戒备敌人的母狮子,双臂将一双女儿护在身后,眼睛瞪得溜圆,“谁敢卖我女儿?我要了谁的命!” 众人心中一颤,徐氏心虚地调转视线,白奶奶这才想起,老三不在家,若说也不说就卖了他的女儿,必定和他离了心,尤其老三又宠丁氏什么似的,再因此分了家,就得不偿失了。 白奶奶忙安抚地说:“不卖不卖,不卖三娘四娘。” 丁氏仍不放心,还在戒备着,她岂会不知道是谁拾掇的,在心里,简直给徐氏祖宗十八代都骂了遍。 牙婆见没买成,还有些不乐意,怪耽误她功夫,嘀咕几句,扭脸就走了。 直到牙婆走远,白鑫才彻底松了口气,曹氏更是险些站不住。 白奶奶重重走回白鑫跟前,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曹氏惊呼出声,抱着女儿挡在白鑫面前,可这次,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求原谅的话。 白鑫只觉得嘴巴里一甜,下一刻尝到了铁锈味,耳边嗡嗡作响,好一会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可他仍直勾勾地看着白奶奶,收起了刚刚演戏的哭丧的脸,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不属于孩子的成熟,一字一句道:“谁敢卖我的姐妹,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白奶奶高举的手最终没有落下来,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真的老的,竟然被三郎眼中的狠戾吓到了。 ☆、19受惊 等大郎和二叔回来,这才得知今天发生的事,二叔一句话没说,他心里猜得出是谁拾掇的,其实按他想法,卖了五娘挺好,家里银钱富裕些,肯定是都给自己儿子花,只是这会不能说些什么,佯装为钱苦闷,早早躲进屋里去了。 大郎听闻后,却吓得脸色发白,高大的汉子像是个小孩一样无措,傻愣愣站在院中间,眼神闪烁看着屋里,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五姐的哭声,他犹豫一下,走到白奶奶面前,低着头,讨好道:“奶奶,您消消气,五娘人还小……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不如让她在家帮忙,以后纳些鞋底也好,绣个荷包也好,拿到镇上卖多好。” 白奶奶在白鑫那吃了哑巴亏,心中正窝火,大郎这会无疑是撞在她枪口上,干瘦的身子猛地跳起,狠狠捶了大郎肩膀一下,厉声骂道:“那丫头一身懒骨头,干嘛嘛不行,吃嘛嘛没够,指着她赚钱?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大郎一动不动,也不反驳,只觉得让奶奶冲他发了火,也就好了,所以任打任骂。 五娘此刻正窝在床角里,光着两条细细的腿,缩成一个团瑟瑟发抖,刚刚太过害怕,以至于尿了裤子,曹氏好说歹说,才劝她脱了下来,这会死活都不穿上,似乎穿上裤子就会被卖走。 曹氏依偎着女儿,轻声安慰着,只是说没几句,也跟着掉了眼泪,她今天也被吓到了,这会还惊魂未定,安慰五娘一半,忽然想起三郎又被咬伤,又挨了一巴掌,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将白鑫拉到怀里,神神叨叨念叨着什么。 白鑫看着这一幕有点恍惚,如果他今天照常上山,那么肯定错过五娘被卖,等他天黑回来,怕是牙婆早带着人走了,想到这里,白鑫不由得十分后怕,四肢酸软无力,隐隐也抖了起来。 晚上吃饭时,五娘仍没出来,曹氏想拿个团子送进屋里,却被白奶奶冷嘲热讽一番,“咱们家没有这么娇贵的人,不愿意出来吃,就别吃好了,有本事永远别吃饭。” 曹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只是她心中挂念女儿,也没吃好饭,红着眼圈,频频向屋里张望。 二娘照常地露出恶意的冷笑,徐氏这会也明白了之前是三郎捣的鬼,怪他搅黄了这件事,心中巴不得他挨骂,最好被狠狠打一顿她才觉得解气。 因之前白奶奶起了卖三娘四娘的心思,所以这会,三房一家到没有像往日那样幸灾乐祸,三娘四娘两人也蔫蔫的,慢吞吞地喝着稀粥,等喝完,低声说了句话,就回去了。 白奶奶对三娘四娘有些心虚,没说他俩,但将这股邪火发在了白鑫身上,只见她一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白鑫,冷冷道:“没良心地小畜生!” 白鑫充耳不闻,他早已将对面的人都当成了陌生人,又怎会因为陌生人的辱骂而伤心?相反,他这人还有些偏执,越是讨厌的人,越是希望对方恨他,对方恨不得打他来,他才高兴呢,如果他讨厌的人对他有好感,他反而嫌膈应。他以前的父亲说他这样不好,做商人就要八面玲珑,即使再不喜欢的人,也要让对方对你有好感,以前跟父亲走南闯北,遇见的人大面上都过得去,白鑫第一次这么厌烦一群人,真是光听见声音,或是光看上一眼,都嫌脏了眼睛、耳朵,即便以前面对那些唯利是图又爱耍小手段的商人,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他听着白奶奶的辱骂,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解气之感,他不会亏待自己,连同中午没吃的,稀里哗啦喝了两碗稀粥,吃了一个半团子。 白奶奶看他吃的这样多,心中更气,嘟嘟囔囔骂他饭桶一类的。 徐氏不教训白鑫几句,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阴阳怪气开口,“三郎,你还小,不懂,即便卖了五娘,也不会亏待她,是卖到大户人家给那些小娘子们当丫鬟,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咱们家受苦好。” 白鑫从碗里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睛平静无波,这会他毫不掩饰,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声音也是不疾不徐,“既然这么好,二婶,那你怎么不把二娘卖了?让她去享福?” 徐氏倒吸口气,二娘见牵扯到自己身上,愤怒地看着白鑫,忍不住喊道:“你说什么?” “若是她有造化,说不准还能给人当小,坐上姨太太,到时就是享不尽的福了。”白鑫毫不畏惧,讽刺地开口,他说的话正是上午时,徐氏和白奶奶意有所指的那句话。 徐氏这才知道,自己的话被听见了,虽众人都能猜测是她拾掇的,但这会宛如被明晃晃摊在太阳底下,徐氏心虚地嘀咕几句,二娘却闹了个大红脸,直接站了起来,尖利地叫道:“你说什么?你妹妹才当小!” 白鑫这会也不怕撕破脸,甚至有些期待这事闹大,白奶奶将他们一房赶出去,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什么你问你娘去?不是你娘这么说的吗?我以为你们二房都这个想法呢。” 他故意咬重二房那两个字。 二娘还没反应过来,二郎先愤怒了,他自认以后是要当官的,自己妹妹怎么能给人当小但是他不知道白天的具体的事,又听三郎说是自己娘说过这种话,以为自己娘是当众这么说出来的,他一时不知如何发火,怒视着白鑫,“真是唯利是图,贪图享乐!” 他这句话是下意识反驳白鑫的,但间接映射了徐氏和白奶奶,那俩人一时说不出话,表情讪讪的。 白鑫不自觉哼了一声,这八个字用在除大房一家的任何人身上,都正正好好的。 二郎见他这个态度,更是不悦,眼中闪着愤怒和鄙夷两种火光,最后豁然站起来,扭脸就走。 白奶奶见二郎没吃完饭就要走,立刻心疼地拉住他,二郎却甩了下胳膊,抽出袖子,脚下走的更快,径直回屋了。 白鑫冷笑,这么没规矩的一个人,能当上官,他把头摘下来当凳子坐。 白奶奶气得都喘了,哆哆嗦嗦指着白鑫,“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白鑫吃的快,这会也饱了,他从桌子上拿了个团子,站起来也往屋里走。 白奶奶表情扭曲,厉声叫道:“站住,你拿进去是做什么?” 白鑫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给我妹妹拿去,她快一天没吃东西呢。” 白奶奶其实早猜到了,这么说就是为了阻止三郎,她越想越窝火,都这会了,还不自觉重男轻女,认为整件事都是因五娘而起,白奶奶整张脸都扭曲了,大喝地骂道,“那丫头饿不死,她要吃,让她出来,用得着你拿进去吗?” “那是我亲妹妹!”白鑫咬牙切齿道。 曹氏这会,又是欣慰三郎替女儿拿了吃的,又担心他被骂,灰败的脸不知所措,嘴巴几长几合,想要劝几句,但又不知说什么,怎么说。 白鑫说完,不等白奶奶反应,揣着团子就进屋了,气得白奶奶什么难听的词都往外蹦。 白鑫这会已断定白奶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平时骂的狠,那是吃准他们一房不敢离开白家单过,大房虽人口多,但大郎可是务农一把好手,若少了大郎,白家的地都耕不完,娘手艺好,秀的荷包能卖个好价钱,她亲自调/教的大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光是每个月纳鞋底、绣荷包补贴的家用,就是一笔不小收入。 只是白奶奶看不见这些,总觉得大房人口多,嚼用多,再加上大房的性子都有些懦弱,白奶奶可不捡好拿捏的欺负。 想明白这点,白鑫是既高兴又犯愁,高兴是算是捏住了白奶奶软肋,犯愁是这样的话,如果不是遇见什么特殊情况,白奶奶肯定不准许分家。 白鑫进屋的时候,五娘缩在床里面睡着了,两条细瘦的手臂交叠抱在胸前,小脑袋埋在里面,看着就可怜兮兮。白鑫坐在床上,替她掩了掩被子,手掌下传来温温热热的体温,只是这一碰似乎吓到了五娘,只见她的身体猛地抽了一下,接着便不安稳起来,四肢小幅度地扭动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嘴里说着求饶的话,泪水顺着鼻梁,流进床上的被子里,那处地方已经斑驳,湿了几滩。 白鑫忍不住心中抽搐一下,暗自攥拳,一定要尽快脱离白家。 ☆、20妄想 从里屋传来急促的惊叫,伴随呜呜低沉哭声,糯糯的童音那么无助茫然,下一刻,就响起了曹氏细声轻哼,慢慢唱起了哄人的歌谣。 五娘的哭闹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一声声压抑的抽泣,似含在喉咙里,找不到突破口,最后只能无疾而终咽了回去。距离那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天,可夜里,五娘还是会频频做噩梦,每到这时,曹氏就会一把搂住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白鑫翻了个身,婉转的歌谣飘进耳朵,带着安抚人心的奇妙作用,若是仔细听,能听见那声音带着悲凉的哭腔,听多了又让人觉得难受。 自从五娘差点被卖掉后,她再也不敢呆在家了,无论多辛苦,她都要跟着白鑫上山,干的极为卖力,找野菜,拾柴禾,小小的身体背着有她半人高的竹篓,沉甸甸的,粗糙的带子勒着单薄的肩膀,似乎这样能证明自己并非无用,就能让白奶奶打消再卖掉她的想法。 白鑫心中叹气,他知无论五娘再如何干活赚钱,也不会在白奶奶跟前讨到好印象的,白家所有人,都将是二郎踏脚石。 曹氏看着小女儿这样辛苦,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实在心疼,她虽然愚钝,但知女莫若母,她早就知道五娘的心思,劝也劝过了,安慰也安慰过了,但五娘这次真吓怕了,虽年纪小小,却最是敏感,五娘其实心里明白大房在白家的地位,便一刻也敢不放松警惕。 白鑫也看不过去了,就说:“五姐,要不让娘叫你女红吧,你在家纳个鞋底,绣个花,日后拿到镇上卖了钱,奶奶一定会欢喜的。” 他说最后那句话时,心里咕咚咕咚冒酸水,灼着胃口,马上就能吐出来似的。 五娘一听,眼睛却顿时亮了,灿若星子,她立刻跑到娘跟前,央着要学绣花。 曹氏听了,心中松了口气,只觉得女儿学了女红,对她也有好处,也不用再整日往山上跑了,脸上当下就挂出满意地笑容,拉着她念叨起了女红的基本知识。 五娘不自觉抿起了嘴,两道浅浅的眉毛轻轻皱着,但她眼神专注,显然将娘的话都听了进去,手指头还无意识地掰着,像是在记着什么一二三四。 白鑫从旁看着,心中却五味陈杂,以前五娘是整个家里最天真活泼的一个,最烦穿针引线,屁股上像长了钉子,坐都坐不住,这会竟主动要求学女红,显然她这会满心想着怎么讨好奶奶。 这一日,徐氏端着木盆从外面匆匆走了回来,盆里汪着半下子水,一件藏蓝色衣服泡在水里,看起来如墨一般,光看那新旧程度,就知衣服是二郎的,徐氏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刚一进门,还来不及把盆放稳,便凑到白奶奶跟前,神神秘秘地开口,“娘,你知道那程家园子里来人了吗?” 在村子的外沿,有一栋宽敞气派的园子,初建时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来此定居,后来才知,这只是一个程姓人家在乡下置办的庄子,平时只有一些下人,操持着百亩良田,主家并不来住,说村里第一大户是虞家,是不算这程园的,因从没见过程家的主人,便弄得那栋园子越发神秘,但同时,又好似给从村子里排除在外。 那园子里的人自持大户人家,便眼高于顶,瞧不起乡下人,而村民呢,隐隐又有股仇富心理,同样瞧不起这些下人出身,虽程园就在村子外沿,但渐渐的,便好像将那园子孤立起来。 白奶奶刚想骂她洗衣服拧不干净,乍一听说这个话题,便什么都忘了,“那园子不是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来吗?有什么好新鲜的?我听说是程家做错事的下人才送来园子里,我的乖乖,这么好的一座园子,就为了让挨罚的下人住?” 徐氏眼中冒出炙热的光芒,想起听到的消息,更加来了劲,比划了起来,“前一阵子不是看程家园子里送走一批下人吗?” 白奶奶点点头。 “最近又调来了一批新的,刚刚我听马大嫂说,程家的一位小娘子要来乡下住些日子,原本的下人这才整治了一番,将犯过错误的都送走了,换了一批好的。” 徐氏说完这句后,便停住了,饱含深意地看着白奶奶。 白奶奶转而明白过来,立刻拍了拍大腿,继而大笑起来,“哎呦,这可真是太好了,那程家可是京城里的富商,虞家和他们一比,连屁都算不上,我听说程家还有人当官呢……真的是程家的小娘子要往这住些日子?” “可不是吗!”徐氏咧着腮帮子。 白奶奶一深入想,却有点不信了,渐渐收起笑容,狐疑道:“她一个富家娘子,不在京城享福,好端端来乡下做什么?” 徐氏茫然地摇摇头,接着又兴奋地说:“娘,你也知道,马嫂子的儿媳妇和程园子里的宋嬷嬷关系不错,就是听她说的,是程家的小娘子,千真万确,因为什么,却搞得神神秘秘不肯说。” 白奶奶想了想,然后急不可耐往外走,“我去马家打听打听。” “娘,你捎俩鸡蛋啊,让马嫂子的儿媳妇多在宋嬷嬷面前说说咱二郎,再在程娘子耳边念叨念叨,若是入了程娘子的耳,那就阿弥陀佛了。”徐氏急得拦了一下。 白奶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急什么?这八字还没一撇了,若来的不是程家小娘子,不就白倒霉俩鸡蛋吗?我先去扫听扫听,若是真的,再送鸡蛋也不迟。” “好好好。”徐氏讪讪点头,往旁边让了让。 白奶奶急匆匆就出去了。 徐氏一直扒着门口向外往,衣服也没心思拧了,她恨不得白奶奶有缩地功,一眨眼就回来了。 过了半个来时辰,总算盼到了白奶奶回来,徐氏从没像现在这样迎了出去,双手装模作样地搀着白奶奶,“娘,怎么样?” 白奶奶极力绷着嘴角,可仍压不下去脸上的笑容,她眼角上皱起一道道痕迹,颧骨鼓了起来,徐氏一看就知有戏,这会心里跟百爪挠心似的。白奶奶享受着徐氏做小伏低的姿态,故意不说话,直到两人进了屋,她才慢条斯理说:“确实是程家的小娘子要来园子里住几天,听说是为了解闷散心。” 徐氏立刻欢天喜地笑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白奶奶脾气古怪,就爱泼人冷水,“你不要忘了,那程家小娘子可不比咱们乡下丫头,哪会随便出来的?说不准她来这的几天,你连个影都看不见。” 徐氏闻言,眼睛骨碌碌一转,她这个人,就是心思大,但凡有一点捕风捉影的事,都想着将好事往自家身上揽,初一听闻程小娘子要来乡下住几天,心里便长了草,不自觉想着若是二郎能娶了这么个媳妇该有多好,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谱,在当娘的心理,总是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这一点,在徐氏身上更是发挥了淋漓尽致,甚至她觉得这天下再没有比她儿子更好的,加上二郎又是读书人,以后是要当官的,她都想着配程家小娘子绰绰有余,现在差的,只是程小娘子知道有她儿子这么个人。 徐氏并不气馁,甚至早想好了对策,她这会讨好地冲白奶奶说,“娘,你拿上几个鸡蛋,给马嫂子送去,让她儿媳妇在宋嬷嬷耳朵多念叨念叨咱们二郎,那宋嬷嬷在程园可是有些身份,到时她在程小娘子耳边一提,只要程小娘子知道咱们二郎,或是再看上一眼,保证对咱们二郎上了心。” 她说这话一点也不害臊,要说二郎的模样在村里确实数一数二,身上又带着文人气质,不少姑娘都中意他,但也仅限于村子里,徐氏也不想想,凭程小娘子的眼界,凭什么一眼就瞧上他? 又说了,徐氏到底见识短,那宋嬷嬷在园子里有些身份,可未必能在程小娘子跟前说上话,而且区区几个鸡蛋收买的了马家儿媳妇,却入不了宋嬷嬷的眼。 白奶奶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她想着中间隔了马家儿媳妇。宋嬷嬷,便未必真好使,有些舍不得鸡蛋,而且这会听徐氏先说出来,更不想趁她意,故意冷冰冰地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有那送出去的鸡蛋,还不如给二郎补一补,等二郎高中,什么样的人家没有?” 徐氏心里急得不行,只道白奶奶愚昧,那鸡蛋吃进肚子又怎么样,远不如送去做人情,让程家小娘子对自己儿子上心来的重要,她一个劲地劝,“那哪能一样啊?听说那程小娘子品性极好,配咱们二郎再好不过了。” 白奶奶抿着嘴就是不松口,其实心中美滋滋地看着徐氏焦急的样子。 ☆、21心思 徐氏当天晚上就将程小娘子要来和心中打算跟自己男人说了,二叔坐在床边没说话,心中没想法是骗人,只是他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然后叹气道:“那程家小姐会看上咱们二郎?” 徐氏听了,自然不乐意,在她心里,没人比自己儿子强,她气愤地嚷道:“咱儿子怎么了,咱儿子怎么了?咱儿子以后是要当官的,还配不上一个商家女儿?若是等到日后二郎做了官,反倒是我要考虑考虑那程家小娘子够不够格做正房!” 她说的也是气话,二叔听了心中也期待自己儿子高中那一天,但同时又有些担心,两种情绪纠缠得他什么话都没说,木头似的坐在床边坐了会,然后站起来往外走,“这事你看着办吧。” 徐氏本意是说动自己男人,让他劝劝他娘,可还没说到正题,就走了,徐氏忍不住嘟囔几句。 等到晚上,二郎回来,徐氏就迫不及待给他拉进房里,将那话又跟他说了一遍。 二郎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只是村里的小娘子他都看不上,平时在镇上,也接触不到别人,这会听娘说京城程家的女儿,当下心中自然乐意,脑海中已经不自觉勾勒出富家小娘子是如何如何气派,行为如何守礼规矩,只是他面上还故作矜持,轻轻皱了下眉,淡淡地说:“商户的女儿啊!” 士农工商,他身为文人,骨子里又不自觉有些瞧不起商人的女儿。 徐氏没看出他真实想法,还怕自己儿子真看不上,急得拍了拍大腿,“我的儿啊,再怎么说那也是京城富商的女儿,家里还能没点关系背景?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以后等你当官了,大不了再娶个官宦小娘子,到时候,就是让程小娘子当个妾,她们家怕是也巴不得呢!” 这句话正正好好说到了二郎心坎里,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柔声道:“一切全听娘做主。” 徐氏可好久没听到自己儿子这么和颜悦色的声音了,她更是飘飘然起来,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可是那程家小娘子是什么出身?即便他来村里,想必也轻易不出来,她见不着你,如何能看上你,我的儿,若是能让她知道你,保证上了心。” 这话也是二郎爱听的,他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面上有些焦急,下意识问道:“那娘,该怎么办?” “原本我想着让你奶奶捎上几个鸡蛋给马嫂子送去,她儿媳妇和程园里的宋嬷嬷可好了,都快认了干娘了,若是能让马家儿媳妇替你在宋嬷嬷面前说几句好话,宋嬷嬷再在程小娘子跟前说几句,这事不就成了吗?” 二郎点点头。 徐氏又叹口气,“可你奶奶不乐意,我看是舍不得那鸡蛋……” 二郎脸色黑了黑,紧紧抿着嘴。 徐氏看了眼儿子一眼,挨近他说:“二郎,你去跟你奶奶说说,你要是开口,她肯定同意。” “我才不去说。”二郎想也没想就说道,还不乐意地甩了甩袖子,他是乐意这件事,可拉不下脸自己去开口。 徐氏还想说点什么,二郎闪身进了屋里,“娘,我去读书了。” 一听儿子说要读书,徐氏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二郎走了几步,见自己娘没反应,也没再说什么,不由得有点气恼,可他早摸透了自己娘的性子,走到门边,一只手撩起门帘,顿了顿,声音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冷冰冰,“娘,过几天我要和朋友去踏青,到时给我拿些钱。” 说完,撩帘进里屋了。 徐氏一听,心中一阵肉疼,她现在连一分私房钱都没有了,哪里弄钱去?想到这,更是下决心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于是二话没说扭脸出去了,见自己婆婆在厨房门口盯着曹氏做饭,慢吞吞走了过去,“娘,我有点二郎的事要跟你说。” 白奶奶一听是二郎的事,也不敢耽误,从厨房里吼了一声,就跟着徐氏往主屋走,一边走一边问,“二郎怎么了?” 徐氏怕声音太大打扰自己儿子读书,便和白奶奶听在门口,“娘,二郎过些日子要和朋友去踏青,要些钱花。” 白奶奶一听,直嘬牙花子,原来徐氏将二郎用的那招,改都没改直接用在了白奶奶身上。 徐氏见白奶奶一脸为难,也装作为难的样子唉声叹气,“若是当初卖了五娘,倒是还能有点富余钱,可如今哪里还拿得出来?”她心理还埋怨着那件事,说着说着带出了情绪,忍不住又提出来,“娘,你也知道,他们书院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若是搞好关系,以后对二郎也有好处,要是咱们二郎能和程家攀山亲事,以程家的实力,还不大力资助二郎?到时咱们也能跟着沾光……” 白奶奶这才反应过来徐氏的用意,忍不住瞪她一眼,其实她已经想着这几天去马嫂子家走一趟,只是没跟徐氏说,这会不耐烦地恩了一声。 徐氏摸不清婆婆意思,于是又道:“我刚跟二郎提了,看他意思,也是挺乐意的,毕竟二郎也老大不小了。” 白奶奶一听二郎知道了,又怕徐氏乱说话,让她们祖孙离了心,要说白奶奶还是很了解徐氏的,当下只得说:“我知道了,我也想着这几天去马嫂子家走一趟,揣些鸡蛋,再捎上几件曹氏做的香囊帕子什么的。” “大嫂的手艺好,村里人谁不夸啊。”徐氏听了,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忍不住说了曹氏几句好话。 徐氏虽心理觉得自己二郎配程小娘子绰绰有余,可她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又怕万一到时成不了丢了面子,便在白家人面前遮遮掩掩,只是她这几天常常跟白奶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早惹得其他人注意,大房一家都有点麻木了,便不怎么在意,丁氏却怕徐氏使坏,偷偷听了一耳朵,知道是说程家小娘子的事,松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大骂她恬不知耻,同时又恨自己没有儿子,越发嫉妒,于是将视线瞄到了白鑫身上,按模样,三郎不比二郎差,且最近不知怎地,越发地精神起来,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丁氏便将程家要有小娘子来乡下住一阵子的消息透露给了曹氏,其实这件事在村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偏偏曹氏双耳不闻窗外事,竟真的不知道,她还当丁氏在跟她说八卦,有点受宠若惊,但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题,等丁氏说完她顿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怎么天冷了,反而来乡下了呢。” 丁氏见她风马牛不相及地说起了这个,不屑地撇撇嘴,又道:“那小娘子年纪不小了,听说还没有亲事,嫂子,你不为你家三郎谋划谋划?” 曹氏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连连摇头,嘴唇一咧,上面出现一道口子,正慢慢往外渗血,丁氏一见,嫌恶心地转过头,就听曹氏声音都不自然了,“那大户人家的女儿,我可不敢想,那小娘子哪里会看上三郎?” 丁氏听她这么说,心中舒坦些,但她还极力游说,不为别的,只为给二房添堵,“话不是这么说,那小娘子身份虽高,但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再说咱们三郎模样俊俏,性子又好,没准那小娘子就喜欢这样的呢!” 曹氏没有一点心动是不可能,只不过她心中有九成觉得不可能,只有那一成是她的妄想,却仍频频摆手摇头,身子更是一副被逼的姿势往后退了几步。 丁氏这么说也不为了曹氏做什么,只要她上了心,跟三郎一说,就不信三郎不心动的,到时或许做出什么举动来阻挠二郎,也未可知。 白鑫听了,自然丝毫不心动,现在他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只想着赚钱,也没有别的其他心思,他不屑地冷哼,心中道二房一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估计他们一房还觉得二郎以后当上官,配程家小娘子绰绰有余,白鑫虽占据这身体没多久,但将白家一家人的性子摸得十分透彻,真是猜了丝毫不差。 他看了娘一眼,道:“娘,那程家小娘子哪看得上我啊?再说,我又见不着她,这事你还是别瞎想了。” 曹氏叹了口气,也知是自己妄想,倒没有什么不好心情,只是心中开始想起了日后给三郎讨什么样的媳妇,又将村里年龄合适的女娃捋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也想快点让小攻出来的,但我发现一写起这种家长里短 我就停不了了╮(╯▽╰)╭ ☆、22冲撞 白奶奶见徐氏这么早就把程家小娘子的事说给二郎听,心中老大不乐意,可面上不敢再耽搁,转日就揣了几枚鸡蛋,并一些曹氏做的针线,去给马家送去,白奶奶独撑起白家十多年,向来能说会道,又夸自己家二郎如何如何好,又说以后前途无量,还说若这事成了,定少不了马家谢礼,那马家嫂子收了礼物,也不嫌东西少,她哪在村里受过这种待遇,顿时欢笑连连,豪气地直拍胸脯保证,一定让自己媳妇在宋嬷嬷跟前多提提白二郎。 白奶奶借机也夸了人家媳妇几句,“哎,马嫂子啊,还是你命好,娶的媳妇个个能干顶呛,又孝顺,嘴巴又甜,哪像我家那几个儿媳妇,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村里人知道程园要来个小娘子,唯一和那园子里的人能说上话的,也只有马家儿媳妇,顿时,她成了香饽饽,可不止一个白家打起了注意,马嫂子面上露出得意,脑袋晃晃了,也不谦虚,“我那大儿媳妇,确实能言快语,哄的人能乐没了眼,不怪宋嬷嬷就跟她亲近,原本还要认干女儿呢。” 这提起大儿媳妇,白奶奶就忍不住想起了曹氏,两相一对比,越发衬得曹氏榆木疙瘩一块,又想着说出来好让马嫂子高兴,于是重重叹口气,“哎,我们家那个,就是木头一块,跟个傻子似的,看着就烦。” 果然,马嫂子听了更是得意,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劝几句,“我看曹氏也不错,吃苦耐劳的。” 俩人闲话一会,白奶奶就走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8节 她刚走没一会,从另一间屋子走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梳着妇人头,上面还别着根梅花纹的簪子,银亮亮的,她一迈进门槛,下意识去摸摸头上的簪子。 马嫂子将视线投过去,心中有些不乐意,可强忍着挤出个笑容,有些讨好地喊了句,“金娘。” 这金娘不是别人,正是和宋嬷嬷经常走动的那个马家儿媳妇,只见她走到桌边,一双丹凤眼扫了扫上面的东西,紧接着露出几分不屑,“刚刚是老白家吧?” 马嫂子点点头,又努了努下巴,“送来这些东西,让你在宋嬷嬷跟前多提提他家二郎,最好能传到程小娘子耳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金娘鼻子里就发出哼的一声,将视线转向了别处,“几个鸡蛋,一些针线,就想让我替他家孙子说几句好话?未免想的太美了。”她说完,又不自觉摸了摸发鬓,手指肚按了按簪子上的梅花瓣,一片片光滑饱满,心中越发得意。 马嫂子拿起几条帕子看了看,见上面图样栩栩如生,阵脚细密整齐,便知出自白家大儿媳的手,又接着说:“那老白家养着一大家子人,男人就两个,哪里能跟虞家和冯家比?能送出这些也不易,再说他家二郎是读书人,以后备不住能有大造化。” 这些金娘可听不进去,又说了,白二郎有了大造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白二郎以后还能记得她是谁? 马嫂子一看,就知自己儿媳妇没听进去,但拿人手短,她又道:“你就在宋嬷嬷跟前提一两句就行,总不能拿人东西不办事吧?” “我提不要紧,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可这两天,我已经在宋嬷嬷耳边说了不少虞小郎和冯大郎的好话,如今再说起白二郎,他又拿什么和那俩人比?反而更衬得白家二郎穷酸,说是读书人,可往后到底能不能考上个功名,这些都未可知,我知现在他家穷的都快卖女儿了,那宋嬷嬷真能将这种人往她家小娘子耳边说?真当什么人都能巴上程家了?” 马嫂子一听自己儿媳妇叫宋嬷嬷时那副亲密口气,心中就不舒服,可儿媳妇的话她又无法反驳,这就板起了脸,声音扬高些,“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个村的,他家能挤出这些东西不容易,你就去宋嬷嬷跟前说一说,至于宋嬷嬷跟不跟她家小娘子说,就是咱管不了的。” 金娘也不能真跟自己婆婆吵起来,她面上恩了一声表示同意,到底会不会提,这就不知道了。 这日天还没亮,晨鸡方唱,打东边小道悠悠驶过来几辆车,不一会,就来到了程园门前,打最前头那辆车上下来一个膀大腰圆的人,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汉子,走近才看见头上梳着发髻,别着根簪子还戴朵花,原来是个魁梧妇人,那妇人咚咚敲了几声门,不一会,里面就传来声音,双方对问一番,很快,大门打开,打里面急匆匆走出十来个下人,这天还灰蒙蒙的,个个手里提着灯笼,转眼照的灯火通明。 魁梧妇人回身越过前两辆马车,走到第三辆马车边,从里面喊了句,“春娘,这乡下道路偏拗,仔细硌了脚。” 少顷,从车上先下来一个散挽头髻的女子,做丫鬟打扮,那丫鬟撩起帘子,也嘱咐了一遍,伸出手,这才扶着一个身穿丝绸裙子的女子,女子头上戴着顶紫罗盖头,朦胧的紫纱遮到了肩膀。 几人慢悠悠往前面走去,在走到第二辆马车时,女子停了停,“二哥这是还没醒吧?”女子的声音软绵绵的,又讲的慢条斯理。 众人只听从车里传来很小的悉悉索索动静,也无人说话,就知春娘说对了,春娘顿了顿,又道:“不要叫醒二哥了,让福临背他进去吧,多披着件衣服,仔细叫风拍到。” 车里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是”。 一行人进了园子,方有下人从最后一辆马车上抬着十来个箱笼,抬了进去。 等程家这边都收拾利索,大门吱呀一声又阖上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些动静,接着,一个黑影蹿了出去,往着村子方向跑了去,他是往东面跑的,不一会就来到了虞家门前,梆梆梆,敲起了门。 待这人在厅上站定,脸上抑制不住露出喜色,一直摇头晃脑,又等了半个时辰,方从里面走出梳洗打扮好的虞家夫人,她用帕子掩嘴,小小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慵懒,“怎么了?” 底下那人忙说:“程家小娘子来了。” 虞夫人立刻来了精神,双眼炯炯有神,“真的?” “真的。”那人重重点头,说的同时,双手不自觉比划起来,“一下子来了四辆马车,奴仆成群,最后从车上卸下来十多个箱笼,看意思是要长住。” 虞夫人顿时笑逐颜开,抬手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脑海里已经想象起程家的气派,等她笑够了,便随手摸出些钱赏给底下那人,嘴里又念叨起来,“不知给小宝做的衣裳合不合身……” 下人得了赏钱,忙不迭地称谢。 就在虞夫人想着什么时候去程园光明正大拜访一下的时候,村里其他人还不知道程家娘子已经来了,老白家更是刚起,曹氏在厨房做着早饭,袅袅炊烟升起。 吃完早饭,二郎就出门去镇上书院了,白奶奶嘴角噙着笑,目送他直到看不见身影,转过身,像变脸似的表情大变,冲着三郎吆喝起来,“眼看天越来越冷了,今天多去山上拾点柴禾,别整天想着偷懒。” 白鑫毫无起伏地恩了一声,自打差点卖了五娘后,这祖孙俩关系降到冰点,平时几乎不说话,白奶奶逮着机会就要骂几句,更是毫不心疼地将他天天往山上撵,曹氏为此一直发愁,就怕婆婆不待见三郎,他以后娶不上媳妇。 白鑫看了眼曹氏担心的表情,只得安抚点下头,然后背起竹篓就出门了,在白家,浑身紧绷绷的,像是被绑在一块木板上,又压抑得喘不上气,一离开白家,只觉得周身舒畅,像是一块大石落地,他轻车熟路地走着,远处的山脉隐藏在朦朦胧胧的晨雾中,露出黛色的影子。 他上了山直奔产香附子那块地,等天再凉点,怕是就找不到了,早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只留下一股如被人追逐着的迫切心情。 匆匆弄了一袋子香附子,眼见日头升到了头顶,却躲在乌蒙蒙的云彩后,照射出暗暗的光芒,白鑫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捡了处干净地方吃了团子喝了水,原本要走的,没忍住,又挖了半个时辰。 眼看时候不早了,今天又是阴天,白鑫怕捡不到太多柴禾不少交差,这就原路返回,边走边留意掉在地上的枯枝,随手捡起扔进了背篓里。 走到堵路的那块大石底下,和山壁形成的缝隙都快被白鑫踩出一条路,越发的好走起来,白鑫一边盘算这如今存的钱,一边往上爬,因为已经往返过不下百次,白鑫显得心不在焉。 爬到大石顶上,然后顺着土坡往下滑,很快滑到了地上,白鑫还来不及站起来,隐约听见耳边传来几个人声,他恍惚回神,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说下一刻,只听嗖的一声,一个破空声由远及近。 白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一股危险气息逼近,让他全身汗毛竖起。 噌的一声,一根长箭钉在不足他一米的土地里,箭尾嗡嗡晃着。 白鑫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心脏咚咚咚,一下下撞击着胸口。 不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的走在前面,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小弓,高的那人半弯着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箭袋。 白鑫惊魂未定,也看不清来者样貌,只注意到为首那个半大孩子,身穿黄衫,高束发髻,风姿飒爽。 就在白鑫顾盼之际,只听前面那个孩子带着丝不悦的口气说:“怎么凭空出现个人?” ☆、23碎银子 “怎么凭空出现个人?”清脆的声音仿佛编钟咚咚作响,带着回音,少了孩子般的稚气,已渐渐迈入少年阶段。 那声音让白鑫回了神,他低头看着钉在不远处的长箭,不由得有些后怕,背脊上爬了一层冷汗,他故意慢吞吞地站起来,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哎呦,少爷,可吓死我了!”有些夸张的声音在那个少年背后响起,呼呼喘着大气,“这要给人伤了好歹,可怎么办?” 那人抱好箭袋,小跑至白鑫跟前,围着他左看右看,口里一个劲地问,“小兄弟,没事吧?” 白鑫拍拍身上的土,抬头端量,围着自己这人二十四五年纪,穿着一领布短褐袍,生的圆脸大眼,一看就是下人打扮,但却并非狗仗人势之人,这让白鑫心中的气去了一半,目光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双手紧紧抓着那张小弓,骨节泛白,白鑫见他穿着身黄色暗纹单袍,腰系如意扣皮搭,足下踩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看完穿着,才打量起模样,这少年肤白似雪,目灿如星,一对耳朵如弥勒佛一般,按老人说法这种人有福,白鑫一看就知他是富家人孩子,在结合最近村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法,心中已有了猜测。 少年自知理亏,并没有跋扈蛮横,却仍不甘心地嘟囔道:“我明明射的是只兔子,不知他怎么凭空出现,还吓了我好大一跳。” 下人见白鑫不说话,以为他吓到了,仍不停问着,“小兄弟,你没事吧?” 白鑫这才强挤出丝笑容,摇了摇头。 少年这时也打量起白鑫来,见他并不像一般孩子那种惊慌失措,不免多看两眼,又看他脸上惨白一片,又有些心虚,挥了挥手,说:“福临,拿几两银子给这孩子压惊。” 他明明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嘴里却吐出“孩子”那两字,让人不觉有些好笑,像是小孩楞充大人,被叫做福临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当即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白鑫眼睛毒,只扫了一眼,就知那银子至少二两半。 福临将银子往前递了递,因白鑫的安静,也让他心生好感,“小兄弟,对不住了,我家少爷说赔你些银子,权当压惊。” 白鑫盯着那银子,差点移不开眼,心中像有根羽毛不停搔着,又像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催促他收下吧,收下吧。 白鑫收回目光,改盯着少年身上花卉暗纹,那纹路流畅华丽,又不会过分显眼。他并非不爱钱,相反当下情况,一文钱他都不想放过,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可不久前虞小宝那事还历历在目,当时只是一文钱,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若他今天收下这银子的事传到白奶奶耳朵里,白家还不得闹开了锅。 同时,白鑫已经非常恨白家了,自然不愿意将这钱给白奶奶,虽说给完钱后,白奶奶会对他一家态度好点,但想都不用想,这些钱保准都花在二郎身上,与其这样,白鑫宁愿不要这钱。 想明白后,白鑫摇了摇头,从容道:“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这钱我也不要,你们收起来吧。” 他的话让主仆俩人十分错愕,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递到眼前的钱还有不要的? 白鑫见天色不早了,柴禾还没拾几根,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想着跟眼前俩人告辞离开,刚动了一下,就听那少年发出一声怪叫,扬高声音嚷嚷,“你怎么能不要?” 福临回神,又将钱往白鑫身上塞去,一看这孩子穿着破衣烂衫的,就知家里条件差,也不明白为何不要钱,但福临心底好,又和颜悦色劝道:“虽没伤到,但也吓着了,你把钱拿回去,让你娘给你买些好吃的,压压惊。” 白鑫实在忍不住一声冷哼,这钱若是拿回家,买好吃的是少不了,可未必能到他嘴里,越想越来气,更是侧了下身子躲开福临伸过来的手,坚决摇头,“我不要!” 他仗着身子小又灵活,从福临胳膊底下钻过去,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背着竹篓颠了颠,颠倒舒服的位置,回头看着这主仆二人,“天色不早了,我还要拾柴禾呢。” 说完,不等那俩人反应,小跑离开了。 福临和他家少爷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前者手里还捏着那块碎银子。 少年目光一直追随着白鑫背影,直到消失在山林间,看不见,他收回视线看了看福临手上的银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地方,他眨巴下眼睛,满脸狐疑,“他怎么像遇见蛇蝎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这银子又没有毒?” 福临也感到奇怪,他将银子放回去,摇了摇头,附和道:“是啊!” 俩人各自替白鑫找着理由,反正大体都以为他是傻子,不敢平白要别人的钱。 过了一会,福临接着说:“少爷,还继续往里走吗?” 少年兴趣缺缺地将弓扔给了对方,声音也比刚刚慢了半拍,“不打了,没意思。” 福临悄悄松了口气,忙说:“少爷,那咱赶紧回去吧,这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玩的,半天才看见只兔子,要不明天咱上镇上看看?” 少年仍旧提不起劲,眉心微低,“镇上有什么好看的?还能比的过京城热闹?” “是是是,但万一有什么新鲜玩意呢?”福临始终顺着他话茬说。 “行啊。”少年虽同意了,但听他可有可无的口气,显然并没有太上心。 福临见自家少爷不再想着上山打猎,总算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座山虽听村民说没有猛兽,可到底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去镇上逛逛比较安全。 俩人溜溜达达往回走,少年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你说他为什么不要钱?”声音里充满困惑。 福临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少爷说的是刚刚遇见的那个孩子,他也十分不解,但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也许那孩子胆小,见这钱太多,不敢收吧。” 少年还是比较认同这个理由的,眉头轻轻展开,然后又啧了一下,小声嘀咕,“早知道刚才就给他一些铜钱了,一看他那样,就知道家里穷,怕是没见过银子吧,不怪他不敢收。” 福临毕竟是大人,自然看的出白鑫眉眼中并没有他说的那种胆小懦弱,但面对上了心的少爷,显然不能说的太多,于是再次顺着他话茬附和应是。 白鑫今天贪多,多采了半个时辰香附子,中途又和那少年磨蹭了一会,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天都快黑了,他拾的柴禾也没有往日多,白鑫急匆匆往家走,先是摸黑将香附子藏在白家那栋破房子里,然后绕了小半圈,回了家。 曹氏见儿子今天回来晚,不免时时担心,直到见到他人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手里的动作也变得轻快起来。 白奶奶却将心思都放在柴禾上,白鑫刚一进门,她就走过去扒着竹篓看,将最底下的柴禾都倒了出来,见比昨天还少,一张脸立刻拉的老长,没好气地哼道:“还告你今天多捡点,怎么比昨天还少?没用的东西,一整天也不知去哪疯玩了。” 白鑫早就麻木了,那些话进都没进耳朵里。 ☆、24新的衣服 白奶奶送了马家嫂子一些东西,自然心中期待有回报,又听说程家小娘子已经来了,恨不得让俩人立刻遇上,整日在心中嘀咕,也不知道那宋嬷嬷有没有在她家小娘子跟前提过自己孙子。 这几日,二郎心中也猫爪挠似的,书都读不进去了,但面上却故作冷静,每日早走一刻钟,就为了绕一小圈,从程家门口走过,偏偏走的时候,还一副高傲的样子,目不斜视,丝毫不带停顿,等真走过去了,见里面也没人看见,心中又生出一股莫名气恼。 二郎将这股气恼系数撒在了家人身上,整日拉着一张脸,倒和白奶奶十分神似,今天挑饭菜做的不好,明天挑几个妹妹叽叽喳喳吵他读书,后来又怪自己娘洗衣太过用力,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让她扯出了一道口子。 徐氏捧着那件衣服,讨好地哄着自己儿子,“我让你大伯母帮你缝一缝,她手艺好,这口子又是在腋下,保准看不出来。” 二郎忿然作色,在一向宠着自己的亲娘面前,越发无法无天,“我不穿,一件衣服翻来覆去穿了半年了,书院的人都偷偷笑话我。” 徐氏张了张嘴,二郎不等她开口,又道:“如今又不比平时,村里来了程家小娘子,娘就指着我穿这破衣烂衫去结识她吗?虞小郎,冯大郎可都做了新衣裳。” 听他提起那两家,徐氏心中又咕咚咕咚泛起酸来,想也没想,阴阳怪气道:“咱家能跟那两家比吗?他们家就是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也比咱家好。” 二郎自尊心强,自然不愿意听这个,脸色立刻涨得通红,眼中冒出火星,“那俩人能跟我比吗?以后顶天也是臭种地的!娘要如此说,也别指望我和程小娘子认识了。” 他的话几乎算是威胁,却是用自己当筹码,徐氏关心则乱,听了后就怕自己儿子到时不配合,丢了这天大好似的姻缘,连忙扔了那件洗破的衣裳,哄道:“好好好,做新衣裳,娘给你奶奶说说,让她想办法。” 二郎这才消了些气,不重不轻点了点头。 转天一早,徐氏就将二郎的意思向白奶奶表达了,她也想让自己儿子穿新衣,乐得将这问题抛出去,于是从旁一顿添油加醋,“二郎现在的衣裳确实寒酸一点,那程小娘子又是京城来的,眼光自然高些,若是日后俩人有机会相识,一看二郎穿成这样,怕是印象也不好了。咱们二郎品性良好,又是读书人前途无量,若是再穿上一身崭新干净的衣裳,弄得紧绷绷好看,可不是锦上添花吗?这村里还有谁能越过咱二郎?到时要是俩人成了,那可就是享不尽的福了。” 白奶奶一想,也确实如此,虽然二郎衣服是白家最好的,可放在外面就不够看了,那程小娘子出身富户,别再因为一件衣服看不上二郎,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白奶奶咬咬牙,发狠说道:“行,衣裳的事我想办法。” 徐氏听了,心中乐开了花,嘴上讨好说了几句若两人日后成了,如何如何享福的话,捧得白奶奶更加飘飘然起来。 下午的时候,白奶奶一个人进了丁氏的房间,徐氏早上的话,白奶奶改了改,又说了出来,“之前新换的农具,你也知咱家钱紧,可现在不比平时,若是二郎和程小娘子成了,到时咱还种什么地?程家也不可能让亲家太过寒酸是不是?” 丁氏已猜到白奶奶此行目的,所以一直没开口,听到这时,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这八字还没一撇了,就说的好像马上能成事似的。 白奶奶见她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对二郎的好,他都记在心里了,等他日后富贵了,还能亏待你?头一个就是给三娘四娘说上个好姻缘,让俩人风风光光嫁出去。” 要说丁氏,心中也是想让二郎能高中的,到时她家也能跟着沾点光。 白奶奶眼皮一扫,就知丁氏心动了,于是说出了此行目的,“我之前去给马嫂子送了点东西,让她儿媳妇在程园宋嬷嬷跟前多提提咱们二郎,那宋嬷嬷在程园也有些身份,她若是说了,不怕程小娘子不上心,只是那程家到底是京城富户,咱们二郎哪里都好,如今就缺身新衣裳,要不然太过寒酸了,蔓娘啊,你拿点钱出来,给二郎做身新衣裳吧。” 丁氏虽早猜到了白奶奶目的,但如今听她说出来,还是憋了一肚子气,她顿时耷拉下一张脸,不冷不热地说:“娘,三石每次回来捎的钱不都是给你吗,我哪里还有钱?我也想着让二郎好好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她口中的三石正是白家老三,这老三在镇上给你做工,每月回来一趟,带点钱回来。 白奶奶自然不信丁氏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可对方若是一口咬定,她也不能说什么,于是白奶奶将目光移到丁氏手腕上翠绿的镯子,眼中闪了闪,“蔓娘啊,我看你这镯子不错,多少值些钱,不如就先卖了,等过了这关,以后发达了,让二郎给你买银镯子。” 丁氏下意识缩了缩手,将镯子藏在袖子里,她这会已经在心里大骂了起来,越骂越觉得委屈,不一会就红了眼眶,“娘,这是三石送我的,不能卖。” 这镯子是后来添的,白奶奶也知道,要不然,丁氏就说这镯子是自己娘的遗物云云了。 白奶奶也赔了半天温柔,这会不耐烦起来,脸上冷了些,“你也说是三石给买的,二郎是他亲侄子,要紧时刻,他能不同意卖了?你若不开口,那我这老婆子亲自往镇上跑一趟,跟他说一声,看他卖不卖。” 丁氏此时,心中像点起了炉子,熊熊烈火燃烧着,她咬牙切齿,以自己男人的性子,一准答应卖了镯子,到时因让他娘跑了一趟,必定怪罪于自己,在婆婆面前,也落下不好印象,想到这,丁氏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二郎也是我侄子,我能不心疼他?这镯子就给他换身新衣裳吧,但愿他和程小娘子能结识。” 说完,伸出白嫩的腕子,不甘不愿地从上面褪下镯子,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白奶奶麻利地接过镯子,拇指肚摩挲着表面,触感细腻,刚刚对丁氏生出的好感,立刻烟消云散,心中只想着自己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什么好的都给丁氏。白奶奶拿着镯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原本想夸几句的话也懒得说了,不咸不淡地道:“这就对了,二郎好了,对咱们一家都有好处。” 丁氏听完这话,气个仰倒,面上还只能挤出丝笑容,跟着附和称是。 白奶奶将那镯子卖了,本意是要扯些布料做件青布厚棉道袍,但二郎虚荣,又想日后见了程小娘子多留下好印象,愣是想要件缎子衣裳,那普通棉布,一匹不过七八百文,可缎子一匹却要两贯多钱,四五倍的价钱了,卖了镯子得的钱,就有些不够了。最后实在无法,还是托三叔去典肆中寻了旧服旧缎,翻新改制,做出一身浅红道袍。 不得不说,二郎模样本来就不错,一身浅红道袍,头戴儒巾,更衬得形容俊俏,相貌堂堂,文绉绉的一股书卷气息。 二郎对此也十分满意,胸脯抬得更高,更加生出一股高人一等的心理,白家其他人哪里见过缎子衣裳,一个个羡慕不止,尤其三娘四娘,是知道这是卖了自己娘的镯子换来了,羡慕的同时又十分愤恨,一双眼睛快喷出火来。 因程园一向比较低调,又独立在村子外沿,直过了好几天,村里人才知道这次来的不光程小娘子,还有程家的二少爷,顿时,家家户户都为自己的女儿动起了心思。不过他们知道这娶妻不同于嫁女,更加谨慎,他们也没异想天开就想自己女儿能当上正房夫人,只求哪怕纳为妾,或是当个贴身丫鬟,都乐意。而且这少爷和小娘子又不同了,小娘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孩就没这么多顾虑了,这意味着他们更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程家的少爷。 一时间,村里女孩卯足劲打扮起来,原本不常出门的,也时不时出来溜达几圈,只是她们更加矜持,不好明目张胆往程园门口去。 三娘四娘苦于没机会出门,后来竟想出送白鑫这个拙略借口,若是万一被程家少爷看见,也能留下一个善解人意的印象不是吗?白奶奶心照不宣,嘱咐她们只送到哪哪哪,就赶紧回来。 白鑫却事不关己,任她俩跟在后面,但是遇见程家少爷,真是他料想不到的。 这天一大早,白鑫背着竹篓要往山上走,还没出了村子,就被一高一矮俩人拦住。 为首的少年唇红齿白,换了身青地色妆花绢道袍,脚上青缎粉底靴头鞋,腰挂着和田毛竹节玉蝉坠,手指上亮晃晃戴着戒指,正举起手臂拦住白鑫去路,“又见着你了!” 白鑫猛地停下,心中叫起苦来,不为别的,只因这少年太过高调,瞎子都能闻的出他身上金银味道,猜出是谁,此时三娘四娘双眼火辣辣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四周还有不少人正在偷偷打量。 作者有话要说:  暴发户小攻你好! 小攻的搭讪有点弱啊╮(╯▽╰)╭ 写文的时候遇见一点问题,想听听读者建议,我一开始这个文是宋代左右背景 因那个时候,普通百姓是不能用金做首饰的,商人更是不能穿绸缎等一类布料的衣服 但是不用金似乎不能突出小攻的财大气粗,和金闪闪暴发户形象 所以征求大家意见,如果大家可以忽略这个bug呢,我就放心大胆让他穿金戴银 若是大家想追求真实点呢,我日后就会避开这个问题,用别的东西给他找回场子来! ☆、25再遇 少年说话声音大,短短五个字,不少人都听见了,而那话里的“又”字,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三娘四娘看着对面的人,眼睛都移不开,一瞬间仿佛被雷劈中,浑身酥酥麻麻,双颊酡红,几欲滴出血来,胸口噗通噗通,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耳边更是嗡嗡作响,恍惚间差点了忘了当下的处境。 不期然间,她们想起了二郎也新做了身段子道袍,若单看,确实相貌堂堂,但和眼前这少年一对比,就什么都不是了,这少年骨子里透着股贵气,珠光宝气,仿佛浑然天成,年纪不大,态度也很好,却不自觉让人生出一股怯意。 俩人不敢正视少年,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三郎后背,那热度,都快烧出个窟窿来,她们恨不得立刻询问你是多前见过程家少爷的,但这会显然不是时候,急得抓耳挠腮,手心都是汗。 白鑫不自觉颠了颠后背的竹篓,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犹如实质的视线挡住一般,他平时向来低调行事,却不想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知道他和程少爷见过面,料想未来定不会有太平日子了。 想到这,白鑫忍不住心生烦躁,再看少年无知无觉的模样,更是来气,不甘不愿恩了一声。 少年年纪虽不大,但一眼就看出白鑫的不耐烦,他却不恼,只是一脸困惑,转而又以为对方是因上次被吓到而还怪罪于他,于是话脱口而出,“你没事了吧?” 这话问的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连白鑫都觉得奇怪,顿了顿,客套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少年见白鑫不咸不淡的态度,不由得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对方冷屁股,心中也攒了火气,他也不会掩饰,登时变了脸,粗声粗气道:“我是好心问问,你这样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做给谁看?” 白鑫一噎,心想你不来理我,我就千恩万谢了。 三娘四娘一听俩人语气变了,不免吓白了脸,刚刚还窃喜三郎和程少爷见过面,这时唯恐俩人吵起来,一时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又不敢贸然插话,最后只得在白鑫背后小声提醒,“三郎,你认个错,别跟程少爷吵。” “三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给脸不要脸。”四娘年纪小,说话更加无所顾忌,她自持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娃,比亲姐也美上几分,若是自己哥哥和程少爷认识,她甚至有信心程少爷会看上她,所以这会,她更是惧怕两人闹翻。 白鑫这会恶心的不行,仿佛心里堵着块铁疙瘩,冷冰冰,沉甸甸。即便他能理解这种想要攀上高枝的心态,可这个样子也太过恬不知耻。白鑫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个笑容,他这样做不是因听了三娘四娘话,而是不想和程家少爷交恶,“谢谢关心,我没事。” 他到底低估程家少爷了,那人看起来心思单纯,可在京城这个大染缸成长起来,身为富商之子,从小结交各种朋友,哪里会分辨不出白鑫是真笑还是假笑,于是心中越发不是滋味,隐隐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睛瞪了瞪,“真是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说完,不等白鑫反驳,甩袖而去。 白鑫心中叫苦,不用回头就知道三娘四娘表情恶狠狠的,他头也不回,说:“我上山了,你俩回去吧。” 四娘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尖细而快速,“你还有心思上山?你得罪了程少爷,这可怎么办?跟我回家,我要告诉奶奶。” “你说不上山就不上山?这个家什么时候你做主了?”白鑫说完,径直走开了。 三娘四娘在后面气得发抖,俩人对看一眼,小跑回家了,至于回家后如何添油加醋一番,白鑫就不知道了。 白鑫原本还想采点香附子的,可一想三娘四娘知道了他早认识程少爷,少不了回家讲出来,以白奶奶那性子,必定抓着他好好盘问一番,说不定还派人在村口等他,若是采了香附子,恐怕不好藏了,于是白鑫只得专心捡起了柴禾,又怕养肥了白奶奶胃口,没敢捡的太多,在山上溜达了会,见天色不早,就回去了。 白鑫走回村,仅需一白天的功夫,村里人都知道白三郎和程少爷说上了话,甚至俩人之前就见过,一时间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白鑫也没猜错,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了,就见徐氏跟一个妇人说话,看见白鑫,立刻迎了上来,眼冒精光,带着点不怀好意,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呦,都这会了,还捡什么柴禾啊,你早上就该和三娘四娘一道回来,我听她俩说你和程少爷吵了几句,那俩丫头讲话就是夸张,趁你不在,说了你好一通坏话,你也别怕,到时婶子护着你,三郎啊,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程少爷的?” 白鑫也不看旁边的人,干巴巴地说:“就是之前在山上碰见过,也没什么交集。” 徐氏心中忍不住嫉妒,暗想三郎运势好,上个山都能碰上程家少爷,同时又庆幸没有五娘跟着,要不然,那五丫头可就抢先一步了。 回去的路上,徐氏一直念叨三娘四娘说了什么,就为了在白鑫跟前抹黑,白鑫果然越听脸越黑,徐氏满意地悄悄笑了起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9节 徐氏步履匆匆,俩人进了家门,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脸上无一不是焦急的期盼表情,丁氏见徐氏和三郎一起回来的,脸上露出懊恼表情,警告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然后立刻挂上笑,几步走到白鑫跟前,“三郎啊,辛苦一天了,累不累?” 白鑫也知她的心思,于是表现出气愤的样子,哼地一声躲闪开,然后故意看了眼徐氏,徐氏不曾深想,以为自己刚刚的念叨奏了效,成功离间了白鑫和三房,于是面露得意,示威地看向丁氏。 丁氏气得咬牙切齿,心中给徐氏骂了千百遍,越发恨上二房一家。 白鑫刚走几步,只听白奶奶忽然一声大喝,“你还敢回来!” 她这一嗓子本就是虚张声势,为了唬住三郎,让他待会全都悉数交代了。 大房一家在旁边担心地看着白鑫,大郎媳妇胆小如鼠,抱着狗子躲在最角落,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五娘挨在她旁边,曹氏站在白奶奶身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徐氏却先一步说话了,“娘,先别骂三郎了,兴许不像三娘四娘说的那样呢,我刚才出去问了问,说两个孩子刚见面时气氛还挺融洽呢,看意思以前就见过面。” 她话中暗示三娘四娘背后嚼舌根,俩小姑娘听了,自然不甘心,就要反驳,丁氏越听越窝火,警告地瞪着自己一双女儿,让她们先不要说话。 白奶奶哼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怎么认识的程家少爷,怎么没听你说过?” 白鑫卸下背后的竹篓,站在了白奶奶跟前,“前几日我上山,遇见了他,他正拿着张小弓射着玩,不小心射到了我,这才认识的。” 曹氏一声惊呼,白奶奶不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怪她打岔,曹氏没注意,心急地开口,“三郎,你没受伤吧?” 众人只重视白鑫是如何跟程少爷认识的,自然不在乎他受没受伤,甚至听曹氏提出来时,不少人心中巴不得当时白鑫被伤到了,这样两家不就有交集了吗? 白鑫看向娘,摇了摇头,“我没事,那箭射进了我跟前的土里。” “然后呢?”白奶奶匆匆接道,声音里掩饰不住失望。 白鑫移回视线,看着白奶奶满是褶皱的蜡黄脸,那上面一双小小三角眼闪着精光,顿时,一股厌恶感快速地向他的四肢百骸扩散,他不是这身体的正主,没有伤心失望的心情,“那位少爷说要赔我钱,我没要。” 他之所以说出来,就怕日后白奶奶他们从由程家人口中得知,到时他变得被动起来,也没机会为自己辩解,索性今天说出来,他也好解释几句。 不出所料,白奶奶一听说白鑫把到手的钱推出去后,脸都绿了,一声大喝猛地拔高,“你说什么,你没要钱?” 白鑫点点头。 “你为什么没要?”白奶奶五官扭曲,声音都变调了。 徐氏如割了肉一般地心疼起来,想着若是白鑫要了钱,那又能给自己儿子添些新东西了。丁氏听了却十分解气,一是她跟白鑫一样,猜到即使收了钱,也都便宜二郎身上,二是她见这会在白鑫面前没落了好,巴不得他倒霉呢。 白鑫不疾不徐说:“我看他穿着富贵,就没敢要,万一日后又说我骗他钱呢?” 他暗示当初虞小宝那件事,像是这些穷苦人,本能地惧怕有钱人家,若是诬陷他们偷钱或是行骗,真是百口莫辩。 曹氏听见儿子这么解释,一脸庆幸,小声喃喃道:“幸好幸好……” 白奶奶心中老大不乐意,眉毛紧紧拧着,中间鼓起了个小疙瘩。 这时,却听二郎忽然开口,“三郎没要那钱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小高能预警 下章白鑫再次受委屈(我觉得挺好猜的,想想白家为了和程家结识……) 明天那章是小受最后一次在白家受气,但过了那个坎就好了 下章过后,就会出现分家契机,马上就要分家了! ☆、26挨打 “三郎没要那钱是对的。” 众人听见二郎的话,齐刷刷地都将目光投了过去,二郎下巴扬的更高,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 原本大家是想听他说说为什么的,但见他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开口,白奶奶急不可耐地问,“二郎,为啥说三郎不收钱就对了?有了钱,奶奶能给你做新帽子,新鞋子了。” 二郎心中确实也舍不得那钱,听闻白奶奶口中的新帽子、新鞋子,面上更是流露出一丝向往,但转瞬即逝,他咬了咬牙,又换上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好像大家想着要钱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你们不能光顾着眼前,那程少爷又没有伤着三郎,三郎若是要了他的钱,他会怎么看咱们家?” 他在说“程少爷”那三个字时,语调有些酸溜溜,又隐隐夹杂着些不屑,原来是之前三娘四娘在家里形容程少爷如何如何俊俏风流,浑身珠光宝气,那话语中,隐隐暗示比二郎强了不下百倍,二郎身为读书人,骨子里看不起商人,虽程家有钱,但他还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程少爷只不过命好,投生在了有钱人家。 白奶奶还是理解不了,忍不住嘀咕道:“能怎么看?又不是咱们找他要的,是他自己主动要给的。” 二郎在心中埋怨奶奶迂腐,口气不自觉硬了些,“奶奶可是要我日后跟程小娘子结识的,若这会要了他家钱,不自觉就会低人一等,他家会怎么看我?” 白家其他人真理解不了二郎所顾虑的,他们都觉得那钱也是程少爷主动给,又不是三郎开口要的,但白奶奶和徐氏知道二郎心高气傲,这会也就没反驳,徐氏更是连忙接口夸道:“还是我的儿想的全,那钱不要是对的。” 二郎哼了一声,但冲自己的娘投去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弄得徐氏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掰扯完钱的事,白奶奶才想起主要的问题还没解决,眉毛一立,又恢复了之前的跋扈,冲着白鑫嚷道:“我听三娘四娘说,你和程少爷今天吵起来了,是怎么一回事?那程家少爷巴结还来不及了,怎么能吵嘴?” 巴结二字,又是二郎不愿意听到的,他这会脸上有点火辣辣,但又无从反驳,只能阴晦不定地看着白奶奶,鼻子里哼哼几声。 白奶奶不明白好端端的二郎怎么又生气了,不自觉摸了摸鼻子,然后将这股气撒在了三郎身上,声音嚷得更大,“你个死人,倒是说话啊。” 三郎看了半天好戏,面上却丝毫不露,这会不疾不徐开口,“有钱人家的少爷,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今早我和他就对了三句话,他问我如何了,我说没事,然后他就不高兴了,我说谢谢关心,他倒是甩袖走了。”说完,他看向三娘四娘,“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没有一句假话?” 三娘四娘之前没少在白奶奶面前添油加醋,但这会双方是当面对峙,她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喏喏应是,一张脸涨得通红。 两个女孩刚点完头,徐氏就迫不及待为白鑫说好话,“就是这样,那程少爷好端端就生气走了,我问了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丁氏此时气得指甲都掐进了肉了,心中骂骂咧咧,但表面上十分尴尬。 白奶奶犹豫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会,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得讪讪准备吃饭,但饭桌上时,仍围着程家少爷展开话题。 吃饭的时候,二郎眼神闪了闪,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嘴角轻轻勾起。 白鑫虽知道白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可能和程家人结识的机会,但也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和那位程家少爷,顶多算见过,连认识都称不上,但他没想到,白家这会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鑫刚从屋里出来,就对上了白奶奶噙着笑的表情,小小三角眼眯成缝,几乎称得上讨好了。 白鑫心中一紧,全身戒备起来,他可从没见过白奶奶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即便上次欲卖五娘之前,也仅仅是和颜悦色。 “三郎,起了啊。”白奶奶发出刺耳笑声。 白鑫秉持着多说多错,于是简单地恩了一声。 白奶奶丝毫不恼,指了指厨房,说:“这些日子你上山捡柴禾也辛苦了,我让你娘给你煮了个鸡蛋。”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白鑫差点忍不住抬头看看天,他这会已经肯定白奶奶有事了,但猜不出缘由,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快速走到厨房,只见曹氏和大嫂正麻利地做着早饭,曹氏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看见自己的儿子,眼笑眉飞,整个人都显得有精神起来,“三郎,你奶奶说今天给你煮个鸡蛋补一补。” 在她看来,这好像天大好事一般。 白鑫轻轻叹口气,看来自己娘还不知道内情。 早上吃饭时,桌上两个白嫩嫩的煮鸡蛋,一个放在了二郎的碗里,一个夹到了白鑫跟前,其他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哧溜哧溜偷偷吸口水,五娘更是眼睛都直了,总是控制不住看过去。 若是正常情况下,白鑫一准让给五娘吃,可鸡蛋背后有浓浓阴谋,白鑫又怕待会有什么事情吓着五娘,于是只得将鸡蛋放在旁边,也不碰,也不开口说给谁。 白奶奶见白鑫不吃,十分惊讶,这会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那法子三郎会不会同意。 气氛尴尬,曹氏尤不知,还美滋滋地吃着饭。 二郎突然咳嗽一声,白奶奶忽然撂下筷子,冲白鑫笑道:“三郎,快把鸡蛋吃了,待会凉了。” 白鑫慢条斯理抬头,看向二郎,二郎视而不见,还低头吃着饭,白鑫心中哼了哼,已肯定无论背后藏着什么,都是二郎捣的鬼。 “奶奶,有什么叫我做的,现在说吧。”白鑫实在讨厌这种心悬着的情绪,上不上下不下。 白奶奶面露尴尬,又猛地意识到这是三郎,大房一家的,实在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也没什么,就是想着你昨天和程家少爷吵了嘴,到底不好,今天带你去跟程家赔个不是。”她故意说得大声,似乎这样就不心虚了。 白鑫听了,真没有多惊讶,白家想借着这个机会跟程家说上话,确实是好法子。 可白鑫隐隐觉得不止这么简单,若真只是赔不是,白奶奶也不会特意去讨好他。 白奶奶又咳了一声,“这事,还得委屈你了。” 曹氏搁了筷子,一脸紧张地看向白奶奶。 白鑫目光深沉起来,冷声问:“怎么个委屈法?” 白奶奶支吾几声,然后深深吐了口气,“这样去也显不出诚意……就是想让程家看出你挨了教训……” 白鑫猛地瞪大眼睛,霍地起身,声音有些走调,“你要打我?” 白奶奶点了点头,却不敢看着白鑫的眼睛。 大房一家吓了一跳,曹氏也是满脸震惊,红了眼眶。 徐氏连忙做和事老,“三郎你也别怕,只是做样子,不是真使劲打你。” “我不干!”不等徐氏说完,白鑫猛地打断,他身体大幅度的一动,身前的碗跟着晃了晃,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里面的稀粥撒了出来,瓷碗碎成两瓣,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那个白嫩嫩鸡蛋,如今滚了几圈,灰扑扑,沾了一层土。 白奶奶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一蹦三尺高,脸色涨红,指着白鑫厉声喊道:“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敢跟我摔碟摔碗了。” 白鑫哪看不出来白奶奶这是在借题发挥,他双手重重垂在两侧,胃口里像是被j□j把匕首,“我不干!” “干什么?我管你干不干?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畜生!”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鑫跟前。 白鑫身手灵活,轻轻一躲就闪开了,白奶奶气喘吁吁,冲着其他人叫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他!” 曹氏哭了起来,在白奶奶身前拦着,大郎和大娘手足无措,一会替白鑫挡一下,一会又帮忙挡在别人面前。 丁氏因昨天的事,恨极了二房,但见今天白鑫落的这个下场,又十分解气,她咋咋呼呼地叫着,冲着两个女儿说:“还不去拦着三郎,让他挨几下打,对咱们全家都有好处。” 三娘四娘也记恨白鑫,听了自己娘这么说,当即美滋滋地上去拦着白鑫。 二房三房合力,到底制止住了大房的人,没一会,白鑫就被徐氏一把抓住了,徐氏这会还想做好人,在白鑫身后劝道:“三郎,你别挣扎了,只是做样子打几下,往后婶子给你买好吃的。” 白鑫剧烈挣扎,但他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哪里挣扎得过身材魁梧的徐氏,眨眼间,就被反拧住胳膊,扭送到了白奶奶跟前。 虽口头上说只是做样子,但若不使劲,哪里能留下痕迹,让程家知道?而且做样子做样子,肯定是打在脸上。 白奶奶当即抡起了胳膊,巴掌就甩了出去。 啪嗒几声清脆声音响起,白鑫被连着扇了几巴掌,院子里立时安静起来,只听见大房一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片刻功夫,白鑫的脸就肿了起来,红彤彤的手指印,连成一片。 白鑫这会仿佛坠进了冰窟窿里,身后的桎梏仿佛给他冻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他却冷静下来,眨了眨眼,认认真真看了院子里的人,大房一家懦弱卑微地哭着,丁氏带着一双女儿幸灾乐祸地看着,嘴角的笑容丝毫不隐藏,二叔有些尴尬,二郎却抱着手臂,一脸庆幸。 白鑫眼前阵阵发黑,他狠狠咬了下舌头,直到尝到了铁锈味,嘴里尖锐的疼痛,却不比脸上。 白奶奶见“样子”做出来了,这就停了手,徐氏也连忙松开白鑫,徒留白鑫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经过刚刚一闹,院子里如遭了强盗一般,乱糟糟的。 曹氏一把扑了过来,紧紧抱着白鑫,呜呜哭的凄惨。 “咳,赶紧去程家走一趟,回来后,我给他再煮个鸡蛋吃。”白奶奶也自知理亏,半心半意安抚着,但却是一副施舍的口吻。 由白奶奶打头,带着徐氏、二郎、二娘,押着白鑫,欲往外走。 丁氏也想带着一双女儿去,但徐氏知三娘四娘模样漂亮,怕她俩跟着,没自己女儿什么事了,抢先一步道:“弟妹啊,你看这院子乱的,你跟三娘四娘收拾一下,整日大嫂给咱做饭的,就让她歇一歇吧。” 丁氏见徐氏做了好人,还将自己留了下来,气得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白奶奶这会心中还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也不知是因为刚刚打了三郎,还是一会将要去程家,她没功夫管留在家里的人,推搡着白鑫出去了。 白鑫始终垂着头,也不闹,一句话不说,任村里人围着他们指指点点。 一行人来到了程家,白奶奶上前敲门,里面有人应声,等告知院中主事人后,得到应允,白家人便进了程家。 这程园中栽着当季花草,嫩白姚红,环绕亭砌,又有池塘曲岸,架偃月虹桥,在白家人眼中,仿佛仙境一般。 不一会,众人来到厅上,两溜黄花梨屏背椅,又有五足内卷香几,上摆着青釉瓜棱瓶,厅中飘着芬烈香气。 程少爷今个穿了身浅红色道袍,和二郎身上的衣服颜色一致,但无论做工还是布料,都天壤之别,配着宝带玉坠,这让二郎立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带刺的荆条,难受起来。 白奶奶并着徐氏立刻换上谄媚笑容,二娘第一次见程少爷,自然看呆了,然后满脸通红,紧抓着衣摆,扭捏起来。 程少爷一出来,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白奶奶毫无所觉,抢先表明了来意,“我听闻我家三郎昨天跟少爷吵了起来,回来后我立刻教训了他一顿,今天押着他来给少爷赔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暗地里推了推白鑫。 白鑫慢慢抬起头,露出红紫一片的凄惨的脸,直勾勾看着对面的少年。 程少爷猛地后退一大步,只觉得被那双冰冷眸子吸住,移不开眼,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有些疼,有些灼,又有些喘不上气来。 连福临见状都忍不住心疼地哎呦一声。 厅中气氛安静而怪异,二郎清了清嗓子刚要说些仁义道德的话,白鑫却抢先一步开口,清音素言,不带任何语调,“你当真以为他们是押我来赔罪的?赔罪只是借口,他们是看上你们程家了,想要攀上这个高枝。” 白家人猝不及防,二郎最先反应过来,他表情狰狞,厉声尖叫,“你闭嘴!” 冷清的嗓音继续,清清楚楚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我家这个二郎,一心想着和你家小娘子结识,这个二娘子,更是想要嫁给你!” 他的话说完,白家人简直无地自容。 作者有话要说:  哎,原本想在白鑫挨打后断一断的,停在那里字数也正好,时机也正好 可我怕堵心到大家,又怕被人打负分 于是干脆将白鑫的反抗放在这章,多少还有些安慰(望天) 小攻这算是对小受正式上了心 下章就出现分家契机! 相信我,这是白家最后虐白鑫一次了! ☆、27程少爷 二郎最为心高气傲,等白鑫说完那话,不等其他人反应,他率先愤然而去,转瞬就看不见人影了,好似多呆一会就能死掉。 其余人都臊红一张脸,恨不得立刻有个地洞让他们钻进去,白奶奶刚刚推搡白鑫时,松了手,要不然,她非得立刻掐死他。 厅上程家的下人个个寒蝉若噤,低低垂着头,福临满脸不悦,忿忿地瞪着白家人。 程少爷原本应该最恨说出这些话的白鑫,女儿家名声哪里容别人瞎说,但他此刻看着白鑫脸上的青青紫紫,竟一点都气不起来,反而将胸间怒火系数怪罪在了白家人身上,他不是傻子,早看出白家原本想演出苦肉计,但还没开始,就被当事人自己戳破,他想这个白家三郎定然不是自己乐意的,被全家人打了一顿,只为制造机会,白三郎此时怕是已寒了心。 程少爷将白家人各个表情尽收眼底,他高深莫测地说:“是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被那简短两个字弄得手足无措,白奶奶和徐氏更是膝盖打晃,险些摔倒,他们以为这下子得罪了程家,日后还不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此时真恨不得没来过这里。 白鑫也被程少爷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说出那些话时已经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态,以为对方听了肯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少年,竟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一张脸隐晦不明,反而让人七上八下。 白奶奶哪还管对方说了什么,伸手冲白鑫虚抓了两下,磕磕巴巴说:“少爷你别当真,这孩子魔障了,胡说八道呢!” 徐氏和二娘跟着连连附和,后者更是泪水盈眶,一直可怜巴巴地望着程少爷,想博取同情,又想吸引对方注意。 程少爷恨极了出主意的白家人,但却把白鑫刨除在外,心底不停地在为对方辩解,称白鑫是无辜的,程少爷大可开口赶人,看对面人的表情,可能巴不得立刻逃走,但他又怕白鑫回去后少不了挨打,已开始想着该怎么做能让白家人下不去手。 程少爷作揭过那话不提,但仍板起脸说:“我和白三郎相识一场,难免有些口舌,但并算不得什么,你家这样大张旗鼓打骂他一番,又特特押到我家来,好像我在恃强凌弱,欺负人一般,你家这般做法,我日后怕是不能再和你家孙子结交了。” 他故意说的模糊,让白家人以为二郎还有机会和程家人结交,刚刚掉进冰窟窿的心,慢慢回暖,有复苏征兆。 白奶奶此时脑袋昏昏沉沉,都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嘴上忙说:“程少爷严重了,严重了。” 程少爷向下瞟了一眼,视线在二娘身上一扫而过,嘴角勾出一个讥讽弧度,转瞬即逝,他又继续开口,“我虽和白三郎有些吵闹,但俩人十分投机,若是三郎愿意,以后带着姐姐妹妹来我家玩耍也可以。” 二娘一愣,紧接着喜上眉梢,神采飞扬,并不忘含羞带怯抛了几个媚眼。 白家人都被这天大的好处砸懵了,原本以为会倒大霉,没想到竟柳暗花明,难道是程少爷看上二娘了? 想到这,众人不自觉看向二娘,二娘似乎也想到这种可能,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全家的救星,得意地挺起胸脯,袅袅娜娜冲程少爷做了个感激的表情。 白鑫心中极其惊愕,抬头望过去,这才真正仔细打量起程家少爷,将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印入了脑海,他不知道对方这么说是为了帮他,还是为了展开之后的报复,但无论怎样,也都是白家自找的,甚至他将程家女儿拿出来说事,将来被对方教训,也是活该。刚刚是他太冲动,被愤怒烧去了理智,他不后悔当场拆台,只后悔不该牵扯进一个素未谋面的无辜小娘子。 白鑫冲程少爷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黑亮的瞳孔满是真诚,程少爷感觉好像有道闪电将自己击中,对于白鑫仅剩的一点不能释怀的气愤,顿时雪化冰消。 徐氏见关乎女儿姻缘大事,也不怕了,厚着脸皮问:“程少爷意思是,以后二娘可以随时来这玩?” 厅中下人无不露出讥讽笑脸,心中骂白家女儿淫娃荡妇,他们光是听都觉得丢脸,偏偏白家人毫无所觉。 程少爷脸上清白交错,“光你家女儿来像什么话?我说的是三郎若来,他的姐姐妹妹可以一同跟着。” 白家人这才听明白,原本白奶奶都想着回去后非撕烂三郎嘴,这会怕是下不去手了,反而还要好好供着,就怕他再犯混,在程少爷面前胡说些什么。但白奶奶心中赌了口气,仿佛喉咙里卡了根鱼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又好像别人给她只香喷喷的肉包子,让她去打门口的恶狗,纵使恨恶狗咬人,但实在舍不得手里的肉包。 众人表情怪异,个个在心中打着盘算。 程少爷见目的达到,懒得再看这些人,于是不软不硬下了逐客令。 白家人此时也巴不得赶紧回去,好商量商量,这就鱼贯而出,直到踩在坑坑洼洼的土道上,才发觉手软脚软。 回了家,院子里还如走时那般混乱,曹氏一见自己儿子,立刻扑了上去,大房一家其他人都围在旁边。 白奶奶见院子里这么乱,更加来气,下意识想骂曹氏,可一想到三郎如今像捏着块免死金牌,就犹豫起来,转眼正好看见丁氏出来,于是将气撒在她身上,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懒东西,整日就知道躲在屋子里,出门时让你收拾院子,你当耳旁风啊?现在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丁氏出来是为了看笑话的,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脸都绿了,可她不知在程家发生了什么,之前见二郎怒气冲天地回来,还以为闹僵了,丁氏更加有恃无恐,没想到回来后反而不说大房,丁氏只得揣着心事,慢吞吞地收拾。 白奶奶又骂了几句,极其难听,大多指桑骂槐。 二郎也惊讶于白奶奶的反应,在他看来,三郎当众说了那些话,不不可能不被赶出来,怎么白奶奶反而没有教训三郎?他没忍住,恶狠狠地说:“三郎,当时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三郎心中也气曹氏软弱,当下越过她,对上三郎,视线毫不躲闪,“我说的有一句错的吗?你们想攀上程家我不管,少拿我做筏子,打了我一顿还指望我给你们说好话?做梦呢!” 二郎反驳不出,脸色涨得通红,只得看向白奶奶,期待她做些什么。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0节 若是平时,白奶奶早出手教训了,偏偏刚才程少爷也说清楚了,若是想让她家女儿去程家,必须三郎带着,于是白奶奶沉默了,装作没看见转过了头。 徐氏从中也十分为难,一方面气三郎毁了自己儿子和程小娘子结识的机会,一方面又指着他带着二娘去程园,思来想去,只得抓住眼前的,于是上来打圆场,“二郎,你也该理解三郎,今天他挨了打,是我们做的不对,他气急了口无遮拦,过去了也就算了。” 不明就里的人皆震惊地看着徐氏,又见白奶奶也没有反驳,丁氏甚至停了手里动作。 二郎气得倒退一大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娘和奶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他气得踹翻了身边的凳子,乒乓作响,踩着重重往屋里走。 二娘平时虽仗着自己哥哥作威作福,可骨子里还是嫉妒的,这会想到程少爷对她的青眼有加,一瞬间觉得自己比亲哥哥还要强上几分,于是故意道:“娘,我要新衣裳,我这个样子,如何去和程少爷结识?” 徐氏这会满心想着二娘,确实也想给她做身新衣服,但实在没有余钱了,于是只得看向白奶奶,白奶奶又将目光看向丁氏,丁氏气得仰倒,摔了手里扫帚就进屋了,心中兀自纳罕。 二郎虽快要进屋,但还是听见了二娘的话,他直觉那是说给他听的,气得脚下踉跄,差点摔倒,他进屋后没一会又出来了,只穿着中衣,浅红道袍捏成一团,狠狠扔在了地上,咆哮道:“我才不要这破衣裳,典肆赎出来的旧布,你给她做裙子吧。” 二娘听他这么说,也老大不乐意,嘴上还嘟囔道:“我也不稀罕,等我和程少爷订了亲,我让他给我百匹绫罗绸缎。” 徐氏哎呦哎呦直叫,拉着女儿小声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二娘此时仿佛一只花孔雀,哪里会小声,她见三娘四娘从旁看着,故意又说:“刚刚程少爷说日后让我常去他那玩耍。” 三娘四娘本不信,可见别人都没有反驳,不由得不信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想着刚刚若她们同去了,程少爷定会看上她们,心中开始盘算如何能跟程少爷见上一面。 白鑫受够了这张闹剧,一个人默默回屋了,连身后娘的叫唤,都假装没听见。 白鑫的当场拆台,在白奶奶的默认下,被暂且按下了,白家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其实早已波涛汹涌。 第二日,二娘就迫不及待想让白鑫带她去程园,白鑫以衣裳为由,打发了她,吃完饭迫不及待就背着竹篓离开了。 他脸上的伤经过一天的沉淀,越发显得眼中,村里人冲他指指点点,白鑫视而不见,径直往山脚下走去,直到远离人群,忽然,从旁边松树后跳出一个少年,少年今天穿的是件黛色道袍,俊眉秀目,衬得人越发稳重。 白鑫心思复杂,这会也不知见了他该说什么好。 程少爷却率先开口,“你的脸没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我要食言而肥了 分家契机没出来 我太低估了小攻蹦跶的能力,他非要出来刷好感 好感刷完,立刻出现契机,反正虐小受的情节都完了 契机就是发生一件事,跟大郎有关 ☆、28出事 “你的脸没事了吧?”程少爷问出这话,神情也有些不自在,想他是家中幺儿,极受宠爱,平日往来玩耍的也是商人之家的孩子,都是别人跟他赔小心,他哪这样低声下气嘘寒问暖过,说完这句话,心中有些觉得失了面子,眉毛努了努,就不再开口了。 白鑫心中也颇复杂,他本意是想远着这富家少爷的,无论何种原因,都不想搅合在一起,可对方偏偏有福好心肠,几句话帮他化解了危机,他再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未免太过无情,于是露出个笑容,说:“我没事,谢谢关心。” 说完后,俩人都愣了,彼此瞪着眼睛,不自觉回想起之前在村中相遇,面对程少爷的关心,他也是说的这几个字,只是那会态度透着疏远拒绝,这才惹恼了程少爷,有了后面的事。 程少爷咳了几声,想他那是原本好意,不想被那态度激起了脾性,最后到翻成了恶意。 他右手动了动,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朱砂纹的小瓷盒,递了过来,“这是龙骨膏,里面加有五花龙骨研磨的粉末,能生肌敛疮,祛瘀止疼,安神镇惊。”说的时候,口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得意。 白鑫心头一跳,这五花龙骨可是味珍贵药材,一般药铺都用普通龙骨充数,治疗外伤疮口十分有效,白鑫脸上只是被打得青紫红肿,用龙骨膏,真可谓杀鸡用牛刀。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想到这少年心高气傲,脾性又有点摸不透,到嘴的拒绝话,换了个婉转说辞,“多谢你好意,我脸上这个过两天就消了,你的药太过珍贵,我当之不起。” 程少爷脾性也不是真的怪,见对方虽言语欲拒绝龙骨膏,但态度并非之前的避之唯恐不及,心中也生不出气来,他现在也想不明白,那天单单对方一句话,火气便噌的一声被点燃,他往前逼近几步,一把将瓷瓶塞进白鑫手里,然后快速撒手,颇有点孩子气地将手放在身后,“你这样子出来进去也不方便,早早消了肿也好。” 瓷盒本该凉冰冰,但许是被少年握久了,上面带着淡淡温热,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传来,“这……” 程少爷看他一眼,“你就收下吧。” 白鑫也知推拒不得,只得将瓷盒牢牢攥在手里,称谢道:“多谢你的药膏。” 程少爷露出和煦笑容,一开始充斥在俩人间的尴尬烟消云散,他看了眼白鑫身后的竹篓,眉毛忍不住又皱了起来,“你这是要上山拾柴禾?” 白鑫点点头。 程少爷眉毛皱的更紧,他这几天打听了白家的情况,自然知道他家赤贫,可将人打了一顿后还指使上山干活,程少爷从小哪听闻过这种事,心中都止不住想这三郎怕是野外捡回来的孩子,想这白家真是心狠无情。 白鑫也知对方在为他抱不平,他如今有程少爷这块免死金牌,说不去上山,也没人管他,可他不想呆在家中,即便什么都不干,都觉得喘不上气来,宁愿逃到山上,再说香附子越来越难找到了,他卯足劲想再赚一点钱,为之后做准备,白鑫觉得再来哪怕一丁点的导火索,他就会爆发,之前对大房一家产生了感情,有心想分家后单过,可那天曹氏的软弱让他心寒,可怜她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怒其不争的愤恨,白鑫怕等不到分家那一天,就会揣着钱逃走。 “哎!”程少爷终究没说什么,叹了口气,他都想跟白鑫一起上山了,可想到今个为自己一人出门而向姐姐保证的速去速回,只得道:“那你上山吧,别叫我耽误了。”拾得柴禾不够,再挨顿打。 白鑫点点头,冲他告别,步子走的快,一会就看不见了。 接下来几天,白鑫都尽量避免和白家人又过多言语交流,多是别人问他一句,他回一句。曹氏唯恐儿子跟自己离了心,这几日追在白鑫屁股后面嘘寒问暖地念叨,但收效甚微,她心底无限委屈,夜不能眠,长长以泪洗面。 那次送完药后,程少爷就销声匿迹了,也没在村里露过面,白家唯恐好不容易攀上的交情断了,整日催着白鑫带着二娘多走动走动,二娘又嚷嚷着要新衣服、新首饰,二郎也不甘心地又借机要束修钱,白奶奶咬牙借了些钱,给了二郎钱,又在镇上给二娘买了支梅花木簪,虽是木制,但胜在精巧,破天荒又给白鑫买了块糖,欲以讨好。 白鑫在山上几乎找不到香附子了,将最后攒的一袋子偷偷拿到了镇上,卖了几百文,他怀里还揣着程少爷给的龙骨膏,丝毫没动过,他本意也是拿来卖了,但临到跟前,心中不是滋味,又不好开口了。 经过几次打交道,那药铺年轻掌柜早记得了白鑫,见他收了钱后不似往日那般急火火离开,反而皱着眉头捂着胸口,还以为他哪里疼,有些关心地问道:“小兄弟,怎么了?” 白鑫不自觉将手搭在衣襟上,里面的硬邦邦染上他体温的就是那个朱砂纹的瓷盒,手指几松几紧,最后彻底放开垂在了身侧,吐了口气,“没事。” 掌柜打量他神色如常,不像是生病,放心地点点头,知道这孩子家庭穷苦,又怕他有病不来医治,特意嘱咐一番,“若是哪里不舒服,记得来瞧病,莫耽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鑫从镇上离开,匆匆往家走,脑海里盘算着身上的钱,想着离开白家后先干些什么。 就在白鑫破釜沉舟,都起了年后悄悄离家的心思,白家却发生这么一件事,他苦思未果的分家契机,摆在了眼前。 那日晚间,已天黑不辨色,冷风凄凄,打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影,嘴里胡乱喊着,等跑进门才发现是二叔,他这会浑身瑟瑟发抖,话也说不清楚。 白奶奶不耐烦大喝一声,方止住了二叔的胡言乱语。 曹氏心中已有了预感,急匆匆冲到门口,扭曲地尖叫,“大郎呢?” “大郎刚才锄地时,跌了一跤,脑袋碰在锄头上……” 他还没说完,曹氏尖叫一身,软到在地上,哭天抹泪起来,大嫂听闻,险些摔了孩子,又急急抱牢,手上没轻没重,箍得狗子哇哇大哭,她也跟着垂泪,一时间大的嚎,小的叫,乱作了一团,曹氏猛地想起自己儿子还在地里,挣扎着爬起来,如疯婆子一般要往外冲。 白奶奶强作镇定,骂了二叔几句,又指示他和三郎等人去地里。 等到了地里,见大郎还在那直挺挺地躺着,黑黝黝的也瞧不清如何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抬回了家,把灯一照,只见大郎额头上一个寸许长的伤口,正汩汩流血,大郎眉眼紧闭,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肾亏了 这章短小了 ←_← 话说底下有人猜到了我的发展 药也有,大郎确实出事了 ☆、29受伤 白家多是老弱妇孺,猛地看见这么多血,都吓懵了,曹氏和大嫂更是宛如晴天霹雳,先自瘫软了半边,还是白奶奶临危不乱,大吼了一声,径直掏了把锅底灰将伤口糊上,又支使二叔去将村里的郎中请来。 二叔一遇见事,吓得完全失了方寸,抽身出外,竟一时迷了方向,强作镇定,才想起郎中家的位置。 不多时,二叔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的回来了,那老人虽身体硬朗,但腿脚赶不上年轻人,进屋时气喘吁吁的,心头咚咚咚跳得厉害。 曹氏见到他,似见到了希望,眼中骤然发亮,一个箭步冲过去,双腿欲弯,哭道:“韩伯,你可要救救我家大郎。” 韩伯伸手扶了下曹氏,喘着粗气点了头,接着来到床边,抬眼皮一瞄,见头上血把锅底灰染成了浆糊,隐隐露出一个狰狞口子,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严重,这韩伯也不是正经郎中,在村里给看些头疼闹热,这种大伤却束手无策。 众人紧张地看着韩伯,曹氏见他眉头越皱越紧,控制不住浑身发抖,像是被条大蛇缠住。 韩伯也没耽误,很快冲人摇了摇头,“他伤的这么厉害,找我也没有用,我也没有止血的草药,你们该去镇上请郎中。” 他的话说完,曹氏感觉天都塌了,眼前阵阵发黑,其他人却没有动。 都是一个村的,韩伯也知白家情况,见他们不为所动,不免有些埋怨道:“还愣着干什么?莫耽误了,这大郎面青失色,一看就是元气微薄,平时强提着一口气,如今伤了,那口气也顺着泄了,整个人也垮了。” 白奶奶听了,心中大呼倒霉,但不自觉又庆幸农忙结束了,她听韩伯说的这么严重,便觉得大郎废物一个,怨他站都站不住,好端端地自己跌倒。 韩伯于心不忍,又催促一遍,“赶紧去镇上请郎中吧,千万别耽误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白奶奶,曹氏呜呜哽咽,喊了声“娘”。 白奶奶梗了梗脖子,狠狠瞪了眼曹氏,但当着外人面也不好骂出来,于是冲韩伯说:“这天色已晚,去镇上一来一回不知多前了,韩伯,你给看着先开两味药喝,其他的回来再说。”在白奶奶看来,血止住了就行,哪像他说的这么严重,而且家里没钱了,本还欠着别人一些,这会更是不可能为大郎去镇上请郎中。 韩伯幽幽叹口气,从随身带的小药包里抓了把炮制好的药材,他的手如同这药材一样干巴巴的,在上面拍了拍,“你去取些米酒,同这药一起研磨,让他服下……只是这三七药性轻,大郎这伤用起来收效甚微,明日一早还需去镇上请个郎中,正经开些止血补气的药来。” 白奶奶不说其他,先听还要用酒研磨,就有些心疼,又在心里骂骂咧咧一通。 白奶奶冲曹氏使个眼色,让她去厨房研磨,这韩伯算是半个郎中,平时谁要请他看病,多少给几文钱,或是塞些鸡蛋一类的,但如今白家快揭不开锅了,白奶奶就装作忙得团团转,顾不上他,又指挥二郎去将落在地里的农具拿回来,又吩咐白鑫去将地上的血擦了,不时还要去厨房看几眼。 韩伯这么大岁数了,哪会看不出来,心中有些不乐意,倒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白家的态度,你没钱给哪么说几句好话也成,这真是卸磨杀驴,用完了就给人撂一边了,韩伯收拾了东西,起身告辞了。 白奶奶见他走了,这才从厨房出来,嘴里没好气地嘀咕,“真是放屁都砸脚后跟,好端端怎么摔得这么厉害?”然后又叫来二叔询问当时情况,二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推说当时天黑,没看太清,上一刻俩人还说着话了,下一刻大郎就跌倒了,当时真是一点音儿都没有了,这才给二叔下个够呛。 自打大郎被抬进来,白鑫就有些浑浑噩噩,一双眼睛如魔障一般追随着大郎虚弱的身影,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厚道,但他刚刚真的控制不住心中一喜,因为他觉得他有法子让白奶奶分家了,虽然还有些气大房一家,但这些日子来也相处出了感情,而且抛开性子不说,其他人都对他极好,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带着大房一家离开。 曹氏心心念念着大儿子,不一会就将药研磨好了,药味遮住了酒香,带着发酵气味,十分难闻,曹氏扶着大郎灌了进去,他总算能吭吭唧唧几声,半睁开眼睛,说了些胡话。 转天,大郎又清醒了些,只是躺在床上时睡时醒,状态让人担心。 白奶奶原本就不打算给他去镇上找郎中,如今见他醒了,更是以为没事。 大郎头上伤愈合缓慢,他人平日昏昏沉沉,只喝些稀粥,眼见骨露肉消,眼窝深深凹下去,坐起来一会便弄得气喘吁吁,全身冷汗涔涔,曹氏见状心中火急火燎,挨了好几顿的骂讨要来几个鸡蛋,给大郎和在稀粥里,却也不见起色,白奶奶还大呼浪费了,说大郎身体不好,只能吃点素净的东西,便又恢复了往常,每日只喝些稀粥伴着咸菜。 养了几天不见起色,韩伯给的三七又不多,吃了几顿就没了,白奶奶不好意思再将人请来,便打发白鑫去上门再要点,反正俩人是亲兄弟,不怕三郎躲懒不尽心。 白鑫从家出来,走的不快不慢,不是他不尽心,而是这三七药效轻,作用实在不大,他直觉大郎该好好补一补,身体壮了,伤口也就愈合快了,当然,在辅以药物。他是有钱替大郎找来镇上郎中,何况他还有龙骨膏,只是他觉得这是难得的分家契机,实在不想放弃,看着大郎软绵绵躺在床上,还得让人伺候拉尿,他心中也不是滋味,下定决心趁早实行计划,分家后好好给大郎补回来。 白鑫厚着脸皮去了趟韩伯家,又要了些三七,医者仁心,纵使白奶奶做法不地道,韩伯还是细细询问一番,又嘱咐一些事宜。 白鑫揣着三七回家了,曹氏和大嫂见了,宛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抢过来就拿到厨房研磨,白奶奶还唠唠叨叨入药的米酒,一阵心疼,更是时不时就要骂上几句,越发暴躁起来。 “五姐,你来一下。”白鑫自厨房出来,冲五娘招了招手。 五娘可怜巴巴走过去,小嘴向下撇着,这几天发生太多事,先是三哥被打,然后大哥受伤,每晚听着大嫂和娘的哭声,她吓得不轻,形容憔悴,小脸蜡黄,她猫叫似地喊一声,“三哥。” 白鑫拉着她走到窗根下,五娘见三哥板着脸,神神秘秘,先有些害怕了,又问:“三哥,怎么了?” “哎!”白鑫装模作样叹口气,原本想装作难过的,可一想到现在情况,根本不用假装,就有些鼻酸,“我刚去韩伯家,韩伯说……” 五娘知道这是要说大哥的事,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韩伯说什么?” “韩伯说大哥怕是不行了!” 五娘惊呼一声,眼泪顿时如断线珠子滚了下来,哭了几声,“怎么可能,明明大哥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虚弱,娘说再养养就好了。” “韩伯说大哥伤了根本,又一直拖着,难以医治了,而且大哥是碰到了脑子,说不准以后会变得如何,呆傻也是他,糊涂也是他,除非现在立刻请镇上郎中开好药,然后好好养着,一年半载兴许能恢复。” 五娘的胸脯急促起伏,急促地尖叫一声:“你为什么不跟奶奶说,让奶奶替大哥请郎中啊。”她不觉得奶奶会这么无情,还对这个家有丝期待和依赖。 白鑫心中冷哼一声,立刻抢道:“不能告诉奶奶,奶奶要知道大哥可能救不活了,怕是连现在的药都不给他了。” “那怎么办啊?”五娘急得小脸通红。 白鑫咬了咬牙,“我准备去镇上先把郎中请来,来了后先让他医治,家里要是没钱,就先欠着,总不能看着大哥死吧?” “啊!”五娘紧紧捂住嘴巴,为三哥的做法担心,“可是……” 白鑫果断摇头,“没有可是,我只偷偷告诉你,现在救大哥要紧……” 五娘觉得天都快塌了,失魂落魄走回了屋,去看大哥去了。 窗边坐着两个女孩,手上的女红早停了动作,青葱色穗子编到一半,甩在腿边,等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俩人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活计,找自己的娘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和烧烤节快乐~(≧▽≦)/~(为什么管情人节叫烧烤节,大家意会_) 我看之前有人说称呼问题,五姐五妹闹不明白,我再解释一遍 五娘排行五,是三郎的妹妹,但三郎平时喊她“五姐” 因为我这文一开始是想写成宋代,我研究了下宋代称呼,兄弟姐妹之前大多都是x姐、x哥,貌似没有x弟x妹的叫法,就是说管弟弟妹妹也是叫几姐几哥,所以这文大郎管白鑫喊三哥,白鑫管五娘喊五姐,大娘管白鑫喊三哥,其实正常的大房排行应该是大郎—大娘—三郎—五娘,例子就是《水浒传》里,武大郎刚刚见着武松时,喊的二哥 还有这章,白鑫使了个计谋,其实大家都猜出大郎受伤是契机,但是若这会由白鑫主动向白奶奶提出分家,未免惹人怀疑,简直是太惹人怀疑,所以虽然这样麻烦些,可白鑫并不立刻透露出分家意思,反而让白奶奶先得知大郎受伤的严重,先让白奶奶生出分家心思,然后再推波助澜一下,比主动说分家要好一点,毕竟别人也不是傻子 ☆、30提出分家 转日一早,曹氏拿着手里的空瓶子,找到了白奶奶,可怜巴巴地说:“娘,米酒用完了,再打些去吧。” 白奶奶昨晚听了丁氏的话,本就五内俱焚,如针刺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愁得嘴边起了一圈小燎泡,这一睁开眼,就看见曹氏那张哭丧的脸,又听她跟催债似的念叨,当下大怒,兜脸啐了一口,骂道:“催催催,都是催命鬼来讨债的,家里哪还有钱买酒?我告诉你,你给我看好了三郎那个白眼狼,任他找来什么人,我也一把扫帚给打出去,若是跟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我敲折他的腿。” 曹氏立时懵了,也没听懂白奶奶后边说的什么意思,只知道不给买酒,没有酒就无法配药,没有药大朗就更好不了了,她吓得面色如土,当即哭了起来,苦苦哀求,“娘,咱先打点米酒吧,要不然大郎下顿药都没有了。” 白奶奶最不耐烦听她哭,这会心中火气更是被勾得成了熊熊大火,咬牙切齿,“一大早你哭丧谁了?要哭回你屋哭,少在我跟前触霉头,我实话告诉你吧,韩伯说大郎这次不行了,好了也没准成了傻子,我看现在就这么着吧,他若好了,就是祖宗保佑,他若挺不过去,这也是命。” 曹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麻了,脸上血色瞬间褪了干净,半响,吐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娘,你不能不管大郎啊!” 白奶奶多少有些心虚,一瞬间竟有点被吓到了,但忽然意识到这是向来任她搓圆捏扁的大儿媳妇,于是反弹了更大怒火,抬手就是一巴掌,“我也想管,我管的过来吗?家里这么多张口等着吃饭,还能为了大郎一人饿死其他人?” 曹氏捂着脸泪流满面,哭到后来,浑身打晃,抽搐起来,白奶奶见状又推搡她一把,给她往屋外推,“要哭回屋去哭去!” 曹氏失魂落魄地走回屋,脚下虚飘,如同鬼魂游荡,一下子她像是老了许多岁,她来到大郎房间,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儿子,一下子就崩溃了,像是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娘,你怎么了?”大嫂满娘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但曹氏这会是完全失去了力气,满娘扶她不动,险些也被绊得跌倒,她注意到婆婆手里的瓶子,她自然认得那是装米酒的,也知道昨晚就没了,如今见婆婆死死攥在手里,心中已隐隐有了不好预感,遍体生寒,“娘,米酒……” 米酒二字像针一样刺破了曹氏的心,她嗷地嚎哭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吐出的话含含糊糊,但满娘却听懂了,一下子她也觉得天要塌了,双腿一软,跟婆婆坐在地上一起哭。 大娘、白鑫、五娘闻声赶来时,就看见哭作一团的俩人,大娘、五娘也跟着垂泪,前者倒还知道上前搀扶俩人,五娘年纪小,吓得不能动弹。白鑫看着这几人,又是心酸又是头疼,这大房一家各个懦弱,怪不得被欺负得死死的。 劝了老半天,还是狗子的哭闹,让这婆媳二人勉强挣扎起来,但抱着狗子又是一顿哭,白鑫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无数的蜜蜂拍打着翅膀。 就在这时,听见外面传来白奶奶一贯强硬的声音,“翠娘,快中午了,出来做饭。” 白鑫听了那声音,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曹氏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这一刻恨不得一把火烧了白家,一了白了,白鑫强压住火气,拦住曹氏,语气森冷,“娘,奶奶都不管大哥死活了,咱还要为他们做牛做马吗?” 曹氏此时六神无主,哪里会注意到白鑫忽然间变得成熟起来,看着眼前的小儿子,不自觉就把希望全寄托在了他身上,这次没有反驳,而是站在原地不动了,茫然失措得像是个孩子。 这种反应,在白鑫看来就已经实属不易了,表情有些回暖,他投过去个安抚的眼神,蛊惑地放低声音,“娘,你别管这事了,听我的好不好?我保证大哥会好起来的。” 比平时低沉的声音让人心中略略安心,曹氏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哽咽地点了点头。 白鑫捏了捏拳头,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他这就出了屋,气势汹汹站在门边,光明磊落地对上白奶奶视线,不等对方开口,先发制人,“奶奶,你要是不给大哥请郎中,就别指着我们家的人干活。” 白奶奶瞠目结舌,显然没料到三郎会说出这种话,待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话,脸色铁青,上来就要打白鑫,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不成?” 白鑫灵活,这会又没有人从中阻拦,轻而易举躲过了,白奶奶追不上,气得咬牙切齿,站在原地指着他大骂,“白眼狼,一家不是东西,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不做饭你们也别想吃我一米一面!” “凭什么不给我们吃?又没有分家,这粮食也有我大哥出力换来的。” 白奶奶很快中了他的激将法,反而兀自得意地冷哼一声,以为捏到了大房的软肋,阴恻恻地怪笑,“我当家,我说了算,你们一群不孝子,不做饭干活,都给我滚蛋。” 白鑫此时胸口咚咚跳得飞快,他侧耳听了听,见大哥房里没有动静,心中虽纳罕,却觉得少了自家人拖后腿,会更容易些。 白奶奶将白鑫的沉默当成害怕,冷笑道:“怕了就给我乖乖去做饭,要不然滚蛋,我们家不养闲人。” 白鑫瞪着眼睛怒目而视,大叫道:“分家就分家,我就不信离了你们,我们活不下去。” 白奶奶分家的念头只有一丁点苗头,但这会被三郎顺嘴说出来,便激得她恨不得立刻将大房赶出去,又以为三郎年轻气盛,冲动下发了狠话,这会更没道理她一个老婆子服软,梗了梗脖子,咬牙道:“分家!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二房三房此时都躲在屋里听着,若是大郎还好的时候,他们一准会出来劝说,但大郎毕竟快不行了,药钱不说,若以后死了,便是最简单的办场丧事,就要花不少钱,所以现在巴不得赶紧将大房分出去,以后是死是活都跟他们没关系了,若说白奶奶起先那丁点分家火苗,也是徐氏和丁氏拾掇的。 白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觉得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他可不想日后再有什么撕扯不清的事,“口说无凭,奶奶若要分家,就让里正见证,公公平平分了家,免得我们日后发达了,你们再缠上来。” 他这句话,反而提醒了在屋中偷听的徐氏,担心日后自己儿子当了官,大房再来缠上来,闹得二郎没脸,于是心中巴不得让里正给分家。 白奶奶还当三郎在说狠话,毕竟她爱面子,口头上分家就算了,要是闹到里正那里,她心中则犹豫起来。 徐氏从房里见婆婆没声音了,急得不行,就怕分家的事不了了之,团团转踱了几圈步子,最后一咬牙,冲了出去,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们一家穷鬼,还说什么日后发达,真是做白日梦,我还怕你们日后缠上我们二郎呢!” 她装作撒泼无赖,话中暗示白奶奶,白奶奶也反应过来,再看二郎脸上刚刚得意表情,便更以为对方是在逞强,心中便想着要让对方吃到自己种的恶果,狠狠地说:“好!” 院中立时安静了,徐氏也不闹了,看过去,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等待白奶奶决定。 白奶奶冷酷地看着白鑫,眼中充满恶意,讽刺地说:“以后你们发达了,我们保证不纠缠,就让里正见证,分的彻底!” 白鑫抿着嘴没说话,面上看着冷静,其实四肢百骸充斥着激动,让他身上仿佛被一阵阵海浪拍打着,他冲大哥房间看了眼,狐疑这次怎么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殊不知,曹氏早在最开始提到‘分家’两字的时候就要出来服软,结果被大娘死死抱住,跪下来苦苦哀求,说宁愿去给人家教习女红,也不愿意在留在这了。 做针线娘的,多是和主人家的有些不清不楚,时间久了,名声都不大好,而且做针线娘的也多是已婚妇人,曹氏哪里舍得让自己的黄花闺女去做针线娘,被逼得无法,只能坐在房里听着外面动静,屁股上却像长了针,根本坐不住,几次想要起来。 大娘抱着娘不敢松手,眼中露出一丝光彩,期待地看着外面,比平时死沉沉沉添了些精气神。 白鑫的反应在白奶奶和徐氏眼中成了心虚,俩人不约而同冷笑,这婆媳俩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久了,连不怀好意的笑容都如出一辙。白奶奶语气森冷,这一刻,祖孙情分恩断义绝,“我看也别等日子了,就今天吧,趁早给我腾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分家,原本还想多写写徐氏丁氏挑拨什么的,但那样就更拖了,于是快刀斩乱麻,就这样吧。 ☆、31分家 白奶奶说今天就分家,可正趁了白鑫的意,他双手紧握成拳,点了点头,“好。” 白奶奶气冲冲的,正要扭头带路,徐氏却从背后偷偷拉了拉她袖子,又往大房那屋使了个眼色,白奶奶转瞬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低头盯着白鑫,冷笑,“你一个孩子,做得了主吗?让你娘出来,跟着一起去找里正,日后可别又反悔,说我逼她的。” 白鑫将两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听说要让娘出来,他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就怕娘待会不同意,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娘所在的房间。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1节 白奶奶和徐氏见白鑫没反应,反应各不同,前者松了口气,她虽然不待见大房,但心地最深的地方,还是不愿意分家的。徐氏就不同了,如今大房唯一能去地里干活的大郎伤着了,能不能活下去还是回事,唯恐到时死了,还得出一笔丧葬费,巴不得立刻将大房分出去,桥归桥,路归路,谁死谁活跟他们都没关系了。 “三郎,你刚发了这么多狠话,别再你娘不同意,又要缠着我们吧?”徐氏忍不住,用了激将法,双眼不错神地盯着白鑫表情,见他丝毫不恼,以为不管用,就思索着在说什么狠话。 白鑫的心思,其他人哪里晓得,他见徐氏又要张口,抢先一步说:“我去屋里请娘出来。” 徐氏翻了个白眼,催道:“快去快去。” 白鑫进了屋,见一家子人齐刷刷地看着他,连大哥都半睁着眼,勉强使力歪着脖子冲向门口,显然刚刚也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曹氏眼中泪水涟涟,埋怨地看着白鑫,“三郎,咱们若是分家了,可怎么活下去啊?” 白鑫心中无名火起,曹氏就是认定了离了白家他们大房就得饿死,一直忍气吞声,可结果落了什么下场?大哥病了都不给钱请郎中,扔在床上等死。 谁知白鑫还没说话,大娘抢先一步哀求道:“娘,我会做荷包,绣手帕,纳鞋底,我会给家赚钱的,求求你就听三哥的吧。” “你以为那点零头小钱,够养活一大家子的?”曹氏尖声反驳,企图说服白鑫和大娘。 大郎在床上挣扎几下,被大嫂搀扶着坐了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三哥,你别跟奶奶闹了,我已经好了,待会去赔个不是,别再提什么分家了。”说完,脸上闪过自责的表情,忿忿地捶了捶床,只是他抬起的手臂抖个不停,最后软软放下了。 大嫂一看自家男人这般模样了,还想着干活,心中又酸又疼,低头抹起了眼泪。 白鑫虽知大郎好心,但又不赞同他的懦弱,“大哥,你说什么呢?你这样子哪里能下地干活?” “我没事,真好了。”大郎兀自逞强,刚说完这句,脸就有些扭曲,原来是他胃口抽疼起来,如捅进一把匕首,又转着圈地搅合一番。 其他人没注意到,只有挨他身边的满娘发现了,她哭得更凶,手搭在了对方胳膊上,小声说:“我也可以做些针线,拿到镇上换钱,至少能给你买药。” 大嫂虽没说的太明白,但大家还是听出她也赞同分家的。 大郎听了她这么说,心中如吃了黄连一般,又是自责,又是心疼自己娘子,不自觉也掉了眼泪,“都怪我身体不争气。” 五娘年纪虽小,但也隐隐明白了许多,这会老实地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面对这一家子软弱的人,必须强势,曹氏还欲张口,白鑫猛地打断他,以不容人反驳的口吻说:“娘,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操心,总之先去让里正做个评判,至少有里正主持,咱家也不会被扫地出门。” 曹氏没有主见,见女儿媳妇都这么说,心中也有些动摇,只得哭哭啼啼跟着白鑫往外走,大娘最最了解自己的娘,不放心她,也跟着一起去。 白鑫怕娘临了反悔,在快出屋时,快速抛出一句威胁,“娘,若你待会反悔,那么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曹氏眼前一黑,还没消化这句话,就听另一边传来大女儿坚决的声音,“娘,若是今天不分家,赶明我就自己跑了,哪怕找个针线娘的活计,也不在这了。” 曹氏险些站不住,摇摇摆摆踉跄几步,原本心中还存着一点待会求饶的心思,这会也全都熄灭了。 院子里,二叔丁氏也出来了,后者代表着三房,本来分家这种大事,三叔也到场,可丁氏唯恐时间拖久了,生出变数,便快刀斩乱麻,如今二房、三房同仇敌忾,将大房当成了蛇蝎猛兽,一致对付,刚刚婆媳三人在院子里商量半天,见曹氏久久不出来,不免有些心急。 白奶奶他们一看见曹氏受气包的委屈模样,都在猜测她会不会求饶,徐氏心中咯噔一声,就怕她服软,于是故意讽刺道:“呦,大嫂动作可真慢,莫不是害怕了,想要求饶?” 曹氏嘴唇喏喏动了几下,却没出声,她低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最后移开了视线。 白鑫懒得跟她们耍嘴皮子,见天色不早了,忙牵起娘的手,往外走,“就去让里正做个见证!” 二叔跟在白奶奶身后,一言不发,徐氏也要跟着,她嘱咐女儿看好家,又暗示地冲着大房那边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行人揣着不同心思,出了门,在场了除了曹氏,怕是都巴不得有缩地功,转眼就到里正家。 虽里正家和白家一东一西,但一个村子,没一刻钟就到了,那里正家的儿媳正在厨房忙着午饭,见白家踩着饭点来,心中奇怪,想凑过去看看,只是她还要做饭离不开厨房,心痒得抓耳挠腮,炒菜时连盐都忘放了。 村里人都知道白家二郎在镇上读书,里正心眼多,虽白家赤贫,但平时接触也十分客气,这会笑盈盈地将众人迎了进来。 白奶奶支吾几声,才说明来意,在她看来,虽恨不得立刻赶走大房,但是她还活着就闹分家,到底说出去不好听。 里正听说白家要分家,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他也不是心狠无情的人,先是看向曹氏,问道:“你也同意分家吗?” 曹氏见了里正,吓得脸色发白,更加说不出完整话来,里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曹氏心中有无数声音在呐喊着不同意,可一想到儿子女儿的态度,让她生生将那些话咽下去,她看了眼白鑫,白鑫冲她鼓励地点点头,曹氏一咬牙,一闭眼,“同意。” 徐氏丁氏狠狠松了口气,刚刚她们也没听到曹氏的话,还怕她到里正这胡说八道、撒泼打滚,这会听她亲口同意,这家便分定了。 里正点头,又挨个问了二叔和丁氏,那俩人回答得极快,里正见白家老三不在,还有些犹豫,丁氏连忙说:“我男人也知道的,他在镇上回不来。” 里正见其他人不反驳,这就点头算应允了。 说是分家,可怎么分还有说法,若老人不在,兄弟三人都是平均分配,也没什么,可白奶奶还在,于是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里正问:“白婆,您看这家如何分发?” “能怎么分?他们大房闹着分家,有本事就滚蛋,休想要我一分钱。”白奶奶一想到刚刚三郎的混账,气得脸红脖子粗。 里正有些尴尬,看向曹氏,曹氏似早猜到会这样,呜呜哭着。 “那可不行。”白鑫越众而出。 “怎么不行?”白奶奶冷笑一声,“老婆子我还活着,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白鑫气定神闲,“这样不叫分家,而是将我们大房扫地出门。” 白奶奶鼻子哼哼几声,没说话就当默认了。 白鑫慢悠悠看向徐氏,“我是不介意,只不过二郎以后是要当官的,若是让官场的人知道他不悌兄弟,在其病重期间,赶出家门,怕是名声不好吧?” 徐氏刚刚还在心中大呼解气,这会见苗头突然烧到自家身上,勃然变色,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尖叫,“这跟二郎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闹着分家的。” “官场上互相倾轧的现象可多着了,到时别人不管你具体如何,有借口打压就够了。” 徐氏一个村妇,哪里懂得这些,吓得脸色发白,眼中露出凶光,恨不得给白鑫撕碎了。 里正吃惊地看着白鑫,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知道这么多,怪不得一开始就有恃无恐,他也有心帮着大房一家,于是点点头,“三郎说的不错,日后二郎若是当官了,曾有过这种情况,他的政敌一定不遗余力去借此打压的。” 若说一开始白奶奶他们还半信半疑,这会听里正这么说,已经完全相信了,一个个气得牙痒痒,白奶奶咬牙切齿地说:“你想怎么分?” “家里田地分成三份,一家一份。” 白鑫的声音刚落,徐氏猛地打断,“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就是……就是……”徐氏一开始说不出来,后来眼睛骨碌一转,有了借口,“你家孩子最多,平时养活你们就费了不少口粮,大郎生病,又是吃药,又是用酒和药,费了不少银钱,哪里还能平分?少不得补偿一些。” 白家几乎全指望那些来维持,一下子分出三分之一,可不要了他们的命吗。 白鑫一开始也不打算要田地,且不说大房只有大郎一个劳力,他现在又是病着,若是真光靠那些田地产的粮食换钱,一大家子都得挨饿,“若是不分给我们田地,那我要家里旁边那栋房子。” 这不,有了前面做对比,要房子倒是更加容易接受,白鑫说的那处,就是之前他藏香附子的地方,原本是二房一家住,只是后来遭了火灾,白家也没钱修葺,这才荒废了起来。 反正那处房子也一直闲着,白奶奶听白鑫要房子,也就心动了,只要不要赚钱的田地,一切都好说。徐氏却因自己之前住过那,理所当然将那处房子当做自己私有物,还想着日后二郎娶妻,在重新收拾一番,这会听白鑫盯上了那处,心中便有些不自在。 里正想着赶紧解决这事,从中打圆场,“你们也不可能真给他们孤儿寡母赶出家,若是大房分了地,少不得暂时还需跟你们住在一起,若是要了房子,有了容身地方,直接就能搬走了。” 他这话,正正好好捏到了白奶奶他们软肋,既不想分出田地,又不想再跟他们住一起,反正那房子破旧不堪,根本住不了人,白奶奶等着看大房落魄的样子,咬了咬牙,喝道:“好!就把那个房子分给他们大房,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房子也给你们了,你们日后可不要再赖上门来,也休想坏了我二郎的名声!” “好!从今往后,我们大房一家,跟你们再无任何牵连!”白鑫说完这话,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恶气,总算撒出来了。 里正见白家闹到这个地步,也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拿出纸笔,提笔写起了文书,由他当见证,后面写上年月日,各押了画押,白家人都不识字,白鑫也不好表现自己,便在上面按了一连串红彤彤的手印。 白鑫捏着那张文书,看着上面讲明各立门户的字,心情愉悦起来,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了。 里正见他毫不掩盖的开心,心中幽幽叹口气,只当这孩子不分轻重,分家单过岂是这么容易? “这家算分了,但户籍问题,还需你们去户长那里跑一趟,重新登记存档,三年后衙门要来人审查。”里正边收拾笔墨边提醒到。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见中午都快过去了,也不好耽误人家吃饭,接着鱼贯而出。 白家人虽然都饿着肚子,但心中都对此结果十分满意,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和来时很不一样,泾渭分明,大房走一边,白奶奶逮着二房三房走在另一边。 白奶奶人老了,虽发狠分了家,可心中还有些酸楚,只是她见大娘、三郎一副欢快的样子,那股不舍也化为乌有,变成恨恨,恨他们大房都是白眼狼,咬紧了牙,“待会就赶紧给我腾地方,既分了家,得了好大一间屋子,就别在我这住!” ☆、32搬进去 众人回了家,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二娘、三娘、四娘平时虽爱幸灾乐祸,如今听说大房真分了出去,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自她们记事起,就相处在一起,平时再不对付,心底已给他们当成了亲人,只不过这关系,也是有远近之分的,这种程度,在遇见利益的时候,是最优先舍去的。 二叔回来后,一声不吭进了屋,丁氏母女站在自家门口,徐氏揽着二娘,看着大房的方向,眼中骨碌碌转着,想让他们快点搬走,可不好意思真开口说出来。 白奶奶回来后,逐渐冷静下来,忍不住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手里捏着的那张文书变得越来越烫,几次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白鑫早把文书宝贝似的收进了怀里,自来到这个世界,他从没像今天这么踏实,一想到马上就要搬走,他浑身涌出了力量,两条腿像被数不清的银针刺激着穴位,酥酥麻麻,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被留下来的大哥、大嫂和五娘,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会连他们都说不清到底是想分家还是不想,如今见白鑫他们回来了,热切地看过去,当听说已在里正见证下立了文书分家,不管这结果是不是他们想见的,但心中有颗大石落了地。 既然已经分了家,白鑫不想再赖着,省的待会听他们先说出赶人的话,虽然现在下午了,时间不太早,但白鑫宁愿睡破屋,也不愿面对白家其他人的冷嘲热讽。 “娘、大嫂、大姐、五姐,你们快些收拾东西,咱们这就搬过去。” 白鑫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曹氏苦着一张脸,“这么快?那边也没收拾,还住不了人。” “娘,已经分了家,你就不想想奶奶还会不会让我们住这?” 曹氏心底仍是不愿分家,她听这么说,撇了撇嘴,带着哭腔嘀咕起来,“那边可怎么住人啊……你大哥还病着,现在夜里凉了,可叫他怎么受的住?修葺房子的钱哪来?难道要一直住破屋吗?” 大哥见家已经分了,也不好再埋怨三郎,于是从旁安慰着,“娘,我没事了。” 大娘也劝道:“娘,我会做针线卖钱的。”说完,就迫不及待回了自己屋子,开始收拾起来。 五娘见大嫂都动了起来,于是拉了拉娘的袖子,“娘,我们也快收拾吧。” 这平时看起来东西不多,真收拾起来,也不算少,衣服被褥不必说,各种破衣烂衫的零碎,曹氏也舍不得扔,都存了起来,还有针线等物,全家人大大小小弄了十来个包袱,值钱的东西却没有一样,也不怪曹氏忧心忡忡。 将东西挪出去,白家人还牢牢守在院子里,看那架势,到好像防备着什么,白鑫他们一出来,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地在那些包袱里扫来扫去。 白奶奶见他们这么迫不及待收拾,心中那丁点不舍也消失了,反而冷了下来,阴阳怪气哼道:“怎么这么多东西,别手脚不干净拿了不该拿的吧?” 大娘几人脸色涨红,一起将目光投向了三郎。 白鑫觉得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嘴仗可打了,理也不理,冲着大娘道:“往那边搬吧,早点过去早点收拾起来。”他没想到这个家里最先起了反抗心思的竟然是大娘,这一下子,不自觉亲近起来。 大娘点头,单薄的身板卖力地拿起身前的包袱,率先出门,大嫂将狗子交到曹氏手里,也跟着提着东西往那边运。 白奶奶平时本就最为厌恶大嫂满娘,如今见她紧跟着大娘迫不及待地走,心中更恨她,一直用眼瞪她。 曹氏还在原地唉声叹气,大娘和大嫂轮流,不一会就将东西搬了过去,只不过两人回来时脸色都不太好,显然没料到那处房子这么破旧,也开始为未来担心。 一家人站在院子里,彼此看着,白鑫轻轻捏了下娘的手,给她传递了些力量,这次还是大娘打头,接着是大嫂搀扶着大哥,娘脚下犹豫,五娘亦步亦趋跟着。 “奶奶,你们保重。”白鑫的话却换来白奶奶的冷哼,和一连串骂骂咧咧,白鑫半推着娘离开了白家。 两间房子虽挨着,但大门朝向不同,众人绕了一圈,村里不少好事人留在原地凑热闹,见白家大房带着包袱,便都猜到怎么回事,也有埋怨白家心狠的,也有同情大房一家的,曹氏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心中更加委屈。 这房子遭过大火,原本黄褐色的泥墙面,如今像是锅底一样,斑斑驳驳的漆黑,还有一些地方因缺少维修,而塌了大半,空气里飘着潮湿发霉的气味,五娘之前来过,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惊讶,曹氏一见,吓了一跳,又叫了起来,“哎呦,这可怎么住人啊?” 白鑫对她没完没了的尖叫,生出些许不耐烦,大娘已经动手收着地上的泥土腐木,“收拾一下就好了,咱们做针线换钱,慢慢再将这房子修葺一番。”她说话时,眼神明亮,一点也不像之前在白家那种死气沉沉。 大嫂也整理着东西,他们没有工具,便靠着双手,一趟趟将东西扔出去,又吭哧吭哧将一些只能用来生火的烂木头搁在院子里,大嫂平时在家是极其低调的一个人,白鑫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如今见她脸上一片轻松之色,人也变得显眼起来。 曹氏叹了口气,见女儿双手转眼就黑乎乎一片,心疼起来,这会生出了为母的自觉,走过去说:“大姐,你抱着狗子吧,我来。” 大娘摇摇头,也知一时半会收拾不出来,她看向五娘,“五姐,你抱着狗子,娘,你找找带来的破布什么的,待会擦一擦,今晚至少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来。” 曹氏头一次听女儿这种口气说话,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心思复杂地将狗子交到五娘手里,开始翻找破布。 最后是大哥负责抱着狗子,连五娘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曹氏见大家各自忙着,心中好似慢慢涌出了力量,不再抱怨。 白鑫看了看,说:“我去村里请些人,让他们帮着修下房子。” 众人听了,齐齐住了手,担心地看着他,曹氏怪叫了一声,“三郎,咱们哪来钱修房子?” 白鑫下意识不想解释自己存了钱,于是敷衍道:“娘,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了。” 曹氏哪能真不闻不问,心中忍不住做各种不好猜测,脸色都白了,又有些自责刚刚自己一直埋怨房子,以为那些话刺激了儿子,“三郎,这房子收拾收拾也能住,你可别……” “娘,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直到白鑫走远,曹氏一颗心还七上八下,频频向外张望。 白鑫最先来到老张家,他家建房一把好手,又结实又周正,白鑫表示了想要将那处房子修葺一番,请他家帮忙,这老张家才知道白家大房单独分了出来,忍不住对一家孤儿寡母心生同情,主动说:“这工钱你也别着急,先欠着,多前有多前给。” 白鑫听了,心中暖呼呼的,暗想就是一个外人也比白家人心善,他其实有钱,但如果能晚点给,也比较不被人怀疑,“张伯,谢谢你了。” “哎。”张伯叹口气,“我这就跟你过去看看那房子破成啥样。” 白鑫和张伯两人回来,那张伯一看这房子破成这样,不由得啧啧嘬牙,心中开始盘算着需要多少木料。 曹氏忍不住将白鑫拉到一旁,又问这工钱怎么算,在听说先欠着,总算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白鑫开的口,心中又酸又疼。 等送走了张伯,白鑫又急着离开,想去镇上买点生活用品,只是不好开口,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出去了。 还没出村子,就看见虞小宝往这边跑,见了白鑫,一脸兴奋地挥挥手,又加快了速度,跑到白鑫跟前,炫耀地从怀中摸出些东西,白鑫一看,竟是白花花几颗鸡蛋,他忍不住挑了下眉毛。 虞小宝将鸡蛋往白鑫怀里塞,特别得意地说:“给你的。” “给我的?”白鑫听了,丝毫不觉得高兴,轻轻一闪,躲了过去。 虞小宝伸着手,“你躲什么?给你的。” “我不要。”白鑫猛地摇头,上次那件事他可怕了,虽说如今脱离了白家,可也怵头虞小宝那个跋扈的娘。 “为什么?”虞小宝急忙问道。 白鑫犹豫了一下,“你拿这鸡蛋,你娘知道吗?” 虞小宝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白鑫担心什么,黑漆漆的眼睛中闪烁气愤,可转而想到自己上次做的事,又有些不好意思,口气强硬地说:“我娘当然知道了。” 白鑫明显不信,怀疑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虞小宝急得跺了跺脚,“是我娘告诉我你们家单过了,让我给你送些鸡蛋。” 白鑫忍不住感叹,这消息传播速度也太快了,可他仍不信虞小宝的娘会这么好心。 “真的真的呢!” 直到虞小宝都放话要拉着白鑫回家和他娘当面对质,白鑫才信了他的话,心中仍不想接,推拒一番,实在拒绝不了虞小宝盛情,这才要了他的鸡蛋。 虞小宝见鸡蛋送出去了,心满意足笑了起来,然后兀自喃喃道:“单过也好,离开那里,省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前面的话白鑫本不在意,但听他说最后那句,忍不住心中敲起了警钟,声音严肃起来,“你的话什么意思?” 虞小宝顿了顿,然后神神秘秘勾住白鑫肩膀,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上次你落水,你二叔其实早看见了,但他悄悄走了,我们看他表情不对劲,跑过去一看,那会你都快沉底了,只剩一条胳膊在水面上挥来挥去。” 白鑫板起脸,面上隐晦不定,总算明白刚刚醒来那会,二叔神情为何躲躲闪闪。 ☆、33搭车 白鑫先把虞小宝给的鸡蛋送了回去,他这才想起他们自早饭后一直没吃饭,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饿。 曹氏见自己儿子脸色阴沉沉,手里拿着鸡蛋,反而吓了一跳,忙问,“三郎,咋了?” 白鑫想当初他若没有占据这个身体,然后五娘又被卖掉,这次大郎又被丢在床上等死,估计这大房最后只剩一下大娘,还不知最后结果会怎么样,一家子全毁在了白家手里,想到这,他再看懦弱的曹氏,不免有些迁怒,敷衍恩了一声,就把鸡蛋递了过去,冷冰冰地说:“这鸡蛋你们先垫垫肚子吧。” 曹氏不明就里,脸上更加担心,“三郎,你这鸡蛋咋来的?” “这是虞小宝给送来的。” “虞小宝?”曹氏大吃一惊,却仍没表现出高兴,显然她也没忘记上次的事,“他娘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 “这也太贵重了,以后可怎么报答他家?”在曹氏看来,这些鸡蛋就极为贵重,数一数,竟有七个之多,正好他家一人一个,连狗子都算上了。 白鑫心里还想着往镇上跑一趟,于是匆匆将鸡蛋塞到娘的手里,转身就走,“我出去再转转。” 曹氏又数了遍鸡蛋数,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追了几步,喊道:“三郎,你还没吃吧,吃完再走!” 白鑫挥了挥手,就跑了。 曹氏叹口气,拿着鸡蛋转身,就看所有人眼馋地看着她手里鸡蛋,曹氏不觉一笑,“都歇会吧,先吃个鸡蛋垫垫肚子。” 五娘不自觉吞了口口水,但又好似有点害怕,没立刻动,曹氏把鸡蛋给众人分了,最后剩下两个单独放着,他拿着一个鸡蛋剥了起来,剥完却不是自己吃,而是喂起了狗子。 满娘都快不记得上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了,蛋黄的香气让她觉得陌生,她吃得小心翼翼,只不过在看见婆婆喂着狗子时,囫囵吃了几口,呜呜说道:“娘,我来喂他,你也赶快吃吧。” “我不吃了,那个留着让大郎和三郎分着吃吧,他俩一个受了伤,该补一补,一个忙里忙外的。”曹氏等她吃完,将狗子递了过去,然后又跑到放置包袱的地方,翻找着什么。 大郎闻言,连忙说:“娘,你快别给我和三郎留了,你也吃吧,从早上到现在可一直没吃东西。” “我还不饿。”曹氏翻出了几个小香包,各种颜色都有,满意地看着上面绣的花纹,“我去马家借点馍馍,今晚能凑合过去,剩下的明天再想办法。” 说完,就揣着两个香包出门了,其他人三两口吃完鸡蛋,虽好似更饿了,但心满意足地开始再次收拾起来。 白鑫顺着崎岖土路,向着镇上走去,一路上也见不着几个人,他个子小,腿又短,但步子迈的快,没一会就汗流浃背,里衣粘腻地贴在身上。 正在他盘算待会该买什么东西时,一辆马车打对面呼啸而过,他也不在意,可过了一会,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白鑫下意识往里让了让,那马蹄声却渐渐慢了下来,在他身旁不紧不慢跟着,白鑫正狐疑,就听从马车上传来一个声音,“可是白家三郎?”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2节 白鑫扭头,只见从车上探出一人,模样有些熟悉,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贴身跟着程少爷的那人,好像是叫福临。 福临一看清白鑫,立刻笑了起来,“真是白三郎啊!”说完,又扭头冲车里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又重新探出头,“白三郎要去哪里?我们少爷说捎你一程。” 白鑫想起刚刚迎面过去的马车,虽根本没看是什么样的,但这穷乡僻壤的,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马车,料想刚刚过去的就是程家的,这会调了头,白鑫不好意思让人特意带他去镇上,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你家少爷好意,并不远,我走两步走到了。” 福临一脸为难,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程少爷自己撩开帘子,探出一张白皙俊朗的脸,眉毛微微蹙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是要去镇上吧?我捎你一程。” 白鑫还是摇头,“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吧?不麻烦了,我溜溜达达,权当玩了。” 程少爷刚看他步履急促,显然不是出来玩的,尤其现在天色不早了,再有一个来时辰就要天黑了,更是不放心他步行去镇上,“忽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卖了,还要回去再买一次。” 他这谎言撒的,是个人就听的出来,白鑫不觉失笑,因白二叔那事阴沉的心,不知不觉间轻松起来,他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听程少爷掷地有声地道:“你不上车,我也是要再去镇上一趟的。” 白鑫见状,心中感激他,倒是没在拒绝,七手八脚爬上了车。 车厢内十分舒适,铺着毯子,角落里又放着软垫引枕,梨花木的小方桌上摆着三足兽形铜香炉,里面飘出袅袅香气,白鑫提鼻子一闻,就能闻出这香并非时下流行的麝香、檀香、沉香一类,而是以栀子香为主,这种栀子香清越而含蓄,白鑫也比较喜欢。 白鑫走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坐下来,汗流的更多,身体里像装了一筐炭火,源源不断散着热,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汗味,一时间,他变得局促起来。 程少爷像是毫无所觉,跟他说着话,“你这是去镇上?” “恩。”白鑫轻轻拽着胸前衣襟,往里扇着风。 “去镇上做什么?” “买点东西。” “怎么出来的这么晚?若是没遇见我,你回来时怕是天都黑了。” 白鑫干笑两声,没说分家的事,毕竟这是家丑,料想程家住在村子外沿,也没这么快知道。 人的脚程自然没法和马匹比,白鑫感觉没坐了多久,这汗还没下去,就听见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各种吆喝叫卖。 马车速度慢了下来,程少爷撩帘往外看了眼,又回头问,“你要买什么?” “先去药铺吧。” 程少爷闻言,心头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扬高,“怎么,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白鑫摇头,“我大哥撞到了头,我去给他抓点药。” 程少爷吐了口气,这会才察觉心中怪怪的,刚听说白鑫要去药铺时,不自觉有些担心起来。 福临适时地冲外面车夫吩咐一声,不一会,马车就停在了白鑫经常光顾的药铺门口。 白鑫掀开帘子出去,没想到程少爷也跟着下来了。 药铺年轻掌柜见了白鑫,下意识往他背后看了眼,见今天没有背着竹篓,又猛地瞧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少年,心中更是奇怪,不着痕迹地将程少爷又打量了一遍。 程少爷早习惯了这种目光,挺起下巴,站在药铺中间。 白鑫上前道:“我想抓些药。” 那药铺掌柜也以为白鑫不舒服,这就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观察他面色。 白鑫连忙又道:“不是我,我大哥前一阵子在地里跌倒了,磕到了头,流了好多血,村里的郎中开的三七,和酒研服,只是收效甚微,如今七八天了,伤口还没愈合,且我大哥整日昏昏沉沉没有力气。” 掌柜细细问了遍,然后不赞同地摇头,“摔得如此厉害,怎不早来抓药?三七虽有止血之效,但药力极轻,治擦伤兴许有用,这摔倒了头,可是大事,至于你说昏昏沉沉,许是失血过多,又没及时补救,我毕竟没有看见人,也不敢轻下诊断,如今给你开些愈合伤口止血的药,你回去给他煎服,三日后记得再来,跟我说说情况,我或许再给他改药方。” 白鑫连连称是,掌柜开的药以紫珠和当归为主,一个止血,一个补血,然后交代了如何煎服,又嘱咐饮食宜忌。 买完药,白鑫和程少爷离开,年轻掌柜目送着一言不发的富贵少年。 站在药铺外,程少爷才开口,“现在回去?” 白鑫摇头,“我还要买点别的东西。” “好。” 白鑫今天出来,原本主要是给大哥抓药,再买些自己能提的动的日用品,幸而遇到程少爷用马车捎他,就想着多买一些,于是买了些锅碗瓢盆,又买了些鸡蛋、盐糖酱醋和米面,油也买了些,家里灶台还没搭好,也就没买蔬菜。 程少爷没想到他买这么多东西,好似搬家一般,不由得狐疑,“怎么买这么多?” “呵呵,家里正好都缺。” 虽然程少爷捎他一程,可白鑫也不好意思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见差不多了,也就停了手,最后又买了几个肉包子,光是闻着那热腾腾的面皮香气,白鑫嘴里就分泌出大量口水,他自打来到这,就压根没吃过肉。 福临帮着将东西搬上车,自觉和车夫坐一起,白鑫和程少爷挨近地坐在角落里,白鑫看着车上的东西,和蹭在毯子上的灰尘,脸上有点发热,不好意思起来,“抱歉,弄脏了你的马车。” 程少爷丝毫不以为意,他现在感受着从旁边传来的体温,莫名地觉得十分踏实,空间里静谧而美好,直到一声骨碌碌的叫声传来。 白鑫揉着肚子更加尴尬,咧嘴冲程少爷干笑几声。 “你不是买包子了吗?饿了就吃吧。” 那包子气味大,车厢内又是封闭空间,白鑫摇摇头。 日头西斜,只剩下半张脸,有马车代步,白鑫天黑之前回来了,程少爷见他买了这么多东西,理所当然要送他回家,之前他让福临去打听白鑫,是以福临知道白家位置,还在跟车夫讲,白鑫听见了,忙冲外面喊道:“不是那不是那,再往前多走一个道口再拐。” 福临心中奇怪,还探头进来特意问了一遍,然后自言自语道:“我不可能记错啊。” 等到马车停在那破旧的院子外,福临彻底惊呆了,忍不住叫了声,“你就住在这?” 程少爷没看见外面情况,不明福临为何惊叫,等他掀开帘子看见那处根本住不了人的破旧房子后,彻底说不出话来。 白鑫自车上跳下来,冲着里面喊了几句,不一会,大娘他们就出来,看见马车和程少爷后,一个个站在几步远的距离,手足无措。 程少爷在白鑫走之前,一把抓住他胳膊,手上用了些力气,他瞳孔中闪着不敢置信,高声问道:“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34钱哪来的 面对程少爷的为什么,白鑫仍没有回答,毕竟子不言父过,尤其又是他奶奶,这事关家丑,他若说了什么,反而成了他的不是。 程少爷见问不出所以然,心中不免焦急,又生了待会让福临打听的心思,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竟对白三郎的事情这么上心。 白大娘和大嫂满娘见程少爷站在门口,便有点不好意思出来了,曹氏年纪大了,倒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她本能地畏惧程家,踌躇几步,不远不近地干站着。 乡下男女大防不厉害,但是京城讲究,程少爷不好久留,等东西都卸下后,就离开了。 大房的人这才出来,围着地上的东西,但他们好像被吓到了,没有急着往里搬,而是齐齐看向白鑫,眼中有些惊慌失措。 曹氏一看这么多东西,丝毫不欣喜,反而脸色越来越白,也来不及问程少爷的事,哎呦哎呦怪叫了一声,拉着白鑫忙问,“三郎,你哪来的钱?” 白鑫原本都想着实在不行就告诉他们自己存了点钱,但正好今天遇上了程少爷,顺理成章有了借口,“程少爷借我的。” “借了多少?”曹氏拉着白鑫不松手,口气十分不赞同,“你买这么多东西,咱啥时能还上钱啊!” “娘,这东西看着多,其实没有多少钱……咱先把东西搬进去吧。”白鑫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听墙根,好说歹说,总算让家人先进屋。 短短一个时辰,屋中和他走时几乎大变样,虽带着些凉意,但空气新鲜了许多,一间屋子被清理了出来,地上的泥土灰烬都被扫了出去,黑黝黝的窗框上,勉强挂了块布,地上铺了张席子,上面垫着床被子,大哥半躺半靠,不知从哪间屋子挪来的还算完整的木板,充当门面。 虽然现在这里比之乞丐住的破庙也不如,但白鑫心中生出了点家的归属感,他心情愉悦地跟着将东西往里搬,大嫂和大娘分门别类整理着,曹氏站在旁边一件一件看过去,不时心疼地嘬牙花,“哎呦,买米面做什么?回来先找宋婶家借点乌糯面就成,哎呦,怎么还买油了,还有糖?还有鸡蛋?怎么买这多碗?咱家才几口人,用不了这么多……你这木盆买来是干什么的?打水、洗脸?先找人借着就行,不该花这个钱。” 曹氏一口一个哎呦,然后亲自上阵,挑挑拣拣,只留下很少东西,将多数的东西搁在另一边,指着说:“这些东西咱不用也没关系,你明天拿到镇上,能退的就退了,不能退的就卖了吧,然后快把钱还给程少爷。”说完又兀自喃喃,“老马家的刚生完孩子,兴许要补补,把米面卖给他家……” 五娘眼馋地看着那些东西,尤其那小包糖,她不停吞咽着口水,感觉嘴巴里越发变得苦了。 “娘,你就不用担心钱的事了,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少不得要慢慢置办,以后都用的上。”白鑫打断了娘的唠叨,“这是我给大哥抓的药,郎中说大哥失血过多,要补一补,否则好不了,大哥身体最重要啊。” 大郎听白鑫说给自己抓药了,还连连说“身体已经没关系”,当听到后面那话时,心中一阵烫贴,眼圈红了,哽咽道:“娘,你也别担心钱了,等我好了,就是去镇上当苦工,也还上程少爷的钱。” 白鑫最后才从怀里拿出包子,其实刚刚五娘就闻到了,还以为他去镇上沾上的气味,这会看了白腾腾的包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咕咚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曹氏理所当然又是阵怪叫,“买包子做什么?不少钱吧?有那钱自己能包不少了。” 白鑫无可奈何,只得说:“这是程少爷吃完包子剩下的,让我带回来了。” 曹氏听他这么说,才不这么心疼,嘴里一个劲儿地说:“阿弥陀佛,程少爷真是有副菩萨心肠。” 众人分了包子,曹氏起先并不吃,推说还剩有从邻居家借的乌糯团子,可架不住儿女七嘴八舌劝说,最后只得从油纸包里挑了个看起来最小的,一时间个个狼吞虎咽,屋中响起此起彼伏吧唧嘴的声音。 曹氏吃的却小心翼翼,还剩了半个,见最快吃完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儿,腮帮子鼓鼓囊囊,费力地吞咽着,不觉好笑,于是将那半个递给了她。 五娘面露犹豫,能从她眼中看出对包子的渴望,几番挣扎一番,摇了摇头,故意将脸瞥向别处,“我吃饱了。” 曹氏见女儿如此贴心,便心满意足了,比吃了蜜还甜,她将半个包子直接塞到五娘手里,“娘也吃饱了,刚刚吃多了团子,又喝多了水,这会还撑着呢。” 五娘到底还小,禁不住诱惑,三两下就屈服了,咂咂嘴接过包子咬了一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正好看见大姐将最后一口也吃下去,于是不舍地又将包子递给她,“刚刚一直是姐姐忙活,还是给姐姐吃吧。” 大娘一愣,下意识摇头,“刚才重活都是大嫂帮弄的,她还被木刺割了手,还是让大嫂吃吧。” 大嫂腼腆地低着头,“你大哥还病着,给他吃吧。” “我天天躺着,什么都不干,这一个包子都吃不了,三郎跟着往外跑一天,还没怎么吃东西呢,留给他吧。” 半个包子,被让来让去,曹氏看着这一幕,恻恻心酸,背过身去偷偷拭着泪,竟大郎提醒,才想起下午时留的鸡蛋,于是几步走过去取了过来,“三郎,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把这鸡蛋吃了。” 白鑫见还剩下俩,不由得奇怪,“怎么剩下俩?我记得虞小宝只拿来七个啊?” 大娘喝了口水,从地上站起来,“娘没吃,给你留的。” 白鑫心思复杂地看着娘,之前因她的懦弱,对她心生不满,但她和每个当娘的一样,都会把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只能说她被压迫惯了,已经忘记了反抗。 “娘,你吃吧。” 曹氏笑道:“我一个老婆子,吃鸡蛋也浪费,你们一个个正该好好补补。” 早早填饱肚子,曹氏、大娘、大嫂就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纳鞋底,虽这是熟练工,但多多少少还是费眼力,而且这会已经入秋了,夜风凉如水,三人不得不多穿上几件衣服御寒。 白鑫催促了好几次,但三人就是不进来,总是“马上马上”地推说。 “还几针就纳好了,你明天拿到镇上去卖,多少能换些钱。” 也不知三人纳鞋底到多前,白鑫都迷迷糊糊睡着了,才隐约感觉到他们进屋。 虽然屋子破旧漏风,全家人还不得不挤在一间房里,但想到再也听不到难听的辱骂,所有人不自觉轻松起来,连曹氏这个一开始最为反对分家的人,常年压在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搂着五娘迷迷糊糊之际,她盘算着共攒了多少双鞋底,微扬起唇角。 转天,程少爷用大马车送白鑫回来的事,村里几乎人尽皆知,白家得知后,心中大呼后悔,分家时光顾着甩开拖油瓶,三郎和程少爷交好的事竟忘了一干二净,而且又听说从马车上卸下不少东西,白家人便理所当然是程少爷借给的钱,一个个又十分惊讶,实在没想到俩人关系当真如此好。 徐氏、丁氏纷纷想着补救,丁氏还庆幸昨天并没有强出头,暗自琢磨半响,最后决定来个雪中送炭,一咬牙,拿出一对米粒大小的孔雀石耳环,悄悄去给大房送去。 见丁氏送了一对耳环,曹氏受宠若惊,她真是到了愚钝地步,愣不明白这其中关系,她犹豫半天,讷涩拒绝,“弟妹,谢谢你好意了,可这东西我不能要,再说我们暂时也还用不着。” 丁氏听她说用不着,心中不屑冷哼,想还不是多亏了程少爷,可面上一副卿卿我我的姿态,“哎,大嫂,虽说咱们分开了,可我还敬你是大嫂,我也知你不容易,可昨天那个情况,二嫂和婆婆同气连枝,我进门最晚,也说不上话,只能眼看着,我这心啊,跟刀子割了一样疼,希望你别怪我。如今你一人带着一家老小,也不容易,这耳环你收下,换了钱给大郎买些药来吃。” 白鑫在屋中听着,没立时出来,他几乎忍不住冷笑了,丁氏若真有心,早干什么去了,还“心跟刀子割了一样疼”,她好意思说,白鑫听了都替她臊的慌。 曹氏虽然傻,猜不出丁氏真正用意,但对方太过表现,她更不敢收下了。 丁氏见她不收,心中焦急,终于忍不住酸溜溜地说:“大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听说三郎找程少爷借了钱,那程少爷可是商人出身,我听说镇上借钱都是要五分起息,按年还要加三加四,别到时三郎将自个赔上了也还不上那钱。” 曹氏听她这么说,吓得脸色发白,一直回头向屋里张望,想让三郎出来给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鑫厌恶地哼了哼,正要出去,就听这时从外面传来一个带着些怒气的声音,“三郎是我朋友,别说我不会收他分毫利息,就是那钱给他也不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白鑫买了这么多东西,二房三房肯定会怀疑 至于我上章一代而过的米面,也不是咱们认知里的那种白米白面 古代米面也分为各种等级,白鑫买的肯定是最便宜的,我只不过没具体交代 原本搁我意思,小攻露个脸,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没想到他还挺爱蹦跶,我这写着写着,就顺理成章让他出来蹦跶了 ☆、35乔迁礼物 白鑫忽然意识到外面突然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少爷,这步子不由得停下来。 外面的丁氏一看程少爷虎着一张脸,结合自己刚刚说的话,悔的肠子都青了,脸上青白交错,呐呐想解释几句,“不是……程少爷,我不是说你……” 原本的伶牙俐齿,这一刻舌头仿佛麻痹起来,变得磕磕巴巴。 程少爷星眸微嗔,周身贵气,一般小老百姓自然心生怯意,丁氏还在后悔刚刚说的话,想要补救,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 曹氏膝盖有点发软,但一想到程少爷对自家的帮助,鼓起勇气叉手向前一拜,“程少爷万福,多谢程少爷帮忙,三郎年纪小,昨天胡买一通,还望程少爷原谅,那钱,我们会尽快还上的。”曹氏听自己儿子说找程少爷借的钱,刚刚程少爷又承认了,所以不疑有他。 程少爷闻言,心中疑惑丛生,刚刚就听得有些糊涂,这会就更糊涂了,昨天明明是白三郎自己花钱买的东西,怎么他家的人竟是不知,一个个都当自己借他的钱?但他面上却不点破,又重复道:“我和三郎是朋友,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白鑫在屋中听着,心里像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原本还想用程少爷当借口极为方便,又能提防其他人的窥觑,并没想过俩人能有过多交际,不成想才一天,就让当事人撞破,他面露尴尬,不得不赶紧出去,唯恐一会戳破谎言。 白鑫上前一揖,表情有点僵硬,干笑几声。 丁氏被人无视,好生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里还攥着那对孔雀石耳环。 程少爷一见白鑫这样,就知他撒了谎,眼睛眨了下,露个促狭笑容,紧接着,他咳了一声,努了努身后,“听闻你家搬新居,特送来乔迁之喜的礼物。” 说完,后面就有人捧着了四个剔红盒子上来,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白鑫还不及说话,曹氏先猛地摇头,咋咋呼呼道:“使不得,使不得,昨日已承你大恩,万不敢再收什么礼物。” “你这礼物太重了。”白鑫附和点头。 福临精明能干,昨日就将白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白家大房一家老幼妇孺,唯一成年男子还受了重伤,这个节骨眼分家,所欲为何,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跳蚤,一目了然,程少爷有点担心白三郎该如何过活,可又怕送些金银之物,对方不会要,是以置办的礼物无外乎是些时新果品、肥鸡巨鲫之类,在他来看,这些东西真算不得什么,他在京城时,隔三差五买花的钱,都不止这些。 “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些果品。”说着,又冲白鑫眨了下眼。 白鑫无法,只得接了礼物,又深深一揖称谢。 丁氏眼睛滴溜溜往盒子上瞄,里面布满贪婪,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几乎泛起了酸水,即便真只是些果品,这四大盒子里装的,也值不少钱,他们家可有好久没吃到水果了。 程少爷见白三郎收了礼物,咧嘴笑了笑,又道:“今日是想找你一起玩一玩的。” 白鑫就是不想跟他搀和,这会也少不得要说说话了,于是点了点头。 等白鑫和程少爷走远,曹氏才指挥女儿将盒子拿进屋,丁氏的眼睛像黏在了上面,抻着脖子往里看,曹氏见她不走,也不好开口赶人,只得陪着笑脸,“弟妹,你……” “我看你这还乱糟糟的,我跟着进去忙和忙和。”说完,不等曹氏同意,就走进了屋,那架势好像她才是主人。 一进屋,丁氏准确无误找到了四个盒子,见完完整整还放在一旁,不曾打开,就跟百爪挠心似的,急得不行,“怎么不打开看看啊。” 大娘戒备地看着,冷冷说:“这是程少爷送三哥的,他不回来,先不打开。” 丁氏自主地走过去,以前一起生活时,不顾大房的意愿早成了习惯,这会也不理,伸手就掀开其中一个盖子,大娘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止。 这盒子里装着好大一只褪了毛的肥鸡,丁氏目测,得有二三斤重,她迫不及待又掀开旁边的盒子,这盒子里却分为好几层,最上面码放着各色酥糖糕点,色泽金黄,油亮亮的,散发着阵阵香甜气息。 “你要干什么!”大娘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她横/插/进/来,将那四个盒子护在身后,敌视地瞪着丁氏。 丁氏讪讪地理了理鬓,光看了两个盒子里的东西,她就眼热的不行,视线不停扫着没开盖子的那两盒子,她见大娘这种态度,心生不悦,眼皮一翻,冲着曹氏嗔道:“大嫂,我只是想看看程少爷送了什么东西,你家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曹氏有些尴尬,半心半意冲着大娘数落了几句,丁氏不动弹,看那意思,见不到另外两盒里是什么东西,她不死心。 大娘同样不为所动,牢牢护住几个盒子,“又不是送给你们家的,你这么着急看什么?” 丁氏一噎,脸色猛地涨红,她从没想过向来不言不语的大娘能说出这种话来,臊的她说不出话来,指着大娘咬牙切齿,“你这个死丫头。” 说完,也觉得留下来没什么意思了,愤然离去。 等她走了,曹氏叹口气,走过来,冲大娘道:“你何必要这么说呢?” 大娘这会仿佛炸了毛的猫,戒备神色丝毫没褪下去,“大哥病的时候,他们不管不问,连药都不给抓,这会程少爷刚送了点东西,他们要是惦记上了,找咱要,娘,你也给吗?莫忘了咱们还欠着程少爷钱呢,三哥也不说是多少,可我看昨天那些东西,少说要一两银子,难道娘要一边欠着债,一边去接济别人吗?” 曹氏哑口,她本就性子软,被女儿这么说,也不恼,又叹了口气。 大娘侧头,见五娘直直地看着酥糖,眼都不眨一下,心中松快了些,可还是道了句,“这些东西,等三哥回来再说。” 白鑫和程少爷不快不慢走着,俩人一致地向着村外走,直到看不见人影了,程少爷迫不及待开口,“你那钱是怎么回事?” 白鑫正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见程少爷皱起一双眉毛,略严肃道:“你那婶子说的不错,外面放利钱的,可是要五分起息,你借一两,一个月就是五十文钱,两个月就是一百文,若是加三加四,等到明年就变成二两银子……”他顿了顿,脸上担心更胜,“你年纪这样小,不会是让人‘八扣’了吧?你到底借了多钱?” 白鑫听他因担心而语速极快,心中不觉有些怪异,相识几天的人能对他如此实属不易,他咳了一声,打断了程少爷的唠叨,“我没借钱,我自己赚的。” “自己赚的?”程少爷声音猛地扬高,担心不减反而更盛,他怀疑地看着白鑫,“你怎么赚的钱?” “我去山上采香附子,拿到镇上去卖,自己攒了点钱。”白鑫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娘都不愿意说出的始末,对程少爷,轻而易举说了出来,并且丝毫不觉得担心。 程少爷诧异地看着他,半响,吐了口气,赞道:“你还真挺聪慧。” 程少爷没问白鑫为何不告诉自己娘攒钱的事,今天见了曹氏一面,他也能大体猜到曹氏的性格,不由得感叹,三郎小小一个人,却要撑起一大家子,难得的还不骄不躁,没有愤世嫉俗,也并未变坏偷鸡摸狗,心中越发对他喜欢起来。 俩人说了会话,不觉关系又近了些,眼见快中午了,就分开了。 白鑫愉悦地往家走,以前将事埋在心中,如今有个能说上些话的人,便觉舒服了许多,只是他的好心情在看见堵在自家门口的奶奶时,立刻烟消云散。 “只是让你分半只鸡给我们,这就不行了?没良心的东西”白奶奶叉着腰,破口大骂起来,她的叫骂,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村民看热闹。 白鑫冷眼看了会,然后拨开人群,众人见是白家三郎,自觉让出一条道。 白奶奶见三郎回来了,心中莫名有些发虚,但同时,邪火烧的更旺,就不明白程家少爷怎么就和这么个东西交好?二郎不比他好上百倍? “怎么回事?”白鑫站在院子中,只见大娘牢牢堵在门口,见他回来,松了口气。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3节 白奶奶这会酸溜溜地道:“那程少爷送你们这么多东西,让你分出半只,你瞧瞧你那大姐,就跟要割她肉似的!” 白鑫心底闪过厌恶,挡在大娘身边,“凭什么给你们半只?你们付出了什么能换那半只鸡?” “你!”白奶奶想不到他态度如此冷硬,气得浑身颤抖,然后尖利叫了起来,“不要脸的东西,不就跟程家少爷说上些话,就以为攀上了高枝?你们在那程少爷眼中,就是条趋炎附势的狗!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孝长辈,不悌兄弟,将来会遭报应的!” 她将孝义搬出来,不少人开始冲着白鑫指指点点,说些不好听的话。 白鑫眼神逾冷,毫不客气地说:“我没这样的兄弟,当初是谁为了能攀上程家,拾掇人将自己弟弟打一顿,就为了给程少爷赔不是?又是谁将我生病的大哥扔在床上,不闻不问?是谁隔三差五就能吃上鸡蛋,我家兄弟姐妹却连多吃几口咸菜就要挨骂?” 白鑫一连串的问话,让白奶奶无言以对,周围人又将视线投到白奶奶身上,眼神怪异,老白家偏袒二郎是出了名的,可具体是如何,其他人不知,如今听白三郎说的这些,就是随便一个人也该寒心了。 “当初在里正见证下,我们大房分了出去,说好以后互不相干,这才一天不到,奶奶就要反悔?你怎么不问问这个房子,我们住的怎么样?我大哥病好没好?我们一家有没有饭吃?” 众人将视线投向这破旧的房子,见里面连门板都掉了,窗户只剩下四四方方的框子,顶上的茅草几乎烂光了,比破宇烂庙都不如,周围的人,不乏心软的妇人,这会跟着红了眼眶,心中骂白奶奶偏心太过。 这时,有人开始替白鑫说好话,“白婆,你也别将人逼的太紧了。” “是啊,我听说三郎还找程少爷借了钱,估计今天这些东西,是想着卖了换钱吧?” “这房子哪能住人啊?眼看天越来越凉了,他家那小的,受的住吗?修房子也得要钱吧?” “我听说,老张答应给他家修房子,钱先欠着。”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白奶奶抬不起头来,尤其白鑫又是将矛头指向的二郎,白奶奶又怕二郎之后有了什么不好影响,骂骂咧咧走了。 ☆、36松脂 自从那次白鑫在乡邻面前搁下那些话后,白家再没人来企图占些便宜,除了偶尔在村里碰上时,对方眼中赤/裸/裸的凶恶,简直像要给大房一家生吞活剥般。白鑫才不信白奶奶他们会被一些闲言碎语吓怕,真正在乎名声的,也只能是二郎,他甚至都能预想到二郎因此会发多大一顿脾气。 短短几日,房子修葺的也有了些眉目,院子里的烂木头和野草都铲了干净,墙角的石料上重新砌了草泥,土黄色的墙面带着潮气,茅草顶也用蔑片编出了好几张,密实周正,像是一张张毯子。 白鑫将欠了张伯的钱悉数还上了,就推说是卖了程少爷送来的鸡鸭鱼肉,反正他和程少爷交好的事,全村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大郎的病渐有了好转,也能下地溜达了,面色红润了些,甚至脸颊都好似鼓了起来,双眼炯炯有神,又恢复了往日光彩。果然如白鑫一开始猜测那样,大哥流了这么多的血,之后整日只吃些清汤稀粥,哪里补得回来?光是饿都要饿出毛病了。 大郎见白鑫还欲给他抓药,不免心疼,忙拦住他,说:“三哥,我已经好了,别再抓药了,这一两日就能出去找些活计来干了……哎,这阵子多亏了你,是大哥没用……”说着说着,想起之前躺在床上那股子无能为力,他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大哥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借故背过了身子。 白鑫又打了几样必不可少的家具,这下子,钱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白鑫并不着急,因为他早想好了赚钱法子,对他来说,村后的这座山,里面装满了钱。 这一日,白鑫背着竹篓,里面放着新买的斧子,大郎看见后,吓了一跳,一把拦住了,“三哥,你是干什么去?” “上山转转。” 大郎猜到他要上山砍柴,又见他身形瘦弱,心中酸楚,就要去抢他的背篓,“砍柴还是让大哥来,这几日你忙个不停,今个就好好歇歇,或是和虞小宝他们出去玩一玩,他们这两天可总是来找你。” 且不说虞小宝被他娘逼着天天来这边露个脸,白鑫也和他玩不到一块去,“大哥,我上山也一样是玩啊,和其他孩子,反而没意思。” “你这孩子,打小就不合群。”大郎怀念起三郎小时候的事,瘦瘦小小的,偏又十分倔强,那时家里还没这么艰难,每每出去,都要带一身伤回来,眼中却闪闪发亮,诉说着又跟谁谁谁打了一架,往事历历在目,好似一眨眼,三郎就长大了。 大郎摇了摇头,甩开了多愁善感,“你拿着斧子我不放心,再伤了自己?” 大郎是说什么都不想再在家歇着了,也不放心三郎一个人上山,以前跟白奶奶过,他说不上话,这会单过了,不知不觉间,找回了为人兄长的责任,“我去砍柴,你若想上山玩,咱俩一起吧。” 白鑫想也不可能真靠自己一人赚钱,唇边浮起一个小小微笑,跟着点了点头。 俩人往山上走,按大郎的意思,是就近砍些柴禾就好了,又节省时间,又省力气,可见三郎还低头闷走,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他奇怪问道:“三哥,别往里走了。” “没事,再往前走走。” 大郎这才看出三郎好似有目的似的,于是也就不催了。 走到茂林深处,树木越密,苍劲挺拔,阳光无力地穿过繁枝茂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白鑫放缓了速度,抬起头来慢慢从树旁边走过,一双手不停地摩挲着鳞片状的树干,他看向向阳处的一节枯老松枝,想伸手拿斧子,才想起斧子一直是大哥背着的。 “大哥,斧子递我一下。” 大郎心中奇怪,没有动弹,反而抬起脖子打量跟前的松树,他看三郎不像是要砍树,忍不住问:“三哥,你这是要做什么?来时不少败棘残柴,怎么偏偏选了棵粗壮的树来砍?没得浪费力气。” 白鑫摇了摇头,“我不是砍柴,是要取松脂。” “松脂?”大郎声音里充满困惑,“那是什么?” “那是松树分泌的脂膏,可以合香入药……”白鑫顿了顿,又道:“拿到镇上可以卖钱。” 大郎一听能卖钱,立即两眼放光,又有些不敢置信,这满山这么多松树了,若是里面有脂膏能赚钱,怎么不见别人来砍? “三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白鑫眼睛闪了闪,心想也不能一直拿程少爷当借口,于是道:“是镇上郎中跟我说的,还教我怎么取脂。” 大郎一听是救了自己命的郎中教的三郎,心中对那人更是尊敬,恨不得亲自上门磕几个头,大郎信以为真,当即拿出斧子,呸呸冲手心吐了吐唾沫,迈步上前,“三哥,让我来,你在一边看着就行。” 说完,咣咣咣砍了起来,顶上的叶子扑簌扑簌往下掉,惊得上面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没一会,那根树枝就砍了下来。 “你看这样行吗?”大郎忙捡起来让三郎看了看。 白鑫点点头,俩人继续在这片林子里砍树,没一会,就堆了不少,白鑫负责将它们束在一起,短短两个时辰,就束了三大捆。 白鑫想着再多就搬不回去了,于是大郎背两捆,他背一捆,慢慢下山。 曹氏一见俩人砍了这么多柴禾,连忙迎过去,先从白鑫瘦弱的背上接过,然后道:“家里还不少柴禾了,要不,大郎你待会劈了它们,拿到镇上去卖?” 大郎放下柴禾,擦了擦汗,他下意识看向白鑫,“这个,三郎说要取……取那叫什么来着?” “取什么?”曹氏也看了过来。 白鑫索性解释道:“镇上郎中教我用松树取脂膏,可以卖钱。” 曹氏的反应和刚刚大郎初听闻时一样,迫不及待问:“能卖钱?”然后又看了看干枯树枝,“如何取脂膏?” 白鑫指了指,“要用锅蒸煮,不过在此之前,先将它们劈成一尺来长的小段。” 大郎听了,拍了拍胸脯,“交给我吧。” 大郎说干就干,喝了碗满娘递来的水,歇也不歇,就在院子里劈起了柴。 这砍柴可是力气活,尤其要砍成能放进锅里的一尺长小段,大郎到底大病初愈,没一会就有点气喘吁吁,大颗大颗的汗珠自他头上滴落,速度也慢了下来。 白鑫见他已劈了不少,长短几乎相差无几,这就劝他歇一歇,自己则抱着这些柴禾走到灶台边,大郎跟自家兄弟也不矫情,扔了斧子,他好奇如何从树枝中取出脂膏,于是跟着来到了厨房。 白鑫将其码放在大锅中,盖上盖子,底下生大火,不一会,木板气味顺着白气飘出,就听里面噼啪闷响,又似乎有细微流淌之音。 掀开盖子,就见锅底聚了不少白色脂膏,等蒸完这一锅,白鑫将那脂膏投入冷水中,立刻冷却下来,这就形成了淡黄色晶状松脂。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方法不是现代取松脂的方法,现代当然更简便 我查了查一些资料,记录的多是些砍下树流树脂,或是用火烧,然后就是这个蒸煮法了 鉴于前两个的破坏性,就采取了第三种方法 ☆、37卖松脂 白鑫用蒸煮法取松脂,反复做了一晚上,大约取了数斤左右,装在了罐子里。 曹氏他们看着罐子里宛如干涸的浆糊一般的东西,不敢相信这东西能卖钱,更不敢相信这东西还是能入药,是供人吃的。 “三哥,这东西真能卖钱吗?”五娘不确定地问。 “当然能。”白鑫答道,然后看着罐子里的松脂又为难起来,这时的松脂质不纯,真正入药合香,还需进一步炼制,理所当然,精纯后的松脂卖价更高,只是提炼过程繁琐,白鑫也犹豫到底是这样直接卖掉,还是自己提炼? 曹氏并不指望这东西能卖多少钱,甚至她在心里盘算着是煮木取脂卖价高,还是直接卖柴禾合适,毕竟蒸煮的话,还要费不少柴薪烧火,曹氏算了半天,也算不明白,反而头疼起来,最后干脆道:“三郎,要不明天你拿镇上卖个试试,看能卖多钱,回来咱合计下,若是不比卖柴禾合适,还是不费这劲了。” 白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柴禾一捆才卖多钱?若能卖上价钱,这满山树早被人伐光了。松脂即便因不纯而价低,也肯定会比直接卖柴禾赚的多。 “行,我明天拿到镇上去卖,看能卖多钱。” 曹氏等他说完,又在厨房翻找起来,从角落里拿出程少爷送的四个盒子其中一个,先掀盖看了眼,忍不住叫了声,“五娘,你又偷吃躺了?” 五娘面上一红,一溜烟跑到大郎身后躲着。 曹氏不轻不重数落了几句,“三郎,明个你把这酥糖糕点都拿到镇上卖了吧,能卖多少是多少。之前那鸡鸭鱼我也说卖了,你偏自作主张让大娘炖了。” 五娘望着那盒子一脸不舍,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砸吧了两下嘴。 “娘,大哥当时还病着,是该补一补,这糖也不卖了,留着吃吧。”白鑫对于这种不是长久之计的换钱法子,并不上心,他原本不是个爱吃糖的人,只是好几个月一丁点甜味都没沾过,就是再不爱吃甜,也该怀念了。 他随手捏了块酥糖放在嘴里,感受着甜蜜蜜的滋味在舌尖融化,奶香四溢,他吃完一块,又给家人分别递了一块,大嫂和大郎连连摆手,大娘和五娘接了后,没立刻吃,而是看向曹氏,等她点头同意。 曹氏一看女儿可怜巴巴祈求的眼神,心中早软了,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同意将糖留下,“那鸡鸭鱼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大嫂还要给狗子喂奶,补一补,奶水足,我孙子也能吃的饱,只是这糖又不解饱又不驱寒的,又不是必不可少,还是卖了吧。” “娘,这酥糖本不便宜,拿到镇上若当一般糖卖了,未免可惜,若卖的高呢,一般人家也不会买,咱还是自己留着吧。”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曹氏,只不过曹氏还嘱咐道:“那你们也少吃些,留到过年,摆着也好看。” 五娘捡糖能留下,心里乐开了花,忙不迭地点头。 第二日一早,白鑫欲往镇上一趟,将昨天炼的松脂卖了,顺便探探价钱,刚要走,就见五娘一脸期待看着他,小声道:“三哥,我也去好不好?” 白鑫还没说话,曹氏抢先道:“你跟着去干什么?你三哥又不是去玩,带着你,不定多前才能走回来,别走一半你闹着累,还要你三哥背着你。” 五娘闻言,连忙保证,“我不让三哥背,我自己能走,娘,就让我也跟着去吧。”说完,扭糖似的在曹氏身上撒娇起来。 “娘,就让五姐跟着去吧。”因五娘模样像极白鑫上辈子的亲妹,所以白鑫对她最为宠溺。他刚说完,眼神随意一瞟,就发现大娘一副渴望的样子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无辜可怜,不知怎地,就想起没分家之前,连他上山,大娘都是羡慕表情,心中猛地一抽,又因分家时,大娘表现的坚韧,白鑫对她越发心生好感,于是紧接着道:“让大姐也跟着一起去吧。” 大娘没想到自己被点名,身子一抖,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曹氏。 “大娘还要在家跟我纳鞋底了,带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大娘失落地垮下肩膀,眼中黯淡无光。 “娘,不在乎这一天,平时娘就在家里跟着忙和赚钱,今天就让她跟我去吧。” 五娘也从旁说着,“娘,让大姐跟着去吧。” 曹氏看向大娘,见她想去又不敢的样子,心都软了,一手拍着小女儿的后背,一边点头,“行行行,你俩都跟着去吧,不过你俩可跟好三郎,听他话,莫走丢了。” 大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娘同意她出去了,脸上霎时如绽放的烟花,明亮美丽,“三哥!” 大娘一把背过地上的竹篓,然后牵起了妹妹的手。 白鑫道:“大姐,我来吧。” 大娘摇了摇头,眼中褶褶生辉,笑着道:“还是我背吧。” 三人于是出了门,一路上,大娘和五娘瞧什么都兴奋,丝毫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还没看够,就到地方了。 镇上人来人往,沿街各种叫卖,穿着上与村里人自不相同,大娘又有些畏惧起来,束手束脚,相较于五娘就有些没心没肺,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看,看见好玩的东西时,双腿就有些走不动了。 大娘拉了拉她的手,“五姐,莫贪玩,先干正经事。” 好在五娘本身也乖巧听话,这就跟上了白鑫。 白鑫对于松脂的认知,全是用来合香,理所当然先在街上找了个香粉铺子,里面的伙计见白鑫他们三个半大孩子,以为好糊弄,价钱给的极低,饶是如此,大娘五娘惊的合不拢嘴,没想到这一罐子松脂,能卖三十多钱,在对比昨日所用的木料,几乎是卖柴禾的两倍价钱。 那伙计见唯一男孩皱起了眉头,还天花乱坠说了一通,“你这脂膏杂质太多,板材取得又不好,给你这个价钱,已经不低了,你往别家店问问,看谁能给你这个价钱。” 白鑫却摇了摇头,心想这松脂虽然不纯,但到底能合香入药,这么一大罐才给三十来文,实在极低,他装作无知地道:“你要这么说,我还真要去其他家问一问,比一比。” 伙计心中不悦,把脸冷了下来,“你若是去别店问完再回来,我们可就未必还要了,到时也不是这个价了。” 大娘悄悄拉了拉白鑫袖子,小声道:“三哥,价钱不低了,比卖柴禾多,不如就卖了吧。” 伙计耳朵尖,听见了那话,眼中露出讥诮神色,嗤了一声。 大娘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人听到,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白鑫冷笑一声,“冲你这话,我这松脂更不能卖给你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驳,拉着大娘五娘就走。 伙计也没好气地在背后骂了几句。 来到街上,大娘有些自责,“都怪我多嘴。” 白鑫摇头,“镇上这么多铺子了,也不非得卖给他家。” 之后问了问,价钱都不尽人意,他想这松脂不仅能合香,还能入药,于是来到他卖香附子的药铺。 白鑫拿出松脂,因这是最初提取的,所以那年轻掌柜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掌柜的,你看这罐子能卖多钱?” 年轻掌柜分辨了一会,道:“五十文钱。” 这几乎是他们听到最高的价钱了,大娘和五娘惊喜连连,相视而笑。 白鑫点头,心中却叹口气,若是将这松脂炼制好了,价钱能高三倍不止,原本想躲个懒的,这回怕是躲不了了。 白鑫将松脂卖了五十文,然后就带着大娘和五娘离开了,俩人还有点不想这么早回去,五娘又撒起娇来,缠着白鑫带她们在镇上溜达了一会,只是大娘五娘都十分懂事,只是看,却什么都不要。 眼见天色不早,三人准备往回走,大娘恋恋不舍看了眼胭脂摊上的瓶瓶罐罐,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下触感干燥粗糙,不用照也知一片菜色,她想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能用上香粉了,再看过往的小娘子,一个个白扑扑小脸,殷红嘴唇,弯弯的柳黛眉,斜飞入鬓,心生羡慕。 走了一路,回了村,大娘将心中那点酸溜溜早不知丢到了哪去,她满心都是为赚到了五十文钱心生欢喜。 一到家,刚进了院子,就见五娘飞快地扑到曹氏怀里,眼笑眉飞,大声叫道:“娘,你知道三哥卖了多少钱吗?” 曹氏一脸期待地看着,等着女儿说下去。 “五娘!”白鑫却忽然板起脸,厉声打断她,“回屋再说。” 五娘吓了一跳,小身体瑟缩一下,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白鑫。 白鑫重复道:“回屋再说。” 五娘懵懵懂懂点点头,欢喜之心褪了一半,慢吞吞进屋了。 曹氏狐疑,白鑫没说话,径直往屋里走。 大娘回头看了眼,然后也跟了进去。 不远处的白二叔耳朵动了动,光听到一个钱字了,却没听到他们家卖的什么,不悦地跺跺脚,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真想让曹氏将办法告诉白家,可我在努力洗白她,不想让她再拉仇恨了,所以估计不弄那个剧情了,大家也都轻松些 ☆、38炼松脂 众人回了屋,五娘刚刚被白鑫吼了一句,这会还有点委屈,滴流着大眼睛看着他。 曹氏一门心思扑在钱上面,也没注意儿子为什么非要回屋再说,一个劲儿地问:“咋样?卖了多少,有比卖柴禾多吗?” 五娘原本想炫耀一番,但又怕说错话,嘴巴张了张,有点焦急。 大娘打回来后就没说话,一直看着白鑫,隐隐有为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白鑫顺着门缝往外看了眼,然后扭身走到娘旁边,“自然比柴禾卖的多。” “那是多少?”曹氏一脸期待,眼角带着笑意。 “卖了五十文。” 五娘一听三哥说了,于是迫不及待也跟着补充,“娘,那罐子东西卖了五十文呢。” 曹氏闻言,倒吸口气,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多?”然后兀自喃喃,“怎么卖这么多?那湿乎乎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卖这么多钱?” 白鑫早解释过松脂的作用,但曹氏没上心,他耐着性子又说了遍,“松脂可以合香,还可以入药,自然卖的不便宜。” 曹氏顿时眼笑眉飞,眼角挤出了皱纹,还不停嘀咕,“那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用处!”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 显然,不仅曹氏没将白鑫之前的解释听进去,其他人也没听进去,大娘忽然一脸好奇,问道:“三哥,你说那个可以合香,可香料都带着香味,那松脂却没有,只有一股木材气味,还不太好闻,这也能合香?”说着,眼中充满期待。 白鑫想了想,说:“这松脂提炼后,有一股淡淡木油气味,单独用自然不香,却适合用来和其他香料合制。” 大娘听得晕晕乎乎,并没有太理解。 曹氏打断俩人的话,“三郎,钱呢?”她理所当然要保管家中钱财。 白鑫原本也不在乎将钱交给谁保管,但是刚刚偷偷摸摸的二叔提醒了他,自己娘心软,白家又都是爱占便宜的,别哪天他们见自己过得好了,就在娘身上打起了主意,以娘的软耳根,被人哄上两句,怕是就要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娘,钱放我这保管吧。” 曹氏一愣,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这么说,一时间,屋中其他人也都看了过去,心思各异,但只有五娘这个无忧无虑的会暗想,自己三哥为人大方,若是他掌着钱,以后说不准能偷偷给自己买糖吃。 “你还能天天搁在身上?娘怕你弄丢了,拿出来搁在家里。”曹氏并没多想,以为小孩子刚刚赚了钱,舍不得一下子交出去,她也知道如今大家不至于饿死,多亏了三郎,尤其又知道了日后可以用松脂卖钱,于是在钱方面,对他格外宽松,“你若想吃什么,跟娘说,娘给你卖。” 曹氏继续哄道,她真是很胸无大志的一个女人,心中只盘算日后让大郎砍柴,三郎炼松脂,一天五十文,足够一家老小吃喝,却完全不想再进一步,说不定再过两年,连女儿的嫁妆、儿子的聘礼钱都能攒出来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4节 五娘听娘这么说,忍不住酸溜溜。 白鑫索性将话摊开了,“娘,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我怕搁家里,哪天奶奶他们过来找你借钱,你一心软,就将钱借出去了。” “这……”曹氏真无法一口否认会自己拒绝,从根本上讲,虽在白家过得不好,但她理所当然觉得做儿媳妇都差不多这样,伺候公婆,偶尔被骂上几句,所以也没觉得恨白家人。 大娘见自己娘还是这样,不免忿忿,猛地插过一个尖利声音,“娘,你还想着借他们钱?别忘了当初大哥受了伤,他们都不给钱抓药,看着大哥等死。” 大郎是男人,这种话题并不擅长,见提到自己,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大郎媳妇满娘心底却实打实怨恨白家的,自己的儿子不受待见,自己男人差点死了,只是她身为儿媳,没资格插话,于是紧紧抿着嘴,暗暗期望家由这个有些厉害的小叔子来当,至少几次交锋下来,三郎不会让这个家吃了亏。 “那时不是没钱……”曹氏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大娘在面对白家问题时,格外激动,“我就不信,少给二郎点零花钱他能死,他不去读书能死?” 曹氏见她说的这么极端,不安地动了动,张嘴想打断她,但大娘说的极快,“可大哥如果不吃药,就会死……”说到这,她眼圈红了,却仍梗着脖子,瞪着眼睛,“而且后来三婶还给你送耳环,大哥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不见她拿出来,后来还不是见三哥和程少爷交好?” 曹氏的脸渐渐变白,嘴唇抖了抖,却没话反驳。 大娘反手抹了把眼泪,蹭得眼角红彤彤,她这会算是彻底明白了三哥的担心,并且因这次分家是三哥一手促成,又撑起了这个家生计,如今已给他当成了主心骨,于是也劝道:“娘,钱就让三哥管吧。” 满娘趁机捅了捅大郎,大郎虽对娘无怨言,但因为三郎几乎算救了他的命,连自己儿子因不再挨饿,最近都长胖了些,心里也向着他,“娘,三哥一向有注意,就听他的吧。” 曹氏懦弱,有着一般无知妇女该有的品格,那就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若一开始说要管钱的是大郎,她保证问也不问一声就同意,之所以一开始有些反对,那是因为在她眼中,三郎还小,这时,曹氏见大家都这么说,心头的草也跟着吹动了,并渐渐地觉得三郎管钱也算是理所当然。 “好好好,钱就搁你那吧,但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乱花钱了。” 其他人听了都松了口气,白鑫没想到竟这么简单就说服了娘,他看向大娘,只见对方还抹着眼角,冲他浅浅一笑。 “三郎,一会再弄点松脂吧,今个你大哥又上山砍了不少,已经给劈成一尺来长的小段了。”曹氏有些没心没肺,立刻就将刚刚的话题丢开了,一想到松脂这么赚钱,开心得像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明天拿到镇上再卖一次,又能赚五十文,或者多攒几天一起卖,省的来回折腾。” 晚上,众人吃饭,曹氏蒸的乌糯团子,又熬了一锅野菜粥,程少爷给的鸡鸭鱼早吃完了,毕竟现在天还不算太凉,这些东西不好保存,可褪下来的鸡架子、鸭架子,让曹氏翻来覆去地煮成汤,如今清寡寡的,几乎和白水无异,但大家还是喝的不亦乐乎,似乎多砸吧几下,就能砸出油腥来。 吃完饭,白鑫就钻进厨房用蒸煮法取起了松脂,这第一步并不难,只是耗个功夫,没多久就取了小半罐子,曹氏看着那白乎乎的东西,像是看什么稀世宝贝,爱不释手。 虽白鑫表示自己盯着就可以了,但大娘对炼松脂产生了浓厚兴趣,一直陪他坐在厨房里,双眼炯炯盯着灶上的锅。 大娘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白鑫忍不住也打了个,直到前者见后者要去撤蒸锅,就只他弄完了,忙过去帮忙,怕他不熟悉厨房活计,烫到自己,“三哥,我来端,你仔细别叫热气虚着手。” 待冷却处理过后,又攒了一罐子松脂,大娘看着,也露出喜色,然后暗自估量,“似乎比昨天取的少,那就攒几天在去镇上。” 大娘刚说完,就见白鑫用生火棍在灶炉里扒着灰,然后弄进锅里搅拌,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住他,“三哥,你在干什么?” 白鑫解释说:“今天那松脂卖的还是便宜,我打算再炼制一下。” 大娘猛地瞪大眼睛,“那还便宜?”五娘心想算上砍柴,一天就能赚五十文,她、娘、大嫂再加上五娘,四个人一起纳鞋底绣香囊,一天怕是都赚不上五十文。 大娘缩回了手,好奇地看着锅里黑乎乎的汤水,“那你这样是怎么炼制?” 白鑫又掏了把灰撒进去,“用灰水反复的煮,就能让松脂更加精纯。” 大娘站在一边不说话,困盹早不见了,双眼不错神地盯着对方动作。 他见灰水差不多了,便将刚刚冷却的松脂搁了进去,正好刚刚没过。他生起了火,不一会,锅里就咕咚咕咚冒起了泡泡,淡黄色的松脂逐渐软化,起起伏伏,几乎被灰色污水吞噬,待煮的一二沸,白鑫直接将其舀进冷水,灰水变淡,上面飘着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污浊,松脂骤然变冷,再次凝固起来。 白鑫将污水倒了,大娘看着松脂,眨了眨眼,并没发现和之前有什么变化,她不确定地问:“这就,好了?” “当然不是!”白鑫重新在锅里舀了水,然后加入灰,依着刚刚步骤,又做了遍,煮到一二沸,就关火舀进冷水中冷却。 夜已深,屋外凉风如水,厨房中却暖烘烘带着厚重潮气,姐弟俩脸颊红扑扑,额头上覆了一层汗,衣服上也有些湿了,曹氏不知来多少次催促俩人早点睡,可俩人聚精会神集中在锅中的松脂上。白鑫翻来覆去做了十遍左右,早先淡黄色如浆糊一般的松脂,如今色如白玉,纯净可爱。 ☆、39大哭 曹氏知道大娘和三郎昨晚弄到很晚,不免心疼俩人,早上特意没去叫三郎,但面对大娘时,她犹豫了下,虽想让她多睡会,可又怕给她惯懒了,以后出嫁被夫家嫌弃,于是只比平时晚了一刻钟,就将大娘叫了起来。 大娘昨晚睡得晚,起来时不免有些昏沉沉,看屋外有些光亮了,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以为还在白奶奶底下过活,心中一紧,担心又要挨骂,麻利地跳下来,直到双脚沾了地,才想起他们已经分家了,不自觉松了一大口气,噗通一声又坐回了床上。 曹氏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担心地问,“大娘,你怎么了?” “没事。”大娘摆摆手。 曹氏到底心疼女儿的,见她气喘吁吁喘着大气,对她未来的担心也忘了,又劝道:“你若还困,就在躺会吧。” 大娘还是摇头,她可从没听过谁家女儿醒了还能睡回笼觉的,起床时紧张的心跳慢慢平复,她想起昨天三郎炼出的松脂,顿时脸上挂起明媚笑容,“娘,你去看看三哥昨日炼的松脂。” 曹氏见她笑着,就知是好事,“我还没看,怎么了?你俩弄到很晚,取了不少吧?” “不是不是,娘,我带你看看去。”大娘快速穿上衣裳,然后拉着娘往厨房走,脚步咚咚作响,总算有了点孩子姿态。 路过白鑫房间时,曹氏拉了拉她的手,“小声点,让三郎多睡会,莫吵醒他。” 大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鬓,脚步放轻,她并不会因娘的厚此薄彼而心生嫉妒,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早落在了她骨子里,让她觉得理所当然。 俩人来到厨房,大娘献宝似地捧起罐子,从里面拿出松脂,“娘,你看。” 曹氏眨了眨眼,一下子竟没认出来,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这是松脂啊,三哥炼出来的。”大娘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摸了摸,这松脂色泽莹白,光是看着,就觉得珍贵。 “松脂?”曹氏怪叫一声,“可跟昨天的不一样啊。” 大娘得意道:“这是三哥炼了十好几遍才炼出来的。” 曹氏看了眼罐子,只见里面的松脂比前一晚炼出的少了许多,转而明白了怎么回事,“你俩一晚上就鼓弄这个了?看着是比以前好,可是少了好多啊,再卖怕是卖不了五十文了吧?” “娘!”大娘不赞同地叫了声,“这东西纯粹了,价钱自然也高了啊,三哥说至少能比以前高两倍。” 曹氏猛地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两、两倍?五十文的两倍是……”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一百文?” 大娘连连点头。 曹氏有点懵,没见过世面的她觉得这简直是天大财富,身体晃了晃,撑住了灶台,嘴里反复呢喃,“一百文,能卖一百文?” 直到早上吃饭时,白鑫才悠悠转醒,其实搁以前跟父亲走南闯北,断不会这样,但这具身体到底是半大的孩子,熬夜半宿,还有些吃力。饭桌上,众人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显然都从大娘那得知他炼成的松脂能卖一百文,五娘最先沉不住气,“三哥三哥,那松脂真能卖一百文吗?” 白鑫盘算了下,然后点点头,“差不多吧。” 五娘一脸渴望,然后放下筷子竟不吃了,开始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那能买多少东西啊!” 虽昨天炼出的松脂不多,但白鑫还是想去镇上卖个试试,至少心里也会踏实些。这一次,大娘主动说不去了,留在家里,五娘正是贪玩,还想跟着去镇上,可曹氏想给女儿养的温顺些,今个说什么也不同意了,想着今个教她绣花,五娘到底也不小了。 于是白鑫背着竹篓一个人离开了,五娘站在院子里眼巴巴望着,小嘴巴高高撅了起来。 等白鑫走了,大郎也背起了斧子,容光焕发,“我也上山砍柴了。” “多砍些柴回来。”满娘抱着孩子,笑得温柔,自己男人能为家中生计担起一半责任,她心中也踏实,当初大郎还说身体好了后去镇上帮工赚钱,她其实是不想俩人分开的。 不用别人嘱咐,大郎恨不得将整个山搬回来,以前跟着白奶奶过活时,都不曾偷懒,这会砍得多了就能赚的多,他更不可能偷懒。 俩人都走后,白家的女人也忙了起来,满娘将狗子系在胸前,一只手上下翻飞,绣着香囊上的花朵,这会没人在耳边时时叫骂催促,绣出来的牡丹都好似更加娇艳欲滴。 曹氏一针一线教着小女儿手法,五娘听一会就不耐烦了,思绪顺着土路飘走,追上了三哥,猜测着他走到了哪里,看见了什么样景色。 大娘捧着件衣服出来,在院子里抖了抖,“娘,三哥衣服上破了个洞,我先给他补一补。” “我来补,我来补,你还是收不好尾,疙疙瘩瘩太明显”曹氏站起来接过衣服,伸手指了指五娘,“你去教她吧,我看她身子动来动去,眼都花了。” 五娘吐了吐舌头,大娘无奈地撇了撇嘴,露出些小女儿姿态,“我现在手艺也不差啊。” 几人坐在院子中欢笑连连,不自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中午,手边也有不少绣品成品。 这时,就见院外有个人探头探脑,大娘最先发现了对方,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褪去,变成了冷冰冰的铁块。 对方显然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大方走了过来,热络地打着招呼,“大嫂,我来看看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房徐氏。 曹氏对她,骨子里就有种养成习惯的瑟缩,慌慌张张站起来,叫道:“弟妹,你来了啊!” 徐氏拿眼瞟了下曹氏身后的人,大娘、大嫂、五娘挨个叫了声“二婶”。 “好好好。”徐氏理鬓笑道:“看你们个个过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曹氏不自觉想起三郎,心中满足得意,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口气带了些许赞赏,“多亏了三郎啊,还是他有法子。” 徐氏下意识以为是三郎在程少爷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心中酸溜溜地冒泡。 大娘却提起了一颗心,不自然地叫了声,“娘!” 曹氏和徐氏纷纷望过去,大娘眼神闪躲,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 徐氏想起自己男人昨天听到的,不禁怀疑他家是不是有钱了,一双眼睛骨碌乱转,“大嫂啊,你们现在是过的不错,程少爷帮衬了不少吧?我们可就惨了,你侄子上的那学堂,束脩每月又多加了二十文,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看你那若是富裕……” “这……”曹氏心中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想起了昨天三郎说的话,她不想借钱,可她又不会拒绝,一时间为难起来。 大娘义愤填膺地看着徐氏,心中又庆幸昨日三哥的决定,同时对方的话提醒了她,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不能插话的规矩,忙道:“娘,咱家哪还有钱?卖了程少爷给的东西,也还不上三哥找他借的钱。” 一句话提醒了曹氏,她以为三郎还欠着程少爷钱,立刻变成愁眉苦脸,毕竟欠债的滋味不好受。 徐氏眼睛瞪得溜圆,不悦地尖酸叫道:“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怪不得嫁不出去,若是还这样,就是以后嫁出去也得让人赶回来。” 这婚事本就是大娘心中一块疤,揭不得,戳不得,如今徐氏大嗓门地嚷出来,大娘脸上臊红一片,都快滴出了血,当真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这同时也是曹氏心中的疤,再说这种事哪能当着女孩的面说,稍微有些心眼小的,怕是都能想不开给自己吊死,曹氏心中担心,难得板起了脸。 徐氏毫无所觉,接着道:“再说程少爷是什么人家?就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咱们老百姓过上一辈子,他借三郎能有多少钱?几两银子顶破天,一准早忘了,你们又何必上赶着记这么清?” 大娘脑子嗡嗡作响,这一刻恨不得捅烂了对面人的嘴,分了家后,她底气足了,知道永远不可能指望上奶奶他们,她化羞赧为愤怒,不知何时抄起来扫帚,舞着挥过去,“让你瞎说,让你瞎说!” 徐氏闪躲不及,被扫了几下,头上还挂着几片树叶,看起来有些狼狈,她何时吃过大房的亏,越想越不平衡,站在门口大骂起来,而且专挑难听的骂“你这女娃,这么泼辣,竟然连婶子都敢打,谁还敢娶你?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大娘都快气炸了,眼中布满血丝,“你滚,我们家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满娘有心想拦着大姑子,可她身前还系着狗子,冲过去的时候总是有所顾忌,曹氏一把抱住女儿的腰,凄厉喊道:“大娘!” 大娘腰被抱住,一双手还不停挥舞着,徐氏见状,夸张喊道:“快看诶,女儿打娘了诶!” “大娘,先进屋吧。”曹氏紧紧抱着大娘不松手,她此时并不是畏惧徐氏,而是怕继续下去,影响了女儿声誉。 这种事若是换了白鑫,或是大娘,一准不管不顾和那人打上一架,可该说曹氏瞻前顾后呢,还是她想的比较多,总是希望能够息事宁人。 这会白家周围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大娘到底还小,受不住议论,扫帚一扔,冲进了屋里, 曹氏面露尴尬,手足无措站着,五娘早吓哭了。 在满娘心中,比起白奶奶,更恨的是徐氏,可她不敢像大娘那样爆发,小步走到婆婆身边,道:“娘,你快去看看大姑子吧,万一……” 曹氏听懂了满娘的暗示,她脸色刷地煞白,眼中布满惊恐,嗷了一声,疯了般地跟着后脚冲进了屋,哪里还管徐氏。 徐氏见借钱的事泡汤了,心中忿忿,还以为走了大娘,曹氏更好说话,于是那眼睛剜着满娘。 满娘怕她也惯了,心中还有些发毛,但她也年轻,思想不比曹氏老成,转而想到俩家已断的干净,便也不怎么怕了,牵起五娘的手,也回去了。 她是大嫂,这会不好过去劝慰大娘,只得回了自己屋,五娘有些害怕,便跟着她一起。 大娘屋中,只见她爬在床上嚎啕大哭,曹氏在一旁泪眼婆娑地劝着,“你才多大,不要着急,待三哥还了程少爷的钱,咱家再攒一些,给你治办了嫁妆,找个好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尽力洗白曹氏,但是发现要是忽然洗白她,就变得不是她了 这章发出来估计不少人又要讨厌她的反应,可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谢谢的肯定和表扬,其实他说的就是我想的 曹氏嫁过去,一辈子在白家里,他没有见识,在古代那种封建的环境下,别说别的了,就是单一条不事舅姑,婆婆就有权让儿子休了媳妇,何况曹氏的丈夫还死了,很轻易就给他赶走,若是曹氏自己走了呢,大不了她一死了之,可她的孩子呢?是跟他一起被赶?一起饿死?还是留在白家?无论哪个都不好 曹氏忍惯了,这种卑躬屈膝已经刻到了骨子了,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我不知大家知不知道七出到底代表什么,七出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一无子,二淫洗,三不事舅言情或v甘,反正婆婆真就可以单凭自己喜好而决定儿媳妇去留,而且古代不比现代,说离婚就离婚,古代被休的女人,好多都没脸再活了 ☆、40配药 就在白家快闹开锅的时候,白鑫自然毫不知情,他正在药铺给年轻掌柜展示自己炼的松脂。 那年轻掌柜赞不绝口,“脂色如白玉,确实不错。”他和白鑫接触久了,反而摸不清他出自什么样的人家,看身上破衣烂衫,一准觉得是穷苦家孩子,可又会炮制香附子,又会炼松脂,上次还有富家少爷跟他同行,掌柜的有点迷糊了,但不妨碍他对少年老成的白鑫心生好感,“你这松脂来的正好,最近有人欲做茯苓方辟谷,需要大量松脂。” 白鑫一听正需要,心中也高兴,他对入药用的松脂也有所耳闻,想了想,道:“那我炼的松脂是不是有些过硬了,不好合成丸子。” 掌柜的讶异他知道的不少,话忍不住也多了起来,“不碍事,这样已经很好了,我用酒煮个三四次就能变软了,只是……”他幽幽叹了口气,“古书上记载茯苓方久服能长生不老,神仙不死,我却不信,尤其里面的松脂,吃多了会黏在身体里排不出去,不妥不妥!” 白鑫对此了解不多,只得附和道:“吃多了自然不好。” 俩人说了会话,掌柜的给他松脂称了重,最后卖的一百一十文钱,价钱翻了一番,白鑫喜不自禁,庆幸分了家,他自己一人的话,实在没有精力又伐树又炼制。 白鑫从药铺出来,见时间还早,就溜达一会,路过了不少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小贩,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偷偷来镇上卖香附子,时时担惊受怕,结果还被二郎看见个影,幸而没当场抓住,要不然他也存不下钱。 心中颇为感慨,不由得在一个摊子前驻足时间长了些。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妈子挤了过来,她声音洪亮,问道:“有没有去风屑的头油?” “这个苏合油好,可以试试。”小贩极力推荐。 谁知那老妈子啐了一口,“你竟糊弄我,上次我也买的这苏合油,我家五娘用了,一点用都没有。” 白鑫抬起的脚落了回来,侧耳细细听着。 小贩愁眉苦脸,“这头油大抵都这些,哪有专门去风屑的?” “你们这些行奸卖诈,竟骗我老婆子,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还信誓旦旦说能去风屑。”老妈子骂了起来。 小贩听骂他“奸诈”,艴然不悦,板起脸来,“我们小买卖的,卖的都便宜,虽然不去风屑,可里面也是货真价实,老妈妈你若想要那好的,何不去那大店。” 老妈子听他这么说,更加来气,又啐了口,“你当我买不起大店里的东西?你们卖的都差不多,什么苏合油、灵香油,光香有个屁用?” “这些香油又不是我做的,你跟我嚷有什么用?” 俩人争吵了一会,然后散开,小贩自认晦气,推着车换了地方。 白鑫心中早有了计较,面露惊喜,步履匆匆走了回头路,又去了药铺。 掌柜见他又回来了,不免奇怪,问道:“怎么了?可是忘了什么事?” 白鑫点点头,“我来抓点药。” “抓什么药?” 白鑫回忆了起来,然后道:“土当归、荆芥、黑牵牛、白芷、葳灵仙、侧柏叶、诃子各三钱,共要十份。” 年轻掌柜没立刻动,而是在心中盘算了各种药效,狐疑道:“这是什么药方?” 白鑫不想透露,于是谎称,“我也不知道,是我家人要我抓的。” 掌柜信以为真,可仍不放心,又想起他哥哥头上的伤,于是嘱咐道:“你这药我一时也琢磨不透是治什么的,不过葳灵仙通经络,孕妇和气血亏虚人慎用,荆芥性稳,但却忌食无鳞鱼……” 白鑫听了,却心不在焉,因他这方子不是吃的,而是擦的,但他还是感念掌柜医者仁心,这些药都不珍贵,但因他一口气抓了十分,还是花了几十文钱,又买了倒药的药臼药搥,剩下的钱他买了不多的香油,结果赚的钱几乎分文不剩。 白鑫回去的路上还在苦恼如何跟娘说,毕竟她思想古板,墨守成规,不过他一回家,见家中气氛低迷,竟没人第一时间问他卖了多少钱。 “怎么了?”白鑫放下竹篓,五娘一溜烟跑到了他的身边。 大郎还没有回来,厅中只有大嫂和五娘,他一颗心提了起来,走过去问:“大嫂,怎么了?” “今天中午,二婶来了。”满娘喏喏不知如何开口,她也不好意思学徐氏的话。 白鑫把脸一沉,“她来干什么?” 满娘眉心略低,声音也小了些,“她像是来借钱。” “哼!”白鑫一声冷喝,咬紧了牙,愤怒地说:“她还真有这个脸张口!” 满娘心想她不止有脸来,还有脸说难听的话了。 白鑫环视一圈,“娘和大姐呢?” “大姑子在屋里,娘陪着她了。” 白鑫察觉出不对劲,忙问:“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大姐怎么躲屋里?娘怎么还特意去陪她?” 满娘又不说话了,白鑫急得够呛,所以最烦女人这样拖沓。 这时,感觉到衣摆被拽了拽,白鑫低头,就见五娘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道:“大姐跟二婶吵了起来,大姐还用扫帚赶她,她骂大姐了。” 白鑫为大娘的举动吃惊,她能暗暗反抗白家已经实属不易,没想到竟然还敢当面抗衡,白鑫挑了挑眉,问:“她说了大姐什么?” 纵使五娘年纪小,顾虑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学,但她心中更想让三哥替大姐出气,于是捏着小拳头,气愤地说:“她骂大姐嫁不出去,还说大姐嫁出去也得被赶回啦。” 白鑫听了,脸都黑了,心想就是毫无关系的冤家对头,也未必会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骂的这么恶毒,亏他们之间多少还有些亲戚关系,这白家人一个个真是白眼狼一般,越想越气,身体都抖了起来。 这时,大娘门口传来动静,只见曹氏轻手轻脚从里面出来,她双眼红彤彤,一看就哭了很久,“三郎!”声音哽咽。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5节 “娘,大姐如何了?” “哭累了,睡着了,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就始终陪着她。”曹氏脸上有些憔悴。 “娘,到底怎么回事?” 曹氏拉着他远离了大娘房前,这才将事情始末说了遍。 白鑫越来越喜欢这个以前在他眼中,不言不语和曹氏如出一辙的大姐,不想她身体里还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白鑫不赞同地道:“娘,大姐说的没错,二房三房都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在床上等死,难道现在我们还要做好人接济他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什么,曹氏自己都说不出来。 白鑫见她不说话,又道:“娘,他们当初若对咱们哪怕有一丁点好,我也不会这么狠心不管不顾,如今已经分了家,凭什么还找咱们要钱?他们一家有没有断手断脚。” 白鑫见她还是有些犹犹豫豫,一咬牙,来剂狠药,“娘,实话跟你说吧,我落水那会,其实二叔看见我了,他却没有救我,反而自己走了,若不是虞小宝从旁经过,我怕是早就死了。” 曹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如遭电击,脸上血色瞬间褪了干净,嘴唇抖了抖,哆哆嗦嗦,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这样的人你还要帮吗?不要忘了,他们当时可是连五娘都要卖了!” 曹氏后退了一大步,险些站不住,她眼中黯淡无光,但原本那股犹豫劲儿,反而不见了。 她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摇摇摆摆回了屋,白鑫见她如风中残烛一般,多少有些不舍,可他说的并非假话,也希望娘日后对二房、三房不再心软。 晚上吃饭时,大娘出来了,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精神蔫蔫的,曹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郎从自己娘子那听到了始末,因这种女儿家的事,他也不知怎么劝说,只得低头吃饭,一时间气氛压抑,连五娘都不说话了。 白鑫心中对大娘越发喜欢,有心哄她高兴,于是道:“大姐,你猜我今天买了什么?” “什么?”大娘心不在焉,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笑容。 “我今天在药铺配了些药,做成头油,能去风屑,除垢腻,解毡结。” 大娘听了,果然来了兴趣,眼神也有些光彩,她不自觉摸了摸头发,越摸越觉得痒,忍不住问,“真能去风屑?” “自然能,这方子可是……可是程少爷告我的,你不要告诉别人,等我做成了头油,送你一个。” 大娘连连摆手,“我哪用得着,你是要去卖吧?” “哪里差这一个?” 大娘心中期待,又摸了摸自己头发。 白鑫问:“要不要看我做?” 大娘连连点头,俩人进了厨房,一边锅上炼制着松脂,一边坐在地上将药材研磨成细末,大娘想起自己近乎躲了半天懒,有点不好意思,不可避免,又想起徐氏的话,心中阵阵刺痛,她抢过药臼,“我来磨,你坐着歇一会。” 俩人轮番交替,将十份药都研磨了,大娘又问,“然后呢?” “然后将香油下锅里,熬至数沸,将药末下里一同熬制,好了后,晾凉,晚间抹到头发上,转日一早净发梳理,就好了。” 大娘看着锅,里面香油渐渐浓稠,散发出一股淡淡药香,似乎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头发上的干结被滋润得通顺。 ☆、41去屑头油 一晚上时间,不止炼出了松脂,顺便还做出了些去屑的头油,家里也没有专门盛头油的器皿,只得先暂时装在碗里。 大娘捧着一只碗,里面油汪汪一层,“三哥,真要给我用啊?你还是拿去卖吧?多卖点是点,早些还上程少爷钱。”越想越觉得自己用了浪费,一把就将碗放了回去。 “不差这一点,你用吧,就当试试管不管用。” 大娘早心动了,见白鑫这么说,半推半就,又拿起了碗,双手紧紧捧着,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她半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去试试。” 说完,似乎一刻都待不住。 “厨房也都收拾好了,咱回去吧。” 大娘率先出了门,简短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步履匆匆走回了屋,白鑫打了个哈欠,心中盘算明天还得去镇上一趟,也回去了。 大娘回了自己房间,迫不及待解开发髻,头发干枯如稻草一般,乱糟糟的,还起了不少结,她拉扯半天,扯得头皮都疼了,地上掉了一堆头发,才将那几个结勉强扯开,急得她出了一脑袋汗。 大娘在碗里舀了些油,掌心油亮一片,她先抬起手闻了闻,顿时一股草药香飘进了鼻间,心中有些雀跃,这就迫不及待将油抹在了头发上,细致地揉搓着,恨不得让所有的油都渗进头发里。 揉了好半天,才又舀了一下,这会抹在了头顶,手指穿过头发,一遍一遍捋着,大娘觉得似乎都不用等到明天,就能感觉出头发变柔顺了,她捏起一把头发放在眼前看了看,脑海中预想着明天的变化,脸上是小女儿家爱美的姿态。 直到将头发里里外外抹了一层头油,大娘这才睡下。 头晚她睡得迟,第二天却最早起来,心中雀跃着,坐起来后下意识摸了摸头发,这头发早没有睡觉前那么油腻,摸起来软软的,大娘回头看了眼,被她垫在头下的一件破衣服上,斑斑驳驳油渍,她看了后一脸可惜。 大娘穿好衣服,去厨房烧水,然后洗了头,盆里漂了层油花,水也变成了灰色的,但她洗完头发后,却比每次柔顺了许多,手指随便一捋,都能从头捋到尾,头皮都好似变轻了,也不痒了,十分爽利。 大娘将水泼了,然后回了屋,她摸着头发爱不释手,都快迷恋上手指穿过头发的顺滑触感。 待将头发擦干,美美地梳了个双环髻,云鬓垂两耳,她不自觉摩挲着头发,想象着现在的模样。 早上吃饭时,大娘一直抱着碗傻笑,或是时而冲白鑫咧咧嘴。 曹氏见她高兴了,心中松口气,跟着笑骂几句,“你这丫头,疯乐什么?” 满娘盯着大娘看了会,然后道,“大姑,你早晨洗头发了?哎呦,黑黝黝的,真俊。” 大娘被夸,低垂眸子,微微红了脸,然后偷偷看了眼白鑫,她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头油的事,就怕说了后挨娘的责骂。 曹氏顺着大娘视线看向三郎,忽然想起钱的事,身子往前倾了倾,忙问:“三郎,你昨天那白白的松脂卖了多钱?” 大家闻言都停了筷子,齐刷刷看着他。 “卖了一百一十文。” 众人倒吸口气,曹氏似不信般,急急又问了遍,“真是一百一十文?” “恩。” 曹氏乐开了花,众人面上都染了喜色。 白鑫却在这时搁了筷子,认真地说:“昨天赚的钱,都让我花了。” 欢笑声戛然而止,曹氏急得头上冒出了细汗,忙问:“我的儿,如何花了这么多?” 白鑫不紧不慢道:“我得了个做头油的方子,昨天便抓了药、买了油,做来试试,寻思今天去镇上再卖,若是能卖了,少说价钱翻一翻。” 曹氏听了,并不高兴,反而一脸担心,“这钱哪是这么容易赚的?别到时连那一百多文都赔进去,你说老老实实弄些松脂卖多好?” “娘,我有分寸。”白鑫摇了摇头,觉得要说服她还真有些困难, 曹氏还在唠叨个没完,“你也不知打哪得了个破方子,好使不好使?再说这些胭脂水粉头油的,你当容易做?那摊子、店铺手里花样多着了,不缺你这一种……”曹氏见他好似没听进去,于是哄道:“乖,下次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了,踏踏实实卖松脂,攒些钱将来也好给你娶媳妇。” “娘,我有分寸!”白鑫口气强硬起来。 气氛有些冷滞,大郎忙来打圆场,“娘,三哥有主意,你就听他的吧。” 满娘一个劲地偷看大娘的头发,见今个梳的这么油亮,暗猜应该用了小叔子做的头油,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谁不想多赚钱?众人七嘴八舌劝了几句,曹氏见没人听自己的,不免有些怏怏不乐,“我也想家里多赚钱,这不是怕他都赔进去吗?” 吃完饭,白鑫用背篓装了松脂,又往镇上去了,曹氏在门口看着他背影,唉声叹气。 大娘见状,走过来劝道:“娘,不要担心,三哥本事大着咧,不会赔的。”又说母女间哪有什么秘密,大娘又将昨晚做头油的事说了,“三哥给了我点,用了后可好着咧,娘你摸摸看。” 曹氏听了,先是心疼,哎呦哎呦叫了几声,“你咋就给用了呢?少说值好几文钱的头油就叫你抹了?” 大娘也不恼,“娘,你摸摸看嘛!” 曹氏这才捋了两下她的头发,果然触感滑顺,一半是有些期待,一半是担心,“好是好,可那镇上店铺里什么没有?他做的头油能有人要?” “三哥说这方子是专门治风屑的,娘你看我是不是少了些。”说完,就略略低下头。 曹氏用手扒拉几下,喃喃道:“好像是少了点。” 大娘闻言,更加神采飞扬。 白鑫直迳去了镇上,先将松脂卖了,然后去了木器作坊,一口气买了十来只小圆木盒,打算用来装头油,又让店家裁了方方正正小红纸,上面写着“去屑头油”,贴在了上面。买完后,白鑫在镇上溜达一会,才离开。 回家后,他将头油等分转进木盒里,十只盒子整齐码放在一起,倒也好看。 众人齐刷刷看着,心中祈祷真能卖个好价钱, 满娘看着尤其眼热,甭管这头油到底有用没用,她也想弄一点擦擦头。 白鑫也看出了大嫂的渴望,只是娘在旁边守着了,一准不会同意,何必浪费口舌,反而让大嫂落了埋怨,又说他一个小叔子,对大嫂太殷勤了也有些别扭,于是就装作没看见,认真摆弄着盒子。 再转日,白鑫不仅背着松脂,还有那些头油,在全家人热切的目光下,奔向了镇上。 他先是将松脂卖了,那掌柜见他似有心事,也就没有多搭话。 白鑫来到最热闹的一条街,他没打算将头油卖给店铺,因外面的盒子太过朴素,大店怕是看不上,这两天他有心留意,于是直接找到了买卖最好的一个小摊子。 那摊主是个中年妇人,身材消瘦,两鬓如鸦斜插梳,脸上是时下最普遍的三白妆,在额头、鼻梁、下颌抹得雪白,一对倒晕眉,下浓上淡,香红唇,倒也有些姿色。 那妇人见白鑫靠过来,立刻热情开口,“这位小哥来看看呦,可是要给心上人买东西?” 白鑫摇了摇头,“我这有些头油,你要不要?” 妇人听闻对方是卖非买,也不恼,仍是一副笑模样,“我这什么头油没有?倒是你,卖的什么头油?” “我是专门治疗风屑的头油,祖传的配方。” 若是妇人一开始还是想逗弄一下白鑫,这会听见“风屑”二字,真来了兴趣,“哦?什么样的,让我看看!” 白鑫从背篓里取出一盒,妇人见了,皱了皱眉,喃喃道:“你这盒子,可怪寒碜人的。” 白鑫不理,将盖子掀开,妇人俯了俯身,把眼一瞄,先是看那头油光泽,然后又提鼻子闻了闻,摇摇头道:“你这头油太一般,香也不香,没人卖,现下小娘子们都喜欢香香的头油!” “我这是掺了药物,自然不香,却是能去风屑的。” “真能去风屑?”妇人有些犹豫。 “那是自然,这是我家祖传配方。” 妇人心想一般人都有风屑,黑黝黝头发上白花花的点子,随便一抖好似下雪,实在恼人,若头油真能去风屑,必定受欢迎,就怕不管用。 白鑫看出他的顾虑,“你若不信,可以自己买来试试,我只收你成本价,我隔三差五还会来,若是好用,你再多买点。” 妇人见白鑫模样干净,心中有些好感,又说她做买卖的,自然有胆色尝鲜,遂痛快点了点头,“行,就买上点试试,那价钱?” “你也知油不便宜,我这里虽没有香料,却加了许多药材,算你三十文一盒。” 妇人咯咯笑道:“你这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么一点哪里就值三十文?我这里香喷喷的头油,也不过才卖五六十钱,我三十文从你这买,你说我多钱卖?” “我这盒子虽然简单,但里面却是货真价实。” “那也贵!” 俩人缠磨半天,最后二十五文成交的,那妇人要了三瓶,白鑫细细高她如何使用。 之后又走了几家,将剩下的也都卖了。 ☆、42解试 十盒头油卖了二百五十文,果然应了白鑫说的,价钱翻了一番,有了钱,他又用来抓药,买油和盒子。 回家的时候,天不早了,曹氏一直巴巴守在门口,看见白鑫的影儿后,立刻迎了过去,自他身上接过背篓,原本想问一句卖没卖出去,可察觉背篓里沉甸甸的,跟走时重量差不多,立刻愁眉苦脸,“没卖出去吧?”然后唉声叹气嘀咕起来,“我就说这东西不容易弄,外面花样多着了……” 白鑫也不为自己辩驳,跟着曹氏进了家门,大娘他们也一脸期待,想问一问怎么样,待看到娘的表情后,心中跟着咯噔一声,表情僵在脸上。 白鑫见回屋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道:“你们放心,那头油都卖了。” 众人最开始是抱着期待,可见了曹氏反应,以为白鑫没卖出去了,这会又听说都卖了,一时间有些懵,竟分不清是真是假。 曹氏扭头,愣愣地问:“三郎,你说什么呢?背篓里不还好些东西吗?哪里都卖了?” “娘,你看看那里装的什么?” 曹氏一听,忙弯腰掀开搭在上面的布,众人好奇地抻着脖子,五娘以为三哥又买了好吃的,第一个窜过去。 白布底下是一包包药材,旁边还竖着几个油瓶子,码得高高的,底下不知垫着什么东西。 五娘见没有吃的,一脸失望。 白鑫微微莞尔,道:“头油都卖了,一盒卖了二十五文,我这不又买点药,再做些吗?” 曹氏眼睛瞪得溜圆,伸出手指掰着算了算,“一盒二十五文,十盒就是……二百五十文?” 白鑫点点头。 曹氏惊呆了,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恍惚惚念叨,“还真有人要啊?” 不过她看着背篓里满当当的东西,又发愁,“虽说这次是卖出去了,可下次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哎,你就应该少买点,少做点……” 白鑫对自己的配方十分有信心,当年这个头油可是受了不少地方的人追捧,就是用更珍贵的香料做出来的头油,都没有这个卖的好。 无论怎么说,白鑫做的头油一天都卖出去了,全家还是十分欢喜,热热闹闹地吃了饭,白鑫和大娘就钻进厨房了。 过没几日,白鑫重新背着头油去镇上,那个卖香料的中年妇人见了他,好一顿夸,“你这头油还真有用,头发也好梳理了,风屑也少了。” 白鑫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这是我家祖传配方。” 妇人连连点头,抬眼瞄了下他的背篓,然后一口气要了十五盒,说让他过几天再来。 兜兜转转半天,总算将头油都卖了出去,如今他手里有一两多的银子,用了其中一半继续买材料做头油,另一边则打算存起来。 白鑫偷偷赚钱,村里人并不知情,当他们家还靠着卖了程少爷的东西过活,一时间也有些同情,平时能帮衬的都帮一把,反而白家二房三房,一个字都不曾问过。 这一日,白鑫在村子里碰上一个人,那人生的五短身材,面皮黄,八字眉,三兔眼,四方口,一面走,一面拿双涎瞪瞪的眼睛看着他。 白鑫心中有些嘀咕,直觉这人眼熟,可又想不起来。 俩人方向一样,白鑫故意放慢脚步,谁知那人也慢了下来,又走了会,那人比白鑫早拐一个弯,白鑫站住,藏在一棵树后看了会,看那人竟是进了白家的门,他忍不住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刚刚遇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家三叔。 白鑫看见白家人,便是对方还什么都没做了,心中莫名就能生出股烦躁。 白鑫回了家,却没提三叔的事,他对白家三叔的印象非常少,是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似乎白三叔很少回家,就不知他这次回来是所为何事。 没多久,白鑫就知道了白三叔为何回来。 原来今年是酉年,正到了三年一考的时机,这最初的解试是在八月,地点则在大名府,二郎要去赶考,自然要有人陪同,白家唯一有些见识的也只有三叔,于是便请他回来,跟二郎一起上路。 幸而他们这离大名府不远,乘车的话也就几天的路程。 三房一家虽也盼着二郎能高中,他们也好沾光,但这种事情到底说不好,这些年来,三叔已经贴了不少钱了,二郎又考过一次没中,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于是有点不想拿钱了,“娘,我身上真只有这么点了,再多没有了。” 白奶奶见他只拿出几百钱,有些为难,“这点钱哪里够啊?又要乘车,还要在大名府住些日子,吃喝拉撒的,都是钱。” 丁氏见自己男人拿了钱还被嫌弃,心中不满,悄悄捅了他一下。 是说三叔也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角色,脸沉了沉,“我再拿不出钱了。” 徐氏平时虽跋扈,但这会找人要钱看人脸色,难免也放低了姿态,看见了丁氏的小动作也一言不发。 三叔眉头皱了皱,又道:“我回来那天,看见三郎了,见他红光满面,过得好似不错,哪里像是没钱吃饭的样子?又听你们说什么他攀上了程家少爷,到底怎么一回事?若是如此,找他要点也好。” 众人听他提起白鑫,不约而同哼了一声,徐氏想起上次被赶,尤其愤恨,眼睛一瞪,道:“小叔子,你是不知道,他们大房都不是个东西,上次我去他们家,话还没说两句了,就被赶出来了,以为和程少爷能说上几句话,就飞上高枝了?也不看看人家程少爷还搭理他吗?” “那程家不过是商贾之家,算的什么?”二郎一听提起程少爷,不自觉就能想起那个倨傲的人影,撩拨得心头喷出了火,一张口,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屑。 徐氏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他日我儿高中,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二郎脸色稍缓,三叔也因这话心中升起了更大希望,若二郎真能高中,他们以后就都跟着享福了,最后一咬牙,道:“我身上就这些了,要不走的时候去趟镇上,我跟别人借一些。” 丁氏一听要借,心中老大不乐意,一直给自己男人使眼色,却被无视了。 接下来,就是为二郎赶考做准备,攒的鸡蛋一个没卖,都给煮了,让他路上带着,又为了能省些钱,白奶奶在家做了好多团子,腌了些酱菜。 自大房一家分出后,原本的活落在了其他人身上,徐氏、丁氏也不知是久未做饭还是怎地,做出来的东西难吃要死,连个馍馍都做不好,热气一蒸,像盘沙子似的散了,洗个菜都能将石子混里面,差点把牙硌掉了,白奶奶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俩人骂的狗血淋头,最后还是自己来做饭,只不过其他诸如洗衣、挑水等事落在了徐氏、丁氏两人身上,弄得两人苦不堪言,往往为了少打一次水,少洗几件衣服而使出浑身解数。 白奶奶干活多了,身体有些吃不消,尤其是手腕,稍微使力就像针扎一般,她想起以前曹氏在家时,哪里用她做这么多活,白奶奶这会并不是感念曹氏的好,反而越发怨恨她白眼狼,心头憋着一股火,不知冲谁撒,三房一家贴了不少钱,她便一直忍着,便是丁氏故意都不做绣活了,她都没说什么,徐氏好歹是二郎的娘,最后这股邪火在逮到二娘往厨房偷团子时,彻底爆发,手里拿着擀面杖追了出来,撵得二娘满院子乱窜。 白奶奶一边追着打,一边骂,“全家就数你吃的最多,活却干不了多少,好吃懒做,连衣服都洗不好,你这样哪个人家会要你?” “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二娘哪里还听得进去奶奶说了什么,刚才在厨房被打了几下,现在身上还火辣辣的疼,一时间鼻涕眼泪齐流。 白奶奶撒了气,心中舒坦了点,二娘却挨了好几下,跑回屋里呜呜呜地哭,她恨奶奶打她,更恨奶奶把大房赶出去,若是三郎还在家里,就能给她和程少爷牵线搭桥了。 八月初,三叔和二郎动身离开了。 村里人哪晓得几月赶考,直到徐氏像个喇叭似的逢人就说,大家这才知道,于是一股脑地说好话,说什么村里要出个状元郎的,捧得徐氏飘飘然起来,恨不得一天洗八百遍衣服,就此长在小河边,听别人的奉承夸赞。 别人知道白二郎去赶考了,不免有心思活的,赶着过来说亲,一时间白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徐氏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明明眼中已看不上这些村中小娘子了,却偏偏吊着众人胃口,谁来说亲都要像模像样细细询问一番,弄得别人以为有戏。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6节 解试考三天,大名府离他们这又不远,白家人估摸着这几天就回来了,日日求神保佑,活都干不下去了,就守着门口。 十六这日,一辆小驴车停在了白家门口,风尘仆仆俩人自车上下来,三叔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而二郎此时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白家人都迎了出来,一看他们这表情,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屏息望着。 三叔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咱们二郎中了解士!”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月份都是阴历的 我觉得一直让二郎不中有点没意思了 就该给他们希望,再让他们狠狠失望 白家作为全文最大的炮灰,我怕白鑫以后离开村子后,他们没有出场机会了╮(╯▽╰)╭ ☆、43白沙蜜 这中了解士第一大好处,就是地里的税免了,村里人见状,恨不得自家也出个读书人,都道白家苦日子要熬出来了,这几日白家可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上门说亲的,有套近乎的,还有就为了和白二郎说说话,问问考试究竟怎么个情况。 白二郎本就瞧不起村里人,这会更恨不得用鼻子看他们,仰着下巴摇头晃脑,偏偏他还爱跟别人说考试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天大的困难一样。 “二郎,你跟咱们说说,都考的啥啊?是都是背书吗?我儿记性不错,回来让他也读书去。” 二郎眼中闪过不屑,拿腔拿调道:“你以为这么简单?若光是背书,那是个人都行……我们第一场考试是大经义三道,《论语》、《孟子》义各一道,第二场是诗、赋各一首,第三场是子史论一首,时务策一道。” 众人听他说的,都跟听天书似的,压根没懂,晕晕乎乎一脸茫然,二郎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得意。 白家之前找人借了不少钱,为让二郎赶考,三叔又从他主家那里借了些,可谓债台高筑,但自从二郎中了解士,也没人催他们家还了,反而为了套近乎,隔三差五还送来些东西,米面也有,蛋肉也有,热情得仿佛是一家人,白家因此可算富裕了点,也吃了几天好的,三叔更是往镇上买了鞭炮,噼里啪啦放了几挂。 “我的乖孙,多吃点,这是老赵家送来的鸡。”白奶奶边说,边往二郎碗里夹了块鸡腿。 白家平时生活困难,就是萝卜咸菜度日,按理说二郎早该胡吃海塞一顿,但他偏偏表现得十分不屑,慢条斯理咬了口鸡肉,末了,还撇撇嘴道:“这鸡也忒瘦,统共也没二两肉。” 白家其他人跟着沾了光,总算尝到点油腥,一个个都跟着附和,三叔最近也经常待在家,是他带着二郎去的大名府赶考,自认为是最大功臣,兴致勃勃地说着大名府的见闻,“来赶考的学子,可谓河里泥沙一样多,数都数不过来,偏偏咱们二郎最为突出,往那一站,气势就不同,还没考呢,我就说这次二郎一定能考中!” 徐氏听了,比夸她自个还高兴,都快飘到了天上去。 自二郎中了解士后,白奶奶和徐氏之前在白鑫那受的委屈彻底爆发,俩人现在闲时就爱往白鑫家门口堵着,扯着嗓门一顿指桑骂槐连带着炫耀,轮番交替,乐此不疲。 “当时那算命的就说我们二郎是文曲星下凡,你看怎么着?果然应了验。” “你说这也奇了怪了,他们家一走,我们家就顺风顺水的,二郎又考中了解士,以后我们只剩下享福喽!” “到底是我的儿子争气,有的人啊一辈子烂泥扶不上墙,认识点有钱人,就以为攀上高枝了,狗眼看人低,一辈子给人当狗吧。” 诸如此类,不厌其烦。 曹氏往外瞅了眼,连忙将门阖上,总算将那些声音阻挡住一部分在外面,她愁眉苦脸,坐在凳上唉声叹气。 大娘早就坐不住了,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不就中个解士,有什么了不得?未来怎么样还未可知呢!” 若搁以往,曹氏听女儿这么说,早吓得捂住她的嘴了,但这会曹氏竟破天荒道:“算了,反正已经分家了,以后他们是好是坏,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整天堵门口骂算什么东西?”然后大娘才意识到自己娘说了什么,惊喜地看着她,连忙附和,“恩,以后他就是当了宰相,咱也不眼热。” 曹氏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二郎考中了解士,白鑫真没放在心上,每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想着赶紧赚够了钱搬走,或许在镇上支个小摊,像现在这样光靠卖头油和松脂,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日,白鑫又去了镇上,其实他大可以隔个三五天再去,但他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没事时也要往镇上走一趟,看看哪条街人多,什么样的胭脂水粉好卖。 逛了一圈,他正要往回走,一个和卖菜的婶子挤在一起的壮汉吸引了他,那汉子神色焦急,眼前形单影只摆着一个大罐子,不少人走过去询问,汉子一脸热切比划起来,也不知双方说了什么,买家摇了摇头走了,汉子垮下肩膀,失落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白鑫就这么和那人对上视线,只不过汉子没将一个半大孩子放在眼中,视线从他身上划过,又望向了其他人,这汉子虽生的五大三粗,但这会可怜兮兮像是只找不到回家路的大狗。 白鑫好奇地走过去,也瞧不出那罐子里卖的什么,于是问,“你这卖的什么?” 那汉子见他年龄不大,也没抱太大期待,还是比划了几下。 白鑫不解其意,这会旁边卖菜的大婶插话,“他是个哑巴,罐子里装的是蜂蜜。” 白鑫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蜂蜜这种东西,他下意识弯腰,掀开盖子,“我看看。” 汉子没说什么了,那大婶先抱不平,喃喃道:“你又不卖,瞎看什么?” 白鑫不理,仍旧掀开,只见里面装了八分满,蜂蜜陈白凝结成沙状,他吃了一惊,又有些惊喜,“竟是白沙蜜?” 那汉子听不懂白鑫的话,露出狐疑表情。 白鑫站直了身体,指着问:“你这蜜不是今年采的吧?放了有阵子了吧?” 汉子以为白鑫在嫌弃,急得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双手频频比划,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旁边的大婶再次看不过去了,“你也别挖苦他了,他老娘病了,急着用钱,你若不卖,一边呆着去,陈蜜怎么了?照样香甜。” 白鑫摇头,心想这白沙蜜炼制后无论是做香粉还是合香,都十分好用,他笑道:“你这蜜怎么卖?” 汉子和大婶同时露出狐疑的表情,愣了一下,前者忙伸出食指比了比,后者解释,“这一罐子蜜一百文。” 白鑫没立刻说话,汉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罐子蜜百文钱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若是有心人想吃蜜,定能找到比汉子便宜的,白鑫家里也不富裕,一文钱一文钱抠缩着过,他有心想说说价,可看着汉子那期待的眼神,白鑫觉得这人跟大哥有些相像,到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一咬牙,道:“好吧,我买了。” 汉子和大婶显然没想到白鑫会这么痛快,刚刚就是一些大人都说了半天价,最后无疾而终,汉子想起出门时还从罐子里倒出了一小碗,顿时有些脸红,伸手又比划了几下。 白鑫没看懂,大婶翻了个眼睛,偷偷捅鼓了汉子一下,然后道:“小哥,你不是说着玩吧?这可以一百文,你有这么多钱?”眼睛一个劲地往白鑫背篓里瞅,企图看出里面装了什么。 白鑫见这大婶这样,有些不悦,什么都没说,从怀里掏出钱袋,一股脑倒出来,里面正正好好是一串钱,他递了过去,“我只有这么多,你数数。” 大婶想起自己刚刚瞧不起人的说辞,不免有些不自在,可又忍不住眼睛紧紧盯着那些钱,一脸羡慕。 汉子眼神热切,动作却有些迟疑,大婶推了推他,汉子这才接过来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然后不太好意思地咧了咧嘴,自己也知道这蜜卖的不算便宜,但若不是老娘缺钱看病,也不会要这个价钱。 卖完了钱,汉子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家,但他还是帮白鑫将罐子装进背篓里,这罐子重,白鑫怕把买来的盒子压坏了,于是重新将里面的东西拾出来,罐子搁在最底下,上面码放盒子和药。 大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白鑫背篓里的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好奇。 等都弄好后,汉子比白鑫都快一步跑走了。 大婶望着隐入人群中的宽厚背影,叹了口气,“他也不容易,家里没田没地,还有个重病的老母,又是个哑巴,平时也只能靠打猎过日。” 白鑫听见了,却没往心里去,他背着竹篓溜溜达达往回走,心里还为冲动下连价钱都没讲而隐隐作痛,不过很快就抛在了脑后,而是开始盘算将白沙蜜炼了后合什么香,能赚回来更多的钱。 白鑫回了家,娘或大姐总是下意识替他接过背篓,大姐见背篓比平时重了许多,忍不住好奇,喃喃一句,“买的什么?这么重?” 她本就是自言自语,也没想着白鑫回答,等说完后,又道:“三哥,今天程少爷来找你了,娘说你去镇上了,他说他明天还来,你明天就在家待一天吧。” 大娘在说到“程少爷”三个字时,呼吸不由得急促一下,等她说完,白鑫发现她脸红扑扑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解试”并不是错别字,因我这文一开始是想着宋代背景,所以科举制度也是拟着宋朝左右来 那会科举分为解试、省试、殿试。明清后改成,乡试、会试、殿试。 解试在各州府举行,通过了来年开春进京省试,然后秋季殿试。 解试属于最初级的考试,省试才难,因为省试后肯定就会被任命官职了,解试说白了就是考取参加省试的机会。 至于解元,是说在解试考第一的才能称为解元,一般考中解试的称为解士,考中省试的称为进士,那时还没有秀才一说。 另唐宋的举人和明清的举人意思不一样,唐宋时有的不必参加解试,有高官或地方州府推荐什么的也可以直接入京参加考试,这样的人称为(应)举人。明清是指考中乡试的人。 另一点关于蜜的,古代的粉很干,要自己调,口脂也是,为了能沾在脸上或唇上,会在脸上擦层蜜………… 光想象就觉得超级难受啊╮(╯▽╰)╭ ☆、44告别 白鑫上辈子跟父亲经商,又走南闯北,惯会识人脸色,大姐单单一句话,他就能听出里面一股含羞带怯的劲儿,心中不觉咯噔一声,张了张嘴,有心想劝几句,那程家少爷什么出身?一般的小娘子岂会放在眼里?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终究是男子,这种事情不好开口,若是当面戳穿了大姐那点小心思,未免闹得都没脸。 白鑫虽会识人脸色,但上辈子死的时候到底也年龄不大,还不了解女子的心,大娘正值碧玉年华,身边出现这么一个潇洒俊俏的少年郎,又风度翩翩,为人慷慨,动心难免,却未生情,饶是大娘有自知之明,也忍不住在闲时偷偷想念一番。 大娘像往常一样将背篓拿到厨房,曹氏正在做饭,顺势看了眼,见里面鼓囊囊的,随口道:“今天又买了什么?” “我买了点蜜。”白鑫有点无奈,这个家他虽表现强硬,可娘毕竟是长辈,总恨不得管一管,念一念。 “买了什么?”耳边是翻动炒勺的霍霍声,曹氏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清。 “买了罐蜂蜜。” “你买蜂蜜干什么?”曹氏的声音猛地拔高,“家里不是还有糖了吗?” “我有用,娘就别操心了。”白鑫声音有些不耐烦,他恨不得一晃三年,自己成年,撑起了家里顶梁柱,娘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我能不操心吗?你说你买蜜能有什么用?家里总是刚有点进账,就让你花了,这样下去哪还存得住钱?那程少爷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他今天可来咱家了,虽没说什么事,可说不准是催钱来的。” 白鑫和曹氏到底不是真正的母子,他又有点不满分家之前曹氏的无作为,只会哭的懦弱性子,俩人之间好似有层隔膜,白鑫这会不觉生出些许烦闷,怪曹氏头发长见识短。 “娘,你就别管了。” 曹氏见自己儿子态度强硬,不免悲从中来,眼圈一红,哽咽道:“我能不管吗?你也不说有什么用,我不是不舍得让你们吃好的,咱家不是还欠着人钱了吗?大娘的嫁妆还没着落,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两年该给你说亲了,可家里一文钱都没有,我怎么能不着急?” 大娘见说到自己身上,不免想起上次说亲被拒的事,脸上火辣辣的,也跟着抽泣起来。 白鑫见俩人哭了起来,头都疼了,少不得放柔了声音,道:“娘,我也不是那贪吃的人,买蜜并非为了吃,实在是我拿来有用,之后定会将买蜜的钱赚回来。” 曹氏见他这么说,心中总算好过点,于是将压抑心中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娘也不求你能赚多少钱,你每日说你卖了几百文几百文,娘心中反而不踏实,提心吊胆,也不知怕着什么,我宁愿你只卖点子松脂,够吃够喝,每日攒个数十文钱,就很知足了。” 白鑫听了后颇感概,只能说娘是穷惯了,胆子又小,乍听赚了钱后,并非一味高兴,难免因不真实而担惊受怕,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怕什么。 “娘,我知道了,你就别操心钱的事了,我干的都是正当买卖,虽平时买的东西不少,其实还攒了些钱,差不多能还上程少爷的。” 曹氏听说能还上钱了,心病就去了大半,喘气都好似痛快了,她边抹眼泪,边点头,“能还上钱就好,就好啊!” 她这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就重新炒起了菜。 大姐却似乎被刚刚娘的话刺激到了,之后有些蔫蔫的,也不怎么说话了,吃完饭倒是像往常一样钻进了厨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帮忙盯着灶上的锅。 她见白鑫忙和过一阵,问道:“三哥,你买蜜究竟有什么用?” 白鑫擦了擦头上的汗,也坐下歇会,“这蜜炼制后,可以合香,还可以调粉,服服帖帖粘在脸上。” 大娘闻言下意识摸摸脸,她还没见过擦脸的香粉是什么样的呢,以前偶尔见过家里买的面粉,她忍不住像若抹在脸上是不是就白白的,人也变好看了,她此时异想天开道:“三哥,你说若是将蜜和面粉搅拌,是不是就能抹脸上了?” 白鑫噗地笑了一声,“哪能这么容易?面粉干巴巴的,蜂蜜又黏糊糊,搅合在一起都粘成团了,若是想擦脸,这蜂蜜也要调在水里化开,粉也不是面粉,里面还要加别的东西了。” 大娘听了,忍不住心生渴望,想了想,忙问:“三哥,你知道这么多,你说咱们能不能自己做擦脸的香粉?” “能倒是能,只是需要好些东西了……” 大娘听出了他没说完的话,失落地垂下肩膀。 白鑫见她这样,心中不忍,安慰道:“等赚钱多了,我给你做香粉,保证擦上后如玉一般。” 大娘只当他在安慰,勉强一笑。 白鑫今个只买了蜂蜜,炼蜜的东西却没买,只得先将罐子搁在一边,等着东西备齐后再炼制。 转日,白鑫想着等程少爷,就打算今个在家里老实待上一天。 刚刚吃完早饭,就听见外面传来些动静,隐隐听见了程少爷清脆的声音,刚要迎出去,另一个熟悉的,叫白鑫听一句就倒足胃口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徐氏和白奶奶自打二郎中了解士后,就爱堵在白鑫家门口,连带着指桑骂槐,连带着炫耀,只不过白鑫七天中有五天不在家,那俩人便觉得一口气只出了一半,另一半憋在胸口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今个徐氏特意又绕到了白鑫家附近,特意听了会,听里面“三郎”、“三哥”的叫唤,就知他在,卯足劲准备开始,词都想好,一张嘴,还没来得及飘出一个音,就见打那头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自上面下来个黛色衣裳的俊俏公子,不是程少爷是谁? 徐氏立刻乐开了花,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于是也不骂了,忙颠颠跑过去,热情地叉手拜了一拜,“程少爷万福。” 程少爷见这妇人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究竟是谁,因上次的事牵扯到自己姐姐,心中不悦,不冷不热恩了一声。 徐氏见他这样,心生不满,又想自己儿子考中了解士,以后当官,不比你强百倍? 二郎一直瞧不起商人,反复说着经商的都是下贱行当,不比那奴籍好多少,但徐氏并不这么认为,她光看见程家腰缠万贯了,还一心想着自己女儿嫁进去,又以为儿子考中了解士,为女儿增加了砝码,还怕对方不知道,忙说:“程少爷,我家二郎考中的解士!” 程少爷听了,确实有些吃惊,他恨白家的源头主要就在白二郎身上,那时匆匆一瞥,只觉得是个异常高傲的人,不悌兄弟,轻脱无礼,又因白二郎竟想打自己姐姐主意,而最最看不上他,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能通过解试。 不过单单这样,程少爷也没放在眼里,别人当他家只经商,这一两年,皇上对商户放宽了政策,解了“商人不得为官”的禁令,他哥哥第一时间进纳个不大不小的官,另一个姐夫也在朝为官,虽然当初是“榜下捉婿”,说出去不太好听,但到底有了照应。 程家的具体情况,这乡村僻壤的人自然不清,徐氏还为二郎考中解士沾沾自喜。 但无论怎么说,程少爷的外面还是有的,他不咸不淡道了喜,说了些好话,捧得徐氏都快上天了,更以为自己女儿的事有戏。 徐氏旁敲侧击地感叹,“算命的曾说我们二郎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少不得有大造化,你瞧,现在往我们家说亲的人简直络绎不绝,就为了日后能攀上个当官的,捞点好处。” 程少爷听出了她话中意思,却误会了,以为她还在打自己姐姐主意,根本没想到二郎现在根本瞧不上商人之女,也没往自己身上想,早将白家二娘丢到脑后了。 他板起脸,声音不觉带了厌恶,“这种事父母媒妁之言,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徐氏语塞,面露微窘。 程少爷趁机道:“告辞,我还有要事要办。” 说完,越过她走了。 徐氏见他去了大房家,恼羞成怒,眼中冒出了火星子,站在原地小声骂了几句,“也不知这人是傻的还是怎地,巴巴上赶着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可捞?” 又看了会,跺跺脚走了。 白鑫早知道程少爷来了,只是刚刚不好出去,这会见他总算摆脱了徐氏,将他迎了进来,叉手作揖,道:“我听说你昨天来找我,我去了镇上,错开了。” 程少爷看了他,好似将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可一想到来的目的,又有些不舍。 白鑫见他不语,微微挑起眉毛,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程少爷下颚动了下,缓慢道:“我要走了,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父兄催我赶快回家。” ☆、45快过年了 白鑫知道程少爷将自己当成朋友,也十分敬佩他的为人,将他的好铭记于心,但白鑫现在光忙着赚钱,俩人平时也少有交际,如今听他说回京,实际上离别之情并不浓重,但淡薄归淡薄,白鑫还是下意识问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是啊,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要提前动身往回赶。”程少爷忍不住叹口气,像俩人认识时间明明不多,他却感觉格外投缘。 “那你……多保重。”白鑫干巴巴地说,心底生出一股离“不舍”还差一点的情绪,他忍不住感慨,程少爷这一走,俩人日后多半没机会再遇上了,对方如今也不过十五六,怕是再过一两年,就会将村里的人和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也是。” 阳光穿过门缝,照在身上,投出一个落寞剪影,让人生出形单影只的错觉。 空气有瞬间凝结,程少爷呼出一小口气,“三天后我就动身,明年我还来找你玩。” 白鑫敏感地察觉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众所周知程少爷是和他姐姐一起来的,但看那意思,回去的只有一个人,本来这个时间来乡下就有点奇怪,又不是避暑,穷乡僻壤也没有好景色,不过白鑫装作不知情,点了点头,“行!” 分离总是让人感伤,纵使俩人的感情不深,但到底相交一场,让人好像心头落了一粒灰尘,多少有些在意。 俩人的话并不多,程少爷又随便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三日后,几辆马车驶离村子,众人这才知道程少爷走了,徐氏一边大呼后悔,没有让女儿在他眼中留下更多印象,一边又幸灾乐祸,等着看大房一家没有程少爷接济如何过活,她迫不及待赌在白鑫家门口冷嘲热讽一通。 白二娘为此还偷偷大哭一场,心中怨愤奶奶早早将大房赶走,若三郎还在家中,定会给她牵线搭桥,真要赶人,程少爷走以后再敢不也不迟吗? 村子里不少人抱着和徐氏同样的想法,眼热白鑫,等着看他失去靠山的可怜样。 曹氏对于程少爷的走却松了口气,她本能畏惧那个未成年的少年,如今见他一走,也信了三郎将钱还上了,心中大石落了地。 城东虞家 虞夫人王氏将自己小儿子偷偷摸摸往外走,一嗓子给他叫住了,“小宝,你去哪?” 虞小宝眼神闪躲,小大人似的抱着双臂,“我出去玩玩。” “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这天都快黑了,马上吃饭了。” 虞小宝支吾几声,咬定了是出去玩。 王氏面露狐疑,上上下下将他姿势打量一遍人,然后把脸一沉,“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虞小宝吓了一跳,肩膀猛地一抖,嘴里一个劲地说着没什么,却磕磕巴巴。 王氏哪会看不出自己儿子在说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猛地拉开他的手,虞小宝猝不及防,双手没抱住,只见从袖子里滚出几个白花花的东西,摔在地上,啪叽一声,黄黄白白的黏稠沾了一地。 母子俩一低头,虞小宝吓得面色发白,下意识往后退,王氏气得脸色发黑,两条眉毛竖了起来,“你拿鸡蛋干什么?你若想吃就说啊?我还会不让你吃?” 虞小宝摇了摇头,喏喏地说:“不是我要吃。” 王氏也不傻,这会也猜到了八/九分,手上用了些力气,声音更冷,“你拿出去是给谁?” 虞小宝一被吓唬,直接说了,“我想拿给白三郎。” 王氏气得,指着儿子一顿咆哮,“他让你给他拿的?”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7节 虞小宝连连摇头。 王氏翻了翻眼睛,“那你上赶着给他送鸡蛋干什么?” “我不是看程少爷走了,怕他家过不下去……”虞小宝越说声音越小,“之前娘不是还让我给他家送鸡蛋了吗?” 王氏气结,差点没背过气去,“那会是那会,这会是这会,能一样吗?你赶着充什么大头?我就纳闷了,他到底有哪里好?让你们都对他恨不得挖心掏肺,是不是他给你灌药了?” “娘!”虞小宝叫了一声,之前他看三郎和程少爷交好,心中始终酸溜溜的,如今程少爷走了,虞小宝就想着赶快去送点东西,让白三郎知道他为人也慷慨仗义。 王氏随手扯了虞小宝一下,正色道:“总之你以后少找他,别哪天借钱借到咱头上来!” 虞小宝不甘心道:“娘,咱家又不是没钱,能帮的话就帮帮他家吧。” “放屁!”王氏厉声打断他的话,表情狰狞,“你当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而且老白家明显和大房他们闹翻了,现在白二郎中了解士,你别让老白家的看你不痛快。” 虞小宝不满地撇撇嘴,“他们家爱怎样管我什么事?” 王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道:“你怎么就这么傻?”说完,眼睛骨碌一转,似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我记得白二娘十五了,比你大三岁,正好,女大三,抱金砖!” 虞小宝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泥鳅似的从自己娘手底下挣出来,边跑边喊,“我可不要她,又黑又壮,跟母夜叉似的!” 王氏没抓到他,不甘心跺跺脚,却并不将儿子想法考虑在内,已经开始盘算将白二娘娶进门要花多少聘礼。 虞小宝直到跑出家,还心有余悸,他没偷出来鸡蛋,有点不好意思去见白三郎,于是在外面溜溜达达一会,直到天黑才回去。 …… 白鑫虽然不能一一猜到其他人的想法,但也能感受到众人态度的变化,但他从没放在心上,心地好的人呢,不受外在影响,总会不时帮衬一下,另有所图的人呢,即便对你好,也都是假象。 他现在顾不得其他人,因为眼看马上就过年了,小村子里热闹起来,不时地看着有结伴往镇上采买的,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就是那再穷苦的人家,借钱也要买两张红纸贴门上,或是用平时攒乌糯面换几升白面,就为了过年包顿‘角子’。 白鑫为了多赚些钱过个松快年,更是整日往镇上跑,这日,大娘在他走之前拽住他,道:“三哥,捎点红纸回来,过年时贴在门上。” 大娘也因新年将至而染上了喜色,目光澄亮,映着期待。 “好。” 白鑫回来,果然带回了不少红纸,大娘像得到心爱之物一般,小心捧在手里摸了两下,好似看见这红纸就已经是过年了。 自打上次买蜂蜜的事让娘说了一顿后,白鑫就不怎么跟她提钱的事了,好在娘本身就不擅长管钱,日子过的糊里糊涂,只道还了程少爷的钱就阿弥陀佛了。 这一日,白鑫主动说:“娘,今个我带大姐和五姐一块去镇上玩玩。”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带她俩出去?” 白鑫还没说话,五娘先像个扭糖似的缠上曹氏,撒娇地说:“娘,我要去,我要去嘛!” “好好好!”曹氏也不是真的阻拦,只是随口一问,同样少不了唠叨,“记得听你三哥话,现在镇上人多,莫走丢了。” 五娘连连应了,大娘理了理头发,三人一道往镇上去了。 白鑫还是先卖了松脂,然后似有目的地领着俩人往别的街上走,五娘早被热闹的景色迷花眼了,各种叫卖此起彼伏,也未曾注意,只下意识跟着三哥脚步走,还在想着一会央他多玩一会。 大娘见周围熙熙攘攘,略有不安,好似人一多,真能走丢似的,“三哥,不回去吗?” “恩,逛一逛,买些东西。” 大娘、五娘都不以为意,还以为他要买盒子一类的东西。 不一会,三人走到一间布缎作坊,还没进去,大娘就有点瑟缩了,扯着白鑫的手直往后退,“三哥,来这做什么?” 白鑫往里指了指,“过年了,裁些布。” 五娘早惊得眼都直了,一双眼睛粘在店铺里的艳丽布匹上再移不开。 大娘也不时往里看,可还是说:“家里都还有衣裳穿,就别扯布了。” 白鑫来来回回看了遍俩人的衣服,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他摇摇头,“没关系,扯点布,今年是寒冬,往先的衣服不防寒了。” 白鑫见她还不动,又道:“听我的吧,钱的事我有分寸。” 大娘听他这么说,心中动摇,被白鑫一扯,就扯进了店铺,五娘亦步亦趋跟上。 那伙计原本见来了生意,还有些高兴,可一见三人穿着,立刻冷了脸,听他们连进都不敢进,更是不屑,等白鑫挨个问了价,伙计便不耐烦起来,“你问这么多,到底买不买?” 大娘听了价钱,又见伙计这样,吓得欲将三哥往外拉。 白鑫眉头一皱,心中不悦,站直了身子,道:“你这店好大口气,客人来了连价钱都不能问了?” “你若不买,瞎问什么?” “合着所有进你店的人,都要买点东西才能走?” 伙计说不过白鑫,脸色涨红。 这时,里面的掌柜听见的动静,忙走出来,他听见了经过,这就训斥了伙计几句,那伙计立刻灰溜溜地站在一旁不吭声了。掌柜换上笑脸,倒是个好脾气的,“小哥,要点什么?” 白鑫将大娘拉到了跟前,又冲五娘道:“你俩选吧,选两匹布,给你们做新衣裳,再给娘和大嫂也选了。” 五娘一脸渴望,大娘连连摇头,“买不了这么多,我们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给你和大哥做身新衣吧。” 白鑫听了她的话,觉得外面的寒风都不算什么了,“你就选吧。” 大娘始终不选,但白鑫从她眼中看出了喜好,擅作主张选了匹秋香色的,又要了匹艳丽的胭脂色,一匹檀色,然后是两匹靛青色的,算是他和大哥的。 那掌柜始终看着三人对话,感叹姐弟情深,算钱时主动降了些,白鑫又买了点针线等物,统共两贯钱。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提到的榜下捉婿是宋朝的一个现象,一些富商为了和当官的勾结,于是在科举放榜的时候,富商们就出动了,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那情景和抢差不多╮(╯▽╰)╭ ps:包大人那个虽然不叫榜下捉婿,但是感觉也是赴任的途中,被一富商看上,然后在包大人父母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包大人自己应允了,然后回老家告知(我看的是明代一个,不知是真是假) 可能这章有人又要说小受乱花钱了 我觉得吧,他以前富裕过,所以性格肯定不是扣扣缩缩攒钱那种,俗话说会花钱才会赚钱(真的吗?) 而且他现在手里也有钱,所以给大家买布做衣服不叫什么吧? 我就想让他们过的好点 ☆、46过年 三人喜滋滋地抱着布,尤其是五娘,一张小嘴叽叽喳喳不停,眉飞色舞地说着让娘做什么样的衣裳,直到出了镇子,大娘的脸色才垮下来,不安地反复摩挲着布,频频叹气,“娘回去,一准要说咱了。” 白鑫听她提这个,也颇头疼,觉得无论何时,娘都改不了这种扣扣缩缩的性子,似乎以后买点东西回去,都要让她念上一遍。 大娘面露犹豫,步子不觉慢下来,“要不,咱还是将布退了吧?” “大姐!”五娘听了,可怜巴巴看着大娘,一双小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像是有人要夺走似的,十分不舍。 白鑫既然买了,又怎么会退回去,他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娘那边有我呢,钱的是我有分寸。” 五娘无忧无虑,光想着这布总算留下了,夸张地松口气,一蹦一跳,大娘却始终忧心忡忡,把眉头皱在一起,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了。 买完布以后,五娘就满足了,也没说再多玩会,所以三人早早就回去了,进村子时,可被好一通围观,不少人偷偷嘀咕,猜测他们哪来的钱。快到了家门口时,五娘才想起怕来,神情萎靡,慢吞吞跟在白鑫后面。 三人进家,正好满娘抱着狗子在院中溜达,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怀中鲜艳的布匹,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往屋子那边看了眼。 曹氏听见外面动静,从屋中出来,再看见白鑫三人抱着这么多布,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有些发懵。 大娘和五娘不约而同缩了缩肩膀,白鑫不想留在院子里让别人看热闹,小声交代一句“先进屋”,于是众人进了屋。 一进屋,不等对方开口,白鑫先发制人道:“娘,我买了些布,过年给大家做身新衣服,钱的是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他故意咬重最后几个字。 满娘抱着狗子一脸紧张,屋内四双眼睛齐齐看着曹氏。 曹氏半响没说话,然后重重叹口气,“你有你自己主意,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买就买吧。” 白鑫见她这样,十分诧异,上次买蜜都能让娘又哭又闹,这次花的钱十倍不止,怎么反而安静起来? 曹氏并非不心疼,只是忽然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再管不了这个家了,以后怕是要靠三郎支撑,夫死从子的观念让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跟钱有关的争吵中败下阵来了,虽说如此,可曹氏还是有点委屈,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众人吓了一跳,忙七嘴八舌劝道:“娘,你别气,小叔子也是为了家里好。” “娘……” 大姐最知道娘的心理,这就挨在她身边,小心翼翼道:“娘,三哥也大了,撑得起这个家,不是他不听你话,只是舍不得咱吃苦,三哥管着家里钱,你就全交给他操心吧。你看,自从分家到如今,咱们一顿都没饿着,比以前好多了,都多亏了三哥,他哪做过一件没分寸的事?” 曹氏心底也是得意这个儿子的,如今听女儿念叨出来,也爱听,便不怎么气了,她抬手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发,一脸慈爱,“娘不是想着让你三哥省点,多给你攒些嫁妆吗?正好孙婆之前说了个,已经过了草帖子了,生辰八字也都合适,过完年就要来相了,给你做件新衣服,也好让对方满意。” 这事除了满娘,家里人竟都不知道,主要是曹氏怕过草帖子时成不了,让女儿听了徒增伤心,就没说,如今草帖子已过,就等来年相了,于是也就不瞒着了。 大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砸懵了,心底有些雀跃,有些紧张,还有对看不清的未来的害怕,脸上时红时白,可这种事到底是不好意思,将脸埋进了娘的怀里。 白鑫和五娘听后吃了一惊,心中十分不舍,忍不住想若是成了,要不了几个月大姐就要嫁人了,往后很难再见。五娘眼圈立刻红了,跑到大姐身边紧紧搂着她,后来竟掉起了眼泪。 曹氏见小女儿哭了,反而笑了起来,“你姐姐出嫁,这是好事啊。”说是这么说,可声音里满满不舍,刚擦下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五娘用手臂圈着大娘的腰,瓮声瓮气道:“我舍不得大姐,我怕她嫁过去后挨欺负。” 大娘听了,忍不住想起以前在白家时的日子,吓得浑身一抖,雀跃的心情去了大半,心生退缩。 曹氏察觉到女儿浑身紧绷,知女莫若母,也知大娘的担心,忙安抚道:“那户人家家境不错,大娘若嫁过去,就不用吃苦了。” 在曹氏心里,以前在白家吃苦,都是因为家里没钱,贫贱夫妻百事哀,若是家里富裕了,定不会如此吵闹,一家人也会和和美美。 白鑫却不赞同地皱起了眉,他承认自家条件不好,大姐模样又不是多漂亮,男方若是家境好,何至于找个如此穷人家的女儿?图大姐性格好?那也还没相啊,如何得知的? 买布的事,就算是轻轻揭过了,娘带着大娘、大嫂忙着做新衣,给大姐做了身秋香色的,五姐一身胭脂色,胭脂色的布剩下的多,大嫂就用两匹布剩下的做了一身,两种颜色都十分艳,配在一起光鲜亮丽。檀色的自然是给娘做了一身,原本娘还不要,想着给大姐再添一身,可最后还是叫大姐给做了身老诚的样式,两匹靛青布自然是白鑫和大哥的,又零零碎碎剩了些布,给狗子做了两身。 一家人老老小小,都得了新衣裳。 五娘试的时候,简直不舍得脱下来,恨不得跑到河边照一照,又怕弄脏了,一个劲地转着圈子,问好看吗。 大嫂穿着新衣服,手足无措,步子都不会卖了,大哥实诚地夸了句好看,直叫她满脸通红。 白鑫家买布做新衣服的事叫白奶奶他们知道了,一个个嫉妒的要命,时不时就要甩几句闲话,“也不知哪里弄来的钱,不定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越骂越难听,后来更是笃定白鑫他们是得的不义之财,纷纷向四邻劝告以后离他家远点,别回来丢了东西都没处哭去。 说是这么说,可白奶奶一家心头像长了草,都想穿新衣,二娘、三娘、四娘冲自己娘念叨想穿新衣,一转脸,丁氏、徐氏就冲自己男人抱怨,二郎也说来年要进京赶考了,要穿的好点。 白奶奶也想让自家人穿好点,可没有钱,原先想跟他们家攀关系的人如今也算看出来了,人家二郎压根不打算娶个村女当媳妇,于是一个个也歇了念想,自然就不肯再往里白搭钱。 白奶奶借不来钱,只能将之前别人送的一些东西拿到镇上卖了,买了匹布,只给二郎做了身新衣服,弄得白家其余人眼热的不行。 丁氏琢磨过味来,有了危机感,趁三叔回家时,偷偷给他哭诉,“你看自从二郎中了解士,他们一房都恨不得鼻孔看人……” “二郎出息,他们这样,也情有可原。” 丁氏继续哭,“我不怕别的,就怕日后二郎发达了,不管咱们了,你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他亲爹,别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叔烦躁地翻了个身,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立眉嗔目,吼了一声,“还不都是你?连儿子都给我生不出来!” 丁氏软软地贴在他身上,哭着嗔道:“那能怪我吗?你一年也在家呆不了多少天。” 三叔见她这样哭得梨花带雨,立刻软了半边,那股怒气早抛到了脑后,把人一搂,按在怀里兹兹亲了起来…… 时间过的飞快,稀里糊涂就进了腊月,白鑫又慢慢给家里买了肉、蛋、菜等物,过年的东西算是置备差不多了。 转眼,到了年三十,家家贴门神、对联,一片红火。 白鑫家也把之前程少爷送的,如今还剩下的酥糖等物摆了出来,供在案前,倒也好看。 几人换了新衣,围坐在桌边,虽大多都是素菜,但满满当当也凑够了六个,瞧着热闹喜庆。 这个年在白鑫看来未免寒酸,鸡鸭鱼全无,连酒都没有,只有几个清清寡寡的素菜,但在其余人看来,这未尝不是过的最好一个年,虽没有山珍海味,但不在笼罩在别人阴影下,连多吃一口菜都被骂个没完。 吃完饭收拾桌子,人人吃了个肚圆,连狗子都吃了快两个角子,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也不知说的什么。原本狗子干瘦的一个娃,这些日子吃的多了,脸都鼓了起来,胭脂红的衣服衬得小脸白白的,眼睛黑亮如星,跟年画里跑出来的招财娃娃,曹氏抱着他舍不得放手,时不时地亲两口,心肝宝贝地叫着。 出了正月,娘不时地将某某人家要来相大娘的事挂在嘴边,眉飞色舞地准备着,弄得大娘既期待,又紧张。 ☆、47打听吕家 这日,白鑫家的人正在院子中各忙各的,就见打外面溜溜达达走来一中年妇人,头挽一窝丝,身着粗布衣裳,脸上抹得正白,两颊又擦得通红,逢人先笑。 众人不知她是谁,唯曹氏见状,眼中一亮,忙迎上去,“孙妈妈!” 其余人没反应过来,倒是大娘最先明白,低下头红了脸,刺溜一声跑进屋了。 白鑫这会也猜到了,这人恐怕就是娘年前说的孙婆,只是这人穿着随便,一看就不是正经媒人,只不过是走街串巷,捎带脚保媒的,光凭这点,白鑫心中就不喜了。 曹氏亲热地拉着人进了屋,又见五娘还傻兮兮地干站着,笑斥了一句,道:“还不快去倒水来?将糖果子一并端过来。” 孙婆堆满笑脸,赞道:“大娘你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水灵灵的,又听说惯会操持家务,日后都能嫁个好人家。” 好话谁不爱听,曹氏闻言,捂嘴浅笑,然后又感叹,“五娘还能在我身边养几年啊!” 这时,五娘端上了水,又将过年剩的一点糖果摆了上来,然后就睁着双大眼睛,在旁边看着,全家只有她还不知这人是干什么来的。 孙婆见了,咂了咂舌头,伸手就捏了块糖放嘴里,没两下咽下肚,然后又吃了一块。 五娘从旁看着,一脸心疼,恨不得将糖都抢回来,她小手紧紧攥着衣服,馋的吞了吞口水。 待孙婆连吃了四五块糖,才想起说正经事,“杏花村的吕家,说下月初五要来人过一下眼,过完了,就能定下了。” 曹氏喜这婚事快成了一半,但同时又有点担心男方看不上他们家境贫寒,连正经嫁妆都拿不出来,这就忧心忡忡问:“他们来的是什么人?” “是男方的妈妈和嫂子。”孙婆兹兹喝了两口水,她常行走在石井中,抬眼一瞄,就知对方担心所为何事,忙安慰道:“你也别怕,那户人家家业殷实,不求女方如何富贵,只求性格温顺。”说完,看了眼曹氏。 曹氏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连连点头,“我家大娘性子温顺。” 孙婆也跟着点头,“你调/教出来的,我也放心。” 白鑫听到这,心里别扭起来,虽对方不求女方家境,听起来不错,可说什么只要温顺的,不免让人担心大姐会变成第二个娘,他忍不住插嘴,道:“那户人家品性如何?” 曹氏和孙婆齐齐将目光投过去,前者不以为意,夸赞的话张口就来,“品性好着了,一家老实本分,那家二郎人物整齐,又聪慧,将家里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条。”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白鑫听了,连这话里的六分都不信,男方家境又好,品性又好,模样又好,让这孙婆一说,就成了无暇的一个人,若是如此,怎会对媳妇这么低的要求?怎么不在他们杏花村找一户人家? 曹氏不疑有他,听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忙说:“多亏孙妈妈了,给我家大娘说个好人家。” 白鑫又猛地插话,“那人年龄几何?” 孙婆低头看他,不耐道:“你一个少年郎,对女人家的事这么上心干什么?”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含讥带讽一番,定恼羞成怒离开了,可对方越这样,他越狐疑,反而理直气壮道:“那是我姐姐,自然要打听清楚。” 孙婆脸色有点不自然,“都是男方打听女方闺誉的,还没听说过女方要打听男方,你当你家是什么富贾大商招婿呢?那吕家家境殷实,比之你们这的虞家也差不了多少,这样人家若能看上你们大娘,那是你们前辈子修了大多福分?” 曹氏面露尴尬,忙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孙婆不悦哼了哼,“我这替你家说媒,本也不求什么好处,就是看你家大娘老大不小了,权当做好事行善,你这反而挑三拣四的。” “没挑,没挑,听妈妈你说的,那人家确实不错。” 白鑫心底疑惑更盛,却没有在开口,等孙婆走后,沉着脸问,“娘,那人究竟多大年纪?”之前双方交换过帖子,上面有生辰八字,娘应该知道。 曹氏有些埋怨他,“好好一桩事,差点让你搅了,那户人家确实不错,也不挑女方嫁妆,也不挑模样长相,说只要性格温顺就好,这样的人家,哪里找去?” 白鑫强忍着怒气,又问了一遍,“那人究竟多大年纪?” 曹氏拿他无法,也并非真跟白鑫置气,想了想,道:“我记得贴在上写的是壬子年四月二日生辰,比大娘大四岁,年龄正好相仿。” 白鑫一开始确实想着各种不好情况,甚至猜测对方是不是个上岁数要续弦的,如今一听也才不到二十岁,心里总算好受点,但仍觉得奇怪,像是一般人家,十六七就该娶妻生子了,就是他大哥,当初没钱的关系耽误了几年,也还是十九岁成的亲,没道理这吕家殷实,却迟迟不给儿子娶妻。 曹氏却想不到这么多,主要是大娘年纪实在不小了,可耽误不起了,尤其家里也不富裕,如今有个条件不错的人家,还不挑女方嫁妆,曹氏只当天上掉馅饼,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曹氏冲白鑫念叨几句,心中唯恐过眼时不成,风一般地跑进大娘屋里,嘴上说着,“娘可得好好跟你说说……” 白鑫心中不放心,总觉得这门亲事透着古怪,还说什么吕姓人家家境殷实,请的媒人都是不入流的,他越想越不放心,第二天早早出家门,只跟家人说去镇上,曹氏他们都习惯了白鑫闲不住,并未多想,其实白鑫是偷偷跟人问了杏花村在哪,准备去打听打听这吕家。 这杏花村离白鑫住的松山村不近,走的话要走一天,白鑫又不能彻夜不归,只得在镇上找了辆驴车,中午的时候,就到了。 杏花村建在山脚下,四周青山横斜,一块块水田,隐在茫茫雾霭中。白鑫只把车钱给了一半,然后让车夫等会,他也并没进村,而是在村口外围徘徊。 像他这种外人,贸然进村,也打听不出什么,谁会跟一个生人说太多? 白鑫转了没一会,就见几个孩子一边笑闹着,一边往外跑,你追我赶,他眼睛一亮,忙上去拦住几人,“打扰打扰,可否有劳几位小兄弟,我想打听点事。” 那几人停下来,戒备地看着白鑫,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才站出来一个最高大的孩子,年龄和白鑫相仿,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 白鑫指了指西边,然后道:“我从邻村里,想打听一下你们村有没有一户吕姓人家。” 那几个孩子没有城府,七嘴八舌道:“村里好几户姓吕的了。” 白鑫皱起眉,有些为难,想了想,又道:“听说家境不错,他们家二郎大约十的年纪,上面还有一哥哥已成了亲……” 几个孩子闻言,变了脸色,周身好像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更加戒备,为首那个努着脸,瞪着白鑫问:“你问他家干什么?”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8节 白鑫拿不准这种态度代表什么,他怕说了实话,万一这户人家真不错,大姐嫁了过来,他来打听的事传进吕家耳朵里,让对方心里不痛快,于是撒了个谎,“那吕家二郎上次来镇上买东西,欠了钱,掌柜的让我来讨。” 那孩子哼了一声,“你这钱别想要回去了。” “啊?”白鑫下意识后退一步,有点心虚,暗想别再进了贼窝? 就听对方接着道:“他们吕家没一个好东西,仗着有些田地,就会欺负人,你这钱八成要不回去了,下次让你们掌柜的眼睛放亮点,见着他,一文钱都不能佘着。” “啊?”白鑫心中咯噔一声,忙问,“他们家怎么欺负人?” “还能怎么欺负?我们这的良田,一多半是他家的,他家将地租出去,那租子一年比一年高,老白家找他们家借个几百钱,转眼就变成一两银子了,那吕二郎是看中了白家女儿,故意设的套,白小娘子进门不到两年,就死了……” 这孩子原本还想再说,可另一个孩子上前拉了拉他衣摆,他猛地住口,几个孩子一齐打量白鑫。 白鑫心中沉甸甸的,他这会还希望是自己找错人了,这杏花村吕姓人家不少,没准是另一户姓吕的,没准是孙婆故意夸大了那人的家境。 这时,就听那孩子喃喃道:“听说吕家在外村给吕二郎找了个媳妇,谁嫁进他家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别看他家有钱,我们村没一个娘子想嫁给他,年龄相仿的,不是趁早搬走了,就是早早嫁出去了。” 白鑫闭了下眼,觉得这事真没什么好怀疑的,怪不得那吕家殷实却不挑女方嫁妆,原来是这么个龙潭虎穴,白鑫勉强冲几人道了谢,然后就走了。 直到白鑫走远,那几个孩子还站在原地,这会其中一个人忧心忡忡地说:“二郎,你不该跟一个外人说这么多,万一他和吕家交好怎么办?” 被叫做二郎的孩子一瞬间也有些害怕,抻着脖子看着白鑫离开的方向,然后安慰自己道:“应该不是,你没看他走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准是担心回去后不好和他们掌柜交代。” 几个孩子都没了玩耍的兴趣,隔了会,二郎道:“这事都别说出去啊!” ☆、48搅黄亲事 白鑫的心可谓凉透了,觉得他们这一家子始终遇不见好事,刚出了龙潭虎穴,前边又有水深火热的坑等他们跳。 他今天去了杏花村,虽远,但乘了驴车,回家的时候并不算晚,家人下意识往他背篓里看了眼,又问买了什么。 背篓只是幌子,实际上出去时什么样,回来时还什么样,里面只塞了块盖在上面的破布,曹氏见他什么都买,欣慰地舒了口气,道:“以后还是省点吧,眼看你大姐这门亲事快成了,虽说男方不要求嫁妆,但若咱能多出点,也能给你大姐长长脸。” 白鑫一听她提亲事,心中越发烦躁,好似有团火灾燃烧,“娘!” 这一声口气不太好,曹氏的话戛然而止,众人齐齐看向他。 曹氏的好脾气倒让她没发火,只是不解道:“怎么了,可是在外遇见不顺心的事了?” 白鑫意识到家里人都在,若是当众说开,大姐肯定觉得无地自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娘,咱俩回屋,我有话要说。” 满娘不自在地四下看了看,她多心以为小叔子是有什么事背着她这个外人。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还不能当众说?”曹氏小声念叨几句,但仍是跟着白鑫进了屋。 白鑫将门关上,曹氏还在念叨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娘,大姐这门亲事不能成。” 曹氏显然没料到他好端端的说起了大娘的婚事,大吃一惊,忙问:“好好的亲事,为何不能成?” 白鑫便将自己如何起疑,如何去杏花村打听一一道来。 曹氏听了前因后果,似被人点通了,并不怀疑儿子说的真假,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这可怎么办?帖子都过了,若是相成了,那就定下了。”说完,呜呜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 “娘!”白鑫不耐烦她遇事就知道哭,又太过无知,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险些害了大姐,“又还没过眼,那天想法子让他们看不上吧。” 白鑫说完,叹了口气,这是下下策,难免容易让人对大姐说三道四,可再怎么说也比嫁进吕家强,而且离吕家人来只剩几天日子,也没别的办法让他们不来,或是忽然又看上别家女儿。 曹氏这会六神无主,又自责又心疼,已将儿子当成了主心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哭着点头。 “这事还要跟大姐说一声。”白鑫一想到大姐这两天表现出的含羞带怯,就有点不忍心打击她,“娘,这事我不好张口,还是你跟大姐说吧,好好劝劝她,就说日后咱们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 现在说的再多,也没人信,到好像空口说白话,他又叹了口气,“娘,以后这事要打听清楚,别媒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曹氏泪眼汪汪地点点头,“我这就去跟她说。” 白鑫又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曹氏将大娘叫进屋里,俩人怎么说的,白鑫不得而知,只知俩人在屋中关了一个多时辰,大娘掩面跑回了屋,曹氏眼睛肿成了桃子,晚饭时蔫蔫的,没吃两口,就去给大娘送饭去。 大哥不明就里,一脸担心地问:“娘这是怎么了?” 满娘更为敏感,直觉是大姑子亲事出了问题,于是下午小叔子背着他们就有了解释,她悄悄拉了拉大郎的袖子。 一连几天,大姐都躲在屋中,眼看再两日就到了吕家来人的日子了,大姐总算出来,短短几日,她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脸色灰败,她冲白鑫勉强挤个笑容,“多亏三哥为我着想,若不然,我进了那种人家,怕是没两天也活不下去了。” 白鑫见她这样,又听她声音虚弱,恻恻心酸,也忘了跟姐姐谈论亲事的尴尬,不觉道:“大姐,你不用担心,以后会找个好人家,知根知底的,对方父母老实的,你也不用受气。” 大娘点了点头,但看那意思,并没将白鑫的话听进去。 转眼,到了三月初五,天气回暖,春光明媚,白家之前将屋子扫尘一遍,但气氛却格外压抑,脸上没有笑脸,反添了忧愁,曹氏根本坐不住,不时起来往外抻脖看看,手心出了一层汗。 巳时将过,未到午时,耳听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啊啊驴叫,一辆驴车悠悠停在了白家门口,众人心中一紧,道声来了,曹氏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迎出去,却被白鑫按住。 直到外面响起孙婆的大嗓门,“曹大娘,快出来。” 曹氏这才步履艰难走出去。 那孙婆走在最前面,见了曹氏,不悦地使了个眼色,怪她没过早出来,曹氏这会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里顾得上看孙婆。 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自驴走了进来,这俩人先不看人,而是先将这房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露出不屑表情,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众人进了屋,问了礼,让了座,那年长的妇人应是吕家家母,直接开门见山道:“让你家大娘出来见见吧。” 俗话说,相由心生,一点不假,那吕夫人眉如勾,眼如鼠,两片薄薄嘴唇,生的一副刻薄相,另一个年轻的应是吕家大儿媳,模样却和吕夫人有四分像,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一双眼睛在屋中扫来扫去,里面布满嫌弃。 曹氏紧张的手心都湿了,张了张嘴,吕夫人见她这样,更加不屑,只当小门小户胆小,上不的台面,眼皮翻了翻,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遍。 “娘,我去叫。”白鑫见娘紧张得都快说不出话了,忙接口。 白鑫去了后头,有心像嘱咐大姐几句,却见她除了憔悴外,不慌不忙。 大姐点了点头,故意又拖沓一阵,才慢慢走出来,她下意识看了眼吕家婆媳二人,因有白鑫提前告知她吕家事,更觉这俩人面目可憎。 吕家婆媳见了大娘,先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又看了遍,那表情像是在挑物什。 大娘今天穿了最破的一件衣服,都洗得脱了色,还打满补丁,她这几日又郁结于心,不时哭几泡,眼睛迅速肿了起来,像挂着两颗桃子,面色也不好,乍一看想生了大病。 孙婆见状,心中咯噔一声,强笑着打圆场,“大娘平时多精神的一小娘子,今天怎么憔悴了?莫不是太过担心,而一直没睡好觉?” 大姐咳嗽几声,咳得撕心裂肺,人都快震散架了似的,然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慢吞吞道:“孙婆说笑了,我打年前就这样了,今天已经是很好的了。” 孙婆上次来,虽大娘快速跑回屋了,但她能肯定那时并不是这样,她摸不清白家到底怎么想的,不由得狠狠瞪了曹氏几眼。 吕家婆媳脸色变了几变,狐疑地看向孙婆。 曹氏张了张嘴,顿了顿才说出提前预演好的说辞,“大娘,胡说什么呢?” 吕家婆媳又将目光投向了曹氏,见她神态紧张,目光躲躲闪闪,根本不敢与人对视,不觉就相信了大娘的话,因为他们白家为将病歪歪的女儿嫁出去,而故意和孙婆串通好的。 “啊,是,是我胡说,我好着了,什么病的都没有。”说完,渴望地看着吕家婆媳,像是才想起来般,走过来叉手见礼。 刚走到吕家婆媳前,似忍不住地噗的一声,然后又是一连串长咳,整个人好似随时要倒,唾沫星子更是喷了吕家婆媳一脸一身,吓得俩人花容失色,猛地自凳子上站起来,弄得乒乓直响,差点撞在一起,像躲瘟疫地猛地向后撤去。 孙婆只觉尴尬极了,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原本心心念念的谢媒钱也拿不到了,恐怕还要得罪吕家,她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白家已经得知了吕家情况,她只怪白家临时出状况,越想越气,把脸一沉,喝道:“曹大娘,你家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理直气壮,好像别人欠她八百吊钱似的,曹氏却喏喏说不出完整的话。 大娘见孙婆可恶,故意看向她,一脸惊恐问道:“孙婆婆,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孙婆脸色黑的宛如锅底,这会更是骂了起来:“你家就是一辈子穷鬼命,杀千刀的丧门星。”她常混迹市井人群中,骂人的话简直难听入耳。 吕家婆媳二人被大娘刚刚一喷,这会都快退到了门口,一直冷眼瞧着,俩人见孙婆骂了起来,只当她恼羞成怒白家大娘装骗不成,往后那些难听的话,更激了她们的火,终于大喝一声,怒气爆发出来,“好了,够了!” 吕夫人气势强悍,她那一嗓子吼完,孙婆再不敢骂了,而是一副委屈姿态看过去,忙解释,“我也不知他家大娘这样……” “我家家境殷实,本为给二郎找个可人的娘子,也不要求什么陪嫁,不想竟介绍这么个痨病鬼,难道娶回家就等着送葬吗?”她这话说的恶毒,白鑫听了,怒不可遏。 “没……不是……”孙婆这会成了结巴,说也说不清。 吕家婆媳似一刻都呆不下去,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孙婆顾不上问个究竟,只顾着追了出去,直到那驴车消失不见,白家人齐齐松了口气,曹氏越想越难过,一把抱住大娘,呜呜道:“都怨娘,都怨娘。” 大娘心底委屈,默默流着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搅黄了亲事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白鑫不得不考虑离开了 ☆、49女人打架 白鑫他们总算打发走了吕家婆媳,但那孙婆不甘心,这不仅是介绍亲事不成,少了谢媒钱,而是吕家自此恨上了她,再也不肯托她办事,好处自然减少了许多。 孙婆咽不下这口气,接连几天堵在白鑫家门口叫骂,什么难听的说什么,惹得街坊四邻在远处看热闹,白家二房、三房知道后心中幸灾乐祸,不止远远听着,还要凑上前来跟孙婆一唱一和,巴不得全村的人都来看他们笑话。 孙婆见有人跟自己搭腔,更来劲了,“我就不明白,说让我给你家大娘说媒的是你,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病歪歪的痨病鬼?成心耍老娘玩是不是?”她说完,就一副遇见知音的态度跟挨在跟前的徐氏说:“你是不知道我介绍的那户人家,家有良田百亩,殷实富足,人家连嫁妆都不挑,这种人家挑着灯笼都找不到,偏偏却让他们自己搅黄了,你说她闺女都十五了,以后谁还要?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就是嫁也顶多给人做个小,当个填房。”说到最后,孙婆咬牙切齿,几乎是咒骂了。 徐氏一听这么好的人家,忍不住酸溜溜的,阴阳怪气道:“孙婆,你也是好心,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他们家就是上不得台面,你介绍这么好的人家,他们也没这个福分享用,什么锅子配什么盖,她家这样的,合该配一个穷鬼。” 这些话字字清晰传进了屋里,曹氏躲在屋里流着眼泪听着,这种女儿家的闺誉哪容外人说三道四的,她几次差点冲出去想要拼命,可临了又退缩了。最后还是大娘听不下去了,一头冲了出去,此时她双目赤红,随手抄起扫帚,见了那俩人,恨不得打死。 孙婆和徐氏没料到她敢出来,猝不及防被打了几下,大娘这会可是豁出去了,实打实下了狠手,打得两人哎呦哎呦直叫,但孙婆和徐氏也不是吃亏的主,联手反抗,一个去揪大娘的头发,一个去扯她的扫帚,三人顿时打成一团。 曹氏就是再懦弱,见女儿被打,也不会再躲着了,只听她嗷地一嗓子,风似的冲出屋,抓着女儿衣服往后拉,另一只手胡乱推搡着,这边多了个曹氏,那边孙婆和徐氏又开始吃亏,混乱中也不知被打了多少下。 只不过大娘到底年轻,哪里有力气,那孙婆一发起狠来,两个人都拦不住,所以到底还是她们这边吃亏。 白天时,白鑫和大郎都不在家,五娘见自己娘和大姐跟人打了起来,吓得止不住嚎哭,又不忍干看着,竟也要冲出去。 满娘见状吓得脸色发白,一把拦住她,“你不要出去,待会打伤了你。” 五娘边哭边呜呜突突的说:“她们打娘和大姐。” 当初没分家时,满娘被二房、三房压迫惯了,性子越发随了曹氏,又胆小又懦弱,见外面打起来,自己一双腿先阵阵发软,可婆婆和大姑子都在外面,她身为媳妇不好躲在屋里不管,最后只得一咬牙,将儿子从身上解下来,交给五娘,“你抱着狗子,我去。” 五娘连连点头,只道有大嫂帮忙,娘这边也少吃点亏,她紧紧抱住狗子,又像是害怕似的,下意识缩起了肩膀。 满娘硬着头皮跑出去,还没凑上手了,先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疼得她眼泪汪汪,可还是一头往孙婆身上撞去,比起陌生的孙婆,她是本能地畏惧着徐氏,众人打作一团,孙婆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一下子被满娘撞在了胸前,险些跌倒,站稳后见白家又来一人,气得她怒目圆睁,伸出手就来抓满娘。 有了满娘的帮忙,虽作用不大,但到底能让孙婆忙于应付,大娘腾出了手,趁机又打她了好几下。 打了有一会,五人总算分开,一个个气喘吁吁,狼狈至极,头发也散了,衣服也扯破了,脸上竟是被挠出来的道子。 “你们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敢打我!”孙婆梗着脖子骂道。 “哎呦,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打我?”徐氏也哎呦哎呦叫唤,再看她,脸上可比孙婆精彩多了,嘴唇都破了,一只眼睛肿了起来,原来这徐氏和孙婆挨着近,那孙婆打起来又十分厉害,胳膊抡起来就不管不顾,光是被孙婆就误伤了好几下。 大娘这会气疯了,什么女儿家的娇羞都抛开了,她骂道:“打的就是你这老王八,你安得什么心?那吕家岂是个好东西,那吕二之前有房媳妇,在他们家死的不明不白,你怎么不说?你这是为了自己得银钱,将别人往火坑里推,你以后会遭报应的。” 他们这一打架,周围更是聚了不少人,如今一听,才知道了始末。 孙婆自然是知道吕家情况,听了后不免心虚,但又气将这事说出来,往后更没人再找她说媒,原本她还想在松山村里再物色一个女孩的,越想越气,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又骂道:“也不撒泡尿看看你们家什么东西?就你这样还想要什么样的人家?” “什么样的都比嫁过去被逼死的好,你说吕家这么好,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孙婆气得脸色通红,又要掳袖子上来拼命,这时只听一声脆生生的大喝,“都干什么了?” 白鑫拨开人群,快步走过去,看了两眼就猜到是什么情况,视线在扫过徐氏时忍不住深深鄙夷。 孙婆嚎了一声,就要使出一哭二闹。 白鑫可不想跟他们掰扯,直接道:“堵在我家门口打人,报官吧。”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曹氏一听报官俩字,腿都软了。 白鑫不理,反而看向徐氏,“让官老爷评评理,谁对谁错,二婶你不方便出官,就让二郎代替你上公堂吧。” 徐氏听说上公堂,那反应跟曹氏一样,任你如何作威作福,平民百姓听着俩字也吓得胆颤,之后又听对方扯到自己儿子头上,若最后事情真闹大,自己儿子身上要有污点的,徐氏不敢拿儿子名声开玩笑,当下扭脸就走,嚷嚷着,“跟我不相干,我什么都不知道。” 等她走了,白鑫才看向孙婆,目露凶光,一想到因这人坏了大姐名声,恨不得生吞活剥,“你当初安得什么心,人尽皆知,还敢来我家叫嚣,我到公堂告你一状,叫你吃场官司。” 孙婆心中叫苦,只道自己穿鞋的遇见了光脚的,这白家看起来不管不顾,她还要脸面了,哪里敢上公堂,恐以后叫人笑话,再说公堂那地方,个个如吸血虫一般,走过一遭,她大半钱财都得散了出去。 孙婆装腔作势骂了几句,气势明显不足,然后脚底抹油,也跑了。 别人听了孙婆做法,不免有骂她的,也有同情白大娘的,但无一不摇摇头,这样泼辣粗鲁一娘子,日后怕是不好嫁出去了。 白鑫说上公堂,本就是吓唬俩人,见奏了效,心底松口气,回身再看娘、大姐和大嫂,都受了伤,白鑫恨不得自己早回来半个时辰,也跟着打一架,他憋的都快憋出了内伤。 “先进去吧。”曹氏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被打的,一半是因为别人的视线,只觉得今个脸都丢尽了,她说是进屋,却迈不开步子,两条腿软的好像再动一下就会摔倒,还是大娘扶着她,几人蹒跚进屋。 五娘见众人总算回来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到了娘的怀里。 曹氏见她还抱着狗子,忙上前迎了迎,先将孙子抱起来,“慢点慢点,别把狗子摔地上了。” 满娘从婆婆手里接过狗子,五娘抱着自己娘呜呜地哭。 大娘看了看几人,然后一脸自责,喏喏道:“都怨我,牵连娘和大嫂了。” 满娘忙摇头,没说话。 曹氏深深叹口气,又默默流起了眼泪,“娘不怕被打,只怕从今以后你名声不好了……” 大娘听了毫无反应,似乎早料到会这样,她淡淡地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有手有脚,就是做些针线,也能养活自己。” 曹氏听了,吓了一跳,喝道:“瞎说什么呢?以后我死了,你还能跟大郎、三郎他们过一辈子?” 大娘抿了抿嘴没说话,眼中还是波澜不惊,白鑫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些自责,当初搅合亲事若能不用这么过激的法子,没准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他见大姐像是有种看破红尘的心态,这种感觉很不好。 家里没有伤药,再说这伤大多是掐的挠的,看起来青紫一片甚是唬人,其实两三天就能下去。曹氏三人都蔫蔫的,各自回屋清洗一番。 白鑫忍不住冲大姐问道:“大姐……你怪我吗?” 大姐摇了摇头,目光坦荡,“听你形容,那吕家比之咱们家之前还要恐怖,若我有朝一日落到那种境地,才真是见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白鑫见大姐这样,心中发酸,他忍不住道:“大姐你别担心,咱们以后搬离村子,再没有那些闲言碎语。”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个文,再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50进京 “大姐你别担心,咱们以后搬离村子,再没有那些闲言碎语。” 大娘听三哥这么说,就像每次说她日后能嫁个好人家似的,根本不信,只不过这次说的太过夸张,她忍不住反驳道:“搬离村子能去哪?咱们又没有别的亲戚了,横竖就是死也死在这了。” 白鑫听她左一个死,右一个死的,嗓子里像堵了东西,不免担心道:“我是真想离开这里呢,村子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咱们又没有田,再说我听说京城遍地是黄金,想着去见识见识呢。” 大娘见他表情不似说着玩,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连身上的疼都忘了,“你真想离开?” 白鑫恨不得立刻离开,他点点头,表情严肃。 大娘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那……那我们……” “自然咱们全家人一起了!”白鑫索性将想法给她说了,“我原本打算再存一年钱,可松脂如今越发不好卖了,毕竟又不是什么药方都需要它,也不是制香非它不可,再耽误一年也未必能赚多少钱,就想着趁早去京城看一看,或者倒弄点什么东西卖,也许能赚些钱。” 大娘对于京城有雀跃,同时本能地又害怕,京城对她来说就是一片未知,黑乎乎的,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她摇了摇头,不确定地问:“那京城真这么容易赚钱?” “我听程少爷说,就是一个人去油坊挑些油,再走街串巷贩卖,赚的钱都够他赁一间小小房子,再加上每日吃用。” “他一天能卖这么多油?”大娘猛地瞪大眼睛。 “你当咱们乡下了?烧菜都舍不得放油,在京城,可是连点灯都用上好的油呢。” “京城点灯不是用旁毗子油?” 在乡下,也只有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晚上才点油灯,点的也不过是最最便宜的旁毗子油,穷人家,吃油都吃不起,哪会舍得点灯用? “当然不用,京城人嫌旁毗子油臭,都是用好油的。” 大娘听得津津有味,对京城生出无限向往,但接着,她似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眼中刚亮起的一点火光,也暗了下去,声音闷闷的,“娘是不会同意的。” 白鑫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服娘确实是件困难事,但他还是道:“不管怎样,我也要跟娘说一说。” 大娘点点头,“要是真能去京城就好了,大不了咱们也挑油卖。” 白鑫提起这话头后,心中就像长了草,浮躁起来,一刻都等不了,没过两日,他就跟娘说了。 果然如他预料那般,娘听了后,就跟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张口结舌,“你怎么生出这个想法?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两日就得饿死了。” 白鑫跟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京城如何好赚钱,并不如想象那般好似龙潭虎穴,可娘就是不信,一颗头摇得像拨浪鼓。 “在这咱们至少还能靠卖松脂赚钱,你去京城靠什么赚钱?” 白鑫想说自己可以制香赚钱,可之前又没有什么作为,说出来也不叫人信服。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19节 “再说了,咱们住哪?少不得还要赁屋子住,这又是一笔花销,有那钱,还不如置上几亩薄田,种地呢,一年所产,也够咱们全家吃用了。” 其实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曹氏只满足于饿不死就足够了,白鑫骨子里却透着商人本性,追求富贵,实在不想在这小小村子里困一辈子,甚至光是想象,他都觉得难以忍受,白鑫的态度不觉强硬起来,“娘,我是肯定会去京城的,而且等天再暖点就动身,你若是担心,我会替你们置些田地,我一个人去。” 白三郎可是曹氏的心头肉,听他这么说,无异于用刀子割曹氏的心,她嗷地叫了起来,尖锐地喊着,“娘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京城?” “娘,原谅孩儿不孝。” 曹氏抱着白鑫呜呜哭起来,嘴里胡乱说着,“三郎你这是怎么了?是被什么东西扑到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就说去京城啊?你别吓娘啊!” 白鑫被搂的喘不上气来,在娘怀里无奈地直叹气。 接下来几天,曹氏想尽一切办法说服白鑫打消去京城的想法,全家也因此都知道了,大娘心中有期待,也想着跟白鑫一起去,五娘太小,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叫白鑫三言两语就勾搭住了,也嚷嚷着要去,倒是大郎、满娘和曹氏站在一个立场,担心去了京城无法谋生,活不下去。 只不过大郎到底比曹氏胆大一些,又觉得白鑫有本事,在这件事上并不坚定,也不曾一起劝他。 曹氏整日愁眉苦脸,可无论说什么,怎么说,白鑫就是不为所动,愁得她火急火燎。 眼见天气越来越暖和,白鑫开始有意无意归置起自己东西来,曹氏见状真是怕了,知他铁了心要去京城,唯恐他哪天不声不响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一咬牙,只得妥协,不甘不愿道:“行行行,娘应了你,咱们去京城,你可不能自己一人偷偷走了。” 白鑫总算松了口气,大娘听闻后眼笑眉舒,心中忍不住对未来生出期待,整个人都精神了,再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大郎和满娘有点发懵,感觉晕晕乎乎不像是真的,可俩人都没有主见,全听白鑫出主意,别人告他们做什么,他们就照做。 既然决定全家一起上京城,便开始着手准备,并不单单是收拾行囊,还准备了不少口粮。 每天天还没大亮,大郎、白鑫、大娘和五娘就一起动身上山,前者力气大,仍是砍树拾柴,白鑫他们负责采野菜,主要是采一种紫色蕨菜,如今正是野菜最嫩时节,肥厚如小儿拳头,叶做菜吃十分鲜美,常常能遇见别人家也来采野菜,几人少不得再往山里走走。 大娘以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猛地爬山,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她却一声累都没喊过,反而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 这蕨菜采回来后,叶子掐下来放在缸子里腌成咸菜,根如枸杞一般,烈日下暴晒再捣碎,以水淘澄,就能取出白家最常吃的乌糯面了,这种乌糯面十分耐饥,吃上几口肚子就饱了,只是凉了后如石头一般,难以咀嚼。 短短几日,白家就攒了两袋子乌糯面,还有好几缸的腌咸菜,速度之快,连白鑫都觉得惊讶,光这些咸菜,就够他们家吃上几个月的了,种类又多,有蕨菜、荠菜、苦菜、苜蓿,白鑫感觉把山上能吃的都采遍了。 “娘,差不多够了。” 曹氏摇摇头,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我听说京城物价极贵,同样是面,一升要比咱这高上十好几文,咱们自己多准备些,也能省点。” 白鑫知她说的都对,也就没拦着,他们淘洗乌糯面时,他就继续炼松脂,也攒了不少,镇上如今是卖不上价钱了,他准备拿去京城试试。 直到收拾的行李如小山一般,白鑫不得不喊停了,“娘,再多咱们真拿不下了,也搬不动。” 曹氏看了看,确实如此,除了衣服被子,锅碗瓢盆,又带着各种食物,各种日用品,能装箱的装箱,不能装箱的塞背篓里,又打了几个包袱,再多些,他们也没手拿了,可曹氏还是心慌慌的,像是被高高悬起来,没个着落,她看着这些东西,不免生出一股恐惧,临了又要退缩了,“三郎啊,要不咱别去了,你看咱在村子里多好,守着大山,光是采野菜,就够咱一家老小吃的了,去京城后可没这些,干什么都要花钱了。” “娘,都这会了你还说这些?” 曹氏忍不住拍着胸脯,“我总觉得这颗心,七上八下的。” 白家收拾时,并没声张,村里人都不知他们要去京城,直到走的前一天,才听说,众人不免大吃一惊,都道他家疯了,又没个亲戚熟人,就敢去京城,也有那腌臜人不怀好意,嘴上没德,说是曹氏要带着儿女改嫁。 白奶奶在得到消息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二房、三房诅咒他们死外面的同时,忍不住又酸溜溜的。 无论怎么说,十六这日宜出行,白鑫一家早早雇了辆驴车,将行囊搬出上,相送的人没几个,全是来看热闹的。 曹氏泪水涟涟地跟几个真心相送的人道别,然后在大娘搀扶下上了车。 小毛驴啊啊叫了两声,车夫一扬鞭子,车子嘎吱嘎吱动了起来,白家人缩在车中,紧紧抓着手边的行李,一时间谁都不说话,都在彼此脸上看见了对未知的迷茫。 白鑫想安慰两句,狗子却先一步咯咯笑了出来,打破了车上的僵硬。 简陋的驴车载着一行人走上了官道,向着京城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我写的慢,那我就加快速度,一章搞定曹氏! 总算进京了,新生活,来了! 哦,还有,这章曹氏有一句“是被什么东西扑到了吗?”,她的意思是,三郎,你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吗←这种,我怕有人不理解,解释一下,那样说就是比较口语点 ☆、51租屋 松山村所处郓州,向南行驶了百里地,再沿着京东西路一直走,约四五百里路程就能到达京城,可怜那驴子拉着一车人和物,吭哧吭哧,一天也不过走百里左右。 车夫赶了一天车,风尘仆仆,面有疲色,匆匆吃了东西,就去歇下了。曹氏却没什么胃口,拿着馍馍只看不吃,一个劲地唉声叹气,“这最便宜的住处,一人也要十文,咱们一大家子,再加上车夫,住一晚就好几十文钱,我光听着就心惊肉跳,这要到了京城,得花多少?” 他们住店,要的自然是最便宜的,不按房间,按人头计价,却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大屋子,左右各两溜长铺,上面放着被褥,幸而这地方荒凉,这个季节也少有人经过,他们用了不到八十文钱,却像是将这一间房都包下了似的,再没别人。 大娘他们也不在乎这被子一股臭味,拿在屋外抖了抖,又重新铺上了,整理好后,也都躺下了,明明窝在车里一整天,四肢不得伸展,本该疲惫至极,只是白家人却没一个能安安稳稳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半宿。 第二日,众人早早上路了,恨不得一眨眼就到京城,再也不花钱住店。 越接近京城,越热闹,好似那一座座村子,都染上股贵气,与松山村的很不一样,五娘忘了紧张,整日扒着脑袋往外看,就是看见个赶牛车的,都新鲜地叫两声,叽叽喳喳跟家人描述,“刚刚过去那牛好大啊,比咱们村子的大多了。” 紧赶慢赶,五日后,隐隐约约看见高高城墙,一条宽敞河流将其围绕,这就是京城护龙河,明明北边有门,但一个是辽人驿路,一个是北郊御路,他们不得不围着河边绕一大圈,最后自东水门而入。 驴车缓缓前行,众人只知进了城门,外面各种嘈杂嚷声,夹杂着各种口音的吆喝,车上只五娘顺着窗户望外看,一开始还跟大家讲外面都有什么,后来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也没功夫跟大家说了。 那车夫见已算进了京城,少不得开口询问,“这位小哥,你们去京城可有落脚点?这已经进了京城,咱们接下来去哪?” 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白鑫,白鑫猫腰钻出来,道:“劳累问下,这京城哪里繁华?又有便宜赁房子的地方?” 车夫猛地瞪大眼睛,“你们不是来投靠亲戚?又无相熟的人,竟然敢来京城?” 白鑫摇头没说话。 “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车夫叹口气,里面的曹氏听了,忍不住更加担心。 白鑫当初选的这个车夫,就是看中他对京城熟悉,听说他一年能跑个j□j趟。 那车夫倒是个实诚人,见白鑫一家穿着寒酸,就知不是什么殷实人家,又听对方打听繁华地段,心中也猜出了一二分,大概又是想往京城捞钱的人,京城是遍地黄金,可不见得是个人都能摸着,他想了想,说:“京城有店宅务,乃朝廷所设,修建房屋,然后向百姓出租,有便宜的,也有贵的。” 曹氏一听“朝廷”二字,先吓得软了半边身子,冲外面小声喊了句,“就没有别的了吗?” 车夫微微回头,道:“别的自然有,你随便找个牙子,就能问到不少,有带花园的大宅子,有二层小楼,只不过这店宅务是朝廷所设,倒比一般人家的租价便宜。” 曹氏听闻便宜,也无话可说了。 车夫继续道:“小哥若问热闹,这京城哪里又不热闹呢?东有东的热闹,西有西的热闹,不过要属最热闹,还是朱雀门外街巷,西通新门瓦子,以南杀猪巷,毗邻州桥,街心市井,至夜尤盛,夜市直至三更方散。” 白鑫感叹不愧为京城,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于是便请车夫带他们先寻处店宅务。 车夫驾车向西行驶,七绕八绕,路过不少高墙大院,过了一座桥,河边杨柳成荫,风中夹杂着草木气息,又驶了一会,车子总算慢慢停下,车夫冲里面喊声“到了”。 白鑫率先下车,不自觉伸了伸胳膊,舒展筋骨,然后抬头一看,只见前方有处气派楼房,门梁之上架着块牌匾,上书“店宅务”三字。 车夫擦了下汗,这一到京城,人多起来,似乎连天气都变热了,“这就是店宅务,想租什么房子,里面都有。” 曹氏忍不住探出半拉身子,又快速缩回去了,这种气派的屋子,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又想到这是朝廷所设,更加不敢露面。 “娘,你们先在车上等下我,我进去打听一下。” “你快点。”曹氏匆匆交代,似乎怕儿子这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白鑫坦然往里走,一进门,是个宽敞的大堂,摆着三套高案高椅,穿着青色公服的官员坐在高案后头,这大堂中聚着不少人,有穿着讲究的,也有打扮穷苦的,但都很安静,没人吵闹,几乎没有说话声。 白鑫等了会,然后向一位也不知什么官职的官员打听了价钱,这店宅务所出租的房屋,三六九等俱全,贵的,有那一个月就要几十贯的独立院落,便宜的,一个月六七百文的也有。 他听了这个价钱,忍不住咋舌,不过京城房租虽让人肉疼,但还是能够接受,他问了几处,最后定下了每月一贯钱五百钱的房子,交了定钱,那官员才告知地点,又拿出张印着大大官印的文书让白鑫签,这房子才算是租好了。 白鑫自店宅务出来,曹氏松了口气,忙探到门边,小声问:“如何?租到房子了吗?” “自然租下了。” “多钱租的?” 白鑫没说话,若要告诉她一个月要一贯五百钱,她怕是能当场昏过去。 “到底多钱啊?”曹氏见他不说话,也猜到价钱不低,声音都有些抖了。 “娘,你就别操心钱了,你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去,也好早点打扫准备。” 白鑫将娘送上车,又将地址跟车夫说了遍,那车夫一听,表情有些怪异,“那处地方可热闹。” “怎么热闹?”白鑫问。 “那地方是朱雀门以南,妓馆群集。”说完,更是露出一副垂涎表情。 车中女眷听了,一个个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白鑫欲哭无泪,他真非有意为之,之前听那官员讲述,说挨着杀猪巷,还以为字面的意思,是宰杀牲口的,他僵在原地,想要进去将房子退了,可怀里还揣着刚刚签下的文书。 车夫自知失言,忙安慰道:“你们也不必担心,那里虽有妓馆,但还是有不少民居的。” 白鑫僵硬地点点头,想着只能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只能自认倒霉,重新替娘他们租一处安静住所。 那车夫见因自己一句话,得罪了雇主,便忍不住一路上热火朝天介绍着,什么果子行、金银铺、瓠羹店、漆器作坊等,直眯花了人的眼,让人应接不暇。 原本以为妓馆应是花团锦簇、装饰艳丽,这里却真和一般民居无异,墙面刷的粉白,进进出出都是丫鬟似的女娃,规规矩矩,也无搔首弄姿景色,再一细问才知,这里多是门户人家,一个“妈妈”养着三四个“女儿”,若不跟曹氏他们说,还以为这些都是大户人家女儿呢。 而他们租住的屋子,离妓馆也有些距离,至少要拐个弯,下个桥,反而挨着几个茶坊和各色吃食铺子。 这处所在大大出乎了几人预料,是以一个个喜出望外,松了口气,唯满娘望着远处窈窕背影一脸担心。 这房间却是虚掩着,也没个锁,那车夫适时解释,“店宅务出租的房子都是要自己买锁的。” 白鑫记下,想着一会赶紧上街买把大锁。 众人将行李搬下来,白鑫结了车资,车夫扬鞭离开了。 白家人一样样将东西往里搬,周围有人听见了动静出来搭话,奈何曹氏不善言辞,又有点自惭形秽,说话磕磕巴巴,人家问十句,她才答一句,弄得对方讪讪的,也就进去了。 这房子前后共四间房子,但都小小的,有些逼仄,屋中却没什么发霉气味,想来上一户人刚搬走没多久。 曹氏指挥众人开始收拾,打扫房屋,扫着扫着,才想起没有水,众人初到京城,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去哪里打水,倒是记得来时路过河了,可这会早找不到方向。 白鑫方向感极强,来时也暗暗记了路,于是将桶里杂物清出来,拿着欲去河边,大郎想这种力气活日后还是自己来,于是又端个大盆,跟着一起去,曹氏几人反而因被留下而有些紧张,直到看见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 车夫多收了五十文钱,心中高兴,一路上给白鑫介绍着,什么金银铺、果子行、珠子铺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那个“官道”真是没过脑子就敲出来了,已改 至于路引问题我真的很头疼,不太了解这个,不明白为何三言二拍里好多人都是说走就走,去外地做生意什么的 ☆、52买香料 一直收拾到晚上,总算这房子能住人了,白家人无不一脸疲惫,匆匆吃了饭,若是在村子里时,也差不多该睡下了,可京城街道仍旧人声鼎沸,道路两旁立着大大的灯柱,挂着铁盆,烧着火,蜿蜒而来,犹如游龙,照得如白昼一般。 曹氏见状啧啧称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外面还这么热闹,她唯一喜的是外面灯火通明,就能顺势借灯光做些绣品,连家里烛火钱都省了。 众人对这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环境还有些难适应,无所适从,不知是该去睡觉,还是找点事情干,狗子更直接表现出来,他可能被外面吵闹吓到,一直哭闹不止,哄也哄不着,曹氏忙冲满娘道:“你快带着孩子进屋,关好门,哄他睡吧。” 白鑫望着外面,一脸心动,他道:“娘,我去外面转转。” 曹氏只当他还小孩子心态,被外面热闹吸引,吓得猛地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咱刚来京城,哪里都不认识,外面又这么多人,一会迷路了,又或者遇见拐子趁乱将你拐走?”曹氏越说越怕,脸色白了几分,还一个劲地念叨使不得。 曹氏见他不甘心,唯恐他强硬使犟,忙好言劝道;“你若想去,不如白天再去,今天累了一天,早点歇下吧。” 白鑫其实记得周围的路,心中也一刻不想等,但确实如娘所说,到底不甚熟悉,只记得个道路方向,于是他便强按捺住雀跃,老老实实回屋了。 回到屋里,他先是贴身放的钱都取出来,摆在手边数了数,这半年时间,算上卖香附子、卖松脂、卖头油,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共攒了二十两左右,除去租房押一付一用了三两,车资花了五百钱,和今日多多少少添置的一些东西,如今还剩下十六两多,这十六两银子若在乡下,足够过个几年,可在京城,怕是连几个月都过不去。 白鑫暗暗下决心,一定尽快赚钱,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外面的喧闹仿佛勾魂的声音,诱惑人出门,投入纸醉金迷的怀抱,让白鑫又后悔刚刚痛快答应娘回屋睡觉。 辗转反侧许久,直到隐隐约约听外面传来定更梆子,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全家人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又拿出乌糯面做了热腾腾的团子,拌着清粥咸菜,也有了几分安定的味道。 吃完饭,曹氏就迫不及待招呼大娘和大嫂跟她一起做绣品,她知京城物价贵,这会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捧着绣了一半的香囊又止不住担心,不知这东西在京城卖不卖的出去。 女人们忙和起来,大郎无所事事略有不安,他将视线投向白鑫,想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鑫道:“我出去转转。” 曹氏知他迫不及待,叹口气,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记好咱们这条街的名字,若是找不着回家路了,记得问人,早点回来……” 五娘听说他要出去,一脸羡慕,也想跟着出去玩,慢吞吞挪到白鑫身边,小声道:“我也想去。” 曹氏可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女儿跟着出去,她猛地拔高声音,“你在家老实呆着,帮你大嫂看好狗子。” 五娘可怜巴巴地看向白鑫,想让他说服娘。 白鑫对京城也不甚熟悉,自然不敢带着调皮的五娘,只得无奈地冲她摇摇头,“你先老实呆在家里,等我熟悉了,再带你出去玩。” 五娘满眼失望,哼哼两声,小嘴撅的都能挂上油瓶子了。 白鑫带了几两银子,这就出门了,他走走停停,饶是他上辈子走南闯北,也被这京城繁华眯了眼,只见夹岸垂杨,绿柳成荫,两边屋宇雄壮,门面广阔,各种铺子摊位,各不相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应有尽有。 他略略收了心,直奔一家香料铺子。 铺子里伙计见来了客人,忙迎上去,暗暗打量来者,见他穿着寒酸,眼中不屑一闪而过,但态度仍和和乐乐,逢人便笑,“小哥,需要点什么?咱们铺子里什么香都有。” “额,都有什么香?” 白鑫说话带了点口音,那伙计一听,就知他不是本地人,不自觉生出一股高人一等的姿态,有心卖弄,嘴皮子一碰,介绍起来,“咱们店香可全,有玲珑蜜香,香气甜美细腻,有银月青桂,含蓄柔和,有芙蓉玉兔,芬芳馨烈,有紫红玉荷,清越含蓄……这些都是我们掌柜自己配的,远近闻名。” 伙计以为他要买来送给心上人,又预估了下他肯花多少钱,想了想,道:“这碧玉香是我们店的招牌,时下小娘子十分喜爱,气味清香温婉,如小家碧玉一般。” 白鑫听他讲的,不自觉生出些旖旎,暗赞这伙计有副好口才。 那伙计说完,自柜台后面取出一个小小盒子,里面放着几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香丸,白鑫下意识凑过去闻一闻,只觉一道略带木气的清香窜入鼻中,略一琢磨,便猜到这香中有白胶香、丁香两种,再多的也不是一时就能闻出的。 伙计见他闻个没完,不免嫌弃,啪的一声将盒子盖上,脸上的笑却没变,“小哥,这香也不是这么闻的,燃之后和现在也不一样。” “这香多钱?” 伙计伸出五根手指一比,“五百文。” 白鑫咋舌,这小小一盒,里面也就八粒香丸,且用的也不是名贵香料,竟要五百文。 他虽没说话,但那吃惊表情让伙计看了真切,后者也不恼,还笑眯眯解释,“这碧玉香我们掌柜的添加了,那可是波斯国的香料,五百文可不贵。”他说的得意,又强调一遍是波斯国的。 白鑫一愣,还以为自己刚才闻错了,回忆一下,确实白胶香气味偏重,而非,不过转念他就明白了,这自古多有作假,不少商家便是用白胶香假冒,他也不点破,装作嫌贵摇了摇头。 那伙计又比划个手指,“这样,小哥,我看你也实在喜欢这香,不如我让你十文钱,最低四百九十文。” 白鑫真有心将碧玉香买回去研究一下,可他本身会制香,又不甘心,思来想去,还是摇头,趁伙计说话之前,道:“这样,你店有没有香料?” 伙计吃了一惊,他们铺子自然有各种香料,不过一般文人才喜欢自己制香,他忍不住上上下下再次将对方打量一遍,又暗暗提鼻子一闻,见他身上并无任何香气,不免狐疑道:“你还会制香?” 白鑫笑而不答,伙计也知没必要过多打听,能卖出货物要紧,这就将碧玉香搁了回去,问:“小哥要什么香料?” 白鑫抹了抹头上的汗,风马牛不及地提一句,“京城可真热。” 伙计一愣,搭话道:“晚上街上燃着灯柱,火光照天,京城自然比别的地方热。”心中更想对方是乡下来的村人。 白鑫沉吟片刻,将脑海里各种香谱捋了一遍,大多都用到名贵香料,一时也买不起,最后选定一个,道:“丁香、川椒各二斤,白芷、香附各一两,香附务必是南香附。” 伙计听他跟买菜似的,按斤买香料,目瞪口呆,愣了愣方回神,“只这几样?丁香、川椒要这么多?” 他心想买这么多,回去炒菜都够了,只能说这伙计一开始就小瞧了人,压根没想到白鑫自己制香拿去卖,还当他胡乱瞎说呢。 白鑫点头,这几味香料都最普遍不过,虽然买的多,但价钱应该不会太高。 那伙计只知制香都是要数十种香料,这单单只四样,不免显得寒酸,也合不出什么好的香来,忍不住劝道:“小哥,你这样合不出香来,买回去也浪费了,不如就将这碧玉香买回去,价钱并不贵很多,我再让你五文钱。” 虽白鑫要的香料和碧玉香价钱差不多,但香料哪里有成品香赚钱? 白鑫态度坚决,道:“就要这四样。” 伙计当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讪讪不再言语,走到柜台后交代了另外一人,那人也怪异地看了白鑫好几眼,然后去取香料,用小称称了,白鑫从旁看着,这四种香料再普遍不过,也做不得假,他从旁看着,见品质良好。 买完香料,白鑫继续沿街溜达,逛了逛别的香粉铺子,又打听到一些诸如皎月香、朝霞香、青山白露香等,俱是各家自主调配,真正出名的并没有多少。 这一逛起来,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白鑫见时候不早,就往家返。 曹氏见儿子出去一天,不免紧张担心,又怕他迷路了,又怕他被人拐了,还担心他不知轻重惹了祸,一颗心始终高高悬着,待看见熟悉的身影自街角拐过来,呼地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心中怪他又乱花钱。 曹氏初到京城生性懦弱,连踏出大门都不安,守在门边等他进来,一双眼睛直往那些包裹上瞧,“你又买了什么?” 白鑫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买了些香料,想制香拿出去卖。” 曹氏想说你哪会制香,又猛地想起儿子制的头油卖的极好,便无话可说,心里一个劲地求菩萨保佑让他们赚到钱。 ☆、53辟汗香囊 白鑫喝了口水稍作休息,就提着东西进屋了,他前脚刚把东西按习惯摆好,就见大姐敲门进来。 “我刚在后头听你说要制香,想来看看。”说完,一双眼睛便盯着桌上香料猛瞧。 白鑫知大姐正值最爱美年龄,对这些香粉胭脂尤其喜爱,于是冲她招招手,“好啊,你坐这看吧。”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0节 “你买的这些是什么?”说完,大姐又低头闻了闻,见香味并不浓郁。 白鑫指着挨个介绍,“这是丁香,这是川椒,这是香附子,这是白芷。” 大姐跟着小声念了遍,想让这些香料记在脑海里。 跟大姐说了几句闲话,白鑫就开始将买来的香料挨个处理,先是丁香,铺子里卖的都是炮制好的,他只需舀出一些搁在小臼里慢慢研磨。 大娘看了会,发现三郎只是将这些香料研成细末,于是自告奋勇道:“三哥,你出去一天了,歇会吧,让我来,不就是将这些磨成细末吗?” 白鑫下意识摇头拒绝,大姐当他是勤快,没多想,笑道:“你坐着歇一歇吧。” 白鑫停下手里动作,解释道:“这研磨也是有讲究的,捣的太细,日后烧出的烟不永,太粗则气不和。”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这次制的香并非熏香。” 大姐听他说了这么多,跟着认真起来,不再争着要研磨,而是托着下巴在一旁仔细的看。 待到晚间,白鑫将四样香料研成细末,期间大姐一直从旁看着,“然后呢,然后要怎么弄?” 白鑫道:“你和娘不是做了许多香囊吗?” 大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是做了不少,可我今日看街坊四邻的小娘子,她们佩戴香囊上的花样,却是我们没见过的,栩栩如生,十分漂亮,娘和我担心这香囊在京城卖不出去。” 白鑫对女工不了解,也没心思去注意,随口道:“能有什么不同?不就是奇花异草,狮子猛兽,葫芦宝珠,日月星辰一类的吗?也没什么区别。” “那可有很大不同!”大姐认真道:“我看京城,时兴将香囊做成花朵形状,做成小花球,四周滚金丝线,精致小巧,玲珑可爱。” 白鑫一想,花朵形状的香囊确实比一般的圆、方、葫芦形状的香囊讨喜,“那你们也绣成小花球啊!” “可是我们不会啊。”大姐不甘地抓了抓衣摆,“是我今天看街上有人佩戴小花球,隔壁那个小娘子也是,娘不好意思找她借来看看,自己琢磨了会,却做不出来。” “那有什么难?明日我上街,给你买一个,你和娘拿近研究,一准就琢磨出来了。” 大姐一副想要又不敢要的表情,“那要不少钱吧?娘知道又要说你乱花钱了。” “这哪是乱花钱?你们学会了,制作出来也好拿出去卖啊!”白鑫想起自己刚刚明明是要大姐拿香囊的,又道:“你先把之前做的香囊拿出来吧,我把配好的香料装进去,明天拿到街上卖个试试。” 大姐为明日能得到花球香囊开心不已,迅速地去自己房间取香囊,没一会就拿来了。 白鑫每一两丁香末配一两川椒,五钱香附子,五钱白芷,将它们舀进香囊里,封好口。 大姐拿起一个做好的,放在鼻间嘶嘶嗅了嗅,“并不是很香啊?” “眼见天气日渐炎热,大汗淋漓,我这香叫辟汗香,丁香能去恶气发香气,川椒性味辛、麻,白芷则有驱虫之效,香附子药性能除脑腹中热,尤其适合调香。” 大姐又仔细闻了闻,只觉一股略辛、麻的气味钻入鼻孔,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震,立刻眉开眼笑赞道:“还真是诶,而且如今再闻,好似比刚刚又浓了点。” 白鑫手上动作没停,解释说:“丁香本就有发香效果。” 他将香料都装进香囊里,整齐摆在桌子上,一共做了二十个。 大姐又问:“明天去哪里卖好呢?” “城东有个天清寺,香火极盛,我准备去那里试试。” 大娘道:“好,娘和大嫂那里还有些帕子、鞋底,一会我拿来,你明个一起卖个试试。” 第二日,白鑫背个竹篓,将香囊等物装进去,又装了几个之前带过来的头油,早早出门了,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天清寺。 这不愧是京城,即便不年不节,寺庙也人来人往,门口聚了不少摊位,多是卖些水果素食的,也有一些看中来上香的多是女眷,便来兜售一些首饰挂件,东边的松树下还蹲着几个脏兮兮的叫花子,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就等着找着好目标冲过去要点钱。 白鑫找了处空位,从背篓里拿出块干净的布铺在地上,又将香囊一样一样码好,后边放上一溜头油,乍一看五颜六色,倒是好看。 摆了有一会,不少人从他摊前经过,却无人问津,不远处也有个卖香囊的,却已经卖出去好几样东西,白鑫也知该吆喝两声,若不然干巴巴地摆着香囊,样子又没别人做的新鲜,谁会来买? 可让他摆摊行,让他吆喝他就有点放不开了,他上辈子是跟着父亲经商,可那都是贩卖给店铺里,扯嗓子吆喝还真没做过。 白鑫内心挣扎了会,见再拖下去,就要到正午了,于是不管不顾喊道:“辟汗香囊诶,辟绝汗气,驱虫除恶的香囊诶!” 一开始叫的还有些放不开,后来越叫越顺口,便也觉得没什么。 人们都图个新鲜,这会不是刚赶路到天清寺,就是刚从天清寺上完香出来,浑身汗淋淋的,一听说香囊能辟汗,便忍不住好奇走过来想看一看,不一会,摊位前就聚了三四个人。 有人问:“你这香囊怎么辟汗?” 白鑫道:“我这香囊里装了特制的香料,能辟汗除恶。” 众人闻言,忍不住拿起来闻了闻,果然觉一股麻凉窜入鼻间,提神醒脑,让人精神一震。 又有问价钱的,“你这香囊多钱一个?” “五十文一个。” 不少人嫌贵,便是那绣得漂漂亮亮的花球香囊,也不过才三四十文钱,这香囊却普普通通,虽绣工良好,可到底有些古板。 有人放下香囊欲走,白鑫连忙道:“我这香囊里加了香料,自然比一般的香包贵,便是里面的香料都要是好几十文了,不信去那香料铺子问一问,随便一种配好的香品,都要几百文咧,我这香囊,佩戴十天半月都还有香味,才五十文,难道还贵?” 众人一想在理,纷纷点了点头,这不年不节能有心来上香的,多半家里也殷实,其中有个穿着朴素的后生,率先掏了钱,挑走一个宝葫芦造型的香囊,后面便又有三四个人跟风,转眼就卖出去五个香囊。 白鑫又叫卖了会,遇上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娃,问完价钱,眼都没眨一下就付钱卖下,临走的时候,白鑫听她喃喃,“这香味月娘定会喜欢,回去剪了香囊,将里面香料装进我做花球里,讨她欢心。” 白鑫张了张嘴,不可避免觉得娘和大姐的心血被剪了怪可惜的,可人家买回去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是更多人,怕是戴几日就随手扔掉了。 没人的时候,摊前是一个人都没有,若是来人询问,不一会就凑过来不少人,没多久,二十个香囊都卖出去了,头油也跟着卖出去几盒,倒是没装香料的香囊,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白鑫想在摆下去也卖不出了,索性收了摊,将剩下的普通香囊和鞋底帕子连同铺地上的布卷了卷,塞进背篓里。 他没立刻回家,而是先绕到昨天那家香料铺子,有了今天的成绩,白鑫信心十足,买了昨日三倍的香料,那伙计还记得他,频频打量,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询问什么,可直到白鑫背着东西离开,也绝口不提。 白鑫又在街上逛了逛,想起昨天答应大姐的,再加上今天这香囊造型被人嫌弃,他找了个卖香囊、丝绦的摊子,选起了香囊,“哪种香囊卖的比较好?受人喜欢?” 那小贩哪里知道白鑫真实目的,还以为他要买来送人,便热情介绍起来,白鑫见果然是花球香囊最时兴,有圆滚滚的绿包,上顶红色布制牡丹,又有宛如无数只小梅花扎成的花球,还有做成蝴蝶扑花造型的,各色各样,十分玲珑可爱。 最后,白鑫买了两个。 他一到家,就被家里人团团围住,询问卖的如何,因为现如今,这卖香囊是他们唯一能赖以生存的。 白鑫说自己制的加了香料的香囊都卖出去了,其他的没卖。 曹氏听了,脸皮有些发红,后来一听儿子那香囊是五十文一个卖出去的,又惊又喜,也顾不得别的了,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道:“你做了二十个,那一天就赚了一贯钱?” “娘,是卖了一贯钱,不是赚了一贯钱,那些香料花了五百四十文,再加上做香包的布料和针线,一共也就赚了四百文。” 曹氏差点跳起来,“那也很多啊!四百文啊!再说布料也没用这么多钱,都是之前去镇上挑拣的人家不要的零碎。” 白鑫没说话,这就将买来的两个香囊拿出来,曹氏没立刻反应过来,咋咋呼呼问:“你买的?买这个干什么?” 大姐则惊喜地接过来,五娘将这香囊可爱,也忍不住抢来一个拿在手里把玩吗,满娘不着痕迹挨过去,也跟着看。 “娘,咱们绣的那香囊在京城又卖不出去,我让三哥买些现下时兴的香囊,咱们也好学学,日后拿出去卖啊。”大姐抬起头来道。 曹氏一想也对,但还是忍不住道:“哎,早知我就去跟隔壁那小娘子说说好话,借她的香囊来看看了,也未必用得着买。” 大姐又道:“这花样复杂,不拆了还真钻研不出来呢,咱找别人借的,哪能弄坏了?说不准欠了人情也没琢磨出来怎么做的,不如一开始就从外面买了,日后学会了,再掉就是。” 曹氏被她三言两语哄住,连连点头,又瞧见小女儿拿着花球在手中抛了起来,一把抢在手里,“不是拿来给你玩的,小心掉在地上弄脏了,卖不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上章的bug,香附子和白芷是各一斤,不是一两,完全是笔误 这个辟汗方子吧也是书上的一个记载,原本的更简单,让我添了点 我现在也发现“大姐”“大娘”称呼变换可能让大家造成混乱 我在解释一遍,就是兄弟姐妹之间,都管她喊大姐,但是别人、外人喊她大娘,我写文的时候呢,要是白鑫是主语,就会写成大姐,要是第三人称叙述,就会变成大娘(otl,早知道当初就都统一叫大娘,但我特别喜欢兄弟姐妹之间叫x哥、x姐,显得特别亲切) 我是真不想给曹氏拉仇恨,我就是觉得他这样操心是避免不了的,他要是真什么都不管,不在乎,不过问,才没心没肺了 ☆、54水 晚上吃完饭,白鑫钻进房里研磨香料,还没弄两下,就觉得肚子中一阵翻江倒海,他匆匆放下手中的小搥,拿上草纸就往外跑,刚坐在恭桶上,就听门外传来大哥隐忍的催促声,“三郎,你快点!” 白鑫解决完,匆匆提上裤子,麻利地让出来,大哥风似的钻进去,来不及说一句话。白鑫洗了手,回屋继续研磨,还没过半个时辰,肚里又渐觉疼痛起来,宛如捅进把匕首,使劲地搅合,他忍着痛再次往茅厕奔去,却见大嫂刚从里面出来,见了白鑫后脸色发红,喏喏叫了句“小叔”,一溜烟跑走了。 白鑫疼的出了一头冷汗,出来后再叫风一吹,只觉四肢倦怠,恨不得立刻躺倒,回屋后他也不继续研磨了,好歹收拾下,就躺床上去了。 这一宿,白家人轮番折腾,又拉又吐,他们终于意识到,全家可能是水土不服了。 一大早,众人都面有菜色,坐都坐不下,恨不得趴着,曹氏和大娘勉强做了饭,吃没几口,又要往茅厕跑。 白鑫反而是家中病情最轻的一个,他撑着桌子站起来,有气无力道:“我去抓些药吧。” 曹氏虚弱地摆了摆手,“不过是水土不服,适应几日就好了,吃药也没什么作用。” 白鑫不赞同地皱起眉毛,声音扬高了些,“娘,全家都这样了,哪能干挨着?万一小病变大病,到时要花更多的钱。” “那你去抓些药吧。”曹氏一听花更多钱,也怕了,说完后她唉声叹气,“真是喝水都塞牙,怎地如此厉害?” 白鑫揣上钱,步履蹒跚出去了,他昨晚折腾半宿,香料也没研磨完,就甭想出摊子了,问了路,来到了最近的药铺,最里面坐着个仙风道骨的老爷子,正捋着胡子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来了,掀起眼皮,看向门口。 白鑫走过去,道:“全家昨晚腹泻不止,想来应是水土不服,欲抓点药。” 那老爷子正是药铺郎中,闻言让白鑫伸出舌头看了看,又把了把脉,然后问,“你说水土不服,可是新搬来京城?” 白鑫声音带着点口音,一听就能听出来京城不久,还未被同化,他点了点头,“刚到京城没两日。” 老郎中点点头,又问:“这两日你们吃的什么水?” 白鑫被他问懵了,表情有些困惑,“吃什么水?不就是一般的水吗?”说完,又想起前日自己和大哥去河边打水,道:“去河里挑的水,怎么,那水还不能吃?” 他本是随口一问,老郎中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下头,“京城河水因遭人污染,屡禁不止,遂不宜饮用,吃多了会生病,你们又是刚来京城,想来是吃惯了村中泉水,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白鑫吃了一惊,从没听过连河里水都不能吃,下意识问道:“河水不能吃?那京城人都吃什么水?” “自然有人从城外村中运井水来京城贩卖。” 白鑫又问,“水都能卖?京城就没有井吗?” 老郎中捋了捋胡子说:“京城有井,挖出来的水却咸苦酸涩,还不如河水了。” 白鑫站在原地喃喃道:“原来如此,竟是因为水的关系。” 老郎中这就提笔,写了个方子,“我给你开些药,回去煎了,那河水可再不能喝了,你们外来人不知河水厉害,且不说有人在里游泳洗衣,还有人倾倒垃圾,拉屎撒尿,怎能入口?” 白鑫经他一说,胃里止不住又反了起来,咕咚咕咚冒着酸水,更觉恶心。 之后,老郎中给开了几剂解毒止泻药,又细细嘱咐一番,白鑫拎着药回家了。 曹氏见儿子回来了,先问抓药用了多少钱,白鑫不答,反而说了众人生病原因。 曹氏一听造成全家生病竟是水的问题,且日后吃水只得花钱来买,又震惊又心疼,连抓药用了多少钱都不刨根问底了,一个劲地哎呦叹气,“这京城什么都贵,连吃的水都要花钱买,这住久了可住不起了。” 花钱买水,是曹氏心结,怎么样也解不开,越想越气闷,大娘拿着药包,进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问,“那煎药是用家里水煮,还是买水来煮?” 曹氏忙冲她摆手,“这水用药一煮,也就能喝了,你先去厨房煎药吧。” 大娘没立刻动,而是看向白鑫,白鑫冲她摇头,然后又看向娘,说:“娘,咱们抓药来本就是治病的,郎中明明说了河水再喝不得了,你这还要用河水煎药,不是白白浪费这药了吗?” 曹氏不再坚持,唉声叹气又说京城什么都贵,白鑫站起来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我去腾几个罐子出来,往街上看看有没有卖水的。” 收拾好后,白鑫抱着罐子上街,不一会,就看见个人正从身旁的车上舀水装给另外的人,只见那辆驴车上摆满了带盖木桶。 白鑫冲着喊道:“可是卖水的?” 那人循声望过来,见白鑫抱着罐子,就知要买水,立刻眉开眼笑点头。 水郎舀完水,便赶着驴车驶到白鑫跟前,白鑫问,“水怎么卖?” 水郎听出他带着外地口音,于是道:“五文钱一罐。” 五文钱一大罐,乍一听不贵,可仔细想来,一家子一天怎么也得用个两三罐,且以前敞开喝的水,这会要花钱买了,饶是白鑫,也有些郁闷。 水郎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嫌贵,忙解释道:“我这水可是从城外山中运来的泉水,好喝着咧。” 白鑫买了水,提着两罐子回去了。 回家后,曹氏听着这水要五文钱一罐,咋咋呼呼叫了起来,白鑫忙将水放到厨房,算是躲着她的唠叨,后脚大姐也跟着进来了,“我来煎药。” 大娘煎好药,曹氏看着碗唉声叹气,双手不自觉牢牢捧着,连荡出去一滴,都心疼的要命。 大郎从刚刚就一直走神,几次欲言又止,等大家都喝了药,终于忍不住开口,“娘,你也别发愁买水吃的事了,我觉得这也不错……” 曹氏听他还说买水不错,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满娘狐疑地捅了捅他,大郎赶紧道:“听三郎说,别人都是从城外运水来卖,既然如此,我们也能运水来卖啊!一罐子水五文钱,那一车水,怎么也好百十来文钱了。” 曹氏听后,眼中发亮,拍了拍大腿,连说:“对对对,若运水来卖,只是辛苦,却也不用本钱,稳赚不赔,咱们自家喝水也能省了。” 满娘也一脸欣喜,整个家全靠小叔子赚钱养活,自己男人是家中老大,反而赚不到钱,她这心七上八下的,唯恐一家三口遭人嫌弃。大郎同她心思一样,之前在村里,还能帮着上山砍树,如今来了京城,花销更大,却再没他能帮上忙的,不免苦闷起来。 白鑫却不赞同地摇摇头,“城外哪里水能吃,咱也不知道,想来应是不近,若不然,城里人也都出城打水喝了,若是远的话,单靠一双腿,怕是走不完个来回,至少要买个驴车,再说了,那城外村中人家,为了自己能赚钱,让不让你去他们那里打水也不好说,万一一致对外,就是不允许你接近呢?” 大郎听了,不说话了,苦闷地低着头,嘬了嘬牙花。曹氏被人浇灭了兴致,又愁眉苦脸起来。 白鑫也知大哥心思,只不过这一两日光想着赚钱,忽略了,他劝道:“大哥也别急,等我再多制些香料,咱们分两处地方摆摊,定比我一人要赚钱。” 大郎心中总算好受点了,重重点头,“大哥听你的,你主意多!” 曹氏张了张嘴,想说你制的香也未必能卖的出去,弄不好反砸在手里,不如买辆驴车卖水可靠,可最终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将碗里剩的一点药底兹兹吸了两口。 喝了药,又换了水吃,不一日,白家就好的七七八八了,白鑫继续制辟汗香,装在娘和大姐最新学会的花朵香囊里,拿到外面去卖,生意比以前还要好,每日总能卖出二十来个左右。 …… 郓州松山村,白家将田卖了,全家收拾一通,十来个箱笼摆在院子里,众人脸上无不兴奋,频频向外张望。 原来二郎开春要进京赶考,徐氏见大房一家先一步走了,不免嫉妒,又以儿子这一进京闹不好要待个一年半载,少人照顾为由,非要跟着去,她是信心满满,心想着儿子一举通过省试,就等着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三房哪肯光让二房走?唯恐被丢下以后不闻不问了,于是也要跟着,又说一家老小的,进京也没钱维生,徐氏便拾掇白奶奶卖地,丁氏就更有理由跟着了。 白奶奶也算破釜沉舟了,卖了家里能卖的,凑了百十来两银子,全家九口人,雇了两辆马车,充满对未来期待,踏上了进京的路。 ☆、55皂团 白家二房三房走没几日,程少爷带着人又来了松山村,彼时一见人去楼空的院子,顿时傻眼,还以为白鑫一家遭了什么不测,一打听才知全家去了京城,他是又喜又愁,喜的是日后都住在京城,更方便玩耍了,愁的是茫茫人海,又去哪里找人? 程少爷在程园勉强陪了姐姐几日,就带着人又匆匆返京了。 彼时白鑫早将程少爷忘在了脑后,以为他不过是年少时短暂停留的玩伴,以后也没什么交集了,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赚钱,他那辟汗香因正附和季节需要,倒也卖的不错,见稳定后,他开始制作更多的辟汗香,分一半让大哥拿去五岳观附近贩卖,但第一天,大哥一个都没卖出去。 大哥回家后只觉抬不起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曹氏见他卖不出去,不免着急,“怎么一样都卖不出去?是不是你选的地方不好,没有人?” 大哥摇摇头,小声说:“人来人往挺热闹的,就是没有人过来看。” “哎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哥也说不清,只说没人来看,白鑫其实猜到原因了,但看娘对这事如此上心,也就没说出来,怕大哥挨骂,只道转日俩人在一起摆摊,大哥也想从白鑫这取取经,欢心应允。 第二日一早,俩人背着竹篓去了五岳观,那五岳观挨着太学,气势宏伟,楼阁数层,门口古木参天,浓荫覆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白鑫选了处地方,将布铺开,依次将东西摆好,大哥见状,笨拙地过来帮忙,撅在地上,一样一样码放,恨不得横平竖直,用尺比得整齐。 摆好后,俩人便蹲在后面,大哥一言不发,抿着嘴,紧张地盯着过往行人,白鑫见他这样,心想就是一般人想过来看两眼,也被他那股认真劲吓得退缩了,于是用手轻轻推了推,大哥猛地一哆嗦,不解地侧头望过来。 白鑫道:“大哥,你不必如此紧张。”说完,便想之前似的吆喝起来,“辟汗香囊诶!辟绝汗气,驱虫除恶的香囊诶!去屑头油,去风屑,除垢腻,解毡结诶!” 大哥显然没想到三郎还要吆喝,面上有些吃惊,同时也知道为什么昨天没人来他摊位看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不一会,就有人过来询问,白鑫天花乱坠说了一通,又说这香持久不易散,那人又见香囊做的精巧,便痛快买下,摆摊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出去了一个。 大哥眉开眼笑,心中又佩服三郎,“还是你有本事,大哥连摆个摊子都不行。” 大哥跟着白鑫一天,就是在笨的人,也能学到三五句吆喝的话了,转日,他一人去五岳观,傍晚回来时,见他手舞足蹈,道卖出去十多个,喜滋滋地将钱捧给白鑫,这样子,倒像个等待夸赞的孩子。 此后,俩人便分开摆,每日也各能卖上一二十件,赚上四五百文。 曹氏对此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不求其他,整日欢欢喜喜,白鑫却不就此满足,这京城什么都贵,抛开吃喝用度,也存不下多少钱,他开始想着再做些什么香,只是他脑海中的香方,大多都是需要沉香、麝香、檀香一类配制,这些名贵香料,几乎于黄金等价,他又哪里买得起,再者他现在只是摆个小摊子,平时接触的也都是一般人家,即便做得起这些香料,怕是也卖不出去。 他每日收完摊,不立刻回家,而是沿街打探,看看京城卖什么多,又时兴什么香料。 这一日,他在一铺子里看见有卖各种香薰的澡豆粉,下意识问道:“有肥皂团吗?” 伙计一愣,满脸错愕,“肥皂团,那是什么?” 白鑫也愣住了,眨巴几下眼,“就是用肥皂……”他猛地住了嘴,怪异地看着对方。 伙计被瞅得发毛,不觉抚了抚胳膊,“你到底要买什么?肥皂团我没听过,皂荚倒是有。” 白鑫几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胸口像装了个小鼓在咚咚咚敲着,且越敲越快,以至于手都有点抖了,他重复又问了遍,“你没听过肥皂团?” 伙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听过没听过,许是你们乡下什么寒酸东西,京城没的卖。” 白鑫听了,反而心里乐开了花,他轻快地道声谢,风也似的冲了出去,跑到街上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此时,他又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又怕仅仅是这一个铺子没听过肥皂团,倒是自己期望落了空。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1节 他急匆匆又逛了几家铺子并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得到答案无一不是没听过肥皂团,这会他将心放进了肚里,只觉浑身五脏六腑都舒畅,呼吸都痛快了,他又就近买了些皂角,并一些药材、香料。 白鑫逛了一通,回家时就有些晚了,曹氏见他红光满面,就知生意不错,最近也不怎么过问每天卖多少钱了。 他将买来的东西拿出来,曹氏见十数个药材包不见怪,当那是做辟汗香用的,可见他又拿出黑乎乎、干巴巴的皂荚,不由得停下手里动作,问道:“怎么买这个东西?” 白鑫手上一顿,看过去。 曹氏拿起一个皂荚看了看,继续说:“洗衣服抓点灶灰就好了,何必买皂荚?这东西又不禁用,几次就没了。” 白鑫叹气,心想娘这财迷的毛病,怕是多前都改不了吧,也习惯了她的念叨。 大姐这时已做好了晚饭,招呼几声,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完饭,如今白家钱多少富裕了一点,至少不用在愁没有进账,桌子上总算能看见了鸡蛋的影子,黄澄澄的,衬着碧绿的青葱,散发诱人香气,小小一碟子,足够每人能吃上几口。 曹氏吃着饭,随口说了三郎买了皂荚,尤其嘱咐大姐洗衣服时省着点用,别一下子用没了。 白鑫这才道:“我那皂荚买来有用的,要制成肥皂团,拿出去卖。” 众人听了,齐齐看他,大姐立刻问:“三哥,什么是肥皂团?” 曹氏则下意识嘀咕,“又瞎鼓弄,老老实实卖辟汗香不就得了?” 曹氏就是这样为人,该说比较容易满足呢,还是胆子小,以前在村里时也是,能卖松脂就知足了,不求其他,如今仍是如此,白鑫由她念叨了几句,等她说完了,才解释,“这肥皂团也是清洁用的,比单用皂荚要好。” 大姐懵懵懂懂点头,想着待会仍跟着看如何制作。 吃完饭,大姐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就进屋找白鑫去了。 一进屋,就见桌上摊子十数种药材、香料,大姐看的都眼晕,她搬个凳子坐在一边,问:“三哥,这都是什么啊?”说完,她指着其中一个,道:“我认得这几个,这是白芷,这是山楂,这是杏仁。” 白鑫已经习惯为大姐解惑,他指着其他的道:“这是白附子、白僵蚕、白芨、白蒺藜、白蔹、草乌、白丁香、白胶香、大黄、密陀僧、孩儿茶。” 大姐听了,却连一半都没记住,她按了按脑袋,无奈道:“我看都是灰灰黄黄,看着差不多,分也分不清。” 白鑫笑了笑,香和药自古便结合在一起,用的多了,慢慢也就记住了。 他将洗净的皂荚搁在盆里,用槌子捣了起来,这皂荚本晒得干巴巴的,如今带着水汽,十分容易就碎成一块块,再被捣烂。 大姐猜到那些药材、香料最后也要研磨成末,可见三哥未动,便道:“有我能帮忙的吗?” 白鑫想这制肥皂团没制香这么讲究,只求一个“细”,于是说:“这样,大姐,你帮我将这些药材研成末。” 大姐忙不迭地点头,挽了挽袖子,跃跃欲试,这就随便挑了一样,放在小臼捣了起来,一时间,只听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笃笃笃声。 白鑫的皂荚好捣,不一会就弄好了,他往里添了鸡清,合成泥糊状。 大姐看了眼,有些嫌恶,“这样黏黏糊糊,真能清洁吗?而且一股腥气,不好闻。” “自然能,这是还没制好。”合匀后,白鑫将其搁置在一旁,解释道:“先放置一天,明天拿到院子里晒晒,就能晒去腥气了。” 白鑫欲接受大姐的活,却叫大姐躲开了,她好不容易有能帮上忙的,正新鲜着了,“你歇一歇吧,在外面摆了一天摊,再说我也喜欢干这个。” 白鑫见大姐真是乐在其中,也就不争了,坐在旁边歇了会,不时揉了揉胳膊。 大姐看他动作,忽然道:“三哥,你明日再买个小臼药搥吧,日后你教我研磨,别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肩上,其实娘和大哥都有心帮忙,就是怕自己笨手笨脚搞砸了,你白天走了后,娘总问我你鼓弄什么,累不累。” 白鑫听了,心中颇复杂,又反省自己真是生了嫌弃他们笨手笨脚的心思,这才事事亲为,谁又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呢? 皂荚糊糊晒了一天,蛋腥味几乎没有了,他将那些药材和香料研成的细末一同混合,又加了些白面,合成丸子,便做成了肥皂团。 白鑫心道这只是用皂荚做的,而非“肥皂”,倒不适合叫肥皂团了,应该就叫皂团,他凑在鼻间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又用了个俗套的桥段 之前有读者问我到底是大姐年纪大还是三郎年纪大,我这里回复下,是大姐年纪大,因为这个称呼叫法,是不论年龄都是叫x哥,x姐,意思就是管弟弟也叫x哥,管妹妹也叫x姐 大房一家年龄排列是大郎大娘三郎五娘 白家全家年龄排列是大郎大娘二郎二娘三郎三娘四娘五娘 还有有点,白鑫再最后一句说“ 白鑫心道这只是用皂荚做的,而非“肥皂””,他口中的“肥皂”是指一种叫“肥皂”的树,或者说叫“肥皂”的皂荚。 ☆、56卖皂团 白鑫做完皂团,不急着卖出去,想着这东西算稀罕之物,这样直接拿出去未免显得寒酸,又说了,好马还需好鞍配,于是他又去木器作坊,特意定做了一些四四方方的小木盒,盖子上雕刻简单鲜花花纹,再将圆滚滚皂团放进去,天圆地方,瞧着就好看。 白鑫一点也不发愁皂团销路问题,且不打算摆摊慢慢卖,这一日,他提着十块皂团,便去了提前打听好的浴堂。 离白家最近的,是个叫“香温泉”的浴堂,开在街首,桥对面就冲着几户门户人家,平时打对面有那豪门公子出来,或顺道进这香温泉舒松一番,这浴堂里不止修了大大的池子,又有揩背按摩,修剪指甲,还提供茶酒、果品等,极尽享受。 这浴堂门口扎堆不少卖鲜花豆粉皂荚的,见了白鑫,有几个小娘子就欲迎上来,白鑫见状赶紧跑进了浴堂,那些人还不死心,堵在门口,争着抢着说:“买点豆粉吧,茉莉花熏的豆粉。” 浴堂里带着股淡淡花香的氤氲,潮湿之气黏在了皮肤上,里面的伙计见了白鑫这就笑脸迎了出来,见他穿着普通,不像是有钱出来沐浴的,可见他身后又背着竹篓,又拿不准了。 白鑫直接道:“我是来兜售皂团子的。” 伙计一听说是兜售东西的,顿时耷拉下脸,不耐烦起来,指了指门口,没好气道:“若是卖东西,往门口去,别进来,免得冲撞了贵客。” 白鑫毫不退缩,又道:“我卖的是皂团子,全京城独一份,去污除尘效果极好,用完后浑身留香,你家浴堂若卖皂团子,保证生意翻几番。” 那伙计没听过皂团子是何物,这会不免被勾起兴趣,又见这会不忙,便说:“你拿出来让我看看罢。” 门口的人见白鑫也是来卖东西的,不免不喜,有些仇视,可同样被勾起兴趣,一个个靠在门两边,向里边看着。 白鑫自背篓里拿出一个,那伙计先见一个精致小木盒,不似外面卖的一些便宜之物,随便用纸包的,下意识觉得里面东西珍贵起来,待打开后,见里面躺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又觉小巧可爱。 白鑫将盒子凑近伙计,说:“你闻闻,里面添加了香料,洗完后浑身留香。” 伙计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清香,十分宜人,但他仍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花香豆粉也香,你这个不过是做成团子,也不叫什么。” “我这可不是用豆粉做的,可是用了十数种药材和香料做的皂团子,净污极强。” 伙计嗤之以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又不知道,除非我能试试。”伙计这会没按好心,只想占占便宜,若是不给试就打发人走,若是给试,他也大可以试完后说不好,对方也奈何不了。 白鑫这会懊悔自己之前应做个小块皂团子,兜售时也好给店家试试,这会少不得用个新的,不过他也不心疼,想之后兜售肯定不会太顺利,不若就拿出一个权当试用,效果胜于雄辩。 他点点头,这就将手里的递出去,“你打些水来试试。” 那伙计当时只是一说,也没想到对方能同意,自己反而被堵的一愣,下意识往柜台后看了一眼,原来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模样干练,穿着打扮皆不同,白鑫猜测那人应是这浴堂掌柜老板,却装作不知,又示意地举了举皂团子,余光见那男人几不可见点了下头,伙计这才唤人打了盆水过来。 伙计将手伸进盆里,好歹洇了两下,就伸出爪子去抓皂团子,皂团子圆滚滚又滑溜溜,险些从虎口处跳出,他连忙两手握住,噗通一声,扔进了盆里,只见丝丝白色从皂团中飘出,染得水变得浑浊起来。 白鑫见状忙道:“不用泡在水里,在手上搓一搓就好了。” 原来这伙计在浴堂时间长了,下意识以为是泡成水用,他尴尬地抓起皂团,这会皂团遇了水,更滑,他手忙脚乱抓住后,随便搓了两下,就又放回盒子里,弄得周围都湿哒哒的。 伙计搓了起来,顿觉两手之间十分细滑,跟用豆粉泡水洗的很不一样,搓够了,他将手浸在水里冲干净,拿出来后,连指甲缝里积攒已久的旧垢都变浅了,且双手还柔滑细腻,带着淡淡清香,一点也不紧绷发干。 伙计举着双手看傻,眉毛高高挑起,满脸惊愕,然后扭头看向柜台后,那个穿着不同的人,想也没想就喊道:“老板,你快来看看,这个皂团子真的好用诶!” 那老板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走出来,一双眼睛瞟向盒子里用过的皂团子,见上面湿哒哒的还沾着黑色污水,不免嫌弃,略略俯下/身,并用手扇了扇气味,这才看向白鑫,问:“这皂团子里添得零陵香?气味倒是别致。” 白鑫闻言一愣,这零陵香虽不是珍贵香料,但因产自岭南,路途遥远,贩到京城来卖也不便宜了,他用的是比较普遍的白胶香,且白胶香气味清新,零陵香芬芳馨烈,两种气味截然不同,这浴堂老板不应该闻错了。白鑫没立刻揭穿,怕惹得对方恼羞成怒,谈不成买卖,可他心里觉得怪怪的,一开始他以为老板故意说种名贵香料,为了日后欺瞒客人,抬高价钱,可但凡经常用香的人,都不会错认这两味香气,反而他觉得对方眼底充满试探。 一瞬间,福至心灵,白鑫已有了猜测,当即扬起个大大笑脸,客气道:“老板,我这皂团子里添的是白胶香,并非零陵香。” 老板脸上有些小小吃惊,又上上下下打量遍白鑫,却没有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白鑫觉得自己猜对了,悄悄松了口气,对方故意说错香料,为的就是试探这皂团子究竟是白鑫造的,还是花钱从别人那买的。 老板将白鑫表情尽收眼底,知对方并非冲动无知小辈,当即收起了散漫心思,叉手道:“在下姓林,乃香温泉老板,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白鑫叉手回礼,“我姓白,在家排行老三。” “原来是白三郎。”老板说完,见这门口人来人往,就给白鑫让了进去,这浴堂左边是男浴池,右边是女浴池,虽本朝开放,但来浴堂的小娘子寥寥无几,所以只占很小的一个地方,象征性挂了个牌子,靠左侧有个穿堂,正通后院,后院是一排二层楼房,如家宅一般的布局,那林老板给白鑫请进了厅堂。 守在门口的人见白鑫被让进去,就知他贩卖的皂团子被看上了,一个个又嫉又妒,拿眼睛狠狠盯着他背影。 白鑫坐定,有下人上了茶,林老板开门见山道:“不知白三郎这皂团子何价贩卖?” 白鑫不直接说价钱,而是道:“想必林老板也闻的出我这皂团子里添了白胶香,还有十数种药材,这成本便不低了。” 林老板称是点头,同时不免感慨,自己竟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后生谈起了生意,且一直让人牵着鼻子走。 “我这皂团子是祖传秘方,且京城独一家,能来您这浴堂的人定都是豪门公子,他们贪图享受,并不在乎这些小钱,相反,这皂团子定能让您生意翻个几番。” 林老板心中像猫爪挠,迫切想知道价钱,但他面前十分淡定,轻轻抿了口茶,道:“你这话意思,难不成皂团子只卖给我一家浴堂?” 白鑫一噎,很快回神,说:“不敢保证是一家,但能保证您的香温泉是头一家,这还不够吗?” 这回换林老板无语。 白鑫说完了这皂团子的价值,总算开口道:“我这皂团子,一块一百二十文。” 林老板听后直咋舌,下意识道:“就是用花香熏的豆面,这么丁点一块,也没有这么贵。” 白鑫身子放松,不显焦急,“那豆面满城都是,有什么新意?能比我的皂团子好?” 林老板又琢磨了下价钱,见有个二十文的零头,就知对方故意为之,提前留出了讲价空间,心中叹口气,难得不想绕圈子了,伸手比划了下,“一百文一块,成就成,不成只怪我这店小,用不起太珍贵物什。” 白鑫也不想拖拖拉拉,于是点头应允。 林老板看向他背篓,问:“白三郎带了多少块皂团子?” 白鑫从背篓里拿出来,道:“原本带了十块,却用了一块,只剩九块。” “额……”林老板以为他要掰扯被自己伙计用的那块皂团子。 “那块不算,就当是我的,今个只能卖您九块了。” 林老板在心中赞他痛快,又为自己刚刚揣测而觉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这就自身上取了钱。 白鑫得了钱,俩人叙了会客套话,白鑫就离开了。 ☆、57租摊位 白鑫回去后又做了数十块皂团子,且有了香温泉开了先例,后面的浴堂一听说,便也跟着纷纷效仿,唯恐落后一步,被其他浴堂抢了生意。 这皂团子因要用十数种药材,又添加白胶香和白面,一块的成本要有六七十文左右,单卖一块,也就赚个二三十文钱,看起来比以前卖辟汗香囊多赚不了多少,但白鑫卖给浴堂,十块八块的出售,转眼就是二三百文。 白鑫想整日在寺庙道观门口摆摊也不是个事,虽这两处地方都香火鼎盛,但到底有人多时有人少时,比不得正经街上,熙熙攘攘,尤其他还指望着靠皂团子打出口碑,便打算寻个固定地方。这寻固定地方可不比在那犄角旮旯找个地方摆摊了,那是要交租钱的。 这摊位不是说随便往街上一找就能找到的,白鑫少不得托了牙郎,曹氏见自己儿子次次能赚到钱,总算不再说三道四。 找来牙郎,白鑫便把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在新瓦子门附近找个摊位,劳烦牙郎留心觅处好地方。” 那牙郎能将京城整个地图装进脑海里,当即有了数,却没表现出来,而是说:“那地方热闹,一面挨着瓦肆,一面挨着门户人家,你就是随便做几张炊饼沿街叫卖,也够一家老小吃喝了,那地方的摊子,可不便宜。” 说完,滴流打量起白鑫来。 曹氏一听“不便宜”三字,心立刻跟着揪起来,有心想说几句,或是暗示地拽拽儿子,可最终咬咬牙,什么都没说。 白鑫笑容不变,他看上新瓦子门,本就是因那地方挨着门户和瓦肆,往来之人皆豪门公子,就是手指缝里露出来的钱,就足够普通人一家子过活的了,他道“价钱好说。” 牙郎想了想,立刻道:“还真有这么个好位置,就在新瓦子门外,原先是卖蒸梨枣、黄糕麋的,滋味实在好,后来那家做大的,直接租了个门面,在之前,有个卖肉脯的也发了,都说那处地方带财。” 曹氏信这个,心中暗叹那地方好,直到见对方伸出三根手指,说:“那处地方,一月要三贯钱。” 曹氏听了,舌头都伸了出来,吓得一个惊呼,忍不住问:“可是有门面?” 牙郎看过去,摇头道:“自然是没有,只是一块小小地方,够挺辆太平车,摆张桌子。” 曹氏声音有些变调,“只是处一丈都不足的地方,竟然要三贯钱?”说完,又看向白鑫,“咱们那镇上的门面也才刚刚这个价钱。” 牙郎忍不住嗤笑一身,“这里是京城,地价自然金贵。” 曹氏并不知他们租下这间房子多钱,还兀自惊慌,“都说京城寸土寸金,真是邪乎的吓人。” “若是要便宜也有,新郑门的地方,几百文也有。” 牙郎口中的新郑门算是京城外城了,曹氏不知,看向白鑫,小声道:“这三贯钱一个月,要卖多少东西才能将这地方钱挣出来?” “娘!”白鑫不赞同地看着她,新瓦子门那里实在得天独厚,就是门户家的小姐,日进斗金,一个个又爱美攀比,他的香料水粉若真的好,就是卖的贵点也有人买。 曹氏嘴角向下撇了撇,不说话了。 牙郎暗暗打量这一家,见老大反而一言不发,像个陪衬,倒叫老小操持决定,不免啧啧称奇。 白鑫实在喜欢那地方,暂且定下,下午时由牙郎领他去看了看,指着某处空缺道:“就是那里。” 新瓦子门离白鑫家不远,他之前路过这里,见两旁热闹非凡,当街水饭、爊肉、干脯,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纱糖,又卖河娄头面、冠梳领抹、胭脂水粉、珍玩动使之类,应有尽有。 见了这热闹景象后,白鑫二话不说就定下了,交法也是押一付一,共给了六贯钱,曹氏知道后,心疼的难得,晚上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六贯钱对于白家其他人来说也是项巨款,一个个兢兢战战,唯恐钱赔进去,饶是曹氏平时胆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也在家坐不住了,一早去庙里求神拜佛,求了个上上签,这才将心放回肚里。 交完钱,白鑫是半天都不敢浪费,这就觅了块木板,用俩箩筐垫脚,将木板往上一搭,再铺上块崭新的艾绿色绢布,摆上头油、香囊、皂团,这小小摊位算是开张了,远远看去,水灵灵的绢布让人舒服,上面红的黄的花团锦簇,着实吸引人眼球。 周围卖吃食的见新来的摊位是卖头油一类,心中松口气,热情寒暄起来,有的算是和白鑫半个同行,不免瞧着不顺眼,哼哼两声,眼皮一番,偷偷瞄了眼上面的东西,见只几样,幸灾乐祸起来。 白鑫这摊子是新来的,摆的又好看,惹人眼,不一会便有人过来凑热闹,起先也并非想买什么东西,就是处于好奇想看两眼,一问见是最近渐渐时兴的皂团子,不乏家业殷实的,二话不说掏钱买下,短短半天功夫,十来块皂团子卖了精光,又卖了几盒头油,几个辟汗香囊,且他卖皂团子就不是一百文卖了,他若还卖一百文,倒对不起浴堂老板了,他这样零散出售,自然价高些,卖一百二十文,这就看出了地点好的优势来。 白鑫神采焕发,笑逐颜开,晚上收摊时,大哥特意来接他,见他卖的好,跟着喜上眉梢,扛起了板子,一路上话也多了。回家后,曹氏见状,直道阿弥陀佛,又说那天清寺当真灵验。 因皂团子是白鑫独一家,效果又好,每天摆出多少块,就能卖出去多少块,火爆程度简直超了他当初预料,原本还只他和大姐研磨制作,这会不得不又买了几套小臼小槌,全家齐动手,一部分送去给浴堂,一部分白鑫拿出去摆摊卖。 这日,白鑫刚收完摊,大哥正扛起木板要走,就见一个人靠了过来,支支吾吾说有话要问,三人走了几步来到个少人地方,那人道:“你这皂团子是自己做的还是从哪里买的?” 白鑫心生警戒,板起脸问:“你要干吗?” 那人连连摆手,说:“我见你卖的好,也想贩点来卖,不过你别怕我跟你抢生意,我是欲去宋门那里卖,离你这八丈远了,挨不着你。” 白鑫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有些错愕。 那人见他不说话,以为还在怀疑,忙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塞进白鑫手里,又说:“兄弟,帮帮忙,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你只在新瓦子门这里卖,我去别的地方。” 白鑫将铜板又塞回了对方手里,那人以为没戏了,瞬间垮下肩膀,这时却听白鑫说:“这皂团子是我家造的。” 那人愣了一下,回愁作喜,心底又有点不信,“真是你家做的。” 说完,却拿一双眼睛看着大郎,这人也不傻,见两人兄弟相称,大的一看就憨厚实诚,小的精明机警,有心看看这位当大哥的反应。 大郎见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忙不迭地点头,指着白鑫说:“真的,这皂团子都是我弟做的。” 那人心中了然,暗道怪不得这大的唯小的马首是瞻,于是冲白鑫深深一叉手,“我想拿些你的皂团子去宋门贩卖,按规矩,只取其中十之一当利。” 白鑫多少也有些耳闻,这都民多骄惰,一些买卖之物却不自己制作,而是去作坊行贩已成之物,转手而卖,取其中十之一为酬劳。 这种买卖,白鑫自然是乐意的,他点头应允,那人说一次先要十块皂团子,并他在别人家取的蚊香等物赶明一并拿去宋门贩卖,只不过,他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想先赊五百文。 白鑫又不认识他,今个第一次见,若对方行骗怎么办?五百文也不是小数目了,他自然摇头不答应。 那人有些为难,急得脑袋上冒了汗,信誓旦旦保证转日晚上将卖剩下的货和钱送来,又说自己家穷,实在拿不出更多钱了。 白鑫仍是不同意,不会因对方说的可怜就让步,不过他见这人也不容易,于是道:“我每块皂团子算你一百文给你,你拿到别处贩卖,一天下来若没贩卖出去的,可以找我来原价退还,但是退回的皂团子不能有损坏。” 一块皂团子,由原来赚十二文,变成了赚二十文,甚至更多,那人大喜过望,语调不自觉升高,“你真算我一百文?卖不出去还能退回来?” 白鑫点点头,“不过却不能赊钱,退回的皂团子包括盒子都不能有损坏。” 那人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心里乐开了花,一咬牙道:“好,十块就是一千文钱,我去借也要借来。” “明天一早你来我摊子找我吧,我会多带十块皂团子。” 那人欣然应允,迫不及待跑走了,看他急火火的样子,没准真是借钱去了。 ☆、58含香丸 要拿白鑫皂团子去宋门买的人姓张,家中排行老大,人唤张大郎。这张大郎,第二日早早就来白鑫摊位守着,见了他不疾不徐走来,方松了口大气,忙凑上前道:“钱我筹来了。”说完,抹了抹头上的汗。 白鑫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催债讨钱的,他低头瞄了眼张大郎放在脚边的担子,上面蒙着块布,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他伸手从背篓里掏出皂团子,张大郎忙把一串钱递给白鑫,又小心翼翼将皂团子放在筐里,白鑫见那里面最上一层是蚊香等物。 张大郎装好皂团子,简短寒暄几句,挑起扁担匆匆走了,他人矮干瘦,走起来却脚下生风,转眼就看不见了。 白鑫将东西摆好,也开始了一天的买卖,他原本以为张大郎晚上至少要再来打声招呼,若皂团子卖不出去,八成要来退还,若卖的好,就会约定明天的,可白鑫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实在看天都有些黑了,这才跟大哥一道回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张大郎就回来了,停下后还有些气喘吁吁,左右见不着人,懊恼地跺了跺脚,询问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人知道这新来的白家住在哪。 有那好事的,见他表情焦急,忍不住打趣道:“看你急的团团转,怎么,他欠你钱不成?” 张大郎连连摆手,猛地喝道:“去去去,瞎说什么呢?别乱造谣!” 张大郎见白三郎已走,也没别的办法,只得慢吞吞回家了。 转日,张大郎来的更早,见了白鑫,跟见了亲人似的迎了出去,白鑫怕让对方误会,以为自己成心躲他,抢先道:“我昨晚等了会你,见你不来,就回家了,你若想退,现在也可以。”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2节 张大郎一愣,转瞬明白过来,见他笑得合不拢嘴,“哪还有的退?那十块,昨天全卖了!” 原来这张大郎昨天走的远,是以回来的晚了,十块皂团子都卖了,他不敢将价抬的太高,也卖的一百二十文的价钱,本来这皂团子就开始渐渐时兴起来,再加上他能说会道,十块全卖出去了,一天就赚了二百文,尝到甜头的张大郎恨不得多跟白鑫定几块,可回来后找不到人,又不知道白家在哪,这才急得团团转,唯恐转日定不到皂团子了,愁得他一宿没睡好觉。 “昨天那皂团子全卖出去了,我昨晚回来晚了,没遇着你,想再跟你定一些的。”算上昨天回的本,再加上他少从别家作坊拿货,他今个带足了两贯钱,说到这,他下意识瞄了眼白鑫背篓,“今个想拿二十块。” 白鑫皱起眉头,有些为难,“我不知你还要,今天不曾多带。” 张大郎有些着急,哭丧着脸道:“啊?那你少给我来点也行啊,我今个没怎么从别家拿货,总不能让我今天一天喝西北风去吧?我家里还有老的小的等着吃饭了。”他说可怜,还特意掀开扁担给白鑫看看。 “那今天我再给你十块吧,多了不行,我还要卖了,你若说要,我明个多带一些出来。” 张大郎一听只得十块,有些失望,但总比一块买不着要强,唯恐对方反悔,取出一贯钱塞到白鑫手里,巴巴地看着他的背篓。 白鑫取出十块皂团子给他,张大郎赚钱心切,道声走了,挑起扁担步履匆匆。 有了张大郎,白鑫每日比从前能多赚几百文,那张大郎得了这么走俏的东西,每日也能赚几百文,家里日子比以前松快许多,后来见白鑫卖的其他两样也不错,每日都各要一些,不能说像皂团子这么受欢迎,但每日也能卖出一两件,不至于砸在手里。 张大郎有心想低调,可卖东西这事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不少人抱着跟他一样的心思,找到了白鑫,要买他的皂团子拿到别处去卖,且有的说去天波门,有的说去牛行街,反正互不干涉,白鑫了乐得有人白给他卖东西,虽单件的利润减少了,但一天就是他不去摆摊,也能被人预定出去好几十块皂团子,转眼就赚个千文。 短短几日,租摊位的钱就回来了,白鑫有了钱,自然就可以买些好的香料制作新品,他也知自己贩卖东西种类少,于是思来想去,准备再制作一种含在口中,可令齿颊生香的丸子。 这日,他去了香料铺子,那掌柜的早跟他熟识,即便每日买的都是普通香料,这日复一日积攒下来,也是个长久主顾,伙计更不敢怠慢,笑盈盈地给他迎进去,熟稔地问道:“还像平常那样?” 白鑫点点头,伙计这就要招呼其他人去称香料,白鑫却给他叫住,“不急,我今日还需要些别的东西。” 伙计一听,更是高兴,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白鑫张口就道:“香附子二斤、鸡舌香、零陵香、丁香、豆蔻、桂心、川芎各一斤,豆蔻、川椒各半斤。” 伙计早习惯他一次买这么多,见怪不怪,重复一遍,见无漏下,这就去给他取香料,不一会,算上做皂团子需要的香料,共十多斤,都给他装好。 白鑫不耽误,打了声招呼,背起竹篓就走了,又顺道去了生药铺,买了香料铺没有的当归、白芷。 白家人见他买回这么多香料,也习以为常,曹氏这个门外汉,在短时间接触香料后,也能认得一二了,见买来的皂荚还像平常的数量,却多了许多别的香料,就知他又要做新东西了,习惯性地嗔了句:“又要鼓弄什么?” 她的口气早没了最初的埋怨,只是下意识要唠叨几句,白鑫不以为意。 大娘从厨房出来,吸了吸鼻子,绕着白鑫,一脸兴奋地问:“三哥,你身上好香啊!” 白鑫平日接触香料多了,难免沾上,他自己倒不以为意,“不还是跟平常一样吗?” 大娘又努了努鼻子,却摇头道:“跟平常不一样,有点像……有点像白芷香气,但比白芷更馨烈,十分好闻。” 白鑫抬起袖子闻了两下,恍然大悟,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娘,“你竟闻的出来?” 大娘不解地看着他,白鑫解释,“这是零陵香的香气,有些似白芷,但气味更胜。” 大娘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道:“三哥又要做什么?” “要做含香丸。” “含香丸?”大娘重复道:“也是佩戴什么或是焚烧用的吗?” 白鑫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佩戴的,也不是搁香炉里焚烧的,是含在口中的。” “含在口中?”大娘一双眼睛写满好奇,这让她一点也不像是十五六的大姑娘,倒是跟五娘有些像了。 “恩,含在嘴里,可以让齿颊生香。” 大娘吃惊地看着他,心中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恨不得三哥立刻就动手去做。 站在一旁听了半天两姐弟说话的曹氏不得不开口,道:“好了,你俩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还要做皂团子呢。”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口气中满满自豪。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少了为生计的忧心忡忡,气氛和乐轻松。 吃完饭,全家齐动手,做着皂团子,满娘也是一边背着狗子,一边动手研磨,曹氏恨不得再生出几双手,恨不得夜里都不用睡觉。 白鑫拿出新买的香料,制法仍是研磨成细末,他想到大姐有一个好鼻子,于是特意拿出零陵香给她看,介绍道:“这就是零陵香,你闻闻,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味?” 大姐凑过来,嘶嘶闻了两下,然后连连点头,指着道:“好香啊,就是这个味,细闻就能闻出不是白芷了。” 这含香丸用料多,一时半会也研磨不完,好在他也不急于明天就能制好,还是稳扎稳打先顾皂团子做。 白鑫白天出去摆摊时,白家人也不停地帮着研磨,那些香料,没两天就制好了,白鑫用蜜将气调成黏稠,捏成栆大小的丸子。 他知大姐好奇,便第一时间给她送去一些,“我做好了,你尝尝。” 大姐接过,拿在手中,“好大啊,要用水吞服吧。” 白鑫好笑道:“是含在口中的,不是吞服。” 大姐犹豫地将含香丸放进嘴里,起初一股甜味蔓延,但紧接着,辛辣刺舌,她张着嘴哈哈吸了两口气,不一会,嘴里就分泌出大量口水。 白鑫解释,“你初次服用可能不习惯,这里的香料有不少味辛辣,却能除恶气,你将口水吞咽,就会觉得一股香气直滑进胃里。” 大姐咕咚吞咽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诶,好似有道暖流落进肚里,嘴里也香喷喷的。” 白鑫点头,“这含香丸是能令口生香,每日含一颗,不几日就能口吐幽兰了!” ☆、59遇见 话说白家二房、三房卖了田地,破釜沉舟跟着二郎来到京城,他们以为手里有了百十来两就叫有钱了,可到京城一看,彻底傻眼,哪哪都不认识,跟瞎子聋子似的,在邸店住了几天,花了些冤枉钱,好不容打听到了哪里能赁房子,一问价钱,吓得众人差点没昏过去。 白奶奶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地叫了起来,“你欺负我们外地来的?几间破屋子就要每月三贯钱?这在我们那,买块地盖一间房都用不了三贯钱。” 那牙郎本见多了这种人,可对方实在面目可憎,又不停地说着难听的话,她也不是吃素的,叉着腰兜头啐道:“你那穷乡僻壤能和京城比吗?若不然你们回去啊,来京城做什么?没见识的东西,有不了什么大出息。” 白奶奶气得脸色铁青,这话正触到他家霉头,二郎也板起脸,恨不得掉头就走,可白奶奶不干啊,在村里跋扈惯了,不能吃一点亏,她呸呸几口,嗓门喊得更大声,“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老王八,我孙子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 牙郎下意识看向这家中唯一的少年,不屑地冷哼,“这考试还没考呢,就敢断言能当大官,也不怕说话闪了舌头。” 白二郎脸色涨得通红,斥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甩袖子,气冲冲走了。 白奶奶不甘心,还想再吵几句,可见宝贝孙子走了,骂骂咧咧几句,连忙追了出去。 白家人回了邸店,冷静下来后,一个个为这京城房价胆战心惊,白奶奶气愤地说:“京城的人都这么狗眼看人低!” 饶是二叔在镇上给人当过跑堂,这会也吓到了,他忧心忡忡地问:“娘,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家呗?”白奶奶想也不想就说,然后意识到二郎猛然变色的表情,忙冲他道:“二郎留在京城等着考试,让你二叔陪着你,你们两个,花销还少点,赶明租一间小点的房子,应该用不了这么多钱。” 白二郎没说话,他并不在乎都有谁留在京城,可单单因为钱的原因让其他人回去,他脸挂不住,甚至一想到村里人怎么议论他们家,他浑身上下就像是针扎一般。 徐氏和丁氏想的可就多了,前者立刻道:“二郎是我儿子,我要留下来照顾他,这样三叔留下来不方便的话,便我们一家子留在京城就行。” 她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丁氏哪能让她给自己一房踹开,恨得牙痒痒,却只能挤出个笑脸,“二嫂,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留在京城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就让三石留下,他好歹也有些见识,你若是不放心俩人照顾不好自己,我也跟着留下,二郎是我亲侄子,我能亏待他?” 白三叔也不是傻的,点了点头,跟着媳妇一唱一和道:“就是,二嫂,你这什么都不懂的,留在这也没用,还是我们留下来,你还不放心你弟妹吗?定给二郎照顾得妥妥当当。” 徐氏心话我自己儿子,凭什么让你们来照顾,可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她见自己男人一言不发,心中来气,偷偷捅咕他几下。 房间内波涛汹涌,白奶奶也知谁都不想再回去,他是将二郎当眼珠子般的疼,但同样也疼自己的幺儿,众人都将视线投向她身上,等着当家做主的老太太定夺,白奶奶却憋着一口气,没说话。 徐氏心中有些拿不准了,唯恐婆婆叫偏疼的三房留下。丁氏同样也担心起来,毕竟二郎父母都在,没道理让叔叔婶婶留下来照顾,俩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敲起了鼓。 “奶奶,咱们出来时将地都卖了,回去的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吗?不如就都留下来,咱们人多,花销大,但是有这么多双手了,我和四姐跟娘勤快地做些绣品,拿到街上卖,定比卖到镇上能得个好价钱。”三娘忽然站出来道。 丁氏在心中直叹娘的心肝小棉袄,白奶奶听了,郁结于胸的那口气,也慢慢散了,她抓起孙女的手笑逐颜开,直觉得日后生计不愁了,“奶奶的乖孙女啊,真懂事。” 丁氏掩嘴笑道:“我们三娘啊,从小就是聪慧,小小年纪就想着为家分担了。” 徐氏被抢白一通,心中酸溜溜的,暗暗磨牙,咒骂三房一家只有张能说会道的嘴。 之后,白家继续寻找房子,可问来问去,都是差不多的价钱,白奶奶只得咬紧牙关,租了一间,将钱给出去的时候,心里简直在滴血,以至于全家收拾屋子的时候,她看谁都不顺眼,一会骂骂这个,一会骂骂那个,最后闹得乌烟瘴气,明明是搬家的日子,却没一个好心情的。 ………… 白鑫有想过这个时候,二郎差不多也来到了京城,只是他没想过会是二房、三房举家搬来,不过对于白家其他人的事也只是偶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会将更多注意放在无关紧要的人的身上,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赚钱。 含香丸做好后,白鑫迫不及待拿到摊位上去卖,以为还能像之前几样东西似的,让他赚上一笔,只是这入口的东西人们不免更加在意谨慎,弄了半天,问的人多,买的人却寥寥无几。 白鑫见含香丸卖的不好,有些发愁,这一两日,只卖出十来丸,本钱回不来,也做不了别的,他心中有些懊恼,早知刚刚撑起摊子,还不被人熟识,就不该做入口吃的东西,尤其这里沾着“药”字,一般人也轻易不敢相信,责怪自己大意了,只想着上辈子走俏的东西。 这一日,有个面嫩的小娘子翩翩来到白鑫摊前,买过几回东西,白鑫也认得她,这个小娘子正是对面一门户人家女儿的小丫鬟,听人唤一声金花,或是金三姐,她虽不出卖身体,但到底住在门户人家,偶有上街买东西,时不时被人调笑一两句,白鑫不敢说有多君子坦荡,但至少不会嘴上占一个小娘子的便宜,一来二去,这金花只道白三郎人小老实,也爱在他这买东西。 金花说她家小姐爱用白鑫的皂团子,每次都三四块的买,也不将这点小钱放在眼里。金花知白鑫卖的东西少,心中还在惋惜,今日见他摊上多了样朴素小瓶,下意识问道:“你这里是什么?” 白鑫伸手拿起来,打开塞子,递过去道:“这是含香丸,含在嘴里的,能除恶生香,口吐幽兰。” 金花以手扇了扇,一股清香顿时扑鼻而来,但她不比一般人家女孩,什么美体生香的东西也都见过,“我们美娘也吃一种叫做雪莲丸的东西,说是五日香口,十日香体,不过,她却吃不大惯。”说完,摇了摇头。 她口中的美娘,就是她家小姐,传说美若天仙,赛貂蝉,胜西施,不过白鑫却无缘一见,他听了金花的话,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又将那瓶子递过去,“你尝尝我的含香丸,滋味并不差。” 金花下意识摇头。 白鑫执意道:“白让你吃一颗,不找你要钱,你若吃的好,便介绍给你家小姐。” 金花听说不要钱,这就倒了一颗,拿在嘴边犹豫了下,就放进口中。 白鑫忙道:“你若第一次吃,可能觉得有些辣舌。” 金花五官皱了皱,却摇了下头,“并不怎么辣,砸吧滋味还有些甜。”咕咚,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一开始舌头有些辣,后来因为麻,反而觉得凉丝丝,果然吃完后嘴里香香的。” 白鑫忙从瓶子里倒出几粒,用纸包住,“这几颗是送你家小姐的,让她试试吃不吃的惯。” 金花犹豫接过,然后叉手道谢。 没几日,那金花又来了,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见了白鑫就道:“说也奇怪,你那含香丸我们小姐反而吃的下呢,她让我再买一些。” 白鑫露出得意笑容,他心中有数,这种含在嘴里的丸子,他做的并非首例,香料铺子里早有卖各种香丸,诸如雪莲丸、百花丸、幽兰丸这种,五花八门,但配方大体相似,都是从前朝医书上学来,里面有一味槟榔,却是从东南传来,那里人日常啖之,北方人却轻易难以习惯那种略带苦涩的冲劲,怪不得美娘吃不惯外面卖的,而白鑫的配方则是经过多年沉淀,由其他几味香料,代替了槟榔,入口的辛麻,也只是川椒等带来的滋味,并不厉害。 这里门户人家的小姐,皆有攀比之心,没多久,便知道美娘买他的含香丸吃,一个个也不甘落后,白鑫的含香丸总算不再滞留手中,他却对含香丸失了热情,每次只做很少,供这边贩卖就够了。 忽一日,白鑫去给一家浴堂送皂团子,刚将东西放下,就听背后响起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白三郎?” 白鑫直觉那声音耳熟,下意识回头,见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竹青色道袍的少年,仅半年不见,身材比之前更加强壮,肩膀似乎宽了些,少年脸上由犹豫不定变成惊愕,接着嘴角绽放一个欢喜笑容,“白三郎,真的是你!” 白鑫也十分吃惊,惊叹道:“程少爷?” ☆、60相聚吃酒 白鑫虽知道程少爷家住京城,可京城这么大,他也从没想过会遇上,今日见面,让他十分意外。 程少爷惊喜交集,转而又有些困惑,“你怎么在这?” 他话里的“这”指的是浴堂,而非京城,白鑫却没听出来,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进京,于是道:“恩,家中也无田地,索性阖家进京谋生。” 说到这个,程少爷不悦地皱皱眉,“我知道你来京城了,刚过完年,我还去村里找你的,见你家人去楼空,连你奶奶家也一个人都没有,邻居们这才告知你们去了京城。” 白鑫听后目瞪口呆,下意识问:“我奶奶家没有人了?” “是啊!”程少爷理所当然点点头,然后狐疑问道:“你们不是一起来的京城吗?我听说连田地都卖了,就为了陪着二郎进京赶考。”程少爷提起二郎时,气还是不大顺,哼哼两声。 俩人说话时,周围不少人看着,有浴堂老板,还有跟程少爷一起来的,白鑫这才注意到程少爷身上带着厚重的水汽,脸上红扑扑的,便知他刚洗完澡出来。 “闻人,你都快把我们忘了吧。”一少年见俩人说话停顿,上前道,他表情轻浮,上上下下打量白鑫,眼底隐隐有着不屑。 程少爷确实将同伴抛在了脑后,嘿嘿笑了一声,“我这不是遇见了久违的朋友吗?” 白鑫是直到这会,才知程少爷名叫“闻人”,心中忍不住感叹,对方帮过他几次,他却连名字都没问过。 那几个少年见白鑫穿着寒酸,一点也没有结交的想法,问也不问一声,又跟程闻人勾肩搭背起来,催道:“好了,你这见也见过了,赶紧走吧,咱们可是在临月楼订好了。” 程闻人也知这些不过是酒肉朋友,整日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这会摆摆手,“我不去了,我还要跟我好友叙叙旧呢。” 那几人发出嘘声,抱怨几句,然后就放过他,三五成群,鱼贯离开了。 “三郎,你我久未见面,不如坐下来聊聊,也好让我知道你如今住在哪。” 白鑫见他推拒了原本邀约,不好再拒绝,于是点头应允,“行,之前你帮我这么多次,我还没真正谢过你呢,今日有缘相逢,便让我好好谢你一番。不过我家人还等我回去吃饭,容我将东西送回,打声招呼。” “你来京城,该我做东。”程闻人并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程闻人跟着白鑫往家走,这附近他并不陌生,其实之前也隐隐猜到了,但真看他拐进一条街,不免惊讶叫道:“你怎么住在这?这里不好,乌烟瘴气的。”说到后来,脸上有点红。 白鑫不答,见快到家门口了,于是抬手一指,“我家就住那,位置靠尽头,其实并不会吵闹。” 他拿不住程闻人是要跟他进去,还是在门口等,又有些头疼家人看见他后的反应。 这时,忽听程闻人道:“三郎,你先回家通知吧,我在外边等你。”然后,又怕对方误会,忙道:“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不曾备下礼物。” 他不跟着回去,正中白鑫下怀,白鑫也怕大姐为此添了想念,可还是有必要礼让一番,“你又何必如此客气。” 程闻人摇了摇头,“不好空手去,现在去置备礼物又有些匆忙。” 白鑫真怕他一个发傻,上街买礼物去了,最后弄得大张旗鼓,于是顺坡下驴道:“既如此,你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白鑫一人回了家,将东西放下,他若想出去吃饭,少不得跟家人道明原因,这就说了在街上偶遇程少爷的事。 白家人听了后齐齐吃了一惊,都道有缘,那曹氏频频向外张望,“怎么不叫程少爷进来坐坐?他之前帮了咱们这么多忙,是该好好谢他。” “他先一步去酒楼了。” 曹氏一听“酒楼”二字,免不了担心,细细嘱咐白鑫几句,又怕程少爷等久了,就让他走了。 俩人汇合,程闻人想了想,说:“带你去,大雁楼,那里的旋煎羊,可谓一绝。” 程闻人为照顾白鑫回家方便,选的大雁楼就距朱雀门不远,坐落在河岸边,夹岸垂柳,灯烛荧煌,一走近,便有不少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竟相迎接。 程闻人挥退了众人,自个先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看了白鑫一眼,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玩,噗嗤笑了一声,这才招呼小二,俩人上了二楼包间。 不怪白鑫如临大敌,他本就嗅觉敏感,这会一走近,还没看清人模样,先是混合了各种香料的气味顺着夜风扑鼻而来,清幽的、馥郁的、甜腻的、馨烈的,本是让人喜爱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可就不美好了,脑袋隐隐作痛,险些没呛晕过去。 俩人坐定,程闻人脸上嘻嘻哈哈,半心半意赔罪道:“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便自作主张要了菜,又叫酒博士筛了些酒。 白鑫低头看着眼前的小杯子,程闻人误以为他没喝过酒,于是笑闹说:“这玉台春并不厉害,吃一两杯不会醉。” 不一会,小二就将酒菜上齐,还未摆好,香气已扑鼻来,再看卖相,都十分精巧。 程闻人叫了一声“请”,一齐动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俩人都有些醉醺醺的,尤其是白鑫,虽说玉台春不厉害,但这身体到底头一次吃酒,有些受不了,脸上火烧火燎,仿佛整个人都飘起了似的,程闻人更是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反复强调刚过完年就去松山村,结果叫他扑了个空,那语气,不觉得带点委屈,“明明都约好来年我来找你,你却没将我话放在心上,连去京城,都不跟我支会一声。” 白鑫耳边似带着回音,感觉这话已经不止听了一遍,他无奈道:“我又不知你家住哪,如何通知你?” “程园可是在村里,你若有心找我,去打听一番就能知道,我若早知你来京城,定替你安排妥当。” 等程闻人絮絮叨叨完,白鑫求证道:“我奶奶家真一个人都没有了?” “地都卖了,那还有假?”程闻人呷了口酒,继续道:“你那二哥不是要考省试吗?听说全家跟着进京。” 饶是白鑫也忍不住感叹他们真是好大胆子,孤注一掷便将希望都放在二郎身上,倘若今年不中,这一等就要三年,不知他们回村后没了田地该如何,怕是又要吵得天翻地覆,同时又庆幸自己一房早早分出来,跟他们再无瓜葛,他颇感叹地喃喃道:“就是不知何时考试,何时出结果。” 程闻人听到他的话,奇道:“已经考完了,你不知道吗?” “我从哪里得知?”白鑫抬头看他一眼。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省试这么重大,闹得全城都沸沸扬扬了,你竟不知?” 这酒劲越发上头,白鑫看着菜碟子里油亮亮的肉块,眼睛有点发直,力不从心道:“最近到处都是讨论科举,却多是私径卖题之事,具体多前考,我却不知道。” 程闻人唬了一跳,连忙倾过身子,小声道:“这种事不要在外面说,哄传厉害,抓你入狱。” 入狱两字让白鑫一个激灵,眼神又有了些神采,他也学着对方压低身子,俩人的头几乎碰到了一起,“卖题之事是真的吗?” 这回换程闻人发愣了,近距离之下,他清楚看到白鑫双颊泛红,平时宛如星子的双眸,这会好似蒙上层薄雾,唇上一片亮晶晶水色,说话时,莹白牙齿若隐若现,一股混合了酒香和清香的气味钻入鼻孔,程闻人感觉之前喝下的酒,慢慢开始蒸腾,脑中嗡嗡作响,浑身热腾腾,他不自觉吸吸鼻子,脸凑得更近。 白鑫不疑有他,以为对方也是喝多了,摇摇晃晃直起身子,言语模糊道:“不方便说就算了,科举跟我又没有关系,我以后也不会在外面随便议论。” “恩,以后不要在外面议论这个,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程闻人心底一阵失落,敷衍地吐出一些话。 之后,俩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便结了资离开。 白鑫越往楼下走,越迷糊,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忽近忽远,又好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曲子,催人入睡。 待出门口时,白鑫整个人滑在了程闻人身上,后者却叫夜风吹得清醒了些,他看着挂在他身上人,心底十分轻快,就是他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撑着一个人,也丝毫不觉得累。 程闻人叫了辆车,将白鑫送回家,路上回味着玉台春的滋味,只觉这大雁楼的酒是越酿越香了。 ☆、61放榜 因头天吃了酒,白鑫第二日起的就有些晚了,曹氏见儿子醒了,一边张罗早饭,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你第一次吃酒,竟这样没有成算,昨晚请客吃饭,客人家尚且还没尽兴,你倒醉了,最后还累得程少爷送你回来。” 白鑫宿醉刚醒,头脑酸胀,精气神比往日短了不少,迷糊间也并未将她的话全听仔细。只埋头想到,昨日那一场原本是为的感谢程闻人之前的照拂,不料自己把持不住,竟事与愿违,倒叫对方结了酒钱。思及此,白鑫忍不住磋叹两声,心中懊恼,顿觉亏欠良多。 曹氏还在絮絮叨叨,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程少爷的好。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3节 直到走上街,白鑫神情还有些萎靡,他又猛地想起白家一家都跟着进京了,更是郁闷,四下看了看,陌生的面孔人来人往,他总怕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人,高喊他名字。分家后离开松山村,远离了那些人,刚过几天松快日子,谁能想到整个白家都来了京城,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昨天之前,他猜到二郎回来,却从不担心会碰上,可他都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程少爷,怎么就不能遇见白家人?而且那程闻人的家必然不住在这附近,白家却不同,又要二郎离考场近,又要房租便宜,城南这片区域,是最好选择。 白鑫这一天,光思考二郎的事了,连卖东西心气都不高,出于各种原因,他恨不得求神拜佛,保佑二郎不中,否则以二房、三房的势利眼,和之前双方闹翻的程度,二郎但凡谋得个一官半职,之后双方若遇上,定要戏弄侮辱他们一番。白鑫其实并不看好二郎学识,可谁叫现在科举舞弊厉害,都有门路买卖考题,白鑫不免担心白家卖了所有田地,就为了替二郎花钱谋得出路。 白鑫这几日始终情绪低落,其他人丝毫不知白家也来了京城,还道他是累的,整日嘘寒问暖不停。 程闻人自从知道白鑫在新瓦子门附近摆摊位,三不五时就过来一趟,也许只说上几句话,或是从他摊上买几样东西。 …… 随着放榜日子的临近,无数考生坐立不安,似乎连京城气氛都随之变得压抑起来。 在白家租住的院子里,全家人真是无不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日求神拜佛,或是询问二郎考试如何。 那二郎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被问得烦了,忍不住大骂起来,完全和平时两个人似的,白家人吓得变了脸色,也不敢再打扰他了,只得整日整日往寺庙里跑,鞋底都磨薄了。 四月初,科考放榜。 白鑫有意留心,那天便让大哥代他摆摊,自己一个人则去了放榜点,还没走近,便被眼前人山人海的壮观吓傻了,严丝合缝的根本挤不进去,不少人是全家老小一起来看榜。 他刚往上冲几步,便被一阵人潮挤了回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哎呦,我的脚”的嘈杂喊声,他鞋子差点没被踩掉,白鑫节节败退,心有余悸,只得退得远远的站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往人群里扫来扫去,企图找到二郎,可只看一会,他就头昏眼花,看谁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眼看着一些人手舞足蹈跳了起来,嚷嚷着“中了中了”,还有一些人痛哭流涕,举止疯癫,更有几个人猝不及防,直接哀叫一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闹得人仰马翻,白鑫似感染了这种气氛,一想到那些个经义、诗赋,便也跟着心慌气短。 白鑫占得位置不错,算是偏僻,却又能将前面的人群尽收眼底,他旁边还挨着好几个跟他一样的架势的人,一双眼睛跟安了蜡烛似的,有时瞧见了喜不自禁的及第学子,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白鑫隐隐听见都是自报家门的,这个说自家女儿貌美如花,那个道自家女儿知书达理。 白鑫一阵纳罕,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将女儿生辰当面说出,弄得好像是要说媒似的。 不一会,就有人替白鑫解答了,好像是家中没有女儿,说话酸溜溜的,“像这种‘榜下捉婿’,将女儿名声置于不顾,简直丢尽了脸面,这些个商人们,为了能攀上门官亲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白鑫听后十分诧异,看那些个围上去的人,确实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再看那些及第学子,有的不乐意,甩袖而去,也有寒酸的,巴不得能娶个有钱人家女儿,顾不得什么商户下贱,乐颠颠被人领走了。 他自顾啧啧称奇,看了半天,这种情况不在少数。 白鑫从早守到晚,人群络绎不绝,好似不曾变少,他竟找不到一丝机会冲过去,又守了会,天有些黑下来,人们这才稀稀拉拉散开,露出的贴榜的桩子。白鑫凑过去,借着别人挑在手里的灯笼,吃力地辨着上面的蝇蝇小字,时不时蹦出一两个白姓名字,叫他吓一跳,仔细一看不是,又松了口气。 匆匆看了一遍,没有白二郎名字,他的心一半落回了肚里,可又不放心,怕自己落下了,又看了一遍,待看完后,眼前都出现雪花了,眼睛又酸又涩,可心却轻松了,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后来更是轻笑出声。 他刚要走,便被个人围住,那人拉着他的手,极快地说:“我是城南宋家,家有酒楼一座,小女正值碧玉年华,样貌出众,性情贤淑,不知小官人高中几何,可曾定亲?” 白鑫一愣,幸好之前听人议论,知道怎么回事,要不然糊涂了,说不准就懵懵懂懂答应,一瞬间他极为尴尬,欲抽出手来,谁知对方手劲真不小,像个钳子牢牢夹住,不让他挣脱。 “我并没高中,老伯你不要误会了。”白鑫哭笑不得,又使了些力气。 那人狐疑没中怎么反而笑吟吟的,又将他打量一遍。 “我真没中,只是来看个热闹。” 老伯犹豫起来,手上卸了几分力气,白鑫趁机抽出胳膊,风也似地跑了。 白鑫跑回家,想想刚才遭遇就觉好笑,不知这榜下捉婿,有没有人捉错了,毕竟谁脸上都没有贴着名字。 曹氏见他慌慌张张,不免又要念叨几句,“你这一天都跑哪去了?怎么回来恁地晚?便是真去哪里了,你跟家里支会一声,别叫娘胡乱担心。” 白鑫不想说出这科举放榜的事,一说,曹氏就能猜到二郎来京,忍不住就要多想,娘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无忧无虑,这样更好。 “程少爷约我出去吃饭,上次让他结的酒资,这次我请回来。”他说完,自个先愣了,从以前到现在,真是太常拿程闻人当借口了,简直是张口就来,弄得他自己先心虚了。 曹氏闻言,先嗅嗅儿子身上气味,见并无酒味,就放了心,点头道:“程少爷之前帮咱们度过难关,是该好好感谢他。” …… 再说白家二房、三房,此时屋中愁云惨淡,耳听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声响,伴随二郎破口大骂,“那些个有眼无珠的狗官,懂得什么,捧得人不过是提前买通的,做的狗屁文章也能及第。” 丁氏气呼呼地坐在厅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道:“哎呦,这将地都卖了,如今钱也花的七七八八,回去后可怎么活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听见白奶奶走调的喊声,“二郎,别烧东西啊,这笔墨纸砚,哪一件不是花钱买来的?” 丁氏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没考中还这么大脾气,不如当初将那钱拿来置上几亩地,也好过这样无底窟窿。” 三叔蹲在门槛上,本就心烦意乱直嘬牙,这会听她念叨没完,火气更是噌噌往上顶,他厉声呵斥几句,“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今时不同往日,丁氏仍不依不饶,“我能不着急吗?原本想着他能高中,咱也能跟着沾光,连田地都卖了,回村后难道要喝西北风啊?尤其咱这次又做的这么绝,最后灰溜溜回去,还不定被人怎么笑话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奶奶气势汹汹的走出来,脸色铁青,几步到她跟前,扬手就一巴掌,“长舌妇,看回来不绞烂你舌头。” 丁氏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手指印,肿了起来,她双目圆睁,不服气地看着对方,嗷地一声叫了起来,“我哪点说错了如今钱没剩下多少,咱们要怎么办?” 白奶奶气得险些背过气来,指着她手都抖了,然后将矛头指向三叔,厉声喊道:“反了反了,敢跟我顶嘴了,老三,你还不管管你媳妇?” 丁氏脖子一梗,泪眼婆娑看着自己男人,倒有几分我见犹怜,三叔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得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 丁氏掩面,呜呜跑进了屋,三叔跟了几步,欲追过去。 白奶奶见状,心中直叹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嚎叫一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62二房三房分家 是夜,丁氏租住的逼仄房间内,床上夫妻二人刚收了,只见丁氏伏在三叔身上,双眼哀怨,滴滴答答落起了泪。 三叔正是心满意足之时,见她哭了起来,少不得温言相问。 丁氏抽抽泣泣几声,慢声细语说道:“我这是在为咱们以后发愁啊!村里田地也卖了,全家跟着来到京城,都只盼着二郎能高中,可谁承想会是这个结果,如今带来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了,看二房的意思,竟是想住下不走了,那考试,一等就是要三年,这三年中,咱们怎么活?难道要任他们将钱花干净了,咱们上街去乞讨吗?再说了,两个女儿也大,这一两年就要出嫁了,却连一样嫁妆都没攒起来,就是我存的一些私房,也叫他们掏净了。”说到后来,更是呜呜呜哭了起来。 三叔本身还有些怪她和自己娘顶嘴,这会一听她说的情深意切,心中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且他本身对于始终补贴二郎略有微词,如今被这么一挑拨,便将矛头都指向了二郎,磨了磨牙,忍不住骂了几句,“那小兔崽子,平时心高气傲,谁承想脑袋里都是草包,这几年书,白白读到狗肚子里了。” 丁氏将身子往上窜了窜,双手柔柔搭在对方肩膀上,“你如今说他也没有用了,该想想咱们以后怎么办?” 三叔也不傻,听出她话中意思,挑了挑眉,问:“你欲如何。” 丁氏将嘴贴上三叔的下巴,轻轻啄了两下,一双手更是慢慢下滑,在对方身上摸了起来,她对接下来说出的话多少也有些心虚,忍不住要好好表现一番,只听她软绵绵开口,“大房一家都能分出去,咱们干脆也分了吧。” 三叔身体猛地一紧,绷着脸没说话。 丁氏见他没立刻大发雷霆,就知这事有戏,手上更为卖力,腰肢也贴了上去,“你看自从来了京城,便是咱们一双女儿也卖力做绣活卖钱,你也出去找了个活计,再看看他们二房?真当自己儿子要当官老爷了,什么都不干,难道我们还要养着他们一家子吗?” 三叔被挑起了怒火,脸色铁青,咯咯磨了两下牙。 丁氏再接再厉道:“且家中的钱花一分少一分,我们不趁机早做打算,日后只能净身出户,怕是连个遮身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若是现在分了,凭你每月工钱,再加上我们娘儿三做手工补贴,不怕过的比现在差,到时再给两个女儿挑个富足的好人家,便也圆满了。” 三叔被她撩拨起来,抱着一顶,轻佻道:“你说错了,若是再有个儿子,那才真圆满呢。” 丁氏脸颊绯红,骂了句“不正经”,然后就着又说:“你我都还年轻,我又不是生不出儿子,到时咱们女儿也过上好日子了,家里也富裕了,咱们便将儿子送去书院读书,儿子不比侄子亲?等日后咱们儿子靠了状元,你可就是状元爹了?刚来京城那会不就是吗?一听说房价贵,巴不得咱们离开,就他们住在京城,我看啊,即便二郎日后真高中了,怕是也会给咱们一脚踢开。” 三叔被她说动了,已在脑海中幻想起来,一想到日后那情景,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动得越发卖力起来。 丁氏忍不住呻/吟出声,可她仍不忘了初衷,断断续续道:“怎么样嘛?” 三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道:“就依你,我明天就去跟娘说……只是分开过,并非不往来了……” “你不要明天说,这今天刚闹完,转日你就提出分家,娘一准猜到是我挑拨的,你先再过过……” “恩。”三叔正到兴头,顾不得其他,胡乱都应下了,腾地翻身跨上去。 丁氏闻言,将心放回了肚里,浑身畅快,使出浑身解数应承着。 之后几日,白家维持着不自然的平静,那徐氏也知理亏,收起了往日跋扈,做饭、洗衣抢着来,二郎这次受的打击不小,再不看一眼书,倒是整日往外面跑。 这一日,天都黑了,还不见二郎回来,全家人心急火燎,二叔、三叔出去找过两次,就在要去找第三次的时候,只见两个人抬着一个人往这边走,走近一看,中间被抬那人不是二郎还会是谁? 徐氏见儿子被撂倒了,顿时扑过去哭天抹泪喊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 白奶奶也吓得哆哆嗦嗦,险些摔倒。 待所有人靠过去,才发现二郎周身弥漫着浓浓酒味,人迷迷糊糊睡着,却好似没什么事。 “这位小官人在我们酒楼喝酒,喝成了这个样子,好在之前还有几分清醒,认得家门,我们便给他抬回来了。” 徐氏的声音戛然而止,也不嚎了,尴尬地站着,刚要叉手言谢,就见对方颠了颠手,“不过小官人欠了我们三两银子酒钱,还望你们把钱结了。” 一时间,全家人脸色铁青,丁氏一双眼睛狠狠地看着神志不清的人,恨不得给他身上烧出窟窿。 白奶奶嗷地叫了一声,“你们欺我孙儿如今迷糊,吃个酒哪里就要三两银子?” 那俩人眼中露出讽刺,笑容渐渐褪去,露出凶恶表情,“也不问问他要的都什么酒?又点了几个菜?看他白净净的,想不到身上就揣着几十文,来我们琴瑟楼吃霸王餐了?” 二叔和徐氏脸上火辣辣的,白奶奶有心再分辨几句,可对方孔武有力,一副不给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只得一言不发回屋,取了三两银子,送了出来。 那俩人接过银子,又换上无害笑容,扭脸走了,他俩人走的不紧不慢,只听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传来,“那人一看就是考试落第的,嘿,咱们可见的多了,来时斯斯文文,最后还不是醉成了死狗?” “就是,一到这时,全国各地学子涌入京城,可真考上的能有几个?真当什么人都能当官呢,就是落第后吊脖子、投河的我也见到过。”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僵硬地愣在门口,这一闹,周围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又冲他们指指点点。 白奶奶跺了跺脚,抹了把眼泪,“作孽啊,还不给他抬进屋?” 二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背起儿子,徐氏紧张地跟着他身边,摸索着耷拉下来的手,小声喃喃,“二郎啊,你咋喝成这样?别再他们给你下药了吧?” 丁氏和三叔跟在后面,前者不着痕迹拉了后者衣摆,三叔心领神会,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将二郎抬进屋,又是换衣裳,又是烧水擦脸,又是煮茶醒酒,折腾了一通,丁氏带着一双女儿冷冷看着,连个手指头都没动,若是往日,白奶奶或是徐氏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这会自知理亏,什么话都没说。 等都收拾好,也不早了,白奶奶摆了摆手,“都回去睡吧。” 三叔见娘想着将此事揭过不提,不免心中不悦,咬了咬牙,道:“娘,这事可不能这么算,得说道说道。” 徐氏一颗心提了起来,做小伏低站在一旁。 “能说什么啊?”白奶奶看着小儿子叹了口气,“二郎心情郁结,就原谅他吧,赶明我会说他的。” “娘,这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都快赶上咱们一个月房钱了,却叫他一顿酒吃了进去,他今个郁结三两银子没了,明个再郁结,说不好又要吃进三两银子。” 徐氏忙道:“不会的不会的,就这一次,赶明我骂他一顿,让他再不沾一滴酒。” 想想平日徐氏一副唯二郎是从的样子,她这话谁都不信。 三叔不理,又道:“家里地也都卖了,如今花的只剩下几十两银子,二郎还要在京城住下,等着三年后考试,我看这钱可未必够,难道要等着钱花光后,全家喝西北风吗?” 白奶奶每次一听人提“把地卖光”,心中就如堵了块大石,幸而这次开口的是她最疼的幺儿,她才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娘,你算算账,咱们租的房子,一个月就要四贯钱,一年就要五十贯,还不算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照二郎这样下去,咱们剩的钱,连一年都撑不过。” 白奶奶沉甸甸地开口,“你欲如何?” 三叔接下来的话便被堵住了,他顿了顿,把心一横,道:“分家。” 那两个字宛如从天而降的响雷,将白奶奶劈晕了,徐氏听了后也摇摇摆摆。 三叔并不想闹僵,于是好言劝道:“娘,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都道京城遍地是黄金,孩儿想请你拿出半钱来,我欲做些小买卖,并不是说以后就不管二房了,他们有难处,我手里有余钱,也好帮衬下,您若是想孙子了,就去看他们。” 徐氏一开始以为是三房要分出去单过,如今一听,竟是想给他们二房分出去,众所周知,钱在老人手里掌着,谁跟老人过,谁就能占到便宜,她脸上的肉颤了颤,上前道:“三叔,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提什么分家?这次是二郎不对,我这个做娘的,代他向你们赔罪。”说完,真就叉手拜了拜。 三叔根本不吃她那套,身子一偏,躲开了,“二嫂,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难道要等着坐吃山空吗?” 徐氏挤出一个不自然的表情,反而看向丁氏,“弟妹,快劝劝你男人,不要叫他生气了,这老人还在呢就闹着分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丁氏哪会听不出对方的含沙射影,她怯怯往后缩了缩,又将皮球踢开了,“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插得上嘴?三石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再说了,大房当初分出去时,二嫂你不也是欣然同意吗?” 徐氏气得暗暗磨牙,心中却有些慌了,“三叔若想做买卖,也不必要分家吧?” 白奶奶心中清楚,老三脾气和不同于死去的老大和老二,可是有自己主意的,她恐这个家最后真闹个四分五裂,于是赶忙附和,“是啊,老三,你若想做买卖,娘给你拿钱就是了,别提什么分家!” 三叔有心想辨几句,但转念一想,话又止住,顿了顿,道:“行,那娘给我拿五十两银子吧。” 徐氏立刻嗷地叫起来,想也没想就问:“三叔,你这要干什么大买卖?一张口就五十两?” 白奶奶也看过去,三叔解释道:“我看京城连吃的水都花钱买,就想着去城外运水来卖。”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主意极好,眼中闪闪发亮,徐氏还是忍不住念叨,“不就贩个水吗?也用不了五十两吧?” “若是光一个人拉水来卖,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我想干就干大的,雇几个人,再买几辆车。”三叔在脑海里已经勾勒出坐店收钱的景象。 白奶奶心动了,再加上也偏宠他,也就应下了,转日就开箱子给他拿了五十两,徐氏看着那白花花的钱,跟割她肉似的,二郎得知后,阴郁得一言不发。 只不过令众人想不到的是,三叔拿到钱没几天,就搬走了,虽说搬的不远,只隔着几间房子,可还是气得徐氏差点没背过气去,白奶奶郁闷得几天没说话,最后念在离得近,便也默认了。 下月一到日子,二房换了个小房子,仍旧在这条街上,白奶奶整日来回来去两头跑。 ☆、63遇见三叔 白鑫得知二郎没有高中,心中庆幸不已,转天又去确认一遍,之后便将这件事丢开了,还以为白家别无他法,只能灰溜溜回村,不曾想他们也在京城生了根。 白鑫自以为白家人离开了,也就不再去想,渐渐将关于他们的事抛在脑后,一门心思扑在制香赚钱上,累虽累,心情倒也愉悦轻松,直到有一日,他在家门口遇见了极为不想见的人。 那天傍晚,白鑫刚去给浴堂送完皂团子,回来时,天已有些擦黑,街上却仍人来人往,有的店家挑起了灯笼,有的点起了蜡烛,映得整条街倒也亮亮堂堂。如今日头渐长,白鑫出摊时间早了,收摊完了,加上今日连跑了几个地方,回家时,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他穿过人群,下了州桥,两边多是卖吃食了,什么水饭、包子、肉饼、麻辣细粉,五花八门,迎面一阵暖风,夹杂着食物香气,勾得白鑫直吞口水。 白鑫有点走不动了,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兜兜转转一番,停在了家卖羊肉的摊子前,那摊子前搭了炉灶,支着两张桌子,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正埋头苦吃,炉灶上支口大锅,里面煨的是羊肉汤,咕咚咕咚冒着泡,白气徐徐上升,浓郁的五香味顺着飘了出来。 那摊主见白鑫凑过来,擦了把头上的汗,忙热情招呼,“小哥,要吃点什么?我家有羊肉羹、羊肉面,羊肉肠、羊肉肚,老汤熬得是喷喷香,保管你吃完还想吃。” 白鑫也不可能吃独食,虽想喝碗羊肉羹,可到底不好带走,索性只买了羊肠、羊肚,若吃着好,下次让大姐带着锅碗打回家吃。 摊主麻利地将羊肠和羊肚称好,用根草绳一系,串在了一起递给他,白鑫后背着空竹篓,可里面原本是装的香料,他并不想将食物搁进去,于是就拎在了手里,步子加快了些,往家走去。 没一刻钟,他就回了房子所在的巷子,左右两排楼房,将街上灯火都遮住了大半,一溜狭窄小路,昏昏暗暗,还没走到家门,就见门口站着个人,白鑫又看见旁边停了辆太平车,上面几团矮胖轮廓,就猜到是卖水的,也就没放在身上,仍溜溜达达往前走。 “大嫂,你们租这房子,不便宜吧?这么几间,一个月怎么也得两三贯,这钱,你们是哪来的?” 略熟悉的声音让白鑫浑身一僵,因是毫无防备,脑子嗡的一声,有点发懵。 全家人至今也不知房租是多钱,曹氏一听,啊地叫了一声,急切地问,“两三贯?要这么多?”她本还要再问几句,正巧一眼看见了白鑫,咋咋呼呼叫道:“三郎,你回来了?来来来,原来奶奶他们来了京城,你瞧,你三叔在京城卖起了水……对了,咱们这房租到底多钱?你三叔说一个月要两三贯?” 三叔原本还在狐疑曹氏对房租的一问三不知,这会又听见她叫三郎,下意识回头,就在在他背后,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小子,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的利落,一双眸子如星子炯炯有神,直直看向别人的眼睛,不闪不躲,三叔一瞬间竟有点不认识三郎了。 白鑫一张脸耷拉下来,阴沉沉喊了句,“三叔。” 三叔不自然地咧了咧嘴角,他是知道大房来京城的,可知道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如今他是再清楚不过京城的物价了,算着每日花销,简直是心惊胆战,他不认为大房能在京城谋得生路,偶尔想起他们,还在猜测是不是大嫂改嫁,带着儿子女儿嫁到了哪个山坳坳里,或者有时更恶毒的想,是不是饿死在道上,或是叫人拐了去,如今在京城遇上,那冲击,直让他觉得自己出了幻觉。 三叔本来想先问问大房钱哪里来的,眼神一瞟,见三郎手里拎着羊肠、羊肚,那股子腥膻味钻进鼻孔钻进肚里,勾得他胃口都打结了,嘴里泛出了唾沫,他再张口,胃里的那股酸劲儿,跟着冲了出来,“大嫂,我瞧着你们一家过得挺好的吗!不过我也得提醒一句,这有的钱该赚,有的钱却是不能赚,别最后光顾着享受,将自个都赔进去。” 曹氏有些懵懵懂懂,听不出他的含沙射影,也不知怎么接话。 白鑫自他身边走过,冷笑一声,“三叔莫忘了,我们大房已经分出来了,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家如何过,我们自己有分寸。” 三叔被他无礼的言语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小声咒骂了一句,“不知好歹,我是看这附近不是妓馆就是瓦肆的,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倒是被当成了驴肝肺。” 白鑫若有似无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问道:“我们在这住尚且不知哪个是妓馆,三叔倒是清楚的很。” 三叔一噎,略磕巴说:“我,我,我走街串巷送水,自然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 三叔几乎被他盛气凌人的态度弄得恼羞成怒,脸色通红,眼看就要发火。 白鑫懒得和他斗嘴,把头一扭,说;“娘,我饿了。”说完,递过了羊肠、羊肚。 “哎呦,又乱买东西了,你买生的,娘也会做,何必要卖做好的,可贵了不少钱。”曹氏接过,下意识唠叨几句,可眉眼却带着笑。 三叔见曹氏反应,很是吃惊,又眼红地看着那吃食,再次吞咽了下口水。 曹氏不可能将三叔扔下,扭脸就走,看向他,犹豫开口,“三叔,天也不早了,你不如就……” 三叔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刚要应承,谁知白鑫猛地截过话头,用更高的声音盖住了曹氏的话,“是啊,三叔,天色不早了,奶奶他们定在家中等着你了,你不如早些回去吧,等天黑了,路更不好走了。” 三叔脸上火辣辣的,一双眼睛闪着愤怒的光芒,他粗声粗气哼了一声。 曹氏不赞同地看向白鑫,面上有些歉意,好在这几个月白鑫的作为,让她习惯性地听从儿子的话,一时没有拆台,只尴尬地站在原地。 三叔望向曹氏,指望她说几句挽留的话,但让人失望的事,她一句话都没说,饶是三叔再厚脸皮,也不可能自己说要留下来吃饭,强忍着怒火,推着车转身走了,他每一步都沉甸甸,直觉后背上火辣辣的视线。 实际上是他多心了,三叔推车走没两步,白鑫就将娘拉进了屋。 “大娘,出来将羊肠、羊肚切一切。”曹氏招呼着,五娘一听有好吃的,高声欢呼着,围着曹氏团团转。 大娘出来,看起来也不太高兴,见了白鑫,挤出一丝笑容,这就接过羊肠、羊肚,走回厨房。 不用白鑫开口询问,曹氏先自顾念叨起来,“你奶奶他们一家都来了京城。” 白鑫其实早知道了,但还是顺势问道:“怎么都来了?” “说是为了陪二郎考试,不过二郎却没考中。”说到这,她幽幽叹口气,好像感同身受似的。 “既然没中,那他们怎不回去?难道要在京城住三年?” “是啊,你奶奶他们将地都卖了,回去也没用,索性就留在京城,你三叔从城外运水来卖,这买卖也没个成本,稳赚不赔,倒是不错,我估摸着算了算那一车的水,他一天,能赚个二三百文。”曹氏一提起钱,便滔滔不绝起来,又忽然想起之前说房租的事,声音猛地拔高,赶着问:“三郎,咱们这房子是多少租钱?” 白鑫支吾几声,没说话。 曹氏虽有些笨,但多少还是了解自己儿子,顿时猜到三叔所说不假,她惊叫道:“真是一个月几贯钱。”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4节 “恩……” 曹氏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几声,幸而她是如今才得知的,至少白鑫已经能赚到钱了,也供得起房租,若是一开始就让曹氏知道房租这个价钱,她非昏过去不可,死活都不会同意留下。 直到全家人坐在桌上吃着饭,曹氏还一个劲地喃喃,“京城物价竟如此高,小小几间房子,一个月就要几贯钱。” 其他人得知,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纷纷看向白鑫,叹他大胆,一开始竟就敢在京城租房,心中越发以他为主心骨。 桌上添了两道菜,众人呼噜呼噜都吃的热火朝天,倒是白鑫这会没什么胃口了,今个遇见三叔,让他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香喷喷的羊肠,看在眼里也变成油腻腻了,尤其对方如今还知道他们住在哪,这一刻,白鑫甚至想干脆搬家算了。 曹氏不知儿子哭闹,热络地夹了羊肠到白鑫眼里,一边斥责五娘别尽挑肉吃,一边又嘱咐白鑫多吃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有点晚,纵使不想遇见,但还是会遇上的 顶多偶尔添添堵,但以白鑫性子,再加上他日渐长大,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64嘱咐 白鑫自从在京城遇见三叔以来,真是宛如吃了苍蝇般恶心,唯恐他们见自家过得好了,黏上来。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没几日,丁氏就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串门,只不过是赶在白天,白鑫不知情,那三人坐下后不走了,一直到中午,谁都拉不下脸开口赶人,只得留他们做饭。 三娘、四娘缠着满娘,丁氏则抽身去厨房,说是要帮忙,可见她只杵在门边,唯有一张嘴动个不停,“大嫂,我瞧着你们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哎呦,炒鸡蛋啊,再多搁一个呗,才三个,炒出来没多少……你们离开村子,就直接来的京城吗?怎么就赚的钱啊?” 曹氏被她一说,少不得从篮子里又拿出个鸡蛋,敲碎了打在碗里,手指头在蛋壳内壁抠了抠,虽然她极为心疼不舍,可性子使然,也不晓得拒绝。 大娘猛地截过话头,“三婶,厨房地方小,你还是回前面等着吧。” “没什么,我跟着搭把手。”声虽至,人却未动,她并没将大娘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认为之前沉闷闷的小姑娘懂得什么,继续道:“大嫂,三郎呢?他是在哪帮工?还是谋了什么还差事?” 这次回答的仍是大娘,她算是卯上了,手里的菜都择的心不在焉,一双耳朵光顾着听对方话了,“三婶,别人家的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丁氏这才面露不悦,瞪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你这样……”她原本想像以前习惯地用婚姻说事,说你这样没规矩,以后嫁出去也被休,但猛地想起这次来的目的,不能闹僵,连忙把话止住。 大娘被她说的多了,早猜出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心中不可避免地一阵刺痛,脸上火烧火燎,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可她咬紧牙关,让自己还站在原地,直直迎上对方视线,“家都已经分了,我们怎么过,就不用三婶操心了,三婶若是不想在我家吃饭,还是回去吧。”直白的赶人话说完,大娘心口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脸上也因吵嘴而红彤彤的。 丁氏脸色一变,眼中冒出火星,“你……” “大娘!”曹氏叹息般叫了一声,只不过她声音小,被丁氏粗声粗气盖住。 “往别人家来打听如何赚钱,亏你也好意思。”大娘发现,有的话一旦说出口,接下来也就无所顾忌了,“当时我大哥躺在床上等死,你们没有一个人管,狠心地将我们分出去,如今我们刚过上平稳日子,你们又想着从我们身上分些好处?这天下怎么好事全要落你们身上?” 曹氏被勾起了伤心事,低头抹泪,一想到刚分家的无助,眼睁睁看着儿子等死,她如今想起来还会打冷颤。 丁氏脸上讪讪的,又是心虚,又是愤怒,强忍着没发火,见曹氏哭哭啼啼一句话不说,也知从这问不出什么了,眼睛骨碌一转,道:“这厨房小,我去前面等吧。” 大娘在这一刻忽然有所领悟,人要是脸皮够厚,就能过得更好,怪就怪他们一家子之前脸皮太薄,连吵嘴都会觉得羞赧。 丁氏说完,扭脸就走了。 大娘原本没动,然后猛地想起前面就大嫂和五姐在,脸色一变,提脚急匆匆要跟过去。 “大娘……”曹氏幽幽叹道。 大娘脚步一顿,微微侧着头,“娘不要心软,想想若是如今情况互换,他家赚了钱,我们上门去询问法子,他们会告诉吗?怕是早用扫帚将我们赶出来了。” 曹氏无法反驳,大娘不在耽误,脚下生风,又黏上了丁氏。 三娘、四娘在满娘那也没打听到什么,见对方还想之前一样,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一问三不知,心中不免鄙夷。丁氏将主意打到了五娘身上,道小孩子最好哄,刚随口扯了两句闲话,就见大娘缠了上来,她心中一阵气闷,问些什么,都会被对方接过话头。 五娘最小不假,可她也最为敏感,就是再不懂,也察觉出大姐浑身戒备,不让她说话的意图,于是五娘便躲在大姐身后,唯恐自己说错话,紧紧抿着嘴巴,问什么都是点头摇头。 丁氏今次来,问不出个所以然,心中早将大娘臭骂一通,又发了恶毒诅咒,中午吃饭时,泄愤似地夹上桌上菜。 满娘要喂狗子,如今狗子快两岁了,已经能跟着众人喝稀粥,自己就顾不上吃,曹氏不好意思,五娘在心里也有些惧怕三婶,便只顾着喝跟前的粥,那一碟子黄澄澄的炒鸡蛋,转眼就被丁氏母女夹光了大半。 三房自从从白奶奶要到了五十两银子后,过得算是不错,不敢说顿顿有鱼有肉,却也每顿都能见到油腥,实在不将这盘炒鸡蛋放在眼里,可她们为了泄愤,报复性地胡吃海塞着。 这几个鸡蛋,对于如今的白鑫家来说,也不算什么,说破天了,十文钱,可大娘就不想让她们占便宜,且自从刚刚有了领悟后,便将维护家庭利益的重任扛在肩上,知道不能指望娘和大嫂,于是一筷子夹向早盯好的目标,夹起一大块鸡蛋,放在娘的碗里,“娘,你也辛苦了,多吃点。” 曹氏心中烫贴,微微一笑。 丁氏知道这是大娘的反抗,以为她也只好意思夹一筷子,谁知仅几个眨眼功夫,大娘又接连夹了好几下,“大嫂,你也别光顾着喂狗子,自己也吃点。五姐,别光喝粥,多吃菜。”最后,大娘还给自己夹了块鸡蛋。 丁氏母女低头再看盘子,只剩下几点碎屑,和绿油油的小葱,三人脸色十分难看。 一顿饭,几乎所有人都食不知味,丁氏想着今个怕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又不敢闹得太僵,只得离开了。 饶是如此,大娘还觉得愤愤不平,晚上白鑫回来时,冲他告了一状。 白鑫一听说丁氏来了,心中顿时沉甸甸的,后来听说大娘的对措,又忍不住一乐,总算好受点,冲她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对付这种人就该这样,下次再来,干脆门都不给开。” 曹氏却不赞同地看着他们,“好歹亲戚一场,若是将人闭之门外,倒是咱们不对,传出去也不好听。”曹氏受礼数教条束缚,做什么都要顾虑着“名声”二字。 大娘望过去,紧紧抿着嘴,“娘,话不是这么说,他们若天天来,不说吃饭的钱,有他们在,咱们也不好帮三哥研磨药材香料了,研磨不出来,三哥就做不出皂团子,之后就没得卖,难道为了应付他们,三哥的生意都不做了?” 曹氏显然没想这么多,听了女儿分析后,瞪着眼睛连连摇头,然后又小声问,“那他们来怎么办?你说不给开门是小孩子话,他们在门外梆梆梆敲,难道真就不理?” “那来了也不给他们饭吃,我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要他们在咱家吃饭,他们若是问,就说咱家中午不吃饭,几次下来,他们也得退缩了,哼,我就不信他们挨的住!”说到后来,大娘赌气地哼了哼。 白鑫在心中赞了句,又因家中有大娘守着,多少放心些,但他不得不跟娘好好说说了,“娘,咱们赚钱的法子若是让他们得知,他们定会跟咱们分一杯羹,我赚的少了,咱家怎么过活?” “我知道,我懂。”曹氏也并非傻的完全没有成算,或者说丁氏的意图太明显,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家是如何赚钱的,她难办就在于如何将人拒之门外。 “你如今可怜他们,可换我们落难时,谁来可怜我们?” 这话,今天大娘也说过类似的,她下意识看过去,大娘冲她重重点了下头,忿忿道:“想想当初大哥。” 曹氏一下子没话了,算是默认了。 白鑫想,比起娘,大姐更适合管着家,至少不会让家人吃亏。他一想到自己不在时,家让人从内部瓦解,就一阵齿寒,态度跟着强硬起来,“娘,以后我不在,你多听听大姐的吧,不要因心软,最后弄得没人来可怜我们。” 之后,白鑫冲全家人嘱咐一通,满娘因没分家之前的待遇,和自己男人差点死掉,心中是恨透了二房、三房,她是懦弱,却不傻,不敢像大娘那样大吵大闹,但闭口不言还是做的到。 白鑫主要担心的是五娘,毕竟她年纪小,一个不慎,就被人套去话,大娘被白鑫交付了责任,只觉腰杆更硬,底气更足,冲着五娘三申五令,别人问什么,一概摇头说不知道。 五娘被说的有点怕了,唯恐自己日后说错话,让家人倒霉,于是将大姐和三哥交代牢牢谨记。 说完这些,白鑫总算心情好点,他抱起竹篓拍了拍,冲大姐道:“我今天买了新的东西,要做胭脂膏,等做好了,留几瓶搁家里你们擦脸用。” 大娘一听胭脂二字,嘴角顿时绽放出嫣然笑意,满娘也竖起了耳朵,心中雀跃不已。 ☆、65制作胭脂膏 白鑫抱着背篓回屋,搁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若仔细看不难发现,里面的东西将背篓撑的都有些变形了,他先是拿出堆在上面的香料等物,而在背篓底下,则放着一个大罐子。 掀开罐子,上面一层映着烛火的光,如绸缎般亮晶晶,竟是满满的殷红液体,不知情人看了非吓一大跳,以为是血了。 这里装的自然不是血,而是白鑫买来的胭脂汁,低头嗅了嗅,一股子酸醋味扑鼻而来,简直像什么食物放馊了,不知情的门外汉怕是想不到,香气袭人,能勾勒出一张樱桃小口的胭脂汁,在熏香阴干之前,会是这种气味。 杀花取红,才有了这艳丽的胭脂汁,其中必要用栗饭浆等极酸等物淘之,所以难免是这个气味,可若要做成供人妆点的胭脂膏,则必须完全遮住这股味。白鑫这次调配香水的关键,则是甲香,这种配法颇有渊源,自不必说。 白鑫打开新买的香料,先是将甘松香、零陵香、藿香、兰泽香,和水做汤,洗净尘土浮气,第二遍再添加乌麻油,细火慢煎,滤去渣滓,留油备用。 白鑫俯下/身子,用手扇了扇,浓郁的香气顺着白烟飘了出来,他满意地点点头,便先将这熬好的香油搁置在一边。 接下来,白鑫又用甲香、苏合香、白胶香分别研磨,和以白蜜,同煮成甲煎。这甲香本是蝾螺的厣,单独燃烧反倒有股臭味,却能发众香,使其他香料越发芬芳四溢,而且做甲煎只是取其汤水,研磨并不需要太细,半个多时辰,这甲煎也就弄好了,因这里添了苏合香,闻上一口,醒人脾肺,开窍辟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正要继续,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原本以为是大姐,谁想一开门,外面站着的竟是娘。 曹氏还未迈脚,鼻子先动了动,然后脸上荡开笑容,“好香啊。”却又立刻皱起了眉,“你这一开门,先是一股热浪扑来,这么热,待会怎么睡觉?”,说完,便替他将门四敞大开。 白鑫原本全神贯注,也未注意,这会一经娘提醒,才发现口干舌燥,出了一头汗。 曹氏看着白鑫,一脸心疼,“你白天还要摆摊子,不要干到这么晚,有什么让我们来做,横竖不过是研磨、煎煮,如今我们也做的很熟练了,就是五娘也能跟着盯着铫子,瞧你这几日,清瘦了许多。” 曹氏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发现越擦汗越多,索性将帕子又塞进怀里,跺了跺脚,“我去给你打水来。” “我自己来……” 不等白鑫说完,曹氏一头冲了出去,不多时,端着木盆子回来了。 白鑫在她眼下洗了脸,又喝了水,曹氏一见桌上乱糟糟一片,就头疼,“你这还要弄到何时?明天再说吧,亥时的梆子都敲过了。” 白鑫身体有些疲倦,却不困,许是因为要制作胭脂膏的原因,他反而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做出来,他道:“只剩下一点了,我弄完就去睡。” 曹氏撸了撸袖子,“要干什么,我帮你?” “娘,我自己来吧。” 曹氏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三郎跟自己越发疏远了,一瞬间,她有些慌张,忙说:“人老了,觉也少了,横竖睡不着,你就教我如何做吧,就是帮你盯着锅也行。” 白鑫原本因为娘对二房、三房的态度而有些气闷,如今见她这样,便也没办法了,叹道人的性子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于是说:“既然如此,娘就帮我将白蜡融化了吧。” 曹氏一听说可以帮上忙,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将蜡放进锅子里,这活也简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蜡就融化好了,然后曹氏询问地看向白鑫。 白鑫将之前的香油、甲煎一同倒入融化的蜡中,再倒了两杯胭脂汁调色,搅拌均匀,这会,锅中香气四溢,浓稠的蜡汁艳丽可爱。 趁着还热,白鑫又将蜡水倒在干净的磁盘内,骤然变凉,蜡水好似覆上一层薄膜,已开始慢慢凝固。 曹氏看着那颜色就喜欢,且油腻腻的又细致,幻想着小娘子们擦在嘴上定然漂亮,她眉开眼笑,指着问:“这就是你说的胭脂膏了吧?” 白鑫摇头,“还差一步,还要用擀面杖反复碾压,才能让蜡膏胶粘,否则这样直接涂抹,便真如蜡滴在脸上似的,干巴巴、紧绷绷,不服帖。”他说到这,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曹氏懵懂点头,见他面露困意,忙催道:“碾压的活交给我们吧。” 白鑫还是摇头,“这碾压也要有分寸的,过则粘腻发硬,不及则紧绷干脆,要碾得正正好。” 曹氏听也没听太懂,却说:“那你今晚也快睡吧,已经不早了,剩下的明天再做,明晚你回来教我们,你也不必都将活揽在一人身上……”说到这,曹氏眼中溢满了心疼自责,“这一大家子,竟靠你一人撑起。” 白鑫听了,心中一烫,趁机道:“娘,咱们是一家人,我累些也没什么,只是不想我辛辛苦苦,却便宜了别人,对咱们有恩的,我自然会报答,可对咱们冷眼旁观、落井下石的,难道还要咱家去接济吗?” “娘知道,看我,我……”曹氏知他说的是二房、三房的事,她也并非真这么伟大,牺牲自己,帮助别人,她只不过是不懂得拒绝,也撕不开脸,一时间有些激动,不知如何表达。 “娘,以后我不在家时,你就多听听大姐的。” 曹氏幽幽叹了口气,跟着点点头。 送走曹氏,白鑫便睡下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他看着顶上的轮廓,不知不觉迷糊起来,可白鑫嘴角却高高翘着,比起做胭脂膏,曹氏的软化更让他来的高兴。 转日,白鑫回来后便将蜡状胭脂用擀面杖碾压,其实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也没有硬性规定要擀多少下,再说了,有人手劲大,有人手劲小,这个完全靠的手感,待那胭脂膏捻在手中服服帖帖,算是成了。 全家人看着制成的胭脂膏都十分喜爱,白鑫又订了许多圆滚滚的白瓷瓶,将胭脂膏盛在里面,再用竹篾抹平,越发衬得明亮艳丽。 白鑫送了娘、大姐和大嫂各一瓶。 曹氏拿在手里把玩了会,最后却将小瓷瓶放了回去,笑道:“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擦什么胭脂,你留着卖去吧。” 大嫂和大姐听了,也不好意思要了,纷纷要放回去,白鑫拦了拦,道,“大姐和大嫂留着吧,拿出去卖也不差这俩。” 那俩人又看向曹氏,后者这才道:“你俩年轻,留着吧。” 大嫂和大姐满心欢喜,爱不释手,不过俩人都没有用过胭脂水粉,空拿着胭脂膏,却不会用,第二天,直接将胭脂膏整个涂在脸上,涂了个油腻腻的大红脸,远远看去,像是被人打肿了一般。 白鑫见了,笑得直不起腰。 大嫂和大姐也有些局促,后者娇嗔一句,道:“我看隔壁苏娘子,脸上擦得红彤彤的,也没见你笑,你怎么反倒嘲笑我俩?” 原来本朝时兴一种红妆,是将左右的脸颊涂得红彤彤的,白鑫本就接受不了这种妆容,只不过是别人家的小娘子,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嘲笑,如今自己大姐、大嫂也这样打扮,他是真忍不住大笑起来,再加上他调的颜色是深而艳的石榴红,这整片抹在脸上,实在是兀秃。 大姐见他还在笑,不依地跺跺脚,“你说怎么用嘛!” “好好,不笑了,不笑了!”白鑫抿着嘴,说是不笑,眼睛却还是弯弯的,他伸出右手,比划着,“用手指挑出这么一点,抹在唇上,或是用手抹在手心里,拍拍两腮,也不用太浓,白中透着淡淡粉红,是最好不过了。” 大嫂和大姐被说的脸红,局促地拽着衣角,却远远不及脸上的红艳。 白鑫做出胭脂膏后,并不急着出售,他看着自己单薄的摊位,自然不甘心一辈子只租摊位,做小买卖,可若立时租门面,先不说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铺,哪里比得过那些个老字号的大店?白鑫想也许现在是没钱租店铺,但却不得不开始打出名声了。 这日一早,张大郎又往他这拿皂团子来了,这张大郎自从尝到甜头后,别的东西都不怎么卖了,天天只从白鑫这拿些香料、头油等物。 等他将东西装进担子里,白鑫道:“张大哥,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张大郎一听他说的这么严肃,还以为要涨价钱,或是不卖了,不免紧张,手心里已全是汗,磕磕巴巴问了句,“什么事?” “我回来打算做几个牌子,你再上街去卖,能否在担子上挂个牌子?” 张大郎一听不是钱的事,浑身一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挂个牌子嘛!也多不了几两重量!”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个妆容不是宋代的…… ☆、66招牌 白鑫既然想打出口碑,那牌子也不是随随便便找来木板写字,他是特意去了制作牌匾的铺子,定做了十来块方方正正的小匾额,那老板头一次听到如此要求,纳罕地伸手一比,问道:“只要一尺长的牌匾吗?未免也太小,挂在门面上看不清字了。” 白鑫一笑,“就要这么大的,方便携带,要做的轻巧些,上面串着绳子。” 老板一听说要携带,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过是行脚商,只是还在奇怪一口气竟做这么多,而且走街串巷,哪里还需要牌子?老板也不过问太多,只道有钱赚就好,提笔将白鑫要求一一记上,然后又问,“那牌匾上写什么名字?” “天香堂。”虽开门面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但白鑫说出来时,忍不住有些激动,目光灼灼,眸子闪闪发亮。 老板忍住一声嗤笑,暗想小小行脚商,也敢称为“堂”,不过那股轻视之心在抬头看见对方坚定表情后,褪了个干净,反而自相惭愧,有道是莫欺少年穷,说不准站在眼前这少年,日后就发迹了。 双方重新确认一遍,白鑫交了定金,他这本就简单,于是约定三日后来取。 三日后,那十多个牌匾做好了,白鑫便将它们分发到从自己这拿货的货郎们,那些人有的猜出了白鑫的用意,却不以为然,并不觉得挂了牌子和不挂牌子能有什么区别,对待那牌匾,就有些心不在焉,有的卖白鑫面子随手挂在扁担上,有的干脆直接塞进筐里。 这牌匾就是做的再小,也是块四四方方木头了,少说两三斤的样子,加在身上,难免不乐意,白鑫又不可能时时盯着,怕他们只是应付,一转眼就丢开了,不免白费了自己用心,于是慢条斯理解释道:“你们可能觉得多挂了块牌子也没什么用处……” 其他人没说话,但从眼中不难看出,承认白鑫说的没用。 白鑫将他们反应看在眼里,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不然,如今,你们从我这拿货卖,加起来也有十余人了,分布在京城东南西北,虽卖着相同东西,外人却并不晓得,这其中有的人卖出口碑,一天就能将货物悉数卖光,有的一天却只能卖出几件,并不是我东西不好,或是你们挑的地方不热闹,而是别人只当你们是卖一般头油、香料,入不得眼,也就不闻不问了。若咱们都用统一牌子,拿到外面,别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源自一家,许是他卖的好了,人家就记得‘天香堂’三个字,等你也带着牌子,别人也就认了,久而久之,大家团结一起,‘天香堂’名声越盛,生意自然也越好,再往后,都不用你们去招呼,人们冲着那三个字,就会买了。” 众人听后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脸上露出惊喜,越发佩服起白鑫,都道他小小年纪,才思灵敏,又有生意头脑,他们这些大人反而白吃了几年干饭,同时幻想着对方说的场景,再也不必为卖不出去货物而发愁。 一下子,众人都将牌子拿出来挂好,仔细摆弄一翻,力图将那三个字冲着最前面,并且彼此还监督看了看,这些个原本互不相干的货郎,这一刻隐隐结成同盟,也没了“同行冤家”的仇视,想着别人卖的好了,自己也能得到好处,平时不搭话的几人,这会也开始说话了。 “张大郎,就属你卖的最好,你可要挂着牌子,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马二郎卖的也好,你小子可不能犯懒,将牌子扔了。” “哪能啊?” 众人说了会话,便挑着扁担走了,这些人这会再看街上其他的货郎,不免生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觉得那些人卖的东西不过是随便从哪里拿的货,入不得眼。 白鑫见他们信服了,心满意足,也将牌匾立在摊前。 白鑫初挂牌子,可不就引来一些人瞧热闹,也有嘲笑他小摊位还敢叫什么“堂”,但无论如何,确实是让一些人记住了这三个字。 他又趁机将胭脂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有人来买东西,一听说制成膏状的胭脂,便止不住好奇。 有小娘子问道:“你这胭脂膏,涂抹的时候不用水化开吗?” 白鑫打开一个给她看,“小娘子瞧瞧这油腻腻的,哪里还需要用水化开?直接用手抹一点涂在唇上,又均匀,又红艳,一片水色,瞧着就娇艳欲滴。若将胭脂膏抹在掌心摊开,拍拍脸,顿时如雪中桃花,红酥绽放。” 那小娘子被他说的羞红了脸,再低头看看胭脂膏,更觉细腻油头,光是想象,都觉得擦在唇上舒服,同时幻想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当即问了价钱,听说比一般胭脂贵些,有些犹豫。 白鑫见状,又趁机说了好话,“小娘子你闻一闻,我这胭脂膏里添了香料,抹上后不止颜色好看,还馥郁芬芳,自然是比一般胭脂贵些,再说了,你自己用水也好,用蜜也好,调出来的胭脂没一会就要掉了,我这胭脂膏却能黏在唇上,一整天下来,也光鲜亮丽。” 小娘子一听如此说,也就没有顾忌了,当下买了一瓶,欢欢喜喜回去了,看样子竟是迫不及待要试一试。 最开始,胭脂膏卖的也一般,但后来,大家回去后看见了效果,当真如白鑫说的那样,不仅颜色亮丽,香气悠久,还黏在唇上服服帖帖,油亮亮的,一片水色,回头再看别人用胭脂调水涂的嘴,顿觉红彤彤的死气沉沉,仿佛抹了血,瞧着就不好看了。 没多久,胭脂膏卖的越来越好,几乎到了白家人忙不过来的地步,以前还能有些喘息闲聊时间,如今白家毅然成了小作坊,连五娘都跟着研磨香料,全家人忙得团团转。 那些个分布在京城各个角落的货郎,如同白鑫撒出去的网,大家渐渐记住了“天香堂”的名字。那些个从白鑫摊上拿货的货郎真真切切瞧着了挂牌子的好处,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简直恨不得再将那牌子做大一些,每天擦得一尘不染,在别人问他们是不是“天香堂”的香品时,立刻生出一股自豪感,胸脯拍得啪啪响,欢欢喜喜就将东西卖了出去。 不过挂牌子有好处,也有弊端,一些个投机取巧的人,从便宜的地方随便进了些东西,挂块牌子也自称是“天香堂”的香品。 这日,张大郎便止不住跟白鑫抱怨,“我远远瞧着,就看那小子像是在身前挂块牌子,我当时心中就咯噔一声,悄悄走近,那上面可不是写着‘天香堂’三字吗?气得我就大骂起来,吓得那人跑开了,我当时都恨不得揍他了,真是败坏咱们名声,也不知他卖的是从哪里买来的便宜东西,竟然也敢称‘天香堂’。”他一口一个咱们,脸上忿忿,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白三郎,你可得想想法子,若不然,日后谁都能挂着‘天香堂’的牌子。” 旁边有人跟着帮腔,“就是,我也看见过。” 白鑫听了,十分苦恼,这种假冒之物,自古便无法根绝,不过很快,他有了主意,且说不好能让天香堂的名头更响,他心中一喜,整张脸都好似发光了,他立刻问,“张大哥,若是让你们穿一样的衣服,在背后绣着‘天香堂’三字,你们可愿意?” 众人一听,就明白过来,连连赞这主意好,且比牌子还要显眼,只不过这衣服…… 有人立刻问道:“还要做身新衣服?还是说就在自己衣服上绣上名字?” “统一做新衣服。” “那这布……”众人支吾起来,本来做完新衣服也是自己穿,可他们也不是什么多富裕的人,这不年不节做衣服,还是有些不舍。 白鑫当下痛快道:“衣服钱我出。”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七嘴八舌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白三郎你要掏钱给我们做新衣裳?” “恩,不用你们掏一文钱。” 众人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啊,白白就能得到一件崭新衣裳,都有点不真实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众人瞪着眼睛屏息,下意识以为是要在货品上加钱了。 “不过从此以后,你们只能卖我天香堂的货品,其他东西,一概不能卖了。” 这些人中,有像张大郎那样早就光卖白鑫的香品,有的却是刚加入没多久,还在捎带卖些别的东西,前者听说只这一个条件,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后面的人犹豫片刻,实在不想放弃这天大好处,也陆陆续续同意了。 白鑫满意地点点头,又让众人回家量好尺寸,明天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说的那个甲香,忘解释了,那是蝾螺的厣,就是大家吃过那种炒田螺吗,那个刻里面那个小小的薄片,挑开薄片才能吃到肉,那个就是甲香 说起这个……忽然好馋麻辣田螺啊,想起小时候妈妈炒一大盘,然后用牙签挑着吃,吃到后来手指都红彤彤的,又辣又香,嘶嘶~~~~ ☆、67标志 那些个货郎听说有新衣服穿,第二天就都拿来了尺寸,有的觉得不好意思,还想方设法为白鑫省钱,“白三郎,你不若扯些布回来,也不用拿到外面做,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有婆娘,拿回去让她们做就行,便是没成亲的,家中也有姐妹娘亲的,免得让外人做还要白白花几份手工钱。” 白鑫知说话那人是好意,却摇头拒绝,他让这些人穿一样的衣服,本就为了统一,为了引人注意,加深印象,若是将衣服交给不同的人做,虽能提前说出样式,可做出来到底不会完全一样,穿出去参差不齐,半吊子似的也不好看,反正这大头都花了,没道理在零头上扣扣缩缩。 如今家里人都跟着研磨制香,是肯定没办法再给她们添别的活了,白鑫索性在卖布料的铺子里寻了几位针线娘,说明了要求,并再三强调要所有衣服样式都一样,还分别在每件衣服胸前绣上名字。 白鑫买的布料虽是最差等的麻布,但一口气订了这么多件,那掌柜的也不敢怠慢,言辞凿凿保证没有问题,白鑫交了定金,约定五日后来取。 这种事,白鑫原本不打算跟家人说,但因大哥也在外面卖货,也给他治办了新衣,再加上他听见其他货郎七嘴八舌的议论,暗暗指三郎傻,难免担心这一大笔钱打了水漂,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 结果这话,就让曹氏听见了,她立刻像被割了肉似的,声音猛地扬高,“三郎,你大哥说的可是真的?你还给外面那些人花钱做衣裳?” 白鑫眉间猛地一跳,立刻皱起了整张脸,无奈地叹口气。 大郎自知失言,愧疚地看了看白鑫,又看了看娘,张了张嘴,似乎在措辞,半响方道:“娘,你别着急,听听三哥怎么说,他向来主意多,他这么做,肯定也是有番用意。” 这段日子以来,曹氏见到了白鑫的本事,倒是越发听他的话,若是搁以往,听说出钱给别人置办衣裳,早就咋咋呼呼叫起来了,如今是强忍着没喊,烦躁地不停搓着手,急切地看过去,“三郎,你咋想的?每人都做一件衣裳,那得多钱?” “娘!”白鑫抓住她的手,搁在掌心慢慢摩挲,温热的力量顺着手传递了过去,曹氏慢慢也冷静了些,白鑫继续道:“那些货郎帮咱们卖东西,可放在外面,谁又会记得他们?可若是齐刷刷穿着一样衣服,又在衣服上绣着‘天香堂’字样,可不就引人注意,慢慢的也就都记住了,名声越来越响,与之相比,那些衣服又算什么呢?” “话是如此说,可这么多衣服,要不少钱吧?”曹氏细细一想,虽认同了这话,可一想起钱,还是止不住心疼,“那布料呢?你买了吗?我告你,买那最便宜的就行,他们一帮大老粗,穿出去也不讲究什么好。” “买完了,就是买的最便宜的麻布,正让布店连夜赶出来,五天后就好。” 白鑫本是下意识一说,谁知这话又触了娘的痛处,急得她跺了跺脚,“怎么让别人做?还要掏手工钱,怎么不拿回家让娘给做?你大嫂、大姐也能帮忙啊,不说五天就能做好,但晚几天也没什么啊?” “娘,你们还要帮我研磨香料,做皂团子,胭脂膏,哪里有功夫做衣裳?” 曹氏不甘心道:“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时间的,你这一口气做这么多,光是绣活钱,就要一百多文吧?” 曹氏平时不操持家中财政,还是下意识用以前概念去衡量金钱,她猜的价钱,还不到一半了白鑫可不敢告诉她,光是手工费就三百多文。 “娘,有那挤出来的功夫,多做一两盒胭脂膏,绣活的钱就出来了,你反而浪费功夫去做衣裳,得不偿失吗?” 曹氏一听提起胭脂膏,脸色渐缓,眉宇间也松开了,“是娘老糊涂了,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这胭脂膏卖的如此之好,咱们娘几个也该抓紧时间多做一些。” 曹氏不再闹腾,大郎从旁听得也心服口服,直到曹氏念念叨叨钻进厨房,大郎走上前,歉意地冲白鑫道:“三哥啊,都怪我这张嘴,一着急,便什么都忘了,还是你脑子好,要是我就想不到这么多。你大嫂,让我代她谢谢你,说那胭脂膏好用着了,嘿嘿,怪不得别人都喜欢呢,我虽是老粗一个,什么都不懂,但也瞧出大姐抹完胭脂膏,脸红扑扑的,怪好看的。” 提起大姐,大郎一阵喟叹,这回他学聪明了,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方小声道:“大姐也老大不小了,这亲事却没个着落,如今咱们来了京城,一般家庭,怕是更瞧不起咱们的出身。”说到后面,又是一阵长呼短叹,“我听你大嫂说,娘有意找个媒人说道说道,可让大姐拦住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白鑫有些吃惊,并不知道还有过这一处,在他观念里,像是内宅的事情,就该交给女人操持,男人则无后顾之忧地出去赚钱,不过如今白家情况有些特殊,娘和大嫂都是软性子,幸好全家人都一条心,若真是掌着大家,一准压不住人。 白鑫不敢说多了解大姐,但从她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还是不难猜出,她是被之前在白家生活的经历吓到了,唯恐成亲后像娘那样被人欺负,再加上她被人拒过婚,更是不看好自己婚姻,且还记得她说过宁愿一辈子不嫁入,想到这,白鑫不免也为大姐亲事发愁,可他到底是做弟弟的,这种事也不能真的亲自过去刨开了跟她讲,还是要靠娘。 “哎,大哥也不必急,这一两年咱家攒点积蓄,到时多为大姐置些嫁妆,保管给让人寻个如意的,让大姐风风光光出嫁。” 大郎眼中亮了起来,重重恩了一声。 白鑫想着让货郎们统一穿着,且绣上名号,这是为了让其他人记得“天香堂”,但同时,他又想在制作的物品上下些功夫,很快,他就想到了法子,于是去了木器作坊,专门做了几个小小的模子,有“天香堂”三字的,也有牡丹纹样的,拿回家后,再制作皂团子和胭脂膏后,趁其完全干透之前,都要用模子压一压 ,圆滚滚的皂团上就被压出朵牡丹,正恣意绽放,底下则是“天香堂”三字。 胭脂膏也如法炮制,本来艳丽香膏装在白瓷瓶中看着就好看,如今一掀开盖子,先映入眼帘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顿时更加显得精致起来,光是看着,就让小娘子们幻想将自己打扮得国色天香。 五天后,定做的衣服做好了,白鑫去验收,拎起一件抖开看了看,只见针脚细密笔直,后背上赤色大字十分显眼,底下的牡丹标志是白鑫想到后又特意添加上去的,跟他在木器作坊定做的模子,别无二致,粉红一簇,国色天香。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5节 白鑫一只手摩挲着牡丹花瓣,感受着针脚纹路,他真是越看越满意,就是为此多加了二百文钱也心甘情愿,痛快地将剩下的钱付了,拿着衣服走了。 那些个货郎对新衣裳简直翘首以盼,恨不得五天一眨呀就过去了,当拿到衣服时,简直爱不释手,他们一个个家庭也不富裕,衣服也都是缝缝补补,一年又一年,许久不曾穿新衣裳了,怎能叫他们不欣喜?且本朝男子也爱戴花,所以一点也不嫌后背上的牡丹花纹充满脂粉味,反而爱的不得了,一个个想着过年时也穿它。 十多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卖着一样的东西,分布在京城东南西北,在人们眼前来来回回穿梭,那效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就是不曾买过的人,看的次数多了,也记得了那朵花,许是叫不上名字,但也知道是哪一家。 那些个原本想趁机浑水摸鱼的人,如今也没办法了,毕竟要让他们做件新衣裳,他们也舍不得那钱,说不定赚的还没花的多,便只得像以前那样,担子上挂块牌子,可买的人也不傻,早得知只有穿着统一衣裳的人,才是真正的“天香堂”,便不愿意买假货了,只挑着穿青色衣裳,后背绣花的货郎买。 货郎们如今也看见了好处,对白鑫心悦诚服,有些过意不去让对方掏钱做新衣裳,且又有了巴结之心,于是一个个从自家拿了些鱼肉蛋禽等物送他。 白鑫见胭脂膏如此好卖,于是又根据胭脂汁的原料不同,制作了粉红、石榴红、春红、嫩红。海棠等不同的红色,又有不添加颜料的“露珠儿”,则是没有颜色的,男人也能使用,涂在嘴上滋润柔软,对干裂又十分好的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早些年穿越,主角大杀四方洗脑的原因,有人觉得小受一开始太憋屈,就该想干什么干什么,不管不顾 我在这解释下我的观点 首先呢,小受不是现代穿越的,他也生活在古代,被规矩礼数束缚着,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顾虑。 其次呢,在古代孝真是大于天,可能现在大家光是听,想象不出来,父母就是叫你去死,你都得去死。即便父母错了,你也不能有怨言,你有了怨言,就是你的不对,就会被人诟病(我再次忍不住拿陆游和唐婉举例,仅仅是因为婆婆不喜,叫休妻,陆游就是再爱唐婉,也休了她。如果这种情节我写到中,是不是也会被说出“主角”太憋屈?但这就是古代的现实) 曹氏的懦弱,是她的懦弱,先不提她如何,就是大房一家的状况,白鑫在那种情况下如何无所顾忌的活?他的身体才十二三岁,而且他还没有钱,一分钱都没有,他和奶奶大吵一架?然后呢?就会永远背上不孝的骂名,弄得大房一家更加难生存,或许白奶奶会给他赶走,他自由了,可没有钱的白鑫怎么活下去?他年纪小,身体也不算好,就是当苦力怕是都难吧? 我觉得,如何我一开始就写白鑫大杀四方,或是愤怒离开,或是让白家人折服,不会觉得很假吗? 正因为他内心是成年人,所以才懂得避其锋芒,伺机而动,我实在不知道一开始白鑫如何反抗,能让大家都欢喜。 他之所以忍着曹氏,是因为曹氏对他的好,无论曹氏再怎么懦弱,也尽她自认为最大的努力保护白鑫,也许看官觉得不够,但是对于曹氏来说,她没有办法 白鑫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几次白奶奶的打骂,白大姐和曹氏护在身前,所以他觉得大房是他的责任。 还有对于五娘被卖的那个段子,大家的反应,我当时考虑的是曹氏一下子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没有白鑫的阻拦,如果最后五娘被卖了,也许他不会立刻爆发,但肯定会爆发,会变得疯疯癫癫,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因为白鑫很快将这件事揽在身上了,所以曹氏来不及做更多反应。 还有那个妹子,我不是赶你,我是觉得你想看的穿越文,不是我写的文 也许有一天我看到你喜欢的穿越文,我反而受不了那种轻而易举就折服众人 也许我没有做到,但我尽力想写现实一点文。 ☆、68大姐交朋友 白鑫的各色胭脂膏,可着实风靡了起来,那小娘子们买了一种颜色,就忍不住买另外一种颜色,或是有的犹豫不绝,看哪个都喜欢,恨不得没个颜色都要。 “白三郎,你家胭脂膏的颜色都漂亮艳丽,真是愁人,你说我买哪个颜色比较好嘛!”说话的,是对面门户人家出来的一个小丫鬟,经常在白鑫这买东西,一来二去也熟了,再加上她平时耳濡目染,所以撒娇的话张嘴就来,说完后方意识到自己近乎轻佻的言语,她立刻羞红了一张脸,站在原地揪着帕子,星眸浅垂,扭捏起来。 若是一般血气方刚的少年,被这样一娇俏年少的小娘子逗弄,怕是早心猿意马了,但白鑫骨子里,是不会对这种娘子有任何想法的,他坦荡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介绍道:“这胭脂搭配,也是有讲究的,服饰艳丽,妆容宜浅淡,能相互映衬,反之亦然,同时又跟季节相关,如春妆要丽,夏妆要薄,秋冬妆容则可以稍浓一些,像是如今,正是春花烂漫之时,娘子你正值豆蔻年华,胭脂色便是这个嫩红比较合适,粉扑扑的,脸色清新如荷花含露。” 那小娘子听的入迷,等白鑫说完,反而春心微动,只见她素手一指,羞羞怯怯道:“听你说的头头是道,既如此,就要这个嫩粉胭脂膏。”说完,她顿了顿,一双眼睛又不住地往另一个瓶子上瞟去,一咬牙,又道:“眼见日渐炎热,你说夏季妆容宜薄,就再来这个海棠色的,我实在喜欢的紧。” 白鑫乐呵呵地应声,麻利地给她拿了两瓶胭脂膏。 ………… 白家,曹氏正带着一家老小研磨香料,只听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叫唤,“白大娘,在不在,我来找你玩了。” 也不知是因为家里钱富裕了,还是白大娘想开了,来到京城几个月,她终于渐渐融入这个新环境,人一天比一天开朗,还和隔壁的小娘子交起了朋友。 白大娘站起来,抻着脖子应了一声,“夏娘子,你先回去等我,我这就过去找你。” 说完,又冲娘交代道:“娘,我去夏娘子家一趟。” 曹氏停了手里动作,不无埋怨道:“家里这么忙,你还有功夫玩。” 五娘听说玩,也心动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大姐,似乎想一起去。 白大娘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只见她狡黠一笑,道:“我也不是真的去玩,夏娘子见我嘴上的胭脂好看,一个劲儿地问,我这不带着几瓶拿给她看,没准她就买下了呢。” 曹氏一听说是卖胭脂膏去的,心中顿时痛快起来,反而挥着手催促道:“既然如此,就快去吧,她家还有两个嫂子,没准要多买几瓶呢。” 白大娘轻快应道,这就回屋取了几瓶胭脂膏,她看着这些瓶瓶罐罐,唇角微扬,眼中笑意更盛,三哥向来大方,做出新颜色,便要给她和大嫂每人留一瓶,白大娘向来低调,不敢张扬,便只用了其中颜色浅淡的‘海棠红’,就是涂在脸上,也只是如醉酒一般,由里到外透着淡粉,怪不得夏娘子拉着她一个劲儿地问如何梳的妆。 白大娘抱着这些瓶瓶罐罐去了隔壁,走没几步,又匆匆折返回来,冲着娘一个劲儿地叮嘱,“娘,若是别人来应门,你可千万别开,千万千万别开。” 大哥三哥出去摆摊了,自己又不在,家中只留娘和大嫂,带着五娘和狗子,大娘倒是不担心青天白日闯空门的,只是担心三婶一家来占便宜,就娘那软性子,说不了几句就被套去话了。 曹氏被女儿那副认真模样逗笑了,“娘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你嘱咐?。” 大娘还是一脸苦大仇深,“总之是别人娘你就不要开门,三婶他们来了也不要给开,就装家里没人。” 曹氏这才明白女儿担心的是什么,不免心中有些不自在,勉强应下。 大娘嘀嘀咕咕去了隔壁夏家,两个年龄相仿女孩凑在一起,立刻有说不完的话,大娘便将担心抛在了脑后。 夏娘子一看这么多的胭脂膏,简直喜欢的不行,大叹了一声,“哇,白大娘,你有这么多胭脂膏啊!你家三郎真舍得给你啊?” 白鑫家卖胭脂水粉,这在街坊四邻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说离的这么近,想瞒也瞒不住。 白大娘闻言,面露得意,简直恨不得向所有人昭告她家三郎的好,“那是自然,我们三郎才不是小气人,做出的新东西,都要给我和嫂嫂各留一份。” 夏娘子听了,一脸羡慕,接着期待地动了动身子,“白大娘,你真让我试试你家胭脂膏?我听说,你家的胭脂膏不便宜,要一百多文呢!” 白大娘听了,连忙为自家分辨,道:“我家三郎做这胭脂膏,可添了不少香料,还要熬油脂,可不贵吗?你闻闻这气味,是不是芬芳四溢?” 夏娘子凑过来闻了闻,然后猛地点头,“真的好香啊!” 白大娘扬了扬下巴,底气更足,“当然可以给你试啦!” 夏娘子一阵雀跃,忙打了一盆水回来,细致地洗了脸,虽她搓的认真,可脸上还是残留一些淡淡痕迹,白大娘从旁看着,趁机道:“我家还有皂团子,洗脸香喷喷的,还干净。” “恩,我知道,不过也不便宜,我家人口多,没几天就要用没了。”夏娘子还哗哗撩着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待夏娘子洗完,用布擦了脸,然后拿出自己妆盒,大娘见那妆盒上雕刻着喜鹊和折枝花,里面套有好几个小盒子,这会换她羡慕了。 夏娘子先取出一个小瓷碟,用小勺子从粉盒里舀了些粉出来,之后,又拿了个另外一个与之相同的瓷碟,这里则是倒的水,又见她往里撒了些白色晶状粉末。 白大娘瞧着那东西眼熟,忍不住问道,“夏娘子,你往水里加的什么?” 夏娘子已经开始用小刷子搅拌起水来,“放的糖啊!” 白大娘瞪着眼睛瞧着,看对方搅完水,便将粉倒了进去,再次搅拌,待搅得细致均匀了,便将那黏糊状的粉,擦在了脸上。 白大娘没擦过粉,看着就忍不住难受,“用糖水擦脸,不会别扭吗?嘻嘻,小心出门招来虫子!” “若是不用糖水,哪里能贴在脸上?”夏娘子手上动作不停,“我这是用糖水合制的,也有用蜂蜜、杏膏、酥油合制的,至于你说的招虫子,我还没招到过呢!” 白大娘本以为只让她试试胭脂膏就完了,谁知道竟耽误这么半天,她一个是想着家中的活,一个是怕自己不在时,三婶来,便有点坐不住了,“还没好吗?好麻烦啊!” 夏娘子理所当然地说:“梳妆哪有简单的?你若是让你家三郎也做出膏状的粉,那就简单了!若是真有粉膏,那我一定买!” 白大娘心中一动,真将这句话记在心上。 过了会,夏娘子总算擦完了粉,只见她整张脸雪白雪白,这会可看不出什么美感,反而有些吓人。 “你涂的太白了吧?” “会吗?”夏娘子对着镜子照了照,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白才好呢,肤白胜雪,嘻嘻!” 白大娘将狐疑的话吞了回去,当自己只是不喜欢梳妆,见她擦完脸,忙将胭脂膏拿出来,打开盖子递过去,“你用手指沾一点,抹在唇上,在沾在手心里,拍在两腮上,就好了。” 夏娘子依言照做,因是用别人的东西,她没一点不舍,且她喜艳,狠狠抹了一把,涂了一遍,仍觉不够红,又涂了一遍唇,然后抹了整张手的胭脂膏,可劲地拍在脸蛋上,这一下子,五官倒是立体了些,只不过却有些太红了。 夏娘子左右照着镜子,反而以为美,她眼中闪过惊喜,赞道:“你胭脂膏果然好用,服服帖帖,仿佛本身就带着颜色,就是这个颜色太浅了。” 白大娘在白鑫的影响下,不太习惯这种浓重红妆,但她也不指出,反正对方喜欢就行,“我家三郎调了许多颜色,这里还有其他的呢,你看一看。” 白大娘将瓶子都打开,夏娘子看了遍,哪个颜色都喜欢,她也知道白大娘有心兜售,她家还算富裕,至少脂粉钱拿得出,再加上她真的喜欢这个胭脂膏,挑挑拣拣一番,选了深而艳的石榴红。 “白大娘,我七月十五就要成亲了!”夏娘子说完,眼中是小女儿家的娇羞,不可抑制又有对于未来的期待。 亲事本就是白大娘心中一块病,只见她面色一僵,语气不自然起来,“恭喜你了。” 夏娘子毫无所觉,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白大娘听了几句,然后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冥思苦想给大姐找个如意郎君,这个人并没有多高的身份,没有多厚的家产,但他必然和大姐是绝配的! 还有关于本文描写问题,果然每个人都有不同喜好 我尽量让调香情节和生活情节穿插 要是都具体的讲如何制香,通篇下来就像说明文了 要是通篇都是家长里短,就又不符合主题了 我尽量穿插的讲 这篇文后期的波折可能少点 另,发现小攻不出现也毫无违和啊,求破! 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天生跟小攻八字不合吗? 每次码字都想着让小攻出来溜溜,但是发现他没有机会啊! ☆、69浴佛节 大娘从夏家回来,神情便不如去时那么积极,垮着肩膀,有些发蔫。 “大娘,怎么了?”曹氏见大娘这样,赶忙问道,还以为她是因为没将胭脂膏卖出去而失望,忍不住劝几句,“那夏娘子不买就不买吧,兜售的事就交给大郎和三郎,你又没卖过东西,嘴皮子也不利索,卖不出去情有可原。” “娘,夏娘子买了瓶石榴红的胭脂膏,我做主,少要她十文钱。”大娘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溢满纷多思绪。 曹氏听说卖出去了,当即笑了起来,连道了三个好,又说:“邻里间,少要点钱是应该的,也犯不着闷闷不乐。” 大娘不愿多说话,也就没解释,默默走回屋放下胭脂膏,如今看着这些红红艳艳,心中越发苦涩,吸进鼻子的香味,都变成了酸醋味,她强打起精神出来跟着继续帮忙,曹氏未曾多想,絮絮叨叨念起了夏家的闲事,“她家两个嫂嫂可都不是省油灯,见她买了胭脂膏,定要眼红了,不过那夏娘子也不是吃素的,三天两头听她们吵嘴,夏家二老老来得女,给夏娘子宠得不像话……” 大娘听着,手上动作慢了起来,她忍不住想夏娘子究竟会嫁去哪里,嫁给什么样人家? 晚上,白鑫回来,大娘想起夏娘子说的话,原本抛在脑后的心结,如今又结成疙瘩,堵在胸口,以至于说起喜爱的胭脂水粉,都不似往日热络,她将今天去夏娘子家情形,一五一十说了,然后道:“我看她用糖水调粉,还记得过年那会吃糖,糖化在手上都粘哒哒的,若是涂在脸上,还不连说话都说不成了?夏娘子问能不能将粉制成膏状,若是能的话,她一定会买呢!” “为了能让粉贴在脸上,自然需要调和,糖水不过是最简单方法,也有用蜜,用花露,用鹅膏香油的……”白鑫想了想,道:“经你一提醒,粉确实也能做成粉膏,这主意不错,只不过我将钱买了香料,剩下的一部分钱也不敢动了,粉膏怕是要再过阵子才能制作。” 这香料每天都要买的,大娘听他特意说明,便猜到买的和平时不同,于是来了点兴致,问,“买的什么香料?可费了不少钱?” 白鑫笑着点头,“一是浴佛节快到了,买了都梁香、郁金香、邱际香、附子香、安息香制作五色香水。二则是买了些降真香,准备制作新的香品。” 大娘眨了眨眼睛,被那香水名字吸引,“什么是五色香水?” 白鑫知大娘之前被拘在白家,什么都不懂,便认真讲道:“浴佛节那日,寺庙以五色香水灌沐佛顶,这五色香水就是以都梁香、郁金香、邱际香、附子香、安息香五种香料煎制而合,游人无不想求点浴佛水沐浴洗漱,获得无量福德,只是京城人口无数,又哪里都能求到寺庙的浴佛圣水?一些家里供奉佛祖的,少不得在家浴佛,我便做些五色香水兜售,图个应季的买卖。” 大娘听后一脸崇拜,真心觉得在三哥脑中,尽是赚钱法子,她下意识以为这五种香料,定不便宜,是以三哥才说挪不开钱做粉膏,殊不知这五种香料中,只有安息香稍贵,是从龟兹国运来的,真正让白鑫捉襟见肘的是降真香。 白鑫见她没问,也就没细作解释,忙得将香料都拿出来。 这五色香水听起来有些麻烦,其实并不难,只需将五种炮制好的香料分别煎汤,都梁香为青色水,郁金香为赤色水,邱际香白色水,附子香黄色水,安息香黑色水,混合一起就成了五色香水,滤去渣滓,变成了偏青的色彩,昏昏暗暗,似承载着奇妙力量。这五种香料气味皆清幽芬芳,素净淡雅,能去恶辟秽,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很快,便到了四月初八,各寺院到这一天都举行浴佛斋会,只见街上人抬着柏亭浴佛,家家布施,其中尤以大相国寺的仪式最为隆重,有那方丈亲自主持,且有许多得道高僧护法,京城百姓涌入寺中,四面八方扶老携幼都来瞻仰浴佛盛况,祈求分得浴佛圣水,获无量福德。 曹氏听那水如此神奇,恨不得也去求些来,给自家孩子挨个沐浴,只是她一见天还没大亮,外面人潮已经络绎不绝,她自个先心慌了,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这时,隔壁几位母女结伴,一起来白家找曹氏和白大娘,夏家老母站在当首,扯着大嗓门喊:“曹娘子,今天浴佛节,还不带着你家女儿去寺庙烧香拜佛,分些圣水回来?” 那嗓门,惊得落在屋顶上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啾啾啾飞走了,清静的早晨也变得不清静了。 曹氏将门打开,探出一张脸,眼神不自觉还是有些畏缩,“外面人怪多的,我不去了。” 这些人也都了解曹氏性子,知她没什么见识,虽如今白家有些发迹了,可他们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京城就是人多,可不比哪啊乡下清静,难道因为热闹就不出门了吗?” 曹氏听不出她是讽刺,还认同地点点头。 夏妈妈捂嘴笑了一声,“你不敢出门,难道不放你家女儿出来逛逛吗?跟着我们一道去寺庙烧烧香,分得些圣水回来,保证心想事成!” 她说到后来有些不耐烦,若不是自己女儿吵着要来邀请白大娘,她才不会纠缠半天呢。 白大娘站在一旁期期艾艾,去寺庙的事,夏娘子早跟她提过,害怕时,难免心动,想要去看一看繁华的京城。 曹氏毫无所觉,想也没想就道:“我家大娘?她也不去。” 夏妈妈没话可说,耸了耸肩,回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夏娘子有些焦急,一个劲儿地冲大娘使眼色。 大娘咬了咬嘴唇,轻轻摇了下头,失望地垂下眼睑。 白鑫注意到大姐今个换上了件平时不常穿的衣服,嘴上涂了胭脂,脸蛋拍得红扑扑的,头发油量顺滑,显然偷偷打扮一番,同时,又注意到夏家娘子的动作,当即莞尔,上前说:“娘,就让大姐跟着夏婶子出去玩玩吧。” 曹氏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白鑫,“外面乱糟糟的,再叫人拐了去?” 夏妈妈不屑地撇撇嘴,夏娘子赶忙道:“曹大婶,青天白日的,哪这么多拐子?再说这里又是京城,我们又这么多人结伴了。” 曹氏又想家里这么多活了,不太想让大娘出去玩一天,白鑫哪能不了解娘的心思,他感念家人辛苦,有心让大家一起出去的,可以娘的性子,必然不会同意,再说了,大嫂又要带狗子,五娘年纪又小,于是便只能先紧着自己大姐。 “娘,不过一天而已,就让大姐跟着出去玩玩吧。”说完,白鑫自作主张同意了,走到夏妈妈跟前叉手问个礼,“多谢夏婶子了,有劳诸位多照顾我大姐一下,她第一次出门。” 邻里间都知白家是白三郎当家,且看他模样俊俏,说话又好听,不自觉生出好感,夏妈妈哈哈笑道:“不算的什么!” 曹氏不想当众驳了儿子面子,只得幽幽叹口气,心里却还是有些慌张。 五娘见状,忙抻了抻白鑫袖子,仰着脑袋,小声说:“三哥,我也想去玩。” 白鑫有些为难,五娘到底年纪小,又正是调皮,他也不敢让别人带她出门。 白鑫还不知如何安慰,曹氏先一把拉过五娘,训道:“你这么小年纪,跟人出去也是添麻烦。” 夏妈妈也怕带上个小的还要分/身照看,于是立在一旁没说话。 五娘委屈地撅起嘴,眼圈有点红了。 白鑫又是一声叹气,轻声劝道:“五姐,等下次,三哥带你出去,今个就让大姐出去玩一玩吧,她平时照顾咱们,也辛苦了。我让大姐给你捎小玩意回来。” 五娘一听说小玩意,立刻破涕为笑,重重点点头,又看向大姐,认真叮嘱,“大姐,不要忘了哦!” 大娘也笑了起来,白鑫将她拉到一旁,给她几十文钱,并一块小碎银子,大娘收了铜钱,却欲把银子推回去,惊恐地摇头,“这些就够了,不带银子,万一丢了,我非哭死不行。” 白鑫又让了几次,大姐坚决不带银子,他只得作罢,又塞了些铜钱给她。 收拾好后,大娘就跟着邻居间的几对母子出去了,曹氏见女儿挽着夏娘子的手,俩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脸上是从没有过的明媚,于是埋怨的话吞进了肚里,只重重叹口气。 白鑫以为她还在担心,安慰道:“娘,这里是天子脚下,今个又是浴佛盛事,青天白日,哪里有拐子?” 曹氏恩了一声,白鑫这就推着车出门摆摊去了。 他让大姐出去逛逛,本是好意,谁承想好心办坏事,下午时,只见那夏妈妈慌慌张张找来,一张脸惨白如纸,“三郎,你家大姐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左思右想,觉得白鑫也是好意,不算犯错 ☆、70寻找大姐 “三郎,你家大姐丢了!” 白鑫听了,脑子嗡的一声,身体里顿时有股火似的燃烧着五脏六腑,他冲过去,抓着夏妈妈,喊道:“我大姐怎么丢了?” 夏妈妈自知有愧,被抓得生疼也没有怨言,反而哭哭啼啼道:“就是叫人群冲开了……” 白鑫二话不说,胡乱地将摊上的东西往车里放,推起来就走。 这边动静闹得大,周围人听清了怎么回事,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嫉恨白鑫的,则一脸幸灾乐。 夏妈妈见白三郎往家走,抹了抹眼泪,跟随其后。 白鑫回到家,只见家里简直炸开了锅,娘坐在院子中嚎啕大哭,五娘和夏娘子也哭作一团,大嫂直抹眼泪,却紧紧抱着娘的腰,反复劝道:“娘,你先等三叔来了再说。” “我等的了吗?你别拦着我,我要出去找大娘。”说完,就欲横冲直撞。 曹氏见白鑫回来了,哭得更凶,冲着他不无埋怨道:“我就说这人山人海,出去玩什么?人丢了吧?” 白鑫听了,心有自责,同时,又有些怨夏家,他理智上明白夏家跟他一样,出于好意,可就是止不住怪罪。 夏妈妈有心要翻脸,甩开手推脱责任,可一想两家又是挨着,再说白大姐未必找不回来,便强忍着不自在,走到曹氏身边软声劝道:“曹大娘,你别急,赵家和李家还在原地找着了,白大娘又机灵,一会准能找到。” 白鑫在气头上,连听她声音都嫌烦,恨不得找块布堵上她的嘴,“夏婶子,你们去的哪个寺庙?”白鑫强忍住火气,声音听起来反而阴森森的。 夏妈妈浑身一抖,支吾几句,在对方灼灼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说:“去的大佛寺。” 白鑫有片刻茫然,“大佛寺在哪?” “在州西瓦子附近。” 饶是白鑫对走过的路不忘,也仅限于日常生活的朱雀门附近,至于对方说的州西瓦子,他隐隐约约听说是在城西边,却没去过,自然也就没听过大佛寺。 夏妈妈支吾一下,声若蚊地补充,“过了西大街就快到了。” 白鑫他们住的朱雀门位于城南,过了西大街就是城西了,他听说后脸色铁青,厉声问道:“怎么去这么远?” 浴佛节这日,各个寺院都举行浴佛斋会,其中以相国寺最为隆重,只不过相国寺必定人山人海,白鑫猜到他们不会去相国寺,原本以为会找个最近的,或是天清寺的,没想到这一下子竟去了城西。 夏妈妈心中叫苦,因主张去大佛寺的是她,这下子好像都是她的错似的,“那大佛寺有位得道高僧,很是本事……” 后面的话,白鑫也就懒得再听了。 曹氏见他们说了这么半天,不免更急,嗓子都喊哑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 “娘,我去找,你在家等着信。” “我哪坐得住?我也要去。” 白鑫想众人平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再找回来大姐,丢了娘,于是又说:“娘,我去,一会让人再给大哥送个信,让他也去大佛寺找人,你们哪都不认识,别回来也丢了。” 曹氏听了,不免想起大娘也是从没出过门,于是又哭着抱怨起来,“我说不让她出门,你偏偏让她出去……” 白鑫没反驳,拉着夏妈妈急火火冲了出去,“你带我去大佛寺,告我是从哪里走散的。” 夏妈妈不敢反驳,踉跄几步,跟他一道出去。 白鑫没头苍蝇地转了几圈,总算找到辆车,还没坐稳,就催道:“去大佛寺。” 可怜夏妈妈身形笨拙,被白鑫连拉带拽扯上了车,她平时恁地泼辣一人,这会面对盛怒下的白鑫,也心虚了,有苦难言,心中一个劲地大呼倒霉。 车夫看俩人神色仓皇,不像是去烧香拜佛,为免触霉头,于是也不曾搭话。 白鑫见车子嘎吱嘎吱地不紧不慢前行,时走时停,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他简直恨不得抢过鞭子,狠狠抽在驴屁股上,他不停地催促快点,再快点。 车夫也颇无奈,心想街上行人这么多,怎么偏偏他拉个催命鬼,不免心中叫苦,“这位小哥,不是我不想快,你看这么多人,我也快不起来啊!” 白鑫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眼前人头攒动,恨不得一双手变得巨大无比,轻轻一挥,便将所有人都拨开了,让出一条平坦道路。 好在只前段路程车水马龙,过了西大街,便算是来到了外城,两边立着茅舍,几块绿田,反而有些冷清,饶是如此,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驶到。这大佛寺附近又重新熙攘起来,行人比肩继踵,乱滚滚的,充斥各种声音,无数陌生面孔从眼前晃过,想要找人,真是难上加难。 夏妈妈可怜兮兮地一指,“就是在那走散的,当时有老和尚分发圣水,一群人乱哄哄抢上去,人就被冲没了。” 其实她也并不肯定人就在那时没的,因为她光顾着攥着自己女儿的手往上冲,后来还跟着往寺庙里面走了一段,不止白大娘和她走散了,就是和赵家、李家也走散了,只不过他们之前都是来过大佛寺的,也曾约定过从哪里见面,半个时辰后,当三家在寺庙后头那棵歪脖树碰头时,才发现白大娘没跟她们任何人在一起,这时,几人都慌了,胡乱找了会,也没找到,三家一顿推诿,最后让夏妈妈带着她女儿先回去给白家送信。 夏妈妈此时哪敢说出实情,反正在她印象中,抢圣水之前还看见过白大娘了,就当是在这走散的。 白鑫先是冲进人群,随便抓来个人就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小娘子?瘦瘦黑黑的,穿着艾绿色衣裙,梳着双髻,也没有装饰……” 他还想再多描述一下,被拉住的人摇头说没有,匆匆就走了。 白鑫连问了十多人,没一个说有印象的,他跺了跺脚,丢下夏妈妈,横冲直撞挤进了寺庙,他觉得大姐若是找不着人,定会回寺庙等着,他甚至能想象出一会就被和尚领着去见大姐,还提醒自己到时定多多添上一笔香油钱。 只不他过问了遍,甚至找来了看寺和尚,都说没有女施主来寺庙等人。 白鑫病急乱投医,这会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只得寻了个高处站上,不停喊着“白大娘”。他料想是在这走散的,大姐也不会乱走,没准留在原地等着,一边喊,一边想大姐此刻会在哪里,会如何害怕焦急,又忍不住想兴许下一刻就能听到回应声,总感觉大姐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寻找着。 行人见他这样,就猜到应是走散的,顶多分去一个同情眼神,跟着领好自家孩子,就继续往前涌动。 夏妈妈不敢来搭话,灰溜溜找了些可疑地方,也跟着喊人。 太阳渐渐西斜,行人纷纷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没收的摊子,和一些晚走的人。赵、李两家早和夏妈妈碰了头,三家找人找得满脸疲惫,苦不堪言,偷偷嘀咕想要先回去。 夏妈妈冲着白鑫方向望了眼,苦着脸说:“你们也帮帮忙找找,这会不管了,好不地道。” 赵妈妈捶了捶腿,拧眉抱怨道:“不是我们不跟着找,这都找了一天了,再说家里还有男人等着我回去做饭呢,这会已经是晚了,若是再不动身回去,天黑前都回不去了。” 李妈妈从旁应声,“反正我们是尽力了,你看如今人都走光了,若白大娘还在这,能听不见三郎喊声?一准已经离开了,或许……”她将不好的猜测咽回去,快速地往大佛寺的方向看一句,然后实在没忍住,小声道:“都道寺庙中多腌渍之事,莫不是……” 夏妈妈忙啐她一口,“呸呸呸,今个是什么节日?你在寺庙门前如此说,当心遭报应。” 李妈妈自知失言,连忙称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赵妈趁机道:“反正我是不找了,还得回家做饭呢,你也不必去惊动白三郎。” 说完,竟真的走了,李妈妈回头望了一眼,也拉着女儿跟着走了。 夏妈妈将俩人骂了一遍,原地踌躇再三,还是上前冲白鑫道:“白三郎,你也莫喊了,如今人都散了,大娘若在这,早就出来应了,她身上有钱,没准自己坐车回去呢,咱们也先回去看看吧。” 白鑫也无比期望大姐已经回去了,可他怕自己现在离开,错过了,便又围着寺庙绕了几圈,喊了几遍,见天色越暗,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跟夏妈妈坐车回家。 回到家,曹氏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只见她眼睛肿成了核桃,整张脸膻红一片,嗓子喊得都充血了,发出嗬嗬声,“找到了吗?” 白鑫一看她表情就知大姐没回来,心中咯噔一下,天旋地转,忍不住也有些哽咽了。 曹氏见他摇头,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71大姐回家 白大娘挤在人群中,只觉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几欲给她压扁,伸出去的手臂仿佛被人冲撞一下,牵着夏娘子的手顿时松开了,吓得她尖叫起来,忙向着夏娘子方向望了眼,她个头小,只看见一片秋香色身影,她连忙挤过去,重新拉起夏娘子的手。 夏娘子回头看她一眼,嘴巴动了动,说的什么没听清,但大体是嘱咐她跟上。 被握住的手挣扎几下,白大娘紧紧攥住,再不敢放开,她见这人山人海,玩乐的心也没有了,只顾亦步亦趋跟着,任人潮给她推来推去,随波逐流。 走了有一会,总算冲破人群,来到了寺庙外稍清静的一处地方。 “你这人,抓着我手做什么?”一声不悦地娇嗔响起。 白大娘猛地抬头,发现身边站着个同样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小娘子,唇红齿白,却并不是夏娘子,而自己的手,还紧紧牵着对方的,白大娘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那小娘子趁她失神,抽回了手,见手上湿哒哒的,全是汗,她嫌恶地掏出帕子,擦了擦,不满地又斥了遍,“你这人真是的,抓着我手做什么?若不见你也是小娘子,还以为遇见登徒子了呢!” “女儿,怎么了?”她旁边还立着一个魁梧妇人,一把给她拉过去,狐疑地打量白大娘。 “她刚刚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呢!” 那妇人道:“那你怎不早给她甩开?” 小娘子喏喏几声,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夏娘子呢?”白大娘一脸惊恐,眼睛瞪成了铜铃。 “什么夏娘子?我不知道。”小娘子有些恼羞成怒,口气越发不好。 那妇人却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先是警告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她看眼前这位小娘子可怜,只不过又怕引火上身,硬起心肠,拉着女儿就走,步履匆匆,转眼就涌入人群不见了。 白大娘下意识跟了几步,然后意识到自己被茫茫人海包围,恐惧穿过四肢百骸,直达心底,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钉在原地,她环视一圈,无一不是陌生的脸孔,陌生的环境,她甚至连来时的方向都找不着。 白大娘急得哭了起来,火急火燎喊了几遍“夏娘子”,却被乱哄哄的嘈杂声音盖住,她在原地等了会,左右不见人来寻她,又磕磕绊绊走了几步,殊不知自己越走越远,已绕到了大佛寺的后面。 直到夕阳西下,行人纷纷散去,少了人头干扰,白大娘总算勉强辨认出来时方向,她急匆匆重新回到寺庙前方,却连小摊小贩都要回家了。 有人见她是一个人,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思,上前来搭话,刚开口唤了“小娘子”三字,便见对方见鬼般地跑开了。 白大娘从没单独和哪个男子说过话,在她看来,周围的人无不是一副不怀好意的嘴脸,她怕了,慌了,想也么想就跑了。 白大娘如今已经能隐约分辨出来时方向,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要跑回去,便不管不顾跑了起来,直到天色越发昏暗,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她走几步,摔一跤,双腿像是灌了铅,望着四周的影影绰绰,战抖抖泪如雨下。 伏在地上哭了好一会,没奈何,只得重新爬起来,眼看最后一点光亮,也垂到了山下,白大娘勉强辨认方向,按着来时的记忆,吃力地冲着某一处走去。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出现一栋黑黝黝房屋轮廓,白大娘又是哭又是笑,连连道:“佛祖保佑,总算找到了这处庙宇,容我安身一夜,明日回到家中,定让哥哥弟弟来烧香还愿。” 她口中的庙宇,不过是一座荒废土地庙,来时经过看见的,那赵妈妈绘声绘色讲述这破庙故事,说是这处土地爷冲撞了某某大仙,被罢黜,凡是来此烧香的,都要心想事不成,后来也就荒废了。 白大娘此时看见破庙,不啻于跌落深渊时看见递出来的绳子,也不管什么神鬼传说,她跌跌撞撞跑进去,这土地庙残破不堪,起一阵风,顺着墙壁漏洞,吹出一股土腥味。 白大娘躲在最里面,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睁着眼睛看着外面天空,啪嗒啪嗒又掉起了眼泪,可又不敢哭出声,唯恐招来什么野兽。 她提心吊胆躲了一会,因今天出行一天,身体越发困顿,强撑着眼皮,一双眸子却直勾勾地死气沉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连串拖沓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白大娘脸色惨白,眼中含泪,挣扎地后退几步,有心想跑,却除了正门,根本无处可跑。 门口出现一条黑黝黝身影,白大娘视线模糊,只看见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却已闻到了一股恶臭,竟是个叫花子! 白大娘心中一片绝望,想象着可能遇到的遭遇,真恨不得立刻死去。 那叫花子看见破庙里有人后也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动,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什么都没说,扭身又出去了,走了两步,想另外寻处地方,心有不忍,于是把腿一盘,不远不近地坐在门口。 白大娘都在心中跟家人告了别,最后却见那人出去了,一时愣怔,那人也不曾真的离开,借着月光,她能看见一个如树墩的影子堵在门口。若刚刚那人冲进来,白大娘也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大不了就是拼个一死,可对方却退开,只守在门口,有了转机和希望,白大娘反而几欲崩溃。 提心吊胆一整夜,直到天边透出了鱼肚白,那人也未曾再踏进庙中一步,白大娘心知这是遇到好人了,壮着胆子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门边,坐在门口的人同时伸个懒腰站了起来。 白大娘吓了一跳,几乎将身子贴到了门框上,那人看了她一眼,让出门口的路,慢悠悠走开了。 白大娘只来得及看他一眼,记住他坚毅的下巴,和一双明亮眼睛。 她心存感激,撒开脚跑了起来,直到跑到了正路,遇见了人,她这才松了口气,只觉自己好像重活了一遍。 白大娘不敢坐车,并不是不舍得花钱,而是她自己一个人,怕坐上车后被拐到别处,那可是真是八十难都走过来了,却在最后一难跌了跟头,她一边向人打听,一边走,好在她记得家住何处,走了大半天,竟走回了西大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总算将一半的心放回了肚里,脚下更快,她从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力气。 ………… 而白家这边,所有人无不昏闷难过,一夜未眠。 白鑫几乎是睁着眼睛数着数,总算盼到天亮,他闷不吭声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一出房间门正好和大哥打了照面,俩人皆一脸菜色。 “我交代满娘了,等娘起了,让她说一声,咱俩已经出去找了。”大郎声音死气沉沉,昭显着疲惫。 白鑫点点头,俩人二话不说并肩出去,还没走几步,却被一辆马车拦住。 车帘掀开,自后面探出张熟悉的脸,程闻人略带担心地说:“我昨个下午去找你,听说你家大姐丢了,可曾寻到了?” 白鑫沉着脸摇摇头。 程闻人见他离开的这么早,又没推着平日的货车,其实就已猜到了,“你想去哪里寻?坐我马车吧,比你在外面叫的车要快多了。” 都这会了,白鑫也不可能再矫情,他匆匆道了谢,便和大哥爬上了车,“去大佛寺。” 程闻人听说去大佛寺,忍不住皱眉,那都属于外城了,中间可有段偏僻路。 一路上,车中异常沉默,程闻人知道白鑫心急如焚,识趣地不发一言。 今个,大佛寺就没什么人了,与昨天相对比,就显得冷冷清清,白鑫又跑到寺中问了遍,又沿着附近找了几圈,却仍毫无所获。 白鑫心中备受煎熬,眼看又一天要结束了,希望越来越渺茫,就在这时,一辆小驴车悠悠驶来,车上坐的竟是夏妈妈,她一看见白鑫,热火朝天地喊了起来,脸上扬起大大笑容,“白三郎,快回家,你大姐自个回去了。” 她说的底气十足,好像白大娘回家,她有多大功劳似的。她说完,注意到和白鑫站在一起的程闻人,见这人器宇轩昂,穿金戴银,那眼睛就跟插了两根烛火似的,紧紧盯着看。 白鑫有些不相信从天而降的喜讯,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声问:“真的吗?我大姐真的已经回去了?” 夏妈妈还看着程闻人,心不在焉地说:“恩……真的……是,是回去了。” 白大郎边笑边哭,抹着眼泪。 白鑫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还是程闻人一把抓住他,轻亮嗓音带着安抚作用,“恭喜恭喜,赶紧回去吧。” 白鑫被他拉着上了车,晕晕乎乎还有些不真实感,直到屁股挨上柔软的垫子,他还茫然问道:“她刚真说我大姐回去了?” 程闻人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的后背,“是的,你大姐回家了。” 那夏妈妈见豪华的马车,眼馋的不行,结了车资,偷偷打发走送她来的驴车。 那车夫不依不饶,给她拦住,嚷嚷道:“咱们谈好的价钱是来回的,你这临时反悔,只去不回,可不是那个价钱的一半了,你至少要给我再加五文钱。” 夏妈妈眼见马车要走,也顾不得心疼,匆匆掏了五分钱塞给对方,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车。 程闻人见这人是来送信的,也不好拦下,只得默许她上来。 夏妈妈一上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旁敲侧击打听程闻人身份。 之前没找到大姐时,白鑫无数次幻想找到大姐时是怎么个场面,如今听说大姐回来了,他还怕不过是虚幻一场。 直到回到家,他站在门口,望着屋中间萎靡憔悴的大姐,白鑫站在原地,眼泪不自觉跟着流了下来。 ☆、72大姐讲述 白大姐回来后,众人抱着她一顿哭,还是满娘注意到她浑身脏兮兮的,这就连忙去打了水,让她洗濯一番,换了干净衣服。 曹氏这会宛如惊弓之鸟,一刻也不放开大娘的手,且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然后又咋咋呼呼叫道:“你还没吃东西吧?满娘,快快快,快做些饭来。” 不一会,满娘端着个小碟子出来,“我锅上熬了米粥,怕是一会才好,大娘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白大娘将近一天颗粒未进,看着碟子中圆滚滚的枣儿团子,嘴中不禁泛着口水,当即抓起一个塞进嘴里,浓郁的栆香伴随着甜蜜的糖味顿时在嘴中蔓延,满娘见状,赶忙又给她倒了水。 这团子虽只有小儿拳头大小,但白大娘一口气吃了四个,曹氏见女儿如此狼吞虎咽,就知她吃了苦,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 大娘刚吃完没一会,白鑫几人就回来了,大娘看着对方眼泪汪汪,远远站在,哽咽起来。 曹氏心中一紧,又怕女儿因此怪上三郎,于是拉了拉她是手,说:“你三哥都跟疯了似的找你,你……你也别怪他。” 白大娘回头看了眼娘,又是哭又是笑,小声说了句“我晓得”,然后就冲着白鑫几人喊道:“大哥,三哥!” 大郎一个箭步冲上去,伸出蒲扇般大手拍了拍大娘头顶,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鑫走近,看着完好无损地大姐,只顾着在心中感谢神明,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程闻人站在门口看着白家人,尤其是看着白鑫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头,眉眼间瞬间染上股温柔,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也跟着松了口气。 夏妈妈见程闻人还在,也赖着不走,似乎还要表现出和白家多亲密似的,凑上前跟着一顿哭天抢地,又说自己如何食不下咽,如何彻夜不眠,说着说着,又主动将话题扯到程闻人身上,说他出人出力地跟着寻找,一个劲地说好话。 曹氏和白大娘这才注意到程闻人,前者忙拽着女儿走过去深深一拜,道尽了感谢的话。 程闻人连连摆手,“我并没能帮上什么忙,白大娘福星高照,平平安安回来,也多亏她聪明伶俐。” 大娘被夸,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程闻人接着道:“白大娘这次受惊吓不小,还是快去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白鑫追出去几步,叫住他,“这次谢谢你了,总是麻烦你……” “我也没出什么力,你快去陪陪你大姐吧。” 白鑫点头,目送他离开,才返身回去,白鑫暗暗打量大姐,见她神情疲惫,却没什么不对劲地方,就猜她可能是叫人收留一晚,或是躲在了哪里,并没发生什么不好事情,虽恨不得立时就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将话吞了回去,安慰道:“大姐也累了,还是先回屋好好歇着吧。” 大娘眼皮早就撑不住了,若不是刚刚见三郎还没回来,吃东西的时候就要睡着了。 曹氏送女儿回屋,替她掩好被子,坐在旁边守着,白大娘闻着熟悉味道,手上传来这个世上最让她安心的触感,她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满娘知道俩人早上走的早,几乎没吃东西,忙端出刚做的饭菜,乐呵呵招呼道:“这是刚给大娘做的饭,她没吃多少,你们赶紧吃一些吧。” 白鑫问:“大姐回来后没怎么吃东西吗?” 满娘笑着摇头,“吃了,吃了还不少,我熬得粥,做的菜,怕大娘等不及,端了枣儿团子,她一口气吃了四个,后来正经饭菜就不怎么吃的下了,只喝了半碗稀粥。” 白鑫见大姐一口气吃如此多,就知她昨天定受了不少苦,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白鑫吃完饭,匆匆要往外走,大郎叫住他,“三哥,你不在家歇一歇,还去哪里?” “我上街去给大姐买点好吃的,这次让她担惊受怕,总算回来了,该着庆祝一下。”白鑫心中仍十分自责,想着补偿大姐,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捡最近的,想着上街买些大姐爱吃的。 白鑫去市场宰了只鸡,买了条鱼,又买了些栆、龙眼等压惊食物,并一些点心甜糖,大包小包提了回去。 白大娘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后,还为自己如此能睡而有些不好意思。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6节 厨房传来浓郁的香气,大娘提鼻子闻了闻,望了过去,曹氏极力想要消除姐弟俩之间隔阂,又道:“昨天你睡下后,三郎就上街了,买了好多鸡鸭鱼肉回来,还买了蜜酥、藕糖糕、松子糕,都是你爱吃的。” 大娘有些受宠若惊,腼腆笑了起来。 中午,白家吃了极为丰盛的一顿饭,简直超过了过年时的年夜饭,个个吃的肚饱腰圆。 吃也吃完了,休息也休息好了,白鑫总算可以问大姐浴佛节那天到底是怎么走丢的,是躲在哪里过的夜。 大娘想起那天遭遇还一阵后怕,脸色瞬间惨白。 曹氏比她还要紧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从女儿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遭遇。 “那天人山人海,我没抓住夏娘子,俩人手松开了,然后我又重新抓住,不成想抓错人了,被带着走到了别处。” 曹氏脸上一阵扭曲,尖声打断,“你被人带去哪里了?是什么人?明知被人抓住手,怎么不说甩脱呢?”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大娘知道自己娘的顾虑,脸上发烫,慌忙解释,“娘,我抓的是个小娘子的手,只因她穿着和夏娘子一样颜色的衣服,我才认错了人,并没有被带去很远,仍是在大佛寺,只是那天乱哄哄的,人山人海,便再也找不着夏家了。” 曹氏听说是抓住了个小娘子的手,且没被带远,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虽还在大佛寺,可那寺庙大着了,我在原地等了会,不见人,便试着找了找,却仍没找着,后来见天晚了,不得已想着自己走回家。” 曹氏脸色发青,叫道:“你胆子可真大,怎么不说去寺庙里求助呢?” 这也正是白鑫觉得奇怪的,一般人要是迷路了,找个寺庙询问不是更好吗? 大娘眼中有些瑟缩,“寺庙也都是男人,我怕。” 白鑫又问:“你身上也有钱,你又认得家门,何不叫辆车给你送回家,那天,定有不少载人的车候着。” “我自己一个人,我怕他们给我拉到别处卖了。”说完,大娘也意识到一个人留在荒郊野外,比叫辆车还要危险数倍,但她当时完全吓傻了,见着陌生男人本能躲开。 白鑫无声地叹口气,“接着呢?那大佛寺离咱们家可不近,你能花一天功夫走回来,都算你脚程快。” “我看天越来越黑了,想走回大佛寺也不可能了,幸亏我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个破庙,就想着去那里躲一晚,天一亮就往家走。” 白鑫不敢置信地问,“你就真在破庙住了一晚?” 大娘点了点头,“我怕得一夜没合眼,尤其……” 她的话戛然而止,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白鑫眼尖,紧张得声音都变调了,“尤其怎么了?” 大娘迟疑一下,不着痕迹往大哥大嫂方向看了眼,她怕说出来被耻笑。 满娘似有所察觉,心中略有沉闷,不自在地想借故离开。 曹氏急得不行,激动得胸脯急促起伏,她没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忙问:“到底怎么了?” 大娘红着脸,喏喏开口,“尤其后来破庙里还来了个叫花子。”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脸上无不雪白一片,曹氏呜呜一声,又要哭,大娘赶忙道:“不过他什么都没做,并且还特意离开,在外面过了一宿。” 猛然的转机让众人有些傻眼,白鑫不信地问:“你说一个叫花子不止没进寺庙,反而还退出去了?” 大娘连连点头,心存感激,“我当时都快吓死了,没想到那人一句话不说就出去了,却没走远,而是守在寺庙门口,早上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任何话,就这么走了。”大娘止不住在心里偷偷的想,那人守在门口是不是为了保护她安全?想到这个可能,大娘心中就一阵高兴。 白鑫啧啧称奇,不过他见惯了风月场上一些手段,忍不住往阴谋上想,比如上辈子一个纨绔,为了得到一个女孩真心喜爱,先是制造了那女孩家的事故,逼她家走上绝境,最后再来个雪中送炭,可不就抱得美人归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姐若是穿的绫罗绸缎,那叫花子也许会多个心眼,一是不敢碰,二是为了等着日后对方报答,可大姐穿着朴素,一看就是穷家女,那叫花子还能有什么算计? 他忍不住叹道:“天下竟然还有如此柳下惠?当真要好好感谢一番,此人人品高尚,又怎会沦落成乞丐?” 大娘之所以说出来,也是希望三郎帮她报答一番,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 白鑫冲大姐安抚地点头,本就觉得欠着大姐,如今又怎会不尽力完成她心愿? “大姐,你放心,我定会找到那人,好好报答一番,或是送些银钱,他若是愿意,便是让他给咱家卖货也成,起初也并不收他本钱,至少能让他混个温饱。” 大娘听了,十分高兴,顿时神采焕发起来。 “你可还记得那人有什么特点?” 大娘想也没想就说:“他虽穿的破衣烂衫,但一双眼睛却不像叫花子的,目光坦荡,炯炯有神。” 白鑫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姐说的眉飞色舞。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出来打个酱油,然后又走了,让我们为他的酱油体质默个哀╮(╯▽╰)╭ 我觉得那个叫花子的做法,比英雄救美还要温馨啊 而且想想大姐当时走丢情况,她第一次出门,年纪也不大,难免慌乱 ☆、73寻到男人 这次大姐能平安回来,白鑫本就心存感激,且经过大姐描述,他越发对那柳下惠般叫花子在意起来,但是找人这种事却不能托给别人,毕竟大姐走丢这事,有了夏妈妈之前那喇叭似的哭嚎,就是原本不知道的,如今也知道了,若是再大张旗鼓去找人,明明清清白白,也够让人捕风捉影的了,于是思来想去,只得劳烦大哥跑一趟,若是有人来问,一概说大姐在土地庙躲了一宿,大哥这是去烧香还愿。 之前大姐丢的那几天,白家人哪里还有心思制香,生意荒废几天,那些个从他家拿货去卖的,没可奈何,只得从别的作坊随便拿了点东西卖,有的拿了些炊饼,有的挑了些水果,却一致地不曾拿些胭脂水粉去卖,倒不是他们多怕白鑫,而是几人一合计,这白三郎都不让他们卖别家的香品,若是趁着这几天打着“天香堂”招牌胡乱卖东西,日后叫他知道了,再不给货了,未免得不偿失,众人在白鑫这里尝到了甜头,买些小食品赚的钱就不够看了,眼看白家重新供货了,一个个直道阿弥陀佛。 城西那处土地庙,多少也有些名声,虽都是些神神鬼鬼不好的名声,大郎一开始去的时候,还怕自己找不着,后来随便跟车夫一打听,那车夫当下就道出了位置,拉着他悠悠驶去。 驶到了地方,大郎再次踌躇起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没有,往哪里找人? 那车夫是本地人,听多了这土地庙的故事,虽现下是青天白日,但这么冒出来个人非要说来这找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加上四周寂静无声,高大树木遮天蔽日,破败墙壁上光秃秃的门洞,望进去黑黝黝似无边无际,看在眼里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车夫一个劲地瞅着大郎,后来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安静,从车上伸出脖子,道:“这位官人,我先去前头大佛寺转转,咱定个时间,申时我再来接你。” 大郎也是为了妹妹才来寻人,又怕叫人听去眉目,败坏了妹妹名声,这车夫在旁边他本就觉得束手束脚,都不知道一会寻到人后该如何开口,这会听他说要先离开,更是巴不得,憨厚地笑起来,又不忘嘱咐,“说好了申时,可不要忘了。” 车夫松了口气,脆生应道,扬起鞭子,赶着车走了。 大郎慢吞吞走进去,里里外外看了遍,见这处地方破败厉害,屋顶塌了一半,梁上遍结蛛网,一股子腐木土腥味,想起自己妹妹一人在这过了一夜,就阵阵心酸。 他走出来,围着庙转了几圈,仍不见个人影,他又往远处走了走,好不容易碰上几户农家,打听了一下,只得知这附近确实有叫花子,只是很少出现,如鬼魅一般,行踪不定。 这些个农户闲来无事,就爱背后说三道四,如今抓着大郎说个没完,有说那处破庙闹鬼,有说招来了什么狐仙,还有说晚上看见里面亮起绿油油灯火,说的大郎都有些发毛,直在心里嘀咕。 申时左右,车夫来接大郎,大郎一无所获,只得跟着回去。 大娘十分想报答那人,见大哥回来,忙跑到门口迎着,一张口就问,“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大郎不疑有他,摇了摇头,“我在那土地庙守了一天,也没见着个人影,又去附近人家打听了下,有的说确实有个叫花子,有的却说没有。”大郎想把那些鬼怪传言说出来的,又怕吓到她,只得吞回肚里,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辗转反侧想着。 一连找了几天,都一无所获,曹氏并不反对报恩,只是觉得茫茫人海,找个居无定所的叫花子又谈何容易?没准那人换了地方,再加上大郎出去寻找,便耽误了卖货,天天还要搭上许多车费,再加上大娘也回来多日,当初那股恨不得给那人跪地磕头的心思也淡了,她忍不住劝道:“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缘法,许是上辈子他欠了你,今生注定还你一次,如今扯平了,便消失了,你大哥守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着人,八成是走了。” 白鑫听了,在一旁并不说话,而是偷偷看着大姐反应。 “娘!”大娘不甘心地皱起眉,总觉得这几日心中空落落的,可她又找不到话反驳,毕竟大哥已经连找了好几日,让家中少赚了许多钱。白大娘头一次内心这么矛盾,她知道家中赚钱该放在第一位,她想报恩,可已经尽力了,找不到人也没可奈何,但她又不想停止寻找,白大娘此时心中如一团乱麻,只得求助地看向三哥。 白鑫接到大姐视线,就知她不死心,心中动摇起来,忽然觉得不知道找到那人后究竟是好是坏,只不过现下不想驳了大姐,于是跟着劝道:“娘,那是个坦荡君子,咱们也该知恩图报。” 曹氏揉着脑袋叹气,“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文绉绉的词?不是娘不想报恩,若是能找到他,你说送多少钱,娘这次绝不阻拦,只不过是咱们找不到人啊?这京城这么大,他又是个叫花子,兴许在城西要不到饭,换了地方也未可知。” 大娘听“叫花子”那三字,心中莫名有些别扭,她见众人都将眼神投过来,咬了咬嘴唇,平生第一次任性,“再找找吧,再找找吧。” 白鑫无声叹气,看向大哥,“大哥,就再劳烦你多跑跑了。” 大郎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并不晓得其中波涛暗涌,只当自己妹妹一心要报恩,他大手摇了摇,憨厚笑道:“这有什么劳烦的?不过是在那守着。” 于是大郎仍一早就去城西土地庙,他也知道自己妹妹对这事上心,于是下午都要多等会,前几天申时就离开,最近几天都要等到酉时。 那车夫如今也已经习惯了,胆子也大了,白天没事时还会去大佛寺拉几趟别人。 这日,眼见天色暗了下去,车夫见白大郎还一副恋恋不舍样子,忍不住催道:“官人,再不走,天都黑了。” 大郎见又是一无所获,失望地叹口气,慢吞吞爬上车子。 车夫嘚了一声,扬起鞭子就要往驴屁股上抽打,大郎本能地回头再看一眼土地庙,却见一个黑影闪了进去,他光顾着激动了,也没想起什么神鬼之说,猛地地摇晃车子,大声叫道:“停停停,快停。” 车夫吓了一跳,差点没将鞭子扔出去,他勒紧缰绳,忙问:“怎么了?” “我看见有人进土地庙了。”大郎说到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车夫却面色古怪,忍不住往那方向看了眼,车子距离有些远了,只看见黑黝黝一片,根本看不见人,“官人,定是你眼花了,那里哪有人?” “没眼花没眼花,确实有个人进去了。”大郎还在笑着,他见车停下了,扑通跳了下去,吭哧吭哧冲着土地庙跑去。 车夫此时却毛骨悚然,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昏昏暗暗,映得树影斑斑驳驳,随风摆动,如鬼魅一般,他忍不住打个寒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却说大郎想也没想就冲进了土地庙,果然见里面一个邋遢叫花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鼓弄什么。大郎这会才想起,他根本没见过那人,这世上叫花子何其多,又如何确认是帮了自己妹妹的那个?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蹲在地上的人似感觉到了身后动静,猛地站起来,他的反应很快速,动作却慢吞吞的,这种慢,和大郎天生慢性子又不一样,好像是身体有什么不便,让他不得不放慢动作。 那人见背后站了个略魁梧的人,心中警铃大作,抄起手边的棍子,横在身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眨都不眨一下。 若是男人转过身之前,大郎还怕认错人,待看了对方,这顾虑便烟消云散了。大娘翻来覆去说那叫花子有说坦荡的眼睛,大郎总是想象不能,心中无数次勾勒对方样貌,也躲不过邋遢二字,如今一见,便将心放回了肚里,认准了就是他,那双眼睛如星子一般明亮,丝毫不躲不闪,反而让大郎这个相较而言衣着光鲜亮丽的,先心虚起来。 大郎知道自己找到人了,乐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他又上前一步,想跟他相认,可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犹豫一下,先看向门外,见车夫不曾跟来,于是直接道:“小哥,你还记得七天前,躲在这庙里的小姑娘吗?” 那人心中戒备去了一半,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大郎,然后慢慢点头。 大郎见他反应如此自然,更确定没找错人,又往前走了步,“太好了,我是那姑娘的大哥,还望你能跟我回去一趟,我家人都想当面向你表达谢意。” 大郎就是再傻,也知不能说是自己妹妹心心念念要报恩,只说是全家想要表达感谢。 那人愣了会,然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大郎一开始没看明白,直到看他点着自己胸脯,然后摆手,才明白他是表示不去。 大郎大吃一惊,话脱口而出,“你是哑巴?” 男人的手一顿,默默垂在身侧,半响,轻轻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要是这种人际关系的剧情了 毕竟小受慢慢发迹,也该有合适的帮手出现 想看调香的情节可以攒几章,其实在大姐丢之前,有一小句话暗示了下个香的品种,但是这意味着白家更忙,所以提前招来个(免费)帮手╮(╯▽╰)╭ 我就不卖关子了,这个人虽然是哑巴,但不是之前那个哑巴 ☆、74留下男人 大郎见这人是哑巴,心中感概良多,越发可怜起他来,更恨不得好好感谢一番,也不嫌他浑身脏兮兮,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全家都感念你的好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那哑巴勃然变色,猛地发力,不止抽回了手,还将大郎带了一个跟头。 大郎猝不及防,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一时间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凝滞。大郎本性憨厚老实,只道乞丐都心性戒备小心,也不恼,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这回却是站在原地,说:“你别怕,我家人真是只想当面感谢你一番,要不然,我们都过意不去。” 哑巴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大郎从旁说了半天,他终于点了点头。 大郎见状,当即憨笑起来,想这件事总算是办妥当了,指着门外说:“门口有辆车,你跟我回去吧。” 俩人一前一后出来,那车夫好在还有良心,也没曾离开,远远的只见白大郎身后还跟着个人,暗沉沉的也看不清是什么样,不免跟着紧张,暗自嘀咕竟真的有人,待对方走近才发现是个邋遢的叫花子,反而松了口气。 车夫见白大郎眉飞色舞,就知他找到人了,只是不知他要找个叫花子做什么,但也不问,忙招呼道:“快快上来,眼见天都黑了。” 大郎爬上车,那哑巴有些吃力,前者这才注意到他腿脚似乎不利索,更叹他可怜。 待俩人坐好,车夫扬起鞭子赶车,这一路也算荒僻,简陋的驴车颠得都快散架,总算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过了西大街,两旁蜿蜒着灯火,映得天空红彤彤的。 白家做好了饭,只等着大郎回来,原本他们也不报什么希望了,这会,却听见门外传来兴奋的声音,“开门开门,找到了!” 大娘心中一喜,猛地站起来,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太过孟浪,立时扭捏起来,直拿一双眼睛看着门板。 白鑫过去开门,见大哥站在门口,后面隐在黑暗中还有个人影。 大郎不由分说将人拉了进来,白鑫忍不住想找到人也未必找对,于是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见对方身高和大哥相仿,却异常消瘦,浑身破衣烂衫,头发乱糟糟如干草,下巴上满是胡茬,刚一靠近,一股酸臭味立时扑鼻而来,不过一双眼睛却真如大姐说的那样,坦荡磊落,俗活说眼为心中之苗,只觉这人虽邋遢,但对上视线后,跟人印象不会太差。 大娘早坐不住了,频频向外张望,只不过仅能看见个模糊轮廓,却看不清面貌,她也不知大哥找的对不对,心中如百爪挠心。 白鑫忙叉了叉手,也不说别的,下意识给他往屋里引。 哑巴已饿了一天,闻见饭菜香气,肚子本能咕噜噜叫了起来,他脸色微红,不着痕迹按着肚子。 大娘只看一眼,当即认出这人就是那天晚上默默从破庙退出去的男子,面露喜色,忙冲大哥、三哥点点头,走过去飘飘一拜,“那日多谢恩公成全。” 那哑巴略显局促,跟着叉了叉手。 大娘说完,自个先红了眼眶,显然又想起那天遭遇。 曹氏和满娘也跟着流了些眼泪,纷纷起身拜了拜。 哑巴见了大娘,这才知这一家真是为了感谢来的,当时只在庙中匆匆一瞥,对方又是蜷缩着身子,只当是个十一二的小姑娘,如今小姑娘梳洗一番,穿着艾绿色衣裙,才发现已是碧玉之年的小娘子,不敢细看,连忙低下头。 白鑫将这人反应看在眼里,他注意到大姐面带关心,心中更是对这人格外留意起来。 白家说是要感谢这人,原本想的是给些银子,可如今天色已晚,又将人从土地庙带到了城里,一时也无处安顿他,又不能让他住在家中,全家为难起来。 “对不住了,我家也是行事鲁莽,光想着要感谢,却还没拟出章程,家中又多女流之辈,实不方便与你留宿,我先去街上替你寻处邸店,安排食宿,明日再好好答谢一番,你看可好?” 那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白鑫不解,大郎站出来小声道:“他是个哑巴。” 大娘忍不住捂嘴啊了一声,看着那人更带上几分关心。 白鑫心中却有些芥蒂,又将话重复一遍。 那人先是慢慢点头,待白鑫说寻找邸店时,又兀自摇头,指着自己胸口一下,然后右手做出行走动作。 白鑫连猜带蒙,推测出这人的意思是感谢他收下了,至于安排食宿就不需要了,他要离开了。 白鑫叹气,不知该说这人是高风亮节,还是什么,又劝道:“今日天晚了,我们将你从城西带来,若是不管不顾,反而害的你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怎么真任你这样离开?” 大娘也猜出了那人的意思,不好开口挽留,只得连连点头附和白鑫的话。 那哑巴见盛情难却,终于点头,白鑫当即取了些钱出来,带着这人离开,就近给他寻了处地点,又叫了桌食物,原本有些要聊几句,试探一下,不过这人是哑巴,只会点头摇头,白鑫也试探不出所以然,只得稍坐了会,就离开。 白鑫回到家,大姐忙问:“可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 “瞧他穿得破破烂烂,幸而现下是夏季,若是赶上冬天,非冻死不可,明天咱给他买身衣服吧……原本说要给他些钱,可是钱早晚会花光,不如就按三哥的另一个办法,让他跟着买些胭脂水粉,混个温饱就不成问题了。”大姐又兀自念叨,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关心已经太过明显了。 曹氏到底是为人母,已有了猜测,心中不免担心,饭都吃不下了,“大娘,你可别忘了,他是哑巴,可卖不了货。” 大娘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又愁眉苦脸起来。 白鑫也确实颇为头疼,那人是哑巴,自然卖不了货,除了给钱,他也想不出别的感谢方法,难道真就来个“以身相许”?虽说乍一看确实品德不错,可到底没相处过,白鑫还是不太放心,再说了又是哑巴,纵使大姐年岁已有些大了,可他还是想给大姐找个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 “算了,明日再说吧,先问问那人什么意思,我看他举止古怪,咱们都安排好了,人家还未必乐意呢。” 众人各怀心事,这顿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转天,白鑫要求摆摊,只得还是让大哥拿着钱去给那人置办两身衣裳,最好在旁敲侧击一番。 大郎实诚,不会旁敲侧击,反而说出了原本的打算。 那人自知自己是哑巴,连叫卖都做不到,自然不能卖货,他眼神一黯,苦涩地直摇头。 晚上,白鑫早早回来,大郎也将哑巴领了回来,白鑫简直不认识他了,洗濯一番又换了新衣裳,那人变得容光焕发,剑眉星眼,五官硬朗,竟是个俊俏男人。 白家人吃了一惊,大娘见了后更是羞红一张脸,躲在了娘的背后。 白鑫暗想大姐已然上心,若是这会将人打发走了,必叫她黯然神伤,他有心撮合,可总是介意对方是个哑巴,心中权衡半天,只得道:“阁下此等仁人君子,真叫我们全家敬佩,不知你是因何落难,若是困在京城,无钱回乡,我家可以帮衬一二,若是你还想留在京城,我替你找些活计,不知愿不愿意?” 哑巴比了比自己,摇了摇头,然后他用口型比出一个“家”字,白鑫将其串联起来,得到“我没有家”的答案。 白鑫确认后又问,“不知我替你找些活计,你可愿意?” 哑巴还以为是卖货的事了,表情有些僵硬,指了指自己嗓子。 白鑫会意,又道:“并不是去街上卖货,你看我家也是做些小本买卖,渐渐有些忙不过来,若是不嫌弃,你白天可留在我家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众人啊了一声,曹氏有心想反驳,叫白鑫用眼神安抚住了。 哑巴有些不敢置信,偷偷看了众人一眼,然后重重点头,算是应下。 白鑫补充,“不过我家也没有余房,我只得给你单独寻块地方。” 哑巴听说还管住,当即不好意思起来,嘴巴比划了几个字,白鑫没看懂,哑巴有些着急,一边指着外面,一边还在对口型,白鑫能看出他说的是三个字,却实在猜不出说的什么。 哑巴不再试图对口型,而是双手比划个屋顶形状,然后又闭上眼睛做出睡觉模样,最后拍了拍胸脯,白鑫只得勉强猜到他是说自己能找到睡觉地方。 商量好后,哑巴匆匆走了,白鑫也不知他去了哪。 曹氏见他走了,立刻念叨起来,“白天咱们一家子女流,实在不方便留他在家,不好不好,你明天就将他打发了。” 这个白鑫也早想到了,只见他摇了摇头,“日后让大哥也留在家中吧。” 大郎吓了一跳,当嫌自己卖的不好,立即不安起来。 大郎拙嘴笨腮,确实不适合卖货,他还是守在热闹地段,卖的还没有沿街货郎好,白鑫倒也不怪他,而是安慰道:“咱家生意越来越好,早晚也是要雇人,与其雇别人,不如让大哥在家盯着,每日做的香品多了,自然能赚更多的钱,大不了我再招一些货郎。” 大郎听了,方不再这么自责,拍了拍胸脯,“大哥有力气,在家定多给你做出来。” 曹氏还是不赞同,“那人也不知什么来路,若是叫他偷去咱们制香膏的方子可如何是好?” 白鑫笑道:“娘,按你这么说,那所有做买卖的都不要雇人了,再说我做的这几样也并没有什么复杂工艺,但凡有些手艺的人,买回家去也能研究出来。” 白鑫一直没告诉家里人,其实在各处,早出现了跟他家类似的皂团、胭脂膏,生意多少会受到影响,但因他提前打出了“天香堂”的名号,知道这才是头一家,所以总体来说影响不大。 曹氏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暂时妥协,却暗自发誓一定盯好了那个哑巴,但凡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要将其揪出。 ☆、75橘真天香 那哑巴自此留在了白家,众人也不知他姓什么,于是整天哑巴哑巴地混叫,起初曹氏并不看好他,后来见哑巴总是默默干着最累的活,心中芥蒂倒是慢慢消了,又忍不住对着他偷偷叹气,想若是个正常健康的人该多好。 白大郎虽然憨,但不是真的傻,知道家里来了个陌生男子,不敢放松警惕,几乎时时刻刻都跟着哑巴一起干活。 大娘果然对这哑巴上了心,再加上哑巴模样整齐,她天天看,更是慢慢生了亲近之感,大娘整日将小脸蛋抹得红扑扑,嘴唇涂的粉嘟嘟,她自己都毫无所觉,这些举动却看在家人眼中。 每日哑巴在白家吃饭,睡觉却是他自己找的地方,后来白家人才知道,原来京城官府建设的养济院,专门给流离失所的人提供住处,虽里面也竞争激烈,但哑巴会做人,用养济院分发下来的稀粥讨好地头蛇,凭此倒是觅了处犄角旮旯睡觉。 曹氏原本还担心家中少了大郎跟着卖货,钱会少赚,只不过那些个货郎刚得知白大郎日后留在家中,就立刻纷纷介绍亲朋好友,也想着跟着拿货去别处卖,白鑫反而又招了几个人,挨个做了身新衣服,又讲了他的规矩。京城这么大,那些人各自选了热闹的地段,家中添了大郎和哑巴,每日供货多了,这样一算,赚的钱只比以前多,不比以前少,曹氏这才无话可说,乐呵呵地跟着制作香品,顺便观察哑巴。 在大姐丢之前,白鑫已经规划制作新的香品,连香料都买回来了,只不过大姐这一走丢,虽转日就找回来了,但又是寻人,又是安置的,还是耽误了小半个月,如今重新回归平稳,白鑫总算能认认真真制作了。 这日晚上,全家一起吃了饭,哑巴跟着坐在桌上,只是他仍拘谨的厉害,只吃盛到碗里的稀粥,吃一块炊饼,不曾回碗,大娘有所留意,却不好意思劝让他多吃,还是大郎跟他相处久了,见他饭量如此小,忍不住道:“哑巴,你不再吃点?” 说这话的大郎,已经是连吃三块炊饼了,白鑫见状,又给递过去一块,哑巴接过后点了点头,就继续吃起来,直到后来众人才发现,这哑巴实际上饭量很大,若是一直给他,他就能一直吃,若是不给,也能饿着。 众人吃完饭,哑巴主动替白家去河边挑洗濯用的水,他瘦归瘦,力气却不小,三两下就将大水缸灌满了水,曹氏见他这样,心一点点也偏了过去。 哑巴打完水,就走了。 白鑫一头钻进屋里,他将之前买的降真香摊在桌上,这降真香曾被列为褚香之首,品质等级也千差万别,这次买来的降真香,红中偏紫,表面又有些黄白参杂,却不是顶好,但这也是没可奈何的,白鑫本就是做小本买卖,降真香几乎能和沉香并驾齐驱,虽不比沉香一片万钱,但也不差。 他先将四周朽木削削剪剪,处理一番,露出里面暗沉沉的纹理。白鑫一双手不说莹白,但接触多了香品皂膏,倒也细腻,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手指骨节越发分明突出,细细长长,握着古朴的香材,看着就赏心悦目。 白鑫捡起一条左手握着,五根手指略略收紧,右手执着刀子,将降真香削成了薄片,待都弄好后,端到厨房,头几遍是用豆腐水煮,三遍过后,降真香本身的泥土和气息就去尽了,之后再用茶水烧煮,洗去豆腥,保留下来的就是香木本身最纯粹香气。 他将煮好后的降真香放回屋中,等待阴干。 转日,白鑫开始准备熏染降真香的花朵,历来素馨是最好搭配,染成后的香木,燃烧起来温温婉婉,如小家碧玉一般,因素馨在当下的泛滥,白鑫却没有选择这种花朵,反而选了橘皮。 白鑫和几个做水果糕点的商铺敲定了协议,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大量橘皮,往年,糕点铺都是将剥下来的橘皮晒干,制成陈皮卖到药材铺里,不说这周期长,还要特意腾出地方,且这陈皮人人都是制作,售价极低,满满当当一院子的橘皮,晒干后轻飘飘的,也不过卖一二两银子,糕点铺老板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如今听说白鑫要新鲜的橘皮,乐不得卖给他,也不在乎少要些钱,一两半银子,橘子皮一筐筐给他往家里拉,恨不得赶紧清走,不要占地方。 这回换曹氏看着满满箩筐发愁,幸而她还不知道白鑫特意花了钱买橘子皮,她捻在手里一片闻了闻,“你拉回家这么多橘子皮做什么?” 这大量的橘子皮往院子中一堆,立时飘起一股酸甜清爽的橘味,五娘捧了一把凑在鼻间,贪婪地吸了吸,甚至偷偷放一片在嘴里,然后看向白鑫,“三哥,我想吃橘子了。” “娘,我自然有用!”白鑫先是回答了娘的话。 曹氏本就是随口一问,知道三郎向来闷不吭声,也不指望从他嘴里问到什么,只是仍忍不住嘀咕。 白鑫眼尖,同时看见了五娘的小动作,走过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许吃橘子皮,洗又没洗,明天三哥买橘子回来。” 五娘忙不迭地点头,却没将橘子皮吐出来,反而嚼吧俩下咽进了肚。 当晚,全家人跟着将橘皮洗了洗,绞成小块。 白鑫取了只陶罐,在底下铺了厚厚一层橘子皮,上面码放降真香,再铺橘子皮,再铺降真香,如此重重铺盖,直到码满,用油纸牢牢封住口,将陶罐放在大锅中蒸,蒸至一哈高的水尽,取出后并不开启,而是挖个坑埋在地下。 曹氏见他挖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坑,又问:“这要埋到多前?” 按理说,多种香料混合,为了将各种不同香气紧紧融合,新合的香必须窖藏,且最好时间是月余左右,只不过白鑫这次目的不同,他道:“三五天就好了。” 曹氏听了,恨不得三五天眨眼就过去,倒不是她对这新的香品如何好奇,而是见儿子大张旗鼓制作,她老毛病又犯了,担心卖不出去,她虽没见识,但也知道熏香多是用花草,用橘子皮还真头一回听说,她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白鑫竟花钱买橘子皮,不过她眼见儿子越来越有主见,倒是识趣地没说出来,只是搁在心里偷偷嘀咕。 五天时间,过得不算快也不算慢,大家跟着将陶罐挖出来,开了封,立时飘出一股清新恬淡的旖旎香气,宛如清晨行走在山间,沁凉薄甜,如果将用素馨花合出来的香比为小家碧玉,那么用橘皮合出来的香就是天真稚子,让人精神一震。 曹氏他们也不懂什么好坏,只觉得这味道怪好闻的,橘皮本身的冲味变得极淡,只剩下酸甜清凉,如今又混合了一种清烈之气,越闻越舒服。 连哑巴那万年阴沉的脸上都露出惊讶表情,略略张着嘴巴看着白鑫,又努力吸了吸鼻子。 第二日,白鑫就将新合出来的香拿到摊上去卖了,一些老主顾见他新添了香料,少不得要问个一二,“白三哥,你这卖的是什么香?” 那些人不是不认识降真香,只是见削得整齐,便知是经过处理的,一般木香处理方法,无外乎就是烧、煮、蒸、熏,众人其实要问的是,这香是如何修制的,也该有个名字。 白鑫道:“此香名叫橘真天香。” 那人一开始以为是“菊”,后来拿起来嗅了嗅,才意识到是“橘”,下意识觉得不是用鲜花熏得的,也不算什么顶好的香,就要把它放下。 白鑫眼睛发亮,轻笑道:“我这香可不同于别的香。” 那人被勾起了兴趣,拿着香的手一时没松开。 “我这香,初时燃烧,是股橘味清爽,待烧一阵子后,就变成了馥郁旖旎,待燃烧到最后,又成了清烈浓郁。” “哦?还有这么神奇?一块香料,竟能燃烧成三种气味?”那人不太信,只当白鑫夸大其词。 白鑫却点点头,“确实是三种香气!” 那人听了,更生出一股执拗心态,起初并不是多爱闻这气味,但说什么也要买回去试试,还笑着扬言,说烧不出三种香气,要回来找他。 也是众人对能烧出三种香气的香品好奇,虽价格稍微有些贵,但买的人仍不少,纷纷迫不及待回家要试一试。 其实白鑫的手法,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在他生活的那个朝代,已然流行这种燃烧前后不同的香品,但在这会,合香还讲究使众香料融合成一体,这也是为什么新合出的香要窖藏一个月的原因。 而白鑫正是橘香和木香不同的性质,前者轻软,燃烧迅速,是以这香气在最开始是散发橘香,在中间的时候,就会变成了橘香和降真香结合的新的香气,而烧到最后,只剩下重实的降真香的浓烈香气,是以会因燃烧的时间不同,而产生不同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办,我忽然也好喜欢哑巴,明明程少爷出场这么多次,但完全没有哑巴抢镜啊啊啊啊 这章的这个香品,属于草木真天香一种,这个草木真天香虽是个名字,但并不拘用哪一种鲜花跟着降真香来合,我这里改了改 这种方法吧,算是香水前调后调的雏形,其实我鼻子没这么灵,买来的香水写着前调什么味,后调什么味,我一概觉得差不多 ☆、76程少爷见哑巴 白鑫做出了燃烧后会产生三种气味的橘真天香,一开始众人还不信,只当白鑫夸大其词,买的人都抱着一颗执拗心,特意细细品闻,却不想燃烧后真是三种不同香味,起初是沁凉橘味,自不必说,待燃到后面,橘味减淡,就会变成一种旖旎香气,最后才会散发出降真香的清烈气息。 众人都新鲜的不得了,也有人拿着白鑫做的橘真天香去朋友间炫耀,短短几天功夫,这橘真天香就名声大噪,且有愈演愈烈趋势。 只不过白鑫到底是小摊子,就是再有名,也入不得一些豪门人家的眼,也仅仅是在城南朱雀门这有名,便仅仅如此,也够白鑫赚个盆满钵满的了。 也幸亏家里多了个哑巴帮忙,若不然,白家还真忙不过来。 这日,白鑫正摆着摊,就见程闻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不用走近,看他那悠哉姿势,就能瞧出是纨绔少爷,偏偏是个有好心肠的纨绔少爷,白鑫自己先笑了起来。 程闻人走近,见白鑫在笑,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他道:“我可听说你做的橘真天香了,好的不得了,来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说呢。” 白鑫始终感谢程闻人的多次出手帮忙,自打找到大姐后,他倒是消失了一阵子,连备下的礼物都不曾送出去,今个见了他,忙将随身带着的礼盒递出去,说:“感谢你上次帮忙,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里面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些香品。” 幸而知道程闻人只会去摊上找他,他就一直将这巴掌大的小盒随身带着。 程闻人接过礼盒,眼睛亮了亮,听说是香品,下意识嗅了嗅,却见连盒子都染得芬芳清新,不由得更加喜爱,“你又何必跟我客气?不过是驾着马车带你去城西,于我不过举手之劳,实际上并没出什么力气。” 程闻人起初,真是仅仅欣赏白鑫恬淡性子,觉得如涓涓细流一般,既不像富家子弟那样咄咄逼人,也没有穷苦人家的畏畏缩缩,十分自然随和,相处越久,越觉得舒服,只不过这时的程闻人,还没有说恨不得天天见面,只是偶尔想起了白鑫,就过来说说话,或是在一起吃吃饭,就觉得挺好了。 俩人正说着话呢,打远处走来一高大沉闷的男人,笔直冲着白鑫摊子来。 程闻人见状,收起笑容板起脸,默默挡在摊子前,见那人真是冲着白鑫来的,且一看就不是买东西来的,他不由得往前迈了一步,义正言辞喝道:“你欲如何?” 一句话,倨傲气势立刻散了出来。 白鑫一愣,转而拨开他笑道:“你在做什么?这是我家帮工!” 程闻人也愣了,待反应过来后,面上露出尴尬,又不时狐疑打量着男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哑巴,原本他就身量颇高,只不过因瘦成皮包骨头,才显得弱不禁风,如今在白鑫也家吃的饱了,身子骨迅速壮了起来,看着倒是结识,怪不得有一膀子力气,打水时,轻轻巧巧就拎着两桶,两三个来回,便将大水缸灌满。 哑巴仍是面无表情,从后背竹篓里,拿出了带来的水,原来是曹氏见今日炎热,怕白鑫带的水不够喝,特意又让哑巴去送一趟。哑巴比划一通,白鑫已经能很轻松地看懂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这水快喝完了,还想着一会遇见水郎买点呢,你正好就送来了。”白鑫将手放在罐子上,发现还是凉丝丝的。 哑巴又比划一通,白鑫点头或摇头,或说上几句。 程闻人被晾在旁边,看着俩人似有默契的交流,又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只觉不快。 那哑巴实际上是极有分寸的人,见白鑫这有贵客,虽然不认识,却也知不能打扰,只简短“说”了些,就离开了。 看着哑巴坚实的背影,白鑫不由得感叹,别看这人不能说话,可毫不怀疑是个聪明人。 程闻人顺着他目光看了眼,扭过头忍不住问:“这是谁啊?” 听那口气,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白鑫不曾多想,只以为程闻人因被打扰不快,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家帮工。” “哪里来的帮工?”程闻人的眼睛还盯着人群,只是那个背影早已变得模糊,“牙婆介绍的?可曾说清楚出身?你家现在孤儿寡母的,可不比旁的。” 白鑫一瞬间哑口,总不能说是大姐走丢那天遇上的,免得败坏了大姐名声。 程闻人见他不说话,扭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他。 “他是个哑巴,我看他为人老实,就雇他帮忙,家里有大哥照料,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也不能烂好心,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他阴阴沉沉,态度又不卑不亢,不像是普通小老百姓。” 要说程闻人看人还是比较准的,白鑫也看出这哑巴似是有故事的人,虽曾经沦为乞丐,但底气至少比大哥都要足。 程闻人见他不欲多言,心中有些不快。 白鑫不明白,程闻人好端端的,怎么为了个不相关的哑巴闷闷不乐,俩人随便说了些话,程闻人就走了。 程闻人回到家,总是忍不住对那个哑巴嘀咕,待看到怀中的小礼盒,这才开怀起来,忙掀开盖子,见里面铺着块明亮的秋香色锦布,上面码放着几块降真香,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股橘香,当即知道这就是橘真天香。 他取出一块交给丫鬟,丫鬟立刻操作起来,她自柜中取了块香炭,烧的通透,埋进雪白的香灰中,纤长素手盈盈握着一只长柄香铲,轻轻将香炭掩埋,再香灰压出一道道纹理,丫鬟放下香铲,重新取了只香箸,在灰上扎出一个圆滚滚的出气孔,因这是降真香木,而非香饼,这出气孔就比平时略大,这回,又改拿着香夹,夹起一片如蝉翼般的云母,放在孔上,最后,才是将橘真天香放在上头。 过了有一会,白烟袅袅升起,香气缭绕,将这一室染上了清新气味,似乎和白鑫身上的别无二致。 程闻人正闭目假寐,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挺俊男人出现在房中,细细看去,这男人和程闻人有七分想象,只是一双眼眼睛锐利如鹰,只消一眼,就给人看的透透彻彻。 程闻人听见动静,睁了眼,起身叫道:“大哥!” 程家大哥见弟弟如此悠哉,苦笑道:“你这一天到晚都跑到哪里去了?爹逮着你后又要骂你了。” 程闻人忍不住撇撇嘴,“爹在生我的气,就是我老实在家呆着,他看见我也要骂我。” 程大哥被弟弟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逗笑了,“还不是你惹他老人家生气?” “那能怪我吗?我将大姐接回来,有什么不对?一家人合该着在一起,让大姐孤零零在乡下,更加伤心。”程闻人止不住地想起白鑫刚找到白大娘时的默默流泪,那个画面叫他震撼了,那一刻,他对自己大姐的思念如洪水一般,当即回了松山村,将人接了回来。 程大哥无奈地叹口气,“大姐被休,于她名声本就不好,爹的意思是想送她去乡下散散心,难道接回京城,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她就高兴了吗?” “反正大姐连过年都是一个人,也该回家了,横竖有家人陪伴,还能比一个人差?” “你呀!”程大哥摇了摇头,他来本就不是为了数落弟弟,而是提点他一两句,免得他天天被骂。程大哥刚要走,步伐顿了顿,随口道:“你换了香?” 程闻人眼睛一亮,粲然一笑,“是啊,好不好闻?” 程大哥闻了闻,“这香料里掺了橘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夏天闻起来倒是舒服。” 程闻人赞同地点点头,一副与有荣焉样子。 程大哥又不知其中门道,不在意地点点头,就离开了。 时光匆匆,哑巴来白家也有一个多月了,白鑫见其干活认真,且毫不偷懒,就比着外面,给了他些工钱。 那哑巴料想不到不仅管吃管住,竟还发钱,有些吃惊,愣愣地看着白鑫几眼,却没拒绝,而是默默接过。 他这样没有矫情,反而让白鑫看他更加顺眼,于是道:“你一个人也该存些钱了,多为以后打算,只不过养济院那种地方鱼蛇混杂,要小心收放,莫叫人看见了,在心中惦记了,若是只偷钱还算好的,若是将你谋害了,那真是一条命就白白没了。” 白鑫在白家主事久了,早忘了自己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半大孩子,说得这么严肃认真,仿佛长辈叮嘱小辈的言词,实在不伦不类,尤其哑巴人高马大,白鑫还不到他的肩膀。哑巴脸色古怪,抿着嘴皱了下眉,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卡文 觉得都25w字了,小攻还没自觉,简直不是一般慢热,我从旁边看着都着急 但是原定小攻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机还没到_(:3」∠)_ ☆、77白四娘炫耀 除了大姐曾经走丢过这件事外,白家可是过了好一阵子顺逐日子,白鑫还忍不住想,三叔他们只头几天来家里厮缠过,往后就不曾再上门,实在不像他们风格,且也看不见三叔卖水了,略略一打听,邻里间也称早就看不见那人了。 这人啊,真不能平白无故瞎念叨,他们不出现本是好事,白鑫心中嘀咕几天,就猛地又遇见了。 这日,白鑫像往常一样在朱雀门外摆摊,眼见天气越发炎热,烤得人脸滚烫,白鑫舔了舔嘴唇,又拿出来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远处,有个戴紫纱盖头的小娘子袅袅走来,白鑫直觉是来他摊子的,连忙收起罐子,又抹了抹嘴边水渍,果然,那小娘子停在了他摊位前。 白鑫下意识地将人暗暗打量,只见这小娘子长挑身材,穿着身桃红色翠霞裙,环佩叮当,手上握着象牙柄团扇,只见扇面上画着奇花异草,底下提名好似还是当代名家,且戴着盖头遮着脸,白鑫还猜测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 白鑫以为遇见贵客,心中更加谨慎,面露有礼微笑,道:“小娘子,可要买些胭脂水粉?” 那小娘子不说话,而是伸出一双手在摊上挑挑拣拣一番,先是拿起胭脂膏,挨个看了颜色,然后又端起皂团子左右看了看,最后执起摆在盒子里的橘真天香,凑到盖头前闻了闻,仍放了回去。 白鑫虽看不见对方表情,但从动作上能判断这小娘子似乎看不上他的东西,也不恼,笑着介绍道:“我这橘真天香乍一闻只是橘子味,燃烧之后却能产生三种香气……” 小娘子等他说完,盖头后面发出嗤的一声,白鑫直觉这人似带着敌意,心中有些戒备,介绍的话也止住了。 这时,只听那小娘子终于开口了,“就是能烧出三种香气,又算的什么?不过是用廉价的降真香合制的,难登大雅之堂,比之龙诞香、沉香、麝香何止差上千百倍?” 小娘子声音清脆,仿佛玉珠落地,白鑫听了心中却咯噔一声,熟悉的声调让他有片刻愣怔。 小娘子见了白鑫反应,轻笑一声,伸出手轻轻撩开了面前紫纱,只见盖头下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两弯小山眉,染就春风得意,额间靥子一点梅,透着无限风情,两颊酡红,朱唇皓齿,“三郎,许久不见了。” 这小娘子不是别人,正是白四娘,白鑫之前本就对二房、三房一家没有好感,如今听她故意来挑衅,更是如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白四娘见白鑫变了脸色,愉悦地笑了起来,一张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之前还听爹说起,说你们富裕了,如今一看,不过是做些小买卖吗?” 她的语气很是不屑,整体气势和之前天差地别,以前那个倨傲的小姑娘反而模糊了,变成了如今的不可一世,白鑫再次打量了她一遍,见她腕子上戴着白玉镯子,手指上套着几枚戒指,掀起的盖头下,露出一整张脸,两只耳朵上分别吊着小指甲大小的珍珠缀,白鑫原本还以为三叔靠做水生意发了家,正不敢置信,这才注意到,白四娘竟已是梳着妇人头。 白鑫一言不发,他倒不是嫉妒三房发迹了,只觉得他家发迹后就如此来捉弄人,实在嫌烦。 白四娘笑够了,见她从香包里掏出一样东西,举起来递到白鑫面前,“你也开始倒卖香料了,那就帮我看看,这块香如何?” 白鑫不接,防备她使坏,就这么站在原地看过去,只见细白手掌中,摊着一块梅子大小的黑褐色颗粒,他以手扇了扇,一股浓烈辛辣气味扑鼻而来,“这是麝香,却是是块好香。” 白四娘听他叫出了名字,还有些讶异,之后又听他赞是好香,脸上立刻露出得意表情,反而还要故作不在意,“瞧你说的,这也算不得顶好,我今个正要去相国寺拜拜,想着就将这香,送给寺庙里和尚烧。” 白鑫脸色有些古怪,忍了忍,还是道:“你要将麝香施给寺庙和尚去烧?” 白四娘见他不自然,当他是嫉妒,笑得更加欢快,“不过是块麝香,就是施给和尚烧又算的什么?我家丈夫可是送了我好些。”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前些日子我成亲,因你一直嚷嚷着和白家再无关系,便也没告知你,倒是大娘如何了?可曾觅得如意郎君?” 若说白鑫之前还有心提点她两句,告她寺庙和尚是不会用麝香焚烧的,那么这会听她那大姐说事,简直恨不得她快些滚远,巴不得她当众丢脸。 这白四娘乡下出身,哪懂这些规矩,只想着向白鑫炫耀一番,她知麝香稀罕,却根本不知麝香是什么种类香料,还当是跟沉香、檀香一样属于木香,殊不知这是雄麝产出的分泌物,寺庙是绝不会用来烧香的。 白四娘看白鑫变脸,心中痛快,当他是嫉妒了,又轻飘飘甩下几句含沙射影的话,就走了。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7节 她一走,周围摊位的摊主便过来纷纷凑热闹,七嘴八舌问:“白三郎,那人是谁啊?看着跟你熟稔,说话却夹枪带棍的。” 也有一些和白鑫交好的,替他抱不平,“就是,神气的眼睛都长脑顶上了。” “他只是我一房表妹。”俗话说家丑不外扬,白鑫也懒得细说之前的事,便打个哈哈过去了,众人听他这么说,只当是白鑫远房表妹,又道了几句现在的人啊,不顾情分云云,飞上枝头,六亲都不认了。 白鑫自个郁闷就够了,没道理还让家人跟着郁闷,于是提也不提白四娘的事,在心中却更加注意起哑巴来,暗暗祈祷他真是个好的,最好能和大姐成了,这样一来真是两全其美。 ☆、78紫茉莉 过了浴佛节,眼见快到端午,市面上悄然多了卖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草,且涌进了不少从邻近乡村来的村民,沿街兜售自己采的鲜花等物,京城本就繁荣,这一临近节日,更加热闹。 这端午流行带长命缕,是用五色丝线编成的,周身还有小件装饰,有用编成的花朵、小鸟、鱼、铃铛等,给小孩子佩戴,能驱邪避鬼。曹氏忙做了几串,给狗子缝在了左肩上,给五娘缝在了右键上。 晚上,大娘借故来找白鑫,烛光下见她眼含春波,说起话来一别往日爽利,支吾几句有的没的,才道:“三哥,我想绣个香囊,你帮我配样好闻的香料行不行?我想自己做。” 也是白鑫酒足饭饱,脑子变钝,没立刻理解过来,“咱们之前不是做过辟汗香囊吗?现下天热了,那个方子就很好。” 大娘脸上红了红,扭扭捏捏道:“那方子是好,却不够香,我想做件香一些的香囊” 白鑫看着大姐表情,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愚钝唾弃几遍,想了想,道:“那我教你样荔枝香,倒也简单,取荔枝壳,浸在酒中一宿,与素馨一起上锅蒸半个时辰,晾干后捣成细末,与香附子合成丸子,这种香制出来后,气味十分清新馥郁。” 大娘听说还要荔枝壳,为难起来,毕竟这荔枝价高,一般人家可不舍得吃。 白鑫知道她顾虑,安慰她道:“如今荔枝也下来一阵子了,价钱并不很高,明个我买几个回来,大家尝尝,剥下来的壳,正好你用来制香,其实这味香料十分好闻,但原料用到荔枝壳,就很不方便了。” 大娘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欢欢喜喜离开。 转日,白鑫果然没忘了承诺,按人头买了八粒荔枝,连狗子和哑巴都算上了,带回家后,众人看着这外表坑坑洼洼的小果子啧啧称奇,他们只听过荔枝,却没见过,原本还当跟苹果似的,如今只见梅子大小,外壳坚硬,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曹氏听说是荔枝后,怪叫道:“这是南方水果吧?这一粒得多钱啊?不便宜吧?这么小,你买点苹果、梨也比这个好啊!” 大娘闻言,心虚地抓紧裙摆,不敢看娘的表情。 白鑫不在意地拿起一粒放在娘的手中,“娘,你就当尝尝鲜,每人一个,也不多,用不了多少钱。” 曹氏无话说,众人将视线都投到白鑫身上,白鑫知他们不知怎么吃,于是先做了示范,剥了壳子,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白色果肉,那汁水立刻顺着手指滑了下来,清新甜香瞬间爆开。 白鑫忙将荔枝放进口里,满嘴沁凉香甜,直达胃里。 其他人见白鑫吃了,跟着砸吧几下嘴,纷纷也剥开荔枝壳,整个吞了进去,接着一脸享受,不停地咕咚咕咚吞咽口水,吸允着果肉的汁水。 他们以为这圆滚滚全是果肉,无防备地一咬,却咬到了果核,硌了牙,待吃完后,曹氏将荔枝核吐在手中,用眼一看,又不甘心叫道:“这也太上当了,统共梅子大小,这里面的核竟占了一半” 大娘见荔枝竟是这样,不免坐立难安。 白鑫不经意看向哑巴,见他平平淡淡吃了荔枝,毫无夸张反应,心中将这一笔记下,双手却搭在娘的肩上,笑道:“买来给大家尝尝鲜吗?娘,你就不要计较了,你喜欢吃,儿子就高兴了。” 曹氏被他说的心满意足,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就你能说会道!”她原本还想说平时省点,攒钱给你娶媳妇一类的话,可一想到大女儿的婚事还没个影子,未免让她联想伤心,就将话吞了回去。 大娘见白鑫将荔枝的事揽在身上,轻轻巧巧揭过,也不提制香的事,心中感激,更觉得吃进的荔枝比蜜还甜,偷偷看了眼哑巴,哑巴也看向她,俩人正好对上视线,大娘快速地转回头,星眸浅垂,脸红耳热。 哑巴望着大娘的方向若有所思,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白鑫教的荔枝香倒也简单,大娘竟也真做了出来,她头一次单独制作香品,兴奋得不行,待合成丸子后,果然是芬芳馥郁,又不失清幽,她越闻越喜欢,因是自己做的,忍不住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好闻的香品,将其装进绣有梅枝喜鹊的香囊里,还未送出去了,自个先不好意思起来,双手捧着脸颊,只觉掌下发烫。 端午节热闹,吃了粽子,门口钉了艾草人,也算过去了。 这日,白鑫在摆摊,此时是正午,太阳最火辣的时刻,街上行人纷纷躲回家避暑,树上的蝉叫得人心烦,他们这些摊贩,便有些提不起精神,并阵阵发困,恨不得也躲进树荫下,好好睡一觉。 白鑫哈欠连连,眼皮直打架,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提篮子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的衣裳,小姑娘已在对面门户人家溜了好几圈,时不时吆喝几句卖花。 本是很平常一幕,白鑫下意识就要移开眼,却猛地瞧见那小姑娘头上别着一朵喇叭状的紫色花朵,远远看去,倒也俏丽。 白鑫盯着看了半天,周围有那无所事事的摊主就够来跟着打趣,“白三郎,你可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瞧你一双眼睛,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了。” 白鑫脸上一红,“莫要打趣我。”他说完,眼见小姑娘要走远,忙托了相熟的人照看下摊子,他脚下生风追了上去。 众人见他冲着那小娘子走去,都道他大胆,跟着在背后起哄。 白鑫走到那小姑娘背后,出声叫道:“小娘子!” 小姑娘猛地转身,见了白鑫,以为他要买花,忙将篮子举了起来,甜甜一笑:“公子,可要买花?” 白鑫顺势看了眼,见篮子里盛了几样鲜花,俱不是什么稀罕名贵品种,倒像是乡下摘的野花,红黄一片。 小姑娘年纪虽小,但已会察言观色,见对方没任何心动表情,怕做不成生意,忙道:“公子别看这花小,却胜在清新,编成花排戴在头上,十分可爱,我这花也便宜,公子买几朵回去给姐姐妹妹玩也好。” 白鑫见篮子里并没有小姑娘头上戴的,于是收回视线,盯着她的头,恨不得立刻拿下来看看,想也没想就说:“我想要你头上的花。” 小姑娘立刻羞红了一张脸,只当对方轻佻调戏,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跑走。 白鑫意识到自己言词孟浪,也有些尴尬,忙解释,“小娘子不要误会,我只是看你头上这朵花俏丽,十分喜欢,想看一看。” 小姑娘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看对方,见他一脸正气,心中略定,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摘了耳边的紫花。 白鑫捧着花仔细观瞧,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种话后,忍不住心中大喜,“你这花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见这人真是对花表现出喜欢之情,松了口气,“这不过是乡下的野花,哪有什么名字?” “你们乡下这花多不多?” 小姑娘一听,更来了精神,以为他要多买,忙不迭地点头,“满山遍野这个花,有黄色的,也有白色的。”这小姑娘还在纳闷,这花因是喇叭形状,摘下来后,不一会就软趴趴的,一般人并不喜欢戴。 白鑫心中却犹豫出来,他认出了这花是紫茉莉,气味属于一般,没有特别的地方,但紫茉莉的果实却十分好用,配合香料做成香粉,擦上后又莹白,又自然,在他那个朝代,十分受欢迎。 白鑫虽然主做香料生意,但和胭脂水粉也分不开家,之前也曾留意过,当下的妆粉,多是白粉和铅粉结合,洁白有余,却并不自然,涂在脸上像是糊了厚厚一层,表情多一点,都能从脸上掉渣。 “公子?”小姑娘见白鑫不说话,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 白鑫回神,他有心去小姑娘说的地方看一看,但人家也不可能给他带路,再说他也没时间去采摘,想了想,索性直说:“这种花的花丛里,是不是还生长着一种果实,如豆子大小,呈黑色?”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慢吞吞点点头,狐疑道:“确实有黑色果实,长在绿色花苞里。” 白鑫精神一震,“我不要这花,我想要这花的果实,你明天能不能采些回来?你采多少我要多少。” 小姑娘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你只要这花的果实?” 白鑫郑重地点点头,回身又指了指自己摊子,“我就在那摆摊,你明天采回来,可以去那找我。” 小姑娘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帮着白鑫顾摊子的人见她望过来,还冲白鑫挤眼睛。 小姑娘喜出望外,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他也不管这人要那黑不溜秋的果实做什么,只道能赚钱就行,她已经在心中算着,全家出动能采多少,又能卖多少钱,小姑娘本就是穷人家孩子,想着能白白赚个二三十文,就开心的不得了。 “行!明天我来找你!”小姑娘痛快应道,然后也没心思再卖花了,恨不得能千里传音,立刻让家人上山去采花的果实。 作者有话要说:再强调下哈,文中的日期都是阴历 ☆、79紫茉莉粉 白鑫因和小姑娘定了紫茉莉果实的事,便心心念念都是它,一白天摆摊都显得心不在焉,心中翻来覆去想着日后做什么好,各种方子调了又调。 众人见他自从小姑娘走后就一副魂不守舍样子,别人说话总要慢一步才反应过来,更加拿他打趣,嘻嘻哈哈直说他看上人家,赶快去提亲,白鑫庆幸自己娘不在,若是叫她知道,就真要上心,跟着拾掇了。 晚上回到家,白鑫还想着制粉的事,就等着转日确切地看一遍。 第二日,白鑫早早地出去摆摊,虽猜到那小姑娘不会太早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频频张望,众人打趣他脖子都抻长了。 下午未时左右,正是一天中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时辰,众人昏昏欲睡,白鑫这一天却神采奕奕,忽然,他见那熟悉的小身影从北面一排楼房拐了过来,头发上戴了紫茉莉编的花排,让白鑫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这次,小姑娘背后还跟着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男人。 那俩人先是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四处张望,小姑娘想起了昨天白鑫指的位置,调整下方向看了过来,发现白鑫正望向这边时,还扭捏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接着回头跟中年人不知说了什么,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晒得油亮亮的,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粗糙,他卑躬屈膝地唱个喏,“昨个我听闺女说,官人要这山花果实,您看看,是不是这种。” 他说完,就从背上摘下竹篓抱到了身前,掀开上面的白布,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圆溜溜黑色果实。 白鑫看那小姑娘身上还背着个大竹篓,料想也装着紫茉莉的果实,实在惊讶这半天功夫,他们就采了这么多。白鑫伸出手捧起一把,用手指捻了捻,又凑到鼻间闻了闻,这父女俩八成是极想做成这笔买卖,紫茉莉果实处理的十分干净,满满一筐,几乎看不见夹杂绿叶花苞。 “是,就是这个。”白鑫点点头。 那父女俩闻言,眼中一亮,当即露出喜悦表情,男人忙招呼女儿,说:“这里还有,这里还有!” 那小姑娘忙不迭地将竹篓抱到身前,献宝似的拿给白鑫看,眼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 白鑫看了一眼,知这父女的担心,忙给他们吃个定心丸,“确实是我要的东西,这两筐我都要了。” 父女俩不约而同长吐一口气,相视而笑,老汉一开始听女儿说城里有商人欲买这花的果实,他还不信,毕竟这果实其貌不扬,又不香,又不能食用,便以为是那登徒子以此为由借机亲近自家女儿,心中不免忐忑,便商量着明日也跟着进城去看个究竟。 虽说是一味的只把事情往那暗处想,到底还是盼着这一趟能有些有些收货,因此好歹采了满满两筐带上,到了地方,见了白鑫,见这人品质端庄,不是歹人,又见他爽快收了东西,才把才把一颗心咽下肚子,满心欢喜起来。 小姑娘更是喜不胜收,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这东西本来就是取自山里,并没得他们供养浇灌,如今白白的拿着换了钱,谁不高兴? 白鑫到底是商人本色,不可能光看对方憨厚,心一软就给了大价钱,若他一开始就给了高价,日后只会越抬越高,但他也不会说是完全压榨,掂量了一下这两筐果实能出多少粉,心中有了计较,“咱们爽快一些,一口价,两筐五十文。” 这价钱已经出了父女俩的意料,俩人这会止不住地想,若是将漫山遍野的果实都采来,那能卖好几两银子了,这对他们一家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一瞬间,俩人被惊喜冲击得浑身发麻,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会,还是老汉颤巍巍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下,“真是五十文?” 白鑫笑道:“骗你做什么?五十文,不二价。” 老汉脸上褶皱挤得更深,连连点头,唯恐白鑫反悔,“好好好,五十文!” 白鑫数了五十文递给老汉,那老汉宝贝似的贴身放进怀里,总是忍不住伸手摸一摸,不大会功夫,已经做了四五遍动作了。 白鑫将筐搬到推车旁边,老汉见状,忙凑过去示好,跟着帮忙。 做成了买卖,老汉却不急着走,犹豫一下,问道:“官人,这东西,您以后还要吗?” 显然,老汉尝到了甜头,想着多做几回买卖。 按说,这东西若真能做成粉,白鑫那是有多少要多少,但他为人谨慎,虽确认了是紫茉莉,也确认了这是紫茉莉果实,可这里到底跟他的朝代不同,他担心现下的果实再出了什么变异,或是出粉不好,于是不立刻将话说死,“你这样,三日后再来,我若要跟你说一声,若是我觉得这果实用不好,就不要了,也好叫你们知道。” 老汉听他这么说,更觉得这人正直,心中叹自家交了好运,忙不迭地点头应是,直恨不得三天一晃而过。 那父女俩走了,周围这群没事干的人又凑过来打趣,这个说老丈人都来了,那个说还带着嫁妆来,还有的吵着他请吃酒,这群人嘴上花花,说得白鑫差点无力招架。 晚上回到家,吃完饭,白鑫就迫不及待抱着紫茉莉果实回了屋,众人见他又拿回家两筐东西,便知他要做新东西,心中有数都不去打扰。 这果实处理起来倒是不难,只是密密麻麻盛了两筐,看着都眼花,白鑫有些怵头,他静下心来坐在桌边,借着桌上烛光,一粒一粒将果实最外面黑壳剥掉,里面是黄褐色一团,轻轻用手一捻,指肚下能感受到软软一层薄膜,他用指甲一划一挑,就将这层薄膜挑开了,最里面的,就是小小一团白粉,洁白无暇,和摊在桌上坑坑洼洼的黑壳,形成鲜明对比。 白鑫将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脖子酸疼,眼前阵阵雪花,他这才抬起头,自凳上站起来,伸展四肢,再看桌上的木盆里,已装了七分满。 他活动了一会,就又重新坐下,用小臼一点点研磨,这紫茉莉果实里的白粉十分轻软,研磨起来也简单,根本用不着花很大力气,轻轻一压,就粉碎了,便隔着手里小锤,都能感觉粉质细腻。 白鑫这会只是试水,看研磨的差不多分量了,当即停手,拿到厨房同鲜花共蒸,蒸好后,这白粉虽已潮湿,却散发出一股淡淡花香。 白鑫将粉拿回房里,摊开来阴干。 因做的少,第二天一早就干了,白鑫特意起个大早,将阴干后的白粉撵得更细,又往里面兑了胡粉,虽胡粉用多了并不好,但有道是不着胡粉,不着颜色,便只兑了两分,又添了密陀僧,好歹能解些胡粉的毒,之后又加了云母,起个光莹作用。这会调出的粉,洁白无暇,但在白鑫看来,太过洁白反而僵硬,于是又往粉里调了一分胭脂,调成淡淡肉色。 这最后一步就是定香,白鑫选的是和花香相宜的降真香,又加了白芷、香附子、安息香等能发香的香料。 做好后,白鑫摊在掌上,见这粉轻、细、白、香,颜色也自然莹润,轻轻一捻,便捻开了,服服帖帖,站在手上。 白鑫做的不多,这就拿着刚做出的粉去找大姐,他今个起的早,都做好了,见大姐才刚刚起床,像是梳洗完毕,正端着盆子往外泼水。 大姐见他这会就起了,不免关心道:“三哥,起这么早?可是饿了?” 白鑫摇摇头,献宝似的将还装在小臼里的粉捧到她面前,“大姐,这是我做的粉,你试一试?” 大姐一听说是粉,眼睛一亮,立刻将盆子搁在一旁,迫不及待接过来,只是她并不会用,又想起在夏娘子家看到的还要用水调和,忍不住问,“我也要兑点糖水吗?” “你先试试颜色,拍在脸上就行。” 大姐抱着粉,眼中闪过小女儿家娇羞神态,抿着嘴回屋了。 没一会,大姐就出来了,见她原本暗淡的脸庞,此时变得白皙莹润,又不似时下那种正白,便好似天生丽质一般,两颊透着淡淡的粉,朱唇轻点,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样。 大姐第一次正经八百化妆,又擦粉又抹胭脂的,且她自己照镜子觉得比以前漂亮,心中惴惴不安,像藏着小兔子,她忍不住咬着嘴唇,娇嗔道:“怎么样?” 白鑫点点头,不吝地夸赞。 稍晚点时,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都看出大姐化了妆,纷纷赞她漂亮,连哑巴都露出一副吃惊表情,不时地望过去。 大姐心中小鹿乱撞,两颊酡红,不止不敢去看哑巴,连家里人都不好意思看了,害羞的不行。 ☆、80开店意向 白鑫见这紫茉莉果实和他认识中的一样,十分开心,又有点怪自己跟那小姑娘一家定的三天后,真恨不得立刻碰上他们,有多少要多少。 原本白鑫还想小姑娘在这附近卖花,再遇上了就说一声,省的中间耽误几天,但不知为什么,那小姑娘再没出现在附近,他跟着惴惴不安,他殊不知那小姑娘一家怕日子没到又频频出现惹得白鑫眼烦,故意换了个地方卖花,只是偶尔回家时,躲在暗处看一两眼。 白鑫将处理紫茉莉果实的活交给家人,所谓人多力量大,两大筐看似多,但这么四五个人一齐做着,半天就都剥好了外壳,还搁在小臼里捣制了第一遍,白鑫晚上回家时,看到的是盛在木盆里的细白粉。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紫茉莉粉实在好用,白鑫就想着弄些好点的盒子盛放,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价钱,于是这三天中,他也没一味闲着,跑到出售瓷器的作坊,定了二百个巴掌大的青瓷莲花式盖盒,这作坊也是老字号了,做出的青瓷,釉质薄匀晶莹,盖上刻划出枝茎缠绕的牡丹花,正是“天香堂”标志。 那作坊老板看他一口气定了这么多,就知是做买卖用,且隐隐听说“天香堂”名号,像是有后来者居上趋势,为了长期合作,他对这单生意极为上心,不敢有丝毫马虎。 三天眨眼而过,双方都心心念念盼着,一大早,白鑫刚支好摊子,那老汉和她闺女就来了,忙不迭地唱了喏,紧接着就问:“官人,可还要那果实?” 比起对方的急切,白鑫将心思藏了起来,下意识表现得平平常常,让人看不出怎么想的,他慢条斯理说:“行,日后你们就继续送吧。” 那父女俩闻言,面露喜色,老汉拍了拍大腿,重重应是,恨不得立刻回去,稍后说的客套话,就显得心不在焉了。 白鑫继续道:“不过下次就不要送到我摊上来了,明个一早,你们或是早点来,或是晚上酉时之前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下次就直接送去那。” “诶诶诶!明个一早就过来。”老汉连连应是,见白鑫没什么别的交代了,叉了叉手,领着女儿匆匆离开了,看俩人向南门方向走,显然小姑娘连花都不卖了。 白鑫听说俩人一早来,转天,就让哑巴跟他一起出摊,白鑫只交代他带两个人去认认家门。 那老汉十分讲信用,说是一早来,真是顶着开城门就进来了,比白鑫到的还早,且今个那父女俩推着辆小太平车,上面码放了五个筐子。 老汉停下车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憨然一笑,“官人说还要,我就又送来些。” 白鑫挨个掀开看了遍,果然五个筐子里满当当全是紫茉莉果实,他想不到对方竟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心中惊喜,先结了钱,接着指着哑巴说:“你们跟着他走,下次就直接送到那。” 老汉点头应是,又推起了太平车。 白鑫转而又交代哑巴,“你带他们回家,将东西卸下来。” 哑巴冲着老汉眼神示意,跟着就走在前面。 那父女俩不知他是哑巴,还觉得这人态度古怪,因不知道去哪里,不免在心中嘀嘀咕咕,待见是一户普通人家,里面有老有小,跟着卸了货,欢欢喜喜离开了。 白家人知这是要做香粉的,处理起来十分认真,曹氏带着满娘、大娘负责给紫茉莉果实剥壳这种考验人耐心的活计,大郎和哑巴则研磨其他香料,五娘年纪小,领着狗子哄他玩。 白鑫将其取名为“天香粉”,也算是他的招牌,等存了足够多,他这才拿到摊上去卖,现下,“天香堂”多少已经打出口碑了,至少在朱雀门附近已是响亮,尤其是对面那些个门户人家女儿极爱他家胭脂膏和香料,更有一些人,如今是只认准他家的。 所以这香粉一推出,一些小娘子也是出于信任,二话没说跟着买了回去,拿到家里一用,简直出乎了她们的意料,又白又轻又服帖,拍在脸上薄薄一层,不似别的青重涩滞,最重要的是颜色又美,别家的粉白是够白,却不够莹亮,白鑫家的粉涂在脸上,整个人都似充满神采,便是在无数美人中,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很快,天香粉便风靡起来,比之之前的橘真天香还要火爆,这结果大大超出了白鑫意料,虽攒了二百多盒,可算上货郎拿去别处卖的,几乎两天就卖光了,反倒是断了几天货,白鑫只得又催了催那江姓老汉,全家将主要心思放在香粉上,才又制作出一批。 这日,程闻人来找白鑫玩,他家虽不住在城南,但来的次数多了,也听说了白鑫闯出来的名堂,最近又听说什么“天香粉”,简直把那老字号的香粉都比了下去,程闻人一来,就连连道喜。 白鑫这一阵子忙,都瘦了一大圈,人却更精神了,双眼炯炯有神,他跟着叉了叉手。 俩人说了会话,就这么点功夫,都有三四个人过来买香粉,之前程闻人只是有耳闻,这会是真的感兴趣了,抻着脖子往摊上扫了一眼,“你这香粉看来是真的好,客人都络绎不绝呢。” “承蒙大家抬举。” 程闻人盯着青瓷小盒看了看,见只盖上一朵缠枝牡丹,先是喜了它的素雅,不像别的盛胭脂、香粉的器皿,光是花纹就繁琐复杂,他看了会,伸出手说:“那我也买三盒回家试试吧。” 白鑫跟他打趣道:“你就够白的了,还抹香粉?” 程闻人瞪他一眼,接着也笑了,“哪是我用啊,是给我娘买的,还有我大姐一盒,我大嫂一盒。” 白鑫摆摊卖香料也不短日子了,从不见程闻人来买他家东西,平时也很少提及,并不是程闻人有意看不起,只是骨子里觉得这摊上的东西不及店里的,程闻人这会也没觉得白鑫做出来的能比的过老字号,只是见买的人多,一时心血来潮,也想着买回去给大姐玩玩。 白鑫麻利地给他装了三盒,递了过去,“你帮我多次,我哪还能收你钱?” 程闻人本就不是占小便宜的人,且他一直觉得白家生活不易,当即已摸出了钱袋,“我是送给娘的,怎好白拿?若不然哪能表达我心意?” 白鑫听他这么说,也无法,又道:“既然如此,你随便给个几文,权当形式,再说了,你送你娘礼物,又哪能用钱来衡量?” 程闻人执意不肯,且刚刚有人买香粉,他已经知道多钱,在钱袋里随手摸了块七钱碎银,放在了摊上,见白鑫要塞还给他,匆匆抓起粉盒走了几步,边走边回头说:“我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 白鑫望着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傻笑了几声,抓起那块碎银子,塞进了怀里。 没几日,程闻人又来了,见他面带喜色,神采飞扬,刚来到白鑫身边,就道:“你那粉果然好用,我娘和大姐都十分喜欢。” 白鑫一顿愣怔,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说的什么。 程闻人还在滔滔不绝,“你这香粉,一点都不比老字号的店铺差,且擦上后,脸色极为亮丽,像是一口气年轻了许多,我那娘可着实在夫人圈子里风光一把,托福托福,我爹都不骂我了呢。” 白鑫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噗嗤一声,为他面子极力忍耐着。 程闻人自觉失言,脸色一哂,忙转移话题,“我这次来呢,是受我娘之托,再来买几盒,你也别跟我推让,这次不是我家要,也是我娘帮别的夫人带的,该多少钱就多少,你价钱低了,她们反而不敢用呢。” 白鑫也知这个理,点了点头,把粉盒包好,又拿了两三盒胭脂膏塞进去,说:“这几盒胭脂膏,是我孝敬老夫人的。” 程闻人办完了母亲交代的,就站着跟白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卖的东西都好,一点不比大铺子里出售的差,只是你这小小一个摊位,未免寒酸,入不得那些贵夫人们的眼。” 白鑫见他说的真诚,心中烫贴,且这种事情,家人又不理解,一瞬间像找到知音,忍不住掏心起来,“你说的没错,我也想着最近寻觅间铺子,免得我这光秃秃一个摊子,叫什么‘天香堂’,让人取笑。” 程闻人先是把脖子一梗,“谁敢取笑你?你卖的东西好?又有什么不能叫‘堂’的?” 白鑫勾勾唇角,轻快笑了一声,“原本想着先托牙侩寻间铺子,可最近实在太忙,分/身乏术,经你这么一提醒,今晚说什么都要去牙侩那跑一趟了。” 程闻人看着白鑫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先不要找牙侩,你若信的过我,交给我,我定给你找个十分好的店铺。” 白鑫听了有些吃惊,见总是麻烦他,又有些过意不去。 程闻人看出他的犹豫,当即拍拍胸脯,说:“并不是特意为你去寻铺子,而是我家店的附近,正好有间空了出来,我先帮你问问,那里临着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你若开铺子卖胭脂水粉,定生意红火。” 白鑫被他说动了,叉手深深一躬,“那就有劳闻人兄了。” ☆、81租铺子 既然程闻人已经开始帮他打听铺子,白鑫回到家,就跟家人说了欲租铺子的事。 白家人都是知安天命的性格,如今赚的钱,已经很知足了,哪里敢想什么租铺子,一个个听了后都吓了一跳,唯恐赔了钱,幸而如今见识了白鑫的本事,已为他马首是瞻,强忍着将反对的话吞进肚,一致看向曹氏,曹氏愁眉苦脸,嘴巴开开合合,最终只没什么底气问了句,“租铺子要不少钱吧?” 她不是一味反对,白鑫已经很知足,忙走过去抓住娘的手,似在给她传递力量,“娘,如今儿子我已经卖出些名堂,只恨仅有一个小小摊子,未必入的了那些豪门贵妇的眼,若是开了铺子,这买卖更加正规起来,且选的地方也是繁华的,人来人往,还愁没有生意?” 曹氏本就不是多聪明,见儿子挣钱养得这一大家子,早放出了权,任他当家,只是难免担心问个一两句,就被白鑫三言两语安抚了,心中略定,不忘嘱咐,“你要租铺子,娘也不反对,只是这地点门面,一定要选热闹的地方,且提前向着四邻打听打听,风水是否好,有没有什么禁忌,你别看都是人多地段,这有的铺子就是不行,许是冲撞了什么,好比以前咱们镇上的‘甄万堂’,左右两边都顾客成群,偏偏他家冷冷清清,好似瘟神缠身一般,这样的,就是没有财运。” “是是是!”白鑫笑着一一应下。 没几日,程闻人就回了信,看他笑吟吟的,一副得意样子,见了白鑫,竹筒倒豆子似的和盘托出,“替你问妥了,问妥了,那铺子就在潘楼街上,周围繁华熙攘,挨着潘楼酒店,每日五更方合市,再往东去又有五更点灯,至晓即散的鬼市,知你卖胭脂水粉,那地方往南,则是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大小勾栏五十余座,亦有妓馆,一直抵新城。” 白鑫听了,眼都直了,心中反而有些胆怯,都不敢问价钱了。 程闻人没察觉到白鑫略有扭曲的五官,还在滔滔不绝,“而且那处租金也不贵,之前那家是卖鹑免、鸠鸽野味的,前一阵子吃死了人,才不得不关门,立刻就被好几家盯上了,不过有的人怕晦气,且之前吃死了人,再干吃食买卖,总归不好,我想着你卖胭脂水粉,重新粉刷一遍,也不是入口的东西,应该碍不得。” 白鑫好似百爪挠心,一直听他说租金不贵,可想也知道,俩人金钱观念不同,偏偏对方还不说到底多钱,只一个劲地说如何如何,白鑫真恨不得掰开他的嘴,将具体价钱掏出来。 “那是个三层小楼,一楼是门面,二三楼可以住人,你那一大家子也保证住的下。”程闻人铺垫够了,总算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房租一年才二百四十两。” 饶是白鑫有思想准备,听了那价钱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二百四十两,都快赶上一个小官的年俸了,且价钱是他们现在租的房子十倍不止,他心中喜爱那处地方,只是如今家中存的钱,统共也才一百两左右,还不用说要预留出重新粉刷铺子,和购买香料的钱。 他心中恋恋不舍,但也没可奈何,就要拒绝。 程闻人看出他意向,忙说:“你别这么快就回绝了,我跟那主家也谈过了,那人说最低可以按季交,每三个月交回钱,一次只要六十两,只要按照约定时间交上就好。” “真的能按季交?”白鑫闻言,眼中一亮,心思跟着活络了,若是每次六十两银子的交,他手底下的钱就灵活了,虽投资大了,但之前他摆摊子,几个月下来也赚了近百两银子,没道理有正经八百铺子了,会反而没之前好。 程闻人也跟着他笑,“那是自然,我家跟那人也是相熟一场,这点事不在话下。” 白鑫简直不知怎么感谢他了,当即约好晚上去那条街看看。 晚上一看,这潘楼街果然热闹,屋宇雄壮,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又有卖珍禽异兽的,应有尽有,且不远处就是大小瓦子,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程闻人指着一处门户紧闭的铺子说:“就是这家,格局你参考旁的就行。”说完,又往上指了指,“二楼三楼可以住人,两层约有七八间屋子,闲下来的,还可以当仓库使。” 白鑫借着隔壁一家卖玉器的望了望格局,喜这屋子四四方方敞亮规整,且看各个铺子都是生意红火,迎来送往,心中便有八分认定了此处。 “这处地方当真好,但你容我考虑一天可否?明日一早给你答复。” 程闻人点点头,“这种大事,自然要考虑清楚。” 他说完,又指了指前方,道:“我带你去我家铺子逛一逛。” 白鑫恭敬不如从命,跟着他溜溜达达往前走,走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就见一门面广阔的绸缎庄出现在眼前,通体气派,写着“锦绣布庄”的古朴招牌,端正挂在上方,里面有伙计见了程闻人,忙迎出来恭恭敬敬叫了声“二公子”。 程闻人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去忙吧,我带我朋友随便看看。” 那伙计忙点头哈腰应是,偷偷看了白鑫一眼,表情古怪,不用猜就知道正心中奇怪他家公子多前结识了个这么穷酸朋友。 白鑫随意看了看,见各种绫罗绸缎,花样精致美丽,颜色染得鲜艳漂亮,就是白鑫看了,也忍不住想要买块布回家做衣裳。 晚上,白鑫回了家,他跟程闻人吃了些酒,这会有些醉醺醺,飘飘然,大姐忙给他煮了碗醒酒汤,白鑫喝下后,清醒了许多,他止不住笑容满面,兴致勃勃 地跟家人说新铺子的事,他现下虽还带着酒意,但也知不能给他们说要多钱租金,只胡乱说要百十来两银子。 众人听了,直倒吸一口冷气,啧啧嘬着牙,唉声叹气说京城真可谓寸土寸金,白鑫咽了口醒酒汤,看了下众人反应,心说若告他们实际价钱,他们非吓昏过去。 曹氏等人知道这处地方是程闻人给找的,且还能按季交钱,心中略略放心,一个劲地念叨他的好,又为他求菩萨保佑。 白鑫仔细考虑一夜,觉得那处地方并无不妥,且过了这个村怕是没这个店了,第二日一早就跟程闻人说他要租下那间铺子。 程闻人也跟着喜不自胜,好像是他要开店似的,忙跟着跑前跑后,联系了那铺子房主,双方都想着趁早,于是转天,由程闻人当见证,白鑫和房主赁房文契,定的是一年,却讲明按季交付,写好后,三人签字画押,各自收着一份。 那房主姓谢,面阔口方,语言常笑,能说会道,接过六十两银子后,看也不看就收进怀中,嘴里一个劲地夸白鑫,“白三郎一看就是老实忠厚的人,又是程二少爷介绍的朋友,铺子租给你我也放心,又听说是卖胭脂水粉的,也不至于将我屋子弄得乌烟瘴气,我在这里提前祝白三郎生意兴隆,到时铺子开张,可还要讨杯酒跟着沾喜。” 白鑫连忙叉手应是,等这房主走了,白鑫忍不住狐疑问道:“这人当真连那钱看都不看一眼?” 程闻人摇着扇子猛地扇了扇,遮住了半张脸,“他手底下房子多,想来不在乎吧,再者,你是我朋友,难道他还担心你混了假银子不成?” 白鑫想了想,可能对方真是看在程闻人面子上,也就将这小事丢过不提,而是专心看起来铺子。因这铺子之前是卖吃食的,确实有些脏兮兮,顶上油腻腻,黑漆漆的,屋中家具一件不剩,听说之前那主家吃上了官司,只得将铺子里能卖的都卖了,这样倒也方便白鑫收拾。 他也不敢耽误,这耽误一天,简直是在烧钱,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心中盘算着又要雇人重新粉刷,又要定做些家具,还要制作招牌,积存上架货物,他歉意地冲程闻人拱了拱手,“这次有劳闻人兄,待我铺子开张,定好好请你去潘楼酒店吃酒,只是我今日实在还有事情要规划。” 程闻人知他赚钱不易,也不恼,反而催他快走,又说遇见什么麻烦,可以去前面锦绣布庄找他。 白鑫将铺子锁上,脚下生风,转眼就走没影了。 程闻人也溜溜达达往自家铺子走,待他回到锦绣布庄,刚刚那个谢官人正等着他了,“程二公子,你可回来了。” 说完,掏出怀里的布包,正是刚刚白鑫给的六十两银子,他一把递过去,“程二公子快收好,这钱我分文未动。” 程闻人接过来,也是看也没看,就放在了身边的桌上,他叉手郑重道:“谢官人,这次多谢你了。” “不敢不敢,我并未出什么力气,这房租二公子也你提前给了,我不过是跟着配合你一下,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他说完,又看了眼程闻人,见他眉眼带笑,忍不住问:“不过我想不明白,那人既是二公子的好朋友,为何不跟他直说,也好叫他知道欠着你的情,若不然,他哪里知道,这潘楼街上的铺子,别说按季交钱,就是一年一年交钱的,都少。” 提起白鑫,程闻人有种与有荣焉地自豪,眉眼弯弯,带着浓浓笑意,“他那人,是不喜欠着别人情的,且他做事按部就班,就是再喜你那铺子,他拿不出来钱,也不会勉强向别人伸手借钱。我能帮他呢,就帮他一把,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他心中也不会存了芥蒂。” 谢官人听后,心服口服,似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感叹道:“程二公子待朋友当真诚恳,这天下间商人,哪个不是利字当头?像二公子这样的,真是凤毛麟角。” ☆、82张大郎顶摊子 白鑫晚上回家跟家人说铺子已经租好了,众人都道好快,跟着恨不得立刻过去瞧瞧,且他们也知耽误一天,就是白烧一天钱,最后一合计,转日便让人先将被盖和做饭家伙什搬过去,一边收拾,一边就在那边住下了,省的整日来回来去奔波,即便那屋子不能立时住人,白家也都是吃过苦的,好歹都能过夜。 第二日一早,白鑫叫了辆,往车上搬箱笼。 那夏家听说白家要搬走了,还狠哭了几声,又拉着曹氏的手,说日后还要联系,别富贵了就忘了他们。 车子拉着白家驶向潘楼街,众人人以为平日见过的那些熙攘市场,日日笙歌的瓦肆,就已经是京城热闹了,哪里想到和那潘楼街一比,朱雀门就不算的什么,就好像麻雀比之大雁,这潘楼街上真可谓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且俱是高门大户,店铺门面宽广,体面气派,白家人都看傻了眼,五娘更是指着一个铺子欢笑尖叫着,“三哥,快看,是鸟,是鸟!五颜六色的,好漂亮啊!” 白鑫望过去,原来是家贩鹰卖鹘的“鹰店”,五娘指的也不是一般的鸟,而是只蓝羽黑嘴的鹦鹉,且那鹦鹉宛如顶着花冠,头上一丛黄色羽毛,十分好看。也是巧了,他们经过时,那鹦鹉正好啊啊叫了两声,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你好”。 众人吃了一惊,都啧啧称奇,五娘更是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白鑫,“三哥,这鸟……说话了?” 不一会,白家来到了新铺子,曹氏一看两边热闹非凡,心中喜欢,又是自豪自己儿子本事,又是担心这的人眼界高,怕看不上自家做的胭脂水粉,一时间百感交集。 白鑫也来不及顾忌娘的心情,将人送到,又坐着车走了,他还有摊子要顾,舍不得歇业,只赶个一早一晚,去其他铺子里定做家具等物。 因白鑫这几日出摊稍微,走的又比之前早,在他那拿货的货郎,都看出来,一问,才知白鑫要在潘楼街开铺子,众人心中五味陈杂,也有嫉妒的,也有羡慕的,第一关心的是日后还给不给他们供货,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松了口气,纷纷道贺。 不过这些人最开始能知道白鑫,大多也是住在这附近,若是整日再去潘楼街拿货,未免远些,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不过转念又一想,若白鑫卖出名堂,他们这些打着他招牌的货郎,日后生意只会更好,便也想开了。 这些个货郎也多是知安天命的性格,如今每日赚上几百文钱,已经很是知足了,想着只要还供货,维持原样就成,这些人中有个最机敏灵活的,就是第一个找上白鑫的那个张大郎,他见白鑫都要开铺子了,心中跟着动了动,问清了白鑫新铺子地址,当晚,就拎了盒点心,并一篮子鸡蛋,找上来的。 此时白家刚在新铺子吃完饭,好在这屋子虽没家具,但灶台是拆不走的,众人勉强掸了掸土,擦拭了一遍,就在铺子里吃的饭。 白鑫这几日奔波厉害,每日就是朱雀门往返潘楼街,就要几个来回,吃饭时他都打起了盹,曹氏见他这样心疼坏了,忙吩咐大娘将厚厚被子铺在地上,让他上楼睡觉。 张大郎来,白鑫少不得打起精神,跟着招呼,“张大郎,这么晚了,可有何事?” 张大郎也会察言观色,见白鑫一脸疲惫,不敢兜圈子,深深一揖,开门见山问道:“白三郎,你家如今就要开铺子了,不知朱雀门那的摊子,还摆不摆?” 今日,其他货郎也问过类似问题,只不过重点放在还供不供货,而这张大郎问的则是那摊子还摆不摆? 白鑫察觉出了个钟区别,盹也醒了几分,他心中清明,上上下下打量张大郎一遍,并不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说:“那处地段热闹,虽比不得潘楼街,可胜在租金便宜,一月也不过是三贯钱,你也知道,就是货郎们沿街叫卖,一日也能赚个几百文,更不用说我那固定摊子了,每月,轻轻松松就能赚上十几二十两银子。” 张大郎听说能赚这么多,心中更跟百爪挠心似的,手心都湿了。 “说实话,那处摊子我不想扔下,只不过……”他故意顿了一下,“只不过家中缺人手,如今开了铺子,更是忙不过来,怕是没功夫顾上那处摊子了。” 张大郎闻言,大喜过望,胸口噗通噗通,声音如雷,他激动地说:“若是如此,白三郎,你将那处地方租给我可好?我照着你之前那样,卖你家东西!” 白鑫当初租那摊子,定的是一年,不可能因他的原因,摊主还把剩下的钱退回来,不过白鑫也不着急,好歹找个人盯着摊子也不难,实在不行,就让大哥每日去那摆摊,可话又说回来,如今白鑫开铺子了,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只五六样东西,少不得多做些新的香品,正是需要大量劳力,总不能因小失大,今日张大郎为此事而来,正好趁了他的心。 白鑫故作惊讶,“你要帮我租那摊子?” 张大郎点点头,“我知你租约肯定没到期,剩下的租金,我补上,其他还维持原样,卖你天香堂的东西。” 白鑫沉吟片刻,方点了点头。 张大郎见他点头,喜不自禁。 “将摊子顶给你倒是可以,不过咱们可要约法三章。” 张大郎认真听着。 “你既然租了摊子,可不能再像之前似的,拿了我的货后,想着卖不出去再退给我,你要多少,要什么,自己掂量,我那摊子并不是干不下去,而是图个省事,才顶给你的。”白鑫之前跟那些个货郎承诺,每日卖不出去的,可以拿回来退钱,至今还未发生过这种情况,但白鑫免不得提前说一声,别再因张大郎自己原因,干不下去了,隔个三五月的,再嚷嚷着将东西退回来,香料这种东西,储存起来也是有讲究的,最后走了香或是如何如何,反而让白鑫负责任。 张大郎想了想,见白鑫生意红火,没道理自己就卖不出去,犹豫下也同意了。 “再者,你既然打着天香堂招牌,就不能卖其他东西,或是做些假货充数,若是叫我知道了,也别怪我无情。” 张大郎知道其中利害,不敢干砸招牌的事,且白鑫提供货品,他也不敢得罪,自然连连点头,拍胸脯保证不会做出这种不地道的事来。 “最后一点,则是关于价格……” 张大郎听说到了最关键的,眼睛瞪了瞪,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怕他临时加价。 “我家现有的这几样东西,我会维持原价不变,原来给你多钱,还是多钱,我就是在铺子里卖,也是不会加价的,所以你卖呢,也不要胡乱加价,也不要降价,否则你降了,别的货郎也跟着降了,最后弄得我天香堂东西不值钱了……” “是是是!”张大郎听了,一半是松了口气,一半是狐疑,暗想白鑫花大价钱租了门面铺子,卖的东西和价钱不变,就是每日卖的再多,哪里顶的上铺子的租金?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潘楼街地价多贵。 “我开铺子,肯定就不止卖这些东西了,肯定会制作新的胭脂水粉香料,只不过因为这往来顾客关系,会制作些更金贵,价也更高的东西,那些东西,你若不想卖,我也不强加于你,你若想拿到摊上去卖,我也照样便宜十来文供给你,只不过你自己要掂量清楚,别最后因为东西价高,在朱雀门那卖不出去,就全怪在我头上。” 张大郎见他说完了,将这三条认真想了遍,并没有太过刻薄为难要求,且事事都讲了清楚,对白鑫心服口服,又一叉手,应允了。 张大郎家中并不富裕,幸而这几个月从白鑫家拿货,赚了些钱存下了,再加上卖了点媳妇首饰,和亲戚又借了些,总算凑了三十两银子,其中给了白鑫二十两摊子的租金,剩下的钱用来拿货。张大郎头一回干“大买卖”,不免紧张,骨子里早就和“天香堂”一条心,恨不得这招牌越来越好,且他也是聪明的,对外不说自己顶了摊子,只说自己是天香堂伙计,给白鑫做工,还特意让白鑫跟他一块出了半天摊。 众人只道张大郎真是白鑫家帮工,见东西和价格都没变,也就不在意,他们认准的是“招牌”,而不是卖东西的人。 张大郎做了一日半,见生意红火,比他挑担子走街,多卖好几百文,算了算,几天下来,就能将每月的摊位钱赚回来,就知自己押对了宝。 由于他每日要去白鑫家拿货,顺带着,也将其他货郎的东西拉倒摊上,其他货郎维持不变,还是来朱雀门这取货。 那些个货郎猜到其中缘由,不免对张大郎心生羡慕,也有那准备开始寻觅地方摆摊子的,不在话下。 ☆、83商籍、香行、分家 白鑫得了空闲,且手里多了张大郎给的摊子租金,更加专心操持起新铺子的事。 原本的行囊,也陆陆续续拉来,幸而通过店宅务租的房子,是押一付一,白鑫跑了趟打了声招呼,也就不续租了。 白鑫这一要开店的消息传出去,第一个缠上来的,不是什么富豪贵客,而是先把官府官差招来了。 来的俩人穿着一身皂色公服,神气活现,走进店里,不甚客气喊道:“这店的老板呢?” 曹氏一见是官府的人,先自软了半边身子,脸色惨白,话也不会说了,方意识到女儿和儿媳还在屋中,忙将俩人推上了楼。 幸而大娘和满娘的模样,根本入不得他们眼,反而让曹氏举动弄得不悦,哼了两声,甩了几句闲话,口气越发不好,“这店老板呢?怎还不出来?” 曹氏软飘飘地走过去,深深叉手,也不敢抬头,勉强说:“我儿子他不在,我让大儿子去叫……”她一紧张,说话更不成样子。 官差见她畏畏缩缩,一副害怕样子,反而心中愉悦了些,见这屋中空落落的,也没个坐的地方,只得干站着,又是抱怨几句。 大郎刺溜一声跑出去,幸而白鑫只在离此不远的招牌铺,正研究招牌样式,大郎找到他后,气喘吁吁,说店里来了官差,也不知要什么事。 白鑫听说来了官差,后槽牙一酸,心说该来的躲不掉,又怕家中没主心骨应付不来,脚底抹油,飞快跑了回去。 曹氏见他回来,仿佛见了救星,苦着一张脸望了过去。 白鑫见那俩人只干巴巴站着,连杯茶都没有,脸上山雨欲来似的,心中跟着咯噔一声,忙上前恭敬叉手,“不知两位官爷前来,有所怠慢,我这铺子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两位若不嫌弃,不若一同前去珍馐楼,坐一坐吧。” 那俩官差见他如此上道,心中稍稍释怀,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却还是眼睛长在头顶,努了努下巴,说:“走吧。” 白鑫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冲着曹氏投去个安抚眼神。 三人来到珍馐楼,那伙计见有两位差爷,不用白鑫吩咐,自顾带到一个小小包间,点头哈腰地热情招呼,询问吃点什么。 两位官差不说话,只拿眼看着白鑫。 白鑫垂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掐了下掌心,冲伙计问道:“你们店有什么招牌菜?” 那伙计这就报起了菜名,这珍馐楼虽不比潘楼酒店,却也没差多少,装修华丽,饭菜滋味不辜负“珍馐”二字。 白鑫听完,拣着点了姜醋香螺,莲花鸭签,鲜虾蹄子烩,五珍鸡,又让官差再点,那俩人敷衍推让一番,又点了牡蛎炸肚,炙鸭脯,酒水也是点的珍馐楼招牌——玉琼酒。 伙计见白鑫穿着朴素,就知他逼不得已,临走时,投过去个同情眼神。 白鑫就是再大方,可如今正是缺钱关头,想象着那价钱,心头好像滴血一般,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劝那俩人再多点一些。 好在那俩官差也知道的个度,以后接触机会多的是,若一次给人逼急了,寻了别的靠山,反而不美了。 许是因为他们这边有官差坐镇,点完菜不大会功夫,就依次上来了。 白鑫道了声请,一齐举筷,推杯换盏,只热络招呼,也不询问何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俩官差都吃的差不多了,浑身飘飘然,带着酒气,白鑫这才问,“不知二位差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俩人这才想起正事,其中一个道:“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不知小老板所开何种类店铺?” 白鑫道:“我欲开卖胭脂水粉香料的铺子。” 另一个人道:“这倒没有争议,直接入了‘香行’就行。” 白鑫也有所耳闻,本朝商人地位微妙,且欲为商,需入得各商行,比如杀猪屠夫入“肉行”,提瓶卖茶的入“茶行”,还有“米行”、“菜行”等五花八门,或有那贩卖细小之物人,本可免了行钱,但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底下官吏也非得厮缠不停,变相讨要钱财,方可免。 白鑫因早打听了些,所以并不吃惊,又问:“不知这行,怎么个入法?” 那俩人见白鑫爽快,且吃得美了,也不绕圈子,说:“这个也简单,你只需去衙门办个手续,登记在册,再将户籍改了,每月按时交钱,就算是入了商行。” 白鑫心中略有数,也知道这入行,不过就是朝廷官府为了敛财。 官差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你若是入了商籍,你全家,包括日后子子孙孙可俱是商籍,不得科考为官。” 当然,凡是都有例外,且如今朝廷对商人放宽了管制,不少大商人或是进纳谋得一官半职,或是和官家女儿联姻,那官差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唬白鑫,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8节 白鑫一时没明白对方话中意思,只知话里有话,抱了抱手,“还请指教。” “我见你上有兄长,若是你兄长入商籍,你身为弟弟,日后也跟着是商籍,不得科考。” 白鑫心中咯噔一声,倒不是他还想着日后科考,只不过经商是他的主意,大哥膝下已有一子,倘若狗子日后出息,是读书料子,因商籍身份不能考试,难免弄得兄弟反目,白鑫想得长远,他见官差特意讲明,就知他们有应对法子,于是问:“不知这种情况,我该如何是好。” 对方哈哈一笑,“这也简单,你和你兄长正经分了家,各立户籍,因俱是男子,各自为家主,也就互不相干了,他入了商籍,碍不得你,只不过……”那人故意拉长声音,“只不过咱们大人也不是傻子,知民间有这种法子规避入商籍,还需使些好处孝敬他,否则甭管你是不是分了家,也叫你们一齐入了商籍。” 在白鑫眼中,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大事,他站起来叉了叉手,表示感谢,又说这两日定尽快办妥当,请那俩人有时间就到店里玩玩。 那俩官差见今日吃了顿好的,也就不急着讨要钱财,听对方主动邀请他们日后常去,便想着来日方长,又叙了会闲话,就散了。 白鑫自从跟官差走了,白家人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唯恐他惹祸或是如何如何,当见他乘着醉意回来了,先是大大松了口气,忙给他让进二楼,七嘴八舌地问,“三郎,那官差到底为何事?” “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通知我欲开铺子,需入商籍,还要入香行,日后方好纳税。” 曹氏见并无什么犯法违规的事,扑通一声坐回凳上。 刚才吃饭时,白鑫只是陪衬,并未吃多少酒,只是那玉琼酒后劲不小,是以才有些晕晕乎乎,好在溜达了一段路,倒叫风吹散了,他想起官差说的话,下意识看向大哥。 大郎有所感应,摸了摸鼻子,问:“三哥,怎么了?” 白鑫怕吓到大哥和娘,不敢直接开门见山说“大哥我们分家吧”这种话,而是徐徐图之,“娘,大哥,我现下开铺子,可不比之前摆摊,需入得商籍,官府才准开门营业。” 众人点点头,这些就听他刚刚说了。 “不过本朝明令规定,商人不得进官办学,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众人仍没反应过来,想白鑫也没读过书,不能够还想着科举啊? 白鑫暗示地看眼大哥,“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科举考试也不做妄想,但狗子呢?原本我想着咱们来了京城,既然环境得天独厚,不如等狗子四岁,就送他去读书,只不过若全家跟着入了商籍,狗子怕是没有机会读书了。” 大郎还不以为意,“三郎,你也别想太多,未来的事还说不准呢,你瞧大哥我脑子不好使,狗子八成随了我,哪是读书料子?” 白鑫摇头,“大哥,话不是这么说,若是有机会,谁不想自己孩子出人头地?” 大郎支吾几声,无话可说。 白鑫又道:“那官差也给我出了法子,你们听了呢,也不要心生芥蒂,只不过是个应对措施,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又有什么不可呢?” “什么法子?”众人齐问。 “分家。”白鑫说完,果然见众人都变了脸色。 分家本就是曹氏一块心病,如今听自己小儿子又闹着分家,那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难受,她想也没想就反对道:“分什么家啊?这样不挺好的吗?我看狗子日后也未必能念好书,不如就这样,大点跟着铺子里帮忙。” 白鑫忙说:“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在官府处另造户籍,于别的没有变动,这样入商籍的只我一人,日后狗子也能继续读书识字,说不定就有大造化呢?”说完,他目光灼灼看着大哥,“而且咱们自己也知道为何分家,并非兄弟不和,日后仍像现在这样一起过日子,对外也不声张,难道大哥还信不过我?以为我要将你们赶走不成?” 那满娘心中有点小小阴暗心思,被说中,羞红一张脸,低头躲闪。 大郎急得不行,跺了跺脚,哎了一声,“三哥,大哥还不了解你吗?就是咱们家最难的时候,你借钱也要给大哥看病,大哥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一家子都指着你撑起来,大哥本就过意不去,我若是再有那种心思,我还算是个人吗?且你到现如今还为我们着想,大哥简直无地自容,只是若你一人入得商籍,日后你的孩子怎么办?” 白鑫打上辈子就对情啊爱啊不上心,至今没见过能让他心动的人,且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到铺子上,若说生孩子,怕是还有个五六年,他从程闻人那得知,本朝对商人要求已经松动了,他家大哥,就进纳了个小官职,所以白鑫一点也不为自己后代着急。 “大哥,我的事还早了,只是狗子眼下快两岁了,再过个一两年就要启蒙了。” 曹氏听他说“还早了”,不免心下不快,也顾不得大娘听了的感受,嘟囔几句,“什么还早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一两年就找个温柔贤惠的娘子,好开枝散叶。” 白鑫也不反驳,顺着她说:“娘,就算我这一两年成亲,可生孩子少说也是两三年后,再加上孩子长到读书年纪,加起来也得五六年了,哪像狗子,明后年就该启蒙了,娘你不想自己孙子高中出息吗?” 曹氏叹了口气,“我哪里不想?只是看二郎那样,就是读书费钱,且也未必能高中,既然如此,又何必抱太大希望?一家子和和乐乐,我就知足了。” “娘,总要让狗子读书的,咱们也并不执着,到时看他如何,若真有天分,咱们就供他一直读下去,若是不行,就跟着来铺子帮忙,总好过扼杀了机会。” 曹氏被他说动,且谁不望子成龙?那大郎一合计,想着听白鑫的错不了,也没再说什么。 之后,白鑫去官府先和大哥各立门户,然后又办理商籍,入了香行,白鑫之前跟各处关系打点,毫不手软,那官员得了好处,不再刁难,将他归进商籍下户,每月纳税钱一贯二百九十文,分乞逐月送纳,比中户每月少纳一贯多。 作者有话要说:户籍问题果然头疼啊,之前迁移的那个问题就让我糊弄过去了 就当白鑫入了商籍,纳税自然比以前多,且他花钱使了好处,自然有官员将他家户籍调了过来 ☆、84开张 刚分完家后,满娘还担心白鑫对他们家态度变了,处处小心谨慎,唯恐得罪了他,但经过几天,满娘发现跟分家之前没有变化,平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里,这才有心思认认真真琢磨了下对方当初提出分家的用意,惊觉白鑫真是掏心窝子为他们家好,心中羞愧汗颜,抱着狗子轻声哄着:“我的儿,日后要好好读书,这可是多亏了你三叔,给你创造出的条件。” 忙了五六天,铺子连同二楼三楼的房间,总算都收拾出来,重新粉刷的墙面干净整洁,高高悬挂着白家女眷编制的花球,五颜六色,甚是可爱,柜台也打造好了,整整齐齐摆了三面。 二楼三楼用来住人,如今也已搬进简单家具,曹氏心疼钱,且白鑫现下手头有些紧张,只打了床、凳子和几个柜子,屋子倒是够用,曹氏和五娘一间,大娘一间,白鑫一间,大哥大嫂一间。 潘楼街楼房当初建造时,就为了商用,墙壁极薄,这间屋子大声说话,隔壁就能听到个八/九不离,曹氏还想着抱孙子,也知短时间内指望不上白鑫,索性只让大郎和满娘住在三楼,小两口亲热也不至于不好意思。满娘看出了婆婆用意,脸上宏的跟煮熟的虾似的,都不敢抬头了。 白鑫生意扩大了,日后用的香料自然更多,再从别的香料铺子买,未免吃亏,即便对方承诺给他往下压压价,可中间到底隔了一层,没道理别的铺子不赚钱,多少来的,多少卖给他。 在白鑫刚搬过来时,就已经放出风声,是要开香料铺子,果然没多久,一些走南闯北贩香的商人就找上了他。 只不过这些商人唯利是图,来之前曾打听过白家,众人不知白家来历,只知他家说话还带着点外地口音,那些商人以为白家是乡下来的土豪,又见操持事物的是个半大孩子,不免起了欺骗之心。 那香贩指着自己带来的货物,夸得天花乱坠,“我这安息香,是从龟兹国运来的,气味芬芳广劲……” 白鑫看了眼,从中挑出一块,拿在手里握了握,见其褐色深浅不一,形状犹如胡桃瓤,他心中一沉,面上露出不快。 香贩惯会察言观色,见对方这样,说话也慢了下来。 白鑫平时是极随和一个人,也不爱与人交恶,只不过面对存心欺骗的人,他没道理再给好脸色,倒叫人小瞧了,他敛起一双眉,随手将那块香扔了回去,疾言厉色道:“你这安息香,是假的。” 香贩吓了一跳,暗暗留意,却以为对方是诈他,还是嘴硬,“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赵老三干了香料生意十数年了,你打听打听,我怎么会卖假货?” 白鑫冷哼一声,“既然你干了十数年,你就不怕砸了自个招牌?叫人知道你卖假货?” 赵老三也板起了脸,“呿呿呿,你到说说哪里假?不要不懂装懂,以为见过几种香料,就全知道了。” 白鑫抬手一指,“你敢不敢让我验一验?” “怎么验?”赵老三吊着眼睛看着他,他本就皮肤黝黑,又因京城出海,脸上被风吹的干裂粗糙,再做这个表情,好似威胁人一般。 白鑫不理他,而是看向大哥,说:“大哥,你去将香炉取来,再取一张纸。” 赵老三一听说取纸,顿时心虚了,表情也不似刚刚这么强硬了,却仍是撑着。 直到白大郎将两样东西拿来,白鑫挑出刚刚扔回去的香搁在手边,也不看赵老三,兀自低头专心摆弄着香炉,用香铲不紧不慢刮着里面的灰,“安息香本不宜焚烧,且它有开窍清神功效,烟劲强烈,是以才有能直通神明之说,若这是真的,烟很轻易就能穿过这张纸……”说到这,他敲了敲桌上的纸,发出笃笃两声闷响,“若是假的,烟就会被纸拦下,向四周散开了。” 说完,拿起香,就要点火。 赵老三后背已出了层汗,心说真是遇上行家了,收起了怠慢之心,猛地上前一把握住白鑫的手,压了压,就制止住了,忙挤个笑脸,赔着小心,“白掌柜你慧眼如炬,许是我手底下那帮小的弄混了,对不住,这次拿错货了。” 白大郎在一边看着,见果然是假的,气对方歹毒心思,一双眼睛瞪成铜铃,都快冒出了火星,他本就生的五大三粗,个字比赵老三高了一个头,后者也心虚,一个劲地说是拿错了。 白鑫也不是非逼他承认故意欺诈,他也不恼,慢条斯理说:“拿错了不要紧,下次拿对了就行,赵三爷你走南闯北,见识多,买卖做的也大,兴许我这点零头小利不放在眼中,一个马虎,叫手底下人糊弄了呢。” 赵老三顺坡下驴,“是是是,我最近实在太忙了,这次货就叫手底下人准备的,来时也没看,这不,闹得白掌柜不快,我赵老三在这赔个不是,赶明,定送批妥妥当当的香料来。”他长吁短叹又抱怨几句手底下伙计,说的跟真事似的。 转日,那赵老三果然一早又来了,他惯跑龟兹国路线,带的也都是龟兹国盛产的几种香料,经昨天一事,再不敢拿假的、差的糊弄,他态度热络,似乎昨天不快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白鑫也不以此要挟,黑不提白不提,就过去了。 赵老三走后,大郎还愤愤不平,忍不住说:“这人脸皮如此之厚,竟好似无事一般,三哥,他曾起过欺骗的心,你怎么从他这拿货?” “大哥,这赵老三好歹在这行有些名头,总不好得罪了,这安息香能发众香,用的较多,且他给的价格便宜,没道理为跟他怄气,多花钱从别处拿货,再说昨天我也算给他露了一手,这人日后应不会再起轻慢糊弄之心了。” 大郎无话可说,念了几句这京城人,心眼竟如此之多。 眼见各种香料也进的差不多了,招牌也做了出来,天香堂三字朴茂工稳,高高悬在门框之上,尽显体面贵气,白家其余人也体会不出书法意境,只觉得龙飞凤舞一般,十分好看。 白鑫嫌卖的香品太少,这几日又忙得团团转,没时间制作新的,索性改了改皂团子的方子,往里填了不同香料,制作成不同颜色、不同香味的皂团子,又定做了一些类似做月饼的模子,做出了许多不同造型的皂团子,有牡丹、芙蓉、荷花、梅花等各种花卉,放在精巧的木盒里,摆了整整一柜台。 这皂团子五彩缤纷,样式又不同,仿佛置身花圃之中,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喜欢,恨不得都买回去,却又不舍得用。 白鑫见大体上都弄妥当了,也不敢再延误时间,拣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买了几挂鞭炮,吉时一到,就在门口放了。 他已邀了程闻人、谢官人、赵老三、浴堂老板、夏家妈妈,并之前接触的一些官差。从白鑫这拿货的十来个货郎,知道白鑫开张,特特闲了半天时间,提着礼物过来,络绎不绝,倒也热闹。 白鑫知他们这些人在,别的真正客人怕是见乱哄哄都是男人,也不好意思进来,在店中叙了会话,就转移到了珍馐楼,白鑫作陪,铺子暂时交给大哥和大姐照看,并夏家妈妈跟着添添人气。 那俩官差见白鑫还认识程闻人,且似有渊源,不像泛泛之交,总算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冲着程闻人道声“程二公子”,态度也有些讨好。 程闻人并不拿乔,叉手还礼,笑着说:“白三郎是我朋友,日后还请几位官爷多照拂一二。” 那俩人忙道不敢不敢。 在座的人,都没有和白鑫利益冲突,且恨不得他生意红火,尤其那几个浴堂老板,见白鑫皂团子做的越来越精致,却丝毫不提加价的事,心中也赞他办事敞亮。 推杯换盏,众人吃的极为舒坦,他们俱是知道白三郎,才是白家主心骨,掌权人,也知铺子第一天开业,他心不在此,便没闹着还要去别处找乐子,且看着程闻人面子上,早早就放他回去了。 白鑫想着第一天开张,怕没什么名气,且留在店中的又是木讷的大哥大姐,本以为卖不出去东西,谁知道刚回去,大哥兴奋得脸都红了,忙不迭跟他汇报卖了多少块皂团子,多少胭脂膏、香粉。 夏妈妈也在一旁帮腔,好似这里也有她多大功劳似的。 这潘楼街毕竟热闹繁华,他家铺子又是新开张,不少人抱着好奇心态进来看看,立刻就被皂团子吸引,在潘楼街溜达的多是走鸡斗狗的纨绔,那在乎这点钱,看了喜欢,大手一挥就买下了,心中还想着送哪个哪个相好。 白鑫见才开张就有人光顾,心中喜不自禁,更是感激程闻人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地点。 ☆、85沁凉水香 因潘楼街地价金贵,平日来这里玩耍的,也多是豪门纨绔,白鑫也就没想打着降价的招牌吸引客人,反而多花钱将包装的盒子制作的更精巧美好,虽成本略有提高,但到底算是能衬上这块地方,入得了贵客的眼,开业头几天,每日能赚上七八百文钱,这是没将房租算里,若是算里,勉强持平,不至于赔钱。 曹氏几人急得厉害,念叨着这样还不如以前摆摊赚的多,整日盯着门外经过的人,恨不得将他们都抓进来,挨个手里塞上胭脂水粉,叫他们买。 白鑫劝道:“娘,慢慢来,哪有一口气吃个胖子?咱们这刚开张,能不赔就很好了,一点点打出口碑,日后就好了。” 曹氏只得勉强将心放回去,看白鑫这样,也不敢提什么若是不行的话,将铺子租出去的话。因张大郎顶了他们家之前摊子,这几次来拿货,都是副容光焕发神采,捯饬的也利索整齐了,曹氏看着他这样,心中别别扭扭,那张大郎十分敏感,一口一个“夫人”叫得甜,他也巴不得白鑫铺子红红火火,害怕白家日后不供货了,逼他还回摊子。 如今铺子算是步入正轨,前头有大哥盯着,大哥就是再拙嘴笨腮,也出去摆过摊子,练过口舌,这些胭脂水粉,也能如数家珍报出些名堂。白鑫想铺子里货品确实太少,他得了空,终可以去研制新的香品,且如今香料齐全,能制作的香品,也多了。 白鑫在前头铺子盯了个把时辰,见无什么事,就上楼了,曹氏总说自己大儿子驽钝,不放心他盯铺子,还说:“三郎,你在前面盯着,叫你大哥上来干活吧,他那张嘴,笨的可以,也卖不好。” “娘,大哥已经很好了,许是有你在,他觉得不好意思,下次你偷偷在楼梯上瞧,若是咱们都不在铺子中,大哥也很能说会道呢。” 曹氏挑眉撇嘴,很不信。 “而且我想着做些新的香品。” 曹氏听他说做新香品,连连称好点头,“对对对,做些新的,吸引顾客。”说完,顿了顿,似乎真想看看大郎如何盯铺子的,记得三郎的话,蹑手蹑脚下了楼,猫着腰,缩在暗处往下看。 白鑫看了眼,笑着回了屋,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这就取来从南番运来的笃耨香,这种香上品者,颜色似鹅脂洁白莹润,只不过价钱不低,现下香商并不常用,白鑫和大众想法一样,觉得花大价钱买笃耨香不值当,但白鑫爱用笃耨香合香,且用笃耨香合出的,与用安息香合出来的又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笃耨香价高,并不是因为珍贵稀少,而是因其不好储存,易融化,要用葫芦瓢装盛,藏于水中,但南北往返仍难免有损失。 白鑫买来的笃耨香并非上品,而是黑白混杂的中下品笃耨,他取出香块,用杯子一一盛上,然后端着杯子来到厨房,放在蒸锅里蒸,看着旺火将锅底舔弑发红,冒出娟娟热气,再蒸上一刻钟左右,便可以掀开锅盖。 笃耨香的膏脂飘上来,像一层洁白的云,他不敢等放凉了,这就用布捏着杯子,将提炼出的笃耨脂膏倾倒在干净的碗里,因刚刚用急火去蒸,黑色杂物抵不住高温的烧灼,便慢慢沉到杯底杯底,算是将这笃耨香净化,提炼了出来。 提纯后的笃耨香,重新装回葫芦瓢里,放在阴凉水中,不一会,就又重新凝固了,只不过笃耨香不如其他树脂类香品脆硬,即便凝固,也细柔软黏。 为配合笃耨香性质,白鑫用香气微寒清凉的生龙脑,龙脑味重霸道,唯恐撩夺其他香气,需得单独用小臼小捣研磨,也不敢多用。又加藿香叶、丁香皮、迷迭香,按比例研磨成末,合成香饼,略略窖藏几日,就可了。 制作好新的香后,白鑫将其包装好,就放到铺子里去卖,因是正规铺子,也没得吆喝,于是白鑫在铺中就点了这种香。 白鑫的铺子不说多人流涌动,但到底之前就打出几分名字,大家知道皂团子就他家最先做出来的,每日倒也有些客人上门。 这日,一个穿宝蓝缎子的年轻公子,带着个奴仆来到店中,这炎炎烈日,烤得他难受,都不想去了,想着这天香堂胭脂膏貌似不错,要买一两瓶讨相好欢心,强打起精神走进去。 没想到一进铺子,热度猛地降低了许多,空气中漂浮着清凉香气,让人宛如置身山间,还有一股子水汽时隐时现。 这公子也是纨绔,提鼻子一闻,就闻出香气有龙脑,他整个人有些愣怔,起了执拗的心,也不说买什么,而是站在原地辨了起来。 他身后奴仆不解其意,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出声问道:“少爷?不说买完后就回去吗?” 公子正认真分辨着,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奴仆立刻会意,退后一步不说话了,他一个下人,不晓得什么,只知这铺子清凉,呆着舒服,四下一扫,果然见角落里摆着个冰盆子,他暗道这老板会做生意,考虑又周到,巴不得多呆一会,身上的汗,也慢慢下去了。 公子闻了闻,闻出了龙脑和迷迭二种香料,只因这两种太特别,两者结合,迷迭芬芳香气遮住了龙脑冲劲,十分自然逼真,若单单这两样,也惹不了公子注意,这种香味之中还有股子氤氲清冽,袅袅缭绕,闭上眼睛一呼一吸,似乎不远处就有条涓涓流水淌过。 大郎见有人进来时,就迎了出去,他见这人制止了奴仆询问,便也跟着不开口,候在旁边等着,心中却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站了会,身上汗都下去了,脑子也跟着清明通透许多,他有些惊喜地问,“这铺子里点的是什么香?” 大郎见他一上来就问铺子里点的香,且面上带着潺潺笑意,心中又为白鑫得意自豪,刚刚制成的香立刻有人询问,躬了躬身,立刻道:“这是我家三郎新调配出来的香饼,叫沁凉水香。” 公子一听,果然贴切,他总是能闻到一股凉水之意,他因随心所欲惯了,想也没想就问:“这香饼中,除了龙脑和迷迭,还添了什么?” 大郎面露为难,动作就僵住了,也是真不知道,也是不方便说,顿了顿,只得回道:“并不是我调香,我是真不清楚。” 公子是个执拗性子,听了后继续问:“你们铺子调香师傅在不在?快叫出来,我这猜不出来,就跟百爪挠心似的。” 大郎无法,只得站在楼梯口往楼上喊。 白鑫不知下面发生什么事,匆匆下来,见铺子中有个贵气逼人的公子,见他并无不快神情,这就放了心,先上前叉了叉手。 那公子略略一拱手,赞了几句这香清雅爽快,然后就问出来了。 白鑫有些吃惊,暗暗打量对方一遍,见他穿金戴银,富贵逼人,倒也不防备这人偷香方或是如何,毕竟光问出其中几样,没有比例配方,也于事无补,于是爽快说:“还添了笃耨香。” 公子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一声,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忙说:“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有些熟悉呢,似乎就在嘴边,想起不来,这笃耨香远从真腊来,路途遥远,容易融化,要藏在水中,天长日久,这香自然阴凉气通了。沁凉水香,好个名字,果然贴切。” 白鑫暗道这人也是行家,跟着夸赞几句。 那公子被捧得天上去了,浑身飘飘然,当即就表示要买这沁凉水香,询问价钱。 白鑫笑道:“三百文。” 大郎知道价钱,可听了后仍忍不住心有惴惴,这也是沁凉水香刚开张,倘若白鑫不下来,他自个报价钱,非心虚不可,在他看来,这么一小块香饼子,就要卖三百文,谁会卖? 那公子出身豪门,根本不将这点钱放在眼里,眼都不眨一下,一口气要了十块,这可就是三两银子,那奴仆晓得主人意思,玩也是的就将银子给了出去。大郎乐得合不拢嘴,又极力忍耐,忙将十盒香饼包好,递给了公子身后的奴仆。 公子刚要走,才想起来天香堂本是为了买胭脂膏,这就又扭了回来,他对这铺子有了好印象,于是又买了几种颜色的胭脂膏,这才离开。 等那主仆二人走后,大郎忙将银子递给白鑫,神采焕发,轻快地说:“快将这块整银子收好,那人可真有钱啊,三两银子,眼都没眨一下……” 白鑫心道你那是没见过真正的挥金如土,也不点破,又嘱咐大哥几句,这就上去了。 大郎有了之前经验,底气十足,说起价钱也不紧张了,之后到店中的客人无不被这新的香品吸引,这第一日,就卖出去好几块香饼,赚的钱,也比往日翻了翻。 ☆、86买人 白鑫除做了个沁凉水香外,又制出了以木密香为主基调的“夏树苍翠”,气味悠远绵长;以栀子香为主的“玉人香”,清越含蓄;以杜衡制作的“君子香”,温润清爽。 这香品气味本就一人一个喜爱,有的喜欢浓烈的,有的喜欢恬淡的,说不得谁好谁坏,白鑫制作的几样香,胜在别出心裁,别人常用的檀香、沉香,他很少用,倒是别人用来合香配香的几味香料,让他调出了新的气味,也因此吸引了一些客人。 这潘楼街也不可能就他一家卖香料的,有的别的香铺,见客人被分走了,在背后咬牙切齿,有的想搞些小动作使坏,见程家二少跟他交好,一个个也就不敢轻易动弹,只得酸溜溜的说天香堂上不得台面,又说他那店一股穷酸样,连正经的沉香都没使过。 那些人的话很快传到了白鑫耳里,他不以为意,那些人倒没有说错,真正上好沉香,一两万钱都不止,他也确实用不起,便只能用些沉香中,稍次品质的,来调香。 来送货的阮四郎正陪着笑脸,“白掌柜,你看看这次熟速香如何,这次是从真腊运来的,品质特别好,比占城、渤尼强许多呢。” 白鑫挨个看了看,幸而他现在生意还不是特别大,都能自个亲自过目,他看的仔细,这就从中挑了一块,用拇指肚刮蹭了几下,感觉触感粗糙,微微刺手,再放到鼻间闻一闻,隐隐问道一股木腥味,非常淡,若不是他仔细闻,真闻不出来。 他看了阮四郎一眼,对方笑容险些挂不住。 白鑫没说话,也没将那块香放回去,而是继续检查,又分别挑出两块,个头并不大,他将这三块香单独放在一旁。 阮四郎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行,这次品质不错,价钱就还按上次谈的。” 阮四郎见他什么都不说,反而有些臊的慌,诶诶应了几声,就给他结了钱。 白鑫挑香的动作,大郎也看见了,等阮四郎一走,他立刻问:“三哥,这几块香怎么了?为何单独挑出来?”想了想,那阮四郎平日能说会道,今日好像话不多了,“这几块香有问题?” 白鑫闻了闻手上沾染的香气,苦笑道:“那三块,并不是熟速香。” 大郎听了,立刻有些急了,眼睛瞪得溜圆,看那架势,竟是想冲出去找回阮四郎理论,他大声问道:“什么?那阮四郎卖假货?” 白鑫拿起那三块,“这不是熟速香,而是暂香。” 大郎气呼呼地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同,他不甘心道:“三哥,明知他掺里了假的,你为什么说也不说?上次那赵老三,你还点了几句呢!” “上次赵老三混的是仿造的安息香,这次阮四郎混的暂香却和熟速香是同出一树,不过熟速香是自然脱出香体,暂香还存半分木性,你看这香四周有金石削搓,经过雕琢痕迹,就知是被人故意用刀将结合的木材剔去,且气味十分相近,不仔细的人根本辨不出,闻不出,他们这些香商每每都要这样,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我若是跟他戳破,他下次许不参杂暂香了,但他也能变着法子多赚钱,或许卖给咱的香的品质下降了,或许涨了价钱。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却要让他知道,别当我是呆瓜,我自然分辨的出来。” 大郎那表情像是听天书一般,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什么水至清则无鱼?我听不懂,跟他们这些商人打交道可真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熟速香也是沉香一种品质,气味略焦,但有沉香的精髓,白鑫用甲香、龙脑、麝香草、马牙硝、蜜与之调和,香味氤氲清韵。 他调出这香后,焦味被掩盖,有那一知半解的人,还以为他用的生速香,喜爱他家价钱公道,因为生速香比熟速香,品质又高一些。 天香堂名声逐渐响亮,便是光靠胭脂水粉,大家也知他的家的好,何况又有层出不穷香品,生意跟着越来越好,白家便开始有些忙不过来了。光每日供给那些货郎的,就不下几百件,且那些货郎中有看张大郎发了财的,也跟着学了块热闹地段,租了个小小摊子,他们开始固定摆摊,却又介绍亲戚朋友跟着走街叫卖,以前没开铺子的时候,白家还能勉强应付,现下实在分/身乏术。 这日,白鑫跟家人商量着买人回来帮忙,曹氏听了,起先不太同意,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担心多花钱,“三郎,何必买人?雇两个人不好吗?每月给一两百工钱,买人的话,要不少钱吧?” “娘,买人虽花的钱多,但日后就算咱家人了,天长地久的,也就跟咱们一条心,当咱家是依靠了,你雇的人却不知他品性如何,外面交际如何,若是时间长了,眼热咱赚钱,他在背后使坏怎么办?”白鑫这么说也是吓唬娘,他本性还是习惯将人掌控住,是以想要买人。 曹氏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也不敢再说雇人,都随了白鑫。 白鑫找了牙侩,转日,那牙侩就领了八个人来,六女两男,一个个都面黄肌瘦,年龄看着也不过十二三。 曹氏见了,悄悄拉了拉白鑫衣服,小声问:“三郎,咱买男娃还是女娃?” “女娃吧。” 曹氏脸色有些怪异,下意识问:“为什么?咱们买人来干活,还是男娃有力气。” 白鑫道:“女子性定,且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怎样,男子总归是有野心的。” 曹氏点点头,扭过来将那六个女娃好好打量一番。 这六个女子中,也有一两个模样端正,听说被卖来干活,又要有力气,脸上便带上了不快,也不看向这边,故意将头瞥向别处。 那牙侩也知卖给白鑫卖不上太好价钱,带一两个长相过的去的,充门面,实际上并不想让白鑫挑走她们,于是故意装作看不见。 白鑫也不是买人来当摆设的,那俩人首先剔除了。 剩下的四个中,有一人模样不好,却频频向白鑫递眼色,白鑫更加不喜,也不看她,仔细打量起另外三人,这剩下三个女娃年龄稍小,也没长开,跟豆芽菜似的,身上破衣烂衫,白鑫观其眼角眉目,最后选了两个看起来呆板内敛的。 曹氏这时又小声说,“三郎,我看那个不错。” 她说的,是最后三人中的一个,却是白鑫没看上的,只因她眼中含着泪,如惊弓之鸟一般。 只听曹氏又说:“看着她就可怜,瘦成什么样了?她一掉眼泪,我就想起当初……”说完,紧紧搂过五娘。 白鑫知她说的是曾经白奶奶欲卖掉五娘的事,白鑫这人,本就不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性子跟小鹿一样,声音大一点,就要掉眼泪,简直让人头疼,且他买人是为了干活,也没存什么腌渍心里,宁愿要那呆板的,日后好调/教弹压。 “娘,我看另外两个不错。”说完,指了指。 曹氏本就是提个建议,没说非要儿子买那个女娃,听白鑫这么说,就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好好看了看儿子选中的人。 心中有了计较,白鑫又问了牙侩那俩女娃的出身。 牙侩手里的孩子,多半是去乡下买来了,这俩人出身也类似,都是家中女娃太多,过不下去了,这才被家人卖了。 那两个女娃声音若蚊,说到是被家人卖了时,这才掉了几滴眼泪,而另一个柔弱女娃,没被问话,反而呜呜哭了起来。 白鑫又问,“那你们还记得家住在哪吗?” 那俩女娃表情茫然,想了想,一个说记得家门前有棵枣树,一个说村后面有条大河,却早不知具体地点了。 白鑫听后十分满意,当即拍板定下,牙侩手里的契约俱是官府盖了章的,双方按了手印,这俩人的卖身契,算是攥在了白鑫手里。 那俩女娃见被买下,当即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叫曹氏吓了一跳,忙将人让了起来。 牙侩做成了买卖,且卖掉了两个呆板不讨喜的,这就美滋滋地领着剩下的人走了。 “买下你俩,只是为了跟着干活,手脚勤快些,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两个女娃不知未来是福是祸,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 “我家倒是有几间空房,你俩就住一间吧。” 那俩听说还有屋子住,喜不自禁,表情也活络了些。 白鑫看她俩身上脏的厉害,凑近了都有股酸臭味,“大姐,你带她俩去厨房,让她俩烧些水,洗濯一番。” 大娘没有什么主仆自觉,也看两个女娃可怜,自告奋勇说:“她俩刚来咱家,哪都不认识,怕是眼睛都聋了,我去给她俩烧水,娘,你给她俩安置个房间吧。” 要说这俩女娃真是木讷,但凡有些心眼,这时候该赶着表现,抢着做事,俩女娃只感激地看着大娘,然后乖乖被领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我估计,这章又要被说曹氏如何如何了 天啊,他现在干什么都是错的,但我要是让他以后再也不出现了,那就跟个摆设没区别,而且也像是白鑫在唱独角戏 她吧,身为母亲,或者没见识的村妇,难免会有些不同观点 我觉得他现在已经很听话了 ☆、87不欢而散 白鑫买回的两个女娃,一个姓秦,一个姓韩,也没个名字,在家就是按排行叫,白鑫担心还按以前称呼,倒让她们忘不了从前家里日子,于是分别起了名,一个叫秦快,一个叫韩巧,两个女娃懵懵懂懂磕了头,记下了自己新名。 秦快和韩巧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有心想给她们换件衣服,可大娘衣服她们穿着大,五娘衣服又穿不了,凑合了两日,曹氏和满娘,麻利地给她们用大娘旧衣服改了件,两个女娃再梳洗一番,模样也顺眼许多。 秦快和韩巧一开始还有些畏畏缩缩,后来相处几天,见白家一家人随和,也不曾打骂她们,也能吃饱穿暖,便渐渐融入,手脚麻利起来,每日,不用在等着别人支使,自己就能想到该干什么。 这日,正是到了该给各浴堂送货日子,大郎拉着车就出去了,铺子换白鑫来盯着,下午的时候,由打外面走进来一人,身穿宝蓝色崭新衣裳,竟是多日不见的程闻人。 见了他,白鑫不自觉笑了起来,上下打量几眼,只觉几日不见,程闻人好似成熟许多,他从柜台后绕了出去,叉手道:“闻人兄。” 程闻人和白鑫认识之前,不至于不学无术,却于读书不上心,对生意也不感兴趣,便向其他家少爷公子似的,整日走鸡斗狗玩耍,只因他是幺子,家里疼宠厉害,每每程家老父教训,都被他娘护在怀里,家人觉得这孩子本性纯良,也不惹祸,且未及弱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程闻人认识白鑫后,是亲眼看着将全家担子挑在身上,一点一点挣扎,从无到有,如今开起了小小铺子,这种耳濡目染,比先生讲的大道理管用,程闻人自觉自己实在无所作为,且有自尊心作祟,想着白鑫铺子就在潘楼街,于是向父亲讨要了这条街上的绸缎庄,也想学着管理。 程家父母听了,心中惊喜交加,都道是儿子长大了,可俩人到底是为人父母,不信儿子忽然开窍,偷偷招来福临问了问。福临是程闻人贴身小厮,打在松山村的时候就知道白鑫,后来也一直看着,便一五一十说了,包括前一阵子程闻人用自己零用钱,替白鑫交了房租,还瞒着对方的事。 程家父母听了,心中百感交集,想自己也苦口婆心劝过儿子,也严厉打过,儿子仍一副油盐不进样子,该如何如何,反而外人一些举动,倒让儿子懂事了,古人道贫苦孩子早当家,这话果然不假,程母又联想到自己如今用的胭脂膏和香粉,心中对白鑫有好印象,也不计较儿子为对方贴钱举动,反而高兴自己儿子跟他多接触,近朱者赤,学个勤快认真才好。 虽绸缎庄上有老掌柜手把手教着程闻人,可他之前到底没接触过,只看了几天账本,就头晕眼花,那一列列项目,好似生涩难懂的天书,想过放弃,可一想到白鑫,又咽不下这口气,似乎自己再这样无所事事,都不好意思跟白鑫说话,咬牙坚持了下来,将那些账本翻来覆去,嚼碎了装进脑子里,慢慢倒也整理出了规律,摸到了技巧,连掌柜的都夸他天资聪颖,是块从商料子。 程闻人有了底气,于是得了闲,就来天香堂找白鑫了。 “三郎!”程闻人也叉了下手,看见白鑫,只觉这几日辛苦也值了,感觉往这一站,人都高大起来。 白鑫看他春风得意,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程闻人有心向白鑫卖弄,眼睛一亮,就道:“我最近开始帮父亲管理绸缎庄生意,小有收获,自然高兴。” “这是好事啊,闻人兄你聪颖勤快,定能尽快掌握。” 程闻人一听勤快二字,自己先汗颜了下,紧接着,又被他夸得心头美滋滋,好似身体里涌出许多力量,立刻冲回去,他都能将店里那厚厚一沓子账本再看一遍。 两个人说说笑笑起来,过没一会,听楼梯处传来咚咚咚声音,俩人知道这是有人下来,一致停了口,望了过去。 打楼上下来的是秦快,见她面色有些焦急,刚张嘴欲说话,猛地瞧见店中有别人,她也不认识程闻人,只见对方穿着华贵,以为是客人,有些手足无措,垂下头,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白鑫知秦快是害怕程闻人这种富人,刚见她面色似带焦急,应没瞧错,于是问:“秦快,怎么了?” 秦快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小声道:“韩巧姐姐病了,刚刚站起来时,一猛子又跌倒了,摸她额头,烫的厉害,妈妈让我头了跟你说一声,等大郎回来,再让他跑一趟请个郎中。” 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曹氏,秦快和韩巧被牙侩调/教,说日后管女主人要叫夫人,可曹氏听不惯,总觉得那声夫人,会折寿似的,于是就让俩人喊她“妈妈”。 白鑫皱起眉,“怎么好端端的,忽然病了?” “韩巧姐姐昨个就有些不舒服,没敢声张,以为睡一觉就好了……” 白鑫点点头,想估计韩巧也是怕自家嫌弃她生病,“行,你上去吧,大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就让他去请个郎中来。” 秦快得了吩咐,冲着这边福了福,一转身,噔噔噔跑上楼了。 白鑫扭过来,只见程闻人拧着眉看着楼梯处,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对方先开口道:“她是谁?韩巧又是谁?” “多亏闻人兄扶持,铺子里生意逐渐稳妥,人手有些短缺,我从牙侩手里买了两个女娃,一个就是你刚看见的,另一个叫韩巧。” 程闻人眉头仍不见舒展,且越皱越紧,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初一见到自白鑫家楼上下来个陌生女娃,心中闷闷不快起来,他扭过头来看着白鑫,道:“我见她年纪不大,比你还小一些,买回家能做什么活?倒是能配给你当媳妇。” 白鑫见他表情古怪,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只得道:“闻人兄休拿我打趣,只是我家孤儿寡母的,我也不敢买男孩回来,且我家的活也不是重活,只讲究个功夫时间,秦快和韩巧踏实肯干,已经能帮忙许多了。” 程闻人听白鑫夸那俩丫头,一颗心好像泡在了梅汤里,又咸又酸,话想也没想,就秃噜出来,“许是相处久了,就看上了,说不准能成就一段姻缘好事。” 白鑫听出他语言中带着刺,若有所思看了眼楼梯,想秦快刚才虽有畏缩,却无过错,不知道到底哪里冲撞了程闻人。转而一想,又以为程闻人知道他家穷,忽然见他买了俩人,心中立时不能平衡,他不愿意这么去想程闻人,可想破头也想不出程闻人怎么了,于是跟着也有些怏怏,随口道:“我还未想到男女之事,倒是闻人兄你,家中该安排好亲事了,到时还望讨杯喜酒,沾沾喜气。” 他本有心带开话题,气氛却越加凝重滞涩,程闻人听他这么说,心头好像扎了根刺,一时间没了声音,只顾着缓解不适。 双方不欢而散,白鑫也有点提不起劲,不一会,大郎回来了,出去请了郎中,上楼来给韩巧瞧了瞧,并没什么大碍,想来应是之前在牙侩手底下担惊受怕,如今松了一口气,这才病倒了。 ☆、88浴堂 程闻人阴沉着一张脸,走回了自家的铺子,那老掌柜原本想汇报下刚才他不在时,铺子里出现的小状况,抬头一看,便将话吞了回去,什么都不提,只给迎进了里屋。 程闻人此时胸口咚咚咚跳的飞快,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走回铺子的这会功夫,他倒是逐渐冷静了,倒并没生白鑫的气,只是莫名的慌慌张张,隐隐感觉事情不对,他的那帮酒肉朋友,哪个不是丫鬟成群,他压根都没注意过,刚刚突如其来的暴躁情绪,倒好像是,好像是…… 呼之欲出的答案,让程闻人吓了一跳,他猛坐起来,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向后推了推。 正欲给他倒茶的小伙计吓了一跳,手一抖,茶就洒了出来。 程闻人被就心烦意乱,现下看谁都别扭,他忍不住责骂道:“笨手笨脚的,你这样怎么招呼客人?” 小伙计吓了一跳,还以为程闻人要辞退他,当即哭丧着一张脸,连连告罪。 福临见状,忙接过茶壶,安抚道:“少爷,消消气,没得气坏自己。” 程闻人口干舌燥,举起杯子一口将茶喝了,却觉入嘴苦涩,他笃的一声又将被子放回去,提步就要往外走。 福临忙追出去,“少爷,你刚打外面回来,又去哪啊?” 福临刚刚被特意留在铺子里,他是知道程闻人刚才去找白鑫,只是见少爷回来时阴沉着一张脸,就猜俩人八成闹了不愉快,故意不去提,他也知少爷不是吃亏性子,没道理巴巴忍着一个穷小子,看他这样,唯恐他去打架或是如何。 程闻人没好气道:“这个时辰,能干什么?当然出去吃饭啊!” 他这才想起,原本找白鑫,是为了约他一起吃饭,登高楼新来了几个南方厨子,擅做汤羹,他之前还想着推荐白鑫吃什么了,如今再想那几个菜肴,只觉油腻无味。 福临忙跟了上去,嘻嘻哈哈问道:“少爷,去哪里吃啊?” “八仙楼!” 福临就是傻了也不会问“少爷你之前不是还说去登高楼了吗?”这种话,少说少错,默默跟在后面。 俩人走了一会,就到了八仙楼,此时酒楼人声鼎沸,小二极有眼色,见程闻人穿着富贵,不敢怠慢,忙将两人迎上了二楼,送进包间里。 “这位小官人,点些什么吃?” 程闻人想也不想就说:“先来壶八仙酿。” 福临听了吓了一跳,只因这八仙酿是八仙楼的招牌,取名为“八”,意在喝不过八杯,八杯过后,就要醉倒了,他忙劝道:“少爷,这八仙楼还有许多别的酒水,这天气炎热,不如叫杯葡萄酒尝尝?” “少废话,葡萄酒有什么好尝的?又酸又涩,就要八仙酿。” 小二记下,之后程闻人又随便点了几个热菜,几个凉菜。 不一会,酒菜就上齐了,福临就是再不想自家少爷喝酒,也没有说甩手不管的,只得帮着斟酒。 程闻人拿起来晃了晃,仰脖一口喝下来,辛辣滋味让他脸腾地一声红了,五官皱了起来。 福临忙劝道:“少爷,你吃点菜,瞧这个红煨鳗,卤香四溢。” 程闻人夹了一筷子,也不知是否心绪原因,只吃到一口酱味,也不觉得鲜美,这就示意福临再次倒酒。 程闻人三杯下肚,就有些飘飘然了,奇怪的是他脑子越发清醒,里面翻来覆去全是和白鑫有关的事,连俩人第一次相遇都想了起来,当时见对方不过是穷乡僻壤的穷小子,只略略有些兴趣,留意一下,可越往后,交际越多,每每总是想着只帮他一下,不过举手之劳,倒后来,他的辛苦努力全看在眼里,浑身血液好似燃烧起来,更是恨不得全心全意帮他。 只因想到白鑫的铺子是靠他帮忙才开起来,其中有他功劳,他就忍不住心中满足。 心情时好时坏,程闻人不知不觉间又喝了几杯,福临在一旁伺候得苦不堪言,心中忍不住埋怨白鑫。 …… 此时天香堂,白鑫连连打着喷嚏,大郎见状,担心道:“早知道让郎中给你也瞧瞧,别再是昨个淋了雨,生病了吧?哎呀,趁郎中还没走远,我给他叫回来。” 白鑫拦住他,“大哥,我没事。” 夏季雨急,白鑫昨个没来得及赶回家,确实让雨淋了下,不过回来后立刻擦洗,又换了干衣服,并没什么事,不过许是久未洗澡,总觉得身体黏黏糊糊,不大痛快,他想若是叫郎中回来诊治,就是没病,也要开些药来吃,与其吃药,不如好好洗个热水澡,舒坦一下,“大哥,我去浴堂洗个澡,一会就回来。” “三哥,你若是发寒,可不能着凉。” “并不是发寒,许是昨日擦洗身体并不痛快,身上有些粘腻,用热水泡一泡就好了。” 大郎点点头,“那你可要洗热水的,不要洗凉水的。” “我晓得。”他说完,就上楼了,跟曹氏又说了一遍,这就收拾了一身干净衣裳,拿了块自家用的皂团子,出了门。 他也不挑非得什么规模的大澡堂,就近选了一家,也是跟他家有生意往来的,那澡堂老板见是他,忙让人给他带进去,又交代伙计,说不用向他兜售澡豆、皂团子等物。 那伙计也认识白鑫,知老板在跟他打趣,将人往里带,先是来到靠墙一排小柜子,指了一处中间的说:“小官人,将衣物放在这里吧。” 白鑫这就解起了衣服,转眼脱个精光,连同带来的一并放在柜子里。伙计将柜子关上,落了个小铜锁,又将拴着长长绳子的钥匙递给白鑫,“小官人,钥匙收好了。” 他接过钥匙,套在脖子上,手里只拿着小盒子盛的皂团子,走了进去。 浴堂中热气腾腾,白气缭绕,飘着一阵皂角香气,这个时间,正是闲人午睡的时候,池子里只三三两两泡着几个人,且看他们洗的睡眼惺忪,也像是要离开了,白鑫走进池子里,刚伸进去一只脚,就觉浑身一热,迫不及待坐了进去。 他先是在池子里泡了会,这时,打门口走进来一年轻女子,走到白鑫跟前,其他人俱知道这女子是干什么的,也还是忍不住拿一双火热眼睛看过去,又故意将身子往外露了露。 女子脸上全无羞赧神色,飘飘下拜,细声问道:“官人可要揩背?” 白鑫瞄了一眼,见对方素脸朝天,并不曾抹粉打扮,本想拒绝的,这会也回心转意,从池子里爬了上来,“好。” 这池子旁边,有一石台,是专门供人揩背的地方,白鑫趴了上去,那女子接过白鑫递来的布巾,这就在他背上擦了起来。 白鑫年纪尚幼,皮肤不及大人粗厚,这女子力气倒是刚刚好,他就是再爱干净,天天自个擦澡,也比不得别人给擦的方便,不一会,便感觉搓下来一层泥垢,后背一阵温热,女子舀起一捧水,冲了下去,白鑫感觉身体都好像变轻了,又暗自笑自己这是搓下来多少泥。 起先,那女子擦的倒也认真,但当擦道腰部时,她就若有似无地撩拨起来,一双手总想顺着石台的缝隙往前摸,白鑫立刻察觉出来,心中有些烦,知这女子虽是浴堂中揩背的,可若是可以,也会做些皮肉生意赚钱,他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略略抬起身子,扭头看她。 那女子先是一喜,忙冲白鑫抛了个媚眼,谁知却听他说:“我只想揩背而已,你若做不好,换个人罢。” 女子担心被换掉赚不到钱,吓得脸色有些白,沾着水汽的睫毛眨了眨,连连摇头,收回手,重新规矩起来。 不一会,揩完背,女子就离开了,白鑫回到池子,没坐一会,又进来个年岁更大的女子,只是她手里提着篮子,福了福身,问:“小官人,可吃点喝点什么?我这里有蜜麻酥、砂糖绿豆、栗子膏、澄沙团子,喝的有卤梅水、姜蜜水、绿豆水、鸡苏水,还有黄柑酒、桂花酿。” 白鑫这一泡,也觉得口干舌燥,且被搓完背后,身子越发疲乏,肚子也有点饿了,于是说:“来碟蜜麻酥,来壶……黄柑酒,别的不需要了,一会不用再来人了。” 那女人连连称是,这就从篮子里拿出白鑫要的东西。 白鑫靠在池边,吃了点东西,喝了几杯酒,他忍不住发出咕哝的感叹,想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今个这才是真正的放松。 喝酒喝得有些飘飘然,白鑫便将东西往旁边推了推,将潮湿的布巾敷在脸上,仰头靠在池边,他闭起双目,脑中沉沉的,不自觉想起了今个程闻人的事。 他因盖着布,眼前全黑,再加上热水一蒸,已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之际,耳听旁边响起哗哗水声,他知是有人来了,并不以为意,想着再泡一会就起来,可现下实在太舒服,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思绪越飘越远,一个不注意,身体泄了力气,忽然屁股下一滑,整个人出溜进了水里,白鑫立刻醒了,却还是不可避免灌了几口水进去,他挥动双手挣扎几下,还不待站起来,就感觉一双手拽着他的胳膊,给他捞了起来。 白鑫脸上全是水,眼睛又酸又涩,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他咳了几下,哑着嗓音连连冲那人道谢。 对方也不说话,等白鑫抹掉了脸上水,揉了揉眼睛,方看清紧挨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程闻人。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你们想不到这么简单的标题名,会有这么旖旎的剧情吧 刚想来点肉汤的,结果一打开,看见了通知,说是最大一次扫黄,一旦抓住,巴拉巴拉巴拉 我不想被关小黑屋,所以……下章肉汤没了,两个人坦诚相见谈谈人生理想吧!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29节 ☆、89程闻人的心思 白鑫张着嘴巴,一副不可思议表情,“怎么是你?” 程闻人一双眼睛紧紧黏在白鑫脸上,见他头发湿漉漉的,如上好绸缎,垂在身前,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睫毛上,轻轻颤抖,白鑫的脸被热气蒸的粉红一片,一双眸子因刚刚咳嗽而含着水光,看起来十分无辜。 程闻人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发紧,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心虚地将视线往下移,又见他露在水外的光洁皮肤,刚刚喝的酒,开始在体内扩散,程闻人腾的一声,满脸通红,呆呆地望着。 “你怎么会来这?”直到白鑫又问了一遍。 “恩,本来今天找你来是想带你去吃饭,结果走的急,忘记了,我吃完饭想去你店里问问你吃了没,你大哥告我你来了这……”程闻人说完,自己先尴尬起来,因为他想起之前因为什么忿忿离开,这会心境跟刚刚又不同了,他止不住紧张。 白鑫见他扭捏,实在不知道程闻人今天怎么了,怎么言行举止如此怪异,“刚才多谢你了,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白鑫说完,轻轻靠回了池边,经刚刚那一吓,他浑身软的厉害。 程闻人见他坐下,也挨了过去,坐在水中,他闻到自旁边源源不断飘来一阵香气,那种气味并不属于某一种香品,而是白鑫在各种香料中浸染久了,染上的独属于他的气味,程闻人忍不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肺腑之间全是对方的气味。 之前同在池子里泡澡的人,有听见动静看了过来,见无事了,也有跟白鑫一样,快要睡着了,这会免不得醒了盹,咕哝几声,爬上池子离开了,只剩两个人,似乎刚来没多久,也不知是泡着澡了,还是在给自己搓泥。 程闻人向着远处看了眼,室内白气氤氲,雾气腾腾,也看不真切,他借着水力,不动声色冲白鑫方向移了移,两条胳膊碰在一起,对方皮肤上似带着吸力,和白鑫挨着的这条胳膊绷着劲,另一条却轻轻颤抖。 白鑫也察觉出了程闻人胳膊靠了过来,并没多想,反而因浑身疲乏,无意间泄了力气,松垮垮搭在他胳膊上。 “三郎。”程闻人忽然开口,声音如同粗粝一般。 “恩?”白鑫懒得厉害,鼻间咕哝一声,模糊得像是声呻/吟。 一股颤栗自皮肤上划过,同时身体里传来阵阵酥麻,像是有无数小虫爬来爬去,程闻人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起了反应,他不敢叫白鑫知道,可又止不住地渴望。 白鑫此时有些昏昏沉沉,强打起精神,直起身体扭过来想看他,“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在家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手背不经意间碰到一个火热又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在突如其来的刺激下还抖了抖,白鑫像是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水面上溅起水花,发出哗哗哗动静。 程闻人脸色通红,再加上现下情形,真跟煮熟的大虾一样。 白鑫这会彻底醒盹了,他抱着自己手腕,神色怪异看着程闻人。 程闻人此时真是备受煎熬,心中忐忑,身体上更难受,他一咬牙,大咧咧向白鑫扑了过去,这会俩人有大半身子贴在一起,“三郎,我,我倾慕你许久。” 白鑫听了,再结合种种,明白了之前他在铺子中的阴阳怪气,只是他很难相信,整个人还有点发木,甚至忘了推开对方。 程闻人受了鼓舞,趁其不备,两片炙热的唇瓣立即贴过来,细细啄了一口,本想浅尝即止,却又忍不住辗转反侧,轻轻吸允。 白鑫心跳如擂,耳边能听到来自对方胸膛强有力的震动,脸上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一阵天旋地转,他朦胧地看着对方因紧张而板起的脸。 直到池子的对面,一声爽朗笑声猛地响起,带着回音,似敲在了俩人心上,给俩人敲响了警钟,白鑫和程闻人猛地分开,这才想起浴池里还有别人。 对面那人笑了一阵,跟他同伴不知说了什么,就自池子里爬出来,踩着湿漉漉步子,噗噗出去了。 程闻人见又走了一人,心中欢喜,在雾气中,一个劲儿地看着池子另一边,还在兀自撩水的人影,真恨不得开口赶他走。 白鑫靠回池边,逐渐冷静,程闻人刚要捉起他的手,好好表白一番,就听他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闻人兄,你怕是喝醉了吧。” 程闻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他焦急地靠过去,紧紧捉住白鑫肩膀,将他困在臂弯里,幸而他还有一丝理智,记得池中还有一人,知道压低声音,“三郎,我对你如何,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我不忍你受一点苦,我想你好好的,看着你辛苦操劳,我心中都替你难受,你不在时,我但凡得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想起你,想要捧倒你眼前,叫你高兴,你铺子越做越大,我比你还要开心,逢人就夸你是我朋友,原本我也不知自己心意,只当咱俩意气相投,可今个看你从你家楼上下来的小娘子,我心里就跟下了火一样,这种心情,你怎么能用喝醉二字就给我打发了?” 白鑫抖了一下,终归抬起头,却是已面沉如水,之前的意乱情迷仿佛昙花一现,“闻人兄,你今日的话我会放在心底,可往后休要再提,你我皆为男子,本就不合伦理,你将心事告诉于我,是想日后如何?背地里偷偷摸摸,只为承个鱼水之欢?不要忘了,你我日后可是都要为家族传宗接代的,到时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程闻人如雷轰电掣,霹得他全身发麻,脸上血色瞬间褪了干净,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闻人兄,我感谢你之前的扶持,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白鑫说完,自水中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程闻人也望过来,只是室内朦胧,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白鑫拖着一地水渍,走到了换衣服的隔间,他却无力开锁穿衣,将头抵在柜子上,也不知碰到哪把小锁,发出刺啦一阵声响,他闭上眼睛,全是程闻人认真到近乎严肃的表情,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胸口更像是被一张大手攥住,慢慢收紧。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动静,本以为是程闻人,一瞬间后背绷得笔直,却听见一个陌生声音在开口抱怨,他囫囵擦了身体,开了柜子锁,穿上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章太短小了,但是原计划彼此也该跟对方五姑娘打招呼了,因为严打,生生砍掉了,于是就这么短了,就这样,我都不知道会不会被锁,这一波真的超级厉害。 昨天群里,作者都在秀各种被锁的奇葩段子,非常普通的一句话,都说有敏感词,这次底线特别高! 程闻人: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作者(挖鼻):怎么脱的,再怎么穿上吧! ☆、90哑巴身世 白鑫急匆匆回了铺子,倒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 大郎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忙迎出去,给他往楼上推,责怪道:“你头发还湿漉漉的,怎么就回来了?本来你身体就不大爽快,这样更易生病,可别小瞧了这夏季,若是这时生了病,比冬天还要难受,你快上去,将头发擦干。” 白鑫点点头,就要上楼,这时又听大郎说:“三哥,之前程少爷来找你,我说你去浴堂了,看他面色阴沉沉的,像是有事,你多前有时间,找他一趟吧。” 这本就是白鑫心病,又想起刚刚水中接触,不自觉脸色有点红,支吾几声,上楼了。 他回了房间,取了块干布,坐在凳上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脑中浮现过往种种,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并不连贯,却多是有程闻人身影,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舒服起来。 屋外隐约传来大姐教导秦快和韩巧的声音,“研磨这种香料,用不着太细,反而耽误功夫,弄成像我这样既可。” 短短半年时间,大姐越发稳重,内宅大小事务,俱是她在操持,只不过年岁越大,姻缘越困难,娘曾悄悄寻过媒人,也有过八字相合的,但大姐自己拒绝了,白鑫知道她心理已装了哑巴,弄得娘急得哭过不知多少回,他忍不住想,这哑巴一看就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大姐情意,却视而不见,保持距离,连上次大姐亲手做的香囊也拒绝了,该说这哑巴是真君子呢,还是欲擒故纵? 白鑫精神一震,暗想哪里有功夫管情爱之事,还是好好赚钱要紧,且他不信程闻人对这事能有多持久,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没多久就抛开了,不过白鑫心底还是相信程闻人人品的,不曾想他会因为这事打击报复。 他正想着呢,门外传来笃笃笃敲门声,“谁啊?” 敲门声停了一下,之后又连敲三声,却不见应答。 白鑫想也不可能有外人,就过去开门,一打开,见哑巴直杵在门外,白鑫错愕片刻,想心中正念着他了,他倒是来了。 “有事吗?” 哑巴这人为人孤僻,本就不能说话,平时就是别人一个指示,他一个动作,也没过多交流。 能看出哑巴有些紧张,垂在两侧的手攥成拳头,他走进屋中,踌躇片刻,方从怀里摸出一张花笺纸。 白鑫不解其意,接过来拿在手里,他先注意到纸上的字迹,笔力遒健,苍劲峻逸,体势飞动不拘,似急流飞瀑,透出笔者桀骜奔放,白鑫赞了一声这书法,多看了几眼,才注意到上面内容,只见写着一人名叫宋青放,年龄几何,生辰八字。 白鑫立刻明白这是说媒的草帖子,他见贴上那人年纪二十有一,再结合家中女眷,不用想就是给大姐说媒的,他吃了一惊,忙问:“这宋青放是谁?” 哑巴脸色有些红,局促地拽了下衣服,然后指了指自己。 白鑫暗骂自己这是糊涂了,同时又松口气,还以为哑巴为叫大姐死心,故意来给他说媒,他拿起帖子又看了遍,为大姐将要心想事成而高兴,“你这是想跟我大姐过帖子?” 哑巴点了点头。 “你若想说媒,该将帖子递给我娘啊,递给我做什么?” 就像白鑫之前说的,哑巴不傻,还十分聪明,知道这个家实际上是白鑫说了算,且白鑫这人为人小心谨慎,哑巴就想先将事情和他透个风声,好让他知晓自己诚意,之后肯定是将帖子递给名义上的当家主母的。 哑巴这时又从怀里摸出一沓纸,白鑫接过,见上面全是蝇蝇小字,写得密密麻麻,但字迹仍跟草帖子上的一样,他抖了抖纸,这就看了起来。 用了一刻钟才看完上面的内容,白鑫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指着哑巴,不敢置信地问:“你你你是去年解士?” 哑巴露出一个自嘲笑容,点了点头。 这张纸上,讲述了哑巴的半生,说起了真是跌宕起伏,这哑巴明叫宋青放,老家代州,父母早亡,寄住在亲戚家,跟个表弟一同启蒙,虽晚了几年,但他天资聪颖,闻一知二,过目成诵,起先亲戚家不肯给他出钱考试,蹉跎几年,被人劝说下,方准许去州府上参加解试,首次就得了个解元,他家亲戚这才重视起来,凑了些钱,送他进京赶考,巴不得一举高中,日后全家跟着享福。 这宋青放因幼时遭遇,性子古怪,且突然高升,难免傲慢起来,来了京城,和一些读书人交际一番,更觉自己出类拔萃。京中有一大官,得知宋青放本事,邀至府上,以礼相待,并始终用好话哄着,言他今年必定能高中榜首云云。 宋青放本就自傲,这会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中,逢人就夸自己今年必能高中状元。 那大官哪里是因惜才结交宋青放,原来那大官是今年主考,为谋一己之利,私径卖题,他恐众人议论,就想访个有真本事的,堵悠悠之口,哪想到宋青放太过招摇,反而惹得满城风雨,最后上达天听,惊动圣上,圣上下旨夺了这大官主考资格,且官降三级,考试题目临时又改了。 那大官恨宋青放恨的牙痒痒,简直欲啖其肉,饮其血,他不肯善罢甘休,又恐宋青放高中后和他为敌,于是趁其还只是孤家寡人,无权无势的时候,买凶在宋青放酒菜里下毒。 宋青放毫不知情,也没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祸,想着即便临时换考题,他也胜券在握,亲手捧起了毒酒,喝下肚。 也是他命不该绝,这宋青放早年有种顽疾,发起病来,如死了一般,好些年不曾犯过了,不知今次是被毒酒引的,还是冥冥之中有注定,那杯毒酒,他只喝了半杯,剩下的连同一桌子菜肴,都打翻在地上。 当天夜里,那大官派人给他收尸,见他躺在地上没了气息,还以为是被毒死的,于是悄无声息将人拉倒城外无回坡乱葬岗,草草挖了坑,就给埋了。 转日天光大亮,宋青放苏醒过来,一张口,吃了好些土,见被人埋在地下,吓得魂不附体,幸而那些人为躲懒,只浅挖了一个坑,宋青放挣扎几下,就从土里爬出来,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宋青放惊恐万状,深一脚浅一脚,辗转走回京城,此时早没了往日倜傥风姿,他装成乞丐,沿街打听,方得知了始末,风光一时的宋青放无声无息消失不见,更多的人是在心中庆幸的。 宋青放这才知人心险恶,宛如当头棒喝,任你满腹经纶,不会做人,也只能落个这种下场。 心灰意冷的他也无脸再回老家,就这么在城外,当起了真正的乞丐。 白鑫再次打量起哑巴来,见他面色沉稳,为人老成,实在很难想象这人桀骜不逊时会是什么样子,他低头看了看纸,对比草帖子上的字迹,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哑巴点点头,见白鑫提起了字迹,他眼中还是忍不住绽放出光彩。 白鑫算是有些相信哑巴的文采了,单看这些字迹,就非一般人能书写出来的,但接下来他就有些为难了,原本想让大姐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夫君,可这宋青放一点也不普通,并且还得罪过官员,不过宋青放能将这些事合盘告知,也算真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鑫试探地问道。 哑巴张了张口,发现没法表达清楚,又往白鑫柜子里看了眼,白鑫会意,忙打开柜子,取出笔墨纸砚。 哑巴走到桌边,提笔写道:“我已绝意功名,宁愿当个普通百姓,倾慕白大娘子性情贤淑,欲娶其为妻。” 白鑫看见“倾慕”那俩字,心头一烫,不期然又想起程闻人,略略有些失神。 哑巴没注意到白鑫不对劲,当他是担心那个大官的事,于是提笔写道:“我得罪的那个官员也已无需在意,他为官时得罪人众多,科举过后,被贬至瀛洲,后又因一些事,已被罢黜。” 白鑫叹了口气,若非大姐一颗心已系在这人身上,他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不过转而又释然了,这哑巴没有回老家意向,成亲后定是仍生活在自己眼前,也不怕他欺负大姐。 白鑫勉强点头,哑巴知这最难一关算是过去了,心中大喜,深深一拜,拿着草贴就离开了。 当天,曹氏就接到了哑巴给的草贴,她也是知道女儿心思的,却不知哑巴身世,只有些不喜他不能说话,但这几个月的勤快也都看在眼里,于是拿了大娘的生辰八字悄悄找人合了下,发现并无不妥,这才告诉大娘。 大娘得知后,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呜呜哭了起来。 原本白鑫想着少不得资助哑巴置办些彩礼,也为好看,没想到那哑巴也是个有心的,这几个月白家给的钱一分没花,存了这么一两多银子,置办了些首饰、布匹,并茶饼酒水等物。 作者有话要说:也该收收线了,向着结局并拢! 大家知道哑巴身世后,估计就不会太喜欢他了…… 他这里没有什么争议,也不会出现什么有人识破他的桥段,重点不在他身上,只想给大姐一个她自己称心的人,并且因为父母不在,所以以后就生活在白鑫眼皮底下了,大姐肯定不会受欺负 ☆、91洗衣香 大娘婚事,本就是曹氏心头一块病,如今俩人情意相通,虽有些介意他是哑巴不能说话,但好歹为人诚恳肯吃苦,模样又周正,比以前村子里那帮小子好上许多。曹氏骨子里是自卑的,也不敢奢望大女儿能嫁个更好人家。 曹氏收了哑巴的草贴,又找人合了八字,并无不妥,这就算正式定下了,之后这就开始准备起来,想着天气转凉之前,就将婚事办了。 白鑫上辈子,也只经历过嫡兄的婚礼,因当初关系有些微妙,再加上他是男子,实际上顶多只是看着下人准备,这次因是曹氏亲自操持,他算是真正知道有多琐碎麻烦。 哑巴没有房子,成亲后必然还和他们住一起,曹氏一开始还心存芥蒂,可后来一想能天天看见女儿,又极为安心,也不怕女儿受欺负,欢欢喜喜置办家具去了,重新打了张床,又添了柜子等物,并一些小件摆设,将俩人新房安置在二楼,韩巧和秦快搬到了三楼。 大娘躲在房中秀起了嫁衣,红红火火,衬得她脸上一片娇羞喜色。 白家为面上好看,少不得资助一番,让哑巴下了彩礼,之后一切全按规矩来,选的吉日,摆下宴席,宴请好友,笙萧鼓乐,结成了亲事。 自打那次在浴堂和程闻人分开后,白鑫有两个多月没看见他,也不知是不是心境变化,白鑫再见他,感觉和以前有些不同,走起路来,沉稳内敛,一双眼睛,极其明亮,目光灼灼,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白鑫走过去拜了拜,实际上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程闻人也叉了叉手,不冷不热道:“恭喜恭喜!” 俩人说完话,有一阵尴尬。 幸而曹氏亲自出来招呼程闻人,一个劲说感谢他的扶持,若没有他,自家也有不了今天云云,想起之前种种,曹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程闻人轻笑道:“我并没出什么力,一切多亏三郎自己努力。白夫人你好福气,儿子聪慧,女儿贤淑,今天是大娘子大喜日子,怕是用不了多久,也该喝上三郎喜酒了。” 白鑫从旁听得心惊肉跳,不知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值拿一双眼睛看着程闻人。 曹氏被夸的,笑得合不拢嘴,最后又叹了口气,“三郎那孩子啊,于这方面也不上心,至今还从没听他提过哪家的小娘子呢。” 程闻人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这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笑容,侧过头冲白鑫挑了下眉。 俩人之后都闭口不提上次事情,看似和以前无异,说说笑笑,但彼此都知道,中间多了一道隔阂。 婚礼办得热闹,宴请了一些有往来的生意朋友,还有之前住朱雀门时的邻居,宾主尽欢,白大娘和哑巴不是盲婚哑嫁,之前俩人也有过交集,且都知彼此性情,晚上洞房花烛,倒也和谐美满。 哑巴搬进来后,也不自持新姑爷身份拿乔,以前怎样,如今还怎样,勤快肯干,行事低调,曹氏对他越来越满意。 哑巴虽然不能说话,但行动之间十分体贴,大娘嫁给自己心中所想之人,眉宇间不觉染上幸福。 程闻人也没再来找白鑫,白鑫心中矛盾,又是松口气,又是有些别扭,不过很快就丢开,一门心思想着赚钱,研制起了新香。 之前他做的,多是需燃烧的香饼,有的人家讲究,洗过的衣服还要用熏笼熏过,不过为了使衣服更容易沾上香气,且要杜绝烟火焦气,还需在熏笼下放置一盆滚水,未免有些繁琐。 白鑫这次制的,却是专门为给衣服染上香味的洗衣香,这种香也不需明火燃烧,只需洗完衣服后,最后一遍泽的时候,加入少许浸泡,就能让布料由里到外香喷喷的。 这种洗衣香制作起来也不难,十份牡丹皮,添一份甘松,揭车香、鸡骨香煎香,再添迷迭香、甲香、丁香,同研为细末,即可。 这种香虽制作简单,香料也不算名贵,但白鑫还是定做了许多精致盒子,盛在里面,上面用模子压出天香堂招牌,并印出了“洗衣香”三个字。 常来白鑫家的人都知道,他家香品胜在出奇,香味不落俗套,反而一些如今盛行的香料,倒不常用,众人见这新香叫洗衣香,又不像别的香那样制成香饼,自然少不得好奇询问。 “白掌柜,这洗衣香是什么?怎么用?” 今日是白鑫盯铺子,大哥又去给浴堂送皂团子了,他笑道:“这洗衣香,顾名思义,自然是洗衣服用的了。” 众人听了,又有些不以为意,还以为和皂团子类似。 白鑫知他们心思,摇了摇头,“洗衣香和皂团子自然不同,那皂团子是去污的,虽也香,可衣服干了后,气味就淡了,我这洗衣香却又不同用法,只需洗衣后,舀一钱香末入清水,衣服搁里浸泡半个时辰,在拎出来,晒干后的衣服由里到外带着这种香气,十分逼真自然。” 众人瞪大眼睛,听得认真。 白鑫继续道:“且熏衣服也讲究手法,或是熏过了,气味浮在衣服上,太过生硬肤浅,熏得不到火候,没一会就要散了。我这洗衣香,若是常用,天长日久,这香气就钻入布料经纬之中。” 众人听了,难免心中好奇,便买回家试试,后来一用,发现真的好使,这种泽衣服染上的香味,和熏出来的十分不同,有种揉进布料的逼真自然,又带着些水意清新,就是脱了衣裳,那种香味余韵,都经久不散。 小娘子们,尤其喜爱,因穿这样处理过的衣服时间长了后,连身上都染了香气,好像天然体香。 很快,这洗衣香就流传起来,受众人追捧,一时间,城中人不爱用香熏衣服了,倒更爱这样加洗衣香漂洗衣服。 ☆、92大姐搬走新的作坊 时值暮秋天气,火落金风高,忽降一场大雨,天气转凉,天香堂名声越响,生意也越来越好,已到了就是多了秦快和韩巧俩人,也有些忙不过来地步。 那些个从白鑫这里拿香料的货郎,都吃惯了甜头,以前从别家拿货,一天所赚,只能勉强维持全家生计,白鑫家货品走俏,每日都能卖出去二三十样,赚上好几百文,如今就是养着一家□□口人的钱大郎,都能偶尔出来吃几杯小酒,怎叫他们不高兴?一个个像爱惜自己羽毛一般,爱惜着天香堂的招牌,也不敢做出什么砸招牌的事,唯恐白鑫知道,不再给他们供货。 这些人见赚了钱,又纷纷介绍亲朋来,白鑫铺子的位置,正好位于城东、城南交界,如今这两片区域,算是每条街上都有天香堂货郎,宛如蜘蛛撒网一般。 这日,钱大郎带着一个半大小子来,模样和他有七八分像,见了白鑫,俩人忙叉手问礼,钱大郎介绍道:“白掌柜,这是我弟弟。” 白鑫也猜到俩人来的目的,点点头。 钱大郎憨笑一声,说:“白掌柜,我想让我弟弟也从你这拿货,往外面去卖。” 白鑫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钱大郎怕白鑫嫌弟弟小,不等他答,忙说:“我弟弟可能说会道着了,他嘴甜,一定卖出更好名声。” 那钱大郎的弟弟也忙着上前说好话,又说自己之前担心哥哥只从一家拿货,赚不到钱,于是他从邻居饼店,担些炊饼出来卖,又从另一家,担些酱菜或是肉肠,沿街兜售,每日只赚个几十文,艰难糊口,后来见哥哥赚钱了,他这才心服口服。 白鑫见他果然会说话,眼神灵活,看着就是机灵孩子,他为难地说:“并不是我担心他年纪小,只是如今从我这里拿货的货郎,已超过二十,分布在城东、城南各个街道,怕是很难再找到好位置,我也不想你们之间有纷争,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白鑫想得长远,若是一味的只图卖货的货郎多,那么日后肯定会出现恶意竞争,或是往下压价,或是以次充好,这样败坏的只会是天香堂招牌。 钱大郎和白鑫打交道也有些日子了,知道他脾气秉性,爱惜招牌名声,忙点头应道:“是是是,我也知白掌柜你意思,不过我想让我弟弟去州西瓦子处贩卖。” 白鑫对这名隐约有些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皱着眉回忆起来。 钱二郎见状,忙提醒道:“州西瓦子在万胜门以里。” 白鑫猛地想起,当初寻找大姐,走的就是万胜门,出了万胜门,可就算出了京城了。 “这么远?”白鑫吃惊问道。 钱家兄弟家住朱雀门,若想走到州西瓦子,少说两个时辰,俩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丝苦笑,大郎说:“这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啊,听说那州西瓦子热闹非凡,我们兄弟俩想着应该好卖。” 白鑫见跟其他货郎不冲突,哪有不同意道理,当即点头,俩人欢欢喜喜走了。 因钱家兄弟住在朱雀门,每日并不是来白鑫铺子拿货,而是统一由张大郎一口气拿上许多,捎带着帮其他人拿了,那些或是离张大郎家近的,就都去他摊上拿。 白鑫商人本色,见有机会赚更多钱,哪肯放过,于是留意起钱家兄弟,偶尔从张大郎嘴里打听一两句。 再看此时张大郎,和以前很不相同,打扮得精神利落,头发梳的一丝不差,逢人就笑,“白掌柜,你问钱家俩兄弟啊?他们卖的不错,尤其那钱二郎,虽说是远点,可毕竟去的是州西瓦子,人来人往的,且多是艺妓小姐,脂粉更费,不过也就他家实在人口多,生活困难,否则谁愿意每天光路程,就要来回四个时辰,真不知道冬天时该怎么办。” 白鑫听了,唏嘘不已,想确实辛苦。 从白鑫这拿货的货郎,每一人,一日就要卖出二三十件,有那好的,诸如张大郎,李二郎之类,挨着瓦肆门面之家,一日能卖出四五十样,白鑫虽利薄,可一件东西也赚个二十文左右,一个货郎,他就能赚上三四百文,超过二十个货郎,只靠他们,一日就能净赚十六七两银子,算下来,可不比铺子赚的少。 白鑫于是就跟娘商量道:“娘,我有心在万胜门附近租个地方,招些货郎,搁那继续卖。” 曹氏对这些事算不过来,她甚至不晓得光靠这些货郎能赚上多钱,“京城房租不便宜,靠那些货郎,赚不赚的上租地方的钱?” 白鑫点头,“自然是赚的上,那处地方不比咱这热闹,房租便宜,且也不是租沿街铺子,而是租几间屋子,当作坊使。” 曹氏听他这么说,放心了,想着哪怕每月多赚几百文,那也是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说完,猛地琢磨过来,又忙问:“只是你租了地方,是叫谁去盯着?还是说雇几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白鑫要同她商量的原因,他舔了舔嘴唇,道:“娘,我想叫大姐和大姐夫去那盯着。” 曹氏瞪大眼睛,有些不舍,“好不容易找了个无父无母的女婿,想着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生活,也不会叫你大姐受委屈,你怎么反而把人往外推?” 白鑫是知道哑巴身世的,想他曾经是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会甘心一直生活在媳妇娘家,三月俩月行,久了,难免憋屈郁闷,且一直是在自家帮工,肯定有种低人一头的感觉,就是叫白鑫这样,也不愿意,又不是倒插门女婿。 “娘,我那大姐夫也是个肯吃苦的男人,叫他一直生活在咱家,久了,外面生出些闲言碎语,他面上也不好看,倒容易叫夫妻间生出隔阂,且只是叫他们搬去万胜门,又还在京城,你若想他们,雇顶小轿,半天功夫就到了,或是住几天再回来,那处地方赚的钱,也都给他们自个。” 曹氏表情有些松动,可还是担心地问:“哑巴若有了钱,不会出去学坏吧?” “娘,你总不能因为担心这个,就叫他们一直在咱眼皮子底下,再说了……”白鑫顿了下,压低声音,“再说了,他们卖的是咱们天香堂东西,源头还是掌握在咱们手里,他们若是好好过呢,自己过自己小日子,咱们也不能过分干涉,总不能因咱们家出钱,就将我大姐夫当下人看,若是万一真不好,咱们将大姐接回来,不再提供了,他也没法子了。” 曹氏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里,幸而她观念守旧,想着女儿嫁了,就该跟着丈夫,一直住在娘家,也不好看,虽不舍,终究是点头同意了。 当晚,白鑫就将这决定跟众人说了,大娘是极其心细敏感一人,虽哑巴不能说话,但俩人平日也能比手画□□流,且她能感觉出丈夫拘谨,如今俩人就要自己过日子了,大娘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顿时红了眼眶,看着白鑫。 连满娘听了,都有些羡慕,上无婆婆管束,娘家又硬,真真正正自己当家作主。 哑巴吃了一惊,转而明白对方用意,饶是他性子内敛,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动容,眼睛闪了闪,像一口古井,泛起阵阵涟漪,他自小寄住在亲戚家,看人脸色过日子,心中早渴望有自己的家,不再寄人篱下。 白鑫道:“大姐你也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并不是开个铺子,只是租个地方,当作坊,买几个人跟着帮忙,我去招些货郎,这个倒是简单,日后他们从你那里拿货,赚的钱,你俩自个收着,咱们虽分开了,却都是住在京城,想见面还不容易的很?彼此动向也都能清楚。” 他意有所指看了眼哑巴,几乎不曾停留,又转了回来。 大娘知道白鑫这是为他好,连连点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之后做起来,也不难,白鑫先找到店宅务,在万胜门附近给俩人租了间房子,因那处地方属于外城,就算毗邻州西瓦子,房租也并不很贵。 然后又通过牙侩,买了三个年岁小的女娃,白鑫有所防备,挑的也都是模样实在不出彩的,他却不将卖身契给大姐,而是攥在自己手中,对那几个女娃,临走之前也敲打了一番。 白鑫放出风声,说欲在万胜门那办个作坊,没几日,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他,有之前货郎介绍的亲朋好友,也有耳闻天香堂货物走俏,卖他家东西能赚钱的穷苦人家,很快就找到了十多个人,一应规矩,还照着之前的来。 那钱家兄弟听说白鑫在万胜门办作坊,起先还担心是摆摊子或是开铺子,后来问清楚了,就只是提供货郎货物,这才松了口气,最后全家一合计,也重新找了房子,跟着搬到了那附近,这回不用在每日天不亮就动身,也不用为冬天发愁了,钱家俩兄弟,提着些瓜果来感谢白鑫,白鑫也托他们暗地里帮忙照看下自己大姐。 新房子也置办齐了家具等物,挑了个黄道吉日,大姐和哑巴带着三个小丫头就搬走了,走时,哑巴重重地向白鑫拜了拜,他虽说不出话,但白鑫知他这是向自己表明一定好好对待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是封建社会,俩个男人肯定被社会不同,我都为难如何收尾了 ~~~~~~~~ ☆、93木樨香露 夏季时走俏的琼花、锦葵、白莲,渐渐看不到了,飒飒冷风,吹来了木樨香甜,白鑫趁机,从花商处买进大量木樨。 白鑫将木樨和弄碎的沉香混合,搁甑上隔水蒸,大约一顿饭的功夫,那底部就积攒出一些花之精华,如今反复,就制成了木樨露,这香露有着木樨透彻,又有沉香的馥郁,两者结合,馨列浓芬芳。 因他做出的香水,为求芳香,是用了大量木樨反复提炼的原露精华,又加了少量沉香,所以成本不菲,售价自然也就不便宜,那些个从白鑫这拿货的起先货郎不敢多拿,怕砸在手里,每次只要个一两瓶,但这木樨香露,在铺子里,实在是好卖,也多亏了人来人往皆是富家子弟,也有那爱装晃的豪门公子,逮到机会就要卖弄一番 “白掌柜,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说话的人,是个穿金戴银的年轻公子,腰上系着块玉牌,底下青穗甩在左边,明明天气已转凉了,还爱拿着把扇子摇晃,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扇面上的山水,是某某某画的一般。 他说完,拿了起来,见精致的瓶身,长长的颈,好似窈窕淑女曼妙身姿,他又轻轻晃了下,耳听里面传来咚咚水声,清脆利落,不像是油脂。 白鑫走过来,掀开一个用来展示的香露,以手扇了扇气,“这是我做的木樨香露,抹在身上,遍体生香,或是喷洒在衣服上,也可当敷面的香水用,脂粉一起调和。” 那公子啪的一声收了扇子,有些吃惊,伏低身子闻了闻,恩了一声,“果然芳香扑鼻,比熏香更加清新自然。” 白鑫点头,听那人又说:“你这香露,倒和蔷薇露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不等白鑫说话,滔滔不绝说了起来,“白掌柜年纪轻,怕是不知道,那蔷薇露是大食国来,光是装盛香露的瓶子,你都没见过,用的是琉璃瓶,流光溢彩像宝石一般,之前有一阵子假货泛滥,原是我国仿制的蔷薇露,香味却不及大食国所产的,鉴别假货倒也容易,只需翻摇几下,自上而下有气泡的,就是真的,真正的蔷薇露,洒在衣服上,数十日都不会散去。” 白鑫附和道:“公子真是见多识广,我怕是无缘见到真正的蔷薇露了。” 那公子被捧得飘飘然,摇着扇子,哈哈笑了几声,“你这木樨露,虽不及大食国蔷薇露,但气味也透彻清新,十分好闻。” 说完,就掏钱买了一瓶,揣在袖子里,摇头晃脑走了。 这有钱人,皆有个攀比心理,虽白鑫的木樨露不是舶来品,但好歹也是香露,且真正蔷薇露运到本国的极其稀少,就是在他们大食国,也算是稀罕之物,于是众人便将视线转到了白鑫制作的木樨露上,一时间,又叫白鑫赚得盆满钵满。 京城程家 夫人圈中,一向以冷静有名的程夫人,这时红了眼眶,哭哭啼啼,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闻人,你真的要走吗?” “娘!”程闻人无奈叫了一声,“我是出去做生意,你何必哭呢?” 程夫人狠抹了把眼泪,拔高声音,“咱家家大业大,何须你去打拼?” “娘,你这话要叫爹听到,又要骂人了。” 程夫人掩了掩口,下意识冲外看了眼,然后扭过来瞪着儿子,说:“你做生意娘不反对,之前不是交给你个绸缎庄了吗?你还要往外跑什么?且你是要跟船出海,那海上瞬息万变,娘哪放心?” “娘!” 程夫人叹了口气,“娘知道你打的主意,这两天,我和你爹也商量过了,咱家有你大哥出息了,也就够了,你若实在喜欢哪家小娘子,即便门不当户不对,我们也不反对了,你娶进门便是了,实在没必要拿自己安全,跟你爹赌气。” 古人道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一点不假,程夫人只知一味宠着小儿子,又以为说出这话能让他打消出海念头,殊不知程闻人自尊心作祟,听了这话,反而生出被小瞧的不甘心,他想着就是争一口气,也要做出番名堂。 程闻人想起了白鑫,想到他靠着一双手支撑全家,从无到有,越发觉得自己没本事,还说什么倾慕,日后怕是跟他站在一起,都要自惭形秽,这无关一个人的家业,他家是小有资产,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他赚的? 程闻人露出一个坚定表情,“娘,我欲出海,并不是赌气,而是儿子长大了,不想再靠祖荫过活,就是爹给我的绸缎庄,也都是掌柜的打理好了,每日只让我看眼账本,我这又算得什么呢?” 程夫人呜呜一声,又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近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见他目光沉沉,不怒而威,此时却笑了起来,大声赞了句好,“我的儿子,这是长大了。” 程夫人见了丈夫,不敢再哭,擦了擦脸上的泪,端正坐好。 “爹!”程闻人叫道。 程老爷将目光投向自己夫人,劝道:“儿子这是有出息了,我早就说让他出去历练,你偏一味护着,原本以为儿子要被你宠成废物,没想到他还有自己开窍一天,这是好事啊!” 程夫人表情有些扭曲,“只是出海未免也太危险了。” 程老爷板起脸,“这有什么危险的?他是顺风往南,三个月左右就能回来,这条海路,是最顺遂的,我当年,带着两个下人,支身前往江西吗,跨了大半个国,一走就是一年,不也好端端的嘛?怎么,我的儿子就做不到了?那以后他的儿子,是不是连京城都不敢踏出去?一代代的,越养越窝囊。” 程夫人委屈地红了眼眶。 程老爷也知不能一味责罚,换上笑脸,冲程闻人道:“闻人,你也懂事了,自己分得清是非黑白,我和你娘确实商量过,你若是喜欢的人,即便门不当户不对,爹娘也绝不勉强反对,等你这次回来,爹娘就准备一应事物,给你上门提亲。” 程闻人表情有些古怪,程老爷还在奇怪他脸上怎不见欣喜?程闻人憋了半天,,问了句,“真不反对?” 程老爷认真点点头,“爹是商人,最讲究一个诚信,还能诳你不成?你回来,就操办婚事。” 程闻人苦笑一声,“婚事就先不必了,我只要爹娘一句话,但凡我喜欢的人,只要你们不反对。” 程老爷程夫人猜测对方最不济的出身,也不过是穷苦人家女儿,身家清白即可,俩人点头应允,程夫人后知后觉叫道:“怎么婚事不急呢?你不娶进来,对方蹉跎不起,万一叫别人娶了呢?” “等儿子有本事后,再谈论其他吧。” 程夫人听了,一脸担心,反而是程老爷,欣慰地摸摸胡子,知道儿子这是为了心上人才开了窍,虽然有些感慨,还是乐见儿子上进。 之后一应准备倒也不难,程家置办了一船货物,程闻人对这些货物极为上心,亲力亲为,又是挑选,又是讲价,还要计算好运输过程中出现的损失等事。 临出发前三天,程闻人找到白鑫,将他约了出来。 自从得知对方感情后,白鑫很难在平常心对待,说是日后还当朋友,可又怎能不在意? 程闻人坐在桌边,连喝了三杯酒,白鑫刚要问他怎么了,就听他头也不抬地说:“三天后我要走了。” 白鑫大吃一惊,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去哪里?” “跟船出海,贩些货物。” “还需你亲自跟着?海上瞬息万变,你……” 程闻人一瞬间觉得心中烫贴,知白鑫是真关心他,不觉燃起些希望。 “我也总不能靠着家里资产醉生梦死一辈子。” 白鑫听后,心中对他刮目相看,都说富不过三,富家子弟能如此上进,当真稀少。 白鑫知道再劝无用,心中有些闷,跟着喝了几杯酒,灌进肚里却觉得苦涩异常,最后他干巴巴地说:“愿你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fg已高高竖起(笑~~) ☆、94擦牙香和音讯全无 擦牙药膏擦牙香 白鑫之前和程闻人也并非天天见面,勤了便隔个三五天,见上一面,一般都是隔个七八天,兴许聚在一起吃个饭,白鑫也从没觉得想念,甚至程闻人不在,也很少想起。但这次知道他要出海,心境就不同了,忙起来时还好,但凡手边没事做,就忍不住想他走到哪里了,在海上习不习惯,想那程闻人自小没受过苦,不过过不过的惯海上生活,又或是但凡阴天下雨,他都忍不住想海上行船会不会受到影响。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鑫这两日总梦见程闻人,有时梦见他好,平安无事回来了,梦中那种强烈的喜悦,更衬得醒来后的失落,像是胸口里破了个大洞。有时又会做不好的梦,梦见商船出事,翻了船,醒来后坐在床上冷汗涔涔,摸着咚咚跳的飞快的胸口,庆幸只是一场梦。 过了这么小半个月,曹氏也察觉出儿子魂不守舍,她这人胆子小,恐是铺子生意出了什么状况,担心地问:“三郎,你咋了?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白鑫有些吃惊,自己表现竟这么明显,他挤出个安抚笑容,说:“娘,并没什么事。” 曹氏毕竟了解自己儿子,哪信真没事,因大娘刚搬出去不久,她下意识以为那边出了状况,本来在她观念里,这京城寸土寸金,租间房子一个月就要好几两银子,那小夫妻俩又没有别的活计,单单指着外面货郎,哪里能糊口,何况又添了三张嘴,她紧张地拽住白鑫,忙问:“是不是你大姐那边周转不开?”说完,更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又念叨起来,“不行让他们回来吧,反正咱们这也够他们住,就是在多了那三个丫头也挤的开,我就说嘛,他们俩一个哑一个笨的,又不能出去摆摊,光靠货郎卖货能赚到多钱?” 白鑫没想到这都能扯到大姐头上,忙拉住娘的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娘,大姐那里好好的呢,他们每天供给货郎成百件货品,一件就算赚十文钱,一日也能赚不少了,怎么会周转不开?你若是想大姐了,就去他那住几天。” 曹氏确实想女儿了,可让她丢下一大家子,她又不放心,她见不是大娘那边出状况,松了口气,又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白鑫几眼,“三郎,还是说你身子不舒服?最近变天了,虽说你多半在铺子里,可也得加几件衣服了。” 白鑫听说变天,心中一紧,又想海上怕是更冷,他又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跟爹乘船,那次还是短程,只五六天就到,他仍吐了个稀里哗啦,下船时,脚都软了,生了一场大病。 曹氏没发现儿子走神,还在滔滔不绝说这个季节,该吃什么对身体好,说晚上给他炖个梨盅,又让他少往外面吃,说这会不适合多吃姜,可酒楼里的饭菜,竟是搁了各种调料,说到出去吃,曹氏想起好些日子没看见程家少爷了,于是问:“对了,三郎,最近程少爷没找你来啊?” “是啊……”白鑫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出海了。” 曹氏听了,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出海?好端端的,出海做什么?” “当然是去别的国家贩卖货物,做生意啊!” 曹氏一听说还要去别的国家,自个先有些胆怯了,她这人说话比较直白,就问:“他不是少爷吗?还要他亲自跟着?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海上可不比地面,真出事了,都没人救。” 白鑫本就止不住担心,听了这话,更是心烦意乱。 “我得去烧烧香,求菩萨保佑程少爷,这么好的人,可千万要平安。”说完,蹬蹬蹬上楼了,在自家供奉的菩萨前,烧起了香。 白鑫心中担心归担心,可也不能不做生意,不制香了,如今众人都知天香堂的香未必多名贵,但多是以奇致胜,白鑫见了这种趋势,有心继续营造这种名头,于是暂时放弃了几个中规中矩的香品,又准备制作一种香,这种香既不是焚烧的,也不是沐浴用的,而是擦牙香。 本国现下多是用盐擦牙,讲究点的人家,用马尾做的刷牙子,沾药膏擦牙,这种牙膏是用柳枝、槐枝、桑枝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等,这种牙膏,确实能揩去残渣,让牙齿光洁,但气味却并不好闻。 白鑫要做的擦牙香粉,不仅能清洁牙齿,还能让口中生香。 说到跟牙齿有关的香料,有两种实属翘楚,一个是香附子,一个是丁香,白鑫将二者都研磨成盐粒大小,又加入青盐、白芷、白茯苓、白蒺藜、没石子、诃子肉、零陵香、甘松,按比例混合。 制成后的擦牙香粉,呈灰白色,如细沙一般,整体铺在盒子里。 白鑫制作完后,自己先试了试,沾了一些在刷牙子上,呲着牙,左右刷了起来,味道还和记忆中一样,有些咸,有些苦,但同时,一股淡淡芳香充斥在口中,混合成的香料并不很细,在缝隙里摩擦着,清洁着牙齿,擦完牙,含水漱口,白鑫能确实感觉到牙齿变得干净起来,好像原本覆了层膜,这会被擦掉了,轻轻吐口气,嘴中生香。 白鑫将擦牙香粉摆在店中卖,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众人见普遍的擦牙膏不同,抱着好奇心态买回去试试,结果出乎意料的好用。 那些货郎们,见白鑫又出了新品,二话不说都抢着要,因擦牙香粉的原材料,并没有很珍贵的香料,所以价格也不是很高,很快,就风靡起来,上至富户豪门,下至普通百姓,都极为喜欢。 不过这擦牙香,和别的香可不一样,消耗得快,像那大户人家,人口众多,七八天就能用掉好几盒,擦牙香工艺不复杂,但到底需要人手研磨,再加上那么多的货郎都抢着要货,白鑫一家再次忙碌了起来,这种忙碌,不同于之前的辛苦,却有条不紊,好似回到了当初在朱雀门租房子,制作皂团子的忙碌,让白家人都恨自己只生一双手,辛苦,却又快乐着。 时光匆匆如流水,这一忙了起来,白鑫不再像之前那样因挂念程闻人而患得患失,不经意间,已进/入了十一月,京城天气干燥,冷风如刀子一般,吹久了,像是要把肉剜掉一般,天空阴沉沉的,零星飘过几个冰碴,那场雪吗,却始终不下。 白鑫看着外头的天,恨不得一直别下,下了雪,海上坏境不地要怎么恶劣了。 程闻人是七月份走的,因是去的毗邻国家,按说来回路程三个月左右,这会也该回来了,按日子等了几天,也不见他出现,白鑫有些坐不住了,趁一日傍晚不忙时,将铺子交给大哥,匆匆去了前边程家绸缎庄。 白鑫一进去,就有活计迎出来招呼,他摆摆手,问:“我并不是来买东西,只是打听下,你们主家公子,程闻人归来否?“ 那活计有些茫然,幸好他知道主家公子名号,这就叫来了掌柜,白鑫拱手,又问了一遍。 谁知那老掌柜叹了口气,“我们少爷,至今音信全无。” 白鑫听了,宛如晴天霹雳,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又急问:“他们出海,也该有个归期,是归期未到,还是如何?” 老掌柜连连叹气,“归期是十一月初,这眼看都快到十五了,码头上仍不见影子。” 这坐船出海不比走陆地,你走陆地,兴许被什么耽误了,晚回来几个月,都属正常,因出海要乘着风,去时是顺风,在那外国呆一两个月,赶着季节变化,变风向,又顺着风回来这可没得耽误,任你便是货物一件没卖,也要回来,即便是生了大病,抬也抬到船上,除非…… 白鑫不敢想下去,已自乱了手脚,失神地站在原地许久。 老掌柜见他是真的担心,而非做作,忍不住劝道:“我们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白鑫听到“吉人天相”那四个字,莫名眼睛发酸,他是太知道程闻人是多好的一个人,他勉强挤出个难看笑容,像是要说服自己,“对,好人有好报,程闻人一定会没事的。” 他说完,方恢复了些许镇定,又道:“晚辈名叫白鑫,在这条街上天香堂经营,若是程闻人回来了,劳烦老掌柜派人送个信儿给我,也好叫我放心。” 同是在一条街,这老掌柜自然听说过天香堂,也从自家公子口中听说过白鑫,他没想到是这么年轻一后生,面露吃惊,神色又有些怪异,他点点头,“这是自然。” 白鑫失魂落魄离开了,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自天空飘飘洒洒落下,落在他头上,变成一滴滴晶莹水珠,不一会,就给他全身披上了一层白纱。 白鑫的心,就和这雪一样,冰凉一片。 ☆、95房租的真相 眼见进/入十一月末,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街上红红火火,热闹非凡,众人都染上喜色,白家也已欢欢喜喜置办起了年货,唯白鑫一人苦闷在心,看着热闹喧嚣人群,只觉自己是格格不入。 曹氏十分担心儿子,眼看着他顿顿不好好吃饭,只扒拉几口,就搁了碗筷,脸也没个笑模样,曹氏知道儿子有心事,可死活问不出来,那张嘴跟蚌壳似的,撬都撬不开。 白鑫自从听说程闻人无音讯后,整个五脏六腑仿佛燃烧起来,他也知家人的关心,也想稀松平常不让人注意,可面对着满桌子饭菜,他只觉有东西沉甸甸堵在胸口,难受极了。 大娘搬离了铺子,并不知道这边的事,倒是十二月初时,她派人来送信,说是被郎中诊出已怀孕一个月,这可把曹氏乐坏了,可又止不住担心,怕女儿年纪小,不知轻重,或是那边没人照应,出了意外,若儿子不是这样心事重重,她早过去了,踌躇半天,最后还是去了大娘家,却没住下,晚上乘辆车,披星戴月回来了。 “大娘倒比以前胖了些,脸上鼓出来,也有肉了,面上一派轻松,想来和哑巴过的不错。”曹氏见着了女儿,且看她气色好,终于放心了,说了些话,也想让全家都跟着高兴。 满娘忍不住想,他们俩人衣食无忧,上面又无人管制,能不轻松吗?她心底有些羡慕,这一羡慕,言语间带出点意思,“大娘刚成亲,小夫妻俩正是蜜里调油,俩人朝夕相对,无别的事烦心,可不就松快吗?” 她说完,方知失言,快速压低头,提心吊胆等着婆婆说话。 好在曹氏此时满心想着女儿怀孕的事,也没在意。五娘这时凑上来,嘟着小嘴,不满地说:“娘,我也想去看大姐,为什么不带我去。”说完,拧股糖似的缠上曹氏,嚷嚷着下次也要去。 曹氏巴不得大女儿一举得男,且她忌讳多,怕五娘去了,倒给带去了女儿,若不是外面天寒地冻,曹氏都恨不得抱着狗子去,也好多沾沾。 众人说说笑笑,可白鑫就是感觉不出一点喜气,听着此起彼伏笑声,反而更加心烦意乱,现下连挤出个笑模样都难,大家都看出他在强颜欢笑,一时间,又变得有些尴尬。 “我先上楼去睡了。”白鑫也知自己这样惹得大家跟着担心,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步履沉重地走回了屋。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30节 在天还没变凉,程闻人还未走之前,白鑫就想着冬天时,用艾纳香做能除冷沐浴香,又想了其他几种,这会却提不起丝毫干劲,好像身上压着大石头,日常活动都艰难,白鑫不是懒惰的人,可这会,他想那些新的香品还是明年再说吧。 冬日里白昼短,白鑫看着外面洋洋洒洒下了一天雪,却觉得比夏日时还要漫长,又行人路过或是往这个方向走来,白鑫无数次期待是程家派人来报平安,却又一次次失望,看着人从门前走过。 曹氏最近在置办年货时,算计钱的时候,猛地想起一事,立刻急匆匆跑到楼下来找白鑫,她见楼下比楼上不知冷了多少,又是一阵心疼,先是去火盆里扒拉几下炭火,然后走过来,说:“三郎,我方才想起,咱们是不是快要交房租了?这屋主大官人本就有颗善心,许咱们按季交纳,你不要忘了,我看你最近很少出去,还没交吧?” 白鑫啊了一声,果然是没交,算算日子,已比预定晚了三日,又联想到这铺子都是程闻人找的,那人允许他按季交,更是看在了程闻人面子,他心中生愧,站起来就要上楼拿钱,“幸好娘提醒我,我这就去拿钱。” 曹氏忙拦住他,看了眼外面鹅毛大雪,入目雪白一片,连台阶上都铺了厚厚一层,她担心道:“等雪停了再去吧,这雪也忒大了,路上不好走。” 因当时是程闻人从中牵线,白鑫不想让他背后遭人议论,他恨不得时间退回三天前,这点雪又算什么? “娘,没关系,谢官人的铺子就在不远处,一刻钟就走到了。” 曹氏劝了几句,见他执意不肯等,只得上楼给他添了厚厚衣服,戴上帽子,将伞递给他。 白鑫将钱贴身放着,走到门口,噗地一声撑开了伞,这就走了出去,迎风夹着雪花,如一把把薄而小的刀片,无孔不入顺着衣缝钻进来,白鑫虽早有防备,仍忍不住一个激灵,他走在雪里嘎吱嘎吱响,一步一个脚印,斜着伞顶着风,两肩上却已落了薄薄一层雪。 谢官人的铺子确实离这不远,之前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但今个天气恶劣,道路难行,白鑫花的时间要长些。 他一进去,铺子里的伙计还以为来了客人,忙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白鑫说明来意,那伙计就让人去楼上叫谢官人,不一会,穿着黎色厚袍、揣着蜂蝶团飞银手炉的谢官人就出来了,谢官人不知这种天气白鑫还来是有什么要紧事,面露狐疑。 刚刚在外面,已经适应了天气,猛地一进温暖房间,反而浑身哆哆嗦嗦起来,他叉了叉手,面露歉意,“谢官人,实在抱歉,这几日铺子中有些事情,竟忘了交付房租,谢官人也是宅心仁厚,不曾催促,反而叫我更加羞愧。”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银子。 谢官人面露吃惊,也是他贵人事忙,差点忘了这件事,他啊了两声,看着白鑫红彤彤的手,和洇湿的肩膀,这钱,说什么也接不过来。 白鑫狐疑地看着他。 谢官人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叹了口气,两只手重新握着手炉,“哎,你这钱我不能收。” 白鑫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谢官人不打算租房子了,惊慌失措地说:“谢官人若觉得按季交房租不方便,按年交也可以。” 谢官人摇了摇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气,“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租的那间门面,程二公子已经帮你付了三年房租。” “什么?”白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谢官人知道如今程闻人生死未卜,他心底是觉得对方恐怕凶多吉少,有感于俩人之间情谊,不想让白鑫蒙在鼓里,是以说了出来,“咱们这条街上热闹非凡,做生意也都日进斗金,房租从没有过按季交付的,程二公子知你脸皮薄,宁可先不要,也不会找人求助,他见错过这铺子可惜,是以找到了我,实际上已经帮你垫付了三年房租。” 白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之前……” “之前那次,实际上我俩演的一出戏。” 白鑫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如烫手山芋一般。 谢官人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化成一声叹气,幽幽道:“愿程二公子这次能平安回来吧。” 白鑫浑浑噩噩离开了谢官人的铺子,怎么回的家,他没有印象了,这一个多月来忍着的悲伤,终于决堤,他眼中蓄满泪水,悔恨如同烈火般焚烧着他的心,他也终于承认对程闻人的感情,虔诚跪在地上,梆梆梆磕了三个头,祈祷着他能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遇见感情我就卡,尤其又接近结尾,所以最近真的卡的太厉害了 实在抱歉啊,这文改成隔日更了,让我好好想想…… ☆、96商人们的危机 日子还照样过下去,白鑫花越来越少,他懒得和家人解释什么,是以其他人都不知道程闻人曾为他们做了什么。 眼见离年日近,各家都忙了起来,曹氏带领众人扫尘洗地,置办年货,又扯了几匹布,给全家人都做了新衣裳。 曹氏见这几日天气好,太阳高悬,散发着柔和的光,风也停了,雪也住了,有心叫白鑫出去散散心,或是见了街上热闹,沾沾过年喜气,也是之前靠儿子久了,竟忘了他不过也才是个半大孩子,看着他如今像个大人似的,担负全家生计,心中又愧疚又心疼,于是说:“三郎,你这阵子一直呆在铺子里,怕憋坏了,趁着今个天气好,不如出去走走,叫你大哥盯着铺子。” 白鑫提不起力气,知自己不该苦着脸,勉强笑道:“我不去了,年底里,也该盘盘帐,算算钱,娘去吧,之前五姐不是嚷着要出去玩吗?带她也好。” 曹氏自打搬来了潘楼街,就是她再不愿意接触人,平时进进出出,也会遇上些客人,一来二去,胆子大了,也认识路了,敢自个上街去买东西,主要还是她没用惯丫头,不敢将钱交给秦快和韩巧,怕她俩拿着钱跑了,或是谎报价钱,该说是她财迷天性战胜了胆小。可曹氏被大娘那次走丢吓怕了,如今正是年底,行人更多,她无奈地摆了摆手,“我可不敢带着那个皮猴子上街,怕是也没心思挑东西了,光顾着盯她了。” “娘,想买什么就买吧,过年了,该松快些,不必像平时那样紧着。” 曹氏想起最近的花销,就一阵肉疼,“如今还不够松快吗?也买了许多布,全家每人都做了新衣,连秦快和韩巧都有,鸡鸭肉也都备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买了。” “娘,这条街上有个五香斋,专门卖干货的,十分有特色,不如买些过年时吃。” 曹氏忍不住念叨,“不就是炒瓜子,炒花生吗?买些生的,娘给你炒,想来也不差,何必要去那铺子里买现成的?你说的那五香斋,我也从它门前走过,那装修的气派着了,想必里面卖的东西不便宜。” 她说这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说完,才想到自己原本是为了哄儿子来的,她见三郎开口提了,以为儿子爱吃,当即又将话说了回来,“不过过年了,买点也不要紧,娘这就去。”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是白家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想想一年前,他们还住在乡下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感觉。 他们没在京城过过年,见都二十九了,街上仍热闹非常,还啧啧称奇,曹氏说:“这的小贩们都不回家过年吗?看那瓦子,比平日还要热闹。” 曹氏原本以为过年了,众人都要回家,生意难免冷清,不成想倒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铺子里生意跟着红火了几日,笑得她合不拢嘴。 哑巴早已无亲无故,过年时带着大娘并那几个丫头一起回来了,曹氏看着女儿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将她扶到椅子上。 大娘还欲跟着众人搭把手,她笑道:“才两个多月,我仍利索着呢,不叫什么事。” 曹氏板起脸,“你年纪轻,不懂事,这月份越浅,越需要在意。”她说完,摸摸女儿肚子,心中奇怪才两个月就已经有些明显了,转念又一想,怕这肚子里一口气揣了俩,以前村子里的马大嫂,生那对龙凤胎时,就如这般,她心中高兴,更加仔细,反复叮嘱五娘和狗子,不叫他们在屋中跑。 狗子如今两岁多了,已经能牙牙学语,偶尔蹦出一两个字,也不知怎地,指着大娘蹦出一个“弟”字,曹氏就认为狗子“看见了”,喜得他抱起来亲了好几口。 待到晚上,全家人围着桌子吃了丰盛一顿饭,曹氏和满娘都拿出了看家本领,香菇炖鸡、红烧鱼、小炖肉、羊肉羹,又有些解腻素菜,桌边摆着几壶烫好的酒,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屋中炭火烧得旺,烤的众人脸上都红扑扑的,头上微微出了汗,一个个吃的热火朝天。 白鑫见众人欢乐,更忍不住想程闻人一个人在外,还不知怎么过年,越想越难受,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大过年让众人陪着他不快,少不得强颜欢笑,一杯接一杯地吃起了酒。 俗话说,闷酒易醉人,还未到子时,白鑫就已经睁不开眼了,浑身软绵绵,脑袋嗡嗡作响。 曹氏见他喝醉了,也不敢强迫他守夜,让大郎将人背上楼,安置在床上。 白鑫勉强睡下,却不踏实,三更过后,街上爆竹震天,将他吵醒,他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挣扎起来也懒得叫人烧水,喝了几口壶中剩的凉茶,浓重的茶水冲散了胸中沉闷,倒清醒了些。 他披上衣服走到窗边,微微错开条缝,见外面火光冲天,他呆呆看着漆黑夜空,站了半宿。 转日,白鑫就发起了热,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口中呓语不断,模模糊糊叫着程闻人的名字,还有一些让人一时半会听不懂的话,曹氏火急火燎让人去请郎中,她在床边守着。 大郎气喘吁吁带着郎中进来,见娘哭成了泪人,他吓了一跳,忙将郎中往里退,又劝道:“娘,你怎么了?三哥是发了热,不要紧的。” 那郎中见这阵仗,也以为床上的人生了什么大病,忙走过去,先摸了脉,又看了看面色,最后说不过是出了汗,吹了风,再加上郁结于胸,有些热症,开些药,养个三五日就能好。 曹氏哭哭啼啼点头,却已说不出话来。 白鑫到底年轻,那药一吃了,半天功夫就好了许多,他歉意地看着众人,哑着嗓子说:“大过年的,倒叫你们跟着操心。” 大娘怀孕了,曹氏本怕她过了病气,不叫她来,可大娘也是执拗,不看看自己弟弟,也不放心,走到白鑫床边,她也知道白鑫有些不对劲,却没人知道究竟怎么了,她跟着劝道:“一家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快好好躺着休息,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白鑫点点头,那药中有安眠作用,不一会就睡着了。 过年热闹非凡,白鑫却觉得事不关已,转眼出了正月,仍没有程闻人消息,他一颗心沉到谷底,虽不想承认,还在祈祷某一天会忽然出现,但他知程闻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年刚过,三月初,朝廷就颁布了一条足以让半数商人倾家荡产的新法规。 朝廷发行银票,每三年为界限,为避免私制滥造作假,每三年要兑换一次新的,今年正好是界限,需持旧换新,往往有个兑换率,大约一百比九十左右,通过提高物价,压缩成本,商人们也都能自行规避损失,但今年,因为银票贬值太过厉害,且之前发行量过大,朝廷无力承担,遂宣布,银票统统作废,不予兑换。 这个信息,对商人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97寻找程家 这消息一传出来,简直是变了天,不少富户顷刻间倾家荡产,吊死了好几个,还有些连夜卷钱跑的,京城无不人心惶惶,本来这银票的事碍不着小老百姓,但他们中不乏有在铺子里帮工做活的,这下子老板倒了,发不出工钱,他们也只能跟着喝西北风,或是有那朋友间原本欠着些钱的,这会,为了一两银子,多少朋友兄弟反目,简直恨不得逼死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唯棺材店的生意跟着红火了一阵子,每日都有人哭天抹泪来定棺材。 尤其这银票一作废,物价都涨疯了,都知过年前柴米油盐贵,那会一石米是八百文左右,已经让曹氏念叨了好几天,现下更是涨到了快两贯。 白鑫得知后,也顾不上想念程闻人了,少不得打起精神,清算损失,为之后做打算,他有心瞒着家人,不让他们知道,但这种事也瞒不住,曹氏再不是以前关在家中不出门,大郎也时常盯着铺子,很快白家人都知道了,一时间愁云惨淡。 “三郎,你实话告诉娘,咱家中有多少银票?”曹氏面无血色,说话时,嘴唇抖个不停。 白鑫苦着一张脸,“娘,并不很多,你就别问了。” 曹氏声音猛地拔高,“快告诉我呀。” 白鑫无奈,只不说出来,娘反而更提心吊胆,于是说:“真不多,咱家只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曹氏听了,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幸好满娘牢牢扶着她,将她扶到了椅子上,曹氏坐在椅子上哎呦哎呦直叹气,满娘帮她顺着胸口,曹氏有气无力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攒了点钱,瞬间就化为乌有,变成废纸了。” 曹氏只觉有人剜她心头肉,疼得哭了起来,有心想把那些银票扯个粉碎,可又舍不得,幻想着明天朝廷又宣布可以用了呢? 白鑫早料到娘会这个反应,说的也不是实话,实际上他家有二百五十两银票,两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确实是当初白鑫想着攒下,这才将银两兑换成银票,一想到自己当时的举动,白鑫就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他上辈子听都没听过朝廷还能干出这种事,简直跟强盗一般,明目张胆抢钱了,他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曹氏一碰上数字就头疼,于财务上不上心,并不知家中有多钱,所以听儿子说只一张一百两的,并没狐疑,她以为,这一百两银子,就是来京城到现在,赚得所有钱了,儿子一年能赚一百两,在她心里已经是天大本事了。 其实白鑫除了那二百五十两银票,手底下还有几百两的银子,因平时经常和那些货郎打交道,他们可没钱兑换银票,再加上白鑫卖的香料也都是小件玩意,就是贵的种类,一件也不过二三两左右,实际上,他的损失和其他商户相比,已经是很少了,没看短短几天功夫,这街上已经关了好几家了吗? “三郎,那咱们怎么办?眼看这天气快热了,该交房租了,咱们拿不出来钱了啊?要不,趁着你手底下还有点,咱们回村吧,置上几亩田,好好过日子,这做买卖需担惊受怕的,命都要少活几年。”曹氏倒是知道,儿子手底下多少有些散银,她估算是百两银子左右,这钱拿到乡下,也足够他们买田置地。 曹氏一提房租,白鑫自然又想起了程闻人,想他给自己交了三年房租,还瞒着自己,真是用心良苦,想到程闻人,不可避免想到了程家,程家可是京城一富户,但这银票一作废,于是富户,受的打击越大,白鑫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匆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娘,我有点事,我先出去一趟。” 他急匆匆走在街上,又安慰自己,听程闻人提过他家大哥花钱进纳个官,但愿他家受到的影响不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白鑫来到了程家绸缎庄,抬头一看,见大门紧闭,他心中咯噔一声,他有心想打听下程家现在情况,可竟不知道程家住哪,他先是没头苍蝇般转了几圈,然后想起租他房子的魏官人和程闻人相识,又在京城生活久了,定知道程家住哪。 他又迫不及待调了头,魏官人的铺子虽也在潘楼街,却和程家绸缎庄一东一西,两个方向,他走得快,不一会,脑袋上就出了一层汗。 找到了魏官人,见他家铺子也是片萧条景象,魏官人更是胡子邋遢,十分憔悴,白鑫叉了叉手,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问道:“魏官人,你知道程闻人家住哪吗?我想去他家看望一下。” “哎,他家住在马行街上,你到那街上,略一打听就知道了。”魏官人哀声连连,看了白鑫一眼,“程家这会算是完了。” 白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向前一大步,“为什么这么说?” “你也知程家是做大生意的,京城遍布他家铺子,又向南方丝商收丝,又出海贩卖,走南闯北的,谁还携带银两?怕是都兑换成了银票,这银票一作废,之前还未结账的丝商、船员等,都纷纷来他家要账,又有各处铺子开销,银票是作废了,税可是不变,这一下子,他家算是完了,没看见这街上的铺子都关了吗?”魏官人心底并不坏,可这会,说着别人家比他更惨,心中忍不住好过些,又不可控制生出些幸灾乐祸。 白鑫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寒暄了,匆匆道别,就往外走,走了一会,才想起要叫辆太平车。 不一会,就到了马行街,略略打听了一下,问出了程家所在,来到程宅门外,明明单凭一扇大门也看不出什么,但白鑫就是觉得一片凄凉,了无人气。 来了后,他又不知该如何了,程家人不认识他,如今程闻人生死未卜,再进去提起,未免惹得程家人更伤心,他找了个角落,就这么站着,看了有一个时辰,不见里面有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白鑫见天色不早了,叫了辆车,又回去了。 接连几天,都会过去看一会,也不曾进去,直到有一日,他见打外面来了一队人,正往里拉家具,像是搬家,白鑫心中奇怪,忙过去打听,一问才知,这宅子早已易了主,原本主家早搬走了。 白鑫焦急地拉住一个人问:“那你知道程家搬哪去了吗?” 那人不耐烦地抽回袖子,“我哪知道他们搬哪去了?我就知他们家用房子抵了欠我家官人的债。” 白鑫还欲再问,就听背后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可是白小官人?” 白鑫一回头,却见一个有些面熟的老者站在不远处,他想了想,才想起这人是程家绸缎庄掌柜,因今日穿了身普通布衣,是以一时没认出来。 “老先生。”白鑫忙迎了过去。 “哎。”老掌柜叹了叹气,眼神浑浊望着程家老宅,一下子老了许多,“我就回来看看,不曾想遇见了白小官人。” “我听闻程家遭遇打击,程闻人不在,我想着替他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老掌柜叹白鑫心地善良,这一次变故,不知多少原本亲热的朋友,形同陌路,甚至成了仇人。 俩人说话时,那些搬家的人嘀嘀咕咕,老掌柜立刻抓住白鑫的手,将他往别处带,小声说:“那是市舶司家的下人,我们不要站在这说了。” 白鑫和老掌柜来到一处偏僻地方,白鑫问:“不知程家搬到了何处?” 老掌柜有些尴尬,顿了顿才说:“也是这次叫人算计了,程家这次倾家荡产,若不是为了等着二公子回来,我们早搬回乡下了,如今在龙津桥附近租了几间房子住。” 白鑫听了,吃了一惊,那处地方可是龙蛇混杂,房屋皆十分简陋,当初他们刚来京城时,店宅务就有推荐过龙津桥的房子,白鑫看便宜,担心不好,就没租,租的朱雀门的,最开始流动叫卖时,也曾路过那,可见识过那里混乱。 白鑫还不信程家竟落得如此凄惨,忙道:“可否带我前去看看?” 老掌柜犹豫一下,点头同意,俩人坐上车,一路上老掌柜都十分沉默。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方到地方,眼前这片地方,乌泱泱挤满了人,咋咋呼呼,比市场还要吵闹,小巷子窄得连驴车都进不去,两边人家尽把东西堆在了门口,黑乎乎的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 老掌柜带着他往里走,不一会,来到了程家暂时租住的地方,白鑫算是知道为什么程家要租这么便宜的房子,因他家人口众多,租屋子就要租下七八间。 程父身着布衣,坐在朴素的凳子上,仍目光沉沉,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不服输一般,白鑫看了,有点心酸。 老爷子不着痕迹打量白鑫,听他自报姓名后,心中暗暗吃惊,倒是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知儿子因他开始上进。 “程老爷,我看这处地方实在狭小,不如晚辈做主,重新寻处地方可好?”白鑫也知自己这话说的兀秃,可他就是想尽可能帮助程家人。 老爷子浑身戒备,就要摇头拒绝,白鑫忙道:“实不相瞒,闻人之前对晚辈多有帮助,如今我做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者说,等程闻人回来时,万一寻不到家人怎么办?” 程老爷虽还抱着一丝期望儿子能平安回来,可心底已经认定他凶多吉少,这会听见还有人跟他一样,相信闻人会回来,程老爷不免动容,眼眶微微发红,他心中百感交集,想自己平时商场朋友也不少,关键时刻,还不及儿子结交的一个这么年轻的晚辈。 白鑫又劝了几句,那老爷子总算同意,自从程闻人走后,白鑫从没像今天这样浑身充满力气,他急匆匆走了,已经在心中盘算给程家人在哪里租房子比较好。 ☆、98安置程家 白鑫匆匆回了铺子,盘算给程家在哪租房子合适,之后几天找了几处,价钱都不是太合适,主要是白鑫损失了二百多两,他比以前更加精打细算。 也是赶巧了,斜对面有家药材铺,也是受这次变动影响,好不容易还了债,无力也无心经营下去,一家老小变卖了财产,准备趁着还有些钱,回老家置地建房,当商人的,哪个不是唯利是图,那掌柜将租屋的公告贴在了门上,原来这家门面还有多半年才到期,退是肯定退不掉的,掌柜又不想白白浪费,是以贴出来,想着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要租。 白鑫见了,喜出望外,喜这地方离自己铺子近,方便照看,且这里建筑是三层楼房,满打满算十多间房子,足够程家人住的,于是当即就去找那家掌柜,那掌柜也认识白鑫,见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大,还有心租房子,心中酸溜溜的,有些嫉妒。 白鑫这几日为房子忙得焦头烂额,也懒得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不知你家门面还多久到期,欲租多钱?” 来的若是别人,药铺掌柜还想诈一诈,可白鑫也在这条街上租铺子,自然是知道价钱的,暗暗嘬了嘬牙,伸出手指比了比,“还有六个月零十来天到期,房租就算你一百二十两。” 白鑫冷笑一声,这潘楼街房租一年也不过二百四十两,这处地方只剩半年,对方就找他要一百二十两,当真是分文不让。 那掌柜被白鑫笑得脸上一哂,也意识到这价钱太说不过去,不等白鑫说话,又道:“念在相邻一场份上,算你一百两银子好了。” 这人怕是想钱想疯了,白鑫略略叉了叉手,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说完,扭脸就走,那掌柜的忙在后面喊道:“八十,八十好了。” 白鑫不理,脚下生风,转眼回了自己铺子,那掌柜面色阴沉,也不追了,暗骂了几句,还以为白鑫租门面是为了扩大生意,八十已经十分合算了,又以为白鑫是在诈他,胸有成竹想着等他几日。 白鑫虽猜到那掌柜最后会松口,可他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这几日又找了几处地方,因对面那处门面给他留了个念想,白鑫又总想让程家住得离他家近一些,方便照应。 药铺掌柜左右等不来白鑫回心转意,这京城物价高,尤其银票作废以后,更是飞涨,京城一天的花销,够回乡下花十天的了,简直让人心惊胆战,且他家娘子也频频催促,那掌柜无法,想着反正走了日后跟白鑫也不再见面了,索性拉下一张脸,来找白鑫。 白鑫见他来,先讲明道:“我租下你那门面,并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为了安置朋友一家,也是看中离我铺子近,方便照顾,至于是不是门面,能不能做生意,我并不在乎。” 掌柜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想白鑫是为了朋友租房子,又不是做生意,若价钱不合适,他大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租一间,必定比门面便宜许多,掌柜的可不想白得的钱飞了,连忙赔笑脸,说价钱好商量,最后以三十两银子成交,掌柜的心疼的厉害,捂着胸口直喘大气,可转念又一想,这三十两银子也是白来的,若是白鑫不租,也只能白白浪费了,他们一家定不能为了房子,还在京城住半年。 之后,就是找原先房主重新签订了下契约,那房主又得不到好处,有些不耐烦,药铺掌柜的唯恐他不出面,这契约签不成,又花了些银子请他吃酒,这才将事情办下来。 这一折腾,耽误了七八天,白鑫心生歉意,忙去龙津街找程家。 程家人等了几日,不见白鑫,还以为他离开了,猛地一见他出现,都喜出望外。 白鑫想给他们租的是潘楼街的门面,也隐瞒不了原因,于是当时就说明了原因,“我对面有间铺子,那掌柜的欲回乡下,我从他手里租了个三层楼,这几日他收拾行李,是以耽误了几天。” 程家人也不是傻子,猜到白鑫这样租的房子,价钱定十分合适,他们这一大家子,若是正正经经租房,就是找店宅务租个像样的、比龙津街好些的,一年少说也要五六十两银子,且如今经济动荡,越是便宜的房子,越不好找。 程老爷心中暗赞白鑫头脑灵活,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同时不可避免感叹自己真的老了。 白鑫帮忙雇了两辆驴车,跟着一起将箱笼装上去,程家人确实享受惯了,这半个月的生活,简直如地狱一般煎熬,回头看看那处嘈杂脏乱的建筑,简直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脸上不觉带了喜色。 程家一大家子约有十多口,除了程老爷程夫人,还有程家大郎,大郎媳妇,程家大娘,剩下的十来人,是诸如老掌柜这般跟了程家一辈子,有了感情的忠诚下人。 驴车载着行李,行驶缓慢,约三个时辰,方到地方。药铺掌柜自从经营不下去后,也不怎么收拾屋子了,再加上收拾行李一顿折腾,是以有些脏乱,好歹之前住人,却并不太严重。 程家下人见状,纷纷自动忙碌起来,由一个老管家指挥,其余人动作麻利,井然有序,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男人们负责将箱笼扛上楼,所有东西,归置在该呆的地方。 程家大郎不忍父亲冲一小辈示弱,忙上前叉手道:“这次有劳白三郎了,闻人能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我们全家感激不尽。” 程大郎原本是进纳了个官,可那不过是名义上的,不仅什么权利都没有,平日还要三不五时给那些吸血虫送礼请客,卖个官身,不过为了少纳些税,有个背景,如今出了事,他那官身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更不可能指望俸禄了。 “你言重了,之前闻人对我也多有扶持,这并不算什么,你们且安心住下,我铺子就在斜对面。”说到这,白鑫侧身指了指,“若有需要,去铺子找我就行,一切等闻人回来再说。” 提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小弟,程大郎心中黯然。 白鑫回了铺子,曹氏知道程家遭遇,也知儿子帮他们家租房子,白家全都感念程闻人当初的帮助,是以纵使心疼花钱,也没人反对。 那程家毕竟也是商人,见白鑫给他租的是门面,想着不能浪费,就让家中女眷做些绣品拿出来卖,他家女眷手艺都顶好,搭配的颜色又漂亮,造型又新颖,每日也能赚上几十文,若是正经靠这个做生意,那肯定不够,连房租都赚不回来,也就是因门面是白得的,程家人想着能赚点是点。 时光匆匆,不觉一月有余,程家人很有分寸,不曾向白鑫提过一个要求。 因整日看着程家人,白鑫比以前精神好了许多,这天傍晚,他在铺子中算账,就听打外面走来一人,他下意识抬起头,刺目的余晖仿佛给那人渡了层金边,反而有些看不清模样。 白鑫心中咯噔一声,只觉那身形有些熟悉,身体先一步有了反应,已自顾站了起来,他此时胸口噗通噗通跳的厉害,有期待,又害怕像之前一样,空欢喜一场。 “三郎!”略嘶哑的嗓音,听在白鑫耳里不亚于穿云裂石。 来者走了进来,原本圆润的脸庞,变得坚毅果敢,下巴上冒出青冉冉的胡茬,目光湛湛如电。 “程闻人。”白鑫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他不敢眨眼,也不敢动,唯恐这是场梦。 直到程闻人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脉脉温热传递过来,仿佛给人吃了一剂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三郎!” 白鑫整个人清醒了,眼睛湿润,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95章有一段写他跪地磕头,我记得有读者问,他磕什么头,就是那种求菩萨保佑的磕头 还有之前我写的朝廷颁布银票作废,这在历史上出现过,宋代就有,是宋徽宗时期的事 宋代叫交子,后来叫钱引 宋代发行交子(银票),朝廷要有准备资金,比如发行一百多万交子,他至少要准备三十多万银钱的准备资金,但是后期发行量越来越大,高达五千多贯(两界并行),可朝廷没有准备资金,无法兑换,于是第4143界交子,朝廷宣布统统作废,不给兑换了,大观元年左右改交子为钱引,当然这只是换个名字,大观三年,重新发行第44界钱引 ☆、99程家人团聚 程闻人见白鑫流着眼泪,又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给他搂进怀里,胸口仿佛被填的满满的,他强压下这股冲动,着急地问:“三郎,我一回来就听说了,朝廷颁布法令,说是银票统统作废,我们家宅子也易了主,恐怕父亲生意受了挫折,应是携全家回了老家,我今个来是先跟你报个平安,且暂时将我带回来的货物安置在一处,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回老家一趟,让家人知道我无事,我就会回来。” 白鑫感觉连日来压在胸口上的大石一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像根羽毛,快要飘起来,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眉飞色舞地说:“你不用回去,你家人如今就住在潘楼街,我带你去找他们。” 程闻人听了,大喜过望,拉着白鑫就要往外冲,白鑫也有些傻了,想也不想跟他往外走,倒是还是站着门口的福临忙拦住俩人提醒道:“少爷,白三郎,你俩走了,这铺子没人盯着了啊。” 俩人恍然大悟,互看一眼,都为彼此的冲动不谨慎而有些尴尬。 白鑫松开手,知他看望家人心切,似感同身受,找急忙慌往楼上跑,“我先上楼支会一声,让我大哥下来盯着铺子。” 虽知道白鑫只是上楼叫个人,可手上的温热乍然消失,程闻人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空落落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了抓。 白鑫上了楼,告诉家人程闻人回来了,大郎憨厚,没察觉到白鑫异常,单纯为程闻人平安而开怀大笑,连说几个好。曹氏看着儿子明媚的脸庞,心底真是百感交集,不自然跟着笑了几声。 曹氏和大郎一同下了楼,都祝福程闻人平安归来,简短说了几句,就放俩人离开了。 程闻人找白鑫之前,也曾绕到自家绸缎庄看过,见那大门紧锁,敲了敲也无人应声,如今听白鑫说家人就住在潘楼街,还以为是某处偏僻地方,没想到只走了几步,就听白鑫说:“到了。” “啊?”程闻人茫然弟环视一圈,“到了?我家人住……” 程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看见他们家原本绸缎庄的老掌柜,正坐在一间铺子里。 那老掌柜如今闲下来了,就爱坐在柜台后,盯着门外,看着过往行人,人生百态。这会,他先是看见一个熟悉身影,不敢置信的猛地站起来,他上岁数了,眼睛不太好使了,只得他抻着脖子眯着眼睛,人影变得越发清楚,认出程闻人那一刻,他啊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像个孩童一般,嚷嚷道:“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一边喊,一边冲出来,紧紧拉着程闻人的手,浑身抖如筛糠,老泪纵横,“少爷,你可算回来了。”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又哭又笑的。 老掌柜声音宏亮,刚刚的叫声,已惊动了楼上,不一会,霹雳噗噜自二楼下来一群人,程老爷、程夫人为首,如今他们只是念子心切的父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一同下来,走到了门口,见真是自己的儿子,程夫人激动得放声嚎哭,抓住程闻人不松手,程老爷眼圈发红,没忍住,也流下了眼泪。 后面跟着程大朗、程大娘,并一些下人,程大娘也是泪如雨下,一时间老的小的放声齐哭,将程闻人团团围住。 程闻人先是有些手足无措,后见父母兄姐面目憔悴,不免恻恻心酸,当即扑通跪在地上,“孩儿让父母兄姐担心挂念,实在罪过。” 程家老两口见儿子变得越发沉着稳重,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程夫人一把将他拽起,呜了呜突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儿在外吃苦了,快快进屋,冬梅,你去烧水,秋棠,你去买菜,夏荷,你去支会老张,让他准备些拿手菜,春杏,你带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 被点名的丫鬟领命应声,这就散去,屋中人少了,这才将白鑫突显出来,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 白鑫纵使有千般话想和程闻人说,也越不过他家家人,识趣地拱了拱手,“闻人万幸平安归来,祝贺一家人团聚,晚生就不叨扰了。” 程闻人下意识叫了声“三郎”,有些心急想和他单独相处,分辨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可也知家中逢此变故,该跟家人团聚,他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黏在白鑫身上,“三郎,等我明日一早去找你。” 白鑫被他那在众目之下投来的眼光看得不自在起来,僵硬地笑了一声。 程老爷见状,心中咯噔一声,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有些抖,神色复杂地看向白鑫。 白鑫察觉到程老爷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匆匆叉手道别。 回到铺子里,见娘也跟着坐在柜台后,这倒是稀奇,白鑫心中痛快,玩笑地说:“娘如今越发有气势了,往这一坐,赫然是个女掌柜。” 大郎跟着笑了起来,曹氏干巴巴笑了几声,抻着脖子又往外看看,问:“程少爷回去了?他们一家这会团聚了,怕是该高兴坏了。” “那是,全家人正抱头痛哭呢。”想起那场景,虽让人眼眶发酸,可那是喜悦的泪水。 曹氏频频抬手按着耳旁发髻,白鑫早已摸透她,知这是她不自在时下意识的举动,“他家铺子都关门了,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 白鑫不以为意道:“那能如何?铺子关了还能再开,我看他家还是能起来的。” 曹氏吃了一惊,“他家这次不是彻底倾家荡产了吗?如何起来?若是能起来,不会连租房的钱都没有吧?是不是他家暗地里还有些资本?我就说嘛,偌大的家业,不可能一下子就垮的。” 白鑫误会了,却以为娘是担心给他家花钱租房的事,也习惯娘的性子了,他解释道:“程家做的大买卖,定有许多商家跟他家合作,并不像咱们铺子似的,每次进货,仅是几百两价格,和他家合伙的人多了,也不是像咱这样一笔笔结账,多是约定个日子,比如一年一结这样,银票忽然作废,往日那些人一口气找上来,纵使他家存了银两,可到底是商人,花惯了银票,存的银两怕是很难堵上那窟窿,在加上他家铺子多,开销大,光是伙计工钱,每个月就要不少钱了,又有各种赋税,是以,程家这才一下子无力承担。” 曹氏艰难地听着,然后问:“既然如此,他家该如何起来?” 白鑫笑眯眯说:“我听闻人说了句,好似这次出海,带了船货物回来,转手卖了,也该有些资本了。” 曹氏听了更加坐立不安,“之前不听你说他家欲回老家吗?怎么又不回了?再说如今银票都作废了,程少爷还有钱买货物?” 白鑫不以为意,道:“他们出海的,都是以货交兑,带去绫罗绸缎、瓷器玉器,再换别的回来,哪里用银票?这一来一回,能发几倍利钱。”白鑫又想起了程老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庞,虽遭此打击,眼中仍一片清明,不曾垮下,不免有些佩服,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若遭此样打击,还能像程老爷这样,他继续道:“若闻人将货卖了赚了钱,他家也不甘心就此回乡下,恐怕还想着东山再起。” 曹氏叹了口气,忍不住喃喃,“其实回去种田也没什么不好嘛?将地伺候好了,到了时节,自然有回报,也不用操心别的,好过做生意日日提心吊胆的,就像咱们这铺子,客人但凡少一点,我啊,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娘,种田还有个天灾呢,这世上,干什么没风险?” 曹氏无话可说,心不在焉坐了会,就上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吧,越是这种大商人,破产起来越快 ☆、100程老爷 程闻人到底年轻,虽知道这次家族遭遇巨大打击,但是万万没想到,他家连租个像样房子都不行,就是潘楼街这处地方,也还是白鑫给租下的。晚上,一家人坐在桌边,述说这几个月来彼此遭遇,听了后,都唏嘘不已,感叹世事无常。 程家大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浅笑道:“该给二姐写封信报平安了,年后,还没颁布法令之前,她跟随夫家去了外地上任,一直心心念念着你,差点留下不走了。” 程闻人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没看见二姐,“一会回房我就去写,怕是她见不是我的笔迹,还要怀疑你们骗她呢。” 一家人跟着笑了起来,程大娘又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二姐就是有心要帮娘家,一时也回不来,又听说,她婆婆脾气古怪,恐压不下富家媳妇,处处针锋相对,便是二姐留在京城,有心帮衬,真做起来也为难,幸好那白家三郎是个感恩念旧的,在松山村时,二哥你只帮了他这么一下,他就一直记着不忘,在咱们家落难时,不仅没有避之唯恐不及,还出手帮忙,这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程大娘是知道在松山村时,程闻人对白家的帮忙,在她看来,不过是送了些吃食,也没放在心上。程闻人听大姐说“莫非前定”,心中好比吃了蜜,大姐夸白鑫,比听见夸他还要高兴,一个劲地傻笑,一口一个“白鑫人好着呢”。 程老爷坐在上手,听着儿女欢笑,却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什么,众人只当他性格使然,没在意,等晚上吃完饭,程老爷特意挥退了程大娘,屋中只留程夫人,和两个儿子。 程家大郎和程闻人,都以为爹要说之后做生意的事,不由得面目恭肃,仔细聆听,谁知程老爷一开口,竟是说的别的,“我看那白家三郎人品好,不似别的油嘴滑舌之人,我十分喜欢,想着将你大姐说给他,那孩子心地善良,应不会嫌弃你大姐被休过,虽咱家现在没落了,可你手里到底还有船货物,转了手就又有资本了,也能撑起家小门面,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大女儿的婚事,简直是程夫人的一块心病,见说的是这个,且她也喜欢白鑫,面上带了笑容,下意识就要点头赞同。 程大郎听了,略觉得不妥,微微皱起眉,却没说话。 程闻人听前面夸白鑫时,还笑着点头赞同,直见父亲话锋一转,他猛地瞪起眼睛,厉声道:“不行!” 众人都被他激烈反应吓了一跳,程夫人忙打圆场,“你也是,白三郎是个好孩子,可到底太年轻,未来怎么样也说不好,若是像那赵家似的,被外面的莺莺燕燕诱惑住,宠妾灭妻,咱们大娘真是没脸活了,我说给大娘找个年纪大的,年纪大的,什么没见识过?也知道轻重,懂得规矩。” 程老爷强忍着怒气,瞪着她一眼,喝道:“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 有道是当面训子,背后训妻,程夫人被他一吼,嘎登一声闭了嘴,脸上火辣辣的,有点挂不住。 程闻人忙说:“娘说的没错,三郎年纪到底还小,大姐比他足大了七岁。” 老爷子看了眼儿子,阴阳怪气反问道:“怎么,你的朋友,你也觉得他以后会像赵家似的?” 提起赵家,程闻人脸上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那赵家算什么东西?他连白三郎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爹,我当然相信三郎不是那种人,可是……可是他就是不能娶大姐?” “为什么不能?”这一刻,程老爷真是宁愿白鑫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牢牢盯着儿子,声音毫无起伏,“既然你这么相信他,觉得他也好,为什么不想让自己姐姐嫁给他?” 程闻人脸色涨红,胸口如下火一般,情急之下,他喊道:“三郎有心上人了?” 程老爷子眼神越加冷冽,他见儿子比以前稳重不少,强忍着没站起来走下去动手。 若是换个情况,程闻人怕是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他在心中暗想“白三郎的心上人就是我”,可也只敢想想,又为这想法雀跃不已,越发着急起来。 旁观者清,程夫人和程大郎终于有所察觉,前者只觉得古怪,却还没往那方面上想,程大郎见识多了,有所领悟,却仍不敢置信,目瞪口呆,最终,冲程闻人使了个眼色,又轻轻摇了下头。 程闻人猛地抬起头,见自己父亲脸色铁青,眼神暗沉沉的,阴暗而汹涌似风雨欲来,十多年的父子,程闻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父亲真正发怒之前的征兆,平时那样梗着脖子教训,不过是小打小闹,他唯一一次见父亲这种表情,也仅是在大姐被休回家的时候,他不小心闯进书房,原本想着就是拼个被打一顿,也要让父亲同意自己去教训赵家,父亲却连重话都没说上一句,程闻人当时却怂了,也不敢辩驳了,二话没说出了书房,他陪着大姐回乡下避风头,等他回来时,听说赵家倒了大霉。 程闻人心中咯噔一声,本能地觉得父亲是知道了,可又不敢确定,也无从得知父亲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嘴巴开开合合,想出声解释,又怕不打自招,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害怕父亲知道后强烈阻挠,一想到那个情况,他的心都像是被撕扯一般,程闻人茫然无助站在那里,如同丢了魂,脸色惨白如纸。 就是个也能看出程闻人举止不对劲,程夫人吓了一跳,猛地自椅子上站起来,大叫一声,“闻人,你怎么了?” 程大郎看不过去,也跟着打圆场,“爹,那白三郎年纪还小,和大姐确实不般配,正因为年纪还小,未来怎么样都未可知,兴许现在这样了,之后就变样了,何必将人逼得过紧?逼得走投无路了该怎么办?” 程夫人没听懂大儿子说的什么,觉得他说的没头没脑,程老爷听了,反而面色稍缓,神情复杂看着程闻人,末了,他提醒道:“咱家现在没落了,未来还指着你和你大哥,给我沉稳点,别再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没轻没重,你也大了,该知道什么是主要的。” 程闻人心里好似冬季回暖,一点点回过神,他听出了大哥的弦外之音,他感激他打圆场,但又想反驳他的话,他此时已经肯定,父亲怕是看出些影来,心中还在兀自琢磨,到底哪里露出的马脚? 这一宿,除了毫不知情的程大娘,程家怕是没一个人睡得踏实,程闻人更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巴不得天快些亮,好去找白鑫。 第二天一早,程闻人跟家人吃早饭时,既心虚,又心急,吃完饭,他迫不及待要出去,若是搁之前,他大可以说一句“去找白鑫”,可这会,既然知道父亲已经猜出些来,他这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片刻功夫,程闻人就来到白鑫铺子,他一抬头,就看就白鑫正悠哉地坐在柜台后面,不知写着什么,偶尔不知遇见什么难题,用笔杆点着嘴唇,十分生动,一下子,程闻人将什么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乐呵乐呵地走进去。 白鑫听见动静,抬头见是他,面上潺潺笑意,理所当然一般说:“你来了!” 程闻人走到他身边,低头瞄了眼桌上的纸,密密麻麻,就知他写的是香方,程闻人见楼下没人,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三郎,我父亲好像知道咱俩的事了。” 白鑫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搁了笔,拿眼睛看他,“咱俩的什么事?” 程闻人见他没有反驳,心中大喜,受到了鼓舞,抬头左右扫了眼,见门口也没什么行人,俯下/身子,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一下,“就是这个事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白鑫一跳,但他心底却没有反抗不适感觉,就能肯定自己心意了,他无声叹口气,问:“你父亲说什么了?” 程闻人将昨天父亲的反应说了,又说了大哥的那番话,说完后,又有点不甘心,“连大哥都不看好我,他那话,明着说你年轻,其实是在说我呢。” “你大哥和你父亲的话也没错,至少现在,咱俩该将重心放在生意上。” 程闻人知白鑫这下子算是默许接受他了,心中高兴,就差手舞足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还有一两章完结了,谢谢大家一直坚持看完 下本书题材还没决定好啊,昏,同时喜欢两个题材果然会犹豫不定,想写网游,又想写末世剑三,话说我的喜好总是跟的流行趋势慢上一拍,暂定应是网游了,但也是金手指的网游 我个人比较喜欢写小受的故事,不太喜欢写情情爱爱,所以造成文多是酱油攻,而我偏爱冷酷面瘫型的,我的喜好比较平庸吧 但是我今天做了个梦,梦里有个角色,是官二代,模样特别普通,带着一点喜感,处理事件事情也特别随和,有点小幽默,然后梦中觉得炒鸡萌啊,正考虑能不能写出来╮(╯▽╰)╭ ☆、101在一起 程闻人这次出海之前,家里还好好的,所以走时并没什么压力,置办货物也都是提前定好的珍珠、祖母绿一类,其他的,就全凭他自己把握,万万没想到这一船货物,成了程家救命稻草。 只不过朝廷刚施行了新政策,商人们经历大变故,都元气大伤,商业一度出现萎靡情况,程闻人带来的那批货物,始终谈不成一个好价钱,这种事,程闻人不敢跟自己老爹说,唯恐叫他小瞧了,还拿自己当孩子,这一天当中,得有一半的时候待在白鑫店里。 “他们真是拿我和大哥当傻子了,这么多货物,这么点钱就想拿下?”程闻人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当初就不换宝石,换些别的易出手的了。” 白鑫倒了杯茶给他往前推了推,“早知道?早知道你将手底下银票都提前换成银子,那你就发达了。” 程闻人没了脾气,一声叹气。 白鑫安慰道:“慢慢来不着急,但凡有点钱的人家,哪个不受到影响?这些享乐之物,难免不好出手,你且再等等,朝廷这次不怕动摇民心下了这么大决策,可见是真心想要改善一下,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运作起来,这世上,永远都不缺耽于享乐的人。” “幸好你帮我家租了下间房子,花了多少钱?我给你!”虽程家落败了,可在程闻人心底,还是觉得自己比白鑫有钱。 白鑫板起脸,“你还要跟我算的这么清楚?那你帮我租了三年铺子,我是不是也要还给你?” 程闻人一惊,接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嘿嘿,你知道了?” 白鑫见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是啊,魏官人还以为你回不来了,不想让你的举动,白白浪费了,是以都跟我说了。”他挑挑眉,又重复问道:“我是不是也该给你钱?” 程闻人这才体会到俩人间谈钱,有多生分,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忙凑到白鑫跟前,讨好说:“嘿嘿,怪我不会说话,怪我不会说话,只不过见你最近生意也有些冷清,怕你周转不开。” “我有什么周转不开的?房租也不用交付了,生意变少,大不了就少进些香料,少做些香品,穿衣吃饭还是碍不着的。” 程家空有一船好货物,奈何时机不好,高不成,低不就,好几次程家都要将那东西便宜出手,好歹换些银钱,不用在靠别人帮衬过日,尤其靠的还是白鑫,程老爷子内心十分矛盾,看着俩个孩子相处越发和谐,真是五内俱焚。 程闻人虽什么都没说,对白鑫也诚诚恳恳,可从小的耳濡目染,娇生惯养,让他骨子里还是有种比白鑫高一等的优越感,不过这种优越感随着时间流淌,被渐渐磨平了棱角,他常常忍不住感叹,“我和大哥俩人养活这一家人还实属不易,想你当初一人,年纪又这么小,却要肩负起全家生计,真不知你是如何走来的,我如今空有一船货物,又不甘心便宜转手,瞻前顾后,犹豫不定,想想,我真不如你。” “你再等等吧,那一船宝石,也搁不烂,放不坏,如今这么便宜出手,怕是也赚不回多少,何必呢?毕竟还未到揭不开锅地步。” 有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半年后,京城商业开始缓慢复苏,商人们经历了一场风雨,有的倒下了,有的重新钻出来,无数机会摆在眼前,经历了最坏的时候,迎来了新的篇幅。 程家终将那船宝石以不高不低的价钱出手,程老爷子手底下有了钱,腰杆也硬了,三番五次想要干涉儿子,可程闻人逐渐学聪明了,说什么也要和白鑫绑在一起,白鑫制作香品,他就贩卖香料,趁着天气转凉时,带着人往岭南跑了一趟,程夫人被他吓怕了,软硬兼施,不让他再离开自己视线,可程闻人到底长大了,最终还是去了岭南,风尘仆仆,赶在过年前回来,带回了不少沉香回来,转手就能赚上几十倍,弄得程老爷子也无话可说。 程闻人将带回来的货,先拿给白鑫选,并给他讲着岭南的见闻,“都说贩香暴利,果然不假,你知我这一旦香是多钱换来的吗?” “多钱?”白鑫检查着他带来的香,心不在焉问道。 “呵呵,说了你都不信,当地的黎长也不要钱,一头耕牛或是一车酒就能换上一旦香,不过这一旦香的好坏,也全凭运气,有可能,一块能沉水的沉香都找不到,那牛或酒,确是不能索要回来了,我这次运气好,回来之前我粗略看了下,应是算不错的。” 白鑫的一声惊呼,打断了程闻人的话,后者忙问怎么了。 白鑫握着一块香,不可思议地站起来,“你这运气哪里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 程闻人见他这样,就知是发现了品质好的香,也跟着乐了,看了过去,见是一块油量的墨绿色香块。 白鑫道:“这沉香里竟结出一块奇南香,这一小块,怕是你所有的牛酒钱都回来了。” 程闻人也知道奇南香,这沉香本就珍贵无比,而奇南香,更是沉香中的至宝,气味更胜一筹,万里都未必能结出一块奇南香。 程闻人啧啧称奇,拿在手里看了看,触感温润,与沉香十分不同,他也喜自己运气好,搂过白鑫,香喷喷亲了一口,“我来时也检查一遍,并没注意,若非先拿给你挑选,怕是要便宜了别人,你拿着这块奇南吧,卖给别人也可惜。” 白鑫知他就是随口一说,即便没有他先挑选,程闻人在贩卖之前,也会先分出三六九等。 白鑫之后又挑选了些香料,他并非挑走当中最好的,否则程闻人也不好做生意了,剩下的,程闻人在转手卖给其他人,一发几十倍的利润。 一年当中,程闻人至少往岭南跑一趟,走南闯北,越发成熟起来,有了自己思想,也有了自己主见,程老爷子起先怕给儿子逼得走投无路,或如何如何,以为儿子眼界开了,自然就会将那段感情放下,可随着时间推移,俩人感情越发浓厚,这种浓厚,并非般轰轰烈烈,而是宛如最上乘香品,徐徐缭绕,经久不散。 “三郎,我回来了!”低沉的声音,不显一丝疲惫,反而带着隐隐兴奋。 片刻功夫,大门吱呀打开,由里走出一个身姿欣长青年,手里挑着柄灯笼,豆大火苗盈盈跳动,白鑫面带喜色,替他掸了掸披风上的雪,自然地握住他的手,牵着往里走,“猜到你就这几日回来,特意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流霞酿。” 男人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埋在脖颈处厮磨不停,“流霞,留下,被父亲逼得最近那阵,我日日祈祷,你能留下,也是那时喜欢上了这种酒。” 白鑫将手搭在他胳膊上,抬头向后仰了仰,眼神中自信满满,“你当我是什么人?这点压力就能逼我走?” 程闻人楼得更紧,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是是是,你是京城里最好的调香师,也是我程闻人认定一辈子的人。” 第102章 结局 银票的作废,在国家掀起轩然大波,圣上为安抚民众,大刀阔斧改革,先是写了篇万字罪己诏,接着又处理了无数“银票务”的大小官员,这一举动,反而成为了史书上一记千古佳话。 阔别两年,银票务变成了票引务,朝廷重新开始发行,两年前的变故似被深深埋进地下,很少有人再提起,京城依旧繁华,富家子弟日日纸醉金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受那次波及的人何止千万,有幸挺过来的人对“银票”简直恨之入骨,无人愿意去兑换票引。 但国家的一切都掌握在朝廷手里,自然有人愿意为圣上分担困扰,一些新政策的出炉,不过是那些人碰碰嘴皮子的事。 程闻人气呼呼地走进来,两年间的走南闯北,让他迅速成熟起来,但在白鑫面前,总是能不经意流露出些许任性,他坐下后先喝了口下人奉上的水,然后不等白鑫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票引票引,难怪是个‘引’字,往后没有票引,这货物哪里都去不得,市舶司也好,转运司也好,一律只认票引上的官印,就差明白告诉你,不兑换票引,不能经商了!”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调香圣手 作者:十日十月 第31节 对于这结果,白鑫早想到了,那政府又不是傻的,岂会不想办法消除商人的抵抗?民永远斗不过官。 白鑫走过去劝道:“你往好处想,这次圣上大力变革,且又是票引务第一次发行,定不会再像之前似的如此泛滥,否则朝廷日后哪还有信用可言?” 程闻人哼了一声,“早就没信用了。” 白鑫知他只是发发牢骚,隔了会,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票引务先看看。” 两年的时间,让白鑫的“天香堂”彻底在京城站稳了脚,也让大哥历练成了合格掌柜。白大郎不像别人似的油嘴滑舌,游刃有余中仍保留一份憨厚,让上门的客人都十分随意。 白鑫专心在家调制起香品,做着喜欢的事,看着喜欢的人,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曹氏每每想起就恍如置身梦中,三年前,她还是乡下死了丈夫的寡妇,仰仗婆家,挨打挨骂也不敢流露出一丝抱怨,这一晃,她成了在家享福的老夫人,含饴弄孙,有人伺候。 “狗子,来给奶奶背《三字经》。”满娘抱着狗子,献宝似的走来。 狗子扭了扭,挣扎下来,站在地上,背起小手,圆圆的小脸抬的高高的,瓮声瓮气背了起来。 曹氏和满娘光听着都觉得困难,狗子却连个停顿都没有,俩人听后笑道合不拢嘴,曹氏更是抱过狗子狠狠亲了一口,“奶奶的小心肝啊,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 “娘,刚才大姑家的来人送信,说他们下午就来。” 曹氏连说了三个好字,狗子眼中放光,忙缠着自己的母亲问,期待地问:“是小弟弟小妹妹要来了吗?” 满娘弯下腰将他抱起来,“是是是,你姑姑、姑父带着他们要回来了,还要住上几天呢。” “太好了!我要找弟弟,找妹妹。” 曹氏自椅子上站起来,面带喜色,“快快快,让韩巧上街买些鸡鸭鱼回来,再买条羊腿。” 狗子在满娘怀里也跟着嚷嚷起来,“还要乳糖丸子,乳糖丸子,妹妹最喜欢吃了。” 两个大人心照不宣,跟着笑了起来,满娘无奈地摇摇头,“小馋猫,分明是你最爱吃!” 狗子一个劲地傻笑起来。 比起大房一家的美满,白家二房、三房就水深火热了。 原本白四娘因模样漂亮,得了一商人青睐,却不是明媒正娶娶回家,而是养在外面,白家见那商人有钱,也并无怨言,白四娘也确实过了一段富足日子,连带着娘家也跟着沾了光,只是好景不长,银票作废,那商人受了影响,哄骗白四娘偷了家里钱,说是带着她南下回老家,只是那商人心狠手辣,将白四娘带到江苏一带,转手就卖了。 三房一家钱也丢了,女儿也跑了,一阵哭天抹泪,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三房一家享过福,就再也吃不了苦,常常回忆之前短暂的幸福日子,最后一咬牙,将三娘卖个一中年男人做妾,得了些银子,却没半年就败光了。 二房一家比三房更不如,还要供着二郎读书,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心心念念盼来科考,二郎再次落选,白奶奶态度慢慢转变,虽仍最喜欢这个孙子,却再也不指望他真能考取功名,反而劝他在哪个铺子找个活计,帮衬家里。 二郎从小读书,早已心高气傲,连商人都瞧不起,更何况是给人当下人?满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今个赴个诗会,明个赴个书会,等二房再拿不出钱了,那些文人嫌弃他穷酸,都远着他了。 白二郎暴跳如雷,整日吵闹不断,逼着家里人拿钱出来。 二房无法,只得将二娘卖给一人当妾,看似好像和三娘遭遇一样,实际上比二娘还不如。 原来那男人也是靠丈人家扶持,在家最为惧内,偏偏他家娘子母夜叉一般的人物,最会拈酸吃醋,白二娘虽模样不美,但胜在年轻,那人正牌夫人恨得牙痒,无所不用其极地摆布,一应粗使,全丢给她来做,煮饭洗衣拖地,连下人都不如。 白二娘起先也有脾气,反抗几次,那正牌娘子做恶惯了,稍有不顺就是一顿打骂,一段时间,白二娘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白二娘被打怕了,老实起来,说往东不敢往西,让跪着不敢站着。 起先白二娘还趁着年轻,得男人些喜欢,渐渐的,被折磨得日渐憔悴,二十岁不到的花样年纪,却如三十岁的妇人,男人兴头过了,将她丢开,那正牌夫人更肆无忌惮地折磨。 白二娘实在受不住了,偷跑回家,那男方当初到底是出了钱讨来,岂会善罢甘休,有心想将钱要回来,奈何二房早一穷二白,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还拿得出钱?只得含泪将白二娘送回去。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徐氏哀嚎一声,哭昏过去。 二房、三房当初对大房一家恶毒之极,如今应了因果之说,全报应在他们的子女身上。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