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正文 第1节 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作者:白日坐梦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作者:白日坐梦 文案 这是个表面英明神武, 实际上内里有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癖好的皇帝, 一步步勾搭新科状元郎的故事。 这状元郎貌美、多才,但又有点迟钝; 这皇帝陛下英俊、肃穆,有时又有点二; 总之,这大概也许是个欢脱的故事, 【食用指南】 ※小白不可考据文,非正经文,完全脑残产物。 ※求收藏~求留言~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宴平 ┃ 配角:朱瑞 ┃ 其它:大魏国系列,情有独钟 殿试 在去昭元殿的路上,魏明帝步履轻快,被华服毛皮闷了几个月,终于可以放松的呼吸了。他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先代的皇帝要把科举设在春日里,被闷的狠了,春日里空气既有的冬日未褪尽的清冽,也有这和煦的风和阳光,刚刚好啊。 明帝今天心情很不错。明帝身边拥簇着的大小官吏和侍者心中都如是想着,因为他没绷着脸,嘴角还带着弧,虽然不明显。大家都不解,为什么明帝明明是个英俊青年却一定要板着肃穆的脸、带着锐利的眼神,不过偶尔来这么一下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明帝为什么心情好。 春天到了,这是一个。 还有一个,有点难以启齿。 魏明帝朱瑞有个难以启齿的癖好,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有的好赌、有的贪吃、有的风流不下流,当然也有下流好色的,朱瑞的癖好嘛,比起他的身份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但是他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明君,你看,连帝号都叫做明帝了,自从发现了这个毛病,他就不得已板起了一张脸,假装没有这个毛病,时时克制着,可是克制并不代表没有,有时候压得很了可是要反弹的,当然明帝自己是没有这个自觉的。 他坐在龙座上,旁边的太监宣布时间到,贡生们可以进殿了。 二十好几个人有序的一个个进来,站在十几级台阶之上的明帝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每个人的状态以及……脸。 扫过一张张或是因紧张而汗湿的脸、或是干脆就面色沉着如石头的脸,终于被他如愿扫到了今天最大的收获。 没错,这就是他今日心情很好的第二个理由。 早听到大臣们窃窃地背着他讨论说,这次得科考里有几个特别出挑的人物,其中有个才情长相分外出挑的,到京不过三五日就引得一众未婚闺阁女子暗暗倾心,彼时明帝虽然留了个意,但是不过心,听完就从脑袋里溜走,抛在了脑后,赶着去后宫处理一切杂七杂八他很不耐烦的事情,要不是后来在后宫里听到几个消息灵通的太监宫女私下交谈,他还不会知道那个上次听说很是出挑的考生也考上了贡生,听说还是第一名,然后要参加殿试。 然后他就好奇了,没错,他英明神武的明君一枚,偏偏有这么一个昏君才有的嗜好,那就是好色,还必须得是人间少有的倾城美色,这种美是不限定男女的,是对世间美好事物的向往,而且喜欢了,还恨不得收藏在自己身边好时时把玩,每次看到个好看的人或物,都是手指不受控制的动了动,当然,凭借着多年磨练出来的意志力,还是控制在他的想象范围,暂时没有失控。 他以为,今天也会是这样。 但是,世事难料。 当他看到人群中,着素色衣裳的考生,神思竟是空白了一刻。 他大概是还未加冠,头上只是用一块红色的布巾束着,肤色极白,几乎分不清他的肌肤和他的素衣几乎混为一体,整个人也就是三色,墨发、朱唇、素衣,黑的极黑白的极白,剩下的红几乎是牢牢吸着人的眼,夺目的艳。仅仅是这一点朱就为他本来素到几乎禁欲的容色增添了三分殊艳,整个人又平添三分清贵之气。 明帝自认阅遍人间美色,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令他食指大动的美人了,他以为也就这样了的时候,竟然出现这样一位绝色牢牢牵动了他的心,一瞬间的空白过后,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动,不得已,他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将不安分的手指藏在了袖中,防止被人看到,影响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一直都不是个墨守成规的皇帝,以前他读书的时候就很讨厌四书五经,但迫于皇子必修课,他还得装作喜欢,战战兢兢地学,生怕学不好遭到老师的一顿唾沫星子,然后再看到父皇失望的眼神,他很讨厌但是又不得不做,因为形势比人强。 大魏国三年一次科考,这是他第二次殿试,而第一次是由母亲带着年纪小尚带着懵懂稚气的他完成的,过程自然由不得他,现在么,他心里地暗暗想,这回可一切由我。 他很满意,当他说出要考《黄帝内经》的时候,众考生的神情以及身边一群头发花白、位极人臣的老头们神色巨变,或惶恐、或心虚、或焦急、或是淡定? 考生中罕有几人依旧是淡定的,也许他们也没什么把握,但是至少气势没弱下去,这不错,他很满意,更加满意的是那个绝色的考生也一脸淡定,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看着像是一尊玉雕的人儿,美得有点儿不真实。 然后,他就吩咐说是,让除了那几个淡定的考生,其他都出去。四周一片阻拦声,一些心里弱的考生有的竟然晕倒,这让他无奈的摇摇头。 他说了一堆,反正不外乎是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意思大概是,现在考生心态不对,为了考试而考试,而忽视了自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身体啥都没有,而除了考试什么都拿不出来,所以才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这让他很是不爽,虽说书生无用,所以,被刷下去的那些都是无用的考试机器,国家不需要这些人,要的是栋梁之才,不过是个制式之外的《黄帝内经》罢了,又不是什么国之将危的大事,有必要整个人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吗?显然是没必要,所以看看剩下的几个考生,真正做到了泰山将崩而不动于色,这才是天下士子的榜样,如果沉不足气,事事都流于表面,那么国家也将不存了,这才叫真正的误国。 然后,一群老头就被糊弄住了,战战兢兢地就将剩下的考生请了出去,顺便老实的关上了门,因为明帝要求,他不喜欢那些老头在的地方,感觉特别拘束。 其实,他说了一大长篇大论的原因,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他懒罢了。二十好几个人,考完的卷子就算以最快速度看完,也要一个多时辰,这个时候,本该是他午休的时间,却硬是被腾了出来给他们做殿试,在一张张看下去,他估计得暴走。为了他光辉英明的形象,他还是很明智的请走了大部分。 剩下来的这些,他也基本是心中有数,因为会试的卷子出挑的几份他还是看了的,心中也暗暗有了计较。所以,后来六个人纷纷说出答案的时候,也基本没脱离他所想的太远,只不过让他略显吃惊的是,那个玉石一样美得不真实的考生竟然会那么出色,直接就拔得了头筹,成为了状元。 即使作出决定的人是他,他还是有些吃惊。 有人欢喜,自是会有人忧愁,三甲总共就三人,而留下来的有六人,剩下的三人神色落寞,觉得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煮熟的鸭子飞了,自然是不高兴的。 但依旧都得跪下谢恩。 明帝又想起了小时候母妃抱着他在湿冷而空大的宫殿里,温柔地告诉他,“瑞儿,你要记住,即使你将来爬到了那个位置,也不要太过于高兴,得意忘形终究下场凄惨。不论何时,你都要擦亮眼睛,要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不要落得个想娘亲这样识人不清,最后人走茶凉的悲哀……” 母亲的教诲他犹言在耳,十年来不敢忘记,底下的人此刻神色他一一牢记于心,以防今后人心叵测。 最后的最后,依旧是不和礼制的,他走下路高贵的砌了金粉的台阶,他站在几个考生面前,一副将天下都交之他们手里一般,说道: “诸君今后即为国之栋梁,万望为国效力,助我建立盛世基业。” 他握着那个绝色考生的手,不动声色的调戏。 诸考生面色激动,一副对未来锦绣前程的向往,以及,对面前明君的感激。 这才是真正的感激。 朱瑞笑了。 虽然只不过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 群宴 按照惯例,考生选出前三甲之后都要为三人准备一个晚宴,以庆祝他们步入仕途,当然,真正的意思是先熟悉熟悉朝中的大官们,双方认认脸,搞搞关系什么的,最后再私底下拉拉关系,结结党营营私什么的,虽说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们拉派系结对子,但是这不妨碍人们的主观能动性。 何晏平作为一个实诚人,他老早就来到了宴会地点。然后局促地在不知道是应该站着好呢还是坐着好,毕竟人都还没来,只有太监宫女们正前前后后的准备着。他的耳朵不自知的红的似要滴血,尽量把目光移走,但身后射来的视线因为他的转身简直是火辣辣,甚至还能夹杂着听到一两句羞得他恨不得离开这里的话。 “……真是俊俏,红玉红玉,你说要是能够嫁给状元郎就好了……” “做梦吧你,就你这样的,给何大人提鞋都不配,咱们呀,也就是过过眼瘾。” “嘻嘻,是是,逐笔,就你聪明,难道你不想……我可是……” …… 何晏平脖子几乎僵住了,也不知该转不该转,趁着这时候都没人来,他决定先离开避避。 紫宸殿。 “陛下,今儿晚上要不要翻牌子,奴才也好着人——” 明帝张着手臂,自然的任身着蓝色宫装的殿侍宫女给他着衣,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已经跟随了他十三年的太监总管李福,随意的说:“算了,最近没什么心情。都是这么几个,看都看腻了,而且每天都争来斗去,我还得老是去后宫给她们善后,你说上次良妃怎么就能做出那么愚蠢的事呢?好歹也是个二品正妃,竟然走着走着还能和一个小小的两人扭打起来,我后来去看了下,跟个泼妇似的,脖子上还有几道抓痕,听她的婢女私下里偷聊,当时头发都被抓了一把下来,你说是不是他父兄保护的太好了?嗯,大魏国第一将军的女儿?好威风啊,哼——” 明帝朱瑞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冷嘲不断,明明白白的把对良妃她们一家的不满表达在脸上。年纪已经不轻了的后宫地位尊崇的太监总管李福公公脸上刻板的保持着恭敬,眼底却含着慈祥笑意,这个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陛下,您应该用尊称,而不是我。”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您可是九五之尊,老是干这些……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实在是影响您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李福,这里就你我还有路姐姐,你们谁会说出去?”老是绷着一张脸的明帝突然就带了一抹笑,“要不,如果有人知道了我的秘密,那我就赐你们毒酒白绫?” 空荡荡的大殿里其余两人都是无奈的失笑,三人都是难得的放松,好似又回到了儿时无忧殿那般欢快无人拘束的时光。 “宴会快要开始了,我们走吧。”明帝首先迫不及待地抬起他的大长腿走了出去,没看到身后太监总管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福,前面那个在镜池边徘徊的人是不是我们的状元郎?”皇帝陛下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陛下,奴才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要不容老奴上前看看?”李福弓着他的背,压着嗓子,配合他的陛下,不惊扰到前方徘徊的人儿。 “算了,你们都不要上前了,李福,你跟着朕上前看看。” 咱们的皇帝陛下虽然习武较迟,比不得武将英勇,但好歹也习了几年武艺,强身健体总有,身体不似一般人沉重拖沓,本就步履轻盈,再加上他可以而为,到达何晏平身后的时候,几乎是无声且没有被人发现的。 “何卿,为何徘徊?” 冷不丁一声响起,砸在了何晏平的心头。整个人被吓了一跳,步子急急后退,身体后仰,宽大的官员袍子垂到了地上,他一脚就踩着了,几乎要腾空掉下镜池。 “啊——” 他的脚还没离地呢,就感觉一条强健有力的胳膊绕过了他的腰,将他拦腰抱了回来,耳边一阵热气袭来,他刚刚消退的红潮瞬间随着热气浮了上来。明帝看着怀中美人宛若在高超手法下印染的精致布匹,逐渐布上令人神往的媚色,他赏心悦目的看了一会儿,感觉到手臂微微震动,那是怀中的人开口的征兆。 “陛——” “爱卿好不小心,还好朕手快,要不这时候朕就要找人下池捞你了。”说着,就自然地松开了手臂,推开两步站定。何晏平这才看到他身前三四米远的地方站着太监总管李福,再远些的地方又站着十几个宫女太监。一时间,耳上的红潮又有扩散的趋势。他慌忙退了几步,连衣角都忘了撩,就要跪下。就被一只手拉起,那手带着他难以抗拒的热度和力道一把将他拉起,他一抬头,果然是明帝,只不过明帝脸上带着的笑让得意识到失礼了得他几乎羞愧难言。 “陛、陛下,臣失礼了。”看着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口舌不便的样子,明帝就觉得对方怎么看怎么可爱,恨不得抱到怀里对着那张脸揉上几下,袖子下藏着的手又是几下蠢蠢欲动。 “怎么是爱卿失礼?明明是朕突然出声,朕还想看看是什么美景引得何卿忘返,宴会可即将开始了。” “臣、臣,”他咬了咬牙,“臣不识路误入了内宫,不知归路。” 明帝觉得对方一定是羞愤欲死了,脸涨得通红。 实际上,何晏平确实是羞愤欲死。刚刚被封了翰林院修纂,就在陛下面前出了丑,实在是有负陛下的厚望。 “哈哈,何卿啊何卿,你可真是,该说你什么好。别纠结了,快走吧,宴会马上就开始了,今晚你可是主角,怎么能迟到?” 宣布宴会开始后,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流程。 乐起,舞起,美人起。 望着台下翩翩起舞的美人,明帝觉得就是提不起劲儿。从十岁被接出无忧殿起,每年都要参加这种宴会,他还记得第一次参加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了,转也不转地盯着,还被他们一阵嘲讽,一直到后来当上了皇帝,每年都要参加好几场宴会,也就渐渐麻木,不知其味了。他扫了一眼场下,一群美艳的舞娘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只是一扫就移开,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他大概是喝了酒,玉色的肌肤染上了几分薄红,正襟危坐着不敢看向舞姬的方向,偶尔扫过一眼也是眼波流转更胜过场下众人。明帝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他身上,明明没喝多少酒,却觉得自己好似醉了。 何晏平向上看来的时候,明帝并没有心虚一样的把眼睛移开,而是举起自己手中的酒盏,遥遥举起,甚是干脆地一口吟尽,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倒着酒,一个不小心就把酒壶给碰到了,幸好手快没把酒水洒出来。等到何晏平也饮完了,明帝不仅是笑出了声。还引得身侧的李福好奇的看了一眼。 “陛下,这上林苑里桃花杏花开的如此璀璨夺目,而我们的三甲又都在此处,美景、才子都有了,若是不做些风雅之事岂不对不起这良辰美景?”一个花白着胡子的老头抚着颤巍巍的山羊胡子,一副半醉不醉的模样。话虽是朝着明帝说的,但是眼睛却是看着何晏平。这种大不敬之事若是清醒,想必这位老头子大官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 “哦,依卿之见什么是才算得上风雅?” “自然是吟诗作对、弹琴奏乐之流,此乃我士人、呃、雅趣。”说着,还打了个酒嗝,引来同席而坐的有人好一阵嘲笑。恼怒了瞪了同席一眼,也恼了。 “就先请我们的状元郎做上一首,我们可只闻其名还不曾见识过状元郎为人称道的好才情呢?” 这显然是酸溜溜的话,缺心眼儿的何晏平竟然还一本正经的起来谦虚一番。都没看到老头坐下来时候羞恼一瞥。 “胡乱作上一首,上不得台面的。” 何晏平走了几步,折了一支桃花轻轻嗅着,缓缓踱步回了自己座位。 “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风暖仙源里,春和——” “呀——” 入浴 清朗的声音才念了一半,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一个算是享受的声音念着诗,众人都听得投入,却被人打断,而且这声音而如此的突兀,所以众人都不满地看去,发现一个侍宴的宫女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她的脚边晕染了一滩液体,也打湿了她的裙角。在明帝显然威严、众人不满的眼光中恨不得缩成一团,就此找个洞钻进去,消失在这里。她的手上还握着一个长颈的大肚瓷白素纹的酒壶,此刻因为她的慌乱歪倒,清透的酒液汩汩流出,浪费了宫廷酒师花费了将近半年收集材料,大价钱酿造出来的美酒。 她细长的手指都因为恐惧而变得青白,跪着爬到了庭院中央,“砰砰砰”地扣着头,这力道、这实打实地声响听的众人感同身受,却几乎没有人同情,大家都是一副“快拖出去我们好继续”的神情。 “奴、奴婢死罪,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伴随着她告饶声音的是那急促的与石板相撞的声音。 明帝本来是想叫人把她拖下去,好让宴会继续下去的。他确实有点不爽,因为原本投入于何晏平诗作的他实在是没法忽视那个宫婢侍酒是看着何晏平爱慕痴迷的眼神。为什么投入的他会发现?哦,因为他太过于专注了,发现何晏平的白皙的皮肤有要熟透了的趋势,他便是随便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只是怒火中烧了。 他发现不止是这个宫婢,很多躲在阴暗处的宫婢们都是一副爱慕的神色看着今年的三甲,但目光重点都在何晏平身上,这让我么的明帝陛下产生了一种自己的东西收到觊觎的不爽感。直到了打翻了酒杯,打断了何晏平,他也快要忍不住了。 “哦,要朕开恩?”明帝朱瑞端着精致的白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幽深,看不出喜怒,“你可知今日这宴会的主角是谁?你又是做错了什么?” 这个宫婢也是个心思活络的,连忙调转了方向,就这么膝跪着爬了回去,在何晏平的脚边再一次砰砰的磕了起来。 “求何大人饶命、求何大人……” 何晏平从刚刚宫婢不断叩头就是一副急促的不知道该如何办的神色,等到对方掉转方向火力朝着他发出的时候,饱读诗书礼教的他简直要跳了起来,所以没等宫婢磕上第三个他就伸出手大力地想要把对方拉起来。 这可是涉及了身家性命的大事,这个宫婢也是爆发出了人生的潜能,一个藏于深宫的弱女子,何晏平一个男子大力一拉之下竟然没有拉起来,虽说该男子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毕竟是个男子。可见人遇困境,总会有无尽的潜能。 “我不怪你,你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你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你额头都已经磕伤了,快请大夫——”大概是突然想起这是在皇宫里,一个宫女是不会有人愿意浪费时间请上一个二个御医为其看病的,他也就消了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转向了上座的皇帝。 他如何能够知道,首座的明帝被他这么一看,欲言又止的神情,波光潋滟的微带醉意的眸子,让得某人的心都要化了,此刻他是说什么对方都会答应的。 “既然今日的主客都不介意,那么朕恕你无罪便是,不过死罪可免,你这打断宴会的活罪可难逃,你这三个月的月钱都扣了,并且罚你在这上林苑扫上三个月的地把。” “谢陛下开恩、谢何大人开恩,奴婢今后一定恪守本分,好好打扫上林苑。” 这也算的上是一番杀鸡儆猴,想必今后这些宫婢不再敢如此公然的放肆了。明帝略感满意,再看到何晏平一副担心的神色,心中又是一堵。 “何大人,你的衣袍都湿了,是不是改换下?”一旁的探花郎出声提醒,一副好心的样子,实际上啊,是他心中略微有些嫉妒,这一众人的目光焦点都在状元郎身上,他和榜眼几乎就是鲜花边儿上的陪衬,不起眼的很。他也是希望借着对方出去换衣服的时候,给他和榜眼一个机会出出风头,亮亮眼。 “朕也有些醉了,何爱卿,你就随朕去内殿换套常服吧,这样也不太雅观。” 明帝起身,看着场中央孤零零立着的何晏平,一副询问的神色。他看着对方明明一副风流妩媚的容色,却因其在风中越发显得瘦削的身形再加上拎着湿漉漉的袍角一副无措的样子而显得尤为怜惜。我们的明帝陛下内心怜惜更甚,恨不得一把将其抱起。 怔了一会儿,对方才意识到在陛下面前又丢了脸,匆匆了离了宴席跟着明帝走了。 “陛下,这里是?” 这明显不是普通的内殿,装饰雅致带着不明显的华丽,墙壁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明珠,四周都系着半透明的紫色宫纱,微微舞动,显出一派朦胧幽丽的暧昧。 “陛下——” 四周上前来四位身着同款式的淡紫纱衣的美丽女子,眉若远山,肌肤凝滑如脂,唇不点而朱,乌发如瀑而未从点饰,更显现出清丽的艳色。 “这、这……”何晏平刚一看到就已是身子微侧,将视线撇开,正好身侧就是明帝明晃晃的黑色绣着金龙的常服,裹着不同于他自己的伟岸身材,一下子面红至颈。 “这里是甘泉宫,是朕平时沐浴的地方,引了龙泉山上的温泉下来,常年都是热的,正好你也醉了,泡泡既戒酒又解乏。”明帝眼角含笑,盯着对方乌溜溜的脑门,不用看就知道对方的耳朵脖子都该红了。 “好了,你么都退下吧,咱们的状元郎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可别吓着了,呵,”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准备一套适合状元郎的常服,待会儿送来。”明帝喉咙里一声低低的轻笑声,喊着调笑意味。听到其他人的耳里,可是低沉难言的笑,轻松愉悦的很。 “是。” 四美面上带着轻笑缓缓退出。她们都是服侍明帝沐浴时的侍浴美人,常年呆在这里,本来有机会一飞冲天,可奈何我们的陛下太过于正经,虽说是爱美好色,但确实不好淫,只是欣赏、享受四美的服侍,这更加让得诸美人爱慕心悦。今日,突然见到陛下带着人来到这甘露宫而且还是个男子大官,这让得她们更加好奇,但是陛下有令,焉能不从? “爱卿,人都走了,你还不褪衣入汤?” 又是一声轻轻的笑声。 更衣 明帝缓缓地靠近何晏平,人儿低垂着头,就连白皙的脖子都是红彤彤的,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对方迫于明帝强大的压迫小步地后退,“陛、陛下,您也、也要洗么?”说完,恨不能咬上自己一口,刚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 “怎么?爱卿希望朕留下陪爱卿一起吗?呵—” 明帝不再逗弄对方,停下前进的步伐。 “不、不,这是陛下的甘泉宫,自然、自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因为好像不论说什么都是错的,难道叫陛下留下来陪他?要不,难道把陛下赶出去,因为他要洗浴?这可是陛下的浴殿好么? 明帝放声笑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若是不停下来,何晏平可能就要逃离这里了。 “爱卿放心,你就洗吧,朕今晚已经洗浴过了,不会下水的。就在这里呆着,顺便陪你说说话,这样你也不会因为呆着陌生的地方而感到拘束。”若是有人在这里一定会很惊奇,平时明帝陛下话可没这么多,一个人自顾自一段段地说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在百官面前的原因,还是因为在何晏平面前特别放松的原因,总之,整个人的话出乎意料的多。不顾也正好,若是陛下也不说话了,那么光凭着何晏平两人可能要长久的沉默也说不定。 明帝笑着倚在一旁闲着的美人榻上,阖着眼睛。 “爱卿别担心,朕的眼睛可是闭着的,不会偷看何卿洗澡的,哈哈。” 原本何晏平的手还在衣服的带子上磨蹭这徘徊,这不能怪他,他的家里是书香门第,虽然清贫,但是父亲很有学问,母亲贤淑,洗漱什么的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别人和他呆在同一间屋子里的时候本就不多,因为他为人容易局促羞涩,话就不多,很少有人能够和他呆在一起很久的,除了小时候就认识的好友,但他却没考上,落榜了。 此时,一个人,而且还是身份尊贵的陛下和他呆在一个屋子里,而他,正要宽衣洗浴,这让得他又是紧张有时不自在。听了明帝陛下的话后,立即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利索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然,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到。就算明帝陛下真的心悦对方,真的喜好美色,他也是一代帝王,自诩明君一枚,如何能够做如此没品的事儿?虽然他有时确实会偷听别人的墙角,但这也没办法,谁叫咱英明神武的明帝陛下竟然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小癖好。 躺在榻上的人听到入水的声音,耳朵动了动。他心想着,这是在是一种煎熬,和美人呆在同一间屋子里,而且美人还在洗浴,他却不能看,这怎么可以?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让他心悦的美人了,再不看可就没机会看了。但他有言在先,自然不可能违背自己说出的话。 “何卿,朕可是睁开眼了,反正你已经入水了,朕有离你这么远,看不到什么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浴殿可是四方形的大殿,又大又空,除了几处情趣胜过实用的紫色半透明薄纱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的遮掩物,要知道,这可是历代皇帝洗浴的宫殿,多少皇帝在这里寻求放松,和侍浴的美人嬉笑打闹,巫山云雨,这里成就了多少后宫的草根凤凰,寻常人也入不得,所以设计自然是如何让人放松、如何让的皇帝性致大起如何建造的,空荡荡的,只有几根雕花的柱子,也没挡在明帝视线中,大概修建它的意义就在于,美人和皇帝嬉笑玩闹之时,美人躲于柱子之后吧。总之,一句话,明帝说是这么说,但是二十来步的距离对于咱们身强体壮的明帝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正在洗浴中的人儿滑如凝脂的肌肤,上面几滴水珠正颤巍巍的滑下来,滚入了他的脖子之下。而对方此刻正是背对着明帝的。 明帝朱瑞喉结滚动了一番,一口唾沫艰难地咽了下去。他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女人看多了也就那样,毕竟都不是什么绝色,让他也没什么欲望做这么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是厌烦的推开主动投入他的怀抱的诸美人而已。 哗啦啦—— “陛……下?”洗浴中的人儿迟疑了下,微微调转了细长优雅的脖子,从腾着氤氲的水汽的池子里透出的脸蛋像是最上等的白玉中透露出的极品血色,眼神简直如秋水荡漾,□□水润艳丽,让的几乎要兽性大发的明帝陛下恨不得扑上前去压倒对方舔掉他唇上的水珠儿。 明帝停下了脚步,原来是他在恍惚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上来,和这池子的边缘只离了个两三步。他站着,而且身材又是极为的高挑健壮,很是轻易的就可以看到池中人胸膛前的美好风景,那样一副雪中红梅的丽景、那样一副含苞带露的奇观,他乍然之下被震得心神激荡,久久不能自拔。 “朕、朕就是来看看爱卿洗的如何,可还适应?”急智之下随便扯了个理由,然后肆意的任由目光在对方不设防的池中人上扫荡,因为水中浮着各色由专门宫婢清晨采摘的艳丽新鲜花瓣,遮挡住了对方没于水下的美景,然而花瓣随着水波起起伏伏,景致也是若隐若现…… “陛、陛下,臣洗得差不多了,还是起来吧,宴中的诸位大人可还等着呢!”他口中这么说着,但眼神却是巴巴地看着明帝,一副他自己都么有意识到的哀求神色,也许单纯如他,长这么大都没连着遇到这么多让他失态的事情吧。 “既然爱卿觉得已经差不多了,那就起来吧,你与朕都是男子害羞什么,不过既然爱卿如此……朕就依卿所求。”说着就要顺势转身,口上一副样子,可他心里实在是有些恼自己的,总觉得自己实在是自制力太差了,别一个不小心玩过了,把对方下吓跑了,以后见到他到掉头跑可怎么办?而且他可还没见到过自己如此急色的模样,毕竟一国之君阅遍人间美色了呀? 结果可还没彻底转过去呢,水中的人儿一副急急的神色,就这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又是哗啦啦的水声,明帝的余光就这么扫到了两条白生生的长腿,水珠欢快的顺着笔直的腿滑了下去,白皙的肌肤被温泉水泡的微微泛红,是一种很是有人的粉色。 “陛下,是臣失礼,陛下责罚,臣不是那个意思。” 恋恋不舍地随后扫上一眼,然后彻底转过身去,还是不玩了,人都被吓着了。 “爱卿出浴吧,朕没别的意思。每天都是官员们恭恭敬敬的声音,每次见到人都是万岁万万岁的,朕看着也很没意思,难道连爱卿都似那般迂腐么?” “可、可这不符合礼制……”清朗干净的声音里带了迟疑,这显然不符合对方多年来书中所见的君臣之礼。 “朝中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年轻的士人,难道还要每次一见到朕都要一副惶恐的样子么?你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都有的朋友兄弟,而朕……都没有。”原本也只是演戏般地扯了个话题,可说到最后竟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起了登上帝位之前的一些不好的回忆。就连对方何时把宫婢送进来的新衣服穿上都不得而知。 “陛下若是不嫌弃,臣、臣愿给陛下闲时解解闷,聊聊天。”天晓得何晏平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一句话的,他这种从小学习四书五经的人,在孔孟之道的环境中长大,被教着君臣、父子之礼,说出这样的话,大概还是他的心太过于柔软以至于被自己说的话给触动了。 明帝转了个身,却没料到何晏平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这出乎二人意料的回头,明帝发现离对方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连对方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头发被对方呼出的气息吹拂的微微动了起来,看着面前被温泉的热气蒸地红润的肤色,看起来就甚是好摸的样子。 意外 大概是因为温泉蒸腾的热气的缘故,刚刚出浴的何晏平额角又泌出了晶晶的汗,他举起让他略微有些别扭的红色的袍服,轻轻擦了擦额角。 可谁知竟然就感到一只手抚到了自己脸上,除了父母就再也没有人摸过他的脸了,而这里除了明帝陛下也没有第三人存在。 他的脸刷的有时红透,直接漫到了脖颈延至衣下。 直感觉到了柔顺若丝质的触感后,明帝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二十几年来的自制力似乎在遇到面前的人后都崩坏了似得。竟然在对方的惊讶中顺从自己心中的念头,摸上了对方看起来甚是好摸的脸。 果然是又柔又滑,手感极佳,还带着几乎要灼伤他手的热度。 “陛、陛下?” 然后呢,纵容了自己心底私欲后,他该如何收场? 太不应该了! 真的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何卿,你知道么?”明帝很是自然的垂下了手,当然只不过是看起来罢了,“我当初在昭元殿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很不真实。” 明帝很是自然的顿了一下,就见到何晏平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明帝的身材属于高壮型,比起何晏平瘦弱的书生身材要高了半个头,虽说俩人都是男人,可即使是同一个物种,差距也会有天堑之分啊! 明帝为了拜摆脱自己的因为一时放纵而犯下的错误,随便扯了个话头就此展开话题,然后突然发现此话题甚是不错,于是越说越顺嘴,就这么弄假成真了。 “因为你站在同一批的考生中,几乎是鹤立鸡群。你自己却尤为不知一般,你的肤色极白,就算是女子都比不上,远远望去,就好像黑炭中进了一团白面,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意思就是这样。朕一直想着,何卿你是不是敷粉了呢?” 明帝就看到何晏平一副不解的神色,他眼神困惑,好像在说,男子如何能够敷粉?可他大概没察觉,咱们的大魏国自从魏殇帝开始就已经盛行男子敷粉打扮,皆因为当时的殇帝不是个明君,竟然不爱红妆爱……唉,魏殇帝竟然喜欢男人,每四年的后宫大选,换别的皇帝要三千佳丽,可他竟然是要男子选美。男子如何能够比得上女子的娇媚秀丽?于是,一众参与选拔的男子就开始盛行学习女子梳妆敷粉来掩盖自身不如女子的缺陷,之后,甚至有景阳君受尽君王宠爱,殇帝为其几乎要达到了烽火戏诸侯的上天入地的宠,几乎要超过历代皇帝宠妃,然后天下男子就开始盛行敷粉。一直到经历了三代皇帝了,这风气竟然还没有熄灭,反而有燎原之态,足可以见“星星之火燎原”不是随口一说。 我们的状元郎大致是不曾饱经人间沧桑,一是被父母藏在家中好好读着圣贤之书,二是他的性格不太适合与众人一同玩乐,所以对这些人人皆知的事情反而有些迟钝。 “直到你刚才擦了擦额角,朕才相信原来何卿未曾敷粉,也恍然何卿如此君子人物,天生的风流之姿,如何会行那女子行径,朕误会你了,真是不该!”说着说着,就看到何晏平一副“陛下果然知己”的欢喜神色,明帝继而有些得意,为他的顺利将话题给拐偏到另一个方向,还顺便给对方顺了顺毛,简直是一举两得。这样他刚刚无知觉之下的举动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陛下……” “对了,何卿,咱们说好的,在没人的时候可不能如此拘礼,要像朋友一样,聊聊天什么的,要不这样,明晚上你来宫中,咱们喝点酒聊聊天?”明帝算盘打得啪啪响,明晚上来宫里喝酒,让他知道他不是个严肃的人,顺便促进下感情,让对方不再那么怕他,如果何晏平像别人那样一见到他就战战兢兢,哪还有接下来好说的? 何晏平有些为难,明晚上已经和人约好了聚在明帝刚刚赏发的宅子里庆祝他考上了,明帝陛下这里又不能拒绝,该怎么办呢? 见对方似有困惑,明帝想着对方这样的性子,只要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按他的了解来说是不会拒绝的呀,怎么了这是? “陛下,我明天可能不能来了。”声音又低又小,比新出生的幼猫崽的喃喃大不了多少,要不是明帝听得认真,大概就要这样漏过去了。 “我明晚上已经和人约好了。” 明帝仔细欣赏了下对方愧疚的神色,心想还以为今天把对方吓到了,原来是这样。 “何卿,你说的是什么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该是千斤的重量,怎可因为朕而失信于人,朕如何会怪你?既然你明日有约,那就后日,如何?”只有没把对方吓到就好,剩下的缓缓来,再给对方点空间,他自己也得平复下心情,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了,咋这么不受控制? “呀,陛下,”短暂的沉默过后,低垂着脑袋的何晏平突然一声惊呼,引得明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晚宴!我这已经耽搁太久了,都快要结束了,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 他急急地往大门方向走,可是忘了,他刚刚出水因为事出匆忙,所以身体也没有擦干,而是直接套上衣服,此刻本来就不厚的常服半贴在身上,但这也不重要。浴池边上半米左右的区域是由玉石铺上的,极尽低调的奢华,但也要人小心翼翼才行,因为它很滑。 于是,忘了洗完擦干净的何晏平就这样保持着脚底湿漉漉的状态急急地向门外而去,与玉石地板的接触又减少了阻力,脚底像抹了油的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他双手在空中挥舞,好在明帝脚长手长,眼明手快的一把捞住了对方。 他看着怀中人红扑扑的脸,长如蝶翅的眼睫轻轻抖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声。 “你呀……” “朕早已告诉李福,叫他通知宴会诸人,说是状元郎不胜酒力,被浴池的热气一蒸醉倒了!” “陛下……” 急奏 “啪——” 一本奏折就这样被人从高处凶狠的扔下来,孤零零地躺在雕着繁复精美花纹的石阶上,发出这样可怜兮兮的一声哀嚎。 底下一众穿着各色袍服的或年轻、或老迈、或魁梧、或斯文的大小官员都战战兢兢,缩着脖子,不知道陛下今日看了什么,发如此之大的火气。 更多的是对那本奏折内容的好奇。 “诸爱卿真是好的很呐!”语调平静无波,带着冰冷的气息,根本从里面听不出任何有效讯息。 大小官员瞬间觉得这乾元殿真是太小了,怎么忽然就喘不过起来了呢?额头在沉默的要杀死人的气氛中渐渐泌出了冷汗。只有极少数的人面色沉着冷静,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面前的珠帘很好的起到了它的作用,遮挡在了明帝的脸前,也遮挡住了窥视他神情的目光。没人看到,他珠帘下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或许只有身边的大总管李福才能就近感受到令人窒息的肃杀。 唉,真是自作孽呀。 “洪河决堤,宛郡如今发大水冲毁房屋无数,死伤的民众更是数不胜数,而朕却在大水过后半月才知晓这件事,怎么,诸卿现在都哑巴了?是觉得朕不该知道么?”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一些相关的官吏早已是面色苍白。明帝早些时候曾经随着部队,早就锻炼出一生铁血肃杀的气势,此刻全部释放出来,征战沙场的武官还好,知道事不关己则就高高挂起的原则,本来就看文官不顺眼,此刻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而文官一直处在这大殿之上耍耍嘴皮子,如何能够抵御住明帝的肃杀气势。一些不济的更甚至瘫软在一旁。 明帝看着底下二个被吓趴在地上的官员,眼睛一眯。周遭的空气又是一阵冷凝。哼,要不是这些人有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大臣,要不是因为他如今还不能很好的控制朝廷的势力,他早就把这么些蛀虫给扫出去了,哪还容得他们待在这里,一点事儿都禁不住,随随便便就软到在地上。 “来人呐,林爱卿和徐爱卿身体不适,将他们请出去,顺便把江太医请过来给他们查查身体。”眼不见为净,要不是他们身后站着的人,哼,现在奈何不了他们,且再过一段时日。 “是不是要朕给你们念念,好些人还一副茫然的样子。看来爱卿们真是瞒的很好很好呢!”明帝一个一个字的缓缓道来,殿内的气氛越发凝固,被视线说重点关注的众人匍匐着一动不敢动。 “宛郡冲毁房屋一千七百零三十四户,死伤之人多达三万四千八十好几人,更有数千人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平县则是重点灾区,一半以上的住户受到了洪灾的侵害。朕该如何?嗯?”虽说君王要息怒不动声色,最重要的是莫测君威,但是自诩要成为一代明君的明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在他的统治之下伤亡如此多的人,心情实在是难以平复做到“莫测”二字。要不是这些跪在这里的儿拖沓着不肯上报,自以为能够瞒得住,何至于会死伤如此多的人?现在宛郡不知道该是怎样一副地狱景象。一想到这,明帝就是一阵心痛,然后又是一番怒火大涨。 “爱卿们迟迟不肯上报,一定是有很好的解决方案,既然如此不如就请诸卿就再次好好讨论一下谁去解决?朕就在这等等,顺便休息下,正好昨晚上酒喝多了。”说完,就靠在了几乎是他一个半宽大的龙座上。身边的李福很好的管着了自己的眼睛没有乱飘,他只是心疼此刻靠在龙椅上的男人,此刻该是怎样难过?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就扯着他的太监服,很是认真地告诉他,说:“李福,我要成为最厉害的人,然后,让所有像我一样不快乐的人都变得快乐。”当时他是怎么做来着?好像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生怕隔墙有耳会听到他大逆不道的话。然后就是一阵教育,而他当时的神色却是委屈但不屈服的,那样认真的当做自己毕生目标的神情,却是从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眼中看到,那样执拗的像只小兽。到了被接出了无忧殿,他已经不再把这话挂在嘴上了,但从没有一刻不让他觉得他依旧在努力。否则,他怎么会如此的努力,努力看一些他根本不喜欢的书?努力的将放在军队翱翔的心收回来?最后如何能后当上这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他是真的很心疼。 底下的诸人都在嚷嚷着,互相推搡着不愿去。毕竟现在那样一个重灾区,就是个烂摊子,有没有油水捞,还要承受着来自明帝的监察,一不小心就要被众人责骂,吃力不讨好。而且,众人也是无从下手。 明帝揉了揉眉头,珠帘下一副疲倦的神色。他不耐的扫视了底下一眼,突然看到一副心痛茫然的何晏平跪在最后面的位置,无人理睬,他瞬间心底的郁怒消散了些。 坐直了身子,正要开口,突然就惊讶地看到,那样一袭朱红色的身影直起了身子,然后在一众跪着的人中站起了身子,鹤立鸡群。 虽然知道这样不妥。但是,明帝已经顾不上了。 笔直着身子一步步缓缓上前的何晏平,脸色严肃而沉着,眼底却还留着他独有的柔软悲哀,他逆着光,头发染上了淡淡的金光,半隐藏在光影下的面容,一副神圣凛然的姿态,配着他极白的肤色,一副冰雪一般的姿态,给了他最初的禁欲般的感觉。 “陛下,臣愿请命——” 那不是平时他所认识的何晏平,那样一个容易羞怯、脸红的胆小若兔子的人,他难道不该是让人护在羽翼下保护着的吗?那现在站在这大殿之上的自信而又带着凛然之姿的人是谁? 明帝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癖好,不足为外人道哉。好美色是一个,他一直压抑着。但确实也只是单纯的好色罢了,一直以来的各种刻意的动作语言,也只不过是希望对方能够降低戒心,能够汤让他好好的欣赏美色,因为他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早就被他放置在后宫里日日摩挲观赏。他对于这些美人总是怀着怜惜爱护的心,就好像一个人他得到了心爱的物件,会百般爱护它们一样,他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一直都清醒的将爱惜与真情分得清清楚楚,可是此刻他就是知道,他不再像昨晚那样将对方仅仅看做一个美人,那样一个心怀天下、以苍生之苦痛而悲悯的人已经深深打动了他,叩开了那扇紧闭了十三年的大门。 之后发生了什么? 明帝有点恍惚,只知道他在对方出声的那刻彻底迷了心,直到回过神来,才看到他新新年年的人此刻跪在地上叩谢圣恩。而剩下的人都感激涕零地看着底下跪在中间的人。然后,他才意识到原来恍惚中他答应了对方。 还能不能反悔?虽说金口玉言,但是、但是那真的是很凶险的地方,而且他还请命要去治理平县,做一个县令,那样一个灾区,就在短短半个月内已经残余肆虐了很多灾害,由于大雨冲软了山上的沙土,山上的积水一时间满溢,然后崩毁,混杂着强大的洪流夹砂带石从山上倾泻,几乎二次伤害了小而贫困的平县。 他脑海里浮现出对方对方单薄的身形,瞬间一阵心疼,他那样柔弱的人儿如何能够适应那样可怕的地方? 他该再努力一把,若是可以劝阻…… 对,他答应了今晚来陪我喝酒! 劝阻 送上下酒小菜的宫女刚退下,一旁的李福就心领神会的上前报了时辰。 “辰时已经过半了,陛下。” 明帝看了看石桌上琳琅摆着的七道下酒小菜,心想着应该不会太少吧? 奶房签、羊舌签、肫掌签 、鸳鸯炸肚、南炒鳝、洗手蟹、五珍脍、虾枨脍。 作为一个皇帝,记性自然是极好的。要不然也没法记住那么多官员、官职之类的事务,对于长期吃着这些东西的他来说,记住宫女刚刚报了一遍的各项菜品的名字实在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虽然这些菜品都不算得上惊艳,但若是作为下酒小菜还算可以,毕竟这里可是山珍海味都包含了,就是不知道何卿喜欢什么? 明帝不知觉的思索着,直到了有人靠近他他都没发觉。 “臣何晏平参见陛下。” 直听到了这熟悉的悦耳男声才把他从思索中惊醒,眼睛一抬,就可以看到,何晏平恭敬的跪在地上,像每一个苦读的士人,一朝中榜后入朝为官一般,见到皇帝会恭敬自抑,下跪时会千篇一律般特有文人范的撩起袍角,轻轻放在地上,这要是武官自然是不管不顾的。从这点上看,那跪在那里的人儿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可在这袍子之内,却有着一颗和别人完全不同的悲悯天下之人的慈悲之心,这让得他在恐慌抱怨的众人中挺直了身子,以一种从未有人见过的凛然姿态站出来,向他请命去那虎狼之地、死生之所! 明帝看着看着几乎是有些恍惚了,总是不自知的把那里跪着的人儿和今日朝堂之上鹤立鸡群的官员做上个对比,愈发觉得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他,而他自以为的了解,其实只是肤浅的流于表面。 他叹了口气,“何卿,起身吧。朕不是说过,没人的时候别这么拘束,朕好不容易才得了个闲喝点酒,卿让朕如何放松?”明帝故作不悦,果然,对方立马显现出一副愧疚的神色。他在心底轻笑,这个柔软的性子呀,可怎么办才好,还不得日日收人拿捏,如何做的了官场上左右逢源的滑头儿? 见到对方一副自己么开口就不敢轻举妄动,局促着站在原地的样子,他无奈,只得起身引着他坐在石桌另一侧。 “何卿,今日朝堂之上,为何请命愿前去平县?诸大臣们可都将那处视作死地,闻之而色变,若见洪水猛兽。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平县临近洪河,灾后小灾不断肆虐,听闻来人奏报又死了一百七十余人,现在平县仅剩余不足四百人了。卿可知平县的情况?” “陛下,正是因为今日朝堂之上,诸位大人未曾有人出言献策,所以微臣只好开口。平县这样一个损失严重且又不富足的县,一旦遇到了灾情,没有有识之士,就没有计策以应对灾后的救援。而微臣正好因少年之时,感兴趣翻了三两本书,虽只习过一些粗浅知识,但总好过无人前去。” “那卿又如何能够保证能够使得平县恢复至灾前的样子?依卿之意,不若朕向全国招收对于善治水患的能人,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也好对症下药,更好治好平县。” “陛下,寻求能人可同时进行,一方面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有才,一方面平县诸人等不起,为防臣治理不善,臣愿效仿将士出征立下‘军令状’,如若臣不能将平县恢复到百姓餐餐有温饱、人人有衣衣,臣便不再归京。” 说着,何晏平就再次跪了下去,以头磕地。 “爱卿难道要抛弃自己废了大力气,十年寒窗苦读得来的状元之位?这可是多少士人盼望以求的梦中好事!” 他知道,其实打一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可在看到对方会给他的重重的一个磕头,那一声沉闷的额头与石头敲击的声音就好像撞在他的心头,震得他心口发痛,却不知道从何而起。 若对方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他根本不会轻易的敞开自己的心。 “……何卿,苦了你了。”他长叹一声,已是认命,自知无法说服对方,“刚登上金榜到得题名时,本该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刻,却是要你去那等苦而无望的地方,不知归期。” “你起来吧。” 明帝随意的挥了挥手,端起石桌上一直未曾被人动过的白玉杯,一口饮尽,只恨这玉盏过于玲珑,杯中之酒浇不灭心中愁苦,正是如同前人所说,举杯销愁却是愁更愁。 “谢陛下!” 来时一副心事重重,此时却是眉开眼笑。这样一个拘着礼的人,会与人前如此喜上眉梢,除了大喜事。明帝越发郁闷,这等苦差事,根本没人愿意做的,为何在他看来却是一个美差? “既如此,何卿三日后就出发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卿也不知何日才有机会与朕一同饮酒,且共醉这一回,让朕为卿送别,干!”明帝突然找到了当初在军营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气概,豪情万丈地举着白玉精雕出的玉盏不顾对方愣愣的样子,自顾自地替对方干了杯。 其实到得后来,真正喝得多的还是明帝自己,何晏平也只不过面色红润若烟霞罢了,而明帝却是空负了多年练出来的酒量,喝得烂醉! 这也许和他只顾喝酒,而这下酒菜几乎未动有关? 既然劝不了,明帝好似要把皇宫的好东西都搬去给何晏平似的,这宫中的好东西,例如进贡的蝉翼纱、五百年的野山参、大若幼儿拳头的明珠,甚至是身边亲随的侍卫! 这来自宫中的御赐之物每日令人无端眼红,每当有人因着这大阵仗而嫉妒时,总会有明眼的人在一旁泼着冷水:你知道人家为什么皇恩浩荡吗?因为这何大人心系百姓,放弃了刚刚御赐的五品官位而转去平县做那芝麻小官! 若是有人不屑,芝麻小官可也是官呢! 周围的人一定唾弃这人,你道这平县是何处?英雄冢、魂销处! 何晏平出城的那日,天空若碧染,阳光明媚的让人心醉。 明帝身为一个皇帝自然有他该做的事情,他不能去送他,即使他空闲着没事,也不能去!这样一个小官员下方,如何能够惊动天子为其送行?所以,若是去了,反而是害了他。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以后成为各派系斗争的牺牲物就一点也不好了。 所以,明帝必须克制! 他其实站在城墙之上,身边就带了三个人。李福,两个近身侍卫。他们都是他绝对的亲信,即使知道他要来,也是面色不动。 其实对方也不少他一个送行,虽说天子送行,是一个好大的名头。也许换在他人身上,会喜形于色,但对于那样一个人来说,受宠若惊,绝对是惊大过于喜,然后,战战兢兢知道离开。 他不愿这般,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发现,他只愿对方平安喜乐,无忧而已。 看着他身边为他送行的大小官员轮番上阵,不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何晏平身为里面最小的官都得陪着一副好性子,虽说他本来性子就好。明帝心中暗暗想着,嘴角微微露出了笑。 然后知道了所有到场官员按照官职炮轰过后,众人散去。就好像一出华美的戏,精彩谢幕了,只剩下空茫茫的清冷。 大大的紫禁城前,只剩下一驾马车并两匹马,那马上之人还是他赠给他的大内暗卫呢!他心想,这两人更是其中佼佼者,以一当十不是问题,只希望能够照顾好他。 就这样,在明媚的春光中,渐渐看着那马车化作小小的一点,随后,便是连点都看不见了,他才带着李福三人转身离去。 路遇 虽说自幼家里不宽裕,日子过得清苦,但何晏平还是有一个书童帮他做事,日子也算是过得比较滋润的。至少从没有体验过在马车上颠簸了半个月之久,而且从京都到宛郡路程不仅不近,而且还要翻山渡河,更兼这半月里还有四日绵绵的下着雨,本来还算干硬的土地顿时变得泥泞不堪,这一路上马车的车轱辘都不知道多少次陷在了泥地里,还得诸人都冒着雨下车把车轮推出来。 这半月下来,何晏平从最初的坐着马车是不是得下车吐上个三两回,到现在面色如常的端坐在马车上看如何治理水患的书作,已算作是苦尽甘来了。 又察觉到一个颠簸,何晏平手中执着的书都不禁掉了下来,他惊讶地抬起了头,却看到清河已经先他一步撩起了车帘子。也怪不得清河,毕竟除了刚开始,之后走的都是官道,路不仅平坦而且够宽,很少会起个这么大的颠簸了。 “陈叔,刚才怎么颠簸的这样厉害?” “大人见谅,是老奴刚才眼花,没留神路上不平整的地方。我们已经下了官道了,现在距离平县只剩下不到半日的车程,大人有望正午时在平县吃上中饭。”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作者:白日坐梦 第2节 就着清河掀起的帘子,何晏平往后一看。两个面无表情,为了方便,又身着黑色修身服装的两名侍卫,依旧像来时一般无二。 就连一直很是能吃苦的清河也不禁抱怨了一路,但却没听到明帝御赐的两位侍卫的声音,连日来何晏平心中很是愧疚。毕竟他还能够坐在车里,免去了风吹雨打,而这两人,却是得骑着马,应对这连日来阴晴不定的天气。 不过,幸好中午就可以到了,到时候得请他们好好休息,犒劳他们路途的奔波劳累。 还没走半个时辰,已经习惯了这路上出了马车行驶声音外再无声响的何晏平突然就听到了人走路说话的声音。 “公子,好像有人说话?”何晏平点了点头,没错,他也听到了。 清河迅速撩起帘子,探出脑袋,不一会他就收了回来,一点吃惊的表情。 “公子公子,他们都是平民,而且衣着破烂,面色青黄,看起来好像是难民啊!” 何晏平微微挑起帘子一角,看上几眼,就是变了脸色。 “不是看起来像,他们就是!”何晏平放下帘子,开始整理自己随身的物品,“他们就是平县的百姓。看他们的样子,已经很多日没有好好的吃过什么东西,也许正是因为洪河泛滥后,造成的损失巨大,让他们无家可归,又没人出来主事,所以只得背井离乡。清河,幸好我当初站了出来,并且坚持来平县,好不让这平县的百姓得多可怜!” “公子,你这是要去干嘛?”清河一把拉住何晏平的袖子,不解的看着自家的公子,整理好马车内的书本,好像就要下车的样子。 “我总不能看着我的百姓流离失所,而我还端坐在这马车上!”他挣脱开清河的拉扯,突然又回过身来,“清河,你去把我们在康城里备下的干粮拿出来,分给百姓们吃。” “可是公子,这可是我们的口粮——” “清河,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害怕没东西吃吗?藏着掖着像个什么样子?”何晏平向来是没什么威仪可言的,那样一眼,换做是个武夫做来定时要将从未见过大世面的清河吓得魂胆俱裂,但何晏平做来却只见风流。清河和他生活在一起将近九年,自家公子什么脾气,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不怕。 “可是——”可是看到这些灾民,就可以知道平县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了,要不然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清河这话没说出来,他不想伤了自家公子的心。连他都知道的道理,公子没理由会不明白,而他还是坚持这样做,只能是……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许是何晏平亲和的表情,这些互相扶持着蹒跚前行的诸人中,有一对老夫妻停了下来,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三人都是面色青黄。 “平县发大水了,把我们的辛辛苦苦建的房子都冲走了,就连刚播下种的田地也遭了秧,不走难道留在那里等着饿死?”这不是那对老夫妻开口,而是他们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开的口,虽说看着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口齿却是伶俐的很,也不怕生,语气带着不忿。 “难道朝廷没有派人接济?我曾听闻京城里拨了好好几十万两的银子下来,说是要重建平县呢!”何晏平来的时候,却是听到明帝和他提过,但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可是一个多月前赈发的灾银,现在怎么着也该到位了吧? “银子?公子这是在说笑?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救灾银,每天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都快要饿死了!反倒是县丞张大人吃的硕大如猪,果真拨了银子,大概都入了这些大人的腰包了吧!哼!” 那个小姑娘一脸愤愤,还没开口,就被一旁路过听到对话的大婶给抢了话头,她瘦骨嶙峋地手愤怒地指向平县的方向,颧骨高隆的脸上一脸鄙夷加不忿,口气都像是带着火药,一点就着! “公子看起来衣着好啊,可是从康城来?康城是不是人人吃得好穿得暖?还有多远的路?” “对呀对呀,公子……” “公子……” 一群人都停了下来,然后围着何晏平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关于康城的事情。何晏平心中沉痛,却是不知道该回答哪个的问题。 “在下从京城来,是明帝陛下钦点的平县县令,来这里是为了治好平县的水患,让大家恢复洪河泛滥前的生活!”说完,长长地辑了个礼,抬起头却看到众人神色各异,他扫视一遍,却没有人欢喜,而是一副苦大仇深的看着他,恨不得将他拖下车来。 “呸——” “却原来是个狗官——” “就是就是,一群吸血的狗官,来一个还不够,咱们打死他——” 之后就有几个冲动的年轻些的人围了上来,挥舞着胳膊拳头,狰狞着脸色,像是要吃人。 “大家别急,我是——” 这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照着他砸了下来,何晏平未完的话梗在喉咙里没出来,就看到这个拳头擦着自己的脸划了过去,惊过之后,就看到对方倒在地上,面色痛苦。而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原本在他身后三步远的黑衣男人,另一个也谨慎的一左一右包围着他,面沉如水。 “侍卫大哥,你们别动手!大家有话好好说!小心拳脚无眼,伤了人!”这汉子倒在了地上,众人先是一静,然后回过身来的大家伙儿都骚动了起来,其间更是有人叫嚣着要打上一架。 何晏平急得脑门上都见了汗,刚从马车里下来的清河一看这情况,立马就红了眼睛。 “我家公子是新晋的状元郎,本该是金榜题名,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听说宛郡发大水,平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感同身受,在一众沉默的官员中向皇上请命,甚至顾不上众人的阻拦一意要往这里来,一路上因为不适应吃了多少苦头,甚至还发了高热。好不容易到了平县门口了,结果还要被你们误会,拦在这里被你们打,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我清河一个小小书童,懂的东西不多,却还是替我家公子不值!你们若是不满,我这就要陈叔掉头回京,不管这破事儿,谁爱理谁理,我们不管了!” “清河——” 何晏平一听这话,急得几乎变了脸色! 信任 他来这里就是冲着这路边衣不蔽体的百姓来的,他们连日来胆战心惊,又吃穿不足,自然心怀怨气,而他早就意识到了。如果因为这些,却打道回府,则根本不是他的初衷!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安抚百姓,然后取得他们的,才能够实施自己在这半月里做好的打算,若是因为清河这一番话都泡了汤,难道还真的要打道回府! 真是平日里太纵着清河了! 何晏平正要开口,却是看到因为激动已经步下马车来到何晏平面前、不着痕迹地隔开他与一众百姓间的距离的清河,一只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何晏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们小时候玩游戏的暗号,没想到清河还记得。他这是要他稍安勿躁,他心中有数啊! 看着百姓在清河一番激动的言语中,骚动逐渐平息下来,有些百姓甚至开始交头接耳,开始相信清河所说的话。何晏平就知道清河的意思了,并且他的方法真的有用,比起他傻傻的说话有意义多了。 看到清河看似不经意的转过身来,还给他做了个鬼脸,何晏平觉得眼角有些发酸。这实在是、实在是,唉,不提也罢。 “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人群中一个,即使是衣衫破乱,面黄肌瘦,头发却依旧那破布给整齐束了起来,看起来较之周围难民一样人群多了几分斯文的男人,高声问道。 “我们有凭证。”清河一听,立即手脚利索地爬上了马车,只听见里头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用看,何晏平都知道马车内的小柜子肯定是被清河这个冒失鬼给翻得乱七八糟,可惜了刚刚一番整理了。 “找到了!”马车内一声惊喜的呼叫,然后帘子被粗暴的掀开,露出清河还犹带着些少年人独有稚气的脸。 清河展开文书,就这明帝当初写下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大声的念出来,百姓中,那个先前出声的斯文男人还小声为听不太明白的百姓作了解释。 清河都念完,还站在马车上,展开皇帝盖的鲜红的玉玺印上的大印给众人看。可惜距离太远,又有铁面无情的侍卫护着。看完了刚才其中一个侍卫手脚利索,又轻松的把一个大男人给扔飞了,众人都有些惧了。 何晏平低声让两个侍卫让开些,如果对方不动手就不要出手。为了防止有百姓突然动手,也只是请那名斯文男子邀极为有身份的人上前来一起看看文书,确认一番。 人群中骚乱了一小会儿,人群分开了一条道儿,上百个百姓中间走出来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斯文男子,一个耄耋老人,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斯文男子指着那两个人介绍,“这是我们村长,这是村里面的账簿先生,本人是平县里头的教书先生,由我们代表平县百姓上前来确认。” 何晏平点了点头,那两个侍卫就让开了一条道。清河越发自豪的挺起了胸膛,将文书伸得更远了些。 三人琢磨了良久,更有那个自称教书先生的男子小声把文书上的字念给那个村长听,三人互相看了一看,村长点了点头。然后,就回到了人群中。 诸人一下子把这几人围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斯文男子出来了。 “我们暂且相信你是皇帝派来的。可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皇帝派来的不代表着就能够做出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你做什么保证?” “没错,你怎么保证——” 人群中嗡嗡作响,其间一两个声音清亮的男子从这嘈杂的话语中脱颖而出。 “清河,把干粮都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之前清河听了还犹豫,可现在这情况有了好转,听了自家公子的要求,反而是手脚麻利,不怠慢地爬回车厢里,扯出了一大袋原本够他们五人吃上六七日的馍馍、干饼。 “这是在下在康城添补的干粮,略有剩余,给大家伙儿垫垫肚子。” 一众人一听这话,看着清河手中的包袱都眼冒绿光,要不是有那样两尊魔神杵在哪儿,定是一拥而上,哄抢耳光!他们已经多日没见过真正给人吃的东西,近日来吃的都是草根之类的,往常根本不会看上一看的东西,现在就连这些也快要吃完了,大家才举家离开生活了代代的地方。要不是到了这样艰难的境地,有谁会舍弃自己生养的地方? 清河上前分发这些东西,才刚来到人群中,就被人粗暴的拽着包裹,他一时不备,差点摔了个狗□□!即使他稳住了身子,也被诸人推了推去,好容易才挤出了几乎要癫狂的众人中,心有余悸的回到何晏平身边。 “太可怕了,公子,以后这些活儿,你还是交给这些大人们吧,清河我再来上一会儿,非得短了寿不可!”他抹了把额头冷汗,故作夸张地甩了几把。 “这也是因为饿的受不了了,否则这都是些良民,如何会这样!你呀,是没体会过这样的生活,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晏平这样温和的性子也有些哭笑不得,原本紧张的心情因为清河的插科打诨也消失了。玩笑一般地在清河脑门上弹指敲了他一下,就将对方,捂着脑门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击。 直到食物都被分食光了,人群的骚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每个人都摸着嘴巴,更有甚者还舔着手指,回味无穷。虽说是趁乱哄抢,但是没人都分到或多或少几口吃的,不为什么,这都是乡里乡亲,可熟着呢,哪会有人吃什么独食! “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们?这点吃的算不了什么!” “对对,我们才不会被你花言巧语给骗了!” “不是这样的。”何晏平大声说着,就这几个字他几乎使用喊出来的,“我给你们这些,只是为了表一个态。我知道如果不是平县过于艰难,你们也不会背井离乡。所以,我也知道,平县现在恐怕是连吃的都没多少了。如果我不是真心的,那么我怎么会把这些吃的都给了你们,我该留着自己吃才是!各位先前说,平县的县丞吃的硕大……”何晏平顿了下,百姓们之前的形容词,他实在是没法说出口,只好改了些说法,“过于丰盛。” “嗤——” “什么过于丰盛,那哪里才是丰盛,我看来就算是京城大官也就那样了!” “对啊对啊!” “说明,县丞哪里还有足够的食物,等到我到了平县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开了县里的粮仓,给大家放粮,我也不会搞特殊化。你们吃什么、怎么吃,我也吃什么、怎么吃!然后,我就去给你们要钱要粮,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何晏平说的满脸通红,他真的是真诚的说下这些话的,说完就是忐忑地看着一群人,生怕他们不相信。 又是一番嗡嗡地讨论,何晏平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像是在等待,几乎像是在熬邢! 平县 “你要我们回去,那你又能够我们带来什么?” “我现在不能保证什么,但是,只要有我何晏平一口吃的,那就不会短了诸位的口粮,若是诸位无粮可食,那么何某也同诸位一起。生死与共!” “公子——” 清河听到这才焦急了起来。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权宜之计,他是真的这么想,可是,老爷和夫人临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公子,而公子话都放在这了,少说百人听到,看众人表情,效果是很好,可这不是开玩笑啊,要是真的、万一,那公子不是要陪着这些人一起死,怎么可以! “好,我们就信你一回!” 那个已经耄耋的村长站了出来,他说,他相信何晏平是为了给他们带来美好的生活而来;他说,给对方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若是有人不愿意,那不要勉强,愿意相信的,就和他一起回平县。那里,是他们自己的家乡! 何晏平听着村长的话,眼眶早已红了。 幸好,幸好当初意志坚定,虽然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期望,但是,他没有辜负百姓就好!若是还能够回到京城,他一定会好好为陛下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听了村长的话,本来就不百般不愿意离开家乡的众人,三三俩俩的开始回头。最初站出来回答何晏平问题得那对老夫妻和他们得孙女没动,而是一脸渴望地看向何晏平所在的方向。 “大人,我们回去真的会有大白米饭吃吗?”这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女问的话。这数个月来艰苦的生活早已使得这个少女开始懂得了表达,而不是像其他女孩子一样,遇人就羞答答的不敢抬头。 这是来自一个少女最为淳朴的愿望,她只希望有饭吃! 何晏平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会的,都会有的。” “阿婆阿公,那我们回去吧,我相信这个大人的话,他不会骗我们的。大人,对不对?”少女拉着自己祖母的胳膊撒娇似地摆了摆手。 何晏平点了点头。他从没觉得点头是这样艰难沉重的一件事,尤其是要面对数百人的信任。 之后的路,何晏平并没有回到马车上,而是跟在大家的后面,慢慢地走。 但他和清河精疲力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平县半倒塌的屋子连成的片。 残垣断壁。 那触目望去的房子,几乎没比这好上几分。四下里都是一片狼藉,却能够看到在较为中心的位置,有一座建筑甚是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胡绿姑娘,那是?” 顺着何晏平值得地方望去,那个小姑娘从面带微笑一下子变了脸色。只这一点,何晏平就已经猜到了那一定是自己未来住的地方,那个“硕大如猪”的县丞大人住的地方。 “呸,狗官住的地方!” 一群走了又回来的人引起了原本留守在平县里不愿意走的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走出了摇摇欲坠的房门,然后,知道了事情的始终。 大家都围在那栋保存的最为完好的建筑门后,等着何晏平如何履行对他们的承诺。 何晏平怎么做的呢? 他先是来到县衙,却被人拦了下来,好言相劝,却是被人恶语相向,即使好脾气如他,也不禁火了。而身旁跟着的侍卫大人可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直接上前把那两个守门的给扔了出去,之后就是惨叫声连连,因为被义愤填膺的众人给揍了个爹妈都不认识! 结果一路这么闯进去,欺软怕硬的小厮恶奴们也不禁躲了起来不敢出来耀武扬威。 他们这么一路走进去,一直到了一处房门前,里面确实传来女子娇、喘、呻、吟之声和男子的淫言秽语,以及床与墙相撞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何晏平脸色都要青了,他就没这么愤怒过! 百姓几乎快要饿死了,而这里的官吏却还在软玉温香中纵情声色。 清河瞅了瞅自家公子的脸色,立马上前一脚踹开了那扇雕花精美的木门。 砰—— 却是从帘子里探出了半个肥胖白腻的身子,那张肥圆的脸上还净是几乎要令人作呕的情、欲之色。 不消人开口,那两个侍卫就已经上前一把拎起那个男人重重砸在地上,只这一下,对方就是去了招架之力。 “哎哟……你们是谁?你可知道我的身份?痛死我了!李全,你们这些狗奴才都去哪了!” 何晏平不想看到他的丑态就微微侧转了身子,可却又是看到了帘子里面探出来的一张白里含春的俏脸,怯怯地看着他。 可怜何晏平那里经过这种阵仗,立即落荒而逃,然后令那个县丞穿上衣裳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知道。 这种纵情声色之辈,自然是没什么骨气。被人揣上几脚,就几乎全招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高呼饶命。 然后,才是让何晏平气的心口绞痛的真相:明帝给宛郡拨下来的七十万两,本该有一部分分到平县,可却在层层剥削中,尽数贡献了这些贪官污吏的温柔乡、销金窟里! “清河,去给我找纸笔来,我要个陛下写封信!” 谁知,那两个侍卫中的一个竟然竟然带开了随身用黑色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柄剑。 “这、这是?”何晏平几乎要失声。 “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陛下来时嘱咐我等,若是大人遇到阻力,可将此剑亮出来,代替陛下斩杀奸佞之臣!” 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这代表皇帝亲临的宝剑。 何晏平深深吸了口气,可手还是止不住的抖。 这不仅仅是把剑,还是陛下对他深深的信任,他决不能辜负陛下和众人的期待! 有了这把剑之后,他的底气足了很多,几乎是瞬间,远在京城的明帝就给了他无尽的力量。他先是让人把这县丞给五花大绑起来,然后给丢到了县衙里的大牢的看守起来,之后又让人寻了这府里的管家拿了钥匙,打开粮仓。 里面的大米多的几乎要溢了出来,有些都已变作了陈米。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百姓先是心痛不已,然后再是咒骂这杀千刀的狗官。 但是何晏平并没有立即让人开了粮仓将这些米粮放了出去,而是让人锁上了门。因为他这一行为,人群立即骚动了起来。引来了许多人的质疑声。 “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 “我不是不履行我的承诺,而是现在平县太乱,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得先了解一下平县剩下的人,然后才好分配粮食。现在,每一户人家都回去好好清点下自家还剩下多少人,顺便通知下左右邻里,然后明天告诉我。我会先让人熬些白粥在县衙的门口布粥。大家散了吧!” 众人还是在这里徘徊了良久才消散了。 何晏平立即又开了那把锁,然后让清河指挥人把那些陈米拖出来,让人先熬些稀粥在县衙门口布粥。自己先离开,他需要好好理清一下自己要做的事情。 双方 连日里饿得几乎头晕眼花,形若饿殍的百姓们,虽然还对把大白米面锁起来的何晏平打从心底抱着些因为陌生而引起的怀疑,但在对米粥的渴望的驱使下,大家还是很积极的回去向邻里八方的人宣传着。 动作极快的,很快每家每户的家长们都已经清算好自家的人头数。若是家里壮丁死了,只剩下老弱病残的家庭,就有周围的邻居代表报数。 县衙门口很快就贴出了一张告示,规定:让每五个人结成一伍,然后选出一个伍长,明天将名字报上去,领一个身份牌,好避免以后重复领粮食。 不知道的百姓嚷嚷着,而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新上任的县令这一纸告示之下的意思,大家心中很是欣慰的想着,也许这个大人是真的为他们而来。于是,纷纷奔走相告。 处于绝望中的人,就像是溺水的人,只要看到东西浮着就会伸出手拽住它,把它看作是救命稻草。这些被洪灾泛滥所带来的阴影所笼罩的诸人,这么一听,自然是积极地配合。生怕落后一步,就没了自己得一口吃的。 仅仅是告示贴出不到一个时辰,就不断有人来到县衙里报了五人各自姓名,并且领了伍长身份牌。 这些牌子也都是由何晏平号召县衙里所有的人一起赶制的,不一定要是木牌,其实就是用较为坚硬的纸板做成的,写着几人的名字。然后留下好大的空隙用来盖章。粮食紧缺,即使何晏平从县衙的粮库里搜罗出大量的粮食,足够七八百人吃上四五日,但是还是不够,这种情况不是短期,需要精打细算。 所以何晏平把本来一个人吃一餐的分量掰成了两半,尽力争取多吃几天。而他,要去向本该要对这些人负责的人,去索回本属于平县人应得的东西。 但他被人拒绝在了门口! 最近皇宫内的人,大概除了皇帝贴身的侍从路姑姑和李福大总管,所有人的日子都很难过。就算是后宫的妃嫔也不例外。 对于妃嫔来说,陛下不仅减少了翻牌子的次数,而且从不留下过夜,妃嫔们总是会被明帝挑刺,不论是香粉过浓,还是菜肴不合口味。 而对于宫内的内侍来说,陛下心情不好,终日里低着气压,然后宫人们就更加容易因为紧张而出错,而陛下的惩罚总是比往常来的更重些。不仅如此,有些职位微妙的宫人,还得夹在大臣和皇帝中间,承受来自双方的怒火。 所以,明帝陛下身边的侍从们都很是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得陛下不快。 因为明帝陛下很烦躁。 你道是为何烦躁? 自从何晏平离开京城前往平县,他出于不放心,就特意拨了两个空闲着没出任务的暗卫给何晏平。美曰其名是为了保护他,实际上,是为了时时刻刻能够掌握他的最新动态。 这样,他才只能够隔个四五日收到一封关于他的信件。 没错,他送出去的皇宫暗卫实际上就是他派出去的间谍。 这个任务从暗卫被赐给何晏平起就开始执行。他最近最大的期待就是等着收信,而他的心情也总是随着那张薄薄的纸张起起落落。 刚开始知道何晏平因为旅途劳顿,不能够适应,所以连日里因为马车颠簸而呕吐,甚至还发了高热,卧床三日不止,他就有些神思不属,食不知味。后来,知道他身体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不在吐了,心情才好了起来。 可也没好上多久。因为后来收到左七和左九传来的消息,他才直到原来地方官吏如此放肆。他拨下去的几十万两银子竟然就这么大了水漂!全吃肥了那些贪官污吏的肚子,将他们养的膘肥体壮。而何晏平,他心心念念的人还因为吃了宛郡郡守的闭门羹,在春日还刮着寒风的早晨上瑟瑟发抖以至于回到平县后竟然生了病。在那样简陋的地方,就连大夫都没几个,更别提好些的大夫了。要不是左七连日赶去康城请来了一位大夫,何晏平还不得病重!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的怒火就几乎是难以自抑! 就这他已经要容忍不了了。可后来,却发现是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个宛郡郡守李延平的什么女儿竟然还敢觊觎他,想要留下他做女婿,说什么郎才女貌,若是不留下入赘他们李家,就不给他们放粮! 简直岂有此理!这真是好大的狗胆!朕拨下去的灾款竟然成为了威胁别人的筹码。 他就是养了这样一群胆大包天的官吏,日日阳奉阴违,把受着难的百姓放在一边,自己却是大摆筵席,日日里笙歌不断。 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 当初还以为这种事情在他就位期间不会发生,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果然是平日里掩藏的很好。什么微服私访?行踪早就泄露了吧。 也幸好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把尚方剑给了左七,让他顺便带去。当时只觉得要是遇到了什么阻力也可以用上一用,谁知道这阻力简直是大若重山!若是没有这剑,指不定还要不来银子,没有银子更别提去派人去别郡购买米粮了。就这,还差点赶不及,幸好民众断粮没多久,若是没有那把剑,百姓不是被水冲死了,这下更好,是饿死在自家房子里。 明帝背着手在上书房内踱着步子,表情阴郁,神色烦躁。 又适逢内监禀报,说是张丞相觐见。 怒火冲天的他一时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本来还准备召见,可眼睛一扫,突然意识到这张丞相的另一重身份。 明帝几乎气的要将桌子上的奏折给扔出去了,但手伸出去了又是拐了个弯,一袖子将盛着上好的贡茶的瓷杯给扫在了地上。 那老东西还有脸来?他是不是忘了那个什么李郡守不就是他好夫人的嫡亲弟弟,哼! “就说朕忙得很,没空见他!” 那内监听到房内传来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不禁瑟缩了一下,但没奈何,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丞相大人。他从僵硬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陪着笑对仅仅是这几日来就显出老态的丞相道,“陛下正忙着,不便接见大人。” 换个人都该要烦躁。每日里来见陛下都被拦在门口。 这张丞相走了的时候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自己夫人的弟弟竟然如此不知收敛,这拨下去的几十万两赈灾银子,真正到位的十不存一。不仅如此,平县作为这次洪灾的重点肆虐对象,早已成为京城多双眼睛的焦点,甚至为了治理平县还把今年的状元郎给派下去了。他都已经派人通知他了,可他竟然因为地方小就自作主张的把钱给吞了,还花钱如流水。完全不知节制。就算没有何晏平等人捧着“斩奸佞”的尚方剑来向他讨要,按照这情况,一直这么下去,终日里惶惶不安的百姓也要暴动。到那时候,谁脸上也别想好看。 这也罢了,虽说几十万层层剥削下去,怎么说到宛郡的也有一二十万两,他怎么就能在一个多月内把银子花得只剩下区区数万两! 这个蠢材!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家里那个婆娘整日里要挟他做这做那,拿着年轻时候一个不小心落下的把柄,那日会有今日。 就怕他张宜宦海里沉浮数十年,一辈子的小心谨慎都要毁在这两人身上! 他一拂袖子,也走的怒气冲冲。 明帝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宫人陪着小心地收拾满地碎片,也觉得自己最近火气是大了点。他又拿起两日前收到的信件。 里面除了些了让他愤怒的一些东西外,还是有些让他值得高兴的事情。 比如说,何晏平懂得将平县诸人打散了,然后五人一伍,由伍长前去领粮食。 再比如,他和平县诸人一起同食同寝,一起奋战在建设平县第一线。他不像往常一样打造堤坝防止洪灾,而是开源节流,给洪河开条新的河道,不仅解决了洪河泛滥的问题,而且还能够灌溉良田。 可是—— 竟然有不开眼的女人想要勾引他? 朕不允许! 看来朕还是应该微服出巡一番,体察民情,好好整顿这些大小官吏,嗯,顺便拐到平县去看看何卿过得怎么样。 对,就这么办! 私访 当府衙里的管事张叔急急忙忙满头是汗的跑来告诉何晏平,府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的时候,何晏平正挽着裤腿,弯着腰,满脚泥泞地深一脚浅一脚在洪灾过后几乎成为了沼泽的田地上艰难的跋涉。 对,就是田地。 在洪灾泛滥之前这里是一块经过历代耕种后肥沃的良田,刚刚拨了种,承载着整个平县百姓对来年的希望。 何晏平正在审查附近的地形,以及洪河分流后的朝向问题,所以最近几日都带着人在这样肮脏的环境里勘察着。 直到张叔到来。 “尊贵的客人?”何晏平直起身子,用还算干净的手肘试了一把汗,精力并不集中在张叔这里。在他看来,现在洪河就是最尊贵的客人,他的头等大事。 张叔在吸着他脚的地里走了一步,靠近何晏平,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陛下来了。” “哦……什么?” 何晏平开始还不以为意,然后才醒过神来,他不是幻听了吧? “张叔,你……你是说……”何晏平张口结舌,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张叔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地点着头,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平县人,他从没有幻想过能够见到天子的圣颜。可世事就是这样无常,他从没想过,可就是见到了;有的人想了一辈子,却一面也不得见。 “我、我马上就去!” 可是何晏平走了几步,脚上黏重的力量突然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形。 他原本白皙的脸在近两日与太阳的亲密接触中略微黑了些,但却还是能够很鲜明的看出涨红了的面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粗布的衣裳上沾满的泥巴,以及…… “张叔……他、他来多久了……” “来了半个时辰吧。” 再不愿意见,何晏平还是不得不间。作为一名臣子,怠慢圣上可是一件大罪。 当他见到陛下那副尊贵的容颜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讶异让得他的脚一软,羞愧的跪在了地上。 “臣何晏平叩见陛下,皇上万……” “何大人,”明帝朱瑞打断了对方的话,“这里没有陛下,只有你的表兄朱鹤。” 朱瑞快步上前想要搀起对方,但却被避了开去。 “臣、臣……弟身污浊,恐污了表兄的手。”何晏平局促的红着脸,摆着手自己站了起来。 朱瑞惊愕,“何……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这一路赶来,用的是最好的马,走的是最平整最便捷的通道,来这里的速度几乎比何晏平快了一般。因为他身体好得很,早年的军旅生活给他打下了烙印,何晏平这种文士拍马也赶不上的。所以,就连左七和左九都不知道他来的消息。自然,密信也就没有传到朱瑞的手里。 他此刻正不解的看着自己秀美整洁的何卿浑身泥巴的站在他面前,几乎不敢相认。 “臣……弟在洪河边勘察地势。” 即使圣上说现在是表兄弟关系,何晏平还是不能够放开手脚,低垂着头,侧站在对方旁边,不敢站在陛下面前。 “哦?” “经弟数日里来的观察,洪河自枫郡流到这里,地势自高而低,若是再有个连日暴雨,很容易再次引发大水,所以,弟认为,应该开源节流,引众人开挖一条新的河道,将洪河的水分走,既可以灌溉良田,还可以避免多雨的日子里洪河再次泛滥,百姓流离失所。” 朱瑞只是一听,立即面上泛出喜色。即使他没专门研究过如何治理水患,但还是一听就懂。往常那些修筑河坝与今日所听之法相较,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好好好,为兄就等着宴平表弟的好消息了。” 他拍着何晏平的肩膀,不期然,手下的人立马僵硬了。 “表兄这次来……要待几日?” “为兄也不确定,四五日吧。” 何晏平苦了一张脸,这平县现在狼藉一片,百废待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泥巴和残垣断壁,就连吃的除了刚刚从隔壁郡府购置来的各种米面,也没什么油荤可以供陛下吃上个四五日的,勉强凑上个一二日都已是极限了。 “……啊,表弟不必忧虑,你们吃些什么我就跟着吃,不过四五日,也换些翡翠白玉汤来吃些才好,换换口味,你说是也不是?” 何晏平正想说哪里来的“翡翠白玉汤”,抬头却看到了自己的“表兄”一脸调侃的对着他眨着眼睛,他恍然,不禁露出了笑,这“珍珠翡翠白玉汤”他还是能够提供的起的。 “走走走,宴平快带为兄去看看这平县,给兄长说说你未来的修缮结果。” 朱瑞将手臂揽过何晏平单薄的肩膀,心里想着,他却是又瘦了。 谁知手下的人不动。 “表兄……你还是换身衣服的好。” “宴平,多亏……听了你的话。”说这话时,英明神武的明帝朱瑞想象中甜蜜蜜的微服私访此刻正陷入一团黏重的烂泥巴中,被现实打击的破碎不堪。 “陛……表兄,这里走,泥巴会稀一点,路好走些。” 终于脱离了那一段路,一群人都是如释重负。 他们此刻正站在略高的小山包上,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底下奔腾不息的洪河环绕过这座无名小山包,然后继续向前。 “表兄,你看——”顺着何晏平的手指看去,就是刚才走过的泥巴小路,朱瑞不解的看向他。 “洪河流经,左右两边皆是较为平坦的地势,都住着平县的百姓,两地紧靠着几座桥梁维系着。但是,由于洪河水的冲击力和方向,一边水源充足,另一边却是时常发生旱情,我们刚才走的路就是来自左边的平县,虽则水源充足,但却屡屡遭遇洪灾,而反观右面,虽无洪灾肆虐,却时常发生小旱,两边除了之前说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这座无名山的阻挡,使得洪河流经平县是不得不环绕而过,将右边给绕过了。” “那依卿之见,该如何?” 因为其他人都站的和他们有些微的距离,而两人离得又近,放送之下,不知不觉间朱瑞有冒出了“卿”这个称呼,何晏平也是习以为常,不以为奇。 “只好命人将这无名山给凿通,挖上一条河道,使得洪河河水分流流入,然后引水灌溉有平县,并为主干流减少水量,最后在分出一部分的人将洪河极为曲折的部分给填直,古法谓之曰‘裁弯取直’,此处甚是适用。” “凿穿?以人力如何能够快速做到,即使成了,也要花费偌大的人力财力和时间罢。” 朱瑞并不看好,虽然何晏平的方法看起来很好,但都要建立在能够凿穿无名山的基础上。此山虽然不高,甚是低矮,但也是一座山,以人力凿山?他摇了摇头。 何晏平眼睛闪闪的看着他,里面是少见的强大自信。 “臣有法子!” “以火烧石,乍冷乍热之下,岩石膨胀收缩,可使山石炸裂,免去人力凿山。” “果真?”朱瑞来了兴致,却又有些怀疑。听起来不复杂的样子? “若是对此法有疑,宴平可为表兄一试。” 从来长在皇宫里的朱瑞自然是没有接触过这种小技巧,他们皇子,学的总是行军布阵、四书五经,治国平天下的文韬武略,若是过于重视这些“术”,反而会被教书的“太傅”称之为不务正业,沉浸“巧计”。 于是,朱瑞听完这一席话,对于自己曾以为的何卿又生出了些别的感慨,对他更加多了几分信心之外,心思又是被对方最后一句话给吸引住了。 他兴冲冲地拉着对方,就要去一试究竟。 从来长在皇宫里的朱瑞自然是没有接触过这种小技巧,他们皇子,学的总是行军布阵、四书五经,治国平天下的文韬武略,若是过于重视这些“术”,反而会被教书的“太傅”称之为不务正业,沉浸“巧计”。 于是,朱瑞听完这一席话,对于自己曾以为的何卿又生出了些别的感慨,对他更加多了几分信心之外,心思又是被对方最后一句话给吸引住了。 他兴冲冲地拉着对方,就要去一试究竟。 何宴平惊愕的被对方拉着走,这是……陛下?那个宫中人人敬畏不已的帝王?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何晏平的手被对方握着,他可以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不同于他的。 他的手不过是在这几日里偶尔帮民众做点活,这手也不再似往常那般娇贵,而是变得有些粗糙。 甚至还比不上他的手。 他的手似乎还记得当初那个触感,不过是隔了数月,却恍若隔世一般。 朱瑞紧了紧他的手,似乎是想将对方牢牢握在手中,不放开一般。 “陛……表兄……” 朱瑞大步地走着,假装忽视何晏平在身后的出声,那个怯怯的声音,不太敢大声,似乎主人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声张。 何晏平有点奇怪。 两个男子之间这样子握着手真的好吗?他好像还没看到过两个男子牵着手呢。 感觉起来是很奇怪的,但是为什么他没觉得讨厌呢? 何晏平暗暗地想着,用力的想着,他以自己往日里钻研学问的精神研究着,可是却是越想越糊涂。倒把自己要问的话给颠倒的忘了。 就这样被朱瑞给握着手走了半天。 事故 朱瑞虽然才刚来,但是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有的。被何晏平领着走了一遍,回头再走一遍,这么点小事,他还是能够办得到的。 “陛……表兄,你去哪里?”何晏平被拖着走得有点累。朱瑞是个曾经习过武艺,当过兵打过仗的人,体力素质好得很,何晏平一个从来待在房间里读书的书呆子是拍马也别想比得上他,所以,他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即使过了这许多日地里的磨练,也改变不了谁什么。 “去看啊!” 看啥? 何晏平默默地咽了下去。感觉陛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回答? 后来何晏平懂了。 先前不是他说的,他要为“表兄”一试究竟?唉,干嘛要多此一举啊。 何晏平这么想着,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没做过,只不过是照本宣科,将自己早年看的一些东西和自己的揣测这么搬上去了,临阵磨枪不过如此,只是试试……也就试试吧。 “大人——” “大人,你来了!” “大人……” 朱瑞拖着何晏平才刚一现身,立马就收到了许多在场之人的慰问。朱瑞心中很是不平,想他堂堂九五之尊就这么站在他们面前,都选择性的忽视他,要知道他可是兢兢业业的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干了那么长时间,要是没有他的英明决断,你们哪里来的“大人”啊。 朱瑞淡淡心酸着。 “这……我表兄要来看看这诸位如何开山的。” 何晏平斟酌了下用词,觉得大概用开山会显得威武些,冲淡他话里也许不尊敬的地方。但是,显然他想多了,那些现在已经是对他盲目崇拜的人,再加上没有读过什么书,哪里会知道他话中有话。 “哦,哦,好的,大人和您的表兄慢慢看,我们先去忙了。”那个大汉黝黑的面庞憨憨的笑了笑。 何晏平忙点了点头,他觉得有点愧疚,“本来就是我的不是,这位大哥还是忙你的去吧,别管我二人了。”他拉着朱瑞站到一边去,一时间也忘了注意什么君臣之仪了。 还没等何晏平停下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一阵大力传来,“表弟,我们去哪里好不?”何晏平转过头,看了看身后拖着自己跑的陛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多嘴决定。 这是要干嘛? 再看看陛下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时间又有点心软了。 陛下他,没有童年啊。 何晏平心酸的想了想,有为自己刚才的感到了不好意思,好像还有那么点羞耻。他想,要是他在陛下小时候就见到了他,也许他也可以成为他的玩伴,然后陪他度过一个不那么不快乐的童年? 他还没得出结论,就看到他的陛下已经跑到了“洪泽山”口,那里正架着好几堆大大的火堆,上面正烤着几块巨石。 旁边好几个赤着膀子的男人正团团乱的跑前跑后,忙上忙下,一边要照顾着别让火熄灭了,一边要照顾着保证火足够旺盛,能够烧透大石头。他们浑身黝黑,但还是很明显看得出来身上布满油光发亮的汗珠。 “表弟,要怎么试?”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作者:白日坐梦 第3节 朱瑞兴冲冲地问道。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可新奇了。小时候待在宫里长大,没人教他,后来终于出去了,面对得都是男人男人还有死人,再然后当了太子当了皇帝,什么自由好像都没有了,他就纳闷儿,皇帝有什么好当的,那么多人争着抢着,好着破东西? 但是,他好像忘了,当初他也是那争着抢着的人中的一个。 “表兄,你问问你旁边儿站着的那位大哥呀,我也还没实践过呢。” 何晏平指了指就站在朱瑞旁边的那个裸着膀子的大哥,对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呵呵一笑地说了声“好嘞”。 这下子,不仅朱瑞翻了翻白眼,何晏平也是笑了出来。 这又不是客栈,你又不是店小二,干什么啊! 朱瑞心中暗自嘀咕着。 此刻,他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早已是和该有的轨道渐行渐远,也许还只有何晏平模糊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过不了多久,朱瑞就已经拉高了袖子开始准备亲身实践体验了。要知道,他本身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要不然,他那么讨厌着四书五经,可是照样将它们学的有模有样不是? “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像这样——” 朱瑞得意洋洋地在一旁解释,实际上他还么成功呢! 何晏平看着对方开怀大笑得脸,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前几日清河对他讲的话。 “公子,你就没发现,你到了这平县之后变了多少吗?” 当时他还迷茫着问清河,他变了什么。 “很多啊,比方说以前你老是放不开,和人讲话,先脸红的人是你,比如……哎呀,反正很多。” 现在想想,好像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再看看陛下就知道了,他原本在宫里,人前是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可是到了平县,竟然笑得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难道,这平县真的有什么奇特的力量,可以使人返璞归真? 他莞尔一笑。 这时候才注意到,朱瑞已经在民众的帮助下,给那一块烧红的巨石捆上了结实的皮索,然后在众人的帮助下,将那皮索拉至胸前,一步步,举步维艰地往前走着。 很快的,本来就不远的距离更是一步步的缩短。何晏平跟在朱瑞身后,进了打了一半的洪泽山。 “然后呢?”朱瑞在大家的指挥下,将那块石头放在靠近尽头的地方,然后摸着额头,虚心询问。 他这时候还处于兴奋中,大概还没意识到什么。他一个皇帝,九五至尊,此时、此地,竟然在向一个几日前还是难民的男人寻求帮助,这在其他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但这里的人显然都没有发觉,他自己也没有。 “等等,大山马上就挑好冷水来了。” 刚刚那个黝黑的汉子回答。 果不其然,要不了多久,朱瑞才刚休息了一会儿,一个稍白些,但依旧很黑的大汉缓缓的走了进来。大汉很结实,浑身上下都长着肌肉,和别的瘦巴巴的人不太一样,身上挑着两大桶的水,倒在一个大缸里,一下子灌满了三分之二的深度。 “差不多了,大山。” 然后一群人又给它系上了各种锁扣,朱瑞还可以看到在山顶上还悬挂着奇特的装置,很简陋。他们中的一个大汉顺着梯子爬到了比较高的地方,然后把大缸上的锁扣给搭上,爬了下来。 “?”朱瑞没看懂他们在干什么,但是他也没问,因为马上就有答案了。 那些人靠着绳索,然后一些简易粗陋的自制的装置,用来滑动的减轻那个大缸的重量,他们用的是特制的皮,可以承载很大的重量,不用担心升了一半突然掉下来的问题。 朱瑞睁大了眼睛站在一旁看着,显然吃惊的很。 他在宫里呆的太久了,都不太了解民间的智慧。 他一直以为,他们像某些人口中所传的那样,都是一些愚民,只有少部分的人不一般。可是,这些黝黑黝黑的大汉不至于是他们口中的少数人吧?他们看上去是这么的普通。 “哗——” 银色的水流像是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突然,朱瑞意识到了什么。 “避——开——” 他才刚吼出了一个字,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扑向了一旁站立着的何晏平,把他单薄的身躯撞倒在地。 俩人滚葫芦一样滚到了一旁,可是大石爆炸在这小洞里产生的威力,几乎不亚于地动一般。 当许久之后,当何晏平感觉到了一丝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睁开了眼睛。 “陛下——” 庖厨 何晏平睁开了眼睛。 “陛下——” 他发出了一声惊呼,因为他看到尊贵的陛下此刻正趴在他的身上,脸色惨白,他紧紧闭着嘴,但是还是止不住从他嘴中滴下来的鲜红。 而他呢,而他自己除了身体有些疼痛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陛下、陛下他竟然为了护着他,而使得自己受了伤,他可是一国之君啊,龙体贵重,他哪里比得上。 何晏平呆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正处在什么地方,他的眼中似乎只有眼前这个人,那张惨白惨白的脸,那样鲜红鲜红的血。 “铁柱、铁柱——” “看啥子?” “快!快来!这里有人受伤了,何大人被压到了!” “啊——” 正是这一连串的高声惊呼使得何晏平从呆滞中醒来,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的人双眼睛闭,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救、救命——”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何表弟,你不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嘛,我这不是还没死嘛?” 朱瑞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神色委顿不佳的人,好似是他身上受了重伤一般。他心里倒是挺开心的,虽然这伤口实在有些痛。你说说,换谁被那样爆裂的气浪给冲击一番,再被砸了几下,怎么可能伤得不重。 本来心情倒是挺不爽,可是,自从看到有个人比自己还要不爽,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宴平啊,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废话。朱瑞心里暗自得意地想着。 他点了点头,脸色和那个病人一样惨白。多日来被阳光给晒黑了些的皮肤,被惊吓一番之后,似乎有恢复了之前那种白,只不过不太健康。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比如心疼我啊什么的。 “陛下,你下次、下次别这样了,你自己的身体要紧,赶快护着自己才是、才是……臣倒是不打紧,您要是伤重了,这天下的百姓该怎么办呢?” 何晏平倒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此刻他不自知就已是微红了眼眶,容色倒是更增添了一份艳丽,惹人心疼。但是,也只可能惹一个人心疼罢了。 朱瑞倒是检讨了一下自身,觉得刚才那样的心情似乎不太妥,他心疼那是肯定的,可是这么难过又是他没预料的。 “别难过了,我的身体可比你好得多,你看看自己,单薄的身体要是被那么一摔还不得重伤?我只不过一些皮肉伤罢了,休整上十来天就可以恢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都快哭了!” 何晏平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挺干燥的啊?他用自己的眼神表示了对陛下的话的怀疑。 “眼圈都红了,不害羞。”朱瑞一副打趣的样子,这下眼睛倒是没那么红了,因为脸红了。 朱瑞倒是挺怀念的,因为好想自从到了这平县就没怎么看到对方红脸了,唉,这乐趣都少了很多。 “快,帮我包扎下,痛死了。”其实是痛的,但是哪里有这么痛,这不过仗着心仪的人儿在面前在这般夸大些。 “我、我还是去叫人吧?我弄不来的。”看何晏平一副自责的样子,朱瑞赶紧转移话题。 “不行不行,是因为你受伤的,怎么可以找别人,就你了,其他人我不要。” 朱瑞此刻很像个耍赖的小孩子,他自己没意识到。因为他从十岁起就没有在耍赖撒娇过了,条件不允许,没对象。 所以,此刻遇到个心心念念的人,自然而然的放松了自己,把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何晏平说得没错。 他确实不会包扎。 朱瑞此刻是痛并快乐着。他痛呢,是因为确实很痛啊。本来就挺痛的,但是何晏平不太会做这些事,所有轻重力道控制不好,一下重一下轻的;快乐呢,是因为实在是太高兴了,这可是自从他弄明白自己的心之后,第一次和他这么近。 何晏平手不再那么光细了,变得有些微的粗糙,抚过朱瑞背部皮肤的时候,带来麻麻的感觉。朱瑞不想说什么,可是实在是不得不说什么。 “表弟,你、你能不能重一点?” “啊?我太轻了吗?”刚才他被朱瑞一声痛哼给吓了一跳,之后就一直用很轻的力道揉搓着。 朱瑞的表情实在是有点扭曲。 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被自己喜欢的人服侍,这是多少人享受不来的美事。可是要是变成折磨了,也委实是够呛。他本来就心悦何晏平,心心念念都是他,而他又有那样一个不成体统的小癖好——好美色。平时的话也还好,可是圣人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自己心爱的人就在面前,而且还是个绝色美人。平时控制得住,可是现在,他、他、他的手就在他背上,还不允许他有那么点不好的遐想吗? 他朱瑞又不是什么大圣人。 他只是个俗人。 可是,现在不好了!他有反!应!了! “也不是,反正你重点!越重越好!” 朱瑞背对着何晏平闷声说着话。看不到身后的何晏平瑞瑞不安的神色。 他本来就不会做这个,而且,而且还要对着陛下的龙体。 他为难的看了眼手下光裸的皮肤。那是健康的麦色肌肤,上面纵横交错着几道已经变得稍显平滑的暗色痕迹,当初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吧? 何晏平原本有些微红的脸在想到那样的情景的时候,迅速白了一下。 还有一个圆形的深色痕迹,看着很像箭贯穿身体留下的伤痕。他不敢问,也不能问,眼前这个人不是清河,这个是大魏国的皇帝,身份……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提问的。 从来平静的何晏平很少会遇到能够扰他心神的事情,最近来说,不久前在路上遇到平县诸人是一桩,现在看到这满身的伤疤又是一桩。 他的心一点也不平静,他有点难受。 要是伤在他身上就好了。 他如是想着,毕竟,他可是个皇帝,而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 “陛下,你不该起身的!”何晏平受伤端着一碗汤,这是平县极为稀缺的荤食了,里面飘着薄薄的一层油花,这可是何晏平让左七去附近的康城里面买来的。 看着何晏平责备的神色,朱瑞难得的偷偷想着。 怎么有种出趟宫门一切都变了的感觉?何卿这是怎么了?变得主动强势了好多,虽然有时他还是柔弱的。 他这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换个人都要为他操碎心了,要知道李福要是在这肯定管的比何晏平多。遇到个不让人省心的皇帝,谁都要强势一把,好让他别再折腾自己了。 “没事,就像看看你端来什么吃的。”分明是狡辩了话,不过何晏平也只不过是无奈的笑了笑,他放下手中的托盘,“这是厨娘从早上炖起的的鸡汤,还加了些药材,表兄可得趁热喝。” “你要去哪?” “那个工程还没完呢,我必须得去接着监督开山挖河道的工程,我有点不放心。”何晏平担忧地望了一眼窗户,但是他也不放心陛下一个人待在这里。 “算了算了,”朱瑞挥了挥手,“你还是去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何晏平高兴了一点,陛下似乎同意了。 “只不过,我要你回来给我做饭吃!” “好……啊?!” 何晏平差点就应了下来。这有些东西是可以努力去完成的,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 这圣人可是说道“君子远庖厨”,他自小就接受者父亲的教诲,可从来没进过厨房啊,当然,帮母亲端些吃食除外。 “这、这不行!”何晏平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我、我不会。” 朱瑞一脸不以为然,“不会都是学出来的嘛!有谁一出生就会这回那的,就这样决定了。” 当然,他心中偷笑,必须得做,给他留个纪念,哪怕是一次很失败的饭也行啊。 “陛下……” 他还想辩驳,但是却被朱瑞挥手打断了。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等回了宫,我也做给你吃。礼尚往来嘛!” 实际上,朱瑞也从来没进过厨房。 连端东西都没端过。 何晏平实在不想的啊,可是没办法! 谁叫清河说厨娘的手受伤了! 吃食 “……这……这要从何入手?” 何晏平从来不怕难题,因为这些东西都可以从书本中找到答案。他十九年的生命中还从没这么为难过。你要让一个从没进过厨房,煮过东西的人,勉为其难地给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弄上一顿吃食,实在是难如登天了。 何晏平呆呆站在锅具边上,手指还纠结着自己的衣角,眼神略微有些游移,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上看,一会儿是看看铲子,一会儿看看洗好的食品。 此刻,他的全副身心都在和自己的纠结念头做着斗争,还来不及分出一部分来思索下眼前为何的事情。 比如说,明明说好的厨娘受伤了,那这些菜都是谁洗好的?! 进这里之前陛下明明交代过的,不许让别人替他完成,他得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那这意味着他不能问别人?那他要怎么入手啊! 何晏平咬着唇,一副都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颤巍巍地伸出细长的从未干过这类事情的手指,伸向不远处的刀具。那青锋锐利,闪着凛冽的寒光,何晏平才拿起来,就见到那刀光一闪,他的手也是一抖,差点没从手上滑下来! 他从碟子里捞出一根洗好的长条状的东西,一根胡族那里流通来的食材——胡瓜。 红艳艳的皮子过着多汁而甘甜的果肉,脆生生的,他曾经被清河塞了一块,很不错的东西。 幸好皮都削好了,不然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刻,何晏平心中满满都是对那个人的感激,完全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妥。 他毫无章法地切着它,刚开始想切的薄一些,但是差点切到手,后来学乖了,切的厚了,可是一片几乎都有他小指的厚度,厚薄不一,看起来很奇怪。 何晏平用手肘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地望着自己劳动了半天得成果,自嘲地想,看着厨娘日日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菜,还以为很简单,本来想着切成丝,但现在看来,难度系数太大,还是算了吧。 接着他又拿起了一朵蘑菇。 当朱瑞偷偷溜进他吩咐了不许入内的厨房,首先就被满屋子的油烟给逼了出来。 “咳咳——” 他捂着嘴咳嗽地剧烈,好半天才止住了。扭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影影绰绰好像有个人影,他试探性的开口。 “宴平?” 里面传来一个狼狈的声音,“表……咳咳……表兄……你别进来……”然后就是金属相撞,翻炒着什么的声音。 “马上就好了……咳咳……你等下……” 说着,这敲击声明显快了许多。 “你在干什么?这是……失火了?”朱瑞小心翼翼地问道,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是……咳……就是烟大了些……好了。”果然,不一会儿的时间就看到何晏平的身影变得清晰了起来。 总是束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白皙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看着挺搞笑的。就连领口都是歪歪扭扭的不甚整齐,好像被主人给狠狠扯了一番。 这在朱瑞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厨房看起来这么像灾难现场? “宴平,这烟有点大啊。” 何晏平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几乎有些心虚地偷看了一眼好奇的朱瑞,“我……我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汤,打湿了木柴。” 他又变得十分局促不安,从黑白交加的面庞上又飞出红色来。 难怪。 就算朱瑞在不明白这些杂琐事情,也是知道这湿木头很难烧起来,而且烟雾很大。 想着这几日何晏平看着自己有些无奈的表情,在看看他此刻浑身狼狈,他就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 呵呵,这宴平实在是太可爱了,果然叫他做饭什么的还是太勉强了。 但是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端着的一盘子东西,黑乎乎的一团,除了一些红色之外,他看不出这是什么,但是味道却也不是太难闻。 “宴平,你在里面待了这许久,就做了这一样?” “我……我本来还做了一碗汤,但是不小心打翻了。”他揪着衣角,瑞瑞不安地看着朱瑞,生怕他骂他一样。他没说得是,其实他还做了一样什么菜,但是烧糊了,实在是不能入口,这盘菜还是他花了很长时间试出来的,味道……也勉强吧,是他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 “这是什么?” “这是胡瓜炒蘑菇。” 朱瑞沉默了一小会儿。 “没事,很好了。宴平可是第一次呢。”朱瑞抬手摸了摸何晏平凌乱的头发,给他抚平了乱翘的长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他的表情却是开心极了。 怎么不开心。就算是一盘烧糊了的菜那又怎么样?这可是他的第一次啊,他还从没为别人做过的,满满都是心意,就是做给他的,他可实在是高兴,就好像第一次被那个他叫做父皇的男人给接出无忧殿的时候,第一次打仗胜利的时候,第一次…… 这时候,他想当然的忘记了,其实这菜可是他逼人家做的。 哦不,还有清河这个帮凶。 他骗何晏平说是厨娘伤了手,哪里知道早晨的时候,厨娘正在洗着中午要做的菜,却被清河生生给撵了出去。 偏生这个呆子一样的何晏平还不相信。还担心着自己做的这点子菜味道又不好,而且量还这么少。 他哪里知道,此刻清河等人早就围坐在一团,吃着厨娘早就烧好的菜,开心的想着他家公子第一次下厨的场景。众人还笑作一团,打赌他是否是烧了屋子呢。 至于这菜的味道,那可不是重点。 虽然和宫廷里面的御膳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但是朱瑞还是吃的很开心。吃着吃着,好像还嚼出了甜味儿,味道似乎还是不错的。 当然,除了颜色糟糕了些,其实,总体还是不错的。 相对于一个第一次进厨房动手的人来说。 这时候,他哪里知道自己第一次做的比人家何晏平还要不如呢。 “陛下,你还是去休息吧,已经未时过半了,你还伤着呢。” 洗完了锅碗瓢盆的何晏平,此刻正难为情的看着朱瑞,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而后者? 一副玩味儿地看着他,坚决得摇了摇头。 念书 “陛下,你还是去休息吧,已经未时过半了,您还伤着呢。” 朱瑞摇了摇头,兴味的看着纠结中的何晏平,突然觉得自己随意提出来的建议其实很好。 “不好。正是因为我还伤着,所以才更要什么来解解乏,你说是么?” “可、可是陛下你伤的是背,又不是……”何晏平的话只好咽到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原本总是和蔼着一张脸的陛下,此刻收敛了笑,体验了一把何谓“圣心难测”。 “可、可是也没什么书啊……” 朱瑞立马收了冷脸,带上了笑意,“答应了就好,还怕没书?清河——” 朱瑞一声令下,门立即就是“吱呀”一声打开了,好似本来就候在门外等着了一样。只见他手中捧着一本薄薄的书,说是册子大概更合适些。上面用飘逸清秀的字体写着什么,直到清河走的近了,他才辩了出来。 品香录。 这是什么? 这辈子唯一的追求就是读书的何晏平不禁对这本书的内容感到了好奇,品香录,难道这是本关于调香的书? 为何陛下叫他给他念这样的书,这书自己读不是更好,念出来有些奇怪呀? 这何晏平可就猜错了,不仅是猜错了,而且是错的离谱。 这书呀,对于一些人来说可是珍品一般的存在,看了它,对这大魏国几百年来的旖旎往事可是能够如数家珍;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无异于是洪水猛兽,避之尚且不及,如何会凑过去?只会甩着袖子,道上一二句“伤风败俗”罢了。 不错,这书就是本看似香艳实则正经的小册子。 品香录,实在是实至名归。 “这……这?”何晏平急急打开扫了几行,谁知道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这实在是和他的猜测有很大的出入。 一定是清河找错了,陛下怎么会让他念这种书呢? 何晏平“啪”的把书合上,连忙转身,想要去找清河说道说道。好仔细询问下,这书从哪里找来,怎么敢给送到他这里来,这可是要念给陛下听的,这书念出去,就是玷污了圣听。 “宴平,你要去哪?” “找书。”何晏平这才记起,自己还没给陛下打过招呼,就这么无礼地转身走了。他略显抱歉地回头,就看到朱瑞挺感兴趣地瞅了瞅他手中拿着的那本书,挑着眉头,正要他解释呢。 “这……这……一定是清河拿错了,我正准备让清河在找一本呢。”何晏平掩饰一般地把书藏在了身后,哪知道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实在是会让人对那书的内容更加感兴趣罢了。 “也罢,说来听听,让我看看内容如何?” 这朱瑞也委实是个爱捉弄人的,这书可不正是他让清河搜罗来的么?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十分明白这是什么书,不过是吩咐清河“找些有意思的,你家公子平时不会看的杂书来”这样一句空泛的口头分吩咐。 何晏平不得已,只好支支吾吾地从身后抽出了那本书。 飘逸潇洒的“品香录“三个字,十分显眼的写在右边的边上。 “这字不错,可见是个疏狂才子,也是个不拘的个性。看来这书应该是很有些意思,宴平,快打开给我念念啊!“ 朱瑞催促何晏平,他则是自己躺在床上,微微合着被子,躺在那里像是个二世祖一般,优哉游哉地看着何晏平捧着书在那纠结。 他就不明白了,这不就是一本杂书嘛,难道他已经拘束到了非圣贤书不读,此等杂书已是开了就会污了他双眼的地步? “怎么了?是我叫你给我这个伤患念文你不高兴?” “不不不,实在是这书有些不成体统。”可怜的何晏平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书,只好用一个笼统的语言来概述,之间朱瑞高高挑了挑眉头,也不说什么,就是用一副反正何晏平看了会愧疚的眼神,长久的凝视着他,一直到何晏平低下了头,终于屈服。 不过是一本杂书,有什么好伤风败俗?清河又不可能给他家公子那些什么春宫图册之类的,要是真敢,这首先拍死他的不是他家公子,而应该是他了。 “念念。”朱瑞惬意的合上了眼睛,准备享受别人的伺候。要知道这何晏平的声音可是清朗温柔,听他说话,可算得上一种享受了。 可怜了何晏平只好翻开这他视作洪水猛兽的册子,翻了好些页,看了好多人,一些是他知道的,一些是他名听说过的,还有一些他知道,并且曾经是他所敬佩的人为何也在这上面?而且被这书一说,怎么什么行为都有了二种意思? 他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看着正经些的文,微微清了嗓子,准备开始念。 “康平七年,群臣上奏,书曰内廷空乏,龙子不得,于国之兴立有损,求广纳贤女子,以充内廷,使国不至后继无人,上愧对先圣祖,国绝于康平;下乱诸百姓,民生不稳,而愧对康平二字……” “等等!”朱瑞睁开了眼睛,一副很奇怪地看着何晏平,“这什么书?” “这是品香录。”何晏平闭了闭眼睛,就这么回了句,他其实也不知道,不过是街头巷尾里流传的些无聊传阅的本子,实在是有污圣听。 “品香啊——” 朱瑞躺在床上,背后靠着软枕,手微微托着下巴,眼神很有些奇怪,就连开头的声音也透着一二分的诡异,“名副其实嘛,你继续,写得不错。” 何晏平自然是不敢来上“我才念了开头,怎么就名副其实了”这么一句,他也有些奇怪,这看起来还蛮正经的为什么还在这本书里面。 “……帝不堪其扰,允之。后三月,春日。凡上六品者,家有及笄而未婚配者,需遣送入宫。是日,天大好,而美人齐聚,绿云扰扰,梳晓鬟而将堕欲堕,街中尽余老妪妇人,罗敷女尽入宫闱而待选,天下男子望而羡恨,此盛况可见一斑。” “不错不错,确实是可见一斑。”朱瑞拍了拍手,一副赞同的神色,“这天下美人齐聚一堂,可是罕见的盛况,我都不曾遇到过呢。” 何晏平这倒是知道,好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定期举办的选秀宴似乎就被无声无息的取消了,说是“劳神损财,无益”,于是就没有了。他又不看野史杂记,正史不可能记载,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来奇怪,这件事似乎被人可以模糊了一般,找不到任何确切的事情,而这殇帝他也不过是在魏国正史上看到过这么一句“殇帝放诞而视礼法于无物,然,幸无成大祸。” 似乎是被人可以给模糊了一般,给人的印象实在是模糊而不清的。就何晏平看来,似乎这是个荒淫无度的国君? 看了何晏平的神色,朱瑞似乎就猜到了什么,他微微露出了一个笑,“这史书也不过是人写的,哪里就能够做到真正的客观公正呢?仅是以一件事就完全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否决了他,未免失之公允了。” 何晏平听言一怔,“难道史书上的大魏国史竟然有不尽不实之处?”这在他看来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一个国君给后世之人的印象,当时间足够悠久之时,就是靠着这史书,大家都公认它们的公正客观,把它当作是评判的标准,但是,若是它们错了呢? 何晏平这么一想,几乎要出了一身冷汗。 那这国君,未免过于可怜了。 他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回去查查,看着魏殇帝的真实面目是何样。 “是,宴平受教了。”他又继续念了下去,带着对这个模糊的帝王的好奇。 “……殇帝性无状,厌世俗礼法,于诸美间顿生乏意,不期然,打了个盹。旁立之人忿忿然,如此这般,诸美十分去七,而满庭失色,尽余哀怨。”何晏平看着看着不禁笑了出声。 “这怎么看着好似这个撰写之人当真在场一般?” “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在场?也许真的在呢?不过我倒是好奇,谁人敢在一旁面露忿忿之色?哈哈,有趣有趣。” “……两眼似阖非阖间,恍惚间有一美,似非凡人,其铅华尽褪,却肤若凝脂,修眉联娟,眸若生波,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不觉明醒,精神大振,更觉其瓌姿艳逸,仪静体闲。而诸旁美人黯然无光,色/降三分,殇帝望之,顿觉食而无味,回首着问该无双美人之兰芷芳名。 “该美人竟非贤女子,而大丈夫也。殇帝大惊,却仍为之心醉,飘飘然不觉日/色/欲尽,而众美具散。试问,品过仙露之人,如何再饮凡水;见过仙人之帝,又如何能再倾心他人?” “殇帝梦中会美,又数月,终成执念,竟而令男子做妇人状,替其入宫参选,朝中抗其提议者不知凡百,男子敷粉之风,盖因殇帝而起……” “这也太荒谬了,让男子代女子选秀?”何晏平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不相信一般,他有些愤愤的将书摔在自己的膝盖上,“难怪是本市井小册,登不上大雅之堂。” 朱瑞见状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要他回去好好翻看翻看,他说这里头也有大学问呢。 何晏平自是同意,这等书他也念不下去了,不过,他倒是对着殇帝的生平产生了些好奇,存着这些疑问,这一天似乎过的尤其得快。 踏青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虽是民间俗语,但是也极为有理。朱瑞动骨倒是不至于,但是伤了筋,不得以在这床上待了几日休养,虽然他不情愿,但是实在是被一众人逼得没办法了,他又讨厌满口的圣人之语,只好乖乖。 好容易过了六日,一则他卧床似要浑身僵硬了,再则他最初到这的目的似乎都没完成,于是决定趁着这日头好的时候,赶紧的散散心,舒展舒展筋骨,再陪着心上人待上那么一两日,他也得离开前往下个目的地了。 这日,天蓝而风清,白云舒朗,日头却又不那么的毒辣,实在是个出游的好时机。 朱瑞不顾一些人的劝阻,好不容易把自己从一堆被褥中挣脱出来,到了工地里拉了惊讶的何晏平就走。 说是踏青。 这平县小小地方哪里可以踏呢?不外乎是那做正在饱受摧残的洪泽山罢了。 他本来正高兴着两人独处,谁知一人实在不解风情,挂念着心中的那坨泥巴和那些个土木块砾,着实让作为一个大活人的朱瑞又是气又是好笑。 他才拉了何晏平从这山上下来,就看到了一个人远远走来。 不过他想,也是有点进步。自从在这待了这几日,总算是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这中程度的拉拉扯扯,已经不会放在何晏平的心上,根本不会注意。你看,现在朱瑞简直就是手牵着何晏平,不顾用拉着更好。不过是何晏平走前头,而朱瑞在后头。因为在这泥地里跋涉,朱瑞哪里有日日和这作伴的何晏平有经验,再加之归心似箭,这柔弱的小身板也变得敏捷了。 唉,若是能够没有人来碍眼,那就更好了。 朱瑞叹了口气,看着远远走来的那个人,皱着眉头,一副不爽的样子。 “大人,何大人!”不远处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声,何晏平和朱瑞两人都掉过头看,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裳,扎着连个小辫子的少女也是小心翼翼的走来。 因为距离洪灾已经过去了也有好些日头,虽则前几日阴云连绵,但这几日的日头又是正好,所以地上一滩稀泥已经渐渐处于半干的状态,还带着干涸过后微微的龟裂,要是没人来往,那不多时便会恢复成坚硬的泥路,可这洪灾过后,如何能够不让人来?所以,这半干半湿的土地已是坑坑洼洼,看起来一团糟。而少女,就是这样来的。 何晏平一看就舒展开了原因为泥巴而微皱着的眉头。他认出来了,那个少女不正是第一天到得平县时遇到的那个少女么? 他即使是躺在床上,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闭塞样子。清河早已是被他打通,成了他的间谍。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气不过,就连清河都看出来他的用心了,这何晏平难道是个呆子?这样都看不出来。 所以啊,那日清河才会在他没有嘱咐之下,撒了个谎,说是厨娘伤了手,给朱瑞找了一个借口,给何晏平一个机会。自那之后,两人更是互通有无,将这外界的情况告知在床上养病的朱瑞。好让得陛下抱得美人归。 看到她,就想到清河说的。这些日子有个少女,就是何晏平在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个,隔三差五的来送些吃的,看着就像是心悦他家公子的,而且一众平县人都是虎视眈眈的,最好找个女子配了何大人,好让他留下来。 朱瑞想来就是酸酸的,一群人围绕着何晏平,怎么不见他围绕着他转呢,而他却只能是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 这几日别的没有,脸熟倒是混上了。何晏平也知道对方是个心地善良,而且爽朗大方的少女,不似他往常认识的闺秀大家。 只见她她拎着个简陋的食盒,终于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脑门上不可避免的多了几滴汗珠儿。 “胡绿姑娘,你来了。”何晏平舒展开了一个笑。比起刚刚来到京城那个随便说几句话都会脸红羞躁不安的何晏平来说,在平县不得不每日与百姓接触的他也在逐渐转变的更加的男子气了些,虽然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大人,奶奶让我那些自己做的糕子带来给大人吃。”她将食盒高举到胸前,微微送出,“大人辛苦了,大人的表兄也辛苦了。” 呵呵,他竟然也收到了慰问。 朱瑞心酸而且不爽的想。 “现在虽然粮食充裕了些,但是还是自己多吃些总没什么坏处,你还是拿回去给老人家吃吧,我回去清河……” “大人,”胡绿闪着大眼睛打断了何晏平的推辞,“奶奶说,你如果不接了它,她即使是扔掉也不会再要的。” 何晏平顿时感到无奈,他哪里知道这是胡绿小姑娘自己加上去的话,就为了他心软收下。不过也正是因为包括胡绿在内的一伍人家大多都是妇女孩子,所以吃食还是较为充裕。 “好吧。”何晏平只得屈服,让一旁跟着的清河收了下去。 “大人大人,你好厉害呀。” 面对少女真切的崇拜,何晏平真的无奈了。 “我可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呢。” “你让我们吃饱了呀!” 就这么说来,他还是做了几件有用的事情的。这样想着,他也露出了笑。 “小姑娘芳龄几何?家住哪里?”被冷落在一旁的朱瑞忍不住开头打断了这二人打算站在泥地上继续聊天的趋势,面上挂着一副春风般和煦温暖的微笑。 “何表兄呀,”少女微微惊呼,显然为这一直不曾开口的男子的问话而惊讶,“我叫胡绿呀,今年十四岁,马上就可以把头发挽起了呢。你看,那里就是我的家。”顺着胡绿的手指看过去,也只看到一片正在重建中,但依旧破破烂烂的房子,也不知她指的是哪座。 但他不会问的。 “你来找何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这日头可是足着呢,对小姑娘可不太好。” “谢谢……何、何表兄关心。”胡绿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何大人的表兄,卡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个何表兄。 “不碍事儿,你快回去吧,小心晒黑了,就不美了。”朱瑞的话直戳在要害上,虽然小姑娘爽朗可爱,但毕竟是一个大姑娘了,及了笄就可以嫁人,对自己的外貌还是较为看重的。这从她连日来微微变的丰润了些白皙了些的脸,以及穿得简洁干净的衣裳上就可以看出来。 “宴平表弟,这常常有人给你送东西么?”朱瑞装作不经意的问。 “也不尽然,大部分还是这个胡绿小姑娘,偶尔还有几个好心的大娘大婶会送些自家做的吃食。” “何大人人缘真好啊,平县的乡里乡亲都喜欢你。” “那也是大家对我的抬爱。” 就算是磨练了之后的何晏平,心思依旧还是那样纯,这即使是清河也能听出来些道道的对话,他愣是没感觉。也正是因为这样,朱瑞也算是不掩饰自己了,否则还不得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免得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了那座前日就已来过的无名小山。 也不能说是无名山了,那日何晏平回去后就提笔写了个名字。 洪泽山。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作者:白日坐梦 第4节 离去 洪泽山。 洪,洚水也;泽,光润也。 若是建成,此山则唤作“洪泽”。由洪河所带来的恩惠,将之惠及百姓。 不同于两日前,这座本来就算不得很高大很雄壮的山,两日里被一群对未来怀抱着强大希望的心、以及强大信念的平县民众,按照何晏平教予的以火烧石的法子,将不大的山给凿了个大半。 这山不大,人也算不得多,马马虎虎也就七八十人,毕竟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已经不多,还得抽出一大部分来修葺房子,但是因为何晏平对他们承诺的美好,使得他们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精神,一天能干上五六个时辰,也不嫌累不喊苦,就这么把工程给完成了大半。 何晏平这两日都没来,一直是陪着“表兄”朱瑞到处逛,顺便讲讲自己未来对平县的规划,好容易讲的差不多,回头来顺便看看,便惊讶的发现,不要得两日,这山就可以凿穿了! 他对于他来说,可算是个天大的喜讯。 因为,只要此山凿穿,后续的挖河道、引洪河就能够进行了。 “陛……表兄,”何晏平连忙改口,理清了一下突发奇想的思路,才开口,“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嗯?推翻了之前的什么?之前已经很好了。”朱瑞惊奇,不知道他对哪里的修建方案不满,在他看来,都已经很好了。 “原本我的方案除了修建分洪水道外,就是‘裁弯取直’四个字,但我突然发现,那个工程量太大了,人力不够,财力不够,所花的时间也要太久,平县的百姓等不起,我们不能够坐吃山空。” 朱瑞想说,没事,朕养你,哦不,你们。 “我刚才又看了一下,发现可以这样改。” “为了进一步控制流入‘洪泽山’的水量,以防止洪灾时还是水量暴增,而少雨时水量不足,这种灌溉区水量忽大忽小,不稳定的情况。我觉得可以在洪河靠近此山的地方,修建一个溢洪道!”何晏平越说越兴奋,那种好似发现了惊天宝藏一般的神态,就连脸都激动的红了起来。 “哦,溢洪道?” “是的。溢洪道前修有弯道,江水流经此处形成环流,当江水超过所修的堰顶时洪水所带的泥沙便可以流到外江,不会堵塞内江。 “而且这溢洪道可以采取竹笼装卵石的方法堆筑,这样泥沙流经的时候就会逐渐填满竹笼间的空隙,此溢洪道会随着时间而愈发坚固!然后再放上几个可以测量水深的标志,可以供百姓参看,以便制定农事的方案。” 说着,竟然还拍了几下巴掌,仅仅几日的劳苦就使得原本白皙光滑的文人手掌染上了风霜,变得粗糙,但依旧被激动的他拍得通红。 朱瑞没有打断何晏平此刻的狂喜与激动,而是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给他支持和赞赏。 这是他的状元郎,他的……心上人。 心底里有种隐秘的自豪感渐渐漫到了他的眼底。 “好,你放手做吧。朕一定给你所有的支援,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一展身手。” 朱瑞没有开口,这是一位帝王在心底的承诺。 到了饭点的时候,一群人都已是浩浩荡荡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一行人只剩下了三五个,跟随着何晏平回县衙府里。 还没到县衙就看到一些人三三两两地朝着县衙方向而去,要不就是手中抱着一大袋的什么,心满意足地归来。 “宴平,他们去干什么?” 许是时间不对,来到平县两天了,朱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情况。这么多人频繁的来往县衙。 “他们呀,他们来领粮的。” 一旁的清河接过了话。 皇帝和他们在一起过了两天,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都已经从敬畏变成了亲切尊敬,都知道陛下不是传言中那么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清河也恢复了些往日的活泼。 当他们进了府衙,何晏平把他领到了库房来,朱瑞才更加近距离的看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进了府衙的平县人都是直奔这库房,门口有几个人守在那。 一个看着书生样斯文的男人坐在桌后面,给一个中年男子的牌子上盖着印章,然后,那个男子就欢天喜地地结果一旁得人递过来的一大袋子的粮食,千恩万谢后,急匆匆地离开。就和路上碰到的许多人一样,满载着喜悦和满足。 “这就是你把五人分为一伍的法子?” 朱瑞想起了当初左七的信件上的内容。 何晏平点了点头。 “五人一伍,效仿了军队治理的方法,把五个人结成一伍,然后选出伍长,前来领粮。一张牌子可以用上七日,然后就换上一批新的。可以避免重复领粮,老弱鳏寡也都有人照看,一算得上是一举数得,特殊情况下特殊对待吧。” 说着,就有百姓和何晏平打招呼,看到他在招呼别人才没有上前。 但是,远远的招呼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一路走来,何晏平都在不停地微笑点头,然后回礼,他受人爱戴的程度就可见一斑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大概还没人想过用训练军士的方法来驱使百姓吧,倒也齐整。” “还有个前提。洪灾中死去加上失踪的人,将近平县一半的人口,还得再次登记户籍,造册存库。只有这样,平县才能够重新开始。” 朱瑞停了下来,虽则何晏平走在前方领路,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身后。 明帝脸上的表情他难以一一分辨,只能道出一二分。 复杂二字也足矣。 朱瑞心中怎么想?他只是庆幸,庆幸当初放开对方,让他来到这里,不仅他一展身手,而且这百姓也得救,若不然,这些流离失所的人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无庆幸的想。 朱瑞只在平县待了十来天,还是因为受伤。 走的那天,天气也很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只是,何晏平没来送。 倒不是什么不敬重陛下,而是朱瑞没让。 他怕何晏平一来,看到那张怎么也看不够的脸,他就不想走了。 古话说得好:最难消受美人恩。 即使他是君王,也是食着人间烟火,也会有羁绊的。 所以他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地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表弟”该干嘛干嘛,不要因为他打乱他进度安排。他只是他的“表兄”,而且晚上饯别之后,第二天没有再饯别一次的必要了。 之后,何晏平就听话的没有来。因为他也确实有事。 挖新的河道,修建溢洪道,这些都不是这里的乡民能够独立完成的,他必须在场指挥把关,以免出现了什么错误,而造成未来的捶胸顿足的悔恨。 虽然不舍,但却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经历了这四天的相伴,也是由恭谨的君臣关系亲密了些,进到了朋友之谊。 虽然这还不是明帝最希望看到的感情。 但是,循序渐进嘛,总能够有抱得美人归的一天。 而他现在,要启程去看看宛郡,顺便私访一下这在他治理之下的大魏国各个郡的情况。 哼,这次没有丝毫痕迹,大魏国的“明帝陛下”还躺在龙床上,生着病呢! 归来 虽则明帝陛下没什么架子,与这里的百姓也相处的很好,可是何晏平也算是费尽了周折,生怕照顾不周,放下手头的工作,每日里陪着陛下四处逛悠,虽说也算是熟悉熟悉将来要动土的地儿,可也耽搁了时间。而且还得注意陛下的饮食起居,若是怠慢了,陛下病了什么,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现在,陛下走了,从每日里起床就在一起,熄灯歇息才分开,现在乍然间就没了人陪伴,心底还是有点失落的,但总体,对于何晏平来说还是松了一口气。 自从明帝朱瑞走后,进度一下子就快了许多。 组织平县的县民挖新河道、引水,女子则是在家编竹笼、照顾老人,分工有序,短短时日内,平县几乎是焕然一新。 不仅说的是县里,其实更主要的是吃饱饭足后人人精神着实变得更加饱满,对未来怀着莫大的希望。 何晏平有个地方不好。 那就是有股子倔强劲儿,遇到事情总是强撑着一股子心气往前冲,全然不顾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所以常常半道子跌倒,就比如说现在。 他躺在床上,累得几乎要咳出血来,日间被塞到在新挖的河道里,幸好被人看见。他还强撑着床沿,拉着清河说他要去查看。 却被清河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平县的百姓少您一天不会死的,公子。但是,老爷夫人少了公子,会伤心欲绝。公子,您还是顾着点自己吧,这也是陛下临走前的交代。” 不得已,何晏平只得在床上缠绵了三天。到了第四天,非逼着清河给他开门。 他哪里知道左七左九早把事情传到了远在京城的明帝耳朵里,此刻宫里一片兵荒马乱。陛下要求太医院把疗补的药材都整理出来,然后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出去。 路上加急的送过去,才花了五六天,当时何晏平一众人简直是受宠若惊的收下来,不过他那里会用,总是怕折煞了他,反而都被他分送给了身体不好的老人家,或者是小小年纪却是营养不良的孩子。 自己都没吃,哦……也不能这么说,清河见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偷偷塞了些给厨娘,让她减量地放进饭菜里去的,他自己都没发现。 只这样子的日子,在何晏平的操劳,明帝陛下的特别关注中,飞快的过去了近乎半年的时日。 那个时候,新的河道已经挖得半好,只差最后那临门一脚,接到洪河的主干道上;溢洪道也是挖好了,甚至已经开始使用。 何晏平站在“洪泽山”上的时候,感慨的难以置信,几乎是半年多的时间,怎么就把原本该做上一两年的事情给完成了?他有种不真实感。 后来,选了个好的日子,就把最后的一丈多距离挖通,洪河的水汹涌着朝着心挖好的河道涌入,众人在一旁欢呼。 其实期间朱瑞还是来看过他的,只不过但是他不在家里,于是只不过远远看上一眼,就回京了。 当时,他是在周围的郡县里私访了一圈,花上了大半个月,最后又绕回来,看了他一眼,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当然大家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陈叔也被下令封口。 于是,就没哟什么然后了。 当洪河不在成为威胁平县百姓生活的要害反而变为了造就平县辉煌的第一部成功过后,有闺女儿的人家,就喜气洋洋的上门想给他们的大恩人说亲,也想要把他给留下来。 但是,何晏平显然不可能会同意,更何况他还想起了离京前一晚答应了陛下的事情。 事情大体完成,可是还不能走。 他留下来又过了大半年,因为要考察新挖的河道是不是发挥了作用,洪水泛滥的季节这些工程是否起到了作用。 当然大家都很欣喜的发现,洪水泛滥的季节除了水量多了些,再也没有洪水了。 何晏平觉得即使再过上二十年,他也不会忘记当时平县百姓脸上由内而外的狂喜,一群人不分男女抱着痛哭的样子。 当京城里的调令下来,当平县的收成多过往年的一倍,当…… 这是个悲伤的结局。 何晏平不得不走,他不过是个寄养的孩子,总是要回到亲生父母的怀抱的。 离别的季节正是秋日,肃杀萧瑟的气氛里,落叶飘零。 寒山一带伤心碧。 若是心怀离愁,自然触目皆伤。 数百个百姓们不舍他的离去,竟然一路相送数里路。孩子扶着老人,一众人相互扶持着,双眼含泪。 一直到何晏平眼底坠泪,切切悲恸的开口,说出来的话,简直令闻着伤心落泪。 大家抱头痛哭之后,才站立原地送着他的车离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快了许多,他端坐在马车里,心境也不似来时。 他不再会晕车不适应,但却满心对平县诸人的牵挂,也许不回来了,即使再来,许多人也见不到了。 历经十日左右,当到得京城的时候,明帝竟然和着一众的官员,在他当初离开的地方迎接他的归来。 好似荣归。 这一回,看似和当初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但其实—— 身怀莫大功劳,但当事人自己还犹未知。 他让得明帝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接他,而不是当初那般师出无名,只能够躲在一个无人得地方送他,离开。 他,何晏平,在平县的短短十五个月,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平县。 而是开创了一个靠河吃河的新时代。 他将众人视作猛兽的洪河变成了金库,可以想象,未来的平县将如何的成为大魏国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朵奇葩。 而群官? 他们中,位阶低的,是为了巴结;位阶高的,是为了拉拢。 全没一个人是真切的来接他,庆祝他,只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人。 那一天也是秋高气爽,天空里万里无云。 明帝朱瑞一身黑色的常服站在紫禁城的门口,脸上带着这众人中唯一的真切。 他说: “何卿,朕候你多时了。” 真情 作为一个将平县这样一个几乎算得上弃子的小县,短短十五个月的时间内,变成了大魏国偌大版图中的一颗明珠,身怀着这样功劳的状元郎初回京城,明帝专门为他设了个宴会,这一点也不为过。 不仅没有人反对,甚至众人赞同。 庆祝他功成归来的同时,还恭喜他还升了官职。 如此短的时间内跃至三品,可谓是极为少见。 如今与他一同入朝为官的探花郎和榜样还在五品苦苦挣扎,而他已经是一跃而上,成为了三品大官,即使是在朝中也有着一席之地,说话也算是有一点分量的了。 宴会这种东西是官方办理的,真心罕有,二两都不足,对于明帝来说,他苦候多时,怎可能一个宴会就草草了事。更何况对于皇帝来说,这等宴会他本来不能待到散会就得走了,他得为臣子们提供空间,供他们放开手脚的放松。 所以,宴会散了之后,明帝又另约了一个时间,他们朋友间私下里聚一聚。 明帝么,打算放点儿内容,探探对方的口风。 有一个词叫做“近乡情怯”。 明帝朱瑞就是这样,自从打定主意他就很是急躁,怕对方被自己的禁忌恋情给吓跑了,以后一见面就掉头。 为了此事,他四五日前就已是约好了时间,可自从何晏平答应了后,反而更加严重。短短数日间,李福等人就可以清晰的瞧出,明帝的憔悴。 但当然,即使明帝对那个晚上赋予了很多很复杂的感情,其实,那一个晚上,和往常一般无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漆黑的夜空中,点点繁星点缀,很安静很安静。 朱瑞发现,似乎是从发现自己恋上那个人开始,原本都是别人等他,转成了他等别人。 等待,总是那么的漫长。 何晏平依旧是如往常那般,匆匆地裹着夜色到来,惊起了寂静的秋夜。 “臣何晏平来迟,请陛下恕罪。” “爱卿平身。来来来,宴平,还是像当初在平县相处时的那样,把我当做表兄就好,这样子太过拘礼。” 若是往常,朱瑞一定是上前去搀扶起对方,但是今天没动。 何晏平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陛下,似乎是憔悴了很多? 即使日日上朝,但是作为臣子,都必须恭谨地低头,如何能够直面圣上。更何况,陛下还有的冕珠挡着,这几日,虽是日日相见,但其实说起来,也算是都没见过。 陛下这是? 何晏平心中暗惊,有何忧心事能够让陛下短短几日间憔悴至此? “宴平,朕发现了一个很困扰我的事情。今天叫你来,是希望你能够给朕点建议。毕竟,朕只有你一个朋友。” 何晏平想,就是这个,原来陛下有事困扰,让他来解忧。 “陛下请说,宴平一定为陛下分忧。” “我爱上了一个人。” “啊?”何晏平大惊,手一拂,带倒了杯子,他迅速扶起,“陛下请继续,臣无状。” “朕啊,爱上了一个人。”明帝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很是惆怅的开口,“他啊,是个很美好的人。长得很好,比我后宫里的妃子都要美丽些。而且又才华横溢,做得一手好文章。人又善良,如果别人有难,不论那个困难有多大,都会愿意上前去帮忙,即使帮不了忙,也愿意患难与共。” “那真是个好姑娘。”何晏平衷心的说。 但是再高明的人,即使是光光靠听,也是听不出来“他”和“她”的区别。何晏平自然是认为陛下讲的是女子,一位才华惊人,又貌美如花,心地又善良的姑娘。 他认为,这样子的人,是很有资格作为一个国母的。 当然,明帝朱瑞现在还没有皇后。 “宴平,你也觉得对方人很好对不对?朕喜欢他很正常对不对?” 明帝一脸希冀的看着对方。 何晏平自然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朕怎么样?” “陛下自然是极好的。”作为一名臣子,如何能够对圣上妄加评论,即使现在得宠的很。可圣心难测,书上说:伴君如伴虎。 即使明帝陛下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敷衍。” “臣不敢。陛下您真的很……好。”是很好,还会专门去平县看他,生病的时候还会从京城里送补品药材来,他回京述职,陛下还专门等着他,如此平易近人的皇上,真的是很好了。 “那你说,对方会不会喜欢朕?” “唉?”看着明帝凑近的脸,他不由觉得压力好大,“大概……会吧?” 这种事怎么会问他? 朱瑞很惆怅的喝了一口酒杯中的酒液,看着他缓缓开口。 “朕,喜欢的是男人。” 明帝真的是很认真的看着他,恍然间给了他一种很深情的感觉。 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脸色乍然间红了起来,都没注意到对方讲了什么。只留意到最后两个字“男人”。 “男人?” “对,朕喜欢男人。” “……什么?” 何晏平先是失声,然后突然发出惊呼。 这不能怪他,他是个读了十多年圣贤之道的人,书上教导他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样的环境中熏陶长大的他,认为狎玩娈童男人的人都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都是祸害。可还从么想过自己心中英明神武的陛下竟然会喜欢……男人。 “你是不是瞧不起这种人,觉得……恶心。”明帝很是艰难的吐出最后两个字,心中好似被什么重物狠狠的敲击了一下。 他不禁站起身,背对着何晏平走了几步,从背后看来一副萧瑟悲哀的模样。 何晏平不禁也起身,跟在他身后。他口拙,不懂得安慰人,只能是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句子。 “不不不,怎么会!” 怎么可能恶心?那可是他心中尊敬的陛下,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陛下,您是不是错把其他的感情当成了爱?”是不是对方勾引你?他想问,但说不出口。 “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恋?” 朱瑞背着身子,摇了摇头“不,朕很确定不是。朕会为他的喜而喜,忧而忧。分别时总是想着他,恨不能飞去他身边。”声音低沉。 “臣……认识?”迟疑的开口。 “认识。”确定的语气。 然后何晏平就开始将来到京城的诸人都过了一遍,发现好像没有。 “朕其实接受的挺平静的。发现自己喜欢他,其实,还蛮高兴。还发出了‘幸好是他’的感慨。但是,不知道他心悦朕否。” “你说宴平,朕该如何打动他?” 看着明帝兴致勃勃的样子,何晏平有点无力。他该说什么? “臣,怎会知道?” “不如,你和朕一起来讨论讨论,朕从没有过此等的体悟。” 他也没有啊!何晏平苦笑。 若是有人此刻不经过允许的误闯入此处,一定会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众人眼中高高在上、威严肃穆的明帝陛下,此刻正和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双双蹲在角落,热烈的讨论什么。 若是再凑近些,准能听到他们正在讨论着这样的情节。 “……曾听闻坊间女子说过‘要想抓住郎君的心,不若抓住他们的胃’,臣想,也许可以试试?” “……送他珠宝首饰、明珠翡翠?” …… 等等此种不靠谱的话。 “不若这样,何卿你还是随便说说,如果是你,你会怎样?他和你蛮像的,很有才华,人很好。” “……” “臣……臣觉得,若是……臣……”他其实说的很是艰难,他,他没经历过。 “惟‘投其所好’四个字。” “那你喜欢什么?” 又不是他喜欢就送给他!不是买个您心上人的么,陛下? “孤本珍藏、古籍书画,这些都是臣素日里喜爱的,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明帝一脸喜气洋洋,眼睛里的神采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似的。 “会会会,一定会的,他一定喜欢,这种东西,朕要多少有多少。” 喜形于色。 原本一位君王的要求是“莫测”二字,可现在明帝陛下的表现实在担不起这二字,不仅如此,而且背道而驰。这若是被当初教习他君王威仪的老师看到,非得气得吐血不可。虽说,他已经去世,但是从棺材里爬出来,入他的梦,喷他几句许是有可能的。 “改天朕亲自去趟珍品阁瞧瞧,有什么好的东西搜罗出来,一并送过去给他。” 明帝用力的拍着对方的肩膀,过于欣喜,以至于忘记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而何晏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陛下如此喜欢的神色,也止不住跟着对方,喜笑开颜。 其实么,这就是两个从未爱过人的人,在那里以雏的心态讨论坎坷的情路,就像是二个管中窥豹的人,仅仅透过管孔大小的一部分来认识豹。此刻,若是有行家,也就是情种情圣看到这一幕定是要贻笑大方。 可却也算是误打误撞。 若换个人也不成了,可这二个,偏偏都是当事人。只是一个已知,一步步诱着对方;另一个被蒙在鼓里,一步步跟着对方的脚步走。 诉衷情 清河站在大门口,伸长着脖子往外望。看到街角的尽头出现了几个衣着神态异于周围的人缓缓走来,周身都带着一股傲气,衣服也不似平常百姓。 “公子,公子,又来了。陛下又派人来了。” 清河兴奋的跑进去报告这件事。 何晏平正在看书,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他无奈的放下书,揉了揉额头。 这件事,还要从六天前说起。 当时,何晏平也是在读书。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就发现自己的门口远远围了一群人。门内的家仆、门外的百姓,拨开众人,就看到为首趾高气扬的公公,以及身后跟着的六七位宫婢,手中都捧着些东西。 太监公公一拿出那张黑绸布绣着金龙的圣旨,呼啦啦跪下去一排人。 结果这内容让何晏平瞪大了眼。 竟然是几道宫廷御膳! 他自是千恩万谢地接了,回头打开一看,发现这御膳做的看起来就是差强人意,而且尝起来味道也一般,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他一度很疑惑,宫廷御膳就这样子? 后来每日同样的时刻都会有御膳送来,正正好就是供他晚膳的时间。他不能不接受,终于到了今天。他想,明天一定要去问问陛下何意。 结果,却发现明帝好似在躲着他?当然,何晏平去求见,不论如何的话,明帝还是要接见的。 后来,明帝给了他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 “掌御膳的张师傅的手伤了,朕正好想学学做菜,就做了。结果做出了好多,就给你送一份。” 明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何晏平的。可惜对方是个没心眼的人,看不明白这么清楚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被混了过去。 明帝心想,这样都没让你意识到他的感情,那看来得换个法子。 于是,他抽了个空跑到了珍宝阁,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偌大的珍宝阁里搜索。 珍宝阁有多大呢? 只要想一下,每年上供来的各种奇珍异宝都被送到了这儿,就可想而知了。 明帝在里面翻了一天,才真正意识到了珍宝阁的大小,本还想给对方带几样奇珍,但也不得不放弃这项过于鸿大的工程。 他命人收拾了一下,将十来本的古籍包好,他亲自送去。 对的,亲自。 他还带了他亲手做的,他自己感觉还不错的几道菜,拎着个食盒,乐颠颠地避过其他人的眼线,偷偷跑出了宫。至于后来别人有事要怎么找他,嗯,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由此而知,一个有谱而稳重的皇帝对一个国家的发展有多么重要。 当他站在门口敲他赐给何晏平的状元府的时候,心情略微有些微妙。 然后,他被震惊的清河引进了门,看着一众人吃惊的样子,他表示他心情很是愉悦。然后就遣退了众仆役,掏出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面包着何晏平的至宝,十几本的古籍。 当然,没有立即打开,因为朱瑞已经神神叨叨地从食盒里掏出了五道小菜,一壶好酒,一副诡谲的样子,说道,来,何卿,咱们喝酒。 之后发生了什么? 酒壮人胆。 一个内心深处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隐秘欲望的人,若是喝了酒,只会是把内心微小的念头,无限放大,当然,取决于喝了多少酒,壮了多少胆。 一壶酒,本来是喝不醉明帝的,但是,他又好死不死叫清河跑去买酒,于是,一桌子都是酒瓶,就连本来只是浅酌的何晏平都被逼得喝醉了。 美人本来就美,更何况喝醉了酒? 就好像一块白玉沁了血,面上飞霞,眸底生波,端的是活色生香,引人犯罪。 而明帝他,已经醉了。 于是,壮了他的胆儿,他喝着喝着就上前搂着了他,亲上了。 这不是一沾即分的吻,他的舌探入他的唇,带着酒气的火热温度,细细描摹过对方的唇形,一直到对方软成了一滩春水,面红过颈。 之后? 当两人早晨清醒过来时,正是衣冠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何晏平是一副世界塌了的表情,而明帝则是捧着脑袋拼命想着,偷吻过后他有没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于是,他故作担心的询问,何卿身体如何?有何不适? 作为一名君王,这种床上的事情,什么会不懂,端看自己想不想了解,整整一个书架上的春、宫图册,宫廷密讳,要什么没有,自然是知道作为承受的一方,男子的身体一定是不适的。 幸好,对方只是有些头痛,他欣喜之余,又有些遗憾。 当对方苦着一张脸说,败坏了德行了的时候,他打断他的话说他甚至没去上朝,于是这件事就此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人家这可是转移话题的高手。 显然,除了明帝陛下,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皇帝,自然是忙的。所以,很多天不能够见面,对于何晏平来说很正常,若是日日相见,反而引起他的疑心。所以,明帝偶尔与他喝酒聊天,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于是,他就把明帝对他做过的所有反常的事情都推到了陛下罕有的君子之交上。 而这几日,他正食髓知味的待在书房里,痴痴看着他的宝贝书,难舍难分。 怎么可能分地开呢? 何晏平可是生在清贫的家里,虽然小日子过得还算过得去,可这种孤本珍藏,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此刻痴痴地看,还盼着回去和老父一同共享呢。 明帝自认为他所作所为已经是够明显的了,至少清河是已经看出来了。哎,不仅如此,自从他开始有意无意得放开自己的行为之后,清河早已是察觉,这点毫无疑问,在那次微服出访中早可以寻见。他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帮他来着,迹象可多了,比如帮他找的那本《品香录》,比如他骗他家公子说是厨娘的手伤了,哼,他怎么会知道,还不是有一次厨娘口中嘀咕,被过路的他听到了。 但是,为什么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何晏平却是怎么也发现不了? 他可是个新科状元郎啊,为什么读了这么多书的他却是连个清河也比不上? 可怜的明帝陛下都忘了有个词叫做,书呆子。 何晏平可不是读书读呆了么,最爱的竟然可是书呢。 明帝最近很着急。 他刚接到了左七给他传的口信。 “刘大人正邀请何大人前去他家,参加一个宴会,打算把独女嫁给何大人。何大人已经同意,差清河打点预备上路。” 再比如昨日。 “刑部张大人拜送请帖邀何大人入府一叙。” 他的宝贝,正在被人虎视耽耽的觊觎着,他再不加把劲儿,人就要被拐跑了! 可他的意图早已是一目了然,奈何另一位当事人不配合,他脑子不开窍啊! 虽然作为皇帝,他不能一直出宫。但兢兢业业了好几年的朱瑞想着。当了皇帝也好几年了,他可都是心系天下,都没怎么放松过,这关乎他终身大事,这几年的休假且当做一起攒到现在,结算结算,这么看来,好大一笔可观数目啊。 他严肃的想着,脸上却不禁眉开眼笑。 于是,他又跑出宫去了。 这回,光明正大。 结果,直接把人带到了没人地方,三两句下来,对方懵懵懂懂,自始自终就不懂得这错在何处。明帝就这么怒火勃发的强吻了对方,自然,他怒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你说说,换个人也好受不了了。也是明帝多年的修养,这忍耐可修炼的很好。 可这逞一时之快的后果,这下子可不好了。 原本酒量浅早已是忘了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何晏平,经过这一提醒,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下子回忆全涌了上来,羞得他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因为他发现,作为一名男子,对于这种事本该是极为反感,事实上他曾经是极为反感的。可不知怎的,那个晚上不仅没有反抗,而且还瘫在对方怀里,任由人抱着,上下其手。 这下又想起了陛下曾与他讨论的,他的爱人是个男人的事情。只要不是个傻子,联系一下,就发现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的通了。 他那个悔啊,暗恨自己迟钝,这么多蛛丝马迹早已是路人揭晓了,可是他和陛下走的如此近,竟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于是,在那个月朗风清的晚上,他站在房内,而明帝站在房外。 就这样不合君臣之礼的,听着对方在门口诉了一晚上的衷情。 门外情深切切,门内羞难自抑。 天微亮的时候,带着一身晨露浓重,明帝走了。 何晏平打开了们,面上的红经过了晨风的舒缓,逐渐恢复。 接下来的几天,他告了病假。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君在上,请受臣一拜 作者:白日坐梦 第5节 他得在家里想想。 他发现他对于这段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感情,感情复杂得很。可,没有一样是厌恶。最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想,作为一名男子,作为一名前十几年都讨厌这好男色之人的他,为什么在听闻陛下喜欢的是男人时,竟然不觉得厌恶?为何,被陛下、被一个男人吻了竟然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陶醉其中,认识人宰割? 这答案,似乎挺明白的了。 于情\\事一门功课来说懵懵懂懂的何晏平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一点头,就此拍定。 自从明帝挑破了那层欲语还休的薄纸,他想了很久很久,从刚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平静淡然,期间经历了多少的纠结波折,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而他也发现,似乎不知道从何时起,那张脸,那个名字好似已经进了他的心,入了他的脑,不经意间就会从那个隐蔽的角落里跑出来,他似乎都没法控制。而只要想到他那个人,他对他的好,在平县是俩人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会面色发红,颊上升温。他后知后觉的,似乎明白了在那个偏僻的小县发生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以他曾经的心态来看是一种,而挑明了事实后,似乎又全然不同了。 何晏平心中如揣了个兔子,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站起身,来到了书架前,正欲拿出朱瑞给他的那些孤本,翻了几页却发现,他竟然连自己最爱的宝贝孤本都看不下去了。 他觉得,这样不行,这样很不好。 正当他要将书放回原处时,他看到了一本书。 那本书看起来有点破烂,夹杂在爱书如命的何晏平的书架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不仅仅是它的破旧,还是因为它看起来颜色似乎有些轻佻,它不是那种普通的靛蓝色,而是轻盈的杏黄色,看起来很亮丽,却因为年代久远而泛着深黄色。 这正是当初在平县没有看完的品香录的后续,当初他觉得疑惑,自己挂念着,回去后又找了很多的史书,不仅如此,他还怀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一种冲动,翻了他从来都不会去看的野史杂说之类,找了很多很多,他才发现了这本。 原来,殇帝根本和书里说的不一样。 正如陛下所说,史书都是有人写的,而有人的地方,总是夹杂着胜利和失败。 而殇帝,他不过是从来没把心思放在这儿。他只是做了自己问心无愧的事,追去自己想要做的事,那才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丈夫所该要做的事,虽然他被百官所唾骂,虽然他如此的与众不同,但却不失为一个明君,可史书却只给了他一个“殇帝放诞而视礼法于无物,然,幸无成大祸”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说法,甚至是有所偏颇的。 仅仅是因为,殇帝他,喜欢的是男人。 没错,就是男人。 可是他确实如此的勇敢,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而让自己心爱的人过着甚至天下之人艳羡的生活。这一点毫无疑问,端看即使过了几个朝代了,可男子依旧盛行敷粉就这知了。 虽然他爱的是男人,可是却和天下所有痴情的男儿一般,他们问心无愧!他们顶天立地! 只是这样电光火石的瞬间,何晏平似乎如醍醐灌顶一般,将过往纷纷攘攘的许多事串连在了一起,明帝背上的伤疤,他当时的心痛纠结…… 似乎答案,早已经就在自己的心中。只不过,被这十几年来的礼教所束缚着,叫嚣着,不敢出头。 而早已化成了灰烬的殇帝,给了他这种勇气。 是该要解决一下了。 他和陛下,似乎早从平县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止于友人,不止于君臣。 那边,明帝从急的热锅蚂蚁似,到后来的绝望,他甚至可以平静地想,他知道对方的答案了。 他都做好打算了,把对方调到一个富庶的地方,去做一个官,让他快快乐乐地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让他下辈子离了他好好生活。 可谁知道,某个晚上,他心心念念的人来到了宫里,告诉他。 他不讨厌,也许,他也喜欢。 虽然只是个也许,但对于已经做好最糟糕打算的明帝还是喜极。 然后,他就扑上去了。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