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红衣白影》 正文 第1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文案 他与他,从相斗到相惜,看似志在必得信心满满的“锦毛鼠”实则从未在根本上胜过这只“猫”。 他素来只隐忍不发,却是不屑与他争;他从来沉静如水,却是视虚名于浮华。 而他白玉堂真真计较的,便是他熟视无睹的不屑,他视若未见的忽视,和他深植入骨的骄傲。 斗得久了,了解了,方知晓。 原来展昭从未与他认真过、计较过、较量过。 这统统都是他白玉堂一个人自说自话。 从困御猫到盗三宝,从锦御之争到实力之竞,越想征服就越使白玉堂发觉他骨子里内敛的绝代风华,就这样陷进去,无可厚非,无力自拔。 索性,由了性子。 他白玉堂几时委屈过自己? 时至今日今时,即便展昭一个拒绝的眼神,他都甘心情愿为他压下焚身yu火。 他在等,给他机会,等他拒绝。 展昭异常安静的注视,静的让白玉堂有些无措,他从没接受过展昭如此专注安静的对视,那眼中再无尴尬躲闪,一片坦然……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白玉堂 ┃ 配角:夜鹰,元昊,四鼠,方芷诺,戴苛梦等 ┃ 其它:江湖,七五 ☆、天香国色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发文…… 他长身而立,巨厥在握,任流苏随风翻飞。 心,也似这被风搅动的流苏般——凌乱。 凋落的叶飘落,又被戏谑的卷起,再飘落…… 有些人的命运,也像这落叶般,不由自主,来去无声无息,渺小的仿若从未存在过。 这世间太多无常事。 遇到的人,有冤无处伸诉。 无常的世界,这样的人,却很多。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只因他看过太多可怜的人,品尝太多冤屈。 所以,自折羽翼,弃江湖入庙堂。 如大山倾倒于湖,江湖、庙堂,流言四起。 ——不屑,讥讽,嘲笑,嗤之以鼻…… 在这灰色空间之中,太多事,不被人理解,说不清道不明。 有些人,认定了一件事,便义无反顾。 他的目光让人很安心。 纯粹、温暖、干净。 他总是湿润的含笑对待每一个人,即使是乞丐、屠夫、ji女…… 他并不笨,甚至比太多人都睿智,他亦不傻,在很多人眼中敬他“南侠”。 可有时候,善良会无法避免的卷进纠结。 面对总比逃避来得磊落。 心无芥蒂,但求无愧于心。 他确定,别无选择! 展昭,是这样的人。 他的心,开封府的人懂。 甚至厨娘、武夫,乞丐…… 都懂。 却也有很多人,不懂。 永远不懂。 夜鹰就是不懂的人。 夜鹰是个奇怪的人,所以没有朋友。 他有很多敌人。 一个杀手,有很多敌人再正常不过。 杀手的手通常都是指甲修整的很整洁,掌心因握利器而生薄茧,夜鹰的手却如女子般纤细修长,涂着花青的指甲,堪称完美。 夜鹰是个男人。 展昭初见他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惊讶。 慢慢,惊讶也会变为习惯。 但那惊讶中惟有一丝叹息,一丝遗憾,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没有其他。 展昭,从不轻易看轻一个人。 这样的人往往换得更多人尊重。 夜鹰很会杀人! 死在他手上的人,有很多种死法。 有的人可以很安详,有的人却痛恨后悔自己竟然还活着。 夜鹰很美,有着如女子一般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腰。 他的眉不画而黛,面容不饰而娇,匀称的腰身紧致弹韧。 展昭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天香国色”绣他的裙裳,裙裳上的繁荣锦绣都是他自己一针针刺绣上去的,那牡丹惊艳,露珠欲滴,蝶鸟如生,绣功上乘。 展昭本极不愿来这地方,并非轻视,而是他洁身自好,这般胭脂是非地从不沾染。 更何况,要他面对夜鹰。 可是今日,他却不得不来。 来找夜鹰。 展昭不算夜鹰的朋友,却也不是敌人。 夜鹰俯首埋头在他的绣件上,竟似未觉察有人进来一般,自语道:“下人也真是不小心,怎么生生就让那陌生的猫儿溜进来,扰人雅兴。”语音中男子的浑厚掺杂女子的娇媚,让展昭不禁皱了下眉。 但展昭还是展昭,只是紧紧的抿着唇,没有一丝的嫌弃。 任傻子也听得他弦外之音,展昭却淡淡笑了:“夜兄,展某有事相求。” 夜鹰始未抬头,银牙小心的咬断丝线,将衣服摊在展昭面前,笑道:“展昭,好看吗?”动作如未出阁的女子般优雅。 展昭微微一怔,目光扫过锦绣,歉然:“扰夜兄雅致,展某唐突了。” 一句话说得意正言清,展昭并非逢场作戏。 不是他不会,而是不愿意。 他的歉意也并不虚伪。 夜鹰轻轻的勾起唇角,竟真有女子一般的妩媚,却未看向展昭。迳自走至铜镜前,修长完美的指尖划过处,衣裳尽蜕,将手中刚缝制好的牡丹锦缎着好。 ——完美的锁骨,泛着光泽的紧致肌肤,那白皙的坦露令展昭恍然,纵知他是男儿身,仍不免赧然,别过脸去。 夜鹰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比女人更为女人。 夜鹰余光将展昭的不自然尽收眼底,轻勾了勾唇角:“展大人一定没碰过女人。” 展昭蹙眉,沉默。 门外躁声动,展昭下意识的握紧巨厥。 夜鹰仍旧一副怡然姿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门被大力掼开,入眼一虬髯大汉,衣衫蒙尘,面色清冷。 他进门便粗声开口:“夜鹰!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拿解药来。” 无论是谁,被人忽视总会觉尴尬。 夜鹰不以为然的修整着指甲,不时对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对来者以及指责闻若未闻,见若未见。 因为,对这个人,夜鹰提不起兴趣。 展昭只扫了他一眼,便抬眼正视那汉子。 虬髯大汉见到展昭些微一愣,却不忘调侃:“我道是谁,御猫大人!” 展昭的身子绷了绷,指节无意识的收紧,隐忍间不禁自问:展昭,这些言语,你还未曾习惯吗? 夜鹰嗤笑出声,悠然道:“展大人,这御猫的名号着实委屈了你。” 展昭斜睨他一眼目光扫上汉子,“御猫一名乃圣上所赐,非展昭本意,此中原委不屑解释,但求无愧于心。” 夜鹰莞尔。 展昭冷眼旁观,虬髯大汉状似作呕,展昭不免生了几分担心。虬髯大汉意不在展昭,也不愿多费唇舌,指着夜鹰帐言道:“解药拿来!” “哦?” “你少装糊涂!” “我本不糊涂,何需要装?” 展昭觉察的看了一眼虬髯汉子,“你欲要求取的解药可是‘天星’?” 虬髯大汉瞪了展昭一眼:“干你p事!” 夜鹰幽幽一叹:“当然干他的事,因为,他来这的目的,跟你一样。” “展昭!”虬髯大汉眼里带着明显的怒意和杀机。 夜鹰叹气,起身,“只可惜……” “展昭,你若跟我争这解药?”见展昭抿唇不语,又急急的补上一句:“我‘紫莽独行’仇诺不是吃素的。” 展昭低叹这汉子的愚直。 夜鹰哈哈大笑,缓步移至虬髯汉子,眸子在他黑了几分的紫面上毫不避讳的打量,仇诺正被他目光灼的面上发热,却不料他目光骤然缩紧,如那绣针一般尖锐,“就凭你,也配在‘御猫’面前说这样的话,展昭,你入了朝堂当真人见人欺了。” 展昭惊觉他脸色变的极快,仿佛笑与煞两张脸,两个人。“夜兄何出此言?” 仇诺冷眼旁观,目光最后盯上展昭,如熊一样狠决直接。 展昭心中纠结生涩,夜鹰的话明明暗暗,不会轻易交出解药,现又担忧洛成的情况不知怎样,眼下看需要这解药的人不只洛成。 一时间想要兼顾怕是不易。 洛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乞儿本都是可怜无依的,洛成却不同。 他觉得,活着总是值得庆幸的。 展昭在闹市见过他,他顺手摸了展昭的银子。 展昭只侧首,了然的笑,任他摸去,晚些又拿了一些生活必然开销外的银两给他,问及,得知他有名字,叫洛成。 洛成很机灵,总能先于别的乞儿达成自己的目的。 洛成很笨,因为他总是表现的太过聪明。 聪明的人从不把聪明表现在表面上,可洛成,只是个孩子。 依展昭的话,“孩子能有多大罪过”?只可惜,即便他是乞儿,亦非凭空而置,总归有父母的吧…… 展昭在十字路口捡到人事不醒的他,救回开封。公孙先生诊脉后却是面色沉沉,眉头不展。 “公孙先生,这孩子……” “展护卫,这孩子所中之毒,非学生能力所及。” “先生可知这孩子所中何毒?” 公孙目光一黯:“流光。” “流光?” “流光是种奇特的毒,中毒者初面色红润,形如醉酒身体内炙外煎,干渴,怕光,拖久了,人便也靡靡欲醉,五脏六腑皆爆裂而亡。” 展昭闻言目光一黯,“依先生所言,这毒的解药应该在天香国色。” ☆、何人击鼓 “天香国色”远近闻名,因为在这里,无论是谁,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有这个本事,有这个本钱,目的都可以满足。 不光只是女人。 江湖上的人更多觉得它像当铺,因为所有的东西,包括性命、敢情,在这里都能实现它的价值。 这里很危险。 这里又最安全。 游走于官府边缘,游走于江湖边缘。 夜鹰,是这天香国色的主人。 “展护卫……”公孙喊住正待转身欲去的展昭,满眼的担忧之色。 “先生勿挂心,展某去去就来。” “是否太过莽撞?” “无妨,夜鹰纵是性癖古怪,却也不至胡搅蛮缠。” “展护卫,小心。” 展昭点头转身,微笑总能带给人温暖。 公孙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犹自感叹。 这个人每每离去,总是让人舍不得却又留不住…… 夜鹰微微侧首,面向展昭背对虬髯汉子,淡淡开口:“展昭,我不喜欢他……” 展昭似笑非笑,“夜兄,蒙你看在眼里的人,怕是不多。” “确实不多,”夜鹰语气淡淡。 话音一转,“人命事大,夜兄可否不吝赐药” “如果我是个吝啬鬼,你做何打算?”夜鹰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展昭,他眼里暗弱不明的东西刺的展昭心里没来由的一痛,仿若这个人选择的路。 同自己一样,太寂寞。 仇诺气得大叫,抢身上前,右手开阖,直逼夜鹰面门。 勇猛生硬的打法,没有曼妙,只有直接。 夜鹰动也未动。 展昭看得出,他根本就未打算动。 “不可!”展昭断喝,形于声先动,错步及电介于二人之间,仇诺本已很快,展昭却更快,剑鞘前置,眨眼间卸去他掌力,“不可莽撞。” 时间,真的只容夜鹰眨了眨眼。 “展昭!”仇诺睚眦回首,撤掌待发,却被夜鹰的喝彩声打住:“展昭,够快。”他俊面带笑击掌,在这怒意的对峙中犹显突兀。 展昭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可知,如果不是展昭,此刻,你可能已是一个死人?”他幽幽一叹, “死人是不会跟人抢解药的……” 仇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后发先至,胜负已再明显不过,仇诺背过去的一只铁掌隐隐生痛。 远处屋脊上一只落定的飞鸟,没人注意到它什么时候开始休憩在那里。 鸟的呼吸轻到足以被人忽视。 夜鹰不用眼睛看,却捕捉得到…… 目光骤然一紧,只轻轻的抬手,那活物便没了生息。 连挣扎都没有…… 绣针上的丝线已不见。 仇诺愕然呆立半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展昭,毒不是我下的,你可相信?”夜鹰微勾唇角,走近。 展昭抿紧唇,不置一辞。 “你?” “你最好闭嘴!”夜鹰将仇诺刚出喉的声音生生掐死,继又望向展昭:“你要知道两件事,第一,死于我手上的人很多,我不怕杀人,不怕树敌,更不会将你们官府放在眼里,但有些人却根本不需让我动手。第二,我要索命的人,断无生路,更何谈解药,这样的契机我不会允许它存在。” 展昭承认,杀手中,没有一人比他更出色。 “用夜兄的毒,想必是敌非友,夜兄如有所知可否将实情告之一二?” “夜某人自己的事自己当然会处理,不劳展大人费心。展昭你不要事事都感兴趣的好,更不要将人人都看作嫌犯来审,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夜鹰说话的语速很慢,笑容很淡,眸光却是冰的温度。 “此事已牵扯两人生死,何止夜兄自己事?” “该死的人纵使你愿用性命相抵也救不得,更何况,你展昭只有一个”,未待展昭作答,又道:“展大人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的好……” “夜兄,展某此行只想求取解药。” 夜鹰笑叹,“你倒是执着,中毒之人却未必感激。” 展昭道:“展某不求感激!” 夜鹰望定他,“你自然也不怕惹上是非……” 展昭笃定的笑笑,算是回答。 “好。如果不是你的愚执,我欣赏的人中但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算一个,”夜鹰也笑了。 “展昭惭愧,”展昭疑惑,在他的笑中竟惊觉一丝语重心长。 仇诺性子使然,又想说什么被夜鹰转瞬而厉的眼色瞪了回去,尴尬钉在原地,脸色由青紫变作灰白。 展昭苦笑,因他并不了解夜鹰。 仇诺因心急憋的脸腮胀紫,牙快咬碎了,却莫可奈何。 “天香国色”依街而立,夜鹰的房间在二楼,倚窗而观,窗外的街面铺子犹为清晰。 夜鹰拨开帘幔,目光锁住一卖糖葫芦的老妪,侧首示意,别有深意的笑笑。 展昭目光所至与那蹒跚老妪看似不经意的抬眼相触眼中的闪烁被展昭尽收眼底,遂与夜鹰对视一眼抱拳告辞。 夜鹰目送展昭,却对仇诺说道,“如果你想好怎么个死法,可以回来找我!” 仇诺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恨恨的一跺脚跟了出去。 良久。 夜鹰似换了一张脸,冷静锐利。他冷冷的看着对面嵌入墙面的书阁,不耐道:“还不出来?” 书阁侧转,让出一室,一身形矮胖,体态慵懒,目光却炯炯的中年人身形一恍而现,于夜鹰身前站定,毕恭毕敬俯身拱手:“宫主!” 夜鹰的目光锐的像锥子,像要在来人身上穿出一个洞:“你太低估展昭了,你以为你的闭息能逃得过展昭的耳朵?” 来者眼中露出不屑,头却埋的更低。 “七落,依你昔日‘笑面煞’的江湖地位,‘南侠’自然入不了你的眼,只不过,这个人,不容小觑。”转念间又道:“非敌非友,还是避免跟官府的人有瓜葛。” “是属下疏忽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 “那你来做什么?”夜鹰微笑,目光却冷得七落心中一寒。 “人已被展昭带去了‘开封府’,强行带走怕会打草惊蛇。” 夜鹰悠然的端起茶,并没有喝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那茶叶飘浮着降落盏底。思及一转,“‘打草惊蛇’不如‘投石问路’。” 七落抬起头,思索着夜鹰话里的意思,片刻,俯身拱手:“七落明白了。” “去吧。” “是。” 开封府。 “洛成?洛成。”公孙策眼露忧色,用干净温湿的帕子擦拭他灸烈干热的小脸,嘴唇,脖颈,前胸,胳膊…… “公孙先生,洛成情况怎样?” “大人,”公孙叹气,“比刚入府时更为严重。” “展护卫去了多久了?” “将近四个时辰。” “本府担心,此事并不简单。” “大人,以展护卫的细密心思和谨慎,总不至鲁莽行事,真有什么,相信他也可全身而退。” “但愿展护卫无事才好。” 包拯出得房门,公孙却深深的吁了口气。 ——展昭为人,他怎会不知,展昭的为人处事,他怎会不担心。 届时。 衙外传来闷闷的击鼓声。 声音不急,一声一顿,却似砸在人心里。 公孙策快步行至大堂,包拯二人对望,俱是满怀心事。 这击鼓声,较往日不同,没有往日里苦主有冤无处申的不甘与急促,节奏中多了肆意的懒散和风雨欲来的了然。 王朝匆匆来至堂下,脸色不善,“大人。” “何人击鼓,因何未带至公堂?” “属下并未见到那击鼓之人,只看到……”说着双手毕恭毕敬呈上一明黄剑穗。 有些旧,磨砺的失了本色,它所陪伴的人应是念旧的。 包拯,公孙一惊非小。 ——这剑穗,二人皆认得,是展昭巨阙上的配饰。 若展昭还是展昭,若巨阙在展昭手上,断不会…… 这剑穗意味着什么? 包拯的心莫名的收紧。 “大人,是学生,没阻拦展护卫。” “公孙先生无须自责,以展护卫的为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洛成小小年纪被‘彼岸花’之毒折陨?”包拯原本碳黑的脸又黯了几分。 “事情也许并不如想像一般,只是剑穗,尚不能证明什么。”公孙宽慰的有些自欺欺人。 “王朝马汉。” “属下在” “公堂之外可有其他线索?” “回大人,没有。” “你二人去‘天香国色’查探看可否有展护卫消息。” “是。” 二人正待转身,包拯又道:“切勿贸然行事,万事小心。” “是,”二人心头一暖。 “去吧,”包拯挥手。 公孙策神色又黯了几分, 包拯的声音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王、马还未出得府衙,天色已变。 风起,风声急,风声厉。 沙土残叶被卷至府衙大堂,庄严肃穆染了几分荒凉萧索…… 衙外,伴着凄凄风声,又响起不急不徐的击鼓之声。 声音随风,时远时近。 咚——咚——咚咚—— 仿若人心跳动的节奏,带着风雨无法撼动的感知。 衙内一片肃静。 每个人都承受着风雨欲来的沉闷压抑。 要来的,也许并不是风雨,而是更加未知的消息。 这消息,每个人都急切想要知道,却又不希望被证实。 要来的,躲不掉。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的手都警觉的搭在胯剑之上,指廓收紧,暴露根根青筋。 “张龙赵虎,去看看。”包拯的声音依然平静。 张赵转身来到府衙之外。 风更大了,卷着尘沙,扰得人睁不开眼,天变一时,街上哪有行人的影子? 正待转身,马汉转眼间扫到鼓槌放置的地方,多了一柄剑。 “展大人的剑!” “巨阙!”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王朝上前,仔仔细细端量,确定无疑,拖着沉重的步子擎剑回禀。 案上静静的躺着名剑巨阙,和巨阙的剑穗…… 那剑上仿若还有展昭的手握剑的温度。 可此刻,剑在府衙,人在何处? 那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哽在咽喉,生怕触及。 所有人的心都如风中的尘,失了方向。 包拯的声音总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可此刻,他的心比任何人都收得更紧。 一言不发。 ——展昭,这个名字与他早早便连在一起,如血肉般不可剥离。 多年执着在侧,他眼看他一颗少年的心,慢慢的由血性磨砺成坚韧,其中多少心疼不忍,多次待开口提及,却被那人善感温润的心一笑制止。 此时,他在哪…… 是平安, 还是已然出事? ☆、来历不明的尸体 有些人,不怒而威,不懂武,却有利刃抹煞不去的士气。 包拯有这样的士气。 有种刀,不用开刃,便可杀人。 这口刀的名字却很温柔,也很好听,叫“硫焰”。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节 一口苍亮的刀,很钝。 却看得出主人的精心呵护,它被擦的很亮,很耀眼。 不开刃的刀最容易被人忽视,展昭却识得这口刀的价值。 现在这口刀,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而这个人,是展昭一直跟踪的卖糖葫芦的老妪。 展昭却只能看着,无力阻止,因为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牵动。 这样的刀,应该配给屠夫或者莽汉。 展昭目光所及,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算不上漂亮,却看上去很“温柔”的女人。 因为从展昭醒转过来看到她,她就一直在笑,对展昭笑,对老妪笑,笑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看上去仿佛单纯的只是在做着一件令她十分开心的事,所以笑中也带着善意。 任何一个人,当她用真心去笑的时候,看上去都不会太丑。 可是展昭却笑不起来,一丝笑意都没有。 他浑身酸软无力,连坐着都要勉强靠着身后荒弃的屋脊,他环顾四周,陌生。下意识的本能攥握,巨阙已不在手中,在那女子温柔的笑意里,展昭看出自己已丝毫够不成危险,索性阖了眼,将头靠上身后的支撑物,暗自调息。 丹田空空。这毒比他预料的更霸道,稍一运气,气血便如洪反噬,喉间一股腥咸暗涌,展昭心头一惊,面上不动生色的生生将那股腥咸压回去,却引来胸腹内一阵噬骨的痛。他默不作声的忍下,身体却做出诚实的反应额见微汗,面色惨白。 老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 谁的脖子上搭上一口刀还能笑得出来,那个人肯定是疯子。 老妪却笑了。 女人也笑,说道:“你在笑?” 老妪道:“你也在笑。” 女人道:“原来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老妪道:“我也这么认为。” 女人道“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温柔,话语却没有一丝温柔的意思。 “我本来也不想死。” 展昭听他们的对话,睁开了眼睛。 女人笑道:“展大人看起来比刚刚好多了?” 展昭勉强笑了笑,算是回答。 他觉得说话太费神,尤其对这样的女人说话。 女人道:“我男人说,帅气的男人最危险!” 展昭似乎真的看见她的脸上飘起红云,随意道:“是么……” 女人格格的笑,像个天真的孩子,“你是我见过最帅气的男人,可是一点都不危险,还很听话。” 展昭苦笑。 她撤开搭在老妪脖颈的刀,封了她的穴,走近展昭,竟真的如好奇的孩童般蹲下来,却是用与孩童不相称,反倒如一个男人欣赏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展昭。 展昭身体一僵怒目回视,右手下意识握紧,怎奈巨厥已不在,这手也绵软的不像自己的,索性别过头阖了眼不去看。 对于这种女人的审视,展昭很不习惯。 甚至强烈的反感。 那女子却兴致未减,似乎被他隐忍厌憎拒绝的反应勾起兴趣,竟伸出手抚他的脸。 一抹指背微凉触感夹带女人的幽香,展昭猝不及防惊诧的睁眼,怒意尽现,却引来她更为肆虐的笑。 她霍的起身,笑声敛,“如果我丈夫活着,他一定会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杀了你,”声音一顿,却是情动的温柔,“他最见不得我对除他之外的男人笑。”语意中满是不可名状的苍凉。 展昭一时心内百味陈杂。 身前的空气因她起身而不再稀薄压抑暧昧,展昭胸膛急剧起伏,如蒙大赦般用呼吸平静心绪。 老妪被封了穴动不得,却能说话,“戴柯梦,你继续啊,否则我定在这里多无趣。” 女子一笑,从容望向展昭,“你知道我不可能听你的。” 老妪格格的笑,“你会后悔的”,声音不再苍老。 女子的声音柔和而平静,“我做过后悔的事还少吗?” 老妪吃惊的看着她。 戴柯梦却笑着走近她:“方妹妹,美丽女人的脸是给人看的,藏起来未免可惜了……柔声细语间轻轻揭下了老妪的□□,现出面具下年轻精致活脱的脸。 这脸的主人叫做方芷诺。 这脸展昭似曾相识,却一时未想起在哪里见过。 洛成醒转后头脑反射性的第一反应,是逃。 结果,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前看到的那双眼睛,同握着“离魂钩”洞穿他父母身体又生生将钩连肉带血抽离的那人的眼睛,有着相同的黑暗与残忍。 记忆中被刻意试图抹去的清晰、现实中疑似残酷了然却实则点滴未知的模糊,重合。 他无数次梦魇中被那双眼睛惊醒。 那双眼,却跳出封存的记忆,在现实中出现。 那是一双犹如暗夜的眼睛,有叫嚣的残忍和未知的一触即发的火焰,被那种火焰灼灼的烧,甚至听见肉被灼焦的“滋滋”声。嘴张开到极限,却无法呼救。 于是,惊醒! 然而,洛成是快乐的。 除了那双眼,其他的,他都不记得。 也可以说不知道。 忘记可以摆脱痛苦,他真的忘记了。 忘的相对干净。 所以他活得相对快乐。 身体虚弱的炙烫同地面坚硬的凉亲密接触,洛成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想爬起,无奈力竭。 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搀扶着重回床榻。 打量四下,很暗,窗遮了黑布身前站定的是一个书生气十足却睿智亲和的中年人。 公孙策。 把了脉向,这孩子仍不容乐观。 公孙落坐在床榻边,“洛成,你怎么会晕倒在街巷?” 洛成睁大眼回忆,那惊恐不合他小小年纪,公孙看得有些心疼。 “展护卫说你叫洛成?” “是,”他擎起虚弱的小脸,尽管公孙一直用水润泽他的唇还是干的像久旱的河田,裂开突兀的口子。他下意识的用舌去舔,却是枉然。 公孙扶他躺下为他掖好被子,“一定饿了吧。” “你是公孙先生?” “是。”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街巷的事?” “是。” “可是,我只看到杀人……杀好多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目光无处投寄,只有定定看着抓紧被子的皴粗的小手,眼中紧张恐惧之外却较寻常孩子多了一份淡定。 即使,淡定可以伪装。 伪装淡定,伪装坚强。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血腥说辞,懂得伪装已不简单,这需要多少不合时宜的“阅历”? 公孙将这些点滴未落的看在眼里,叹气。突然意识,洛成被展昭救起的时候,街巷,一如往昔。 这孩子在说谎? 还是…… 公孙策陷入沉思。 “洛成,你说你看见很多人被杀?”公孙又确定性的提问。 洛成点头,稚气未脱却又深谙事事的目光定在空中虚无的一点,似又陷进那鲜血淋漓的场面,竟有片刻恍惚,虚弱。 “洛成?洛成!” “哦,先生,我在想那个杀人的人。” 公孙策动容,“你可认得?” “……”洛成摇头,仍旧若有所思,“好像见过,那双眼睛……” “如何?” “那眼睛看到血会发光!” 公孙明白他是在形容那眼睛的嗜血成性。 “如果你再看见那双眼睛可会认得?” “会!”洛成回答的郑重而肯定,却因疲累闭上眼睛…… “公孙先生?!”洛成眼睛再次睁开看向公孙时发出因慌乱而变了声线的惊叫,目光恐惧的定在公孙策背后,那是看到死亡的恐惧。 公孙策霍然转身,也看到身后的人。 一个对任何人都够不成威胁的人。 死人! 尸体在洛成闭眼的间隙被人用绳子悬在梁上,似乎又推了推,所以他在动,以一种没有温度的诡异方式,摆动。目光直直的瞪着虚无,没有表情,没有痛苦,却空洞,骇人的空洞! 公孙策惊呼出声,猛的跌坐在床塌上,下意识的用身体护住洛成。 张龙闻声闯入,洞开的房门一缕薄光侵入,眼见那尸身径自荡着,那具促人屏息的身体,竟似活着…… 开封府,得偿所愿的有些乱了。 ☆、麻烦的女人 道路由平坦到颠簸。 马车里的人面露苦色原本不算宽敞却并排坐着两个人的棚敞在颠簸中气氛尤为尴尬。 展昭暗自苦笑,自己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方芷诺打了个哈哈,打趣的看向展昭,兀自叹道:“哎,我说展大人,你穷追不舍就是为了同我坐在一起卿卿我我?莫非你早就知道我是个漂亮女人?” 展昭靠着车厢,以一种相对舒服却又不会被误解的姿势。 眼下,只能如此。 方芷诺继续她的猜测,“还是你意图不轨,先奸后杀!” 展昭被这惊人的揣测震的顿咳,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他面上骤然急转的表情却引的方芷诺不修边幅的哈哈大笑,“展昭,我不是随便的女人,你可想过追求我的后果?” 展昭简直懒得理她。 方芷诺调笑:“展昭你成心的?成心想闷死我!” 展昭终于狠狠的瞪了一眼,算作反应。 方芷诺道:“你不是聋子?哈,南侠怎么会是聋子!那你眼瘸吗?我是美女!” 展昭阖了眼,勾了勾唇角,随即那抹温润漾至眼角眉梢,可恨的是笑的有些口是心非。 方芷诺道:“喂!猫哥哥?……”她的声音嗲的展昭心头一寒。 方芷诺道:“说句话会死吗? 方芷诺道:“你不觉得无聊吗?” 展昭异常无奈的感受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他心里,哭笑不得! 方芷诺道:“展昭,说话,” 方芷诺道:“说话。” 方芷诺道:“说话!” 分贝随着她的情绪一浪比一浪强烈的震动展昭的耳膜,展昭暗自叫苦。 女人分很多种,这种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共处一室,展昭非但没觉得解闷,反倒很吵,吵到如果可以动,会封了她啞穴丢下车。 或者,直接丢下车。 这种麻雀一般喳喳乱叫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容忍多久! “展昭”在她提高分贝的刺激下展昭皱眉的神情尚未摆好,车厢外暮的弯身进来一瘦小精干的黑衣年轻男子,在方芷诺疑惑的目光追踪下,他冷静的在车厢角落里摸索着,方芷诺睁大眼睛,见他摸索出一块隔夜的干硬馒头顿了顿摇了摇头,方芷诺长吁口气,片刻后却见他又继续摸索出一大块干皱肮脏油腻的破布。 上面,好多土。 破布?他要干什么?她望向展昭。 明知故问!展昭眼中清清楚楚写着这四个字! 迎着方芷诺那惊恐不可思议的视线和下意识张开的嘴巴,男子随意将破布揉捏成团,决绝、直接、毫不怜惜的塞了进去。 一切就绪,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手上的土返出车厢。 如瓢泼大雨冲刷喧闹鼎沸的街,刹那安静。 这安静着实不易。 对上方芷诺怨毒压抑委屈充血的眼神,展昭真的想笑,可他笑不出来。 驾车的两个黑衣人,并不简单。 展昭却不得不佩服。 对待这种女人。 那年轻人选择了最直接有效且简洁的方式,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杀人若也懂得这样选择,这个人定很危险。 这种作风却让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白玉堂。 自那次他近乎无理取闹的争吵,至今,怕是在陷空岛乐得逍遥快活。 官府的事,最好不要扯上他,展昭笑里泛着若有若无的苦涩:以他的性子,走了也好…… 车厢内难得的安静,展昭无视方芷诺的愤怒,旁若无人的阖上眼睛。 很多事情,他需要理清头绪。 马受惊,车急刹。 方芷诺不受控制的前倾,又整个身体的重量结结实实砸在展昭身上。 “唔……” 展昭闷哼一声,横了他一眼,无奈叹气。 车厢敞着,外面的一切,一目了然。 马车正前方地面上斜插着一柄剑,剑身淋虹通透,配着红的耀眼的流苏。 风起,流苏动,红影动。 剑侧已站定一女子。 周身的红更衬得她的清冷,如焰火般耀眼,如焰火般决绝寂寞。 剑如人一样冷,人如剑一样红。 血一样,红。 血流动在身体里温热,流在沙土里冰冷。 展昭从方芷诺诧异的眸光里直觉她认识这剑的主人。 平静,无声。 红衣女子定定的看着驾马车的两兄弟。 他们亦在注视着她。 展昭也在注视着她。 注视着她的手曼妙决绝的握剑、清冷迅极的抽剑、凌厉狠辣的刺剑。 人与剑,合一。 车上的两兄弟已动,一人用最直接的方法以剑抵剑,另一人手中的马鞭蛇一样柔韧,卷上红衣女子握剑的皓腕。 铿锵声起,鞭风呼啸。 展昭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 现在就是好机会。 他依然沉默,却暗用内力解开方芷诺的穴。对上方芷诺惊讶的大眼睛,内息已乱的展昭费力道,“还不快走!” 方芷诺一把扯掉堵口的破烂抹布,瞪着他,“你不走?”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额头已现微汗。 现在的他根本走不了。 “如果我是方芷诺,你后不后悔让我走?” 展昭道:“姑娘本来就是,何来如果。” 方芷诺惊讶:“你认得我?那你明知道我可以解你的毒还让我走?” 展昭气急:“你再废话就真的走不了了!” “那我走啦?” 展昭唇色是毫无血色的白,轻轻点头。 她转身,竟犹豫了一下,“你也算帮了我,要怎样谢你?” “不必。” “我方芷诺一恩一诺从来是规矩,你救了我我便欠你一次,如果过了今天你还活着我就为你解毒!” “姑娘执意如此,去开封府救洛成。”展昭的声音已低的微不可闻。 “什么?!”方芷诺脱口而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自己都要死了竟然要我去救别人?” 展昭道:“是。” 方芷诺故意刁难:“好,你求我!” 展昭未加犹豫,“展某求姑娘去开封府救洛成。”声音里有微愠的喑哑。 她吃惊的瞪着他,竟呆了。 “走!” 这个男人面对生死竟然是这种方式? 她见过很多垂死之人的挣扎。 没有形象,没有尊严,没有保留。 他却是例外。 在他看来,较之自己,别人的命更重要,与别人的命相比,他的骄傲微不足道! 方芷诺突然道:“为什么是救他,而不是你?洛成是女人?” “不是!” 展昭终于明白白玉堂眼中最难缠的物种,今天却被他遇到了。 “一诺仙子”方芷诺除了医术,酗酒,逃生,聒噪之外,再无所长。 展昭暗自叹道,“这种性格,希望可以活的久一点。” 马车外。 剑与剑相较,鞭与剑相绕。 已难分。 驾车人一声闷喝,鞭已与红剑相较,红衣顺势近身一带,素手去制另一人欺身而至的长剑剑身,剑身突的绵软,蛇般借力反转,剑锋电火石光间已抵面门。 欲闪,鞭影业已扫过,退势已断。 只能决择。 红衣女子目光依旧清冷,侧首,红剑已出手。 红衣女子面上不可避免被剑气划上一道刺目剧烈的红,握剑的黑衣人却不可思议的看着执鞭的黑衣慢慢倒下去。 喉间洞穿的是她的剑。 刺眼、夺目、清冷。 剑刺入太快,人倒下半响,血才流出来。 方芷诺一愣,“一起走!我来驾马车。” 展昭已现怒意,“快走!” 方芷诺道:“好,我答应你救洛成。”她转身欲去却又回头道,“展昭,如果你死了,落成即便活下来我也会再弄死他!” 展昭看她身形几个莆落后消失,唇角漾起温静安定的笑,落成应该没事了。 眸光一冷,展昭知道,人已经来了。 红衣女子冷冷的注视,在她眼中,面对一个人和七个人没有区别! 杀人与被杀,在她已成习惯。 方芷诺已经走了。 展昭还在车里。 七个人呈扇面将她围在中间,她身后,是承载展昭的马车。 展昭目光缩紧,看七道寒芒刺向红衣。 红衣已动,成影,成风。 剑与剑相格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白色剑芒与红色的剑光辉映出凌厉的伤。 高手之间,败就是死。 七个人,少了一个。 红衣纵起,飘袅如烟,浓烈如焰,以离弦之势掼入。 六个人,又少了一个。 红衣已绛,染的不知是她的,还是他们的,血。 然而,却燃起了她的烈。 决绝的烈,足以燃烧生命的烈。 展昭看得出,她是在这种死亡的决绝与鲜血的狂野中活着的人。 她没有败,却不代表可以活着走出去。 她本可以走。 展昭心底苦涩。 剑光起落,剑气寒蛰。 展昭看着黑衣人的剑自红衣女子右肩、腰腹、左臂深深划过,也看着略显慌乱的五个人,又少了两个。 红衣依旧冰冷,站定,仿若伤的不是她。 杀手只为使命活着。 使命是冰冷的,下指令的人却是暖的。 她只为夜鹰所有。 王候将相,侠道僧俗,权位势金,在她眼中如敝屣一般鄙俗。 一个似无生命气息,亦无欲望的女子,却是夺目蛰人的红衣。 同展昭的大红官服一样挚烈的坚持着。 不同的是,她为一个人,展昭却是为天下人。 她已倚剑红膝点地! 泛着红瑞的剑身,鲜血顺流入土。 她的血,也滴落。 ☆、夜鹰的红衣 风起,红衣动,冰冷绝色的妖艳。 最后的三个黑衣人已蠢蠢欲动。 挣扎。 鲜血自黑衣滴落,成线,成积。 然而,剑与剑的胜负生死却没有停。 展昭挣扎,却徒劳,他眼睁睁看三个黑衣人用踉跄却视死如归的节奏,逼近,仿佛只是被人扯线操纵的玩偶对死的意义毫无感知。 飞沙,红影。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剑,黑色的步伐,隐匿于黑夜。 剑声息,一切,归于悄无声息。 马车前,一红一黑决绝的对立。 一个生,一个无息。 红衣女子拔出刺在黑衣人喉间的剑,抹去唇边自己血渍,轻轻一推那抹黑色,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 黑色,被黑色淹没。 红衣,失了本色。 她踉跄着,先迈出一步,再艰难的拖动另一步,来至马车前,用最后的意识驾车。 密室里。 微弱摇曳的光。 红衣女子迎着微光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乌黑的发,绛红的衣。 这三种分明的颜色呈现在她身上竟无半分突兀,反而更美丽。 她身上的伤醒目的痛,这分明的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痛,就没有死。 夜鹰不会让她死。 见到夜鹰的时候,她冷静淡漠的眸里闪过温暖微弱的光,一闪即逝。 如风中烛火,熄灭,还原清冷。 夜鹰已至身旁,较国色天香的施然华丽不同,一身黑色劲装。 男人中,他算得上倾城,褪去粉黛之色,这美倒令他多了几分神秘。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精致轮廓,蛰伏着冷傲沉着与深不可测的慵懒,如黑夜里伺机而动的鹰。 “嘶……”女子挣扎欲起,行动被疼痛淹没。 他生硬的按住她的肩制止她的举动,漠然阴冷的眸光里七分责备混着隐约可见的悯惜。 她还要开口,他却了然:“我知道展昭你已送去雪儿那里,想必毒已经解了。你为他设想的很周到。” 红衣女子望着他,“你并不真正希望他死。” “是!他的愚执还有利用价值!” “……”女子沉默,价值这个词自他口中谈吐的语气,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太熟悉。 自己是否也因尚有价值才得以换他一丝怜惜? 这便够了…… 他扫过她的伤感,面上无异,轻扯唇角,手轻轻拂上她苍白精致面庞那道凝血刺目的伤,开口却是无关痛痒的言语,“他可以选择中立,只是那样,可能死的便是我。”语气淡淡,无关生死。 红衣女子看见他眼中滋生的异样温暖,垂下眼睫遮住深深眸光,“展昭那种人,为救落成,一定不会置身事外。” 夜鹰笑:“你倒是很了解他。” 红衣决绝坚定的目光抬起:“我宁愿如了解他一般了解你……” 夜鹰笑,笑容穿透衣物遮掩玩味的调笑着她的心迹,红衣女子心中一滞。 他看在眼里,“你想多了。”语气漠然寒冷。 “是。”她回答的有些苦。 夜鹰道:“其实他可以选择不被卷进来。” “他们已经行动了?” “是。”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3节 “你有多少把握可以破坏他们的计划?” 夜鹰摇头,“没有,一点把握都没有。” 红衣女子笑了:“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陪你死。” 夜鹰冷声道“杀手动了感情无异于找死。” 红衣女子苦笑。 夜鹰漠然:“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信。” “你并不蠢!” “是。” “那就等伤好了马上给我滚!” 良久,红衣女子哽咽的声音响起,“好。” 夜鹰不再说话,凛凛的站在那里。 红衣女子突然道:“如果展昭知道真相,绝不会置身事外。” 夜鹰冷笑:“他太蠢!刻意中毒引出“八方暗魅”,这种蠢到用自己作饵的游戏,我永远不会做。” 红衣女子道:“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雪儿未必会爱。” 夜鹰眸光骤然一冷,却又缓缓化冰成凉。 红衣女子沉默,唯有沉默才是掩饰的最好方式,掩饰她的认知。 ——夜鹰的心中有痛,一旦涌动喷发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 “八方暗魅”是藏在黑暗里的鬼,暗月宫里,能单独应对他们的,除七落,便只有你,明知生死一线还让你去,你可会怪我?” 他的语速很慢,口气很淡,红衣女子却听出他言语中有恍惚的不忍,她只当自己太渴望他的不忍,只当自己听错了。 “能为宫主出生入死是浮尘的福气。” 他轻叹,“也是我夜鹰的福气……” “宮主……” 夜鹰沉默。 她本以为夜鹰会笑,那种穿透人心的笑。 她并不完全了解夜鹰。 “你今天话太多了……”他说着,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扶起浮尘靠在胸前,珍视如己出。 他已不想再开口。 红衣女子轻勾起的唇角,一瞬即逝。随后贪恋的闭上眼满足踏实的倚靠。 ——在“暗月宫”众多的杀手当中,他对于她,总归是不一样的。 ——江湖之中,“暗夜宫”对于别人,也是不一样的。它就如暗月下的风,飘忽不定,无始无终。如夜鹰,在刺眼的白与浓烈的黑之间存在着…… ——她对他,又岂是一样,在他面前,她心甘情愿做回女人,身体和心放下防备全然深信不疑的依靠,即便下一刻会死在他手上。 她不在意。 夜鹰小心利落的解开红衣女子的衣,红衣上的血,有些已干,有些依然粘湿的弄脏夜鹰干净的手。 素爱干净的他,浑然不觉。 衣衫褪去,o露出一道道深约寸许的伤口,那张牙舞爪的狰狞蜇的夜鹰微眯了眼睛。 痛使她呼吸钝窒,却给他宽慰的笑。 尽管他看亦未看。 铺天盖地的痛袭的她痛不欲生,她用浑身的力气攥握以分散疼痛,指尖嵌进血肉,硬是哽住呻?吟。 他不作声,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伤口,抬眼,却迎上她勉力惨白的笑。 他看在眼里,内心叫嚣喷涌着与命运相抗衡的狠辣和与死神失之交臂的警醒,蓦的俯身,发泄似的在她额前、耳边、唇瓣、颈项霸道的攫取与占有。 浮尘别过脸,阖眼。 雪颈,蝶骨在微光的旖旎下愈加魅惑。澎张跳动的血液勇敢决绝的迎上他毫无怜惜的索取,无异飞蛾扑火。 撕裂的疼痛、付之一炬的迎合令她失了本心,不由控制的紧绷、颤栗,他修长的手附上她颈后,继而生硬霸道的钳制,目光锁定她眼中乍然惊现的无措,嘴上动作未歇,一带,一扯,束胸滑落。身前一凉,未待她做出反应他已欺身而上,舌尖霸道生硬的抵在尚未收口的伤处辗转厮磨。 疼痛,痛不欲生,她终于失痛出声。 他隐忍,埋头在她胸口,良久,撑离,却对上她疼痛的怜惜。 这个男人不是不会痛,而是用更加彻骨的痛来麻醉自己,用折磨她的方式,折磨他自己。 她的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无论何时,只要他想要,她便会给。 可是有些东西,他想要,她给不起。 夜鹰颓然起身,踉跄了一下。 “你受伤了?”她惊呼出口。 他摆了摆手,已不打算开口。 替她上药,包扎,着衣。 她便就这样看着他。 ——她五岁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看十二岁的他勇敢倔强甚至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九岁的时候,他执着她的手杀了欲要霸占她为己有的人,之后,带着她亡命天涯,颠沛流离,用更加厚颜无耻的方式活着。 ——她十四岁,他为她单人匹马重创“铸剑山庄”赢得佩剑“惊鸿”,引来江湖仇杀,他不在乎。 ——直到今日,他的霸气、阴狠、隐忍、决绝,练就成今天独霸一方的“天行剑”夜鹰、“暗夜宫”宫主、“天香囯色”的主人,已足可给她安定,她却生生的怕,怕终有一天,他会离开。 ☆、温柔乡,绝情冢 “品月楼”朝来客往,一如既往的络绎。 这里听书的多过听曲,听曲的多过品茶,真正吸引人的却是这里的消息。 在这里,可以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因为“无晓不通”沈千宁在这里。 沈千宁是个面黄肌瘦的人,眼睛很大,右眉角一颗浓痣,隐约挂着几根须毛,很是碍眼。背地里人都称他沈狐狸。 沈狐狸在这里是为了躲一个人。 躲夜鹰。 他本是消息最灵通,他确定夜鹰出现在陈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可惜世上的万无一失总是相对的。 入夜,月朗星奇。 有美酒,有美女,这是沈狐狸最为满意的生活。 此刻,沈狐狸左拥右抱陷在温柔乡里,下一刻会发生甚么?想像着眼前莺莺燕燕在他身下yu仙yu死的糜?靡之音和力竭身虚的放浪模样,他就忍不住要笑。 得偿所愿的笑。 跟过他的女人都知道,他虽看似不济,体力却是不差的。 白日里,他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因为她头上的步摇很特别,要的消息很特别,可对于他却乐得不费力气。 她想知道死人怎么传递出消息。 沈狐狸哈哈一笑:“活人要吃要拉,一旦喂饱了杀掉,东西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再拉出去。 女子笑道:“好。” “夫人为何不选择用活人送消息?” “活人的嘴通常靠不住。” 沈狐狸笑,“夫人觉得我靠不靠得住?” “先生自然可靠!” “那夫人可有考虑?” “可以考虑!” 沈狐狸哈哈大笑,“打算把我喂饱了杀掉扔出去?只可惜,沈某人还没尝遍人间珍馐品尽世间绝色,怎么舍得去找死。” 女人也笑了,“沈先生也是有趣的人。” 沈狐狸笑:“夫人诧异,我是遇到有趣的人才变得有趣。” “哦?” “夫人用死人传递出去的消息,最快到达的地方怕是府衙吧!” “沈先生一语中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笑的别有深意。 沈狐狸又笑了:“而且还是并非一般府衙的开封府!”开封府三个字他说的很慢较之前的话语也加重了几分。 女人看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她定定的看进他眼里的贪婪,取下头上的步摇递与他,动作轻柔高贵,便如送上的是待嫁的宝贝女儿。 沈狐狸慢慢道:“说吧,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放出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皓月之辉,照庙堂。” “就这七个字?” “就这七个字!” 见沈狐狸沉思,女人又道:“沈先生近来深入简出,定是苦不堪言。晚些我着人送些补品给沈先生补补身子。” “补身子!”沈狐狸沉吟片刻,眼睛里瞬间放光,“好,成交。” 他自是明白这补身子的道理。 女人哈哈一笑,离去。 要让饿鬼高兴,就为他准备好酒好肉。 要让色鬼高兴,就为他送去女人。 投其所好,申红和柳意是两个漂亮年轻的女人。 更是男人乐不思蜀的“补品”。 “沈爷……”申红修长的手指滑腻的溜进沈狐狸半敞的衣,摩挲着一路向下,哝哝软软的酥麻语气,“申红和柳意爷可还满意?” 沈狐狸咂着舌,放进嘴里一粒紫葡萄,瞟了一眼柳意,似乎这两个女人申红比较识趣,于是就势一带,深红绵软的身子便蛇一样滑进他怀里。 柳意笑着,欣赏着沈狐狸瘦峋枯黄的手在深红胸前坦露的两颗挺立弹韧的紫葡萄上游刃有余的弹奏,勾、挑、揉、捻,身下的人便应运生出或长或短或痛苦或迷恋、令人心跳顿促的呻?吟。 显然,这声音沈狐狸很满意。 于是,他的手更加巧妙的律动,一手动作未停,一只手如垂涎美食的蜘蛛,向她下身爬去。他懂得用怎样的方式配以怎样的力度,引得身下欲据还迎坚硬挺立的丰满和微波般抖动扭曲的白皙紧致不受控制的颤栗。 显然,这表现沈狐狸也很满意。 于是,他得意的笑了。 柳意也笑了。 申红还闭着眼沉溺在抖颤的巅峰,意外的,沈狐狸的手僵硬的停止了动作,身子伏在她身上,原以为他会更进一步的挺进,却是异样的平静,死亡的平静。申红疑惑着睁开眼,便看到了沈狐狸错愕充血凸起的眼放大在咫尺之间,血自他嘴角淌出,滴在申红潮红未退的脸上,胸前。 他身后,不见柳意。 “啊”的一声惊叫,未着半缕的申红惊惶的推开压在身上的沈狐狸逃似的奔了出去。 屋内徒留沈狐狸,以一种蹩脚的姿势栽在那里。 两日后,夜鹰依旧悠然的坐在天香国色,这里很亮,即便入了夜这里依旧光亮如昼。 越黑暗的地方越需要光明。 越是光明越能掩饰黑暗,白的地方更白,黑的地方更黑。 夜鹰就坐在宽敞的椅子中间,神态华丽慵懒,一身青色霓裳,修长干净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桌上划着…… 他很平静,他在等人。 等柳意。 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等人,所以免不了有些懊恼和烦躁,手上胡乱划着的痕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步子很轻,不急不徐,书搁让开,来人正是柳意。 “宮主。” 夜鹰未抬眼:“回来了?” “是。” “你比我预计的时间回来得要晚。” 柳意脸色微变。 夜鹰道“沈狐狸不好对付?” 柳意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是。” 夜鹰神色一凛却又恢复泰然,“东西呢?” 柳意自腰间摸出一支步摇,做工精致,珠光璀璨,正中心的一颗夜明珠璀璨生辉。 夜鹰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沈狐狸不愧是沈狐狸,他的鼻子总能嗅到好东西。”复又抬眼对上柳意乍惊垂下的眼,“是那女人给他的?” “是。” “这步摇很值钱。” “是。” “它里面的东西更值钱。” 柳意在听。 夜鹰悠悠开口:“这只步摇好看吗?” 柳意不解,所以不答。 “女人都喜欢这种东西,就好像男人都喜欢女人。” 柳意道:“沈狐狸不是女人。” 夜鹰笑了,“他若是女人,就不会死在女人手里。” “宮主也不是女人。” 唇微微一勾,“所以我真正要的是这里面的东西。” 柳意沉默,在夜鹰面前最稳妥的回答就是沉默。 夜鹰微笑的看着她,手上轻轻一动,步摇的簪尾却是制得巧妙的机括,弹出一精致卷收的纸签。柳意尚未看清,已被夜鹰收入袖中,随后他恢复往常的慵懒将步摇复原施施然站起,温柔的走到柳意跟前将步摇插在她挽起的发髻之上,明显感觉柳意身子一震,明暗不明的笑漫上夜鹰唇角,“你也累了,下去吧。” “是。”颔首间步摇微动。 任谁都知道,死了人便要追查线索,步摇便是线索,把人杀了再将线索顶在头上的人岂非太蠢? 可是柳意没有拒绝。 夜鹰要的东西总有办法拿到,而夜鹰要给你一样东西你最好也不要拒绝。 拒绝要掂量后果。 待柳意离开,夜鹰面上笑容瞬间敛去,对着屏风后面的人说道:“出来吧。”声音中有未加掩饰的疲惫。 七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坐,”夜鹰径自倒了杯酒,径自饮下。 “宮主,七落还是站着的好。”七落垂首站立,未坐。 夜鹰的手动了动,没有说话。 “宮主,柳意真的杀了沈狐狸?” “沈狐狸是找死。接谁的生意不好,偏要接梨花夫人的。” “如果沈狐狸不死呢?” 夜鹰瞟了他一眼,“那他便会在玩够了女人喝够了酒的第二天把消息送出去,整个潜伏在宋境的一品堂杀手便伺机而起。” “如今呢?” “如今消息依然会被送出去!”夜鹰目光骤冷,温室里笼罩的是陡然升起的杀机。 “谁来送?” “你!”夜鹰揉着额中,看似不经意。 七落不解。 自然不解。 夜鹰笑笑,“我说的话没听明白?” 七落局促不答。 夜鹰冷冷开口:“知道这步摇里的消息是什么吗?” 七落垂目恭听。 “皓月之辉,照庙堂!” 七落抬头,目露疑色,“就这几个字?” “对,就这几个字!” 夜鹰轻勾起唇角,鹰目生寒,“跟上柳意,一旦有异动,杀!” “宫主?”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是,七落明白。” 夜鹰又笑了,“那支步摇配了她倒也并不委屈,只是杀人凶手迟早会被开封府盯上,滋味不会好受。” 七落道:“也许展昭什么都查不出?” 夜鹰继续笑,“那他就不配叫展昭。” 他目光中闪现的是一双沉静内敛笃定从容的眸子。驾轻就熟的为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那酒似乎变了味道,一种欲罢不能却无法企及的凛冽。 七落不再说话,心底却生出一丝异样。 ——展昭这个名字仿若生着刺。 夜鹰从未如此肯定过自己。 ☆、夜雪歌 展昭被自己心底的声音唤醒。 整整三天时间,他从来没有如此贪婪放纵的睡过。 睁开眼,歇斯底里的疲惫。 他径自苦笑自己怎就如此不济,倘若白玉堂在,定是免不了一番取笑奚落。 念及此,心头涌上些许失落,自己却已力不从心。 若他在,总能分担些许。 也不知那白老鼠气消了没有…… 支身打量,这里的布置随意简单。他试着下床行走,行动自若,毒已无大碍。 雪儿总是有办法医好他。 疏落淡泊的林蔭、简单整洁的院落、古朴素净的石阶、奇致罕稀的药草、自由畅然的锦鲤,那一片碧波湖色,薄薄的轻雾萦绕着一身素白的雪儿。 她叫雪歌。 夜雪歌! 天微凉,她依旧着衣单薄,已经习惯。 展昭静静的望着,生怕犹自开口打破这和谐的寂寞。 一只飞鸟自目力不可及的遥远飞来,于湖面清啄,掠起,渐行渐远,融入秋凉。 雪歌一直看着它,从来的方向侧目到消失的方向,而后良久的眺望,继而,微笑:“展大哥,那边有它的朋友在等它。” 她知道,他来了。 不用眼睛看,她知道他来了。 他的气息安定温和磊落,听一次便会记一辈子。 较之更多正常人,她的耳朵比眼睛看得更远,更清澈。 她靠耳朵和感觉活着。 映着湖水,她的眼睛是柔和的碧绿色,又仿佛是透明的,反射着阳光的颜色。 但这双眼睛,看不见这个世界。 雪歌是个盲姑娘。 她周散发的不是胭脂的幽香,而是淡淡的芳草清息,淳而不腻。她站在那里,安静的像空气,不会带给人任何的不适和压抑,却可以让你舒服的呼吸。 她将食物揉碎,洒进湖,便静静的听鱼儿从四面八方游来的声音。 生来异于常人的听力,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她时常坐在阶前,听虫儿的呼吸和鸟儿的心跳,她可以从步伐和呼吸判断来人,而这种步伐或呼吸只需出现一次,就够了。她可以听燕群迁徙而判断他们的数量,从呼吸判断他们的距离。 所以,她的世界并不孤单。 展昭看着她的眼睛,心痛难自抑。 “百转神通”诸葛聪本应该死在夜鹰手里。 她的师傅“蓝田医仙”莫风本可以医好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展昭,如果不是善念促使下他决绝的拦下夜鹰嗜血的剑,莫风不会死在诸葛聪手里,雪歌的眼睛不会再也看不见。诸葛聪虽死,展昭的心却从未真正打开过。可是即便事情再重新来过,他依然会这样做。 因为,他是展昭。 算来,他识得雪歌,已有七年。 视线自氤氲水汽间散开,仿若追回七年之前。 风和日朗。 杭州。 展昭还只是展昭,不是“御猫”。 西子湖畔,茵茵绿意,轻风送暖,净水流香。湖面清波浅荡,鱼鸟相戏成音。 展昭目力所系,雪歌绿衣着身,手臂环膝,于石阶浅淡静坐,周身镀着暖意,精致的面庞迎着阳光,笑意似有似无,仿佛浅寐多时。 他心头一暖,浅浅的笑,是一种薄荷的清凉重叠迷迭香的舒暖。 片刻,他离开。 雪歌睁开眼,笑意微漾,这个人的气息有着她从未感知过的温润安定坦荡,如一抹丹青水色。 微漾的笑意,被展昭不期而遇的回身尽收眼底。 一切,自然,随意。 即便他的执念断了她复明的可能,这个从来只默默如云天的女子,没有埋怨,没有嗔念,温静如春,用自己的方式如开封府一般温暖在那里。 展昭曾不止一次默默的注视她眼中恬淡的欢愉,那里没有欲望,没有贪婪刻意的求取,诸多惦念愧疚揉碾成一句简单,“雪歌,好久不见。” “展大哥,你又失信了。”薄薄的嗔,无大起大落。 展昭垂睫敛目,是啊,他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他又失信了。 他踱步来至她身侧:“雪歌,是那位红衣姑娘送我来这的?” 雪歌轻轻点头,“是。” “她是夜鹰的人。” “她叫浮尘。” 展昭道:“她伤的太过严重。” “只要回到天香囯色,她便不会有事。” 展昭摇头:“如今的天香囯色,并不安全。” 雪歌沉默。 她承认,展昭的话比任何人都可信。 他的心,甚至比夜鹰对待她都真诚,连善意的谎言都没有。 雪歌,是夜鹰的妹妹,仅此关系并无亲情可议,因为她已记不清多久没见过夜鹰。 展昭想了想,还是开口,“雪歌,夜鹰的事你知道多少?" 雪歌依旧站在那,安静的融入雾色,“他希望我跟他是两种人,希望我置身事外。” “你永远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展昭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重。 “展大哥,你担心什么?”语气淡淡。 虽然在她面前被看透并不意外,他还有些不自然。心跳的速度会因情绪出卖外表的淡定,雪歌听的真切。 他微不可闻的一叹,“雪歌,有些事,曾经你不愿说我便从未勉强过,可如今,他们已经来了,不会留给夜鹰喘息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展大哥…”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展昭灼灼的望进她的眼睛,她看不见,却分明感觉到来自他的压迫。 “展大哥,他习惯踏在生死边缘便如我习惯黑暗。所以,能伤他的人不多。” 习惯黑暗。 这四个字刺的展昭心头一痛,声音也沉了几分,“他已经伤了如何自保又如何护你!” "你怎么知道?" 展昭目光浮现一丝心痛的了然,“在天香囯色他用金丝猎物证明他还可以杀人。"顿了顿望向雪歌,他知道她感知得到,于是哑然开口:"他眼高于顶,如果不是及其想暗示,断不会在他尚未看在眼中的仇诺面前出手证实什么,而以他的伸手,如若不是筋脉受阻,丝线出手那活物断不会呼吸尚存。他以彼岸花引我入天香国色,目的是想移花接木令暗室内的人将矛头对准开封府,他真正想与之证明的人也许不是仇诺,是暗室内的人!” "暗室的人?" "是。"展昭的声音冷静沉着,"那个人的功夫并不在夜鹰之下。" 见雪歌沉默他再度开口:“天香国色只是遮掩,暗月宫也只是虚设,他真正的身份比现在更深不可测,对与不对?” 雪歌静静的听他说。 “他暗指方芷诺,因为他知道戴苛梦早已捷足先登先他一步找到方芷诺,于是他顺水推舟引我跟踪方芷诺,从而将八方暗魅的杀机对准我将他们引出,再安排浮尘半路截杀,断其羽翼。对于不对?” 雪歌声音清浅缓缓:"八方暗魅没有血的召唤从不浮出水面,而躲在暗夜里的鬼最危险。" 展昭道:"所以夜鹰必将先声夺势。" 雪歌凄然一笑,"他确实不会坐以待毙。" "展大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方芷诺?”沉默良久,雪歌终毅然决然的抬头问道。 “不知道。”他微微苦笑。 他脱口而出答的肯定,倒令雪歌微微一怔,犹豫很久,她终究开口:“因为方芷诺像一个人,不但样貌像,性格也相似。” 展昭脑中一道精光乍现,却轰的他瞬间恍惚,因为答案几近了然,而那背后隐藏的真实却是大大出乎展昭的预料。 他想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面容是 ——当朝公主! 雪歌知道他已想到,所以微笑,笑得微苦,"如果将当朝公主换成假的,控制起来以假乱真,不论是刺王杀驾或是意图策反都可以事半功倍!" 展昭大力扳过她肩膀,"雪歌!" 雪歌点头。 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他的心终在开封府 夜雪歌,她太静,她的笑与泪也仿佛都寂静无声。 展昭收掌成拳。 他宁愿她如俗世女子般开怀的笑痛快的哭,也不希望她如此沉默将所有都淡然承受。 人心能承载的厚重,有几多? 雪歌,你之心能承载的厚重,又有多少…… 雪歌走近,她听得到展昭心底的声音,沁凉的指腹覆上展昭握紧的手,展昭本可以躲开,可他没有,而是迟疑着继而坦荡心痛的任由她,似安慰,似灵犀。耳边想起如风拂柳絮、燕过西楼般轻醒不经意的言语,“展大哥,当他什么都不希望我做希望我置身事外,我便置身事外。而你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本应置身事外我却把你牵扯进来,希望面对你的心我没有做错。” “好一个置身事外。”展昭重复着他的话,自嘲的笑,声音里有压抑的隐忍和沙哑。 她感觉得到。 “夜鹰到底是什么人!”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4节 “展大哥。” “我如今身在公门你也不相信了对么……”似乎是雾蕴了眼,展昭阖眼。 “展大哥,我眼睛看不见,心却看得见。江湖和庙堂,本就完全不一样的生存法则,即便你是南侠是朝廷的四品带刀护卫也不可能兼顾,反而深陷两难无法自处,又何苦……” “雪歌,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能够调动八方暗魅和毒娘子戴苛梦,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恐怕都屈指可数,更何况这只是个开始,此事涉及甚广情势已并非夜鹰一人、暗月宫一门可以控制。你当真要瞒我到后悔莫急的时候!当真以为我一无所知?” "你是故意中毒…"对于他,她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中了毒不能动,八方暗魅又怎会伺机而动,又怎会遂了夜鹰的意。”展昭苦笑,笃定从容。 “你可想过…?” “八方暗魅不是酒囊饭袋。” “你所中之毒乃是“天净杀”,你可知若再迟一刻我便救不了你。” “天净杀?应该不是大宋的东西吧!”他轻笑,“即便没有你,戴苛梦也不会那么轻易让我死,直接毒死未免太便宜了。况且不中毒我怎知你哥哥下一步要做什么。”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展昭苦笑:“知道一点,不多。” 雪歌知道他在笑,笑的很无奈。 明明剑一样的锋刃利落,却阳光一般的温暖亲和,这物极必反的两个境界他是怎样做到的。 她也笑了,淡的像云遮住月色。 她知道,展昭与夜鹰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如莲如光,一个如鹰如夜,可他们却有着相同的骄傲,一个张扬在表,一个深植入骨。 “展大哥,对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比相信我哥哥更加相信你。” “雪歌,随我回开封府吧,这里不安全。” “倘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心何安?我留在这,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我哥哥,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哥哥会来找我。” “一切都过去?”展昭淡淡念着,心中眼中闪过的却是血的颜色,一切都过去该是也样未知的遥远。 “我不放心。”展昭努力的说出这四个字便别开脸,湖中的鱼早已吃光了食物,还净湖一片寂寞。 “你也同样放心不下开封府。” “我……” “展大哥,我只有置身事外才不会成为你们的牵绊,有沈婆婆陪着我,放心去做你认为值得的。” 良久,展昭离开,走过她身侧还是迟疑了片刻。 他不得不离开,太多事等着他去做。 那里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承诺。 “展大哥” 展昭回头。他希望她可以跟他走,因为她若执意不跟,展昭不会勉强。 除了自己,他不会勉强任何人。 “带上赤练!它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只有跟着你才不会辱没了它。”沈婆婆已将通体胭脂色的赤练缰绳交在展昭手边。 沉默半晌,展昭终于接过缰绳涩涩的吐出一个字:“好。” 雪歌没有动,听他矫健的跃然马背。 展昭健硕的臂力一带,赤练似通晓心意蓦地人立而起,向着雪歌的方向嘶鸣,有留恋,有不得不去的坚毅。 “雪歌,保重!”展昭掉转马头,沉喝一声:“駕!”赤练已如劲风电掣呼啸而去。直到即便是雪歌也听不见,她轻轻开口,道了声:“展大哥,保重。” 沈婆婆看着赤练消失的方向,“雪儿,你就这样让他离开了。” 雪歌微笑:“沈婆婆。” 之后。 泪落。 婆婆摇头:“但愿展昭懂得……” 雪歌如释重负的轻吐:“他懂。” “婆婆老了,倒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婆婆,你可有心爱之人?” “曾经有过,可惜还没等我放下骄傲答应他的求亲,他便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却救不得。” “是我师傅?” “傻孩子,过去了……” “婆婆,你可恨过展大哥?” “恨过,但因着你对他这份痴,便不恨了。” “婆婆……” “看得出展昭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他心里面负累太多终不可能只装着你一个。” 雪歌笑了,言语中透着满满的知足:“他肯收下赤练便是因着他懂得,他要爱天下人,我永远不会拦在他前面。” 沈婆婆抚上她的头靠上自己肩:“傻孩子,是他害的你永远看不见。” “他心里比我更难过。” “如果有一天他和你哥哥……算了,回去吧。” 雪歌望着镜湖,良久,淡淡回答:“好。” 展昭离开。 他的心已无法再多耽搁一分一秒。 赤练似通晓他归心似箭,四蹄飞黄騰踏,逐日追风。 终于,披着月色,直奔开封府。 开封的书房灯还留着。 似曾经留着,永远留着。 一身红衣,一身风尘。 单膝置地,“大人,展昭回来了。” “展护卫!”包拯趋步上前,声音失了平稳,“展护卫,回来就好。” “展护卫。”公孙眼中氤氲。 “公孙先生……” 泪掩在笑间,他们已不再年轻。 展昭涩涩开口,"是展昭任性了。" "展护卫,共事多年,你的为人我们还不了解你,此去定时危机重重否则怎会失了巨阙?"包拯说的语重心长。 “展大人。”马汉已递上巨阙,激动难自持。 “巨阙怎么会在开封府?”展昭目光一凛,将巨阙握在手里反复端倪,敏感的心性提醒他这有悖常理。 "展大人,你离开那日有人鸣冤击鼓,出得府衙便只见巨阙不见来人…"马汉如实相告。 无论还剑与示警一趟就够了。 公孙道:“他也许并非示警。” 展昭转念,“公孙先生,洛成如何。” “有我在他死不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方芷诺跨门而入毫不客气坐上主位,“你命还真大,居然活着回来了?” 包拯微不可见的摇头,公孙一脸无奈。 展昭对她的失礼有些不悦,想想她未知的凶险处境,又见包拯示意,便带了几分故意:“展某活着回来令姑娘失望了。” 方芷诺将杯盏望桌上重重一墩,“展昭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光天化日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害我被那臭婆娘点了穴不说,嘴里还被人塞又脏又臭的破布!” 展昭对她不着边际的执词有些懊恼,一张俊脸变了几变终于碍着包拯公孙讶异的目光不便发作。 方芷诺却并没有休战的意思,“不说话了?我告诉你展昭,那天不是你撵我下车就他们那几个人姑奶奶还真没看在眼里。你怕他们,我可不怕……” 展昭无奈,更无语。 “大人不好了!”慌不择路的人险些撞上展昭,激动错愕之下泪已夺眶,“展大人你回来了,你没事?” “没事。” 见展昭如昔日一般平和,倒显得自己少见多怪,尴尬骚了骚头。 包拯洪钟一般的声音开口:“赵虎,怎么还是如此毛躁?” 赵虎难掩紧张之色,急道:“大人,洛成不见了。” 话音未落,展昭红影已逝,将“喂!”了一声的方芷诺丢在身后。 ☆、不速之客 方芷诺双手叉腰,腮鼓的像金鱼,瞪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气的猛跺脚,“找死的人救了也白救!” 公孙闻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自然明白方芷诺的意思,展昭虽活着回来,面色清朗,却隐隐透着一丝苍白。中毒之人最忌讳强行施力作为……可展护卫,几时在意过他自己? 巨阙在侧,红影几个起落,凌空一折,已于蒙面黑衣人前稳稳落定,气息平稳沉着:“夜鹰,别来无恙。” 黑衣人冷笑,“展昭,是我低估了你。” 展昭目光一冷:“把那孩子交出来。” 夜鹰的笑缓缓敛尽,瞬间凉意席卷,“只怕你没那本事!” 展昭轻轻摇头:“那孩子身上怕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甚么!” “我只知道今天你若不交出那孩子,展某手中巨阙断不会容你!” 夜鹰扯下黑巾,“展昭,我从未將你放在眼里。” 展昭微笑:“展某亦是。” 天行剑已出鞘,剑气破空,席卷彻骨凉意,直逼眉心。展昭侧身,以巨阙相格,剑未出鞘。夜鹰回剑收势未殆又是一剑刺出,苍亮的剑身力劈华山的决绝直指展昭咽喉,快!准!狠!杀气破空,袭的展昭眸光一冷,不留半分余地。展昭足尖点地身势借力迅疾后移,抽身如风,巨阙在握掼着恢宏剑气直劈,夜鹰全力相格,呛哴声不绝于耳。 展昭的剑,依然在鞘里。 “展昭,拔剑!”呼啸声至,天行剑至。展昭的骄傲令夜鹰无法容忍。 展昭抿唇不语,身形就势拔起数丈,红衣衣袂飘逸,长长的红色帽带随他的身形腾挪辗转,开阖间又是数招已过。 巨阙,依然未出鞘。 夜鹰的剑如迅猛的猎杀者,每一次都意在势在必得,带着血腥的杀戮和咆哮的断喝。展昭的剑势开阖间澎湃大气,终未出鞘的巨阙实属为自己也为对方留有生的余地。 一招招过去,红衣于月下的身形耀眼凛卓绝,足踏鹤啸九天的淡定从容,演绎的是叱诧山河的豪言壮语。他的目光一直亮着,如夜空最灿烂夺目的星。 那亮,是夜鹰一直向往的决绝。 那亮,令夜鹰心神莫名的一荡。 天行剑又出,招招紧逼,凌厉之势倍增, 肃杀之势却减,多了分强者之间的慨叹惺惜。 展昭连连抵御,终被逼的绝地反击,龙吟声不绝于耳,巨阙出鞘! 月华之下,那是一种排山倒海的震撼,仿佛脱颖而出技压群雄的王者,而展昭姿态凛然,温润谦和的秉性里偏偏生出驾驭这上古神兵的轩昂和霸气。 夜鹰微一分心,展昭已近在咫尺,就势一抬一送,巨阙的剑鞘收了天行剑,通体通透沁凉的巨阙顺理成章搭在他的脖颈上。 展昭的手,稳若磐石。 夜鹰目光自他握剑的手看至他的剑,再看上他深沉执著的眼,继而出乎意料的,笑了。 “孩子交出来!”展昭沉声道。 夜鹰笑着感叹:“雪儿的医术又精进了。竟能令你恢复的这么快。!” 展昭冷笑:"还要感谢夜兄为展某思虑周全。" 夜鹰哼一声,"御猫久经官场倒也学得这般虚伪。" 展昭的剑前置了几分,"随我回开封府!" 夜鹰似听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定定的看着展昭,"展大人抬举了,那种地方容得下你却容不下我!" 护卫与方芷诺已到近前,方芷诺看了看夜鹰又看了看展昭,索性二话不说上前握住展昭右臂就势一送,展昭一惊非小,巨阙削铁如泥更何况夜鹰的脖子?迟疑间却给了夜鹰翻盘的机会,挂着邪邪的笑,天行剑剑势已成,顷刻间情势扭转,剑气横扫方芷诺颈项,方芷诺惊呼之间踉跄后退与展昭撞个满怀,局势扭转,间不容发,展昭顾不得发难顺势将她带至身后,避无可避的剑气却已袭卷而至,一切来的太快! 他可以躲,可是身后的方芷诺却没本事躲,容不得他躲,于是只有迎。 夜鹰是看准了他的弱点。 展昭错步倾身,横剑当胸,猝不及防情况下硬生生接下夜鹰灌注全力的剑势,身体不由自主的退,气血翻腾,终以剑拄地。待他抬头,夜鹰翻腕,天行剑迫在眉睫! "展昭,你输了。"侧首温文一笑,"方姑娘援手夜某人记下了。" 方芷诺惊魂未定粉面惨白,指着夜鹰,"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须臾之间便是生死。 没有展昭她已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可她却把展昭喂到了夜鹰锋芒之下。 "夜鹰,把孩子留下!这是官府的事你无需趟这浑水!"展昭朗目如星,谈吐中的坚持丝毫未变。 夜鹰面罩霜寒,进剑一寸,展昭的目光避亦未避,凛然迎上。 他想看到展昭目光闪烁的样子,可他看到的是意料之中泰山崩于顶而不动的坚持。 夜鹰知道,面对罩在自己天行剑下的展昭,自己逊色了。 "展昭,你太过偏执!" "夜兄又何尝不是?" 赵虎及随行侍卫作势上前,被展昭摆手拦住,展昭目光锋的像破空的箭矢,身形缓缓拾起,天行剑的剑锋也如影随形,稳稳的随他长身而起。夜鹰注视着他的眼睛,勾起的唇角没有半分笑的意思。 时间于静的对峙间点滴流逝,打破这寂静的是剑气的破空之声。 声音来自于开封府方向。 展昭目光骤冷,黑沉的眼中迸发的是眼泪无法熄灭的怒火。 夜鹰没想到展昭会动手。 罩在对手剑气之下意味着动就是死,每一个人都明白的道理,然而展昭却动了,身形贸然挺进,迅疾如电,无视迫在眉睫的天行剑,巨阙破空而至自下而上反撩起,看清夜鹰来势,剑势瞬息生变,巨阙以电彻之势决绝之姿直啄夜鹰咽喉,弥漫的剑气有别于用剑之人的温和内敛沉静,竟是一种置之死地的骁勇迅猛肃杀,凛冽的苍白,迫使夜鹰退步,下一刻,展昭撤剑收身凌空几个起落人已在十丈开外… 他的心,终系在开封府。 夜鹰收剑,人却久久未动。 展昭最后的放手一搏分明看穿他置于他眉心的剑带着生的气息。 死亡的剑是没有余地的,对用剑人自己和对方都不留半分余地。 或生或死,只执著于一念之间。 他输了。 用剑的人剑势被堪破,剑心被看穿,不败如何? 月光洒落,万物如披露轻纱,给这刀刻剑削般的人也镀了层柔和,他望着展昭远去的方向隐约一抹薄而微凉的笑意漫上眼角眉梢,却是一闪而逝,仿若错觉。随即利落转身,在阴暗角落里提起昏昏欲醉的洛城拔身而起,漫入无边夜色。 张龙护着包拯公孙,王朝马汉及若干侍卫与来者战在一处。 来者两个人,黑巾,黑衣,黑剑! 开封府众多侍卫。 人数上相差悬殊,却仍是未占得半分胜算。 展昭意识当中没出现过这两个人,两柄黑剑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马汉王朝全力与其中一人缠斗,侍卫败势已现。黑剑轻松撩开王朝的胯剑,左手成掌呈排山倒海之势拍出,近到马汉胸前瞬间化掌成爪直捣心窝,干净利落。马汉仓皇暴退,看对方来势,如被这铁爪袭中势必穿胸而过。 王朝刚站稳脚跟却惊见马汉背后的另一柄黑剑已像他当头劈下,"小心!"只来得及冲马汉喊出这句话,刺眼剑光一闪而过! 就在王朝以为马汉注定躲不过去这一劫的时候,展昭断喝一声,"让开",红衣衣袂生风凌空而至,势如苍鹰动如脱兔,凌厉的剑势矫健的身姿于电火石光之间翻腕撩开马汉头顶的黑剑,最简洁的方式,最直接的对峙,火星四溅,黑衣人身形未稳,展昭却未留他喘息余地,长剑惯虹,直刺黑衣人右臂腕门,巨阙瞬息而至,只来得及举剑格挡。 最简单最直接的动作往往最快,加上他虎狼般潜伏的野性与远超四大校卫的功夫,最直接的格挡快到不能再快。 然而展昭的剑比他的意识更快。 黑剑还未来得及提起,右腕已被巨阙洞穿,闷哼一声,黑剑脱手。 剑光暴涨,展昭抢身进步,巨阙吞吐间业已洞穿另一握剑黑衣人手腕,第二柄黑剑脱手。 与第一柄落地之声重合。 四目相对,俱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一样的尸体 捆绑之际,公孙急步来至展昭身侧,不容分说探他手腕。展昭意欲抽手却被公孙从未有过的凌厉眼色制止,脸色不由又苍白了几分。 公孙却是面露讶色,"展护卫,你的毒…" "先生,毒已无碍。" "毒,确实已解,可你的内伤…" 是谁说,女人总是多事。 方芷诺全然忘了方才凶险,抢身上前拍下公孙的手,不容分说探向展昭腕门,展昭怒目回视却见她难得的专注认真,忍了忍终是由了她性子。 片刻功夫,她突然抬头看他,一脸的郑重,"展昭,是谁先我一步?这么有难度的毒为什么不留给我!" "留给你!"公孙听的倒吸一口凉气!什么都留得,难道毒也留得? 展昭叹气,"留给姑娘一具尸体?" 方芷诺打个哈哈,"尸体也有用的,经久不腐,"她瞟了眼展昭,"很适合研究!" 思及方才生死一线,展昭面色一沉,"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方芷诺答的飞快,而且,理直气壮! "你…"展昭被这大义凛然之态噎的死死的。 公孙突然道:"方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没闹够"她又超级耐心的重复一遍,姿态可嘉。 公孙皱眉,面色凝重,"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前一句?"方芷诺转动眼珠思索着,"啊!公孙先生也又兴趣把展昭拨皮剔骨用来研究?" "方芷诺!"展昭终于怒喝出声。 "嘿嘿,是他问我的!"她一脸无辜的指着公孙。 公孙满脸写的都是无奈,急道,"方姑娘误会了,学生是问天净杀确可以致使中毒者尸身不腐?" 方芷诺得意的笑,有点忘形的做作,"本姑娘研毒时日尚浅,但这点还是可以确定的"她说着不修边幅的拍了拍公孙肩膀。 公孙凝眉沉思浑然未觉。 赵虎一直对方芷诺的良善程度有所异议,顷刻之前又害展昭身处险境,终耿然无法释怀,此时见她无状,更免不得怒气冲冠,"方姑娘言行举止还是谨慎些的好,免得日后一个不小心把脖子架到旁人刀下。" "哈,我脖子架不架人刀下轮不到你操心吧!是不是,展昭?" 换来的是展昭一记眼刀! 包拯见状询问:"公孙先生,可是那不腐尸身已有解?" 公孙点头。 展昭听出端倪忙问原委,于是公孙将前几日与洛城房中惊现尸身原原本本说给展昭。 展昭眉头紧锁,不得舒解,"除了尸身不腐可还有其他线索?" 公孙思索着答道:"死者是得意钱庄的老板康廉。" "得意钱庄?" "得意钱庄号称锦绣第一庄,生意做的风声水起,往来客商达官贩夫走足络绎不绝。要查康廉生前所涉却也不难,只是…" 展昭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那钱庄背后的主人却没人见过。" "展某也是曾听闻江湖朋友猜测,说钱庄真正庄主是名女子。" "那送尸身之人也神秘莫测。" "顷刻间将尸身悬梁而不被发觉,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尸身可还在?" "在后院。" 话音未落,展昭已转身。 "展昭,等我。"身后方芷诺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 "方姑娘不打算离开!" "嗯,玩几天就走!" "开封府衙怕是没有姑娘感兴趣的东西!"展昭说的是气话,步子也染了怒意,又快了几分。 "当然有!"方芷诺武功平平跟的很是吃力,已见喘吁。 "请教!" "你!"方芷诺莆一开口,就结结实实撞到展昭身上。 殓尸间就在眼前。 所以展昭停下。 只是停的太突然,不知道是因为到了地点,还是方芷诺的答案太出人意料! 摸摸脑袋,方芷诺没好气的嘟哝:"我今天怎么这么背,你能不能把自己喂胖点,也可怜可怜我的头!" 展昭推门入内,权当未闻。 尸身,却没有腐气。 展昭谨慎撩开遮盖,死者面色死灰,同一般死者无异。 "展昭,这人好奇怪!" 展昭在听。 方芷诺接道:"天净杀毒死的人面色依旧,而他的脸…" 展昭依言看去,他的脸似乎有些异样。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呈现出一种起伏不定的扭曲。 方芷诺说着伸手解死者衣服。展昭看清她动作没说话,却一把捞住她手腕。方芷诺不屑的甩开,"胆子这么小!" 公孙已至,忙道:"姑娘还是小心为妙。" "我玩毒的时候你们还…算了,都比我大,当我没说!" 展昭收回手冷冷撇了她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展某恭祝姑娘长命百岁!" "展昭你咒我?" 展昭已抿唇查看尸身,没了说话的意思。 衣衫已除,尸身弹软。 别无异处。 死人怎么可能是软的? "展护卫,这尸身较之昨日有出入!"公孙惊道。 方芷诺误以为公孙策一介书生没见过死人,向着他弩了弩嘴嗤道:"少见多怪!" 下一秒,她却如木鸡呆立当地! 尸身上深浅不一的扭曲仿佛在动,从微不可见到剧烈,最后尸体的皮肉如日满破壳的蛋,随着一道道纹路撕裂开,里面涌出小指粗细的黑虫,顶着冠上一点艳红,一条条拥挤着,源源不断爬出。 "快让开!"展昭一把拉起身边犹在痴愣的方芷诺向后退开。 那虫继续涌出,从尸身五官七窍,以及破开的肚腹四肢,竟是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展昭!"方芷诺如梦惊醒,一把扯住展昭衣袖,眼中呈现的是异样的恐惧! 展昭转头看向公孙,他眼中惊现的是同样的恐惧之色。 虫还在蠕动,呈扩散之势。 方芷诺只感觉那虫仿佛爬在她身上,一动一动。 呛哴声龙吟于耳,巨阙骤光流转,砰然声起,腐气弥漫。 数不清的虫身断裂。 公孙茫然回神,"该是怎样的仇恨需用这种方式?" "公孙先生?" 方芷诺看了一眼展昭,缓缓开口:"这是我只风闻存在却未得一见的"赤煞星",虫卵生于水中,肉眼不可见。服食下去虫卵便吸食体内精血慢慢长大,快则一年半载,成虫破体而出。" 展昭双目赤红望向那育虫的躯体,明明令人作呕的颓腐却带着惨不忍视的冤屈。 展昭握紧巨阙的手,紧了又紧。 书房内,三人。 黑衣包拯,红衣展昭,蓝布书生公孙策。 "大人,公孙先生…" 展昭将从天香国色一路跟踪方芷诺的经过娓娓道来。 出得天香国色,卖糖葫芦老妪的脚程并不快,展昭跟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老妪兜兜转转,仿佛熟悉地势,展昭便一路尾随。时不时他还要留意跟踪自己的人脚程是否跟上。 值得欣慰的是,身后之人的轻功比老妪强太多,所以展昭无需刻意坐等。 一切仿若情理之中,不动声色。 经一处茶楼。老妪闪身而入,动作倒也灵活。 也许她已察觉身后有人。 茶楼并不大,陈设简洁,干净。 展昭抬头"胡记茶坊",映入眼中却是赫赫挑起的"不醉不归"四个红灯笼。 茶,不是酒,如何不归? 展昭瞥见老妪入得内室,自己则在一不起眼角落落座,目光扫视店内,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层阴郁之色。 要了馒头,小菜。确实饿了。 帘幔卷起,意料之中进来戴苛梦。 她径直走进一间小包厢,仿佛早定下了局有人在等她,展昭不以为然的咬一口馒头,吃一口菜。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一切可能都是他的猜测。 所以他要耐心的等,等他要的答案! 不久,戴苛梦走了出来,手里多了包东西! 不同的门进去,相同的门里走出来。 多的是醒目的红稠包裹。 展昭抬眼扫过,继续低头斯文的吃着菜,周边人的蠢蠢欲动却一丝不落落入他眼中。 老妪也走出来,很快的步子,走到门口。 展昭知道出了这道门她也走不远。 戴苛梦不会让她走远。 戴苛梦却在展昭桌边停下来。 展昭继续低着头,咬一口馒头,吃一口菜,温文尔雅的咀嚼下咽。 "展大人,这里的饭菜还可口?"戴苛梦笑着问道。 展昭动作略停,微笑,"展某不挑食。" "果然是只好养活的猫。" 展昭不屑一论,温柔的笑笑。 "展大人既然来了便应尝尝这里的‘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是酒的名字,很烈,很醇。 说话间展昭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几个伙计已不动声色出了茶楼。 “小二,上壶‘不醉不归!’”戴苛梦已对面坐了下来。 展昭静静的看着伙计捧来不醉不归放置桌上,淡淡道:"展某不喝没来由的酒!" "展大人要个理由。" 展昭不置可否。 戴苛梦哈哈一笑,"螳螂捕禅,黄雀在后,难道不该喝一杯?" 展昭一笑,"确实应该。" "展大人爽快!" 展昭看了一眼门扉,时间上估算,老妪应该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在这里,动是麻烦,索性不动。 "展大人隔了门板是否看到黄雀捕禅?"戴苛梦轻笑,拖腮观望,一副雍容旖旎之态。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5节 这场游戏,老妪是蝉,展昭是螳螂,她则坐享黄雀身份。 只是这里,螳螂的心思很微妙。 ——也许他真实目的并不是蝉。 ☆、迷雾重重 展昭抬眼,"我只是好奇。" "好奇这红稠布包里面的东西?" 展昭但笑不语。 戴苛梦翻手将红稠包裹旁若无人的打开,里面的东西一层层随她优雅的举止现出来。 玉玺! 仿的惟妙惟肖! 展昭心中波澜暗惊,面上却不露声色。 "展大人是不是更加好奇了?" 展昭道:"我确实应该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戴苛梦哈哈大笑,"展昭,你真可爱。" 展昭不语。 戴苛梦将他放在手边的巨阙交给身后的伙计,耳语了几句。 展昭侧目看着她的动作,未作反应,因为他的手已经动不了了。 被捕是假的,中毒却是真的。 戴苛梦复又坐下来,斟了碗‘不醉不归’,向展昭径自举了举,一饮而尽,亮了亮底。 展昭不语,只是看着她。 戴苛梦又一碗酒入腹,脸上漫上嫣红,更显风韵。 "展昭,知道我跟她这么久为什么了吧?" 展昭不语,听她说下去。 "我男人就是为这东西死的,他仿这东西的时候全京城没有几个,而如今这东西随便一个人都可仿,都敢仿。" "这东西足以要了你的命",展昭终于开口。 "那又如何?"戴苛梦不以为然。 展昭叹道:"这幕后的人怕是已运筹已久。" "也许,但跟我没关系。" "夫人恐怕难脱干系。" 戴苛梦冷笑,"真的假的,又有谁在乎!" "展某在乎,大宋的百姓在乎。"展昭难掩忿怒,戴苛梦却听得一愣,她似乎没想到展昭会用这种口气说话,而且说在她认为这么蠢的话,于是她痴痴的笑,"展昭,江湖不好吗?" 展昭自然明白她何出此问,淡淡道,"好。" 戴苛梦道,"我还真就搞不懂,明明可以恣意的活着,偏偏给自己上道枷锁,如今做了皇帝小儿养在温室里的猫,受人驱策看人脸色,多少人背后戳着脊梁骨评头论足,有意思吗?" 展昭将唇抿成一条线。 沉默。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仗着三尺青峰处处仰人鼻息寄生于朝廷那点打发乞丐一般的俸禄!" 展昭淡然道:"你现在见到了。" 戴苛梦摇了摇头,"可惜见到却快要死了。" 展昭没有说话,反而扯了抹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不像你的剑那样犀利。" 展昭听不得女人说这种话,明显有些不自然。 她又补上一句,"可惜了。" 展昭抿唇不语。 "展昭,你仗剑江湖的时候,我男人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当得这个‘侠’字。" 展昭面上看不出表情,淡淡道,"看到你提着他的‘硫焰刀’便如见到他的人,他跟我一个兄弟同样的名字,赵虎。" 戴苛梦突然大笑,凑近,"可是他死在你的手上。" 展昭看着握剑的手,等着戴苛梦未说完的话。 戴苛梦缩紧的眸子幻化成雾,让人看不清内容,"我男人说了,‘硫焰刀’舔血无数,败在你手上不冤枉,死在包黑子手上也不屈,他不让我找开封府的麻烦,可是你偏偏找我麻烦!"她俯身凝眉,"你跟着她做什么?也是为这‘玉玺’?我不相信你的鼻子这么灵。" 展昭沉默片刻,"不论什么原因,她如今人在夫人手上,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戴苛梦勾唇妩媚一笑,"我看到帅气男人便藏不下秘密,有人出高价买这个东西,有钱我为何不赚!" 展昭面色微变,"高价?" 戴苛梦道:"一万两,黄金。" 看到展昭神色,她悠悠道:"你御猫的身价也未必有这么高吧?" 展昭不语。 戴苛梦突然问,"你是不是又在好奇?" 展昭很老实的回答:"是。" 许是酒意上头,戴苛梦缓缓道:"我喜欢你的老实,破例告诉你,出钱的人便是闻名遐迩‘锦绣第一钱庄’的主人,这世界上最不缺钱的人怕就是他了,我送去他要的东西和取这东西的人之后再陪送一只御猫,可能还不止一万两。" 展昭面露讶色,不是因为买主的身份,而是,她实在说了不该说的话。 戴苛梦又倒了杯‘不醉不归’,擎到展昭唇畔,迎上展昭毫不掩饰的难色,笑到,"展昭,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展昭别来眼,却难躲氤氲的酒香。 香醇骤消。 戴苛梦将杯中酒仰进喉,举手投足不较男人逊色。 喝罢,她向后来人一摆手。 展昭警觉身后有人便已做好准备,预料中一记手刀落下,展昭就势乖顺的倒在桌上。 之后被人架起。 兜兜转转,展昭被一人背负在身上丝毫不敢大意。 "把他放下" "是" "没你的事了" "是!" 听得步子,得知背负自己的人已离开。 展昭靠在废脊上,身上无半分力气。 只有真的中毒对方才有可趁之机,才能引出暗处的人。 悠悠醒转。 就见戴苛梦,而硫焰刀架在老妪脖颈之上。 公孙沉沉一叹,"后面的事从方姑娘口中大致得知。" 包拯道:"展护卫的毒?" "回大人,是雪儿所解。" 公孙眼中飞扬一记神采:"又是那位雪儿姑娘?" 展昭淡淡道,"是。" 提起这个名字,展昭心底有一丝钝痛。 她可还好… "这位雪儿姑娘精通岐黄之术恐在学生之上,又总于危难中援手,何时有幸,学生倒想见上一见。" "展某本想带她来府,却不愿勉强了她。"语音一顿,复又突然问道:"大人,公孙先生,可觉得方姑娘神似一个人?" 包拯捻须了然,"她似当朝公主。" 展昭如星眸光一闪,"大人也有所觉?" 包拯声音愈加沉重,"种种情形,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盘根错节。" 正当说着,一声刻意托长的尾音 ——圣旨到! 三人对视,齐齐下跪接迎。 陈公公急匆匆携着一干人鱼贯而入。 圣旨的内容明确,明日元昊以使节身分晋见,借调四品侍卫展昭御前伴驾。 寒暄几句,送走来人。 书房内,异常安静。 展昭喑哑开口,"国色天香的夜鹰,西夏一品堂的天净杀,以假乱真的玉玺,相貌疑似公主的方芷诺,受雇于得意钱庄的戴苛梦,还有那洛城和得意钱庄的康廉…这些的背后恐怕关乎朝廷社稷。" 包拯神色黯然,“不知明日朝堂之上可会徒生事端……” 公孙道:"夜鹰暗示你跟上方芷诺,也许对此事他早就知道。" 展昭握紧巨阙:"以夜鹰为人,他不想说的事断不会开口,今夜那两名行刺之人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公孙道:"会不会是夜鹰的手下?" 展昭缓缓摇头,斟酌道:"当时他若执意缠斗下去我无法抽身兼顾,开封府的人断不是那两兄弟对手,夜鹰的身份绝不简单,可洛城一个流浪的孩子身上又会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包拯语带关切,"洛城落入夜鹰之手可是吉凶难料!" 展昭道:"夜鹰应该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公孙道:"展护卫因何如此肯定?" 展昭微抿唇角,轻叹道:"一个孩子还不配他动手!" 包拯道:"夜鹰似敌似友的身份着实令人费解。" 公孙突然道:"展护卫,你可曾去过‘闻香阁’?" 展昭一愣。"公孙先生因何出此一问?" 公孙道:"击鼓之人送来的巨阙剑穗上沾染的胭脂香粉是遍布京城‘闻香阁’独售的‘胭脂醉’,大人曾令张龙去查,却一无所获。" 展昭转身郑重一揖:"大人。" 包拯了然这年轻人心性,断然道:"展护卫还是回房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大人…" 包拯摆手,断去展昭后面言语,"去休息吧……" 迟疑间,展昭恭敬一礼,"属下告退。" 望着他挺直的脊背,他从不言苦的心性二人心知肚明。 "大人放心,学生这就去为展护卫煎一副安神补身的药,并且看着他喝下去。" 包拯不由感叹,"有劳公孙先生。" "学生告退。" 书房只剩包拯一人,时过二更,仍无睡意。 索性睁着眼寻思辗转,直到早朝。 被迫咽下奇苦的药,展昭随手抹去唇边药渍,安慰性的冲公孙亮了亮碗底,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公孙笑着摇头,转身离开,将休息的时间留给他,公孙知道从明天开始,这年轻人便有的忙了。 展昭却是难以成眠,苦于辗转。 一切丝丝缕缕,总要用时间整理清楚。 可他终是累了,在这里心是踏实的,放下防备,加上药效所为,不知不觉间便睡了。 ☆、初见元昊 翌日。 金銮殿上,赵祯一身明黄。 展昭身着御前四品大红官服侍立在旁。 黄的耀眼,红的张扬。 细心如发,展昭觉察到三三两两臣子面上的异色。 宣声起,宫门外踱进一人。 他进得朝堂,分明带来了压迫感。 展昭眼风扫见赵祯下意识握紧了拳,于是握紧了巨阙。 来人眼角唇畔明明有笑,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笑意,反而寒冷,彻骨的阴寒。 他的步子不快,张弛有据,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桀骜。 他的眼风毫不避讳的扫过两旁重臣,最后落定金銮殿正襟危坐的赵祯身上,展昭看出那眼中若有若无的阴狠和嘲讽。 近到殿前,他躬身一拜,道出名讳。 党项,元昊! 这是展昭第一次见这个人,他知道一辈子不会忘掉那双眼睛。 一双野性的眼睛。 像困在雪地中的狼…… 而这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对上展昭那双素净深沉眸子,隐隐一笑。 元昊便在这里印证了道听来的传言。 这个人,不简单。 开封府。 包拯沉沉一叹。 "大人……?"公孙欲言又止。 包拯踌躇道:"元昊专程前来,以使节身份向万岁进献贡品。" 展昭沉默。 公孙轻轻摇头,"是不是…太过凑巧?" 展昭道:"元昊此举未必不是虚招,假意投城实则养兵一时等待时机一举而攻。" 公孙点头:"学生也以为不可大意。" 包拯苦叹:"万岁以仁固国,若党项真意修好不兴战事则是两国百姓之福,你我的猜测未必中肯。" "大人,属下想去看看昨夜那两名刺客。" "也好。" "属下告退。" "无论怎样的江湖气息都可以关乎情,止乎礼,放眼江湖人怕是唯有他放的下,拿的起。"公孙淡淡自语。 包拯望着展昭的背影,点头,"苦了他了。" 石阶蔓延而止。 阴暗。 两个倔强的年轻人令展昭心头拂过一丝不忍,那样血气方刚的眼神,他岂非也曾有过? 现如今,以天下苍生为念,一颗心找到归属,终可寄托。 而他们…也许空有满腔热血却无处投寄。 "展大人!" "展大人!" 狱卒上前行礼,依展昭手势打开牢门。 展昭定定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这里有我,你们先下去吧。" "是,展大人",狱卒恭敬的施礼退离。 这两个年轻人,酷似的长相。 展昭扫过他们握剑的右腕门伤处,已经包扎处理。 "你们是兄弟?"展昭径自开口。 兄弟二人静静的看着展昭,神色中解读出纠结与不甘,还有一丝分崩离析的欲望,是展昭解语不出的苍凉。 展昭看了眼原封未动的饭食,"人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谁,生的欲望是平等的。" 兄弟二人依然不语。 展昭笑笑,"你们经受过非一般的训练,我并未抱希望在你们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来看看你们。"停了片刻,他又接道:"放心,开封府衙不会滥用私刑,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我从不觉得酷刑之下可以摧毁你们的守口如瓶。"展昭语落抬头,竟望着他们笑了笑。 他们原本灼灼明亮的眸子又亮了亮,随即隐没,继而暗了下去。 那里面是漩涡,绞痛连着挣扎。 展昭蹲下来,蹲在他们面前,"你们的功夫不错,剑也不错,只是再握剑的时候希望你们的剑锋不要对准开封府!" 兄弟抬起眸光,写着清清楚楚的疑问,右腕被展昭的剑洞穿怎得还能使剑? 展昭起身,"我也曾仗剑江湖,放马载酒,你们的年纪能有今天的功夫实属不易,我怎忍心真的废了你们,剑走偏锋,你们的手还可以握剑。" 目光定在展昭身上,他们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官居四品,这样耀眼张扬的红衣下,沉淀着这样的宽厚与仁慈。 他们本做好了迎接死的打算,这个人却告诉他们可以不用死。 他们还年轻,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求生的本能本是强烈的。 展昭比他们年长几岁,却比他们高出很多,挺健的腰身散发出来的是与年纪不相附的内敛沉着,他的眸光很深,若那两兄弟的眸子是漩涡,让人身不由己的卷进去,那他的眸子便是海,幽深到可以荡涤容纳世人无法入目的偏执与武断、决绝与坚持,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溺。 他们的武功很好,剑也很好,可他是第一个站在对立的身份这样执认同之声。 他们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可他明了的认定酷刑之下他们依然守口如瓶。 他们所有迸发的恨源于废掉的手,可他语重心长的道出他的不忍。 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光晕下,他英挺沉静、干净内敛的侧颜。那双眼睛犀利明亮却温实质朴,高挺的鼻翼下淡淡的光影塑造出他深植入骨的隐忍与骄傲。明明如启明星般卓而不群却生生的吸引着你下意识的一步步靠近…… 展昭温润肃净的声音开口:"多少吃些东西,否则伤势不易愈合。" 转身,真的离开,些许孤芳自赏的骄傲与矜持。 他走过深长的幽暗,拾阶而上。 他走的缓慢。 他感觉到兄弟俩的目光一直跟随。 意识中总有什么牵扯着,要他停下来… 于是,他真的停下来。 可真正令他顿住步子的,是暗器破空的凄厉,和沙哑顿挫破碎不堪一辩的压抑声音。 原来,他们竟是哑巴。 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却只来得及救下两兄弟中的一个。 暗器袭的不是最致命的咽喉,而是偏离心脏。 似乎是故意的留有余地。 展昭顾不上去追,同时摆手止住手下人,他们皆不是对手何必惘顾牺牲? 顾不上细想。 他毫不犹豫的扶起那重伤的年轻人,毫不犹豫的将真气源源不断的送入奄奄一息的体内。 本性使然,毫不犹豫… 另一个年轻人看着,只是看着。 一种暖热的东西在心底上升,他眼中闪烁着比爱和隐忍更坚韧的东西,那东西有方向,就如一人抬剑所指一样清晰。 此时,他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杀了展昭。 可是他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兄弟被自己人灭口,死在展昭怀里,也看到展昭不遗余力的力竭筋疲,为救一个行刺开封府的杀手,并且从其身上得不到半点价值的哑巴! 一次次强迫强弩之末的身体勉力催动内力,一次次…… 直到那年轻人的手无力的垂下,身体冷了。 展昭的真实,原来那般善良。 他毫不犹豫的跪下去。 展昭没有搀扶,已无力搀扶。他突然明白了黑衣人眼中汹涌暗藏的东西,比血更醒目。 他葬了他的兄弟。 展昭一路在侧。 开封府如往日一般,高堂明镜! 他又跪下来,带着分明的冷静与坚持。 展昭想扶,身形却一晃。 "展护卫!"包拯惊诧失声。 "展护卫!"公孙快步上前。 "展大人!" 一个清晰干净的声音出自身前年轻人之口! 展昭勉强站定身形,一抹苍白的笑,"原来,你可以说话…" 之后,他听见耳边嘈杂,分不清谁的声音,执意的想要逃避,于是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狄凯是个杀手 展昭醒了。 被方芷诺吵醒的。 他只感觉这个女人让他太无奈,太无力,可是又不能真的丢掉不理,毕竟多少人觊觎她这份酷似公主的容貌,留在开封府总比外边安全。 "展昭,你这只赖床的猫!" 宠溺的声音又自耳边响起,展昭不知如何应对,索性闭着眼睛装睡。 "展昭,我给你熬了药粥,再不起来喝就凉了。" 展昭紧闭着眼睛。 "展昭,你打起架开可真潇洒,什么时候教教我?" 展昭紧闭着眼睛,只盼她打消了念头离开。 "展昭?" "展昭?" "猫?喵呜…" "我知道你醒着,我这么吵你还睡得着那你就不是猫,是猪!" 这姑娘倒有一点好,很有自知之明,展昭只觉好笑。 "展昭?那天你又救了我一次,所以呢,我决定要报答你,准你以身相许!" 展昭闭着眼睛心里却千遍万遍的叹气。 "展昭?" "男人的睫毛怎么可以生的这样好看?比我的睫毛还长!" 她兀旁若无人喃喃自语,眼睛却盯着展昭看。 于是,她确定一件事,这个男人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养眼。 见他打定主意不动,方芷诺的耐性在时间流逝中消磨殆尽,她索性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做了个自己都觉得大胆的决定。 左右这只猫不过是只纸老虎,不会真的拿巨阙指着她。 她想到一个办法,可以万无一失的惹得这只装睡的猫儿乍毛的办法。 为此,她偷偷的笑。 下一秒附下身,蜻蜓点水般在他面颊一吻。 展昭异样的觉察到越来越近的鼻息和幽香,紧张到绷紧了身子,她突如其来的一吻使得展昭原本绷紧的身形猛地弹起来,面上潮红色直直延伸进衣领,眼中诧怒参半,像足了一只承受突袭随时准备防御的猫。 方芷诺惊见他这副反应,一愣,紧接着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展护卫醒了?"公孙推门而入,见到展昭的表情十分不解,心中暗讨:这丫头笑成这样不知道又干了什么荒唐事,难为了展护卫… 方芷诺清了清嗓,"公孙先生,我熬了药粥,来叫展大哥起床。"她说的字正腔圆,无半点与礼不合。 再看展昭,却是一副吞了苦水的表情。 公孙径自来至床塌,为展昭诊脉。 方芷诺冲公孙背影吐了吐舌头,又冲展昭扮了个鬼脸,感觉到展昭刚刚松懈的表情又紧绷的如拉满的弓,公孙诧异的回头,对上方芷诺讪讪的笑。 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憋住笑,方芷诺凑上前,"公孙先生,你每日协助包大人日理万机,照顾展大哥的事便交给我吧,左右不能离府,总不好意思白白混饭吃。" 公孙目光对上展昭,一副求助的表情,展昭郑重的摇了摇头,眼里写满坚决的不要! 于是,公孙转身,对方芷诺郑重的摇了摇头。 方芷诺本以为水到渠成,却不想他们串通一气,哼了一声,甩门离开。 看她真的走了,展昭长吁口气,如释重负:"多谢公孙先生。" 公孙摇头苦笑,"她竟有本事将你这好脾气的人逼成这样。" 这次,换作展昭摇头苦笑。 公孙收手,起身,端起方芷诺药粥凑近闻了闻,点头道:"方姑娘的医术却是不错的。" 展昭笑笑,"她孩子心性太重,日后在江湖上不要惹上麻烦才好。" 公孙一笑:"哦?学生倒觉她对展护卫不止孩童心性。" 看着展昭抿紧的唇线和决议不争的神情,公孙策不再玩笑,换作语重心长,"久时沉积的内伤未得痊愈加之清毒后尚未恢复便强行催动内力救狄威,展护卫的身体确实不能怠慢。" 展昭不以为然的笑笑,"展某是习武之人,不碍事的,公孙先生不必挂心。" 公孙斜睨了他一眼,"不如真的让方姑娘为你调理可好?" 展昭苦道:"公孙先生当真喜见展某焦头烂额。" 公孙忍俊不禁,摆手道:"好好好,不说了。" "对了,狄凯想见你。" "我正想去找他。" 展昭起身着衣,如同往日般淡定从容。 公孙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唯有摇头叹息:这个年轻人永远这样,他几时真正在意过自己…… 发怔间,展昭温润的声音响起:“先生,展昭去了。”方转身要出门,“等等”公孙策略有些焦急,展昭脚步顿住回头,一脸诧异。 眼见公孙策端起方止诺留下的那碗药粥,送至面前:“喝了再去。”语气不容辩驳。 展昭心头一暖,如孩子般笑了笑,听话的垂眸喝干药粥,随手擦了擦唇角,将碗递于公孙策,转身离去。 狄凯被安置在偏房。 未加犹豫,展昭推开狄凯的房门。 狄凯起身。 展昭点了点头,坐定,"这里未必住的习惯吧?" 狄凯半敛了神色,"刀头舔血的日子哪里会在意习不习惯。" 展昭抬头,"公孙先生说你想见我?" "是。"他的回答简短,干脆。 展昭定定的看着他,叹了口气,"说吧。" "我是西夏一品堂的人,入宋境三年。"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6节 展昭的拳握紧,静静的等他说下去。 "我在这世上只有我弟弟一个亲人,我们相依为命,如今,我再无牵挂!"他眼中酝酿的凄凉展昭虽未设身处地,却感同身受。他的目光投向虚无中的渺茫,那里的记忆中有他相信为命的弟弟…… "你是西夏人?"展昭抬头,对上他清清凉的眼。 良久,他低低的应道:"不是。" 展昭没有说话,指甲深深嵌进虎口,"你可知大宋西夏战事一起,生灵涂碳的是无辜百姓…" "知道。"他说的很慢,很慢,却依然很艰难,展昭看清他眼中波澜汹涌的痛苦,静静的给他时间平复。 他年纪不大,却不糊涂。 "我没那么贪生,可我却得活着,我要保护我弟弟,他是个贪生的人,很怕事,脑子又愚钝…"他用最宠溺的语气,怀念,回忆,之后流泪微笑…"我们很小的时候便流落街头,如果不是西夏人,我们活不到现在,可是,我们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元昊赐下毒酒,让我们永远不用再说话!" 展昭霍的站起,眼中震惊,愤怒! 狄凯苦笑,"很多事,我们没的选择。" "元昊心狠手辣,你们确实没有选择…" "元昊做事从来万无一失,下毒后,他要检验我们是不是真的哑了,我弟弟如果不是真哑,折磨之下一定会暴露,那样只有死…"他哽咽了,没有再说下去。 "于是你眼睁睁看他喝下□□?"展昭动容,用审视的眼神注视他,暗暗思讨面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年轻人。 "那回到大宋之后呢?为什么不择一僻静之处好好的生活?" 狄凯摇头,"展大哥,我也曾经以为可以,可是宋境却潜伏了太多一品堂的人,包括现在,也许,我活不过明天……" 展昭震惊。 震惊之余,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像一口井,渴望阳光却黯淡无光,但黯淡中隐藏着向往光明的诚实。 "狄凯,我想知道的事你能告诉我多少?" 狄凯脸上少有的干净自信的笑:"我可以告诉你,你救狄威的时候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杀你,可我没有。" 展昭点头,"好,我信你。" "西夏一品堂潜伏于宋的杀手有多少?" "不知道。"狄凯答的很干脆。 展昭看到他眼中的干净 ——他没有说谎。 "仿制玉玺一事与西夏有关!" "纵是不能以假乱真,却也足以使宋庭自乱阵脚。" 展昭眸光缩紧。 "元昊只与一品堂潜伏杀手中的一人有联系,可我不知道是谁。" "那你们如何传递信息?" "品月楼的沈千宁。"他又补充一句:"可惜沈狐狸已经死了。" “死了……” "展大哥还不知道,他衣衫不整的死在自己家里,杀他的人用的极可能是我们传送消息的步摇。" "你如何得知?" "我去找过他" "为什么不报官?" "为什么要报官?" 展昭无力的摇了摇头,"消息很可能已经传了出去。" "是。" "你来开封府做什么?" 迟疑片刻。 "我来带走洛城!" "我果真没有猜错,你们要从洛城身上得到什么?"展昭的目光暗下来,"他只是个孩子!" 狄凯脸上又是那抹认真的神情,"他不只是个孩子,日后会是个出色的杀手。" "狄凯……"展昭极其想用他的证实否认自己的认知,然而,狄凯嘶哑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元昊在宋弄这些资秉其高的孩子回去,培养成死士,再潜入宋。" 展昭握紧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眦目欲裂。 狄凯看到展昭眼中是几乎将其生命都付之一炬的怒火,默默的伫立不再开口。 展昭一直很静,静得有些冷,周身笼罩着肃杀之意,"夜鹰是不是一品堂的人?" "不知道。" "你的身手在一品堂中如何?" 狄凯明白展昭的意思,却还是如实的回答:"如我这样的人很多……” 展昭直起身形,依然挺拔如松,交待了一句:“你且留在开封府,”这里总归是相对安全的。狄凯抢在他身前,“你要去哪?”他下意识的大力握住展昭握剑的手臂。 展昭的目光对上狄凯的,他眼中是一种彻骨的执着,这执着植心入血,深深的刺痛了狄凯的眼睛,展昭的手重重的落在狄凯肩头,继而稳稳的力量移至狄凯的手臂之上,不容置疑的抚下他欲加拦阻的力量,笑意微启,转身离开。 他的决意没有人可以留住,狄凯当然也不能。 ☆、又见白玉堂 狄凯就站在那里,一直站着。 想着展昭的笃定神情、他春风般温暖人心的微笑、他执着得近乎超越生死的眼睛…… 狄凯见过元昊的执着与笃定,那是属于一种势在必得的侵略性,面对展昭,他从未见过展昭这样一个山般沉静松般静朗的人骨子里那般不可撼动的力量,这力量让他感动,让他向往。 包拯的书房紧闭着,展昭迟疑不决,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展护卫……"包拯公孙的目光齐齐投向展昭。 "大人,属下前来辞行",说着,恭敬一揖。 "展护卫想去‘朱仙镇’?"包拯了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义然决然的年青人——他的执念,永远坦荡。 无论对于江湖还是朝堂,“朱仙镇”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这里没有仙,却有取之不尽的银钱。 欲望面前几人能保持得淡定坦然从容?金钱面前贪婪的双手已然乐不思蜀快乐如仙。 锦绣第一钱庄便在朱仙镇。 "是。"展昭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他深藏的执拗。 公孙道:"展护卫何时动身?" 展昭微笑,"这就走。" 包拯蹙眉,"狄凯跟展护卫说了什么……" "狄凯是西夏一品堂的人,入京畿潜伏只为里应外合。" 包拯公孙对视一眼,一惊非小。 包拯启口:“看来元昊此番前来大有文章,我正和公孙先生说起此事。” 公孙了然,“展护卫可有何应对之策?” 展昭轻轻摇头,“这或许是个布置周密的计划,我们都身在其中。我先去锦绣第一钱庄,也许能有所发现。” 包拯点头:“展护卫多加小心。” “是,大人。”展昭利落的撩袍出门,迳直找到四大校卫,交代据悉。自己则去马厩牵出通体胭脂的赤练,怜惜的拍拍赤练的背,一跃而起。 夜雪歌的马,脑中浮现着夜雪歌的样子,这个姑娘,怕是他展昭一辈子的亏欠。 风声呼啸,衣袂翻飞,纵跃马背上的展昭用力的攥紧了缰绳,马已够快,他却希望可以再快一点。 朱仙镇是进京的必经之地,快马两三个时辰可达。赤练乃是千里良驹,展昭在午时之前便到了,一身蓝衣不动声色的进了小饭馆,随性要了两样小菜,慢慢的低头吃着,眼角余光却从未离开斜对过的“得意钱庄”。 各色人等,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络绎不绝,生意兴隆,似乎并未因他们的掌柜突然失踪而受任何影响,但是不知为何,展昭总觉得这生意兴隆的有些不大正常。 抬头看了看日头,时近午时,扫了一眼钱庄周围,敏锐如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放下筷子,唇角微抿,拉低草帽,将一锭碎银放在桌角,起身离开。 月上中天。 展昭一身黑色夜行衣,原本颀长的身躯愈加清矍健铄,拍剑抽身,离开客栈。 漫长的夜,冷清的街。 展昭的影子被月色拖曳的很长,很长,蔓延的稀落灯火在渐冷的夜风下仿若被清寒摇曳,继而幻灭。 最后,只剩下"锦绣第一钱庄"的门楣旁高挑大红灯笼,摇曳着清冷孤寂的光。 孤高,寂寞,越发显得曲高和寡。 没有暖的感觉,反而愈加冷清。 展昭提气纵身,若梁间燕子轻灵隐匿于廊檐一侧的老树重影之下。 沁凉的夜,愈加清冷的盈盈水月。 一刻一时流逝而过,展昭伏在被更深寒雾浸透的沁凉瓦片上屏息以待。 他并不确定自己在等什么,白日里的敏锐感知使得自己忍下性子静静的等。 今日等不到答案,还有明天。 这里总像是布置周全在等人,等的是谁,他不知道,也或许等的就是他展昭也未可知,念及至些,微微泛起一抹苦笑。 只是,没人担量他的难,更没人可以为他争取时间。 "锦绣第一钱庄"的络绎深藏伪装,每个人的眼神中深藏着狼一般等待猎物的幽绿目光,他们下盘极稳,走路的节奏里透露了主人的犹疑谨慎与警觉。 进进出出的,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 寒气将周身浸透,展昭用内力抵御。 不多时。 耳力敏锐感知到极轻的衣袂声响,他更谨慎的屏气凝神,一条黑影一闪即逝,沒入庄院,快速贴近门扇,闪身遁入。 展昭眸光闪过一抹亮色,臂力轻撑身形借势弹起,起落间一晃而沒,掩入院下重重暗影之中。 月影清凉,夜荫如水。 屋内的灯,依然亮着,暗夜中格外醒目孤独。 展昭的目光一直投在那间屋子的窗纸上,人影轮廓分明,一男一女。 女人本在屋内,男人是刚刚进入的夜行人。 男人冷冷的音色,"东西呢?" 这是有心改变了音色的声音。 展昭只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却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不是朋友。 女人未作答,只将东西擎在掌心。 透着窗纸,展昭从物什的形状大小辩出是方玉玺。耳边回响起戴苛梦的不以为然,"真的假的,又有谁在乎?" 屋内女子正是戴苛梦。 难道她是这锦绣第一钱庄传言背后的女主人? 不会,她总不会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脚把康兼尸体大费周章送去开封府衙。 黑衣人又是谁? 屋内,戴苛梦巧妙闪身避开男子作势待接的手,开口,"你要的东西可以拿走,我要的东西呢?" 男人不紧不慢的迫近,“我已送去闻香阁。” “闻香阁”这三个字展昭并不陌生,剑穗上的“胭脂醉”便出于“闻香阁”! 闻香阁又跟戴苛梦有什么关系? 戴苛梦冷笑,“我如何相信你?” "你约我在此交易,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怕不会被发觉吧?" “哦?” 男人轻笑:“你自是知道这儿的主人康廉已经运尸于开封府?” “你知道谁干的?” “一个比你‘毒娘子’更狠的角色——‘梨花夫人’”。 戴苛梦冷笑,“你的鼻子比狗还灵。” “我还知道,梨花夫人已经不在了。” 戴苛梦脸色微变,“是谁干的。” 男人笑了,“我!” “为什么?” “因为敢威胁我的人,都不会活得太久。” 戴苛梦冷笑,“是么?” “开封府一定会有所动静。” “你怕了?” 男人不屑:“笑话!那只御猫迟早会是一只死猫。” 戴苛梦缓缓将玉玺重新包好收起,“展昭和方芷诺被人截走了。” 男人冷笑,“我知道。” 戴苛梦动容,“谁的人?” “暗月宫,夜鹰的人。” 戴苛梦笑,“有趣。” “哪里有趣?” 戴苛梦的声音冷下来,“为什么哪里都有夜鹰!” 男人道:“你不是正要找他?” 戴苛梦摇头,“我不是他对手。” 男人听了冷笑,“你毒娘子肯低头?” 戴苛梦转身走至窗前,低敛了眉角,“我只是识时务。” 展昭下意识将身形压低,更加谨慎敛住气息,屋内的两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尤其那个男人。 男人大笑,“好一个识时务,这样的女人通常会活得更长久。” 戴苛梦言语一冷:“你眼里,夜鹰的命值多少钱?” 男人笑道:“不如你手里的东西值钱。” 戴苛梦道:“好,黄金我不要了,买夜鹰的人头。” 男人摇头,“没有人有资格跟我提条件。” 男人得意的迫近,目光迫得让戴苛梦有些许无措。 展昭刚欲起身,衣袂之声轻如羽絮,却仍未避不过展昭的耳力。 白影一闪,人已夺窗而入,利落腾挪,将戴苛梦手中的东西抄在手里,之后漫不经心的掂了掂,调侃的笑,“什么东西,这么抢手?” 张扬的语气,戏谑的眉眼。 白玉堂! 展昭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名字震的心下微乱,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一气之下割袍断义声称老死不相往来? 展昭神游间,屋内却已传来打斗声。 人,果真是白玉堂。 所以。 白玉堂出手,展昭自然信得过,即便不能手刃却足以全身而退。 只是,恐已打草惊蛇。 展昭但见他白影越窗而出,身形起,跟了上去。 闻得身侧衣动之声,白玉堂微眯了桃花眼,嘴角衔上一抹笑,暗提真气,倾力纵跃,他是成心跟展昭较量,衣袂声紧随而至,丝毫未因他的全力施展而拉开半分距离,白玉堂嘴角笑意更深,脚下不停,借力纵身,斜睨间抖出破空之声。 展昭尾随而至,惊见白玉堂飞磺石出手毫不客气,顷刻间便已夹着厉声逼近身前,莆一腾挪闪身避过,却是脚下发力,腾跃瞬间,人已凌空一个转身后发先至,拦于白玉堂身前,“白兄……” 不容分说,白玉堂画影出鞘。 展昭一避。 白玉堂剑眉倒轩,借力发力,画影再逼。 展昭再避。 衣袂声声如斯,巨阙画影相胶相织。 “白玉堂!” 画影进上,任性的不容他些许说话余地。 “呛啷”声龙吟不绝,剑与剑相较。 “白玉堂,休再胡闹!” 白玉堂见他真的怒意尽现,也知此时此地不是别扭的时候,握剑的手上加了三分力道,向前送了送下巴,“猫儿,你倒说说是谁胡闹?” 展昭无奈放低语气,“白兄,这里不是你我争执的地方。” 白玉堂咧开嘴不屑的冷笑,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带路!” ☆、“猫儿”的脾气 展昭暗自叫苦,不见时心心念念,这见到了倒横生枝节,微叹,这白玉堂什么时候能让人省些心。 身形腾起,黑衣起始,白衣尾随。 沉静的黑,张扬的白! 仿若淬炼过的纯粹! 两条身影从窗子翻进客栈,神不知鬼不觉。 白玉堂施施然仰在床上,旁若无人垫手于脑后,翘起二郎腿。 展昭没好气的斜睨,见他风尘仆仆,知是累极,倒了杯茶,递与他。 对于打扫惊蛇一事倒也未加埋怨。 白玉堂但笑不语,也不接过,目光从杯子移到他修剪的干净修长的手,由手移上他倦意分明的脸,继而停驻于他白玉堂心心念念的隐忍深沉眉眼之间,纵是有心发作为难,却也是哽咽在喉不忍启口。 对视的片刻,展昭目蕴暖意,如茶温热氤氲。可白玉堂的目光仿若胶漆,生生的移不开,久了,展昭面上微红,别开目光,刻意的躲闪间多了几分尴尬。 白玉堂看在眼中也不为意,逗弄揶揄,“猫儿,可想我?” 展昭轻敛神色,待要负气转身,杯子和手却被白玉堂紧紧扣住,直觉舒暖之意从掌缘把握处漫漫传来,直撞进心胸百骸,脑中一恍竟忘了抽离。 白玉堂自是喜得欣赏他面上阴晴百转面热潮红的模样。 可眼下,却真的乏了。 从陷空岛马不停蹄的赶,终于日前到达开封,得知一切,白玉堂更确定自己此番前来是来对了。 就着展昭的手喝光温茶,觉得这一身的疲惫也如这茶的温热一般自身体里四散,推开杯子,“展昭,我累了!” 展昭看着他那副“我要睡了,你自便”的神情,再看看客栈简置窄陋的床板,苦笑着摇了摇头,难得这讲究的白老鼠不嫌弃,“白兄你休息吧。” 本想问他此行缘由,想想作罢。 他既来了,也便不急于一时…… 月伴中天。 展昭为白玉堂扯过被子,自己坐在桌边倒了杯茶,一杯入腹,才发觉腹中空空。 他一手支着阖了眼,一手按在因被超负荷掏空而抗议的肚腹上,警觉,抬眼,对上白玉堂近在咫尺间放大的脸和敏锐洞察的桃花眼。 他的目光盯着他按在肚腹的手,“展昭,你嫌自己折腾的还不够?”语气苛责冷漠,却透着明显的在意。 展昭微勾了唇角,岔开话意,“展某再是折腾也总好过白兄日夜兼程。” 白玉堂自是明白他语下之意是将床铺让给自己好生休息,心下一暖,脸上不免洋溢了神采,嘴上却不领情,拉过他手臂,“你这猫,就是矫情。” 展昭不明所已,等明了时已然迟了,半推半就被他按倒在床上,扬起脸待说什么却对上白玉堂殷切灼热的目光,只得瞬即收回,乖顺的面朝里侧躺了下去。 白玉堂看着他的不自然,心下微恙。 清风过境,心湖总泛些许波澜。 自己一气之下离开,不就是因为他眼中没有自己、只念得一个因愧疚而深藏于心的夜雪歌吗?什么不能推心置腹、小人之心,不都是自己自欺欺人生出的冠冕堂皇的可笑理由吗? 自己的心,何其明了? 眼前这只猫,明明与自己近在咫尺,却硬将后背留给自己,微讶的疏离。 自己千里迢迢,不都是为了他吗?为了念他,助他。既然来了,既然自己选择了,想清楚了,何必要他为难呢? 白玉堂思及至此,微笑着敛身,合衣而卧。 一床被子,两个人。 夜深深,月辉轻洒。 窗外虫鸣细语,倒显得室内愈加怡人的静谧。 明明累极、乏极的两个人却都在极力的回避身畔的熟稔呼吸,难以成眠。 索性。 白玉堂支起身子,从身侧肆无忌惮的用目光勾勒展昭的侧颜。 微颤的黑密长睫,携着温润灵动的江南气息却暗藏一股子倔强的俊朗鼻翼,他知道展昭没睡。 这么多的事,千头万绪,依那猫的性子如何安睡得踏实。 径自踌躇启口,语调是他自己都无法抚平的起伏,“猫儿,你的事就是五爷的事,以后,有你展昭的地方一定有我白玉堂。” 展昭没有说话,可他身子明显一震,虽控制的妥当及时却终未逃过白玉堂细致入微的眼睛。 白玉堂抬起的手在他肩头犹豫、迟疑,俯身看去,深深吸引他的、羽翼般微颤的眼睫在俊朗的璞玉之颜上投下魅惑的月影,展昭的眉首微皱,唇线紧闭…… 白玉堂的手终于情不自禁的落在展昭略显单薄的肩上,隔着衣料解读他微凉的体温,缓缓向前摸索探寻,进而随着他鼻息的就近,展昭的吐息明显失了平稳。 “猫儿……”白玉堂梦呓般轻唤,扳过展昭的肩。 展昭睁开眼,与他坦诚相对。 他虽未经世事,却也感受得到白玉堂眼中那燃烧的摯烈,这熊熊摯火却一如往昔的让他生出遇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畏惧和期许,逃避与迎合辗转间,白玉堂的鼻息已附就而至,于他呼吸处甜淡清凉,待展昭如梦初醒反应过来,白玉堂的手已探向他腰带。 展昭惊愕握住,恼羞成怒,低喝道:“白玉堂!” 瞬息间却被另一人的清淡体息压在身底。白玉堂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他,似在给他平复的时间,亦或是在等他反抗的态度。 他与他,从相斗到相惜,看似志在必得信心满满的“锦毛鼠”从未在真正意义上胜过这只“猫”。 他从来只隐忍不发,却是不屑与他争,他从来沉静如水,却是视虚名于浮华,而他白玉堂真真计较的便是他熟视无睹的不屑,他视若未见的忽视和深植入骨的骄傲。 斗得久了,了解了,才知晓,原来展昭从未与他认真过、计较过、较量过,这一切都是他白玉堂一个人自说自话。 从困御猫到盗三宝,从锦御之争到实力之竞,越想征服他就越使白玉堂发觉他骨子里内敛的绝代光华。 就这样陷进去,无可厚非,无可自拔。 索性,由了性子。 他白玉堂几时委屈过自己? 可时至今日今时,即便展昭一个拒绝的眼神,他都甘心情愿为他压下焚身烈焰。 他在等。 给展昭机会,等展昭拒绝。 展昭异常安静的注视,静的让白玉堂有些无措,他从没接受过展昭如此专注安静的对视,那眼中再无尴尬躲闪,一片坦然。 曾经白玉堂任性的袒护,袒护到失了底线五鼠反目,他曾怜惜的隐忍,隐忍到在这样忘情的时候依然将主动权交付于自己,他白玉堂何时忍过,何时怕过?却自嘲的解唔:“展昭,怕了你了,你若再受伤,我白玉堂不怕为你斩尽天下人!” “以后,有你的地方一定有我白玉堂。”这句厮磨之语一遍遍在展昭耳畔回复,一寸寸逼退他的理智蚕食他的隐忍与坚持,白玉堂满溢焰火的眼睛灼的他心上生涩、生疼。 他抿紧了唇,踌躇着、犹豫着、缓缓的松开制止白玉堂扯开腰带的手,目光定在白玉堂火热赤红的眼里,起伏的胸腔不再因纠结而局促,呼吸渐趋平稳坦然。 展昭眼中是宠溺的平和与温润,继而阖了眼,别来脸庞。 白玉堂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滞,看到他眼中期许的迁就,“猫儿……” 他身下的坚tg抵在展昭身上,燥热的唇霸道的掠夺他的温润清凉,湿滑温热的舌尖封住他再度急促不安的呼吸,与他生涩的舌纠缠。 他一只手有力的反握住展昭手腕,似乎整个身心的力量和生命的全部在这倾心一握间全然交付,腾出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解开展昭的月白中衣,燥热的体温与空气的清凉相接,展昭不自禁的绷紧了身体剧烈的颤栗,麦色的肌肤上因毛孔骤然收缩而浮起一层细密的敏感,他本能惊诧无措紧张的睁大眼,手劲大到令白玉堂腕上吃痛。 “猫儿,放松……”白玉堂觉察到他的反应,附下身,用舌尖轻柔圈起他胸前t立的突点,耐心的一遍遍润泽。 展昭的身体不受控的急剧起伏,一股从未体尝过的激流沿着经脉迅速窜遍周身,充斥着,挣扎着,撕扯着他原本强行压抑的呻?吟,白玉堂的声音在上方想起“猫儿,放松。” 他试着照做,放松。 却发现身体松懈下来周身篡夺四撞的热烈激荡终难寻到突破口,他咬紧牙关,破碎的呻?吟还是不受控制的压抑出声,只盼解脱。 白玉堂看出他痛苦的极致,挣脱开他钳制的手,直向他下身的傲然坚tg探去! “白玉堂,不要……” …… 一切终结束,展昭鼻端额角皆沁着汗,濡湿的发服帖的腻在侧颜,身体被放空,浮在云里雾里一般。 “猫儿,可舒服?” 展昭睁开眼,眼前是那白老鼠可恶放大的眉眼,一脸似笑非笑探究的神情。 展昭瞬间羞成一只红皮猫,抬手就是一掌。白玉堂始料未及躲的甚是狼狈,这空挡展昭抄起巨阙电闪而至,白玉堂脚步勉强站稳巨阙夹着劲风已到,偷睨展昭的神情,当真恼羞成怒了,不敢玩笑,乖乖的举高双手…… “出去!”展昭的语气不容回转! “猫儿……” “出去!”展昭一副不出去就打出去的架势。 白玉堂无奈摊开双手,点了点头,转身在外面带上房门。 一夜无眠,其实早已不是良辰美景时辰。 天很快便亮了。 展昭辗转反侧,满脑子的乱! 白玉堂靠着门板蹲在门口,脑中浮现的是那只猫喜怒嗔痴各样神情,情不自禁勾唇傻笑,甚至连展昭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加之长途跋涉未加休息,门扉突然开启,白玉堂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展昭硬下心不去理会,提剑出门。 白玉堂自是知晓他要去哪,如临大赦般冲进屋子倒头就睡,直至日上三竿。 ☆、“近墨者黑” 一觉醒来。 屋子里空空荡荡,唯独身畔的熟悉气息提醒着他,昨夜的一切是真的。 白玉堂舔了舔自己触感清晰的嘴唇,神游间笑意满满。 展昭这样的人,这样深沉的迁就,他白玉堂愿用生命去换。 于是,白玉堂眼角、眉梢、鼻翼、唇角都在笑。 白玉堂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不负“风流天下锦毛鼠”的绰号,此时眉眼弯弯,唇颜欢笑,潇洒倜傥。 他的俊不同于展昭。 展昭是一块光泽内敛的璞玉,白玉堂是一颗璀璨夺人的夜明珠。 展昭是一汪平静宽厚的碧波湖,白玉堂是凛冽浩瀚翻卷汹涌的海。 一静一动,一制一驰…… 闻得脚步声,白玉堂唇上弧度弯的更深,门扉开启,他已迅捷的翻身侧卧床榻之上。 展昭脚步很轻,开门声也很轻,生怕吵醒白玉堂。 打开门,便看见白玉堂果然面朝里依旧睡着。 将精选的吃食放在桌上,将巨阙也放在桌上,手抵额中浅寐。 白玉堂小心的偏过头,看他一脸的安静困乏,心下百味丛生一跃而起。 展昭睁开眼,温润却略显尴尬的笑笑,“白兄醒了?” 白玉堂二话不说拉住展昭往床上送,展昭警觉,抽身如风避开他的强势,“白玉堂,今日无论如何展某不会再依你。” 白玉堂听他说的严肃认真,“噗”的痴笑出声,反问道:“猫儿,你在想什么?” 经这一问,展昭满脸通红。 分心间,白玉堂已闪身而至,反剪他双手按在床上。 展昭愤怒挣扎,“白玉堂!你做什么!”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7节 白玉堂忍俊不禁,拉过被子将他收在里面,语气换作温柔,“猫儿放心,你那一堆乱摊子有我呢……” 这句话果然奏效。 展昭真的服帖的安静下来。 白玉堂侧坐床边,“猫儿,之所以来找你因我知道很多事……” 展昭目光相迎,“白兄知道些什么。” 白玉堂自信满满的安慰,“你好好睡一下,剩下的事交给我!” “白兄……” “除非,你从未信过我白玉堂。”他说的郑重认真,语罢,又是一脸的讪笑,回身撩袍坐到桌边,一一打开食盒,“啧啧,猫儿当真体贴,知道五爷口味。” 展昭盘膝而坐,“合了白兄口味便好。”须知这些吃食当真花掉了展昭身上大部分的银两,他知道,素来白玉堂的嘴都很刁,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猫儿,你可吃过,要不要一起?” “展某吃过了。” 白玉堂一笑,也不客套,风卷残云的吃着,当真饿极。 展昭看着他毫无文雅的吃相,摇头苦笑,放着陷空岛好好的日子不过,跑这汴京来跋涉受累。 思及至此,心上一暖。 昨夜的旖旎胶合近在眼前,登的俊面升温。 白玉堂不期而遇的对上展昭蕴满温存的游离眸子,夹在筷子上的酥香鱼肉“啪”的掉落在盛满女儿红的杯子里,飘着油星的女儿红砰溅出来,白玉堂夸张的向后蹦开。 还好,没溅上他的白衣。 展昭忍了几忍,看着他上窜下跳的夸张举动,终别开眼噗笑出声。 白玉堂咬着银牙恨恨的看着他。 展昭清咳了声,缓解尴尬。 白玉堂目色不善,“猫儿,你刚去哪了?” 展昭忍下笑,“我去了得意钱庄。” “可有发现?” 展昭神色暗下来,“得意钱庄的生意并不简单。” 白玉堂笑,“哦?” 展昭道:“得意钱庄的真正主人不是康廉,他只是枚被废弃的棋子,真正的主人是昨夜那黑色夜行人。” 白玉堂叉了一个丸子放进嘴里,轻笑,“还有呢。” 展昭道:“他们的生意对象看似布施广泛,实则都与西夏商队有关系。” 白玉堂挑眉,“还有呢。” 展昭斜睨他一眼,“康廉的妻子便是曾经名动江湖却无故销声匿迹的梨花夫人。” 白玉堂啧啧点头,桃花眼含笑微轩,“不错,猫儿,你的鼻子确实很厉害,大半日的时间查到这么多。” 展昭徐徐道:“我有件事始终不明白。” “什么?说来听听。”白玉堂握拳虚置于口鼻之上,下意识的啃着指甲。 “自己的夫婿遭人毒害,不就近报官,因何舍近求远送去开封府,而且匪夷所思的悬于开封府房梁之上?” 白玉堂不以为然,懒洋洋的开口:“如此大费周章保不准是做给人看的,你又怎知他夫妻和睦。” 展昭见他神情,心下几分了然,这老鼠定是有备而来,偏偏嘴硬让自己去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康廉只是个傀儡,得意钱庄一直在梨花夫人背后操持,她精于心计,又天生一副生意头脑,是以生意做的风声水起,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脉络全部暗伸西夏,你都查到了。”白玉堂说的不以为然,对展昭的微愠丝毫不予理会,他将腿尽量伸直,堂在凳子上,一副不羁的神情,漫不经心用杯盏盖子滤去茶叶,啜的津津有味。 展昭看在眼里实在忍无可忍,“白玉堂,你能不能斯文一点!” 白玉堂打了个哈哈,郑重的回视,一字一顿看似老实实则挑衅的语气:“不能!” 展昭唇角浅笑、晶亮的目光斜睨,“是么?” 白玉堂觉察到他神色有异,欲待抽身无奈腿堂于凳上已然不及,展昭的身形很快,快到以白玉堂的身手尚来不及放下茶盏。但听的凳腿清脆断裂之声,白玉堂呈大字仰面跌在地上。 杯盏稳稳的擎在手里,片滴未溅。 白玉堂牙咬的格格作响,翻身侧支,将杯盏中茶水猛灌,末了“呸呸”的吐着茶叶。 但见展昭,眉眼间都是笑。 笑的“可爱”。 笑的狡黠。 “猫儿,你变了。” “近墨者黑!” “哦?这解释白爷喜欢。” “无聊!” “猫儿你说我无聊?” 白玉堂成心的往近前凑了凑。 面对他的有意逗弄,展昭霍的起身,“白玉堂!” 伴着一声闷哼,俯身的白玉堂始料未及,高挺的鼻梁结结实实撞在展昭仓皇直起的肩胛上。 登时血涌。 展昭一惊,“白兄?” 白玉堂捂住鼻子,“猫儿,你的肩膀……都没有肉吗……?” 一句话,展昭哭笑不得。 转身出房门,回来的时候端了热水拿了干净的毛巾,浸透递给白玉堂。 一切处理妥当,白玉堂闷闷的坐在展昭对面。 良久的沉默。 白玉堂是闷不住的人。 他利用吐息自牙缝“嘶嘶”出声,唤得展昭的注意力。 见展昭抬头,白玉堂挑眉一笑,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双手对搓,像个没长大的顽皮孩子。 “猫儿,想什么呢?” 展昭淡淡一笑,“白兄,我感觉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张无形的网中。” 白玉堂正色道:“我来开封之前便有所觉。” 展昭抬眼,等他说下去。 “猫儿,你可发觉京城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依狄凯所言,宋境潜伏了大批西夏死士!” 白玉堂眉峰一凛,“为什么不联系我!” 对上白玉堂殷切的眼,展昭别开视线,“这是我们官府的事,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白玉堂咬牙,“猫儿,你觉得你一个人可以?” 展昭沉默。 白玉堂说的是实话,如今他一双脚一双手,确实两面牵制腹背受敌。 白玉堂开口,“如有需要,馅空岛五义听凭包大人差遣。” 展昭还欲规劝,被白玉堂决绝冷硬的目光挡了回来,知道白玉堂脾气,自己唯有欣然接受的份儿。 展昭苦笑。 白玉堂微笑。 四目相对,惺惜点头。 “猫儿,你可去找过夜鹰?” 展昭摇头,他哪有分shen之术! “得意钱庄交给我,以我白家在金华的人脉总好过你单人匹马。” 展昭抿紧唇不语。 白玉堂知他心性,不愿自己过多牵扯。自己又何尝不是心疼他一个人苦撑。 诺大一个开封府,他心心念念的万民福祉,谁又考虑过他是否有能力担得下,红衣下的难,谁能分摊…… ☆、两难 展昭起身。 对上展昭郑重摊开的手,白玉堂轻笑,乖乖的将玉玺交与。 倾心以待,他自是了解这猫的执拗脾气。 温润舒暖并不代表这只猫没有脾气。 白玉堂下意识的将招牌笑挂上眉眼嘴角,心讨:这脾气也便唯有他领教过,别人,怕是没这本事争取得如此殊荣。 展昭抬头看他,千言万语尽在目光留驻,既而转向玉玺。 通体莹白。 好玉! ——价值连城。 好手艺! ——倾古博今。 白玉堂笑了笑,“我终于知道它为何如此抢手了。” 展昭目色黯下来,“有如此手艺,放眼江湖市井,唯一人可以做到,可是这个人已被灭口。” 白玉堂脸色微变,“死了?” 展昭点头,“是,快剑从天灵掼入,一剑毙命。” “你怎么知道?” “尸体掩埋在得意钱庄。” “你方才查到的?” 展昭点头。 白玉堂目光一凛,继续追问:“死了多久?” “三天。” 白玉堂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如果我不去见他,他未必死……” 展昭摇头,“这盘棋里通盘都是死局,他岂会例外。” 白玉堂注视着他,目光深深,纵是千般不舍百种思量纠结成两个字,“猫儿……” 展昭将他千回百转的心思看在眼里,心上一暖,笑笑,轻吐了句,“放心,展某的能耐还没有那么不济。” 白玉堂戏笑出口:“你的能耐本来也不怎么样?” 展昭也不生气,一边将那玉玺收起,一边浅笑反唇相讥:“自是要好过某只鼠辈!” 白玉堂起身,“展昭,你说谁是鼠辈?” 展昭微笑,“锦毛鼠莫非不是鼠?” 白玉堂词穷。 “你是来辞行的,”白玉堂的声音探寻中带着笃定。 展昭敛了笑意,点了点头。 白玉堂知道,展昭的心自己改变不了。改不了索性便不改,由了他去也未尝不是成全,桃花眼一弯,酿成暖且戏谑的笑,“好,等这案子彻底结了五爷便把你关进通天窟,养肥了再放出来捉鼠。” 故作轻松的白玉堂,展昭看在眼里,不禁又一遍问自己:这个人,几时委屈过又几时甘心委屈…… 而在展昭面前,白玉堂却硬生生学会了压抑。 对上他半戏半真的眉眼,展昭低低道了声:“好。” 白玉堂抬眼注视,心中千回百转,嘴上放轻松了语气,“现在就走?” 展昭侧首一笑,“房钱,有劳白兄。” 他总要留些银子以便不时之需,更何况白玉堂从来不缺钱。 白玉堂了然的涩意尚漾在嘴角,千言万语。无奈,那人已转身,空留念,去意决。 “猫儿,拿上这个。” 展昭顿步依言看去,精致小巧的烟火。 ——陷空岛独有的烟火联络信号。 展昭顿了顿,接手入怀。 只为给白玉堂一颗定心丸。 徒然倚门而立望着那人去向,心下五味陈杂,“穷酸的猫,五爷一顿饭钱都要倾囊以授……” 穿过喧闹的街面,展昭抬眼。 “胡记茶坊”。 同样赫赫入眼的"不醉不归"。 不大,却远近闻名。 掀帘而入,扫过初时的桌子。 这里的客人不多,伙计依旧。 却不是初时的几个。 迳直走向周芷诺曾进的门,身前出现一双手拦住去路,一双生了茧并不年轻的手。 一双将利器运生的出神入化的手。 这双手,一定很会杀人。 展昭侧身打量,留下最深的印象便是那普通容貌上微笑的眼。 如果笑可以用杯子承载,那这双眼睛便是满溢的杯子。 盛的太满。 一个普通的伙计,却明明不普通。 他走路很轻,很快,以至于他人已至身后展昭才感觉到。 但他身上没有杀气,正应了那句:会叫的狗未必咬人。 展昭知道,不叫的狗才危险。 伙计笑笑,躬身一礼,“客官,小店老板今日谢绝会客。” 展昭目光炯炯,审时打量。 眼前这人,四十几岁模样,脸上一道深可入骨的疤横于眉角,因他一直在笑,笑得很开心,很恬淡,所以这道疤的狰狞便隐进皱纹,遁入岁月霜华,不再突兀。 展昭看得出,这道疤险些要了他的命。 微一抱拳,“烦劳转告,开封府展昭求见。” 伙计又笑笑,“原来是开封府的展大人,只是,我们掌柜脾气很怪,掌柜的说了,今天谁也不见,除非……” 展昭不动声色,“除非什么?” “除非……”,伙计扫了一眼面上平和的展昭,“除非那人的见面礼分量足够厚重。” 他说完审时度势的低下头,目光却斜上45度留在展昭脸上。 对于展昭而言,这是个难题,别说请了白玉堂一顿饭,即使不请,自己身上的银两也从来担不起分量二字。 展昭苦笑,“展某身无长物,贵掌柜的规矩倒叫展某为难了。” 伙计颔首,“展大人说笑了,展大人官居四品,深得朝廷重用,不说别的,单就展大人身后包袱里那件宝贝便可称得上价值连城……”话音适时隐去,却足以令展昭心下大惊。 眼风扫过,四下危机暗伏。 空气瞬间凝滞压顶。 展昭衔笑唇角,下意识握紧巨阙有意挑明,“阁下此番,唯恐有失待客之道吧。” 伙计微笑,大笑。 笑音中,风韵犹存的妇人缓缓自房门内走出,优雅的步子,含笑的眉眼,混着孤傲的高贵和肆虐的矜持。缓缓而至,不疾不徐,“展大人,别来无恙。” “戴苛梦!”展昭微敛了眉睫,目光郑重的落在巨阙之上,启笑环视,“夫人自认就凭这些人有把握拿得下展某?” 戴苛梦微微一笑,扬了扬柳眉,“当然没有把握,只不过,展大人今天会自己乖乖留下。” 展昭抿紧唇,一丝不好的征兆涌上心头,按剑不语,冷冷的扫着众人。 身前五步的地方是戴苛梦,周围十步之内分布着七个深藏不露的伙计。 墙角里坐着一个人,一个颓废的老人。 老人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仿佛是身形佝偻所至,他把玩杯子的手仿佛千年枯枝。 展昭身形试着向后退,一步一步,紧凑沉稳踩着心跳的节奏,他试图寻找一个位置,一个相对于自己有利的位置。 七个人渐渐围拢,成僵局。 戴苛梦忽然笑了,这笑展昭听起来近呼讽刺。 “你们这是干什么,展大人的妹妹在这里,展大人有情有义自然不会作事不理。” 展昭握剑的手微微泛白,作势以待,“展某何来的妹妹?” “哟,展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另一间房门洞开,赵翎口里塞着团布,被绑得像粽子一样推了出来。 展昭大惊,“公主……” 她在这,那皇宫大内…… 展昭不敢想,迫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戴苛梦笑的愈加妖娆,“展大人,怎么样,是舍得你怀里的东西,还是舍了她?” 赵翎瞪大了眼睛惊恐诧异的看了眼展昭,倔强的摇了摇头,然后恨恨的盯着戴苛梦,目光如果可以作为利器,这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穿了千百个洞。 戴苛梦一贯优雅的走近,扯下赵翎口里的布,“见到结拜的哥哥不能说上两句话,心里肯定不会舒服吧。”目光转身展昭,笑意更浓,“展大人,我的提议,你可考虑好?” “展昭,你别听她的!”赵翎的倔强让展昭心下生寒。 他不怕受伤,此时此刻最怕的,却是对她的不利。 赵翎紧蹙着眉转向戴苛梦,“我与展昭结拜的事只有我哥哥和几个屈指可数的人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戴苛梦忍俊不禁,“公主真是单纯可爱,问出的问题也这么意外,知道便是知道,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展昭面罩寒霜,连围在他周边的人都感觉到了他周遭的怒寒之意,他拾起视钱对上戴苛梦,冷声道:“如何才肯放了公主?” 放声的笑,笑意冷却,戴苛梦微扬了下颌看向展昭,“交出玉玺!” “好!”展昭未加犹豫,音域沉沉,不卑不亢。 “这只是其一。” 展昭静静的待她说下去。 “我还要夜鹰的命。” “展某身在公门,恕难从命。” “哦,展大人可是想好了?” 展昭目光迎上赵翎,见她清秀的面上再无半分熠熠神彩,眼神惊恐却固执,微扬的脸庞倔强的性子倒更像几分江湖人。 展昭心下一黯,果真自己已一步步跌在网里,缚手缚脚进退两难。 ☆、孤注一掷 展昭知道,今天无论是否交出伪造玉玺,自己都走不了,眼下,只能争取救出赵翎。转眼,戴苛梦在饶有兴致的耐心等着他的答案,微扬的眉眼,势在必得的清高。 一个女人如果太过骄傲,很可能会出现一个后果,就是摔的很惨。 因为一个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有万无一失的胜券在握,便难免会在下意识中大意,即便有时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 展昭别开视线,目光重新丈量了一下戴苛梦距离自己的位置,只有一柄剑的距离,一柄剑的距离已经够了…… 他冷语相激,“展某若是不答应呢?” “那就是死!”死字尚未启声,戴苛梦已惊讶的睁大了眼。 劲风无声而至,颈间一凉。 她终是大意了。 她以为赵翎攥握在自己手里便操控了展昭的命盘,万无一失。 她以为展昭的心势必已乱,势在必得。 她以为但凭这七个人和自己,展昭断无救走赵翎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她终是疏忽了,展昭根本就未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她亦疏忽,展昭去了品级去了那身束手束脚的四品红衣,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江湖,本就暗潮涌动。 南侠,本就自这汹涌中脱颖而出。 倘若他的心如他外表一般有失坚韧凛冽,一味的温润,他便活不到今天。 所以,展昭的原则,只限于公理公义,他隐忍却并不意味着轻意臣服、任人随意折辱驱策,他重信重义却并未迂及到任人都可提着这信义对其肆意宰割。 只要三尺青锋在手,展昭便还是展昭。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留意着戴苛梦的神情,就在她高高的昂起头,骄傲促使下轻蔑一笑垂下眼睑的瞬间,展昭已提剑迎上,巨阙起,风驰电掣,不容退拒。 快! 快到令在场的高手屏住呼吸,他们甚至认定戴苛梦已成一具尸体。 而这巨阙的锋利拿捏到恰到好处在戴苛梦喉前堪堪一寸处生生顿住,剑气破空,激得她鬓边青丝倏然而起,剑锋定住,青丝垂下,明眼人却看到展昭的身子瞬间一僵。 原来,短短的距离内,生死一线间,眨眼尤嫌耽搁的一瞬,戴苛梦不会放掉这两败俱伤的契机,她翻腕扬手,在巨阙逼上她颈项的后一秒,暗器没入展昭右肩,四下静到落针可闻,暗器没入肉体的声音尤为清晰,刺耳。 她虽慢了,却仍然伤了展昭,是以,她仍然骄傲,骄傲的笑。 ——因为她看得出,只要赵翎在展昭便没有退路,这是他的软肋,他必须顾及赵翎,倘若刀剑相向,赵翎断无半寸生还的机会,她是大宋的公主,是以展昭不敢赌,唯有孤注一掷。 赵翎惊呼出声。 七个人作势待发。 角落里的佝偻老者,静静的品着“不醉不归”,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彩。 ——嗜血的凌厉、璀然的期待,既而转向美人迟暮的落漠。这三种不同于在场每个人的神情杂糅而生,一现而没,仿若错觉。 展昭的肩背依旧英挺笔直,如郁峰之松。一身质朴蓝衫较之初时那十分的亲和更添了三分煞气,他的目光冷静沉着隐忍压抑,却如朗月般纯净明晰。 他的静,令戴苛梦震撼,令在场所有人震撼。 展昭不怕死吗?难道他不知道僵持下去的后果? 胸口的蓝衫处,一点点被鲜血晕染,暗器已通身没入右肩之内。 右手,握剑的手,依旧稳稳的操控全局。 短距离的相较,取短取险,避长避酣,展昭的剑本就比戴苛梦的锁片失了优势,能先至已是占尽天时地利,若说躲闪、缠斗,赵翎在其手中决无胜算,只得取险,一发而至,不容有失。 他,做到了。 可是代价有些大…… 冰冷的剑搭在脖子上,沁凉之意清清楚楚,同样清清楚楚的言语响起,带着冷硬和毋庸置疑,“放了她!” 戴苛梦将头抬的极高,仿佛这样气势上可以高过展昭,其实她心里知道,那双朗星般深邃的目光她永远遮挡不了。 她不作声,只是想冷冷的拖着,等时光流逝、等展昭的胸前被血完全浸染,等待毒发的时间…… 展昭的声音失了宽厚温润,厉声起:“放人!” 近身一剑之距,展昭周身的迫人的气场和杀气异常肃杀凛冽,她看着展昭的眼睛,她知道,那双眼睛已失了耐性隐去宽厚,怒现杀意。 她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他更知道审时度势。她看向展昭的眸子里不知是悲是笑,还是不甘,却还是稳且缓慢的抬手,打了个手势。 七人退后。 赵翎跃至近前,询问探究的剪瞳从浸透鲜血的右肩看向展昭苍白的倦容,“展昭?” 展昭目光未变,剑锋未偏,另一只手立落的切断她周身结实的绳子,之后探手入怀,将烟花信号交给他,短短的交代:“快走!” 赵翎接过,不解看着展昭,难道他不一起?“要走一起走!” 展昭的蓝衫湿沓的贴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牵连着,他知道自己撑不过太久,至少要在自己尚未失去意识之前护她周全,心肠硬下来,语气硬下来,“走!你还嫌自己不够麻烦!” 一句话犹如闷雷轰的赵翎眼圈一红,顿觉委屈,这个比皇帝哥哥还袒护备至宠溺有嘉的结拜义兄竟当着这些外人对自己这般指责,无异于羞辱,自己又几时受过这般“待遇”,方才那般凶险他不安慰也就算了,还要挖苦?“好,展昭,我走!” 展昭苦笑,这姑娘倒真好骗。 听得她踉跄急促的脚步声,释然一笑,巨阙电闪已至截在欲追捕的伙计身前,流光一出,漫天剑气轩然而至。那伙计微怔,目光扫过他右肩伤处,阴阴一笑,拧身错掌狠命拍去,展昭目中肃杀,撩剑闪身避过,动作却明显失了迅捷。 衣袂翻飞,戴苛梦人以至门扉近前,展昭身形疾转,巨阙长展,华光倏然直卷,肃杀决绝狠辣无边,戴苛梦僵持下终被逼退在门扇之内。 展昭尽了全力袒护,只要这些人出不得“胡纪茶坊”便可为赵翎争取更多的时间。 争取白玉堂前来援手的时间。 然而,越来越明显的力不从心叫嚣着提醒他已支撑不了多少时刻,锁片上的毒虽不致命,在这危机时刻却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的不支他们也一定看得出来。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使出必杀之技,以求速决。 赵翎抹去腮边泪,也不回头,嗫嚅道:“展昭!好个展昭!权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什么温润什么好脾气全部都是假的!你无非是嫌我,才成心赶我走……”她突然定住步子,双脚像被钉子钉牢,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展昭……”她喃喃如梦呓,随后用力砸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赵翎你怎么这么笨!他就是要让你走,因为他受伤了支撑不了多久,你怎么这么笨!!”她转身向回飞奔,便迎上了追来的人。 她用力咬唇提醒自己要坚强,足下如牵绳的木偶一步一步的退,泪水交织。 顿然旋身没命的跑,边跑边流泪。 ——展昭出事了…… 她不敢想,拼尽全力的逃,却依旧改变不了来者愈来愈近的现实,手心被冷汗沁湿,依旧紧张的攥握着展昭危极之时尚不忘交付的烟花信号,突然炸开的意识令她心头一喜,扯开引线抛向空中。 随着破空劲响,鼠型焰火于高空久久不退。 如白玉堂一般,夺目的耀眼。 身后的人愣了愣,顿下步子。 白玉堂找到赵翎的时候,她蹲在墙角哭成了泪人。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赵翎,只是上一次夜入皇宫大内去寻那值夜的猫儿不想扰了御林军,幸得遇见赵翎替他圆了场面,匆匆一别援手之意尚未答谢,今日得见却是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与记忆中那个单纯娇俏的丫头判若两人,他笑着俯身弹了一下她埋在膝间的脑袋,“丫头,你怎么在这?” 抬眼对上白玉堂探究关切的目光,哇的一声大哭,再压抑不住,街上投来的异样目光全然不顾。 白玉堂突然明白,扳过她肩膀,“丫头,展昭呢,是不是出事了?” “……” “我问你展昭呢!”声音之大震的赵翎怔住哭声。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白玉堂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赵翎被他异常紧张的语气惊的怔在原地。 白玉堂本欲一走了之前去救助,无奈知道展昭拼尽全力将公主托付。强压着内心灼烧舔舐的煎熬,将她托付给看到焰火急急赶来的蒋平。 原来,白玉堂是得到有关消息留书连夜离岛的。 其他四鼠看到那张扬苍劲的笔锋,像极了自家五弟的脾气。霸气侧漏却句句在理,本不是不明事理这辈,哪有不来相助的道理! 交代几句,人便闪身而逝,赵翎想说什么,终被遗落在白影之后。 “展昭,你答应过我不犯傻的!” “展昭,你别真的这么不济!” “展昭,等着我!” “展昭!猫儿……你在哪?” 白玉堂几乎翻遍了“胡纪茶坊”,依然未找到半丝线索。 “白玉堂,冷静!否则那只猫就真的完蛋了!”他一遍遍的重复着,强迫自己冷静,握紧画影的手竟不可抑制的颤抖。 “猫儿,猫儿……”白玉堂自出江湖身经生死不计其数,但他自问面对起来从未眨下眼睛,五爷的名号,张扬的锦毛鼠,便是由着一股子傲骄生生打出的名号,如今,他却乱了,清清楚楚的答案写在那,为了那只当初数次挑衅从未看在眼里的“御猫”。 都说猫鼠是天敌,难道这便是宿命…… ☆、相煎 仿若是梦。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8节 展昭直觉周身陷在冰凉的湖水里,沁凉入骨,却有一个戏谑揶揄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时远时近,时朦胧时清晰,却终有一段自己无法企及的距离。 极目远眺,一抹张扬耀眼的白肆意的跳入视线,随后却一跃而起犹龙在天驰骋无边,展昭想要挣扎而起追逐那抹熟悉,却被严严实实的束缚包裹住,四肢皆使不上半分力气。 一次次尝试,终力不从心。 他甚至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浸在这冰冷里。 他只觉太累,只想睡一会,哪怕睡下去再不会醒。 “猫儿,猫儿?” 那熟悉的声音又自响起,带着柔柔的体恤和不羁的肆意。 那不羁一直都是展昭向往的,然在自己身上却永远无法肆意…… 白玉堂,这个名字自脑海冲撞,在心胸翻腾。 突然从头而置刺骨的寒凉激的他精神一阵,猛然睁开眼睛,沉如子夜的目光搜寻之下,眼前,那里还有那抹张扬? 迷茫尽逝,意识已先于身体清醒,清醒的感知自己被赤o上身反绑在一间暗室里,而那刺骨的寒凉,是久久昏迷致使下失了耐性的伙计泼将的一桶冷水。 时至深秋。 展昭冷冷的打了个颤栗,头抵下去,剧烈的咳,本就淤积成疾的身体哪堪如此折腾,尚未来得及整息调理的窜乱气息使苍白疲惫的面色染上一抹嫣红。 “展大人睡醒了?”伙计满意的笑着,疤痕更深。 展昭微微抬起头。 坐在对面的赫然竟是胡纪茶坊角落里落座的佝偻老者,此时他正看着展昭,用一双鹫般灵活凛厉残忍的目光,那目光阴厉诡谲的不合颓迈的年纪。 老者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咬牙隐忍仍身不由己颤栗的展昭,目光玩味。 每个人都懂得欣赏,只是欣赏的角度和品味不同。 这个老者此时的欣赏便凌驾在展昭的痛楚之上。 此时他眼中的展昭,零乱的额前黑发粘在面颊上,紧蹙的眉峰,抖颤的双睫,病态的嫣红面色仿若胭脂敷染,沁汗的高挺鼻翼之下倔强抿紧的唇线,下颌、宽肩、肌骨都在微光魅影下展现出别有意味的紧致倔强,因唇齿咬合而绷紧的面庞,上下移动的喉结,起伏急剧的胸膛,江南的俊秀儒雅在这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男人身上毫无违合感,反而为这骨秀俊奇增添了浑然天成的魅力。 这一切,以他的审美角度和品味,都足以称之为“上品”。 血液凝结的伤口经冷水汗水的反复沉浸加剧了恶化,血水漫着冷汗,从倔强挺韧的胸膛腰腹滑过,复又浸进布质蓝衣…… 坐在对面的老人终于笑了,脸上深深的纹路如同雕残风化的老树皮,他对加在展昭身上的痛楚很满意。 展昭突然意识到,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而这种加之在自己身上的折辱令这双眼睛莫名的兴奋,甚至闪着窥探的刺激。 老者缓缓直起身,对这个年轻人饶有兴致的打量,在展昭眼中,他看到了宁为玉碎的倔强。 他微笑,他突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掩饰,他觉得这样无趣。他甚至很期待看到展昭了晤真相时惊愕微乱的目光,于是就在展昭冷冷打量、意识中努力搜寻的时候,他层层剥落易容在表的褶皱人皮。 人皮之下,是老练却依然年轻的脸,和更加狠虐的眼睛。 这个人展昭不会不记得,是以使节身份得到圣上拥戴实则狼子野心布盘一切的拓跋元昊。 他竟真的如此大胆! 展昭只觉得唇干欲裂,呼吸间自己都能感知到严重高于体表的炙热体温,他在发烧,因着伤口的恶化和不合时宜的赤o,“你到底想怎么样?” 元昊笑着走近,笑中张扬的是狠虐的侵略,“你跟白玉堂不是迫切的想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我不妨告诉你……你们现在所查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这下可否满意?可惜,你们没有证据,你们开封府审案不是最讲究证据的吗,没有证据你们只能给我乖乖闭紧嘴巴!”他阴阴的笑,笑得旁边的伙计周身发冷,元昊冷眼扫过,沉喝道:“滚出去!” 展昭冷冷的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眼中嗜血的光,看着他缓慢的伸出手,伸到自己伤口前。 无力的阖了眼,任凭什么、他要如何,展昭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和承受。 元昊唇角勾起弑虐的边幅,指尖侵略性的抵在展昭烧的炙烫的胸膛上,突如其来的变数和肆意的陌生体温使得展昭愤怒错愕的瞪大双眼。 元昊品读着他的惊惶无措,笑意更深,食中二指,以不容推拒的力度,慢慢戳进原已恶化的伤口之中。 看清他意在折辱与征服,并享受这种凌驾于折辱之上的痛苦,展昭索性阖了眼中不屑为伍的蔑视,任之由之。 抿紧的唇因脱力而惨白,任由冷汗如雨淌过,不置一词不呻一声,除了更加急剧的胸膛起伏、倾力绷紧的肌理线条和深深嵌入虎口的指痕,没有苟且的告饶,没有垂死的挣扎…… 元昊欣赏着他的表情,目光骤寒。蓦地指上灌力,双指促然于顷刻间全然不顾的通身沒入,猝不及防的残酷顿然卸去展昭强行绷起的抗力,终不可抑制的颤抖闷哼出声,随即咬住。 汗水冲刷下的眉眼,锁住常人无法体会的剧痛,他吃力的睁开眼,目睹那人混着血水的手指从自己的伤口里探取出一枚打造精美的梨花锁片。 之后,微笑着展示在展昭眼前。 “康廉所中赤煞星也是你所为?”展昭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么陌生的嘶哑与遥远,错愕处,元昊已迫在咫尺之间,“你倒真是条忠实的猫!”狠狠的说着,修长的指尖再次漫不经意的圈着他隐忍颤栗的胸膛,带着挑弄邪魅的侵犯,凑近耳语:“展昭,你并不笨!只是梨花夫人得手后居然以将尸体送到开封府作要挟跟我谈条件,没有人可以跟我谈条件!”他抬眼便对上展昭不加掩饰愤怒怨厌的眉眼。 这眼神,令他心里很不痛快。 他不痛快便不会让令他不痛快的人痛快。 目色一唳,将取在手中的锁片从原创口处狠辣的摜入,挟了力度,锁片更深的沒入,未给展昭留有片许喘息的时间…… 如他意料,展昭毫无防备的身体猝然躬起,大力抻扯下绳索骤的绷紧,在被缚的手腕处留下碾磨的清晰血迹,淋漓冷汗顺着他鼻翼下颚滴滴滑落。 元昊霸道的掐住他下颌,逼着他对视,隐笑道:“展昭,我的计划并不介意你们知道多少,眼下你最好祈祷白玉堂不要找到这里,那样,他也许可以活的久一点。” 回应他的却是展昭彻骨的冷眼,视生死如等闲的冷漠眉眼中却是对白玉堂的满满信任,那信任闪亮如希翼之光晚晴之霞。然这信任无异于火上浇油,促使元昊又一次逼近,逼到展昭唯有偏开头才得以呼吸。阴厉鬼魅般的声音自耳畔森然响起,“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白玉堂是个怎样的人物竟使得你如此死心踏地。” 展昭空荡荡的眸子忽有锐光闪过,却刹那间掩于低垂的眼睑之下,他不确定元昊要做什么,虽面上无异,心内却对这陌生的侵略漫生畏惧。 然而,元昊此时的目的远比他想像的恐惧。 探究玩味的目光在他不着寸缕的胸前大肆游移索取,仿佛是纵欲无度的恩客打量着不着寸缕的少女。 漫光细洒。 展昭胸膛微微起伏,这两道猥亵的目光便分明的锁住因着陌生气息明显抵触抗拒的青涩茱萸之上,疼痛使然它们敏感tg立,与它们的拥有者一般无二的卓然倔强,不断涌出的细密汗珠为莹麦色肌肤镀了一层性感魅惑,无声描摹出一处风光无限的细腻景致,偶尔凝聚一处滑落,细微的酸麻奇痒仿若蛛虫爬过,展昭原本因伤痛变得敏感脆弱的身躯只得借张弛来抵御,然这无意的张弛竟使得无措青涩的茱萸一送一收,在元昊低头玩味索取的目光中无异于微妙有趣的撩拨,勾起无数靡靡之景旖旎之欲。 元昊冷冷的笑着,伸手在那两处炙热的青涩上揉捻,“本世子果然没有看错……”对上展昭震怒惊惶的神色,他笑的更加肆虐猖狂,手上的动作也更加不留余地,伤口的剧痛加之游刃有余的挑弄撩拨,展昭浑身战栗抖颤,大力挣扎之下咬牙几近嘶吼,“元昊,你有本事杀了我!” 元昊大笑,突然顿住手上动作,“展昭,我突然不想玩了,我想到一个更有意思的玩法,等我擒住白玉堂,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我如何将他心上的人生吞活剥,你说是不是更加有趣?白玉堂!他毁了我金华‘风云钱庄’的所有经营,我要让他自食其果!” 耻辱已充斥到展昭能隐忍的极限,他钢牙几欲咬碎,沉星眸光涣散却迸发着从未有过的狠辣肃杀,凌厉决绝,大力挣扎之下捆身绳索在皮肉上又勒出数道血痕,炙灼醒目。 元昊玩味的看着他,大笑离去。 四壁空阔,只余展昭自己。 他强打精神环顾四周,这暗室空旷,四面皆是光滑理石,只余几处巴掌大的通风处。 较之力不从心,倒想起一个地方。 陷空岛的“通天窟”! 白玉堂的言语尚在耳边,“猫儿,等这案子结了,五爷便把你关进通天窟,养肥了再放出来捉鼠。” “玉堂,这里较你的通天窟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愿,你不要来……” 闭上眼,白玉堂的音颜笑貌撞入脑海,深刻到令展昭忽略疼痛,忽略耻辱。 从相斗到相知相惜,一幕幕的上演…… “展昭,你敢自称御猫,分明未将我们陷空岛五鼠放在眼里!” 他张扬的笑,眸光清高,恣意逍遥。 “展昭,大宋的朝廷难道独独养你一只御猫?!” 他恨恨的言语满带疼惜,滋生无息。 “展昭,陪五爷喝一杯,这可是我从干娘那里偷来的佳酿,特地拿来与你一尝。” 开封府的屋顶之上,清风徐徐,菊清酒香。 “展昭……” “……” “……” “展昭,从此之后,有你展昭在的地方就有我白玉堂……” “白玉堂,不要来!”展昭汗如雨下,几近脱力,剧痛苦搅,刻骨铭心。 ☆、倒霉猫,急耗子 白玉堂不甘心。 他不相信布局和撤局可以这样快。 线索,他需要线索。 时光消瘦,指缝袍宽。 他不知道展昭正在承受或者正欲承受着什么,他的心仿佛有一把刀在剔剜。 “胡记酒坊”照常营业,仿佛招摇着仅凭单臂之力无法撼动这盘根错节的局。 白玉堂曾一一踹开房门,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脸上有刀疤的伙计依旧笑脸相迎,不带分毫杀气,白玉堂将他的笑看在眼里,恨的牙痒痒。 他快要被逼疯了,抓起伙计的领子,煞气逼人,“说!展昭在哪!” 伙计脸上的刀疤仿佛深了几分,只是摇头。 白玉堂冷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伙计点头,“我信!” 白玉堂已将他身子提起,“说!” 伙计没有反抗,“真的不知道。” 白玉堂怒极:“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你总该看到!” 伙计摇头,“不知道。” …… 赵翎郁郁寡欢的趴在桌子上,数弄着几片凋落的叶子,蒋平小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这个当朝公主,他不理解,放着好好的皇宫不住,跑出来做什么?现在好了,不但自己差点送掉小命,还赔上展昭。 提起那猫儿,蒋平叹气。 做什么不好,偏偏做官家圈养的一只猫。 自家五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就在意定了这只猫,还把自家兄弟都揪出来陪着他闹,眼下其他三鼠不在,如果天黑之前还寻不到那猫的影子,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不过话说回来,展昭最好不要出事。他这个人傲在骨里,不服输,还真有一身另人刮目相看的好本事,无论人品修为不失为一个值得肝胆相照的朋友,跟自家五弟从白打到黑硬是没拼出个所以然来,却连傻子都看得出是自家五弟平白无故的去招惹人家,人家公务在身却也不过多计较…… 犹自重重一叹:“展小猫啊展小猫,你说你是招谁惹谁了?” 赵翎突然开口:“蒋四哥,你说他们会把展大哥带去哪里?” 蒋平没好气的冷哼,“带去哪里?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赵翎枕在手臂上偏着脑袋,“他们是什么人?” “嘁,肯定不是好人。”他不知哪里衔来的草茎,漫不以意的提着牙,八字眉、两撇山羊胡跟着唇角的姿势上下一动一动。 赵翎就这样看着他,像看一件有待于研究的古玩字画。 “丫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赵翎嘟着嘴,“没有啦,我在想事情。我假装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他们提到什么馆。” “什么馆?” 赵翎无辜状,摇了摇头。 蒋平叹气撇了撇嘴,“就你那脑袋瓜子能想出什么来,快省省吧。” 赵翎一门心思在展昭身上,倒是安静了许多,对于蒋平的话也不尽在意。 窗扇开启,跃然而入一袭白衣。 赵翎面上一喜,“白玉堂?!” 蒋平叹了口气,“什么人啊,明明开着门,非要走窗子。” 白玉堂一步跃到桌前,语带愠色,“四哥,猫儿真的丢了。” 蒋平本刚端起茶碗,被他正儿八经的一句话呛得一口全喷了出去,“丢了?好好一个大活人你告诉我丢了?” 白玉堂伫在那,“我几乎快把这朱仙镇翻过来了,也没半点线索。” 蒋平沉默,他在想事情。 他突然问赵翎:“丫头,你说你刚才在想事情,之后又说什么来着?” 赵翎瞪他一眼,“我在想他们会把展大哥带去哪里。” 他又转过身问白玉堂:“五弟,你刚刚都找了哪里?” 白玉堂不明所已,以为他兜圈子的毛病又犯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四哥,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捡重点!” 蒋平翻着白眼,“一碰到那只猫的事你就沉不住气,如果我是带走展昭的人,我会抓了人放到你想得到的地方等你来找?” “四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但凡是你能想得到的地方,就别想了。”之后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你这不是废话!”白玉堂就差跳脚。 “哎?老五,我这怎么叫废话?我在帮你分析……” 赵翎捂住耳朵,痛苦的摇着脑袋,“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再吵展昭就真的要没命了……” 白玉堂冷了下来。 蒋平静了下来。 桌下的地板上忽然钻出一个嘻皮笑脸的脑袋探究的东张西望,迎上他的却是白玉堂毫不留情斜剑长指的“画影”。 却是“彻地鼠”韩彰。 韩彰尴尬的推开,轻巧跃出地面,“五弟,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惹了你?说与哥哥们听听。” 白玉堂一张脸冷得像冰块,韩彰知趣了闭上嘴,遂凑到蒋平旁边,小心递了个眼色,“又是谁招他了,那只猫儿?” 蒋平白了一眼,压低了嗓子,“要是还倒好,不用调节自然就好了。——那只猫儿丢了。” “丢了?”韩彰夸张的提高了嗓子,蒋平翻了翻眼,望向天花板。 “老五,你倒跟二哥说说,怎么回事?” 白玉堂没耐性,扫了赵翎一眼,赵翎自认理亏,静静的回想着点滴讲与这三只老鼠听。 韩彰听完,一脚踏在凳子上,“我说丫头,你好好的皇宫不呆,吃撑了跑出来?” 蒋平停留在天花板上的眼睛横了他一眼,满脸同情。 ——自家五弟的性子这么久了还没摸透? ——自找苦吃多少次才长记性? 对于这老二,蒋平实在无语。 “二哥,你有完没完?!”白玉堂终于跳脚,言语中满满的火药味。 韩彰终于明白蒋平眼中的同情。 熄声作罢。 白玉堂霍的起身,吓了韩彰一跳,以为是冲自己来的,结果见他急急的冲出门。 “老五,你干什么去?”蒋平起身欲追,想想作罢,自己这两下子哪赶得上? 蒋平看了看韩彰,吃味儿的笑,“看见了吧,现在有了那只猫儿,连自家哥哥都不认了。” “老四,我来的时候你猜我去了哪里。”韩彰倒也不介意,窜身凑近。 “庇话,你去哪里我哪知道!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哪凉快哪呆着去!”蒋平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韩彰也不生气,“我去了接待党项使节的驿馆转了转,那叫个守卫森严。” 蒋平向赵翎递了个眼色,却是在跟韩彰说话:“你也吃饱了撑的,学她?” “老四,我从没见过哪个使节前来像党项这般兴师动众,好家伙,看样子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哥哥我差点栽了,幸好不知道哪里来的倒霉猫,亏我聪明跑的快,不过那只狸猫,怕是得被生吞活剥炖汤了……” 蒋平小眼睛转了转,急道:“刚才说去了哪里?” 韩彰不明所已,“驿馆,我说老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糟了!”蒋平急急起身。 韩彰不解,“干什么去?” 蒋平头也不回,“救人!” 韩彰一头雾水,“什么?” “老二你能不能不废话!”蒋平没好气的甩了一句,不忘回身交代:“丫头,老实呆在房里,再乱跑可没第二只不要命的傻猫蹦出来拼死救你。” 不等赵翎发问,走到门口步子突又顿住,“不行啊,那里哪是我们去得的地方?” 韩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四,老五不正常,你也跟着发疯?” “什么呀,我是说驿馆不是我们能去得的地方。” “去那做什么?——你是说,猫儿关在那儿?” 蒋平叹气,“我猜的。” 韩彰急道:“那老五去了哪里?” “他像只兔子说走就走,我哪儿知道!”蒋平眼角一厉,“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否则都别回陷空岛!” 韩彰苦着一张脸,“你觉得老五会听我的?” 蒋平急了,“你跟他说,想救那只猫就痛快给我滚回来!” 韩彰赞许的咧开嘴,“还是你有法子,这句一定管用。” 韩彰确实有本事找到了玉堂,这点蒋平没看错。 只是,白玉堂不太配合,他根本不听韩彰说话。 一柄画影使出全力,对手是“胡记茶坊”的伙计。那伙计已然受伤,却不置一词,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不求饶,而依白玉堂的性子却非要打得他开口求饶,进而得出实话。 韩彰离他远远的,生怕惹恼了这瘟神,只看见白玉堂一剑快似一剑,剑光暴涨,一剑狠似一剑的拼杀,似要将心中的急郁憋闷一遭发泄出来。 眨眼,伙计身上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韩彰急的直跺脚,“祖宗啊,你这哪里帮展昭,分明是添乱嘛……” 见他毫无甘休之意,索性抻长了脖子,“老五,想救猫儿就给我住手!” 一句话真的起了立杆见影的作用。白玉堂挥出的剑势尚未发挥极致,闻得此言,以掣电之速暴敛,一个拧身跃出战圈,抄起韩彰胳膊,“二哥,你说什么?” 韩彰暗赞自家四哥的先见之明。扫了眼伙计,要不了命的伤,遂一拉白玉堂,“走,四哥有话说。” ☆、狄凯 一路形急于色。 白玉堂进得客栈,便迎见赵翎焦急的眉眼,蒋平锁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四哥,知道猫儿在哪?” 蒋平看见白玉堂,暗中苦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又一转念,自己不是明明希望他马上回来商量权宜之策的吗,摇头自叹,自家五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失了章程。 遇到御猫之前好像没有过的…… “四哥!” 忘记了,白玉堂从来有失耐性。 斟酌着开口:“老五,我怀疑一个地方,但是你我,都去不得!” “什么地方?” “党项使节的驿馆!” “四哥,你的意思是猫儿……?”白玉堂话说了一半,转身就走。 “回来!哪去?”蒋平厉声一喝,白玉堂倒也忌惮几分,硬是相对安顺的顿住了步子,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去开封府求助包大人。” 赵翎看着他一心系在展昭身上,有莫名的感动和冲撞,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憧憬,如果现在涉险的是自己,他也会如此紧张该多好…… 蒋平摇头,“倘若展昭真的被关在那,你我纵是有本事,也难施展,不要说元昊本就是狼子野心,稍有差池一个行刺使节意欲兴起战事的帽子扣下来,你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再则,你当元昊是吃素的?他会把展昭放在明面上让你去救?保不准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一旦动起手来,在大宋的地境上,分明就是助涨了他谋反的气焰和口食!” 白玉堂赤红了眼,“这也不行那也不是,你说该怎么办!” 蒋平道:“你急个什么劲儿,总要确定展小猫是不是被关在那里!” 白玉堂道:“这有何难!” 蒋平捻着山着须,望着赵翎。 赵翎马上会意,急道:“你们快说,我能做什么?只要能救展昭我没问题!” 白玉堂别有深意的看向她,“丫头,如果展昭真的在西夏驿馆,回去找你的皇帝哥哥想办法!” “好,赵翎答应的痛快!”对上白玉堂坦然挚诚的信任,她无措的低下了头,捉住衣角。 可是白玉堂并没有看到,他的目光转向蒋平:“四哥,我现在就去。” 蒋平不再玩笑,正色道:“不管发生什么,先回来商议后再说,此事非同小可。” 白玉堂淡淡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分寸?”蒋平不屑道:“哪次跟那猫儿有关的事上你有过分寸!” 白玉堂横了他一眼,眉稍微挑,“四哥,皮痒了是不是?” 蒋平不理他,“去去,正事要紧!” “等我。”音未落,人已无踪。 江湖人如果说起碰到的倒霉事,莫过于得罪了锦毛鼠白玉堂这个狠角色。 因为,锦毛鼠想去的地方,很少有人能做到防患于未然,锦毛鼠想找的东西,也没几个人能藏得住。 西夏驿馆的防范再严密,对于白玉堂也是轻而易举。 何况他只是打探消息,并非救人,只需确认展昭是否在这里。 白玉堂有头脑有功夫,这个问题便很简单。 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回到客栈,“二哥四哥,我们分两路,丫头去求皇帝,我们回开封府找包大人!” 韩彰道:“你确定展小猫在驿馆?” 白玉堂点头,“我虽未见到他,但是可以确定。” 商量妥当,四人即刻起程。 蒋平韩彰各乘一骑,再三斟酌下,赵翎理所当然落到白玉堂马鞍之上。 白玉堂将赵翎扶上马鞍,自己一跃而上稳稳环在身后,马僵一紧,白马扬开四蹄纵横驰骋。 白衣,白马,远远的赶超蒋平韩彰的坐骑。 马背上的两个人,男的风流潇洒,女的娇俏灵动。 风景如画。 纵横间,从未有过的兴奋一丝丝冲淡赵翎的忧心,她闭上眼感受呼啸而至的风带来的刺激冲荡,感觉自己的脊背一次次不经意间撞上白玉堂宽阔紧韧的胸膛时萌生的异样向往。这种感觉很奇妙,宫中人的百般娇纵,展昭的细心呵护,皆未有过如此的心喜贪恋和向往满足,她小心翼翼的尝试向后靠,靠近白玉堂,隔着衣衫体会白玉堂身上的清新气息和温热体温,将身子更深的缩进白玉堂驭马的臂弯,马儿纵跃间两种不同韵致的体温紧紧撞在一处,她逃也似的慌张前倾了身子,心如鹿撞。 浅浅的笑,白玉堂与自己见过的所有人不一样。 他亲切的喊自己“丫头”。这一点中规中矩的展昭无论如何做不到…… 身后蒋平韩彰跟上,她迫使自己的心平静,迫使自己逃避。 逃避自己喜欢白玉堂的事实。 党项游牧,善骑射。 能跟元昊来的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彪悍骁勇。 驿馆周围守卫森严,草木皆兵。 驿馆内。 元昊手里摆弄着一只狸猫,大力下狸猫不断的挣扎惨叫,他冷笑,“你们真是有用啊,这是刺客?” 垂首而立的年轻侍卫将头埋得更低,“有人听见异动……” 元昊莫名其妙了失踪了两日,是以这猫才交到元昊手里,总算是对刺客一事有个交待。 元昊脸色一变,低下头,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爪痕,他森然笑着自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找死!” 目色一厉,手上的力道足以捏碎一个人的喉骨,猫的徒然挣扎惹得他勾起唇角,冷酷的笑。 狸猫头骨碎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年轻侍卫听得到,他钉在原地,头埋得更低。 元昊抬头,仿佛说一件非常贴心的言语:“你,把它吃了!” 侍卫抬起头,惊恐,难以置信。 但他的面部变化收的很快,下一秒,俯首在地,叩谢。 之后,他竟真的双手过顶郑重接下这腥软的尸体,当着元昊的面将其撕扯开,就肉饮血。 元昊凶桀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唳,笑道:“味道如何?” 年轻侍卫抹过唇边血渍,恭敬一拜。 旁人看得本该欣慰的,元昊却眯起眼,将他重新打量,“你叫狄凯。” 年轻人点头。 元昊道:“你还有个弟弟?” 狄凯目光未变,点了点头。 元昊笑:“听说他死在开封府大牢?” 狄凯的眸光暗下去,深沉的眸子骤然而逝一抹恨意,点了点头。 元昊又笑,“现在给你个机会,可愿意把握?” 狄凯终于抬起头,眼中异样的神采,元昊理解为他在期待。 他确实在期待,只是期待的内容有所不同。 期待见展昭…… 元昊在前,狄凯在后,保持着两人之距。 转开机关,步下暗室,狄凯只觉得心内沉闷压抑到了承受极限。 开了门上精钢锁链,打开暗室的门。 入目的一刻,狄凯闭上眼。 他不想看,不忍看。 他自然知道谁在里面。 因为他便是为了这人而来。 为这人回到地狱! 展昭已不是展昭,他再也收聚不起往日的英气神韵,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深深嵌入麦色的肌理线条当中,反反复复的折辱摧残使得伤口已溃烂,流出的血水凝结,便又有新的血液覆盖。 元昊知道用怎样致命的薄弱摧残一个人的意志,为了不让这伤口愈合,他刻意反复为之。 他已走到展昭身前。 展昭浑然不觉,如若不是胸腔还有起伏,狄凯真的会相信他死了。 元昊扣住展昭下额,迫使他抬头,于是,狄凯看到了展昭的脸。 那张脸还是好看的,只是无半分血色,呈现出脱力的惨白,连他的嘴唇也仿佛是惨白色的,衬得唇上干裂的血口子突兀狰狞。 展昭艰难的呼吸,艰难的睁开眼。 狄凯看见他对上自己的目光暗了暗,虽知这是理所当然的神情,胸口还是不不可抑制的一痛。 元昊笑了,“狄凯,这个人,你可认得!” 狄凯不敢垂下视线,僵直的点了点头。 元昊收回手,展昭的头便又低下去,回避他不愿见到的事实——狄凯还是回到了西夏。而他却不知,狄凯因何回来。 “狄凯,现在这个人交给你了。”元昊笑的很冷,冷得狄凯的血液仿佛凝住。 狄凯明白元昊的意思,也自然看得出元昊的手段。 他缓缓的走近展昭,节奏慢的想就此顿住。心中明明急切的想要割断他周身绳索,却要带着嗜血残忍的笑在他身上最痛处再割一刀。 但狄凯这样做了,做的很好。 连元昊都在欣赏狄凯的手再一次掼入那反复重创之下已溃疡不堪的脆弱伤口,欣赏一次次犹如凌迟的折磨刻画在展昭脸上无以复加的痛苦。 于是,元昊想到那只狸猫。 如果展昭像那只猫一样奋力挣扎,他很可能的给他一个痛快,可是展昭偏不,没有徒劳的反抗挣扎,没有顺服的忍气吞声,他就如一棵松,即便剥了皮削了根,依然用最后的顽强带着藐视的嘲讽与挑衅生枝发芽。 元昊接受不了这种挑衅,他要摧毁,用最漫长痛苦的方式,让他根本再无心抵御,即便毁了他,也不要再看他的藐视和讽刺。 狄凯的目光别过,冷冷的注视地面。 元昊冷笑道:“这便够了?” 狄凯攥紧了手指,手上还残留着展昭的血,他不想,即便是为了帮他刻意演戏,他也不想。 可有的时候,就如他眼睁睁看着狄威喝下□□做一辈子哑巴,人总有太多无可奈何。 一个人能安然的活一辈子,便要在太多的无可奈何中决择。 这道理狄凯当然懂,否则,他活不到现在。 他又一次走进展昭,展昭吃力的抬头,目光灼热到令狄凯的手不自控的微微颤抖。 身前是展昭,背后是元昊。 面对元昊这样一只狐狸,一丝一毫的闪失都会功亏一篑。 他缓缓伸出手,飞速的扬起,重重的甩在展昭脸上,清脆的殴打声一声声穿透耳膜震着狄凯的心,面前的展昭便如一个逆来顺受的木偶娃娃。 元昊微眯着眼欣赏着。 门外禀报的声音响起:“主上,开封府尹包拯求见。”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9节 ☆、嫁祸 元昊的眼睛冷了冷,高高的昴起头,阴狠的眸子扫过展昭苍白的脸,森然一笑走了出去,未了并未忘记交待:“狄凯,这个人稍有差池,我要你的脑袋!” 狄凯恭敬行礼,退让出一条路。 他总是这样毕恭毕敬。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毕恭毕敬总没有错。 不过对于元昊来说,这种理念未必准确可行…… 目送元昊离去,展昭的身子蓦的下沉,拼力聚起的精力溃于一瞬。 “展大哥!”狄凯压低了声音,展昭勉力的睁开眼,报以无力的笑。 他还肯称他一句展大哥,证明他的心并没有真的走回头路。 狄凯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用身体挡了送进展昭嘴里,见四下无人又喂他喝了些水。 展昭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大人怎么会来?” 狄凯摇头,“你离开之后,我便回到这里。” 展昭调整了下呼吸,勉力道:“快离开,元昊太危险。” 狄凯眸光一热,笑道:“我知道他危险,所以我才回来!也许可以帮到你。” 展昭阖上眼,出口是深深的欠疚与无奈,“你用这种方式帮我,我不会感激。” 狄凯低下头看着自己握剑的手,“我欠你一条命!” “我不用你还!” 狄凯笑了,“用不用是你的事,我却从来不欠别人东西。” 展昭自被绑在这里起,便没说这么多的字,甚至几乎未曾说话,支撑着听狄凯说完他便咳的弯下身去,极力的想要控制终是徒劳。 伤口处又有鲜血丝丝洇出,狄凯未加犹豫,出手迅疾如电,解开他被元昊困住的任督二脉,并伸掌抵上展昭胸口,展昭知道他要干什么,试图用目光拒绝。然狄凯对展昭的目光如若未见,催力于掌,将源源不断的真气过给他。 任督一畅,体内真气已流转生衍,加之狄凯以真气相助体内顿觉充盈,精神振作起来展昭却异常清晰的感知到右肩伤口的疼痛。 一剜一剜,似有千万条虫在啃噬。 狄凯不敢多作停留,转身出门。 “狄凯……” 狄凯回身迎上展昭的目光,那为难的目光他懂,“放心,狄凯会拼力护他周全!” 展昭似乎累极了,尽量将身子向后靠了靠,阖上眼睛。 狄凯注视着他,看他身上的伤,他脸上的伤,他心里的伤,终究转身,重又用精钢的锁链锁住暗室的门。 ——即使如此境遇,展昭心里还是放不下包拯。 狄凯用浑身的力气握着剑,似乎这样他才不至于流泪。 从小到他,他从不流泪,当眼泪充满双眼的时候,他便会割破自己的手指。 元昊不是第一次见包拯,碳黑的脸,身后跟着个普贤书生,还有几个看上去只有体力没有脑力的武夫。 元昊根本未看在眼里。 确切的说,他从未将谁看在眼里。 这样的人总有别人不及的资本,元昊确实有这样的资本。他八岁的时候便知道收买人心,他不但有头脑,而且够狠。 狠到杀死自己的母亲。 元昊却很知道审时度势,所以不便挑明立场的时候还是要行根本的礼数。 含笑在略一倾身,算是对包拯等人客气。 没有兵戎相向,确实已是客气。 包拯还礼,“见过世子。” 元昊陪笑,笑的森然入骨。也不让座,自己却径自落座,“包大人国之栋梁,民之父母,怎有闲心雅致来看本王,可莫要因私害公枉顾君恩辜负民心才好。” “你!”赵虎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包拯却不能,摆手制止! 包拯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他不用剑,目光却比这世上最锋利的剑果断独到。 目光仿佛穿透元昊的灵魂。 有人曾说他是文曲星转世,也许在他身上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传奇。 包拯看着元昊,坦然笑道,“世子所言极是,包拯受教。今包拯冒昧前来乃是领了万岁口谕请世子前去养心殿赴宴。”说着,双手奉上请函。 恭恭敬敬,不卑不亢。 当你面对一个敌人可以大度坦然的微笑,起码在气势上你没输。 元昊冷冷的笑,“有劳包大人拖着年迈之躯前来相邀,万岁盛情之意元昊受宠若惊,只是自入宋境以来便身体大为不适,怕是这大宋不是我大夏的缘故,故,有劳包大人代谢圣恩,但说元昊偶染风寒不便面圣。”他说着已扫过来人,虚伸一臂,“包大人请,元昊不送!” 只要长了脑子都看得出,元昊分明未将包拯看在眼里,这是显而易见的蔑视。 可有些人生下来便有自己的偏执,包拯便是,通常别人在乎的东西他都有本事不在乎,所以他是“包青天”。 包拯阅人无数,心下自是了然,微一衡量,洪钟般开口:“包拯自会将世子之意如实奏禀,只是世子不远千里踏足中原,风寒可大可小,如若包拯怠慢恐圣上面前无法自圆其说。”他转向公孙策,“公孙先生,烦劳为世子诊脉开方。” 包拯说着人已站在元昊对面成拦截之势。 谁都看得出包拯的刻意为之。 包拯身后是王朝马汉一干侍卫,元昊身后站着狄凯和另一个党项人陆川,以及大堂内外数十名党項侍卫,一时间双方俱是胯剑在手,屏息凝视拭目以待。 时间在一分一秒间流逝,公孙策只觉得这分分秒秒太长!长到用“捱”来形容,习武之人尚被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压得喘息□□,何况他一介布衣。 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然而公孙策还是迈开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踱至元昊近前。 公孙策知道,此种对峙犹如临阵对敌,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退。 退便是妥协。 退便是输。 退便无法赢回展昭。 元昊始终坐着,始终没有动,狄凯却在他指节泛白凸起的一瞬异常敏锐的感知到他周身森寒入骨的杀气,狄凯握紧了黑剑,人与剑合一,蓄势待发。 不为其他,只因他答应了展昭要保护包拯! 随着元昊情绪的渐渐收敛,这杀意便也匿化成眼中暗藏的锋利,不再张扬突显。 他最终还是抬起手,递予公孙策。 公孙策自若的抵上脉门。 方才的暗潮汹涌仿佛弥漫的硝烟,风过烟散…… 包拯、公孙及在场所有的人,俱是一身冷汗。 狄凯缓缓松开手,掌心亦满是冷汗。 如果动起手,恐怕开封侍卫加之自己也未必是元昊对手。幸而此处宋境之内,幸而元昊真意不便挑明,幸而为了他的精心绸缪总还是存有一分忌惮。 包拯公孙策便是看准了这一丝忌惮。 包拯面上无异。“公孙先生,世子身体如何?” 公孙收回手,别有深意的目光,摇头。 元昊目中厉色一寒…… 门外适时的撞进一个人,一个身中致命一剑浑身是血的党項人。 元昊欲要行动的手缓缓松开,冷冷的声音下令:“去看看!” 身后的党项人陆川走下去,走到那人近前,扳回他身体探寻鼻息尚在,随即转头,“世子,他还活着。” 元昊扫了眼包拯,简短有力的四个字:“让他说话!” 元昊所谓的让他说话便是用一种叫做“回魂丹”的烈性药,强行激发他体内最后一点生力,对于一俱奄奄一息的重伤之躯,这无异于赐死。 陆川听命行事,撬开嘴喂入,摧以真力助“回魂丹”入及脏腑快速化解生效。 伤者果然醒转,却只说了三个字:“有……刺客!” 他艰难吐了三字,也只能说这三个字,因为白玉堂拿捏的恰到好处,死人是不会指正的。 开封府的侍卫已动,呈围截之势。 元昊眯起眼睛,“包大人这是做什么!” 包拯一揖,“世子如今以使节身份来我大宋实乃我朝幸事,包拯身为开封府尹理应分内之责护世子周全,如今刺客不明是包拯惘顾圣恩玩忽职守所致,幸而未伤及世子,本府即刻加派人手监察巡视,世子心胸坦荡自然明白包拯一番苦心。” 元昊冷冷的笑,“包大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 包拯道:“世子严重了包拯惶恐,实在是多方考量才出此权宜之策,不便之处世子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才好。” 元昊扫了全场,自己人多半已被替换。 包拯扬声道:“搜!定要将那刺客抓拿归案。” 元昊霍的起身:“慢着!包拯,谁给你的胆子!” 包拯施礼致歉,语气却是铿锵有力,“包拯职责所在,望世子海涵!” “我这驿馆包大人今天是搜定了?” “包拯职责所在,望世子海涵!” 话音落,指令已下,宋兵鱼贯入内。 元昊微眯了眼睛,冷笑,“包拯,若搜不出这刺客,你可知后果?” 包拯目光如炬,“万岁面前包拯自有担当。” “好,我倒是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敢来行刺本王!” 侍卫皆领命,小心谨慎的搜,生怕落了线索。可这驿馆之内哪里见什么刺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白玉堂早已混迹在这些侍卫之中,他迫切的渴望见到那个人,却又怕忽略掉某些细枝末节。 狠下心硬逼着自己细细的找。 等待总是煎熬的,尤其等的是彻夜不寐渴望揭晓的谜底。 每个人的心都悬着,犹如躺在剑刃上。 “大人,没有搜到。” “大人,没有……” 侍卫一个个回来回复,包拯公孙策以及狄凯都犹如行走在刀尖上。 侍卫行头的白玉堂心里更是如置在热锅上煎烤,心中烤两面烧的滋味今天真真切切的尝到,他转过回廊,却隐隐于厅堂转角处恍现湛蓝衣角。 白玉堂的心从未如此剧烈的跳过,身后的侍卫随他视线业已看到! 刚才明明已然搜过,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白玉堂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找到他,只要他活着。 奔到展昭身前的瞬间白玉堂甚至感觉自己呼吸停顿,心也漏跳了一拍。展昭面色如纸般惨白,一身质朴蓝衣因血渍浸染失了本色,却看得出那血不是他的,沉静如水的巨阙剑身有明显的染血痕迹,而剑柄,握在展昭手里。 侍卫为难的看着白玉堂,“这……” 白玉堂刚要弯身查探展昭伤势,元昊的声音自身后森然响起,“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大宋御驾亲封的四品‘御猫’!” 包拯公孙跟至俱是一惊,之后恍然大悟。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嫁祸。 这办法,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了他! ☆、白玉堂的让步 不论怎样的结果,至少展昭现在活着。 活着,形势便可以扭转。 白玉堂搀起他欲向外走,一个人拦在身前。 白玉堂没有动,没有进也没有退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只手。 元昊扫过白玉堂赤红燃烧的英俊眉眼,微微一怔,随即冷笑,“怎么,这么轻易就想将驿馆行刺的刺客带走?不需给本世子一个交代” “他不是刺客!”白玉堂胸腔内有一团火,如果不是他极力压制,这团火怕是真的会冲出体表肆意吞吐,若是现在他白玉堂可以无所顾及的做什么,就凭他对展昭的折辱与嫁祸,白玉堂会削断元昊的脖子。 白玉堂从来是无所顾及的,只是遇上展昭,一切都在潜移默化的转变,甚至连他自己都浑然未觉。 元昊看得到他眼中的杀意,看得到他龇目欲裂的仇恨。 这个人,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同于展昭的气魄。 ——他不是简单侍卫。 甚至可以断定,他根本不是侍卫。 元昊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陆川,把人押起来!” 陆川领命。 陆川距离白玉堂身前只有几步距离,他缓缓的走近。 就像走近一团火,越到近前却是灼伤皮肤的炙热,这火迫得陆川眯上眼,握紧兵器。 白玉堂杀心已起。 在这个时候谁想带走重伤的展昭,他锦毛鼠白玉堂丝毫不介意画影剑下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双! 陆川感受得到,可是他犹豫了下,还是走近。 因为他知道,元昊正看着他。 他的命同狄凯一样,身不由已。 白玉堂扶着展昭的手未动,另一手却已搭上画影。 只要陆川动手,他有把握比陆川更快。 展昭的伤痛,他看在眼里,心上却是恨如焚烤,煎若窒痛! 包拯的心痛,公孙策的心痛,四大护卫的心痛。 他们都心疼展昭,但他们的心疼与白玉堂的都不一样! 只有狄凯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噬心蚀骨的无助和几近癫狂的压抑。在白玉堂眼中他看见了同自己一样的痛心疾首,只是他的痛必须掩藏,而白玉堂的痛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展昭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白玉堂比起自己,幸福的多。 狄凯没有时间想,因为陆川真的动手了。 只听到弹剑出鞘的声音,寒茫一闪,白玉堂已然出手,陆川的剑还在鞘里,他的手还搭在剑柄上,而白玉堂的画影却已经狠决的搭在他的脖子上。 一道细如蛛丝的血口,灼得元昊眯紧了眼睛,再次将这个侍卫装扮却透着凌人盛气的人细细打量…… 斜飞入鬓的眉峰张扬霸气,一双桃花眼中逼人的狠决凌厉,冷酷不可一世,他的鼻翼亦是高挺的,却不同于展昭的江南俊秀清奇,而是任性和无所畏惧的顶天立地,唇红齿白,却是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仇视着自己。 元昊看得出,展昭对于这个人而言,很重要! 他也看得出,这个人要从这里带着展昭走出去,不费吹灰之力。 白玉堂的眸子燃烧着熊熊烈火,如若不是为了展昭,这柄剑早已抹过陆川的脖子,他的手因为竭力克制而微微有些抖,可如果谁觉得这抖是可乘之机,那这个人便离死不远了。 陆川不蠢,所以陆川不敢动。他知道,在这样的一个竭力克制的狠辣角色面前,动就是死! 元昊的打量与白玉堂的逼视于无声处汇于一点。 白玉堂冷冷的杀意溢于言表。 元昊却笑了。 当他看到有资格做自己对手的人,通常都会笑。 在大宋境内,展昭和白玉堂这两个在性格上大相径庭、实力上不分伯仲的江湖人,都同样的程度的让他感觉到开心感觉到刺激。 他孤单的太久了,没有人可以真正意义上称得上是他的对手。 今天,在这里,他确实很开心。 他笑着看白玉堂,看着白玉堂的剑,“你不是侍卫!” 白玉堂的目光有了片刻闪烁,却在刹那间恢复狐高冷漠。 元昊自然捕捉得到,他冷笑,“你是一个江湖人!” 白玉堂挑衅般的勾起唇角,在原本张扬冷俊的脸上画上点睛之彩,他轻蔑的笑,“那又如何?” 元昊笑了,在欣赏这个男人的瞬间让他忽然间想起了早上那个被捏碎头骨的猫。 但白玉堂不是猫,比世界上所有的猫加起来都迅捷,都机警。 这样一来,便更有趣。 张扬不羁的白玉堂远比沉默隐忍的展昭更加有吸引力。 元昊看向他的剑,“你跟展昭都用剑,都足够快,都有嫌疑,所以都要拿下!” 白玉堂冷“哼”了一声,明明白白的挑衅,“那倒要看看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 风起,衣动。 不知是寒意,还是杀气。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这骤然凝聚的空气中寻找转机,可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却均无退让的意思。 包拯心头叫苦,看了一眼身旁的公孙策。 公孙策会意。 片刻后,公孙策稳布上前,拱手行礼,“世子有所不知,这白玉堂同展昭一样本都出身于江湖,是我朝国主仁德固国,重武惜才。是以经包大人引荐一同借调开封府委以任用,可时日尚短江湖气息使然,还望世子位高权重,莫要屈尊同江湖草莽一般见识。” “白玉堂”三个字犹如一记闪雷在元昊头顶炸开,分裂的电网一波波触及内心深处无以渲泻处心积虑被毁于一炬的屈辱愤怒! 如鹰隼的阴狠眸子再一次衔在白玉堂身上…… 公孙策的意在开脱白玉堂心下了然,可是心中暗自叫苦不已,这样一个谎不是真的要把自己同那只“可怜的猫”拴在一起受困于开封府?这公孙狐狸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 元昊眼风扫过公孙策,这进退有拒的言语已将自己欲要追究的目的毁于无形,强加追究便是应了“屈尊”一词,元昊冷笑,“公孙先生此言差异,江湖人本就旧性难改野性难驯,此种人能有什么重用?” 白玉堂不语。 公孙策暗捏了一把冷汗,还好这白五爷这次舍得忍下脾气,其实他哪里知道,白玉堂一颗心全在护卫一词上纠结,对于元昊的言语全未上心。 元昊知道此种情形一味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展昭若让他们带回去,想再擒回来怕是难上加难,他有些不甘心。 对于展昭,他还没玩够! 包拯见他踌躇,适时上前,“世子所言极是,白玉堂!还不速速前来向世子告罪谢恩!” 谢恩一词已迫得元昊无法再作追究。 白玉堂未成想包拯与公孙策这一唱一和竟出此“下策”,一时竟怔在当地。 他不是没看过展昭曾经数度隐忍、义然决然的跪拜在庞太师轿前,讥讽嘲弄,展昭不置一辞,默默承受,自己当时多么不屑甚至出言相讥,展昭自始之终没有一个字是为自己开脱。如今换了自己,同样的处境同样两难的选择,试问,自己当真有展昭的气度和决然、胸怀和大义? 不禁扪心自问:展昭,白玉堂自高自大,自认知你懂你,自认平日里诸多体恤诸多柔情蜜意,时至今日两难之下,方能体味你红衣下艰难之万一,白玉堂何来资格换你将心抵心,又何来资格得你相知相惜? 转向怀中人的一刻,他眼中的凌冽碾化成柔软。 不是说过吗,为了这个人,他什么都愿意做。 想明白了,唇角竟微微浮了一丝笑意。 似乎在这种两难决择之下,他更加可以设身处地的了解展昭,更加明白这个隐忍宽厚温文尔雅的男人胸怀中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厚重。 他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交予另外一个侍卫,撩袍曲膝,“白玉堂今日之举实属鲁莽,感念世子既往不咎,白玉堂铭记于心。” 这一跪,震慑了所有了解白玉堂的人。 千金一跪,跪的却不是西夏世子。 正如展昭,跪的不是庞太师,乃是黄天厚士天理诏诏的大义。 他的变化,元昊看在眼里心莫名的一紧,有百种滋味缠绕纠葛。 是嫉妒,是醋意……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数朵浮云悠然疏远,自己孑然一身立志成就雄图伟业,虽居万人之上,身边却何曾有过这般信靠依赖倾心以对之人。 元昊有片刻的失神,目光也便跟着黯下来。 包拯行至近前,“世子,本府这便即刻命人将嫌犯带于开封府关押大牢等候圣上发落,世子信不过包拯,自是信得过当今圣上!” 元昊回神,冷笑,这帽子扣的够大,拿圣上来压他。 疏不知,这个大宋皇帝他根本未看在眼里,只是时候未到,天时地利人和尚未周全…… 此时,便忍上一忍又何妨。 思及至此,元昊道:“包大人,人是你大宋的人,地界是你大宋的地,展昭带回去可以,但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过堂受审时须我坐堂听审,本王倒想领教一下包青天是如何公私分明,断案如神。” 包拯见元昊已然退步,便应下了。之后的事再做打算,先将展昭带回开封府再说。 开封府的人陆续离开,白玉堂搀扶着展昭的身影一直冲撞着厅堂中犹自负手而立的元昊,他看得出展昭倚靠在白玉堂身上时是全然放下戒备的。而在他这里,展昭即使昏迷不醒,条件反射的躯体依然带着防备和敌意。 展昭对于白玉堂,白玉堂对于展昭,不一样! 他心中虽有大夏的周密颠覆计划,身边虽有狄凯、陆川及一干侍卫,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有些东西莫名的迫切想要占为已有。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强烈…… 作者有话要说:  亲,初涉江湖,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请高抬贵手,奖励2分~ 多谢多谢! ☆、乖顺的“猫”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求2分, 谢谢~ 谢谢~~ 终于回到开封府。 展昭曾经经历什么,明天将要面对什么,现在白玉堂都不愿意想,这只猫总算回到自己身边,这便够了。 剩下的,由他白玉堂来扛。 进得内室,展昭衣衫尽褪的刹那间,白玉堂被那反复折辱的伤灼的目色尽赤,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一震,这种手断不外乎摧残。 展昭什么都可以忍,白玉堂却忍不下,画影在手,抽身欲走! “白五侠!”公孙策眼明手疾拦下他,“我们如今已经被动,不能再落人口实了。展护卫至少现在人在开封府,一切都有机会从长计议,莫要再意气用事啊!” 白玉堂面罩寒霜,冷冷回视,“公孙先生!如果展昭今天身在江湖,这些折辱他无须忍,如果他今天不是身在庙堂心中感念家国天下,他更不至事事受制于人处处缚手束脚,”环视一周,“凛然大义与个人荣辱面前,你们人人都觉得他理所当然应该承受、不会本末倒置,可你们有谁体会他一肩担尽要付诸多大代价?” 犀利的眸光,在场无一人可以回答…… 白玉堂只觉一颗心仿佛被人大力攥握,狠狠鞭笞。 因过于激动而微颤的手背上一暖,被熟知的温润体温覆盖,转头看去,展昭不知何时微微醒转,面色虽苍白眸色却清晰,清晰的阻止之意于烈性的白玉堂无异于煎熬,他没有动,周身的凌厉之气亦未散去。 展昭知他,懂他,深知这煎熬莫不如给他一剑来的痛快,可眼下面对的却不是剑可以斩断的乱麻。 艰难无力的摇头,试图再一次努力化解。 倾刻的坚持,白玉堂眼中的冷酷气焰收敛了几分,俊面上的霜寒似也融化了几分,他垂下眼,看不出情绪纠结辗转,终反握了一下展昭的手,稍加的些许力道足以让展昭宽心,付以安慰。 他终还是应了他,做了妥协。 公孙策苦笑摇头,情之一字何解?用在这两人身上便是一物降一物,展昭的一个眼神终是抵过千言万语,若此刻展昭不醒转,怕是即使四鼠俱在也阻止不下一个白玉堂吧。 四目相接,展昭眼中的空茫尽被浓浓雾色晕染、包裹,不复清明。 白玉堂急道:“展昭?公孙先生……” 公孙策急急上前搭脉,神色无变,“放心,展护卫无大碍,只是几日来不吃不喝加上折磨太过虚弱。” 纷乱的节奏终于平息下来,处理完了伤口,屋子里只余下一个白玉堂…… 他就坐在床边,深深的将头埋于掌中,偶而抬起神情复杂的看向展昭,为他拭去额上的细密汗珠。 见汗了应当是公孙先生的药起效了,展昭应该不会再烧的一塌糊涂抓着公孙先生的手喊着白玉堂!想到此,白玉堂心中无端的一暖,即便他昏迷不醒自己总归还是被惦念的,唇角上扬,如果被这猫知道了,依他正儿八经的性子是否会挖个地洞钻进去? 想来都觉好笑。 于是,白玉堂真的笑了,笑得灿如阳光。 展昭的微笑也很温暖,但很少有人将展昭的笑比喻成阳光,虽然他的温润足以带给人温馨安定,但他是隐忍的,压抑的,泛着微苦…… 他不是光,是伞,是生来便注定要为人遮风挡雨的。 他揽在身上的责任注定了他从未开怀的像白玉堂一样露得一口白牙,也从未像白玉堂性情使然对一个极度恨恶的人大打出手,即便不喜,却似乎没有一个人值得他怒发冲冠。 他仿佛从来便是这样一个人,喜不形于色,怒不现于声。 唯有,面对白玉堂的时候! 于展昭,他白玉堂也是特别的,不一样的吧。 想到这一点,白玉堂的心情用“开心”两个字已不足以形容,于是他又笑了,很无邪的笑了,咧开嘴,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偷到最美最甜的糖果。 实际上,他确实偷到了。 展昭这种人,每个真性情的人人都可以同他做朋友,因为他真诚。每个人也都可以浴在展昭温暖的笑意当中,如沐春风,更是每个人都可以有幸接受展昭的舍命相救,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展昭的“孩子气”得以淋漓释放“反唇相讥”,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并肩站在展昭身旁得以性命相托…… 很多人记得他的沉稳内敛,也有很多人记得他的张驰有据隐忍细腻,却使得很多人忘记了,展昭,也不过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甚至在公孙策和包拯眼中都认为,恣意放纵当属白玉堂,而展昭只属于隐忍、进退有拒和责任大义。 对展昭,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展昭此时紧闭着眼睛,眉峰微蹙,白玉堂心思他全然不知。 “元昊竟然把你这猫儿折腾成这副样子!”白玉堂恨的咬牙切齿。 静静的看着,“展昭,我白玉堂自认来去潇洒,生死等闲视之从未放在心上,却唯却独在你展昭面前,我乱了方寸慌了手脚,你是不是应觉好笑?” 自说自话间唇角温馨的上扬。 “展昭,你心中装的满满的是家国天下,我白玉堂却没你那么伟大,我心中独独只有你,比起天下之大,没有你展昭,于我白玉堂便毫无意义……” “猫儿,元昊加诸在你身上的我白玉堂要变本加厉讨要回来,否则,我便不是白玉堂!” “展昭,每一次,你都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即便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可是你心里可有一丝一毫的位置留给我白玉堂!”他越想越郁结,却知道改变不了他,只得无奈的重把脸又一次埋在手心里。 他知道,展昭的随和建立在他的原则之上,一旦触了底线,再乖顺的猫也会亮爪! “啧,皇帝真是神,对你的御猫之封一语中的,这点白玉堂倒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展昭的眼睫微不可见的扇动了一下…… 白玉堂笑容一敛,“猫儿,听五爷在这自说自话是不是很享受?” 展昭略显尴尬的睁开眼,却是垂着眼睫不予正视。 白玉堂凑到近前,“怎么,成心躲我?” 展昭微微一笑。 白玉堂恨恨的看着他,“罢了,念你有伤在身,这笔帐五爷日后再做计较!”语转温柔,“你安心睡吧,这里有我……” 是的,对于展昭而言,白玉堂确实可以无条件依赖。 晨曦破晓。 白玉堂依旧守在那。 然而此时的白玉堂面上却看不见幸福的影子,他有些犯愁,虽在这开封府不会刻意为难展昭,可等着他的却是阴暗潮湿的开封大牢,元昊这栽赃做的天衣无缝人证物证俱在,连个转机都没有,本想借盘查之机救他,谁料竟让元昊得了可乘之机。 白玉堂又咧开嘴,大不了白爷我担下来,本来人就是白爷杀的,认了也不算冤枉,爷总不至于像这敦厚老实的猫等在那里挨打。 转念间却又是愁眉不展,公孙狐狸出的什么馊主意,与这猫同朝为官?不是逼我白玉堂跳脚?白爷我想都没想过,可是话已当着党项人的面掷地有声再要回转必定落元昊口食,再则这罪名要是认了,党项使臣无非也是死在大宋四品侍卫手里,跟嫁祸在展昭身上起到的作用还是一样,他们一样可以不依不饶! 白玉堂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左右纠结苦闷不堪。 “白兄……” 白玉堂抬眼,隐去不快,露出亮洁齐整的牙,“猫儿醒了?” 展昭勉强扯了抹笑。 白玉堂笑,是真正开心的笑,“不用看了,你烧了一个晚上,这是在开封府。” 展昭眼中转过一丝异样,刚要说话,白玉堂已接了过去,郑重的神色,“猫儿,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白爷给你顶着。” 白玉堂不再笑。 他把大概经过说给展昭,避过些不想让他知道的,末了又补上一句,“包大人答应元昊随堂听审,元昊才放口许你关押开封府大牢。” 展昭苦笑,“如今展某倒真成了他人网里的鱼。” “猫儿,人是我杀的,待五爷去顶了罪名还你清白。” 展昭错愕对视。 “是白某失手……” “别人说失手我会信,可是你说失手让展昭如何相信?是不是有事隐瞒?” 白玉堂又咧开嘴,故作轻松没心没肺的笑,“没有,该说的都对大人说了。” 展昭黯然,“这样一来,总要给元昊一个交代,所有的难题都丢给包大人。” 白玉堂沉默,满脑子里尽数皆是那天那人龌龊神情之下所阐述的元昊对展昭的轻薄和折辱。 白玉堂控制再三,还是杀了他!却丝毫未觉后悔,为了这痛快他弯起眼睛,“放心,大不了五爷我叫那元昊有来无回!” 展昭霍的支起身瞪大眼睛,“白兄,不可!”伤口撕扯,展昭吃痛附下身。 白玉堂忙扶他躺下,“我去叫公孙先生。” 包拯公孙策及四大侍卫相继推门而入,面上表情全无白玉堂的乐观,展昭迎上他们担忧的目光,歉然一笑,“展昭不才,让诸位为我忧心了。” 包拯眼中满是心疼,摇头道:“展护卫受苦了。” 看到包拯眼中的难,展昭垂下眼,“大人对此案可有办法应对?” 包拯摇头。人证是党项侍卫,物证是带血巨阙,人证物证面前正义如何扭转?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0节 一时寂静无声。 白玉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白玉堂从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只是想知道如若挑明真相被西夏作为把柄后果严重到什么程度。” 公孙摇头,“元昊要的就是我大宋挑衅的借口,眼下看来倒是推波助澜。” “让开,让开!” 循声看去,方芷诺娇俏的身影一袭粉衫挤进来,“展昭,你醒了?喝药!” 浓浓的药汁推到近前。 令人屏息的药草味道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 白玉堂皱眉——这药下了多少分量? 四护卫皱眉——展大人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展昭也皱眉,可碗却已经抵上他的鼻子。 白玉堂顺手拎过方芷诺,“方丫头,你这是要逼那只猫就范?” 方芷诺不屑的翻眼,“白玉堂,我在你身上戳个窟窿再锁起来不吃不喝饿上几天试试?” 白玉堂笑了,被方芷诺气笑的。 这丫头的没头没脑自己在公孙策替展昭处理伤口的时候便领教了,丝毫没有个丫头样子,展昭裸着上身她毫不避嫌,一路喊着自己医术超群死活不知羞的往上冲,拦都拦不住,还好公孙策借以煎药的“重任”支走她。 白玉堂暗自偷笑,要是这薄脸皮的猫知道了不得以身相许? 那怎么行,猫儿是我的! 斜睨过去,却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因为他惊见展昭皱着眉在乖乖喝药,药奇苦,他却是一口一口的在喝。 像一只温顺的猫! 猫儿当真好脾气,这场景白玉堂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儿——斯文! 继而摇头,“猫儿,你当那是陈年竹叶青?” 展昭苦笑。 方芷诺连推带拥把这些人赶出去,当然她没本事赶走白玉堂。 白玉堂乐得抱肩倚栏,看热闹。 “展昭,你是不是喜欢公主?”方芷诺一副咄咄逼人气势。 展昭无从回答只得求助,用目光求助白玉堂。 白玉堂侧过身去假装没看到,啃着指甲讪讪的笑。 “展昭我在问你话,你看他干什么吗,你喜欢谁不用经他同意吧,她又不是你娘?” 方芷诺一口气说完,倒不那么憋闷了,一旁白玉堂却憋的相当辛苦。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狠狠的白了一眼。 白玉堂好不容易缓过气,“我说丫头,你这是过堂审问?猫儿喜欢谁莫非要经你经允,难不成,你是他娘?” “白兄。”展昭瞪大眼苦不堪言,不帮忙也就算了,还陪着戏弄。 “白玉堂!”方芷诺“啪”的一拍桌子,“我喜欢的是展昭!不是你!要你管!” 白玉堂愣了愣,突然转身走出去。带门时不忘探头交代:“展昭有伤在身需要休息,姑娘手下留情!” 方芷诺指着门,“展昭,他什么意思!” 展昭无奈道:“没什么意思。” 他自是了解,白玉堂其实有些不悦却不便表露在脸上。 方芷诺嘟着嘴坐在对面,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展昭,展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方姑娘,展某身为四品护卫理应护公主周全。” 方芷诺道:“是啊,同被戴苛梦抓了你也是先救我的。”她毫不遮掩的炫耀。转念一考量,叹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她才救也说不准哦…” 展昭听她话音吃味的拖着长尾巴,也无心争吵,只加了一句:“不论是谁,展某都会这样做!” 她弯起的得意一点点垮下来。 展昭歉然的低下头。 屋内一时间安静的让展昭十分想逃。 面对女孩子,他的性格倒真不如白玉堂的直接来得得心应手。 “展昭。”方芷诺解嘲的笑笑,“我有事情告诉你。” ☆、人\皮\面\具 展昭点头,他在听,很多事他确也一直想找她问个明白。 “我去胡记茶坊是去找人的,找一个面带刀疤的人。” “面带刀疤?”原来她并不是去找玉玺,那夜鹰示意跟上她的理由难道只是解药“天星”这么简单…… 方芷诺点头,笑意满满,这样无心的姑娘倒使得展昭心中的歉意少了些许。 “那个人姑娘认识?” 方芷诺笑了,弯弯眉眼,确实像赵翎。 展昭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与赵翎结拜一事只有朝中几个倚靠的人知道,当时赵翎逃婚自己奉命请回,万般无奈下才结下这违和之义,万岁虽未明言态度却也有意并未张扬,甚至连太后都未必知情,戴苛梦又是从哪里得知?难道朝中最为亲信的人中会有西夏的细作? 稍加回忆,当时在场无外乎万岁,八贤王,包大人,公主还有自己…… 任谁也不像。 正思量间,方芷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那道疤可是十二年前‘关东第一刀’赛雪风的手笔,当时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刀险些要了他的命,幸好遇见我师傅,神医出手人自然是死不了啦。” 展昭微微一笑,“十二年前,姑娘确是懂事了……” 方芷诺杏目一横,“展昭,你是不是跟着白玉堂学坏了!敢笑话我?” “跟白玉堂……?”展昭摇头,这姑娘口无遮拦,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门外径自倚剑而立的白五爷倒是为这独到真的的见解喝了一声彩!随后离开。 展昭听见他步子,侧首温文一笑。 方芷诺的话还没有说完。 展昭知道如果她没有说完你便不用问,因为她自己会说下去。 否则她会憋死。 “十二年前我七岁,都不懂什么是死人!”她嘿嘿的笑,“但是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师傅为他做了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 展昭微讶,“人皮面具?” 方芷诺点头,“怎么样,没听过吧?” 展昭老实的笑笑,又老实的摇了摇头。 方芷诺接着道:“疤痕还有,却是换了一张脸,当时我还扯着师傅的衣襟要同样的。现在想来将别人的皮肉植在脸上,好可怕。” 展昭锁眉思量,“那人的脸是假的,那笑也便是假的,他的真正面目又是谁?” 方芷诺似知晓他心思,“他叫钟馗!不过这名字确实也不怎么样。” 展昭接道:“‘铁血刀’钟馗?” 方芷诺道:“可能是这个名号,但自那之后,钟馗便死了,只有今天默默无闻的刀疤脸。” 展昭道:“他没有名字?” 方芷诺道:“就算是没有。” 展昭抬眸,“你可知‘胡记茶坊’的真正主人是谁?” 方芷诺笑笑,“就是刀疤脸,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叫胡子,因为他最讨厌胡子。” “讨厌胡子?”最讨厌胡子却为自己起名叫胡子的人恐怕不多。 “对,因为植入的时候那处没成功,所以他不会长胡子。” 展昭凝神不语,听方芷诺说下去。 “他的刀疤当时是师傅用我的头发缝合的,算来他还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所以他答应要为我做七件事。” “七件事?因为你当年七岁?” 方芷诺拍手笑道:“展昭好聪明。” 展昭笑笑。 方芷诺又笑了,因为展昭笑起来很好看。 “我让他喝光师傅酒窖里的酒。” 展昭摇头但笑不语。 方芷诺道:“我让他去花街柳巷呆了三天?” 展昭笑问道:“他照做了?” 方芷诺道:“是!” 展昭道:“看来他是个重信诺的人。” 方芷诺笑了,“我是为他好,让他找回没有胡子损失掉的自信。” 展昭道:“你让他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多大?” 方芷诺很是自豪的脱口而出:“九岁!” 展昭摇头苦笑,这“好”未免设想的太过周到。 “我还让他教了我一些本事,也算是我半个师傅;让他帮我去剪了我师傅心爱的胡子;还让他狠狠的教训欺负过我的男孩子……” 展昭叹道:“你可知道,七件事就这样被你挥霍掉了五件。”展昭无奈,要知道让“铁血刀”去做这些事简直不是用大材小用得以形容的愚蠢。 但这丫头却这样做了,钟馗也真的都答应了。 方芷诺托着腮,“还有一件事,我其实有些后悔了,我让他去偷得意钱庄的银子,那时候得意钱庄还没有锦绣第一钱庄的招牌,却也是小有名气,他真的为我去偷了,可这一偷就没再回来。” 展昭冷静的听着,神色未变,心里却在斟酌。 方芷诺叹了口气,“我以为他是怕了我才不肯回去,后来知道他被得意钱庄的人抓了,这次来我就是要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算圆满这七件事。谁知道人没见到,小命差点送了。” 展昭道:“当年江湖上能捉桩铁血刀’的人并不多……他确实在胡纪茶坊,我见过他。” “你见过他?他还好?” 展昭苦笑:“看起来还算好。” “什么叫看起来,还算好?” “这次公主被挟持除了‘毒娘子’,还有他,姑娘希望展某怎么说?” “他劫持公主?怎么可能?他人很好。” 展昭道:“他也许只对方姑娘好。” 方芷诺道:“改天我还会去找他。” 展昭道:“如果展某侥幸能脱的开身,就陪同姑娘一起去。” “当真?” 展昭含笑点头,“自是当真,即便姑娘不提及,展某也是要去找他的。” “好,你休息。我出去。”这姑娘当真快人快语,说完了,人也就不见了。 屋子里剩下展昭一个人。 安静下来的展昭不再笑,他闭上眼睛享受这种惬意的熟悉,从来不知道开封府的床原来这样舒适温暖,这种温暖不知自己还可以享受多久。 这棘手的案子可大可小,怕是元昊及一些有心人已闹到朝野尽知,庞太师一干与包拯对立的当朝重臣定会咬住把柄将前前后后宿怨一概而论,皇上纵是有心袒护怕是也无计可施,朝中虽有王丞相及八王千岁等可以倚重,可是这案子不论怎么了结势必令包大人煎心,无论是豁出展昭还是交出白玉堂都不是包大人想要看到的,弄虚作假匆匆结案包拯万万不屑为之,更何况答应了元昊随堂听审。 这分明就是一个死结。 死结的解结方式最快捷的便是持一剪刀,一刀两断。 那正是元昊想要看到的,却有人舍不得。 想不到的事还有,此次给包拯施加压力的不是万岁,不是庞太师,不是庞妃…… 而是共事多年公正廉明的八王千岁。 不但包拯不解,甚至太后皇上公主都不解。 然而他偏偏这样做了。 不得不说,这次八贤王的行迳有些可疑。 升堂过审。 展昭一身囚服跪在堂下,八王、元昊随堂听审。 威武声起,两旁衙役肃然直立。 包拯端坐堂上,四大侍卫侍立两旁,公孙策执笔待墨,唯独少了那一身耀艳明晃的红衣…… 惊堂木一震,“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展昭。”不急不徐,不卑不亢。这个人即便跪着也要比太多站着的人坦荡高大,仿佛他身上与生俱来便是一股宁折不弯的凛然正义。 元昊看着他,深深的目光停留在他青松一样挺直的腰背上,这个人的风骨不在于健硕,不在于俊朗,而是由内而外的真实。八贤王也看着他,眼中却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忘形得意。是他,却全然不像他。 包拯原本炭黑的脸色黯了几分,“展昭,西夏使臣于驿馆被人刺杀死于快剑之下,当时有人亲眼所见你持血剑晕厥在驿馆庭廊,你可有解释!” 展昭垂首,很多事他不能说,包拯例行审案却必有此一问。 去暗查胡纪茶坊不能说,被元昊折辱不能说,公主被人劫持滋事体大亦不能说,他更不能说杀人的真正元凶是白玉堂…… 一旁的公孙策暗自叫苦,什都不能说,这案情怎么审。 八王按耐不住开口:“展昭你不欲做答分明是事实面前无话可说,你身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却知法犯法行刺西夏世子,你可知罪!包大人,这案明摆着展昭狡言申辩,你莫不会因为展昭是你开封府的人就徇私舞弊因私害公吧,本王与西夏世子在此,你今天务须要给个交代!” 八贤王的官威仍在,矛头对准的却是往昔倾心维护的包拯! 包拯依礼一揖,“王爷言重了,此案看上去似乎水到渠成,实则漏洞百出。当时展护卫重伤之下如何杀人行凶,展护卫又是如何到得驿馆,如何受伤?那人与展护卫无冤无怨又何以至他于死地?此事尚有隐情待查,断不能草草结案诬了贤良。” 展昭跪在堂下,一语不发,目光却已模糊,他知道包拯在极力维护,可最后能否真正维护得下却未可知,这件事自己深陷其中便罢了,莫要再连累了他…… 八贤王冷笑,“包大人袒护属下之心本王可以理解,可展护卫若真对包大人的袒护之心铭感五内怕也不会做出这越俎代庖之事陷包大人于不义了,分明是江湖草莽不可教也,展昭!我看你是仗着人在开封有恃无恐,本王现就赏你五十大板看你招是不招!来人!” 包拯霍的起身,“且慢!” 八贤王一惊,“包拯,你就是如此同本王说话?!” 包拯的声音平静下来,“王爷,包拯审案从来有凭有据断无屈打成招之理,展昭虽有杀人嫌疑,可罪名尚未坐实之前品级仍在,王爷此举未免有损明镜高悬之本意。” 元昊冷笑,看向展昭。 他在看戏。 展昭沉默不语却已指节泛白,他在忍,元昊感兴趣的是他可以忍到什么程度,于是落井下石的添了一句:“包大人明显的袒护本世子不服,展护卫如有冤屈大可道出缘由,包大人明镜高悬是非曲直自会受理,可眼下既然咬死不开口,却又是证据确凿,这其中隐情怕是有见不得人之处吧,还是他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最后的几个字元昊微笑着说下去,展昭即使垂首不见也知道他欲要置之死地的本意。 八贤王点头,“确实应该给展昭点颜色看看,否则宋夏修好何等大事在他这江湖草莽眼中竟是如此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惊堂木怒极拍案,“王爷千岁!此处乃是开封府衙,这大堂之上是本府审案还是王爷审案!”声间极尽压抑,凛然迎上八贤王的挺身而起怒发冲冠,“包拯,你大胆!念你有青天之誉展昭才交由你开封府审理,却不料你一再护短,既然如此本王这就奏禀万岁,你包拯大可避嫌,案子移交刑部,我不相信他展昭还可以如此嚣张!”说罢一怒之下拂袖而走。 元昊看了眼包拯,又扫向展昭,勾了勾唇角,也不行礼,施施然跟了出去。 包拯行至跟前,抬手欲扶,“展护卫,你有伤在身,起来说话。” 展昭迎上包拯两难的目光,心中一股暗潮冲撞直至眼底,强行隐忍方才压抑,万般言语化成一句哽咽,“大人……展昭让您为难了。” 包拯面上无异心却百味俱陈,“展护卫,本府尽了力却不知能否护得下你,只怕此时八贤王正欲进奏途中,若真的将你交由刑部……”一声慨叹不再多言。 展昭复又欲跪,被包拯拦下,“展护卫,你跟随本府多年,时至今日,本府却护你不下,本府有愧。” 展昭释然一笑,“大人,展昭一心追随是尊大人公忠体国廉明刚正.敬大人爱民如子断案无私,能得大人护之信之,展昭已知足。八王爷此番咄咄逼人倒是让我想明白一件事。” 包拯神色俱黯,“展护卫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展昭一揖,“之前方姑娘曾对展某提及人皮面具一法,与易容术异曲同工却是更加匪夷所思,便是在真人的皮肤上动手脚将之完全改变成另外一人,展昭只是怀疑,怕只怕真正的八贤王已不在宫中。” 公孙策点头,“大人,展护卫所言正是学生心中所虑,那八贤王处处与之为难,一反常态,实在不合情理。” 包拯无声的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他确实不是真正的八贤王,气度颜色皆可以假乱真,语气神态亦可以修为,只是那细微之处却无可描摹,此人便是吃准了八王爷位高权重,牵一发以动全身即使是万岁亦不便轻举妄动的短处,才敢如此猖獗。” 展昭苦笑,“为了置展某于死地,他竟不惜露出狐狸尾巴,当真是展昭之幸,如若万岁已有觉查大可将展昭移交刑部,引得他们下一步动作。” 公孙惊道:“展护卫?” 包拯沉声道:“万岁英明岂会不知,眼下只忌惮八贤王在其手上,不敢轻率,也许,白五侠可以担此重任……” 声落,于展昭目光汇于一处,无声点头。 ☆、万岁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二分。 亲, 你只需轻动小手,对我却至关重要…… 谢谢,谢谢! 御书房中,赵祯一身明黄稳坐御案之前,雍容高贵,亲和而不失威严。 陈林看不出自家主子眼中藏着怎样跌宕潮涌的思绪,只知道他虽手执奏折,思绪却全然未在奏折之上。 伺候了他二十几年,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可猜得通透,可有些事主子不说,做奴才的就不便开口。 “陈林,”皇上终是按捺不下,目色深深凝注在参奏包拯的折子上。 “皇上,老奴在。” 赵祯紧锁眉头,“这件事倒真叫朕为难……” 陈林敛了神色,低声道:“老奴却也想不明白。” 赵祯抬眼,对上他的迟疑,“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陈林道:“皇上,八王千岁深谋远虑,心思意念岂是奴才能揣测得明白的。” 赵祯冷笑,“如此朝令夕改,莫不是真的当朕是个傻子!”目色不寒而栗,起身抬手竟至御案上奏折砰然散落一地。 陈林不再多言,躬身伏地将折子一一拾起。 “陈林,这‘八贤王’竟执意逼着朕将展护卫行刺使节一案移交刑部,你怎么看?” “万岁,展护卫借调开封府,包大人确实应该避嫌,”陈林扫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展护卫的处事为人老奴不曾疑惑,虽出身于江湖却也知法守礼进退有度,只是风闻那刑部左坤跋扈专横狠辣独断,又是经宠太师一手提拔……太师与包大人的梁子朝中人尽皆知,倘若真的迁怒于他严刑加身,恐有失公允。” 赵祯神情漾出些许波澜,眼底却是一片异静,“朕自然信得过展昭,”稍作停顿缓缓开口,“朕为难的却是人证物证面前要如何替他开脱。那‘八贤王’宁可暴露假冒的身份依然要将展护卫置于死地,朕便顺了他的意,倒要看看元昊下一步棋究竟怎么走!” “可是皇上……”一语即出,方觉不妥,嘘声作罢。 赵祯斜睨陈林一眼,沉声道:“说下去。” 陈林抬头,自家主子的目色竟是深沉如夜,看不见其中波澜,“老奴斗胆,禁卫军统领派出去的人已有时日,至今却音讯全无,奴才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老奴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加派足可信赖且武艺高强之人营救八王千岁才是上策。” 赵祯自嘲的笑,“可信之人,可信之人现在牢中……朕是一国之君,却处处受制于人,竟然连个忠义之士都保不下!” “皇上……”陈林心中亦是一片黯然,这嫁祸之举何其明显,却吃定了展昭!“皇上,此时西夏辽国皆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两国交兵水深火热的却是两国无辜百姓,元昊此番名为进贡真正用意亦是呼之欲出,展护卫仁心侠义,皇上的为难想必他会懂的。”陈林躬身上前,“皇上,白玉堂等人先前曾救助太子还朝,皇上以为‘五鼠’可否取信?” 赵祯眯起眼睛思量,“‘锦毛鼠’白玉堂……如包卿所言,此人性子刚烈难驯,万不得已之下才应下这四品封号,不过从“五鼠”义举救太子和他此番违心就任来看倒也不失为性情中人,况且与展护卫相交匪浅,武艺亦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陈林道:“可依包大人所言那白玉堂性子刚烈难驯恐怕此事还需展护卫帮忙,只是不知他肯不肯……” 赵祯神色一暖,目光微微晕染上一丝柔和,“展护卫会答应!” 望见自家主子陷入了深思,便识相的敛了话音,不再多言。 良久…… 赵祯将情绪暗暗压抑,“陈林,传朕旨意,展昭一案移交刑部审理!”言罢起身,拂袖转身之际身形微顿,“暗中告之左坤,倘若他敢严刑加身,联便让他哪来哪去!” 陈林一惊,“皇上?” 抬头已是那明黄背影,不甘却孤寂。 对于牢房而言,哪里的都是一样。 牢房对于展昭并不陌生,陌生的是这种举步维艰的两难。 白衣动处,一抹恣意入眼,少了往日洒脱,倒显得稳静沉重了许多。 紧跟在后的狱卒打开牢门,白玉堂一步踱入,展昭起身,身上镣铐声异常突兀,二人久久凝视,白玉堂却转了目光凝注在镣铐之上…… 展昭清澈深邃的眼,仿若初春乍寒还暖的天气,深沉的眸光中隐隐一抹笑意,似安慰,似感激,“白兄,是大人让你来的?” 白玉堂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顿了一顿不改戏谑的口气:“猫儿,别忘了,五爷现在也是官居四品。” 展昭望着他轻轻浅浅的笑,“看来白五爷是甘愿屈就了。”” 白玉堂不屑,“这四品官位,五爷我还真不如你这猫儿上心,只是有的时候确实要比‘锦毛鼠’的名号有用得多,”他扫了眼不远处侍卫,神色微变,“猫儿,我若执意带你离开,你可会跟我走……” 展昭的眼神依旧坦荡清澈,“白兄,展某要走,这囚牢焉能留得下我?” 白玉堂笑了,他早知道他会这样说。 “白兄笑什么?”展昭问道。 白玉堂依然在笑,呈现在面上的潇洒弧度却有些不自然,“我笑你蠢,甘心在这里作待宰羔羊!” 展昭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脚上的镣铐,凉而沉重,迎合着这囚牢里阴暗潮湿死寂的气氛,倒显得白玉堂一身白衣恣意耀眼,“白兄,你不该来这儿。” 白玉堂深深的看了一眼,“展昭你什么意思,我白玉堂除非心让狗吃了眼睁睁见你代受这份罪而无动于衷。” 展昭抬头,对上他毫无遮掩的愠色,郑重的言语一字不落砸在白玉堂心头,目光却是一如往昔的笃定柔和,“能与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无遗憾,此番能代你受过,展昭甘之如饴,可说到走,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我不能那么自私,更不想累及开封府。” “猫儿……”白玉堂面上甘苦杂糅,“你可知道包大人从昨天夜里一直踱步到天亮……” 展昭胸中泛苦,“展昭让大人为难了。” 白玉堂怒意已显,“展昭,你可知刑部尚书是个怎样狠辣的角色,跟宠太师又是什么关系?” 展昭低下头,声音依旧平静,“他逼供的手段展某早有耳闻,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若不是宠太师举荐,他也不会轻而易举攀上今天这个位置。” 白玉堂已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他手腕,“迂腐!”力道之大让展昭瞠目,“你这蠢猫,什么都知道还在这等死?” 展昭迎上他的愤怒,缓缓低下头,眼睫微扇,手指动了动想要反握,终控制在理智之中,“玉堂,展某有事相求。” 展昭静静的注视,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诚然,这一声“玉堂”唤得虽略显生涩,可展昭的口吻,展昭的音色,足以在白玉堂胸中撞起惊涛骇浪。 纵是飞蛾扑火般的堕落,白玉堂认了。 声音不自控的喑哑了几分,“要五爷做什么?说!” 展昭敛了方才温润神色,语气压低,满心的信任一字字碾转成只有两人耳目可闻的言语,“玉堂,如果当朝的八贤王是假的,真正的八贤王很可能已被困禁或者境遇更加凶险,我身在刑部已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威胁,所以他们一定会伺机而动……” 白玉堂笑了,笑容却无半丝温度,“展昭,我听懂了,这就是那日皇帝微服见你的真正用意吧,把你困在这不问死活来成全他稳江山平叛乱的私心?” 展昭沉喝一声:“白玉堂!” 白玉堂没有继续说下去,声音黯然,“展昭,你可想过自身处境?” 展昭负气道:“展某自认孰轻孰重还分得清楚!” 白玉堂望着他,想要全力将他望个通透,却终看不穿。 展昭就像一片海,日光下平静柔和,可当他要努力的去埋藏一片污秽的时候,那力量白玉堂自知无法撼动。 白玉堂静静的看着他,静的仿佛呼吸都停止,在你展昭心里,任何的深情厚意都不及天下大义,白玉堂,也只是三个字而已吧,又算得了什么…… 白玉堂无力的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恢复清明,“好!” 他竟发觉自已要用浑身力气才能控稳声线,“展昭!八贤王我会去救,他是个贤臣,不该死!可我白玉堂要你知道一件事,你心中装的满满的是家国天下、苍生福祉,而我白玉堂没你那么伟大,告诉你!在你还没有爱上我以前,我以经爱上你了,在你还在考虑怎么样为我牺牲的时候,我已经愿意为你去死了!你知道吗! ”他用力的戳着自己的心,“白玉堂心中独独只有你,比起天下之大,没有你展昭,于我毫无意义!”声音极力的压抑到最低,只有展昭听得到那声音中的不甘和委屈,也只有展昭看得懂那目光中的悲悯与深情厚义。 “不要说了!已经到了这个关头,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玉堂已转身,“猫儿,我还会再来,倘若左坤敢为难,我白玉堂定叫他挫骨扬灰!” 望着那负气决然的亮白背影,竟是无以形容的黯淡孤零,“玉堂,是展昭对你不起……” 耳边犹自徘徊不去的是那日佯作昏迷时白玉堂深情真挚的言语。 如若梦境。 同样的话,不同的时境,达到展昭心底却已天渊之别。 情深与决绝,两种截然不同的音域附加,无情的揉碾磨砺着展昭隐忍的底线,拷问着本已无力承担的负重。 更鼓二作,展昭丝毫没有睡的意思,身体明明早已抗议,他却依然执拗的盘膝坐在墙角,仿佛在怄气。 是跟白玉堂还是跟自己,他不愿意去想。 白玉堂的不忍他怎会不懂? 易地而处,自己又何尝不是毅然决然选择担起所有,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对方忍痛受辱。 太多事,展昭忍得,白玉堂忍不得…… 刑部的人生性专横,又是庞太师的人,展昭苦笑,明日的提审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更鼓三作。 展昭听到外面起风了,风很大并扬起尘沙。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是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虽方才别离,展昭却很想白玉堂。 垂首凝注在手脚镣铐之上,一抹苦笑,为了困住自己刑部倒是下了大力气。 他不担心自己,刀头舔血的日子走过,风里浪里经过,没什么不能捱不能忍。 他也不担心白玉堂,每个人都觉得锦毛鼠任性独断、狠绝嚣张,展昭却懂他骨子里的细腻和纯粹,凛然与真性情。白玉堂深深吸引着他的两种笑,一种单纯的像孩子,纯粹的无半分杂质,一种魅惑如罂粟,夹杂太多展昭欲罢不能的迁就与宠溺。 他真正担心的是八贤王,身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几时经历过攸关生死?愤以挣扎之际只盼他们能看在他的利用价值不要予以加害…… 展昭的心一点点下沉。 沉沉深深的牢狱,一眼望去重重灯影形同夜魅,一间间牢房分别以铁栏格开,幽深的像饥饿的口,等待着吞食沦陷的良知。 这里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府衙,不是每个案犯都有“资格”被关进这里,而关进这里的人,恐怕也别想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 对于这种“殊荣”,展昭唯有苦笑。 环视四周,静的落针可闻。值夜的狱卒怕也都歇了,静的有些特别,以至于轻轻的脚步声犹显清明,“展大人,您还没睡?”眼神微醉,目色游离。 展昭缓缓抬眼打量,便见一面色嫣赤身形壮憨的中年狱卒,擎着一个酒瓶。 报以亲和一笑,“这么晚了,兄台还未休息?” 狱卒摇了摇头,叹道:“事事多变,展大人辅佐包大人办理多少案件告慰多少苦,这汴京城内谁人不知几人不晓?如今展大人却关押在这里,让我怎么睡得着……” 展昭微微一笑起身,“兄台不必如此,生死等闲展某尚未放在心上。” 狱卒趋身上前,酒气微熏,他自铁栏间隙将酒瓶递进,“展大人若不嫌我的酒劣,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夜,确实凉。 所以,酒有时候不失为好东西…… 假面进退的朝堂,戴罪之身还能有人持真以待,他说的认真,竟令展昭心头无端一暖,道谢接过。 擎起就饮的时候,酒瓶挡住视线,狱卒面上是深不可测的狡黠。 酒如肝肠,辛辣之意顿散,却无法隐盖辛辣之后的灼窒异样,蓦地警觉抬头,狱卒已滑身三步之距,森然笑道:“展大人,您太大意了……” 展昭筋脉自封却已然不及,真气四散难聚自体内东撞西窜无力控制,暗道一声,“不好。” 牢房内狱卒惊慌失措的参见声抖得空气都跟着窒息。 展昭没有动,目光伸向牢房的入口方向,只听得脚步声,目力尚不可及…… ☆、过堂 作者有话要说:  爱五爷。 爱猫儿。 爱九四七五…… 脚步嘈杂,急急逼近。 展昭再抬起眼的时候,一干人已到牢门之前,开锁的“哗啷”声犹为狰狞,打破夜的宁静,一个冷漠却芒锋在际的声音逼的展昭胸腔一窒,“展大人,别来无恙! 展昭目光讳莫如深,在这暗魅的囚牢中犹为卓灼,“左大人!” 两名冷面狱卒一前一后步入牢房,势要押解的动作在展昭电目扫过处一僵,展昭冷冷的声音,黯然的神色,“左大人这是何意?” 左坤面色不善,敦实的身形未动,眼角却唳了一唳,“耀武楼御前献艺,左某有幸一睹展大人风采卓绝,左某还算有自知之明,凭展大人的伸手若想要离开,左某这刑部断乎无力挽留,所以,只能委屈展大人了。” 展昭唇角抿起一丝嘲讽,“左大人不必提醒,展某既然甘心就范便不会做那越狱违法之事。” 左坤冷笑,“展大人,左某人一向只信得过自己。”言罢一个眼色,两名狱卒便欲上前押解,展昭强行施力,面上不动声色,振臂掸开两人,冷言道:“展昭自己会走,”厉目如寒星扫过,“就凭他们,还不配押解展某!” 左坤被那眼色扫的身形一震,却终是久经官场八面玲珑,瞬间恢复泰然,冷笑数声:“展大人果然好气魄,却不知这‘化功散’入腹,展大人能刚硬到几时!” 展昭沉声喝问:“左大人,你身为刑部尚书,怎会这光明正大的江湖人都不屑为之的把戏?莫要误信他言火中取栗,为他人做嫁。” 左坤神色微烁,面上却看不出表情,冷冷对两名衙役摆手,示意他们退后,继而对展昭微微一笑,“展大人,‘化功散’不过化去你武学修为,却是不影响走路,请吧!” 早有人行在前面引路,展昭从方才那中年狱卒身旁经过时,顿了顿步子,继续前行。 此人身上有股淡淡幽香,方才混了酒气不甚清楚,此时擦肩而过,此香若有若无,沾染之人怕是久已成习所以全然不知,展昭心思清明,此香与送入开封府的巨阙剑穗上所沾染的香粉气如出一辙,正是遍布京城“闻香阁”独售的“胭脂醉”。 公堂之上。 “明镜高悬”的匾额醒目庄肃,却只是平添些许讽刺而已。 惊堂木拍案,力道之大,耳鼓嗡鸣。 威武声起,余音不绝。 展昭依礼跪在堂下,一语不发,暗自运力调息却惊觉劲气四散之势较之刚才更甚,展昭的眸光暗下去,隐隐的无力感如根茎藤蔓,沿四肢百骇缓缓上攀。 腹背受制于人,庞太师到底是公报私仇遭人利用,还是卖主求荣投身西夏? 怕只怕被丧子之痛蒙了心窍,所作所为厉害关系早已忽略不计…… 公堂上方之人冰冷的喝着自己的名字。 展昭抬头。 “展昭,你出身江湖视人命于草芥,仗着自身武艺擅闯驿馆刺杀党项进贡使节,视万岁圣命于无形,视宋夏修好于无物,目无法纪,形同叛逆,你可知罪?” 展昭强行压下周身异样的酸麻,“左大人,事发之日展昭确身在驿管,但这其中隐情还望左大人明查。” 左坤冷笑,“明查?恐怕是查不明白吧!”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1节 展昭目露愠色,“左大人身为刑部尚书,断案怎可妄加揣测?” 左坤冷笑,“展昭,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得受这牢狱之苦。” 展昭冷色凝滞,迎着他别有用意的笑,轻轻摇了摇头,一字字郑重言词,“展某只知公理,不识时务。” 左坤的笑僵在脸上,怒斥道:“展昭,你最好想清楚,这里是刑部,不是你开封府!我堂堂刑部尚书办案更无需你区区四品在这指手画脚!你分明是江湖习气未脱藐视公堂!来人,教教这位御猫大人什么叫做识时务!” 展昭没有抬头,本能的将周身肌肉绷起,却提不起半丝真气,身后脚步声缓缓走置近前,展昭只得下意识将身躯绷的更紧,试图尽全力将伤害降至最低。 他知道,那人已在身后站定。 屏息凝神间,强打精神分辨身后人的气息身形,知是方才下毒的中年人。 神虑一分,一记指力夹着裂崩之风猛然戳上展昭背后“命门穴”,饶是展昭迅疾敏捷,“化功散”的作用下身形明显钝滞,只来得及避开正穴寸许,全力施为戳在毫无真气护卫的背心,展昭顿觉一口腥甜横上咽喉,五脏移位腹腔钝痛欲裂,强行压下时已是冷汗淋漓面色惨白,若不是牙关死命咬紧,险些背过气去。 这不是普通的手段,展昭隐已猜到这手法的来历。 昔日江湖有一种挫人于无形的阴狠手法,名曰:擒折手。 如若不是强力移开的寸许,也许展昭这个人就废了,左坤却不知其中厉害,但看展昭面色骤然惨白,不禁冷笑相讥,“怎么样展大人,滋味不大好受吧?” 展昭只想尽快平复胸腔急剧的起伏护住心脉,唇线抿紧不置一词。 惊堂木再次拍案而起。 外面的风更大了,摇曳着疲惫脆弱的枝条,肆无忌惮。 “展昭,你可愿认罪伏法?!” 展昭声音微颤,竭力控制之下是无法掩饰的喑哑钝促,“展昭不知所犯何罪。” 左坤怒极却反而平静下来,对于志在必得的结果,他似也并不心急,“展昭,还是招了吧,左某虽不至对你严刑加身,日子却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那中年狱卒冷冷一笑,“左大人,展昭分明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如交予在下,冷某自有办法让他乖乖认罪画押。” 左坤神色微变,“不可!万岁有意,不得刑讯加身!” 展昭心下感念,万岁总归仁慈。 只是,要一个人生不如死且不着痕迹,江湖上有的是阴狠手段,方才的‘擒折手’虽被展昭偏约寸许,重创的力度却未降下分毫。这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法,阴劲反噬,展昭只觉痛如剜骨,密密麻麻的痛点自着力处四下散开,势同燎原。 强抑之下,冷汗已漫,浸透中衣。 狱卒笑了,“左大人大可放心,冷某人手上自有分寸!” 左坤起身,“冷大侠只是来配合审案,左某方才说过:‘左某只信得过自己’!还望冷大侠谨守本分,莫要逾越了分寸。” 冷姓人鼻息冷嗤,“你所谓的圣意,无非就是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刑讯痕迹,左大人怕是也意欲如此吧,倒不如冷某人代劳,左大人大可髙枕而卧静候佳音!” 左坤道:“哦?冷大侠有办法?” 冷姓人别有深意的笑,转向展昭,“在下的‘分筋错骨’展大人可有耳闻?” 展昭体内药力挥发加上重创,冷汗已下,咬牙道:“冷姓,擅长‘擒折手’和‘分筋错骨’……你是‘鬼见愁’冷楚申……” 冷楚申哈哈一笑,击掌示好,“展大人既然猜出冷某,可是要考虑下是否乖乖认罪画押?还是要尝尝这‘分筋错骨’的滋味?” …… 展昭冷颤开口,“展某无罪可供!” 冷楚申笑道:“展昭你当真硬骨头,可莫怪冷某人不客气了!”音落手起,准确无误的扫过展昭背上“肩井”“命门”“海底”,展昭一惊非小,本能的撤身欲退,无奈此下身体状况犹如以卵击石,冷楚申趁展昭意欲撤身之际,力道遂又转过胸前 “膻中” “章门”“曲骨”,展昭周身几处要穴被独道的手法巧妙的力道逆行封住,顿时失了重心,踉跄栽倒,冷楚申眼疾跟进,指力又相继落在上肢“曲池”“少冲”和下肢 “委中”“百里”之上。 筋脉俱错,血液逆行冲斥,腥甜之气再无力压制,一口喷出,身上顿如万千利箭磨砺穿斥,剧痛之下又如百蚁啃噬嘶咬,奇痒难抑,恨不得抓烂皮肉方可解去痛痒之万一,展昭勉强以掌肘支附,肌骨用力绷起,面色却惨白如纸寻不到半分血色,手上骨骼亦泛白凸起到极致,冷汗淋漓,蜇的他睁不开眼。 左坤见展昭口吐鲜血微微动容,碍于情面,怕冷楚申嘲笑他少见多怪,虽心有余悸却未开口阻止。 白玉堂负气而走却并未回开封府,而是伏在刑部院墙一侧,身上的白衣被夜露打湿,凉气丝丝钻进心坎里,分外清明。明知带不走他,索性自己便在这里陪陪他,真有什么动静也好接应。眼见不消一时半刻的功夫守卫森严便不同寻常,初时还几人的值夜现下人数竟增了一倍。 头脑中瞬间警觉,刑部已有了动作。 “猫儿……” 白玉堂纵身跃入,迂回寻觅,夜色中灯火通亮的公堂甚是张扬。 今日情形不同往日,怕累及展昭,不敢大意,加倍小心屏息隐匿在公堂外一角。 里面静的有些压抑,白玉堂听着自己心跳声,说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出了什么毛病,竟然心绪难平像有什么事要发生,控制不下的急躁。 堂内终于有了动静,几个衙役拖出一个人。 “展昭!” 熟悉的身形体格,融入夜色的蓝衫比白日里晦暗许多,白玉堂的心瞬间抽紧,全力攥握使得画影的纹路印进掌心,展昭就像是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任人摆弄,反抗的意识丝毫全无。 白玉堂情急之下踏出半步,警觉目光闪过,忙闪身遁形。 冷楚申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前行。 简单的邂逅无异于交锋,白玉堂知道这个人不似普通侍卫那般简单。 展昭被架回牢房,蜷在墙角便再也未动分毫,里里外外值夜的衙役不敢怠慢,支着眼皮强打精神,深恐出了差池脑袋不保。 “哎?”一衙役无聊中低声开口,“你说这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身上虽没有动刑的痕迹,看上去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另一个搭言:“我看呢,半条命都没有了……这展昭不是功夫了得么?” 第一个人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那人是宠太师专门请来对付展护卫的,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 搭言的人扫了下周围,用手肘撞了那衙役一下,“少说两句吧,活腻了?” 四下安静,只剩下脚步声清晰可闻,如影随形。 白玉堂一直匿在黑暗里,这些言语一字不落的落在白玉堂耳朵里。 白玉堂身体先于头脑作出的第一反应是迈开步子,打定主意用强将他带离,可走了几步却生生顿住,那“猫”别扭性子他不是不知,清醒时还不得跟自己拼命!指节攥的“咯咯”作响,终抽身退离,从长计议。 ☆、五爷任性 作者有话要说:  爱猫儿, 爱五爷, 爱九四七五…… 开封府的北院客房内灯火通明。 “二哥四哥,不管用什么办法,把猫儿弄出来!”白玉堂的声音因无法抑制的愤怒而微颤。 韩彰蒋平一时怔住,他们从没见过白玉堂的情绪如今时这般失控。 从外面回来就不置一言,脸色冷的能冻死人。眼下开口了,又这般让人难以接受的激烈…… “五弟,你吃枪药了!不就是展小猫被关进刑部了吗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放不放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你至于吗?”韩彰对这白玉堂对待哥儿两个的态度十分不理解,不理解便势必要说出来,丝毫不理会蒋平夸张挤兑予以暗示的眼色。 话音已出口,蒋平扫了眼自家五弟冷到不敢直视的脸色,唯有苦于无奈用羽扇狠砸额头的份儿,什么人不好惹,什么时候惹不好,偏偏捡个最差劲的时候!莫不是临行出门前没看黄历?没看见他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吗?皮又痒了? “啪”的拍案声起,蒋平暗叫“不好”,侧目看去,惊见本本份份躺在案上的画影已被白玉堂掌力震起稳稳抄在手里,指尖动处,伴着龙吟之声,剑鞘半开,通体莹白夺目的沁凉剑身华光流转,映上白玉堂冷煞肃杀的眉眼,紧跟着“呛啷”声不绝于耳,画影出鞘,被白玉堂看也未看反手猛的掷出,瞬息间白光堪堪贴着韩彰耳廓擦过,深深钉入墙体,嗡声不断…… 他眼中是无情的冷,冷得封住剑光封住信仰,那眼中似有千军万马倒戈相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连感情的波动都看不出。 韩彰动也不敢动,面是表情无比精彩,不知是哭是笑。 蒋平按捺不住抢步上前,沉声怒喝道:“老五!你这是干什么!” 白玉堂胸膛起伏,身形未动,目光中依然看不出内容,他怔立在那,目光全未在韩彰和蒋平身上落定,满眼都是展昭被架出公堂时摇摇欲坠的虚弱和两个狱卒的耳语之言。 蒋平看得出他在极力压抑,压抑身体的颤抖,甚至连眼睛里都是赤红色的。 这算什么?缩头乌龟?人是自己杀的让他去扛? 从元昊驿馆将他救出时他右肩上深可入骨的溃疡伤口灼心刺目历历在目,那苍白惨淡的笑却意图云淡风轻的将所有痛苦不着痕迹的压下…… 如今人在刑部,有力无处使,眼睁睁看着他生不如死自己却连赶至近前扶他一下的权力都没有! 为了他去忍去熬,形同油煎火炽,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是亲者痛愁者快的残酷! 白玉堂从没活的这样窝囊过! 气急攻心,一口腥甜涌上,白玉堂咬牙压下,眼前一阵眩晕,勉强撑在桌子上。 “老五?” “老五!” 韩彰忙上前扶住白玉堂,蒋平神色中却闪过一丝异样,拉开韩彰,郑重开口:“老五,展昭到底出什么事了?” 白玉堂看也不看他,只自牙缝中决绝的挤出几个字,“这忙你们帮是不帮!” 韩彰急道:“帮!自然要帮!可是老五你倒说说那展小猫到底怎么了?刑部动了大刑?” 白玉堂摇头,“我不知道!” 韩彰气结,“不知道你别扭个什么劲儿,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白玉堂将拳头攥的泛白,“虽未动大刑,我却是看着他被架出来的,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什么?”韩彰、蒋平对视一眼,皆动容。 蒋平开口,“老五,你想清楚,这事儿咱们一插手就复杂了,展小猫那是戴罪之身,咱们这叫劫狱,咱们倒是不怕,那展小猫他能答应?” 白玉堂面色不善,冷冷言道:“由不得他不答应!” 蒋平一看这神色,倒是乌龟吃称砣,铁了心了,随口道:“那好办,二哥打洞的本事无须怀疑,把他弄出来随便扔个人进去再放把火,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从此之后朝堂失了御猫,开封府失了展护卫,江湖上失了南侠,你可要想清楚……” 白玉堂脱口而出,“没什么好想的,就这么办!” 蒋平翻了翻眼睛,不以为然道:“那好办!” 白玉堂起身:“四哥,有个人不得不防,听狱卒口气这人是‘老螃蟹’专门找来对付猫儿的,这个人我昨天夜里见过,交给我!” 韩彰一笑,“那不就结了?能跟咱老五过上几招的人怕是还在娘胎里呢,哎?不对,忘记了还有这只倒霉的‘猫儿’。” 蒋平眼风扫过白玉堂,“他倒霉也便罢了,咱哥几个又是招谁惹谁了?” 白玉堂无心说笑,韩彰应付着打了个哈哈,各怀心腹事。 “得,这事儿既然说准了就尽快,我去支会大哥一声!”韩彰转身要走,被白玉堂一把扯回来,“二哥,你傻呀!” 蒋平摇头,“老二的脑子确实有问题,被驴踢了,病的不轻!” 韩彰一脸疑惑,需知自家五兄弟何时有事欺瞒过? 蒋平收了玩笑心思,“老二,劫狱这种事依大哥那老实性子断然不会同意,搞不好还会让包大人知道,既然展昭是必须要救的,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省得麻烦!” 白玉堂虽是捂着胸口,面上却有了激动神色,“四哥说得在理,先斩后奏!” 蒋平没好气的斜了一眼,“你就折腾吧,咱哥几个陪着你疯,自打遇上那只猫‘陷空岛’就没安生过!” 白玉堂自知理亏,眼下蒋平韩彰又同意帮忙,低眉顺目没了脾气。 韩彰咧嘴一笑,“好,就这么定下了,我先去把地形摸清了,等我消息!” “老二,你除了地底下能耐,地面上就不行了,小心别被逮了给咱‘五鼠’丢人,”蒋平本是好意,无奈这几兄弟好话不得好说。 韩彰佯怒道:“老五,你听听,老四说的这叫人话?” 白玉堂啃着手指笑,“二哥,四哥说的在理,这次你要是真给逮了怕是小命儿就要交代了,包大人管辖之下这汴京城可没有那么多的流浪猫。” 韩彰知他所指是驿馆被人发觉用狸猫做障眼的糗事,也不作答,咬牙横目走了出去,身后却传来白玉堂蒋平肆无忌惮的笑。 韩彰唯有叹气摇头的份儿…… 见韩彰走远,蒋平面色郑重,坐在白玉堂面前。 白玉堂本是侧目留意韩彰去向,觉察到蒋平目光,偏了头笑问道:“四哥,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莫不是花痴了想要以身相许?” 蒋平被他问的一愣,“口无遮拦的东西,什么玩笑都开得,我一辈子找不着媳妇也不会看上你!”略一停顿,“老五,四哥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成日里猫儿猫儿的叫得亲昵四哥不觉有异,可是方才……老实说,对展昭,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白玉堂神情一僵,未想他竟问出这话,思量过后长身而起,“四哥,既然今日你问起,白玉堂也不是无所担当口是心非之人。”笑意更深,“我对那猫儿,确是动了心思!” 蒋平本已察觉,却仍在白玉堂亲口证实之余一惊非小,“五弟,展昭纵是再好,也是男子,你可是想清楚了?” 白玉堂笑的诚然,“四哥,白玉堂随性惯了,从不会委屈了自己,想做的事,决不会像那蠢猫一般刻意压抑。” 笑眼弯弯,竟是情深几许。 蒋平看在眼里,不禁叹气,“展昭不会答应……” 这一次白玉堂笑出了声,脸上洋溢着别样神采,“四哥,猫儿若答应了呢。” “什么?!!”蒋平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白玉堂收敛了笑,凑到蒋平近前,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四哥,不论别人怎么看,我白玉堂此生,定不负他!” 蒋平叹了口气,之后却摇头苦笑。 白玉堂认定的事,展昭认定的事,怕是没有人可以回转。 情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比起开封府的忧心忡忡,刑部却是兴灾乐祸。 端坐刑部主位的是满心得意的庞太师。 听着左坤的回禀,周身畅快淋漓,往日里所受的包拯的气一扫而空,仿佛汗毛孔都张开嘴在笑,“这下看那包黑子还有什么能耐!老夫与他斗了这么多年,旁人都道包黑子铁面无私,老夫却深知他心软的很。现在展昭握在我们手里无异于马失前蹄触了他的根本。人证物证俱在,展昭死定了!” 冷楚申闻言冷笑,“还是加强戒备的好,展昭出身江湖,不得不妨!” 宠太师目色一厉,“世子要你们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护卫这刑部周全?难不成都是吃闲饭的,这点小事还要本太师与左大人操心?” 宠太师恃才傲物,平时里嚣张跋扈惯了,却忽略了眼下这主儿是个有别于展昭的江湖人,见惯了展昭这种本份实大体的,便不自觉的理解为江湖人都是畏于朝廷权势逆来顺受,免不得得意忘形,出言讥讽。 冷楚申不再多言,眼中不屑之色更甚。对于根本就未瞧在眼里的庞太师他觉得与之对话简直是浪费唾沫星子。 劫狱之事多发生在夜里,冷楚申却未想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的选在光天化日之下。 “走水啦,走水啦!”迎面撞上一个张皇失措的狱卒,一把拎住,厉声喝问:“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狱卒被拎的一个趔趄,“冷大侠,刑部牢房不知怎么的,竟然走水!小的这便去禀报左大人。” “走水?”冷楚申大概已料到是有人刻意纵火,一把推开,迈开步子往牢记方向。 那狱卒偏头一笑,之后夸张的扯开嗓子,“走水啦,走水啦……” 憨头憨脑,不是徐庆是谁? 冷楚申疾步而行,锋芒一亮恍得他眼睛眯了眯,一柄通体雪亮的剑横在近前,慵懒玩味的声音开口:“冷大侠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 ☆、白玉堂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因为喜爱,只是因为怀念。 也许他们已经历经太多变数,年轻不再。 也许,世间根本没有展昭,白玉堂…… 冷楚申站定。 入眼是一抹晃眼的白,行的嚣张,笑的抢眼,张扬气息与昨夜暗伏之人如出一辄。 冷楚申下意识的反应是抽剑,白玉堂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剑开三寸,动作被白玉堂冷笑阻住,拔剑的手在大力强行之下不受控的一滞一送,剑身复又在力不匹敌的情形下“呛啷”归鞘。 白玉堂的手还稳稳的掌控在冷楚申的手背之上,眼中笑意未退,片刻前的方寸之险竟似探囊取物一般随意轻省。 冷楚申暗暗心惊!不敢大意。自头脑中打着盘旋确定来人身份。 白玉堂勾起唇角,一抹肆意的弧度,“不用想了,白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玉堂!!” 冷楚申微讶,“‘锦毛鼠’白玉堂?” 不羁的笑,唇红齿白,“不错,正是你白爷爷!” 本就是对敌言语狠辣不留余地的人,眼下对于这致展昭重创之人,白玉堂恨的牙痒痒,等不及要将其拆吃入腹。见冷楚申面色突变,言语更是夹枪带棒:“冷楚申?你这名字乍听之下倒是有点意思,冷畜牲?”言语颇带切,“看你脸色不佳,病的不轻吧?是不是丧尽天良的事做多了?” 冷楚申面色不善,伸剑斜指,恶狠狠的语气冲出唇齿,“白玉堂!” 白玉堂目色一唳,画影不经意的格偏他的剑,声音乍暖乍寒,却是少见的不急不徐,“你不能怪我多想,要怪,只能怪你娘取得这意味深长的名字,毁了你一生不说,还要遗害众生!” “生”字话音未落,白玉堂的手已动,画影剑担肝胆,光耀若星,断未留及半分反应余地,突发的狠辣电射而至,将他剑鞘中长剑仓然挑起,有意折辱挑衅。 冷楚申眼疾手快抄剑柄在手,迎面画影却已然近逼,勉力格挡之中,剑气冲面,发面皆寒,白玉堂周身所散皆是杀意。 冷楚申不敢有丝毫大意,此人虽不曾交过手,“锦毛鼠”的狠辣决绝却如雷贯耳,这玉面罗刹一样的人物,今日倒是有幸得见。 可是,用三生有幸来形容却实在不恰当,如果他的出现早有预料,自己也许只是一枚引蛇出洞的棋子罢了。心底泛苦的当儿,白玉堂断喝一声,画影剑气已扑面压下,冷楚申握剑的手劲未收,左手攻出,五指微张,如鹰爪盘曲,直取白玉堂左腰间“太渊穴”,白玉堂冷目如芒,龇目欲裂,根本没存躲闪的心思,手上画影却暗暗加大了力道,将对方毙于剑下之心昭然若揭。 冷楚申的手势依然没有撤的意思。 眼见“太渊穴”被爪力勾取,白玉堂钢牙一咬,剑势已成,丝毫未留回转余地,曲膝上顶,正是冷楚申脉门,奇狠,奇绝! 冷楚申撤手,不得不撤手。 白玉堂不是展昭,剑下从不给对方留余地。 白玉堂的剑耀如匹链,密如急风骤雨,招招紧逼,剑剑皆是将自身生死置度外的狠厉,冷楚申胸前已多了道口子,直被白玉堂怒意杀气迫得节节后退,有些狼狈。 阴毒的法门可以,光明正大的对决他根本不是白玉堂对手。在展昭习惯性的留给对方留有生门的仁慈下他也许有可能寻得一丝可乘之机,然在白玉堂的性情里断却不会容他半分偷袭空隙,剑剑织就水泼不进的网,密不透风,龙吟不绝,势势夺命。 六名黑衣侍卫闻声赶至时冷楚申身上又增了两道伤口。眼神交留,遂散开呈围拢之势将白玉堂环在正中。 白玉堂收剑拧身跃出战围,遥剑指着冷楚申的鼻子,不屑之意张扬到极致,傲然冷笑,沉声开口:“冷畜牲!今天不管你招多少人来,你的脑袋,白爷爷我要定了!”画影扫过六名黑衣人,“白爷今天没兴趣跟你们缠,不服的,一起上!” 不远处喧嚣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声势渐大。 黑烟缭绕,直冲天云,正是牢房方向…… 白玉堂冷冷的衔笑在唇角,剑气漫天水泻,狠辣决绝。 未给对方留有任何可乘之机,甚至都未给自己留有余地,所有积郁愤恨一股脑的充斥在剑锋,划出道道亮眼刺目的炫白,黑衣人见机而上,虚虚实实,却被他剑气所迫只守不攻。 几次交锋,白玉堂的耐性已到极限,大喝一声,白光如电弧扫过,尘屑飞扬,衣袂猎猎,直激得人睁不开眼。 点点腥红夺目灼眼,自剑势上绞的弧度盛开弥散。伴着强抑的惨痛声,两名黑衣人踉跄退出战局,手势不约而同捂向左耳,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惊惶,鲜血自紧捂的指缝流出,无辜的耳朵尚有余温,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血泥中…… 白玉堂身上也染了血色,却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 煞面罩霜,冷目电扫另外两名黑衣人,一鼓作气一蹴而就,那两名黑衣人没有退,却也没有进,只是守剑持在当地,眼中是一闪而逝的惶恐,白玉堂已发起攻势,身形起,势如惊雷,快若惊鸿。剑势到,劲风至,面色惊,惨声起,惊恐的黑眸盯着滴血的画影。 捂着左耳惨痛失声的黑衣人,由两个变成了四个…… 无辜躺在地上的左耳数目,由两只变成两双…… 四周的普通衙役见这阵势只敢围观作势,却没有哪个真正不怕死的。 白玉堂的剑却依然未停,剑锋分出数道雪影,银白漫天,光华乍现,避开搪挡的剑锋,剑风直取冷楚申首级。 冷楚申不会作以待毙,却也知道今日一决非死即残。 勉力迎下几剑,仓慌避过时脚下未稳,剑却又被画影缠上,眨眼之间剑气充斥面门。全力格挡开,一口腥甜喷出,勉力强撑,“白玉堂!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如此相逼!” 白玉堂收住剑势,冷笑,“好,今天白爷就让你死个明白!你给我听好了,你伤展昭就得死!”白玉堂的剑饮了血,整个人似乎平静了,但最后的三个字几乎用尽了他浑身的气力。 冷楚申眯起眼,不怕死的说道:“白五爷对展昭倒真是好!”“好”字拖长了尾音,勾挑着白玉堂的底线。 白玉堂怒目直视,一字字如刀入铁石,“你将分筋错骨手用在他身上,分明是活腻了!” 冷楚申冷笑,“想不到傲世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居然会载在展昭手里!御猫勾引人的手段果然高明!” 白玉堂怒极,“你敢再说一遍!” 冷楚申扫过白玉堂的脸,又看过他的剑,“白玉堂,他身上的分筋错骨手法江湖上只有我可以解,如果你觉得他受的罪不够,大可以一剑杀了我!” 白玉堂定定的盯着他,笑得有些晃眼,“跟我谈条件?好啊,你有种!” 冷楚申被他笑的怔住,冷芒一闪,如梦初醒。抬眼间画影已到,避无可避。 一阵彻骨的剧痛席卷,冷楚申重心瞬间跌下去,定晴看去,双膝皆渗着涔涔血迹。 白玉堂的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更何况膝骨? 剧痛之下,冷汗潮涌,抖声道:“白玉堂?!”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玉堂,几次挣扎欲起皆跌回原处,愤怒和仇恨交织,汗水和尘土交织。 没想到的可能,白玉堂偏偏这样做了, “你就不怕官府缉拿?!” 白玉堂行至他身前,似笑非笑,那表情似痛非痛,目光远及形同呓语,“我就是太多顾忌才会任他由他……”音色陡变,目色灼人,“我不是展昭!所以,收起你这一套!” 冷哨凌空,玉鼠乍现。 白玉堂抬眼看去得知蒋平韩彰已得手,遂不再耽搁,上前利落封穴欲拎起冷楚申。然而他的手却顿在半空,下一秒拧身撩剑,护住自身与冷楚申。 呼啸而至的冷风,破空凌厉的劲气,白玉堂深知来者不是泛泛这辈,那劲风仿佛灵气所生,打了个旋按原路返回,被一人稳稳抄在手里,眼中笑意分明。 白玉堂定睛看去,来人通体黑衣,黑巾蒙面,鹰隼般的目光下,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面巾下隐约可见高挺的鹰勾鼻。 白玉堂心上已清明,来人正是元昊。 然这一身黑衣,意在不愿挑明身分,白玉堂此举并非理直气壮,倒也乐得糊涂。 元昊神态肆意,扫了眼重伤的冷楚申,眼中笑意探究复杂。 白玉堂知道今天轻易是走不了了,心上焦急担心的是蒋平等人是否已遇到麻烦,面上却换上一付慵懒的笑,目光亮的耀眼, “我们见过……倒是白某小觑了你。” 元昊目中微露笑意,“确实见过!” 白玉堂又笑了,“与他们比你武功不错,却是未必拦得下我白玉堂!” 元昊笑道:“不妨试试?” 白玉堂目光缩紧,“好!” 好字方一出口,画影已逼上。 元昊冷目凝视,偏身让过,一记指风夹着劲气向白玉堂右腕袭去,速度之疾,力道之厉,即便是白玉堂亦不禁咂舌。 白衣冲天而上,凌空拧身,画影自上而下,绕过元昊的剑直取眉心。 元昊不作正面迎敌,闪身避过。一刺一躲的玄机实则如千军万马的对敌,生死一线之距。 冷楚申抹了一把冷汗…… 白玉堂身形将落未落,元昊旋势进逼,以剑相缠,飞右足踢他剑身。白玉堂避亦不避,运气去掌,排山倒海之势向进犯的右足拍去。 白玉堂心急展昭情形,无心缠斗,运足了力道虚晃一招,转身欲带走冷楚申。元昊却冷剑一扫,拦住去势,“想走,没那么容易!” 白玉堂抽身反撩,剑气执狂,狂澜力挽,迎上他冷光。 正当二人僵持之下胜负难分之时,一道金虹穿过凝结的剑气,撕破顿窒,直撞元昊剑锋。高手对峙,元昊白玉堂均无暇顾及其他,分心一分便是死。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却强行占据了立场,插足在二人的剑气当中,三种不同的劲气成鼎立之势,将一个欲退一个欲进的稠密剑气中扯开一道口子,霍然开朗。 白玉堂眼疾手稳,见此良机挥剑抽身,至冷楚申身侧提及便走,立落撤局,几个起落已无踪影。 元昊定下神来,已无来人的影子。 钢牙紧咬,侧目看去,方才击偏自己剑锋使白玉堂成功摆脱自己的,是块碎银子。 ☆、没有办法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祝愿每一位朋友,圣诞快乐…… 相约在开封府城郊外三十里的崇华集。 这里不算繁华,却是医馆客栈酒坊应有尽有,更何况白玉堂并未作长久停留的打算。 在客栈看到展昭的时候白玉堂恨不能把腋下的人夹死! 面对无半丝生气的展昭,韩彰徐庆蒋平皆是搓手在旁,束手无策。 “展昭?!”白玉堂把冷楚申狠狠扔在地上,急步上前。 冷楚申便趴在地上。 早闻得白玉堂是狠辣决绝的主儿,未成想初次撞见竟是这般凄惨不堪。自己的腿怕是废了,白玉堂恨意明确断不会手下留情。至于自己要在地上趴多久,全在这位爷心情,看白玉堂紧张展昭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重出江湖,更后悔去招惹那只御猫。 可眼下,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展昭迷迷糊糊中只觉身躯被强有力的臂力揽起,一个紧张到颤抖的声音似幻似真,“猫儿,猫儿你醒醒。”即便在心里一遍遍的回应着白玉堂,可是想要睁开眼睛,却连这份力气业已耗磨殆尽,噬骨的折磨几欲粉碎的虚脱,他并未昏厥,却只能像个死人一样任由白玉堂灼热悔愧的目光烫在自己脸上。 触手一片湿凉,怎样的折磨能使这隐忍坚毅的人冷汗漫湿中衣?白玉堂的心被抽空,怒火中烧,炙煎成烬的是自己覆水难收的感情。 几人懂,几人不懂…… 双臂疼惜的颤抖收紧,却又不敢,生怕自己的冒失莽撞再一次带给展昭的是痛不欲生的疼,手堪堪揽住肩头却再无处施放。探他脉门,气若游丝,筋错脉乱。胸腔内怒火裹挟着焚心巨痛几乎要将白玉堂吞并湮没,嘶吼自牙缝压抑而出,喑哑失声,“左坤!这笔账,白玉堂记下了!” 狠厉的目光,冷楚申不由得心上一寒,罢了,今天看来怕是要交代了。 白玉堂坐于展昭对面,出手抵上他心口,傾其所有将真气自掌心源源不断送出,触手解读衣衫下的沁凉体温和无法抑制的抖颤肌骨,断断不可分神的关键,他的目光却不受控的吻上展昭惨白的面容——鬓发已乱,混着冷汗粘在脸上,眉峰痛苦的蹙在额中,川字灼眼,唇色全无,仿若干涸的河川……撤掌回手,展昭的身躯倒向一边。 “猫儿!”白玉堂伸臂揽起,一拳砸在墙上,只能输些真气助他缓解,这种封筋逆穴的手法,白玉堂不会解。 “老五,怎么样?”徐庆焦急问道。 白玉堂无力的摇了摇头。 突然回头,冷目如刀,割的冷楚申本能的偏过眼。白玉堂轻轻将展昭放置床榻,旋身而至,拎起冷楚申后衣领拖到床榻前!短促的声线不容置疑,“解,你活!不解,你死!” 冷楚申时至今日倒是一副滚刀肉的态度,不说不动,白玉堂已无丝毫耐心与之消磨,一脚窝上他背心,随之闷哼一声栽倒,倔强爬起,惨然冷笑,“我已这般田地,拉展昭陪葬也不算亏!” 白玉堂笑的分明,却令冷楚申冷得牙龈打颤,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逼近,冷楚申心虚启口,“白玉堂……你要干什么?” 白玉堂的脸停在咫尺之间,空气骤然凝结,“你在左坤府上想必吃香喝辣,也算待遇优厚,到白爷这里自然也不能怠慢,山珍海味未免俗套,白爷请你吃……马粪!” “噗!”韩彰憋不住,即便展昭人事不省仍是笑出声来。徐庆憨厚,从没见过五弟这般阴黑的手段,不可思议的瞪大眼。蒋平最是淡定,羽扇遮了脸,天知道那扇子后边的“痛苦”表情。要笑不能笑,滋味好受得了? 冷楚申的眼睛瞪得快要脱出眼眶,“白玉堂,惘你自称五义……” 白玉堂毫不客气的截断:“少废话,你折辱他的时候可想过自己也有这一天?!”目光冷得凝结成冰。 冷楚申笑了,“你再怎么为难于我,他的痛苦也已经受了。” 白玉堂牙齿咬合,在冷峻的脸上凸显出凌厉的弧度,随即冷笑,“四哥,冷大侠的中餐劳烦你来准备!” 蒋平失声,无辜的指着自己,“老五,这么龌龊的事你让我去做?” 白玉堂转过头,笑的高深莫测,“四哥不愿意?方才你可是笑的最欢……” 蒋平苦着脸,挡在扇子后面都被你看到!扫过五弟那张冻死人的脸,拖长了音违心附和,“愿意,敢不愿意……” 白玉堂满意的拍拍手,扫过冷楚申的惊愕,目光落在展昭身上。 一改戏谑调侃,一改嚣张霸道,满眼的柔和,“猫儿,也许你什么都听得见,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你别怪我对这畜牲过分,他自找的!” 抬头看了一眼蒋平,“四哥,你还不去?” 蒋平差点哭了,还以为他忘了,“去……我就去!” 不到片刻功夫,蒋平当真端着一盘黑黢黢的东西走进来,表情怪异的伸直了手臂尽量与那盘子保持距离。 “老四,你真的……?”徐庆捂住惊讶的表情。 韩彰同情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冷楚申,却是在对徐庆说话:“老三,你当咱们五弟是说着玩的?要知道这马粪便可是上好的肥料啊……新鲜的,热忽。” 白玉堂笑,“二哥说的没错,不如就由二哥代劳喂他吃下去?” “什,什么?”韩彰此刻开始后悔,后悔嘴贱乱说话。 蒋平已经识相的将盘子送到韩彰眼前,“老二,该你了……” 冷楚申看着这几兄弟一唱一合,早就气得七窍生烟,敢情拿自己当猴耍? 一番推三阻四,白玉堂冷着脸起身,劈手夺过盘子,连招呼都不打一把连盘子按到冷楚申脸上。 韩彰,徐庆,蒋平均笑不出来了。 他们以为白玉堂无非是说说,结果他真的做了。 可是当他们看到冷楚申那张扭曲的脸时,又憋不住要笑,甚至更多的是同情,那脸上的表情极致到难以形容。白玉堂却没有笑,冷冷的言语切金断玉,“冷楚申,你解是不解?” 冷楚申笑了,歇斯底里的笑,“不解如何!” 白玉堂也笑了,下一秒冰凉的触感贴上劲间温热,画影稳稳搭在冷楚申左肩之上,冷的寒心的声音,“那些黑衣人都是削了左耳,你要不要也试试?”他成功的自冷楚申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恐惧。 画影一点点稳稳上移,贴上耳廓,冰凉触感和恐惧异常清晰。 死亡也异常清晰。 白玉堂再次按捺着开口,“冷楚申,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解,还是不解?” 徐庆韩彰蒋平知道,白玉堂真的不是在闹着玩儿。 白玉堂手上使力,剑身一亮,晃上冷楚申的眼,冷楚申下意识的一个激灵,“慢着,我解!” 白玉堂的剑在割破耳根处生生顿住。 “我解,”冷楚申又强调了一遍。 画影归鞘,白玉堂面上不是释然得意,而是入木三分的审视。 冷楚申看得分明,缓缓开口,“白玉堂,我也过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我不怕死,不愿意死却也是真的,方才在刑部,那黑衣人的暗器看似意在伤你,可他自然知道你躲得过,你躲了,死的人便是我,可是你不但没有躲而且替我挡下那暗器,即使是为了展昭,却实则救了我一命。” 白玉堂冷冷的看着他,“你还不算太蠢!” 冷楚申惨然的笑,“我答应救展昭,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玉堂未加犹豫,“说!” 冷楚申眼纹渐深,“为了展昭,你竟然什么都肯做……” 白玉堂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在听。 冷楚申道:“拜你所赐我双腿已废,你代我去杀一个人!” 白玉堂依旧没有说话,徐庆却沉不住气,“你说杀就杀,还有没有王法!” 冷楚申冷笑,“想不到徐三爷也知道王法?” 徐庆刚要驳回,白玉堂却当先开口,“三哥,让他说!” 冷楚申不再看徐庆,“替我杀了‘毒娘子’!” 白玉堂不假思索,“好!” 这出奇的痛快令冷楚申惊讶,“你居然不问我为什么要杀她?” 白玉堂脸上看不出表情,“你的事,白爷没兴趣知道。” 冷楚申又笑了,笑的有点泛苦,“你不感兴趣,也许展昭感兴趣……” 白玉堂神色微变,瞬又恢复平静。 冷楚申又道:“‘梨花夫人’一死,戴苛梦已暗中接手‘得意钱庄’,遍布京城首屈一指的脂粉行,也是她名下产业,月余前我接到的西夏一品堂暗信——皓月之辉照庙堂。” 白玉堂嗤之一笑,目光复又冰冷带刺,“你为什么会同我说这些?” 冷楚申阖目半晌,睁开眼,“我当年负气不再踏足江湖,便是因着‘梨花夫人’,谁料想十年后我再次问鼎中原,已是物是人非,人鬼殊途。” 白玉堂道:“我不会同情你。”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2节 冷楚申又道:“你自然不会!”略一停顿,“展昭是唯一一个中我‘分筋错骨手’哼都不哼的人,我虽不屑,却难免对他另眼相看。” 白玉堂面无表情的听他说,心中血液却早已滚沸,要忍下这分筋错骨不发一言怕是要牙关咬碎,肝胆惧裂。 展昭,你是怎样忍下的…… 白玉堂遏制住眼中漫热,哑声道;“展昭做事,从来无需任何人另眼相看。” 冷楚申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目光中除展昭之外再无其他的黯然所忽略。自顾自的开口,“给我一匹快马,五百两银子。” 白玉堂的冷厉柔和了些许,简短干脆的回答:“可以。不过我身上没有那么多,你可以执我亲笔书信去金华白家取。” 冷楚申道:“好。你帮我上去……” 白玉堂突然有些后悔。 依言而行,将他提到展昭床榻之上。 娴熟的手法,巧妙的力道,白玉堂庆幸没毁了他的手,因为白玉堂知道,只要他还有这双手在便可以活下来。 ☆、五爷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各路神仙保佑下章可以通过高审,不要被锁……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猫儿?”展昭总算缓缓睁开眼,目光朦胧如雨,润泽白玉堂心头漫无边际的焦急。 “你总算醒了,”白玉堂声音清晰柔和,与梦中的焦急催促起无形合一,竟是少有的温柔,像是怕吵醒熟睡的孩子一般小心经意。 展昭撑身环看四周,不加掩饰的错愕惊诧,“玉堂……我怎会在这?不是应该在刑部……” 白玉堂面色不改,语气却多有愠怒之意,“怎么,牢房没呆够?” 展昭还欲撑起,白玉堂的手不轻不重的落在肩头,温厚而有力,刚好是制住展昭起身的力道。展昭惊讶看去,白玉堂的眉头不经意间蹙起,出口是不容推拒的坚持, “展昭,有些事你能忍我不能。从今而后,我不会再听你的!” 未待展昭接话,白玉堂已起身行至窗前不再看他,展昭看清他眼中欲加掩饰的纠结和为难,当下处境和白玉堂的神色,他马上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白玉堂真的去刑部把自己劫了出来? “白玉堂?你如今官居四品,知法犯法可想过后果!你不但毁了自己更会累及包大人!”努力的翻身下床,被白玉堂霍的转身拦在近前,目光炯炯逼近,声音中压抑的愤怒一触即发,“你要上哪去?现在刑部已上奏朝廷,御猫毙于火势之下,念及你曾对朝廷有功,准开封府取回尸首厚葬。” 白玉堂的言语刻意的压制到近乎平静,落在展昭耳中却依旧轰然如闷雷灌顶,本无力的身躯跌坐在床榻上,眼目中是强行克抑的激怒,“白玉堂,你可想过以后……如今朝中危机四伏,八王千岁不知人在何处,还有那盘根错节的策划阴谋,你让我如果能心安理得的做一个死人?” 白玉堂静静的看着他,静到展昭恍若错觉,白玉堂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的安静过。甚至这静的背后正酝酿着惊涛骇浪,“展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一个人真的死了,还哪来的什么以后?” 展昭抬眼,却是白玉堂始料未及的陌生,“白兄的心意展某心领,以后展某的事请白兄不要再插手!” “展昭!”白玉堂一把擒住他手腕,力道之大自己尚不自控,展昭无力摆脱,吃痛之下却是目不示弱的对视,白玉堂的手松了些许,却仍未放开钳制,对视的目光中余怒未散。 展昭被他目光烧的为难,知道他动了真气,心中亦苦亦涩,这个人展昭清楚的了解,明明跋扈嚣张支手遮天,却实实为自己收敛压抑到委屈的地步,可是无论心里如何舍身处地为白玉堂开脱,自己终无法忽略这不计后果的莽撞冲动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更是被以后所要面对的一切缠得心口发堵。 僵持之下,展昭觉得实在无力再去埋怨,一惯的将白玉堂所有的罪责过失全揽在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连累了他……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的坚持松了几分,松开钳制,“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展昭没有说话,白玉堂走置门边侧目望了一眼,展昭依然没有要对他说话的意思,索性开门离去。 桌上有粥,尚温热,巨阙熟悉的纹路握在手里,别样的亲切。换洗的崭新衣物整齐叠放在床头,月白领边,熟悉的蓝,是展昭经常穿的样式,还有一顶斗笠。心中无端一暖,却终抵不过那人的“过错”。 如果押禁刑部的不是自己,他还须不惜劫狱揽上这一身罪责吗?分筋错骨乃是独家点穴手法,非冷楚申不能解,白玉堂又是如何做到的…… 放空心思,盘膝而坐,只希望自己尽快恢复如常。还好分筋错骨的手法解了便对身体无大碍,只是那疼痛消磨的气力一时半刻还没办法完全恢复。 展昭喝光了碗里的粥,换上白玉堂为他准备好的衣服,戴上斗笠避开徐庆等人起身出门,展昭前脚出去,白玉堂后脚进来,见这空空如也的屋子,一拳擂在桌子上,“展昭!你这臭猫!” 熙熙攘攘的街面,展昭下意识的将斗笠压低,再压低……他的方向很明确,正是开封府。那里有他惦念敬重的人,有他过命的兄弟……而这些人很可能因为他的死迅深陷懊悔自责之中。 拐过街角,展昭敏锐的感知身后有风动之声,持巨阙反腕迎上,无奈身困体乏,终是慢了一慢,已给身后之人可乘之机,展昭倾身避过一式,眼见白衣耀眼,动作登时一僵,白玉堂欺身而上,一掌削在右肩,展昭避亦未避,白玉堂手上力道却未减分毫,一记掌风袭下,右肩登时痛麻,白玉堂旋身一拦,画影半开,“展昭,你是要乖乖的自己走,还是要我用画影押你走!” 展昭默不作声,心知白玉堂因着自己不辞而别正在气头上,也不解释,当先走在前面。一路上无话。 小二狐疑的看着这这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一看就是在别扭,前面的蓝衫青年负气上楼,后面的白衣公子步步紧跟,像是势要超过他的样子,楼下正吃着饭的蒋平等人目光一路跟着他们上楼,看展昭作势要将白玉堂关在门外,门却被白玉堂一掌振开挤了进去,最后砰的一声将几人视线截在门外。 徐庆眨了眨眼,“老五和展昭这是怎么了?” 韩彰送进嘴里一口菜,又补了口汤,“哎,还不是那猫儿不听话开溜,被老五捉了回来?真是煞费苦心人家却不领情哦,换我我也生气。” 蒋平收回目光,瞪了他二人一眼,“吃饭堵不住嘴?” 韩彰嘿嘿一笑,“吃饭,吃饭,老四,我发现你现在跟老五学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啊” 蒋平嘿嘿嘿的干笑,“老二,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掉!” 徐庆适时的打圆场,“是啊,真是哑巴也没人会买,”意识到两人不善的眼光才意识到心直口快又说错了话,忙往嘴里扒了口饭,“吃饭,呵,吃饭!” 白玉堂不用吃饭已经气饱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执拗性子?暗自叫苦不已,弃又弃不得。 展昭根本就似未接收到他的怒气,翻身面朝里盖了被子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白玉堂就像一个充饱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展昭,把五爷惹急了,我剥了你的猫皮!” 展昭还是不作声。 白玉堂的怒气已如□□在弦一触即发,展昭的不予理会深深触了他的忌讳,更如自绷紧的箭弦上猛弹一记,几日里的忧虑焦灼若长风万里的过境之势汹涌而至,是白玉堂再无法压抑的漫漫潮涨。 不容分说的一步抢上,将被子一把扯下甩在地上,“展昭,你给我起来!”出手不容分说做势反拧他手臂,闻得背后挟着怒意的危险气息,展昭心下大惊,只管自顾自陷在阴霾里却忽略了白玉堂的隐忍极限,迅捷起身翻腕格挡,待白玉堂看清他面色不佳,手上力道缓了缓,手势却未变。 一击未中,被展昭巧力脱开,白玉堂怒意更盛,欺身擒拿。 二人心下皆有气,闷不吭声的掌来肘往展开近身肉搏,时间一长,展昭最开始正儿八经的武功路数被白玉堂的死缠烂打逼到全无章法,并雄于江湖的“南侠”同“锦毛鼠”竟似由着性子的孩童一般拳打脚踢撕打在一处。 展昭忍无可忍,避开白玉堂攻势,左手猝不及防钳住他手臂,怒道:“白玉堂,你闹够了没有!” 白玉堂默不作声,眉间微不可见的一跳却未逃过展昭耳目,也许他根本未想逃过。 展昭微讶,虽是心中有气出手力道大些,却也在分寸之下,更何况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及他才是,总不至令白玉堂蹙眉的程度,垂目询去,展昭慌乱下撤手,刺目生疼的是手上钳制下健臂渗出的晕染血色,白玉堂拿住他弱点,不但不罢手反变本加厉趁机欺上,不顾伤势,曲臂横顶将展昭逼在墙角。 展昭有些无措,“白玉堂,你的伤……” 白玉堂横牙怒目,忽略心底某处的不忍,恨恨道:“展昭!这点小伤比起你的不辞而别又算得了什么?” “我……”神色中的理直气壮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内疚的闪烁和关切抖颤的尾音。 白玉堂的气息逼在咫尺,“展昭,换你是我,你可做得到作壁上观!”目光灼灼凛冽,不依不饶中却是再真实不过的痛心疾首。 展昭神色黯淡,“锦毛鼠”依旧目空一切恣然不改,却因着自己生出诸般牵绊,避开伤势扣在白玉堂臂上的手明显的松了力道,不忍埋怨,却又做不到不去埋怨。 白玉堂的曲臂力度也缓了下来,使得展昭被迫微仰的脸放松下来正视白玉堂,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是抉择的两难和氤氲的雨气,倔强而坚持,情深而无悔…… 难道自己心中所爱不是一直都这样固执到让人心疼的展昭么?难道最初不是因为无法改变他的坚持而选择比肩而立护在她身边吗?如今怎么了,自己仅是这点委屈便承担不下任性的如此逼他?白玉堂,试问若这猫改了性子学的乖巧曲意逢迎,自己可还会爱他?可还是他? 声音和周身的血气不自觉的缓和下来,白玉堂缩紧冻结的眸光渐渐融化,眼前之人的呼吸和眼神都是那样的真实,权衡下,失而复得的欣喜,竟使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若危难下的炊烟,苦涩却温暖。 忽然想在这人面前放下所有防备,白玉堂一字不解释,将头深深埋进展昭颈窝…… ☆、两情相悦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温存,展昭一怔,身子僵了一僵,却下意识的将身体微微前倾承载起白玉堂的重量,手动了动,终是迟疑着抬起揽上白玉堂的肩,安慰似的轻拍了拍。触手熟稔的温度,近在咫尺的鼻息,展昭微微勾唇,涩中透着暖意。 事已至此,易地而处,怎忍心怪他?又怎能怪他? “猫儿……”白玉堂没有抬头,不由自主在他颈窝贪恋的轻轻摩挲,语气一改凛冽任性,如和风般清淡舒缓,“猫儿,如今五爷身份与你那一身猫皮无异,你脱离了这繁枷正可无所顾忌的做你心中想做之事,护你心中想护的大义,再无须身陷两难情难自处。而我,正可代你去直面醒立庙堂的诸般牵绊,你江湖人身份不便做的事我来做,自此之后,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展昭一震,原来最开始的误打误撞到最后白玉堂心甘情愿认下这四品差事,他心中早已清晰笃定不甚清明,同是自折羽翼甘之如饴,展昭为了包大人,白玉堂却为了展昭……思及至此展昭心中五味杂陈,竟分不清是悲,是喜,“你何苦如此委屈了自己……” 白玉堂眸光清亮,神色透着探究,“委屈?猫儿,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五爷几时不是委屈?” 展昭本不善言辞,更被他一句话噎的哽咽在喉,想要解释终化作无声胜有声的凝眸注视……玉堂,此番情义,展昭怕是无力偿还。 白玉堂的气息得寸进尺的压近,“猫儿可是在想如何补偿?” “我……”局促的对白,无措微乱的神色,看在白玉堂眼中竟是情动的魅惑,如夜色中摇曳不灭的灯火,却是流浪人义无反顾的栖所。 手上力道突然加大,抵住展昭下意识意欲挣脱的闪烁,竟是蛮横的意味,低头寻去,百尝不厌的温凉柔软紧张却透着期待,更是迁就与纵容。 许是压抑的久了,太多情绪需要爆发,需要补偿,白玉堂将通身重量压在展昭身上,唇齿交合厮磨,湿滑灵巧的舌尖探询深入吮吸汲取,引他一步步深陷忘我。 喘息声欲加急促粗重,身下之人情动之中有了反应,不再是委屈隐忍的矜持而是羞愧生涩的迎合,白玉堂忽然顿住,呼吸是难以自持的颤抖压抑,注视着展昭泛着迷离水汽的氤氲眉眼,喑哑开口:“展昭,白玉堂所做皆是心甘情愿,无半分牵强,你无须觉得欠我。” 展昭的目光没有躲,是义无反顾的灼热,在发觉白玉堂呼吸压近的一刻他确是想以此做补偿,可当白玉堂熟悉的体温瞬间倾置,真真切切的体息抵上慌乱的唇瓣,他竟无法忽略身体渴望探寻索取这种感觉的诚实,本心里,对于白玉堂的体息,他不是迁就而是期许,对于这种亲昵,不是迎合而是同白玉堂同样的贪恋进而奢求更多。 抬手轻覆上白玉堂臂上伤处,平静中透着火热的执著,“玉堂,展昭纵是万般思虑,却从未后悔过……” 白玉堂带有薄茧的手掌划过他耳际的红热,引得展昭一颤,醇绵厚热的手掌落于颈侧却停止了进一步索求的动作,声音沉敛飘忽,却是致命的诱惑,“展昭,你可想清楚你说这话的后果,五爷不是每次都能如客栈里那般自持,如若我今日要了你,伤了你,你可会怪我?” 迎着幽潭一般的深邃眸光,那里沉淀的内容太多,白玉堂自认看得懂却不敢轻断妄论,内心里自嘲的笑,情之一字何解旧时何其清明?此时面对这情真,白玉堂居然会怕了,怕伤了展昭同自己一般无二的骄傲。他了解展昭,越是看似波澜不惊,越是在固守着一份付之一炬的坚持,而在白玉堂心中,这份坚持无论是什么,白玉堂都甘愿用性命去维护。 大煞风景的敲门声携带着徐庆憨实粗厚的嗓音,“老五,我进来啦?” 感觉到展昭的身躯明显一僵,刚要开口便听到蒋平的声音,“人家两个人的事要你操心?走!走走!回你自己屋去!” 紧接着是韩彰不以为然的声音:“老三就是婆婆妈妈,人家五弟猫儿都不吵了你还嫌事少!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耳听他三人连推带拥各自进了房门,空气一下子安静的有些异样。 呼吸声更是清晰可闻…… 白玉堂压在展昭身上的姿势没有动,只定定打量到展昭面色复又红染才开口,语气是展昭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认真:“猫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想好……” 展昭扇动了下眼睫,没有躲闪而是直接的迎上白玉堂眼中燃烧跳动火速攀升的焰火,略挺起身,唇瓣生涩的覆上白玉堂的,轻轻摩挲,背上却被白玉堂强有力的温热手掌托起送的更近,唇被他完全含在嘴里tian弄吸允,展昭没有拒绝,接下却努力的做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去解白玉堂的衣衫…… 这一切的变化白玉堂始料未及,这一切所引发的反应白玉堂更是从未体会过的战栗,他强行压抑着体表下撞蹿的激流,耐着满胀的疼痛摸索着抽去展昭的腰带,将他衣衫缓缓解开…… 莹麦色的紧韧肌肤入眼,那两处早已在白玉堂隔着薄衫的捻弄下跃跃欲试的撩拨着一个男人本能的饥渴y望,可白玉堂还在忍,越是迫切激烈的想要索取占有,越是放缓前奏抚摸爱抚给他足够的时间和心理准备,这份心思展昭明白,是真心的呵护与珍惜,他闭着眼由着白玉堂的引入一点点放松自己…… 白玉堂沿着他的颈项一路吻下,手握在他身上在敏感处留恋游走,无论是他的手,还是他的舌,都能得偿所愿的带给展昭一波接一波的颤抖和激烈的战栗,甚至呻?吟…… 那体会展昭虽曾经经历,然时隔数日后的再次尝及竟是颠覆理智淹没伦理的极致,刻意压低断续破碎的呻?吟声不断溢出唇齿,展昭阖紧的长睫,微微开合的唇,紧韧到极致的肩颈,下意识挺动的身躯……迅速的将白玉堂的侵略推到风口浪尖,他搬过展昭的身躯,探索着,一点点更深入的尝试,试图将伤害降至最低。身体猛然一震,再无顾虑,再无隔阂…… 铭心刻骨的痛激的展昭瞬间清醒,那里本能的瞬间收紧,“猫儿!”白玉堂惊慌失声,深深埋入他身体内的粗壮突然停止不安分的摩擦抽song,稳在那里努力平复。手覆上他腰间,附身自他耳边揶揄,“猫儿,你再如此紧张,五爷真的控制不住了……” 展昭却全然没有说笑的心思,涔涔冷汗已下。 “猫儿?!”白玉堂见他吃痛,当下做出抽离的打算,扶在他腰间的手正欲拿开却被展昭反手覆上,阻止的力度郑重的握了握…… “猫儿……别勉强……” 展昭将头稍稍扬起,反手握紧白玉堂的手,十指相扣,将身体小心翼翼的向后送去,因抽取拉开的分寸之距复又紧密无间,两具身躯紧紧结合在一起…… 那处脆弱感受着来自白玉堂的律动撞击,速度却是在耐心的取悦展昭的身体,展昭努力的让自己放松去试着接受欢愉,一次次漫不经意的抽song皆有意无意的磨过内里的敏感,体表温度似也被这摩擦引得急剧上升,下意识的用尽全力仰合。 一次次冲撞驰骋,白玉堂的身躯剧烈一震,电流一般的狂烈再无力自持的流窜逬射…… 一种卸了力的疲倦,展昭仰靠在白玉堂胸前,疼痛伴着汗水,义无反顾伴着心安理得,那里的疼痛越是清晰越是意味着自此之后,白玉堂属于展昭,展昭属于白玉堂,更意味着生不能同年同日,死却要同墓同穴。 白玉堂拭去他额边冷汗,臂力不自觉的收紧,这份情,他珍之惜之,声音深情而认真:“展昭,除你之外,这辈子白玉堂心中不会再容第二人……” 展昭没有回头,也没有睁开眼,只是将身子更向后靠了靠,“展某亦是!” ☆、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从没想把一切都当场戏 伤透幻想中多情的自己 故事总是有类同的结局 喜忧参半赢了也会失去 一缕薄光穿过明净的窗子镀在脸上,淡淡的暖是舒适的贪恋,却有些微的晃眼,展昭眼睫扇了扇,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挡了挡。 这一夜,展昭睡得很沉,很沉,迷迷糊糊梦里的影子总分不清是幻是真,睁开眼发觉已是次日清晨。也许是因着几日以来在牢狱里殚精竭虑食不果腹,也许是分筋错骨一气折腾下的后劲儿,也许是昨天初尝翻云覆雨着实伤了根本……总之深深的疲倦袭来,实在不愿起身。 没有动,贪恋着被子里的温暖。 枕边似乎还存留着白玉堂的气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白玉堂什么时候离开,他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竟全然不知。展昭警觉之余不禁感叹,在白玉堂面前,自己竟全然卸下防备到如此深信不疑的地步……这恐怕也是自己不想再假意不懂自欺欺人的去逃避这段逆天之爱的理由所在吧。 展昭,你终还是在乎了…… 想要起身穿衣,才意识到被下的自己竟身无片缕,而经这一动牵扯,那撕裂的异样疼痛一波一波自身下清晰传来,展昭闭上眼迫使自己平静。 从来端方谨慎自持有余,竟在情之一事上冲昏头脑如此放纵有失,眼下多少事迫在眉睫,自己怎可还沉溺于这儿女私情之中? “吱呀”声响,展昭登时一惊本能的去抄枕边的巨阙,随后听得的动静让他的动作又放松下来,低下眼往被子里缩了缩。 白玉堂不置可否的一笑,将吃食放在桌上,行至近前,“猫儿,醒了?你睡觉的样子居然也像猫……”调侃一笑,“你当进来的是谁?这个时候即便来了刺客杀手,你也得乖乖就范,总不至于就这幅样子持剑飞出窗子?”无意间向盖在被子里的身子一瞟,展昭早已由耳根红至脖颈,一言不发,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白玉堂说的话虽不受听,却也是实话,总不能衣不蔽体飞身上房?要他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白玉堂收了笑,不再逗他。 其实白玉堂才真的只是孩童心性,他只是太开心,开心到像得了宝贝,禁不住要张扬显摆,他了解展昭,深知这猫一定为了昨天之事羞得见不得人,本想严肃些,可一看到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就禁不住想要揶揄逗弄,更是时时刻刻的想要证明自己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 白玉堂甚至想把他直接从被子里拎出来看看他会是什么表情,可是终究还算理智,硬是将这该死的好奇心压了下来,低身拍拍展昭,正色道:“你昨晚睡得沉所以没忍得叫醒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展昭没有动,而是更加沉默了。 “我出去,你穿衣!”白玉堂识趣的站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突又折返回来,预料之中展昭原本跟至门前的清亮眸子蓦的垂下,掩在浓长的眼睫之下。 晃眼的一笑,探身在他面前,呼吸喷在耳侧,痒痒的,“猫儿,今日之后你我不分彼此,你是要这么一直躲我一辈子,那可要问问五爷答不答应。” 展昭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白玉堂轻轻扯了扯他被子,得偿所愿引得他一阵恐慌,大笑出声,“猫儿,快起床!一会饭菜凉了。” 展昭纵是再想将他赶出门去,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 白玉堂的声音却反倒柔和了许多,有了些许顾忌,“猫儿……过些时候去打些热水来敷一敷,你那里,不会舒服……” 展昭哭笑不得,恨不得一脚将这老鼠踹出去以缓解尴尬,刻意压低的声线有些哀求的意味,“白玉堂,请你出去……” 白玉堂笑笑,老老实实答了句:“好。” 展昭听得他言语答的老实认真诧异的抬起头来打量,白玉堂对视一笑,“怎么,五爷突然言听计从你不习惯?” 展昭眼中染了些许笑意,老实回答道:“确实是有些不习惯。” 白玉堂额头几乎要抵上展昭的,温声道:“五爷慢慢改,总有一天,你会习惯。” 对于白玉堂的改变,展昭心下了然,怕是他心底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于是开口问道:“玉堂今天可是有了打算?” 白玉堂隐隐一笑,“你说呢?我想我是时候应该回趟开封府了。” “回开封府……”他默默念着,竟是少有的惆怅失落。 白玉堂望定他,“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回去做个交代,你现下不方便,五爷代你去。”白玉堂目光凝着他,眉目微轩,“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天塌下来五爷替你扛着。” 展昭思索了半响终迟疑着开口:“开封府此时怕是早已为展昭备妥灵棚棺柩……” 白玉堂低头看去,展昭原本黯淡的眸光更深的沉下去,子夜一般,面对展昭的死讯,开封府上下该是怎样的哀恸…… “衣物放在柜子里,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白玉堂望着他的神色虽有安抚的意味,更多的却是不容变更的强势。展昭明白自己的处境,只得强压下心底顾虑顺从的点了点头,应道:“好。” “一会起来把饭吃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它们没动,你要想到后果……” 展昭瞪了他一眼,对于他故意托长的尾音和故意扯偏的话意,只当作没听见。 白玉堂起身出门,展昭便摸索着起身。柜子里放置的皆是展昭惯常所穿的衣服款式,伸手拿了件布制蓝衣,比起自己平日里穿的这件则是上好的料子,月白色领边与腰带。 金华二少白玉堂从来不缺钱! 利落的着在身上,竟是量身定做般合身,心上不觉一暖,韩彰将洞打到刑部时自己如死人一般无二,哪可能会为自己去准备贴身的衣物,亏得白玉堂料想得周到,一切皆替自己备好,甚至连巨阙也带了出来…… 放眼桌上吃食,皆是清淡爽口的菜式,展昭不觉间勾唇浅笑,之前与白玉堂虽相交笃深,习惯作风却终达不到耳濡目染,白玉堂吃食考究简直奢侈,展昭却如他性子一般偏喜清淡简单…… 约算着时间,展昭此时应该已经梳洗完毕,并且吃光了所有的饭菜,马背上的白玉堂脸上泛起满足的笑。 一路上,瞥见很多百姓胸口上都别着一支白花用以悼念,初时白玉堂未觉什么,可是偶尔于茶坊酒肆听得的次数最多的名字,竟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原来这悼念之人竟是他? 举目望去,每个人脸上的悲伤是真的,缅怀也是真的…… 展昭,这是你一直心心念念守候的家国天下,百姓黎民,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 曾经跟展昭意气相斗的时候,自己也曾留意他每天的言行,为的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然而真的了解下来才发现,展昭每天除了查案便是巡街,枯燥的生活让白玉堂跟的有些不耐,发觉展昭每天都会在这条街上不厌其烦走上不只一遍的时候,索性便乐得包下街对面的“口福居”二楼雅间休闲消遣,执杯小酌。固定的时间,那身耀眼的红衣总会自喧闹的街头走来,无外乎一身疲惫寂寞,对每个经至身侧的人含笑点头,不分贵贱。时间久了,感受到白玉堂凝望的目光,偶尔也会抬眼,向着“口福居”的方向举剑抱以和煦的一笑,暖暖的,直如春风拂面。有几次,竟不着痕迹的将白玉堂蓄谋已久的刻意挑衅融化掉…… 甚至白玉堂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这知已知彼的战略,竟让自己临于高处翘首以盼那红衣人的行迳成了一种习惯,一日不见,便如失了什么般怅然…… 白玉堂唯有苦笑,展昭认为的值得,现在看来,也许真的值得。 入得城门,一骑烈尘直奔开封府。 开封府果真如白玉堂料想的一般无二,灵棚高设,白蜡滴泪,中间凝重庄肃的黑檀棺木旁素幔低垂,香火纸钱幽烟袅袅…… 已经两天了,前来悼念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黑檀棺木前有人流泪,有人肃穆而立,其中不乏江湖豪客和朝廷同僚,只是有些人白玉堂从未见过。 衙役识得白玉堂,带着哭腔:“白大侠,你可回来了。” 白玉堂听他口气,变色道:“出什么事了?” 正值王朝经过,白玉堂急着问道:“怎未见包大人与公孙先生?” 王朝叹道:“刑部突起大火,展大人深陷其中,待火势扑灭只寻到一具焦糊的尸体,而且,展大人的巨阙也在这之前被人盗走,包大人得知消息当场吐血昏厥。” 情急之下的白玉堂一把握住王朝胳膊,“包大人现下情况如何?” 王朝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公孙先生诊过脉了,急火攻心,虽开了方子抓了药情况却不见好转。” “老五,你怎么才回来!” 白玉堂闻得卢方声音,忙抬头迎去,“大哥。” 卢方沉痛失声,“老五!你可知道展昭他……” 白玉堂揽住卢方手臂退至一旁,“大哥,带我去见包大人!” 卢方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哀痛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走吧……” 一路上跟着卢方沉重的步子,白玉堂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怪不得那猫儿如此不得释怀,可眼下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内室用深色的帘幔隔开,白玉堂回头望向卢方,卢方却以神色示意他进去,白玉堂迟疑了下,掀帘而入。 “白五侠忙完了?” 拾足入内,包拯的声音和问话内容使白玉堂着实一惊,卢方也是一惊。这哪里似病殃殃的口气,定睛看去,包拯面色无恙,举止泰然,眉间虽有愁绪却与王朝所言大相径庭。 卢方刚要开口询问,白玉堂已抢上一步,“包大人,你没事?” 公孙策眉目一展,“白五侠,大人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白玉堂错愕,“盼我?” 包拯苦笑,“白护卫,本府自是企盼,盼你回来将实情告知,展护卫究竟人在何处,是生是死?” 闻得此言,白玉堂心下所虑却顿时有几分释然,屈膝便拜。 卢方惊的合不拢嘴。 包拯轻捻须髯,沉声道:“本府果真没有猜错……白护卫,你如今也与展护卫一般入得公门,你可知此举过后事态的严重性?” 白玉堂一敛骄纵不羁,郑重其辞,“包大人,此事确是白玉堂行事鲁莽,今日回来便是向大人坦陈,倘若皇上怪罪下来,白玉堂愿一力承担绝不累及其他。可是……倘若此事有机会重头来过,白玉堂还是会无悔无怨做出如此抉择。 ” 包拯摇头,“白护卫,仅你一己之力怕是做不下这瞒天过海之事。你真当本府是这般好糊弄?” 白玉堂一惊,侧目看向卢方,卢方眉毛拧在一处,狠瞪了他一眼,脸上无奈之色苦不堪言。 事出有因,白玉堂下意识的用力攥紧画影…… ☆、有一种爱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对天空向往,渴望一双翅膀 放手让你飞翔。 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听从凋谢的时光。 浪漫如果变成了牵绊,我愿为你选择回到孤单…… 包拯一言不发。 白玉堂最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索性抬起头,“包大人,这事情白玉堂做便做了,你要如何处置白玉堂无话可说,至于其他人,都是被我逼的!” 卢方苦叹一声闭目侧过头去,脑袋里自行脑补的是那三个被逼之下的可怜兄弟,陷空岛上至卢家庄庄主卢方,下至渔民贩夫,几人不识白玉堂?不怕白玉堂?那张冷俊的脸真的沉下来敢把天捅个窟窿,真真是冤家,就这么缘份使然的碰上,还晕头晕脑结了金兰之义,一再纵容之下不但性子未有半点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唉……卢方此时想来顿觉头疼的厉害。 幸而,展昭受得了,也幸而,关键时候展昭管得住。 再看包大人,一副黑脸看不出表情,倒是一旁的公孙策面上并无多少凝重之色,不知为何,卢方觉得这开封府的人怎么都高深莫测,好像除了展昭那猫儿好欺负之外,眼前这两位都不似表面上那般老实。 就好比他们都早已猜到展昭没死,却由着那个方芷诺哭的昏天暗地快连妈都要不认识……包拯公孙策却实在不想,可既然选择了做戏总要做得真实。 包拯目光扫过白玉堂紧紧攥握的手,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即便再努力去做得隐忍和识大体,于本质上也无法与展昭一概而论,他终不是展昭,一个人的外表行为好模仿,骨子里的坚韧气节却无法尽数相同,就如再过相似的两片叶子也有细微不同的脉络。 更何况展昭与白玉堂,根本就是水与火,相生相克。白玉堂肯如此顾全大局已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不能强求他太过了,只要他答应了听命行事,便也算是皇上面前有了交代。 侧目斜睨了一眼公孙策,满眼写满了心底疑虑,“公孙先生,我们是不是有些过?” 公孙策微不可见的摇头,言下之意,“大人不必如此,一切皆是顾全大局……” 包拯无奈点头,“看来,眼下也只能如此。” “白五侠,你且先起来回话。” 白玉堂听得包拯言语不减沉重,动作顿了顿,仍是单膝点地。 包拯见他执拗,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白护卫,你既已接受万岁册封供职开封府,本府所言白护卫理当遵行,你且起来回话。” 不怒而威,白玉堂抬起头,却深知包拯看出自己的别扭,故意将局。了解下来,心下感念。这“铁石心肠”的殊荣却也有所出入,谁说包拯没有感情…… 公孙策适时上前一步,“白五侠,快起来吧,大人还有话交代。” 白玉堂目光询去,包拯郑重点了点头。 “大人无须为难,只要白玉堂做得到但凭差遣!” 包拯略一点头,斟酌开口:“展护卫的死讯左坤已上报朝廷,并请旨降罪,旁人心上诸般猜忌却已由万岁一力拦下,唯有八贤王咄咄逼人认定此事事出蹊跷。” 白玉堂道:“越是假的越要兴风作浪!” 包拯道:“展护卫此时身份多有不便,有些事情还须有劳白护卫权衡周全。” 白玉堂抱拳一礼,“包大人严重了,白玉堂虽是行事作风不同于展昭,却还不至于不通情理善恶不分。” 卢方一旁冷哼一声,嗫嚅:“不同于展昭,这倒是实话……是大大的不同啊!” 白玉堂狠狠一记眼刀丢过去,那边登时干咳了两声便没了声音。 包拯了然一笑点头,“本府便是看出白五侠侠者仁心才放心将此事全权交托,八贤王处境凶险还望白护卫全力搭救。” “大人放心,此事白玉堂早已答应过展昭,定会全力以赴。”此时的白玉堂少了顾忌倒是多了份轻松,思量片刻后开口,“包大人,我救出展昭同时抓了老螃蟹找来的冷楚申。” 卢方面露异色,“‘鬼见愁’冷楚申?这个人不是久已隐匿江湖?” 白玉堂露出笑意,“本来是,可他是为了他的旧情人‘梨花夫人’回来的。”转而面向包拯,“‘梨花夫人’是得意钱庄真正的主人,康廉只是个幌子,说白了就是个替死鬼。‘赤煞星’本出自西夏,之所以尸体被送到开封府,是因着‘梨花夫人’有意以中此毒的康廉尸体送往开封府相要挟,欲知道遍布大宋分布的西夏暗杀组织,她当然不会得逞,是以被元昊灭口。如今的得意钱庄由‘毒娘子’戴苛梦接手,她也是闻名京城‘闻香阁’的主人,据说月余前‘闻香阁’曾接到一品堂暗信,信中内容仅七个字皓月之辉照庙堂。” 公孙策思索道:“皓月之辉照庙堂?” 白玉堂点头,“冷楚申说此话时的表情不似有假,皓月之辉的意思不甚清明,庙堂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公孙策默不作声,头脑中却是在琢磨。 包拯一字字推敲:“皓月之辉,皓月,昊……” 几个人不约而同抬头,公孙策若醍醐灌顶般言道:“会不会是暗指元昊?” 白玉堂道:“若真是他,那假的八贤王幕后主使一定也是他。真的八贤王会不会藏在西夏驿馆?” 公孙策接道:“展护卫曾经被囚禁在驿馆,现下他一定会觉得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再去搜查。” 白玉堂挑了挑眉毛,“那可不一定!” 包拯似笑非笑询道:“白五侠有办法?” 白玉堂抱剑一笑,“他西夏驿馆总不会介意是否多一个巡守持卫。” 包拯闻言一怔,“白五侠言下之意是甘愿降尊屈就去做元昊的侍卫?” 白玉堂轻勾唇角,漫开一笑,“大人,那猫儿做得的事我白玉堂有何做不得?” 公孙策思虑再三开口,“元昊为人狠辣多疑,去他那里做侍卫可不是说笑的,稍有不慎被抓了把柄不但查不到什么还会把自己陷进去,白五侠是否再考虑考虑。” 卢方也赞同,点头道:“公孙先生说的没错,老五,就你那急躁的性子,这差事你还是让给别人吧,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包大人他们心里只信任那只猫我没话说,怎么连你也这么不信任我,这次我便做来给你们瞧瞧!” 卢方叹道:“但愿吧。” “谁!”白玉堂突然警觉,抖手间一缕白光自窗楞射出,窗外的黑影略偏身形躲了过去便再无动静,白玉堂卢方知道他没走,白玉堂沉喝一声:“进来!” 门外悄无声息闪进一人,白玉堂画影一分护住包拯,待看清来人,挽了个耀眼剑花收进鞘里,眸光一亮,似笑非笑,“狄凯?” 狄凯原地止步未动,扫过众人,微冷的声音,“听闻白五爷已投身官府。” 白玉堂抱剑挑眉,“那猫儿入得,我为何入不得?你回来是来悼念还是来打探?!” 狄凯沉默片刻,低声道:“五爷认为呢?” 卢方皱眉,“狄凯,你既然来了,包大人面前为何不行礼?” 狄凯不言语,也没有行礼的意思。 包拯也不以为意,说道:“狄凯,你此番前来定是元昊指使来打探展护卫死讯是否属实。” 狄凯点头道:“是。” 白玉堂眸光扫过窗外,“你确定元昊只派你一人前来?” 狄凯道:“确定!” 白玉堂冷笑,“看来元昊已经不信任你了。” 狄凯道:“他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白玉堂睨他一眼,“我引开冷楚申时有名黑衣人出手相阻,虽是黑巾蒙面却可断定是他,所以他绝对想得到展昭根本没有死。” 狄凯道:“他确实应该知道,所以我如果告诉他展昭没死便形同欲盖弥彰!” 白玉堂转头,“你如果告诉他展昭死了,更是一个死!” 狄凯面上隐隐浮了层笑意,“不错,无论如何答复都是死,他只是需要个理由。” 包拯公孙策卢方都在听,他们明白白玉堂的意思,以元昊的多疑无论狄凯探听到的结果是什么,都一定会认为是狄凯已与开封府暗中勾结的结果。 白玉堂定定看向狄凯,“所以你必须要回去?” 狄凯道:“是,必须回去,回去了或者还有一丝希望被认为没有背叛,回去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白玉堂没有说话,因为他认为这希望太渺茫。 就在白玉堂失神的刹那,狄凯突然抢身近前,白玉堂本能抽剑。 狄凯没有出剑,也没有闪,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迎了上去,迎上白玉堂的画影。 白玉堂惊见他以血肉之躯迎上,虽然他明白狄凯想要以苦肉计来应付元昊,却不想伤他太过,迅捷的撤剑抽身,狄凯身形未顿,哪怕片刻的停顿都没有,甚至左臂长伸向白玉堂剑锋横上去,白玉堂登时一惊,这条臂膀他却是想给狄凯留着。 于是手腕外翻,恰到好处控制了力道,画影微微侧偏的同时血珠伴着耀眼寒光飞溅而出,狄凯身形晃了晃,终站定,左臂上是深可见骨的七寸伤口和外翻的皮肉。 白玉堂一惊,“狄凯?!” 狄凯无力的抬头,眸光闪了闪,他知道白玉堂为他保下了这条胳膊。白玉堂看向他的目光微变,狄凯没有躲闪,只是那闪烁短暂间便暗了下去。 白玉堂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策作势上前查验伤口,狄凯却已自行封穴止血,向他淡淡说了一句“我该走了。” 没有等任何人答复的意思,便已走了出去。 白玉堂看着他离开,自然也看得出他步子的笃定的决然。 白玉堂知道狄凯不怕面对死,只是希望死的有些意义,他心中期盼的意义。而这样的人,这样的步子,白玉堂只感觉到沉重和压抑。在狄凯将要迈出门的时候白玉堂说了一句话:“狄凯,展昭不会希望你死!” 狄凯的身形顿了顿,继续往外走。 血顺着衣管流下,滴在地上,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公孙策也看着狄凯离开,他微不可见的摇头,“狄凯是个杀手,开封府里除了展护卫怕是未有一人入得他的眼。” 没有人接话,白玉堂心中却了解,有一种爱可以超越生死绝望…… 所有人都这样静静的,狄凯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 白玉堂转身行了一礼:“包大人,白玉堂想先行告退。”包拯点头应许。白玉堂又转向卢方,“大哥,开封府的安危暂且就交给你了。” 卢方拍了拍他肩膀,正色点头。 ☆、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白玉堂马不停蹄的赶至崇华集,将马交予店小二牵至马厩好生伺喂便匆匆上了二楼,他想展昭应该是不在屋内的。 迳直来到展昭门前,推开门。 展昭意外的端坐桌旁,手边放着一壶热烫的茶。 白玉堂只扫了一眼,便绕过展昭坐在对面,他发现展昭面前的茶是热的,而且是满的,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展昭搭在巨阙上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一动。 这一切下意识的动作白玉堂丝毫不落的看在眼里,所以他断定展昭也是刚刚回来。 展昭依旧静的不动声色,唇边的笑一点点漾开,也不言语,只是将自己方才倒好的热茶推到白玉堂面前。 白玉堂一手执杯,一手漫不经意的在桌上敲着,感受着杯身传来的微烫热度,眉眼弯弯,“怎么,也是刚刚才回来?” 展昭抬眼,目光润泽如晨却浸满周旋之意,“玉堂希望我去哪?” 白玉堂口舌干渴本想一饮而尽,无奈茶实在太热只得呷了一口,微微倾身向前,拇指有意无意抹了一下鼻尖,眯起眼睛道:“猫儿,少在五爷面前打马虎眼,你若能老老实实呆的住整天,五爷我便跟你姓展!” 这下展昭不光是唇角,连眉毛眼睛都在笑,打趣道:“展玉堂?这名字也不错,可以考虑。” 白玉堂干咳一声,正色道:“展玉堂听起来确实不错,不过白昭却不好听。” 展昭白了他一眼,又重新执了只杯子,给自己倒了茶,不再理他。 白玉堂望着他的举动,一派轻松自如,丝毫不见说谎时捉襟见肘的局促,手抚上额头心中不禁一叹,看来这猫真的学坏了。 抬头再看他时展昭依旧是那副端方自若的神情,并且笑的确实很好看,白玉堂甚至觉得那笑能丝丝滋养进自己的七经八脉,竟是说不出的熨贴,此时展昭一袭蓝衣,利落内敛,月白与湛蓝色搭衬相得益彰,比起红衣张扬黑衣凝重,白玉堂倒是很喜欢这件。头脑中盘恒着,兀自想到了什么,便意犹未尽的笑笑,复又坐定重新打量展昭,“猫儿,你说五爷穿红色官服可会比你这猫儿好看?”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3节 展昭认真思量着将他重又打量一番,最后落在那张俊朗的让人嫉妒的脸上,白玉堂眉眼含笑迎向他目光,像个待夸的孩子,不料展昭却浅笑摇了摇头。 “哦,怎么?”白玉堂大为不解。 展昭不语,神色二分凝重,五分踌躇,三分戏谑,“玉堂穿红不一定像四品侍卫,倒是有可能会更像新郎!” 白玉堂朗声大笑,“怎么,猫儿你吃味儿啊!” 展昭也笑,“但不知哪家的姑娘能禁得住你这番闹腾。” 白玉堂挑了挑眉笑声敛住,唇角弧度却更深了几分,“怎么,猫儿你现在才发觉我闹腾?是否太过后知后觉?” 展昭佯叹一声,瞪了他一眼,“我委屈一下,权当为国为民牺牲……” 白玉堂凑身近前,坏笑道:“猫儿,你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高尚,嗯?”白玉堂愉悦的笑着:“五爷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五爷心里的御猫是长成什么样子的。”语未落,风声起,白衣动处人已飞身掠出窗子,展昭起身…… 白玉堂再次落定桌畔前手上已轻轻托了只炸了毛的小黑猫,那小家伙眼睛瞪的滚圆,且惊且怒,白玉堂哈哈一笑,指着展昭的鼻子,“猫儿且去照照镜子,看它此时与你像不像?” 觉察他有意捉弄,展昭忙收起同那小黑猫一般无二的表情,别过脸去。 白玉堂笑声犹在,小黑猫却跳到桌上,几经试探便要探头进去喝展昭杯子里温热的茶,却被白玉堂迅捷的动作抄在手里,不甘的喵喵直叫,白玉堂将它擎在鼻尖温溺的蹭了蹭,目光扫了一眼展昭,戏道:“小猫儿,你哥哥还没喝,你怎么可以这般没大没小?” 展昭忍俊不禁,转身从他手里接过小猫轻轻放在桌上,拿起白玉堂喝空的杯子,重又倒了些仅有些余温的白水推给那猫儿,猫儿仰头看向展昭,声音不同于方才被白玉堂抄在手里的不甘而是撒娇一般的喵喵叫着,细小而温柔,它低头贪恋的在展昭手背上磨蹭着,之后迈开轻快优雅的步子,粉红的小舌头踏实的舔着杯中的水,不时还会抬起头看看展昭。 白玉堂啃着指甲笑看着,啧啧道:“这小猫儿认亲,对你果然比对我亲昵。” 展昭不予理会,伸手抚摸那小黑猫的额头身背,神情亲昵自然,笑的温润。 白玉堂只侧首默不作声的看着,不想去打扰…… 他甚至希望展昭这辈子都像现在这样恬静悠闲。 展昭抚摸的动作没有停,却在看似不经意间淡淡开口:“大人和公孙先生他们还都好吧?” 白玉堂不再笑。 因为白玉堂知道,从他一进门的时候展昭就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不忍拂了自己一番有意逗他开心的好意是以才配合着说笑,现下终于问起,白玉堂倒觉得有些涩然,因为他不禁想起狄凯。 展昭没听得白玉堂答复,便抬起头,正见他不错目的注视着自己,“玉堂,你有事瞒着我。” 白玉堂轻笑,“没有,大人和公孙先生早已猜到阎王爷不忍收你,只是在等我的消息,现在我大哥在开封府,那边你不用担心,况且,眼下矛头并不是针对开封府,而是朝廷。猫儿,去陷空岛如何?你留在京城五爷总不能一心一意在开封府当差。” 展昭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依旧温润的笑着,手上也一直温柔的抚摸着那喝水的小黑猫,“玉堂,卢大哥他们都在京城,你却让我去陷空岛躲清静,我还想凑凑这热闹呢。” 白玉堂思索了一阵,低头一笑,“你展昭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拽不回来,更何况我白玉堂不是牛。”语音中妥协伴着几分不甘。 展昭听出他言语中还有责怪自己事事独断独行的意思,也不分辩,清清浅浅的笑,“玉堂当然不是牛,”意料之中白玉堂有些错愕的眼神送过来,展昭坦诚的接收,继续道:“展昭也不是猪,总会事事小心,玉堂难道信不过我?” 白玉堂一时词穷,他突然觉得这猫似乎哪里变了,平日里总是一副稳妥持重的性子,明明都是自己掌控全局,可现在总能轻轻巧巧就被他翻盘。是他真的学得刁钻了,还是曾经根本就并未真正动心思跟自己周旋?白玉堂想了想,想不明白,便一笑置之,“猫儿你要留下可以,不过你答应我,凡事不可逞强,更不能对我有丝毫隐瞒!” 展昭乖乖点头,“好,我答应。” 白玉堂心底越发的恨恨不平,为什么这只猫现在总有睁着眼说瞎话却心不跳面不红的能耐,却又让自己不得不去由着他。 展昭的目光平静坦然的对视,心下却黯然:玉堂,你要我事事不相瞒,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是想将我安顿好之后去西夏驿馆,又为什么不告诉我狄凯的处境和皓月之辉照庙堂的计划…… “猫儿,在想什么?” 抬起眼,白玉堂就在身前,展昭不觉打量,白玉堂笑的眉眼弯弯,毫不造作,心中所想竟不觉脱口:“玉堂让展昭无有丝毫隐瞒,可玉堂自己呢?” 白玉堂一怔,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却不露声色,“怎么,猫儿从何时开始不相信我了?” 展昭较之方才平静了许多,起身望向窗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放心。” 白玉堂方一进门便扫过他衣袂发丝的风尘之色,此时心下更是确信,他定是谨慎的远距离尾随自己入了开封府,以展昭的成名绝学“燕子飞”要避过不分伯仲的白玉堂并不太难。 所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被他尽数听了去。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白玉堂自是知道展昭担心的什么,那死在白玉堂剑下,绘声绘色描绘元昊对展昭如何折辱轻薄的党项侍卫,污秽龌龊的字眼儿白玉堂这辈子都不会忘。 也不挑明,只力道稳稳的拍了拍展昭的肩,深邃的目光里有着雪亮的了然,“放心,五爷不是敦厚老实轻而易举被人拿住弱点的猫……” 一句话,白玉堂的了然,展昭已听的明白。 展昭苦笑,“庙堂不比江湖,那身大红官服于我是牵绊,于你又有何异,怕只怕这牵绊被元昊拿来大作文章,到时你再是手眼通天也莫可奈何。” 白玉堂轻松打了个哈哈,“蠢猫,不相信我大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展昭面色未见丝毫缓和。 一时寂静无声。 白玉堂走到他身后,眼见他目力所及,一对雀鸟嬉戏从容,彼升此随,从身后将他环住,力道足以令展昭感觉到踏实和倚靠,白玉堂慵懒的将下颌枕上他肩膀,明明语气听起来是商量可落到展昭心上却是不容推拒的坚持,“猫儿,五爷不是你,五爷断断不会委屈了自己……”手上用力,更加有力的锁住展昭略显清瘦的腰身。 “玉堂,元昊他……” 白玉堂微笑启口,眼中却闪过一抹厉色,看似不经意的拦住展昭难以启齿的下文,“元昊是什么人五爷早已打听过,心知肚明,即便再有龙阳之好他也要掂量掂量我白玉堂的为人!” 展昭没有说话,白玉堂却看的清楚他紧紧攥握的匀称手指骨节分明,他小心温柔的覆上,那手指一片微凉。白玉堂将他的双手暖在手心,试图告诉他一切都已过去,可言语堵在咽喉间,顾虑压抑了随性洒脱,只有心疼,像一条赤练蛇顺着血液向心脏游蹿,但在那蛇正欲开口嘶咬的刹那间被白玉堂的意志降服。 撇开这一切,白玉堂笑了。 展昭不是随性的人,展昭所做的每一件事定是深思熟虑之后。在白玉堂看来元昊并没有从展昭身上真正得到什么,而展昭却在心底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然,然而对自己,他全然交付无半分保留,唯愿倾心以对换得天长地久…… 白玉堂怎能不笑?! 白玉堂满足的笑,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狄凯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人 到底为何而来 又 为何总是离开 是否 只能看见一个方向 往前走 一生 有很多的路口 选择 有很多的理由 有时 很多事情不是努力 就有用 狄凯没有马上回驿馆,而是强打精神去了“胡记茶坊”。 街上的行人避瘟疫一样避开他,无形之中让开一条路给这个强行支撑的人,狄凯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还跟着一条狗,那狗不时的低下头去舔着身后他左臂上淌落在地面上的血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跟这条狗没有分别,只要你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并且舍得给,他便会不由自主的跟你走。 刀疤脸胡子埋头在酒窖里忙着酿他的“不醉不归”,就要好了,他脸上有些得意,有些满足,这些年他虽没学会别的,却学会了这个,要固定一片土壤中生长出的作物,固定的一口井中的甘甜井水,要固定的烧锅,固定的火候,固定的时间,还要几滴离别的眼泪,不醉不归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醉了,便随处可为家。 怕只怕,半醉的清醒…… 他应该知足了,因为有些人用几年的时间什么都没学会,还不如他。 而这几年的时间,他实在不想回首。 狄凯掀帘而入,有些踉跄的跌坐在角落里,将黑沉的剑斜在左上方的桌角。有小二前来招呼,熟练麻利的抹干净桌面,上了碟咸煮花生米便退到后厨再也没露面。 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狄凯身上的伤,又或者,在这里这种情形见得太多了…… 狄凯没有动,不论是筷子、花生米、还是柜上的酒水,都没有动,他已没有力气动,更何况他来这里不是来吃饭的,更没心情喝酒,他来只一个目的,来找“刀疤脸”胡子。 听到白玉堂与包拯的谈话,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也许还有可能帮展昭做一件事。 胡子捧着酒坛从酒窖里爬上来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的,他不禁感叹自己真的没用了。进到屋里第一眼便看到了狄凯,他坐在那里实在太突兀,更何况探头进来的人看到这么一主儿在这都不约而同退了出去。那副冷冰冰苍白的脸,仿佛一时半刻之后这便是个死人了,再好的酒,也没有人愿意同一个将死的人同席…… 可胡子却笑了,因为他觉得这个连笑都几乎不会的年轻人活的太累,死了反倒是好事。但胡子其实是欣赏狄凯的,因为他活得一把年纪还没见哪个年轻将这个“忍”字运用的这么精到,甚至打掉牙吞进肚子别人也看不见他哼一声,甚至是皱一下眉。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性格跟狄凯迥然不同却同样能忍的人,展昭。胡子是眼看着元昊怎样对待他的,反反复复,展昭始终不吭一声。 胡子走到桌边,慢慢坐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狄凯臂上的伤,“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狄凯点了点头,灰色的视线里一片阴郁模糊。 胡子道:“应该不是世子要你来的。” 狄凯又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连对生的期望和死的恐惧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胡子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年轻人也就不过二十岁年纪,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使那双原本灵活生动的眼睛变得这样黯然,甚至黯然成了习惯…… 胡子看了他一会,索性取了纸和笔递予他,“把你要说的写下来,我怕麻烦!” 狄凯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推开纸笔,伸了右手指沾着左臂翻开的皮肉上有些凝结的血液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胡子只扫了一眼便骤然变色,连额角的疤都似乎跳了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关东密杀令?” 狄凯虚弱又苍白的笑了笑,说道:“对不起,我不小心知道的。” 胡子意外的看着他,“你竟然会说话?” 狄凯点了点头,“当年‘关东第一刀’赛雪风就是因为那道见首不见尾的密杀令定要取你一家老小的首级,如果不是‘蓝田医仙’给你换了张脸,恐怕你活不到现在……” 胡子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否认,因为狄凯说的是实话。 狄凯缓缓将身子靠近桌子以支撑身体的重量,慢慢的开口,“密杀令出世,便无期限,只要你活着,赛雪风活着,便随时会来取你性命,当年‘梨花夫人’便是用你的真实身份作要挟才使你无奈之下留在‘得意钱庄’。”他顿了顿,“‘梨花夫人’已死,恐怕能去寻得赛雪风揭穿你身分的人现在只有我了。” 胡子的目光缩成利刃,刚刚才涌上来的同情变成了怒意和杀机,“你应该知道如果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 狄凯扯了扯嘴角,“是,可是你不会那么蠢,因为你一定更想知道这消息我是从哪里得来的。” 胡子低声道:“我确实没有把握能强迫你开口。”他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着自己的手,这些年,这双手除了杀人便只学会了酿酒。而眼前的年轻人,比他更懂得杀人和死亡,如果他不想说便没有人可以让他开口,即使不在西夏一品堂经受过那种非人的残酷训练,胡子依然看得出狄凯的忍耐和坚持异于常人。 狄凯惨然一笑,“我要你想办法救出真正的八贤王。” 胡子神色一凛,霍的起身,“你知道我没有办法办到!” 狄凯已将整个身子都趴在桌上,“你可以说没有,选择权在你手上,可你要想好,密杀令一出,赛雪风的刀便诛连九族,不会心软留活口。” 胡子笑了,大笑,“死在元昊手上与死在赛雪风手上没什么区别,我为何要受你这个小辈威胁!” 狄凯的声音弱下去,却还可是清清楚楚的传进胡子耳朵里,“你确实不怕死,但你可能是忘了,你还有个儿子,现在的名字叫洛城……” 胡子通身耸然一震。 狄凯虽已昏迷,可那声音却依然清晰,犹如传自于地狱的咒语…… 胡子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上的刀疤,慢慢移下,继而摸上自己的下颌,自嘲的苦笑,自己是个近四十岁的男人,那里却连一根胡须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拜“关东第一刀”赛雪风所赐,而始作俑者却是西夏李元昊。 胡子突然想起好多人,那个救了他后来却传言死在诸葛聪手里的“蓝田医仙”,那个古灵精怪天天闲不下来的方芷诺。 算来,那丫头也有十九岁了……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可以让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也可以将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削磨成无欲无求的老者。 他的目光犹如凝重化不开的夜色伸向远方,伸向十四年前的雨夜,伸向那段一再刻意回避的残忍。 原本幸福的家庭,有笑声,有温存,甚至时至今日他还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妻子那有些沙哑但不失温暖的声音,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在他心中一直都是。 胡子觉得是上天赐给的福气让他平白捡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气度高华,姿容秀丽,那女人不但甘心情愿嫁给他,还愿意给他生孩子,他发誓要用一辈子爱这个女人,只是,当胡子一如既往的走回自己家的时候,家已经不是家了。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道让他意识到,这一切,他已彻底失去。他原本以为来自党项的噩梦结束了,殊不知才刚刚开始,而他,也注定永远无法脱离西夏一品堂死卫的身份。 他永远记得在离开党项踏入宋境之前那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过的话:“杀手不配有感情,一个人如果选择了做杀手就不该再奢求其他。” 那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李元昊。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是一个早早便尝了血腥味道,运筹帷幄、杀人不眨眼的孩子,一个有本事巧借他人之力请得动“关东第一刀”赛雪风的孩子。 他感叹自己妻子的聪明,将孩子悬吊进深深的井口…… 胡子抹了把眼睛,将狄凯扶进自己的屋子,处理了伤口,并上了金疮药。 他不能让狄凯死,其实也并不希望他死,在狄凯身上能看到许多他曾经向往却未曾拥有过的东西,现在想来,那些东西却形同炼狱。 狄凯睁开眼睛的时候胡子还守在床边,一贯的笑让刀疤深了几许。 狄凯看着他,没有说话。胡子适时的递上水,扶起狄凯倾着身子喂下。 狄凯没有抬头,只低声道了句:“谢谢。” 胡子笑了,“所有的人都看着你进了我这茶坊,若是让你死在这里我这生意还做是不做。” 狄凯道:“我伤成这样死在哪里都不奇怪。” 胡子拍了下膝盖上的灰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真的为了展昭而选择背叛?” 狄凯笑了,“我只为我自己。” 胡子冷笑,“展昭囚在驿馆时如果不是你喂给他吃了什么并助他疗伤,他撑不到白玉堂前来相救,你我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出来听听。” 狄凯又笑了,却一直沉默,只是眼神笃定的看向自己右腕上的疤,巨阙留下的疤。 胡子又道:“你可想过背叛的后果?” 狄凯似笑非笑的看向胡子,“我从来不怕死……” 胡子不再追问,“要是觉得能走,就回去,耽搁的时间越短你活下来的机率越大。” 狄凯点头,真的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倚门回头,胡子看出他想说什么,却只是一笑置之。 胡子看着他离开,他知道狄凯回过头想对他说的是:后会有期,然,终未出口。 生死原本无常,也许上一秒你还生龙活虎,下一秒却安静的踏上往生之路,他突然很想见见洛城,那个为了使其活命而放任自生自灭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又入天香国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阅读此文的朋友…… 雾色笼罩着开封城,也笼罩着“天香国色”。 夜鹰在自己的房间为花木剪枝,每一声枝叶断落的清脆声他都很享受。 他同白玉堂有一点很像,所行所用都很考究,也很懂得享受。 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杀手而言,享受的时光通常不会太长久。 洛成将小脸仰起,看着旁若无人的夜鹰,“我留在你这里只会给你填麻烦,你不如放我去找展大哥。” 夜鹰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你那么喜欢他?” 洛成郑重而认真的点头。 “哦?他哪里招你喜欢?” 洛城老实的回签:“他是个好人!而且,他笑起来特别好看。” 听到“好看”两个字夜鹰只想笑,手上使力,一枝本不该剪下的枝条应声断落,掉在窗几上,夜鹰顿住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展昭是好人?你知道什么是好人?” 洛城倔强道:“我知道,其实大哥哥也是好人,只是好人并不都写在脸上。” 夜鹰定定的注视了他片刻,似乎觉得吵了,收起剪刀,命人将洛成带了下去。 对着密室悠悠一叹,“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书閣让开,红影闪进,是浮尘,依旧一身红衣动人。 夜鹰的眼睛漾上些许笑意,“伤好了?" 浮尘应声:“是。" 夜鹰道:“知道吗,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倒感觉像少了什么…"他谈吐无波,诉说之语仿若第三者。 浮尘不语,似懂非懂他的落寞。 “浮尘,此处就你我二人,为我一舞如何?"语音淡淡,无关风雅,嘴角却衔着浮尘欲罢不能的笑,蛊惑的眼神,飞扬的唇角…… 浮尘点头,“好,只要宫主想看,什么时候都可以。" 夜鹰浅笑,于暗阁的书架上取下一只通体莹润的玉箫。 箫声起,低回流转。 红影姗姗,语默嫣然。 箫音走至巅峰,箫声顿匿。 红影流转,夜鹰炯目泛着些许暖意,倾身接住她促不及收的妖娆,四目近在咫尺,面目鼻息可闻。 夜鹰带着侵略的微笑,“你舞起来真美,今后只准为我夜鹰一人而舞,如何?" 浮尘一颗心便如这曲目一般,乍寒乍暖。 门外脚步声近。 夜鹰直起身行,方才的温存近乎从来不在。 扣门声三缓一急。 "进来!"夜鹰恢复一贯的优雅。 这样的人,无论是男装还是女扮,都不失优雅。 浮尘喜欢他的优雅,喜欢他面对死和羞辱掠夺依然面色不改的优雅。 来者一身素衣,与浮尘的缎红成鲜明对此,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主人,有人求见。" 夜鹰勾唇,抬眼,短短的两个字,"不见。" 女子又道:“她自称‘毒娘子’"。 “不见!"夜鹰的笑停留在唇角,面上却早已敛了笑意,定在浮尘身上的目光未动,出口依然短短的两个字,只是字音加了几分力道,显而易见的不耐。 "是。"女子退出去。 她始终低着头,浮尘目送她出去。 夜鹰的笑又覆上,“怎么了?" 浮尘语气淡淡:“她很好。" 夜鹰脸色微变,眼中再寻觅不到半分笑意,换做凝重化不开的惆怅,“我身边,无人及你忠诚。" 他将浮尘的平静看在眼里,起身。“知道吗,你不在,我自己也做了不少事情。" 浮尘静静的听。 夜鹰仿佛并不急着说,他拨开帘幕目光伸向窗外,便看到‘毒娘子’离开的身影,“该来的总会来!" 浮尘道:“是,‘毒娘子’不达目的从不罢手!” 夜鹰笑着补充道:“你只说对一半,是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夜鹰又笑道:“你看的很准,楚岸确实不错,我本没想到她真能打发得了‘毒娘子’。" 浮尘答道:“可是她做到了。” 夜鹰似乎笑了笑。 浮尘道:“她叫楚岸?" “是。"夜鹰难得如此耐心的回答。 “你想把洛城一直留在天香国色?" 夜鹰勾唇,“你的消息实在不够快。" 浮尘道:“他们的消息却不会太慢!" 夜鹰眸光一寒,瞬又融化,叹道:“你总是喜欢说实话,而我身边肯同我说实话的人又实在太少…" 浮尘叹道:“你留得下一个洛城,他们却可以去寻找第二个第三个,继而打造成同狄凯狄威一样的杀手……" 夜鹰淡漠的笑笑,“他们找洛城并不仅仅是为了将他打造成杀手,狄威已经死了。” 浮尘定定的看着他,“是你杀的?” 夜鹰道:“这个并不重要……”他又若有所思之后悠然开口:“我让柳意杀了沈狐狸,"他在笑,似乎只是弄死的仅是一只鸡。 浮尘道:“用这样的方式未必真的能断了一品堂的联络。" 夜鹰怂了怂鼻子,“我只是想知道我身边的人里谁不可靠而已,沈狐狸本来就对我心有余悸,一心躲我,莫不如当真成全了他。" 这次浮尘笑了,“杀人总比被杀好。" 夜鹰又道:“我用暗器射穿狄威的心脏,故意偏了一寸,现在想想,跟你说的这些都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浮尘道:“你不想他死的太快!"浮尘很平静。 夜鹰笃定的微笑,“死了展昭就不用救了。" 浮尘道:“你想用这种方式让狄凯对展昭心存感恩?!"顿了顿,“展昭知道了不会领情。" 夜鹰冷笑,“我做什么不需要谁来领情!"他叹了口气,“狄威胆小怕事,留着他也成不了大气候,狄凯却不一样,这个人冷静的让我喜欢。" 浮尘不语,他知道能让夜鹰说喜欢的年轻人不多。 夜鹰的语言冷下来,“‘梨花夫人’蠢到把康廉的尸身弄到开封府借以威胁元昊,结果便做了卸下磨的驴。" 浮尘苦笑,“这算什么比喻?” 夜鹰挑眉,“她为元昊经营着‘得意钱庄’,眼下一切周转畴划已进入正轨与西夏各个环节也都已完善妥当,却被杀了,岂不悲惨?” 浮尘道:“她太贪心了,居然意欲同元昊谈条件?” 夜鹰笑了,“你就很聪明,从来不会跟我谈过条件。” 这一次浮尘静静的看向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 夜鹰抬眼,“她要知道所有潜藏在宋境内的杀手,看来好奇心有时候真的可以害死人。" 浮尘道:“她身为一品堂旗下冽风堂堂主,竟然也不知?" 夜鹰微笑,“元昊精于心计,他如果会轻易对一个人深信不疑,我倒觉得这个人离死不远了。" 浮尘道:“我能做什么?" 夜鹰只扫了她一眼,恢复悠然慵懒之态,语气却带着七分的凌厉:“给我把伤彻底养好!" 未待她开口,夜鹰已不容置疑的截道,“下去吧。" 浮尘银牙咬紧,目光低敛,终只是沉声应道:“是。" 她确实永远不会对夜鹰谈条件。 抽身欲离,夜鹰突然开口,“等一下。" 浮尘眸光一亮,霍的回头,她以为夜鹰改变主意应允她在这万般凶险之际留在他身边。 夜鹰看透她心思,微微勾唇刻意忽略掉,“去看看雪儿",不动声色扫过她面上八方暗魅所伤蜕痂留白的疤,“雪儿应该有本事帮你弄掉它。" “是。"浮尘转身,没有多余的言语,但她内心的狂波浩澜夜鹰已然知晓。 书閣掩起。 浮尘看得到书閣外的夜鹰敛去笑意。 夜鹰看得到书閣内的浮尘强抑的眼泪。 夜鹰缓缓阖起眼,再睁开时已收起眼中的微波。 这个女人从小便跟着他,他纵不爱,却也不想伤害…… 敲门声起,二缓二急。 “进来!"夜鹰揉了揉额中。 楚岸颔首,“主人,有人求见,他自称是开封府展昭。" 夜鹰目光微炫,“哦?只他自己?” 楚岸如实回应:“是。” 夜鹰沉思半响,“让他进来。" “是," 不是第一次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国色天香",展昭并不陌生。 夜鹰恣意的陷在舒适的座位上,上身的重心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的是片刻前剪下的那段本不该被剪断的花枝。 花枝还硬挺,看上去还像生长在根茎上一样的硬挺,可夜鹰却知道它挺不到后天早上,就仿佛有些事,都是假象。 目光轻抬,一身黑衣已立定身前。 曾经的绛红四品官衣张扬着责任,如今的黑色短打却沉淀了心性,夜鹰不喜欢那种不同于浮尘身上的红,只觉分外扎眼,倒觉得眼下这种黑色比较利落干练,眉翼微轩,“展大人此次来我这儿相较前几次倒是懂了不少规矩。" 展昭明澈的目光环视四周,定格在书閣之上,"夜兄这里当真是卧虎藏龙。" 夜鹰冷笑,"展大人说笑了,与你开封府比起来倒是小巫见大巫了,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展昭听到皓月二字神情微变,目光凜了几分,"夜兄,可否随展某开封府一行!" 夜鹰冷笑,“目前全京城谁人不知你展昭已经是个死人,难为你还有胆子上门来兴师问罪?" 展昭轩眉轻扬,目沉如水,不行不动,“只要展昭还活着,展昭便还是展昭。” 夜鹰笑容顿收,冷声道:“你自认在我的地盘上有把握赢得了我?" 展昭定定注视,星眸如晨,"没有,却愿意一试!" 夜鹰定定的望着他,突然出乎意料的笑了:“猫儿,我此时此刻没兴趣。" 展昭一怔,这世间除白玉堂,还没有第二个人用这般亲切却戏谑的口气称呼自己,而且听上去毫不扭捏,敛去心中别样感受,正色道:“展某若今日定要将你带至开封府公堂之上呢?" 夜鹰目光微缩,"好个不拾抬举的猫,现在应该是你比我更忌惮那开封府大堂吧!"留意到他面上难色,夜鹰笑了,语气带着戏谑和嘲弄,“展昭,死过一回,你的迂腐竟一点都没变,难怪你总是被捉……" "是么……"展昭淡淡的笑着,淡淡的苦涩。 他若是变了,还是他吗?索性收起目光,径直行置桌前坐定,巨阙拍在桌上,拿起翻扣的酒杯为自己斟满,一杯见底。 夜鹰从不亏待自己,酒自是好酒!十几载的陈酿。 夜鹰眯起眼看着这猫的一反常态,意味分明的挑衅却优雅淡定到令人咂舌。 跟这样的人做对头确实有几分意思。 夜鹰笑道:“猫儿,敢在我天香国色撒野的,你还是第一个。其他人,都死了。" 展昭苦笑道:“我原本不想……” 夜鹰笑道:“可是你还是有胆做了。” 原本慵懒平静的声音,却在展昭勾唇的瞬间不容分说的抢进,花枝瞬间成了削金断玉的致命利器,掼注着内力,从展昭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用的是最深藏变数的招式。 展昭眼亦未抬,"夜兄抬举,"身形斗转星移,以不变应万变,利落的撤身抬手拿他腕门,势若千钧,看上去却轻巧自然浑然天成。 夜鹰暗赞一声,面上冷笑未冷,下一秒,花枝似生了眼睛的毒蟒,直缠上展昭咽喉颈寸。展昭顿歩侧身,翻掌连拍他腕门、臂弯,花枝不遗喘息之际自喉边半寸之境堪堪扫过,注目冷视,展昭俯身趋就功向夜鹰下盘,夜鹰不会等,身形起,一朝避过,展昭就势凝神错步,劈他尚未立稳的脚踝…… ☆、担心之余 作者有话要说:  又忘记更文, 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 巨阙古朴沉静,沉淀的淬炼像极了他的主人,将灼灼其华内敛,它静静的躺在梨花木桌之上,但看这二人须臾之间敌友不分的竞逐。 数招的你来我往,竟只是勾唇谈笑的瞬间,没有生死,更没有人拔剑。 屋子不大,却也足够施展。 夜鹰身形起,借书閣轻点,陡然折回,旋势而攻,掣电之势逼至近前,展昭闪避不及,只容他本能的偏一下头,劲风过,发丝被夜鹰掌风带起,夜鹰却已抽身擦掌势在断其退路,双掌齐吐,不容变数。 展昭身后便是书閣陈设,退无可退,夜鹰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掌上更是七分的力道,四掌相对全力施为,随着展昭一声断喝"退!"夜鹰身形骤然倒略,花枝却瞬息间化为利器出手,方向,是展昭的咽喉偏半寸。 潜移默化间,这夜枭一样的人物竟然学会了给对方留一丝侥幸,其实以夜鹰出手的速度与力道,偏半寸也是死,可这对一个杀人已成习惯的人而言,已是破例。 "咄"的一声破空。 夜鹰讶然回头,将花枝逆向钉于他身后墙内的,是展昭脱手而出的小巧袖箭。 下一刻,展昭笃定的冷静,"夜鹰,你输了!" "是么?"夜鹰笑未敛,"哧,哧……"数道破空劲响,电石火光之际四道流光罩向展昭“膻中”“气海”“商曲”“鸠尾”四处要穴,不容多想,展昭提气纵身横略而起,衣诀翻飞,翩若惊鸿骄若游龙,自暗器错分的空隙横穿而过,片襟未沾。身形未落,夜鹰趁机凌空抬手,又是四道劲风向展昭身形下落之势电掣呼啸而至,展昭身形腾空无处借力,四点流星间不容发,情急之下钢牙咬合身子绷起,左足自右足面借力,凌厉旋身而升,"哆,哆哆…哆…"暗器钉入墙体,展昭身势应声而落,扫了一眼深深沒入的暗器,唇角微抿,沉声道:“夜鹰,我们还要继续打吗?" 输便输了,更何况输在展昭手里并不委屈。 其实夜鹰并不太看重这场输赢,甚至他还有很多手段并没用在展昭身上,他有很多东西都很看重,可是唯独成败,他看的比其他人都淡,可能这也是他能长久活下来的原因,夜鹰冷冷一笑,“即便输了,你却没本事强行带我离开这!我的忍耐有限,别真的把我逼急了。" 展昭抬眸,目色一凛,“这恐怕由不得你?" 夜鹰一叹,缓缓抬眼,“啧,啧,展昭,你才跟白玉堂混了几天,就学得这般不通情理!” 展昭一时气结,“夜鹰!” 夜鹰正色道:“我没心情跟你们官府的人纠缠,况且现在你跟官府已经扯不上关系没资格拿我,我现在不能离开,元昊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展昭有些吃惊,他知道这已是夜鹰少有耐心的解释。 夜鹰玩味的看着他瞪圆的眼睛,“怎么,我说什么猫大人你听不懂?我这费心经营起来的天香国色还不想这么轻易就拱手让人。” 展昭道:“你果真不是西夏一品堂的人。" 夜鹰笑,“你不是早猜到我不是……不过我知道的事情却一定比你知道的要多,猫大人可想听?" 展昭目不转睛的注视,他希望夜鹰可以自己说下去,展昭不会逼他说,也没办法逼他,在某些时候,展昭觉得这个人更适合似友非敌的形容。 夜鹰微笑,笑却在倾刻间变冷,手上加力,杯子碎裂,酒香四溢。 枝畔的颜色似是艳的倦了,随着碎裂的声音无声垂落,无人在意…… 夜鹰又取了杯子。 一杯,两杯,三杯……自斟自饮。 展昭深潭一样的眼随着他饮尽的酒一点点黯淡,他看清夜鹰眼中的落漠和痛苦,那是一扇终日不见日光的窗,生长着泪滋养成长的藤蔓。终究做不到置之不理,劈手夺过他的杯子,夜鹰没有闪避,站在桌旁,整个人就如那开倦的颜色,以双臂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头沉沉的埋下去,良久,莫名的凄然笑问道:“展昭,你可有倦的时候?" 夜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一句,展昭似乎也怔了怔。 很久是多久?无意形容。 展昭苦笑,“夜鹰,可愿随我去个地方?"话音落,拍起巨阙,人影已去。 夜幕初染。 展昭便自这梁沿廊回之间展开身形全力施展成名绝技"燕子飞",晚空浅凉,曾经开封百姓最熟悉不过的那抹身影,今昔有别往日的内敛沉静、淡泊无争。纵横处,如潜龙入海,孤鹰翔天,俯仰开阖淋漓自在,仿佛要把一身的本领尽数挥霍,他心里面藏着什么,想要释放。 怎样一方净土滋生着那一抹强烈纯净的气节? 然而当人们纷纷抬眼间,惊鸿却一闪而逝,俊影不在…… 这是他每日里必经的地方,经年如日,每条街,每段巷,再熟稔不过。 这也是他付出最多的地方,心之所系,情有所钟。 这更是他邂逅白玉堂的地方…… 夜鹰倾力施展,终无法赶超。 展昭沉寂于胸的恣意和骄傲点点成淹,在他落定转身的一刻,夜鹰觉得似乎曾经一直看错了他。原来神清骨秀的江南气息中蕴含的是纵使他夜鹰目空一切仍无力匹敌的骄傲,他的骄傲无处寻觅,却又无处不在。 展昭于灯塔顶楼驻足。 闻得风动之声,他知道夜鹰已经跟来。 驻足这里,迎着风,扑面而来的凛冽可令人瞬间冷静、清醒。 这里可以看得最远,将汴京看得最真切。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4节 夜鹰不露声色,“展昭,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风景?我没你这雅兴!" 展昭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夜鹰目力所不及的地方,那里,深深的植着他的信仰。 淡淡的声音如凉风拂面,“我累的时候便会来这里……" 他本是自语,却使得夜鹰转身欲离的脚步顿住。 展昭继续道:“来这里冷静的看世间之大、百姓冷暖,和我展昭的区区等闲。" 夜鹰笑,笑里掺杂着凄然自嘲。 “夜鹰,从我决意追随包大人之日起,展昭便不再是一个随遇而安随性而至的江湖人,那身四品官服着在身上,我失了自在失了自我,可我从未后悔过……" 展昭头微抬,了然如晨,讳莫如深。他将目力放的更远,卓而明亮,微笑,“当我累的时候,想自私的卸下这责任的时候,我便来在这里,看这浩瀚苍穹下温暖人心的万家灯火……倘若以展昭微薄之力三尺青锋可请万民之福祉,是展昭之幸,虽万死而不辞!" 暮色渐深,却将他清朗的眸子衬的更亮,他微侧着头,几处发丝有意无意掠过他略显清瘦的面庞,夜鹰有霎那的恍惚。 那个将剑运生的出神入化、轻功冠绝天下的护卫可是他? 那个悲不于情喜不于色,生死坦荡视之的"南侠"可是他? 他也会累,也会力不从心? 夜鹰微眯了眼睛,"展昭,跟我说这些是站在怎样的立场?是敌是友?" 展昭静静的站立在微沉的暮色中,心也在这清凉夜风洗礼下冷静,“夜兄觉得应该是什么?" 夜鹰冷笑,带着嘲讽,语气却缓和下来,“猫儿,你可知我不是中原人?” 展昭微讶,却未显露在脸上,依旧迎着风静静的待他说下去。 夜鹰斟酌着开口:“我是党项人,我的族人就是因着对元昊的灭宋之心心存疑义便被统统灭口,我是侥幸趴在死人堆里幸存下来的。” 展昭惊疑的瞪大双眼,“就因为心存疑义便全族人灭口?” “是,仅是心存疑义,便全族灭口,有疑必株!” 展昭淡淡开口:“只有你自己活下来,那雪歌呢?” 夜鹰道:“雪歌不是我亲妹妹,只是跟我妹妹长得很像,年纪很像。”夜鹰没有再说话,他什么都不想说。 展昭便什么都不再问,他在担心,担心白玉堂,担心狄凯…… 而白玉堂的情况却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惨。 元昊坐在厅堂,正眯起眼睛看着白玉堂坦然自若毫不见外的吃光他眼前的点心喝光他最爱的佳酿,吃得好才有精力斗下去,这道理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有的人做不到。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为白玉堂捏着一把冷汗,意外的是,元昊终未发作,而是探究的眯着眼睛打量着白玉堂。 他果然没看错,白玉堂服了化功散之后还能一如往昔的嚣张,这个人确实比展昭有趣的多,也可爱的多。 对白玉堂,他忽然很有兴趣,很喜欢。 “白护卫吃饱喝足?”元昊在白玉堂喝光他最后一滴酒之后懒散的问道。 白玉堂冷笑,“还没有!” 元昊道:“哦?你们大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能吃?” 白玉堂笑道:“我还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他笑的张扬,那笑容总觉与说话的内容无关。 元昊一愣,但很快就阴转晴,“放心,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开封府的人不是凛然大义吗?怎么舍得把你交出来?” 白玉堂弯起桃花眼,“是白爷我想见识你那下流卑鄙的小人手段,怎么,怕了?” 元昊哈哈大笑,“不,不,不,你远会比展昭更有趣。”他的笑敛的很快,瞬间寒芒暴戾。 其实,他原本就没有笑。 白玉堂定定看着他,想到展昭心中对于轻薄羞辱的芥蒂并未散去而是生根爬蔓,就直恨得牙痒痒,本能的攥握,掌中空空。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画影,而是将它留在开封府,只随身带了一口普通的胯刀。 元昊挥了挥手,“带他下去!” 于是白玉堂被带下去,他并未被锁在曾经关押展昭的密室,而是安置的妥妥当当,甚至还安排了一个又瘦又小的侍女。白玉堂也不拒绝,他倒是有兴趣看看元昊到底要干什么。 两个有趣的人针锋相对岂非更加有趣。 白玉堂悠闲的靠在舒适的椅子上,旁边侍立的党项侍女斜着眼睛打量着这位摸不透的主儿,见他一副高宾在堂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像是被押回来的侍卫。自家主子倒真奇怪,平日里眼睛不容沙子杀人不眨眼,怎么见了这位倒没了脾气听之任之?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喂!”白玉堂冷不防的一嗓子吓的小侍女一激灵。 “做……做什么?” 白玉堂扔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将茶壶往前一推。 小侍女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小的侍卫最好不要太嚣张,小心丢了脑袋。”嘴里虽不停的叨念着却还是端起茶壶走了出去。 白玉堂看着她嘟着嘴心自言自语,左右闲着无聊忍不住想放开心休息一下,至少这小侍女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不多时,小侍女端着泡好的茶推门进来,可能是走得太快,或者是心无旁骛的在想什么,总之伴着一声惊呼一壶热气腾腾的茶糟蹋在地上。 白玉堂身子动亦未动,斜睨了眼,两条长腿担在桌子上。 小侍女气的跳脚,“喂!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斯文点!” 可是她说完竟然后悔了。 因为白玉堂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她不了解白玉堂,只感觉他目光突然由懒散变作专注,变化快到难以适应。 她以为他要发脾气了,自家主子发脾气之前便是毫无征兆的。 出乎她预料,白玉堂若有所思,竟乖顺的将腿拿下来,坐的相对端正,相对斯文。 小侍女又楞了,竟忘了收拾一地碎盏。 白玉堂伸出一只手虚晃,“你发什么呆,还不快收拾,小心你家主子来了罚你?” 小侍女回过神,忙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你方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一个人……”白玉堂径自开口,语气轻柔谦顺,小侍女停下动作抬起头,正望见他含笑弯弯的桃花眼,满是温情脉脉。 ☆、牵制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怕的小黑屋在招手,呜呜…… 小侍女不由得看得痴了,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 “没用的东西!”身后的声音骇的她慌张的收拾,碎盏划破手指却不敢怠慢。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后的主子已诸多不耐。 白玉堂冷眼旁观,“你这个主子真不怎么样!” 元昊勾起一侧唇角,目光似笑非笑,右手却已提起蹲身在侧的小侍女,从后颈嵌住了脖子。 她原本瘦弱,本就盈盈不经一握,现在被提在半空,登时抖如筛糠。 白玉堂莫不在乎的又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口,起身像内室的床榻走去,看也不看元昊。 不想看的东西索性不看,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河,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维护一个侍婢。 小侍女告饶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玉堂不想管,可他知道元昊杀了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霍的起身出去,“元昊,你是个人?!” 元昊捏紧喉骨的手稍稍松动,他满意的笑了,白玉堂同展昭果然有相似的弱点。 小侍女窒闷的面色惨青,无力挣扎只有等死。元昊掌力一松,倏忽窜进的新鲜气流呛得她弯下身剧烈的咳,整个身子也像泄了气的气球顺着墙角瘫了下去。 呼吸尚未理顺被元昊又是一把提起,不敢呼救,只是流泪。 元昊眼角扫过,“白五爷真真懂得怜香惜玉。本王就将她赏给你如何?” 白玉堂冷笑,抻过凳子落座,“不好意思,白爷我对你们党项女人没兴趣!” 元昊道:“是吗?白五爷怕是只对那只猫儿感兴趣!” 白玉堂目色一戾,“猫儿也是你叫得!” 元昊故作歉然,目光却无半分歉意,“不好意思,还真不是我能叫的,怕是惟有枕边人才有这资格。” 白玉堂对于他目光中表露无疑的猥亵态度不屑一顾,倒是笑的坦然,唇角一丝不加掩饰的温暖灼的元昊目光寒了寒。 元昊伸手抚过小侍女的脸,颈,手上加了力度还在继续向下,小侍女想躲,却被元昊的震慑堵截在臂力之内,只得哭着任之由之。 白玉堂不想管,也不想看! 元昊还在继续,小侍女衣衫被粗暴的扯落在地,他的手也已强行探入,大力之下,小侍女哭的更厉害,抖的更厉害。 白玉堂低着头,他在忍。 他发觉有时候忍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展昭的忍是如何做到的? 终由压抑爆发出的惊呼扯的白玉堂视线上移,唯一弊体的胸衣被掀落,露出的粉嫩青涩恐惧颤栗,小侍女被强行推倒在地。巴掌携着拳脚,白玉堂甚至觉得自己面道貌岸然的俨然就是个魔鬼。 一把扯开元昊,力气之大竟令毫无防备的元昊一个趔趄,白玉堂断喝:“你想打死她!” 元昊回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白玉堂脸上,“我说过让她看住你,她看不住便是她自找的,与其与我以卵投石的较量不如问问你自己昨天夜里去哪了?” 白玉堂被强行服下化功散,内力尽失毫无招架之力,一巴掌的力道竟带得他足下不稳跌坐在凳子上。 小侍女吓得不敢再哭。 白玉堂低着头,抹去唇角腥甜,目光如血如炬斜上方对上元昊狠虐的视线,眸光中有火焰哔啵燃烧。 元昊对上这火焰便冷冷的笑,“白玉堂,这就急了,好戏还没上演呢。” “来人!” 小侍女全身无一丝遮蔽,元昊的这个命令令白玉堂吃惊的张大眼睛。 小侍女努力的把自己蜷的很小,仿佛蜷起来便不会被进来的男人看到。 可是人已进门,并且男人的本性使得进门的人第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的女人。 身形很小,通身的皮肤却很白。 他将贪婪的目光迅速收回,垂首而立,“世子有何吩咐。” 元昊笑了,眼风扫过那个蜷缩的瘦小身形,“办事不利的没用东西,带出去,赏给你们了。” 来人看了一眼那个瘦小女人,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褶皱,他极力控制不笑,弯起的弧度却出卖了贪婪纵(玉)的本意,“谢世子!” 小侍女猛的抬起头,恐惧到极限。她起身拼命的往外跑,身子却被来人堵在门口肆意的揉捏调笑。 她挣扎,喊叫,撕咬,像一只无助的小兽。 白玉堂龇目欲裂。 元昊却欣赏一般,玩味的大笑。 “元昊!你个畜生!”白玉堂一掌劈过去,元昊轻松避过伸手扣住他腕门,“放心,他们玩够了如果她还活着,我便还让她回来伺候你。”说完指上用力,白玉堂被大力甩在屋角。 小侍女的挣扎显然更加勾起那人的情yu,不愿浪费时间安抚直接将那瘦小挣扎托起扛在肩上,在元昊的笑声里离去。 白玉堂看见她在挣扎。 白玉堂自己又何尝不在挣扎。 白玉堂从未觉得天黑的这样慢…… 时间像青春叛逆的孩子,你越希望它过得快的时候,他偏偏慢的令人抓狂。 但无论如何的慢,却还是无法避免的令英雄陌路催美人迟暮。 变天了,白玉堂就坐在屋子里听着窗扇被风戏弄的一开一合弄声做响。他懒得去管,留着这声音至少不会太寂寞。白玉堂很怕寂寞,寂寞的时候会让他发狂,发狂的想从这个变态的地方出去,发狂的想念展昭…… 门被洞开的时候白玉堂有刹那恍惚,以为是风的肆虐,抬眼,却见一直令他不得安心的瘦小身形被拖了进来。 人的肆虐岂非要比风的肆虐更加可怕。 白玉堂冷冷的看着他们像丢麻袋一样丢下她离开,她没有动,像她刚被剥光衣服的时假蜷在那里,一动不动。 难道她真的死了? 这个陌生却稚嫩的女人不可避免的使白玉堂的心像被一只大手全力攥握着一般难受,压抑和不甘,他走过去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直起身形的时候,发现这发丝凌乱的女人的眼睛竟是张开着,像一间已废弃已久屋子的破败门扉,毫无生气的洞开着。 白玉堂什么都没说,浸湿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她,她也不道谢,迟疑胆怯的接过。 门外站着的影子开口,“本世子说到做到,人赏你了!” 白玉堂从不收别人的施舍,更不屑留下别人丢弃的破烂,然而此时白玉堂却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女人似乎吃惊了,抬起的眼中看出一些生的气息。 白玉堂勉强扯了一抹笑,女人却流泪了。 她的目光不再空洞,就如失掉了初夜却意识到自己必须活着面对一切的□□,把自己由身体到心理都变成了真正的女人。 她甚至短短的时间里学会了迎合男人。 迎合白玉堂。 白玉堂起身将桌上的冷茶仰进喉,冷冷道:“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做回你自己就好!” 女人坐在床边,生涩的一件件穿起下定决心脱下的衣服。她穿的很慢,因为她不觉得身体被白玉堂这种男人看是羞耻,身上无一丝半缕的自已,白玉堂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且目光中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她对自己说,她无论如何要为这个男人弄到解药。 白玉堂不知道门口那影子什么时候消失的,因为他厌恶,厌恶到忽略不计他的存在,这个瘦小的女人身体里的眼泪却并不缺乏,他不擅长安慰女人,更不知此种情形之下什么样的说辞可以安慰,索性任那女人发泄似的一直哭,直到哭累了睡去。 将床让给那可怜的女人,白玉堂仰面躺在窗下的长椅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并不觉得冷,细细柔柔的月光从窗幔透进来腻在身上软软的。可是白玉堂却实在睡不着,来这里已有二天了,元昊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自己错了,八王爷根本不在驿馆而是囚禁在其他地方? 不会,元昊除了他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 白玉堂坐起身,将窗子半掀开,一阵凉风趁机钻入,觉察到那女人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白玉堂合了窗子,窗子将阂未阂之时,一抹影子一晃而没,黑夜,黑色的影子,极快的身法,白玉堂登时一惊,凭借那一眼的过目搜索判断来人,似乎是元昊身边的陆川。 陆川的身法居然这样快? 白玉堂警觉,他身边这样的人究竟还有多少?听展昭提起过像狄凯这样的人很多…… 不知道狄凯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 白玉堂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定在自己身上,别过脸,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醒着,或者根本没睡吧。 白玉堂没有说话,继续望向窗外,他迫切的想要跟出去看个究竟,可是他不能,服了化功散的人除了正常的行动无碍根本施展不出内力,而且这个女人,元昊用来辖制自己倒是有几分道理。 那女人一直望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两个透明的洞,她犹豫着开口:“你若是想出去,不必顾忌我。” 白玉堂转过头,只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收回。 那女人坐起身,她将自己蜷在阴影里,便淹没在阴影里。 白玉堂目光一黯,复又恢复平静。 女人道:“我说的是真心的,你不相信?” 白玉堂一笑,“我做我的侍卫,你做你的丫头,你我之间谈不上相不相信。” 女人不再说话。 白玉堂没有看她,“我有晚睡的习惯我不会出去,你大可放心。”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白玉堂却听见了抽泣声。 白玉堂眉峰蹙起,想越窗而出,终是未动,他怀疑自己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总是难为自己,总是在想若是易地而处展昭会怎么做。 自己出去了,清净了,这女人是不是要哭死。 耳根子里灌满越来越大的哭声,外界的动静便格在一边,白玉堂敛了心神,将自己不想听到的干扰屏蔽掉。 确实有细微的声音入耳,像是翻铲土地的声音,极远,却若有若无传进耳朵。 白玉堂依旧没有动。 那女人道:“白五爷?” 白玉堂没有回头。 那小女人居然笑了,“你去吧!我已经不在乎……” 白玉堂沉默良久,冷笑道:“我白玉堂的来去居然要一个女人用身体来换。” 女人噙泪含笑,“只要白五爷不嫌弃就好。” 白玉堂没有再说话,起身推开了窗子,冷风扑面袭来,那远远的掘土声音停了…… 一道劲影闪过,白玉堂心上一烫,抖手间一枚飞蝗石寻那劲影而去,没入夜的黑暗。小侍女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自窗前一晃骤然消逝形同夜魅,待要开口惊呼已被不知什么时候抢至身侧的白玉堂将口捂住。 ☆、棺材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写不出欢脱的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纠结…… 小侍女点头示意,白玉堂松开手,疾步踱至窗前,目力所及哪里还有那熟悉的影子。 白玉堂伫立窗边久久,铁雕铜塑一般,小侍女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若任他由着自己的本心会一直这样伫立直到天亮,局促不安的想开口打破这压抑的静,终是未敢、不忍。 白玉堂没有看错,即使那人一身黑衣并以黑巾蒙面,可是身形,轻功,气息……一切的一切都熟稔到让白玉堂无法忽略,白玉堂曾戏谑的用剑指着展昭,“展昭,有本事你就当真变成一只猫,否则,就算你化成了灰五爷也认得!” 白玉堂确实认得,那望眼欲穿的人几乎擦身而过,自己却动不得,助不得。 每个人都以为白玉堂真的服了“化功散”,甚至连元昊都觉得能当众被殴了巴掌而不还手的白玉堂一定是因为无力还手。 可是白玉堂自己明白,自己真的变了,为着展昭而改变。 展昭一身黑色劲装,身形迅捷矫健的起落,那枚稳稳迎面而来的圆润石子紧紧扣在掌心,他明白,白玉堂是想告诉自己,白玉堂在这里。 隐在黑暗的林子里,展昭远远留意着几个黑衣人的举动,有人早已挖好了一米宽两米长的深坑,坑口旁边停放着一口黑漆棺木。 展昭的心骤然缩紧。 他不知道棺木中的人是谁,千万不要是八贤王,也不要是狄凯…… 只听得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埋!” 几个人便七手八脚的下葬填土,并用草木作为掩盖。 李元昊?! “埋”字一出口,展昭已可断定为首的黑衣人正是李元昊。听出他的声音,展昭心跳的急促难以压抑,更加小心的屏息,元昊在此自己便万万不能暴露身份,只盼他事毕马上带人离开自己可以一探棺木中的人究竟是谁。 元昊却仿佛根本未有急着要走的意思,时间分秒间流逝,展昭心急如焚,因为夜鹰给他的消息,这棺木中埋下的人,并不是死人。 如果是一个活人,在这棺木的狭小空间里能够坚持多久。 展昭迫使自己静下来,唯有静才有赢的机会。 一行人终于退去,展昭得以有机会赶至近前。 提剑方一踏近,脚下已觉有异,欲要抽身撤离地面却突然动了,一条条绳索如煎锅中的巨蟒,倏地腾挪,抖起漫天尘土向展昭脚踝及腰身缠去,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四面楚歌,展昭将巨阙挥的密不透风,剑身削枝断节,将周边的机关一一破解。眸中寒光迸射,剑上灌了内力直嵌进泥土下的棺木盖板,牙关紧咬臂上施力,“呯”的一声闷响,棺盖带着尘土卷向一旁,展昭近身上前,却不料棺内一道精光暴射冲天,自星空中炸开星星点点,耀的黑夜犹如白昼。 展昭心下大惊,知道不消片刻元昊便会带人前来,时间紧急,巨阙并予左手,右手提起棺中垂死之人便走,手刚一触及,顿如针扎一般的刺痛,顾不得查验,定晴看去,明明是一个垂死之人却微笑着神态自若从棺中悠然坐起。 那棺中人颧骨极高,眼睛深陷,脸色青白…… “你……”展昭右手指尖上传来钻心的刺痛,左手下意识的握紧巨阙。 火把通亮,已有侍卫远远赶至,却只像看好戏一样围在周边,火光下,元昊肆虐的笑使得他面上狠厉的五官轮廓更深更浓。 展昭此时想走,已然不及。 那棺中人施然站起,“看在你身处险境还不忘救我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展昭默不作声,却在暗中运用内力试图将毒逼在掌中以控制毒势的漫延速度。 棺中人沉陷的眼睛弯了弯,“展昭,不用白费力气了,也许你马上砍下右手还有希望可以活下来。” 展昭一笑,“前辈的毒,展昭怕是纵然剁去整条右臂也必死无疑。” 棺中人干瘪的颧骨忽然堆满褶皱,很开心的笑道:“展昭,莫非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展昭道:“当年武林‘医圣人’楚迁一隐世前曾收过两个关门弟子,将毕生绝学倾囊以授,却不料这两名弟子性格迥异一正一邪,更是一个专医一个擅毒,自成门派,如果晚辈猜的没错,前辈应该就是‘蓝田医仙’的师兄,人称‘百毒先生’的南宫博。” 棺中人哈哈一笑,面上的青白似乎多了一丝红润,“想不到你如此年纪知道的却不少,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展昭苦笑道:“只可惜‘百毒先生’出手,展昭今日却非死不可。” 南宫博道:“我生平最不爱听的就是虚情假意的恭维,不过你说的话却是实话。” 尽管展昭一直在试图用内力抵御,指尖却仍已感觉隐痛发麻,棺中人南宫博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欣赏着展昭面上的每一分变化。展昭自己并不知道,被南宫博的“九色芒”刺伤的人中他是坚持的时间最久的一个,甚至直到现在神智尚且清醒。 “南宫前辈为何还不动手?”元昊站的很远,内力将话音送的很远,传入耳中如在身侧。 南宫博冷道:“我做事不需要任何人在旁指手划脚!” 元昊勾起唇角,“在下自然明白南宫前辈的意思,只是若要将这展昭用来练毒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南宫博仰天一笑,笑得元昊有些发冷,“你错了,我改变主意了,这个人我要了。” 元昊闻言一惊,面上却强压了下去不动声色的陪笑道:“他又不是绝色佳人前辈要他做什么?” 黑巾蒙面,百毒书生只能看见展昭转向元昊时冷冷的目光像要撕裂这黑夜一般的锐利,火把的光焰在他眼中跳动升腾,没有惧怕,只有破釜沉舟的凛然的决绝,似乎,还有一丝……侥幸? 因为南宫博看见展昭轻勾了勾唇角…… 风的嘶嘶声如灵蛇吐信,危险而泛着致命的诱惑,元昊半眯的眼睛里浸满杀意,对南宫博这种混世魔王他既然无法操纵,便要设法杀之而后快,杀机已起,于风声中浮动。 南宫博并不介意,“百毒先生”对于死已经麻木了不差这一遭。 他伸手欲扣住展昭肩颈,却被展昭略显迟疑却依然不失警觉的避开,他只擦了一下衣料,南宫博且惊且怒,惊的是展昭这持久的耐力和坚持,怒的是他如此的不识抬举。 展昭明了,自己尚未倒下是仰仗夜鹰给的那粒黑色药丸。 勉强避开这一记,想抽剑环身右手却已失去运剑如风的把握,他冷冷的打量,时间上估算着另一边若顺利的话应该可以顺利的救出八贤王。 夜鹰的消息并没有错,是胡子送来的。只是元昊布下这局明摆着想生擒展昭,夜鹰只是冷笑,并没有阻止展昭再次用自身当饵拖住元昊为另一边争取救援时间的决定,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夜鹰实在不懂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一种人,一而再再而三跟自己过不去。然而展昭的法子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他眼中八贤王位高权重又贵在忠恭贤明,不该死。殊不知不论被困者是谁,他皆已经习惯性的理所当然把自己放在轻的那一方天平之上。 除了“蠢”,夜鹰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但无端的,夜鹰没有拒绝,不但交给他一颗夜雪歌特制的丸药让他临行前含在口里,还出乎意料的动用了暗月宫的势力帮忙营救八贤王。 八贤王并不相信这名冷冷的红衣女子,确切的说在他心中任何人都已不足以取信,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自己竟是被一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绑截出宫。直到浮尘从腰间摸出展昭早有预料事先交代的“御前行走”腰牌,八贤王才勉强顺从倘若走和留的结果都是死,至少走的生还几率大一些,总好过坐以待毙,更何况,他全部的赌注都押在展昭身上,见到“御前行走”的腰牌情况已猜出大概。这些人这般费尽心机将自己截出来,若轻而易举的就能脱险这些人岂不都是酒囊饭袋?然而能够有本事觊觎座上江山的人绝对不会是酒囊饭袋!所以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将他们的精力牵制住。 八贤王迟疑不决开口:“敢问姑娘,展护卫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浮尘已命人套上马车,开口无任何感□□彩,“展昭若来了,我便没可能这般轻省容易的带你离开,这道理你不懂?” 如果这女子所说的一切皆都是真,那展昭此时定是危机重重,可这女人目光中除了冷漠,并没有诡诈。 八贤王黯然神伤,闭上眼睛,因为这道理,他懂。 展昭从来不畏死,却不想轻易赴死。这百毒先生被传的神乎其神,据说碰到他的衣襟都会死。不得不暗暗感叹元昊的神通广大,居然连中原武林中隐匿多年的毒王都翻得出来。 南宫博又一次发问,声音森森冷冷,“展昭,再给你一次机会,可考虑要乖乖跟我走?” 展昭索性取下遮面黑巾,轻笑道:“展昭身无长物,前辈真的想拿在下试毒?” 南宫博爆出大笑,“展昭,江湖朝廷,你已是个死人,还怕再死一次?” 展昭道:“纵是死,也总想死个明白,前辈不问世事多年,元昊怕是下了血本才请的动吧。” 南宫博道:“半壁江山,这诱惑可够?” 展昭冷笑:“与虎谋皮,前辈不会比展昭愚钝!” 南宫博的笑容隐去,目光突然别有深意,换上探究的态度打量眼前的展昭,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儒雅中不失英气,敦厚间不失灵动,风韵中自在高雅,温润间伴生凛冽,只是,这个人的通身正气他不喜欢,要是再多一点邪气,不管展昭愿不愿意这个弟子他要定了!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南宫博从不相信饮尽邪恶还能尚固本真,戴苛梦这个徒弟邪性有,阴狠有,怨气有,偏偏没有这个缘分,总谈不上喜欢,展昭不同,身上自己找徒弟的标准一样都不具备单单一个喜欢就可遇不可求!若能将这样一个正义凛然的人打造成不可一世的毒王也算不枉此生。 展昭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只见他面上阴晴不定的莫测变换。心下却在思量,跟百毒先生斗不能近身,不能硬碰硬,只能巧取智夺,而自己清醒着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元昊远远看着,召来身侧一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转身离去。 南宫博冷眼看那人离去,嗤笑道:“展昭,你猜元昊让他干什么去了?” 展昭神色凝重,知道再拖下去自己一丝胜算都没有。 南宫博却自问自答:“他一定是想召集弓箭手借着除掉你的借口把你我都射成刺猬。” ☆、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很喜欢这句歌词—— “假如来生不再是场戏, 幸福不再是精彩的回忆, 我愿陪你再生再世, 感动今生无法改变的你……” 展昭虽已中毒,耳力却不受影响,说话间已闻得迅疾有序的脚步声。 人数,十七。 南宫博抬眼冷笑着看向元昊,却是在对着展昭说话:“展昭,十七人,武功修为皆在你之下。” 展昭冷眼旁观这十七名黑衣人呈扇面排开,挽弓搭箭严阵以待,淡淡道:“前辈好耳力!” 南宫博森然冷笑,复又施然坐回棺中,“展昭,你年纪轻轻能被江湖人称作‘南侠’自然有些本事,老夫倒想看看你的耐力能撑到几时,莫让我失望!”说完,他重又稳稳当当的躺进了那口黑漆棺材。 展昭暗自苦笑,看来这“百毒先生”已打定主意作壁上观,隔岸观火,只希望他不是意在坐收渔人之利。 借着火光,展昭看见元昊缓缓抬起的手,有力的下落,展昭目中立起一柄血刃。 弓矢劲响,呼啸声瞬间由远及近,十七道劲风破空而至,展昭下意识退了一步,扎稳下盘,弹开巨阙,左手掌剑。 十七弩齐发,箭矢凌空骤射劲道丝毫不减,破空之声犹如无常索命撕裂宁静,展昭却自知已是强弩之末,牙关紧咬拚力接下,十七声干脆的震耳之声方过,展昭身形已不由得暴退,脚步踉跄抵在棺木之上,强压下喉间腥甜,不经意扫去,棺中人半眯着眼睛似欣赏似打量,来不及细想,眨眼之间,又是十七只箭弩呼啸而至。 拼出最后的力气,展昭剑势平举,虽是以不变应万变的起剑式,展昭却已没有半分把握,心中激荡起伏,总有一抹耀眼的白让他难以割舍,盼他平安,盼他不要再蹚这趟浑水,争取的时间已够了,八贤王应该已经平安了…… 一声清啸掠过弓弦之声,一道白影挟风而至快过箭矢,展昭犹似梦中,那道矫健身形却已凌空一折长臂自他手中将巨阙接过,熟悉的温热、清冽的气息直撞进心胸脉搏,熨帖着他的心抚慰着他的无助和软弱,震耳之声连响,箭矢射入地面,掘起阵阵尘土。 元昊平静的注视这眼前的变数,平静的仿佛风雨欲来的前夕,蕴藏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锋刃一般的眸子抵在倚背而立的展昭和白玉堂身上,白玉堂竟然没有中“化功散”!他的无助是假的,而是忍耐! 身边的陆川下意识的低下头,脚步向后挪了寸许已避开元昊的锋芒。 背靠背,白玉堂侧首询道:“猫儿,你可还好?” 展昭抿唇强笑,“我自保应该没问题。” 冷笑声起,“原来南侠说话也打诳语!” 白玉堂闻言一惊,知道他所暗指是展昭已根本无力自保,循声望去见棺木中已坐起一人,明明活着,可碧青的脸色白仁无瞳的死鱼眼睛,却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方才那阴冷悚然的声音正是出自这人之口。 白玉堂转头看了眼展昭,那话音之后展昭将唇抿的全无血色,低声开口,“猫儿,你又骗我!” 展昭心上难理清百味陈杂,低声交代:“玉堂,倘若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全身而退,不必管我!” 白玉堂怒道:“展昭你说的什么屁话!” 森冷的声音又响起:“他说的确实是屁话,因为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声音并不大,元昊却听得清晰,“前辈打算两个都杀?” 棺中人摇头,“不,不,不不,两个我都要带走!” 元昊展昭俱是大惊失色。倘若这人真的擅自改弦易张元昊一时间的确无法控制局面。而展昭知道这个人一旦要看中什么人,这个人即使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用来试毒并不好玩,他只希望白玉堂能离开。 白玉堂大怒,“你少做梦!” “玉堂!”展昭用目光制止。 百毒先生不但不生气,反而阴阴沉沉笑的森冷,“你就是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冷笑,“是又如何?” 百毒先生道:“也没什么,只是阁下以后不用再回陷空岛,五鼠也可以变四鼠了。” 展昭惊道:“前辈……” 百毒先生冷声打断,“事情不是没有回还的余地,要看他想不想。”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脚下虚浮,伸手扶了一把,却是意在探他脉象,随口道:“猫儿你急什么?”展昭知他意思,也未避开。脉象平稳如常,倒令白玉堂吃了一惊,明明是中毒的迹象,为何脉象上探不出究竟所以。难道是……传闻中的“九色芒”?那棺木中的半死人竟会是“百毒先生”? 觉察到他微变的神情,展昭暗暗点了点头,示意他的推测没有错。 白玉堂的脸色有些凝重,他和展昭都在盘算着同一个问题,怎么样能让对方全身而退。 白玉堂问的直截了当,“你说的回还的余地指的是什么?” “拜我为师!跟我走!” 白玉堂冷笑,“我跟你去,放他走,如何?” 白玉堂没有料到百毒先生的做事这样不合常理,手法这样诡异,他似乎整个身子是扭曲的,胳膊也是扭曲的,超过正常人的臂膀活动范围极限。 白玉堂险险避开一式,百毒先生又迎面攻来,白玉堂举剑格挡,另一手吐掌欲接,展昭强支在一旁,留意到百毒先生死人般的脸上绽开一抹生硬的笑,登时心知不妙,全无章法以身撞开白玉堂抢身迎上,双掌齐吐对上百毒先生的掌力,顷刻间只觉绵韧如刺,根根钻入掌中,惊愕之余空门已开被当胸一掌袭中,若不是白玉堂的臂力挽住怕是身子要斜掠出去。 “展昭?!” 展昭捂住胸口,摇头道:“没事。” 百毒先生笑道:“看来于你而言只有死了才是有事!” 白玉堂惊道:“你什么意思!” 百毒先生道:“中了九色芒凭借深厚的功夫底子撑到现在他已是强弩之末,居然还自不量力的替你挡下“绵竹英”,岂不是自己找死!” 白玉堂能感觉到展昭的身子脱力的往下滑,臂力一收,“展昭?你给我撑住!” 元昊一声令下,二十几号黑衣人包抄而上。 白玉堂电目扫过,提起巨阙。 展昭的手突然覆上,低声道:“玉堂,快走……” “你给我闭嘴!你当我白玉堂是什么!” 展昭苦笑,“我当你是命,你生我生……” 白玉堂怔住,“展昭,今日白玉堂若不能带你离开此地,你死我死。”话音落,白影风动,巨阙迎上黑衣。 剑影划过的地方,有火在燃烧,有血腥在升腾,白玉堂便如轮回道上的魔星,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巨阙原本宁静致远,在白玉堂手中却如施了符咒辗转来去间挑落串串腥红,染了土地,染了白衣。 黑衣人不敢正面对敌,更视那柄剑为招魂引,他们看得出白玉堂在拼命,为展昭拼命。 元昊统览大局,深知白玉堂这种破釜沉舟的较量伤人伤己。挥手间,十七弩并发,厮杀中白玉堂不遗余力却只削落十三支,还有四支,穿过剑风,与黑衣人形成致命的攻势。 元昊半眯了眼睛。 百毒先生缩紧了目光。 这四支箭弩淬着紫蓝色锋芒直夺白玉堂要害死穴,余下缠斗的黑衣人已神色交汇配合默契,剑舞生风,绝不留给白玉堂击落箭弩的契机和精力。 十步之内只有展昭,可展昭已构不成半点威胁,他手上非但没有剑,袖箭也已在方才的箭弩齐发之势下用完,被九色芒所伤的右手酸麻感已爬上右臂,他已没有时间左手单手上袖箭。 每个人都在等待那箭矢穿透皮肉的声响。 元昊甚至以放松了心情做好欣赏的准备。可是往往很多事,并不绝对。 就在四弩已到白玉堂近前方寸之间,相对箭势最弱的一瞬,四点蓝光重合的刹那,一抹暗影自展昭左手边流出,千钧一发的时间,毫厘未偏的精准,展昭拼尽全力的弹射虽力道上不容小觑却仍抵不过箭弩的射杀之势,震偏的最后一支□□还是划破白玉堂的白衣,堪堪尝了血色。 但这生死一搏,已经够了。 元昊从不知展昭除袖箭之外身上还有其他暗器,百毒书生却看清那抹黑影是白玉堂惯用的飞蝗石。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5节 白玉堂用来暗示、展昭收石入怀的时候未成想这枚石子竟然在生死关头派上用场。可即便用尽全力,展昭依然看见箭弩在白玉堂身上刮破的口子,紫蓝的箭锋,淬过毒的颜色…… 二十四名黑衣人,还有九人。 十七名弓箭手的手已动,崩弦之声撕破展昭的恍忽的意识。 白玉堂杀的眼红,却已不介意死生。 棺木突的拔地而起,旋而挡在白玉堂身前,箭矢咄咄尽数钉入,百毒先生扬手一片粉色烟雾,人人忌惮百毒先生施毒手段皆不敢近前,待烟雾完全散去,展昭白玉堂和百毒先生均已不见。 元昊恨不得将那“百毒先生”南宫博撕成碎片一把火点了。 ☆、奇怪的虫子 南宫博瘦的似乎只剩下嶙峋骨架,却有本事将装着两个男人的口袋提得像件衣服一般轻省。 白玉堂无力计较被提着飞了多久,只觉一直在上升,仿佛直至云雾之上,甚至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转而推了推展昭,大惊之余发现他已全无反应,“猫儿……猫儿你醒醒!” 口袋着陆,白玉堂被不受控制的丢在地上,殚精竭虑的拼杀加上中毒,不禁一阵眩晕。 布袋敞开,湿凉的空气冲进鼻翼,白玉堂一个激灵清醒,顾不得打量身处何地忙去查验展昭情形。 南宫博冷冷瞥一眼他的紧张,“如果你觉得自己没问题,大可以去为他准备后事了。” 白玉堂仿佛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拉起展昭义无反顾的将真气渡入他体内,明明已心余力绌不胜负荷,却仍在逞强,直至一口鲜血呛出,再无余力支撑,手里却仍然拉着展昭不肯松开。 “你要干什么……!” “管我干什么!”南宫博不理会白玉堂,掰开他死命扣紧的手,一掌推向展昭背心,鲜血登时冲口而出,展昭便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展昭!”白玉堂拼全力扑上,倾身将展昭护在身下。 南宫博没有再动手,命人将展昭白玉堂安置好。因为没有被分开安置,白玉堂没有反抗,他确实已无力气反抗。乖乖的被架进一处洞穴当中。虽是洞穴采光却好,角落处放有干草编制的席榻,白玉堂连拖带架把展昭弄过去,自己精疲力尽的一屁股坐在旁边跟展昭靠在一起大口喘着粗气,自言自语嘟囔:“猫儿,还好你不太重,累死白爷我了。” 闭目养神的同时回忆周边景色,应该是山巅,阴冷潮湿的山风让白玉堂很不适应。侧首看去,展昭受了那一掌虽吐了很多血,脸色倒是恢复了些许血色。 是生是死,看造化了,同样身中奇毒至少可以同墓同穴,思及至此,白玉堂倒也心下坦然不做他想,将展昭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低下头用衣袖小心为他擦拭唇边血渍。 有青衫童子进来,横眉阔目窄鼻樱口,好像这五官是自两人身上拼凑过来的,他手里托着片墨绿厚实的叶子,面无表情,放在白玉堂展昭面前一声不响的走出去。白玉堂也没兴趣问,只觉得南宫博身边的人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奇怪物种,一个赛一个的丑。目光扫过叶面之上,那叶子白玉堂从没见过,那叶子上面的东西……乍看去,像虫,托着条长尾巴,仔细辨认似乎又不是,虫身的部分是晶莹的红,像植物,而那条褐色的尾巴似隐隐在动。 忽然意识到展昭动了动,白玉堂顾不上研究那叶面上的东西是什么,扶起展昭,面上因兴奋而染了些欢愉之色,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展昭勉强睁开眼,还好这里的光线并不强,极易适应。在白玉堂的帮助下尝试着挪动并支起身形打量四下环境,他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一晚上是怎么过来的,“玉堂,这是什么地方?” 白玉堂轻扯了下唇角,“鬼知道这百毒先生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目光柔和下来,声音也不自觉的跟着柔和,“不管什么地方,至少我们还在一起,还活着。” 展昭突然侧身,想查验白玉堂身上被毒箭划过的伤口,白玉堂全不在意的握上他的手,戏道:“怎么,怕我被毒死了你要孤独终老?” 展昭无力的摇头,“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目光落在身前的绿叶托盘上,“这是什么?” 白玉堂也看了一眼,吃惊的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试图看得更仔细一点,喃喃道:“刚才明明没有触角的。” 展昭无力的扯了抹笑,“你是不是中毒太深看走眼了。” 白玉堂很认真的看了看,“我确定它刚才没有触角。” 看他因为一条虫认真,展昭不觉浅笑,转念间,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白玉堂捡了支草茎逗弄那虫,“猫儿,你看他们是虫是草?” 静了片刻,展昭道:“如果没有记错,我在公孙先生的书籍里看过的“玄机”应该就是这种东西,以人血滋养,冬天是虫夏天为草,而春秋蜕变之际就是这个样子,生在极其阴寒之地,奇毒无比。” 白玉堂冷笑道:“看来活着有时候未必就是幸运的。” 展昭接过他手中的草茎继续拨弄了下以确认自己的认知,“一切都不是绝对的,就如这玄机,蜕变为虫草的时候毒性最大,运用的妥当却也是克毒的良方。” 白玉堂不以为然,“猫儿,你觉得那百毒先生是想拿我们喂虫,还是拿虫喂我们?” 展昭摇头苦笑,“我在想这虫子一定不会好吃。” 白玉笑出声来,“我反倒觉得还是养着比较好。” 展昭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能笑,证明还死不了!”南宫博的声音就像一把菜刀,将展昭白玉堂的笑声切了个干脆。 白玉堂冷冷的看着他,展昭依旧低着头心无旁骛的拨动起那通体红润的虫。 南宫博整个人就如竹竿顶着件宽袍飘到两人身前,展昭的巨阙被他提在手里显得他有些不堪重负,然而飘至近前亮光一现,丝毫没有征兆,白玉堂只看清他拔剑,展昭的臂上却已添了道口子,割破皮肉,并不深,残存在巨阙上的血渍顺着剑身滑下来,正滴在叶盘上,他竟真的用展昭的血来饲喂其中的一条虫子,看得出那虫子极喜,大口吸允以致身子明显的膨胀。白玉堂侧目看去,展昭面色未改却静得寒人。 剑锋又动。 剑身映上展昭惊愕的眼神,血如方才那般顺着剑身缓缓而下,润进虫身。而这一次剑锋没有再动,因那源源不断供给的血液已足够喂饱剩下的几条虫。 温热的血,白玉堂的血。 白玉堂的手正稳稳的握住势要划上展昭另一臂的剑锋,掌握用力,那血便又流了下来。 展昭没有动,白玉堂也没有动。 展昭只是黯然的闭上眼睛。 白玉堂冷笑,“老毒物,不就是喂养虫子吗?五爷我一个人的血就够了!” 南宫博却根本没有听他说话,而是错愕的蹲下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几条虫,蓦的剑身一晃自白玉堂掌中抽出,搭上展昭颈项!“说!你之前服下的药是哪儿来的!” 白玉堂迅速将手握紧止血,顾不得疼痛看向展昭。展昭没有说话,他已意识到南宫博所指是夜鹰交给自己的黑色丸药,那丸药不用问也知道是出自夜雪歌之手。 见展昭闭口不语,南宫博将巨阙向前送了送,一抹新血溢出,重染了剑身。 “说!”南宫博冷冷喝道。 展昭依旧面无表情,蝶翼般的眼睫缓缓掀动、张开,如墨洗一般的眸子迎上南宫博浑黄的眼色,似有深意,但可以肯定的是全无畏惧。 南宫博似笑非笑打量着他的倔强和坚持,“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躲过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能克死我这玄机的唯有他配制的黑夺!” 白玉堂大概猜出了几分,但他深知展昭什么都不会说,更不会交代出夜雪歌,无意扫过那虫,吸取展昭血液那只竟成了死黑色,一动不动。不由得更加吃惊。却听展昭淡淡道:“前辈,蓝田医仙早已不在人世,前辈又何苦对十几年前的恩怨耿耿于怀。” 南宫博将眼睛眯成一道缝,似乎记忆又扯回十六年前的那场算计,毒与医总有一方要继续衣钵,争得“药王篇”。 “他死了却依然有人能配的出黑夺,只要那个人活着便够了!” 展昭不再开口。 白玉堂叹了口气,“江湖传言大都捕风捉影,看来不足为信。” 南宫博道:“什么传言!” 白玉堂道:“江湖人都称百毒先生轻功第一,用毒第一,我看也不尽然!” “哦,怎么讲!”南宫博收了巨阙,将脸突然凑近,白玉堂向后仰了仰将距离拉开一些,这脑袋让他联想到没长毛的雏鸟! 巨阙收起,展昭不以为然的扯了条衣襟为白玉堂包扎伤口,又有条不紊的勒紧自己的伤口,淡淡道:“既然晚辈所服的东西前辈配无法克制,何来第一之说?” 南宫博的眼睛突然瞪大,与雏鸟的形象似乎更为接近,连眼角的褶皱都很像,“臭小子,你说什么?!!” 展昭微微一笑,用牙和单手配合着将包扎绷紧的衣带打成结,“晚辈只是觉得前辈的本事是徒有虚名而已!” 南宫博磨牙的声音让白玉堂顿觉牙痒,更让他不习惯的是跟这个人近距离接触,粗声喝道:“行了!人家服的药你制不出来,又解不了,还有脸在这磨牙!”左右是个死,白玉堂只觉被这百毒先生弄死实在有些委屈,还好他的名号还算拿的出去。 展昭道:“古来医与毒本是同宗,用毒的最高境界不是能毒死多少人,而是以毒攻毒。” 白玉堂突然觉得展昭天真的有些可爱,南宫博自然不是傻子,冷笑道:“兜着圈子无非希望我给你们解毒!” 展昭摇头,“前辈还是误解了晚辈的意思,我不会告诉你那药是哪来的,自然也并不奢求解药。” 南宫博绕有兴致的打量着展昭略显苍白的脸,“你是在告诉我你不会出卖那个人的决心?那个人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你才会这样维护吧。” 展昭只觉心头微堵,不再说话,他宁愿死也不愿将夜雪歌牵扯进来,他欠她的,这辈子已还不清…… 南宫博的声音却没有停,“她确实很漂亮,而且听觉可谓冠绝天下,她叫夜雪歌!” 南宫博满意的自展昭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和恐惧,微笑道:“我说的可否正确?” 展昭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前辈都知道了……” 白玉堂默默看着,将手覆上,“猫儿,你不是神,拯救不了天下人,百毒先生与蓝田医仙的恩怨你管不了也无力干涉,何必自苦。” 展昭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神色更加黯然。 白玉堂突然抬头,狠厉的瞪着南宫博,竟指着南宫博的鼻子,“南宫博,你少在这故弄玄虚!我呸!耍手段要挟的阴损招子白爷懂得比你多,只是白爷没你卑鄙!” ☆、不可理喻的南宫博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语了!! 南宫博突然很有兴趣的打量白玉堂,他活了一把年纪,从出道开始,江湖中还没有哪一个知道了他的身份还胆敢用手指上他的鼻子。 除非是这个人活腻了。 可白玉堂却正好相反,非但想好好活下去,而且还想拉展昭一起。南宫博挑起眉毛,因为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白玉堂很在乎展昭,在乎的有些过了头。 南宫博独处奇云山,独处的久了,脾气未免有些古怪,如果是当年遇到这种情形,白玉堂必死无疑,可十几年过去了,终日与草木石头打交道,他反倒觉得这个有胆子冲撞了他的人很好玩,可以养起来解解闷。 展昭的担心有些多余,南宫博没有动手。 南宫博不但没动手,还命人拿来好酒好菜。 展昭和白玉堂没有迟疑,展昭不疾不徐的吃着,白玉堂则大快朵颐,不一会,饭没了,菜见底,酒更是点滴未剩。 南宫博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光所有的东西,不紧不慢的问:“你们吃的倒开心,不怕我在里面下了毒?” 白玉堂冷哼一声,“总不能做饿死鬼吧,不管你下了什么,这菜的味道却是不错,衙门斩首还给顿好的不是?对了,你这什么肉味道这么特别?” “人肉。” 展昭白玉堂对望了一眼,怔了半响,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南宫博却很正经的问道:“怎么样,人肉吃习惯了也不错。” 白玉堂瞪着眼睛,“你他妈浑蛋!” 这时已有人将吃光的碗筷收拾下去,这个人跟白玉堂先前见的人不同,眼睛鼻子向被嘴挤的勉强在脸上占据一席之地,一身黄衣,黄裱纸的颜色。 展昭只看了一眼,顿觉心惊。白玉堂已见过先前的青衣人,对这个已经见怪不怪,他冷冷打量着黄衣人不声不响的收拾好东西转身出去。 南宫博意外的安坐在展昭白玉堂对面,炫耀一般开口:“我有个怪僻,如果一件东西我喜欢又得不到,便会想方计法毁掉。” 展昭和白玉堂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语,心却都一点点沉下去。 南宫博又看了一眼方才那黄衣人离去的方向,感叹道:“他们原本很好看,比你们两个都好看……” 他玩味的扫过展昭面上一闪而逝的疑惑,喃喃道:“那种好看绝无仅有,我简直从没遇到过,所以我要毁掉,于是我把他们捉了来,用我自己的手法将他们的面容重新改造,直到我满意为止。” 展昭只觉脊背窜起一股凉气。 白玉堂嘶声骂了一句,“王八蛋!” 南宫博满意的笑了,站起身,“我想收你们两个做徒弟,你们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否则把你们改造一番,你们未必会如现在这般在意彼此。”他说的轻描淡写,展昭却知道他做的出来。 不知道这人肉饭菜里加了什么东西,展昭和白玉堂身上的毒似乎没什么大碍了,左右死不了,不如走出这山洞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南宫博并没有给这二人多加什么样的束缚,似乎认定了他们逃不掉,走出山洞,洞外的一切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山,再远望还是山,云雾缭绕,似幻似真。 迎着山风,白玉堂道:“猫儿,若是你我能寻得这样一方天地隐居江湖,也不错。” 展昭酣然一笑,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风道:“确实不错。” 白玉堂歪着头,“放下你的开封府,放下你的大宋天下,就你我二人,如何?” 展昭苦笑,淡淡答了个 “好”字。 白玉堂不再逼他,“展昭,既然眼下出不了这山,倒不如随遇而安,我不喜欢你的庸人自扰。” “你喜欢他的什么?”南宫博什么时候来至两人身后,这两个人居然没有发觉。 白玉堂虽是心惊,面上却是一副痞笑,“我喜欢他什么与你何干?” 南宫博与二人站在一处,一览众山小。 良久的沉默,南宫博突然道:“曾经,我也爱过一个男人,我本以为以命相换可以挽回这逆天之爱,却不料终是曲终人散。” 展昭心上一动,静静的看着南宫博,白玉堂难得的没有奚落,一片沉默。 南宫博突然大笑,“今天,就今天,择日不如撞日,我为你们两个操办婚事!” “什么?!”白玉堂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精神不正常不要玩我们好不好?” 展昭胸膛起伏,除了叹气再无他法。 南宫博却已命人下去准备。 白玉堂此时的心情只相哭。他感觉再被南宫博这么玩下去他会疯,看了一眼展昭,同是欲哭无泪的为难,江湖上盛名远播的“南侠”和“锦毛鼠”在这人际罕至的巅峰竟然像两个木偶娃娃一样被人玩弄与股掌之中,甚至连半点反抗的机会和能力都没有,简直是可笑! 白玉堂恨不得从这悬崖绝壁上跳下去。 南宫博不解,“白玉堂,你不喜欢展昭?” 白玉堂再一次指上他的鼻子,短短的一个字:“滚!” 南宫博扯了扯嘴角,得逞的笑,之后竟真的“滚”了。 白玉堂气的对着这空阔的山谷仰天长啸!喊够了,气也出的差不多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展昭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也认命的坐了下来。 白玉堂静了下来,“展昭,这南宫博究竟要干什么?” 展昭看着这辽阔无边的山花和不知名字的暗绿色草木,“也许他是孤独的久了,想找人陪着他玩吧。” 白玉堂道:“陪他玩儿?我简直不能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 展昭道:“我们身上的毒虽然解了,武功却并不见恢复,除了智取,硬碰硬必然吃亏。” 白玉堂道:“猫儿,以你的燕子飞,从这飞下去有几分把握?” 展昭轻轻摇头,“半分把握都没有,也许他根本不是飞上来的,而是另有捷径。” 白玉堂苦笑,“要是我二哥在这可能会有办法。” 展昭道:“韩二爷在也未必有办法,此处是绝壁,你真当他是穿山甲。” “穿山甲?呵,真有你的。” 展昭抿唇浅笑,低头思索不再言语。 “猫儿?” “嗯?” “暗道会不会在他房里?” 展昭叹道:“我现在整个心都乱了,不知道开封府怎么样,也不知道八贤王是不是已成功救出,百毒先生一心觊觎药王篇,只盼他不要去找雪歌的麻烦,我们面对的是百毒先生,所有武功路数全都行不通,唯有手段……” “手段?”白玉堂的眼睛亮了亮,“自你这只猫的口中说出手段二字,实在是不容易,你想怎么做。” 展昭老老实实的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 白玉堂别有深意的笑着打量展昭,“说来听听?” 展昭低下头去掩饰内心的挣扎,“我还不确定百毒先生是认定了我们走不了才不封穴不上绑,他何以如此笃定。” 展昭起身极目远眺,一眼望不到边的山枝劲草掩映下是极简易的茅草房,此时已有炊烟升起…… 展昭信步走了过去。 推开门,屋内布置简单却干净,只有一张床,展昭颇有兴趣的推开里间的门,布置饭食的是那黄衣人,展昭已走到他身后,他依然心无旁骛的忙碌着,将食物码进碟子,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慢到仿佛下一秒就静止,慢到无精打采几近奄奄一息,可展昭却知道他的动作不会停,甚至这种近乎挣扎的缓慢已融入骨髓,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一部分。 展昭淡淡道:“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黄衣人似乎没有听到,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展昭又道:“我不相信这里没有下山的路……” 黄衣人的动作随着呼吸顿了一顿。 展昭随手拿起黄衣人摆弄的陌生叶子,尝试的咬下一段细细咀嚼,馨甜过后便是辛辣。 黄衣人突然开口,“你不怕被毒死?” 展昭含笑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不会说话。” 黄衣人道:“有时候说话没有用倒不如少费些精神力气。” 展昭道:“听起来有些道理。” 黄衣人道:“今日是你们吉日,想吃些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准备。” 展昭道:“吉日?听起来未免太过讽刺。” 黄衣人淡淡道:“来到这里,你最好忘了自己是谁。” 展昭道:“忘与不忘有何分别?” 黄衣人道:“你身上有种魔力,让我想跟你说话,可我知道话说多了终究不是好事。” 展昭笑笑,“有什么可以帮忙……” 黄衣人道:“有,但是怕你做不了。” 展昭有些不解。 黄衣人道:“其他的都做完了,就剩一些人肉需要处理……” 展昭突然明白黄衣人指的自己帮不上的忙是什么,那些待处理的肉与之前自己跟白玉堂所吃下去的,都是人肉。 展昭目光一黯,“小兄弟,你平时也会吃这个?” 黄衣人道:“这奇云山上因为研毒已绝了能入食的生物,只能以此代替,你待久了便会习惯。”言语中表露出来的是面对死亡的绝望。 展昭转身欲走,黄衣人突然道:“自此向东十里有处天然洞窟,如果你不甘心留下,大可以与你的同伴去试一试……” “多谢。” 黄衣人又道:“那洞窟周边百毒丛生,不是你想象的容易。” 展昭笑道:“谢了。” 黄衣人道:“堂堂南侠这么轻信于人?” 展昭苦笑,“相信总好过怀疑。” ☆、石室 南宫博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望不到边的野枝藤蔓,展昭和白玉堂寻到了黄衣人所说的洞窟,周边却是寸草不生,重重叠叠纠缠在一起的,都是蛇,青色,灰色,白色…… 感应到陌生气息,它们吐着信子朝这方跃跃欲试。 “猫儿,黄衣人所说的百毒丛生就是指这个?” 展昭远远瞧着却不敢大意,“也许并不止这些。”随他说着,不远处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缠绕在一处白肚翻吐的蛇登时警觉,纷纷将上身立起,蛇头皆转向那沙沙声响的方向,竟如有人指挥一般径自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定睛望去,摩挲声渐渐明晰,展昭白玉堂也已看清那爬行而来的生物,一条赤红色的独目蛇,独目生于头顶,趾高气昂的行走于众蛇让开的路面,来到那洞窟前径自滑了进去。 展昭道:“也许洞窟内并不只我们看见的这一条。” 白玉堂低声道:“白爷也算开眼了,从没见过这种蛇。” 展昭道:“我也从没见过。” 两个人悄悄潜回山洞,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青衣人和黄衣人早已侯在那里,手上托着两套大红喜服。 展昭重重的叹气,白玉堂不住的咒骂道:“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看看天色,夕阳西下,逆光走进来的南宫博让展昭莫名的感觉到窒闷,他从来没有这么不愿意见到一个人。 山洞尽头有块凸起的怪石,南宫博走进去攀紧那怪石向左旋转,石门嘎声启动,竟是洞中洞。拾阶而下,长满苔藓的青石阶蜿蜒而下,深不见底。 身后被推了一下,展昭当先迈出一步,白玉堂紧跟其后。越往深处自然光线越微弱,只能看见到星星点点的闪烁,那闪烁的是什么他们无从知晓,黄衣人擦亮火折子两人才得以看到眼前境况。展昭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星星点点都是赤色独眼蛇的眼睛,经火折子一晃,倏地立起做攻击状。 南宫博快步走在前面,那赤蛇竟遇到克星一般向两旁游走,让出石阶。 白玉堂冷冷道:“带我们来这干什么?” 南宫博只甩下两个字,“成亲。” 白玉堂冷笑道:“连这恶毒的东西都怕你,看来你比他们更恶毒。” 南宫博仿佛没听见。 从进到这里,南宫博便像变了一个人,仿佛那最黑最深的地方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又仿佛那里有他因无法企及而试图击碎的遥远。 最深处的一道石门打开,映入眼中的是被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的牌位。牌位下面是一具棺木。 牌位上苍劲的名字却只填了一面莫风。 另一面空下来,仿若幽暗的诅咒,又似乎守着一份深沉的等待。 牌位与香案都蒙了一层灰,显然久已无人打扫。南宫博用衣袖轻轻擦拭了牌位,又放回原处,喃喃道:“师兄,当年我对你爱之切切,可非但无人认同,还遭你鄙夷白眼,为了与你置气,你习医我便研毒,你救人我便杀人,发誓一定要胜过你……可最后师傅还是将药王篇给了你,我还是一无所有,哈哈哈哈。”他一直笑,笑到声嘶力竭。 青衣人和黄衣人依旧面无表情,展昭却觉有什么哽咽在喉,白玉堂没有表情,却轻轻握住展昭的手。 南宫博笑罢又突然发疯般哀哭,“可惜你还是输了,你死在我前面,所以你没得选择只能听我摆布,我想把你放在哪就把你放在哪,我不开心了……”但听咔嚓脆响,那牌位已残成飞屑。 展昭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白玉堂冷冷的睨着他的非癫即疯,弯身拾起一块残屑,“你就是这样爱他的?真让白某佩服!” 展昭呆立半晌,他没有白玉堂那样的直接和武断,看着击毁的飞屑残木,竟对南宫博生出一丝同情,如果自己深爱的人以鄙夷相对,如果所有付出付之一炬换来的是脆生生的一巴掌,如何去接受,如何去面对。 南宫博突然回头,“展昭白玉堂,我今时有心成全你们不要敬酒不吃,也许明日我改了主意将你们一并葬于这奇云山,你们最好珍惜眼前的每时每刻。” 白玉堂冷嗤道:“南宫博,你这算什么?怜悯?你是在怜悯我们还是在可怜你自己?” 南宫博眼中突然湿润,却笑道:“白玉堂,你可知道若是在十年前,你对我说这些怕是早已是具尸体……不要一而再的挑战我的耐性,你跟展昭,就当是我的一次破例。” 他命青衣人拿来那两件红色喜服,这一次,白玉堂冷冷的注视了许久,却没有拒绝。 没有喜炮,没有喝彩,没有红烛…… 什么都没有。 甚至还有凌驾于无形之中的威胁,可意外的,白玉堂没有拒绝。 大红的喜服着上,是南宫博强行一手促成,可是南宫博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喜庆,反而觉得更加刺眼和悲凉。白玉堂说的没有错,他没有资格怜悯任何人,而是应该怜悯他自己。他从来没有深爱过一个人,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可是爱了,被拒绝了,心灰意冷,绝望麻木,进而演变成仇恨,他知道,一切回不去了。当他看到白玉堂对展昭的情,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要毁灭。他没有想到,展昭身体内竟然有黑夺,那是放眼江湖只属于莫风的东西。 原来有些东西,不用铭刻早已无法忘记。 没有高堂,却有天地日月。 展昭只感觉这身喜服足有千斤重,他知道,此番做法世事所不容,即便自己愿意承担,白玉堂愿意承担,却有太多东西是二人的肩膀所承担不起的。也许,他要感谢南宫博逼着他走了这一步,走了自己从不敢想的这一步…… 白玉堂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展昭紧锁的眉,他知道展昭在想什么。 酸涩伴着满足,从无意中发觉自己爱上这只猫的那天起,他白玉堂从未奢望得到什么,老天对他是仁慈的,什么都给了他。即使这礼成的不明不白,却也总是他与展昭两个人的,白玉堂可以不问天下人,展昭却不能。 也许,白玉堂要感谢南宫博。 他突然觉得南宫博也没那么可恨,只是有些可怜,可怜到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石门掩上,空洞的石室内只有展昭白玉堂,还有那已成枯骨的“蓝田医仙”莫风。 夜明珠的亮度将那破碎的牌位和枯骨映的说不出的诡异,石室角落里有一石床,正对莫风的棺木。 白玉堂看了看那铺石床,苦笑道:“猫儿,看来我们没的选择。” 展昭现在的心情用语言已不足以形容的复杂,望着白玉堂这一身喜服,再看看自己的,展昭脱下喜服,内里是自己的黑衣,他迳自走到棺木跟前,双手合什一揖。 白玉堂似乎没有展昭的凝重,一屁股坐上石床,手臂支起上身力量脚下悠闲的荡着,“想不到我白玉堂世事追求完美,一辈子唯有的一次婚事竟是这般寒酸……” 展昭默默的转身,眸中是化不开的浓重,虽感念与白玉堂的情,却终觉迈不出自己心上的牢,“玉堂,世俗伦理绝不会容下你我这般感情,更何况婚事。” 白玉堂抬起头,眼中闪动烁烁亮彩,笑的含蓄笃定,“猫儿你记着,总有一天五爷要召告天下,你展昭是我白玉堂的!”他说的潇洒,展昭从来知道他行事潇洒,但展昭却不是个潇洒随性的人。心上虽暖却也知此行诸般不妥,转念一想何时能出去都是未知,自己何必在此时泼他冷水,且笑笑应道:“白老鼠,你未免太过自负,展昭何时答应的?” 白玉堂笑着起身,“怎么,想赖账?” 展昭面上微热,不再言语。 白玉堂啧啧摇头,呼吸也不觉凑近,“猫儿啊猫儿,你总有本事挑事却没本事平乱,今日若非地处这石室之中……五爷我非吃了你。” 展昭笑笑滑开一步,避过白玉堂的“挑衅”,重又将这密室细细打量。 白玉堂不以为然,“猫儿你别白费心思了,南宫博不会那般大意,把你我关在这里还留有生门等着我们去逃。” 展昭摇头,“南宫博并不是真想致我们于死地。也许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阴狠。” “哦,怎么说?你莫不是真的天真的以为他想要收你我做徒弟?” “他把我们关在这也许是为了回护。” “猫儿你又善心泛滥?” 展昭勾起唇角,“这里于你我而言真正危险的人不是他。” 白玉堂笑笑,“你是想说那青衣黄衣?” 展昭摇头。 白玉堂又笑了,“猫儿,你也感觉到这奇云山还有第六个人?” 展昭含笑点头。 白玉堂道:“你应该也是我们去寻那天然洞窟时发现的吧?” 展昭点头,“这个人尾随身后,轻功在你我之上。” 白玉堂道:“功夫却未必抵得过你我联手。” 展昭苦笑,“以你我现在的内力,怕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都不敌。” 白玉堂沉思着,“这奇云山上还会有什么人?” 展昭笑道:“想不出。” 白玉堂揶揄道:“既然想不出,索性不想。猫儿,你我新婚之夜就打算这么坐一夜?” 展昭见他故意将话意往歪了引,也不理会,在石床上坐了下来,轻拍了拍这冰冷的石床道:“这种地方不被冻死已是幸运,你还想做什么。” 白玉堂笑的更大声,“猫儿你给我暖床可好?” 展昭瞪了他一眼,“白老鼠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白玉堂撇了撇嘴,“猫儿,除你之外五爷对谁不正经?” 展昭无奈叹道:“你还要我心存感激?” 白玉堂一本正经揽了他的肩,“你要感激也未尝不可。” ☆、南宫博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可敬,可怕的小黑屋…… 白玉堂的气息靠过来,展昭本能的反应是回击,可转眼见白玉堂的郑重其事,握紧的拳头不觉松了松。白玉堂轻轻松松的揽上展昭的肩膀,这举动熟稔自然竟无丝毫非分之意,目光却是停留在展昭所坐的石床下方:“猫儿你看。” 展昭意识到自己的“小人之心”面上不禁微微一红,白玉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石床之下倒也未曾留意,若是被他觉察定是难免一番嘲弄,遂想着不觉一抹温暖漫上唇瓣。 “猫儿。”见展昭兀自失神,白玉堂又轻唤一声。 展昭弯身随他所指处看去,石床床身竟有细小的裂缝,不觉疑虑纵生,石床床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可这床身裂缝却是武功修为极其深厚之人用内力击在床面上所震裂,妙就妙在着力点丝毫无恙,其内部却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时间越久越不堪重负的暴漏出来。 展昭修长手指小心翼翼的覆上那裂痕,目光顺着它向上打量,凭着经验寻找出着力点。 白玉堂点头,“应该就是这里。” 展昭不解,“裂缝并非新痕,看来这里早在几年前便已有人来过,奇云山并不是人迹罕至。” 白玉堂道:“几年前放眼江湖能有这样内力的人屈指可数,你说呢?‘侠盗’方万酬,‘铁掌帮’帮主顾一笑,少林寺主持慧普禅师,还有你师傅白啸天……” 展昭沉默半晌,道:“玉堂好像漏掉一个人。” 白玉堂道:“漏掉……‘关东第一刀’赛雪风?” 展昭点了点头。 白玉堂又道:“你觉得五个人中会有谁会上这奇云山?” 展昭苦笑,“我只能肯定一个人没来过。” 白玉堂笑道:“你该不会说是你师傅吧。” 展昭有些逗弄的笑已经给出了肯定答案,白玉堂有些无奈,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趣想掐一下展昭这张表情下的脸,手情不自禁的伸出去,却在瞪圆的猫眼警告之下讪讪的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白玉堂看着展昭深沉微愠的脸色,耸了耸鼻子,张开的手掌在空中攥握成拳,继而颇有些不甘的收了回来。 展昭丢过一记眼刀,白玉堂却似丝毫未接收到,依旧挑着眉毛无辜的弯起桃花眼。 展昭自知拿他无法也不做追究,这白玉堂的性子让他只能摇头苦笑,从认识他那天起便天天被他气着“欺负”着,整个开封府都在背地里议论“老鼠怕猫已成谣传”。他长白玉堂二岁,本就隐忍宽厚的性子习惯性的以长辈的姿态事事迁就,久而久之,白玉堂非但旧性不改反倒得寸进尺,展昭却也将迁就养成了习惯,而白玉堂在他面前的任性也成了习惯。 白玉堂的笑还在嘴角,目光却望向展昭背后。展昭回身,那墙面上是一个清晰入石的掌印和一道道更明显的裂痕。 展昭疾步近前,抚摩那不会说话的石头。 白玉堂道:“发现什么了?” 展昭道:“也许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白玉堂道:“说来听听。” 展昭漆黑的眸子平视过来,在夜明珠的掩映下更多了几分幽深:“‘侠盗’方万酬练就的是横练功夫,以刚克刚,力道狠、稳且实;铁掌帮帮主顾一笑号称‘神拳太堡’,虽有此内力却以独行拳最为擅长;少林寺主持慧普禅师所修行的乃是达摩祖师遗留下来的金刚掌,其力断金,内力深厚绵长;我师傅擅长用剑,内力虽纯厚,掌法却多为虚式。而此人一掌入石一寸,可从旁边裂隙来看此人内力掌劲应入石三寸才合常理,这种透劲的打法,以上几个人都不会用,加之方才那石床床身的裂痕,便可断定只有‘逍遥派’的透劲掌法‘骨中错’,而‘关东第一刀’赛雪风在未做杀手之前正是出身于‘逍遥派’。” 白玉堂静静的听着,直到展昭说完了才缓缓接口:“你的解释也算合理,可是有些牵强,赛雪风有什么理由来中原?” 展昭道:“他有。” 白玉堂询道:“哦?” 展昭细细的回想着方芷诺说给他听的刀疤脸的原委:“‘胡记茶坊’的老板胡子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疤便是十二年前拜赛雪风所赐,即便‘蓝田医仙’可以换去刀疤脸的容貌,可以赛雪风狼一样的杀手嗅觉和手段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助他,所以‘蓝田医仙’即使不死于诸葛聪之手,也难逃得过赛雪风的‘断魂刀’。” 白玉堂道:“即便医者仁心,为了一个陌路的半死人赌命,我不理解。你从哪听到的?” 展昭道:“我是听方姑娘所说,本答应她,若能逃离牢狱之灾便同她去寻胡子将原委了解清楚,谁想竟是无力顾及其他。” “猫儿,那丫头对你有心思,你可别一门心思装傻坑了人家。”白玉堂眉眼舒展开,笑的让展昭感觉心上像被猫挠一样的痒,白了他一眼道:“‘风流天下我一人’的是你白五爷,可不是我展昭。” 白玉堂只是笑。 展昭正色道:“你知道那胡记茶坊的刀疤脸是谁?” 白玉堂道:“我同他交过手,看起来并不简单。” 展昭道:“你怎么会同他有过节?” 白玉堂不想告诉展昭是因为元昊将展昭关在驿馆自己救人心切,胡乱搪塞,展昭却是全然深信的笑笑:“他便是‘铁血刀’钟馗。” 白玉堂有些吃惊,却并不意外,“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对于这只猫的全然深信,白玉堂心里是知足的。 展昭道:“他非但没死,还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白玉堂道:“难道他都没有亲人?” 展昭道:“听闻他有妻有子,可是‘欺霜赛雪,一刀惊魂’,赛雪风杀人从来诛连满门,即便有,怕是也已成刀下亡魂了。因着赛雪风杀人的手段灭绝人性,所以江湖上几大门派联手逼的他无立足之地,其实只是表面文章,暗地里却是极少有人愿意去招惹这样的煞星惹祸上身的。”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6节 白玉堂笑了笑:“你以为官场比江湖,哪个手段更光明些” 展昭叹了口气,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迳直走去漆黑棺木前。 白玉堂道:“猫儿?” 展昭不语,认真查验死者尸骨。 白玉堂则从身边欣赏着他的完美英挺的侧颜:“看出什么?” 展昭脸上写满疑色,复又将尸身细细检查,神色看不出是悲是喜,手却停在棺木上久久不曾撤离。 白玉堂凑近将那棺中尸骨打量一番,喃喃道:“当年‘蓝田医仙’莫风不是死于‘百转神通’诸葛聪的剑下?为什么会肋骨尽折?” 展昭道:“你再看他的手。” 白玉堂道:“他的手并没有断去一节指。” 展昭道:“莫风可能根本没有死。” 白玉堂道:“你何以有如此之说?” 展昭浅淡的笑却透着几分自信:“感觉。” 白玉堂也笑了:“堂堂御前四品,别告诉我办案都是靠感觉。” 展昭道:“南宫博既然那么爱莫风,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左手断去一节指。” 白玉堂已有警觉,道:“展昭,你别卖关子。” 展昭道:“南宫博也许是想告诉我们,‘蓝田医仙’没有死,赛雪风还在追杀他。” 白玉堂冷笑:“用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展昭道:“每个人做事方式不同。” 白玉堂道:“你又能理解了。” 展昭笑道:“是。” 白玉堂道:“猫儿,我一直好奇你之前所说的手段是什么?” 展昭目光有了些微的闪烁,似乎手段这个词他真的还没能适应。 白玉堂却道:“你是不是想慌称带南宫博去找雪歌,以此为筹码让他放了我?” 展昭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惊讶已经说明白玉堂的猜测没有错。 这答案于白玉堂而言虽暖融适用,却也不免恼怒:他明明那么了解自己,却总在关键时刻“自作主张”把自己撂在一旁。 石门嘎然而启,南宫博的影子被夜明珠的微光托得长长的,仿佛一棵已经枯死的树长在地上。 白玉堂没有说话,展昭上前一步:“前辈。” 南宫博的面色冷的像冰,他身子有些前倾,机械的迈动步子,走到石床旁,却在展昭感觉到异样时突的整个身子栽了下去。 在他栽倒的一瞬,白玉堂和展昭才看见他背上那道几乎洞穿前胸的口子,刀抽的极快,血刚刚来得及流出来。 南宫博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咯咯”的响动,却只能尽量将手臂伸长,伸向棺木的方向。 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白玉堂道:“猫儿,他似乎意有所指。” 展昭将南宫博的尸身摆得相对舒适些,伸手抚去帮他将不甘睁着的眼闭合,这才直起身,仔细的去查验棺木。 棺木并没有什么不同,尸骨也并没有不同。 南宫博进来时启动的石门依然保持着启动的状态,没有闭合。展昭和白玉堂不约皱眉,因为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气。 杀机,伴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一点点迫近。 火折子的光突然将石室照亮,也将来人的影子拉得极长,诡异的火折子的燃烧声响伴着心跳,被这窒息的静无限扩大,充斥着整个石室。 来人随手一抛,“咚,咚。”两声。 两个圆东西抛在地上,笨拙的滚到展昭和白玉堂近前。 白玉堂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俊面如罩寒霜,展昭的目光则凝注在那两个东西上片刻才收回,神色黯然神伤。 被扔出的两个圆东西拖着长长的头发,圆睁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洞开着,血已流尽,是青衣和黄衣的人头,原本丑陋的脸在暗室中因着扭曲而诡异瘆人,如果不是展昭和白玉堂,怕是要惊叫着夺门而去。 然而石门外站着那人更加的阴冷,仿佛来自地狱的冰冷,没有感情。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他的嘴抿的很紧很紧,仿佛一张开便是一口獠牙。 这样一个浑身沾满血腥气息的人站在门口,即便不是展昭和白玉堂也会忌惮他的杀气而瑟缩在石室里,就如鸵鸟遇到了危险只会把头埋入草堆里。 展昭和白玉堂谁都没有动,他们就站在原地,直面着站在门口的人。 赛雪风。 ☆、变数 赛雪风是一个人来的,他杀人从来无需第二个人,对他而言,多一个人反倒碍手碍脚。 对付此时的展昭和白玉堂他一个人已经绰绰有余。 赛雪风亮出他的断魂刀,刀身上的血已在青衣人的尸体上蹭的雪亮,他一步一步的走近,脚下扫开那两颗碍眼的头颅走到展昭白玉堂面前。 展昭和白玉堂依旧没有动,没有逃的想法也没有负隅顽抗的准备。 甚至白玉堂在断魂刀架上自己脖子的时候,居然笑了。 赛雪风本不是个好奇的人,也并不多话,可此刻他却顿住了刀:“你不怕死。” 白玉堂突然敛住笑,迎上赛雪风灰色的眼睛:“白爷这辈子刀山火海走过,风里浪里经历过,”他慷慨的目光和神情渐渐柔和,“有风光、有美酒、有兄弟、有这只猫儿,已算不负此生,来吧,素闻关东第一刀一刀毙命,莫让白爷看轻了你。” 赛雪风突然道:“你不打算逃?” 白玉堂笑道:“逃?赛雪风,你用这个词未免太小瞧了我白玉堂。” 赛雪风又突然收起刀,目光依然是灰色,他就站在灰色的影子里,整个人都蒙了一层压抑的灰色:“锦毛鼠和御猫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许活着的你们比两具尸体更值钱。” 白玉堂依旧冷笑注视着他,目光复杂,相融并生着侥幸和愤怒。 只要活着,一切都不是绝对的,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展昭子夜般幽黑深邃的眸子扫过地上的一具尸体两个人头,还有那具棺木,道:“给我时间葬了这四个人,我便跟你走。” 赛雪风道:“我从来不与别人谈交易!我断魂刀下没人有这个资格。” 展昭淡淡的笑,如浮光掠影般轻轻浅浅,在他蹲下身去料理南宫博的尸身时那目光黯成了灰白色,比赛雪风眼中的灰更加空茫,而赛雪风的话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展昭根本无视赛雪风的刀,更无视赛雪风这个人,这无声的不屑比有声的嘲讽更让人心塞。在他眼中,赛雪风根本已谈不上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一个凶残很辣的杀人工具而已,就如同屠夫剁肉的刀,机械的重复着,没有激情更没有热衷……在这具工具上展昭只看到寒冷和绝望。 展昭早知道江湖上有赛雪风,却不相信人可以真的如草木般冷酷,漠然。 断魂刀已架上他的脖子,沁凉的刀锋,浓浓的血腥味还未淡去,丝丝钻入鼻端仿佛一条条毒蟒蚕食着不堪重负的良知。 展昭看也未看那口弑人无数的刀,只轻蔑的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心意也没有改,他已将南宫博的尸体架起来,撑在自己身上,迈开步子往外走。刀光已划破他的颈项,血流出来,有些温热,有些黏。 展昭依然撑起南宫博向外走。 赛雪风道:“展昭,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展昭的脚步没有顿,只漠然道了句:“刀在你手上,展某无权过问。” 白玉堂突然又笑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对于展昭面上的蔑视白玉堂感觉有些陌生,在他的记忆中展昭不曾有过这般无理甚至值得他如此不屑一顾的人,可这陌生的蔑视白玉堂很喜欢,他的猫儿从来不只是温润可欺,任他白玉堂欺负任他气是因为展昭心中从来没有真正记恨过。也或者自己的心思展昭早已明了,又或者理解成这份特权是只属于白玉堂的。 赛雪风的人已经滑到石门前,刀已拦住展昭的去路。 展昭被迫顿住身形,目光却敛在睫下,丝毫未正视赛雪风,撑起南宫博的姿势毅然没有改:“赛雪风,展昭从不畏死,如果你觉得用死可以吓得倒我和白玉堂,未免太过天真。” 白玉堂附掌道:“说的好!白某人从不是吓大的。” 赛雪风道:“是吗?” 瞬间掌风起,身形动,展昭毅然接下这一掌,暴退的身势无法控制,后腰硬生生撞上那口沉重的黑漆棺木。 白玉堂待要抢上,却见那棺木倏的横移,暴露出的机关在吞掉展昭的同时棺木瞬间复位,再不可撼动。 “猫儿!”白玉堂拼命的想要推开那棺木,棺木却纹丝未动,就如扎根在这地里一般牢固。 赛雪风紧随那棺木合上之势赶到,将断魂刀别在机关上试图阻止终是徒劳。他用尽气力也只能将刀抽出。 赛雪风一把提起白玉堂:“跟我走!” 白玉堂大力一挣,目中赤红如血,冰冷如雪:“你他妈的给我滚!” 赛雪风的刀已搭上他脖颈,突又顿住,冷笑道:“你一心求死我却不会让你如愿。”刀光一晃,刀柄翻转已封住白玉堂的穴道:“我不是个多话的人,自然也不愿意听太多不干不净的话。”伸手一带,白玉堂已是一个踉跄顺着力道方向载出五步远,恨恨的目光燃烧着本心,已经快将他烧成灰烬,目中不觉润湿,努力的仰起脸,那泪仍然滑落…… 白玉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展昭可以逃过此劫。 猝不及防的洞开,展昭重重的跌下去,之后瞬间便是黑暗。 展昭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意外的还可以睁开眼睛,他喊出第一个声音是:“白玉堂!” 一个声音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在叫着这个人的名字,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展昭忍下周身疼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石床上,支起身看向头顶上方的人,一身素布青衣,看上去是个书生装扮,只那眼中严肃和炯炯精光,展昭知道他绝不是公孙策那般埋头圣贤书的布衣,本想起身行礼道谢,无奈却只能支起上身,“是前辈救了我?” 那书生并不看他淡淡问道:“看你武学根基在当今武林也定非泛泛之辈,你叫什么名字?” 展昭心中只记挂白玉堂,闻他问话礼数上不得不如实回答:“晚辈展昭。” 书生道:“南侠展昭?” 展昭低声道:“不敢……” 书生此时才正视他:“你就是雪儿心心念念的那个年轻人……” “雪儿?”展昭蓦的抬头:“前辈便是蓝田医仙?” 书生点头:“一些虚名罢了,你知道我还活着?” 展昭道:“依方才石室中的一切,晚辈也只是猜测。” 书生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展昭急道:“前辈既然久居此地一定对此处机关了然,恳请前辈指点,我想回去方才的石床之处!” 蓝田医仙道:“回去送死吗?” 展昭如抓握住一支稻草般急切:“前辈!我一定要回去。” 白玉堂一个人在那里,赛雪风不会放过他。 蓝田医仙莫风道:“以你此时情形根本不是赛雪风的对手。” 展昭急道:“白玉堂也不是。” 莫风突然笑了:“看来你对白玉堂比我对师弟有情有义的多,这样我更不会让你上去。” “莫前辈……” 莫风对展昭的心急如焚漠然视之,来到他身后将他扶起,运内力于掌心,为他疗伤。 展昭不宜拒绝,不能拒绝,可他心里并不想接受莫风的好意,他此时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白玉堂。 莫风沉声道:“展昭,如此紧要关头还心藏杂念,你真的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一句话问的展昭苦不堪言,绝望已经穿透他压抑隐忍的底线,他不是不想活,而是觉得没有了力气,仿佛身体里的血液和精气全部被抽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莫风突然叹了口气:“白玉堂在你心中真的那般重要。”他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自言自语,所以更无需展昭的回答,更何况展昭的反应询问已是多此一举,莫风只是有些迷茫和困惑,为什么展昭可以接受白玉堂,而自己至死都无法接受南宫博? 南宫博穷尽毕生所学救下自己,自己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满心厌恶想要逃离,怕是伤他颇深吧。南宫博设了这假死的局,甚至为了取信赛雪风于洞窟内拼死一搏护那装的根本不是自己尸首的棺木,只为了自己能够避开赛雪风的刀,可以活得更久一些。南宫博救下展昭白玉堂,应该也是抱希望于他们可以有能力联合起来对付赛雪风。 南宫博一世清高,却在压抑成仇恨极尽疯癫的爱情中满足于莫风眼中那微乎其微的存在感,南宫博刻下半边碑文,执着于空白的那一边归属…… 南宫博死了,莫风不是没有心痛,却只限于兄弟情义和同门之谊,没有其他。 他知道展昭,并不是现在,而是源于夜雪歌,蓝田医仙无意途经汴京,夜雪歌天资秉承,莫风一心想治好夜雪歌的眼睛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夜雪歌太过冷漠,是她自己决意离开寻一方素净天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人各有志,莫风不再强求。 更何况,在夜雪歌眼里这个师傅早就死了。 “展昭,你心里可曾有过雪歌?” 展昭心中有泪,目中有泪,唯独坚守的是那眼泪没有滑出眼眶,对于莫风的问,他不想回答。 莫风没有再坚持,起身出去,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药递给展昭:“把它喝了,毒全部清除三天之后我带你下山。” “下山……”展昭笑着,念着,眼泪终于滑下来,砸在药碗里。 莫风道:“如果白玉堂能活下来,你总要去找他;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想他还是希望能经你的手为他建墓立碑。” 展昭接过药,静了半晌,喝白水一样咕咚咚喝下去,药再苦,也比不得他的心苦。末了递予莫风,低低道了声:“有劳莫前辈。” 莫风接了药碗,淡淡笑了笑走出去。 展昭闭上眼睛,努力的辨识却依然听不到石室上方的动静,赛雪风没有杀自己,自然也不会杀白玉堂,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请的动赛雪风? 展昭心中反复徘徊着一个他避之而不及的名字李元昊。 ☆、为难 三天时间对于一个人而言并不算长,可对于展昭而言这三天却度日如年。 终于等到第三天,喝过第九碗药,内力竟奇迹般的全然恢复。 莫风带着他钻入一条半人高的细窄地道,推开一道石门,绕开那诡密的天然洞窟来到出奇云山的唯一出路,万刃山下碧波湖,其实这里在展昭看来根本算不得出路。 “展昭,跳下去。”莫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展昭没有犹豫,也没有说起自己不通水性,直接跳了下去。 随后下落的是莫风。 两个人尽量用内力控制身体莫要失衡,借助周边嶙峋的山石和劲草作为缓冲,“扑通”声接连响起,展昭与莫风一前一后坠入湖里。 惯力之下展昭的身体一直下沉,沉到展昭以为自己就这样结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湖水却将他的身体托起,托出水面。 莫风已经上岸,伸指置于唇边打了声哨子,山间回响不绝,山石背后已有一匹骏马眨眼间奔腾近前。 竟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 莫风拉过缰绳,感念的抚了抚马鬃,不知感念的是马还是那备马在此的人,马还在伺马人手下精心打理侯在周边,而那备马在此以备不时之需的人如今却已不在了。 莫风收了心,一跃而起落定马鞍之上,见展昭还怔立原地,不免皱眉道:“南宫博只在这里备下这一匹马用以逃生之用,你还在磨蹭什么。” 展昭回过神,犹豫了下,纵身跃上马背。 不用马鞭挥就,那马已剑一般射了出去。 展昭叹道:“莫前辈却是想的周全,怕是除他外的其他人便要困死在这山谷中。” 莫风突然一笑:“也许赛雪风和白玉堂已经出了这天水谷。” 被莫风一语道破,展昭倒似乎轻松了许多,索性直截了当的问起:“莫前辈,难道出奇云山还有其他道路?” 莫风道:“赛雪风既然能上山自然也能下山,至于危难时候他会不会牺牲内力尽失的白玉堂就不得而知了。” 展昭心口原本塞的满满,更被他一句话堵的死死的。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助、无力感如洪水猛兽将他扑倒,撕咬,蚕食。他将指尖掐进虎口,逼退瞬间盈满眼眶的热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风声呼啸,景物倒飞。 展昭又一次难以自控的努力睁大双眼,汴京城的城门就在眼前,那样的真实。 然而这偌大的汴京城是否还可以再有一个锦毛鼠白玉堂…… 别了莫风,也没有过多询问莫风去处,展开身形疾奔开封府。 离开这里有些时日了,这里的一切还是没有变,每日的例行巡视由四大校尉接替,卢方是个憨厚的老实人,不比其他韩彰徐庆蒋平好动,得不到白玉堂的消息,便是更兢兢业业的守着这里,包拯几次劝他回陷空岛他都拒绝,声称即便不是答应了五弟,眼下危机四起也定当进绵薄之力。 包拯唯有感念,心下却更惦记展昭白玉堂。 展昭站在开封府衙外,低压的斗笠下心绪繁乱,似乎斗笠压的越低心越乱。他还能进这朝夕惦念的开封府吗?用什么样的身份留下? “展大人……” 一声犹疑不确定的声音轻轻唤起,展昭本能的抬起头。 那小衙役激动的笑:“是展大人!真的是展大人!”随后扯开嗓子喊道:“快,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展昭难掩激动之色,心中却道不出是喜是悲,随他进了府衙,包拯已问声急急迎出,声音压抑了却仍在颤抖:“展护卫。。你终于回来了。” 泪已烫伤思念,展昭唯有一跪。 包拯忙上前相扶:“展护卫,苦了你了。” “大人,展昭不能为大人分忧却处处让大人为难,展昭心中有愧。” 包拯含泪一笑:“展护卫,你能平安回来本府已经心满意足了。” 公孙策一旁含泪点头,上前扶起展昭。 卢方性子直,拉着展昭就问:“展护卫,五弟去元昊那里当侍卫你可知道?” 展昭默默无语,木然点了点头。 公孙策看出端倪,展昭的神情明显的写着出事了三个字。 “展护卫,是不是有什么事。” 展昭勉强一笑:“公孙先生,我……”话还没说完,一个娇小身影分开众人差点撞到展昭身上,“猫大人,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要早知道你没死我何苦哭的稀里哗啦。”说着眼圈却又红了。 展昭低头看了看眼前红着眼眶的方芷诺,有些歉然,低低道了声:“方姑娘。” 方芷诺却没有见他放低姿态就全然不计较的样子,伸出小拳头在他头上比了比,最后还好理智的放下了,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叉腰也不是,安静的垂下也不是,总之方芷诺就是感觉这猫骗了他,而且自己被骗得像个傻瓜不知道多丢人,她要讨回来。 展昭没有躲,即便方芷诺的拳头真落下来他也没打算躲,接下这一记也算是心安理得。不单是方芷诺,即便是整个开封府也都现在沉痛之中,自己若不是早早预想到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何至于与一番好意的白玉堂翻脸? 白玉堂…… 展昭又一次不可避免的想到这个名字,面对卢方的忧心焦虑终是要有个交代。展昭将几日来与白玉堂的经历一一道来,自然忽略掉莫风与南宫博的那层不为人知的微妙关系,更忽略掉自己与白玉堂拜堂礼成的事实。 公孙策一旁静静的听,总感觉其中似乎少了什么链接,“赛雪风是杀手,却不是任人驱策有钱就可以买雇的杀手,什么人可以请的动他。” 展昭道:“公孙先生,赛雪风因着杀人成性曾被各大门派追杀,后销声匿迹不得而知,却有江湖说书人编纂说是入了西夏。” 包拯点头:“这样一来,事情已经清晰多了,看来元昊与赛雪风同一时间出现并不是巧合。” 一直沉默的卢方突然开口道:“赛雪风和五弟是否可以平安出得奇云山,五弟内力尽失,如若落到李元昊手里……”只见这憨实的汉子重重的锤了下拳头。 展昭心绪起伏,不知做何交代。 方芷诺胡乱抹了下脸,花了妆。 公孙策遣退众人:“大家都去忙吧,展护卫这次回来便不会走了。” 四大侍卫及卢方等人应声散去。 方芷诺噘着嘴,恋恋不舍的看着展昭,展昭温和一笑:“方姑娘,公孙先生说的是,更何况展某还答应陪同你去找胡记茶坊的老板,我和大人还有话说。” 方芷诺有些受宠若惊,展昭突然活生生的回来,又温和的对她说了这么多话,左右他跑不了何必急于这一时?点了点头离开。 公孙策苦笑摇头:“展护卫,看来全开封府这丫头只听你的。” 展昭面色看不出什么,包拯虽知晓他心思沉重,凡事为他人考虑总多过他自己,可很多话却不得不说,踌躇着开口:“展护卫,你可知那刑部一场大火,刑部尚书左坤请旨谢罪并上报朝廷四品护卫展昭毙于火势之下。” 展昭苦笑:“大人,白玉堂已将详情告知属下,属下最初追随大人入仕也并非在意这些虚名,只求能留在开封府护卫大人周全。” 公孙策暗自一叹。 包拯道:“展护卫之心本府怎会不知,只是……只是万岁之意却是要将展护卫编入暗卫之职,直接护卫万岁左右。” 展昭动容:“大人?” 包拯苦叹:“展护卫,万岁明知你死讯不实却仍以圣意压下众人非议昭告天下,是以你一切罪责皆一笔勾销,这分明已对你袒护到了极限,如今情形,本府若再执意将你留在开封府,只怕终会累你落人口实惹祸上身,到时候纵是万岁再有心保你,众口之下怕是也难已周全……” 展昭不再言语,他知道多说无益,除了加重包拯的顾虑和愧疚,再无济于事。 更何况万岁即便再是仁慈,却终是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迁就袒护至此再要推脱敷衍未免太过不识好歹。 可自己的心自己明白,即便是权宜之策,自己真的开心么? 展昭,你已亏欠太多人,还要奢求什么? 别了包拯,径自一个人行至自己的西跨院,景物依旧却为何心绪沉重到令自己呼吸不畅,自己本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展昭?!” 展昭不用回头也知道后边的人是方芷诺,回头勉强笑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芷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晌:“展昭,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包大人欺负你了,我找他理论去。”说完转身就走。 展昭一把将她手臂拉住:“方姑娘,不关大人的事。”这丫头没头没脑的直性子若真的去了,怕是包拯更是了然展昭的为难,岂不是更填不快…… 方芷诺暗中窃笑他的老实单纯,自己本是有意逗弄他竟全然当真,自己难道真的会去找包大人?就算脑子不灵光也不至于真的坏掉吧…… 可手臂突然被展昭握住,虽是情急之下却能感觉到展昭的手劲掌握有力却力道适中,一时心中异样感漫上面庞,目光从掌握处移向展昭隐忍压抑的英俊面庞,她原本直接,此时更是移不开悱恻目光。 展昭触及她目光的热烫,忙放开手,本能的将目光移开。 方芷诺却不由他躲闪,直接追到他对面:“展昭,包大人与你的谈话我听到了,你不开心做暗卫,大可以做个四方游侠,自由自在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 展昭目光一沉:“方姑娘,你怎么可以偷听包大人与我的谈话。” 方芷诺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声音却越来越低:“有什么了不起,我听了又不会说出去。” 展昭无力争辩,哑声道:“方姑娘我若可以像你一般洒脱自在该多好。” 方芷诺没头没脑的笑:“这点你应该学学白玉堂,他就从来不地委屈了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谁又管得了他……” “白玉堂……”展昭喃喃自语,竟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方芷诺后面的话也根本没听见。 甚至于,方芷诺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觉察…… 展昭,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是伤了 大半天的时间,展昭得知真正的八贤王并没有回宫,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没有出来,也没有什么动静。 公孙策知道,他已经把自己关在牢里了,关在他自己心上的牢,所以纵使武功奇绝天资聪慧,也很难走得出来,别人更是无能为力。 他从来稳重内敛,今夜却一反常态抱着酒坛跃上开封府的屋顶。 凉风徐徐,酒意却浓了…… 冷冷的夜,可以让人清醒,也可以让人更加混沌,展昭并不想清醒,不想清醒面对太多的猜测和事实。 明天,过了今天晚上就要去面圣,这是留在开封府的最后一个晚上。 白玉堂,你在哪…… 如若活着,怕是已重又落入元昊手里,如若死了…… 元昊,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那屈辱又如骇浪逆袭,匿了呼吸,游移在自己胸前腰骶肆虐嚣张贪婪的手逼的展昭疯了一样将酒猛灌! 远远看来的公诉策苦叹,摇了摇头,他虽不能尽知这段时日在展昭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可他明白,圣意之下展昭已陷两难,而白玉堂一去,展昭的心,空了…… “展昭,自己偷偷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喝酒怎么不叫上我?”清脆干净的声音响起,随着衣动之声,方芷诺已坐置身侧。 清风冷夜,衬得清晰的是女儿家身上的淡淡幽香。 展昭垂睫低眉,正待开口,手上的酒瓶却被方芷冷不防抢了去,仰头便喝,也不介意展昭方才就饮过。展昭欲加阻止时酒已尽数仰进她喉咙,见她大咧咧的抹了一把唇边酒渍,那眼中却是藏不住的酸涩。展昭不是木头,她的小女儿家心思展昭岂会不明白,拒绝与不拒绝于展昭而言同样为难。展昭看着那酒瓶,哑声道:“酒都被姑娘喝了,展某喝什么?”语气淡淡,不似埋怨倒仿佛在一个人自说自话。 方芷诺也不去挑明,勉强一笑道:“小气,这便心疼了?你等我!”身影倏忽随风势飘落,片刻之间重又落在展昭身侧,手中多了个未启封的坛子,只见她眉眼弯弯,颇有些得意之色:“怎么样猫哥哥,这些可够你喝?” 展昭循声望去,却是一怔,通体莹白的酒坛同那人一般的夺目耀眼,夜色下更如满月沁凉通透。 坛身赫然印着四个娟秀红字江宁酒坊! 展昭精神一震,语带心切,“你从哪里得来的?” 方芷诺轻笑,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怎么,猫哥哥是怕我把你私藏下的好酒通通喝光才不敢如实相告?” 面对展昭诚实的恍然,方芷诺又道:“这是在你院子里菊圃下找到的,别说埋的那么浅,即便再深个十来寸本姑娘也闻得到,我可是在我师傅的酒窖里长大的……” 转首看去,展昭目光凝注于虚无中一点,似回忆,似茫然,可以肯定的是根本未听她说话。 “喂!” 展昭回神,歉然一笑,如夜般墨沉眸光中因蕴着酒气更显朦胧深远,方芷诺呆呆的注视,直到展昭略显尴尬的别开眼她才方觉察自己的贸然唐突,不过对于男女授受不清之辞她本就没什么明确概念,也不在乎。 仗义的拍了下展昭肩膀,“那,有心事躲在这一个人喝闷酒,不如说出来。”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方芷诺突然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你骗人,明明就是有,满满都写在这张脸上!” 展昭僵在那很是无奈,心里却谨慎了提防,展昭着实怕了她的“不拘小节”。 方芷诺笑:“你不说?那我可要猜了,若真的让我猜出来你就喝光整坛酒怎么样?” 展昭收回视线:“天凉了,方姑娘回去吧!展某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行!”方芷诺毫不客气的打断,“我就是要猜,猜对了你喝,猜不对,我喝!” 展昭觉察到她的执拗不是空穴来风,目光所注,她鼓着腮,圆圆的眼睛努力睁大给眼中晶莹营造更大的存储空间,她不希望它们流出来,至少不要当着展昭的面。 这晶莹心思展昭懂,却宁愿不懂。 “展昭?”方芷诺目光有些飘忽迷离,“你心里是在意白玉堂的……对不对?” 展昭眼神明显有些无措,却在抬起头正视的片刻间恢复磊落,他不是没有担当,只是很多事一再隐忍压抑,可他一旦决议去承担的时候即便再难都不能将他的执拗扭转。 方芷诺已看明白他神情的变化,将一坛子酒用力往他怀里一推,“你输了!” 展昭也不说话,伸手接过酒坛立落的拍开泥封仰头就灌,半途却被方芷诺生硬的抢下,就坛牛饮,酒洒落一脸一身,她皆不管,仿佛单纯的只想把自己这副躯架用酒填满。 展昭发觉不对劲大力抢下时她已面如水洗,分不清是酒是泪。 “展昭,我哪里不好……” 展昭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情一事何以讲得清楚,当初自己同白玉堂亦敌亦友的争,岂非也是无形之中陷进去,待明白过来欲要抽身却为时已晚。 如今自己最对之不起的人怕是唯有他了。 沉默间,夜空一耀眼烟火冲天直上,挟着嗖嗖劲响幻为璀璨银鼠。 “姑娘快回房吧,展昭有事先行一步。”展昭纵身而起,人已如那烟火窜腾升起之势向耀眼处电掠而去。 方芷诺张了张嘴,无奈看着他远去,身影与月光融于一处后又沒入黑暗。 心底骤然一暗,百般思绪骤如潮涌,一屁股坐在屋顶哇哇大哭。 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哭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比方才敞亮多了。 包拯公孙策还在书房,听到哭声,随即步出书房行至院内,远远就看见张龙赵虎等人在院内交头接耳。 赵虎眉头一皱:“这是……猫叫?” 张龙一记狠拍:“听清楚了,是有人在哭。”说着,目光指了指房顶。 “哭?”马汉凑过来顺势抬眼,“这夜深人静去房顶哭?是不是吃错药了!” 张龙摇头,“白五爷和咱们展大哥能半夜里去屋顶赏月饮酒,自然有人会去那里哭也并不奇怪。” 马汉叹气:“只是时辰不对,有点瘆的慌。” 王朝听着他们议论,像房上人喊了一嗓子:“方姑娘,有什么委屈下来说可好。” 方芷诺声音仿佛顿了顿,随即哭的更大声,边哭边大声哽咽。 公孙策上前劝慰,“方姑娘,屋顶上夜冷风高,有什么委屈下来说与大家听听,看我们是否能帮得上忙?” 公孙策很无奈,却不能不管,这一直哭下去传扬出去如何是好…… “公孙先生……你们帮……不上。” 赵虎急了:“姑娘不说怎么知道我们帮不上?” 方芷诺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起身用力跺脚发泄般的大喊:“我……被猫挠了!被猫挠了!!” 赵虎诧异的瞪大双眼:“猫?挠了?哪里来的猫?!” 知趣的王朝用肘顶了顶他,示意的瞟了眼未掌灯的展昭房间,这时候展昭若在府早该出来了。 怕是展昭在府她也不会这么闹腾了。 赵虎摇了摇头:“展大哥真命苦,刚去了个白玉堂又来了这么个主儿,展大哥不头疼我都头疼。” 张龙拍拍他肩膀:“展大哥脾气好,哪像你这火爆脾气?怪不得没有女孩子为你半夜蹲房顶上哭。” 赵虎漠然抖落肩头上张龙的手,瞟了眼房顶:“我没展大哥好福气,也无福消受……展大哥明天就要去宫中当职,她难过也是应该的。”说着极富同情心的摇了摇头。 包拯走置跟前,沉声问道:“方姑娘今夜可有见过展护卫?” 方芷诺抽泣着道:“见过,刚才还在这!” 包拯公孙策对望一眼,微笑中皆是显而易见的了然,这姑娘虽是闹腾却有一点好,很实在。 公孙策思虑着道:“姑娘定是知道展护现在卫去了哪里?” “那边!”方芷诺遥遥一指,“刚才看到银鼠烟花讯号就火烧屁股的赶去了!” “火烧屁股?这是一个丫头当用的词儿?”赵虎白了一眼。 方芷诺大叫道:“本姑娘才疏学浅,肚子里就这么点墨水,不爱听我没求着你听!” 赵虎气结:“你简直不可理喻。” 王朝截断话音,“方姑娘说展大哥去了太师府方向?” 方芷诺答道:“看方向应该是。” 赵虎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方芷诺白了一眼:“你又没问我!” 这没有任何营养的对话使得公孙策无奈摇头:“好了,你们不要再争执了,”遂又转向包拯,“大人,鼠形焰火信号是陷空岛五鼠特有的联络方式,如此一来怕是五鼠中有人遇到了麻烦,可是展护卫此时的身分实在不便露面。” 包拯黯然道:“本府倒有听说不日公主庆生,庞太师为博公主欢心特招揽许多江湖人与生辰之日耀武楼献艺。” 公孙策道:“公主活泼开朗对江湖之事好奇向往,圣上仁厚不加拦阻,庞太师却万万不该将诸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引进宫里,若其中有不法之辈趁机不轨,恐生祸乱。” 包拯捻须皱眉,“本府也有此顾虑,只是此举一行公主称心如意正在兴头,太后与万岁不忍拂了她意便应下了。” 公孙策摇头,“万万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包拯叹气:“到了此时,也唯有等展护卫回来我们才能尽知详情。” ☆、七落便是洛七爷 展昭一路疾行,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渴望燃放焰火的人是白玉堂。 太师府外的死巷,五个黑衣人围追堵截之下,徐庆已退无可退,左臂一处剑伤虽未深及入骨却也赫然醒目,一双暴雨梨花锤挥的虎虎生风,全力施为,劲风之下黑衣人愈退愈进,直将他逼至死角。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7节 黑衣人皆长剑,身形装扮上看不出明显特别之处,皆黑衣,黑巾,黑剑。肃杀的手笔,狠辣的招式,置之死地的打法,这些人展昭虽未与之交手却已了然来自西夏,他们与狄威狄凯有着太多相似。功夫上也不分伯仲,如狄凯所说,一品堂如他这般身手的人很多。 眼见一黑剑已凌厉的从后方抹上徐庆脖子,阴毒狠辣欲求速决!徐庆却被近身两柄黑剑逼的无暇顾及,耳听劲风扫过暗叫不好,等来的不是死亡,却是铿锵有力的清脆相较之音与耳鼓嗡嗡回响,倾目看去展昭的袖箭已震开黑剑,遂咧开嘴笑道:“展小猫,我那几个鼠兄弟没来,倒是把你这只猫召唤来了。” 展昭环视四下,敏感如他觉察到徐庆提到“猫”的时候五个黑衣人眼色微不可见的变幻,之后互换了神色。 展昭旋身落定,与徐庆倚背站在一处,沉沉眸光子夜般深邃不可捉摸,电扫四下,见蠢蠢欲动之势,提气错步,先声夺势向其中一黑衣人风掣而至,劈手夺下那人的黑剑,注内力将剑身一弹,刹时精光难收,漫天席卷,冽冽肃杀,迫的黑衣人只来得及闪避,凌厉之势未敢招架。其余几人也皆因着展昭开章这一式的震慑,皆面面相觑互换神色只怕贸然近前惘做剑下亡魂。 展昭黑剑横扫,此剑虽不及自己的巨阙得心应手,却已够凌厉。展昭已旋身而起,呼啸而至不欲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一名黑衣人堪堪避过方才一击抬眼间见冷芒又至,避无可逼只得气运右臂,发钧之际铿锵巨响伴着光华四溅,黑衣人蹬蹬蹬倒退五步强行迫住身形,展昭却已挥剑迫退迎上来的黑衣人,剑势一送稳稳定在失利黑衣人喉下一寸。 黑衣人缓缓直起身形,生死一线间,他喉结上下滚动正贴上锋芒暴涨的剑锋,喉间清凉,剑锋已划破皮肉血珠子滚了出来。对上展昭灼灼其锋,黑衣人放弃抵抗。 展昭眼中闪过少有的戾色,“你们是一品堂的人!” 此语一出,黑衣人与徐庆皆是一惊。 黑衣人抬眼直视,不说话。 展昭剑锋蓦地前置,黑衣人闭目待死。 若不是他手上毫厘不差,黑衣人已是个死人。 展昭忽然想起什么,目色一黯道:“难道你们……都不能说话?” 黑衣人面面相觑,之后诧异的目光投向展昭,瞬间冷如岩冰,持剑而上呈围拢之势,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人押在展昭剑下。 徐庆拎着铁锤看得分明,低声道:“展小猫,对他们留不得情面的,这些都不是人!你即便带回去也问不出什么的。” 展昭抿唇不语,剑锋未藏。 徐庆贴着他背转过头:“展小猫,五个人,你三个,我两个,如何?” 展昭侧首一笑,淡淡答了句:“好!” “好”字话音未落,展昭徐庆已倏忽撤身,徐庆铁锤呼呼生风向一个黑衣人当头砸去,势如山崩,倾如暴雨,将那人周身罩的滴水不漏,黑衣人手起剑扬,钝响之下两人移步错开,各自持兵刃再攻。 展昭手中黑剑吞吐,人已凌空而起,如惯日长虹直挑黑衣人右臂,黑衣人已见识过他的剑势不敢有丝毫怠慢,长剑护胸扎稳下盘倾力相抵,却不料展昭剑到近前剑势却陡然生变,剑气从侧面风驰而至,尘沙四起,待发丝衣摆垂落,剑已指在黑衣人当胸,展昭动作未停,黑剑握在他手中竟仿佛灵动的惊鸿,自他掌心旋生出华光异彩,精光乍现之间剑柄已往复回旋相继封了三名黑衣人穴道,快若流星,耀目如电。 眨眼之间徐庆的暴雨梨花锤硬生生钝在一黑衣人头顶,若不是钝的及时,那人必是脑浆遍地。徐庆眨了眨眼睛随后憨憨的笑,用锤子捅了捅从身后被展昭用剑柄封穴的黑衣人道:“我说展小猫,你这是抢我的靶子?” 展昭指尖轻动,黑剑稳稳卧在他掌心:“徐三爷可愿帮展某将这些人押往开封府。” 徐庆哈哈一笑,全然不在乎伤了的左臂:“就冲你这急急赶来相助,这忙也帮定了,更何况我本是要去开封府。” 展昭敛眉一笑:“走吧,回去让公孙先生给你看看伤。” 徐庆哈哈一笑:“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对了,大哥和老五怎么没来?” “谁说我没来。”卢方缓步走出,“我见你们无须帮忙便偷个懒看看热闹。” 徐庆憨实的笑问道:“那老五呢,也在附近看热闹?” 展昭神色凝重道:“徐三爷,咱们还是先回开封府吧。” 徐庆人虽粗,却也听出展昭有意不想提及,看了眼卢方同样凝重的神色,意识到此地不是打听的时候,遂压下满心担虑不再发问,闷不吭声一把扯起一个黑衣人,却见展昭摆手示意,脱口问道:“怎么了?” 展昭道:“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去。” 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有一个浑厚冷漠的声音响起,“南侠果然好耳力!”声音飘忽浑厚,撕破夜风,鼓动着夜下的心脏。 风声寒戾,夹杂着悚然的森冷。话音未落,便有人落定,这个人仿佛是大风卷来的,明明是个体态健硕的中年人落地却是没有一丝声音。 展昭静静的看着他,从他启声一直到落地一直静静注视着。 那声音再次想起:“南侠展昭,别来无恙。” 展昭道:“前辈,我们见过……” 来者笑了:“不愧为南侠,单从气息吐纳便可阅人。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我在密室里,你在密室外!” 展昭已了然:“如此说来,前辈便是那日在天香国色时隐匿在密室之内的人。” 七落点头,“不错,我果然小觑了你。”话音一转,“我不喜欢客套,你这前辈二字,去掉!今日咱们便一对一决个胜负如何?” 展昭抿紧唇线:“眼下怕是在下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七落笑道:“南侠爽快!如果我输了这些人你带走,如果你输了,徐庆卢方我带走,如何?” 展昭侧首看向徐庆卢方:“不知阁下与这位徐三爷与卢岛主有何过节,若是输了展某孑然一身理应听凭发落,却是无权左右他人去留。” 七落哈哈一笑:“你输了,自然由不得他们不跟我走。”冷眼旁观,见展昭目光如炬,简简单单一个起剑式将身侧的徐庆卢方护了个滴水不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七落翻腕扬手,数点流荧织就成荧光密网将徐庆卢方周身大穴尽数罩在其中,力及山崩,迅疾决绝。 徐庆作势要退,却在凌空炫影迫使下已然力不从心,钧发之际黑影闪过,展昭挡在徐庆身前,倾力于腕将黑剑舞的密不透风,但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数点流光喷溅,经黑剑阻力折射下的流光纷纷遁入地面,激起飞扬尘土,黑剑收势,展昭留意到那五个黑衣人的穴道已在自己全力应对之际被七落一一拂开,身法之快,身形之妙,可谓冠绝! 展昭暗叹。 七落道:“展昭,你最好离这几只老鼠远一点,免得惹祸上身。” 展昭淡然轻笑:“不知陷空五鼠如何得罪了洛七爷?洛七爷的好心提醒展某不胜感激,但这其中是非曲直展某还分得清。” 七落微讶道:“展昭,你说什么?” 展昭目光磊落坦荡迎上,目光中了然的笑意笃定的气度:“十三年前震远镖局总镖头洛七爷以成名绝技“步云风”独步江湖,一手浮光掠影运生的出神入化,人送绰号‘笑面煞’” 七落目中难掩赞许之色,自己封剑归隐这许多年,除夜鹰之外寥寥数人了解底细,今天竟被这样一个年轻人识破,怪只怪自己太小看了展昭。 七落朗声一笑道:“没想到你二十几岁的年纪居然识得我的‘步云风’和‘浮光掠影’。也罢,今天洛某人便用‘步云风’领教你的‘燕子飞’,以‘浮光掠影’对决你的百步穿杨夺命袖箭如何?”话言中竟是不加掩藏的期许。 展昭目灿如星,夺目璀璨,他本无心较量,眼下却知道已没那么容易脱身。随即抱拳还礼,言语不再啰嗦:“承蒙不弃,请!” 徐庆急了:“展小猫?” 展昭微微侧首一笑:“徐三哥,展昭自有分寸。”随即一个郑重的眼色递向卢方,点了点头。 卢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全然深信不疑的将性命交拖,他明白展昭的意思,万不得已时展昭会拖住洛七,助自己和徐庆脱身。 七落一直淡笑望着这边,他觉得很奇妙,展昭这个人面色温润谈吐谦和礼让,看不出半分凌人气势,却在方才,一个不卑不亢的“请”字里展昭的雍容淡定与坦荡气度便是自己周边的五个黑衣人再练就五年也未必有此气势修为。 这个年轻人,他洛七爷喜欢,也肯定了夜鹰的说辞,展昭这个人不简单,只是无奈此时的身份和立场。 洛七爷稳稳抱拳,下一秒身形已动,展昭下意识推开徐庆,纵身跳入战圈,黑剑斜指在侧。 洛七爷暗暗点了点头,丝毫不起眼的起剑式,没有花哨的噱头,没有张扬的声势,却是最简洁!最直接!最利落!最稳妥! 于是洛七爷微笑,挽袖,出拳! 展昭一击避过,错步暴退,电火石光之间,呛然声再次划破夜的宁静,黑剑已瞬间归鞘,也不回头但一扬手,卢方只是伸出手,黑剑便稳稳送到他手里。 随即展昭闪身而上,左拳右掌,一守一功,洛七爷浅笑赞许自己赤手空拳展昭便不愿也不屑用他人的兵器,胜之不武。 但闻衣袂声动,眨眼数招已过。 战圈外的卢方徐庆及五个黑衣人不上前,亦不后退,皆忘却了时辰处境,难掩满面激动向往神色,目不转睛的看着,时不时下意识自心底暗喝一彩。 战圈内,展昭一身黑色夜行劲装飘忽纵跃,时如乳燕投林,忽如一鹤冲天,洛七爷一抹青衣飘如絮,动如风,浑然不觉两人已进拆了三十几式。 洛七爷蓦地沉喝一声,身形骤迫,右掌五指盘曲如钩绕至展昭左肩“肩井”,身形逆转,待展昭擦肩避过时腿下未歇,足尖灌力踢向展昭膝间“环跳”,看清去势,连环出掌意在将展昭迫在掌缘足风之下。 展昭敛心凝视心知不可怠慢,但守不攻,也不妄动,双掌开阖斜切,卸去他掌风些许力道,遂折身后仰,足风亦略过。 一气呵成,分秒不失,精妙已极。 洛七爷脱口而出:“妙极!”身形起,由上及下,功他“天灵”。展昭凝神错步,拧身翻掌,自下而上迎上。双掌齐击排山倒海之势顿生,直迫的战圈外的人衣带暴涨倾身后退。 展昭提气撤掌,另一掌掌风如剑像洛七爷当胸划过。 卢方看得清楚,昔日里,展昭与白玉堂相较虽难分伯仲章法路数却是大相径庭,自家五弟是取狠取巧,而展昭在招式上却是不急不徐,温文大气。洛七爷的掌风虽凌厉纵横却舒稳沉着,招式递转来去无半分投机之意,展昭身形矫健灵动之中潜在着崩山涉海的大气与爆发力,无欲则刚。正是这种惜重的较量,仿佛激发了展昭一直隐忍待发却难遇匹敌的豪情意气,本就遇刚则刚的潜在心性将成名绝技“燕子飞”发挥的淋漓尽致,几处衣襟擦于掌缘却皆被他巧妙的一一化解。 洛七爷面上难洞神色,招式上却看得出意犹未尽。展昭虽势均力敌,却隐隐明白在内力上远不及洛七爷浑厚,于是脚下发力,掌力迅疾,一式虚式逼到近前,待洛七爷作势待接时掌法倏然生变,化掌为刃,力切洛七爷腕门,另只手看清洛七爷掌劲翻吐补及。 洛七爷淡淡一笑,双掌不避不迎却欺身迎上,将空门大开的胸膛迎在展昭厉掌风之上。 展昭大惊,吐出的气息生生收住,拧身顿步,形微见慌乱却在瞬间冷静,在抵上洛七爷胸前三寸处顿住掌风。 洛七爷探手如钩,意欲叼他腕门,展昭微微一笑,知他意在试探,手法倏变,灵巧攀腕缠上,直取当胸大穴,洛七爷沉着应对,眸光一变身形暴退,撒手间流光漫天。 浮光掠影无孔不入,袖箭却寥寥数支。 但听机括弹响,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震慑心门。徐庆努力的睁大眼想看个清楚,却在他眼睛尚未睁到极致袖箭与浮光皆已无息。 洛七爷大声笑了。 展昭也微微含笑。 众人皆看向两面墙围之上,袖箭与浮光掠影嵌入的位置皆是对应对方周身大穴,却无一钉入死门。 洛七爷道:“展昭,方才我空门大开你大可一举得手!” 展昭道:“是!” 洛七爷道:“现在可后悔?” 展昭微笑,摇头。 洛七爷又道:“你自然也知道那一瞬间我也可以一举得手。” 展昭道:“展某卸去掌力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洛七爷也没有……” 洛七爷笑了:“我没有那么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展昭不语。 洛七爷又道:“展昭,今天徐庆卢方留给你,五鼠与风云钱庄结下的梁子已牵扯甚广。”扫了一眼五个黑衣人,“至于这五个人,我今天必须带走。” 展昭沉声问道:“洛七爷与西夏也有往来!” 洛七爷冷笑:“往来谈不上,你想知道什么自然知道去哪里打听。”随后对身后黑衣人冷冷开口:“走!” 音落形匿,莆落的黑影如影随形。 ☆、了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观看此文的朋友 谢谢支持…… 展昭看了眼徐庆的伤,虽深未见骨却已狰狞骇人,及时封穴止血也还是马虎不得,皱了皱眉道:“徐三爷,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徐庆点头,与卢方走在后面。 突然想到什么,徐庆遂又不甘心的开口:“我说展小猫,咱们也算熟络,你这一口一个徐三爷我听得浑身不自在,你长老五两岁却比咱哥几个都年纪轻,以你们现在的关系你随着老五喊我一声三哥也不亏。” 其实徐庆并不确定展昭白玉堂什么样的关系,拜堂的事更是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无比熟络罢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展昭目色微微闪烁,面上不禁本能的有些升温。 倾心放纵的将自己全然交付,又不计后果的拜堂行礼,虽是有被迫的成分,但那私心昭昭在目,自己与白玉堂的心再明了不过…… 既然情之所钟,意之所向,那重重顾虑倒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此时白玉堂下落不明,徐庆无意中提到,正如在展昭尚未愈合的伤口上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不能说不疼。 低低的应了声:“好,”展昭继续行路。 三人信步疾行,展昭刻意压低了脚步等徐庆和卢方,心底却在暗自盘算这事情的始末。 “三哥……陷空岛与‘风去钱庄’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无端结下梁子?” 徐庆看了眼皱紧眉头暗自叹气的卢方,夸张了语气:“还不是五弟,他白家在金华的地界也算小有名气,要查一桩生意并不难,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只听他说‘风云钱庄’跟党项往来频繁,并私藏硫磺磷火弓矢箭戟,于是五弟咱们哥几个夜里潜入把私藏之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叫痛快!” 展昭动容,“风云钱庄暗藏硫磺磷火弓矢箭戟?” 徐庆道:“可不是嘛,诺大个钱庄却是个空壳子,老五说这事儿跟西夏人脱不了干系,从他们往来通商脉络来看,还涉及‘大夏钱庄’和‘得意钱庄’。所以五弟连夜留书来开封找你,哥几个随后便前来接应。” 展昭转念又问道:“夜半潜入可还是打草惊蛇了……以至于杀手这么快就追来。” 徐庆无奈摇头:“咱们五鼠办事还没有那么不济,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五弟的行事做派,明明神不知鬼不觉,他偏偏大模大样的在墙上留下锦毛鼠的名号,分明是堂而皇之的挑衅,人家不恨得牙痒痒除非是死人。” 卢方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未表态,五鼠中论资历他是老大,对于白玉堂的行事作风他多少能猜到几分。 徐庆径自牢骚,展昭心底却是百味陈杂,直直的热流撞入眼眶,连带着喉咙都有些沙哑,白玉堂如此明显的挑衅,分明是有意将暗处的分散力量引到他自己身上,同时也是捣毁虎穴逼虎现身,原来白玉堂确实已有所察才连夜寻来为助他一臂之力,感念之余,只觉夜风更冷,歉意更深,竟无法压抑目中水色氤氲。 眼下自己相安无事,他却生死未卜…… 一路上,除了急急行路,三人再无多余言语。 开封府的厅堂内灯火通明。 迎着包拯公孙策惦念忧心的目光,来不及细讲,展昭率先急急开口:“公孙先生,劳烦先替徐三哥处理伤势。” 打一进门,公孙策便留意到徐庆那条伤重的胳膊,经展昭开口,遂引进内室加以查验包扎,卢方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书房中只余下包拯,展昭。 包拯打量展昭面上阴郁不定的神色,开口道:“展护卫此去可有新的线索?” 展昭道:“大人,我救下徐三侠的时候曾与五名黑衣人交手,那五人装扮及身法与狄凯相似,皆为西夏一品堂的杀手。” 包拯缓缓步至他近前:“如此一来公主庆生之举恐怕更为凶险,要提早防范才好。” 展昭神色一变:“公主庆生?” 包拯摇头,既而将庞太师欲请江湖人御前献艺的事一一道来。 展昭的神色竟是深不见底的暗,包拯举荐展昭,庞太师是要举荐谁? “大人,陷空岛之所以同西夏一品堂结下恩怨是因为“风云钱庄”与西夏的官商往来网络被白玉堂发觉并且尽数摧毁,得知“风云钱庄”私藏军需储备后五鼠连夜将之处心积虑的存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包拯捻须斟酌:“看来这钱庄也是大有文章。”旋即眼中泛起一末苦笑:“这白玉堂的行事作风当真与展护卫南辕北辙,唯这一心侠义正气却是同出一辙。” 展昭但闻不语,只这“白玉堂”三个字入耳,便如石子入湖,涟漪轻泛。 方芷诺说的没错,他那恣然做派,自己怕是一辈子也学不会吧…… 包拯但见他神色波动不静,目色深邃如夜却微见闪烁,眼底是山雨欲来的黯淡踌躇,了然问道: “展护卫可还是在担心白玉堂?” 展昭抬眼看去,包拯黢黑的面上无隐晦的苛责,无牵强的附和,直如亲挚友善的老者一派了然的祥和。 展昭心下微苦,心下已明了连方芷诺那粗心的姑娘都觉察到了,这不伦之爱违和之情万万躲不过这如兄如父的关爱洞察。 更加瞒不过公孙策。 涩然欲要启口,却终是化为黯然一叹,欲语还休,不尽惘然。 包拯一笑:“当日为营救你,白五俠混入巡城守卫之中,不料武功胆识出众被元昊察觉,只得以同为四品护卫之由欺瞒,事后万岁爱才惜才顺水推舟金口御赐。” 展昭轩眉微展,仍不免苦笑,似回忆似自语:“他竟真的答应受任于开封府,真的不会觉得委屈么。” 包拯走上近前,有意笑了笑:“怎么,难道这开封府衙不值得他留吗……曾经他心系江湖纵横无束,可如今……”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展昭,“也许白五俠乐得与展护卫同朝为官也未可知。” 展昭何其敏感,怎会听不出包拯言外之意领会不出那神情中的探究之意?登时面上发热,红遍腮颊脖颈。 “大人所言甚是。”公孙策正掀帘而出,听得此话当即附和,卢方跟在身后。 再看展昭,眼睑低垂,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怔在原地。 公孙策进去的时候是赤手空拳,出来的时候手上却多了一把雪亮的剑。 白玉堂的画影。 公孙策将画影交到展昭手中,目光一直没离开展昭的眼睛,那双眼睛原本超乎常人的隐忍,此时却脆弱和疲惫。 “白少侠一定是怕自己去驿馆稍有不慎辱了这剑,是以才将其交给我保管,现在展护卫失了巨阙,我擅自将画影转交,相信展护卫定会不辱此剑……” 展昭接过画影,脑中浮现的是白玉堂的决绝与坚持,隐忍与不甘。 可,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为展昭做了。 做的,都有些不像展昭最初认识的白玉堂了。 展昭刚握上剑,剑便动了。 那动公孙策和包拯看不到,展昭却感觉得到,是一种沉静了太久的叫嚣,压抑中蹿跃着活脱的本质。 展昭左手拇指轻轻扣动剑鞘,右手掌握,剑身缓缓张开,光艳凛冽,清冷肃漠。似乎这剑的性子都因着长久的灵犀在握而有些像他的主人。 那个张扬决绝不染尘埃的白玉堂。 展昭的眼睛里有些湿润,竟温柔的笑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笑有多眷恋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白玉堂的感情已经深到刻进骨血的程度。 现在明白,也许还不迟…… 公孙策一旁静静的看着展昭,看他像爱惜巨阙一样径自走到一边将剑身一遍遍的精心擦拭。 剑身原本已经很亮,很亮,像白玉堂眼中升起的那道精光,任性而灵活。 公孙策笑着了眼包拯,得到其眼神许可,便缓声道来:“白五俠行走江湖风行磊落,如展护卫一般同为性情中人,你与他从对立到相知,咱们虽觉浑然天成的和谐般配,却终是不敢多做他想,直至白五俠亲口提及亲口承认,我与大人才如醍醐灌顶,顿时了然。” 展昭敛眉不语,擦拭的动作顿在剑身,那修长手指都似乎因震惊而微颤,面上看不出是愠是喜,却只觉一颗心浮在水面,难以驾驭。 卢方此时的震惊不亚于展昭,却也将他呼之欲出几次的答案逞在当下,一块堵在心口上的石头总算落定,有了结果总好过这样一直悬着,悬的人的心都跟着局促发颤。 包拯将这个跟随在自己身边一直任劳任怨的孩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素来严肃的声线温暖了,甚至伴着异常的柔软:“展护卫,白五俠便是知你心性,不想给你更多的压力才撇下一切顾虑来找本府,希望本府的态度是接纳而不是于你二人为难…” 展昭情难自抑:“大人……” 这份情,展昭最怕面对的就是包拯,世人皆无法容纳的,他不奢望刚直不阿的包拯能容纳,天下人皆嗤笑的,他不幻想规行矩步的包拯能认同。那朝中的白眼已够多,背地里的暗箭已够多,展昭虽已下定决心承受,可他怎么也不愿让这如父如兄的廉明之人因为自己的自私和放纵受到鄙夷和嘲笑。 包拯摆手,因为他看得懂、听得到展昭心底的挣扎。 那挣扎已不知从何时何日开始,持续了多长的时候…… “展护卫……” “本府一生阅人无数,审理大小案件无数,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而本府所依所据皆不外乎法理人情。法理再大大不过天,高天再厚厚不过一个情字,法理冰冷生硬,人情却是暖的……你追随本府多年,怎么还是不懂?竟还生生的苦着自己……” 展昭除了起伏的胸膛和渐渐无法把握的呼吸,不知道当下应该做什么。 公孙策看着他,深深的看着:“展护卫,此间情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白五俠此番作为心迹再明显不过,他是要你面对,等你抉择。” 若无深情挚爱,何以天长地久…… 面对展昭的沉默,那日渐消瘦的身形让包拯怜惜的摇头:“展护卫,本府只想听你一句话……对于情之一字,你心中所想可与那白玉堂一般无二?” 展昭自沉默中抬起头,目光灼灼炙热,坚定而明亮,又如湖光潋滟清澈,几经辗转终复坦然:“大人……虽曾多番顾虑,展昭,却从未曾后悔过……” 声音笃定沉着,如一锋利刃劈开重重暮霭,登时清明如斯,执着如斯。 包拯公孙策卢方,三人不约对视一笑,心底些许畅然。 这年青人的心结,总算解了。 ☆、江湖…… 卢方和包拯相继离开,屋子里只余展昭和公孙策,展昭正想进内室去看徐床的伤势,却有一名衙役经应允后走进来,恭恭敬敬递给展昭一张字条。仔仔细细的卷放在竹签中,可见做这事的人严谨并认真,又似乎,他并不心急已将全部事宜安排的委委当当。 “亥时,曳竺林,不见不散。 白玉堂。” 字迹秀丽,笔锋却苍劲有力,细细感觉还有墨香。 字,不是白玉堂的,落款留的,却是白玉堂的名字。 “是谁送来的?”展昭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声线在冲口而出之时已失了平稳。 公孙策何其精明,想要上前看时字条已被展昭收在掌心里。 衙役道:“是一个小乞丐,说务必交与展大人亲启。” 展昭知道不用再追了,即便追上了也查不到半点线索,那孩子一定是有人出了银两,内情却丝毫不知。 展昭将那纸张揣入怀中,郑重而缓慢,眼底的焦急被这刻意缓慢的动作抑制的妥妥当当,掩藏的天衣无缝,“公孙先生,展某有事等下需要出去一趟……”他的声音很平静,像他的动作一样慢,一如平日里的温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肃杀。 “下去吧……” 衙役似乎愣了愣,但想也没想便告退了。 展昭的话虽不凌厉,他几乎从来不曾不违背。 展昭不是有心避讳谁、欺瞒谁,而是这件事明摆着是个局。他自己铁了心往里跳,却不想其他人跟着白白送死。 公孙策自然明白,所以他看着衙役走出去,看着展昭神色自若的准备行头。 公孙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拦住展昭,包大人也不能。既然相知到如此程度,放他去做岂不也是另一种安慰和保护…… 跟在他身边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因为这个人从来不会丢下同伴,从来习惯性的选择以身涉险。 展昭,从不需要像雏鸟一样被人呵护在怀里,他认定了的事,改不了,他认定了的人,也改不了…… “展护卫,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公孙策只说了这一句话,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胜过千言万语,他知道展昭听得懂。 展昭微微一笑:“公孙先生,不早了,休息吧……” 那了然的平静让公孙策有些心疼,几度冲到嘴边的阻止又生硬的咽了回去,伴着滚动的喉结吞入肚腹,这阻止的言语即便再真切,再合理,却不是展昭想听到的。 戌时将过,夜月已无声攀上中天。氤氲的月光,干冷的空气,静谧的有些慵懒。 有风,微风。 冷夜。 展昭知道,无论传信条的人目的是什么,今夜的曳竺林都一定是部署周密,险象环生。如果饵不够诱惑,对方永远不会自己出来,展昭自认为在对方眼中自己这枚饵还算有一定吸引力。 而且,涉及白玉堂,纵然是火海刀山,展昭却也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为防调虎离山,公孙策已将开封府部署妥当。 与约定的时间还尚早,展昭却已经动身离开府衙,依旧是一身利落干练的黑衣,随身带着的,是白玉堂的画影剑。 曳竺林距开封府几十里地的路程,与展昭的身法而言并不算远,可有些棘手的是曳竺林地处盐帮的地界,当年因为盐商的案子展昭与盐帮有些过节,此番前去赴约只为能探听些虚实并不想因这过节而徒生枝节,是以打算依照江湖规矩提前去盐帮总舵拜会,如果可以得到他们的援手更是再好不过。 可他也知道,唐突的到访,盐帮总舵主未必会欢迎自己,总算盐帮与朝廷之间总还有些微妙的联系,还要倚仗朝廷,有些薄面。 展昭顾虑的是,朝廷已经昭告天下展昭已死,不知道盐帮总舵主会不会叼住此事大作文章。盐帮虽为举足轻重的大帮派,总舵主司空祈隆的为人据展昭所知却谈不上磊落,转念一想,盐帮还不至于阴险到这种程度,即便是真想,日后传扬出去也不是光明之举。此番一行,他责无旁贷。白玉堂的大哥白锦堂生意场上做得风生水起,与盐帮漕帮皆有不匪的交情,也许总舵主司空祈隆能不看僧面看佛面,伸出援手。 展昭的脚步忽然慢下来。 “辛苦跟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出来吧……” 展昭站定脚步沉声提醒着,身后那脚步声也站定,却没有人走出来。 展昭有些无奈,原本被人跟踪不是件开心的事,更何况,展昭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他没有回头,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重重的吐出…… “方姑娘,出来吧。” 那跟随的脚步声唯唯诺诺的退出来,娇小灵动的暗紫色身影,将头努力埋在胸前,站在展昭面前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是方芷诺是谁。 虽被展昭觉察,依旧苦着一张脸,却不甘心就此后退折返。 “听话,马上回去!太危险了!”展昭的声音有失温润,却也并不是怒意,而是有些焦虑不安。 方芷诺对他的性子有几分把握,听他语气显然是关心则乱,而并不是真的怒不可遏,便厚着脸皮趁机攀上他手臂:“猫哥哥,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不如带我去吧我可以帮你。” 展昭叹道:“我把你带在身边只会更危险,一旦打起来还要保护你……” 方芷诺无声的垂下攀住展昭臂上的手,将头埋在胸前,一手手指用力的扯着另只手的衣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可以让展昭的处境好一点,她更没有自私到知道展昭心里白玉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就巴不得白玉堂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不可否认,她担心展昭的同时,同样担心着白玉堂。 所以明知道展昭会真的生气,却还是按耐不住跟了出来。他觉得展昭的脾气很好,最坏应该也只是责备几句。 却没想到展昭的目光真的沉下去,就连深深的夜色下都看的异常清晰,仿佛坠入沼泽的人,在一点点挣扎着下陷。 展昭知道她的好心,却更知道生死之事,不是闹着玩的。 对方再明显不过的请君入瓮,她可以不顾及后果,展昭却还没糊涂到任她由着性命任性的程度。 他的声音也跟着沉下来,一改那糯糯的坚持,而是带着磨砺的决绝:“方芷诺,马上回去!” 方芷诺愕然的抬头。 展昭已展开身形,不再是她努力就能尾随的速度。 方芷诺有些失落。 原来,她能跟到现在,不是她的轻功真的有多精妙,而是展昭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不顾她的感受甩开她。 “展昭!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你要将白玉堂平安的带回来!” 她突然对着虚无的黑暗大声的喊,也许展昭听得到。 即便展昭听不到,黑暗中越来越近的影子却听得到,他放轻了脚步上前,自方芷诺身后一记手刀,方芷诺便应势倒在那人怀里。 月光下,那人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脸上的疤更加神秘。 展昭提足了真气,将轻功施展到极致。 盐帮总舵近在眼前,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展昭欲上前求见,已有舵内值夜的帮众上前横兵器阻拦:“什么人!” 展昭见势后退了半步,抱拳一礼:“劳烦通报,在下开封府展昭,求见司空总舵主!” “请稍等。”守卫者依礼还礼,速速将展昭打量一番便转身进总舵禀报。 展昭微微点头迎上他打量的目光。 不多时,那人走出大帐:“展大人,总舵主有请。” 一切还算顺利,展昭暗自叹了口气,撩袍随侍卫进了总舵。总舵主司空祈隆是个锋芒毕露的人,居高临下惯了,见了展昭进来,也不起身,只摆手赐坐,命人奉上酒水。 展昭一直以来对司空祈隆的印象是刚愎自用占主导,原本有过节在先,是以今天来到他的地盘上这般“待客之道”已在料想之中,展昭并不介意。 “展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我这,祈祷不是恣意生事才好。”司空祈隆冷笑,显然对前事仍心怀芥蒂。 展昭也不做解释,只道:“司空舵主与展某之前有些误会,今日前来是公务在身欲行曳竺林,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司空舵主海涵。” 继而展昭将送信相约一事避重就轻的说予司空祈隆。 司空祈隆冷笑:“海涵,自是要海涵,我盐帮势力再大,对上朝廷也要礼让三分才是。在下与锦堂相交笃深,此事理应责无旁贷,只是在下与你这御猫却并无交情,既然是你御猫已先蹚下的浑水我司空祈隆便不宜插手,在下信得过南侠本事,定能将玉堂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展昭面上看不出表情,心上却是无奈一叹,不帮便不帮何须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展某感念司空舵主,展某现下便去曳竺林,先行一步,打扰之处,见谅。” 司空祈隆脸色沉了沉,清了清嗓子:“展护卫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赏脸喝杯浊酒再走。”说着,已举了杯子。 来者是客,客随主道的道理展昭还是明白,虽有些不耐,却还是端起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司空舵主,告辞!” 展昭转身,却只走了两步…… “司空舵主……” 司空祈隆也愕见展昭面上神色突变,却不知是何道理。 眼前阵阵恍惚,展昭将画影握的剑身暗纹都嵌进掌心。 “司空舵主,展某与盐帮虽有些误会,却也并无深怨……何以至用到酒中动手脚的伎俩,是为江湖人所不齿……” 在场帮众都看出展昭的神情不疑有假,但司空祈隆面色无异,冷笑道:“展昭,你本已是个死人,本舵既然没有将你拿下便是已给足了你面子,少在这惺惺作态意欲栽赃嫁祸,分明是欺人太甚!!” “拿下展昭!” 司空祈隆的命令就如箭矢的破空之声,刹那间厅堂内剑拔弩张。 既然道理无处可讲,展昭唯有应战。 几番缠斗下来,展昭眼前已渐渐模糊。 司空祈隆的链子枪袭到胸前,他却连躲闪的力气都丧失了。 然而链子枪却扑了个空,从厅堂外飞身进来的人极快的身形,更是敏捷的身手,已将展昭拉开,顺势在他腰间一揽,便将人带了出去,几个起落已是几丈开外。 手下人还要再追,司空祈隆摆手道:“罢了,莫要追了,这个人的功夫恐怕与展昭不相上下你们追不上。” 一随身近卫道:“舵主,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盐帮总舵抢人?” 司空祈隆冷哼一声,愤愤道:“来这里抢人算什么?还有人胆敢在这总舵内部动手脚呢!” 随身近卫惊道:“舵主的意思……是说真的有人在展昭酒中下毒?” “倒是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普通的蒙汗药而已,”司空祈隆目光中转瞬即逝一抹狠厉之色,目色凝重,缓缓点头间目光已扫过在场众人:“我司空祈隆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 空间里一下子空气凝重的压抑,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司空祈隆的目光却越来越凌厉。 “是要自己站出来,还是要我动手?” 凛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回荡在总舵的大堂,重重的砸在在场人心脏之上。 静,静的让人的心和血液发冷。 “扑通”一声,方才奉上酒水的年轻人已双腿发软,瘫跪在地上。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不会有人为他说话了,即使是暗地里吩咐他如此做的司空总舵主。 从内而外的恐惧占据了整个身心,他想不抖,想理直气壮一点,争气一点。 可他毕竟太年轻,是以被利用做了无足轻重的替死鬼。 指使他的人是这里的最高职权者,所以,他必须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其实他本没想指认,他有些笨,有些年轻气盛急着出头,可他并不蠢,他知道指认了也不会有人肯相信他这样一个初入盐帮的新人。 可是司空祈隆却不会冒险用自己的声誉来权衡他的智商。 链子枪已脱手而出,自这年轻人前面几人的身侧穿过,狠辣无情的缠在他咽喉之上。 他的眼睛渐渐的凸出来,脸色也化作颓败的灰白色,缓缓抬起的手只抬了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去,随后,倒下去的是他的身体,像一只被人遗弃在街边的木偶。 他直到倒下去眼睛都是睁大的,空空洞洞,却一直看着司空祈隆,他终不明白,当时司空祁隆命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慌乱的摆手坚持那颇有些幼稚的良知,威逼利诱之下,他背叛了自己的心,做了。而始作俑者却摇身一变成了正义凛然的执刑者。 他不明白,难道这就是他小时候耳濡目染的江湖? “来人,拖出去!”司空祈隆冷冷的吩咐。 已有人将尸体拖出去…… 重重的身子在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迹,那双脚也随着拖行的步子毫无规律的动着。他依旧睁着空洞浑浊的眼睛,却早已无人介意事情的始末。 ☆、夜鹰的方式 冷风掠过,展昭清醒了许多。 感觉腰间有双手揽着,这双手带给展昭的感觉有些陌生,有些异样,可以确定的是,并不太舒服。 “多谢兄台援手,展某自己可以……” 身形依然凌空起落,那手也依然有力的收在展昭腰间,似乎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展昭的掌风已用力拍了上去,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如他意料,那手撤回,展昭身形恢复自由,陡然一旋,已与来者面对面落定。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8节 “展昭,看来司空祈隆给你下的蒙汗药剂量少了点。” 男人不以为然,一身黑衣,身形颀长,比展昭略略高出几分,黑巾蒙面之下却依然清晰可观高挺的鼻翼轮廓,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是慵懒,压抑,神秘,却难掩蛰伏的爆发力,而让展昭感觉不适的是其中隐隐暗藏的是同李元昊同样的肆意侵略气息,不用刻意张扬,却已足可使人感受深刻。 既然展昭已出手,必已断定来人是谁,既如此来人蒙着黑巾反倒没意思了。 他顺手扯下。 “夜鹰,果然是你。” 夜鹰斜飞的眼风似笑非笑:“展昭,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在江湖上混得的南侠之名?” “……” 夜鹰冷笑出声:“我的意思,是,你这种天真的性格能混出名堂,而且居然还活着,有些意外。” 展昭不再理他,转头就走。 “去哪?连声谢都不说就这么走了?”夜鹰已经挡在展昭身前,拦住去路。 展昭停住脚步,只短短回答了三个字:“曳竺林。”便执意前行。 夜鹰连眼皮都没兴趣抬起,反倒侧身让开,不疾不徐的对展昭逆着月光的背影道:“你不用去了,白玉堂根本不在曳竺林。” 展昭倏然转身:“你什么意思!” 夜鹰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展昭的问题:“展昭,如果知道有朝一日你会爱上白玉堂,我就该早早断了雪歌的念想。”他一步一步走近展昭,脸上有落寞,有玩味,也有被刻意压制的自嘲,甚至在夜鹰接近的瞬间,展昭在他眼中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 展昭本能的退了一步。 展昭闪烁的目光不禁黯然,他对夜雪歌的亏欠源于蓝田医仙莫风的死,如今既然莫风还活着,雪歌便有复明的可能,可即便是复明的夜雪歌,他又能承诺给她什么 心中已容不下他人的展昭,还能承诺娶她么…… 夜鹰眯上眼睛,无视展昭的沉默,故意在他结痂处挑拨:“我就是曾经把你看成可拖付之人才一心成全你和雪歌,没想到……” 展昭依旧沉默着,握剑的手有些微的颤抖。 “怎么?”夜鹰扫了眼展昭握剑的手,“我误会你了?” 看到自己的有意刺伤在展昭身上达到了预想效果,夜鹰却没有十足的开心,没有得逞的快感,甚至复杂到想上前去一巴掌打醒展昭,什么罪责过错都揽在身上的性格自己不是一早就知道才能一针见血的刺伤他?现在看他痛苦了,为什么又有一丝可恨的不忍? 然这微乎其微的不忍并不能改变夜鹰的抉择,他不会让展昭得偿所愿的丢掉他一往情深的妹妹,去成全白玉堂! “展昭,如果知道有一天你会喜欢男人,我有的是机会将你据为己有!” 心底的声音居然吐露出来,这不禁令展昭,甚至让夜鹰自己都一惊非小。 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对展昭的恨和嘲笑不是因为他辜负了夜雪歌? 而是真的还隐藏着什么。 展昭陡然一凛:“夜鹰,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夜鹰只有笑,苦笑,讪笑,嘲笑。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当着展昭说这样的话。这声音都隐藏压抑了那么久,为什么又要掀开,还是当着展昭的面…… 夜鹰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迟钝呆傻。 展昭道:“白玉堂在哪?” 这个问题,夜鹰也只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甚至笑的有些失态:“展昭,你竟然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惦记着白玉堂?” 展昭隐忍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夜鹰,我曾经一直觉得我亏欠你,亏欠雪歌。” 夜鹰不屑的笑笑:“哦,现在呢?” 展昭不再看他:“我亏欠的人只有雪歌,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欠我……是,所有一切都是我夜鹰自己愿意做的,你自是不欠,可是今后你欠我的恐怕你这辈子都尝不清!”他的声音慵懒,慵懒的如蛰伏的鹰,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生命丧生于那锋芒隐匿的利爪之下。 展昭有些恍然,似乎被夜鹰的神情疑惑了,他虽不知道夜鹰要做什么,正在进行着什么,却能感觉到这结果必然会有死亡。 江湖本就如此,外表的风平浪静并不能掩饰寂寞,更不能遮掩你死我亡的本质。 “你究竟想干什么……” 夜鹰用他一惯肆意妄为的笑对上展昭的谨慎:“猫儿,我与元昊之间的恩怨,也该是了断的时候了。我本想把雪歌托付给你,现在看来,还需费些周折……” 展昭没有说什么,只是自夜鹰的眼中看到了危险和决然,还有若即若离的伤感。 “白玉堂在你手里?” 夜鹰弯了弯嘴角,叹道:“他在雪歌那儿。” “雪歌……” 夜鹰笑:“怎么,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两个对你同样一往情深的人?” 展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口发堵:“他怎么会在雪歌那儿?” “我要杀李元昊,就必须除掉赛雪风!”夜鹰摸了摸自己拿剑的手,那是他喜欢的动作,优雅却危险。 展昭道:“你不是赛雪风的对手。” 夜鹰道:“展昭,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光明正大的做,岂不是要增加太多麻烦,而我恰恰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你竟如此视人命为儿戏!”展昭的双眼有些红,愤怒的红。 夜鹰目光中突然暴起一阵寒栗:“儿戏?展昭,你未免太天真了,这本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天下,不做杀人的,便做被杀的,你知道那个在你杯中下了蒙汗药的人是何结局?” 展昭目光一变。 “依你对司空祈隆的了解,那奉命下毒之人可会有人替他收场?还是直接灭了来的干净利落?” “……” 夜鹰突然凝重的脸色绽开一抹难以描摹的狠辣的笑:“只可惜千算万算,他却算不到有人敢在他的酒杯中动手脚。” 展昭目光骤变:“你说什么!”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我没他那般小家子气,他放在你杯里的是蒙汗药,我放在他杯里的却是流光……” “夜鹰!”展昭转身欲要走回头路,流光毒性虽烈短时间却不会致命,司空祈隆只要有夜雪歌配的解药便死不了。 “展昭,不要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来欺骗雪歌对你的感情,”夜鹰慵懒阴沉的声音响起:“猫儿,你这辈子还想不想见白玉堂?想的话就少碍我的事” 展昭顿住步子,却愤愤的没有回头。 “猫儿,你要吃多少次亏才能学乖……”他幽幽的叹气,人已来到展昭身后,“有些人的命,连皱眉都不值得。” “夜鹰,在你眼里,在元昊眼里,人命都是如此不堪一提?蝼蚁尚且贪生,你凭什么武断的决定他人死活!”展昭突然回身,语调都因着激动愤怒而有些发抖,夜鹰一怔,他没有想到展昭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杀了一个人而已,在他根本是小事…… “展昭!少拿你的悲天悯人之心来教化我,告诉你,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天就已经不是我了,不再是人,而是魔!我不需要明白因果循环的善始善终,更不需要轮回道上的诵经超度,我告诉你,我造的杀孽远远超乎你的估计……有些人,也是为你杀的!” “夜鹰!” “怎么?不愿面对?” 展昭的唇不自觉的在抖,因为愤怒,因为压抑,因为痛心,因为,无力控制的局面。 “沈狐狸是你杀的?” 夜鹰道:“换个有分量的,这个狐狸不值一提。” 展昭握紧了拳头,“夜入开封府大牢杀了狄威的人也是你!” 夜鹰嘴角些微勾起:“狄凯能对你一心一意,你还要感谢我体贴入微的安排才是。” “夜鹰!” 夜鹰啧啧轻叹:“怎么,这就恼了?你不是很能忍么…” 展昭长吁口气,迫使自己的愤怒的声音显得平静些:“夜鹰,跟我回开封府。” 夜鹰目光一寒:“展昭,我从来没有将矛头对准你……别把我惹急了。” 展昭别开脸,夜鹰炙热的目光他很不适应。 夜鹰道:“猫儿,天下之大,仅凭你展昭一人开封府一个包拯就可以荡涤污秽澄清黑白?是不是太天真些了?” “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不能,元昊也不能!” 夜鹰的声线因激动而有了变化,有些低沉,有些微颤,有些沙哑,“我可以带你去见白玉堂,可是为了不伤害雪歌,也为了你的白玉堂,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展昭缓慢的抬起头。 他不想伤害夜雪歌,也不想伤害白玉堂,他能伤的,豁的出去的,只有他自己。 ☆、何以为情 白玉堂撑起身打量四下,入目皆是淡紫色,不论是帘幔还是铺陈,这里的一切太过于简单,简单的有些不太真实。淡淡的药香萦绕,白玉堂已经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是,吃惊大于惊喜。 右肩上剜肉剔骨的疼痛让他为之一震,这是他不顾一切的去拾展昭的剑,被赛雪风从背后打进肩甲的透骨钉。 这种疼痛显然透骨钉已经拔除,伤口也处理过了。 白玉堂皱了皱眉。 被掌风振落悬崖的一刻,他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手里紧紧攥握着的,唯有枕边这古朴沉敛的巨阙,他的猫儿的巨阙。 还好,巨阙还在。 不禁自嘲一笑:“世界之大,竟然真有淹不死人的湖……看来我白玉堂真是命不该绝。” 冷风卷帘,夜雪歌便如被风卷送进来的花瓣,清雅而淡漠,一身耦合色的裙衫,配上她莹白的肤色,白玉堂觉得原本自己心中定义的为数不多的美女数目,又多了一个。 她确实很美,白玉堂一直这样觉得,所以展昭对夜雪歌的愧疚感便成了堵在白玉堂心上的石头。她的静,她的纤尘不染,与其他女子皆不同,甚至淡泊宁静的气质与沉鱼落雁相比,多了份可遇而不可求的恬适。 难怪展昭会待她有所不同……她确实给人的感觉与众不同。 不是太灵秀,而是太平静。 白玉堂抬头看时,夜雪歌已移步到床前,携着药草的特殊清新味道,这是她特有的味道。 因着展昭的缘故,夜雪歌与白玉堂并不陌生。 疼痛,并不能阻止白玉堂咧开嘴不羁的笑:“夜丫头,是你救了我?” 夜雪歌默不作声的整理着床边的药草熏香,白玉堂的目光就一直随着她的手在移动,看她轻省容易有条不紊的做着每件事,同双目健康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不觉勾起了唇角。 “在笑什么……”夜雪歌手里的动作继续着,却轻声问道。 白玉堂感叹她的机敏和感知力,唇边弧度不觉放大了些:“你猜我在笑什么。” 同她接触不用像对其他盲姑娘那般小心翼翼,她柔弱的外表下是男孩子都无法匹敌的柔韧跟坚强,这点让白玉堂整个人放松下来,恢复惬意的慵懒。 夜雪歌也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应该是个让别人来照顾的人,而不是照顾别人。” 白玉堂依然笑着,却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但夜雪歌似乎并不介意双目失明的事实。 白玉堂抽了抽鼻子,“丫头,你这熏香做什么用的,味道有些怪。” 夜雪歌浅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味道怪是怪了点,不过对你的内伤调理有好处,你体内还有未清的余毒,不过要不了命的。” “什么毒要不了命却可令人内力全失?”白玉堂有些好奇,他确实没听说过。 夜雪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怔了怔,突然抬起头,白皙光洁的精致粉面展开一抹笑,便如湛蓝的天幕浮过一朵流云,她淡淡自语道:“他来了。” “谁来了?”白玉堂直到此时才听到脚步声,不得不对夜雪歌的耳力刮目相看。“丫头,好耳力。” 夜雪歌已向外走,比她进来速度慢很多,她明明那么期待见来的那个人,任谁都不难看得出来,白玉堂更不是傻子,而她却莲步轻移至门口便停了下来,修长的指尖附上门扉,极细微的一叹。 这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适应了等待。这种近乎于克制的安静让白玉堂不解:“你那么想见他,为什么不迎出去。” 夜雪歌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悦,也觉察不出来泪的味道,“人与人的性情不同,表达方式也不同,如果是你,你一定早已冲了出去,而我,已习惯了等。” 白玉堂缓缓摇头:“我不懂。” 夜雪歌道:“五爷是否从来没做过使自己委屈的事?” “……” 夜雪歌轻抚帘幔:“我一直在这里,如果他想见我便自然会来,不想见,即便我相随左右,他眼中依然没有我。”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夜雪歌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可白玉堂觉得这样的活法会把人憋死。 白玉堂不再说话了,他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夜雪歌已先外面的人一步掀起帘子推开门,于是她便看到了展昭。 她心心念念的展昭…… “展昭。”白玉堂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沉重。 展昭的目光已循声而去。 夜雪歌按着入内的先后顺序淡淡的唤了声:“哥,展大哥。” “雪歌。”展昭依礼点头,他看向雪歌的眼中不是没有喜悦和温暖,只是这喜悦与目光扫过白玉堂时的心境相比较,明显黯淡了些,压抑了些。 展昭如静水般深沉的目光望向白玉堂。 “展昭……”白玉堂激动的有些像孩子,却又一次扯痛了右臂膀,“嘶”的倒吸一口冷气,保持着相对安分的姿势不再妄动。 “玉堂。”展昭已到近前。 夜雪歌听的清楚,心中一顿,淡淡道:“白五爷,如果你想你的右手还能握剑,就不要乱动。” “雪歌,他的右臂怎么了?”展昭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夜鹰懒懒的开口:“一寸三分的透骨钉从肩甲穿进去,你觉得会舒服?如果不是我把他带到这,他纵是武林第一,眼下也只是个废人。”白玉堂很不想,可他却还是看见展昭缓慢而沉重的阖上眼,停顿的时间让白玉堂感觉窒息和压抑,那蝶翼般浓而长的睫羽轻微的震颤,继而睁开时目光恢复清明沉静,深深的痛惜与自责隐匿于细微的一叹,无处捕捉。 白玉堂几乎要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深蹙的伤感,顾忌到夜鹰与夜雪歌同展昭的关系,放弃了动作。 展昭拄在床边些微收紧的手,有细微的,控制到极好的一颤,还是没有逃过白玉堂的眼睛,稍稍探了探身,笑的有些苦涩,语调轻到几乎只能看嘴型的程度:“猫儿……过去了。” 展昭点头,无声且落漠。 夜雪歌就站在展昭身后,从展昭看到白玉堂那刻起,展昭无法控制的心跳感知可以自欺欺人却瞒不过夜雪歌。 平静的微笑,平静的语调:“展大哥,白玉堂不会有事。” 展昭起身:“雪歌,莫前辈可曾来找过你,他还活着,便是他帮我恢复了内力带我离开奇云山。” 伴着白玉堂的惊讶,雪歌眼中有些晶莹,微苦的笑:“他真的还活着?” 夜雪歌的眼睛,在莫风坠涯后便不再有期盼,虽可治愈他人的顽疾却医不好自己的眼睛。 她不是没有期待,只是适应了黑暗,于长期的黑暗摸索中习惯了隐忍和压抑自己的情绪。内心里却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甘心连展昭的样貌都看不到。 “雪歌,只要蓝田医仙还在世,你的眼睛便可能复明。”展昭温润真诚的声音再次响起。夜雪歌笑了笑:“展大哥,师傅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来找我,会来找沈婆婆……” 笑容未来得及收起,泪已下。 她听得到,湿了眼睛的沈婆婆已站在屋里。 沈婆婆身材略显清瘦了些,脸也清瘦,五官并不美却能看出年轻时的自强与倔强,然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份倔强被消磨,自主也已被落寞取代,一个渴望被爱却错过爱的女人,剩下的也只是岩石一样风化了的落寞容颜。而美与丑,从来就不是取决于爱与不爱的唯一根据。 雪歌握了握沈婆婆的手,那手仍在抖。 门又被轻轻推开。 地上那道影子已先于影子的主人走进屋子,进而那人走进来,披着有些发亮的月光。一步一步,踩碎了静谧。 目光都投向那道影子,那道镀了层柔和的影子。 “莫风,你回来了?”沈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像单音节一样有些生涩,遥远的她自己听起来都不觉真实,但是那声音却仿佛包裹在纸巾里面的火种,刹那便会不可阻止的燃烧,有着莫名穿透力,以至于那影子的主人肩头都抖了抖。 “师傅……”雪歌的声音低的像自语。 莫风笑着走近:“雪歌,你肯称我一声师傅了?”夜雪歌用力点了点头。 莫风苦苦一笑,却透着期许味道越过夜雪歌来到沈婆婆面前,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定定的看着:“沈凤,我回来了。” 沈婆婆站在原地没有动,像被施了咒语般定在那里,良久良久的安静。她还没有做出反应,莫风已经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紧紧的揽着,暖暖的包裹着。沈凤的眼泪决堤般的倾泻,莫风安慰似得轻拍着她的肩膀,轻的像是哄着初生的婴孩,温柔而深情。 莫风如梦呓般自语:“我死而复生,上天却给我如此大的厚爱,寻回了心爱的女人,毕生所学也有了传人,我,该知足吧。” 莫风的眼中有刹那不合时宜的黯然和寸许的失落伤感,那神情本不是生死离别后的团聚该有的,莫风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心中想起的,竟然是那个恩恩怨怨纠缠了自己半生的,南宫博。 莫风眼中突然有泪留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似乎将注意力放在莫风和沈凤身上时,白玉堂突然握了下展昭的手:“猫儿,你猜莫前辈在想什么?” 展昭一怔。 白玉堂压低了声音,却不是刻意的,而是黯然的哽咽:“何以为情?朝朝暮暮,绝不是一个死,一个生……” 展昭什么都没有说,突然有什么哽咽了声线,掏空了心,他将手轻轻覆上白玉堂受伤的右肩…… ☆、不速之客 夜鹰的冷笑声激的展昭心中发寒,来之前说过的话猛的撞上心田,钝钝的疼,对白玉堂他确实表现的太过于关心了,程度超出夜鹰的警告范围。 手虽还扶在白玉堂受伤的右臂,却明显僵硬了许多,拿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玉堂目光自他修长匀称的手指移上两难的眉眼,然后刀锋一样的目光瞄上夜鹰灯影下阴暗分明寓意深长的眼,夜鹰目光挑衅的半抬,阴郁而森冷。 显而易见的剑拔弩张。 白玉堂知道,夜鹰手上有太多筹码可以辖制展昭,而对于这种戏码在展昭身上屡试不爽,臂膀因下意识攥握的手掌而撕磨的疼,却浑然不觉,冷哼一声:“有些人怕是见不得人的把戏做多了,便不会光明正大的示人了。” 展昭没有说话,可于白玉堂愠怒的神情和含沙射影的话语里明了白玉堂已猜出几分,白玉堂内力没有完全恢复,展昭做不到力敌夜鹰再带走白玉堂,洛成那孩子在夜鹰手上,八贤王没有还朝是必也在其手上,展昭苦笑,夜鹰已将他吃的死死的,而排除这种种,展昭心底最大的顾虑是他自己的心,他不希望伤害夜雪歌的心丝毫不比夜鹰逊色。 展昭目光敛在睫影之下,没有正视白玉堂,起身道:“玉堂,你留在这雪歌有办法医治好你的伤,开封府还有事,展昭先行一步。” 白玉堂咬了咬牙,看着夜鹰阴晴不定的脸没有说话。 夜鹰似笑非笑:“展大人,说过了的如此重要的事难道还需夜某人提醒?”他的语气,他的神情,让展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一双深沉如夜的眼探寻却黯然的对上夜鹰,为了顾忌夜雪歌的感知,展昭努力的敛去一切仇视和怒意。 夜鹰依旧优雅无害的笑着:“展兄弟方才还提起欲向雪歌提亲一事,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如今巧了雪歌的师傅与兄长都在,展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如何?” 白玉堂只感觉脑袋轰的一下,气血直充冠顶,他太了解展昭,也太相信展昭。既然展昭无辜黯淡的表情已说明毫不知情,这戏码便又是夜鹰强行加诸的手段。 展昭不只目光暗下去,心也暗下去,他略显无措的看了眼白玉堂,又看向错愕的夜雪歌,他除了将自己的身体绷的紧紧的,似乎找不到逃遁的出口。 夜鹰总能拿住他的弱点,不是夜鹰太聪明,而是展昭的弱点实在太多。 所有的人,哪怕是完全陌生的,都足以成为克制展昭的筹码,这样的人,如何能赢李元昊?想到这些,夜鹰微不可见的眯了下眼睛,心底一番了然的感慨展昭,如果有一天你与元昊正面交锋,这一切的牵绊都势必成为将你置之死地的利器,单凭这一点,你永远都不是元昊的对手。我夜鹰无论如何不会逼你引颈自刎,他人呢…… “展昭不能娶雪歌。” 莫风的言语不仅令展昭,甚至于沈凤,都不免吃惊。沈凤一直照顾在雪歌身边,夜雪歌虽然不曾提起,可只要不是瞎子,她对展昭的心便看得到。 沈凤不明白莫风为何要出言阻止。 夜鹰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展昭眼中的恭敬,却是运筹帷幄的探究,夹杂着摇曳不明的挑衅,“哦,你倒是说说,如何不能?” 莫风怔愣了半晌。 他似乎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阻止,雪歌是他的爱徒,展昭也是可托付终身的正人君子,英雄美人,原本一对璧人,他因何阻止…… 有那么一瞬间,展昭眼中的两难与白玉堂目光中的缱绻融在一处,是胶合着愧疚感的疼痛,那疼痛锐利的刺伤莫风的记忆。 童年的记忆,专属于他与南宫博两个人的记忆。 出师下山之前,南宫博将自己灌得烂醉,失魂落魄的问莫风:“我跟你斗了这么久,只希望你能正视我的存在,可换来的,竟是更加形同陌路的疏离,这份一厢情愿的可怜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我南宫博累了,放手了,你真的会如释重负吗……” 莫风记得,南宫博笑的决绝,笑的意味深长。很多事莫风觉得自己过去了便会忘记,可回过头再想,这些风过无痕的过往竟这般深刻…… 如今,南宫博死了。 真的再无法纠缠,真的被迫放开了莫风一度觉得厌恶的手,莫风却突然发觉心内的某一处角落,有些空,有些茫然,有些寂寞。 阻止夜鹰的武断私心,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了南宫博所以南宫博临死前所要成全的他一心要代之维护。更有对三个年轻人的呵护。 莫风如同丢了一段记忆,既拾不起,又用力的伸出手不忍丢弃。自己于南宫博,展昭于白玉堂,这两个人身上,有着南宫博偏执的影子,他似乎在这两个他欣赏的年轻人所生的并不欣赏的感情里看见了南宫博的痴,也突然看见了自己的木然。 白玉堂的心,展昭懂,展昭珍惜,南宫博的心,自己懂,却嗤之以鼻弃如敝屣…… 南宫博,突然想你了,可你却已浑然不觉,是对我莫风的报复么? 还是,老天的嘲笑和讽刺! “莫风……” 沈凤的声音将莫风的思路硬生生扯回来,“这两个孩子如此般配,为何不可在一起。” 莫风看了一眼白玉堂,突然笑了:“雪歌是我的爱徒,若我心知肚明展昭已是同他人拜过堂的人再去促成这桩婚事,不是亲手毁了雪歌的幸福。” 静,出奇的静,静的异样,让人有些徘徊煎熬。 “你说什么!”夜鹰冷冷的声音,携带着莫名的彷徨挣扎。 莫风点头,郑重,却略有踌躇。 “他同谁拜过堂!”夜鹰的声音冷得深入骨髓,“倘若那人已是死人,这拜堂便毫无意义。” 白玉堂刚要开口,展昭阻止的目光不容分说递了过去,有着刀剑不为阻挡的力量,切断白玉堂不吐不快的义愤。 莫风的声音已响起:“夜鹰,展昭之心若不在雪歌身上,你即便有本事迫使展昭拜堂,甚至即便入了洞房,又能怎样?” 莫风笑的怆然,让夜雪歌认清辨明确实有些残酷,可若事实本相就是残酷,难道还能一世糊涂? 更何况,些许黯然的夜雪歌未必不知情,怕只是夜鹰的一己之私罢了。 夜鹰冷冷的笑,阴阴沉沉的目光扫上白玉堂。下一秒,夜鹰手上的剑已从袖口滑出,与展昭护在白玉堂身前的画影击的精芒四溅。 夜鹰的手上力道随着倏变的逼人目光瞬间倾力压近,展昭目光灼灼,画影分毫不让。 “哥,”夜雪歌强颜欢笑,虽然笑的苦涩,却依然在笑,“哥,我早就放手了,为什么你还不能放手?” 夜雪歌的话,在场的五个人中,唯有沈凤不懂,其他人,都明白。 曾经,夜鹰对浮尘好,这好虽被夜鹰刻意深埋却可出生入死铭心刻骨。如今依然很好,浮尘却对雪歌说过:“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不介意他心里装着其他人。” 谁是其他人? 一段感情再不合世俗伦理,只是但凡甘愿用生命去呵护的感情,就值得被尊重。 夜雪歌可以不信浮尘,却相信自己的感觉,夜鹰每次与展昭的刻意为难,每次生死一线的全力维护,每次他看到展昭时强行控制的心跳,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时压抑的呼吸…… 夜雪歌早已查觉。 微风中夹伴着萧萧马蹄声,将小屋内不和谐的煞气冲的七零八落,夜雪歌警觉道:“马匹二十四,距此处三十里。” “雪儿,避一避。”夜鹰收剑,反手旋开床边机关,自屋内不起眼的梨木桌下方,二尺见方的地面翻开,露出一处暗道。 沈凤一拉雪歌,让她先进去,夜雪歌若有所思的面向夜鹰,夜雪歌请求的话没有出口,夜鹰已看向展昭莫风,冷冷的发号施令的霸道口气:“都走!” 展昭扶起白玉堂:“莫前辈,请代为照顾白玉堂。” 莫风目光一变已明白展昭用意,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过来扶住白玉堂。白玉堂看着展昭,眼中赤红,愤怒已要冲出体表:“展昭!我不走!” 展昭微微一笑:“白老鼠,由不得你。” 白玉堂气急:“展昭!” 展昭安静的看了他一眼,语音温润:“你现在的身体帮不了我,你走了我反而可以心无旁骛。那些人,我还可以应付。”言罢展昭又转向夜鹰:“这些人武功并不出众,如果徒生枝节便无力应付,你跟他们一起走!” 夜鹰打量着展昭,冷笑:“好,我走,如果白玉堂出了事别怪在我身上。” 说话间夜鹰已走过展昭身侧,展昭身形微侧用余光扫了眼夜鹰,高挺的鼻翼紧抿的唇线更加深刻,旋即那唇角似勾了下,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白玉堂若有闪失,展某便移平你的天香国色。” 夜鹰肆意的笑,似乎对这样的展昭很欣赏:“猫,别逞能了,来的这些人里个个都是高手,就你一只,我不放心。” 展昭冷着脸不再说话,夜鹰有些行事上有些像白玉堂,所以无用的话明知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不说。 夜鹰迳自仰了仰头,将自己的身心舒展开,对着身后的人道了声:“快走,再不走拖了后腿后果自负。” 白玉堂真的走了。 他真的变了,展昭微微一笑,与夜鹰并肩而立。 夜鹰瞥了一眼展昭手上的画影:“怎么,这是意味着交换定情信物?” 展昭瞪了他一眼,不作言语。 夜鹰冷笑:“你最好活着出去,否则公主庆生便是宋室的灾难。” 展昭动容:“你说什么?” 门已砰然推开…… ☆、出乎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收藏、阅读这篇文的朋友,我因着自己的懒向大家致歉,祝愿新的一年里顺利,顺心,身体健健康康。 谢谢! 风过,无声的掠起展昭和夜鹰的发,没有杀气,只有透彻骨髓的冷。冷的心颤,冷的心慌。。 随风而入的人更冷。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展昭,目光却定在夜鹰身上,邪魅的笑冷的蚀骨切肤:“你居然还活着……” 夜鹰缓缓摇了摇头:“李元昊,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李元昊微笑:“今夜之后,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夜鹰道:“哦?不愧是我的表兄,跟我想的居然一样。” 兄弟?展昭内心品味着这再亲近不过却愈加讽刺的称谓,警觉的注视,周身散发着陌生的冷意。 看展昭同夜鹰在一起,元昊面上有那么一瞬的不痛快,但似乎是因为一想到这两个人已是笼中之物便忍不住多了些势在必得的雀跃,夜鹰这样理解元昊面上的笑,因为他太喜欢征服,喜欢占有,即便他不爱不提不在意的东西,也不会拿去做慈善成全别人的情有独钟。更何况,眼前的自己和展昭,于他而言,太碍眼。 展昭面无表情,“我们出去打。” 元昊漫不经心打量着四周,“这里的主人既然不在,我们确实应该到外面,毁了这里的一切我不想,二位也都不想。”之后,元昊径自走了出去。 展昭有一刻不明所以的疑惑,一闪而逝,他并未捕捉到自己疑惑的是什么。 夜鹰已经走了出去,这间屋子确实太小,无法施展。展昭随后跟了出去。 步出屋舍,便看见一字排开的二十四人,像二十四根桩柱杵在那,一动不动。 元昊挥了挥手,二十四根柱子便动了起来,转瞬之间已将展昭和夜鹰围在中心。展昭看着这二十四个人脚下有条不紊的移动,缓缓抽出画影,月光映着剑光,成为月色下独到的风景。夜鹰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进袖口,此时又锋芒毕露的滑入掌心。 元昊的表情很难琢磨的变化,他的目光一直定在展昭身上,那种意图不清的注视展昭想刻意忽略却做不到。 没有元昊的命令,无人动。只是围着,水泼不进的围着。 这种受制于人的被动夜鹰无法忍受,他不是展昭,所以他先于展昭和元昊出手,爆烈如狂风,袭人如杀戮。 展昭本不想出手,可夜鹰动的同时元昊一个指令的手势,黑衣人也动了……他不得不出手。 密道直通向乡间古道。 沈凤扶着夜雪歌弯身走在最前面,莫风跟在其后,走在最后面的人是白玉堂,他走得很慢,有几次几乎是停滞不前,以至于夜雪歌也停下脚步:“白玉堂……” 白玉堂沮丧的抬头,声音喑哑:“有没有办法使我的内力尽快恢复!” 莫风停顿片刻,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然后他抬起脸正视白玉堂,“有。” “什么办法?”白玉堂心上一喜,声音不免激动愉悦了几分,甚至抬头的功夫头重重顶在暗道顶上,白玉堂吃痛的摸着脑袋心中更是恼火。 莫风摇头道:“白玉堂,展昭把你托付给我。” 白玉堂这次吸取教训,弯着身抢道:“如果展昭出事,你一样不会好过!”他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重,没有威胁,却是力透纸背的重,在这暗道里回响着,白玉堂说的是实话,他的眼里泛着激动的红。 莫风的手动了动,自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瓷瓶,打开密封,瓶身一倾自里面滚出一粒黄豆大的药粒,“这是珏曲,可以刺激你的内力在片刻内恢复,只是药力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药力退散之时,后劲反噬,你没有内力……” 白玉堂浑不在意的一笑,已几步上前一把抢过,拇指食指将药粒捏起来混不在意丢进嘴里,如同吃一粒糖。提剑转身,走了两步顿下来,回身望了眼裹步不前的几人,眉梢挑起轻松的弧度,丢下两个字:“谢了。” 回头路总是喜忧参半,白玉堂的步子并不快,他在等药力发挥作用,暗道也实在太狭窄,容不得他快。 白玉堂赶到的时候很及时,正巧为无暇自顾的展昭挡下黑衣人暗算的暗器。 “白玉堂!”展昭的口气显而易见的愤怒,语气重的白玉堂想跳脚!但他无论如何不会对展昭发狠,只是余下的十八名黑衣人有些惨。 巨阙握在白玉堂手里,今天夜里饮的血,怕是比它跟着展昭直到交换到白玉堂手上饮的血都多。白玉堂简直杀红了眼,每一剑舔过的地方,都伴有腥甜,每一次出手,都是置之死地的决绝。像魔一样的狠虐,只为杀人而杀人。 从前的白玉堂行事作风狠辣,此时的白玉堂竟带着展昭有些陌生的残酷。 白玉堂的内力是怎么突然恢复的,展昭心一分,肩上多了道口子。显然避的及时,保住了这条膀子。 夜鹰看出展昭的顾忌,也同样猜到白玉堂的煞气是靠着药物在维系,挺剑上前攻的是作壁上观的李元昊:“欠下的债,该还了。” “是么?”元昊倾身,平移,出手,后发却并不比夜鹰的先声夺势慢多少。 剑光疏离,锋利,回旋的是淋漓的杀气与怒意。 余下的十八人不遗余力的攻击,夜鹰的剑招招都攻向元昊,惨痛的记忆深刻的失去,仿佛沙砾碾磨伤口般刻骨铭心,而元昊的笑更似在这渗血的伤口处撒了一把盐,那一张张曾经无比亲昵却徒留血肉模糊的记忆的脸撕扯着夜鹰深埋骨血中的愤怒和杀意,怂恿蛊惑,夜鹰的剑势由锋利变作疯狂。 然而一个人太想达到一个目的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的有百密一疏的遗漏。 元昊不会放过这疏漏。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急于求成的遗漏。剑已成风,自夜鹰的剑风间隙斜斜刺去,只夺咽喉。夜鹰可以退避,可他却在赌,赌一个置之死地两败俱伤的结果。 展昭端方谨慎,临阵对敌不到万不得已决不用这种打法,以他对夜鹰的了解,知道夜鹰绝不会躲,只会攻,而攻的结果是双伤,夜鹰无疑是伤重那一个,甚至是死的代价。 只来得及推开他,却已来不及躲开那剑锋,勉力的避开致命处,颈边却多了道触目惊心的红。 “展昭!” “猫儿!” 展昭迎着元昊略有些狼狈却匪夷所思的神情,顾不得多做他想,伸手抹了把脖子上血迹看也未看,目光中充斥的怒意如狮吼几近咆哮。 “李元昊,只要展昭存在一天,你就休想轻而易举马踏中原!” 元昊以外的十六人又被白玉堂解决掉五个。 对方十一个人,加上元昊。 这方三个人。 展昭感觉对手那虎视眈眈的对视像极了野兽垂死挣扎的本能,因为每个人都想活着。 是啊,每个人都想要活着,老百姓也是人,死士也是人,蝼蚁尚且贪生…… 元昊长久的静,没有发号施令,黑衣死士有的甚至有些疑惑的用余光打量。夜鹰亦冷冷的逼视着元昊,这个人他一直恨着,怕是直到死也会一直恨。 缠斗还在继续着,剑光成为月华下惊心动魄的摧残,不论是风,还是扬起的沙,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在场的人似乎已经习惯这血的肃杀。杀!拼尽全力,如果只有拼命才能保命,怜悯便显得笨拙可笑。 展昭的剑已不遗余力。 元昊眯起眼睛,这是他眼中最善良的男人,此时却被逼的步步下杀机。要知道这二十四人不同于当初的狄威狄凯,元昊是铁了心要将展昭白玉堂夜鹰一网打尽甚至斩草除根才动用了一品堂的最顶级杀手二十四昆仑煞,这二十四人是潜藏在一品堂的终极力量,连元昊平时都不多见,唯有必要的时候将他们召唤出来,代价不菲。可即便有人出得起同样不菲的价格,却不是人人可以请的动的。 他们只认李元昊,也只收李元昊的银子。因为一种诡异的武功修行,他们身体里都输过李元昊的血。 可此时,这余下的十一人却面面相觑,目光中透着绝望的恐惧,因为他们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消逝,有人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而他们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夜鹰的剑,白玉堂的剑,却毫不留情的削下…… 一声接一声的击掌,夜影处走出一人,通身的黑衣,狠虐嗜血的张扬。 李元昊? 展昭白玉堂夜鹰不约而同的望向先出现的元昊,后出现的李元昊笑了笑:“不用疑惑了,我才是真的。” “我知道你们恨我恨的牙痒,可我不会轻而易举给你们留下擒我的契机。我的二十四昆仑煞并非泛泛之辈,如今你们三个人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该由我出面收拾下残局了。”他说着,望了眼易容他的那个人:“陆川,干的不错,拿下这三个人!”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19节 陆川抱拳,紧接着已再次出手。攻的是夜鹰的胸前死穴。 元昊说的不错,二十四昆仑煞确非泛泛之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曾被人动了手脚,恐怕展昭三人已然不敌。 如今面对休整恢复的陆川拼力一击,夜鹰虽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却控制不住喉间的腥甜,一口喷了出去。 “夜鹰!”展昭挥剑逼退陆川的攻势,一手扶起夜鹰。 夜鹰道:“我死不了……” 白玉堂斜睨一眼:“狗咬吕洞宾!” 陆川此时已退到元昊身边,悄无声息。陆川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元昊,在陆川心里,元昊如同神一般存在,元昊当然知道,甚至恰到好处的利用这份崇拜,所以如果说偷袭元昊的成功几率大的人,陆川一定算一个。 陆川真的这样做了,元昊以为自己想错了,看错了,却身体先于意识的本能防备,攻击。虽然陆川被元昊的掌力震出去很远,重重的跌在地上,可陆川还是得逞了,还是伤了元昊,并且手指间的指环暗器上淬了毒。 这一切的变化,有些猝不及防。 展昭看了一眼不再动弹的陆川,转向元昊,摇头道:“元昊,你以为你身边的人都同你一样渴望杀戮吗!你还是输了,不是输在气势,而是输在民心。” 元昊冷笑:“展昭,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给我记着,别落在手里,否则,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话说的狠,白玉堂的剑更狠,展昭还没做出反应,白玉堂手里的巨阙已横扫而出,在元昊当胸划了道两寸深的口子,切冰断玉的冷:“信不信,五爷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 元昊看了眼胸前的伤,又看了眼白玉堂,笑意泛寒:“白玉堂,喜欢他就看住了,别被人抢了去。” 展昭兀自忍着,白玉堂却已经一个肘臂撞了过去,“放你妈的屁!” 随着元昊一声闷哼,白玉堂尤嫌不解气的窝心一脚。 “够了!”展昭拦住他,目光中黯淡了的是不为人知的伤。白玉堂看在眼里,心头如针扎一般疼,胸腔内已恨得翻江倒海,面对展昭的不能说,不愿说,唯有要紧牙把那羞辱的记忆和着苦水吞进去,无声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样?” 对上展昭关切的深眸,白玉堂呷然一笑:“我?好得很……” 展昭目光沉下来:“还嘴硬!” 白玉堂正色道:“没事,回头找莫老前辈。”他说的轻松,展昭的心却并不轻松。在白玉堂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展昭一步一步走向陆川。 越是接近,展昭的心越紧,心跳越快。那份熟悉,展昭宁可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扶起瘫软在地生死未知的陆川,展昭将他靠近自己怀里,白玉堂已封了元昊的穴道走上近前,夜鹰远远的看着,展昭缓缓揭开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人皮面具之下,是那张冷漠却年轻的脸。 “狄凯?”白玉堂失口唤出声。 展昭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抖…… ☆、擒获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过年啦!哦买类滴嘎嘎。。。 人皮面具握在手里,握成滿把唏嘘亏欠,狄凯似乎睁了睁眼睛,却又无力的垂下眼帘,只是轻轻勾了勾指尖,那是想要紧握的无能为力,展昭握住他的手,连同面具一同握在手里,狄凯若有若无的动了动唇角。 “狄凯你挺着,我带你去见公孙先生。”说着展昭已将气息奄奄的狄凯抱起,与白玉堂擦身而过时略顿了脚步。 白玉堂侧了侧头,“放心,元昊交给我。” 展昭只点了下头,松了口气,白玉堂似乎总能猜透他的心思。虽想着,心里暖着,脚下已是风驰电掣的速度。夜鹰冷冷的看着,下意识的将剑握到指节泛白,他心里有些复杂,又似乎出奇的平静,展昭本就是这种人,本就傻得可以。瞥了一眼白玉堂,这张扬跋扈的人都认了,自己还凑什么热闹。走近元昊,他脸上掩饰极好的一丝慌乱让夜鹰很满意,全族的命,七十四口,那不是一窝蚂蚁,是人命,流下的血可以遍染苍山。夜鹰的眼里充斥的也是血洗样的红,缓缓的抬起天行剑。 白玉堂三步并作两步跨至近前,“我答应了展昭,就容不得你放肆。” 夜鹰冷笑:“白玉堂,你跟我有仇么?别自不量力……”碍着元昊在侧,夜鹰没有提白玉堂体内支撑到现在,珏曲在时辰上估算药效已经发挥的差不多了。 白玉堂咧了咧嘴算是回应,“我答应那只猫的事儿绝不食言。” 夜鹰的剑突飞猛进,却在搭上元昊颈间恰到好处的拿捏住,元昊闭了下眼,被剑风掠起的发丝落在剑锋上,复又睁开时对上的是沁凉如水的天行剑,还有冷冷的握剑的人。 白玉堂没有说话,他看出夜鹰的分寸,所以他没有出手阻止。如果不是答应了展昭,直接一剑刺下去倒是他白五爷的行事作风。 利落痛快。 元昊缓缓开口:“你在中原的名字叫夜鹰?” 夜鹰冷冷的看着,不屑的回答:“怎么,记牢了做了刀下鬼之后来找我?” 元昊活动了下肩颈,似乎丝毫未在意抵在颈项的剑:“成大事者必先有舍,才有得,如今的京畿布防,宫廷内卫都有我的人,单凭区区一个展昭,小小一个开封府,和你们寥寥几个江湖人就妄想破坏我近十年的部署,痴人说梦。” 白玉堂嗤之一笑:“你太小看了展昭,低估了开封府,也太瞧不起这寥寥无几的江湖人,不过不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你所谓的周密,不过是自欺欺人。” 元昊有些动容,却恰到好处的控制在起伏的呼吸里。白玉堂不容分说的挡开夜鹰的剑,“人我要带走,去留你随意。”说着扯起元昊就走。 夜鹰腕子一翻,剑背抵上白玉堂:“答应展昭的是你,可不是我!” 白玉堂咬了咬牙,“你平日里也这么烦人?” 夜鹰冷笑:“如出一辙。” 白玉堂道:“李元昊我今天必须带走!” 夜鹰冷哼一声:“我的族人,七十四口,今天我必须杀他!”转念又开口道:“你最好留着力气爬回开封府。” 白玉堂冷笑:“不劳费心!” 元昊面色已呈铁青色,夜鹰的话一字不漏的入耳,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古来成者王侯败者寇,戏谑一笑:“展昭,如此心细如发的人会不知道你是在用药力支撑?怕是他心里只惦记着狄凯吧。” 天已泛白,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白玉堂眉峰锁的更甚,不是因为元昊的风凉话,而是一个时辰的药效确实已过。身体里的不适感一波接着一波,他的勉力换得的是微不足道的效果。 不屑于看他,白玉堂正色道:“是个人,展昭心里就会惦记!” 元昊出乎意料的不再言语。 白玉堂转向夜鹰:“你是想展昭登门拜访跟你要人,他没有那个时间了。说吧怎么样可以将人交给我?” 夜鹰懒懒的笑:“果然聪明,”随后面色一变正色道:“当朝公主的生辰庆典,想办法把我带进去!” 白玉堂惊道:“你想干什么?” 夜鹰看了眼李元昊道:“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他想干什么!” 白玉堂想了想果断答道:“好。” 夜鹰笑道:“你这么懂得变通的人怎么会看上展昭那块木头?” 白玉堂不置可否:“少在这装蒜,你蠢?” 白玉堂的意思没明说,夜鹰倒是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也不蠢,不是一样看上展昭这块木头? 夜鹰酸涩的笑笑,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比起白玉堂,他确实失败许多。 估量着白玉堂将元昊押回开封府不成问题,夜鹰便御马远远的跟着。那些黑衣人死的死残的残,马总不能浪费。 走出一段路,白玉堂勒马回身,“你阴魂不散干什么?” 夜鹰有些无奈,“这条路又不是你白五爷家的,你走得难道我走不得?” 白玉堂错了错牙:“我不喜欢有人跟在我身后,你先走!”说着掉马侧出一条路。 夜鹰摇头,不禁感叹展昭怎么忍得他这性子,“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就要习惯有人跟在身后?” 白玉堂不再说话,瞄了眼夜鹰斜后方的树木,邪邪的勾起唇角,夜鹰只道不好,抖手而出的飞蝗石已自树木弹射回来直击他座下马臀,力道并不大,却也足以令他的马吃不消,马匹吃痛一声嘶鸣撒蹄而跃。 夜鹰大怒:“白玉堂!” 呼啸而过之时耳边却只传来白玉堂戏谑的调侃:“走好。回见。” 白玉堂瞟了眼元昊,他虽被封穴却不甘傲慢的瞪着自己,似乎对那双眼睛不太感兴趣,白玉堂食指不经意的蹭了下鼻子,随后一记手刀砍下去,元昊便安分的趴在马背上。白玉堂回忆他看到自己手起时诧异愤怒的眼神,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剑鞘向马臀一拍。马跃起来四蹄腾空,落地时踢踏有声,元昊便无意识的在马背上颠簸,白玉堂一手揽紧马疆,一手按住元昊,颇感吃力,索性寻了条藤蔓将他粗劣的捆在马背上以至于不会在颠簸时掉下马去。 突如其来的眩晕,白玉堂拍向马背的剑鞘加重了力道让马跑的更快些,再快些。 奔到开封府,白玉堂已有些只撑不住,毒的反噬越来越明显,绞着意志都有些浑糊。待下得马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一脚跺开开封府衙的大门,不由分说的撞了进去。 衙役刚要发威,一看是他,展昭回来的时候早已交代让他守着等白五爷,这一回来就一脚蹬开门,门还差点拍在自己身上。衙役摇了摇头,还是展护卫温润的性子好相处,想着还是上前将白玉堂扶住,叫人来帮忙押走马背上的李元昊。 白玉堂攥紧他胳膊,攥的生疼,他只呲着牙不敢说话,这要是展大人还好办,白五爷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开封府没人敢惹他,就连包大人似乎都对他礼让三分,话说回来,若是换了展大人一定会先顾忌别人的吧。本来展昭交代白玉堂回来马上带他去找莫风,可白玉堂却在得知公孙策在给狄凯治伤而展昭一直留在那里时就执意先去见展昭,劝也不是,拦又拦不住,只得苦着一张脸带白玉堂去见。 白玉堂人还没进去,展昭已经推门而出,苍白的面色。 白玉堂踉跄了一下被展昭一把拉住,白玉堂对上他疲惫紧张的神色,无奈的磨牙,“我也快不行了,你是不是也要把你仅存的那点真气过给我?” 一句话说的无关痛痒,展昭却听出话中真意,白玉堂是心疼他的,即便事发时白玉堂赶回来展昭知道他埋怨归埋怨,气归气,可还是会由着自己救狄凯。白玉堂的恣意任性,有时候被很多人误认为小性儿,不仗义,可展昭知道白玉堂绝对是可以横挡一面的生死之交。 多少次以命相托,白玉堂从未使他失望过。这次也一样。 展昭本已无力与他争论,再看白玉堂脸色如纸,急忙扶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于床上,自己则侧身坐于他身后,盘膝吐掌。 尚未突出的掌力却被白玉堂侧身收在手中,他的身子也无力的倾过来,依靠在展昭身上,“猫儿,我没有力气了……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展昭不再动,轻轻揽了揽他的肩,“玉堂,你先躺下休息,我去找莫前辈。” 白玉堂却像个孩子一样固执的握紧他的手,头在他颈窝间有意无意的蹭了蹭,“别动……让我歇一会。” 展昭苦笑,毫无内力,连话都说不完整还要如此任性,又想,反正已经回到开封府,反正莫风就在府衙,便由着他有何妨,看着他握紧自己的手不禁心软,轻声点头道了个“好”字。 ☆、白玉堂挑食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作者是个懒家伙。 嘤嘤嘤。。。 白玉堂的身体底子还好,这点磨难还未放在心上,虽然龇牙咧嘴,但多半是做给展昭看逗他玩儿的,展昭却是心知肚明的陪趁着,并不揭穿,因他了解药力反噬的感受说轻松是假的。 “猫儿,去弄点吃的!”白玉堂毫不客气的语气好像在吩咐的是贴身的使唤丫头。 展昭也不理他,沉默了一阵起身出了房门,不一会功夫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白玉堂搓着手探头看去,白了一眼,复又赌气似得躺回去。 意料之中,展昭温实的声音自头上方响起,“现在不是饭时,厨房里张嫂又有事出去了,仓促之下这面却是能填饱肚子。你就将就些。” 展昭的声音原本温实,性子也是温润,对于他不反驳不争辩去给自己弄吃的白玉堂不觉有何不妥,可这温实中伴有一丝无奈的沙哑让白玉堂有些不安。 一骨碌爬起来,“这面是你做的?” 展昭安安静静的点头。 “展昭,我口渴,去给五爷拿水。” 展昭起身去拿。 白玉堂寻思片刻:“展昭,为什么又苦着一张脸!” 展昭波澜不惊的白了他一眼,“家里的老鼠都这么叼,我的脸色还能好看到哪儿去。” “噗——” “白玉堂!” 只听到展昭一声大吼,白玉堂没憋住笑一口水全喷在展昭身上。展昭这一声大吼,再抬头看时,展昭面色紧绷着,一双眼睛瞪的浑圆,怒视着白玉堂,白玉堂先是一愣,定定的看着,展昭的脸色因为绷紧的笑意而有些微的不自然,这点不自然转达到白玉堂这里便是放声大笑。 展昭重重叹了口气,也不表态,只是侧过身,固执的将面重新端到白玉堂面前:“把面吃了。” 白玉堂忍住笑又戏谑的顶着展昭看了几秒,轻轻松松说了声:“猫儿,总绷着一张脸多辛苦——好!你做的,我吃!”随后端起热面。 青绿的葱花,白白的面,碗中央还卧有一只荷包蛋,展昭怕他烫,在碗底垫了厚实的毛巾,足见展昭的细心,白玉堂勾唇一笑:“猫儿,头一次尝你手艺。” 展昭眉梢轻轻一舒,似乎在笑,“我除了会做粥,便是下面……” 白玉堂一愣,吞到一半的面垂在那里惊诧道:“什么?如此一来以后还要五爷养你?!!” “你这只臭老鼠,吃面也堵不住你的嘴!”展昭见他说的认真不似玩笑,却就是被这认真劲儿逗得抿唇一笑,“只要你吃得消,我不介意顿顿为你煮粥下面。” “真的?”白玉堂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 展昭指了指他不顾形象半垂唇边的面条,抿唇浅笑:“自然是真的。” 白玉堂顿住动作想了想,把面垂在外面的部分面无表情的吞进肚子,然后又将头埋进碗里喝了一小口热面汤,这样似乎之前吞进去的面顺利下肚了这才垂头丧气的声音开口:“算了猫儿,还是五爷认命的来养你吧。五爷嘴刁,让你这样粗茶淡饭的喂下去,饿瘦了实在划不来。” 吞了口面又含糊的自顾自道:“看你这只猫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五爷可不想……” 展昭看他说完便又低头吃着,颇为无奈摇了摇头。 白玉堂吃的津津有味,连面汤也一同祭了五脏庙,然后才将头抬起,呵呵一笑,空碗递给展昭。 展昭顺手接过放在旁边桌子上,淡淡道:“吃饱了?” “嗯,味道还不错。” 展昭正色道:“吃完了告诉你两件事。” 白玉堂看了衣服水渍,问道:“不先去换件衣服?” 展昭道:“不用” 白玉堂道:“那好,你说,我听。”之后便真的安安静静的听,见展昭迟疑着措辞,也不追问。 展昭思索片刻,抬起头:“方姑娘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白玉堂锁紧眉头,声音却异常平静,展昭的平静他已经意识到出了事情。 展昭道:“我离开的时候,她一直跟着我……” 白玉堂定定的望进他眼里,“然后被你发现,因为你急着去救我自然不会让她以身犯险,以你的燕子飞甩开那丫头轻而易举,可是人现在失踪不见,所以你理所当然把全部罪责归结到自己身上。” “……”展昭没有说话,因为白玉堂说的正是他内心的想法。 “展昭!”白玉堂很是无奈,“你能不能理智一点,那丫头为什么会留在开封府?不就是因着她有一张跟公主有着极其相近的脸多少人想着拿来利用?你把什么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干涉不了,可什么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让我说什么好?” 展昭摇头道:“公主生辰在即,方姑娘无缘无故失踪,元昊虽在我们手里,可他麾下那些一品堂死士早已安插妥当……” 白玉堂不留余地的截断他的话:“你怕了?” “……”,“是,我怕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朝廷的荣辱兴衰,每个无辜的人……容不得分毫差错。” “展昭!这些事原本跟你没有关系!是你自己强加在身上,你看看你被封御猫之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江湖人耻笑,朝廷上下所不齿,再看看你自己,除了案子就是案子,你几时为你自己活过?你几时开怀笑过?” “我……” “猫儿,你可以认为我白玉堂自私,我从不理解变成理解,从三番五次找你麻烦到如今心甘情愿陪在你身边只为所有责任不是你一己之力承担,我可以苦可以累,我白玉堂无怨无悔,可我看不得你这副愧疚亏欠的样子,五爷心疼,展昭,我告诉你!你对得起任何人!” 说完已愤愤起身。 “白玉堂,你干什么去!” “去找方丫头!” 展昭沉声道:“站住!” 白玉堂竟真的顿住步子。 展昭的声音随着一声叹息柔和下来:“你刚清了余毒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况且打算告诉你之前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 白玉堂方转身想说什么,急促的拍门声起。 …… 展昭神色一变,起身朗声道:“进来。” 白玉堂已经打开门。 “展大人白大侠,大事不好了……” 展昭神色一变,看了眼白玉堂,白玉堂也正望向他的方向。展昭急上前两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那衙役却不敢怠慢,“展大人,西夏的李元昊……不见了。” “什么?” “不见了?” “就在刚刚,小的的去换班的当儿,牢里根本没有人。” 展昭道:“上一班的楚顺呢?” 衙役如实回答:“楚顺也不见了。” “我去看看。”展昭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猫儿?” 展昭回头。 白玉堂笑道:“你就放心把我一个人撂这儿?” 展昭回头正色道:“玉堂,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说我便撩袍走了出去。 白玉堂无奈的用力闭眼,叹了口气自语道:“猫儿啊猫儿,你是太自私,还是太无私?” 小衙役还没走,目送展昭背影道:“展大人自然是无私。” 白玉堂摸了摸鼻子,嗤然冷笑:“是啊,无私的把我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留给视人命如草芥的李元昊。” 小衙役微不可见的怔了怔,继而躬身俯首:“白大侠的话,小的没听懂。” 白玉堂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把你的脸上的人皮去了吧,也不怕憋死。” 小衙役的笑突然变得很复杂,“你怎么知道我是易容的?” 白玉堂微笑:“因为你百密一疏,易容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展昭那么宽厚的一个人,他的部下不会自称小的。” 元昊哈哈一笑道:“白玉堂果然心细如发,我没有看错。” 白玉堂怒道:“少在这跟五爷说风凉话,我跟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元昊又笑,却在白玉堂欲要转身之际错步上前,掌化利爪直取白玉堂咽喉。 白玉堂的功力尚未恢复,即便是退避也是慢了太多。元昊森然勾唇,目露厉色,力道已逼至白玉堂胸口,一道精光闪过,元昊仓促收力,退后一步,此空档已足以展昭飞身至白玉堂身侧。 白玉堂淡定的笑:“猫儿还算有心,没真把五爷交出来。” 展昭剑势将自己跟白玉堂护的周全,正儿八经的说道:“你若去他那里磨牙我怕他会一不小心杀了你。” 白玉堂道:“想的这么周到?” 元昊已攻至,软剑已出。 “闭嘴!”展昭虽厉声说着,手上却丝毫不怠慢,力道稳妥的掌力将白玉堂推开元昊剑势之外。 ☆、劫持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那么久,谢谢大家。 元昊的软剑不由分说吻上展昭的巨阙,却只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一般,意不在攻略,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一瞬间元昊迅疾抽身,软剑也蛇一样抽离,目标去势再明显不过,是白玉堂。 弱点,此时此地,内力尚未恢复且有伤在身的白玉堂就是展昭的致命弱点,这点但凡不是傻子便会意会,元昊被假扮陆川的狄凯所伤,恨意根植骨髓,眼下与展昭无法势均,唯有,不择手段。 不难猜测元昊心思,是以方才暗暗施力将白玉堂推出元昊剑气之外时便已尽力将他推送至门径,白玉堂以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步子不免有些虚浮,被透骨钉打伤的臂膀动作起来还有几分不自然,元昊与展昭都一目了然。 展昭目色骤寒,意料之中元昊的软剑依旧以□□之势不依不饶的叼上白玉堂,翻肘进势巨阙电射抢出,紧随其后断去软剑去势将白玉堂护在身后,对峙之势由屋内移至院落。 侍卫业已闻声赶至将这对峙的展昭元昊和白玉堂围在正中,白玉堂星目已被怒火烧的赤红,只恨自己内力全无无法将元昊碎尸万段,强加压抑胸膛起伏,侧目望去见展昭面色沉静看不出所以,握剑的手却因施力而略略泛白,白玉堂暗暗一叹于他耳后低声询道:“猫儿……” 展昭抿唇摇了摇头,他明了白玉堂是担心自己刚刚为助狄凯耗费内力,而元昊能有今日成就并非浪得虚名,如果展昭是昔日,面对内伤在身的元昊白玉堂大可不必担虑,可眼下,白玉堂心里没底。 也许是关心则乱,白玉堂发觉自己的出口一问竟有些婆妈。无语,也许发觉自己动了情便一切都变了。 元昊环视四周,冷冷一笑:“展昭,虽然周边都是你开封府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动本世子一分一毫,相反,我要杀这里除你之外的每个人,都易如反掌。” 他笑的森冷入骨,语调在易如反掌四个字上放慢语速并加深了力度,轻而易举在展昭眼中看到意料之中的顾忌,虽然一闪即逝被恰到好处的沉静包裹,在元昊微眯的敏锐中却一览无余。 元昊纵声长笑。 展昭啊展昭,你终究太真实。虽较之相同年纪他已够隐忍,已够懂得谨慎自持,可惜在元昊眼里,他身上少了那么一份伪装的圆滑,而恰恰这种保护色的缺失,他的弱点被清晰剥离,所以元昊势在必得的笑。 展昭静静地看着他笑,衣动猎猎,终不置只言片语。 没有人动手,也没有人言语相机,就这样静的对峙着,时间在分秒间流逝。 包拯和公孙策远远目睹这一切,没有走近的意思,他们把这里交给展昭,他们真心不想让展昭处于捉襟见肘顾此失彼的两难境地。公孙策不懂武,只是出于本能的伸臂护在包拯身侧,张龙赵虎护卫左右。 对于元昊的狂妄,包拯似乎看透,又似乎并未看在眼里,下意识的感慨,名与利真的那么重要?比命重要?比情理道义重要? 元昊的笑冷下来,眼神比笑更冷,方才的笑意竟丝毫探寻不到。又一次环视周围,态度却是目中无人。这些在他眼中看来的酒囊饭袋,每个人都集中精力的准备放手一搏,这些人用身体隔出一道墙,一道视死如归的墙,将包拯和公孙策隔在战围之外。 愚蠢!他暗骂了一句,觉得这些掩耳盗铃的把戏幼稚之极,而这些人天真的信念可笑至极。就凭这些人妄想拦的住他!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慢慢的鄙夷,目光再次停留在展昭身上,展昭的目光里透着决绝的坚持,冷漠,这个人眼中竟然没有示弱?周围这么多人的生死握在自己手上,他脸上居然看不出示弱的痕迹…… 元昊想看到展昭示弱,那种力不从心深入骨髓的示弱,摧毁,他迫切的想要摧毁展昭的隐忍和意志,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这副骨骼软下来,跪在他面前求他,求他放过包拯,放过白玉堂,放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当自负成为一种习惯,他的理智便蒙了一层纱,一层朦胧,既看不清世人,亦看不清世人眼中的自己。 对于掠夺,元昊最初的势在必得因着展昭这些人而重重受阻,多少次午夜梦回将展昭和白玉堂毙在掌下又伴着大笑扰醒。皇权的诱惑,地位的蛊惑,欲望的撕磨,这些曾经一度支撑自己走到今时今日的东西似乎抵不过想将他们折弯和摧毁来的汹涌狂热。 他眼底下意识的动了动,目光收缩。 “展昭!白玉堂!”元昊的剑随着他自齿缝挤出的名字顺序先后指向展昭,白玉堂,发自心底的征服欲使他的剑停留在他们的方向,剑不再动,人不再言语,展昭绷紧了自己,他感觉到元昊眼神中风雨欲来的压抑,这暗潮汹涌一旦释放,力抵千钧。 展昭一刻都不敢怠慢。他在乎的人都在这里,容不得他的半分差池! 每个人都在等元昊出手,是生擒还是你死我活,主动权交给元昊。 没有人想到元昊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随后转身,竟将大开的空门向展昭的巨阙迎去。 展昭大惊之下撤剑,被动转攻为守。 元昊得意,索性将剑收于腰际,赤手空拳去拿展昭的剑身,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痴人,得寸进尺的上演着装疯卖傻,展昭重重顾虑之下不能伤他,是以在施展上大打折扣。 侍卫围攻的圈子因他的胡搅蛮缠越扩越大,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展昭隐约猜出他想法,见招拆招,却终不曾疏忽的将背的方向留给白玉堂,袒护,信任,交付。 侍卫虽不济却终可应付一招半式,白玉堂却无半分招架余地。是以即便元昊一再苦苦相逼手段施尽,展昭终将自己固守在白玉堂身环左右。 而白玉堂的后方,远远的站着包拯和公孙策。 对于这种胡搅蛮缠的打法,白玉堂终于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展昭非伤不可,冷冷的爆出嗓音:“展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何况没有人会跟已故之人做计较!” 展昭相当于游走于江湖朝堂之外的存在,道义法理困得他已太久,太久。 困的展昭都已经习惯。 白玉堂话音尚未落,元昊剑影却至。 元昊冷芒迸射,一改疯傻做派,对展昭逼至近前的巨阙视而不见,抽剑如风,运剑如电,直取白玉堂咽喉。 这一变化太快。 白玉堂动亦未动,眼角隐起一丝得意之色,终于下了杀手,也只有下了杀手才有破绽。王朝马汉倾力合抵,踉跄倒退。 元昊的剑灵蛇般逶迤多变,明确的狠厉暴虐,剑锋一直逼紧白玉堂。 白玉堂厉目横眉,丝毫没有躲的意思,只是后退两步,“展昭!杀!”白玉堂的隐忍被烧至极限,不惜自身作饵逼他出杀招一改展昭被动之势,同时,白玉堂也知道,不出此下策,展昭的心永远也狠不起来。展昭不是他,展昭的顾虑太多太多。 白玉堂的隐晦用意展昭心下了然却是满把冷汗,白玉堂若有闪失他虽万死难辞其咎。急怒使然,剑势陡然生变,阻势变为攻势,剑气恢宏直下,剑光凌厉剑势劈山倒海,元昊硬生生接下。 不远处一衙役负伤赶来:“大人不好了,夜姑娘被人劫走了!” “怎有此事!”包拯动容。 公孙策难掩焦急之色,举目斗得正烈的两个人,如旋渊缘不知如何是好!! 展昭元昊同样听进耳中。元昊丝毫不加掩饰的得意,展昭龇目欲裂。 夜雪歌在开封府出事,开封府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展昭更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展护卫,展大人,你们开封府的人当真都是中看不中用,我要在你们这里带走一个人,形如探囊取物。”元昊搪开巨阙,拉开距离,得意忘形的挑衅。 展昭握剑的指节泛的更白,连眼角眉梢都因染了怒意而颤抖,眼底强行压抑的是分崩离析的沉痛和无力。元昊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而自己的致命处却随处可见,该怎么办,该如何应付? 展昭心底有一瞬的无力,恐惧失去。 元昊留意着展昭眼底的莫测变幻,他的意志一点点瓦解,正是元昊希望看到的。 元昊抖剑直指,“展昭,你,永远也斗不过我!”渐远的讽刺隐在诸多人的无奈中,展昭只定定的看着,没有欲加阻拦,没有绝地反击,什么举动都没有,直到白玉堂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转身。目中深深的怆然如银钩般挑上白玉堂的心,“猫儿……”言语中试探着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措辞。 ☆、难(一) 雪歌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 “猫儿,在你没做出行动之前她不会有事!”白玉堂有些力道不足的控制着语速。理论上虽如此,可元昊的凶残白玉堂全无把握。那个因为一时疏忽没看住自己便被赏给侍卫肆意□□的小侍女,那蜷缩瘦弱的身影和直至天明尚未拭干的眼泪…… 白玉堂心寒了。 展昭心底一遍一遍的叫嚣着雪歌眼睛看不见的事实,黑暗的陌生敌营,她所需面对的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李元昊,他会以怎样的手段待她?每一分揣测都仿佛落入沼泽的受困者那不遗余力的挣扎,然而越挣扎就陷的越深,越无力自拔。 那个平静到似乎不曾存在过的女子,用温暖和恬静来包容他带来的无心伤害,面对永远黑暗,她不曾嗔怪,不曾迁怒,不曾以此相挟将终身相托。就因为她那自然而然的释怀,展昭迈不出心头的黑暗。如今,她被人在开封府劫走,展昭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懊悔自责的黑沉眸子竟氤氲的有些看不真切同样黯然神伤的白玉堂。 “猫儿,你已经尽力了,是我伤的不是时候!”白玉堂刻意想要忽视展昭眼中的灼人的疼,却一遍遍烙烫于心,生生的痛,痛此时的自己却无力替他分担,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置气的拂袖夺门,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白玉堂。 展昭最需要人伸出援手的时候,他内力全无,猫儿分shen乏术四面楚歌的时候,他爱莫能助,甚至还需他分心回护。白玉堂乏力的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失神的倚靠在墙角,无力感是如此真切,心底的声音喃喃溢出:“我的内力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到底还需多久……” “快则一日。”面对白玉堂的心切,莫风亦然,他同样担心着夜雪歌,“按我说的方法去做。” “你说的是真的?”白玉堂挺起身形,唇角弯起炫亮的神采。最无力的时候不是求不得,而是空睁大双眼却看不见路。 白玉堂暗暗记下莫风告诉他的口诀,心中雀跃。 夜幕降临,卢方等人回府的时候已是月明星稀。 包拯丝毫没有睡意,他在等卢方等人打探的消息。公主生辰在即朝廷危机四伏,真的八贤王不知去向,虽然展昭无奈之下选择信得过夜鹰可八王却理应还朝,方芷诺音信全无,夜雪歌生死未卜,狄凯的伤……虽不置死怕是以后也不能再习武,白玉堂的内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有那皓月之辉照庙堂的暗信,庙堂? 苦思不解,一切的未知就如一张黑暗的网,网住原本的力不从心。看似混沌无章可循实则清晰一触即发。 “大人……”公孙策张了张口,劝他休息的良言终难出口。他若能置朝廷安危而不顾便不是他包拯了。 多年的相携并进包拯自是明白公孙策的意思,只是,无以成眠。扶额一叹,“公孙先生,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那元昊肆无忌惮?他到底还有多少力量尚未浮出水面!究竟还要任他肆虐到何种程度!分明法理不容的谋逆之罪却无确凿证据动他不得,还是我大宋真就忌惮到委曲求全的地步!本府……于心难安。” “大人,党项虎视眈眈的势力加上大辽的蠢蠢欲动,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不得不忌惮,稍有差池大宋形式便更加岌岌可危。”包拯原本暗黑的面色隐在憧憧灯影下,又暗了几分。展昭握着巨阙的手下意识的紧了又紧…… 闻得脚步声响,卢方蒋平已步入书房。 “参见大人!”卢方,蒋平依礼行事。 “毋须多礼。”包拯起身步下案几,“二位可是探得消息?” 卢方蒋平交换了眼色,卢方微叹。随同展昭侍立在侧的白玉堂催促道:“大哥,什么消息快说啊,你不要婆婆妈妈的想急死人吗。” 卢方冷了一眼自家沉不住气的五弟,心想打探的消息你未必想听。随后蒋平也递过眼色,白玉堂一怔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用嘴型疑惑了一个“我”字。 蒋平索性把白玉堂晾在那,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正如包大人推测,庞太师已与襄阳王联手,一心只想借助襄阳王之力报丧子之仇,可是对襄阳王联手西夏□□篡位的野心却丝毫不知情。” 公孙策目光询过包拯:“如此看来,情势也许还未到不可转还的地步,让庞太师认清事实真相,相信他会弃暗投明以大局为重,谋朝篡位乃是逆天之举法理难容,于他而言更无半分退路。” 展昭斟酌开口:“大人与太师水火不容,真要让他认清情势空口无凭不足取信。” 白玉堂不以为然的哼道:“让那老螃蟹吃些苦头算是便宜他了,襄阳王眼中,他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有利操纵无利舍弃。” 包拯一叹:“庞太师唯一的儿子死于铡刀之下,他恨本府也是人之常情,可谋权篡位与一己之私孰轻孰重他该分得清。”夜已深,自己无心安睡不能拉着这些人同自己一起熬夜,低沉的声音再次不容推拒:“不早了,几位也都辛苦一天了,歇息吧。” 留下也无济于事,几人纷纷告退。展昭有意留下却被包拯强加责令,长吁口气,展昭最后只得施礼告退。 也罢,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白玉堂边走边回头自语:“像庞煜这种仗着老子身居要职便草菅人命胡作非为,不死在铡刀下最终也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让五爷我撞上……” “让你撞上了你打算怎样!”卢方对于他的观点只有无奈摇头。 “老五啊,你哪次不是闯了祸哥几个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蒋平羽扇骤急,扇的有些不耐,索性赶上他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 卢方居于五义之首,平日里行事大度且周密,对于这几兄弟,卢方庆幸,只是五鼠,再多一只恐怕他都要解散陷空岛携卢夫人卸甲归田了。 白玉堂几步跟上:“四哥你话里有话?刚在包大人面前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 蒋平嘎然顿住脚步道:“嘚嘚嘚,你行的正坐的直,我言语有失行行了吧,算我多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索性将白玉堂拽开一旁苦着脸:“我说老五,你,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公主!” 白玉堂怔了怔,“四哥!你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蒋平眼风扫过不远距离的展昭,摆手道:“算我没说!” 白玉堂哪里会让他走,长臂一伸:“话说了一半就想走?” 蒋平察觉到白玉堂言语明显的不悦,暗骂自己多嘴。前路被白玉堂拦着,后面是行至近前的展昭,蒋平苦不堪言看了看白玉堂,他希望白玉堂如果不笨就回屋里说,可白玉堂挑了挑眉毛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 蒋平摸了摸呀八字胡,心一横,“老五,是你让我说的啊!”说着又给白玉堂递了个眼色,目光指了指展昭。 “四哥,有事?”目光在白玉堂蒋阴晴不定的面上逗留,展昭的声音想起,透着疲惫和深沉。 白玉堂只看了一眼展昭凝重的神色便痛快的收了手,任蒋平的在自己面前大模大样的走过。展昭与他比肩而立之时,白玉堂一把抄住他手臂,“今天晚上你哪里也不许去,给我安安分分的睡觉,很多事等着你!” “确实有很多事等着我。”展昭深深的一眼看的白玉堂眉心一跳。 蒋平闻言侧首的时候,正看见白玉堂凝重的神色,展昭迟疑了片刻无声的将他的手从自己臂上拂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稳健笃定的步子不疾不徐的从白玉堂身侧走过。白玉堂垂下目光,看着自己刚刚握住展昭手臂如今空空如也的手,他知道,展昭今夜一定不会本本分分的待在开封府。 ☆、难(二)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玉堂压在心底的怒意冲口而出,嘎然止住蒋平的脚步,也顿住展昭的。 可是,展昭没有回头,白玉堂看见他微微的侧了下头,唇形微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终未成语。 展昭,你究竟能隐忍到什么时候!这欲语还休的迟疑透着深深的无力,黯然了那个人眼中的坚忍让白玉堂心疼。 “去救人你得保证自己有命活着回来!开封府这一窝子都在等着你,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白玉堂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元昊那种嗜杀成性的人明明可以将狄凯立毙掌下而狄凯至今却还活着,靠着展昭的内力为他续命?这原本就是在元昊盘算中的一步棋! “卑鄙!” 而展昭,明明什么都猜到却还在义无反顾的做着,明知道是元昊布的局等着自己往里跳却没有选择余地。情义的双重枷锁,他若有本事摆脱可还是他? “展昭,元昊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关了房门,白玉堂压抑的近乎低吼,声音阻塞了血液的流动煎熬着濒临决堤的癫狂。 展昭背转身,一如既往的将巨阙放在桌上,人也跟着坐了下来,平静的注视白玉堂,平静的语调道:“那又怎样?” “猫儿,给我一点时间!”白玉堂希望展昭可以等他,等他的内力恢复。元昊劫走夜雪歌无非是想牵制展昭,目的未达到之前夜雪歌不会有生命危险。 展昭没有说话,他不是在考虑答不答应而是在考虑如何拒绝。 “猫儿,”白玉堂将手伏在桌面,探下身,目光中多了强硬的意味,声音却像是乞求,“猫儿,一天,再给我一天时间,我陪你去。我不放心……” 展昭笑了,温润眸子却透着决绝,缓缓的摇头,“来不及。” 白玉堂身子更重的前倾,眼中暗黑的深邃不容展昭闪躲,“什么叫来不及!你说清楚!”白玉堂的怒意和担虑撞的展昭心口有些疼。 清晰,那疼那般清晰,那情那般清晰,可有时候,人没得选择,只能在伤害中被动的取舍。 万岁假意全部心思放在庆生一事上,暗中却在留意襄阳王和庞太师的动作,于襄阳,那全无守卫却无一人敢越雷池半步的神秘巍峨建筑冲霄楼透着玄机,暗卫密报藏于重重机关之中的通敌名单,是横在皇帝心头的一根毒刺。 内忧外患,必须于公主庆生之前拿到通敌名单先发制人! 这是万岁的一道密旨连暗卫统领都不知情,展昭犹记得当天,仅长自己几岁却于官场磨砺的身心俱惫的九五至尊以兄长的姿态朋友的身份诉说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那眼神中有一种隐忍的信任,于公于私,展昭都是万死难辞。 大宋的江山不能毁在元昊手上,百姓安居乐业的净土不容外族的血腥践踏!万岁眼中的责任和信任,决绝与毅然,果断与谨慎攥的展昭心头一窒,权利的游戏地位的角逐展昭丝毫不在意,弃江湖入庙堂只为求仁得仁,面对的嘱托唯有心上一横,包拯不知情,白玉堂不知情,无论展昭担得起担不起都已是箭在弦上。 “猫儿!告诉我!你一己之力不行!”白玉堂双目快要激出血来,那种未知的漩涡,眼睁睁看自己最在意的人一步步往里跳,白玉堂恨不得夜闯驿馆杀他个片甲不留。 展昭手抚着杯子却已无喝的意思。 “展昭,不说信不信我连夜去端了驿馆,杀了元昊!” 展昭一愣抬起眸光重新打量白玉堂,良久,那目光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更多的平静,“玉堂,别激我,我不会就范。”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0节 “是吗?”白玉堂黑白分明的眼神里透着狠意。 “……” 展昭起身,白玉堂刚要发作展昭身形一闪轻而易举封了他穴道,白玉堂直觉到却已经迟了,即便展昭的状态不同以往,可内力尚未恢复与展昭周旋也根本是徒劳,身体软在展昭怀里时目光中只有愤怒! 展昭根本不去看他,将他扶到自己床上,去了鞋子盖上被,起身换上黑色夜行装在桌上拍起巨阙转身就走,行至门旁警觉身后那人快要在自己身上烫出两个窟窿的目光,顿了顿又转身回来,迎着白玉堂的目光坐在床边,坐在白玉堂身旁:“如果明知是死,你还会拉我一起么?”白玉堂目光的怒意更甚。 “以你的性情,你不会!”展昭苦笑着为自己的提问做出解释,长吁口气,继续道:“我如果是你,我也不会!” 白玉堂的目光变得焦急。 “玉堂,即便你有心与我同生共死,眼下却不是时候,大宋江山就要毁在乱臣贼子手中,而眼下你要做的就是保管好这调兵虎符。” 白玉堂眼中透着不可置信,目光追着展昭身影,见桌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盒子,很普通的盒子。展昭郑重托在手里,之后递在白玉堂手上。“这是万岁命我务必保管妥善保管的东西,你代我去完成!” 白玉堂暗自无数次的抗争试图冲破穴道,无奈展昭太了解怎样的力道可以掌控白玉堂,周身不能动,迫于无奈的安静听着展昭近乎遗言一样的阐述,深深的不祥之感漫天压下,压抑的每呼吸一次都等同于挣扎! 展昭微笑,指尖一动白玉堂便合了眼昏昏睡去,“玉堂,你有气,等展某有命回来再算吧……” 一路急行,展昭顾不得多做他想。估算着元昊飞镖送信约他的时间差不多了。驿馆一惯的守卫森严,依礼打探却得知元昊根本不在驿馆,而是在戴苛梦的闻香阁。展昭心下着急夜雪歌处境,却不得不压下这份担虑,纵步如飞赶往闻香阁。 更夫敲过三次更,此时的闻香阁也隐没在黑暗里,一切的头绪和思路全都黯然,这里根本不像元昊布下天罗地网在等他。 “元昊!展昭没功夫陪你玩这种躲躲藏藏的把戏,有种的出来!”展昭的愤怒不加掩饰的自言语间流露,黑暗里那双眼睛微露笑意,明明暗暗月影里用帕子掩住唇角轻咳着款步移出。 展昭回身,正对上戴苛梦的笑。 “这不是展大人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展昭无心应对,言语单刀直入:“元昊在哪!” 戴苛梦眼波流转:“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展大人凭什么断定西夏世子会在我心里?” 展昭怒目直视:“夫人深夜于此难道不是有意等在下前来!” 戴苛梦噗嗤一笑,“展大人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即便你长相俊朗却也不至于我深夜相约。” “你……”展昭一时语拙,引来戴苛梦又是一笑。 “展某无心玩笑,夫人若想知会什么烦请直言相告。” “你也不用急,我备了美酒和美女,展大人可以二选一。” 展昭怒意渐溢,冷声道:“夫人不说也罢,展某自有办法去驿馆寻出元昊下落。” 戴苛梦不以为然:“展大人不是刚刚从驿馆前来?” “先礼后兵!”展昭握剑的手骨节凸起到极致,戴苛梦有心扫过,长吁一叹,“你不怕你的包大人为难?” 展昭转身就走,留下一句话:“展某已非朝廷中人。” 戴苛梦想了想,唤了一声展昭,展昭顿住步子没有回头:“夫人还有何指教?” 戴苛梦眼神中多了丝柔和:“他不在这里,让我告诉你他在得意钱庄等你!” 展昭依旧没有回头:“我凭什么相信你?” 戴苛梦莞尔:“凭我深夜等你于此。” “多谢。” 展昭始终没有回头,黑色的衣服,暗沉的巨阙,整个人透出一股子苍凉的味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戴苛梦不太明白他与元昊斗下去图的是什么。 再次来到得意钱庄的时候,展昭有些自嘲,第一次来这里巧遇白玉堂,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有侥幸。与元昊兜兜转转的,够了,一切都理性有个了断,如今的情势分明自己是戏子,而元昊稳坐楼台等着看戏,也罢,展某奉陪! 一改往日儒雅,飞起一脚跺开大门。门户洞开,似乎根本并未上锁,虽死了庄主,钱庄生意依然有人打理,而此时的异静显然不合常理。展昭握紧巨阙警觉而入,每一步都是谨慎小心,可在偌大的钱庄居然没有找到一个人。 展昭感觉自己的怒意快要被点燃了……排除元昊的调虎离山,展昭耐着性子又重新将得意钱庄查了一遍。第一遍急于找人很多蛛丝马迹都没有留意,这次细查下来发现人是临时遣派离开,有意留下这宅子唱空城计。 索性,学白玉堂任性一次。 展昭于屋内寻到些油倒在墙边,持铁器向墙面击去,星火点点迸溅,有些粘上油便逐渐扩散燃烧。火势渐渐旺起来展昭思讨着退出屋子,身后却想起了击掌声,伴着那人口是心非的喝彩:“好!果然干的漂亮!” ☆、难(三) 展昭不用回身单凭声音就已断定来人,倏忽转身长剑直指,冷语相讥:“李元昊,你有胆子出来了!” 李元昊笑的有些假:“展昭,你可是让我好等……” “雪歌在哪!”怒意已无须掩饰。 “夜寒露重,姑娘家当然不方便,你放心我把她安置的妥妥当当。”元昊刻意的咬重妥妥当当四个字,又是得意的笑。 “我与你的恩怨与她无关,放了她!” “啧啧啧,展大人这是在命令我?敢问展大人以什么身份?” “江湖人!”三个字掷地有声,音未落展昭巨阙已起,分三式攻元昊喉,胸,腹!三式一气呵成卷着怒意分秒未容元昊喘息。在朝堂之上,展昭已经死了,如今再入江湖,伴着几份怆然却也有几分侥幸。对于展昭异于平常的狠绝元昊似乎也愣了愣,但只是一瞬的耽搁便已如动物般本能的抽身避让,紧接着黑暗处射出三道黑影与展昭缠斗在一处。 元昊嘴角勾了勾,明白展昭的先发制人实则是想速战速决,而他偏偏不会让他痛快。 展昭的狠和恨灌在巨阙之上,劲道刚烈迅猛,一改平时容人三分的大度,元昊微眯着眼打量,看来今夜的巨阙只想饮血。 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并没有太过低估他,以为一个狄凯就可以将他的内力消磨净尽,之后不费吹灰之力擒获。江湖传言果然不虚,这个南侠展昭确实不是泛泛之辈,若能为我所用…… 筹策间一声闷哼将他思绪拉回现实,自己身边的一人被展昭斜斜削了右臂! 展昭!你有种!元昊不动声色的观战,将展昭的招式以及可能的变通套路熟记于心,又一个黑衣人胸前染血。 展昭右臂也已带伤,但元昊觊觎或者可以称之为激赏的正是他那份隐忍不发的刚毅,这个人似乎将皮肉剔下空剩一具骨骼依旧凛然不屈,他看的出来,展昭杀红了眼,他也非常想知道展昭能桀骜到什么时候。 “展大人今天兴致不错,可有兴趣跟我切磋?”元昊说着未给展昭作答的余地人已欺身而上,排山倒海的气势压的展昭胸口几乎透不过气…… 这场应战从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元昊的盛气凌人丝毫并不顾忌比武的禁忌,展昭内力有失在先,周折奔波被他成心戏弄,之后又力战这三个武功绝非等闲的黑衣人,并且展昭的一招一式元昊皆了然于胸。 这样的对决,没有半分赢的可能。 展昭的剑挂着血腥,毫不留情的直捣黑衣人胸口,入肉之声淹没在那人痛苦的深吟挣扎声中,抽剑反撩之际进势已被元昊的软剑所截,气沉丹田,浑身气力聚于巨阙之上于软剑擦出一串火花。 元昊力灌剑身将软剑抖得笔直,抵在巨阙剑柄之上,人也瞬间欺上压近语气看似戏谑实则狠决:“白玉堂纵火毁我风云钱庄,你来我得意钱庄放火,你们两个行事倒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火势渐大,展昭黑沉沉的眸光里映衬着火焰的颜色,他的脸色似乎也红了几分,更加真实鲜活。一种势在必得的愉悦促使下,元昊恨不得现在就毁了他,毁了这身傲在骨血里的坚持,毁了这张脸这个人!可是这个人,他却想赌一赌,虽知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是觉得赌上一赌更为刺激。想为己所用眼下就不能动他,否则依展昭宁折不弯的性子怕是自己只会得一具尸体。 展昭的力道在减小,却还在倔强的隐忍和僵持。 元昊一笑间臂力陡然一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多久!”说着不动声色加了内力向巨阙压下,逼的展昭身体退了几分。 恍惚,可怕的恍惚!展昭,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精神恍惚!不可以!任凭展昭如何咬牙提醒着自己,内力的不断消耗还是使他力不从心的处于劣势和被动。他不敢想后果,不去想后果,没有时间想,没有力气想,他只看到元昊在笑,那阴沉卑劣的笑一点点的在迫近,之后便失去知觉。 睁开眼睛,展昭疲乏的不愿睁开眼睛,他没有力气,身体像被抽空一丝力气都没有,到底怎么了。他让自己静下来,静下来才能有思路。环视周围,布置不俗气派高华,这里是什么地方,与元昊最后的较量…… 一片混沌,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展昭用力的锤了锤头,裂开一般疼,搅得他直想撞墙。他拼命地想,想知道最后元昊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可是越想头就越疼,疼的几乎要炸开。一个可怕的念想,他不敢去触及。 接下来的时间里展昭都被困在这间高雅的厅室里,有侍婢小心谨慎却是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巨阙在身边尚未被收取,可他心里却还是漫天的不安,筋脉被封气血受制,也许冲出这道门不难,可外面呢?真的能冲的出去吗。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这算什么!软禁? 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掌起声落,厚实的梨木桌台应声裂开碎成一片片。 门被推开,李元昊扫了眼满屋子的狼藉,冷哼道:“看不出,你脾气还不小。” 见展昭不语,元昊又道:“知道你现在是在谁的府上撒野吗?” 王府?展昭若有所思。 “襄阳王的冲霄楼可是给这江湖人你开了先例!” 展昭握紧巨阙,襄阳王果然已同元昊暗中勾结。 元昊但笑看着,目光如审视一件工艺品:“奉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不要以为你在这冲霄楼里就可以为所欲为,除了这道门我保证你顷刻间被射成刺猬!” 展昭沉默。 似乎觉得这种沉默很无趣,元昊又道: “展昭,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光你现在不是,曾经不是,将来!更不是……”丝毫不顾及展昭愈来愈苍白的脸色和被怒意烧红的眼:“若你跟了我……” “你做梦!”不容回旋的语气。 “哦?这么断定?”元昊玩味的取笑着他的义正言辞。 展昭没有力气与他做口舌之争,索性省些力气闭口不言。 元昊走在他对面:“展昭,对于你,我势在必得!你眼前有两条路,一是臣服于我换得我对你的点滴尊重。”语气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展昭隐忍待发的眉眼间兜了一个圈,压迫自齿缝间挤出:“否则,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我倒要看看你这幅刚毅的皮囊在床上能隐忍到什么程度!” 展昭握剑的手在颤抖,因为不甘?还是愤怒? 元昊依然在笑,凑近被怒意充斥濒临决口的展昭,耳语道:“你觉得我把你给睡了,白玉堂会怎样?” “你住口!”展昭巨阙反撩,用的根本是蛮力,元昊故意激怒早有防备,见他反击单掌一翻便牢牢叼住展昭腕门,展昭挣动几下却未能挣脱。 “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怪不得我!”元昊撂下威胁,大力一掷展昭脚下险些收不住,元昊噙笑踱到门口,回转身,“忘了告诉你,我寂寞的太久了,所以今晚,你不情愿我也不会勉强,我可以去找夜雪歌,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近人情?”说着颇有些无奈的在展昭面前摊开手,挑衅的点了下头。 展昭的心就像被人握在手里肆意揉捏,元昊的话清清楚楚的挑开他结疤的心伤,漫无边际的耻辱与愤怒像块巨石碾压在心口,喘不过气。仇恨,展昭自认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如此憎恨一个人,憎恨到希望他下一刻在世界上永远消失。 恨意使他的眼睛渐渐蒙了一层水气,朦胧的有些迷离。 襄阳王府,冲霄楼,通敌名单…… 展昭心里太乱,乱的自己都无力理清,想起元昊的话,走出去就会被射成刺猬。冲霄楼遍布机关早有耳闻,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身陷其中,凄然一笑,提巨阙推开门。 ☆、摧毁 没有机关暗器,有的只是灯火通明,列队等待,似乎早就为他准备妥当周到。然而那通明之路不是通往天堂,而是波若地狱。 展昭被一股自身侧后方突袭,本能闪避持巨阙搪架,却是力道悬殊被蛮力粗暴的带倒在地,肆虐的声线自头上方响起熟悉到齿寒:“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找死?” 展昭挣扎着坐起来,暗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沉了他人,也沉了自己:“李元昊,我人既然已守时赴约,你就当信守承诺放了雪歌。” “信守承诺?展昭我是太高看了你,还是你当真只是三岁孩童的脑子。放人?好啊,没什么不可以,看你的表现。”元昊的人哄然大笑,刺耳的笑声意味着最尖锐的讽刺。 展昭依旧坐在地上,对眼前的一切麻木冷淡的等待。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既然避无可避除了面对自己还能如何。 沉默,展昭的沉默不觉间已然构成挑衅,撩拨着元昊侵略的底线。 元昊勾起的唇角有几分不自然的僵持,目光一点点失去温度,陷入黑暗:“展昭,从大殿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非但不识时务而且得寸进尺,你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江湖人,居然有本事处处与我作对,你凭什么!今日落在我手里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 展昭冷笑:“展某行事只求无愧于心,得寸进尺的恐怕不是展某。” 元昊爆笑如雷:“好个无愧于心,大言不惭的结果是什么你可有掂量过!”怒火伴着讽刺。 展昭不语,目光停留在握剑的手。 “看着我!”元昊俨然专横的发号施令者。 展昭默不吭声不屑一辩,没有抬头。 软剑抖成一线,锋芒割破皮肉直逼展昭咽喉,试图用剑的锋利迫使他抬头。 展昭依旧视而不见,用唯一的自主权维护着沉默的权利,不卑不亢,却将元昊的最后一丝颜面践踏于地。没有人再敢发出笑声,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瑟缩在原地,先前试图看好戏的人也在元昊狠虐的锋芒之下心虚的垂下目光,生怕被那濒临灭绝的人性殃及。襄阳王府的侍卫忌惮元昊杀人不见血的凶残,不敢直面,却为同朝为伍的展昭捏了一把冷汗。 剑光没有收,由喉间缓缓移向胸膛,剑光过处衣不蔽体刻出一道红线,元昊森然笑了:“想激怒我杀你?很好!等我玩腻了……得罪我的人怎么会死的那么容易。”转身招呼,一个人唯唯诺诺止步于元昊身前,眼角瞥去与展昭切冰断玉的眼刀撞在一起,慌乱避过,眼角却跳了跳透着得意的狡黠,双手将一淡蓝瓷瓶小心翼翼的递与元昊面前。 元昊看亦未看,命道:“给他喂下去!” 展昭不知道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喉结动了动,越是未知越是心生疑虑,展昭也是人,经历元昊之前的囚禁折辱心底下意识漫生出的不容忽略的畏惧,可他没有选择余地,几个人已踏着心跳的频率走近,一步一步踩向展昭最脆弱的软肋,展昭无力的闭上眼睛,像漠然,像放弃。 这种放弃抵抗的举动引得元昊暴虐的笑,“打算束手就擒?你若是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恐怕就不会这么乖了。” 居高临下的倨傲和志在必得的魅惑,危险在迫近,展昭霍然睁开眼睛瞪着已然近身的瓷瓶,他那种子夜一般深寒的眸光惊得持药走近的人步子收敛在原地,不敢妄动生怕闪失。没有人不知道展昭是危险的,即使现在经脉尽数被封却不敢大意,但见有人上前死死固定住展昭双肩才敢放步上前,展昭拼力振臂挣扎,那人又一阵瑟缩。 “没用的东西。”元昊冷眼旁观,不由喝骂。 展昭拼尽蛮力,固执的力道镇煞旁人,却也苦了自己。元昊也不强加阻拦,只玩味的审视展昭越来越无力的苍白,苍白的像冬日里拼尽寒意的最后一场雪,不甘的融化。 元昊刚要趋步上前,远处跑来一襄阳王府侍卫,气喘吁吁,近到身前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元昊眉峰横起一股戾气,“说!” 来人抖着声音如实回报:“禀……那,那瞎眼姑娘,方才让人给,给救……”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声闷哼了结。元昊窝心一脚那正低头禀报的侍卫滚出十几步远,抖颤着趴在地上兀自挣扎,竟几番折腾仍未爬起。在场的人都真真切切的听到骨骼被硬生生踢断的声音。 夜雪歌被救走的消息,展昭也听到了,他终于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眼下自己的处境,似乎可以不去计较了。 怒意如潜藏的火种,被展昭无意噙在唇角那抹乏力的笑点燃,元昊劈手夺过淡蓝瓷瓶,一手狠命扣住展昭下颌,一手去了塞子整瓶倒入展昭口中,粉末状的药粉直倾入喉,展昭毫无防备被呛的险些背过气去,苍白面上漫上病态的嫣红,胸膛急剧起伏却无法调息,喉间蔓延至胸口的那道赤红色伤痕蜿蜿蜒蜒的流动扩散,赤红的眸子渗着泪意和愤怒,如同两束火焰烫在元昊脸上,没有屈服,没有软弱,有的是视死如归的凛然决绝。 元昊讨厌这种目光,他恨不得捅瞎这双黑的像悬崖一般的眼睛,让那种逼人的危险和决绝化为乌有。扣紧下颌的手非但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扣的更紧,直到展昭被迫吞咽下所有药粉,伴随着元昊近乎失态的狂笑展昭咳的蜷缩成一团,喉咙快要咳出血来,眼睛快要脱出眼眶…… 元昊的笑嘎然而止,冷眼瞥见蜷缩得越来越紧却依然颤抖得无法自控的展昭,试探性的伸出手附上展昭的脸,展昭瑟缩了一下。 “滋味不好受是不是?这怪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的选择……”元昊的声音一点点阴下去,脸色仿若狂风暴雨前低压的云,手的动作也从最温柔的抚慰到最肆意的捋掠,指腹和掌心因常年握剑的茧一遍遍自展昭潮热汗湿的面上磨砺而过,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狠厉,近乎于癫狂。展昭所有的力气都运用来抵挡体内寒热交替的侵蚀,元昊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已无力去思考和抵御。 混沌的思想尚未清明,汗水蛰的睁不开双眼,就要这样死了么?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做…… 身形猛然被拽起,迎面脆生生一巴掌。前衣襟被元昊掌握,这一巴掌再重身体却不会倒下,反而令汗湿弥漫的双眼疼的愈显清明。 元昊咬牙提着展昭:“刚才喂你吃的是冰火九重天,死不了活受罪!” 展昭似乎连抬眼看他都不愿,只低低的压抑着呼吸去抵抗体内流窜不定的两股锋利,针一样游走于五脏六腑,冰一样凛冽,火一样炙烫。 两旁侍从惊讶的看着这瘦削坚韧的身躯犹如风中苍松,颤抖却依然挺立,凭着那股誓不罢休的固执和钢牙几欲咬碎的坚持,似乎风越大,越催动他骨子里深埋的傲然不屈和倔强,融进血液的骄傲和隐忍,另这些看过无数连滚带爬求饶作揖之中毒者的侍卫随从暗暗心惊,有钦佩,有同情,有无力。 更多的,是沉默,麻木的沉默…… 攥握住衣襟的手没有收力,元昊肆虐的气势飞扬跋扈,任展昭汗落如雨滴在元昊捉住衣襟的手背上,他侧目而视,森然冷笑:“你们给我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这扇门!” “是。”应声不敢怠慢迟疑。 砰然摔上的门震得门外的人心上一激灵,面面相觑,面上表情难以描摹,他们都已猜到元昊要做什么,要以怎样的方式发泄夜雪歌被救走的怒火,展昭成了代罪羔羊,承受本不属于男人该承受的耻辱和践踏,可之后呢,没人敢保证这怒火不会殃及池鱼。 男人对男人的暴力。恐惧震惊,竟能使人一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一直跟在元昊身边的黑衣人冷声警告:“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如梦初醒般,侍卫迈开脚步。 室内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绊住尚未走远的步子,寒意与刺激双重裹挟,侍卫不受支配的驻足。紧接着清清楚楚传来人的身体狠狠撞在桌角,擦击墙壁,最后重重跌上床榻的声音……自始至终没有委曲求全的告饶,没有忍气吞声的迎合,没有,听不见展昭的声音,唯有元昊报复一般,毫无人性的折磨,毫无人性的羞辱和发泄。无力负荷溢出齿缝的闷哼被展昭死死咬住,伴着床榻不堪重负的震颤深吟,门外的侍卫恍惚觉得名动江湖的南侠,已经死了…… ☆、怨冲霄 白玉堂穴道自行解开的时辰展昭力道估算的恰到好处,正是次日清晨,白玉堂睁开眼睛的瞬间便从床上跳起来,抄起剑就往外走,将陪包拯下朝前来寻展昭的王朝撞了个趔趄。每日都是展昭陪同,今日不见展昭,匆忙间包拯不欲作打扰便由王朝陪同,直至下了朝回到府衙仍不见展昭人影才觉得事有蹊跷,命王朝匆忙过来看看。 这人到门口便被冲出来的白玉堂撞的一个趔趄,王朝顾不得发难,诧道:“白……”他本想询问怎么是他,展昭去了哪里,结果被白玉堂一把拉住:“展昭呢?有没有回来?” 王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展昭不在府里。 白玉堂不等他做出反应人已经匆匆奔往包拯书房。包拯公孙策原本有所揣测在等王朝消息,却见白玉堂急匆匆赶来,心中一黯,知道猜测多半已是事实。 白玉堂虽心急如焚却并未忽略根本礼数,双手抱剑一揖:“大人,公孙先生。” 公孙策急道:“白护卫,展护卫人在何处?” “白玉堂不知!”白玉堂无法描述他睁开眼睛迫切希望展昭已然回府的急切,更没心思追究公孙策这一问证实展昭尚未回来他心中的怅然落寞。 包拯的担虑被证实,心中竟是百种滋味,他敬他护他,可关键时候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大人?”白玉堂的急切溢于言表。 包拯长吁一叹,“白护卫,本府无力助他,只希望你能同他平安回来。” “白玉堂谢过大人。” “白五侠的内伤?”公孙策突然想到。 白玉堂回身一笑,大人先生勿挂,已不碍事,白玉堂挑了挑眉毛留给包拯公孙策一个大大的笑脸。在转过身时,那笑容瞬间隐没,仿佛那笑并未出现过。 白玉堂笃定的迈开步子,健步如飞。他没去西夏驿馆,而是直奔夜鹰的天香国色。凭他一己之力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他不会拿展昭的命做筹码来赌自己的运气。 七落探听的消息在夜鹰意料之中,却是并非所愿。 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元昊到底狠心毁了展昭。夜鹰明白那种摧毁无丝毫情感可言,只是□□的征服,意在折辱和亵渎! 他默不作声的听着七落的阐述,七落因着曾与展昭交过手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而避重就轻一笔带过,但七落与浮尘却仍在夜鹰的沉默中感受到风雨欲来的压抑,那种愤怒被夜鹰本能的控制在匀称的呼吸中,却在眉宇间满溢。 这过于平静的愤怒七落理解为英雄相惜,浮尘却明白展昭于夜鹰而言不简单的只是利用价值。一次次名为利用实则相护,表面上忌他迂腐实则珍惜那份久违的真。展昭于夜鹰是一个例外,夜鹰自己都不确定对于展昭他为什么存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力控制的不忍,浮尘明白这份不忍发乎情止乎礼,这份不忍让一向为所欲为的夜鹰没有狠到去攀折去摧毁,尽力所能及之力去帮他助他,仅此而已,然今天元昊做了,不论是出于什么,他激怒了夜鹰。 夜鹰自沉默中收敛了心,展昭终究是展昭,夜鹰相信他能挺过去,只那平静中暗藏的汹涌挣扎无人能体及,夜鹰的心情很复杂,因着不甘的愤怒,因着疼痛的愤怒,飞扬的眼角半抬对上七落。 七落心底无端一紧,这一眼意味深长,索性没有躲避,选择直视。 夜鹰开口:“七落,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七落愕然,却依然如实答道:“三年六个月零二十一天。” 夜鹰似笑非笑:“你确是个心细之人,”目光骤冷,“所以元昊让你留在我身边。” 七落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浮尘同样的目光扫过七落,落定在夜鹰脸上,等待夜鹰的发落。 夜鹰依旧冷笑看向浮尘:“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我身边的人什么底细我都不清楚,我夜鹰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语声慢慢,最后一句却力透纸背,渗着腥甜的血腥。 他站起身,站在七落面前,看着目光注视着自己足尖的七落,刹那间的感慨,这便是昔日里江湖上人敬三分惧三分的笑面煞?“元昊确实很厉害,能将赛雪风你们这种人翻出来为之所用,看来他虽人在大夏对中原武林却是了如指掌,他身边的那两个宋人,该死!” 七落不语,依他对夜鹰的了解不论是生是死多说无益。 夜鹰看向七落,“你跟了我三年多,为我卖命三次,因我而受重伤五次,其中一次因各大门派试图齐剿暗月宫而舍生忘死重伤后昏迷两天两夜,”决然一笑,“那个时候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感激,七落感激夜鹰居然将点滴记得这样清楚。 夜鹰嗔意淡淡,似有还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不管你留在我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最后无论如何我夜鹰都会留你一条生路!” 七落错愕抬头看着他,他没想到夜鹰那时便已知自己目的。更加吃惊的是夜鹰居然容让一个心存二心的人长侍左右,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对他从未了解? 夜鹰不去看他脸上的阴晴变化却是对门外的人说话,声音不高,带着声势:“把人带进来!” 绿衣女子楚岸推开门,领进一气度自若的妇人和一位年迈的七旬老者,老者由妇人推着,双轮车迟笨的呀呀声打破沉默,于楚岸之后缓移入众人视线。 浮尘不言语,她不认识这两个人,只静静看着。 七落却无法淡定自持,目光有失沉稳焦急的询问夜鹰,他担心夜鹰的手段对这两个人的目的。 夜鹰挥了挥手让楚岸将人带下去,“这就是你的后顾之忧?”七落对上那妇人转头的一眼唇几度张合未出一语。门轻轻自外面合十,七落的目光恭敬的垂下去,黯黯沉默。 夜鹰道:“人我既然带进天香国色,我就能担保他们的平安,现在你可还要回元昊那里?!” 七落没有说话,身体却矮下去。夜鹰没有拒绝也没有相扶的意思。 浮尘似乎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元昊用来辖制七落的人。那看起来淡定从容临危不乱的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而七旬老者应该是父亲。目光中透了一丝暖,夜鹰虽然狠决却较元昊有着太多的仁慈,至少对身边的人,他没有斩尽杀绝。也许就因为如此,他才有今天的位置,心底细腻的心思缠缠绕绕在他身上,总是无悔。 夜鹰觉察到浮尘不该有的目光,冷冷的一眼扫过,停留的一刹那满是警告,浮尘的目光黯了黯,迟疑的低下头。 夜鹰道:“七落,你可以选择将家人带走,但我希望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七落抬头,他已明白夜鹰的想法。 夜鹰道:“已经猜到了?” 七落点头,“是。” 夜鹰道:“好,带够人手接应。” 接应?七落愣了一下,只是接应这么简单?难道夜鹰不是让自己带人去救展昭?浮尘顿时明白夜鹰誓要亲自摧毁冲霄楼的意图,紧张的看着事态发展,不敢多话。 夜鹰看透七落心思:“我不想你和浮尘白白送死。” 浮尘犹豫:“宫主!” 夜鹰一摆手,将浮尘的话打断:“我又不是去自投罗网,急什么!” “可是……” 夜鹰冷声道:“没有可是!我跟他的帐该算一算了!浮尘,我要冲霄楼的设计图纸,我知道你已经着手在办这件事,越快越好!你们下去准备,如果白玉堂来了马上带他来见我,”他疲惫的捏了捏额头,“也许我根本是多此一举,他不会走正门。” 浮尘七落面面相觑。 白玉堂确实没有走正门,只有那只猫才会于情于理循规蹈矩,这些在白玉堂眼里根本是多此一举,或者干脆归为无稽之谈。 白玉堂刚接近屋子,夜鹰便察觉。 白玉堂跃进来一副顺理成章的坦然,面无表情道:“知道我来了叹气是什么意思?” 夜鹰道:“白玉堂,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会同你去冲霄楼!” 白玉堂道:“想过,那又如何?你不去我却还是要去的。” 夜鹰点头:“白玉堂,你可曾想过,时间过去这么久,元昊想做什么,或者说在展昭身上会发生什么,都已无法避免。” “夜鹰,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并不笨,要我说的那么清楚吗?” “够了!” 夜鹰扫过白玉堂微颤的手,冷了目光:“你在乎的,展昭比你在乎何止百倍千倍,如今事情摆在面前,你只需分清你爱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你自己!” 白玉堂转过身:“我爱什么在乎什么还不至于你来教!” 夜鹰点头:“那就好……” 白玉堂提剑就走。 夜鹰叹气道:“你当冲霄楼是什么地方!” 白玉堂顿住脚步:“想想他的处境,我一刻都等不了……” 夜鹰目光没有动,冷声道:“等不了也要等!”迎着白玉堂的愤怒,夜鹰的语气震怒:“展昭等的是你去救他,而不是陪他一起死!” 白玉堂不以为然:“那你呢,你等的是什么?” 夜鹰据实以告:“冲霄楼的设计图!” 白玉堂冷笑:“区区一座冲霄楼还奈何不了我白玉堂!” 夜鹰近乎讽刺的笑:“你终究会死在你的狂妄自大上。” 白玉堂勾唇:“是么?我命中注定要进鬼门关。” 夜鹰摇头:“或许只有展昭能管的住你。” 提及展昭,白玉堂神色黯然。他来之前已将冲霄楼一行告知包拯,并将调兵虎符一并呈上,公主生辰在即,朝廷上下容不得半分闪失,交代据悉,请四鼠于开封府护卫周全,自己便做下这舍生忘死的打算,襄阳王处心积虑将名单藏于楼内肆无忌惮,元昊长驱直入有恃无恐,那冲霄楼怎可能是轻而易举攻破,襄阳王府邸怎可能尽数宵小之辈。 ☆、傻笑 江湖与朝廷,原本两条永不相交的藤,今因着共通的荣辱攀在一起,或紧或松,总好过单行于风浪中的孤帆。 太多人已经行动起来,包括朝廷和江湖。 …… 梦与现实,或残酷或温暖,总之都要醒来,都要过去。 展昭的心被撕裂一般的疼,陷入沼泽的绝望,可他不能让自己继续下陷,所以他选择周旋和等待。身上被封的经脉需要一个功力相当的人来解,定时发作的冰火九重天是大夏的毒,自然需要大夏的解药。 心是苦的,嘴里也是苦的,苦的浓稠竟然用泪化不开。 任性的将心搁浅在黑暗的阴霾里,不愿醒来。展昭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能轻言放弃。太多事,他还没有做,太多人……他还没有补偿。可是一闭上眼睛,那被剥离的痛苦便像洪水猛兽一样汹涌肆虐,丝毫不顾及他有没有能力再去承受。 窒息一样的压抑,压抑的抄起巨阙…… 一个个声音夹杂泪湿的怒意质问:“你要做什么!”不用仔细辩听也能迅速捕捉熟悉的音色,有包大人,有公孙先生,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有江湖上曾经肝胆相照的朋友。 有,白玉堂。 为什么这个名字一经确认那思潮便迅速漫过头顶,窒息,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原来这样难熬,这样痛苦。比清清醒醒躺在元昊身下还要痛苦…… 活下去!不论如何活下去!哪怕为了那些在乎自己的人…… 巨阙在抖,握剑的手在抖,泪被硬生生吞进眼眶,固执的泛着微红。 门开,一道身影悄然移近。 李元昊! 李元昊的目光像针一样居高临下的刺穿展昭强行筑起的脆弱防线,下颌再次被扣紧,黯然神伤的双眸被迫抬起接受来自侵略者的嘲弄讽刺:“我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也要毁掉,谁也别想得到!” 展昭心底的尊严激灵灵一阵疼,眉眼之间似乎顿时起了层雾气看不清楚前方的路,连元昊进来时门外透进来的一丝光都看不真切,心底迷茫竟听到一个声音焦急的换着熟悉的名字:“猫儿……猫儿,等我!等我!” 声音愈来愈清晰,那恣意的白影越来越近,看得真切的满眼焦急,愈演愈烈。 下意识的,一抹若即若离的温存不舍游离在展昭唇角。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而走神?这个认知刺激的元昊恨不得捏碎他的下颌骨。 疼痛将展昭自恍惚中拉回现实,又是锥心刺骨的疼痛,自下颌扩散,扩散至全身百骸。展昭暗暗苦叹,冰火九重天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还嫌他在元昊面前受得折辱不够么…… “不要一副任人宰割的委屈样,我肯要你,是抬举!”元昊俯身逼近,展昭眼底慌乱间控制不住的绝望唤醒了元昊的嘲弄的玉望,“信不信,我手底下这些人可以更好的款待大宋的御猫,绝对可以让你更脏!”他迫不及待的想在展昭伤口上再撒一把盐,看他疼痛到绝望,痛不欲生的绝望。 可令他意外的,展昭良久没有做出反应,他明明看到展昭听到他的话之后周身恐惧的一震。 展昭的目光自束缚中抽出,含着讥讽的鄙夷,那目光拂过一丝笑意,渐渐扩大,一点点模糊又清晰,仿若石子投入湖底惊起的涟漪,涟漪未歇,石子却沉溺。元昊审视般看他从最初的无声浅吟到难以置信的狂笑。 笑声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一笑起来便没有停。他应该笑的累了,因为元昊听得都累了,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不安。 短短一瞬的震惊,他不自觉松开扣紧展昭下颌的手,大力下残留的红触目惊心,展昭仍兀自笑着,元昊却下意识的向后退…… “来人!”即便失常,可他并不相信展昭疯了,“把这装疯卖傻的人给我拉出去关进马棚!” 元昊的心很烦躁! 仿佛一件非常趣的玩具正玩在兴起却突然坏掉,余光瞥过,展昭一改往日的气定自若内敛自持,依旧笑着,那不协调的笑绽在这样一张温润俊郎的脸上,是那么的突兀和讽刺。 展昭正用手指着他,如市井屠夫惯开的玩笑。 看到这样的他,元昊也笑,大笑。记忆中除了精神失常展昭似乎从未对自己笑过……这不是讽刺又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注意到他,又因着他注意到白玉堂,他身上竟有一种特质,而元昊则不自觉的被这种特质吸引。他静的时候如松如峰,说他堪似菩提下虔诚的朝圣者并不为过,他对关乎自己的一切看的那么淡,淡的令元昊匪夷所思。他还记得展昭听到夜雪歌被救走时倾于唇角那抹笑,那么精明的人会不知这笑会为他招来无妄之灾么?是挑衅,嘲讽,还是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出于本心……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因着急于摧毁他而近乎丧失理智甚至无视于襄阳王的多番提醒!这个人真的那么令自己嫉妒么?还是,虚伪自私的想为自己占有他搪塞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夜鹰一直在暗中护他! 连大宋的皇帝也护他,竟然将调兵遣将的半张虎符都舍得交给他! 他将他周身衣衫撕得粉碎也没找到,想想不禁自嘲,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元昊的心情很复杂,所以他将计划提前,此时唯有血腥和权利可以让他冷静。野心熏染下的欲望赤红滚烫,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忠诚与迂腐何异!他宽大的手掌抚摩巨阙剑鞘的纹路,朝廷的枷锁之下记不清展昭何时真正锋芒毕露的用这上古神兵与自己对决过,感慨颇多,如果用他的巨阙去对决画影,别有一番期待。 也许有这个机会吧,要等白玉堂和夜鹰有命从冲霄楼活着出来! 嘲然一笑,暗月宫的浮尘千方百计拿到的冲霄楼设计布局图怕是会让夜鹰和白玉堂终生难忘。浮尘确实很出色,只可惜是夜鹰的人,所以留不得!但还要留她一口气将假的布局图送到夜鹰手里。 一步步设计都在自己的布局当中,他们凭什么跟自己斗!长吁口气,忽然感觉有些累,有些烦,似乎这些势在必得都忽略不去心底暗生的烦躁。 展昭如果真的疯了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少了一块绊脚石。可他真的疯了吗?多疑的心如何肯信!但他眼中的漠然和空洞又当如何解释…… 强迫性的占有。于元昊是处心积虑的得到,于展昭却意味着灰飞烟灭,如此强烈对比着鲜红的人性。鹰鸠般的眼目迸射出凶残的光,不论展昭那一刻的失神意味着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他真的疯了。 既然他要做戏,他不介意陪着他演下去。突然觉得这种猫捉老鼠一样的游戏很有趣,捉住了将到嘴边的食物放手在自己权势范围之内,之后再捉…… 似乎哪里不对,猫捉老鼠这形容的不对,明明是他李元昊在戏猫。 有人来报,冲霄楼铜网阵里陷了人。 “什么人?” “陷空岛五鼠中的老五锦毛鼠白玉堂。” 来人转身欲行,元昊又命道:“把展昭给我带上来。” “是。” 不多时,展昭就出现在他面前,眼神涣散毫无焦虑。 元昊笑:“展昭,知道么,刚才冲霄楼的铜网阵里网住了一个人。” 展昭怔怔沉默。 “告诉他是谁!”元昊似乎不愿再对着这样毫无知觉的展昭说话。 “锦毛鼠白玉堂。”黑衣人如实回答。 展昭沉默,目光更加茫然。 元昊眼光跳了跳,他竟然没在展昭涣散无焦距的眼睛里寻找到一丝一毫的突破点,“猫儿,你的白玉堂,死了……”他刻意拉长了声音,长到黑衣人蹙眉。 展昭依旧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元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试图寻找到攻破击溃他的致命处,白玉堂是他的致命处,毫无疑问,可展昭听到白玉堂的死讯居然毫无反应,毫无…… 元昊再次不甘心的揪住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展昭,你听清楚,白玉堂死了!” 意料之中展昭愣了片刻,元昊得意的笑还没完全展开,就被展昭傻傻的笑怔愣在半空,笑不出来收不回去,却明明笑的那么蹩脚那么了然无趣,他一把将展昭愤怒的掼倒在地,展昭仍不知所以的笑,元昊听在耳里犹为刺耳。 冷冷命令:“带走!” 黑衣人连拖带拽,复又被丢进马棚的展昭依然在笑,笑的没心没肺心无芥蒂。 ☆、救韩彰 人走了,连黑暗中隐藏的眼睛也因为疲倦无趣而消失了,唯有虫鸣如刻刀剐割着这难耐的宁静。经受过摧残的内心尤怕这种宁静。 尊严被剥夺,内心被践踏,肉与血被一遍遍搜刮,狼藉的不是支离破碎的衣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展昭想,自己的心可能真的死了,随着白玉堂一起死了…… 马匹踢踏了一下后腿,半转着身子望着展昭,似乎连它都在奇怪这像马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方才明明是埋头在马厩里,又明明在专心致志的研究着一根稻草,转瞬间又像是翻箱倒柜般找东西将马棚搞得一团乱。马似乎也觉察到他不合常理的安静,与方才的躁动大相径庭。 人,明明活着,却是死亡般的宁静。 马的眼睛是明亮的。展昭凝注着那双明亮出神,石像一般久久不曾移动视线,似乎无聊,马不再看他,低下头安静的吃草,均匀的咀嚼声细细传来,扰了展昭眼底的一片异静,那双深潭般隽永的眼睛里两行清泪流出。 咸涩,无声。 展昭觉得自己总是这样,一直这样,甚至可能永远这样。 “猫儿,等到此间事了,我便把你关进通天窟,养肥了再放出来捉鼠如何?” “猫儿,有你在的地方一定有我白玉堂。” “猫儿,爱上我你可有后悔过?” “猫儿,我白玉堂真的栽在你手里了。” “猫儿,猫儿……” 调笑尚似耳语,李元昊却告诉他白玉堂死了。 真的死了? 那样鲜活恣意的一抹白,亮的耀眼,亮的让展昭第一次见便心生向往,白玉堂就像一团焰火真的就这样被生生掐灭…… 展昭的目光陷入黑暗,没有一丝光明,连星光也黯淡。他第一次紧紧的抱住双肩,将头埋进去。 逃避现实,装疯卖傻,元昊难道会一直陪着自己疯下去?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展昭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展昭……疼痛,身体和心的疼痛,疼痛的程度超过死亡。 目光失了清明,混混沌沌,欲哭,已无泪。 马儿突然停止吃草,警觉性的凝听。 展昭耳力聪敏,也听到异动,心底里的黑暗瞬间被担虑扰乱,随着他心中所想,一个脑袋钻出地面。 彻底鼠韩张。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1节 两人匆忙对视,尚未来得及言语,马已感应到陌生气息,狂躁的嘶鸣。 刹那间灯火通明,马嘶便如兵令召集了太多的人,别说自己如今失去内力,即便平日的展昭与韩彰,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从这里突围出去。展昭瞬间明白元昊将他关在马棚的用意,马的警觉性和感知力似乎比人要灵敏,可是韩彰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韩彰面对他的眼神里有震惊和不可思议,他应该是误打误撞发现自己。眼下考虑不了那么多,玉堂死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韩彰落在元昊或者襄阳王手里。 韩彰听得马嘶暗叫不好,迅速从原路掉头,没有向来路撤退而是快速堵了来路,另外开了一条相反方向,耽误的时间却足以致命,刀光剑影追着他逃遁的方向,深深地扎进土里,再□□时,刀身已被他损折。 侍卫得襄阳王命令,捉拿刺客,过于棘手时可以先斩后奏,元昊的人更没有手下留情的习惯。 韩彰很危险,展昭急得手掌里直冒冷汗,只有让如今的场面更乱,才能使韩彰有机会从刀光剑影底下逃出去,只要暂时有种理由牵制住他们深刺进土里的剑,展昭相信韩彰遁地的本事。 马,环视四周现在能借助的只有马,可是襄阳王府的马受过严格训练,哪那么容易受惊。可是破釜沉舟,必须一试。 抬眼,那马也正低下目光注视着他。 展昭的双眸因着焦虑而变得越来越黯,仿佛拉满的箭弩压抑着超负荷的崩离,拳紧紧的收,收到指节发白失了血色,收到筋脉突突醒目,那双眸子不再是温静沉敛,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激发的狠厉和狂暴,展昭感觉一股歇斯底里的力量激得他浑身都在抖,胸膛急剧起伏。奇怪,内力似乎在一点点凝聚?明明中了毒? 马低低嘶鸣紧张的抬了抬头。 只能对你下手,我别无选择! 攥紧的拳尚未挥出,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锋利的像要割破马的喉咙,马似乎灵敏的感应到什么,注视,目不转睛的注视,继而一声长鸣挣脱马桩,冲出马厩。 展昭无力的笑,是上天垂怜么,“百毒书生”南宫博不知道给自己和白玉堂吃了什么,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自己的身体对毒可以自行化解。自己方才爆发出的威胁与野兽无异吧,那马竟能敏感的感性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杀气。 死亡的威胁,动物比人更加敏感。 马是群居动物,一马腾越万马追随,这匹受惊的马一挣脱,马厩里十几匹马也起了连锁反应。横冲直撞再不是一条小小缰绳能够束缚,冲去人群之中。 “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场面得偿所愿的混乱,即便惊马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控制,这时间已然够韩彰化险为夷。当听到侍卫禀报韩彰逃走的消息时,展昭如释重负的整个人沉了下去,仿佛栽倒的老者,卸去全身的力气,睁开被汗水灼疼的双眼,元昊站在对面。 气压骤然变低。 “展昭,留着你总能给我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 展昭事不关己的淡淡口气:“谢谢……” 马鞭携着怒意劈头盖脸的抽下来,所过之处皮开肉绽,展昭却浑若不觉,只是笑,冷冷的笑。 直到执鞭的人抽的累了,展昭也笑的麻木了。 元昊收起鞭子,怒犹未尽,叫来自己身边的人小声耳语几句,随后将鞭子狠狠的掷在地上,甩袖而走。 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展昭,之后似乎叹了一叹自人群中点出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命令下去:“如果展昭明天还活着,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你们的忌日。”攒动的火把映亮展昭黯淡无光的眼,那里有死亡的气息,和一种濒临灭绝的绝望…… 灭绝人性的游戏,真的不会遭天谴么。 侍卫眼睁睁看着这四个精壮汉子将展昭脖子上的马鞍解下,带走。对于这自家主子都忌惮七分的外族男人他们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惧,不单单是恐惧,还有丝丝的鄙夷和厌恶。 没有人真正从内心喜欢战争和背叛,血腥与妻离子散,展昭,无疑做了他们心里想做却不敢做,维护着他们渴望维护却无力维护的事,所以便成了始作俑者和刀俎鱼肉,古来成者为王败者寇,可成与败与他一个江湖人又有多大关系? 很多事无法用逻辑推理来衡量,就如展昭,亦如韩彰,没有人想到他搭进去展昭才那么狼狈逃出襄阳王府,却又不知死活的潜回来。 ☆、转折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满头黑线—— 四个人,将展昭堵在柴房一角。斑驳的影像映在展昭苍白的脸上,目光扑朔,竟是恍若隔世的若即若离。 一个迫不及待将自己上身脱得精赤,胸口一簇胸毛的汉子大意下被展昭窝中一脚,粗暴的搓着被踢中的心口窝半晌才有力气不干不净的骂着:“草,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干的你跪地求饶!”似乎心有余悸,一个失了内力的人出手这么要命?高声招呼:“来来来,多久没特么开荤了,上头给咱们个男人尝尝也算长见识了。” 一人踊跃,其他人跟风,三个人将范围圈的越来越小,空气仿佛也被抽空,充斥着腐浊的污秽之气。展昭下意识的退了退,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玩味的看着:“哥几个,谁先上?” “你是不是刚才被踹的下半身不听使唤了?” “滚你妈的!” “上?” “我先来!” 淫笑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站在三人身后的第四个人看着沉沉合目的展昭略皱了皱眉头。 展昭的牙龈咬出血来,默不作声的承受,承受着扑面而来的男人口里的腐气和汗气熏天的身体,那男人一手在他胸前狠抓,另一只手急不可耐去捕捉他的下身。 耻辱! 展昭的忍耐只为一鼓作气,那男人接近时他已拿捏到分寸,只听得干脆的骨裂之声,那男人已经被展昭使巧劲卸了膀子,猪嚎之声尚未出口,展昭手上用力,那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头一沉,眼看毫无生气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展昭身上眼中满满的不可思议,展昭厌恶的支撑着,捏紧喉咙的手顺势一带,尸体跌向旁边。 抬眼时,已如受伤的兽,本能的抗拒。 身体将毒慢慢化解,竟可以循序渐进的自行冲破受制的经脉,内力也明显比方才凝聚了许多。展昭心上略略宽慰,另一人已红着眼扑上来,在他眼中,前一个人只是大意了才着了展昭的道,他不相信一个中了毒又被封住内力的人能有多大能耐,到了嘴边的肉不甘心就此放手,何况放走展昭元昊怪罪下来一样死路一条。 展昭刻意使脚下步子虚浮,貌似勉强躲过他一记虎拳,身体踉跄后倒,在那人自认乘胜追击的迫近时,展昭身形一让反手一记掌刀狠狠的切上那人脖子,又精准又利落。 骨骼断裂之声犹为清晰,第二个人应声而倒。 恨和屈辱,使展昭下手不再留丝毫余地。 第三个被死亡震得清醒的人在瑟瑟发抖,一步步后退,却被第四个人在身后曲肘勒住脖子,向旁边一扭,脆生生的响,那人的头便偏向一旁,死不瞑目。 展昭不解的看着这个人将三具同伴的尸体拖到一处后,俯身跪在自己身前。 “小的龙尚,见过展大人。” 展昭搜尽记忆,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此地不宜久留,展大人跟我走!” 展昭缓缓摇头:“我没有理由可以相信你。” 龙尚面上焦急,却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小的接到宫主密令,确保展大人安全。” “宫主?” 龙尚如实回答:“暗月宫宫主,夜鹰。” 展昭苦笑:“他的人脉还真是无处不在。”勉强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你还是尽快想想自己的退路吧,连夜出府去找夜鹰或许他可以救你。” 龙尚起身:“展大人,你一个人出不了襄阳王府的。” 展昭黯然道:“我本没奢望出去。” “那你……” “你快些走吧,”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夜鹰的人,他都不希望这个人再死在自己面前。 “展大人,”龙尚急步上前,展昭却迅疾抽身,封住他的穴道。 “展昭,你!”龙尚不明白展昭为什么会出手,自己并未漏出破绽,而且他出手全然不似内力尽失之人,方才他就机警的察觉是以才不敢像那三人一般轻举妄动,到底怎么回事? 展昭摇头:“你太心急了,”说着指尖用力,龙尚腕上吃痛,自指缝内滑落一打造精细的短窄刀片,迎着龙尚的惊惧展昭坦言:“我从不觉得杀人有趣,是你们逼我的,现在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一句话,似唏嘘似感慨,展昭不觉得今夜自己能活着走出襄阳王府,也同时能肯定不用自己动手,放走了自己元昊定然不会放过龙尚。 所以,不会再见了。 与此同时,陷空岛除白玉堂外的四鼠,夜鹰,七落等人也已兵分两路,潜入襄阳王府。也许因着展昭和白玉堂,也许是一己之私,朝廷的明争暗斗完完全全演变成江湖纷争。 四鼠要为白玉堂报仇,夜鹰要为一族的人报仇,为浮尘报仇。 同时,为展昭雪耻。 几个人的伸手想要躲过王府侍卫并不难,尤其是夜鹰,他根本就是个无所顾及的存在,伸手矫捷,狠辣无情,凡是遭遇他的侍卫都被无声毁灭。 蒋平的责任是盗取盟书,白玉堂三探冲霄楼,直到陷身铜网阵,方才意识到襄阳王的阴谋,襄阳王处心积虑怎会让通敌名单所在之地公诸于众,冲霄楼不过是个幌子,一个众人皆知的假象,真正的通敌名单另藏他处,韩彰惯用硫磺火药一类,加上彻地的本领,将冲霄楼周边埋下大分量的炸药。徐庆是个憨实汉子,只为给自家五弟报仇,负担炸药的差事自然落到他身上,卢方七落分散开寻找展昭下落。 卢方最先发现被展昭封穴的龙尚。 “说,他在哪?”卢方口里所指不言而喻,龙尚却会错了意,“卢,卢岛主,别杀小的,小的说,说……白五爷被关在冲霄楼。” 卢方悲喜交加,七尺高的汉子竟落下泪来,自家五弟竟然还活着,转念间抽身便走,他生怕蒋平韩彰一个兴起先自己一步点了冲霄楼。 蒋平进来时叫人准备了许多老鼠,旁人问他做什么用,他也爱答不理,夜鹰看在眼里略一沉思,倒是别有深意的笑笑。蒋平见他笑,知他狡猾肯定猜出这些老鼠用意,索性抬了抬眉毛,引得胡子也动了动。 夜鹰不以为然:“蒋平,你捉的这些个送死的勇士,似乎都是你的同类。”不等蒋平摆出吃瘪的表情人已笑着走开。 如今那些被下了小剂量迷药的老鼠都苏醒过来,一个赛一个的精神,蒋平将盟书小心揣进怀里贴身体一层,将老鼠一只只捧出,边做还边念叨着:“小乖乖们,待会就看你们啦。” 自角落里擦亮火折子,将老鼠尾巴上事先绑好的引线点燃,老鼠受惊,带着引线四处乱窜,将火源带向冲霄楼各处角落。 蒋平全身而退,银鼠信号响彻中天。 接到信号,韩彰引爆炸药。 巍峨直惯天际的冲霄楼刹那间烟火缭绕,夜的黑与火的灿成鲜明对比。没有人在乎是否打草惊蛇,冲霄楼这一把火可谓烧的痛快,众人只知展昭身陷襄阳王府,却在听得急匆匆赶回来的卢方诉说经过后彻底傻了眼,不知该做个表情,该哭该笑。 白玉堂被关在冲霄楼?油和炸药借着风势已迅速将火带到三层,并快速蔓延。整个冲霄楼的火势急速蹿升。这时候告诉他们白玉堂在冲霄楼,怎么救!! “大哥呦喂,你干嘛不早说!”蒋平急得直搓手。 卢方急道:“我哪里知道五弟在里面!你点子多,快想办法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五弟被自己人烧死。” 徐庆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倘若五弟真被咱哥几个给害了,我也不活了。” 韩彰急的跳脚:“说什么丧气话!” 明知白玉堂在楼内,不得不救,可五鼠里能破机关埋伏的人只有白玉堂一个,人又在冲霄楼里,如何是好! 急得团团转。 夜鹰紧要关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急得徐庆大声叫骂。四鼠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了方寸,只想不顾身家性命的硬闯。 迎着火光,烟火中一个人的身影飞燕一般掠上楼身,借力攀沿直上,矫捷的身影纵然起落。 徐庆睁大眼脱口而出:“展昭!是展昭啊!” 卢方面色因激动而泛红:“走,我们就一道去会一会这冲霄楼!”当下提了兵器纵身而起,哥几个一应而起。 “哎,你们等等我,等。。。”几经周折,终攀不上众人高度,蒋平水下功夫了得,陆地上的本事却是被白玉堂无数次的奚落。 “你可真有出息!”妇人之声嘲弄却不失威仪,严厉又不失宠溺。 蒋平闻听先是惊诧随即便咧开嘴:“干娘?您老怎么来了。”腰间一紧,人已被带了上去。隐匿江湖三十几年的捆龙索再现江湖。 来人正是白玉堂的干娘,人称“江宁婆婆”,惯用的兵器是水火不侵刀枪剑戟不入的捆龙索。 江宁婆婆一把提了蒋平,脚下借力向更更高处攀去,心里有气不觉失口:“你们几个崽子快把天捅出个窟窿了,我还能不来?” 蒋平干笑两声,心虚禁声。 “白玉堂!”展昭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仍倔强的一遍遍喊着那人的名字,此时支撑他不倒下的便是寻到白玉堂。 随他之后纵身上来的几人也焦急的寻着。 不见踪影,白玉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消息埋伏被江宁婆婆逐一破解,依然不见那抹白。遥闻一声令下,箭矢夹着怒意破空而至,如风如雨,众人进退两难,火势蔓延烧的面赤身烫,又要应对襄阳王府侍卫的箭弩,箭头的莹莹蓝紫光晕昭示着淬毒的痕迹。展昭没有巨阙应对起来犹为棘手,江宁婆婆一锁击落展昭身前箭弩,护在他身侧。 “婆婆?”展昭喜忧参半。 江宁婆婆淡然一笑,随后扯开嗓子:“都给我聚到一处来,分散着给人家当靶子射吗?”略一分神间一毒弩迎面而来,力有千钧,挟着呼呼劲响。 四鼠闻声且战且退,与展昭江宁靠拢,眼见那毒弩的生猛去势是江宁婆婆挥捆龙索的右臂,捆龙索鞭长莫及,对敌有利有弊,近身之斗捆龙索丝毫派不上用场。 箭若飞蝗,众人自保间余光瞥见一点蓝光啄向江宁婆婆手臂,却无力顾及,江宁牙一咬已铁了心接下这一箭。展昭离他最近,看的最真切,对于箭的来势也最清楚,是襄阳王赵爵的手笔。襄阳王久经沙场,宋氏的铁桶江山少不得他的战功赫赫,箭的力道和精准程度可谓无人匹敌。 经不得考虑,时间已不允许展昭做出正确估计,来不及撞开江宁婆婆,只容徒手接箭。 箭矢如同脱缰的惊马,撞进展昭手掌的箭势直冲裂虎口,依然目标不减去势划破江宁手臂,展昭冷汗落下,江宁眼疾手快为他挡去射来的冷箭,急道:“展昭,你怎么样?” 展昭摊开手满掌的暗红,迎着江宁婆婆担心的目光勉强笑道:“这毒,奈何不了我。” 江宁婆婆半信半疑,低下头借着月光火光,地上被展昭折断的箭头泛着冷光,江宁紧蹙的额中待看到展昭掌中流出的血液颜色慢慢转红才略略舒展。 千钧之际,不顾性命的救下他,若不是展昭折断淬毒的部分,眼下中毒的便是自己,这救命之恩,江宁心上铭记。 难道那人所说是假的?面对混乱卢方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弓矢之声略歇。 襄阳王一干人等于冲霄楼外围喊话,束手就擒,交出名单便释放白玉堂。众人举目望去,惊见侍卫环肆之中押解一人,熟悉的身影,化成灰烬展昭依然不会忘,不敢忘。他真的还活着么?然白衣血染,凌乱苍白,头深深的沉下去,无半分生气,展昭的心顿时仿佛从楼顶坠下去,恍惚间已退到他身侧的蒋平扶了一把。苍白无色的脸和那一身凌乱的鞭伤,蒋平心上一窒。 展昭再抬头看白玉堂时,泪模糊了白色视线。似乎很久没落泪了,所以心中才特别的疼特别的闷,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哽咽成灾。又似乎这两日特别多的流泪,多到不像个男人……展昭发现自己天真的脑子坏掉了,此情此景竟然还在留恋白玉堂曾经痞笑着掷下的那些狠话。 倘若他能再说一次…… 倘若他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倘若他再嚣张的拿剑指着自己…… 他什么都肯依他。 哪怕是从今而后离开朝堂,离开开封府,做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他也会依他。 只要,他活着。 只要,还能笑对他。 ☆、反击 世界上没有倘若,也不存在假设。 展昭目光盯着那抹白,盯得死死的,目光中的焦聚比火焰炙热,白玉堂感觉不到,他若醒着岂会感觉不到? 展昭下意识向前迈步,蒋平觉察他神情有异担心的扯了一把,展昭步子虽顿住,目光却更加深晦黯淡,映衬着熊熊火焰的眸子里那点白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刺眼。展昭睁大双眼承载着那清晰的刺痛。 “展兄弟?”卢方也觉察到哪里不对。 江宁婆婆远眺襄阳王府众人:“老婆子今日来就是要带我那小崽子走,咱们江湖与朝廷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今天既然结下梁子,我江宁女也不是怕死之辈,最多不过是个鱼死网破,为救我那崽子,也算划算!”声音用内力送出,没有刻意的强调,却将立场坚定不移。 襄阳王冷笑:“白玉堂在我手里,既然各位都不在乎鱼死网破,”岿然一叹,“事到如今,本王又何尝在乎破釜沉舟……” 兵令如山,侍卫将冲霄楼层层围拢。朝廷上下早已蠢蠢欲动,一向敦厚仁慈不问世事的赵祯远比他想的复杂,早已不再是当年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中的奶娃娃。既然事情已然败露,不妨赌一赌天数搏一搏命运!用身家性命赌大宋天下,这代价划得来。只是这些不必要的江湖人,今日必须要死!刚才那一箭被展昭挡下,襄阳王恨之入骨。 一声令下,将士齐整待发,其中不乏江湖人,□□齐振,却又一部分明确指向白玉堂。 江宁婆婆不屑道:“哼,趁人之危当真不要脸!” 襄阳王面色暗沉:“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没有当年的陈桥兵变又哪里来的今日之大宋王朝?” 卢方听不下去了:“好一派振振有词!勾结奸党私通番邦,嗜杀成性称霸一方,苍天有眼,这等品性焉能坐一国之君!” 襄阳王眸色锋利,闻听此言怒极反笑:“卢方,江湖上再怎么人颂雅号你们陷空岛五鼠都不过是鼠辈,这里还轮不到你放肆!只要我手指动一动,立刻叫那锦毛鼠变成刺猬!” 卢方闻声色变:“你敢!” 引来襄阳王哈哈一阵狂笑:“你大可一试,看我到底敢是不敢!” 展昭只觉那笑声穿透耳膜,下意识的将头偏了偏,目光却未离开那抹白,若十几只箭弩共振齐发…… 心上没来由的一痛,他展昭不允许任何人动他! “王爷,你要的盟书兰谱在我手上,一命换一命,用我交换白玉堂!”展昭此言一出,蒋平警觉的摸了摸胸口,盟书仍在,展昭要干什么? 襄阳王赵爵冷笑相激:“传闻中猫鼠私相授受,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展昭嘴角勾的发苦:“用活人交换死人,王爷并不亏本。” 襄阳王道:“说盟书兰谱在你手上,我如何相信?” 展昭心底隐隐一痛,低声道:“四哥,得罪了!”探手入怀,蒋平来不及反应,盟书已被展昭抄在手里,方才自称兰谱在手时蒋平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证实了展昭的猜测,擎手一扬:“王爷若还是不信,展昭也无法。” “展昭你?”蒋平一时竟说不出感受,那人明明是要救自家五弟,可是换做平时这人万万不会做出这样不顾大局的事。 盟书兰谱上的通敌名单正是朝廷不惜代价要谋取的有力证据,今时一旦失手,襄阳王权倾一方掌管水旱两路,纵虎归山羽翼日丰岂不棘手百倍,他毕竟是皇上的叔叔,再要捉他,无凭无据何以信服于天下。 可看向展昭时,他面上除了焦虑却是一派坦然。道道鞭伤醒目刺眼,举起盟单的手因着救江宁婆婆而伤,尚未凝止的血染了名单…… 展昭,蒋平竟然丝毫不意外白玉堂会爱上他,只是这爱,让两人都太辛苦。 襄阳王不变表态,展昭也不再说话,就这样僵持。 有人自襄阳王耳中耳语几句,襄阳王点头,遂令众兵收了箭弩,放一干人等下来。几人莆一落地,火势中直冲宵汉的冲霄楼缓缓塌陷。 襄阳王心疼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又是雄霸天下的精锐:“展昭,本王听说你中了冰火九重天之毒?” 意在试探,展昭不觉苦笑:“王爷关怀,展昭铭感五内。” 襄阳王道:“摈退左右,你一个人走过来。” “不可!”江宁婆婆试图阻止。 “婆婆,展昭虽生犹死,倒不如破釜沉舟赌上一赌。” “展昭,你这话说的够重的,什么叫虽生犹死,婆婆我不懂。” 展昭惨然一笑:“婆婆不需要懂,只需知道展昭心意已决,莫要再加阻拦。” 江宁婆婆花了半晌来懂展昭话里的意思,最后理解为白玉堂身死他不愿独活。再想阻拦,展昭已经在五步之外,重重箭矢锋芒之下。 “果然有情有义!”襄阳王大笑,似故意放低了声音却是全场人依然听得到的分贝:“展昭,你知道李元昊迟迟不去的用意是什么吗?” 听到这个名字,蒋平留意到展昭周身都跟着一震。 “你,展昭,元昊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你!”襄阳王径自说着,丝毫不介意众人投来的非议目光,望着展昭苍白如纸的脸色,又一阵冷笑。 展昭浑身都在抖,鞭伤格外的疼,刻意的用自制力去平复,换来的却是愈演愈烈的失态。陷空岛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唯有白玉堂… 展昭一步步向他走来,那点白是他唯一的方向,手里握的生疼的是重中之重的通敌名单,毅然决然的步履踩进白玉堂的骨血,以命相换。 两日的时间,展昭失去的已无法用锥心刺骨来衡量。这条命可以不计,他却不可以再眼睁睁失去白玉堂。哪怕那抹白已魂归九霄,他亦不会允许他人再在自己眼前动他一分一毫。 拳握紧,目光收聚,周身被杀意笼罩。 执兵刃的侍卫慑于他的胆魄,自顾自的后退,竟在面前闪出一道人墙,兵刃尚未离手,心已败。 襄阳王暗地里得知赵祯将调兵的一半虎符给了展昭时候就在想,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可以令上至九五至尊下至江湖草莽为他神魂颠倒!古来红颜祸乱,可今日立于身前的却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毅然不容亵渎。就方才接下自己那一箭的卓绝,试问当今朝廷几人能及! 襄阳王不禁仔仔细细的打量,映着火光,这男人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邃辽阔而又脆弱,明明灭灭的火把连接天上的星,印在这人眼中是温存的成色,遭遇了那么多,他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犹似陪王伴驾烟雨楼前第一次见他,那时候他的眼睛是活跃的,像这跳动的焰火,轻而易举便使自己的得力干将一败涂地,令自己在皇帝面前颜面尽失。那时候龙颜上展开那抹赞许有目共睹。 今天,这个人再次走进自己的视线,眼中的精光磨砺成黯淡,温润蜕变成隐忍,然那腰背脊梁依然是刚直不弯的气量,恍然觉得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来形容眼前这个年轻人再贴切不过。 只是,眼底瞬间暴起寒戾,这个人永远不可能为己所用。 再过完美的珠玉也终究是他人囊中之物,索性摧毁:“昨个被元昊压在身底下,今天依然可以傲然不群,展大人果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展昭几乎站立不稳,顿了顿,攥紧的手掌摊开艰难的迈步,迈向白玉堂。 襄阳王的眉心跳了跳。 白玉堂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听到的就是襄阳王句句见血的挖苦讽刺,心上翻江倒海,一股腥咸卷上胸口,暗暗告诫自己,宁可打掉牙吞进肚子也不能再做一时意气,展昭正一步步走近,他不能再让自己成为要挟的筹码和利器。 他要让展昭知道,他同他在一起。 展昭努力将目光从白玉堂身上移开,因为他意料之外的发现白玉堂的手指动了动,极其微小的动作,却足以令他忽略掉所有的侮辱与刺痛,随着白玉堂的气息,原本沉落淤泥一般死寂的心竟然瞬间活了过来。 白玉堂曾经大言不惭的说过,一只手起主导作用的永远是拇指,没有拇指做什么事都平添了难度,之后绽开璀璨的笑,展昭,一只手上如果我是拇指,你便是最靠近拇指的位置,唯有与你靠拢我才觉得活着有意义,而你也注定要跟着我。说着便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拇指靠拢食指的手势,更加得意忘形的笑。 方才白玉堂的拇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与食指相靠。 “王爷是否该兑现承诺放了白玉堂。”那淡淡隐藏的笑竟是这烟火缭绕中最温暖的一笔。 “本王所言,自然兑现,只是那盟书……” “王爷不释放白玉堂,展某誓死不会交出盟书!” 襄阳王笑:“展昭你看清楚,你中毒在先受辱在后,莫不论区区血肉之躯,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挨不过我手上这千钧毒弩,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展昭抬头步上一步,与襄阳王仅十步之遥,面色依然苍白,喑哑道:“王爷所言极是。” 襄阳王因着展昭少有的识时务而喜,同时四下死士却也目不转睛的防患于未然,襄阳王便如众星捧月于众侍卫之中有恃无恐,一个先中西夏的冰火九重天又被自己毒弩损伤的人,又能支撑多久? 一个人缓缓走近,试图将刀架上展昭脖子然后取走盟书。展昭只是无力的看着他手里的刀一点点逼近,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反而配合的艰难的举起手。 襄阳王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展昭微不可见的摇头,下一秒,风行雷厉的夺刀,身形骤然逼近,借着燕子飞的优势和众人疏忽的间隙刀锋直逼襄阳王:“王爷错了,展某只识公理不识时务”。 惊讶层出不穷,与他的举动几乎始于同一瞬,白玉堂全力一带,两名押解侍卫面目相撞,身体颓然滑落。抽身移步,夺了侍卫的腰刀与展昭站在一起。 一切来的太突然,一切又来的太快。 死士做出反应之时刀锋已贴上襄阳王颈项,那想拿展昭手里盟书的人空着手,怔怔面对着襄阳王投来的利刃般的目光,后悔不已,自己的自作聪明无异于是将刀送到展昭手里,命不久矣,想着自己的结局差点就落下泪来。 ☆、白玉堂不走 白玉堂侧目看了一眼展昭伤痕累累的展昭,每一道鞭痕印进眼底都成刺目的恨,想想自己这几日亦是游走于生死边缘不禁喜叹参半:“猫儿……白爷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展昭不敢分神,但心中五味陈杂竟比白玉堂心中的百种滋味更为复杂,像有道钩子钩起心头的疤。立身于箭弩之下,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再多的言语,白玉堂一个眼神他便读的懂其中千般惦念万般相思。 只是,今日的展昭,还是曾经的展昭么,即便他想,经历那么多真的还回得去么? “玉堂,走!”展昭的口吻冷硬,咯的白玉堂的心生疼,可他清楚白玉堂重伤在身,强提着一口真气与他并行对敌,却分明同自己一样的强弩之末不堪重负。 见白玉堂不为所动,展昭急怒攻心:“白玉堂,走!听见没有!” 白玉堂捂着胸口,定定的看展昭,这是他第几次危难之时赶他走?记不清了,很多次了,伤口很疼很疼,仿佛比刚才更深刻的疼,是源于那人的带来的感动,还是他永不改初衷的愚笨,他就真的永远都不能想想他自己么? 白玉堂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疼的嗓子,艰涩的开口:“猫儿,我知道留下只能给你添麻烦,可你既然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有白爷陪你一起死不好么?”一贯的任性霸道化成眼下的软语相求,其中更多的是无奈和苦涩。 展昭刻意不去看他,哑声道:“多少人等着你,你先走,我有办法脱险。” 白玉堂隔着展昭抬眼望去,几个熟悉到烫眼的面孔,焦急,忧虑,正巴望着自己,火把与火光将暗夜照的犹如白昼,而看的更清楚的是那虎视眈眈的人和数不清的箭,目标对准的,都是展昭。 毁了冲霄楼,劫持襄阳王,自己若再傻到去相信这只猫可以全身而退那白玉堂真的就白活了这二十几年。 了然的笑,他的猫儿连骗人都选不对时候。 展昭目光染了一层水气:“算我求你,马上带着盟书与卢岛主江宁婆婆他们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娘,”白玉堂怔了怔,复又释然一笑提高了嗓音:“娘,儿子不孝,也许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下辈子结草衔环……” “我呸!”江宁婆婆打断白玉堂的话,“兔崽子,你把老娘当成什么人?你娘我是怕死的人么?今日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不行。”展昭目光如炬,一刻不敢大意的留意着眼前跃跃欲试的襄阳王府死士,“这份通敌盟书必须要有人送出去!” 襄阳王的脸色阴晴不定。 卢方等人面面相觑,展昭所言不无道理。 可是由谁去?剩下的人真的能轻易脱身吗? 卢方突然想起夜鹰来,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和七落怎么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展昭声音较方才更加喑哑:“盟书由几位护送展某才能放心!婆婆,展某有一事相求。”所求之事尚未出口便被白玉堂冷声截断:“展昭我不走!” 江宁婆婆摇头:“小崽子,展昭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白玉堂苦苦的笑,他的猫儿他怎会不知道,没有回答江宁却将话音转向展昭:“封了我的穴擅自行动,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就又要让我走?” 江宁摇头叹气,莫不是传闻是真的?她从小看到大的愣头小子连关心人都是这么生硬霸道?展昭护他的心何其明显他怎么就理解不通呢。 襄阳王不顾刀架颈喉勃然大怒:“展昭,本王尚未定罪之前依旧是当今圣上的皇叔,你胆敢劫持本王难道还妄想他们能活着离开王府!” 锋刃近了近,凉透血液的真实触感。寒芒真真切切映在襄阳王眼底,也折射出展昭面上的冷意,“王爷多虑了,展某确实没想过活着出去。但在场的这些人要走,恐怕由不得王爷!” “展昭你……”襄阳王激动之余侧首,被展昭沉着压下的刀锋震慑,不敢再兴计较。展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还是那温润音色,听起来却夹杂太多无法言说无力言说的决然:“王爷是聪明人,还请王爷下令放人!” 襄阳王冷笑:“展昭,你太小看了本王,刀头舔血的日子本王也经历过,本王若不放呢!” 刀锋一错,颈旁涌出血腥:“王爷也太小看了展昭!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襄阳王惊怒:“展昭,你放肆!”他没想到一贯谨言慎行的展昭真的会对自己下手,“展昭,你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包黑子那里你也不要顾及了吗!” 展昭心底一痛,襄阳王果然可以精准的找到他的软肋,顾忌?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还让他如何顾忌:“倘若有命过了这一关,展昭自会去万岁面前请旨降罪!此事与包大人无关!” “你……你图什么?金钱?权利?地位?你要什么赵祯可以给你的本王通通可以给你!”襄阳王放软了口气。 “放肆!”襄阳王居然对皇上的名讳直言不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襄阳王冷笑:“宋氏江山是我打下来的!是我!” 刀走偏锋,颈项上的痕迹深了几许,任谁也没有看到展昭握刀的手有动的痕迹,因为太快,众人看时他手稳稳的握在刀柄上,目光是骇人的凌厉,襄阳王并不怀疑自己再说什么过激的话他手上的刀从自己的脖子上抹过去。 放人?岂能甘心! 展昭见他愁眉不展迟迟不表态,担心白玉堂的伤势,索性刀锋一展更深一步锁紧襄阳王的咽喉,沉声喝出短短两个字:“放人!” 众侍卫一向听令行事,这施令者现在性命握在展昭手里,展昭的话岂敢不从?阵列刚一松,襄阳王暴怒喝道:“谁敢妄动,信不信本王摘了他的脑袋!” 一声令下,场面再次嘘声陷入僵持。 展昭咬了咬牙,“王爷当真不想活了?!” 襄阳王成竹在胸:“本王倒要看看包黑子坐下御猫的胆子!”他刻意的带上包拯,一心想扳回局面。 展昭冷道:“展昭得罪!” 白玉堂讶异的看着,寒芒一闪,刀身无半分犹豫没入襄阳王肩膀三寸。襄阳王哪里吃过这样的痛,当下冷汗如雨。 展昭面不改色,不改初衷:“请王爷放人!” 襄阳王依旧咬牙僵持。 刀光又起,一声惨哼,众人心中一凛,都说南侠温润如玉,今日得见真人是真的要将襄阳王爷活剮的节奏。 扫了眼再次没入肩膀的刀锋,展昭毫无温度的声音固执的再次提及:“请王爷放人!” 襄阳王还想摇头,可那中了两刀的右臂却不争气的发抖,极怒之下颤抖着恨声命道:“放……放人!” “猫儿?”白玉堂浑然犹似梦中,他离得最近看的最真切,猫儿眼中的不忍不见了,隐忍不见了,温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脆弱的挣扎和彻骨的恨,那张熟悉的俊颜苍白的失了血色。他一刀刀扎在襄阳王肩头的时候无异于扎在他自己身上,怎样的残忍使他做出如此改变? 是谁拽了一把,白玉堂回过头便看见蒋平,留意到蒋平手里已拿着展昭托付的盟单兰谱,凄然一笑,又要丢下他么?白玉堂不要这样惨痛的尝试再重复一次。 无力的咧开嘴,笑的灿白:“四哥,我曾经对你说过,这辈子,我白玉堂定不负他……”哽咽了,沙哑了,无力了,白玉堂目光切切:“你真的忍心这个时候让我走?” 不忍,蒋平不忍,可是“留下又能做什么”? 白玉堂又笑,更无力的笑拍了拍蒋平肩头:“孤独的时候总要有人陪,也不惘他爱我一场。”白玉堂本想说黄泉路上总要有人陪,但又觉太过丧气事情总还没发展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任性的觉得展昭这样的时候总会需要他,就如他需要展昭一样。 曾经他迁就纵容,放任展昭一个人去闯,自认为只要他想要的他便去给他就会幸福,结果呢,展昭弄的满身伤,自己弄的满身伤。 自嘲的笑,笑的晃眼。 够了…… 也累了…… 他的猫儿只有一个,他输不起。 展昭也确实累了,他想努力的使自己清醒着送他们离开,可是白玉堂丝毫不领这份情。面对同样裹足不前的四鼠和江宁婆婆,展昭将心一横:“口口声声的江湖道义如今看来却都与优柔寡断的妇人无异,事有大小轻重缓急,若连这些都分不清还妄称什么义!” “展昭,你!”徐庆想出言辩驳,无奈知他一片好心,又见卢方神色凝重的阻止,重重一叹。 卢方握紧刀鞘,再握紧,咬了咬牙:“走!” 蒋平看得出白玉堂眼中的笃定,知道多说无益,无奈之下狠心重重叹了一口气跟上卢方。 几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展昭苦苦的笑,笑的有气无力:“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么?” 白玉堂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目光扫过展昭因脱力而微微颤动的握刀的手,“猫儿,看来今天你我要死在一块。” 展昭微笑,是梦么,这场景怎么如此真切。那时候因着意气之争白玉堂总也有意无意的找自己的麻烦,不就是一个虚名么,展昭总也想不通他为何那般在意,竟是不厌其烦的纠缠不休。 白玉堂微笑,猫鼠之争,多么冠冕堂皇接近你的理由,我怎么会不好好把握。 相视,曾经的相视,白玉堂还清晰记得展昭心怀坦荡的话:“能与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无遗憾。”白玉堂几乎是愣在原地,望着展昭温润的笑,仿佛世界都融化在那人青涩的唇角,几乎脱口而出的表白被生生压下,启口是另一种真实:“好,愿我们来生亲如兄弟不再相斗。” 真的是这样么,没有斗,怕是要被中规中矩的猫儿推得远远的,如何求得? 白玉堂想着,虚弱的咧开唇角,兀自笑出声来。 展昭侧目而视,似乎是猜他在想什么,又似乎在留恋那抹绽放着恣意的自由。 “猫儿,我们赌一次可好?”白玉堂依旧笑着转头。 没有问赌什么,展昭点头:“好!” 不约而同的点头,似乎默契的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白玉堂护着展昭,挟持襄阳王向外走。 众兵尾随亦攻亦守,却不敢妄动一分一毫,生怕展昭手里那刀一个不长眼睛抹了自家主子的脖子,也有人默默的跟在后面,木偶一样,没有过多的盼望,心底里渴求的只是最平凡的天伦之乐。 同样谨小慎微的步伐,白玉堂背靠着展昭,一步步往外退,一步步接近襄阳王府外面的光明和自由。 “展昭,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襄阳王的声音不难听出有些无奈和烦躁。 展昭想过,但一切后果都是过了今天之后的事,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白玉堂周全。 见展昭抿的发白的唇,襄阳王试图乘胜追击:“你只一心想护白玉堂,可知他如今四品带刀护卫的职衔今日此举如何脱得了干系?” 展昭冷冷的看他:“襄阳王,你不用妄动心思白费唇舌,只要我们脱险,不会与你多做为难。” “这算是金口一诺?”襄阳王冷笑看着展昭。 白玉堂不屑的瞟了一眼襄阳王:“老东西,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就单单一座冲霄楼,多少民工惨遭活埋?展昭说放你,你白爷爷可没答应!” 襄阳王点头:“那你预备将本王如何?” 白玉堂留意他神色自若,担心的提醒:“猫儿,小心他使诈。” 展昭一直处于精神高度警惕,那根弦绷的他真的力不从心,但论现在的情形他总要好过白玉堂。 白玉堂身上中了三箭,被强行拔出,虽然封穴止血,血肉之躯却被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是展昭做了他醒转的支撑,他想看展昭安然无恙的走出襄阳王府。 头很沉,越来越沉。 “猫儿……”白玉堂一阵晕厥,踉跄太过明显。 “玉堂?”展昭分神之机是襄阳王等了太久的时机,荡开握刀的手,向腕门一击,展昭右手脱力刀身滑落。 “猫儿!”白玉堂警觉提醒。 展昭顾不上周身的疼痛,足尖一挑,刀身旋起,右手出掌拿住襄阳王同时夺刀的手腕,左手一探刀复回到手中,然而再攻向襄阳王时已失了先机,襄阳王虚晃一招拔足就逃,身后紧随上来的侍卫死士眨眼即到,断去展昭的去路,将他与白玉堂截在当中。 襄阳王怒发冲冠,“给我杀!” 刀光箭矢蠢蠢欲动。 “猫儿?”白玉堂无害的勾唇,他有些好笑自己的心虚。 “如果你刚才跟婆婆他们走我也毫无遗憾了,”展昭身上的伤痛连着心,渗进骨血,白玉堂的笑就像罂粟一样敷在伤口。 白玉堂笑的明亮耀眼却有些假,挑眉质疑:“毫无遗憾?” “玉堂……”展昭望着他,忽然觉得他性格当中的桀骜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循规蹈矩一辈子,难道还要束缚了他不成? 白玉堂事不关己的扫了眼周围:“没有这只臭猫的世界,白爷还真不稀罕。” 展昭失笑,不失时宜的将他一局:“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否则黄泉路上无人作陪。” 白玉堂眉开眼笑:“猫儿,说真的,你痞起来的时候挺好。” 展昭不答,报以款款一笑。 襄阳王的命令再次嗡鸣入耳,展昭白玉堂做了最坏的打算,见一干人趋步上前,白玉堂抬了抬下巴,绷紧的弧度如同展昭抿紧的唇线。 ☆、生死与共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2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一直支持这篇文的朋友~ 白玉堂的刀决然挑断绷至极限的战弦,崩离的气势和力道令全场人措不及手。 展昭自锋芒中脱颖而出,刀锋上渲染的是生死别离。 没有步步为营,只有舍生取义。 怒剑狂杀。 刀没入肉的声音撕扯着故作淡定的神经,飞溅的血腥使空茫平添了颜色,如一朵朵开败的梅陨落,被凌乱的步子一遍遍践踏。 一颗耀眼的星擦过天际,残留着绚烂的伤,展昭手里的刀便如那一纵而逝的灿烂擦过死士的胸膛,死士倒下,是结束,也是解脱,飞扬的红色自刀锋流转飞溅上展昭黯淡如夜的眉眼,还带着那人身体的温度。 展昭怔了怔,血是热的,不论什么时候留在身体里的血都是热的,可是流在身体之外的血展昭却感觉到冷,夺人呼吸的冷。他不想杀人,可杀与被杀之间由不得他迟疑的不忍。 白玉堂挥出的每一刀势不落空,再次扯裂的伤口为暗白的衣服颜色染上夺目的絳色,红的蛰眼,红的决烈。撞入白玉堂眼中的是展昭刀下倒地之人的身影和展昭身经凄风苦雨冲刷过的疼痛,白玉堂的心更疼。 身后凉凉的,被砍了一刀,有些黏腻,疼痛,白玉堂没有回头。 因为不必回头。 展昭已擦身而过冲到他身后,他听到展昭将整个刀身没入对方心脏的声音,展昭转过头扶他的时候,他侧首看到展昭被血溅的满脸满身,那血却分不清是不是他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展昭的脸是失了血色的苍白。 不到万不得已,展昭的行事原则当中没有“死”字,今天他却杀了这么多…… 白玉堂很心疼,无奈的虚弱依靠,无力的随着展昭的臂上力道或闪或靠,心却提着,不知道自己负累之下他的猫儿还能支撑多久。 可白玉堂依然不后悔留下。 他想告诉展昭别再管他,张了张嘴却无力作罢。若猫儿的心能狠下,却也不会被逼到今天的地步。 身前一道冷光直夺胸口,白玉堂知道那是死士的剑,身体上没有预想的痛,心上却因展昭挡住剑锋而皮开肉绽的手臂夺走呼吸,外翻的伤口触目惊心的烧着白玉堂的眼睛,汩汩涌流的血仿佛抽离了白玉堂的体温,也震惊了持剑的死士,展昭居然用自己的胳膊去搪挡夺命的刀,他没见过如此拼命的人。如若不是展昭生死一瞬间还能拿捏的分寸和角度丝毫不差,他绝对不怀疑自己的剑会像切豆腐一样削去展昭半条手臂。 白玉堂痛不欲生的嘶吼,胸口的怒意瞬间迸发,披着鲜血的脸如夺命修罗,双手握刀使出浑身力气捅进伤了展昭的死士身体里,拔刀,迸出一串血浆,那尸体被带的前倾,一张失了温度扭曲的脸被白玉堂紧接着补上的一脚踹出十米之外。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白玉堂大口的喘气,两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依靠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彼此有失平稳的心跳,白玉堂握紧展昭的手,满把湿热粘稠。 是血,展昭的血。 地上脚下都是血,暗黑色的夜阴霾了血的壮烈却掩盖不住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面对白玉堂紧张的表情,展昭艰难的扯了抹笑,摇头,告诉他没事。 白玉堂隔了冷汗望他,想仔仔细细的将他面容看的真切烙尽心底,展昭却别开了头,他不希望白玉堂看到自己因为抑制不住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唇角,白玉堂却已感同身受的明了。 白玉堂怒目含煞转向侍卫冷笑,笑的惨烈而哀伤,笑的襄阳王臂上的伤钻心蚀骨的疼。笑声嘎然而止,白玉堂缓缓抬起滴血的刀,缓缓指着谨慎围拢的侍卫:“白玉堂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谁再敢伤展昭我就拉谁陪葬!”声音震得胸腔嗡鸣。 被怒意染红的双眼浸在鲜血里,白玉堂染血的脸是骇人的轻狂,血液自刀锋流下,随着众人无法平复的心跳落入尘埃,一滴又一滴。 展昭侧首,竟是视死如归的沉默。 没有人再敢贸然上前,横在地上的尸体已足够敲醒脆弱的求生本能,展昭和白玉堂虽毫无疑问在死亡线上挣扎,可没有人真的愿意为这两个人疯狂的杀伐买单。 命只有一次,谁能不稀罕? 裹足不前。 襄阳王的锐气被削弱,可他更加确定的是白玉堂和展昭今天必须死,错过此时,再无如此巧合。 对,是巧合。 毕竟机缘巧遇同时伤重的展昭白玉堂不敢想象还会有下一次,更何况展昭如此嚣张当着众人的面挫他锐气!他是襄阳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从来没有人敢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说话,更从来没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威胁他,那个人,必须死!必须! 看着展昭看向白玉堂时眷恋深深的眼神,既然他们一心求死,自己怎有不成全的道理?于是忍痛咬牙森然开口:“谁能手刃展昭白玉堂,本王赏银千两!” 一千两,够一个人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千两?”白玉堂扯了扯渗血的唇角似笑非笑:“猫儿,一千两诶。” 展昭随意扯了条衣襟勒紧手臂伤口,不失警觉出口却是无奈的揶揄:“一千两你就满意了……”语气不像是询问,倒是肯定。 白玉堂拄着刀直起身,眉峰不屑的扬了扬:“当然不满意,”睨了眼同时注视着自己的展昭,那双他看不够的深邃星眸虽黯淡了风华却不减深沉持重,是白玉堂至死方休的守候,目光中突然多了抹炫亮的神采,满心满眼的自豪:“五爷的猫儿,无价……” 展昭很想笑给他看,可是笑不出来,无价是怎样的概念?此时的自己,有过那段惨痛经历的自己,还真的无价么…… 剑气破空,撕裂脆弱的旖旎。 天已泛白,对方还是选择动手。 风中浮动的浓重的血腥气呛的人想吐,展昭和白玉堂再一次武动手中的刀,将全身力气灌注在刀锋之上。 一刹那,或决绝,或炽烈,引尽绝代风华。 一瞬间,或同生,或共死,只情之一字了得。 望着新躺下的几具尸体,白玉堂想着,“猫儿,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确实不好,怪不得襄阳王像疯狗一样乱吼乱叫。” 展昭的血流的太多了,再无力举起手中的刀,白玉堂眼前黑了黑,用力的晃了晃头。 剑气又一次逼近,刀锋再次残忍破空,不知道是谁的剑在前还是刀在前,金钱总是对人性充满蛊惑。 “也许今日真的要死在一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白玉堂这样想着,闭上双眼。 他清楚展昭挡在了他前面,却无力阻拦…… ☆、心结却是心劫 尘烟漫漫,马蹄萧萧,踏得翻滚的烈烈飞沙,如风浪肃杀,在场的每个人都说你砂锅中翻炒的栗子,不由自主的动,抖动。 一队人马眨眼间踏着沙浪冲到近前,为首武将翻身跃马,双手恭敬展开黄绢,“襄阳王赵爵接旨……” 黑压压的人,风驰电掣的马,弓弩,兵刃,铠甲。兵力悬殊,实力悬殊,襄阳王不得不跪。眼中是满满的悔断肝肠的恨,倘若再快一步就可以杀了展昭白玉堂。只可惜,迟了…… 圣旨上写的什么,展昭白玉堂根本没听到,剩下的局面有人打理,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便再难支撑强弩之末的重伤之躯。展昭本是扶着白玉堂的,白玉堂倒下去的时候他便也跟着再也支撑不起,连耳中遥遥传来接旨之声都无力一跪。 声音很远很远,渐渐的由听不清晰严重到嗡嗡作响,一片浑浊。 几天以来的殚精竭虑,总算结束了,是否该闭上眼睛歇歇了,展昭感觉很累很累,甚至想一睡下就不再醒来了。 可是还是醒了,望着那些苦苦巴望的眼睛,展昭想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他也要活着。 白玉堂于冲霄楼受箭伤在先,是第七天睁开眼睛的,身上的箭伤刀伤明明白白的疼,知道自己睡了七天嘴里咒骂了一句“该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跌撞下床。 正巧端药进来的马汉见势慌忙把药放桌子上,一把拦住他,声音染了急躁:“白玉堂,公孙先生有言在先,你醒了之后不能乱动否则伤再次裂开没人确保可以再从阎王爷手里把你抢回来。”马汉琢磨提及公孙先生总比自己的话要有力度吧,白玉堂昏迷不醒时他担心万分,现在人醒了他反倒开始犯愁,因为白玉堂根本不会乖乖听话。 白玉堂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内容,紧张的大力拉着他的胳膊急切的问:“展昭呢?展昭怎么样?” 马汉的面色有些难看,被抓的实在很疼。 “我问你展昭怎么样了!”白玉堂几乎是吼的,致使马汉蹩脚的躲避着震耳的声线,皱眉:“展护卫福大命大,老天爷不会不开眼,只是……”马汉挠了挠头,重伤的人还这么大力气。 “只是什么!” “只是醒来之后就遭遇襄阳王于公主生辰肆无忌惮的逼宫,还牵扯有很多江湖人,所以展大人的伤势根本没时间好好静养,整日里咱们更是连人都看不到,好不容易见到却总是沉默寡言,也不像平日里温文。”马汉绝对相信再犹豫措辞或者隐瞒真相白玉堂的拳头会毫不客气招呼到自己身上。 “沉默寡言……”白玉堂若有所思的重复,他的重点关注点都在展昭的身上,根本未听马汉所说内容的前半部分。是那件事对他造成的伤害太大!白玉堂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榻上,牵动的伤势引得他狠狠蹙眉。 “我还是去找公孙先生。”马汉急着出门,又却被白玉堂突如其来一把拉住:“展昭现在在哪?”白玉堂的脸色很苍白,比他刚才醒转的时候更苍白,马汉犹豫了下如实相告:“展大人进宫两日了,公主失踪已有三天,整个宫内都乱了。” 白玉堂太阳穴都在咻咻生疼,“他是卖给朝廷的吗伤未痊愈就去拼命!” 马汉摇头:“万岁并未勉强,连他挟持襄阳王一事万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大人也说劝他再休息两日,可是公主现在下落不明朝中上下寝食难安,展大人从早到晚不见喘口气,好像要把自己生生累死,谁劝他他都像听不进去。”也许白玉堂真的能劝得动展大人,马汉心头存了一丝侥幸,毕竟展昭如此开封府上下都看着心疼,原本就不知道在乎自己,现在有伤在身再这样下去怕是公主没有寻到他自己先倒下去。 白玉堂听着马汉的话,心里抽痛,这时才想起马汉话里另一方面重要内容,“逼宫!公主被谁劫持?” “襄阳王假意归顺,却在庆生之日联合江湖上的人突然发难。”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结果呢?” 马汉道:“卢岛主他们加上宫里的暗卫拼命维护,倒也还算应付。” 白玉堂头疼,他这一伤倒把答应帮夜鹰混进宫的事情给耽搁了。揉着眉心问:“李元昊可有露面!” 马汉想了想:“人到了,可是片刻功夫就离开了,说是身体抱恙。” 白玉堂咬了咬牙,“他怎么不去死!” 马汉怔了,虽然没有人不恨李元昊,却也不似白玉堂这般激烈,又见白玉堂吃痛的皱眉,“我还是去找公孙先生来看你的伤吧,先生嘱咐……” 白玉堂累极一般摆手:“马汉谢了,我想静一静。”拒绝之意明显。 白玉堂总是这样。 马汉摇了摇头,想想又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就嘴笨的他想到那日见到被御林军送回来的血淋淋的两个人,开封府上下都以为那是两具尸体。可是总归卢方等人赶来相告的时候没有耽搁,他们总算吉人天相支撑到御林军赶到,不管打着的旗号是援手还是清剿,这两个人总算都活着回来了,受伤难免,七日了,终于醒转,连卢方他们的伤都痊愈了,该值得庆幸。 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的事情怎么这么多!该让他休息,马汉不计较白玉堂摆着一副慢走不留的脸色,把药推到他跟前之后起身带上房门。 白玉堂把自己关在屋里,坐的累了,便小心挪动身体躺在床上望着梁,猫儿是要用这种拼命的方式来麻痹自己的伤么,逃避现实容易可他逃得过自己心里的劫吗? 李元昊! 白玉堂恨恨的握紧拳头,攥的手臂都跟着疼。野心?权利……?白玉堂切冰断玉的眼光,既然你如此觊觎大宋这片土地白爷爷不防做个顺水人情帮你一把,干脆让你葬在宋土! 公孙策喋喋不休的嘱咐注意适宜根本不去理会白玉堂越来越难看濒临爆发的脸色。终于等到公孙策说完了,白玉堂咽了口唾沫问:“公孙先生,我只想确认一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府。” 公孙策心里摇头,原来自己的苦口婆心到了这主儿耳朵里真的全部被当成了废话,吁一口气也不表露,谦逊一笑道:“白五侠身子底子好这些小伤不算什么,所以只需休养……”他故意顿了顿,瞥了眼跃跃欲试的白玉堂,“半个月!”说完又是那副谦谦君子般温文的笑,之后起身就走,丢下白玉堂瞪大了眼睛一副吞了黄连的苦相,别说半个月,半日都不想。可人都走了,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留。 紧接着便是马汉,从早到晚一天三遍按时按点的送药,白玉堂也没个好脸色,马汉自苦,展大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展昭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去。 公主失踪独留下一支遗落的凤钗,其余一点线索都没有,展昭想如果是李元昊或者襄阳王的人所为,定会直接要挟以求自保,可是襄阳王押在天牢中,李元昊不知所踪,虽城门已封可李元昊以及他手下人的伸手想出城并非难事所以朝廷上下严加防范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们没理由要带上一个武功不济的赵翎碍手碍脚。 这几日下来,展昭查遍了以李元昊为背景的钱庄和戴苛梦名下的闻香阁以及李元昊来京后能查到的所到之处,都没发现什么线索,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却又透着不正常。 襄阳王入狱,王府的盘禁封查一干事宜皆交给包拯的得意门生颜查散。 真的八王千岁回朝,假的被判斩立决。 也许朝中还潜伏着大夏的细作,但东窗事发也都谨言慎行隐藏的越发深入,一时间倒也安分。 更鼓二作,宫灯长明。 皇上紧蹙眉峰依然不错目的凝注着御案上烫眼的盟单兰谱,并用红色朱砂迟疑着对其中一些名字圈作备注,总管陈琳端来几样精致的糕点,他看都未看一眼,陈琳不好打扰将点心放在案上,垂首站在展昭身侧。 夜已深,赵祯抬起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展昭执剑在侧终是不语,但毕竟重伤未愈又欠佳调理,疲倦之色掩藏不住,赵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展护卫有伤在身,还是先休息吧。” 展昭抱剑一礼:“多谢万岁体恤,臣伤势并无大碍。” 赵祯咳了咳:“陈琳,欺君之罪如何论处?” 陈琳知道知道自家主子的旁敲侧击,清了清嗓子:“回万岁,其罪当诛。” 展昭无语。 赵祯侧睨一眼,将通敌名单往桌角推了推:“展护卫,这份盟谱你怎么看?” 展昭颔首:“万岁,臣不该妄言。” 赵祯凝重的面色有了些缓和:“朕准你妄言,但说无妨。” 展昭扫了眼盟单上的名字,不是三朝元老便是初入仕途,打不如招,其中不可避免遭人蛊惑一时油蒙心窍,“臣以为,打不如招。” 赵祯神色间有一瞬的冷被陈琳接收,头垂得更深。赵祯平复了下情绪,示意展昭说下去。 “仁者之心唯仁而举,倘若万岁依盟单上众多的名字逐一彻查,恐人心惶恐溃散,如此一来这盟单上的人反与不反我们都已阵脚自乱,现如今西夏谋反动作燃在眉睫,雄踞西北的辽国又不得不防,臣以为不是彻查的时候。” “那展护卫以为什么样的时候才是可以彻查的时候?等他们都养精蓄锐骑到朕脖子上来!”赵祯渐渐急躁的语速中透出些微的愠怒和不满。 展昭似乎叹了一叹,赵祯表现的也是一个九五至尊该有的不悦,毕竟谁又能容得下谋反之臣?可是,牵扯太大了,一定会有无辜的人遭受殃及。 赵祯抬头:“展昭,朕不想大肆宣扬扰乱军心,所以盟单一事由你去查。” 权当作晓以惩戒? “万岁……”展昭有些疑虑赵祯给他的是个怎样的差事,凭他一个小小的四品护卫有什么资格去查当朝一品大员。 “不能明查,就暗中探访,朕累了!” 陈琳一旁暗暗心惊,展昭大伤初愈这是强挺着为了公主的案子和皇上的安危奔走,仅刚刚的几句话勃怒了龙颜就揽了这么一身棘手的差事,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 想归想,不敢多言。 展昭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赵祯面上倦意明显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展昭只得附身一跪:“臣定当竭尽所能。” 赵祯摆摆手,起身离开御书房。 宫灯格外的亮,却将展昭更深的衬在阴影里。御林军巡查过经这边见他一人独立中宵出于官场逢迎的打了招呼,“展护卫,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展昭点头回应,报以淡淡的笑。 一队御林军很快过去,夜又再次恢复宁静,展昭的心再次陷入黑暗,笑意微凉。 不管白日里有多累,精神绷得多紧,他都不愿面对黑夜,如一张隐匿的网很多黑色的阴影挥之不去,没有人知道从来不得好好休息的展昭会染上心悸和惊梦的毛病。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确实该睡了,即便意识里不想睡身体却已经吃不消的抗议,静静的走回自己的住处,并不远的路他却茫然的走了很多时候。 推开门静静掌灯,整个屋子亮起温暖的光,展昭的心才有了些许安定。 倒了杯水却是凉的,轻抿几口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可展昭知道这个时候让自己精神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累及却睡意全无。很多事很多人在这个时候更如开闸的水倾泻而下,是展昭无力触及的疤无力挣脱的枷锁,他努力的将自己放空,去想别的。 去了官府兵器仰面躺在床上,展昭没有熄灯。从这次回来只要条件许可不会惊扰他人的情况下他几乎都整夜保留着一那丝微弱的光明。这也是他不愿回开封府面对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原因,他们定会察觉他这不同寻常的习惯,定会因着关心去深究,而这习惯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血淋淋的屈辱,他刻意的去逃避。 白玉堂的伤势应该好些了吧,只静静的想着却不愿回府一探,展昭觉得如果天一直黑下去不会再亮也很好,守着一个人的世界不论发生什么受了多重的伤,都不需去面对那些在乎与被在乎,没有负担压力如狼一般静静的舔舐伤口享受孤独。 被践踏蹂躏的记忆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的自噩梦上演,李元昊那张脸展昭梦里无数次的对之挥剑,不是没有恨,不是没有屈辱,不是不想哭……这种日子,真的过够了。 倘若记忆是染在臂上的毒,他会毫不犹豫挥剑断臂,如果可以断去这痛苦记忆重新的活他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没有人会理解他已然承受不住的痛苦。然而一切回不去了,噩梦终有醒来的时候,如果现实落入梦魇该如何挣脱束缚。 展昭,你真的要死在这场噩梦里吗!心结已成心劫…… 浑浑噩噩的睡去,却又如往日一样的惊醒,冷汗连连。那张令他受尽屈辱的嘴脸又无情的闯进梦里,肆虐,嘲笑,讽刺…… 展昭周身里衣被冷汗浸透。 一切都过去了,睁着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虚无,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么…… 多少次了,夜半惊醒因着同样不堪回首的噩梦。 展昭缓缓坐起身,发丝散落在肩上,有丝丝凌乱和着冷汗黏在脸侧,双手颤抖而又无所适从的抱头埋在膝间,像极了恐惧战兢的孩子,良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良久。 月光柔柔的铺进室内,旖旎了一室霜。展昭却把自己藏在白月光的阴影里,心是冷入骨髓的凉…… 白玉堂,想念变成捆绑,崩裂成不能言说的伤。 一只白色皂靴攀于沿角,靴子的主人半身轻巧的垂在梁上面相室内,那双沁着血丝的眼睛本是愉悦的,如调皮的孩子单纯的兴奋只因靠近心爱的人事物,可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因着展昭惊醒继而蜷缩的动作而失神继而黯淡无光,如同被抛掷在岸上的鱼,哀伤而绝望。 展昭依旧倚靠在墙角,疲惫的抬起头向后仰靠,眼中的晶莹未干,那是一种无能为力自暴自弃的姿势。 目睹这一切,白玉堂只觉得那人的身影黯淡得像要灰飞烟灭一样,展昭那无波无折的静勒的白玉堂呼吸都要停滞,心狠狠的疼,疼的程度白玉堂无以形容。 他想去抱紧那抹孤独抚慰那身无助,却咬着牙制止住自己探身入内的冲动,此时脆弱不堪的展昭要如何面对他,又要对这无助哀漠的举动做何解释?展昭的骄傲他不可以不在乎。 展昭回神觉察到灼热熟悉的目光时,那抹白已消失。 不论人的心是期待还是逃避,天还是不知不觉的亮了。 展昭起身,用冷水净面,一切照旧料理妥当迈出房门,略带困顿的眸子有些黯淡,可展昭还是展昭。 开封府里,众人找了白玉堂一个晚上,最后马汉索性睡在他屋里等着他回来质问去向,可惜等了一夜直到天吐白肚都没有等到。四鼠在开封逗留的日子不短,一直在等白玉堂伤好之后回陷空岛看一看,白玉堂却无故失踪了,他们决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先回岛上看看白玉堂是否先行一步,虽然明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白玉堂真的不知去向。 ☆、夜陷太师府 三宝他堂而皇之的盗了,几许深的宫墙他进出太师府如履平地,忠义祠堂他侃侃留书,冲霄楼他三次探顾……他有什么不敢?可是事事都有个理由,白玉堂的理由是什么?展昭百思不得其解。 梁王爷冷了表情。 庞太师道:“白玉堂既然留书要摘取你我的脑袋,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庞太师还想继续说个痛快,却被梁王冷眼横了过去:“你当那些死士是为你我效力?” 庞太师翻了翻白眼,心中却另有微辞,李元昊拍拍屁股走人,留着一堆烂摊子要自己提着脑袋去收拾,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才不去做。 梁王冷笑斜睨:“庞太师在想什么?” 那洞察心迹的语气,明明暗暗的眼风,庞太师心底一个激灵,面上却陪笑着:“梁王所言极是,我也只是担心。” 梁王截道:“有什么好担心,公主不是还在太师府上?”他说着似有还无的瞟了一眼展昭潜身的方向,展昭心下大惊,这梁王若非无意提及便是早已发现自己藏匿,而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看庞太师阴暗不明的表情,公主在太师府似乎所言不虚。 究竟是怎么回事?展昭心上打了一个结…… 若说发现自己,梁王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送走庞太师便谴开下人安枕入睡,并无其他动作。 展昭却毫无睡意,赵翎失踪五日,若一直在太师府,庞太师此举又作何解释,公然背叛朝廷还是迫于无奈? 展昭决定再走一趟太师府。 身影破风而匿的同时,梁王毫无睡意的坐起身,望着展昭隐匿身形的方向侧隐隐一笑:“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展昭已经离开,飞鸽传书那边的人按计划行事!” “是!” 人退出去,梁王眼中精光骤寒:“想暗中查我的底,看来是活腻了!” 风带动衣袂,展昭觉得有些冷。一直尾随庞太师的轿子,一方面跟踪见机行事,一方面也为护卫周全,那个留书的人若真是白玉堂,展昭适时制止至少可以阻止他一错再错,可白玉堂会如此行事展昭终究不信。太师府的匾额巍峨于视线之间,展昭已先于侍卫头顶纵跃而入,太师府的奢华堪比皇宫,展昭曾随包拯因案子事宜来过两次,虽夜里不同白日,可太师府的布局走势及亲兵分布展昭还记得。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梁王居然给本太师摆脸色,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西夏李元昊的一条狗而已!”庞太师的愤怒展昭听的一清二楚。 暗暗心惊梁王居然是元昊的人,可盟单上却为什么没有这个人的名字?无怪乎万岁让自己去查,自己那夜提出打不如招的看法实在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思量着,听庞太师仰进一口茶后烦躁的问道:“公主怎么样了?”侍卫答:“禀太师,公主还是不吃不喝。”声音隐下去,透着一丝担忧,毕竟食君之禄。 庞太师茫然踱着步子:“将公主强行安置在我太师府上无论如何我都是欺君犯上的死罪,他们是逼着我反啊!”唏嘘一叹,竟隐约听出颇多无可奈何。 近身谋士道:“太师,也许皇上自襄阳王手中拿到的盟单是假的,而元昊手中的用来威胁太师的盟单,也是假的……” 庞太师顿悟:“你什么意思?” 谋士道:“他们用盟单兰谱来威胁太师,焉知万岁那里所谓假的盟单上就没有太师的名字?” 庞太师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展昭回忆那日赵祯将盟单推至案角问他看法时,庞太师的名字就曾被赵祯用醒目的朱色笔墨圈注。难道诸多人舍命换来的盟谱竟是假的?倘若那份盟单是伪造的,而万岁又误按那盟谱上的名字一一格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谋士察言观色:“太师不早了,不如先休息,明儿一早再做打算。” 庞太师无力的摆手示意他退下,又恍惚间想起什么,将那人叫住:“我还是去看一眼赵翎那丫头,也许关键时候她能做我的保命符。” “是!” 随着庞太师的步子,展昭穿过汉白玉围廊,掩在林瑜深处一间极其偏僻的小屋里,金刚锁链滑落地面的声音尤其震耳,里面还有一道门依旧上着锁,展昭呼吸一顿,赵翎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庞太师抬步还没迈进第一道门槛,一支冷箭挂着涔涔蓝光从背后破风而至,箭身短小精致,竟然同展昭惯用的袖剑异曲同工,飞身而下将庞太师护在身后,那支冷箭擦着自己衣襟射入地面。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庞太师大惊失色,竟全然忘了昔日恩怨,只拿展昭当救命稻草紧紧揪住不放,紧随那支冷箭袭来的是肃杀冷静的苍亮剑光,展昭钧发之际分神,那剑竟是画影!白玉堂身陷冲霄楼这柄剑便已遗失,险险带着庞太师避过一招,看清来人装扮展昭怒意尽现,持剑之人素巾蒙面竟是同白玉堂一模一样的白衣。 如此直接的嫁祸! 庞太师见到来人更加惊慌失措,大声呼喝:“来人啊!捉……捉拿展昭白玉堂!” 展昭顾不上解释,明明被恶意中伤还要拼命护在他左右,至少庞太师不是真心投靠西夏,他不能让他不明不白死在不轨之人手中,更何况来者除了身形装扮分明不是白玉堂,可他的解释没人会听,侍卫火把喧天,除了添乱还是添乱。 展昭心急如焚,要应对白衣人的诡异招式又要分心应对侍卫的纠缠,展昭尽量去避免与侍卫正面交锋,又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白衣人逃走,否则白玉堂真的百口莫辩。剑式一挑试图去揭他面巾,却被那人一脚踢开,“猫儿,当真如此无情?” 白玉堂的音色,白玉堂的口吻! 展昭剑式一顿,白衣虚晃一式飘然抽身,速度是众侍卫无力企及的快。 “展昭你与那白玉堂交情匪浅,如今他行刺老夫你里应外合的助他逃走,来人,将展昭给我绑起来!”庞太师气的声音都在发抖,展昭怎么会半夜出现在他太师府,白玉堂早早留书要他的命他虽惧怕却也仗着胆子觉得他要行刺也要掂量掂量后果。可是白玉堂竟然真的敢来,望了望那齐齐没入地面的袖剑,若是方才钉在自己身上,头皮发麻不敢再往下想。 最重要的是,展昭一路跟来一定知道赵翎关在太师府,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活口却还要名正言顺。 展昭束手就擒,没有抵抗,那人的口技模仿的真像,自己都差点分辨不出,若不是那一声情意满满的猫儿,怎会如此轻易让他逃脱,确实是自己的失误,可在众人眼里,分明成了展昭有意纵放白玉堂的有力把柄,既然欲加之罪百口莫辩,辩又有何用?谁人又会相信? 关心则乱。 是谁在背后以极快的手法封了他的穴道,那种力度和速度根本不是侍卫所能达到,展昭警觉的感应时分神顾虑的迟疑时间已断送了抵抗的最好时机。 庞太师府里有武功高深莫测的江湖人,恐怕庞太师自己都未必知道,更让展昭心急如焚的是那张假的盟单兰谱和遭人栽赃嫁祸的白玉堂,庞太师已知自己撞破他私囚公主在府上的阴谋,所以为了保他全自己只有牺牲展昭。展昭对自己此时的处境比任何人都清楚,庞太师会不择手段除掉他。 可是,盟单上的无辜之人又该怎么办?白玉堂的委屈又有谁来澄清? “展昭,我问你,是谁让你来的!”庞太师怒不可遏的抓住展昭的双肩,已完全找不到昔日的威严,那眼中是赤果果的恨,对包拯的恨、白玉堂的恨通通移加到展昭身上,是以他才会失态的扣住展昭双肩拼命地摇晃撕扯,几近颠狂。 展昭心头仿佛被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越是如此,心底的脆弱越疼,喉结艰难的动了动:“是展昭自作主张,没有人……” “自作主张与白玉堂一起暗杀老夫!!展昭,你好大的胆子!”不光是声音,庞太师的身体都因愤怒而颤抖,包黑子铡了他唯一的儿子,包黑子的人如今又鬼鬼祟祟的来杀他!这口气,他若咽下了,他庞太师就是一个死人! “绑起来!给我绑起来!” 侍卫执行的很快,被封住穴道的展昭无法反抗。 庞太师冷冷的注视,目光罩住的仿若正是肉中刺:“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没有人敢去阻止庞太师的过激之举,甚至连提醒都不曾有。 绳索勒进肉里,展昭不是没有知觉,夜静静的,却因着这静将棍棒击打在身上的声音反衬的格外清晰,不是顿顿的节奏,而是乱无章法的争先恐后。 第一棍闷在背上的时候展昭咬着牙忍了下来,清清楚楚的疼过后是热辣辣的麻,可当再一棍覆在伤患处时身体对疼的反应格外敏感,展昭几次闷哼声破碎不堪的溢出唇齿,又淹没在混沌的棍棒声中。 歇斯底里的疼。 身体像被撕裂一样,哪怕稍稍触碰都会引得身体下意识的震颤,何况卯足力气轮下的棍雨。 头脑中是绝望的空白,因着倔强和隐忍在支撑,除了真真切切的疼不容展昭再有其他感受,血腥漫在嘴角和着咸涩竟难以下咽,展昭苦苦的笑,因为脆弱的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没有人看得到,也因为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很多梦魇便可以不用再做计较…… 可是真相呢?展昭告诉自己不能死。闷了一口气在丹田,费力的护着心脉。 血,哪里都是血,蒙住了展昭的眼睛,沾了他满身满手,潜意识里努力的去挣扎攥握,圆润坚硬的触感是漫天席卷的疼痛中唯一一味止痛的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断裂的残损玉佩便狠命的被攥在手里,陪他挨过一下又一下生不如死的拷打,陪他流泪,陪他疼。 直到奄奄一息,生命老去…… 时间随着棍棒的劈啪声残忍流逝,展昭的生命气息也一点点流逝…… 白玉堂,一切结束了…… ☆、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情人节快乐…… 七落接到梁王府内消息时,夜鹰正品着西域进贡来的蓝叶酒,翠兰剔透的玲珑壶身盘曲着一条精美绝妙的青龙,酒壶是特制的,酒杯也是与壶身相配的翠兰剔透颜色,如此设计,任你花多少银子却也无法从市井买到。 这酒本是孝敬当今九五至尊的,却被九省十三路总瓢把子黑龙截了送来给夜鹰尝鲜。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可这黑龙生性豪爽不羁,偏偏只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死理儿,朝廷也多次清剿,可黑龙盘踞的清风寨集齐了九省十三路黑白两道的能人巧手,朝廷在衡量利弊悬殊情况下做出适当妥协,只要清风寨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鹰也不客气,只笑笑道:“以后你清风寨有需要,夜某人自当尽力。” 有这句话就够了,因为夜鹰说尽力就一定会尽力,而夜鹰只要答应了尽力,以他的手段和他的威望便没有难成的事。 黑风敞快的笑,并审时度势知道有些自己不该知道的少听为妙:“夜兄既然有事处理,黑某人也恰巧有些寨内私事就不叨扰了。” 夜鹰点头含笑,“不送……” 不要说夜鹰知道这酒的来历,随便一个平头百姓也都听说进贡的贡品遭人截了,可贼人一不图钱二不图利,朝廷侍卫也都是皮外伤并无太大损失,只取了一壶西域五年才开一次花的蓝叶花瓣汁酿造的佳酿,其他的纵是绫罗绸缎珠玉宝器却也分毫未取。 匪夷所思,是以被江湖说书人当作酒后茶点竞相流传。 关上门便都是自己人。 夜鹰静静的听着来人的禀报,展昭断了气庞太师才惶觉闹出了人命,命人胡乱的把尸首给埋了,并迅速处置了掩埋的人…… 太师府既然可以混进西夏的人,自然混进暗月宫的人也不奇怪。 夜鹰有意无意的用修长匀称的手指圈着酒杯:“马上回去给我查,展昭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声音明明是温和的,可那潜伏在太师府的人听完腿却立刻就软了,躬身退出门。 夜鹰的脸色也变了:“白玉堂人呢!” 七落道:“在开封府离开后不知去向。” 夜鹰依旧缓而温和的语气:“派人去找,找回来给展昭收尸!” 七落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夜鹰,颔首应是。 暗月宫在太师府的人很快便传开了让夜鹰更为恼怒烦躁的消息,展昭的尸体不见了。 夜鹰没有过多的表情,挥手让那人下去。 良久。 夜鹰问七落:“你觉得谁有可能?” 七落道:“会不会是李元昊阴魂不散。” 夜鹰道:“那天夜里我们趁乱打他个措手不及,他虽有命逃了可也受了重伤,动作不可能有这么快。更何况……”夜鹰没再说下去,给自己斟了杯酒仰进喉,人都已经毁在他手上,一具尸体要来何用? 七落不语,他从不多话,但他很少看夜鹰这样喝酒。 夜鹰放下空杯子,短短的一个字:“查!” 七落转身退出去办。 夜鹰一个人,自斟自饮。 浮尘为了那张冲霄楼的设计图纸死在他眼前,现在眼看七落来来去去,却再也不见那抹红衣,竟有些怅然若失。起身去取书架上的横笛,浮尘为他一舞,曾经就在这屋子里,就在夜鹰站着的地方。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他能给她的却只是出生入死。 夜鹰低下头,看着酒杯里的蓝紫色液体,“当年我一无所有你跟着我,现在我夜鹰呼风唤雨你却不在,”杯裂酒散。 浮尘死的时候,血染红了夜鹰的衣,他一向洁癖,而那件血衣他没有扔,也没有洗,而且整齐码在衣柜的格子里…… 夜鹰总是会想,他也许有本事查清每一个人的底,却查不清他自己。面对浮尘,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冷冻了对自己感情,可他自己可有动过感情? 他的答案是没有,一直护她是种责任却无关情爱。 然而当她流着眼泪怀着一世遗憾死在夜鹰怀里,她握着夜鹰的手,紧紧的握着以至于夜鹰都感觉到疼,一个濒临垂死的人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她哽咽着告诉他,不要像自己一样去动明知不该动的感情。 他怔愣了良久。 夜鹰不是个能为感情宁愿飞蛾扑火的人,对展昭却是个例外。不经意流露出的情不自禁,浮尘看的比夜鹰清楚。这个认知让夜鹰后怕,他要把这种可怕的情不自禁从感情中抹去,不管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他让七落去找白玉堂来给展昭收尸,而不是他自己。他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控制和忘记。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灯芯可怜兮兮的躺在灯油里,无人敢贸然上前。 赵祯勃然大怒:“展昭去了多久了!” “回陛下,十七个时辰。”陈琳不敢怠慢。 “嘭”的一声,赵祯的巴掌震在桌面上,陈琳大惊,他原不觉得展昭不见了十七个时辰有何不妥,只是赵祯命他留意展昭的一举一动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也要造反了吗?”赵祯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沉痛的失望。 “万岁,也许……另有事情耽搁。” “什么事能拦得住他?”一句话丝毫没有温度。 “……”陈琳无言以对 “说!” 陈琳一凛跪倒在地:“启禀万岁,曾有人见展护卫昨天夜里出去向着梁王府的方向。” 赵祯烦躁的只想摔东西。他只想自我麻痹去确认他对展昭的信任是对的,总归展昭是个江湖人,如今的朝廷危如累卵。 陈琳见自家主子变幻莫测的脸,小心翼翼提醒:“万岁不是命展护卫暗中去调查盟单上的名字,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那名单上可有梁王!” 陈琳又谨慎回忆了下,“没有……” “那他去梁王府做什么?” “万岁,展护卫武功高强,为人谨慎细致,在开封府追随包大人也非一朝一夕,既然万岁要他去办,何不放手……”陈琳似乎感觉到什么,却不便明言,赵祯的怒分明不是担心,而是疑虑,有虑在里面是不假,却凭空多了个疑。 赵祯的脸色有些许缓和,是啊,自己确是为了证实他的忠心让他去查这些人的底细。 “其实这些人根本没有问题!而是盟谱有问题!”赵祯长吁口气,如果身为九五至尊对手底下的臣子一无所知,这皇上的龙椅他也不要做了。 那日问及展昭对名单的看法,只是想一探他虚实,毕竟盟谱是他差人送回朝廷的。 陈琳不可思议的看着赵祯,原来这些事万岁一直在试探的是展昭! 赵祯明白陈琳的目光,他仰靠在龙椅上,“朕并不是太多虑……而是这个位子坐的久了人的心真的会变。”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陈琳诉说。陈琳是看他长大的,知他“装傻充愣”一步步走过来的不易。 “万岁,老奴不明白曾经万岁那么信任展护卫,为什么现在……”陈琳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已经够多。 “……” “万岁?”陈琳觉得今日的赵祯心事重重。 “陈琳,朕亲眼所见他夜入皇宫盗取朕的调兵虎符……”赵祯重重一叹,似乎累了。 陈琳大惊道:“这怎么可能?”脱口而出后知后觉的慌忙刹住话头,自己有几个脑袋竟然会质疑当今圣上! 赵祯竟浑然不觉,又似乎没有精力计较这些。 没有等到严厉的苛责,陈琳道:“万岁不是已将一半的调兵虎符交给了展昭,如此的器重信任难道他还有二心?” 赵祯摇头,神色黯然:“若不是朕亲眼目睹,又怎会相信朕的御猫有如此野心……”眼中一丝深深的无力感透出身心的疲惫。 陈琳又道:“万岁,那展护卫盗走的另半边虎符?” “展昭盗走的那半边虎符,是假的……” “假的?”陈琳疑惑。 “如此多事之秋,朕又怎会放心将调兵虎符轻心随放?” “万岁英明。”陈琳庆幸。 不得不说,自家主子的心确实缜密,可是展昭,如此温润侠义的一个人,陈琳无论如何无法将他与私通番邦这等苟且之事联系在一起。想那耀武楼前风姿卓绝叱咤,一柄上古神兵惊艳全场,直至殿前听封官袍加身,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可那人眼中始终若一湖净水波澜不惊,陈琳看的清,只有这样一汪清澈才能泡制出耐人寻味的好茶……可如今这茶,怎么变了味道? 摇头苦叹,万岁亲眼所见又岂会有假,当真是人心隔肚皮么。 赵祯摇头苦笑:“陈琳,朕……”是伤心么?还是觉得自己阅人太失败?赵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一直深信不疑的人,将调兵虎符相托无异于将半个大宋江山的安危寄托在这个人身上,展昭身陷囹圄自己抱定了信他之心明了袒护暗里袒护,不惜开罪西夏就是袒护定了他,甚至他连同江湖人诈死欺君自己都可以视而不见撑起朝中非议的压力,最后呢? 那日夜里见他潜入御书房,震惊之余,自己甚至依然没有招来御林军,只希望他能顾念君臣之义赤子之心翻然回头,结果,他毫无愧疚依然一意孤行盗走虎符。 背影看得真切清楚,一队巡夜守卫经过时他避之不及与之寒暄的声音,赵祯更音犹在耳,那般的震撼他自认无论如何不会听错不会认错,还是那样温和平静的音色,赵祯甚至能从他儒雅温实的声音中听到他低垂的眉眼和亲切的笑。 展昭,朕待你不薄…… 倘若有一天你真的擅自动用虎符调兵,就别怪朕杀无赦! ☆、生死同 赵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同样因着酷似白玉堂的声音而分神的展昭,被乱棍打死在太师府…… 展昭死了。 白玉堂快要被这个认知折磨疯了,看着自己亲手自泥土中扒拉出来的人,白玉堂比死了还难受,那模糊的衣衫血肉,还算是个人么?还是展昭么? 白玉堂只觉得心口发颤,发冷,嘴唇都抑制不住的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3节 因为是仓促掩埋,展昭的脸和身体都因着血污沾满了泥土,头发乱糟糟的和着血泥黏在在脸上,白玉堂颤抖着伸手替他拂去,方看清那张日思夜念的脸,血的惨烈掩盖不了的惨白…… “展昭?”恐惧让白玉堂探他鼻息的手都不受控制,越接近他鼻翼抖得越厉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难以自持。 死亡如此接近,白玉堂害怕,他不敢去想没有展昭的世界自己该如何独活。 “猫儿,你别吓我,”白玉堂艰难的笑着,故作镇定的声音却带着哭泣的哽咽,“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要……” 白玉堂扶起展昭想以内力为他续命,才留意展昭的双腕还被绳索紧紧的勒着,绳子恨不得勒进肉里,手腕上有血,绳子上有血,却已干涸。 看得出,展昭一直保持着双手紧紧攥握扣在胸前的姿势。白玉堂疑惑他生死之际紧握在手贴心维护的什么,扳开手,两片和着血的玉片滑落。 撞入白玉堂眼内,生不如死的一瞬。 那断裂的玉佩白玉堂怎会不认得,是他的,那上边还撰有他的字,泽琰…… 无比艰难的呼吸,空气凝滞压抑逼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由凄凉变得惨烈。 夜已经很深了,应该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吧,连夜鸟都睡了,独留白玉堂清醒的面对展昭的死亡,清醒着感受着自己的眼泪不由自主的砸在手背上…… 那一刻,是白玉堂感受到的前所未有的绝望。 展昭的眼角似乎还有泪,他小心翼翼的拭去,小心翼翼的将展昭粘连住伤腕的绳子一圈一圈解开,每解下一圈,就好像有人用同样一根绳子在白玉堂脖子上死命的勒紧,一圈又一圈的缠绕。 绳子被完全除下,白玉堂的心却彻底窒息了。 展昭手里攥握的断玉被白玉堂紧紧、紧紧的攥在手里,甚至断裂的玉齿扎进掌心,白玉堂感受不到疼。他微笑着,猫儿至死留恋的是他白玉堂,够了,这便够了。 眼泪又流出来,白玉堂却不再悲伤,映着凉薄的月光扶起展昭,近似疯狂的将内力一遍遍度入展昭体内,倾尽所有……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白玉堂抱起展昭:“猫儿,五爷带你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属于你我两个人的地方……” 夜漫漫,路慢慢,白玉堂抱着展昭,从天黑,走到天亮。第一缕薄光洒在展昭身上时白玉堂低下头,竟惶觉展昭的眼睫扇动了一下,白玉堂苦笑,觉得自己不该再有奢望。 雇了辆马车,车夫一见白玉堂怀里的人顿时摆手加摇头,多少钱也不肯载,毕竟谁的车都不会不怕忌讳的去载死人,而且这人死的还这样惨。 白玉堂冷笑,多余的话不说,只道:“一路向南,能走多远就给我走多远”。随手掷出的银两不要说付车脚钱,即便是重新置办一辆马车也绰绰有余,车夫下巴几乎掉在地上没见过这么跟钱过不去的主儿,再抬头见那白衣人已小心抱着怀里的死人进了车厢,看看手里的银子,用牙咬了咬,鬼使神差的道:“罢了,这趟活我接了!” 白玉堂预料之中。 “驾!”随着一声吆喝,马蹄动处车轮吱呀作响,与开封府背道而驰,与这些伤心事背道而驰。一路向南能走多远就有多远,离开开封汴梁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白玉堂沉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马车已出了城,按他说的,一路向南。 白玉堂小心将展昭枕的舒服些,展昭的身体还像是有生命气息的,白玉堂不介意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眼里泛着柔和的泪光,他决定找一处清幽之地落脚,给展昭将零碎血渍的衣服除下帮他将身上的血泥擦洗干净,展昭是个喜爱素净简洁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这般污浊不堪的,下葬…… 日头偏西,马车进了山脚下一处小镇,名曰“绝华”。白玉堂掀开车帘一角,抬目远眺,入眼景物精致清幽朴实,大不同于汴京的热闹熙攘。 又行了一段路,跳入眼中是座庄园,院落不大却井条有致,身后是一大片绿郁翠竹林,那绿是那般鲜活,那生命力是那样生动。院门两侧诸多修剪齐整的各异花草,雀鸟闻香而动雅苒生色,悦耳的啼叫,白玉堂留意到院内悬着的一竹条编制的精致鸟笼,笼内一双雀鸟相生嬉戏、欢巧成音,那鸟雀白玉堂从没见过,周身兰羽颈间一圈柔柔白色,头顶一抹生动的翠色。 白玉堂回头望了望一动不动的展昭目中流转着柔光:“猫儿,你生在江南,可知道这鸟儿叫什么名字?” 展昭依旧一动不动。 “就这里吧……”白玉堂径自温柔的笑,对车夫叫了一声:“停!” 车夫勒马回身:“爷是打算在这里住下还是歇歇脚继续往南走?” 白玉堂掀帘下马,闭目享受的呼吸着温馨干净的空气,然后睁开眼,对着马夫微微一笑,“小哥,一路辛苦了。”随后对着马车内的一动不动的人柔声道:“猫儿,这里景致不错,看样子院内主人定是雅人,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可好……” 车夫一愣,现在的白衣人同叫车时的嚣张霸道做派俨然两个人,那抹笑衬在这鸟语花香之地竟是与众不同的脱俗华美,傲气隐在温和笑意里,弯起的唇角潜着满满的柔情蜜意。可惜啊可惜,竟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年轻人,否则怎么会对一个死人如此费尽心机,车夫径自惋惜。 望着马车载着归心远去,白玉堂笑笑,那马夫家里一定有个贴心的人在等他,所以他才急着回家,家?多么遥远不可企及的字眼。 收敛了心思抱着展昭步上石阶。 内室里的装潢设计一切从简,庄园内对弈的一男一女出尘脱俗,女子着翠绿裙衫,峨眉杏目,正嘟着嘴眼波款款流转在对面气度谦谦的男子身上,“小叔,纤儿不依啊,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棋局上。” 那男人三十几岁年纪,看样子长那女子有十旬有余,眉眼气质上淡泊高雅一副隐世之态,如清雅雏菊谦谦玉竹。 望着不满之态溢于言表的小丫头,男子淡淡的笑:“有人来了。” 翠衫女子梨涡浅笑,倾身向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问道:“小叔,是不是你说的那两个人来了?” 男子伸手刮了下她挺秀的鼻:“小鬼,就你滑头。” 女子吐了吐舌头:“我倒要看看小叔口中的前世人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说着已经雀跃着跳开,往门外迎去。 男子摇了摇头起身,俊逸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白玉堂鼻子级灵敏,刚入厅内,迎面一阵女子幽香,随后跳入眼中的活泼女孩围着自己不停的看,白玉堂对于女子的打量见怪不怪,只是好奇这女子对自己的冒昧打扰丝毫没有陌生感,甚至对怀中血迹斑斑的展昭毫无惧意。 正疑惑,那女子惊艳的目光移向他怀里的展昭惊叫道:“小叔快来,他怀里的人好像都已经死了。” 白玉堂眉峰紧蹙正待发作,见厅内款步踱出的男人正浅笑望着打量自己的绿衣女子,“纤儿,莫要口无遮拦。”说完才正视白玉堂,略一颔首:“欢迎光临寒舍,在下霍千竹。”笑容依然挂在唇角,如微风清凉。 白玉堂低头回礼,简单明白的语句:“白玉堂!” 这个人的脾气一定很好,但他心里一定不像他的外表这样简单,这是白玉堂见到霍千竹的第一印象。 霍千竹扫了眼白玉堂怀里的展昭。 白玉堂道:“希望仁兄可以行个方便,借贵地让白某帮他梳洗干净。” 霍千竹微笑:“你觉得我一定要答应?” “小叔你……” 霍千竹柔和的眼风打断她的疑惑,翠衣女子调皮的冲他努了一下嘴。 白玉堂望着这两人眉目传情颇多感慨,可他们间的称谓又实在与这亲密无间的神情南辕北辙。白玉堂不是多事之人,对于别人家的私事更懒得过问,他只是看中了这个地方这里的环境而已,其他的人如何与他无关。心中所想也坦诚所言:“白某只是觉得我在意的人会喜欢这里的环境,霍兄可以开出价钱白某绝不还价。” 翠衫女子眼波流转,从神色正经的白玉堂脸上移到霍千竹。 “白五爷要买我这块地?”霍千竹依旧淡笑,没有愠怒没有默许,只似笑非笑的打量白玉堂。 “我要把猫儿葬在这里。”白玉堂迎着他的审视,也不躲闪,面无表情的颔了颔首,“猫儿”这原本戏谑玩笑的称谓白玉堂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他并不觉得是对展昭的不尊重,相反感觉别于他人的亲切,他说的严谨,出于尊重翠衫女子的疑惑酿在笑意里却没有晕开,可想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却气呼呼的跳脚:“这是我们的家诶,你居然要用它作墓地?” 霍千竹但看不语。 对于家这个词,白玉堂心里有些微苦,坦然的笑笑:“姑娘如此理解白某也没意见,可白某买此地不仅仅是作墓地,也是作家,我和他的家,而且还想百年之后同他一同葬在这里。”他的目光一直温溺在展昭身上,不容纤儿错觉自己有没有听错,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峨眉微耸。 霍千竹畅快一笑:“白五爷果然是性情中人。” 白玉堂道:“望霍兄成全白某这不情之请。” 霍千竹还是摇了摇头。 纤儿态度转的很快:“小叔,我们本就四海为家,这竹苑就送他们又如何。” 霍千竹依然笑着,抚了抚女子的香肩:“纤儿心软了?” 纤儿点头大眼睛望着他眨了眨:“纤儿喜欢性情中人。”说着下意识的偏了偏头拉着他的手臂将头枕上,霍千竹温暖的目光里只有她:“可是纤儿,如果他怀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墓地呢?” 纤儿眼中溢出别样神采,抬起头仰起小脸追问:“小叔是说展昭不会死?” 雀跃欢愉的轻快声音震撼了白玉堂,“他还有救?” 霍千竹只别有深意的看着白玉堂:“你与他这一世的痴缠还没完……”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展昭?你们是什么人?”白玉堂的疑问语气平静异常,纤儿一语道出展昭的名字,而自己之前并没有告知。 纤儿抬头看霍千竹,霍千竹点头应允后,她开心的解释:“我们不但知道他是展昭你是白玉堂,还知道你们在今天的这个时候途径这里,你怀里的猫儿会与你白头偕老,”纤儿甜甜的笑,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神情也柔和甜美。白玉堂一脸不加掩饰的疑惑,不论这女子是不是回答了他的疑问,他都被她的甜美感染,不自觉的微笑,白头偕老,这梦太诱惑。 “纤儿,去为白五爷和展少侠收拾下房间。” “好。”她的步调像她轻快的笑。 白玉堂也不再追问,道了声谢抱着展昭跟上纤儿的步子。说是收拾其实只是简单的打理,白玉堂更确信这两个人知道自己和展昭要来这里。 “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厨房烧好了热水,你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多谢姑娘。” “我叫纤儿。” 白玉堂出于礼貌的点头,纤儿推门离去。 “等等,”白玉堂突然开口。 纤儿回头。 “纤儿姑娘,霍兄说展昭不会死?” 纤儿心无芥蒂的笑:“你不是很爱他,难道他可以活下来你不开心?” “我……”被一个女孩子如此直言不讳自己对展昭的感情还是头一次,白玉堂竟然会语拙。 那女子蹦蹦跳跳的出门,之后翠色裙衫翩然飞舞,她转身:“白玉堂,我小叔说展昭不会死,他就一定不会死。”她笑的天真无邪,白玉堂竟看的心生羡慕,无拘无束的人,爱与恨不加掩饰的单纯,多好。 ☆、醒转 展昭真的不会死么?看着怀里安静到毫无生气的人,白玉堂苦笑。 放展昭安静的躺在床上,白玉堂凝注了良久,才有些不舍的起身去打水。 衣衫粘连在伤口处竟一时难以褪下。白玉堂不忍生硬扯下,即便他没有知觉白玉堂依然不舍得让他疼,他受得折磨白玉堂无法想象。 取了毛巾浸湿将衣衫溻湿,待血渍化开才将粘连处一点点揭开,除去衣物的身体让白玉堂触目惊心,展昭身上竟然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肿起的棍痕横埂遍身,有的地方因为多次击打而皮肉裂开,干涸的血渍一旦被擦拭清理,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再次涌出丝丝鲜血,绽开的毫无规则的伤痕表面让白玉堂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让白玉堂呼吸加重的是展昭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展昭决然忘我的用手臂替他挡刀的那一幕白玉堂此生铭刻不忘,轻轻的抚上那一目了然不知扯裂过多少次的伤口,虽经公孙策细心处理过伤口却并未真正愈合过,慌忙的上了止血止痛的药,最后发现自己路上准备的药竟然太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伤痛真正的感同身受,或者万箭穿心,或者痛不欲生,别人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你的心一遍遍的疼,却无法真正去经历那些伤口的溃烂程度和心如死灰般的绝望,白玉堂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心疼的用手攥紧胸口。 怕展昭会冷,白玉堂将薄被盖在他身上,虽然他也许永远感知不到寒冷白玉堂却依然如此心细如发的做着,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用手背试了一下毛巾的湿度和温度都刚刚好,既不会太湿又不会让人觉得凉,白玉堂便坐在床前小心翼翼的为展昭擦拭身上的血,他擦的很慢,很仔细,避开敷药的伤口,动作轻柔生怕下手的力道扯痛躺在床上的人,擦拭完和还未擦拭的地方白玉堂用被子仔细盖好,擦到哪儿被子褪到哪儿…… 他从来没有放下姿态帮别人做过这种事,为展昭,也是头一次,动作笨拙却细腻的为他穿戴整齐,紧张和心痛竟让他额间鼻翼渗出微汗。 白玉堂突然很想哭,看现在出奇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的展昭他就很想哭,换做平时展昭怎么会如此平静坦然的接受自己如此长时间的注视而无动于衷?又如何肯一丝不挂的躺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为他清理周身伤口而久久不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也真的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男人也是人,何必活的如此虚伪。 白玉堂双手握着展昭攥紧玉佩的手,因拼命攥握被玉佩割伤的痕迹还在,白玉堂细细包扎:“猫儿,这个霍千竹和那位绿衣姑娘都有些奇怪,不过无所谓了,”轻吻那手背用嘴唇恋恋不舍的摩挲,“你的白老鼠现在什么都不怕……”有自我解嘲,有伤感,“我说过,没有你展昭的世界五爷不稀罕,是真的,并不是为了要哄你开心。” 展昭安安静静。 “猫儿?你够狠的……”白玉堂戏谑的语气被眼泪染的沙哑,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猫儿,跟你分开之后走得越远就会越想你。我本来想一走了之永远不再回去陷空岛,可是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独自憋着忍着,我白玉堂咽不下这口气!” 他将头埋在展昭的掌心良久良久,贪恋着那份欲罢不能的熟悉。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神情悲愤决绝:“你这只猫是我的,这辈子只能是我白玉堂的!我一定会杀了他!将他挫骨扬灰!”白玉堂的语气越来越重语速也越来越急,心里一直堵着的那口气终于一吐为快,可吐完了整个人却僵了,死命呵护的东西一瞬间分崩离析…… 展昭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可眼角那滴眼泪缓缓的滑,一直滑落在白玉堂心上,烫在那最脆弱敏感的地方,白玉堂就像被施了咒语的木偶定在原有姿势,傻傻的看着,竟忘了惊喜和庆幸,只一个声音切切的提醒:白玉堂你混蛋,你的话他都听到了,猫儿的心该有多疼。多疼?多疼! 一遍一遍重复…… 通过白玉堂的呼吸展昭知道自己的情绪出卖了已然转醒的事实,艰难的睁开眼,眼睫还挂着晶莹。 白玉堂慌乱之下胡乱摸了把脸上泪水,小心的试探:“猫儿?” 展昭沉沉的闭上眼睛,艰难的点了两下头。白玉堂的眼泪便又止住的流了下来,与展昭的一起…… 展昭听到他哽咽,又缓缓睁开眼:“看到你……就还好……” 白玉堂不再刻意压抑,握紧他的手贴在脸上:“猫儿,你吓到我了,你知道么你真的吓到我了!” 展昭微弱的扯了扯唇角,又无力地闭上眼睛。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有两个面目狰狞的人锲而不舍的追他,而白玉堂就拽着他的手带着他拼了命的跑,一直拼命地跑,直到他醒过来听见白玉堂的自言自语。 这一个梦做了两天两夜那么长。 原来他都知道了,展昭合上眼不再说话,心里疼浑身疼,连呼吸一下吐出一个字都疼。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救他带他拼命的在生死线上逃。 为什么…… 展昭的意识又一次游离,陷入黑暗。 “猫儿?”白玉堂觉得展昭太虚弱,探他脉象紊乱,掌心抵住他的,源源不断的将内力度进展昭虚弱的身体,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白玉堂撤掌精疲力尽的跌坐回凳子上,沾了汗水的眉眼如释重负的弯了弯。 他的猫儿没死,真的没死,上天垂怜,他受的委屈他来补偿。 一经确定,白玉堂将脸埋进双手笑出了声,再抬起头看展昭时却是满脸的眼泪,胡乱抹了把,白玉堂笑着自说自话:“只要你在,我就好。猫儿,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这心情,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猫儿,太好了……”白玉堂高兴的像个语无伦次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展昭,便没有了白玉堂。如今展昭在,白玉堂也便活着。 展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隔天夜里,白玉堂却睡着,就坐在自己床边的凳子上,手拖着腮。 白玉堂确实累了,从那天夜里伤势见好偷偷从开封府溜去皇宫见展昭,无意的看到展昭心悸惊梦的一幕,到心底像被人刀剜似的疼发慌的患得患失然、预感到要失去于是后发疯一般的找展昭,结果寻到的是被草草掩埋的“尸体”……白玉堂感觉自己入坠冰窖如陷泥沼。好不容易拨开乌云见月明,展昭活着,却又无意中泄愤的说了不该说的话,看到展昭的眼泪白玉堂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刀。 身上的药不多,正巧霍千竹这里对于白玉堂的所需一应俱全,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就特意在这里等他和展昭的。展昭身上所敷的药都是白玉堂亲自慢火煎熬,展昭一日不醒,白玉堂的心便悬着一日,背着愧疚悔恨的心过一分一秒的滋味并不好受,白玉堂是累极了才会无意识的睡下去。 展昭看到白玉堂后目光便空空的落在房间一角,这里的陌生和身上的疼让他很想挪一挪僵直的身子,可他知道自己再轻微的动白玉堂也会醒,那么久都挺过来了,就再坚持一下让他睡得久一点吧。 如果自己死了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展昭不想去想。 眼睛很干,口也很干,嘴唇却没有裂,展昭似乎能看到白玉堂天天无所事事守在床边一遍遍用纱布为自己阴湿嘴唇的画面。 心静下来,有些事的记忆便格外的清,赵翎,名单,梁王,庞太师…… 展昭全无睡意。 白玉堂被展昭深叹的气息扰醒,睁开疲倦的眼,却是毫无疲倦的笑意:“猫儿,终于醒了,饿不饿?” 于是展昭看他,深深地看。 白玉堂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还好。不烧了,以为你烧的连我都不认识了,干什么这么看我,嗯?” 展昭眼中有隐隐的痛意:“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你。”他躺的太久了身体又未痊愈,说话的气息还有些虚弱的断续。 白玉堂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好像现在脑子不清楚的人是我?” 展昭问:“为什么……” 白玉堂别开头痴痴的笑,然后默默看着展昭:“猫儿,其实我特别自私,从来都埋怨你眼中没有我而我却不争气的像着了魔一样一刻不见你都魂不守舍,我恨不得把你绑在我身边让你天天能看见的人只有我……” 展昭静静的目光随他落寞的起身。 白玉堂起身打开窗,月光便扑了进来,迎着花香微凉,白玉堂温温浅浅的笑意罩在月光里:“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长,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清缓的吟诵,脸上是一丝觉悟一丝慨叹的笑,回过头看了眼正侧首望他的展昭:“猫儿闷不闷,可要过来一起看星星。”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夜空一般执着:“但愿人长久。” 白玉堂也不抢白,俯身到他身前低声道:“想开封府那一窝子了?” 展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牵动了下唇角。 白玉堂知道展昭想了。 可他不想展昭再回去,那夜太师府的一切他打听的清清楚楚,“猫儿,我已差人送信开封府告诉名单是假的,并揭发庞太师私扣公主,至于你惦记的第三件事为我平反,我想不必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白玉堂不在乎。”白玉堂故意漏说了几个字,若拿展昭的安危去换自己的名声,那名声白玉堂大可等闲视之。“五爷我行我素惯了,他人信与不信我不在乎。” “事情没这么简单。” 白玉堂发现展昭的话确实少了,似乎压抑成了习惯,“猫儿,不回去行不行?” 展昭苦笑。 白玉堂心里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空,他懂展昭的固执。 ☆、竹屋主人 屋子里总弥漫着一股汤药汁的味道,白玉堂推开窗子换来一室新鲜空气。展昭支起身试着下床,白玉堂去扶他,他看了一眼默默的没有拒绝,白玉堂搀上他手臂的时候心又咯噔了一下,小心的避开他挡刀的伤。 “早,”纤儿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笑盈盈的站在阳光里,展昭白玉堂没出来的时候,她伸开手高高举起,从指缝窥视着阳光,然后用修长好看的纤指握紧,像要将晨光收集。 她第一次正面看展昭,之前都是送东西或者拿东西,大都白玉堂接过从没有走近床边,只知道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苍白,眉峰轩然,鼻梁很高,唇角像竹一样有一股沉静却坚强的美。今日见展昭走出来,除了一如既往的打招呼,更开心的凑上前来,“展昭?” 展昭微笑点头。 纤儿道:“我好喜欢看你笑。” 展昭有些不自然,微笑道谢后坐在石阶上,望着笼子里上纵下跃的鸟。 纤儿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那鸟:“它们是小叔从雨里捡回来的,当时好小好小,我以为它们会死,结果他们都顽强的活过来了。” 白玉堂伸展了一下腰,“纤丫头,你小叔呢?” “在后院。” 展昭从白玉堂那里知道绿衣女子叫纤儿,他的小叔也就是这竹苑的主人叫霍千竹。 白玉堂跟纤儿较熟络,再加上本就豪爽不拘小节的性格,这称呼便也就随心而定。 纤儿略有不满的怒视白玉堂:“丫头丫头,我十七岁了!” 白玉堂无辜的笑:“你已经强调了十七遍了。” “白玉堂!” “干什么?” “从今天起,你不许吃我做的饭!” “喂,你……” “不要你呀我的,展大哥,我扶你进去吃饭看他肚子有多大骨气。”末了还冲白玉堂努了努嘴扮了个鬼脸。 展昭看着白玉堂出其安静的样子,只得摇头苦笑。白玉堂满不在乎的坐在石阶上,故意提高了声音:“唉,树叶子吹曲儿不知道那叫纤儿的丫头还要不要学?” “要——”纤儿几乎是跳到白玉堂身边的。 白玉堂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嘴里随意衔了根草茎,“我看还是不要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徒弟我哪里惹得起?” 纤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惹得起惹得起,不就是丫头吗?师傅随意。” 白玉堂拍拍衣服起身漫不经心的语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收你这么笨的徒弟?” 纤儿苦着脸道:“人家如果不是因为太笨蛮可以找个聪明的师傅的。” 展昭无可奈何看了一眼白玉堂,白玉堂吃瘪的样子很好笑,展昭突然明白为什么白玉堂那么喜欢“戏猫”。 展昭喝了一小口粥,纤儿就神秘兮兮的凑过头:“展昭,让白玉堂教我吹叶子好不好。”可怜兮兮的声音弄的白玉堂一口粥咽的像吞药,“丫头,吃顿饭这一件事情墨迹几遍了?” 纤儿想了想,老老实实伸出一只手:“五遍。” 霍千竹和展昭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白玉堂词穷。 展昭答应白玉堂,教会了纤儿用叶片吹曲子他们就离开,白玉堂每次教都是心不在焉,纤儿忍不住扯了扯白玉堂一缕头发质问,“我的好师傅,你是不是抗议我早上将你的茶故意泡那么浓?” 白玉堂后知后觉的笑:“我这么大个人了,犯得着为了那点小事跟你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他依旧蹲下身摆弄着含羞草的叶子,说是不厌其烦不如说心不在焉。 纤儿蹲下身大大的眼睛看他:“师傅有心事?” 白玉堂伸出手故意逗弄一朱含羞草合上叶子,才失落的点了点头。 “因为展昭对不对?” 白玉堂抬眼看她:“做徒弟就该有做徒弟的样子,不该问的别问。” 纤儿也不理会白玉堂随性的语气,眼巴巴望着白玉堂手指下那株张合无数次的含羞草:“小叔曾说过一句话,要不要听?” 白玉堂颇感好奇:“说来听听。” 纤儿眨了眨眼睛:“人们总是因着恶趣味去逗弄含羞草,其实含羞草远比人懂得开合展蔽。” 白玉堂抿了抿唇,“好像很有道理。” “小叔的话从来都有道理。”纤儿骄傲的抬高了下巴。 对于她那副崇拜的五体投地的表情,白玉堂也不辩驳,只道:“你小叔似乎什么都知道。” 纤儿点头:“小叔通古博今,他从不给人相命,因为他相人生死的准确程度前后不差一刻。” 白玉堂有些惊讶和好奇:“所以你小叔说展昭不会死,展昭就真的活下来了。” 纤儿微笑点头。 白玉堂突然很好奇自己和展昭会活到什么时候,可转念一想又徒然作罢,别说霍千竹从不给人相命,即便相了,命已定,早知早知又有何意义,不觉随口道:“你小叔是个奇怪的人。” “哪有。”纤儿捡了根枝条随意的在地上画着圈圈。 “我答应猫儿,教会你曲子后我们就离开。”白玉堂索然起身,抚了抚身边高大粗壮的树身,“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让他回去,真有些舍不得。” 纤儿认真的听着,她知道白玉堂口中的他除了展昭不会是别人,“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白玉堂笑着叹了口气:“曾经的我不会去纵容任何一个人,就连一个头磕地上结义八拜的兄弟都不会,可遇到他……” 纤儿抢着道:“全变了对不对?” 白玉堂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也不全对,一开始总是他在迁就纵容,现在是我在学。” “学?是不是一味地被人迁就纵容有时候会觉得像称失了衡?” 白玉堂随手捡下纤儿头上的一片叶子温温的笑:“展昭的性子如果我一味让他迁就,他会迁就我一辈子,可是那样他会很累。” “所以,你要学着以同样无私的方式去爱他。” 白玉堂笑着不羁的看了眼正儿八经的小丫头:“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只是那猫受伤了,所以我得花一辈子来医好他。”他的声音低下来,他对自己医好展昭的伤并没有把握,但他会去努力。 “小叔,”纤儿笑的像只欢快的雀。 白玉堂收回心思,“霍兄。” 霍千竹直言不讳:“白玉堂,你们现在还不能回去。”他说话的语速总是很慢,那是他特有的风格。 白玉堂笑道:“你又知道什么。”顺手一颗石子抛得很远很远。 霍千竹望着那颗石子消失:“那个人,是你和展昭的劫!” “谁?”白玉堂发觉自己多此一问,便闭了口不再追究答案。 霍千竹不再说话,白玉堂看了看他的神情,了然的笑了笑。 良久,霍千竹说了声谢谢。 白玉堂道:“谢我做什么?” 霍千竹道:“谢你没有追问下去。” 白玉堂将背倚上树干:“年轻的时候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现在收敛了。” 霍千竹笑:“在我面前说自己老么?” 白玉堂想到霍千竹长自已七岁,噗的一笑:“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太爱用脑子。” 霍千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思都用在那只猫儿身上。” 白玉堂感激的笑笑:“能认识你和纤儿我很开心。” 纤儿一边听着,霍千竹笑道:“我也是。” 白玉堂漫不经心的走了几步回过头:“真要说离开,倒有些舍不得。” 霍千竹走在他身侧:“白玉堂,劫不一定没有解,看你如何把握。” 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天的星星,自言自语道:“我可以么?” 霍千竹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白玉堂,点了点头。 白玉堂开心爽朗的笑,露出齐整的牙,像被人窥测到心事又与之成全的孩子。 ☆、道是无情 白玉堂走回展昭屋里。 这些日子为了方便照顾,白玉堂总是呆在展昭房里,现在展昭的伤用过霍千竹给开的外敷和内服的药只要不牵动伤口已无大碍了,白玉堂却依然希望能陪着他照顾他。展昭知道他脾气,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计较,索性一声不响的拿着自己的行李去了白玉堂屋里,白玉堂一把夺下,硬是耐着性子帮他送入另一间屋子并铺整好,算是两人正式对调了房间。 白玉堂眼里看着他落寞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嘴上不作纠缠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知道展昭在躲什么怕什么…… “猫儿,睡了?”白玉堂辗转反侧,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去扣展昭屋里的门。 展昭没有动静,白玉堂却可以确定他一定醒着,若是曾经,他一定掀了窗子便闯进去管那只猫脸色难看到何种程度?可是现在,自从他知道展昭身上发生的那一切和那一晚见到展昭痛苦茫然的样子,白玉堂便小心再小心,觉得自己畏首畏尾的都有些像个小女人。 多少次,他想面对展昭把话说清楚,告诉展昭只要他活着对自己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白玉堂压抑的有些心苦依然说不出口。夜鹰说过,自己在乎的,展昭的在乎比自己胜过百倍千倍。 夜鹰的话音犹在耳,疑问掷地有声,“白玉堂,你想好自己爱的究竟是展昭还是你自己!”白玉堂苦笑,原来性情使然自己竟然如此自我,让那猫儿如此委屈…… 白玉堂低下头徘徊在展昭门外轻声道:“猫儿,我知道你没睡,我……”伸手刚要敲第三声的时候,展昭打开门,四目相对。 “进来吧。” 白玉堂也不客气,进了门见茶壶在桌上便给自己倒了杯水,顺手将展昭的杯子满上,余光有意无意扫了眼灯芯躺倒在灯油中的烛台,讪讪的道:“猫儿,我睡不着。” 展昭抬眼看了看他,深邃的眸子看的白玉堂有点心虚,毕竟口是心非编出来的理由并不理直气壮。 “你的画影是不是遗落在襄阳王府的铜网阵?”展昭淡淡开口。 白玉堂想了想,自我解嘲:“那时候确实差点连命都没了。” “我跟踪庞太师就要见到公主的时候,杀出来那个人用的是你的剑,而且是个口技行家模仿的是你的声音,所以庞太师那里你难辞其咎。” 白玉堂有了几分了然,模仿他的声音?怪不得猫儿会中招,脱口而出:“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展昭摇头,“轻功不在你我之下。” 白玉堂来了兴趣:“哦?看来又是一个难缠的主儿。” 展昭一手抚摸着巨阙剑鞘的暗纹,一手端了水杯,这杯水他倒了有些时候了,可喝下去水却依然是温的,他抬眼看了看白玉堂,顺理成章的接受着白玉堂的好意:“难缠?还能有人会比得过你白五爷难缠?” 面对展昭的有意挖苦白玉堂不自然的微笑:“你不是经常胃不舒服,就应该喝温热的。”说着又替他倒满,展昭依旧默默接受,白玉堂反倒开心起来,因为以他对展昭的了解,对外人客气周到的礼数展昭定不会少,必定会客气的道谢,可对他却是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己在展昭心底总是不一样的。 白玉堂笑起来很好看,开开心心的,带着任性的温柔,展昭不觉多看了两眼。 “猫儿,一切,回去再说。”白玉堂不想展昭这难得的几日清净还被扰人的案情打破。 展昭抬头,一眼深邃。 “猫儿,今晚是绝华镇一年一度的庙会你要不要去?”白玉堂温柔的笑,却在展昭静的近乎第三者的淡漠目光中僵掉,尴尬的摊了摊手低下头掩饰眼里和情绪上的不自然,为心疼展昭而存在的痛在滋生。 白玉堂再抬起头时,展昭摆出来的那副拒人千里的淡定让他莫名慌乱,他不知道为什么,与展昭之间明明那么近,为什么他的目光却那么远。 “纤儿已经学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走。”白玉堂觉得逆着自己的心说话做事好难受,可是这个人是展昭,他便做什么都值。展昭可以为他犯险为他死,他有什么不可以。 展昭听过无悲无喜,慢慢抚摸着手中的茶杯,静静的抿了一口,抬头,“白玉堂,是我走,而不是我们。”他平静的说着,之后平静的望着窗外。 白玉堂的神色随着展昭温文尔雅的笑,一点点变凉,“猫儿,你什么意思……” 展昭微笑:“白玉堂,我和李元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白玉堂连个“我”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刚摆了个口型就被展昭冷冷的陌生目光打断,愣在那。 展昭面上一直挂着若隐若无的笑,却分明无半分笑意,“白玉堂,男人跟男人,无非就是玩玩罢了,李元昊跟我之间是,”顿了顿,隔着遥远的记忆注视白玉堂,一字一顿道:“我和你之间,也是!” “展昭……”白玉堂心里有什么在叫嚣、压抑、充斥。 展昭出乎意料的微笑,半垂着视线抬起三分之一的目光看白玉堂:“是不是我说的不够清楚?” 白玉堂几乎不敢相信这样堕落丧志的内容竟然出自展昭之口,而那玩物不羁的笑,白玉堂只感觉陌生的想死:“展昭,我是真心的,只要你不愿意我白玉堂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白玉堂知道展昭是在故意推开自己,可是选择用这种相互伤害的混账方式,白玉堂几乎无法抑制这种近乎分崩离析的愤怒。 展昭心底暗了暗,现在、将来、永远?我凭什么这么自私困住你?复又抬起头,神色无异:“白玉堂,你是不是觉得如此动情的表露我该感动,甚至是感激?” “我没有那个意思。”声音很低,沙哑到白玉堂自己听起来都压抑,喘不过气,一杯茶仰进喉咙杯子重重的蹲在桌子,茶有些热呛的白玉堂眼睛有些不舒服。 展昭眼波扫过他一举一动,面上的表情彻底冷下来:“白玉堂,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如此的自以为是,我以为我的忍耐可以改变你,却没想到只会让你变本加厉!” “展昭!”白玉堂愤怒离座,眼中有伤又有痛。 “白玉堂!”目光毫不躲闪抵着白玉堂被愤怒染红的眸子,展昭长身而立,下决心的咬了咬牙:“我从来没对男人动过感情,所以既然你愿意我就陪你玩玩,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展昭冷冷的笑,费力的咽下心底的不忍,指节在背后攥握的泛白,“我多少次告诫你不要干涉我的事,结果呢?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还嫌不够?”展昭语音落地,室内便只有白玉堂喑抑急重的呼吸声,像梦魇一样缠得展昭快要窒息。 只差一点,绝对不能心软,毫无温度的缓慢语气盖住白玉堂艰难压抑的呼吸,展昭平静的看他一字一字说的艰难:“白玉堂,我玩够了!” 白玉堂双手撑住桌面,抬起头:“展昭,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在说什么!” 展昭却忽略他,平静的走到门边,打开门,“我累了,不送。”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没给白玉堂留一点面子。展昭知道,白玉堂可以忍受疼痛,可以忍受吃尽苦头,却最受不了自己对他的忽略,“展昭,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五爷几时不委屈?”白玉堂的话展昭从来都记得,那缱绻旖旎的言语还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然而两个人却真真切切经历了失去和生死离别。 用最直接的痛去刺伤,让他离自己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白玉堂的衣风擦着展昭身侧夺门而出,展昭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白玉堂有失平稳的脚步,手攥握到颤抖,待听得他的脚步声远了,失神的跌坐在凳子上,望着白玉堂给自己斟的茶,缓缓的拾起杯子,手掌越收越紧,心越收越紧,记忆越收越紧…… ………… 另一间竹屋内纤儿拖着腮问霍千竹:“小叔,白玉堂会不会真的走了?” 霍千竹收了最后一笔丹青,纤儿凑上去看,苍劲有力的七个字道是无晴却有晴。 “白玉堂不会走是不是?”纤儿又扬起了脸,亮晶晶的大眼睛弯成一弯新月。 霍千竹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要你陪我流落天涯,难为你了。” 纤儿的笑由活泼变得柔和,“小叔,我本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如果不是你捡了我我怎么会跟幸福走的这么近,”她凑近,微红了脸踮起脚尖,凑到霍千竹耳边:“纤儿愿意跟小叔四海为家,纤儿觉得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幸福。”她笑的很甜,像晨光下柔美自然的百合花。 霍千竹看了看她也笑了,目光温和如漫在室内的一室月光,轻柔的撒在纤儿身上,“纤儿,我能理解展昭,我也曾经努力的试图将你推开,他的劫只能他自己解。” 纤儿抬起头:“就像小叔的劫一样对么?” 霍千竹默然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霍千竹总也能在展昭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当他知道纤儿对他的留恋和依赖已经超过不应该有的尺度,他有些慌。霍千竹很少发慌,哪怕是手无寸铁身无绝技的当年…… 霍千竹是个孤儿,他知道这是他的命,明知天命所归却自不量力的挣扎最后只能弄得一身伤,于是他踏实了,甘心情愿的带着异于常人的本能和命运活着。 看过太多美满和睦天伦之乐,再去参透生死离别,霍千竹由最初的痛苦变作释然,最后淡到心若静水无欲无求。 而纤儿,这份唯一的感情寄托和温暖,他想过为了她去努力拒绝,可宿命中早已命定好的缘无论是姻缘还是孽缘,世人如何逃得脱? 既然逃不掉,不如欣然接受,乐在当下。他带着纤儿游历大江南北,吃遍世间名吃,只为她快乐无憾。 霍千竹知道,展昭和白玉堂终究会离开这里回去比江湖险恶的朝廷,而纤儿心头那份越来越强烈的对江湖的好奇心也终究会引着她一步步接近宿命□□,无人能撼动命盘的轨迹,霍千竹只能看得清,却无法逆转。 纤儿的声音梦呓般响起:“小叔,帮帮他好不好……” 霍千竹抚了抚她的额头,轻轻道了个“好”字。 ☆、了解 展昭起身时天还没亮,云阴沉沉的积压在低空所以亮的会比平时晚。院中笼里的知情雀都还睡着。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原本被白玉堂像死人一样带来就身无长物,走也便轻省容易的多,决定只身独往便不再回头了,哪怕是后会有期的告辞都嫌多余。想想白玉堂,展昭心底免不了泛起一阵酸。 毅然推门。 展昭僵住,一眼望到远远站着的那熟悉身影和一前一后两匹马。那人固有的随性身影漫不经心的斜倚在马身上,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又或者是一直就站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看到白玉堂转过头若无其事的笑着牵马走近,展昭心里有些无措的纷乱…… “白玉堂……”展昭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头便熨帖的热,是眼泪的温度,说不出的矛盾纠结。 “马的脚程快些,”白玉堂留意着展昭不会掩饰的真实,愉快的笑着,看了看天色,“也许今天会下雨。” 展昭压住心底的热,不理会他提剑就走。 白玉堂也不言语便默默从后面跟着,平静认真的语调不带一丝调侃:“猫儿你好狠的心,真的要独自开溜。” 展昭突然停住。 白玉堂故意向前靠了靠:“猫儿,就你那些心思怎么瞒得过我。” “白玉堂,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白玉堂用手摸了摸鼻子故作茫然,“说了那么多,你说什么了?” “我……”展昭确实无力把昨夜的话再重复一遍。 “哦想起来了,”白玉堂若无其事抚了下马背,“感情么?你不认真没关系,我是认真的就够了。”末了一个洋溢认真的笑。 “你怎么这般不可理喻。”展昭感觉白玉堂变了,这样的说辞居然不能将他激走,殊不知爱太痴回首已迟……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4节 白玉堂骑马走在他前面,声音淡淡笑意慵懒:“猫儿,我只当你是在夸我。” 展昭不再理论,他知道白玉堂一旦耍起性子跟自己周旋败下阵来的从来都是自己,就像一开始,自己从来拒绝他插手官府的事,可哪一次少了他了?展昭微不可见的一叹,径自走在后面。 白玉堂突然勒马停了下来,掉转马头往回走越过展昭悠哉悠哉的兜了个圈,回过头玩味一笑:“猫儿,像你这样的走法几时能回开封府?”说完又挑衅的挑了挑眉毛。 展昭倔强的抬起头看着马背上一副势在必得的白玉堂,突然有些不服气:“我说过不会与你同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捕捉到自己的燃点。 白玉堂故作思虑,之后勾唇一笑:“猫儿,一切都是你说的,五爷可从来没答应。”白玉堂曾经总也想不通为什么展昭为人温润,对别人更是平易近人,唯独对自己这般……别扭?可是后来想通了他的任性和孩子气只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便爱极了这点小“别扭”,揶揄逗弄乐在其中。 看着白玉堂得逞的姿态,展昭无奈又无语,不声不响加快步子走在前面,白玉堂二话不说拍拍马身继续前行,另一匹马默默跟在后边,马走得很慢,白玉堂就像是赏风景。 展昭就是一道意味深长的风景…… 之后的很长一段路,展昭的步子快起来白玉堂跟的就快,展昭故意慢下来时白玉堂也放慢马的速度,近乎难缠的样子让展昭一遍遍重温猫鼠相斗的情形,自己真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缠的他心烦意乱,却不讨厌。 “猫儿,不辞而别不像你的作风,竹子和纤儿会生气的。”白玉堂御马与展昭并行。 展昭没有说话,默默的放慢步子,想起昨天白玉堂走后霍千竹来房间对自己说过的话,“展昭,白玉堂与你,除非有一个人死了,否则,这辈子谁也别想将谁推开……这是宿命,所以不用为了谁的安危去挣扎和伪装。。” 霍千竹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只说完这一句便起身离开,展昭没有追问,他知道霍千竹非敌似友的立场,所以如果他能说不用自己多问,更何况霍千竹的话展昭都明白。 霍千竹这个人就像一片云,不知所始不知所终,整个江湖上展昭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可展昭总有感觉,霍千竹知道的比他和白玉堂所知道的加起来都多,这一句也一定不会错。 一个人知道的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对于任何人都想知道却又不知道的事,比如生死,天命,宿敌…… 展昭抬起头看白玉堂,“谁规定只允许你这只白老鼠任意妄为?” 白玉堂勾起唇角,笑容一点点在眼角眉梢漾开声音里都带着笑:“很好,我的猫儿终于学会了。” 展昭纵身飞上另一匹白马,纵马驰骋眨眼便超越过白玉堂,展昭这是赌气还是撒娇?等白玉堂想明白时展昭的马已经射出很远了,“臭猫,有种的就别跑!” “没种的才会说话。”展昭也不回头,只夹紧马肚拉紧缰绳,速度丝毫不减。 白玉堂歪了歪头,灿烂的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白玉堂开心时候的笑就是这样子,带着无拘无束的洒脱味道,与展昭的对白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对白曾经出现过,那般的熟稔默契,白玉堂想这可能是上辈子的延续,毕竟他没有问过别人是不是也会偶然有这种似曾相识却明明确定未曾发生过的记忆……劲臂一带缰绳,“驾”!座下早已跃跃欲试的白马飞奔而起直追展昭的坐骑。 “驾!”白玉堂的声音畅快淋漓,不论明天需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不在乎。有猫儿在,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也什么都难不倒他白玉堂。 待马蹄踏得芳草清香跟上展昭时,展昭放慢了速度,白玉堂勒了勒马缰,两匹马便比肩而立,厮磨之景若窃窃私语。 那人,那马,那古道西风,竟是别具诗情画意。 “玉堂,等我找出那个假扮你行刺庞太师的人,你再回去。”展昭说的很冷静,白玉堂也冷静的说道:“猫儿,从一开始你一口一个官府到现在你一口一个大宋,我们经历了多少?”偏过头看着展昭笑的意味深长,“我的个性,你还不了解?” 展昭望着前方,是啊,没有谁比他了解眼前这个惊世骇俗的人,“白老鼠你听着,以后人多的时候不许叫我猫。”展昭多此一举的抢白,太师府内,同样音色的这一声猫儿险些就要了自己的命。 白玉堂眼睛弯了起来,弯的特别好看,竟带着些调皮的可爱:“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王朝他们叫什么你就叫什么!” “猫儿,你开什么玩笑?” “你还叫!” “猫儿?”白玉堂眉开眼笑的留意着无奈的佯怒在展昭瞪大的猫眼中酝酿,越来越汹涌,可白玉堂偏偏特别特别开心,火上浇油的补充着:“烂猫!臭猫!病猫!蠢猫!我就叫了怎么样,你啃我?” “白玉堂!”佯怒变成愤怒,旁人用“猫”这个称呼来中伤来侮辱展昭都不屑一顾,偏偏这白玉堂,展昭压不住这无名火。 白玉堂的马却已飞奔了起来,还不望回头冲他挑了挑眉,那人衣袂翻飞,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马,耀眼张扬的颜色耀眼张扬的个性,任性到连夜行都是一身白色带着不容于世的桀骜。展昭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唇角,既然注定无法割舍莫不如并行于世了无遗憾。 策马而上,并行于官道之上。 “猫儿,”白玉堂的言语和着风的轻快,并掺有深深地眷恋,“这称呼我唤的习惯了,这辈子恐怕都改不了了你说怎么办?” 展昭看了他一眼,无奈却又迁就的表情白玉堂看在眼里暖在心窝,清清爽爽的笑声伴着踢踏铿锵的马蹄声,如灵活的手指抚在展昭的心弦上,不经意间两人调侃玩笑的对白熟悉却又陌生的浮现在脑海,展昭静静的沐在风中,清新的眉眼更多了分暖融和灵动。 白玉堂掉转马头竟看得痴了,那夜被噩梦困扰的猫儿面色苍白眼神中更找不到一点生动的气息,而如今静静看着自己的猫儿神情是那样清明,清醒的知道自己在乎的是什么,要做的是什么,不再逃避和拒绝。 眼泪的热漫上眼眶,曾经的展昭也许真的死了,而活下来的,是真真切切爱着自己的猫儿。白玉堂也在无比深刻的体会过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之后更加认清展昭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这种爱让他骄傲让他无法割舍,心甘情愿的被束缚,不愿挣脱。 猫儿,这辈子让我放手,除非我死了,我只想把你捧在手上,虔诚仰望,让你不受一点伤,而我于你不会带有丝毫勉强。 白玉堂想着,面上温柔愉快的笑着,大自然这般生动美好,猫儿这般美好,他怎能不对上苍充满感恩,想到初见霍千竹时他说过的话,猫儿和自己这一世的痴缠还没有完,白玉堂扬了扬头,别说这一世,下一世我也不会放手。 “猫儿,等我!”情牵于你,白玉堂今生至死不渝…… 展昭回头望白玉堂,笑意还未开启神色就变了变,他看到白玉堂身后极远处弯路飞驰而来的一路人马。 ☆、黑衣黑剑 人马足有三十有余,黑衣黑剑,仿佛行在暗夜中的黑色嗜血幽灵,急躁的马蹄声扰了展昭的温静也扰了白玉堂的心情。 天色更阴了,连那一丝晨光都被密云遮掩低低的压在头顶,雨应该很快就会落下来。 白玉堂觉察到展昭透过自己望向身后的目光也同样听到了马蹄声,便也回过头,三十几匹马顷刻间已到近前,并自行排成两排越过白玉堂,白玉堂警觉的拉紧马缰停在原地,看两排人马分别从左右经过。 领头的黑衣人突然回头扫了眼白玉堂,又看了看停在前方不远处等候的展昭,厉目中暗藏探究的意味。 同时展昭也在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他,黑衣人抿紧的唇线暴露出一丝不悦,冷冷的目光冷冷的语气问道:“有没有见过一儒雅的中年男人带着个丫头?”他的声音压抑,像是从最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带着毛骨悚然的气息。 展昭越过黑衣人看了一眼白玉堂,来者不善。白玉堂似笑非笑,冷冷道:“见了如何,不见又如何?” 从来没有人对黑衣人这样的口气说话。 黑衣人回过头重新打量白玉堂,头发简单随意的束在脑后却看不出一丝随意的味道,反倒为他的不羁添了分潇洒飘逸,那双桃花眼里夹杂太多意味不明的东西,可黑衣人看的最真切的是不屑和厌恶,收敛的唇角依旧保留着轩起的笑意,那笑却是冷的,带有明显的挑衅和嘲讽。 事先黑衣人的目光一直在展昭身上,展昭是同这白衣人从里到外完全找不到一点相似处的两个人,明明也是身着黑衣,自己这些人因着身上这身黑如暗夜如鬼魅,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将黑色穿出内敛沉静的味道,静若泰山稳若磐石,眼中的神采是玉一般温实坚润,不焦躁,不自负,踏实稳重的不似他的年纪。 黑衣人共同的敏锐直觉,这两个人非同等闲。身后一黑衣人驱马靠近他,“这两个人不简单,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要惹是生非。” 问话的黑衣人又冷冷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似乎下定很大的决心抬了抬手:“走!” 天阴到了极致,云再也承载不了雨的重量,瓢泼一样,白玉堂递给递给展昭一把油纸伞,目光顺着展昭的目光方向同样留意着三十六个黑衣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撑伞,在这大雨里却突然慢下来,整齐统一的速度,仿佛嗅到猎物的狼群。 白玉堂见展昭看得出神,便为他撑起伞,“猫儿,这些人,跟狄凯很像……” 展昭自然已察觉,“他们在找什么人。” 白玉堂神色自若:“是竹子和纤儿。” 话音未落,展昭白玉堂同时掉转马头。 方才的黑衣人侧耳听得身后的马蹄声,环视了一眼众黑衣人,眼神交流后一声“跟上”,黑衣人纷纷拨转马头。 白玉堂只是镇上购得的普通马匹,虽是精心挑选无奈马的素质有限,而黑衣人的坐骑都是经过训练百里挑一的良驹,想追赶展昭白玉堂相当容易。 距离一点点拉进,展昭白玉堂在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放慢速度,等着黑衣人围拢上来。白玉堂旁若无人的笑笑,“猫儿,看来咱们又遇到麻烦了。” 展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也许是他们遇到了麻烦。” 白玉堂爽朗的大声笑着,偏了偏头与展昭的距离拉进一些,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认真道:“猫儿,好喜欢这样的你。” 展昭怔住,对上白玉堂含笑的眸子,似笑非笑,似慍非慍。 “岳云鹏,想同二位交个朋友,不知可否赏脸。”方才问话的黑衣人用低低的阴冷口吻说着。 白玉堂依旧保持着无害的笑,环视了下四周虎视眈眈的黑衣人:“阁下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有交朋友的诚意!”黑衣人少了一半,围拢住自己和展昭的人只有黑衣人中的一半,十八个。 岳云鹏从齿缝挤出几个字:“那阁下觉得怎样的态度算是诚意?” 白玉堂冷笑:“我从来不跟连话都不会说的人交朋友。”展昭扫了他一眼,隐有笑意未加拦阻,得到展昭默许白玉堂暖暖的一笑回应,目光复又冷然扫过众人。 一众黑衣人蓄势待发,只等岳云鹏一句话,岳云鹏却干笑两声,冲展昭拱了拱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兄弟莫要不识抬举。” 白玉堂冷眼旁观,展昭微微一笑:“阁下怕是找错人了,在下向来不识时务,更不识抬举!” 有人蠢蠢欲动,岳云鹏摆手制止,侧隐隐的看着展昭:“兄弟可是姓展?”展昭尚未回答,白玉堂毫不客气的截道:“这里还真没有你兄弟。”展昭看了一眼,不再言语。 岳云鹏冷冷淡淡的看着展昭,没有错开目光,“未成想南侠入了仕途做了朝廷鹰犬胆子也变得这么小,连名讳都不敢承认。”冷笑自黑衣人中竞相传来。 白玉堂眯了眯眼睛,看向展昭,展昭不介意的低眉,抬头,目光伸向远方:“据我所知,展昭已经死了,如果你们想找他恐怕迟了。”在展昭心里,曾经的那个受尽屈辱隐忍逞强的展昭的确死了,死在太师府,死在竹苑,如今活下来的展昭,只想借手中三尺青锋杀该杀之人。 “是么?”岳云鹏看了眼白玉堂,“如果要见白玉堂是不是也要去阴曹地府?” 展昭看着手中的巨阙淡然笑了笑:“那要等阁下去了才知道!”白玉堂仔细的看他,这样的话只有他白玉堂说的出口,怎么换成了展昭?迎上白玉堂戏谑的探究,展昭不以为然的递了个眼神。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跟霍千竹结下梁子,但展昭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将这些人拦下。 雨还在下,有风。 展昭白玉堂撑着伞却依然避免不了被打湿,岳云鹏等人目光透着冷意,一直披着雨围在两人周围,没有离去也没有攻击。 白玉堂有些按耐不住这种僵持,干脆的杀伐比这种诱敌深入要痛快的多,展昭默不作声的留意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不时的扫过白玉堂,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论这些人是在等什么,这场麻烦总归避免不了。 风动,展昭白玉堂侧耳,有人来了。 马蹄声不慌不忙的迫近,踢踏的节奏不绝于耳,看清来者,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展昭白玉堂也不例外。 十八匹马,仅仅十八匹马从展昭白玉堂一路行来的方向踏来,骑马的黑衣人却不见了。 白玉堂低声道:“猫儿,被你猜中了,我们真的是多此一举了。” 展昭侧首:“如此短的时间解决掉这些训练有素的人,我还是低估了他。” 他,霍千竹。 白玉堂笑笑,“我就觉得那片竹林有问题。” 展昭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岳云鹏,“竹子也是个布阵高手?” 白玉堂点头微笑,自己在陷空岛的布局让御猫陷了三天,如果是霍千竹恐怕展昭得陷三个月,收敛心思神秘的笑道:“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展昭不再问下去,黑衣人已随岳云鹏的手势不声不响的散去,方向是竹苑,展昭白玉堂对视一眼远远跟上。 不过是原路返回,却望见竹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条崎岖山路,道路坎坷不平两边更是险象环生,嶙峋的山石陡峭怪异。白玉堂驻马往山顶望了望,山涧直穿云霄,而白玉堂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与展昭勒马驻足,思索一阵转看展昭:“猫儿,我想不到武林中谁有这样的本事。” 展昭也摇了摇头,“越是名不见经传越是深不可测。” 白玉堂眼看那些黑衣人犹豫了一阵在山下徘徊,也看出这山易守难攻,大有问题,可问题在哪,又都说不出。白玉堂看着他们裹足不前的样子,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这山若是让我来登我也没有把握。” 展昭轻稔一笑,白玉堂自叹不如的时候倒真不多见。 已有黑衣人沉不住性子下马上山,岳云鹏冷眼旁观没有阻拦,他倒要看看如何的奇门遁甲以至于这个人在西夏世子眼里被如此重视。 枝繁叶茂的山路,即便武艺高强速度却也大打折扣,一步步攀着,脚下施力不时有落石滑落,底下人不做妄动只看他一个人一步步向山顶走。 这个人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的莽撞和冒失,但骑虎难下,他返回去更没脸在这些人前立足,他从来遭人瞧不起,索性豁出去一次也做回男人! 越接近山顶底下的景象越小,直到似乎看不见了,他扭转头想继续向上走时,却被眼前的景物震在原地,黑压压的云以压顶的趋势迅速移动瞬间笼罩,他慌了,那云仿佛有眼睛有鼻子,像极了那个他杀的第一个人,那个人死不瞑目的样子折磨了他很久,没有人想把杀人作为习惯和职业,他也不想。 那面孔压的更近了,以不成比例的扭曲迫使他后退,他第一次杀人的恐惧源于那人扭曲的死相和满手满身的鲜血,他下意识的抬头去挡那云呈现的影像,目光却缩成一个赤红的点再没勇气从自己抬起的右手上拿开,那只原本没有握剑的手变成了赤红色,布满鲜血,那血正从举起的头上方滴下来,滴在他战战兢兢的脸上。 失足,惨叫,滚落。 从一块山石后走出的绿衫女子扭过脸避开那人滚落崖的一瞬,问身边的青衫男子:“小叔,就没有人的人性里没有弱点么?” 霍千竹望着那人滚落的身影有刹那的思索,之后淡淡的神情道:“有,只是我还没有遇到过。” 绿衫女子纤儿目不转睛的看他,“小叔,那你呢,你也有致命处么?” 霍千竹认真的点了点头。 纤儿不解,荣华富贵名利生死都淡漠的霍千竹也有致命处?想开口询问却见霍千竹满脸凝重的神色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霍千竹看懂她的心思却佯装不知,纤儿,我的致命处就是你呀…… ☆、迷途 展昭和白玉堂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狼狈的败下阵来,展昭目光深远忧心一叹:“这样的人,怪不得李元昊千方百计求得,倘若有他便可抵千军万马。” 白玉堂道:“霍千竹……谦谦君子竹有节,这名字怕也有颇深隐喻。”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纵身上马原路返回,那是开封府的方向,汴京的方向,白玉堂带他离开的方向。 白玉堂望了望,起身上马尾随而至。 展昭的方向就是他白玉堂的方向,一旦认清便义无反顾。 雨已经渐渐停了,冥冥中那双手拨开云雾让阳光可以直射下来,展现在世人面前是被急雨洗刷过的干干净净的世界,叶绿花艳,仿佛曾经的一切污秽都随之云开雾散,眼中的乌云散开,心中的阴霾也被灿烂的阳光驱散。 一路无话。 行至正午,白玉堂喊了展昭在一家名曰归客楼的雅间落座,归客归客,这名字倒十分应景。临窗而坐放眼正是熙熙攘攘的锦绣繁华,白玉堂也不问展昭意见,自作主张点了展昭爱吃的菜系便坐在一边品茗,不时的目光望向窗外,“猫儿,这里很像一个地方。”柔软细腻的语气,若一泓春水,有别于那人霸道的锋芒。 展昭随他目光望去,陌生的熟悉。低掩眉睫,一手执杯一手轻执茶盏滤去漂浮在水面的新嫩茶叶,待茶刚好入口的温度抿了一口,似乎在回忆白玉堂的问题,又似乎只是静静的在等白玉堂给自己答案。 白玉堂看着展昭周身江南韵致的儒雅,端起茶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似品茶,似品人。 久久等不到回答,展昭抬起头看他,之后了然的浅笑,他怎会不知道,这里像极了开封城的那条街,而这里跟白玉堂包下来每天看自己巡街的品味居如出一辙。那时候每天巡街至品味居,总是不经意的抬头,看那一抹白在是不在……相斗到相知,竟过渡的如此自然。 白玉堂见他眉眼缓缓脉动的神情,已然猜到他几分心思,猫儿不提,他便不提,只知那猫儿懂,白玉堂便心甘情愿的沉默。 白玉堂给展昭点了条足有一斤半活蹦乱跳的鲤鱼,打趣道:“猫儿啊猫儿怎么离得了鱼?”其实展昭并不是有多爱吃鱼,只是白玉堂硬将猫的这个喜好强塞给他,他也只得摇头苦笑。 展昭这人从不挑食,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吃得,冷水馍馍咸菜素叶也不会皱眉,就只是每每跟白玉堂在一起吃饭点菜的事儿由白玉堂全权负责,最初展昭还会回赠他一个白眼,时间一长却也乐的清闲。 白玉堂点菜顿顿少不了鱼,展昭似乎也习惯了白玉堂这种像对待猫一般的待遇,久了,也便觉得这鱼确实鲜美。不光习惯了这鱼,也习惯了点鱼的白玉堂。 鲜美的鱼加些笋尖香菇等配料清蒸出炉,一股鲜鲜的味道让人垂涎,白玉堂笑着跟小二要来姜醋碟,展昭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吃法,但见白玉堂用筷子在鱼身中间一划,白嫩的鱼肉便颤巍巍的诱惑着你的味觉,再用筷子轻轻一拨,鱼肉便被他巧妙的去了刺拨进碟里,细看看没有残留的鱼刺便推给展昭,顺理成章的自然。 展昭有些诧异的抬头,面上不觉微热,看了看白玉堂又看了看周围,“白玉堂,我有手有脚还不用劳烦你这般照顾。” 白玉堂索性将筷子放在桌上,双手擎着腮,只看着展昭挑鱼,展昭的动作不像白玉堂那样干脆直接,只是用筷子仔细的布下一块学着白玉堂的样子沾了姜醋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白玉堂见他如猫一般有条不紊的优雅吃相不觉失笑,“猫儿,五爷从来还没给谁挑过鱼刺,你竟然不领情。” 展昭白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白玉堂不以为然,“堵五爷的嘴不能用鱼,得用酒,还要好酒。”说着扬起嗓子随心所欲的将腿担在身旁座椅上,“小二,来壶上好的花雕。” “客官您稍等。”酒保将抹巾往肩上一甩小跑着应承。 酒易误事,展昭略觉不妥,但看白玉堂正在兴致上不忍拂了他意,便未加阻拦。酒坛很快就摆上桌面,白玉堂想也不想便拍开泥封,展昭将他仰起的动作一把握住,白玉堂转头看他笑了笑,“回去开封,恐怕就没有这么清闲的日子可过了,你还要管我?” 展昭神色微不可见的一黯,迟疑着收回手,安安静静吃自己碟子里白玉堂方才为他挑好的鱼,白玉堂看在眼里,但笑不语,一碗酒痛痛快快的饮下,酒香清冽甘醇,果然是好酒。 随意抹了下唇边酒渍,白玉堂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推给展昭。 展昭不解:“什么?” 白玉堂吃了口笋尖放下筷子,郑重的看他:“打开看看。” 展昭收回目光,盒子是个小小的檀色锦盒,是白玉堂怕过于女气才将大红更换成稳重的紫檀色,盒身没有过多的装饰只一道锦绳系着,展昭迎上白玉堂会心的笑低下头扯开锦绳。 盒子打开,微不可见的笑意暖暖的自展昭面上漾开,照亮白玉堂心头阴霾的一角,“喜欢就好。”说完低头吃菜,内心却是掩饰不下的窃喜。 展昭却未曾留意,目光停留在盒子里的物事上久久未曾离开。盒子里摆放的是展昭整理衣物时不小心掉落、在太师府陪自己出生入死的玉佩,不知何时被白玉堂拿了去,又用银子巧妙的镶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下意识伸手抚摸,泽琰两个字沉甸甸的,却又如酒后润泽心腹的清凉,心绪翻涌无法言说。 不经意的抬头,一抹黑影自人群中一闪而过,展昭落筷起身,被白玉堂一把拉住,“猫儿,他们愿意跟就让他们跟好了,不要扫了你我雅兴,陪我喝一杯。” 展昭本想拒绝,白玉堂却已将自己面前的碗斟满,“还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展昭记得,但没有说出口。 白玉堂笑着:“是在陷空岛的通天窟,我盗了三宝引你上岛,你就是笨!我略施了点小手段就把你关在通天窟。” 展昭一直平平静静,见白玉堂闭口斟酒才感叹道:“怎么不记得,被你关在通天窟吃了七天的鱼,吃的我都怀疑自己当真是猫。” 白玉堂忍不住嗤笑出声,“你不觉得你从通天窟里出来长了几斤肉?” 展昭横了他一眼,“你当我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白玉堂也不理会,笑意微轩眉峰轻扬。 “白五爷果然好兴致。”相对陌生的声音,素来无交集的人。白玉堂抬头,很是不爽的扫了一眼,然后就视而不见继续低头吃菜,喝酒。展昭放下筷子,静静的打量面前的岳云鹏:“兄台不介意的话,不妨也一起吃些东西,饿着肚子做事总是不太舒服。” 岳云鹏面无表情的垂手站在桌侧,“展大人盛情,岳某心领,只是岳某有个习惯,事情不做得干脆利落无心吃酒。” 白玉堂嗤笑出声,举着杯子心不在焉的把玩,“你倒是说说,怎么样才叫干脆利落?” 岳云鹏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展昭的剑,“那一男一女我没本事动,却可以戴罪立功请二位去见我家世子,尤其是……这位展大人。”隐侧的目光和暧昧不清的语气让白玉堂浑身不自在。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这些黑衣人都是李元昊的人。白玉堂即便想发作却也留意到展昭凝重的脸色,李元昊这个名字,白玉堂迟早要让它在世界上消失,否则展昭的心永远不可能轻松的翻过那伤痕累累的一页。 顷刻之间,展昭抬起头,云淡风轻的低声说道:“岳兄若是有心想留下吃饭展某乐意奉陪,若是想谈别的还请自便,在下没兴趣!” “展昭。”岳云鹏面上显然有些尴尬却没有厉声出口而是长吁了一口气,声音也跟着情绪缓下来恢复死水一样的平静,用只有白玉堂展昭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如今公主在我们手上,展大人是聪明人,自然不用我多费唇舌。” 展昭神色一变,白玉堂酒碗已“啪”的一声墩在桌子上,凛然却缓慢的站起身:“告诉你家主子,敢动那丫头一丝一毫,白爷我让他这辈子回不了西夏!” 周边人投来的探究目光和窃窃私语,白玉堂全不在意。 岳云鹏神色无异,“敢与不敢,要看我家主子的心情了。” “你敢!”白玉堂已决定动手,展昭却摇了摇头,“你家主子在哪?” 岳云鹏做了个请的手势:“马车就在外头,展大人请。” “猫儿!” 展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抄起巨阙走出去,白玉堂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子上,看展昭走出去又不放心,转身跟在后面却被岳云鹏横臂拦下,“白五爷,主人请展大人前去是不假可是未必对白五爷有兴趣,倘若五爷一定要跟着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待会还望五爷多多配合莫让在下难做。” 白玉堂狠狠的剜了一眼,恨恨的跟了出去。归客楼前果然停了辆黑蓬的马车,两匹拉车的马也是统一的黑不带一丝杂色。 岳云鹏想进一步请展昭进车厢,白玉堂却已抽剑,寒芒如水架上岳云鹏的脖子,虽不是画影,但运生在白玉堂手里却没有人敢大意。 岳云鹏却只是将身子站的更加笔直,一句话不说冷冷的等展昭的态度,展昭回头看了一眼白玉堂,握上他执剑的右腕,白玉堂的力道依然固执的将剑定在岳云鹏颈侧。 “玉堂,把剑放下……”展昭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白玉堂不得不去顾忌的执着,可白玉堂的恨一触即发,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去伤害展昭,那种绝望的疼痛他承受不起。 “放下!”展昭断喝一声,泛着怒意的眸子冷冷的盯着白玉堂,白玉堂一言不发,牙齿咬合的力度在侧脸绷出一道清晰的弧度,岳云鹏只目光在展昭白玉堂两人僵持的态度上流转,识趣而又笃定的沉默。他知道桀骜不驯的白玉堂在展昭面前终会妥协。 展昭愤怒的眼神中揉有一丝无奈和恳求,白玉堂看的清楚明白,再僵持也不过是同样的结果,无半点意义,他拗不过展昭。 长剑一展,苍亮射入地面,白玉堂愤愤转身算是妥协。 岳云鹏依旧笔直的站着,“主人只是命在下邀请展大人,却不想因此透漏行迹,所以……”他伸手招呼,便有黑衣人手中持了黑色宽布带,白玉堂冷笑,“看来是有备而来?” 岳云鹏平静的声调:“凡事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展昭看了看那被擎在手里的黑布带,“我如何能确定公主在你们手里。”本想以身犯险见机行事捉拿李元昊,甚至跟他同归于尽换大宋一时太平安定,可眼下将白玉堂拉进这不公平的对局,展昭不得不考虑。 岳云鹏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递上来一个锦盒在展昭面前小心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对小巧精美的琉璃耳坠。 岳云鹏道:“不知展护卫出入宫闱是否有留意……”话已不用再说满,展昭面上的神情已然说明一切,他认得…… 岳云鹏了然的笑笑,既然展大人识得此物在下倒省了不少力气,就请展大人体谅在下的难处。 展昭没有说话,平静的骇人。岳云鹏摆了摆手,已有黑衣人走过来将黑布罩在他眼睛上,同样的方式白玉堂也没有抵抗,只是冷冷的侧脸看那黑衣人走到自己身后,同样的黑巾遮住视线后上了马车。 ☆、惘局 车厢很大,足足容下八个人,展昭白玉堂坐在车厢最里面,外面的人用来把守,其实他们都清楚,这两个人既然自愿前来根本不必把守,只是留意他们不要取下眼罩而已,所以谈笑风生无不欢乐。 马车一路行驶,道路颠簸,白玉堂整个心思都用在避开几人扰人的喧哗侧耳倾听车厢外的动静上,有山路碎石的颠簸,有潺潺的水流声,有喧闹的街市,有平坦无阻的官道,有枝叶繁茂的树林,因为白玉堂听见有枝叶划过车厢棚顶。 要是夜雪歌在就好了,白玉堂突然想起那丫头,她的耳力白玉堂自叹不如。 行了将近一个时辰,保持着一种固有且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白玉堂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脑袋都快僵了,终于到了目的地,眼罩被解下,白玉堂却真的傻眼了,甚至面上有了一丝无措的慌乱。 一直坐在他身边的人根本不是展昭,可明明他是跟展昭一起上车的,难道上车的时候那个人就根本不是展昭! 该死,他们蒙上自己的眼睛又故意大声说笑分明就是让自己一路上一门心思只顾着留意外面的动静而忽略掉身旁展昭的气息,否则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却已虎视眈眈拉开阵势,将白玉堂围在正中。 白玉堂恨得直咬牙,怒目充血逼视,像是要将这些人生吞活剥了的豹子,也不等对方动手,寒光暴涨,剑式已动一发不可收拾,动作奇快手段狠辣,手中的剑如生了眼的鹰鸠啄的皆是敌人致命颈喉,对方躲过一式,白玉堂便紧逼一式,招招不容喘息不留余地,剑走游龙却只认人的咽喉,只认一个人的咽喉。 直到这个人再无力招架,颈上多了个血窟窿,白玉堂的剑才一改初衷,从这个人的喉移向另外一个人的。 而一旦被白玉堂的剑作为目标锁定,便如在生死薄上签下了契约,无处可逃,任你怎样的招架怎样的攻势,白玉堂的剑只认咽喉方寸,也只取咽喉。 剑式凌厉狠绝,最痛快的杀人方式,最痛快的死法。 这样的打法黑衣人没见过,执着的有些可怕。有些剑式白玉堂明明可以躲,却放弃,剑锋归一直捣黄龙,而最后死的黑衣人,人人喉间依旧多了个血窟窿,他却可以避得要害全身而退。 面前的黑衣人,还有五个。 对持的时间里白玉堂厉目扫过众人,目光锁定在一个矮子身上,因为这个人仗着身高的优势很会偷袭,白玉堂身上的两道极深的口子都是拜他所赐,白玉堂生平最恨也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背后放冷箭的卑鄙小人。 目标锁定,白玉堂出手毫不含糊,剑去如风无孔不入,那矮子左腾右跃避开与白玉堂的正面交锋,斜刺他肋下。白玉堂略略侧身荡开胸前一柄黑剑,剑式不改初衷依旧携风而入,认准了锁住了,便是冷入骨髓的坚执。 矮子后悔了,早早就听说过这玉面煞星,看来今天要死在这人手上。 白玉堂钢牙咬紧硬挺着接下对方避无可避的掌力,右手毅然决然的将剑送进对方喉咙里,众人只听得“噗嗤”一声心尖儿跟着一颤…… 生命于电火石光间结束,矮子喉咙里咯咯作响,发出几个断续的短音,白玉堂愤然抽剑血紧接着射出来,矮小的身体砰然倒在地上,如同被抽去骨架的风筝。 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杀过很多人,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者,可是白玉堂的这般干干脆脆的杀人阵势似乎比他们更像杀手更懂得杀人乐趣,杀人的技巧和目标被他拿捏的不差分毫,剑既不会没入喉咙太多白费了力气,又不会让对方死的太痛苦,抽剑的一瞬间这个人便已经断气。 是他太血腥,还是太仁慈…… 四个人盯着白玉堂的剑,盯着白玉堂握剑的手,盯着白玉堂的眼睛,血一样赤红的眼睛。 他们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被这双眼睛盯紧,不出分秒便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可是他们不甘结束,越是不甘便越有憧憬,越有憧憬便越是顾忌,顾忌就是致命处。白玉堂却不同,这个时候他已豁出命去,他不怕死。 白玉堂冷冷的逼出他们眼中的忌惮,“展昭在哪!” “不知道。”四个人异口同声。 “好,白爷现在就送你们入地狱!” 白玉堂不是没有伤,只是愤怒烧红了倔强鲜血燃起了轻狂,剑光漫漫,残枝落叶将脚下的地面铺满。一个字,杀!充斥白玉堂心中的只有这一个想法。 同样黑蔓遮挡的马车停住,展昭下了车一把取下眼罩,光秃秃的荒山零星几座孤坟,身边只有黑衣人,却不见白玉堂。 巨阙握的掌心发麻,沉声问道:“公主在哪!” 笑声回荡于荒山,“大宋的御猫果然没让我失望,”熟悉到恨之入骨的音色,展昭至死不会忘! 李元昊远远的站在山顶笑着俯视将展昭眼里充斥的坚韧愤怒一览无遗,颇为扫兴的喟叹:“其实我以为你开口第一句要问的是,白玉堂在哪。” 展昭不再说话,指动剑开,寒芒乍现离鞘淬寒。 李元昊的声音依旧让人由内而外的冷,带着毫无底线的贪婪,“展昭,稍安勿躁,忘了你来的目的了么?” “李元昊!把公主交出来!” “少跟我提这个姓!展昭,你一开口就让我不痛快。那是你们大宋皇帝喜欢的姓,如果他日我做了他的位置,我并不介意把这姓氏回赐给他!而你如果愿意……” “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也许等不到那天的人,是你吧。”李元昊歪了歪嘴角,身后已经有人将捆绑结实的赵翎押上山顶,赵翎口里塞着布不甘而又焦虑的发出呜呜的声音,李元昊笑着走近,将短小锋利的匕首从她粉面移到香肩…… “你敢动她!”山风猎猎,展昭逼近一步。 李元昊笑着欣赏展昭紧张到色变,目中暧昧不明,即便那夜这人于自己身下受尽屈辱生不如死也未见出现如今日这般的紧张,他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李元昊锁眉。 梁王送给自己的这桩筹码真是妙极,有了这筹码便可轻而易举一步步踏进金銮,更无需费吹灰之力便可除去这一个个碍手碍脚的绊脚石。 好戏才刚刚上演,李元昊眯了眯眼别有用心的扯开赵翎口中的布团,刀锋更逼近一些,“展昭,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说我敢还是不敢。” 赵翎大口大口的喘气,“展昭,不要理他,他就是个疯子!”余音未落被李元昊一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在脸上,赵翎粉面上登时浮出清晰的指痕,委屈的鼓着腮泪忍在眼里打转。 “李元昊,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她!”从小在蜜罐里头长大的赵翎,今日情形展昭真实的心生不忍。 “放了她?”李元昊若有所思,“很简单,你自行断去右臂!” 展昭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相信你……” 李元昊摊了摊手,“你可以不相信,只不过这丫头……”他另一只手臂勒在赵翎粉颈上,“我可不像你这般怜香惜玉,万一一个不小心使这么美丽机灵的丫头香消玉殒,你可不要怪我。” “展昭,不要听他的!”看出展昭两难赵翎倔强的顽抗,颈上的力道却箍的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吐息不畅脸色一点点泛白。 “李元昊!”展昭丝毫不怀疑他会下手掐死赵翎。 李元昊冷声道:“展昭,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讨厌这个名字如果你再敢说一遍,我就掐死她!”指尖狠狠锁住赵翎咽喉,赵翎被迫抬高了头连咳的力气都脱去。 “别伤害她……”展昭心底的不忍化为一分决然。 李元昊笑笑意犹未尽:“你不是有你的骄傲吗,跪下来求我!” “展……昭……不要!”力道再一次加重,赵翎阻止的声线被掐断。 “住手!”目光如炬焚尽隐忍的不甘。 “跪下来求我!”李元昊又一次冰冷的重复。 看着赵翎几乎失了血色的脸和眼神中倔强的挣扎,展昭内心翻涌着不忍和责任,她在艰难的对他摇头甚至是祈求,赵翎知道李元昊并不仅仅是羞辱展昭这么简单,展昭自然也知道下跪并不是李元昊的最终目的,名利地位欲望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就放掉赵翎这块挡箭牌,只要赵翎在他手上朝廷就不敢轻易动他,只要赵翎在他手上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怎么会放手! 可自己能做什么?只置她生死于不顾而理智的眼睁睁看她受罪么…… 展昭凄然一笑,即便他什么都知道,最坏的结果都可以预料,他却无法对李元昊施与赵翎身上的计谋和手段视而不见,即便她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不是当朝公主展昭自然无法不顾…… 赵翎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自己却只是一介武夫江湖草芥,一切对自己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迫在眉睫的苦苦相逼,展昭手中的巨阙无力的垂下,背依然青松一般倔强挺直,腿却一点点弯曲,身不由己。 李元昊玩味、不解、愕然…… 李元昊清楚知道自己带给他的痛苦和伤害,他还没有讨回来如今却又要跪在自己面前,李元昊想不通展昭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 金銮殿初遇他恍如昨日,温润隐忍不卑不亢的个性记忆犹新,李元昊是个野心十足的人,有着兽性的征服欲,他总是自信的肯定,有一天他可以让展昭清醒的折在自己面前跪在自己面前! 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展昭真的臣服真的妥协,却是为了一个同他不想干的人。一切出乎意料的轻而易举…… 李元昊总会想起那夜的展昭、那双奇特的对痛苦有着超乎常人忍耐力的眼睛,当时只要展昭做出妥协开口求他,他还没变态到非要对一个男人施暴的地步。可是展昭什么都不说,连残忍洞穿的一瞬他都闷不吭声的忍,李元昊看着血丝蜿蜒,看着他生不如死,那份倔强就像烈酒泼在李元昊的征服欲上,耐人寻味的灼烫…… 怒火中烧,被那双沉默深邃的眼睛点燃。 展昭敛住目光掩下屈辱倔强,咬紧牙关咽下年少轻狂,李元昊反而高兴不起来,这烦闷让他莫名焦躁。 失神的一刹那,展昭单膝点地的一刹那,赵翎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咬上李元昊的手臂,李元昊本能的推了她一掌,赵翎一声惊呼失足滚下坡顶。 ☆、掌握 在李元昊握着被咬伤的手臂发狠时,展昭已巨阙点地借力施力飞身接住赵翎滚落的趋势,旋身而落护在身前,剑光一晃切断捆绑的绳子。 “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自保都是问题还要带着这个累赘?”音落李元昊业已倾身逼近,速度快且急,两丈高的山顶如履平地眨眼就在近前,赵翎吓得闭紧眼往展昭怀里缩了缩,展昭本能的护着她后退避开李元昊的衣风,去势却在李元昊一个眼神唆使下被黑衣人一字排开拦截的滴水不漏。 李元昊看了看扑在展昭怀里发丝散乱狼狈不堪的赵翎,又看向绝地反击背水一战的展昭,似笑非笑一步一步走近。 李元昊走的很慢,很享受这种势在必得的成就感,尤其在看到猎物被迫同自己一样的步伐一步一步后退而那猎物又是展昭的时侯,他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就好像把一个生命攥在掌心里,你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展昭却不能死,他死了赵翎怎么办?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满眼的恐惧和期待,展昭知道她将生的希望都系在自己身上,展昭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即便是死也不会丢下她,其他的展昭不做他想。 黑衣人的围拢之势在缓慢收紧,李元昊一点点逼近。 展昭本是大伤初愈的身体,力敌李元昊都是勉强,而现在对方身边多了十几个武功并非等闲的黑衣杀手,他身边却多了个伤痕累累的赵翎,不用负隅顽抗胜负已然昭然若揭。 “展昭……”声音期期艾艾,赵翎转在眼圈的泪终于在展昭面前滑落下来,被她反手胡乱抹去。 “别怕,没事……”同样的咸涩流淌在展昭心底,蛰疼了赤子之心,无论如何,他要护下赵翎。 可是力道如此悬殊,让他怎么护,一句安慰之语,竟然如此无力…… “展昭,你自欺欺人的本事居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你们不是常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你跪下来求我,我放了这丫头,如何?” “李元昊,你别痴心妄想了,展昭不会跪你这个疯子!”赵翎的倔强没有委曲,展昭却眼疾手快将他拉在身后。 目光骤然变冷,李元昊浑身都透着杀意,从来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人他都不会让其活着,赵翎是他捏在手里的王牌,却也同蝼蚁无异。看着展昭身后那战战兢兢脸上无数擦伤却依然遮不住清秀的脸,李元昊玩味却阴险的伸出手…… “展昭,”赵翎如同看见魔鬼的畏惧,将自己完完全全缩在展昭身后。 巨阙横在眼前,握着巨阙的手是有失,而那握剑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李元昊不耐烦的垂了垂眼睑由这双坚定不移的手扫上冰冷决绝的剑,嗤笑出声,“展昭,我想做的事我看中的东西还没有哪次失手的。”声音变得缓慢而冰冷,就好似一柄钝刀磨砺着展昭的脆弱,展昭很想伸出手去,用掌心的余温去暖一暖支离破粹的心,可他知道现在不是他脆弱的时候。 剑固执的横在李元昊身前,使他无法向前一步,距离如此的近。 危险如此的近,机会也如此的近。 展昭很少在身边还有别人的时候去做没把握的事,可这次他想赌一赌,或生或死总好过坐以待毙。 脚下已动,身动,手动,剑动。 完美若行云流水般一蹴而就,剑光晃了李元昊的眼,危险的吻上他的脖子,又狠又快。李元昊甚至觉得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不是展昭,而是白玉堂。 从来淡笑如初似玉若竹,他对自己的恨该是怎样的程度…… 念头也只是一闪,李元昊出手如电以最直接的方式锁上展昭咽喉。 赵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摇头,“不要……”她无助的流泪,双手擅抖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李元昊铁钳一样指力控制之下的是自己的喉骨。 展昭的脸变了颜色,但那双眼睛没有变,依旧是浓稠化不开的恨和毅然决然。强烈征服欲的蛊惑下,李元昊原本紧锁的指尖身不由己的在收,紧锁的瞳孔中不是将生日置之度外的展昭,而是一个拥有着冷静执着仇恨目光的索命使者,李元昊头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杀!杀!那声音越来越大,干扰了视线模糊了理智…… 赵翎眼睁睁的看着近乎丧失理智般癫狂的李元昊和奄奄一息紧合双眼的展昭……如果不是展昭,如果不是行动前将自己推开推到李元昊的掌风剑气之外,也许他有希望赢的,可是生死关头他还是不忘将生的一线希望留给自己。 “展昭!”她不要命的冲过去,去掰李元昊的手指。歇斯底里的呼喊,李元昊一个激灵从魔障中惊醒,木然的松开手指,看着展昭颓然仰倒。 “展昭,展昭你醒醒啊,展昭……”赵翎哭的像个泪人,李元昊听在耳中却是莫名的吵。 “够了!”一声暴喝将赵翎的呜咽扯断,方才危险的瞬间他不敢忘,李元昊俯下身掐紧她的下颌逼她抬起脸,“如果不是他紧要关头顾及到你,怕是今天死的人就是我,我还要谢谢你!” 赵翎愤怒的将脸别开,挂着泪看着怀里几次舍命相救自己的展昭:“你怎么总是这么做,为什么总是这么做……”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收都收不住——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包袱,展昭就得手了…… “带走!” “是。” 又一次被带走,又一次被关进黑色的地牢。 赵翎呆呆的看着牢门紧锁,她从来没坐过牢,从来没有过……第一次被关进来的时候赵翎心里还存着希望,他总觉得展昭和白玉堂会找到他、救他,而这一次,展昭就在他身边,她却默默的接受着命运的安排甚至有些绝望,她已经害了展昭,不能再害白玉堂……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只能让那个人更嚣张更开心,不要哭,赵翎,不要哭…… 心里越是拼命重复着要坚强,眼泪越是不争气,擦不干止不住,只有紧紧的抱住展昭,用身体的温度去暖着他,虽然这样毫无用处。 哭的累了赵翎失神的靠在墙角,仿佛抽去执念和灵魂的喃喃自语:“展昭,你明明还有呼吸明明没有死,你为什么不肯醒过来,你是不是在怪我不听话总是你的累赘你的负担……展昭,求求你醒过来,我怕黑,我一个人好害怕……” 凄凄艾艾的哭着。 展昭的手指动了一下。 赵翎抹干眼泪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展昭的手又动了动,是绝望中燃起的一束焰火,“展昭?”她兴高采烈的扶起他,展昭睁开眼睛,看了看赵翎又看了看周围,乏力的直身坐起。 赵翎扶着他,挂着眼泪开心的笑。 展昭看着她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唇角无力的勾了勾:“哭什么,是不是害怕了?” 赵翎用力的点头,又努力的摇头:“哪有,我才不会怕。” 展昭脸上暖暖的微笑一点点失了温度:“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赵翎笑着用力摇头,脆弱苍白的安慰又一次被眼泪出卖。 “公主……” 赵翎含泪的笑:“展昭,叫我赵翎,翎儿” 展昭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想到她会害怕,又努力的睁开试着去安慰她:“赵……翎儿,不用怕,万岁一定会派人来救你的。” 赵翎泄了气的一屁股坐在展昭身旁:“我那个哥哥,才不会,他胆子那么小又信皇叔信的不得了……” 展昭苦笑道:“翎儿,万岁如果真像你所言,那个位子他也坐不到今天。” 赵翎眼睛里满是疑惑。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5节 展昭靠在冰冷的墙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他身上的棍伤本来就没好,全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看着赵翎等他说话,便淡淡的笑了笑:“万岁才是真的洞察秋毫……” “怎么讲?” 展昭沉默了,他想到假的八贤王,想到梁王,想到襄阳王和庞太师,很多事万岁明明早就知道,却要他去查…… “展昭?” 赵翎秀气的眸子让展昭想到那个一直在找却至今音信全无的人,那个人同赵翎有些相似的眸子相似的天真,臂上的刀伤狠狠地疼了一下,展昭咬了咬牙。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赵翎看到他左臂上的血,可是久居宫闱未曾见过打打杀杀,是以瑟瑟缩缩的不敢去触碰。 展昭将她的怕尽收眼底,微笑安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赵翎抽了抽鼻子,“你骗人,伤口明明还在流血。” 展昭又是一笑,淡淡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不知白玉堂现在怎么样了…… ☆、求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脑袋浆糊了……啊啊啊啊…… 白玉堂倒下去之前出手致命的一剑,最后一个黑衣人也陪着倒了下去,脖子上多了一个醒目的血窟窿。 不留下一个活口,他白玉堂做到了。 可代价…… 白玉堂看着伤痕累累的自己,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意之下他弄丢了猫儿,这身伤便是代价。 抹了下唇角血渍,简单处理了身上几处大的伤口,抬起头,还好不远处马车还在,有马车就还能回得去…… 借助剑身支撑地面的力量,白玉堂好不容易挪到马车旁边,马躲了躲被白玉堂不客气的一把扯了马缰,人爬上马车驾马却已经有些费力了。剑高高地撩起牟足了劲抽在马臀上,马吃痛嘶鸣,拼命的朝原路跑起来,颠簸的白玉堂身上的伤一阵紧似一阵的痛,拉紧缰绳的手越来越感觉到吃力,无数树影在眼前飞掠疾走,白玉堂脑中一阵恍惚,力不从心的倒在马车上。 没有驾车的人,马却还在跑着,黑色的马车,黑色的马,引人注目的黑色。 很多人注意到这辆马车,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好奇的窥视,可看到躺在马车上垂死的白衣人时都嘘了声,带有血腥味的热闹最好别看,甚至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这世上偏偏有不怕麻烦的人,一道清丽的身影跃上马车,利落的自白玉堂手中抄过缰绳,一声娇吪,马车又在女子驾驭下飞快的跑了起来。 粉巾遮面,旁人看去也只见一双明丽灵动的眼睛。 马车驶进一条深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户简陋农家,马车便停在这家院落门口。女子当先下马,扶下白玉堂踉跄进了院内屋子,将白玉堂安置在床上长吁口气拍了拍手,如释重负的去了面纱露出带有任性味道的笑。 “方芷诺……?”白玉堂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看到她的小得意,头脑中有些模糊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见到这丫头总还有一丝亲切,毕竟不是敌人。展昭把她弄丢了心底的愧疚还在,自己倒是误打误撞遇上了,“方丫头……这些日子,你跑去哪了?” 方芷诺瞪了他一眼,“你有那么好心关心我?白老鼠,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相?” “展昭?”白玉堂已经迫不及待的支起身子。 方芷诺急了,“喂!能不能安分点,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搬上床噯。” 白玉堂没心思问前后始末,“方丫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没用的……展昭很可能出事了。”白玉堂用了很可能这三个字,他不想事情的结局是自己想的那么糟。 “我知道他出事了,”方芷诺一副不用你来告诉的态度,唇抿得紧紧的,“凭你现在的样子能救他?” “我……”,他确实不能,可总不能让他什么都不做。 “我什么我,老实待着我去把那辆马车处理掉。”方芷诺毫不客气的把白玉堂重新按倒在床上,自己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功夫方芷诺急急的折回来,扶起白玉堂就走,白玉堂身上的伤被扯着钻心的疼,紧紧蹙了下眉头,脑子里有些莫名其妙,他颇感无奈的看着方芷诺:“方丫头,出事了?” 方芷诺白了她一眼:“你猪脑袋,马车不见了呆在这里等死吗?” “马车不见了?”是回去报信了? 方芷诺突然停住步子,“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啰里八嗦?” 白玉堂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简洁明了的提问:“去哪?” 方芷诺没好气的也丢下短短两个字:“领赏!” “领赏?”白玉堂不解。 方芷诺摆了个蹩脚夸张的笑脸,“嘿嘿,你难道不知道么,现在满大街张贴的都是捉拿你和展昭的告示,你居然还敢驾着辆那么引人注目的破马车招摇过市,真是服了你了。” 白玉堂想起展昭说到模仿自己去太师府行刺的那个人,借刀杀人?展昭也被牵扯进来了,好个一箭双雕。可自己一路走来倒也安好。 方芷诺道:“不用想了,官差几次大半夜里贴上去的告示第二天早晨全都不翼而飞,大街上像闹了鬼一样。”方芷诺笑笑:“不用想了,分布最广帮众最多,首屈一指当属丐帮。” 白玉堂道:“丐帮从不替人做事?” 方芷诺道:“夜鹰有恩于丐帮,你说这事情夜鹰出面丐帮帮是不要帮?” 白玉堂明白后摇头苦笑:“我其实什么也没干。” 方芷诺白了一眼:“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没干,你如果真的去行刺庞太师才是蠢到家了。” 白玉堂不再说话,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方芷诺身形瘦小跟赵翎很相似搀扶着他也很费力气,“丫头,我自己能走。”白玉堂看出她的力不从心,再者被一个女人这么架着他说不出的别扭。 方芷诺没给他好脸色,“白老鼠,要人扶你还要挑对象?” 被窥破心思的白玉堂难掩一丝囧意:“方姑娘,你能不能别左一个白老鼠右一个白老鼠……” 方芷诺学着他的语气:“你左一个猫儿右一个猫儿叫的可是顺口的很呢?” 女人真的好麻烦,白玉堂彻底无语。 “我带你去胡记酒坊。”方芷诺是直性子,不想说的时候倔强得很,可想说的时候你不高兴听她还是会说。 “胡记酒坊,你带我去送死吗……”白玉堂钝钝的自言自语,他是伤了身子可是没伤到脑子,还没忘胡子是李元昊的人,而且记得展昭被抓去驿馆他一再追问无果还把胡子打了个半死,现在方芷诺居然要带他去胡记酒坊,白玉堂想自己是不是脑袋锈掉了居然还在跟她走。 “胡记酒坊有夜鹰的人,很多事只有他能摆平。”方芷诺好心解释。 白玉堂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方芷诺:“你跟暗月宫走的很近?” 方芷诺冷了他一眼:“不是我,是胡子,他喜欢暗月宫里那个叫洛城的孩子,那孩子是练武奇才耶,夜鹰和胡子都在教他。” 白玉堂想了想:“丫头,暗月宫的人,你最好离得远一点。” “你放心,为了展昭我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里明显有气,白玉堂却听出别样味道,醋意十足…… 多说多错,在这小女人面前白玉堂识趣的闭上嘴巴。 小院的后山有座佛龛,香火不旺盛却也有稀稀落落的人出入,方芷诺谨慎的四下里张望,发现没有可疑的人跟来才扶白玉堂进了佛寺,白玉堂很想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可是被女人用话语噎住的滋味并不好受。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用在这里似乎不错,白玉堂识时务的选择闭嘴。 方芷诺扶白玉堂在一个蒲团上跪下,其实白玉堂不相信佛会有时间和精力顾忌到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位倒霉蛋,可冥冥中因着展昭又相信慈悲的力量,是以方芷诺跪,他便也跪下来,虔诚的合十双手只为展昭求一世平安…… 方芷诺忽然起身去抽签,签注满满,若众生中只取一瓢的姻缘,她看也不看顺手抽出一支递给解签僧人。 “敢问施主所求为何?” “求平安。” 老僧目光指了指伤重的白玉堂。 “老和尚你好啰嗦,”语出便觉失礼,忙嘿嘿干笑两声作为掩饰。 老僧摇了摇头将签文打开,也无心与这丫头做计较。签文书:龙盘伏虎,玉落嵩山,宿命系金,方换始安。 方芷诺凑过头,前三句她读不懂,只读懂最后几个字却也只是表面意思,“这说的是什么?” 老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这只签……” 方芷诺抢道:“这只签怎么了?那人可还有救?” 白玉堂睁开眼见老僧踌躇着低头默念“阿弥陀佛”,心底无端一空。 方芷诺有些不耐烦:“哎呀你不要总念阿弥陀佛,你倒是告诉我呀。” 白玉堂的心越收越紧,那僧人的语气和态度已然说明凶多吉少的结果,只这丫头不愿承认罢了。自己才刚刚从鬼门关把他带出来,他却又要回去了么!白玉堂捂住胸口闷闷的咳。 方芷诺顾不得再追问老僧,忙上去扶住他,“喂,你没事吧?”费了很大力气止住咳嗽,白玉堂闷声闷气回答道:“放心吧,死不了。” 方芷诺少有的竟然没有出言相讥,白玉堂有些纳闷的抬头见她虽扶着自己却心不在焉的四下里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你约了人在这里?” 方芷诺“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出现。 白玉堂看着她的一脸茫然。方芷诺径自揣测的摇了摇头:“她说过一定要我带你来这里等的。” 白玉堂满头黑线,“你就这么轻易的把我给卖了?” “噗”的一笑,方芷诺拳头不轻不重砸在白玉堂肩膀上,“臭老鼠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如果不是那绿衣姑娘我怎么可能在这儿这么轻易的救到你。” 白玉堂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绿衣姑娘……会不会是纤儿?”觉察到那丫头匪夷所思的眼神,白玉堂讪讪的扭头看她,见她睁大了眼睛正待发作,“哈,好你个白老鼠,整天只想着朝三暮四……” “方芷诺!你能不能别这么神经!”白玉堂简直没办法和她愉快的相处下去,走进他心里的除了那只猫就再没有第二个人,方芷诺却如此腹诽。 转念间方芷诺却乖乖的低下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白玉堂不觉多看了一眼,“对不起,我一时口无遮拦……” “白老鼠……”方芷诺抬起头笑的有些不自然,久久的注视让白玉堂生硬的别开脸以为自己身后当真站了什么人。 什么人都没有,他转过头一脸费解的看方芷诺。 方芷诺依然笑着,笑意微苦却只是淡淡的,虽是对着白玉堂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你知道么,我曾经追问过他到底喜欢什么人,”白玉堂忽然绷紧了神经,似盼似了然。 方芷诺恍惚的笑,依依目光有些涩涩的不甘:“他心里选择的人是你,我输了,一点机会都没有……” 看着她强笑低头,白玉堂突然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说不出一句话,他自然明白方芷诺话里的“他”指的是谁。猫儿选的是他,这答案虽两心昭然,但这份情由沉稳矜持的展昭于方芷诺面前亲口肯定,白玉堂竟然被震撼,感动的想哭,心底一个强烈的念头想把展昭紧紧拥进怀里并告诉他,这辈子他白玉堂能得这份爱,再无所憾…… 解签老僧一句“阿弥陀佛”,方芷诺和白玉堂抬眼,便都看见了那个笑意明媚清亮的绿衣女子。 ☆、人外有人 “师傅,”绿衣女子秀目扫过白玉堂身上的伤便跃进来扶,不论是神情还是举动都那般亲昵自然:“你的伤怎么样?” “皮外伤,没事。”白玉堂笑的依然轻松。看到他笑,纤儿也弯了弯眼睛,她心中的白玉堂确实很难跌倒。 她叫他师傅?看着他们言语那般熟悉方芷诺有点摸不着头脑,白玉堂居然真的收了徒弟? 白玉堂看到她却没看到霍千竹,“纤儿,你小叔呢,没事吧?” 纤儿笑着摇头,“小叔说他还有重要的事,让我先来找你们。” “你小叔是谁?你又是谁?”方芷诺闷不住想把关系搞清楚。 纤儿淡淡的笑,眉眼弯弯,“方姐姐,我叫纤儿,我和小叔跟师傅和展大哥都是朋友,我们自然也是朋友。”声音清脆,与世无争的甜美。 方芷诺干笑两声看了眼白玉堂:“你可爱的师傅现在没事了,可展昭怎么办?” 纤儿收了笑容,认真的看白玉堂:“小叔说会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说完目光转向解签僧人,“大师,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们去了胡记酒坊。” 她本是单纯想如果真的黑衣人寻来老僧说了去向便能免去一死,白玉堂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些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错过一个,这丫头还真是天真。 可是胡记酒坊?白玉堂不解,怎么又是胡记酒坊? 纤儿弯了弯新月般的眼:“是啊,因为夜鹰在那里。” “又是夜鹰。”白玉堂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很友善,又似乎很危险。 解签僧人低头默念佛陀,手指以惯有的频率在一粒粒念珠上捻过,郑重而虔诚。 纤儿说完老僧的头微微侧了侧,微不可见的耳动之举被白玉堂留意眼底,只见他拇指默然扣在一枚念珠上便再没有动,沉声道:“姑娘好意老僧心领,只是那些人,怕是已经来了。” 白玉堂握紧剑柄敛心感知脚步声由远及近,杀气也慢慢凝聚,升腾。 纤儿快步扶住白玉堂拉了拉方芷诺衣袖:“师傅方姐姐,你们快躲一躲,他们追来了。” 白玉堂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读签老僧,收回眼光落在纤儿身上,低声道:“纤儿,带大师和方丫头从后门走。” 纤儿不依:“那怎么行你还受着伤?” 白玉堂咬牙道:“你师父还没那么不争气,快走。” 方芷诺一把扯过白玉堂:“你这样子还想保护别人?带纤儿走!” 提到方芷诺这个女人,她对展昭的感情白玉堂只有摇头苦笑,方芷诺的任性白玉堂虽有不耐却也不讨厌,他知道因着展昭这丫头对自己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心思却并不坏,只是活的太任性太真实。 这份感情别说她争无可争,就算自己不爱展昭,私心里也觉得她和展昭不太合适。这姑娘的性子太直接,久而久之展昭温吞压抑的性子一定会委屈。 自己难道不任性?白玉堂转念□□,自己不是正在学着以他适应的方式来懂他爱他么? 白玉堂既然爱了,就不会让! 十个方芷诺也不行。 大敌当前她能站出来,白玉堂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但无辜的牺牲白玉堂不忍。看她冒冒失失粗枝大叶,说的好听些雷厉风行不拘小节,倒也有几分男孩子的豪气干云,白玉堂笑笑:“方丫头,你这朋友五爷交下了。” 方芷诺一愣,这白玉堂放荡不羁大而化之丝毫没有展昭的温润细腻,“哼”了一声,“我才不喜欢!” “你喜不喜欢是你的事,丫头,你轻功好待会帮我照顾纤儿。”白玉堂郑重其辞的托付语气不再与她说笑,他知道人已到近前,想走也走不了了。 风动,携风走进来一个人,仿佛是被风吹进来的,可他进来后却感觉风更冷了。 杀气可以使人心变冷。 零星的闲杂人看到他手里的刀都逃也似的消失,只留白玉堂三人和那读签老僧。 欺霜赛雪的冰冷刀锋,赛雪风。 依旧一个人,一口刀,像催命鬼一样站在庙门口,甚至挡住大部分映射进来的阳光。 白玉堂忽略赛雪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侧首对读签僧人道:“大师为何还要在此逗留?” 老僧睁开眼语气不卑不亢:“福兮祸兮何所依,这里是我佛慈悲的清净地,要走的不是老僧应该是各位施主才是。” 白玉堂将他细细打量过后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认同的话:“大师说的没错。” 赛雪风依然面无表情,也没有动,仿佛他的生命中除了杀人便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动。 纤儿怯生生看着赛雪风那张千年石刻般阴冷的脸,不禁皱眉,小叔怎么会失算呢,他明明说白玉堂不会有事的? 方芷诺没她那份神游天外的心思,因为她认得赛雪风的刀,夺命断魂刀。她还知道这口刀有个传说,每次用它杀人的时候都要焚香祭拜,因为请出断魂刀必定有死人。胡子脸上那道深深的刀疤赫然醒目,就是这口刀所致,而自己的师傅百转医仙莫风也几次差点死在这口断魂刀下,中间牵扯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记不清了,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赛雪风已经横刀拦住白玉堂向外挪动的步子:“我已让你多活了七个月,这一次可没那么简单脱身!” 白玉堂瞥了眼黯淡的刀身:“这里不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我们出去。” 赛雪风的刀未动分毫,“在哪杀人我说了算!” 白玉堂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他的刀:“我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在这里动手。” 赛雪风冷笑:“那是你的事。” 白玉堂眼里突然有了笑意:“好,杀了我放他们走。” “你不提的时候我本没想杀他们,可是你说了,所以她们也必须死!”赛雪风冷冷的看了眼纤儿方芷诺,最后目光落在垂目的读签老僧身上,仿佛眼里看到的都是死人。 方芷诺冒失的冲上去:“赛雪风,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赛雪风饶有兴趣的瞥了眼方芷诺:“王法?它就是王法!”他倏的抽刀,刀光冷了白玉堂的目光,下一瞬,刀锋立刃,在白玉堂肩头狠狠压下去,白玉堂踉跄撤身,冷峻苍白的面容上遍寻负痛之色:“我说过不会在这里动手!” 方芷诺咬了咬唇:“那不是王法,那是诅咒!” “师傅,”纤儿动容。 “纤丫头。”白玉堂只来得及喊出这三个字,挂着血珠的刀已破风向纤儿颈项削去。 她不该叫白玉堂“师傅”,所有与白玉堂有关的人都必须死…… 血洇湿白玉堂的肩,断魂刀刀身定在纤儿身前三寸之处无法再进送一分,时间仿若定格一般。白玉堂的手死死握住刀刃,血一滴滴落地,落在身边散落的蒲团上,纤儿惊得一身冷汗。 血,终染了佛堂…… “阿弥陀佛……”老僧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念了一句佛陀,白玉堂钢牙绷挫,力沉掌刃,断喝一声截断断魂刀的去势。赛雪风眼中是微不可见的诧异,能截住他的断魂刀的人已不多见,逼他的刀改势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更何况白玉堂已然受伤。 第一次白玉堂落在他手上时体内余毒未清,这一次却不得不将白玉堂重做考量。 一个失血过多的人能有多大造化?能死在他断魂刀下未尝不是幸事。 赛雪风从来如此武断,他杀人从来没有失败过,除非他觉得这个人还没到死的时候…… 白玉堂啐了口血沫,唇畔的血星用拇指抹过,目光冷冷的锁住赛雪风的刀,赛雪风来对付自己,那展昭面对的是谁…… 缓而低沉的漠诵不合时宜的响起在赛雪风挥出第二刀之前,“善在,念在,菩提在,心误,念误,慈悲误。施主身上杀孽太重,回头是岸!” 白玉堂目光未动冷然一笑:“大师,你的慈悲心怕是用错地方。” 读签老僧苦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音颜循循善诱,那笑颜望去竟似往生之人。 赛雪风眼风依旧定在白玉堂身上,傲冷孤高的语气:“讲到慈悲,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老僧知道赛雪风是在对自己说话,惋惜的摇了摇头,一声沉重的慨然叹息,赛雪风终究未懂他的意思。 音落,断魂刀起,杀意浓烈如墨笼罩在白玉堂额间。赛雪风从来没有这么费话的杀一个人,他觉得今天这些人耽搁了他太多的时间,所以都得死。 既然死在寺庙,他可以慈悲些一刀结束。 赛雪风的刀挥出去之后便后悔了,因为白玉堂竟然没有动,出乎意料的没有回避没有反击,连面部表情都还保留着方才他看老僧一眼时的宽慰和坦然。 一闪而逝的危险迅速蹿遍赛雪风周身每段神经,然而赛雪风只懂得挥刀杀人的道理,却从来没有练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收刀。 方芷诺听到的传说是真的,断魂刀一旦出手就一定会有死人,这口刀像是承载了一个神秘的诅咒从来没有例外过。 所以这一次也同样不会例外。 纤儿和方芷诺的惊愕表情被忽略,老僧的扼腕叹息被忽略,赛雪风眼中从来只有要杀之人。 念珠在老僧方才扣定的那一颗上断开,赛雪风的刀势只行了一半便堪堪生硬的嘎然而止。握刀的手依然青筋凸起,依然偏执狠绝,却毫无生气,他眼中还满是质疑,老僧已走到近前,“佛想渡你,你却不认佛,又能怪谁……” 随着老僧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地,赛雪风的身体也跟着歪倒下去,身后大穴皆念珠深钉,与方才不同的是他合上那双来自于地狱的眼睛,身上竟少了许多戾气。 纤儿向前探了探身,老僧道:“他并没有死,只是无法面对褪去血腥的自己。” 方芷诺如梦初醒般,“你究竟是谁?” 方芷诺的冒失加上剑伤的疼痛让白玉堂狠狠的皱了皱眉:“他是昔日少林寺的掌门惠普禅师。” “你怎么知道?” 疼痛让白玉堂闭目忍了忍,接道:“当年武林各大门派都有心除去赛雪风,可赛雪风却在江湖上消失了,与他一同销声匿迹的还有少林主持惠普禅师。” 老僧漠然坐定面无表情,方芷诺疑道:“即便年纪相符,又怎么就能确定?” 白玉堂勉强一笑:“惠普禅师修习的是达摩祖师留下的金刚掌,所以手的骨节因着常年苦练掌法而略显粗大凸起,而且惠普禅师的右耳耳垂有颗痣,乍看去像个耳洞。”他看老僧的表情似笑非笑。 方芷诺睁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纤儿抚掌笑道:“师傅你好厉害。” 白玉堂抿了抿嘴唇,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呃,这些……是猫儿说的。”与展昭一同被南宫博囚在山中那晚,面对入墙的掌印,展昭同他说了很多,而展昭说过的话白玉堂都会听得很认真。 “展昭?” “是展大哥……” 白玉堂无奈的撇开这两个眼睛睁得一般大的丫头,“前辈你看……能不能借内院让我处理下伤口。” 老僧笑笑:“施主请随我来。” ☆、被困 夜鹰派人去查展昭的下落,回来的人却告诉他一无所获。 夜鹰习惯性的抚了抚手指,“严青,你来天香国色多久了?”声音平平缓缓却透着一股蹿骨的凉意。 严青的头垂的不能再低,“老板,属下……来有半年有余。” 夜鹰抬头笑了笑:“是七个月一十二天。” 严青突然感觉到腿软。 夜鹰道:“严青,我的规矩你来这里的第一天便有人告诉你,我最厌恶的就是吃里扒外……”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七落已经走进来了,就是七落一直在跟踪严青,发现他跟李元昊的人有来往。 严青愤愤不平的盯着七落:“为什么!” 七落没有说话。 夜鹰优雅的笑了笑:“我做事没有为什么,给你个机会,告诉我展昭在哪可以不杀你。” 严青咬了咬牙:“不知道。” 夜鹰又笑了:“是么……”看来需要他来帮严青想一想,夜鹰走到严青面前低头便看见严青鼻尖上的冷汗,他轻轻松松的抬起手缓缓放在严青肩头,严青竟紧张的抖如筛糠。 夜鹰依旧微笑,悠悠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严青听话的放松了身体,可是就在他心里刚刚卸去警惕表现得尽量平静时,便听得夜鹰五根手指在自己耳侧一根根大力攥握的格格脆响。夜鹰优雅的收回手,严青却崩溃的差点栽下去。 七落皱了皱眉,自己曾经的背叛夜鹰居然可以不追究。严青冷汗淋漓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探手,反击。 他的动作本来很快,却也只来得及将手探入怀中。夜鹰没有去阻止那只取暗器的手,而是直接“喀嚓”一声捏碎了他的肩胛骨。俯身看着瘫软在地疼的缩成一团的严青,不紧不慢的语气:“严青,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七落,拖出去!” 七落动手,严青突然紧缩挣扎而起跪在夜鹰脚下,“老板,属下知道错了,求你给我条生路,求你……” 夜鹰对这举动丝毫不觉意外,静静的看着他说完。 “七十里外的云岭坡北走有……嵩山,脚下有座庭院,展昭和一个女子就是,就是被关在庭院下面的暗道里。”瑟缩说完,面色惨白。 夜鹰问七落:“听明白了吗?” 七落道:“是!” 夜鹰看了看严青,仔仔细细的看,然后冷笑唤道:“七落。” 七落就在身边。 夜鹰道:“带人过去,包围那庭院无论什么情况不许动手。” “是,”七落有不解,却只回答了一个字,夜鹰满意的笑笑,审视的目光重又落回到严青身上。 严青不明所以的脸上写满疑问。 “严青,你的戏演的太过了。” 严青愕然抬头。 夜鹰道:“不要用那么无辜的表情看我,你是李元昊的人不会有错。” “老板,属下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 夜鹰微笑:“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而且我也知道这些话是李元昊有意让你告诉我的。” “……” 夜鹰道:“我之前走到你面前时你那么紧张,刚才告诉我之后我又到你面前,你的反应却太平静了,我可以理解为你为了让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而眼神中找不到半分畏惧,这前后的反差,未免太大。” “属下只是说了你想要听的。” “严青,依李元昊对我的了解,他一定会猜到我不会轻易入局,所以他才会牺牲你,让你来陪我完成这引君入瓮的游戏。” 严青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会去嵩山,你也带句话给李元昊,告诉他若是再敢动展昭我有本事让他潜伏在大宋的人一个一个的消失!滚!” 严青活了下来,心里却不是滋味。消息确实是李元昊要他故意透漏给夜鹰的,只是如今才想明白李元昊的算计早已经将自己的命算计了进去。他摸了摸疼的麻木的肩胛骨,知道疼说明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 展昭和赵翎被关在潮湿黑冷的密室已经三天,展昭身上的伤一直未经处理已有些溃烂,一直发着烧。 三天里只是有固定的人定时从通风口里送入食物,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 每天送入食物的时间很固定,而这个人的身高只有墙面上及肩的通风口那么高,每次送饭都可以看见他的头正在通风口处。而通风口,也就是这暗牢唯一通向外面的空间,也只有头那么大。 展昭和赵翎被关进来的时候李元昊从外面控制着这面墙的机关,关进来之后墙面归位,任展昭搜索遍这暗室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机关。 展昭能感觉到这个地下密室很大,设有机关埋伏,似乎是遗留下来曾经闭关修炼的地方。 赵翎已有些精神恍惚,送进来的饭食赵翎起初还能听展昭的话勉强逼自己吞下去,却又无法忍受的吐出来,再后来干脆不吃了,三天下来已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展昭看在眼里心急如焚。 他靠不得别人,想不到谁会来救自己,就连最初说万岁会来救赵翎这善意的谎言都在时间一分一秒的熬练中崩溃瓦解。原以为李元昊会进一步动作,李元昊却根本未曾出现过。 究竟把赵翎和自己囚禁在这里做什么,展昭已经无心去想,烧的恍惚的大脑只挖空心思在想怎么救赵翎逃出去。 看到对面的小人儿蜷缩着昏睡,展昭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瑟瑟发抖的赵翎身上,刚直起身,便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还有意识,还没有完全晕厥,所以倒在地上的展昭突然精神起来,那地面下面竟有脚步声…… 有脚步声,便有人。 虽然他早已发现地面下是空的,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脚步声就像点燃希望的灯,展昭又一次试着用巨阙撬开地面砖层,黑暗里摸索很久却依然找不到裂缝。看了眼无精打采的赵翎,展昭咬了咬牙。每一处地面都有回音,难道自己和赵翎关在一个悬空的空间里? 展昭的手臂又渗出新鲜血液,冷汗与汗水分不清了,展昭颓然而坐,强迫自己静下心。无形的网,网住了多少人,力不从心的感觉已若蝼蚁啃噬般慢慢扩大,自无力麻木的受伤左臂扩大到全身。救赵翎时倘若力拼至死李元昊众多死士之下伤重的自己仍然救不下赵翎,故作疏忽失了一招被他掌握在手里,自己却也轻而易举进了他的巢地,只是,这森严壁垒自己如何绝地反击?还是一开始自己这步棋,就走错了…… 计算不出赵翎睡了多长时间了,展昭来到她跟前轻轻推了推:“公主,不能再睡了,醒醒。” 赵翎禁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展昭加了些力,“公主?” 毫无反应的赵翎让展昭心里一凉,莫不是她身体撑不过去……不敢再想,“公主!公主你醒醒!” 赵翎随着他推动的方向动了动,展昭紧张的看她缓缓睁开眼,“展……昭……” 展昭扯了一抹笑:“我在。” 赵翎弱弱的笑:“展昭……我,可能回不去了……” “不要胡说!” 赵翎看了看他额间的冷汗知道他又在努力寻找出口,“你的伤,又出血了,怎么办……” 展昭有意无意看了眼伤处,回答道:“你不用担心,没事。” 赵翎苍白的笑,若有所悟的喃喃道:“展昭,你知道么,我现在很想再见一见白玉堂……” 展昭整个人僵住。 赵翎不明白他的失神,只淡淡的梦呓般自语:“从小长到大,身边那么那么多的人,只有他肯叫我丫头……”她痴痴笑着,头脑中是那人潇洒的白衣白马,“他是那么自由,那么潇洒……我知道,……我留不住他……” “公主,我们一定可以出去,你……也一定会再见到他。”展昭心底苦涩,赵翎喜欢他,是啊,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无畏潇洒便像生着魔力般吸引着从来不知自由为何物的人,自己何曾不想见白玉堂,可那人身在何处是安是危? 展昭无力考量,赵翎的话不轻不重的拨动着他的心弦,余音不断。 玉堂,你在哪…… 通风口的铁窗又一次被人拉开,重复着几日来惯有的动作,“吃饭!”简短粗重的两个字,暮霭般昏暗沉沉的一双眼。在通风口用绳子递进两个干馒头扭头走人。 展昭起身过去拿了馒头,将看起来软一些干净一点的那个递给赵翎,“公主,多少吃一点,听话。” 赵翎看了看,突然眼圈泛红:“展昭,我吃不下。” 展昭突然拉起她手腕,将馒头塞给她:“公主你听着,不想死就把它吃下去。” 赵翎委屈的看着展昭严肃的眼睛,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是她真的吃不下,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展昭却强压着心底的不忍别开脸啃着手里又冷又硬的馒头。 眼泪滴落在馒头上。赵翎吸了吸鼻子收回目光,下了很大决心学着展昭的样子咬了一小口,馒头好噎,她在嘴里嚼了半天才艰难咽下去,抬头看时,展昭根本不理她,往前凑了凑:“展昭,你跟白玉堂都是江湖中人,你,给我讲讲他的事,好不好。” 馒头还未下咽,展昭停住动作,似乎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好,你听话吃完馒头,我给你讲。” “好。”赵翎笑着反手抹了把眼泪。 馒头也只吃了一小部分,每天都是干冷的馒头,连水都没有,赵翎觉得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可她靠在墙角不依不饶的缠着展昭:“展昭,你说给我听吧,不然我又要睡着了。” 展昭眉目泛起一丝柔色,轻轻道:“好……” 点点滴滴回忆着,从开封府盗三宝陷空岛困御猫开始,展昭眼前浮现出的是那人风流不羁的含笑眉眼。赵翎静静的听着,合眼靠上展昭肩膀,干裂的唇角挂着一湾笑:“展昭,能活的像白玉堂,真好……” 他是自由的,飞扬的,与生俱来的气节别无二致的风骨,展昭犹记得梅染苍寒的季节,那人一身白衣荡剑如雪…… 高手相较一招便可定生死,展昭不是大意而是必须顾全赵翎,白玉堂若是知道自己又一次如此不爱惜自己怕是又要勃然大怒了吧。 无力苦笑,白老鼠,猫儿好想你…… 没有你的天下,何来浮华。 ☆、清风寨 寺庙后院果真有内院,这里只是寺内僧人出入很少来外人,老僧交代小和尚帮忙将赛雪风搀扶进来安置,同时与白玉堂进了另一间屋子。 去了衣衫,白玉堂健实的臂膀和胸口上一道道新鲜外翻的口子赫赫在目,老僧只看了一眼,从柜子里取出干净棉纱和药,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 白玉堂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他经常做这种事,因为展昭经常受伤。 白玉堂赶去胡记酒坊时,胡子还在埋头在酒窖里酿酒,他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无聊和焦虑时都会做这件事,用这件事打发时间掩饰焦虑。方芷诺无奈的找了他一圈之后跟在白玉堂身边,纤儿更是乖乖的站在白玉堂身侧。 小叔告诉他要听白玉堂的话,所以她很乖很听话。 左右两边绝色俏佳人,中间的白玉堂轩眉朗目泰然自若,倒让在座的人眼前一亮。 胡记酒坊不算太大的地方里已然客满,却没有一个人是来喝酒的。 他们都在等人,等白玉堂,是夜鹰让他们在这里等的所以白玉堂不来他们没有人离开。 白玉堂打量一番,只见年幼年老屠夫公子形形□□的人,配着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兵器。方芷诺之前便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夜鹰安排在这里专门等他的,美其名曰,任他调遣。 白玉堂心里却有数,表面上如此,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在场的每个人都不是息事宁人的主儿。 可如果夜鹰在这,白玉堂还是很想对他说声谢谢,即便夜鹰根本不在乎这谢字,更不是为了这个字。 白玉堂一抱拳开门见山:“今日白玉堂有幸得见各位,白某有一事相求。” 近前的桌位上一身材颀长面若冠玉,身背紧背低头花装弩的年轻人起身回礼:“见过白五爷,当年在下漕运的生意与陷空岛冲突,卢岛主非但不与计较,还仗义相助帮在下铲平障碍,段无邪欠陷空岛一个人情。” 白玉堂颔首,眼里是肃静的神情:“我大哥生性好打抱不平,区区小事段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角落里一个唇角歪歪的邋遢小子起身,“五爷可还记得我?”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歪的颇有喜感,邋遢归邋遢却并不烦人,白玉堂一眼便认出他来,“六指张杰”。 这个代号并不是说此人真的长了六根指头,而是他偷东西从来不会失手,曾经禁不住江湖人吹捧与蒋平竞技,却被蒋平神不知鬼不觉摸走怀里的五两雪花银。事后好不介怀竟然一笑置之成了朋友。 “白五爷,还有我。”张杰身边一个懒散的人似乎才睡醒。 白玉堂笑了,“懒人丁当?” 丁当笑了起来,“白五爷还记得我。” 白玉堂抚了抚下额头,“你懒的出奇,我怎么会不记得?” 这个人非常懒,以至于什么事都不愿多费一点力气,不愿意费力气便只能费脑子,他脑子里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让白玉堂非常感兴趣,就像那年冬天,这个人懒得走路,于是将靴底巧妙的加了冰刀,还有白玉堂在陷空岛雪影居的摇椅也是从他那打赌赢来的战利品。 没有一一介绍,很多都是白玉堂早些年相识或者听说过的人,看得出夜鹰颇费了心思,而这些人最后都在一年之内归顺了清风寨成了江湖上人人忌惮的组织,原本都是亦正亦邪没一个省油的灯,跟了黑风后倒是安分多了。 白玉堂注意到一个饮茶的人,这个人饮茶很特别,不是直接就饮,而是就着一根细草茎不时的吸一口颇为享受这饮的乐趣。白玉堂虽然不认识,却看见他一眼之后便直觉这个人大有来头。 白玉堂朝他拱了拱手,“这位可是清风寨的黑大当家。” 黑风悠闲的饮了口茶,虽懒洋洋却不漏规矩的站起身抱拳一礼:“在下前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锦毛鼠的名号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白玉堂并不喜欢这种浮夸的客套,看得出黑风也心不在焉,似乎也并不喜欢,白玉堂就近的桌子上利落拍开一坛酒的封泥,斟满三大碗,一口气饮尽将碗底面向黑龙一亮,“白玉堂让诸位久等,自罚三碗。” 不醉不归是远近闻名的烈性酒,白玉堂身有剑伤本不该沾,可他知道黑风这些人夜鹰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引荐,其他的只能靠自己,能做的他尽量去做,多一个人相助救展昭赵翎的力量就大些,总比多个敌人好些。 成不了朋友用也不至于多一个敌人。 酒的浓烈辛辣在喉间胸腔烧成一段火线,飞蹿上眉睫,白玉堂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拳头,压下。 黑风余光扫过他身上处理过的伤,将茶碗推向一旁,旁边有人已递上酒碗,斟满。 黑风话不多说,端起就喝,酒溢蜿蜒而下,顺着脖子淌进衣领,一连干了三碗一亮碗底,才抬头看白玉堂。 白玉堂笑笑:“黑大当家的意思……” 黑风看了看周边兄弟,也不兜圈子:“我清风寨兄弟来见你是卖夜鹰面子,但你白玉堂值不值得,我却还在考虑。” 白玉堂笑容不减,“不知黑大当家考虑的怎么样。”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6节 黑风道:“我们清风寨与朝廷原本井水不犯河水。” 白玉堂道:“然后呢……” 黑风道:“所以,我们来见你之后便可以走了。” 白玉堂依然保持着随意的笑,笑意中未见牵强:“黑大当家既然已考虑好白某不便勉强,但各位既然来了不妨开怀畅饮,酒钱算在我白玉堂头上,”伸了伸手,“各位请自便,白玉堂先行一步。” “哎,白玉堂?”方芷诺追了出去。 纤儿看了看这个,又瞅了瞅那个,摇了摇头也回头去追白玉堂。 黑风看着白玉堂离开,隐隐笑了笑。 六指张杰看了看人影,“大当家的,这,不帮了?” 懒人丁当眯了眯眼睛斜了张杰一眼,慢吞吞的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张杰不屑的笑:“老丁,头一次见你嘴这么勤快。是不是考虑练习下腹语?那样连嘴都不用动了。” 丁当摇摇头:“你们这些俗人怎懂我的真谛。” 众人哗然一笑。 胡子充耳不闻低头做事,黑风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唇亡齿寒的道理,黑某人还是懂得,不知钟前辈怎么看?” 胡子波澜不惊,依旧动手抹着柜台。在胡子眼里他铁血刀钟馗的身份就像是一个笑话,已不足为外人道,偏偏很多人都要提。 众人嘘声看黑风走近胡子,笃定按住抹动的抹布,“昔日铁血刀,甘心做一辈子酒保?” 胡子抬起头,“很多时候最可怕的是习惯,我已经习惯这酒,这店,打打杀杀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黑风不以为然,却没有放弃的意思,“杀人总比被杀好,钟前辈有没有兴趣做清风寨的二当家?” 胡子突然笑了,抬头看了看黑风,“黑大当家抬举了,大当家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哦,是么?”黑风若有所思的哈哈一笑。 胡子看了看白玉堂离开的方向,“李元昊不会无缘无故放出消息,黑大当家的再在我这里蘑菇,你看中的二当家怕是要吃苦头了。” 黑风也扭头看去,冷淡眸光看不出笑意,“吃不了苦又如何配同我黑风作兄弟。” ☆、奉陪 风意撩拨,白玉堂酒意上涌,心内气血翻腾,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沉静下来。 人醉并不可怕,就怕醉的是心,白玉堂的心还绷成一线,疲倦的清醒着。 纤儿跟上来歪头瞧了瞧白玉堂绯红的脸,扯了扯他衣袖柔声关切:“师傅你没事吧?” 白玉堂淡然一笑,刚想答复她便迎来方芷诺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白玉堂你当不醉不归是你惯喝的女儿红?你知道那酒的后劲足能醉死一头牛,连干三碗也不怕醉死。” 脸上淡笑微苦,白玉堂皱了皱眉,“你怎么还跟着我?” 方芷诺理直气壮:“我也要去救展昭。” 白玉堂满头黑线:“你倒说说,怎么救?” 方芷诺愣住,木然摇头。 白玉堂攥了攥拳头,很想磨牙。 宽大的隐蔽石室内,各处陈设一应俱全,李元昊神色凝重的揉着额中听着下面四个人的来报。越听眼睛眯的越紧,眼中精锐狠辣的目光越来越凌厉骇人。 没有一条消息是愿意听到的。 沉思过后冷冷的开口:“包拯居然可以利用江湖上的实力搬倒梁王,倒是我疏忽了,看来这大宋皇帝并不像赵爵说的那般软弱可欺。展昭既然那么平静淡定,就让他更平静一些,连馒头也不用送了,我倒要看看一只饿的半死的猫还能翻上天去!告诉袁肆,他压抑的够久了,本王现在就放任他随意,他父母不都是朝廷不肯放振被活活饿死的么,想必他对朝廷的仇恨不会轻易被浇灭,只要他看不惯听不惯让他不痛快的,由他去,只需告诉他将做过的事一律留下白玉堂的痕迹!” “是。”陆川总是很少说话,尤其是不必要的废话。 李元昊突然想起什么,手和目光不约而同的收紧:“袁肆还是不肯交出那夜大内盗来的虎符?” 陆川安静的垂着目光,“不肯。” 李元昊冷笑:“一个袁肆便可以让展昭白玉堂腹背受敌倒是出乎我意料,宋人果然好欺,可惜他野心太大……一条可能咬伤主人的狗,留不得!想办法拿到他手里的虎符……” “是。” “下去。”元昊摆了摆手,目中闪烁着阴阴沉沉的莫测。 身边的陆川半垂着视线,默然肃立在侧,“世子,白玉堂方芷诺以及霍千竹身边的女子距忘忧亭不到三十里。” 李元昊右眼角隐有笑意的一跳,“夜鹰可以做到一夜间将缉拿告示清理的干干净净,我们却可以把官府的人直接引到白玉堂跟前,你去通知当地知府派人捉拿白玉堂。展昭会顾忌官府衙役的性命,白玉堂却不会,把他逼的越狠他便在通缉犯的路上越走越远,你带上几个人,坐收渔人之利。” “那绿衣女子……”可以用来牵制霍千竹的女人总要有所顾忌。 “捉活的……其他人,不需要留活口。”李元昊的手突然收紧,面上是莫测高深的冷,深陷的眸子在菱角分明的脸上交替变换着心底暴虐的情绪。 游戏似乎开始了,可谁是玩偶,谁又是布局者。 开封府内包拯双手背负着踱着步子,公孙策一旁神情凝重的观望,不发一言。方才那冷辣的剑光还惊魂未定,夺门而入刺杀的白衣人武艺高不可测,那身白衣,那柄画影剑,那桀骜张扬的熟悉声音…… 如何解释? 包拯开口:“还是没有展护卫的消息吗?” 公孙策摇了摇头。 包拯道:“如果不是陷空岛四位义士,本府断难逃过此劫。”刀光剑影毫无半分犹豫,公孙策冷汗犹在。心底免不了都在担心着展昭和白玉堂的处境。 公孙策道:“大人,那人分明不是白武侠。却打着他的幌子意图行刺,倘若不是开封府的人对白玉堂的信任了解,这个人一定可以鱼目混珠成功栽赃嫁祸。” 包拯脸色暗沉:“本府自然知道不是,只是那人有意的模仿,本府只怕这也才只是一个开始。之前的夜闯太师府恐怕也是此人所为,而展护卫和白玉堂如果不是被什么绊住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公孙策重重一叹:“江湖上的事恐怕也只有江湖人才能解决,手无缚鸡之力此时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包拯苦笑慰道:“公孙先生怎么竟妄自菲薄起来了,你与展护卫追随本府多年,有你们左膀右臂本府才有力气撑起这一方青天……世事多变,命运多舛,只盼,平安无事才好啊……” 喟叹间,有人来报,府门外有人求见。包拯公孙策对视一眼,包拯道:“有请。” 侍卫下去,片刻功夫随之进来一儒雅恬静的青衣男子,轩眉铄目,眉目间流转着一股淡淡的与世无争的平和。他是那种容易被忽略的人,气场不似白玉堂的桀骜张扬,他又是一种沉淀的存在,却又不像展昭的沉静内敛,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他的淡泊源于他不屑去争,他的张扬深深植在骨子里,沉淀成一种超乎常人的静。 公孙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怔了怔。 霍千竹见到包拯身后弓弦般绷紧的四大校尉,浅笑着略一颔首:“霍千竹见过大人。” 公孙策动容:“霍千竹?”这名字似乎哪里不对。 霍千竹素净的笑:“见过公孙先生。” 包拯对公孙策瞬间的怔愣不解,心下动了动:“公孙先生与霍公子认识?” 公孙策眼中的诧异渐渐平静柔和:“学生也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个名字,当年江湖上传闻的一个神奇的孩子,却不知这孩子是否……” 包拯颇为好奇:“哦,怎样的孩子?” 公孙策耐心解释:“据说他可以精准的断人生死时辰,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师自通,并且出生时便带有前世的记忆。只是不知道传闻是否属实……” 公孙策并不敢断定这个霍千竹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他隐世那么久却因何在此多事之秋露面。 聪明的人都不会如此。 霍千竹淡静的点头默认,他既然来了便未想隐藏。包拯沉默的摇了摇头,很多事情匪夷所思但他断案多年怪力乱神之说都已见怪不怪,更何况一个生有异能的孩子,“霍公子来见本府应该不只是闲来无事。” 霍千竹轻描淡写般点头,“千竹欠当今圣上一条命。” 包拯公孙策对视一眼,目光转向霍千竹于他从容自若的眼神中一点点放下疑惑。 “我见过展昭白玉堂。” 包拯询道:“不知展护卫他们此时身在何处?” 霍千竹静静答道:“开封城外,嵩山脚下,忘忧亭,展昭与当朝公主关在一处,只是此时的那庭院里有李元昊的精兵把守已是固若金汤。至于白玉堂,”霍千竹眼神中隐有笑意,“他倒是有本事让李元昊将他视作眼中钉。” “如今公主展护卫身陷囹圄,白玉堂腹背受敌……本府,却爱莫能助。”包拯转过身,眼底的无助自责深深掩去。 霍千竹道:“包大人可以去面圣,请出那半面虎符,兵部自可调兵清剿西夏党羽救当朝公主。” 包拯警觉转身,却淡淡笑笑:“霍公子如何断定万岁肯轻易调兵。” 霍千竹微笑:“一面之词确不足取信,大人如何可以信我。” 公孙策语重心长道:“倘若你真是当年那个孩子,多事之秋理应继续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日子,但你既然站出来所面临的质疑和腹诽霍公子可有打算……” 谁主沉浮的年代于霍千竹这样懂得断命的人,是何等的危险。这道理任谁都不难明白,可霍千竹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的心也许与世无争淡泊的仿若一张白纸,但又有几人会相信他的单纯。 自古名与利,锁住多少剑胆琴心…… 霍千竹淡然一笑:“公孙先生好意霍某记在心上了,有时候人走哪条路自己无从选择,狂妄者都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人活在当下下一刻会经历什么又有几人可以把握,谁又能改变自己的出生家庭和一生中坎坷富贵,一切,天命所归,放开反倒是另一种自由。” 公孙策目中是淡若流云的笑意,如果真的有一种宿命让你赴汤蹈火,你确实无从选择,但看淡看透的人却不多。 霍千竹笃定的目光炯炯而奕,“西夏终是会立国,但不是现在。若是大人信得过在下,千竹愿同大人一道面圣。” 霍千竹自然有办法说服赵祯,同时天殷府的捕快也在报案者热心带领下倾巢出动捉拿白玉堂。 白玉堂却并没有那么乖等着人来捉,敏锐的耳力又怎会对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毫无觉察,那双眼睛一消失,白玉堂便嘱咐方芷诺带纤儿回胡记酒坊等他,自己孤身一人行动毫无挂碍。 白玉堂的方法不同于展昭,既然有人那么愿意扮成他的样子去作案,他也不能闲来无事的旁观,既然要作案,就不妨做的动静大一点! 早就对李元昊的人有所留意,李元昊的人夜鹰能够查到,白玉堂也总会有办法,只是花不花心思而已。 白玉堂决定先从隐藏于墨宝斋的屠四爷开刀,一步一步削枝去蔓。 不长不短,一炷香的时间。 开封府、隐秘石室、天香国色,清风寨皆接到线报,屠四爷死于非命,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剑从正面刺入,背部刺出,手段狠绝老辣,凶手作案后墙面上用血渍留有白玉堂字样。 紧接着是棺材铺的刘庆,刘老板面无异色的躺在自己新钉好的预售棺材内,剑从正面刺入,背部刺出,作案后凶手毫不例外的在墙面上留有白玉堂字样。 飞扬轩昂的血字,透着苍劲,锋芒逼人。 不是要玩吗,白爷奉陪! 开封府似乎有些忙,报案的人突然多了。可包拯索性对白玉堂犯案一事按兵不动以静制动。同样的时辰里,不同地点的作案对象,他们知道真正的白玉堂只有一个。 夜鹰颇有兴致的等待白玉堂下一步动作,并差人想办法通知他李元昊在大宋挖空心思布下的人脉,以为他的行动节省精力和时间。之后抬眼瞟了瞟陷在对面椅子里的懒懒散散的黑风,“你怎么看?” 黑风咧了咧嘴,他觉得白玉堂的打法很有趣…… 夜鹰似笑非笑,“别说这小子你想驾驭。” 黑风抬了抬下巴:“我看中他做清风寨的二当家难道委屈了他?” 夜鹰盯着黑风看了一阵,摇头。 黑风不以为然,“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让他自己来找我。” 夜鹰居然笑了,“你见过豹子服软么。” 黑风挑了挑眉,身子坐直并向前探了探,“你不是说过他有弱点。” 夜鹰眼神变了变,“他的弱点,本身却不是弱点。”如果有人觉得展昭是白玉堂的弱点,岂不是很可笑。抬眼对上黑风不解的视线,“如果你觉得御猫是个弱点,我无话可说……” 黑风收回视线,沉思。 李元昊的拳头捏的格格作响,袁肆假借白玉堂之名在外作案,白玉堂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白巾蒙面杀到他眼皮子底下,屠四爷和刘庆之所以死的这么容易就是因为他们跟袁肆打过交道,将真的白玉堂当成了假的。 然而气愤并不能打消白玉堂正在兴起的动作,两天时间,李元昊的人无缘无故的,死了四个。 白玉堂! 这名字就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在李元昊原本泰然自若的神经上敏感的提示着自己的存在。 ☆、分量 已经两天没有人来送东西吃了,展昭勾了勾唇角,李元昊终于耗不下去了…… 自己可以撑,赵翎不知道还可不可以。 一头见方的通风口外悄无声息,墙面落下的方向外展昭也听不到响动,这里似乎般若地狱般的存在,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黑暗,压抑。 赵翎深陷的剪瞳下两点黯淡的乌青,整个人没精打采的靠在墙面上,像霜打过的茄子,展昭不再安慰她,毫无说服力的安慰不如想办法。 只有等,等李元昊来见他。 他赌自己会赢。 又过了一天一夜,漫长的让展昭的心一点点放空,他无时不在留意赵翎的情形,发现她已经很少说话了,偶尔睁开眼睛,眼里是涣散的空洞。 地面下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展昭撑身伏地,只听得底下有走动的脚步声却没有语言的交谈,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透进胸腔按挤着心脏,他们在搬运什么? 不好的预感。 倘若一直困在这暗室里毫无头绪,自己的束手就擒岂非弄巧成拙。 然而开启这面墙的机关已经可以确定在外面。 他起身去拍那面设有机关的墙,起得急了竟然有些微微目眩。伸手撑时偶然触碰到一处墙面与周围质地的粗糙程度有些微的不同,细细用指尖感应,确实不同,隐约是一个与通风口对应的形状,无论大小位置都极其相似。 如果这处是后来填补,一定不再是无懈可击。 出掌抵上那处或缺,将内力点点灌诸其上。 那处封口没有任何松动…… 与其同时机关启动缓缓提升的墙面让展昭心下一惊,忙收掌撤身,在墙面嘎然升起的一瞬退回赵翎身边,垂目而坐。 一线光由下而上侵入,展昭隐忍性的闭了闭眼睛来缓解突如其来的动作带来的目眩,他有深厚的内力相护尚且如此力不从心,赵翎呢…… 隐隐担心。 入眼墨青色皂靴,视线随着天光一点点适应,便由下移上看到了那张恨彻憎极的脸。 一丝冷意淡淡在展昭唇角浮开,扩散成轻蔑的讽刺。李元昊只觉得那黯淡的眸光似乎调集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拧在自己脸上,又似乎只是遥不可及的虚无,自己根本就不足以提起他的兴趣。 展昭! 李元昊握紧拳头,又一根根手指松开,邪飞的眉角挂着倨傲残暴,他走近展昭,迎着那幽深彻骨的漠然冷笑,“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展昭面上的漠然未褪,甚至没有一点说话的意思。展昭知道,对李元昊这种野心勃勃的人,针锋相对恰是随了他的意,漠然置之却仿佛兜头浇在他头上的一桶冷水。 更何况,展昭从来没有如此如此强烈的厌恶一个人…… 从来没有,多看上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喉骨被再次锁住,展昭微微笑没有抵抗,他终是懂得如何激怒他,也同样知道李元昊断不会杀他。 无视李元昊的歇斯底里,展昭合上眼,如此近的距离,李元昊眼见他不听不想不视不念的冷漠合上眼帘,浓长的眼睫掩住眼底的痛和伤便再也没有掀动。 流水般的线条,锋刃般的棱角,除了用强,这百折不屈的每一根神经皆不属于他,李元昊甚至恍惚觉得,展昭合上的眼底内容里竟然有揶揄和嘲笑…… 命攥在自己手里他凭什么不屑一顾! “展昭,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白玉堂,你是否感兴趣他现在的处境。” 阴阴沉沉的声音撞进耳鼓,李元昊都觉得不解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有失水准、妒意十足的话。展昭心底有什么情绪动了动,面上却丝毫无异,睫毛动处,墨色眸子里是无法撼动的淡定,抬眼,“李元昊,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迎着李元昊玄黑的眸光,展昭眼中隐有笑意,而那笑尚未到达李元昊眼中便已若涟漪散去。 那笑本来就不是因他而有的。 一丝怔意不小心溢出眼角被展昭巧妙捕捉到,“你来告诉我这些,恰恰说明你乱了……” 李元昊莫测高深的看进展昭的眼睛,柔和的春水里明明翻涌着惊涛骇浪,展昭却有本事将它们沉沉压在幽深的墨色瞳仁里,如暗夜的风,无声无息。 你察觉到了,它却已然销声匿迹。 狠狠地语气:“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展昭眉宇间闪过一抹肃杀,伸手挡开他锁喉的手,抬眼逼视:“你的自以为是便是最大的愚蠢,” “展昭,我杀你易如反掌。” “你杀一个展昭自然易如反掌,只可惜大宋的境土不只展某一人。” 凝重的审视,李元昊觉得这沙哑冷冽的音线义正言辞的内容竟然有几分有趣,就像一个三岁孩童认认真真的在拜家家酒。 李元昊的生命里从来只相信胜者为王的信念,也从来只明白刀俎鱼肉的道理,展昭的义正凛然在这些鲜血塑造的真理面前非但苍白,更加可笑。 追求的路不同,所用的方式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多事,永远不可能理解。 “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她吗?”李元昊指向赵翎,“不在意你那个万般维护的大宋皇帝,不在意包拯、白玉堂?” 赵翎无力的笑了笑,“李元昊……其实,我很在意你,在意……你能不能……活着回去大夏……” 李元昊怒极反笑,“好,很好,我倒是很乐意帮忙验证一下你们在赵祯眼里的分量!” 李元昊转身离去的间隙,展昭漠然闭目,淡淡说了一句话,“舍与得本不是绝对,阁下觉得一个公主一个护卫的分量是否抵得过万顷疆土铁桶江山?” 李元昊怔了怔,他认为不会,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一定会弃车保帅。 但他还是要赌一赌,赌注,是宋朝皇帝的仁慈。 一封信函很快通过飞箭传书的方式送到金銮殿。 大殿内文武百官一阵骚乱,初才平息的逼宫动乱阴霾犹在,钉在大殿外迸然嗡响的剑羽若寒风中凛冽的人心,寒到不能自已的抖颤。 龙椅间赵祯霍然起身,在陈琳尖厉的“保护皇上捉拿刺客”的惊呼声中步下金銮。 “皇上,不可。”陈琳愈加阻拦却被自家主子眼中直逼九霄的怒意震慑,不敢再多发一言。 众兵源源涌入,投箭之人却早已遁去。 赵祯面若冰盘命人将箭羽卸下呈上,侍卫战战兢兢的心理泛成冷汗溢于额间鼻端。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琳转接,呈上。似乎那不是一支箭,而是夺命符。 赵祯一把夺过,箭羽上绑有字条,怒然抖开。“预救赵翎,嵩山脚下忘忧亭,兵符交换,御驾亲临。” 字条被重重碾碎,用力扬手,飘飘散落,似雪。 “退朝!” “皇,皇上……”陈琳踉跄的跟在后面,丝毫不敢怠慢,暗卫随从也都遥相呼应用身体为赵祯挡成一面墙,赵祯的脚步俞走俞急,就如他渐渐压抑不住的愤怒。 怒不可抑。 凛凛皇城天子脚下,竟然如此放肆,拿他这九五至尊当孩童戏耍! 突然,脚步的节奏戛然而止,陈琳忙近身附耳,只听自家主子压抑深沉的吐了几个字:“宣包拯,霍千竹……” 短暂的怔愣,陈琳反射性的回答:“是。” ☆、脱困 面对再次封禁的石门,展昭目中锐光一现,等人声去远,起身摸索着先前的位置,暗暗咬牙将内力送出去。几次铺垫性的努力,最后砰然一击,用的是巧劲,一尺见方的厚重墙面洞开一线,硬生生被整体推了出去。 两处通风口遥相呼应,光线在空间里斜斜会聚成一点投向地面…… 赵翎眨了眨眼睛,唯有黑暗中才明白光的可贵。就像很多东西,失去了,才明白它的温暖和美。 赵翎很想回“家”,那个在她眼中一直金丝笼一样存在、无数次乔装打扮逃离的皇宫里,有爱她惦念她的人,她们一定也在找她,担心她,一定。 所以,她要打起精神,努力的活着。 只有活着才可能有希望再见到这些人,也只有活着才可能再见到那个扰乱她一湖春水的白玉堂…… 眼睛不觉湿润了。 展昭却站在两束光区交汇的地方一言不发,凝肃的神色重染眉间,远远的侧面墙面上乍看之下与普通墙面无异,可展昭眼力敏锐,发现近乎平常的墙面确实有一拳头大小一块的厚实翻板,翻板下定嵌有机簧,却是触手不可及的角度和距离。 留意到他面色的凝重,赵翎一点点扶墙起身:“展昭……怎么了……” 展昭侧头,给她一抹定心的微笑,“没事,我在想怎么出去。” 赵翎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干裂的唇掀动了一下,“我们……可以?” 有些不确定,但她苍白无力的笑容里对展昭满满的信任,固执的让展昭心疼。 时间并不多。 展昭估计了一下墙面距自己的距离和角度。他必须方向精准力道足够的嵌开小且厚实的翻板,同时触及机关。 可他左臂上的刀伤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力道和精准度。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机会。 展昭走置赵翎近前,迎着赵翎探究的目光,“公主,多有冒犯。”青丝落于肩上赵翎才明白发髻上的金逸钗被展昭取下。 小巧玲珑的发钗躺在展昭左手掌心,已是切金断玉的利器。 远远的脚步声响起,一定是李元昊还想将他们作为交换的筹码所以不能让他们饿死。赵翎睁大了眼睛看向展昭,满眼的焦虑惶恐。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赵翎都听的清晰,她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展昭横钗已出手,借着内力钗头挂着劲风向机关对面的墙上射去,随着一声碰撞的清响,钗身折回方向稳稳嵌进翻板,翻板启动的瞬间,右手翻腕巨阙携风而至,同样的折回,机关触及,墙面轧轧启动。 脚步声已到近前…… 展昭顾不得多想,旋身揽住赵翎,就势一滚,在启动了及膝高的厚重墙面下滚了出去。 赵翎双眸紧闭紧紧攥着展昭的衣襟缩在她双臂佑护之下,感觉到明亮,睁开眼睛,巨阙剑鞘已脱手而出,震落金钗,触及机关墙面瞬息而下。 送饭的人半眯着眼,打着呵欠,漫不经心的将馒头用绳子放进去,恍惚的一线亮意,惊见重重石墙落下,如坠冰窟瞬间清醒,睁大的瞳仁里遍寻不到展昭和赵翎的身影。 刚欲开口惊叫,颈间一凉,喉咙里只余血沫咯咯作响,倒下时,眼里也只扫到一片白色衣角。 展昭扶着赵翎小心谨慎的寻找出口,赵翎冷的撇到展昭臂上的新鲜血迹,心上一凉,眼眶一热。 展昭觉察到她的不对,低头看去,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怎么又哭了……”温润平和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安抚和呵护。 赵翎用力的摇了摇头,泪落得更多,“展昭,别管我了……” 带着我,我们谁也走不掉的。 可是后半句并未说出口,面对展昭幽深瞳仁里满是心痛的责备,赵翎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怯生生的望着,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在每个人面前她都逞能一般的倔强,任性的无以复加。可在展昭面前,她总是像个懂事的孩子觉得自己的任性会伤了他的心。 展昭抿了下干裂的唇,柔和中带着怆然,“我进来,就是为了要带你出去,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 深沉而又决绝的声线在赵翎头上方想起,撞进敏感柔软的女儿心,带着平易近人的温润,带着毋庸置疑的果断和坚决。 赵翎心里觉得苦,泛成泪意流出眼眶又有一丝甜。 他终不会弃她于不顾。 她信展昭。 “在后面跟着我……”展昭先于赵翎走在前面,巧曲蜒回的路让展昭的心不敢有丝毫松懈,李元昊极短的时间里就会知道机关被触动,这里的布局透着诡异,展昭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自己和赵翎带来灭顶之灾。 赵翎下意识的紧紧拉着展昭的手,掌心里满是冷汗,此时不是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和君臣于理不合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展昭还是将手掌反握并稍稍用力按了按,掌心里透出的踏实体温足以给她安定。 赵翎软软的笑笑,甩开任性的孩子气,点了点头。 “走……” 展昭走在前面,赵翎跟在身后。 有动静。 展昭一扯赵翎隐在转弯处的墙影下,赵翎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心思细腻的展昭轻轻握了握她紧张到指腹冰凉的手,向她点了点头。 似乎他的笑让她的心真的不再那么黑暗了。如一束阳光,似一抹春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展昭神色凝重,只听得脚步声已至转弯处,未牵赵翎那只手握紧了巨阙,一触即发。 脚步声突然停了,就停在一墙之隔的近前。 赵翎紧张的心快要跳出来,展昭明白,她急促不稳的呼吸已经暴漏了他们的位置。 脚步声又向展昭这边移了一步,空气中弥漫着杀气。展昭侧耳凝听,指节扣在巨阙上,攥的发白。 “什么人!”对方冷如骨髓的发问。 展昭已决定出手,却突然有一个声音从身后接道:“送,送,送饭……” 展昭一惊,回头看时那送饭的矮子已经从自己身边走了出去,提着篮子面向墙那边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来人阴沉沉的问。 “送,送,送饭。”依然重复这一句话,展昭都有些为他担心。 来人问不出什么,又知道他素来口痴,不愿与之计较只粗暴的丢了句,“滚!” 矮子似乎听不懂,依然结结巴巴的重复:“送,送饭!” 赵翎不明所以的看展昭,展昭隐约担心起来,这送饭的人大有问题,甚至身上的气息,展昭觉得似曾相识。 方芷诺! 答案一出展昭直觉太阳穴咻咻跳痛脑袋几乎要炸开,她来这里做什么。 面前五个人警觉有诈时,方芷诺易容的矮子突然长身而起,竟然突然长高了许多,扬手撒下一片白色粉末,扭头拉起展昭就跑。 白雾散去,一干人气急败坏道:“追!” 方芷诺轻功了得,展昭虽体力打了折扣被她突如其来的扯着脚程却跟得上,赵翎却不行一阵阵的眩晕,展昭尽可能迁就,她还是心有余力不足,后面很快传来追逐的脚步声。赵翎越怕越急,越急越回头,反倒得不偿失的重重栽倒在地上。 “喂,你怎么这么笨。”方芷诺看着展昭紧张她的样子,无名火升腾,焦急之下毫不客气的责备。 “方姑娘!”展昭无奈的叹息,“你怎么会在这!”说着已扶起赵翎,“没事吧。” 赵翎揉着肿痛的膝盖,倔强的摇头,“他们追来了,快走!” 急归急,脚下却灌了铅一样沉重。 眼泪模糊了视线,原来宫里武功盖世轻功卓绝的公主,全是侍卫们哄她玩的。她根本什么都不行,他们没有一个人肯跟她说实话。 赵翎挥拳头狠狠锤在肿痛的膝盖上。 “公主!”拳头被展昭稳稳握在手中,暖暖的尽是包容。赵翎劲力虽不大,可展昭一手力撑着她,情急之下去阻止用的却是受伤的手臂,隐忍的咬牙,冷汗布满额间。 方芷诺愤然跺脚,“再磨蹭都得死在这!” 赵翎又想说让他们走,展昭却已察觉到她的绝望,低声道:“公主你脚伤了,我背你。”展昭神色里是郑重的承诺,他说过不会丢下她,即便她不是公主。 方芷诺呆了呆,她就是当朝公主? 稍稍留神,目光略去她的没精打采和污秽苍白,那眼睛那鼻翼那唇同自己真的像诶。 展昭不顾赵翎拒绝的眼神已经半蹲下身将她背负在背,见方芷诺愣神,催促道:“还不走!” “哦?哦!”方芷诺几步蹿在前面。 展昭一把拉住她,“这里全是机关,你冒冒失失不要命了。” 责备,出发点却是关切。 方芷诺淡淡的笑,“放心吧,我不是她。”说着有意无意瞟了眼他背上的赵翎,赵翎不好意思的伏在展昭背上,不敢面对方芷诺责备的目光,展昭的呵护却是支撑她不放弃的唯一强大动力。 生平第一次,危难之时被一个男人负在背上。距离如此的近,清晰的感受着衣料下展昭温暖踏实的体温,他每走一步,身上绷紧的曲线赵翎都能感知。 脸腾地一下红至耳根粉颈。 她能感知展昭背上的肌理线条,那自己乖乖伏在展昭背上,身前的酥软展昭岂非有更真切的感知。 刚撑起身体。 展昭喑哑的声音响起,“别动。” 赵翎真的一动不敢动的僵在当前姿势,展昭不再说什么,将唇线抿得更紧,脚下步子更快。 因着陌生,顾忌,后面的人很快便追了上来。 “这边!”方芷诺拐进一处暗门前,试着去寻找机关。 “来不及了。”展昭小心将赵翎放下来,“方姑娘……”话未说完整,方芷诺瞪着一双墨洗的眼睛,气鼓鼓的反讥:“展昭,别想把她交给我!” 展昭脱力的闭了闭眼,“方姑娘,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方芷诺眼中有分明的泪意,“展昭,你什么时候能想想你自己!” 没有时间去犹豫和争执,索性激道:“方姑娘,你说过欠展某一条命!” 断然决绝的语气,催的方芷诺鼻翼发酸,她定定的盯着展昭,展昭眼里是笃定的陌生,似乎她在他面前只有带走赵翎这一点益处,泪忍在眼里打转,愤然转身扶起赵翎头也不回,“好,我答应你!” “方姑娘……”赵翎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展昭。 那一次,也是同样你死我活的处境,展昭将陷空岛的联络信号留给她,将生的可能留给她,她却愤愤的跺脚误会他心胸狭窄…… 这一次,又这样。 为什么总是他在救她,为什么危难之际以命换命的人总是他。他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恪守本分敬她护她无半分逾越之举,哪怕是方才隔着层衣料感受彼此的脉搏和体温,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 在他面前,是无条件信赖。 方芷诺扯着赵翎拐进开启的暗门,赵翎看到展昭横剑于胸,封住追踪而来的杀气。 那背影,是屹然的孤单。 赵翎好想陪着他,不管是生是死陪着他,可就因为她是当朝公主便连这份任性都不能。 暂时的安全让心跳有失平稳的两个女子靠在墙面。赵翎深深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方芷诺,“方姑娘,谢谢你。” 方芷诺似乎一愣,她没想到金枝玉叶的嘴里也会吐出这个“谢”字。 ☆、伤 五个人清楚的感觉到展昭周身透出的杀气和寒意,深邃的眼神如封疆的潮水,温润不在。 有的,只有欲吞没世界的冷意。 也或者,吞没他自己。 对方五人手中兵器皆是条五米左右的十三节精细白刚链锁,末端连着一个铁疙瘩。展昭握紧手里的巨阙争鸣而动,握剑的手微微泛白,以静制动。 一条鞭子凌空挥出,在冷空中打了个弧,撕裂死气沉沉的静。 巨阙迎出,寒芒暴涨,剑气与怒意铺陈局面,像距自己最近的那端链锁横去。 取快,取巧。 那人就势一进,凌厉的链锁在巨阙上滑滑的绕了一圈,去势不减的铁疙瘩狠狠砸向展昭受伤的左臂。 展昭身形微错,链锁扫了个空,右手剑锋一荡,将链锁攻势引向五人中其他一个。 一招险险避开,不容喘息的是对手的招招相逼。 左臂伤处被扫上的一瞬登时卸去半身力气,倒吸一口冷气钢牙咬合,将失控的疼痛磨碎在唇齿间,和着腥咸的血气咽下。 链锁,是钢鞭这一类软兵器中最难练就的,比刀枪剑戟这类硬家伙更要难得多,可一旦掌握,如鱼得水,所向披靡。 鞭越长,威力越足。 与三尺青锋相较,展昭竟被逼得节节防守无法近身,甚至还要时时加倍小心这似乎长了嘴的无灵畜生会叼住自己受伤的左臂。 几次虽未正面叼住,左臂却敏感至极,一次比一次疼的清醒。 展昭感觉到,五条链锁同时克敌,尤其是面对自己这样并不太容易得手的敌手,对空间的要求很大。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7节 可这里恰好不够大…… 展昭黑沉的眸光里泛着切金断玉的冷意,一道寒光若闪电劈面,链锁已逼至面门,力道,恨不得在他脸上砸一个窟窿,而那亮而软的畜生分明毒蟒一样咄咄逼人,不论展昭是进是退。 如果你留意过俯冲捕食猎物的海东青,对这链锁攻击展昭的速度和残忍便不会有丝毫怀疑。 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动无常则,若危若安。但听链锁绕缠之声不绝于耳,更被这空荡的曲回空间无限扩大,展昭施展燕子飞巧妙的将链锁引向链锁,既然非要咬住什么才肯罢休,就让他咬住自己的同类。链锁相生相克,哗啦啦余音不断死死的纠缠在一起,力道直达虎口,链锁的主人险些脱手。 收回链锁的速度再快也需要时间,而这电火石光的时间于展昭而言已经够了。 腥咸弥漫,巨阙饮血。 五人中的两人,同时倒下。 薄而飞快的剑锋,钧发之间一闪而过,离了剑锋的颈间肌肤切面似乎完美愈合,却又在体内血液的巨大压力下瞬间崩开,甚至冲的头颅爆发性的后仰…… 一蓬蓬血雾炸开,剩下的三人难以置信的愣了愣,展昭的剑却已冷风过境一鼓作气的横扫而过,身形动,巨阙动,风动,血动。 然而,不需再流动。 五个人,用了不到五分钟。 弦绷得越紧,断时崩劲儿越足,展昭几乎与倒地的三具尸体同时倒在墙角,他本想以墙角为倚靠,却力不从心的想苦笑。 展昭紧闭着双眼,眩晕感充斥着太阳穴,尖锐的疼,与臂上的疼痛炼成一线,蚕食着敏感脆弱的神经,周围的静无限扩大成漫无边际的嘈杂,分不清是近是远。 仅有的一份挂念,不知道方芷诺和赵翎是否安好…… 疼痛和乏力并未使展昭完全失掉警觉。 缓慢、探究、踌躇的脚步声,仿佛利刃凌厉劈开耳中漫无边际的嗡响,展昭微不可见的侧耳,耳力略去所有嘈杂只捕捉这一种脚步音。 熟悉,陌生,渐行,渐近…… 直到那脚步声行至近前,在展昭身前站定,展昭依然认命的紧闭着双眼。 这个人的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有些像那个人……更加荒唐的是,身处敌营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人,竟让展昭离奇的感觉到似幻似真的亲切。 很快对自己的认知否定!展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的不清醒了,在这里,无论怎样的立场,遇到自己都只有相似的结果,不会有好结果。 脚步又向前动了一步…… 眼睫动了动,眼睛却仍未睁开,展昭贪婪的攫取这份置身事外的安静,抛却生死,他只想闭目多休息一会。他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完全处在一种保护赵翎的紧张下,而且他还受了伤。凭着一股毅力,他必须护赵翎周全,必须! 他习惯性的,很多时候将“必须”这个词强行施压在自己身上,根本不去在意自己是否承担得起。 不就是个死么,展昭有些奇怪,身前的人怎么还没有动手。左手上有些痒,不用看也知道臂上的血又流了下来,蜿蜒在手背与地面的接触间…… 蓦地。 感觉到那人迟疑不决的俯身下来,展昭的神经几乎瞬间绷紧,他再也不容许有人要挟他侮辱他践踏他,即便是,死! 士可杀不可辱也需要资格,曾经落在李元昊手里,连这点可怜的资格都未曾就给他…… 聚起浑身力气,睁眼便挥剑。 旧的眩晕感未退,新的晕厥又铺天盖地的袭来。展昭踉跄了下,感觉那人以极快的速度绕至身后一把将自己抱住,带着迫切的渴望,带着激动的颤抖。 展昭已无暇分心感知这个人是谁,这份气息是否熟悉,敏感到支离破碎的身体在被温暖体温包裹时做出的第一反应不是贪恋的寻找丢失已久的温暖,而是歇斯底里的挣扎与反击,如一头好不容易伤痕累累从一个牢笼中逃出来却又突如其来的意识到自己又坠入另一个牢笼的野兽。 相同的摧残,无力再承担第二次…… 这一次,他觉得他有结束自己的能力。 展昭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由内而外的冷,从心底最深处生发的恐惧。 巨阙反撩,他甚至不在乎伤了他自己…… 身后的人敏捷的避了过去,展昭心下一凉,反手又是一剑,目光中是充血的愤怒,然而身形还未转过,冷到失去理智的身体又一次被身后的人强行收进怀里,霸道,决绝,不容置疑…… 挣动毫无意义。展昭无力反抗,无力回头,甚至连死的力气都已用尽。 身后的人动与不动他亦无力察觉。 冷汗划过额间,蛰过黯然绝望的眼,流过唇角。 不知是汗,是泪。 展昭安静的闭上眼,声音喑哑低沉的自己都仿佛听不真切。 “杀了我,别侮辱我……求你……” 箍紧展昭腰身那双手猛地一震,贪恋在颈侧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仿佛三千青丝一刀斩断…… 僵然低哑的声音伴着剥筋剔骨一样的心疼压抑成破碎不堪的哽咽。 “猫儿……你回头看看,我是白玉堂……” “玉堂……” 展昭的双眸倏的睁大,却不敢回头。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声色一模一样的白衣人难道骗了自己一次不能再骗第二次么。 腰间那双手一点点尝试,在确定展昭没有表现出剧烈的反对动作时一点点上移,避过他受伤的左臂移上他瘦削却刚毅的肩部曲线,扳过。惊见浓墨重染的深邃眼眸里复杂到不堪一击的脆弱。 失而复得的喜,得而复失的悲。 “猫儿……” 白玉堂尝试着,低声唤回展昭稳定的情绪。 心疼到极限,无以复加,冲冠愤怒叫嚣在半空却失了方向,白玉堂发誓,他一定要让那个毁了展昭的人挫骨扬灰。那种毁,猫儿深藏在骨子里同自己一般无二的骄傲,如何寻匿。 白玉堂在展昭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抓住一瞬即逝满怀歉意的苦笑,苦的白玉堂湿了眼眶。在展昭怔愣却未加推据的迟疑里,白玉堂却已将手垫上他背后,重重的抵他在墙锁住温唇。 没留征求意见的时间,没有促膝商量的余地,带着白玉堂特有的霸道和温柔。 白玉堂的唇,是凉的…… 展昭只感知到此,白玉堂已经离了他的身,垫在他身后的手臂顺势劲力一揽,将展昭整个身体的重量接过去。 “走!” 依旧是没留征求意见的时间,没有促膝商量的余地,霸道的让展昭无奈又心安。 这是可以面对生死将背留给彼此的人,这是可以交付一生以真换真的人,这是可以忘却生死以恩感恩的人,这是他展昭漠视世俗、任何时候任何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甘心以命换命的人。 这个人既然出现在这里。 势必要两个人活着走出去。 ☆、几多哀 重量负在白玉堂身上,展昭省了许多力气,却也留意到自己身体被抵上墙面白玉堂曲臂垫在身下时眉宇间不易觉察的负痛之色。 白玉堂身上有伤。 微微苦笑,“玉堂,我还没有那么不济。” 白玉堂嘴角拈着读懂他的笑,正色微笑:“猫儿,没有外人不许逞能。” 外人?逞能? 展昭瞪大了眼睛,朗目中黯然之色尚未褪尽又掠过片许尴尬,马上又释然的平和,不予争论。 白玉堂盯着他微蹙眉峰,摇头,不禁失笑道:“不了解猫儿如何有资格做老鼠?这叫知己知彼……” 展昭佯怔,随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肯承认自己是老鼠还真不易。” “可惜这只老鼠却不爱米,独爱三脚猫。”熟悉音容,灿白笑意,一口洁白齐整的牙…… 展昭望着他,忘了嗔怒,竟有恍若隔世的迷离。 白玉堂施力在他身上的手悄无声息的收回,宽慰的笑笑,他的猫儿确实没有那么不济。他只是一厢情愿的想全心呵护,猫儿此时却不需要。 “猫儿,我们得计划一下,你知道这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炸药?” “炸药!” 白玉堂认真的点了点头。 展昭想到自己被关在密室时下面搬运的脚步声,那时候自己只是揣测怀疑,此时经白玉堂印证,已是毋庸置疑。 “李元昊要这么多炸药……”隐隐的不安,“难道他要把这些东西弄进宫里……” 白玉堂冷然失笑,“不然你以为呢,难道他还会不远千里运到大夏去?” “我们必须毁了那些东西!” “毁了多可惜。”白玉堂脸上拂过一抹阴冷,“李元昊那么想做皇帝怎么可能孤身犯险,边关告急大夏十万大军已于一日前压上边境,这些炸药如果能用来对付他们,也算我们没辜负李元昊一片苦心经营。” 展昭突然定住脚步:“有人!” 一致的动作,一致的速度,闪至墙根。白玉堂竖起一指贴在唇边,谨慎的探出头,又倏地收回,“猫儿,避一避。” 语落,展昭回身。 白玉堂几乎与他同时留意到隐蔽在角落处的翻板,相视一眼,脚步声已急急而至,没有时间考虑这翻板下的机簧控制的是哪处机关,展昭点头示意,白玉堂断然触及。 身后那面墙轧轧而动,二人眼疾,飞身从初启的墙面下滑身而入,白衣没时白玉堂反手一掷,自他掌中滑出一抹流光稳稳嵌入翻板钉进机簧。 门启开一线复又落下,倏忽一刻。 两人背靠墙面,只听得墙外急急搜寻的脚步声。 展昭看得清楚,白玉堂指尖流出的飞蝗石钉入机簧的力度不但关了石门,也毁了机关。 侧目笑笑,“你毁了多少?” 白玉堂开口笑,“不多,七处……” 展昭下意识瞪了他一眼,唇角划开一抹温润之色,淡淡道:“少了点。” 白玉堂看着这样的展昭,面上的笑一点点漾开,挑了挑眉梢:“猫儿,你就不怕我把机关毁了我们都陷在这里?” 展昭眼睫动了动,看了眼白玉堂,“只要能毁了这里,我不在乎……” 心上像被鹰毫无征兆的衔了一下,白玉堂没有说话。展昭留意到他微跳的眉峰,伸手轻轻覆上他握剑的手,“我知道,你带着伤进来,也没打算出去。” 一语道破,竟让白玉堂鼻端微酸,释然的笑,“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不该让方丫头也跟进来。”深深的看向展昭,“猫儿,我拦不住她……” 展昭勾了勾唇角,没有言语。他可以陪他同生共死,方芷诺却真的不该跟进来…… 这种微妙的关系并非没有感动一方执着的心,而是在这颗心上烫了一个伤口烙下一道疤。 方芷诺太率性,泪与笑都那么真实,活的那么真实,而展昭,一直一直习惯性的活在一种隐忍压抑之下,官场的莫测变幻,江湖的嬉笑怒骂,自从他选择背负便再没想过卸下。 所以,他的心从未放纵过。 是白玉堂,唤起他心底隐忍的那份年少痴狂,触动那丝骄傲,有幸得与之并驾齐驱相得比翼。 白玉堂没有出现的时候,展昭的生活如同一湖静水,肃寞,淡泊。 情,从未动过。 白玉堂的出现,是一个璀璨耀眼的存在,一次次挑战着展昭温润平和的底线,硬生生逼出他真实的本性,白玉堂身上有种冲劲儿,那份翻云覆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展昭望而却步。 展昭心底,装着太多太多顾忌。 白玉堂无畏的行心中所想之事,扬三尺青锋仗天下之义,无谓生死无违本心。相处的久了,展昭发觉,这份傲然不拘竟是可以传染的。 眉端染了一丝痛意,展昭看了看有些感染的左臂,苦笑道:“是我害了她,不怪你……” 白玉堂只淡淡一笑,“猫儿,所有人都对你好,我会吃醋……” 展昭低下头,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其实,我更希望所有人都对我不好,那样也不会连累这么多人。”直起身,向幽深的通道中走去。 “臭猫!”白玉堂有说不出的心疼,五味陈杂。 另一面墙的背面,方芷诺拉着赵翎倚靠在墙角,两个人的情绪很低,方芷诺灰败的脸色不耐烦的用手不停的扇着鬓角香汗,“怎么绕来绕去还是这个鬼地方,长得一模一样。” 赵翎没有她的力气,靠在墙身的身体一点点不支的向下滑。 方芷诺大惊之下扶住她,“喂,你怎么了?”仔细看了看她蜡黄的脸色,“果然是金枝玉叶弱不禁风,怎么才走了几步就这个样子。” 赵翎勉强睁开眼睛,“我已经六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走不动了……” 方芷诺瞪大眼睛,“那怎么行,展昭把你交给我,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啊,你起来,坚持一下啊。” 无力的摇头,眼睛都懒得再睁一下,“方姑娘,你自己……走……,别管我……” 方芷诺急得直跺脚,就算再稀里糊涂,也明白展昭将当朝公主托付给她的意义,如今展昭不知身在何处是安是危,赵翎又是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咬了咬牙,架起赵翎,全不顾赵翎是否听得见,“如果我丢下你,展昭一定会气死的。” 心里担心,四下无援,就这一个处处相似的暗道都走不出去如何帮展昭,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心思完全神游物外,觉得负着的赵翎越走越重,索性将心一横,找了个角落将赵翎轻轻放下,留意四下无人,默默的看了赵翎良久,起身,“展昭,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赵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离幻 被白玉堂所杀那送饭人的尸体很快便被人发现。 李元昊认识那锋利的不留一丝余地的切面组织,如此坚定狠决,他似乎看见了咬牙切齿朝自己索命的白玉堂。 来的还真快。 既然来了,倒省的他再去找他。游戏既然已经开始,便双方都失了退出的资格,要么胜者为王,要么,身首异处。 思绪也仅仅只在头脑中打了个闪,便有自己安插在宋廷的细作禀报,宫里有了动静,赵祯调精锐暗卫十名并三百御林军,决定御驾亲临。 李元昊长吁口气,乏味的勾起嘴角,眼中一道厉茫瞬息即逝,“来的人,越多越好!” 继而吩咐下去,“准备炸药!” “是。”有黑衣人人低头,俯首。 “陆川,你带左弦、右年、岳白寿进宫,我要赵祯出了宫再回去那里就不再是他的。” “是!”四人异口同声。 “利用霍纤,除掉霍千竹。” 陆川迟疑了一瞬,俯首称是,言语中有着不肯定。对付霍千竹,他没有把握。 角落里一个安安分分的黑衣人,一直谨小慎微的低着头,站在一排黑衣人当中看不出任何端倪,却又显得太平静。 李元昊冷冷的审视在场的每一个黑衣人,在目光转到他的时候看似无意的逗留了一瞬,悄无声息的移开,别开目光时没来由的森然一笑,眉眼间,竟全无笑意。 拇指在食指指腹轻轻摸搓。 在他身边呆的久了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他想要杀人时的习惯性动作。 作为他身边的这个人,也该了解。 血腥,于有的人而言令人作呕,于有的人,却如罂粟一样的刺激,欲罢不能并且无比享受。 李元昊就是这种。 李元昊从不介意死人,甚至死的是他自己。欲望面前,生死总被下意识的略去不计,一种兽最本能的谋求附加在他身上,竟像是一种可怕的诅咒,促使着他不顾一切的去捋掠去厮杀,不知疲倦。 “离幻,”李元昊轻轻的吐了一个名字。 方才安安静静的黑衣人向前迈了一步,拱手,低头,“离幻在。” 李元昊满意的笑笑,冷笑。 “离幻,把赵翎那丫头带出来。” “是。” 衷心与本能的双重验证。 真正的离幻会不费吹灰之力在错综复杂的机关内带出赵翎,而这个离幻,总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本能的感知,这个离幻,是假的。 可是离幻片刻不到便押来了赵翎,这让李元昊有了一丝意外。 赵翎是昏迷的,眉眼虽然污秽失了最初的灵动神采,这身衣服和头上那根钗,李元昊总不会认错。 挥了挥手,身后一黑衣人恭敬递上一碗汤汁。 李元昊亲自过目,拿到鼻端嗅了嗅,很满意也很享受,在所有人都因他放松的神情松了神经的同时,他目光却骤然变冷,声音也变得阴沉灰暗,“交给离幻,给她灌下去。” 离幻依旧平静,平静的双手接过,平静的走向赵翎,在她身前蹲下来,一手扶起赵翎靠在自己胸前,一手掐住她下颌迫使她面庞保持仰起的姿态,将整碗汤汁一滴不剩的倒进去,看不出一丝犹豫,随后封穴止吐,将药汁封在咽喉,旋身至身后在她背上一掌拍下,赵翎被呛得一阵顿咳,苍白的面上更加毫无血色,昏昏沉沉靠在离幻身上。 离幻离了她起身,她便跌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过程,离幻都是面向李元昊完成。一举一动经他亲自过目,未有半点差池。 “方才她喝下去的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迷离夜,不需一炷香的时间,我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不疾不徐的冷淡声线,看似不经意的扫过离幻,缓慢阴冷的音色点滴溢出齿缝,“就算我现在让她把自己脱光了去陪一个男人上床,她也会照做不误……” 得意的笑,冷若寒潮。 离幻一直波澜不惊面色犹如一汪死水,疏离的冷。李元昊从他面上寻不到一丝纰漏,疑虑一点点搁浅,此用人之际,他还不想动他。 “把她拉下去!”毫无温度的命令。 离幻恭敬称是。 赵翎没有一丝抵抗,眼中涣散,迷离的神情里捕捉不到焦距。 离幻眼风扫了一眼她的状况,依旧无半分波澜。 离幻知道,那道冷虐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稍有不慎流露出的情绪都能将他置于死地。 所以,唯有牺牲她以保全自己。 至于她的处境,离幻暗中咬了咬牙,看造化了。 李元昊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分布下去,命人将炸药埋好,并且封锁暗道内所有机关,势要将展昭白玉堂困死在暗道里。 曾经孤身一人三探冲霄,白玉堂冷笑,这点小伎俩还困不住他锦毛鼠。走出最后一道石门,展昭脸色越来越凝重。 赵翎和方芷诺音讯全无。 “猫儿,也许她们……”白玉堂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索性干脆自觉闭上嘴巴。 展昭没有说话,环视四周,这里感觉并不像他被关的密室下方。 展昭怀疑这里到底有多大。 “猫儿,炸药不在这里。”白玉堂转身刚要举步,展昭猛然回身挡在他身后,巨阙龙吟出鞘。 白玉堂回转身,四下多了十几名黑衣人。 一人冷冷道:“世子有令,杀无赦!” 白玉堂唇角勾了勾,泛起不屑冷笑,而这表情瞬间收起换做胆小怕事的訕笑,神情闪烁缓缓将手举过头顶,“别,别动真格,我拿来了好东西来交换,只要交给世子你们定可以大功一件。” 黑衣人目中疑惑一闪而过。 白玉堂谨慎的留意,一点点试探着探手入腰间,懒洋洋的摸出一颗紫色彩珠,在黑衣人面前灿笑着晃了晃,有一瞬间,黑衣人目光都停留在那颗紫色珠子上。 展昭一直都在留意着白玉堂面上的微妙变化。 白玉堂笑道:“这东西……包你们终生不忘!”音未落,猛然出手,紫色影子挂着破空劲风在黑衣人头顶炸开。 没有人想到白玉堂会使诈。 “还真是蠢!”白玉堂只丢下这一句话,众人屏息待烟雾散去却不见展白二人的影子。 一黑衣人差点呛瞎了眼睛,大骂:“妈的,什么东西!” 另一人苦声恨道:“跟咱们玩阴的,确实不是东西!” 黑衣人狠狠的瞪过去,充血的眼睛吃痛的瞪大:“我说的是白玉堂手上那紫色的玩意!” 同样的问题,展昭圆睁着猫眼审视的看着白玉堂。白玉堂自然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干笑两声,摊开手,又是一颗一模一样的紫色,横躺在掌心晶莹剔透,“方丫头给的。” “方芷诺?” “对,所以猫儿,你也别太小看了她,她挺机灵的,都能从五爷眼皮子底下溜走,应该不会轻易被逮到。” 展昭低哑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无力,“公主在她手上……”展昭对赵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赵翎?”白玉堂动容。 展昭在白玉堂讶异的神情中看到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顾虑和不确定,情急之下将赵翎交给她只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方芷诺这个人亦正亦邪,展昭真怕她一个心血来潮将赵翎扔下。 白玉堂用力捏了捏额中,“我回去!” 展昭起步比白玉堂还要快。 白玉堂一把拉住他,扫了眼他左臂的伤后视线托起他的目光,语重心长,“猫儿,你听我说,那里面复杂诡异要找人谈何容易,时间不多李元昊一定会尽快有所行动,炸药的事你来想办法,我大哥他们带人会尽快赶到,最坏的打算把那东西炸了,总不能给李元昊留着祸国殃民。” “玉堂……”展昭凝眉紧锁,意气难平。 “别跟我争,破这玩意,你不行!”白玉堂说完扭头就走,不留展昭任何反驳余地。 展昭知道,即便江湖没有南侠朝廷没有御猫,白玉堂一定也会毅然决然去做。 他做这件事不是因为自己,或者说不仅因为自己,白玉堂身体里流动的是同自己一样的血,一样的热烈鲜红,心里不知是暖是酸,还是疼。 纵身隐于暗处,谨慎前行。 立于高处的一双眼睛,透着野性的毒辣,仿佛暗夜生物一样的幽冥。 低声召唤来人,“封锁白玉堂所行的那条线路的机关暗板,只留一通风处,点火。”视线转向展昭方向,“我倒要看看,锦毛鼠是不是真的能像老鼠一样遁地三尺,否则,就用烟将他活活熏死。” ☆、以剑代言 展昭意识到头顶的那双眼睛,顿住身形。电目扫处,十几个黑衣人护卫着李元昊。 李元昊冷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展昭,真是不巧,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展昭冷冷的回视,掌中巨阙蓄势而动。 李元昊不疾不徐的自二层楼梯上走下来,目光一直逗留在展昭身上,像是审视,像是玩味。 展昭直视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嫌恶,直到李元昊走下楼梯,展昭依然保持着沉静如水的表情,心里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若不是他一贯隐忍自持,怕是早已抵不过见到这个人时心头烤两面烧的煎熬。 李元昊摈退左右,淡淡的犹疑锁在眉间,“展昭,你恨我?” 展昭紧闭的唇线诠释出深刻的不屑,那双眼,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李元昊见过这双水墨清眸面对白玉堂时的一往而深。 爱与恨两种截然不同刻骨铭心的方式,无论取哪一种,他都有把握让展昭记住一辈子。 冷冷的笑,缓缓的口气,“你的白玉堂,命还真大,冲霄楼居然困不死他。” 展昭不愿意说话,不屑于说话。 李元昊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踱着步子,回头望着展昭笑,“这一次,也希望他同样有命从这绝命窟里走出来?” 面对展昭的冷淡,李元昊意犹未尽,“展昭,你的大宋皇帝已经答应亲自带半张兵符来交换公主,却不包括你。所以我要好好照顾他的皇妹才是。” 李元昊故意遁下了语气。 展昭心头一窒,赵翎已经在李元昊手上。黯淡的思虑眸光刀割般的内疚,落在李元昊眼里是复杂的白热化,他确定展昭永远不可能因自己的危险处境而生出这种眸光,眸中的痛那么深刻感人,于李元昊而言却是铭心讽刺…… 他眼中的自己从来只是一腔恨。 “展昭,你知道为什么忠心赤胆,换来的是你所辅佐的皇帝对你终不信任的百般试探?” 展昭不知道,可李元昊用如此笃定的语气反问,答案近乎了然,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我很乐意告诉你,因为袁肆曾易容成你的样子夜入大宋皇帝的寝宫盗取虎符。事后,又易容成白玉堂的样子多番作案,搞得你们自顾不暇亲者痛仇者快,真是有趣。”李元昊得意的笑。 夜入寝宫盗取虎符? 万岁没有要自己的命而只是试探已是怎样的皇恩,展昭铭感五内。 李元昊脸上的笑突然不见了,他轻抚着手指,比方才慢条斯理的叙述更慢的语气,“袁肆这个人,真的很有价值……” 两半虎符合二为一就可以使大宋轻而易举易主,只可惜那半一直在袁肆手上。只要不是握在自己手里李元昊就觉得不踏实。 展昭面上冷的像冰,连指尖都仿佛失了温度,他在意的不是赵祯以不以他为交换条件,而是调兵虎符一旦拱手相让相当于李元昊轻而易举坐拥江山。 唇亡齿寒。 漠然扫过李元昊的动作,黯然摇头,“而你此时却已生出杀他之心。” 李元昊定定的望向展昭,定定的望,以至于展昭不耐烦的别开视线,李元昊仰头大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了解我,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 展昭冷冷的目光仿佛隔了千年之久,陌生的连自己都不懂。 李元昊突然又笑起来,“展昭,告诉你,我有的是女人,只要我喜欢便没有得不到的。”停顿了良久,缓缓抚摸自己的手指,“而男人,你却是唯一的一个。” 这一次换做展昭嘲弄的冷笑,冷的彻骨,冷的让李元昊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心头泛起一阵寒意,迎头是展昭凝结的目光切肤的言语,“你这样的人,也配?!” 出乎意料,倒在在意料之中,展昭恨他,他知道。 李元昊敛了一现而匿的深情,复又漫上残忍的笑,“展昭,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语气轻飘飘的,像是熏人的迷烟,“你知道么,我曾经特别特别喜欢的一条狗,我拿最好的食物给他吃,给他最好的待遇。然而有一天他却在我杀另一条狗的时候咬了我一口,于是,我就耐心的一颗一颗拔光它所有的牙。然而,狗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它居然出乎意料的活了半年之久。”李元昊一直保持着引以为傲的淡定微笑,目光是不瘟不火的森冷,声音更是来自地狱的幽寒。 他笑着叙述,笑着望着展昭毫无挑剔的俊冷侧颜,笑着听展昭心里按耐克制的想要撕裂毁灭自己的愤怒。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展昭越是恨他,越是想杀他,他越是觉得将展昭掌握在股掌之间最有趣。 展昭一直漠无表情听着他的自言自语,等他的语音停顿下来,展昭挑起视线,唇色因着疲倦和压抑泛着淡淡的青白,“李元昊,你连那条狗,都不如。” 李元昊怔了怔,随后无辜的抚了抚额头,“是么?看来你还不够怕我,我还是对你太过仁慈了。” 拳,因拼力攥握而隐隐发颤。仁慈?展昭只想放声狂笑,“你这种人也配说仁慈!” 眉刃如刀,展昭巨阙已出手。 李元昊闪身,挥手,软剑在握,逼开展昭攻势巨阙擦衣而过。 李元昊厉声道:“我既然敢遣开左右独自面对你,就证明你在我眼里根本已不值一提。”目光过滤掉展昭冷入骨血的目光罩在他洇开漫延的左臂血色上。 一贯的、令展昭恨得心头发堵的语气。“展昭,你再不乖,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展昭一言不发,唇抿成倔强的一线,以剑代言。 剑影相撞,两柄剑纠缠在一处。 血滴在地面,剑锋与剑锋一次次针锋相对,李元昊并没有真正要杀他,而是戏弄性的挑落展昭束发的缎带,发丝一泻而下的狼狈令温润眼眸中横起的沥血赤刃犹为刺目,强烈。 恨意,将隽永碾碎,让温润凋敝。 几乎是束带崩断的一瞬间,孤煞之意怒染剑锋,凌厉之气镌刻眉角,展昭一蹴而发,剑气漫天席卷聚于巨阙锋缘。 拼尽全力的一式,所习武学中最残忍锋利也最鲜为人知的一式,展昭几乎从未用过的“妙意无痕”…… 剑分四面,势意五行,无遗漏,无束缚,无隐忍,无情。展昭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外面都是李元昊的人…… 剑锋过处,李元昊也在下一瞬做出反应,终还是较燕子飞的身法略逊一筹,巨阙刺入身体的感知异常清晰,然而讶异充斥愤怒,鼓动着歇斯底里的残暴狠烈,李元昊的目光是不瘟不火的阴冷,剑气更是来自地狱的森寒,展昭居然还有力气和能力伤他?是不是他太姑息了! 李元昊暴喝一声,看亦未看刺入胸口的剑,所有的肆虐交汇成灼热腥红的一点,由展昭的手移上双眼,继而这点更如同靶心定在展昭额间。 继而杀气盛,软剑风动。 展昭迎着软剑抖出的破空杀意,只来得及侧身闪避,却无力挥剑招架,李元昊就势逼近,剑式骤转急下,灵巧诡异的缠上展昭左臂,蛇一样死命勒紧。 涔涔洇开的血迹瞬间浸染了展昭半条手臂,顺着袖口蜿蜒一滴滴砸在地面,染了李元昊的剑,点缀了黯淡无光的灰暗四壁。 展昭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咬住冲到嘴边的痛苦声线,将心一横巨阙再进,逼李元昊撤剑自保。无论是速度,还是动作,都大不如前,甚至冷汗蛰了他的眼,李元昊的笑竟有些模糊。 展昭,现在还不是昏迷的时候,你给我挺住!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对展昭说这样一句话,他用力晃了晃头,苦苦的笑,挺不住了,该怎么办…… 抽离的软剑似乎连展昭身上的血肉和温度一同带走,巨阙苦撑着地面,想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 李元昊越走越近,展昭本能的恐惧,踉跄挪动了一下,身体却依然半支在原地苦撑成一尊蜡像。 李元昊半蹲下身,展昭下意识的偏头避开,李元昊却已不容分说撅住他下颌掠夺的目光逼在脸上,冷汗如雨,湿了李元昊的手。 “展昭,你居然如此恨我,如此怕我……”他摸了摸胸前的伤,将带血手掌摊在展昭眼前,“这伤是你造成的。”笑意一点点晕开,晕成残忍的涟漪,这只手也像扩散的涟漪,一点点伸向展昭左臂,钢钳一样猛扣上去。 冷汗像种子一般向外冒,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有的顺着额间淌下,顺着上下移动的喉结流进衣襟里,有的,滴落在李元昊手臂上。 他欣赏着展昭痛苦倔强的仰起头,冷汗浮在脸上仿佛镀了一层灿亮的光泽,蓄满恨意的眼眸和鼻翼颤抖着却也被镀的更加深刻。又是同样的隐忍,无法掩饰的痛苦之下的隐忍,就如他跨在他身上,拼命的冲撞只为逼出他一句妥协。 然而那次,李元昊失望了。 展昭甚至差点死在他身下。 这一次,他不想失望。 李元昊笑着望进他晕染着重重痛楚的眼,咬牙将手指的力度又箍了一成,拇指在溃烂最严重的地方,深深按了下去。 血,立竿见影的顺着指缝向外淌,是热的,还带着展昭温润如玉的体温。 破碎颤抖的闷哼终于溢出唇齿,和着浓重的血腥气,展昭咬紧牙关的下颌崩成最脆弱的倔强,如□□崩断之前的极致,完美到不堪重负,脆弱到不堪一击。 那双眼,黯淡,隐忍,痛苦到无以言说却找不到哀伤,甚至在李元昊看向他的时候被一口血沫啐在脸上,汗水洗礼过的清润眸子里浸着李元昊恨得牙痒的微笑。 笑的那样无力,那样苍白。 那样,一见而不忘…… 李元昊突然怔住,原来他最喜欢的是展昭现在的样子,苍白的近乎一瞬即逝,不论他怎样折腾触碰都只能听之任之,无力抵抗。 只有这样的展昭,才会容自己靠近,也只有这样的展昭,才会如一件玉质珍品,任他欣赏…… 那凝重的眉,黯淡的眼,和唇角一抹淡而夺目的血红,伴着脱力的微笑,竟然像一幅画一般美。 不,李元昊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任世上最精湛的技艺也未必能描摹展昭此时的风情之万一,挑战着李元昊最大限度的忍耐极限,撩拨的他只想将面前这金刚石一样坚韧的信念粉碎! 究竟是谁记住了谁,谁成了谁撒满心头的灰…… 有人来报,戴苛梦被官府带走了。 李元昊的目光狠狠的剜割在展昭身上,“谁干的!” “开封府的人。” 展昭紧闭着双眼,疼痛肆虐周身每一道神经蚕食着清醒的神智,却依然无法忽略李元昊听到这个消息后笑得浸入骨髓的寒冷。“把那丫头给我带上来!” 展昭心底,无端痛的失了方向。 ☆、成败 赵翎是被架到展昭面前的,如一朵颓败的花,一点点凋零着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展昭顾不得疼,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匍匐到她跟前。可真正将她抱起枕在自己臂弯时却僵住了,就好像一个人被冷不防狠狠甩了一巴掌,痛却不知所措。 李元昊留意到了展昭的情绪,眯了眯眼。 怀里的人睁着空洞的眼睛,仿佛无底的洞,展昭的怜惜惊讶心痛通通接收不到,只是睁着眼,定定的注视在展昭脸上,目光由眉端勾画到唇角。 这个人她认识,并且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久到一辈子那么长。 这个人,她怎能不认识…… 她的反应让李元昊都有些讶异,居然在服了迷离夜之后还认得展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除非这个人刻骨铭心。难道她爱的人是展昭? 李元昊受伤了,所以他周围多了几个黑衣人。但没有人劝他去休息,多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鼠猫]红衣白影 作者:幽若雪 第28节 “你认得他?” 李元昊刚一走近,展昭拼力维护推出一掌,却被李元昊反手叼住膝盖重重的撞上胸口一口鲜血喷出。 赵翎怔怔的摇头,又很快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毫无焦距的空。 李元昊若有所思的看了展昭一眼,“既然你认得他,爱他,就用你的身子好好服侍他,让他这辈子都记住你,记住这快乐。” 说罢远远的坐在椅子上,看戏。 展昭咬牙切齿的骂出一句“混蛋”。 李元昊却笑了,“真是个诚实的孩子,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是连骂人都不会。” 赵翎在李元昊哈哈冷笑中木然低头,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上,然后笨拙的伸手摸索着解自己的衣服。 她懂李元昊的意思。 展昭一把将她木然的动作握住,黑沉的眸子里是泪浇不灭的痛楚,疼惜狠缴着记忆翻涌出她刁钻任性的一幕幕,他不要这份真这个女子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生生毁掉,甚至,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失了心一般的沉痛嘶哑,试图唤醒丢了自我的人,“醒醒,不要……” 展昭的声音竟然抖得一碰就碎。 赵翎浑然不觉,固执的将手自展昭掌心里抽出,机械的继续尝试着解衣的动作,却笨拙的怎么都解不开,眼角有晶莹,终未滑落。 展昭刚刚在她隐痛的目光中觅到残存的理智,再次被制止在掌中的冰凉手指突然猛的抽出去,决然扯断束带,衣襟半落,莹莹肤色香肌玉骨半遮半掩的袒露在众人面前,展昭顾不得回避,顾不得疼痛,一把将她揽过,用自己的背为她档住众人的视线。 眼泪和冷汗一同自痛苦的侧颜滑落,展昭的心痛的支离破碎。 赵翎伸出手到他面前,在冷汗和泪水间轻轻拭过,像丛间的蝶留恋着花间的芬芳和颜色。 那光洁的手臂很美,泛着青春莹润的光泽,这光泽一直延至粉颈香肩,在一览无余的蝶骨间搁浅,胸前白色抹胸束起的弧度几乎贴在展昭胸口,随着展昭难以平复的心痛起伏。 这具年轻的身体很美,带着爱的气息,她爱着展昭,所以药力所致僵硬生涩的遵从动作里又包裹着一丝心甘情愿,而这份情,这种付出,展昭无力承担更无论如何不忍亵渎,他只感觉每一种可怕的预见都化为钢刃深深的刺进心口,轰断血脉,卡住呼吸…… 李元昊一直欣赏着,尽管他只看到展昭僵挺的背,但这背不论是因着疼痛或是无助或是出离愤怒,所表现出来的颤抖都足以令他玩味。 一道靓丽的风景未必一定要一览无余,冰山一角也许更加特别。 展昭别开视线别开不忍,紧紧的将怀中人抱紧,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冷,不会尴尬,不会失去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 怀中的身体却突然撑起,方才为展昭拭泪的手臂固执决绝的缠上他的脖子,讶异带来的震撼远远不抵措手不及,展昭下决心推开时她已整个身体攀上去,吻住展昭。 展昭的唇并不柔软细腻,而且多日来的消磨还有些粗糙,带着血腥和冷汗与热泪的腥涩。 被吻上的一刻,展昭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那里,痛的麻木无助的几欲凋敝,任赵翎一厢情愿揽上他的肩背,柔软的唇在粗糙的唇上翻覆。 李元昊真的很想看看展昭当时的面部表情,他竟然没有推开这个女人。 这一吻,吻了良久。 没有拳拳之心,没有旖旎之意,从展昭背面的角度看去,赵翎只是生硬的完成一项任务,履行一个契约。展昭是被动的接受。生涩牵强的动作,毫无□□更无诱惑,是李元昊见过的吻的技巧最乏味拙劣的女人。 而展昭的眼睛却被泪烫的生疼,这局面他想控制都无能为力。 因为展昭知道,面前这女子并不是赵翎,而是同她长相神似相貌如出一辙的方芷诺,不需要精巧的易容,那身衣服那支钗和脏兮兮的面容敷衍了一切。 从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展昭就知道不是,所以才会一瞬的不知所措。 就因为她不是赵翎,而是从小在百转医仙莫风身边长大的孩子,她的体质才异于常人可以与迷离夜的药力相抗衡在唯命是从的药力作用下保留残存的理智,就因为她不是赵翎,而是那个一意孤行直面于心的女子,展昭的心才会深刻的内疚。内疚自己无法将感情补偿给她,内疚自己连累了她。 方才那一吻看似无异,方芷诺却巧妙的将什么东西用舌尖送进他嘴里,直到稳住他助他吞咽下去唇才离开。她不复清明的眼神里一闪即逝的笑意尚未完满,便被唇角蜿蜒的血冲散。 血是暗黑色的,展昭怎么努力去擦都擦不干。擦到最后是展昭放弃了,只能无力的将她抱紧怀里,喃喃道:“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方芷诺唇角的血染了展昭的手臂,展昭臂上的血染了方芷诺的衣。来去间的点点滴滴就如这不经意间沾染的痕迹,你来,我去,求不得,爱别离。 初见时那明亮的笑意,无声无息的纠缠在左右。从来没想过提起,却在无意间惊起涟漪。 “展昭,抱……抱紧我……” “方姑娘……”他低低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的唤她,她的头枕在他怀里,安静的如熟睡的婴儿…… 他为她整衣束带,手指笨拙的不像是自己的。 初识时,马车上颠簸,她重重的撞进他怀里,他怒她,她调皮的笑,叽叽喳喳不停的吵,吵的展昭想将她封了哑穴丢下马车。 几次他无意救下她,她情愫暗生,执拗的流着泪告诉他,“展昭,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那次,她醉了,像现在一样静静的趴在酒肆的桌子上,展昭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又哭又笑,扯着展昭的衣襟喋喋不休的追问,到底她哪里不好…… 方姑娘,你哪里都好。 只是,爱错了人。 没有人敢去动方芷诺的尸体。 展昭身边已躺着三具黑衣人的尸体,三个想要带有方芷诺尸体的黑衣人。巨阙上的血一滴滴诉说着凄美的故事,有一个姑娘,有些叛逆,有些调皮,爱上了一个红衣护卫…… 李元昊起身,有些不解的看着展昭,“她既然不是大宋的公主,你那么紧张她干什么。” 一个眼神,已有人带来离幻。 展昭看去,已是一个半死的人。 李元昊是个精明绝顶的人,从一开始展昭见到方芷诺的讶异表情便断定这个赵翎有问题,展昭疑惑的是,李元昊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离幻勉强支身,却被另一人重重的踏在背心瘫在地上。 周身筋脉具断。 “离幻,这个女人是你带来的,我再问你一遍,赵翎在哪?”李元昊的声音蜂针一样蛰入耳鼓,展昭只觉呼吸都无法平稳。一眼便看出这个叫做离幻的黑衣人,展昭也曾经被赵祯编入暗卫,只是因着复杂的身份,终未有定论。暗卫的人他却又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个人是暗卫中做的最久,几乎从未失过手的焕离。 讲名字的两个字简单的颠倒位置,命运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幻看向展昭的时候,眼底复杂的神情让展昭心上一痛。展昭明白,那份决绝不甘,和歇斯底里。 可是,真正的赵翎在哪? 离幻明白展昭的顾虑,沉沉的闭了闭眼睛,示意赵翎无事。 “不肯说是么?”李元昊脸上始终挂着寒人的冷笑,“把他的衣服扒了,挂上城门示众。” 展昭被这指令激的脑袋嗡声作响,胸腔内熊熊怒火几乎要将浑身血液烧沸,巨阙的纹络生疼的硌在掌心,手指因为出离愤怒而颤抖,因为义愤填膺而攥的咯咯作声。 离幻已经失了自我了断的能力,就像那日的展昭。展昭懂那种心如死灰般认命的妥协,那种哀莫大于心死心死的疼,别人也许不懂,展昭却懂…… 离幻将目光艰难的移向展昭,展昭是他唯一的期许,唯一,能帮他结束的人。 眼泪直冲的鼻端发苦,展昭是离离幻最近的人,不论是距离,还是心。 巨阙出鞘。 湛湛寒芒照亮离幻隐去笑意的眼,化为一种视死如归的平和。血缓缓的自巨阙剑身滑落,同展昭的眼泪一起落在地上。最直接的方式割断咽喉,最快的死亡,最小的痛苦,于展昭却是最深的谴责。 手抖得更厉害,抖得心都打颤。可展昭知道,一个人,一个像离幻这种一直以使命活着,活在黑暗中的人,断去手筋脚筋□□的示众于城头,相当于毁去他的一切。 即便人活着,心却千疮百孔。 生,不如死。 李元昊望着展昭,深深的审视,他从没有想到这样宽厚隐忍重情重义的人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展昭的目光也正咬着他,恨不得撕碎碾磨。 李元昊抱歉地笑笑,“对不住,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这两具尸体都带走,□□,悬于城头。一会儿捉到赵翎和白玉堂,同样的待遇怎么样?” 展昭的怒已随周身血液冷却,他静静的向前走了一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冰雪覆盖下的冷漠眸光接收到的不是李元昊的交换条件,而是暴笑,展昭静静的等他笑完,静静的看他抚了抚伤口。看来方才的一剑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而展昭知道刚刚方芷诺推进自己嘴里的药力正在发挥功效,心口似有什么力量在晕开,补给到四肢百骸,连伤重的左臂带来的痛感都似乎不那么明显了。 李元昊嘲弄的看他:“展昭,现在才想着要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是不是太晚了?” 展昭紧握巨阙的手松了松,又瞬间收紧。似乎意识到了李元昊的话没有说完。 痛恨入骨的声音果然响起,带着轻飘飘的讽刺,“我想到一个有趣的玩法,做我的男宠,好不好?”吐字轻轻,讽刺沉重。 已有人目光中透漏出不可思议,对于男人,都懂这是怎样的侮辱。 展昭却目光扫过离幻和方芷诺的尸体,勾了勾唇角,轻轻吐了一个“好”字。 成功在李元昊眼睛里看到讶异和怒意,在看到展昭那种恍若隔世的笑,李元昊觉得自己如愿的将他逼到了悬崖一角,可当他如此轻易而又无所谓的语气吐出那个好字,李元昊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颓败。 展昭居然这么轻易就做出毫无底线的妥协,只是为了两具尸体?是不是当初就太高估了他,而他其实也只是个浑身弱点胆小怕事的孬种…… 李元昊抬头,展昭依然笑着,笑的毫无温度。 “展昭!就为了两具尸体?!” 展昭笑,“李元昊,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李元昊笑,“还是我的人了解我。” 我的人,这称谓使展昭周身狠狠一震。 李元昊得意的一点点走近,他想更清晰的看展昭此时完全挫在自己手中任之由之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爱展昭的心有些扭曲,可他不想控制自己去寻求这种身体上的别样快感和心理上前所未有的刺激。 展昭的心,却随握剑的手一点点的收紧。在李元昊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出手。 李元昊做梦都没想到展昭还有如此迅捷凌厉的手段和远胜自己的锐气。他明明不是已经精疲力尽毫无招架之力? 最意想不到的角度,最巧妙敏捷的伸手,最狠辣决绝的煞气,最不可能使出这杀招的人…… 然而,巨阙真实的架在颈间,李元昊却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强烈的意境反差上演着最强烈的讽刺。 屋内上演着这样一出戏,李元昊原以为侍卫公主有染可以看的津津有味,却败兴而归,甚至一败涂地。 外面这出戏,却更是不得不赞。 卢方带四鼠及暗卫侍从护驾赶到的时候,清风寨的人已经暗度陈仓的调换了炸药,边关快马来报西夏大军已被困于霍千竹的“龙盘阵”。 李元昊微笑,这一仗,成败似乎已定。还未真的较量,便败了。 败得这样戏剧性。 巨阙吹破皮肉却硬生生定在那里,李元昊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结果展昭终无法视法理为无物,他心中再多的恨与不甘也只有任律法来裁决。 李元昊别有用心的笑,“展昭,我从没见过一个像你弱点这么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抽了,勿怪…… ☆、无所谓 可是,有人根本不在乎这一套。 李元昊环视众人,一眼便看到面沉如水眼风如刀的赵祯。 对庙堂施与展昭的束缚与捆绑的嘲笑又加深了几分,冷哼尚未出口便被箭一般袭来的物件狠狠击在穴道上,以至于冷哼闷在口里嘲笑僵在脸上,放不开,收不回。 展昭目光骤然一变,这种熟稔到血脉喷张的感知让他错失了最佳时机,回头时那人已一跃抢至近前,灰呛呛的脸色蒙尘的白衣,凌厉狠辣的来势铺面的桀骜气息,甚至笃定的以背相对迫使展昭无法出手,只来得及冲口而出唤他的名字,白玉堂…… 白衣人却头也不回在众人始料未及展昭警觉之时出手一带,众目睽睽之下劫走李元昊。 展昭身形动处已有人抢先一步拦住他去路。 “追!”御林军追了出去,赵祯怒形于色。 展昭心绪繁杂,李元昊说的没错,自己已不被信任。回神看时,一身便衣的九五至尊脸色黯的阴沉强压着怒意,周身透着冷然之态,看来袁肆刺王杀驾的罪名已成功冠在他和白玉堂身上,怪不得白玉堂行事如此过激。 一片赤胆不是没有怅然若失,只是展昭明白身在帝王家的情义两难全,纵是非君所愿,也只能疑人不用。 “捉拿白玉堂!”君心震怒。 展昭本能的屈身,卢方已一旁扶住他,手上用力制止了他想要替白玉堂求情的动作,赵祯冷眼扫过时展昭周身一震,那目光中明明白白的震怒。 展昭没有求情,求了情便当即同罪论处。 李元昊手下黑衣人身形已动,却被其他暗卫及御林军封在原处,冷光寒剑呛啷声不绝于耳。展昭始终未动,留意着赵祯的脸色,也留意着赵祯的安危。他身边虽然一直有两名暗卫寸步不离,展昭却依旧怕突生意外。 一个响当当的职责所在,困住的不单是展昭的自由之身,连心都困住了…… 卢方就站在展昭身侧,其他三鼠已随捉拿白玉堂的人一道追了出去,他却一直未动,虽然并不清楚袁肆入寝宫盗取虎符栽赃嫁祸一事,却也闻得些风吹草动,打定主意若是这皇上开口处决展昭,便不会坐视不理。 黑衣人突破重围,捕捉机会逼向赵祯。身两侧的黑衣人闻风而动,终如影随形护在赵祯周侧,出手狠辣老练,倒是做暗卫的不二人选。御林军很快也围上来护驾,在赵祯周边围成水泼不进的防卫。 顷刻间,有人死,有人伤,狼藉遍地。 有风灌入,血腥混着冷风的凉意…… 一个踉踉跄跄的娇弱身影,身着最初方芷诺易容成送饭之人的衣裳,逆着光撞进门。众人随着她虚弱的步子移到离幻身前,她便抽泣着跌坐在地上,将几日来的委屈惊吓全化为眼泪,一朝开闸再难收起。 赵翎安好,展昭心中百感,望着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方芷诺满腹心事终无处投寄。 赵翎哭累了,转向方芷诺,定定的看着,泪珠子又大滴大滴的滚落,瑟缩犹豫着她握起方芷诺冰凉的手,期期艾艾的哽咽:“方姑娘,对不起……焕离为了救我才……对不起。” 展昭别过头,曲膝一跪,沉声道:“展昭无能,令公主受惊甘愿受罚。” 赵翎的目光这才转向赵祯,“不是展昭,不是焕离,现在躺在这的就是我啊。”也许是太深的悲哀,太大的惊恐,赵翎的脸色一直都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众人看去方芷诺身上的公主装扮,不用问也能想到事出始末。 只有赵祯,他多希望自己可以相信展昭…… “展昭,朕只有一不情之请。” 展昭依旧行君臣之礼,“展昭不敢,万岁有旨臣定当竭尽所能。” 赵祯长吁口气道:“那就请展护卫交出完整的调兵虎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展昭有口难辩,难道要说那夜入寝宫盗取虎符的不是自己,是另有其人么?这辩解于旁人眼中分明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可笑至极。 可明明不是自己拿的又哪里来的完整虎符。 “启禀万岁,展昭数度犯险唯恐半面虎符落入贼人之手埋下心腹大患,所以并未带在身上。”声音里带着喑抑的暗哑与不卑不亢。 赵祯摇头苦笑,“展昭啊展昭……”余下的伤痛赵祯难以启口。 展昭话语里只强调了半面,那半面,却终不肯招认。决然抬头,“万岁,臣不知要招认什么。” 比起信任,赵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亲眼所见那人盗走虎符,亲耳听见那人温和素静的言语,怎会错? “将展昭押回去,与这些人一并关押大理寺,直到,说出实情为止。”一句话说的力不从心,可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御口金言岂可儿戏。 赵翎哭着求情,却被赵祯抛在身后。 有人动手,卢方刚摆上架势,手臂被展昭一把握住,“这只是误会,待案情查明定当还展某清白。”展昭深深看了一眼走至近前的两名暗卫,摇头,“卢大哥莫要淌这趟浑水。” 卢方性情耿直,当下就急了,“怎么叫浑水?就凭你与五弟的交情,与咱们陷空岛的交情,这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任由你受这等不白之冤?” 展昭微微一笑,“好,卢大哥既然要管,展昭就劳烦大哥替我去查一个人,他叫袁肆,轻功卓越,擅长口技,画影在他手里。” 擅长口技画影又在他手里,卢方瞬间明白了展昭的意思,“你确定这些人不会为难与你?” 展昭无声淡笑,轻轻摇了摇头。 “好,我一定找到这个人给你和老五洗脱罪名。” 展昭抱拳,“拜托了,多加小心。” 卢方默然拱手,静看展昭被人带走,重重一叹,持刀离开后便有朝廷官差清理尸首将此地封锁。 卢方并没马上去寻袁肆,而是依着三只老鼠留下的暗号一路寻找白玉堂。 日头没入云层,深秋的风卷着凉意,天眼看着暗下来。卢方看了看天色,无奈的重重一叹,老五说的没错,凡事跟朝廷扯上关系最终都是麻烦,撇不清理还乱。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偏偏要去招惹,庙堂高远深如涯,倒真是误了南侠一片忠肝义胆。 不觉间,前面山路已是清风寨的地界。略一思索,这次清风寨的人出面帮了大忙,江湖人磊落拓达虽大恩不言谢,可展昭此番拖自己查袁肆这个人实在毫无头绪,清风寨耳目众多,有些人又有着莫逆的交情,不防走一趟清风寨。 报了名讳,有人禀报。 卢方暗自庆幸自己走了这一遭,他那没心的哥几个正觥筹交错,尔来我往,简直当清风寨作了陷空岛一般潇洒自在,细看时却又见个个眉心纠结,愁眉莫展。 扫了一圈,独不见白玉堂。 卢方斟酌的拍了拍蒋平的肩头,“老四,你们引我来这里,五弟呢?” “老五?别提了。”蒋平沮丧的挥了挥手。 徐庆让了个位子给卢方,“大哥,说来话长,坐,坐。” 一连让了几次,卢方觉得事出蹊跷终未落坐。韩彰站起身,几乎是将卢方按坐在座位上,“大哥,有吃的有喝的,尽情享用。” 卢方眉峰一扬,“话不能这么说,老五在哪!”卢方的口气让赌气牛饮的三个人收敛了情绪。徐庆闷闷不乐的开口,“老五这次可闯了大祸了,他要严刑逼供。” “什么!”卢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连语调都变了。 蒋平重重一叹,“按说马踏中原谁都恨,可谁也没恨到他这个程度,这个李元昊到底把他怎么了,像是杀父夺妻不共戴天似的。这下好了,真罪假罪一并论处,老五这窟窿捅的代价还真大。” 卢方失神的坐回座位,在他的印象里白玉堂与李元昊并无深仇大恨,自家五弟的性子自己还是了解的,他再任性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更何况要杀要剐也是由朝廷定夺,这理儿他岂会不懂? 中间一定有什么是自己和几个兄弟不知道而老五又不肯言明的。既然一个头磕地上,坐视不理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正思讨着,门推开,入眼一抹灿白。 ☆、完 “老五?” “老五!” 哥几个终于见到了正主儿。 白玉堂已经梳洗打理过,不再是灰败狼狈的模样,身上一眼可见的伤也重新上药包扎,这人虽伤着,可那一身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劲儿却丝毫未打折扣,反而在几个兄弟眼里,白玉堂身上那份叛逆多日不见竟犹为强烈似乎更胜以往…… 白玉堂在几人的注目礼中施施然取了碗斟满,眼桨划过几个结义兄弟或静或慍或喜或躁的不同表情,唇意轻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白玉堂与四位兄长结拜至今一直是哥哥们纵容袒护,白玉堂不是个恩怨不分的人,今日借清风寨的酒敬四位兄长!” 卢方动容,“老五,你什么意思?” 蒋平盯着白玉堂将一海碗一饮而尽,接着又倒满,再一示意又仰尽,再要倒酒已被徐庆抱住酒坛子,“老五,咱们哥几个一个头磕地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其他三人,面上由阴郁到释然,最后咧开嘴笑的豁达,“我白玉堂行事一向磊落,敢作敢当,事情是我做的我无话可说,不是我做的却要强加在我身上,我可不是那忍辱负重任人宰割的猫!” 卢方摇头,“展兄弟也并非任人宰割,他只是以大局为重,他拜托我查一个叫袁肆的人,说你的画影也在他手上,你说你这性子怎么就不能稍安勿躁,你抓李元昊干什么?还嫌你身上揽的官司不够多么。” 蒋平眯着眼睛一直没有说话,却留意到白玉堂面上阴晴不定的变化,尤其是卢方提到李元昊的时候,白玉堂眼中平和淡笑的神情里利刃乍现,惊的蒋平心中一寒。 白玉堂低头笑了笑,看向卢方,“大哥,我抓李元昊全凭一己私心,不要问了好不好。” 卢方还想说什么,被蒋平将话音拦过,“老五,你抓他原因咱们可以不过问,我只想知道你把他抓来打算怎么处置?难不成好生招待着?” 白玉堂拍了拍蒋平肩膀,神色无异,只附耳低声笃定道:“这件事四哥能不能不过问。” 蒋平一愣,看了看白玉堂认真的眉眼,“老五,玩过头了吧。” 白玉堂呵呵的笑看蒋平,“玩?”目光骤然降温,“我还真有心玩死他。” 蒋平定定盯着他看,斟酌道:“他怎么说也是大夏的使节总不至于判死,即便有谋反之罪也要由皇上定夺,无论如何也由不得你一意孤行。” 白玉堂又倒酒,“我就是知道不会判死才把他弄来……”白玉堂下了狠心,李元昊必须死! 一碗眨眼之间仰尽。 卢方冷眼旁观,“身上有伤,你少逞强。” 蒋平也没看过白玉堂这样喝酒,知道他主意已定自己改变不了便不再多说。韩彰看白玉堂自斟自饮,索性举了碗同他的撞去,“老五,若不是那只猫儿,咱们哥几个本来也同朝廷没交集,冤假错案多了去了,我就不信我们老五有心想逃他官府奈何得了。” 白玉堂爽快一笑,“二哥这话我爱听。” 蒋平八字胡皱了皱,“什么意思?啊,他的话你爱听,我说的话你就不爱听了?” 白玉堂讪讪的笑,朝蒋平举碗,“四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蒋平不理他,闷着声音,“别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觉得你可以洒脱不羁,展昭也可以?” 白玉堂静了静,看着手里动荡的酒液,径自笑笑,“我家的猫儿,我不会再容忍他受半点委屈。”迎着卢方等人的目光,白玉堂面色如常却透着凝重,“袁肆打着我的名义一夜之间连杀四名朝廷命官,又易容成猫儿玷污了庞妃清白,我已经不指望官府能替我们洗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卢方震惊。 白玉堂冷笑,“时间掐的刚刚好,就在皇上离宫赶往嵩山而我和猫儿困在一起的时候,宫里人证物证俱在,我和猫儿却是百口莫辩。” 韩彰急了,“老五,这么快的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白玉堂如实作答:“夜鹰告诉我的。” 夜鹰的本意是让白玉堂带展昭离开,越远越好,剩下的事他来处理,可是白玉堂当时被困在机关里,等把白玉堂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当时白玉堂抹了把脸问夜鹰,“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展昭。”夜鹰冷笑,“他若是肯听话我也不用这么麻烦来找你了。” 夜鹰和白玉堂都知道,展昭即便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一走了之。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这只猫从来不懂,这两个男人也压根就没指望他能学会。 蒋平沉声道:“清风寨不是久留之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徐庆道:“老五,用得着咱哥几个,你开口。” 白玉堂摇头,“三哥信不过我的本事?”出口调侃心里却笃定,清风寨的萍水之交他都不想连累,更何况过命的兄弟。 徐庆用力拍了下大腿,急道:“老五,你明知三哥不是这意思。”白玉堂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凑近了打趣道:“三哥,你真是比那猫还认真。” 徐庆抖了抖肩膀,“别拿我跟你那只笨猫相提并论,我要是遇到这状况早就脚底抹油了。” 白玉堂笑意挂在嘴边一点点冷却,自语道:“所以我得处处替他操心……”似感慨,似揶揄,情真意切竟让兄弟几个不忍调侃。 酒过三巡,白玉堂起身抱拳。客气话也不多说,哥几个各怀心事怆然作别。 白玉堂我行我素,不喜欢旁人干预,卢方等人甚至连他去处问都没有过问,只嘱咐道,若是有需要召之即来。白玉堂一一道谢,持剑离开清风寨。 黑风只是从寨门外看着他离去,淡淡的扬了扬眉,这个人他看着就对脾气,可惜真的不适合再留在清风寨做他的兄弟。否则招惹上官府,他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都要受到牵连,清风寨不是他一个人的,是兄弟们一起努力才有的。 白玉堂出了清风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凉意从喉只灌进胸腔,说不上是畅快还是怅然,该交代的交代了,自嘲一笑,其实他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只是打个招呼让哥几个放心知道他安好罢了。 出了清风寨便处处危机,任何见过他的人都可能去官府举报领那份不菲的赏银,他一方面要给自己找个安全的落脚点,一方面想见见他的猫儿。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白玉堂释然一笑,目标已定。 大理寺。 可去之前有件事情他得做了。 大理寺还未提审展昭便得到消息,李元昊筋骨尽折,被一思不卦悬与城头。 谁干的众说纷纭,一时间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夜鹰推开桌上的一杯葡萄酒,“这白玉堂到底闹够了没有!” 七落不语。 夜鹰道:“他人在哪?” 七落道:“大理寺。” 夜鹰起身出门…… 夜斑驳,光影疏离成幻,大理寺的高墙威檐在这茫茫夜色里触目惊心的暗。 有幸被关在这里的,也就别想再出去了。展昭坐在牢房一角,背心是沁骨的凉。 三更已过…… 换更的时间到了,一班守卫撤去换另一班,大家伙都知道这里不同以往,这里关了数名西夏死士还有大宋的御猫。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卫,生怕出了差池宝贵的脑袋顷刻间搬家。 阿东是新上任的,没有背景没有身份,平时大家伙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削尖了脑袋巴结已经浪费了他们全部的精力,哪有心思关心这无名小卒。 阿东站在最里侧头低的看不到眼睛,牢头按部就班的交代事宜,将重中之重的案犯逐一强调。末了又以各自项上人头警告。 阿东一动不动的站着,听着。 “阿东!”牢头突然喊到他的名字。 阿东急忙答应。 牢头没好眼色的看了一眼,“小荆肚子疼临时告假,明天押送展昭过堂的差事交给你,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赔上你身家性命不说,你一家老小都要仔细斟酌!” 阿东唯唯诺诺点头。 已有人交换了眼色,得意的笑。押送展昭这事谁都不愿意做,都知道他曾经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开封府尹包拯的得力属下,别说不敢招惹,就那身功夫,谁招惹得起?他日若是斩了好一了百了,若是期间有什么误会解清官复原职或者一个不小心让他逃了,这脑袋寄存在脖子上的日子可就屈指可数了。 阿东是新来的,又没背景,得罪人的差事干脆让他去做。 几个官差都在牢房外休息,只有阿东逐个牢房的巡视。大理寺果然不同于普通衙门,重监牢里的犯人不但手脚缚以沉重拖沓的粗长链锁,连脖子上都被重重的锁链锁在双手链铐上,手的活动范围大大受限,甚至盘膝而坐的姿势都放不到膝盖上,整个链锁的重量全压在脖子上。 牢门是密集的钢筋,链锁更是大的夸张。 阿东不敢多逗留,只是挨着牢房看过,不巧走到展昭牢门外时咳得厉害,弯下身去。 展昭警觉抬头,阿东已站直了身往外走,不经意间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看到那双眼睛,脑中轰然一震通身绷紧,定定的望着那人背影,却迫于形式无法开口。那人离去的分秒,说慢慢的犹如钝刀割肉,说长长的像秋蚕吐丝,捱的难受。他不知道这个人混进这里做什么,强烈的不安仿佛沙土在伤口上碾磨,挨不住起身,链锁的哗啷声于静夜里分外扰人心静。 展昭都不知道这一夜自己怎么过的。阿东只来了一次,第二次见已是次日的堂下受审。 几日的时间,展昭像变了一个人,一身囚服,赤着脚颌下微须,唯有那双眼睛是坚毅明亮的,阿东走近他拉起链锁的时候手有些抖。 展昭看了一眼,微不可见的像他摇了摇头。而阿东的神色却比初时更尖利。展昭眼底升腾起昭昭雾气,胸膛起伏,固执的不肯迈动一步。 阿东扯着链锁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却努力的握着链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身后揽住展昭,借机附耳耳语:“猫儿,我不会乱来,信我。” 展昭真的不敢再拿白玉堂的性命开玩笑,全城戒备森严通缉的杀人嫌犯居然乔装改扮潜在最严酷的办案囚牢里,白玉堂,你让我如何是好。出了这里上了大堂,要闹出什么事展昭不敢猜测。 又一股力量,展昭被带的向前迈了一步,看了眼白玉堂,白玉堂神色清冷眼底有汹涌在酝酿。展昭很想去握一下他的手,链锁的长度实在不及。心底急得不知所错,担心的不是受审时自身的处境,而是这个假扮成阿东的白玉堂。 失去?展昭觉得现在的自己,已输不起。 一步步,再艰难也总会走到。 展昭依礼跪于堂下,阿东退在一旁,相顾无言。 大理寺卿轻描淡写的几句问下来展昭不认便是打。大理寺出来屈打成招的案子展昭并不觉奇怪,这打,挨得全无价值。狠狠地咬牙,“展昭不服。” 大理寺卿笑了,“服不服,由不得你!打!” 展昭怒目直视,“大宋的江山终会毁在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手中。” 大理寺卿高高的扬起头,俯视展昭,一字字置地,“来人,重重的打。” 刑仗请出,已有人在膝弯重重的一脚。白玉堂拳头攥的咯咯作响才没有暴跳,为了展昭他必须忍,现在不忍就真的走不了了。指尖嵌进肉里,白玉堂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刑仗高高的起,重重的落,震震的响。展昭拼命地咬住牙关,他也在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他忍得够多了,也够久了,久的自己都麻木了。两只刑仗牢牢固定住他的头,甚至连看一眼白玉堂都不能。展昭心底的失望无以言说。 时间被无限拉长,白玉堂不知道自己这时间里是怎么捱过来的,只听得一声声钝响撞进胸膛砸在心上,忘了疼,忘了流泪,忘了方向。 直到上边怒斥他的名字,他才回神过来,同另外一个人将展昭架起。白玉堂不敢去看展昭的样子,怕看了一眼就会控制不住的不顾一切。 牢门打开,白玉堂还没松手,另一个人已经不耐烦的将展昭推了进去,白玉堂扶的是展昭的左边,他左臂的伤赫然烫着白玉堂的眼,以至于那边一推,展昭便身不由己的栽下去,白玉堂连扯都不敢。眼看他失重的栽在地上,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人已经走了很久,白玉堂依然木在那,心跳撞击着胸腔几乎要撞出血来。 白玉堂终于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挨到深夜。白玉堂去看了展昭几次,展昭给他无力的笑,笑的白玉堂心都在滴血,“猫儿,信我,再忍忍我带你走。” 展昭无力的点了点头,居然没有拒绝。白玉堂将展昭身上和牢门链锁的钥匙塞在他手里,重重的握了握。 于是阿东去了趟茅厕,很久都未回来,夜里二更十分,大理寺的刑牢里死了人,一个家徒四壁的重案囚犯,捱了多日了,在认罪供状上已然伏法画押,便没多大意义了,夜里死,夜里埋。 草草埋了死囚,回头却找不到阿东了。于是第二天大理寺炸开了锅,展昭金蝉脱壳,躺在他监牢里链锁加身的竟是那个死囚。 白玉堂谨慎小心,几处觉得应该出事的环节都相安无事,他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却对这安宁略有奇怪。背着展昭潜身在废弃人家里,只等第二天天一亮便想办法出城。他要带展昭离开,像上一次一样远远离开,不同的是他不会让展昭再回来。 警觉到异动,白玉堂闪身出门。 无人,却看到一辆宽敞的马车。以剑挑来车帘,白玉堂心上一热车里躺着久违的巨阙和画影,另付一字条,“带他走,越远越好,剩下的事我摆平。” 白玉堂认得那是夜鹰的笔记和口气,心里有什么不可自抑的被点燃。仔细检查了马车,发现夜鹰很是细心的准备了干粮和药箱,几套换洗的衣裳,还有暗阁夹层。 特制的马车,大恩不言谢。 天微亮,城门开时白玉堂便变装成做买卖的商客驾车出城,一路总有人代自己扫清障碍,白玉堂知道是谁。到了城门官兵例行公务细细盘查,一无所获后放人。 “驾!”马鞭高高扬起,马车绝尘而驶,扰起的尘埃,在茫茫穹苍间,落地。 马车已走远,城门外有一人仪态优雅面容平和,一直目送马车远去。有人闪近他身侧,“宫主,李元昊的人已经聚集妥当。” “走。” 两个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马车驶到偏远地界,白玉堂下马,掀开帘子扣动机关,车底暗格开启,白玉堂小心在底部夹层扶出展昭。 “猫儿,天涯海角,我们不回来了……” 展昭靠上他胸膛,听着他真实有力的心跳,只想偎依的久一点,再久一点。白玉堂久违的笑又浮上亮亮的眼眸,“猫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有你我。” 迎着他希翼的眸光,迎着一缕暖暖的朝阳,展昭轻轻点头,“好,你去哪,我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支持此文的朋友,作者抽风了,需要药~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