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又名:倾尽天下:皇妃十四岁】》 正文 楔子(1) 宫灯游离,点点昏黄如豆,夜风勾起露水爬上叶梢。 月牙新上树梢头,这深宫的夜色在寂静清冷的秋风中,显得愈发的深沉黑重。 那种浓密粘稠的黑色,仿若一团自天穹压下来的云团,叫宫人们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含元殿中,晋国皇帝应天成端坐在金銮宝座内,俯首于一堆奏折案卷中,剑眉暗锁,似有愁绪忧心不展。 夜更敲响时,便有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一更安寝,四季平安……。 殿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稠廖细雨,尖细雨丝婉转延绵覆于整个皇宫之中。簌簌中,有琴声飘渺传来。 梅英疏淡,冰澌溶曳。东风东风暗换年华。皇帝应天成的目光悄然移到了殿外的雨帘中,口中轻轻呢喃出这样一句。他的目光不再如往日一般的冰冷无情,似乎雨丝浇软了他心中的谷地,冷峻的颜面上浮出一层淡淡的寂寞。 寂寞么?侍立于一旁的内侍省少监杨清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主子,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眼。 他是堂堂君王啊!他怎么会寂寞呢?坐拥天下江山,后宫佳丽三千,他还会寂寞么? “陛下,该安寝了。”含元殿中服侍皇帝入寝的内监华安上前来躬身启道。他的身后,站着数位准备服侍皇帝更衣的宫女。 一色的水云色衣裳,高髻耸立,鲜花斜插发鬓之间。面对着君王的冷颜,美人脸上都是献媚的微笑。 皇帝暗暗皱眉,恢复了往日的清冽冷淡:“都退下吧!摆驾,紫陌殿!” 杨清深知主子的脾气,但昨夜的事情在他看来非同小可,殷贵妃敢在陛下驾临时手持银剪以自伤作为要挟,如此明目张胆,却又理直气壮,令杨清不免感到心惊胆颤。 作为奴才,要是皇帝的龙体有伤,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难逃一死的噩运。 逼不得已,他最后还是躬身向前劝道:“陛下,殷贵妃今儿个已经派人来知会奴才,说是近来身子不便,请陛下驾临别宫。” 谁知应天成豪不在意,坐上殿前的十人抬龙辇,华丽的桐纸华盖撑开,将细密的雨丝挡在了辇车之外。 “陛下起驾紫陌殿!”一声尖细高扬的嗓音,使许多盛妆等待的宫妃们希望破灭。 正文 楔子(2) 紫陌殿却是冷清的,冷的连一丝人气也显得奢侈。檐下灯火昏暗,只有大殿中的一盏宫灯在勉强摇曳着。立于墙角四处的高贵灯树,都只能黯淡的静立于黑暗中。 皇帝下了龙辇,只身走了进去,宫人见圣驾来临,慌慌的跪了一地。众人屏住生息之余,又不免心中暗暗叫苦:且不知今晚要闹出什么事来呢!看来殷贵妃真是惹恼了陛下,非要把她折服不可了。 寝殿中,黑暗一片,殷贵妃看来早已歇下,连皇帝的圣驾她也不愿起身迎候。大殿中的宫人送进一盏灯火,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月光的清辉洒进寝殿的窗扉,应天成上前去推开数扇,而后回转身,望着轻纱帐内佯装熟睡的女子,她的脸庞上流露出与月光相似的清辉光泽。细腻而冰冷,灼伤了他的眼际。 衔上冷冷的一丝笑意,他心有成竹的行至帐前,撩开轻纱,一把钳住睡颜安详的美人脸庞,将她的下巴抬高,玩味道:“爱妃这么早就睡下了?朕今天还特地准备了趣闻,要说给你听呢!” 他的手,在她精致的下巴上来回摩挲着,仿佛那是一件引得他兴致浓厚的玩具一般。借着月亮的光辉,可以清晰的看见,这张被他握于手心中玩弄的脸,确实美的如一件上好的瓷器。光洁、姣好、无暇,但也没有一丝的表情,就像一件美丽的木偶。 大殿中侍奉的宫人们见此情形不由的冷冷打了个颤,一面将身子更低的卷缩起来,一面祈祷着盼望今夜不要出事。 应天成把玩了半天,见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心中渐渐升起不耐,他的手游离向下,一把握住女子的尖尖蓓蕾,一面开始撕扯她的寝衣。“你再往下半寸,我就立刻咬舌自尽!”月白色的寝衣已经褪下一半,睡卧于床上的女子直直的坐了起来,一双忿恨的眼睛,对视上他同样冰冷的眸子。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压在身下,一面解开她的腰封,一面继续蹂躏式的亵玩着她柔嫩完美的胸部。“朕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之后,一定不会再想自尽了……”。 非同寻常的语气,带着促狭的笑容,在她眼里看来无比的可恶而可恨。转开头,她用双手抵挡住他的进攻:“你这昏君!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年过三十的应天成毕竟是壮年男子,体力充沛,自然力气要比她大上许多,他坐起身,自行褪去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喷薄而出的,在他的胸肌中汹涌而出。 “朕向和你做个交易,用你的身体,来交换他的性命,如何?”他咬住她的耳垂,窃窃私语道:“要不然,叛国之罪,你想朕是定他车裂呢还是斩首之刑?”这样恶毒的话语,却偏生带有十分的柔情蜜意,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让她险些窒息过去。 “你……你这昏君!你可耻!”被逼迫得几近毫无反抗之力的殷子墨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喊出这样一句。 “朕本来就不愿做什么明君,你再骂也无妨。倒是你心上的爱郎,你真不要替他求情么?” 最后一刻,她连原本准备一死的决心,也终于被瓦解崩离。 粗暴而坚定的侵入,伴着撕裂的疼痛,让她覆灭在这一片挣脱不得的深宫华殿中。光洁细腻如瓷的肌肤上,因为男子狂热的抚摸而激起阵阵的寒栗。 “不……不要!修云哥哥,救救我!救救我……”她的唇被暴怒的君王封上,嘶哑的声音就此而没吞没。但身体内,那强而有力的搅动,在她本已支离破碎的神智上肆意的驰骋纵横着。 失声痛哭,尽管唇已被封上,但眼角的泪却还是止不住的迸落出来。身下的玉枕,温润的花纹,被炙热的泪水浇个通透。玉身愈发晶莹剔透,那落泪的女子,已经神智模糊游离开来。 她的手垂落于床前,皓腕上带有一只紫色水晶镯子,因为身体的颤抖,那手也一阵一阵的抖动着。伸出手去,似乎极力的想要抓住什么,但,那洁白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无力的划着,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满掌的空虚,似乎告别了最后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境。 终于,大殿中的宫人们听不到她的哭声了。 晨曦来临,皇帝应天成带着疲倦和满意的神情,离开紫陌殿。宫中的侍从们久久不敢前去寝殿中打扰昏睡的殷贵妃,直到日光渐浓,才有近身服侍的宫女推开寝殿的大门,壮着胆子撩开了轻纱帐子,这一看,便有一声惊呼“啊!……” 这凄厉的呼声,响彻了九重华殿。 正文 白锦无纹香烂漫(1) 三月的田间,青草长的甚为翠绿,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说的就是,苏紫陌现在身边的风景。 此刻,这曼妙清丽的少女,年约十三四岁,手上挎着一只精致的竹篮,斜斜坐在门前不远处的山丘上,淡绿色的苏绣长裙席地洒开,裙裾边已经不小心沾上了几块小小的泥巴。 身下垫着一块自己绣的圆垫,她的姿势慵懒而放松,眼睛有些微微的眯着,正在看向山丘下挥着鞭子驱赶老牛耕田的农夫。 “吁吁……”那农夫手上挥着棕竹鬓做成的鞭子,一面费力的推着有些生锈的犁,一面不时在前面套着绳索的老牛身上轻轻抽打几下。 苏紫陌看着那头身上满是泥泞的老牛,将尾巴甩的“啪啪”作响,不知道那是老牛在驱赶田间的蚊子,竟然拱起手,做成一个圆形放在嘴边,向农夫叫了一声:“你别再鞭打它了,你没看见它在甩尾巴朝你抗议么?” 此言一出,便惹的坐在一旁的丫鬟楼兰嗤笑不已:“小姐,你行行好,那是牛在驱赶蚊子好不?偏生到了你嘴里,就……我哟哟……”楼兰捂了嘴,笑得不可开交。 苏紫陌讪讪的收了嘴,好在,她的声音不高,想来那埋头于田间的农夫根本就没听见。见楼兰笑了半天,这才有些恼了的开口:“有这么好笑么?你自幼跟我住在一起,也还不是没有自己耕种纺织过?说起来,就连女红绣艺,都还是我偷偷教你的呢。“” 苏紫陌说完,便朝楼兰脸上一看,见到这丫头终于低下了头,这才浅笑着将手中的狗尾巴草丢开,朝家的方向轻轻说道:“出来半天了,我们回去罢!” 楼兰连忙伸手将她搀扶起来,末了,又端详了一下小姐的周身,看见裙裾上的几块泥巴时,才面如土色:“完了,这个印子,只怕很不好洗呢!我的小姐,早就求过您不要到这山丘上来看什么风景的了,您不信,这下子,把夫人亲手给您染的这个雨过天青色裙子踩脏了。我的天呐,回去一准被夫人抽死我去……” 这个叫楼兰的丫鬟与苏紫陌蘅年纪相仿,此时满脸哭丧着,眼巴巴的盯着苏紫陌的裙裾看得两眼泪花花。 苏紫陌不以为然,一面将掀开盖子的针线篮给提上,一面用手提着自己身上精致的群摆踩着春天湿润的泥土枭枭婷婷的走下山丘来,下来一看,见那丫头还栋在那里哭丧,这才含了几分玩笑的唤道:“楼兰,你不要这么怕我娘好不?我回去说,叫她不要责罚你就是了。还不快点下来,家里都要开饭了……” 后面一句,是重点中的重点。楼兰一听,立马飞身扑下来,她穿着绯红色滚金边的宽筒裤,衬着年轻光洁的脸面显得容色舒丽,行走起来,甚是洒脱天真,比小姐苏紫陌要快上几倍不止。 两人相携着,走进一处广阔宁静的宅院中。进门处的门匾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苏府”。 这里,是晋国境内的永嘉县。 那个曼妙清丽的少女,是苏府的小姐,名唤紫陌。那一身绯红的丫鬟,是她的侍女楼兰 正文 白锦无纹香烂漫(2) 让惊异的是,这苏府是没有男主人的,这里的当家主人,就是苏紫陌的母亲苏娉。 据说,这苏娉当年是名震一时的风月名妓,后来,不知怎的,甘愿为了一个男子闭门谢客,搬到了这远离繁华的永嘉县居住。 关于这些传闻,苏紫陌每次都是冷冷的听,又冷冷的不屑回言,她只是以目回视着那些议论的人们。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在她面前说些这样的是非了。 这个女子,虽然尚未长成|人,眸间的清冷与决断,却叫人不敢逼视。 她和她的母亲,很有几分相似的意味。 此刻,她枭枭婷婷的穿过一个拱门,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竹子,青翠欲滴,见之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春天多风,微风沙沙地吹动,竹子整齐而又有韵律地摇动着,枝枝叶叶,交叉相缠,竟叫人也看不透分明。 绣花鞋子踩上石子小道,她的姿势柔美而果敢。转过竹林,是一片小湖,只是一片湖,澄澈透明,没有任何点缀,只有一片碧绿。湖的那边是一座假山,纯白的石头,似是浑然一体,没有丝毫裂缝,似一面光滑的镜子。 假山旁依偎着一个朱红色亭子,亭子的底部是用纯白的石头砌成,中间放着一张石砌的圆桌,白色的,除了亭顶的朱色琉璃瓦,其余全是白色的,白的让人心生寒意。 四周被一片草地围着,矮矮的草,淹没马蹄而已。要到达亭子,只能从湖左侧穿过,只是那里中满了带刺的玫瑰,无从下脚。 竹林深处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走近,再往里看,一个人正斜倚在那里,手指轻轻地从古琴上滑过,目光迷离地看着对面。 苏紫陌隔着湖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但那琴声悠扬的抚弄着,母亲的心思此刻分明在思念着谁。 是谁呢?是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么?想到此,想到自己那从了母亲的姓氏,紫陌的心骤然被扎痛了。她冷冷的转过身,将原本打算踏上那条荆棘横生的小径的想法取消了。 秦妈迎上来,和蔼的笑道:“小姐,快去洗洗手,开饭了。我这就去请夫人。” 苏紫陌咬了咬下嘴唇,很快又想起母亲对她的嘱咐,女子当注重自己的容颜举止,不管何时,都不当出现咬唇搔首这样不雅的动作,于是低了低头,轻轻道:“母亲正在抚琴呢,秦妈妈去的时候轻些手脚,免得惊了她。” 正文 白锦无纹香烂漫(3) 秦妈会意的点点头,在看见苏紫陌裙裾边上的几点泥土时,便小声的提示了一句:“小姐,您还是先回房换身衣裳吧!”紫陌点头,她低垂着细长的颈部,弯弯的弧线好似精美的天鹅颈一样,一步一步的移进了自己的房里。 楼兰早就先她一步进了房,她弯腰在衣橱里,细细的翻检着这偌大一个柜子里的衣服。沉重的花犁木柜门敞开时,阵阵玫瑰精油的清香,合着温柔的春风,在室内缓缓流淌着。 苏紫陌略一皱眉,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不悦。她在冰裂式纹格窗边的一张原木色香犁雪花圆椅上坐了,手抚着两条光滑的圆形椅木上,上面间隔着的微细的细银镂花图案,将她的手指触动了神经。 那花纹是细碎的牡丹花叶图,以极为细致的手工,将银线镂进了椅子的副手圆木中,苏紫陌自幼生长在这精雕细琢的环境里,自然是不知道府里一草一木的价值的。 但年岁渐长之后,偶尔在下人们的议论中,才知道,这平常放置于她绣房中的一张椅子,原来也是价值不菲。 据说,光是手工,就要一个上等的匠人,做上个大半个月的。 更何况,还要寻得这样巨型粗壮的杏色香犁树,在整枝树腰上,取下木质最坚韧,木香最为携永的一段,用来制成两支半圆的木栏。这等功夫,这样做派,原本就不是平常人家可以受用得起的。 可是苏府的主人苏娉,苏紫陌的母亲,她就有这样的排场,也轻而易举的受用得了这样的体面。 这在苏州永嘉县这样的地方,便是难以掩饰的奢华。偏偏这苏娉终日流连在私宅之内,偌大的庭院楼阁,因为有了女主人的丽影时时拂过,倒也不显得空落。 苏紫陌眼倪着楼兰在衣橱里翻检了这么半天,又听得水榭那边的琴声已经停了,这才懒洋洋的起身,走到楼兰身边,以精心描绘着水湖蓝色琉璃护甲的指甲,在她的左手上戳了一下“行了,这会马上都天黑了,夫人看不见我裙裾上的泥的,你就别翻箱倒柜的找了,娘给我染的这条裙子,只有一条而已。你这样找下去,等会迟了到饭厅,那才真是叫大罪呢……”。 她就此打住,看着楼兰手忙脚乱的,将那些自木质衣钩上滑落下来的衣裳一件件的理好,最后回过头来,对苏紫陌说道:“小姐,那个,夫人要是责罚我的话,你会……”。 正文 白锦无纹香烂漫(4) “你放心吧!娘要是责罚你的话,我会叫她少抽你点鞭子的。大不了,就罚你在檐下跪上几个时辰,也就罢了。”苏紫陌早早的看穿了楼兰的心思,斜睨着眼,一顿话叫这丫鬟的如意算盘落到了地上。 苏府中,当家夫人只疼爱苏紫陌一个,独生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一般,除了平时的诗书课业,针黹女红不能让她疏忽之外,其余的生活小事,她很是纵容女儿的一些小性子。 譬如说,今日苏紫陌无端端的想要跑出家门,去瞧瞧山中田间的农夫耕田,苏夫人最后还是准了。 这在民风极为肃穆的宋朝,闺阁千金的生活中,是不多见的。远的不说,就说这永嘉县县令的千金张茹小姐,只是因为私自带着丫鬟出门上街去逛了一趟字画店,回来就叫她那严谨克己的父亲给鞭笞了一顿。当时,当母亲的张夫人,哭的泪人一般,也不敢进去拦住夫君的鞭子。 这事,后来还是张夫人过来苏府时,趁着吃过饭的空隙,抹着眼泪与苏夫人一道说起的。 这世道,于女子来说,约束太多,也太过拘谨,甚至于是失却了人性的法度在统辖着这个天下。但是,在苏紫陌蘅的心里,却一直想要光明正大的寻找一些可以寻得着的快乐和宁静。 譬如今日这般,在炊烟袅袅的暮色时分,爬到小山上,看田间的农夫劳作,看觅食了一天的鸟儿振翅归家。 她思索着自己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究竟何在?眼望见随身带着的针线篮子,对自己说:我要踏实的走完自己的一生。这一生,也许就始于自己的一针一线的勾勒,也许就始于自己晨间挥墨时的一横一竖…… 但是,不管怎样,苏紫陌深信,自己会有幸福圆满的人生。她不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空守着一堆金银细软,过着浮华奢靡的生活,却每日活在思念与追忆之中。 正文 红颜如玉(1) 几天之后的这日,眼光明媚的午后,苏紫陌还是静静的端坐在房中的塌上,手捧一卷书,俯首细细的着。她的眉间偶尔会颦起,又会在下一行字眼中舒卷开来,晶亮如涧水一般的双眸,低垂下来时,有非常好看的长长睫毛扑下来的阴影。 平心而论,苏紫陌这时还只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孩子,他的身形太过稚嫩,甚至连那隐约浮现出来的曲线都是带着朦胧的感觉。但她确实上一个美人坯子,那如玉一般凝脂的肌肤,不大却亮而清透的双眸,连眸间的黑色瞳孔都仿佛比寻常女子要黑浓几分,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纯净的没有一丝的云纹。 眸间是安静的,却有着不能避开的冷光,说不出来的诱惑而又心生膜拜。望着人时,会有一种让人自惭形秽的自卑之感。 她的母亲苏娉有时望着她,心里就会升起一种不好的念想:一个女孩子,长的这样好,却偏生又是这样的出身,只怕,只怕她会红颜命薄……。 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思,母亲对她的管教倒也不算是十分严苛。至于紫陌自己,对女子的本份,也算安守得当,她少有出门时,平日都是诵读诗书、研习丹青。再有心情好时,也会拈针绣花,纯粹是以作娱乐罢了。 窗外春光正浓,偶有几只鸟儿飞过这朱红色檐下,“秋秋……”的声音,让人生出岁月无限好的遐想。 许多大户人家的家宅中都建有水池花榭,以备主人游览和观景。苏家都是女眷,在庭院楼阁间更多是以水为回廊院落之间的间隔。像苏紫陌住的这院里,檐下便有一处缓缓流溢的水榭。零丁的一些迎春花,以荼蘼的神色,依偎在鹅卵石垒起来的池边。 苏紫陌抬眼看了看窗外,这样好的阳光让她怦然心动。看了看屋里的沙漏,算算时辰母亲此时正在午睡,于是伸了伸舌头,做了个调皮的鬼脸,褪下脚上的绣花鞋,缓缓走到木板铺成的檐下。 水榭中清水流的不缓不急,这宅基地座落在一座小山上,因为有了高低错落的关系,所以整个府里的水都是流动的活水。 紫陌俯身下去,用手捧了一把清泉,水中有温温的热度,许是受了光照的缘故,一点也不沁人。 她小心的把裙裾给撩了起来,在膝盖的部位扎了一个小结,然后才将一双晶莹透亮的玉足,缓缓的送进了水里。 溪水洗濯着她的玉足,水榭中用来筑堤的鹅卵石有让她感觉到莫名的酥痒,一时兴起,便唤了楼兰出来:“兰儿,给我把案台上那本书拿过来!” 这样一句,便把托着手正要梦周公的楼兰惊了起来,出门道檐下一看,便笑的乐不可支起来。 正文 红颜如玉(2) 最后还是楼兰一脸神秘状的悄声告诉紫陌:“小姐,你要喜欢泡脚的,我告诉一个好去处,那里,比在咱家院子水榭泡着,要舒服多了!” 于是,趁着府中仆人都在午睡,两主仆偷偷从侧门跑了出来,往山下的涧水溪而去。 这里是苏府后山的一条小溪,紫陌自小长于此,自然是很熟悉的。不过,按照本朝的风俗,女子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双脚,否则便是大大的失贞失德。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是要遭世人唾弃和羞辱的,于是紫陌也从来不敢作此想法。 偏生是在这一天,因为在水榭中尝到了甜头,那溪水在自己脚背上淙淙而过的感觉,让她有些眩晕神迷起来。 于是,拉着楼兰的手,在这春花烂漫的小溪旁,遇到了她生命中初初最爱的少年。 佛说,缘分是靠一个人的修为得来的。世人都觉得此话虽好,携永但却难以捕捉。事实上,真正的缘分是你无法去捕捉的。 譬如紫陌和修云的初遇,就是在这样一个难以想象的慌乱中开始的。 风景是美好端丽的,绿柳成荫,群花锦绣。风一吹过,枝柳如流水般飘拂。苏紫陌的双脚泡在溪水中,身下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经历了岁月的风霜,那石头已经平滑的一如石凳。坐上去,正是刚好的那种惬意。 两人都是少女兴致,玩的也正是兴浓之时,本来嘛,这后山的小溪平日少有路人经过,更何况此时正是午时,便是有平日在山下劳作的农民,也是躲在了屋里午睡的时候。 于是快活不知时日过,转眼便到了暮色初升的时候。远处有农家屋顶上传来青烟袅袅,紫陌这才觉得溪水有些微微的凉了起来,于是对不远处正在采摘野花的楼兰说道:“兰儿,过来扶我起来穿鞋,咱们要快些回去了!” 一转身,却看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牵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一身银青色长衫,腰间坠有一枚葫芦型羊脂玉佩,正站在不远处笑着看她。 这样的情形,叫苏紫陌一下子红了脸,她低头咬住嘴唇,心中又急又囧。偏生这楼兰一时贪玩,竟然沿着山间的小路,一直往山腰上走了上去,连苏紫陌的呼声,逆着风也听不见。 她的绣花鞋放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但是,眼下的情形,叫她如何赤脚走过去将那鞋子提过来? 正文 红颜如玉(3) 紫陌俏生生的羞红了脸,只将一双嫩白如玉的纤细小脚埋在溪水里,两颊飞起团团红晕,衬着少女细腻凝脂的肤色,一时美的动人心魄。 有一双大手,缓缓的递过来那双绣花鞋,那手也是光滑的,一看便知道不是附近普通农户的手。 “小生唐突了,姑娘,敢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一户人家姓苏的吗?”那少年彬彬有礼的稽首一拱,向她温然问路。 苏紫陌转身用怀里的丝巾拭擦了脚上的溪水,一面慌张的套了鞋子起身,乍一离开光滑的石头,正要开口相谢,不料脚上一阵酥麻,身子就要向前倾倒。 前面两步远就是那条绕山而行的溪水,她这脚下一软,却正好扑身掉进水里。 最后她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只一瞬间,少年随即守礼的放开了她,以臂力将她带到了两步之外的平地上。 “姑娘你刚才是坐的久了,一时气血不足,这才头晕目眩的。” 她抬首,正好看见少年那墨黑如玉的一双眸子。四目相对时,苏紫陌彻底眩晕了。此时她的脸可以比作天边的晚霞一般灿烂而羞怯。“谢谢公子相助,小女告辞了……”十几岁的少女心情,情窦尚且未曾完全开启,又在这样窘迫的时刻,遇上这样一位美少年,叫她如何能够镇定面对? 于是,娇羞慌乱的少女,来不及福礼告谢,提起裙摆便转身向家的方向飞奔逃去。 “姑娘……”少年惆怅若失,眼见着佳人在自己眼前离去。他想要叫住,却又发觉自己的不妥来。目光送别了那娇俏的身影,脑中却忽然浮现出那双锦绣莲花一般的玉足来。莹白如糯糍,小巧不盈一握……少女飞霞的脸,还有两颊的梨涡浅笑……一切,都美好的恍如梦境。 再一细想,那眉目如画,神清骨秀,更是让他吃惊,蓦然想到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公子!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山腰就有一户人家,正是您要寻的苏府。”满面风尘的书童自远处跑来,他跃下马,向主人作揖回言。 少年自顾自的摇摇头,嘲弄的笑了笑自己这浅薄的心思,他想不到,这样的山野田间,竟然会遇上这样美好姝静的女子。罢了,总归是一种难得的缘分,连日的旅途奔波,竟然会遇上这样幽雅的一道风景,此行总算是不虚了。 这样想着,他跃上马背,手中勒紧了缰绳,对着书童说道:“那我们便快些赶过去,迟了就要天黑了!”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向掩于苍翠绿树中的苏府。 正文 金风玉露一相逢(1) 小楼起于芳丛,周围树影婆娑。楼前,正对着一池春水,明镜似的映出了它挺拔的倒影。琉璃砖瓦,红黄绿白,连湖中的涟漪也是一片斑斓。 少年海衤砥ィ挥傻赝2剑钗豢谄庖恐魅说钠扑鸷场?br /gt; 他开始怀疑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用意来,这样避世无争的母女,自己真的要应了姑母之命,将她们卷入这场皇室争斗吗? 少年情怀总是诗,多年以后,他每当忆及此时,总忍不住怨恨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原来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对人生的最后念景都无力去履行。 下马请人通传,书童地上烫金名帖:“请通告夫人,京中大司马之子陆修云求见!” 苏府下人接过这异样华丽的名帖,不敢怠慢,躬身回了一句:“两位请稍后,容小的这就进去通报主母。”一溜烟进了大门,仓惶向正厅奔去。 名帖到手,苏娉也惊了一惊。她端坐于圆木花梨藤椅中,脑中细细想了一遍:“苏州大司马陆氏?莫非……”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起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请罪的苏紫陌和丫鬟楼兰,挥手道:“你们两个赶紧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迈出房门半步。” 楼兰大喜过望,想不到主母这么轻易饶恕了她,赶忙扶起小姐,转身往东院走去。 苏紫陌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门外的花柳扶疏处,正立着她脑中细细回想的那位美少年。 直到次日早晨醒来,母亲派人过来通知她梳妆前去花厅,她才看清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蓦然回头——回眸间,她的眼神立刻从惊讶转成了欣喜。 公子!”她脱口叫出的还是那句“公子”。 “紫陌,这位是陆少爷,当朝大司马陆大人的独子。说起来,也算是你的远房表哥。” 表哥?紫陌疑惑起来,她不知道,母亲何时多了一位在朝中任职的亲戚? 陆修云并不奇怪,他早已想到苏娉不会将这些告诉自己的女儿的。 但事已至此,苏娉不得不说了。“紫陌,其实这位是你父亲正房夫人的外甥,他此次过来,正是奉了你父亲和陆夫人的命令,将你接回京中居住。” 她咬唇,瞒住了这背后的选秀之皇命。心中哀哀想到,早知道有今日,自己应当早早的隐姓埋名,带着紫陌去山中做一对山野村姑好过。 苏娉努力地回想十几年前,自己在万花楼出嫁的那一天。 依稀记得,那一天,自己盛装华服,婷婷袅袅地走来,抖落了一身锦绣。她矜持而端庄地微笑,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文臣——文采风流的殷从嘉。 她含泪告别一众姐妹,还有那个待她不算坏的鸨母薛氏,耳畔有眉目如画的姐妹流泪向她说道:“娉儿,以后得空了,记得过来邀我们去看戏……”仿佛说了许多话,现在却变得模糊而难以回想了。 然后,鼓乐齐鸣。 门外,大红花轿在等候着。 然后,她娇羞的踏着细碎的步子,矜持的微笑着,向着她一生的归宿走去。 正文 金风玉露一相逢(2) 然后,是美好的洞房花烛夜。 那时的殷从嘉,待她不可谓不深情。违背了父母的意思,另购别院明媒正娶的迎娶了她这位京中有名的清花魁。 但是,一切,也只是一年而已,他给了她,一年的美好光景。 一年后,陆凝云过门,住进了殷家的府院之中。 他不敢再来,只是派人送来大批的金银钱财,嘱她快些离京。 那时,苏娉腹中已经怀孕近三个月。 然后,她带着腹中的孩子,来到了嘉兴的地面,…… 太遥远的往事,她记不得了,毕竟隔了十几年的岁月。这十几年的天各一方,她觉得自己平静的波澜不兴,以为人生就这样平淡的幸福终老了。 直到这个少年带着殷从嘉的亲笔书信来到这里,苏娉才顿然悔悟,自己何必为了缅怀过去,选择这个什么嘉兴县呢?!说到底,他了解自己,竟然宛若了如指掌一般。 她这一生,就这样断送在了他的手里。 但女儿的一生,又当如何去布置? 颦眉不解,苏娉知道自己熬不过命运的摆弄,她知道女儿的美貌聪慧将会是一切的转折点,但,究竟会幸福还是会命薄如己? 昨夜,陆修云的话,说的很明白:“姑父和姑姑遣我来,一是为了问候一下苏姨娘,二是想看看小姐的才艺德貌,是否堪当得皇妃之大任?您也知道,当今陛下,乃是治国明君,殷家世代文臣书鼎之门,与陆家结亲之后,则已是文武并重。家门势力太大,也会令到君心难安。况且自古便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说,苏姨娘既然也是殷家之妇,定然不会看着夫君身陷困境也置之不理……” 苏娉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话,却突然想起紫陌刚出生不久时,一个过路的僧人给她相了面相之预言:这个女孩,将来当会富贵无极,福寿双全。那时的苏娉不信,她的此生微末至此,还有什么希望可以将女儿奉到这样尊贵的人生路途? 她不能,可女儿的生父殷从嘉能! 殷从嘉现在身陷困境,才想起自己还有紫陌这个女儿了?十几年来,他可曾真心关怀过我们母女?苏娉不知道,她的夫君殷从嘉,其实还有一位只比紫陌小一岁的女儿,那是正房夫人陆凝云的掌上明珠殷子蘩。之所以选了紫陌去宫中应选皇妃,正是因为陆夫人不愿女儿进宫受苦。 但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这个温润有礼的少年,他一口一个“苏姨娘”将她的自尊心无声无息的羞辱到了地底。而紫陌的命运终究如何,可能还会与这少年的态度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句话,殷从嘉与陆凝云之所以派了这个外甥过来,大约都是将品鉴的责任赋予了陆修云,只要他说姿色平平,紫陌便可平安留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这少年眼中对紫陌有着不可掩饰的倾慕。 正文 便胜却人间无数 东院的水榭前,紫陌凭栏而立,任高处的疾风吹起了她的衣袂,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的心,茫芒然的,一丝甜蜜,一丝忧愁。 楼前湖水如镜。陆修云在她的身后踱步而来,轻声念出了冯延巳的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念完,却是一阵心惊:蓦然发现,自己的心里也泛起了阵阵涟漪。因谁而起? 一时之间,两人垂首回顾,却又久久无语。 陆修云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少年博学的他,深知这女子身上隐约可见的诸多动人之处。稍加调教,将会成为自己家族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 但作为棋子,便免不了凄惨的结局。就算是姑父的亲生女儿,想来也只能在事成之后默默守于私宅终老到死。 况且,宫闱凶险,当今皇帝又是那样的残暴冷酷,她能否平安获得躲过种种不测?陆修云知道自己无法预测。 想着临行前姑姑的嘱咐,他心中一阵烦闷。此刻,迎着风,丽阳之下他揉着太阳|岤,只觉得头脑一阵刺痛。 回转身,走回自己临时的书房中。他出身武将之家,却自小擅长书法,少年时曾时常终日闷坐书房练字,可以数日不出门。此刻,湖笔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任意挥洒,墨迹未干的字,如苍松般遒劲,称作“金错刀”。 练习“金错刀”讲究的就是心神安定,然胸中却时常有豪气迸发,下笔如刀刻一般沉稳,才能初具其形。练得这样书法的人,心都是坚定的,便是偶有迷失,却还是会迅速矫正自己的走神。 江山美人,家门宠辱与儿女私情,孰轻孰重? 放下笔,他不禁有如释重负之感。 唤了书童进来,随即自衣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吩咐道:“你速速骑马去一趟嘉兴县衙,请县令大人过来苏府一趟。” 甩开云袖,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正文 流珠(1) 府中有琵琶声响起,陆修云坐在书房中,翻阅着一本书籍,却忽然看不下去。 合上书卷,他轻轻走出房中。 此刻,弹琵琶的女子正坐在绣墩上,背对着陆修云。虽看不清她的脸,而她的身姿却是纤细动人的。 坐在一旁的苏娉,一手捧着曲谱,一手按着拍子。不经意间目光流转,才发现了悄然立在门外的陆修云。 于是,琴声止歇。少女缓缓回身。一身烟蓝罗衣,束一条杏色丝涤,明眸皓齿,伶俐可人。她放下琵琶,屈膝行礼,声音似琴声般动听:“见过陆少爷。” “声若流珠!” 他不动声色的赞扬道,一俯身向苏娉稽首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县令大人过府一叙,沿途之上,少不了要多派人手护送紫陌妹妹至京城。还有姨娘以后的安顿,也要请县令多加照拂才是。” 紫陌此时才忍不住色变,她失神喊道:“公子真要送我回京城?那我娘亲呢?” 且不论身份,她怀着希翼和甜蜜的幻想,却实在不能接受与母亲的分离。 这两晚,午夜梦回时,她常常夜不能眠。抱着锦被,却翻转于床帐之中,蚀骨噬皮的淡淡念想,却总离不开那个双手奉了绣花鞋给自己的少年。 陆修云避开她的眼神,垂下坚毅的睫毛,定神道:“表妹,以后进了京城,你便是殷府嫡出的大小姐。从此,便可以见识到天家繁华,还有令尊大人也时常挂念着你,你难道真的要守在这偏远的山村,埋葬了大好年华?至于苏姨娘,姑父大人也命我带来了丰厚的银钱,可以奉养她老人家在此安老度日。” 淡淡的数语,却都是避重就轻的言论。他的心里,其实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紫陌惨然一笑,才将手中琵琶拨弄了两个曲调,铮铮作响,却是《玉庭春》的前调,她轻启朱唇,低声道:“什么是埋葬呢?照我说,锦绣华庭等闲度日,没有厮守的细水长流,荣华富贵也是埋葬!” 她不再看他,转身埋首继续抚弄琵。曲调流转,却换了一曲哀伤的《长歌行》: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风夜来雨。 胭脂泪,相留醉…… 声声慢,却在平平仄仄之中,低吟出少女心中敏锐的丝丝痛楚。 陆修云在花圃小径中徘徊许久,终于还是被书童的一句回禀惊回了心神:“公子,县令大人已经到了花厅了。” 正文 流珠(2) 次日,车队就在苏府门口开始起行,苏紫陌与母亲含泪分别后,挽着楼兰的手,默默的端坐在精致的紫朱绣帘马车内。 陆修云向苏娉辞行,临走时,苏娉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部分阅读 再三向他恳求:“请陆公子照顾紫陌,小妇人在此谢过!”此去前途未知,她为女儿感到揪心一般的疼痛。但是,再痛,她也只有忍着,为了那封怀着热烈情意的书信,为了他那句深情不改的誓言:定不负卿后来想想,真是痴心女子负心郎,偏生苏娉却不曾悔悟,再一次甘心听人摆布。 曾经的共处时光冉冉如梭,那些记忆渐渐模糊,只余一片月光,在她的心底依然皎洁。 陆修云坐在马背上,白衣锦袍,长带当风。他凝神望着身后的那辆垂着帘子的马车许久,半响甩开手中的缰绳喝道:“起行回京!” 紫陌靠着楼兰而坐,她在车帘中挑开了半边缝隙,见到母亲脸上故作平静的神色,她不由的掩嘴哀泣:“阿娘……”心中有一千个心愿,一万个念想,在此时却只有一个最为宏大和迫切:“愿您健康长寿,等着我回来接您。” 帘外,有清风拂过紫陌的脸,光洁的容颜上,缓缓的滴下两颗晶莹的水珠。 陆修云似有感应一般,立在马上回首,见马车中珠帘掀开一边,不由的颦眉道:“请小姐放下车帘,以免风砂吹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温润的脸庞结着冷漠的冰霜。 一时无措,只觉得千般委屈,难以言语。幸有楼兰代她回答:“小姐是因为与夫人离别,太过伤心所致。” “不必了。”陆修云冷淡地说,“小姐沿路保重自己的身体就好。” 紫陌有些不甘,难道他半点也不能体谅自己的心思?嗫嚅道:“我只想最后多看娘亲几眼……” “小姐只要进京后好生照顾自己,他日必有相见之时。”陆修云打断她,厉声重复道。 车头掉转,紫陌放下帘子,一时间心神俱伤,为他的冷漠,为自己那点滴不能示人的痴情。 她最后含了幽怨,在放下帘子时向陆修云所在的方向投去了一个流转的眼神,曲波款款时,陆修云的心就像被柔软的水草所缠绕,缠到心痛,绕到窒息,却挣脱不开。 甚至于,后来的岁月里,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一生谁是谁的苦情劫?这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小女子,只用几眼,便已经截取了他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冷漠和自负。 此后的岁月,沉沦的,不知是哪一个人的心和情爱。 但紫陌于此时开始,渐渐学会抿唇的沉静和内敛。 她甚少欢笑,离故土越远,她的心思就愈发的沉默,连莞尔的微笑,也显得弥足可贵。 正文 流朱(3) 数日行程,车驾已经进了汴京附近的县市。 一路上,紫陌都是沉静的坐在马车内,与楼兰并肩而坐,时不时两人会有一些简短的言语交谈。 “小姐,你这几天总是望着车顶发怔,晚上在客店内也不曾好好安睡过。你看看,你最近可是清瘦多了……”楼兰递过来一面小巧的圆镜,紫陌闪身避开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连日奔波,身上很是疲劳罢了。到了京城,就什么都好了。” “到了京城,你说老爷的正房夫人会不会虐待我们啊?小姐,楼兰好怕……”。 “怕什么呢?不是还有我爹吗?”紫陌说出这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飘渺的情爱,虚无的亲情,这也许会是一条不归之路。 但是,她却不忍伤了母亲最后的一丝奢望。 临行前一夜,苏娉紧紧拉着她的双手,对她叮嘱说:“紫陌,你爹既然想到要来接你,必然也是念着骨血亲情的。你去了京城,可要好好的侍奉他,也算是弥补你们之间生疏了这么多年的亲情罢!阿娘最后的一丝念想,可就拜托给你了。记住,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来接阿娘一起去京……”。 她与母亲相拥而泣,最后看着母亲入睡,凄冷的月光下,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苏娉的眼角滑下。一滴、两滴……滴在紫陌的心头,激起的是切肤的疼痛。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终究是要离开的。紫陌步出庭外,春风阵阵,树影凄凄作响。 是夜,月光如水一般的宁静柔美。 隔着数棵花树,陆修云长长的身影在暗处凝望着紫陌。他看了许久,却最终没有开口唤她。 前面便是京都城门所在,殷府早已得信,派了家将在城门处候着。 见得打头的陆修云风尘仆仆而来,众人都齐齐躬身下去请安:“见过陆少爷!” 陆修云将手中缰绳一紧,勒住马翻身下地,手往身后的马车一指,高生道:“不忙,大小姐为老爷及家门平安在沂地道观中清修多年,尔等应该好好拜上一拜才是。” 于是,众人便恭顺的来到紫陌的车驾前,撸下袖子,工整的拜了礼:“小的给大小姐请安!” 苏紫陌在楼兰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早有车夫递来脚墩,她一步一步的踩了脚墩下地,这才粉面淡淡道:“都起来吧!” 再无二话,换乘了一辆殷府的华丽辇车,由八人分前后以手抬着,一路缓缓进了京城的大门。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日已近正午时分,辇车抬进了一个宽阔笔直的巷子。再往前,绮门朱户的殷府,已近在眼前。 正文 流朱(4) 辇车在殷府门口停下,便有仆人恭敬的垂手上前启道:“请大小姐下轿!”这边帘子掀起,早有年长的嬷嬷含了满脸的笑意,递了手过来接她。 苏紫陌心头有些不自在,本想缩回手来,却不料对方竟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后只得伸了手去,勉强受了一礼。 嬷嬷带着她往前厅走去,穿过空阔的前院,白色的壁照中有名贵的花卉在中间的格栏中绰约生姿的开着。脚下是细密的青瓷花砖,一色的雨过天青色釉面,淡淡勾勒着古朴而典雅的吉祥花纹。这砖带着她一直迤逦向前,连脚下的滚银边裙裾也带着开始服帖起来,行动之时,唯恐不慎绊到了沿途的花草。 走过两处杏木铺就的檐下,也就是前院两个宽阔的院落楼阁,脚下的青砖开始变成暗哑花纹的大理云石,底质是清而素雅的奶白色,石面上却细密的缠绕着状若花瓣一般的暗纹。道路的两旁,是许多的锦绣繁花。茵茵绿树,用硕大的红色釉面花盆栽着,可随四季之变化而随时更替。 紫陌垂首看了几眼,只觉得脚下踩着一条鲜花铺就的道路。这一想,连下脚时的动作也变得分外轻柔起来。 她原本就枭枭婷婷的身材,在这轻柔而缓慢的行走下,变得更加秀美端庄。 她的身影,落在阁楼上一个比她稍微年幼一点的少女眼里,清浅的眸子,刚好对上她母亲陆夫人的一眼鄙夷:“母亲,这就是子蘩的那个姐姐么?她长的很美啊!” 陆夫人挽过女儿的小女,移步来到窗前的小塌上坐下,叹息道:“子蘩,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决计是不能送你进宫受苦的。若非如此,我又怎可让她进门顶了嫡生小姐这样的名头?你的身份生来比她尊贵,一会不必下去与她见礼了。记住,在家中不要和她来往。” 殷子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见母亲脸上从未有过的失落和忿恨,她忍住了满腹疑问,最后安静的垂下了眼帘。 这个家里,她有许多不能明白的问题。譬如母亲可以亲自为父亲招了许多姬妾,却不肯让那位苏氏过门做侧房,她不解之余也感到一些说不清的欣慰。难道母亲是担心父亲太过宠爱那位姐姐,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但自小就受着诗书大家闺秀教育的她,不会直白到什么都去问清楚的地步。 母亲陆夫人常抚着她的脸颊微微叹息道:“子蘩,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她为女儿如水的天真感到欣慰而又担忧。 此刻,在母亲的身影离去后,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小塌上,细碎的光影笼罩在她身下铺着的绵软绣锻上,丝线绣成的花叶在雪白的锦缎上黯淡了璀璨的面容。 子蘩将脸庞探出朱红色冰裂纹的窗户,院子里,长姐的身影愈发清晰向她走来。 正文 于以采蘩(1) 当苏紫陌跨进殷府的正厅时,隔着数步,便见端坐在正厅上下左右的夫人姨娘们已有了惊悚动容之声。她知道自己清丽绝尘,心里也并非不得意。只是那一份不平,终究在心头萦绕不去。 敛整衣衫,她此刻面对的,是她的生父和府中的一应女眷。因为不清楚辈分和称呼,她只是欠了欠身。姨娘们容光艳饰,却将眼神牢牢的钉在她的身上。 她未曾多看一眼,兀自低了头,有嬷嬷递了厚厚的褥团在她膝下,这才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上首左边的的那位,正是家大人。右边的,则是主母夫人。” 紫陌素来是柔婉的个性,此时进得大厅来,眼见那上首的男子拂须望向自己,他如许许多多位高权重、儿女成群的人一样,只是热切地望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一眼,然后,那一点热情又为惯常的漠然所消泯。 紫陌端正躬顺的下拜:“紫陌拜见父亲大人,拜见夫人!” 她心中那点初见的热情,亦随之熄灭。她知道,因生母微贱,他,惮于大妇,不认她们。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残缺的岁月。 她十四岁以前的生命里,没有父亲的存在,而今日,她也很难认了这陆氏为母。一声“夫人”,那是客气的疏远和隐约的抗拒。 虽然,现在的她并没有抗拒的资本。 周围响起一些议论声,姨娘们挥着手上昂贵的蜀丝帕子,将身上熏着的阵阵浓香顺着风向掀了过来:“啧啧……不愧是当年京中第一花魁的女儿,生的这样好看呢!” “就是说啊,你看那小脸,长的多勾魂啊……”。 “倒还跟她娘一个性子,竟然也不服软,连夫人做她母亲,也不稀罕……”。 一时间,富丽雅致的正厅上,弥漫着各种不怀好意的揣测和思度。 苏紫陌囧的将脸颊低低的垂了下来,她还是跪在褥团上,坐于上首的那两位并没有开口叫她起来。 她死死的压住了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委屈和辣的眼泪,两只手交错着叠在膝上,脸颊上,泛起被人掌掴一般的红晕。 “修云见过姑父姑妈,表妹大老远赶路回来,沿途多有辛劳。还是请表妹早些回房安歇吧?!”身后有一个熟悉的男音,适时的响起。紫陌跪在褥团上一动不动,心中却是一惊,原来是他! 陆修云刚刚换过一身银青色长袍,那枚羊脂玉佩挂在腰间,绣着团云花纹的腰封勒的恰到好处,将他健硕的身材透过合身的衣衫勾勒出来。 他一出现,正厅中花枝招展的姨娘们便安静了下去,众女子眼见美少年翩然而至,自然有搔首弄姿的心思在肢体间显露出来。 正文 于以采蘩(2) 陆夫人见震慑的作用已经达到,于是粉面含威,居高临下地扫了满堂一眼。见紫陌还是温顺的跪着,才终于笑了笑,说道:“好,很好,起来吧!修云这一趟辛苦了,快些坐下喝口茶。紫陌,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了。” 紫陌心中一怔,眼见陆修云拣了一张右侧的椅子坐下,她就着那老嬷嬷的手站了起来,旋即荡漾起一丝厌恶的反感,但她并非浅薄的女子,最终很柔顺地俯地应道:“是。” 一直只是端详着紫陌的殷从嘉这时才开口:“紫陌,为父很高兴你能生的这般知书识礼,以后,在这府里,你要听母亲的话。还有,你的课业,为父已经请了名师进府,明日便可开始授课。好生学着,将来大有用处。” 他广袖一拂开,身后便有人捧来一个长长的琴盒。盒身是用上好的紫檀木精心雕刻而成,上面用细密流利的小号刻刀,勾勒出一副牡丹春睡的图案。淡淡的金粉印漆,掩盖了岁月的轮回,将牡丹的雍容和娇慵完整的呈现出来。 琴盒的两端,用上好的碧玉拴着如意丝绦结子。 正厅中有人在看清这琴盒之后开始“咝咝”吸凉气,紫陌的眼神低垂着,忍不住向那盒身瞄了一眼。顿时,自己也为之惊怔了。 那是当朝独一无二的烧槽琵琶!——烧槽琵琶乃是当世珍品,其名堪与东汉蔡邕所制的“焦尾琴”相媲美。紫陌的母亲,曾怀着无限惆怅和遗憾对她说道:“紫陌,为娘一生痴迷于乐曲,对琵琶更是情有独钟。只可惜,终我一生,也不曾有幸抚弄烧槽名器。你的琵琶指法精妙,显示你是有此天份的。若有哪天,你能得到此器,必然要为娘的弹上一曲《玉楼春》……”。 玉楼春,那应当是她的一段缱锩的回忆。 母亲手指抚过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的面上,眼前真的送来了这支闻名天下的烧槽琵琶。紫陌躬身接过,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殷从嘉望着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以手抚须道:“如若喜欢,便给在座的各位弹上一曲吧!” 紫陌点头,在右侧的一张圆椅上坐定。打开琴盒,指尖滑过琴弦,乐声袅袅升起。 正文 姝以静默(1) 正是一曲《玉楼春》: 弦弦掩抑声声思,低眉信手续续弹。 纤纤素手,轻轻一拨,一段远古的故事,漫过岁月,千年的时空,仿若风华绝代的女子,由远而近,姗姗飘来。 琴音如水般流淌,弹尽心中无限事。那庭中的花草扶疏间,也似有瑟瑟相合之声。 一轮秋月和着乐声跌落江心,泛起层层的银波。仿若秋风撕裂了岁月的伤口,直到她的泪水打断了琴弦,铮铮乐声,这才戛然而止。 一时厅中诸人都是惊呆了,半响,才有洪亮的掌声,以激烈的拍子打了出来。 紫陌含泪抬头,却见陆修云一脸鼓舞的望着自己。他的眼中,似有脉脉情丝,点滴如花露一般,浇得她的心头一阵涟漪清泛。 苏紫陌被这温情的目光所打动,两颊处飞起柿子红透了一般的红霞,还好她都是默默的低着头,这会儿众人也一时瞧不见她的异样,只是被她这一手精妙的琵琶声所打动,半响不曾有人出声评论。 最后还是父亲殷从嘉开口赞她:“紫陌,琵琶弹的不错,看得出你有这个造诣。这个烧槽名器,配给你也不算辱没了。” 至此,殷从嘉的表情上才换上淡淡的喜悦和欣赏。他原本严肃的脸这会柔和了起来,摊开两只原本交叉而放的手掌,望着自己的长女。少顷,又用征询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正妻,稽首道:“你的妹妹名为子蘩,取自诗经之句。你既然回来了,为父便替你也改个名字,紫陌红尘,这字意太浅俗。紫陌紫陌,不如取原来的同音,改为子默可好?姝女其静,处子静默……你看可好?” 紫陌想要摇头,她很是喜欢母亲给自己取的名字,可是,她现在来了京城,带着母亲的一腔渴求和希望而来。她知道,自己此时最好不要拒绝,可是,要是这一点头,她以后就不是苏紫陌而是殷子默了。 正为难间,她收到一束热烈的鼓舞的目光。 抬起头抚眉一看,正是坐在不远处的陆修云。 四目相对时,陆修云朝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她顺应父亲的意思。 于是,紫陌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屈膝躬身道:“谢父亲大人费心。” 这样一来,殷从嘉才开怀起来,他向陆夫人一点头,于是陆凝云向左右招一招手,含了几分虚假的笑意,莞尔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权做为你接风洗尘的噱头了。” 立时就有仆妇捧来一个红色绸缎盖着的银盘,走到子默的面前,屈膝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特地为您打造的首饰。京城老凤详掌柜亲自赶做的,为您添妆之用。” 子默掀开绸缎,看见银盘里面一盒叠放的整整齐齐的钗环珠翠,一色的赤金镶红宝石质地,乍一打开盒盖,满目的金光闪耀。原本显得庄严肃静的正厅,顿时熠熠生辉起来。 子默自小便不喜欢这些金珠钗饰,她也甚少会戴这些东西在身上,这下突然接到来自父亲正房夫人的这份“厚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况且,在她的意识里,总觉得这些只是生活的奢侈品,并不是必需的。 母亲苏娉也有精美华贵的首饰,只是平日里绝难见到她穿戴在身上。清简素雅,就是她们母女二人的共同喜好。 倒是旁边一些姨娘开始啧啧称赞起来,有凑热闹的围了上来,一面为陆夫人的大手笔感到惊奇,一面颇有几分艳羡的看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小姐子默。 这时一直正襟危坐的陆夫人才环视了一下四周,略微清了清嗓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从今儿起,子默就是我们殷府的大小姐,这孩子自小因为命格与老爷不合,这才在外地过了这么十几年。道观清修的生活,真是辛苦她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待她。福来,你把这话也传下去给府里的下人知道,以后小心侍奉!” 一时话毕,便有众人齐齐躬身应答:“是!” 殷子默随即也温顺的向嫡母告了谢,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看到陆修云的眼睛朝自己赞许的投了一个眼神过来,心中却愈发的清晰起来,殷家现在是嫡母当家作主,而自己的回来,也绝非只是偶然。 正文 姝以静默(2) 此时的子默还不知道,他的父亲与嫡母,将她迎回来的真正目的,原是为了做家门荣宠的最后一枚棋子。 陆夫人将府中众姬妾介绍给子默认识,众人互相见礼。殷从嘉这些年来一共纳了五房姬妾,生有八子一女,除了正夫人陆凝云所生的两子一女外,其余的都是妾侍所生。 说来也怪,这陆凝云不允苏娉过门,却接二连三的把自家近亲庶出的表妹堂妹都招进了府里做妾侍。一个二个花枝招展的侧室,恭敬的围在陆凝云的身边,一个个口称:“夫人”。 子默心中更是澄明,看来母亲与陆氏之间,一定有些她不知道的故事。 一时里毕,姬妾们也逐一送了礼物给子默,无外乎都是些金珠钗环首饰之类的。还好子默生来性情温顺,在这些颇有深意的姬妾们的眼光下,还是得体的保持了温婉的笑容,一一道谢。 时至暮色,也到了快要用晚饭的时间,子默终于捞到了休息的片刻功夫,陆夫人命仆妇带楼兰和大小姐回西苑歇息一会,洗漱过后再出来花厅用饭。 年长的两位大脚仆妇,穿着青色衣衫,在前为两人引路。一行东穿西穿,在这偌大的庭院中行走了半刻钟,穿花拂柳的,最后在一处幽静的院子里停下了脚步。 楼兰手中捧着一堆刚刚各房赏下来的礼物,眼睛骨碌碌的瞧着她们的这个新家,饶是见过了富贵场面,这会也开始失神了。 这是一处修建的极为精致小巧的宅院,特意隐淡下去的奢华,用青白玉铺了地面,楠木制成的窗台门框,雕刻着细密的花纹。前院花园中,朱红色花盆里种着春秋海棠,此时尚未开花,茂盛的叶子摇曳着抖出一地的繁华。 最为可喜的是,宅院的两旁,都依偎着几棵粗壮的梨树。花时正好,晚风一吹,宛如白色细雨飘来,满院的清香怡人。 子默心中开始有些高兴,这院子的雅致是她想象不到的,脚下莲步姗姗,便已抱着烧槽琵琶的琴盒进了室内。 除了粉色的罗帐和大红的蜡烛,这个房间几乎是一色的素净,连梳妆台的梳妆之物都是明显刚刚摆放上去,窗棂上的碧色窗纱,印着青翠的绿竹图纹。帐幔衾褥,都是洁净的白色丝绸质地,上面绣着精细的丝线女红;陈列摆设,皆青瓷白釉之类,倒也甚合子默心意。 最为可喜的是,西墙满满的一架古书,里面竟然有李太白的诗集、辛弃疾的《稼轩长短句》和易安居士的《漱玉词》,还有怀素、米芾等书法名家的字帖印本……就这些,已足以让子默兴奋了。 想不到富贵已极的殷家,居然有这样一个好的所在。而这个地方,居然指给了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子默走出屋子,想把自己带来的书搬进来,放在一起。 出得门来,她便骤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原来屋后是一片竹林,奇石修竹,相映成趣。一条卵石拼成的小路,延伸到竹林深处。此时天色已黯,虽是点了两盏灯火,还是到处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子默叹口气,竟是辜负了如此美景。 沿着小路走过去,过了仪门就是走廊。门上立着一个匾额,上书幽兰别苑四个大字,飘逸灵动,和园景甚是切合。 身后的仆妇见子默望着那牌匾发怔,于是凑上前来献媚道:“大小姐,这牌匾是大人亲笔提的,原就是留了这处宅院给您的呢!” 子默在心里摇摇头,暗暗说道:“给我的么?倒像是给母亲备的吧!”这一念之间,便勾起浓浓的思念之意。 想到母亲苏娉,子默回转身,去了房里洗漱更衣。 洗漱完了又移步去花厅用饭,不见陆修云出席,陆夫人只笑说其他。一时回来,子默只觉得身上无比疲惫,早早的歇了下去。 这个夜里,子默梦醒几次,梦里全是故乡的江南。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凝眸处,远山迢迢如眉。 正文 姝以静默(3) 第二日早,便有京中有名的裁缝铺掌柜带着伙计亲自来到府中为子默量身做衣衫。殷府管家福来带人开了库房,将几箱子的绸缎纱绫都取了样子过来,恭请子默过目选取。 楼兰喜欢那艳丽的花色,她自小与子默一起长大,原先苏娉也是看着她在小姐身边也算尽心,平日换季赶制新衫时都叫她做上一身,于是楼兰便当着众人的面对子默说道:“小姐,我喜欢那匹蓝色底起白色凤仙花的料子,给我也做上一两身吧!” 说罢,便走去裁缝身边准备量身。 她们主仆二人平日随意惯了不打紧,周围的几个仆妇却变了颜色。管家福来将库房开了之后便自顾自忙去,留了两个平时清扫院子的粗使妈子在这边候着。这两个妈子听了楼兰的话,暗地里鄙夷的诺了诺嘴,到底没有说话。 子默不明就里,便笑着应了楼兰:“你这边说着话,人已经站了过去师傅那里,我要不允,岂不是显得我小家子气?”这样说着,便坐着看了裁缝师傅给楼兰量身。 随后,子默自己也选了几匹料子做了几身换洗衣衫,两位裁缝师傅仔细的量了身,又用本子细细记下来,最后向子默躬身告退道:“大小姐,今儿真是麻烦您了。以后有何吩咐,只需遣人来知会一声您要的花色和料子,小的就会按照您的身形做了送来。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容小的先行告退了。” 声音里,透着献媚和敬畏。临走时,将身子弯成了一张弓,倒着一路细步退了出去。 子默早上去上房请安时吃了闭门羹,陆夫人身边的嬷嬷出来告诉她说夫人发了话,大小姐只要每天做好老师教习的课业就好,不必每日晨昏前来问安。 对于子默来说,这倒是天大的好事,一路上,她也见了几房姨夫人带着各自的孩子在府中走动,都是些七八岁以下的男孩,子默见了也无甚话好说,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与姨夫人打过招呼后,便自己回到了幽兰别院歇息。 吃过早膳,管家福来又亲自跑了一趟。他的身后,带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体态轻盈如同莺燕一般,两人一路默默走来,四下一时安静无比。站在梨花树下的子默正在早晨的阳光下晾晒刚刚洗过的一头青丝瀑布,楼兰站在她的身后,蹲下身用白色素巾子搽拭这发梢的水滴。 待走得近了,管家才满脸堆笑的指着身后的妇人介绍道:“大小姐,这是老爷给您请的乐曲舞艺老师。今天开始,就可以给你上课了。” 那妇人稍一点头,旋即微笑道:“我叫薛姣娘。” 正文 姣好如月(1) 子默也立即起身,向妇人略微屈膝道:“见过老师!” 管家福来将人领了过来,旋即就要转身告退。姣娘的两个丫鬟,被安排在了院里的下房住着,不一会也过来叩见大小姐子默。 子默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于是命楼兰开箱取了几锭银子打赏了。这面姣娘已经坐定,意态娴静的靠在正厅的美人塌上,手中捧着一杯茉莉花茶。 子默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年近中年却还保持着美人如玉一般意境的女子,正思索着如何与她搭话,姣娘已经开口了:“你是苏娉的女儿?”她的眼神,温柔的含着些许泪花,直直的盯着子默的面容。 子默点头,想了想后轻声细语道:“正是家母。不知老师从何得知?”她料想这妇人应该是陆氏请来的,却不想会对自己有此一问。 薛姣娘确实是殷府请来的老师,只是请她的不是陆凝云,而是殷从嘉。 殷府现在需要的是一位风情万种而又才色俱佳的女子,作为献给帝王的祭品。 那么谁才是天下最了解献媚男人这道功夫的行家呢? 只有一种人:老鸨。 而薛姣娘正是这天下老鸨里面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经她的手,调教了多少名动京师的花魁,子默的母亲苏娉,也是其中之一。 此番殷从嘉不惜花费万金,将她秘密请进府中,对外,薛氏则声称自己回乡探亲,一年半载之后再回来。一顶空轿子,由轿夫们抬出了京城的大门。 “你别奇怪,也不用多想。你的母亲苏娉,也是我手下教出来的姑娘。”薛姣娘望着子默的脸庞,心中暗暗赞叹这样的倾国姿色。一时又不免可惜,长的这么好偏生要被亲生父亲当成争权夺势的砝码。 “您是母亲的……”子默心中有激流跃起,却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薛氏莞尔一笑,点头当是默认了。她温和的说道:“孩子,你要信得过我,以后也可以当我是你的半个姨母。我会尽我所能,好好教导你的。” 子默这才提了裙摆,恭敬的拜下:“子默见过老师!” 薛姣娘伸手将她扶起,握了子默的柔夷在手心,细细看了半响,才开口道:“你父亲请我来教你如何承宠于权贵,你可得有些心理准备。这第一课,就是教你如何笑。” 子默文静温顺的脸庞仿佛被人狠狠的刮了一掌,她微微踉跄一下,继而扬起脸庞,倔强道:“我不会对他笑!” 在她看来,自己的笑容只能对这心爱的男子展现,教她在权势面前婉转献媚,她如何能做得出来?! 正文 姣好如月(2) 不想院中此时走近一个人来,满面寒霜,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道:“你说什么?” 一身银黄|色的云锦镂花对襟长裙,头上插着一只摇曳生姿的金凤发钗,施着蔷薇色胭脂的樱唇紧紧抿着,双眼含着怒气,来人正是陆凝云。 子默迎面望着她,声音低柔,却是斩钉截铁,重复着:“我不会对他笑。” 陆凝云恼怒了,不耐地将两条秀美的眉毛中间拧出一个“川”字:“我要你笑你就得笑!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花了这么大的心血将你接回来,可不是让你跟我对着干的!” 可是子默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毫无所惧,态度依然平静而坚决:“我本来就不愿抛下母亲进京来,是你费尽心机想要把我献上祭台的。我虽然生于微末,但自问并非浅薄女子,我只会对自己心上人笑。” “笑是你的武器。如果你想获得宠爱仇,你就要学会笑,用笑来迷惑他,俘虏他,从而征服他!”陆凝云被她这冷漠的气势所激怒,忍不住走近身前咆哮起来,“如果你不肯笑,他凭什么为你神魂颠倒?凭什么为你放弃其他后宫佳丽?凭什么能对你毫不设防,以让你有机会母仪天下……”。子默不管她的怒吼,冷冷的背转过身子。 不论陆凝云怎样震怒,怎样威胁利诱,子默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我不会对他笑,不会对一个只当我是工具器物的男人笑。” 陆凝云被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她想不到这看似温顺的小女子会有这么倔强的心性,见威逼无用,这才愤愤然抛下一句:“我去请你父亲来看看,看看他与窑姐儿生的这好女儿!” 子默咬紧嘴唇,心中像被锐利的刀锋割伤一般,捂住胸口,却还觉得伤口处汩汩的往外冒血。 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薛姣娘突然拦住了正要离去的陆夫人,眼珠一转,她忽地拍手笑了,温声和气地对陆凝云说:“哟,夫人,干嘛发这么大火儿呀?不就是大小姐不肯笑吗?其实这不笑也有不笑的好呢!” 陆凝云被她拦住去路,心中那口怒气还没平息,冷笑着讽刺道:“难不成她还能成了褒姒?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君王为她烽火戏诸侯?” 话一出口,到底冷静了几分。原本教习子默的事情就由殷从嘉自己负责,她今天一时好奇过来看了一下,却不敢真的为这事去丈夫面前诉苦告状。说到褒姒,她又忽然觉得薛氏的话大有深意,于是终于驻足转身了。 换了稍微柔和的语气,陆凝云用手巾按了按鼻子上的粉儿,拣了张椅子坐下,一面问道:“你且说说,不笑也可以么?” 正文 冷若幽兰(1) 薛姣娘见自己的话奏了效,陆夫人被自己劝回了头,心里长抒了一口气,当下连说带笑,连比带划地说出一番道理来:“夫人,你久居深闺,身份贵重,自然是从没有逛过咱们京城的青楼吧?姣娘我经营万花楼二十几年,楼里的姑娘向来分为三等,那成色一般又品性顽劣、生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自然居末等;那有几分姿色,而又懂得卖弄风情,内功独绝的居二等;那才貌双全,性格冷僻,骨子里一股傲气,轻易不肯对客人展眉开颜的,才居一等,是妓女中的极品,群芳里的花魁。 都是女子,这为的是什么呢?这就要看客人的品好。那三等姑娘,三等客人来招揽,他们手里没多少银子,眼里没多大世面,只要那是个女的,可以供他玩乐已经足够,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图的是个痛快爽利;稍微讲究斯文些的客人呢,却多属意于二等姑娘。他们肯花钱,货色,脸儿俏,嘴儿甜,身上又来得,有那样的妓女相好,客人脸上也风光;但是真正会玩的,舍得花钱的,见过大世面的客人,却偏偏喜欢那些性子傲,不轻易见客的头牌姑娘。 真正手中握有权势财富的客人,对于他们而言,注重的是那个征服的过程。女人算什么,只要花钱,谁都可以弄来那么十个八个,天天换人都行。 可是头牌姑娘呢?自然与其他女子来的不一样。就拿妾身我那间小小的万花楼来说,那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她们打小儿在青楼绫缎,吃香喝辣,早把性子惯娇了,什么阵势没经过,什么男人没见过,比一般的大家小姐还体面气派呢。就是你堆一座金山在她面前,她如果不喜欢,仍然眉梢眼角儿都不动一下。可是她们娇贵就娇贵在这里,谁能让这样的姑娘看上,那比的就不是钱了了,是这男人的魅力,是他的势。”薛氏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一下,眼见着陆凝云鼻孔里哼了一声,这才继续说下去。 “以谁若在窑子里拢络了头牌姑娘做相好,拔了头筹,占了花魁,谁就是真正的玩家,风流的班头,那种荣光,不比姑娘挂头牌来得弱势。所以说,姑娘有品,客人也有品。什么样的姑娘什么样的客人,什么样的货色对付什么样的买家,这个道理,就是在那个王侯公卿的府里也是如此。夫人,你说呢?” 子默听薛氏说的粗鄙,心中有些难堪。但她心知这薛氏是有意要为自己解围,于是也不便发小性子,只得默默站在原地,看陆凝云如何安排下文。 正文 冷若幽兰(2 薛氏的话在陆凝云听来自然是闻所未闻,但她并非愚钝之人,细一思量,这话原本也并非全无道理。在她看来,只要子默能够承宠于君王,用的什么手段什么方式,那是并不重要的。 何况,她陆凝云也并不害怕这小丫头会拿自己家门荣耀这样的大事去犯险。她的母亲苏娉,现在还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呢。 这样一想,陆夫人脸上才泛出了几丝柔和的笑意。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对薛姣娘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老爷信得过你,那么子默就拜托了。” 枭枭婷婷的金缕衣,在一阵黯淡的香风后席地而过。子默到底气性了一回,没有起身去送她。 薛姣娘目送这位嚣张的正夫人离去,回转身叹了口气,走到子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坐下,半响才凄然道:“你这孩子,倔脾气与你娘真是一模一样。当年,我也曾劝过她,殷从嘉与陆家早已定亲,他又怎会废亲另娶呢?唉!陆家声势显赫,如今更是已经只手遮天。你既然回来了,可要听我一句劝,不可当面与她硬对才是。否则,吃亏的会是你自己。” 子默点了点头,心中愈发沉重起来。她稚嫩的心,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所依从的感觉。望着薛姣娘关切的眼神,她垂下眼帘滴下了两滴清泪。 薛氏适时给她拭干脸上的泪痕,温言安抚道:“好了,你也不用太过忧愁。我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会尽力照拂你。有什么事情,也当尽我所能为你解围。只要你信得过我,我自然义不容辞想办法帮你。真到了她们将你献给权贵的时候,以你这样的容貌品行,照说也会得到夫君的怜爱的。到时候,再想法将你母亲接过来养老,岂不是甚好?” 薛氏的一番话,说的子默连连点头。她在这样彷徨的境地中,忽然遇到与母亲有过故交的薛姣娘,自然觉得无比的亲切。心头一热,便脱口叫了一声:“薛姨!” 薛姣娘一惊,片刻便欣喜的将子默搂进怀里,颤声应道:“哎!好孩子,你母亲真是好福气,生了一个这样好的孩子!” 她的手在殷子默的发梢上轻柔的抚过,抬起脸时,眼角却含了几分不明的笑意。 正文 冷若幽兰(3) 子默开始上课了。 薛姣娘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向殷从嘉汇报进程,她说,子默经学会穿衣裳和化妆了,这两天在学走路。 殷从嘉放下手中的书卷,惊讶:“走路也要学吗?” 薛氏得意地笑:“那当然,走得好看也是女人的身段呢。想当初,您是如何迷上苏娉儿姑娘的……” 于是殷从嘉摇了摇手,说:“好了好了,不用说了,你就好生教她走路吧!” 走路之后是坐立的形体,是看人的眼神,是低头的侧面和正视的分寸,甚至弯腰拾物的姿态和应声回头的角度,然后才是歌舞。 日子在弦索琴盒间一天天过去。 幽兰别院的琵琶声时常回响在殷府的角落中,殷从嘉听在耳畔,有种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涌上心头。 薛姣娘果然倾尽毕生所学,精心调教子默的课业。每日五更之后即督促子默起身更衣,命楼兰取了梨花汁水来烧制洗脸水,滴入玫瑰香油在水中养颜滑肌。尤其是子默的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更是着意爱护有加,每日抚琴之后,必定要用上好的糯米团子,拌了银耳汁将手指团团包住,又用上好的丝缎裹紧,过得半个时辰后,才可拆开来洗净上脂。 别院中因为殷从嘉的指示,已经开了小厨房烹饪日常饮食。薛氏开出的养颜食谱,多是滋补的汤水之类,子默每日只可进食一小碗米饭,余下的便已水果和汤水果腹。 埋头于诗书和舞蹈琴艺中的日子过的忙碌而紧张,子默却从没有流露过一丝的埋怨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部分阅读 辛苦之意。薛氏看在心里,对这少女的韧性更多了几分钦佩。 陆凝云也曾来过别院督察子默的课业,她带着两个仆妇,静静的走进了别院的大门。 子默正在院子的空地上跳舞,薛姣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翩翩起舞。 那舞曲的意境正是:玉铮弹未彻,飞花入清风。 隔着院中的花叶树丛,陆凝云远远看的并不太真切,而那翩然若飞的身姿,却强烈的刺痛了她的眼帘。 雪色长衣,月白广袖,腰间一席珍珠挑花腰封,青丝如瀑布雨一般飞洒开来,少女踏着脚下的莲花台,以轻盈的脚步演绎出惊鸿一见的绝美舞姿。 春色萧萧,轻烟笼罩于幽兰别院之上。子默娇小的身影融进这方景色中,素色纱衣飘渺出尘,广袖拂开,舞出万般风情与惊心动魄的灵动之气。 渐渐的,连她自己也迷失了,不知此时身在何处,今昔何年华。 正文 冷若幽兰(4) 陆凝云回去之后便失魂落魄好几天,从此以后再不过来别院中查看子默的课业。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是两个月的时光流逝。子默的舞艺,如今愈发的精进了。与初进府时相比,她的身形更多了几分灵动与活跃。晨间起舞时,曼妙的双手舞动广袖,连院中的仆妇看了也为之惊口咋舌。 这日陆夫人生辰,子默迫不得已的盛装出席。而薛姣娘自承揽了教导子默的任务,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亮相机会。 一早起来,便督促着子默起身更衣。早课照常是空腹一舞,然后才进了点薏米红枣粥。倒是楼兰,兴冲冲的穿着新做的那件蓝色起凤仙花图案的衣衫,在子默面前打了两个转身。 “小姐,我穿这个好看吗?”不愧是上好的宫廷御用丝缎,细腻的织工和那攒丝花纹,便是穿在姿色并不出众的侍女身上也颇有韵味。 殷府请的裁缝师傅手艺自然也是没得说,贴身的裁剪,将楼兰细细的腰身恰到好处的拢了出来。以同色的质料,坠上细密的珠子绣成一条精美的腰封,连滚边用的银线,针脚都挑的严丝合缝,几近于完美。 子默认真的看了看楼兰,然后莞尔笑道:“好看,这师傅的手艺真是不错,竟然将这身料子做的这么出挑。”她是认真的,一席话,说的楼兰愈发兴奋起来。 她一面兴奋的给子默拿着胭脂准备上妆,一面满意的抚弄了一下自己的裙角,以轻快的口气向子默说道:“小姐今晚可要装扮的漂亮些,据说今晚可是会有很多京中的权贵来府中道贺呢!” 子默用镙子黛轻轻的描了一下眉间,听到这话后暗暗的颦了一下眉,回头淡然的说道:“那又与我何干?你难不成真的以为,我们与陆家的荣耀沾得上什么边际不成?人家是冲着陆氏这个姓而来的,与我殷子默实在摊不上什么干系!” 话刚落音,便见薛姣娘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花梨木盒子走进内室来。她看了看一身华光的楼兰,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旋即又将视线投注到子默的身上。 待走得近了,子默才瞧见,薛氏手上的那个盒子,端的异常精妙小巧。四方的盒身,上面用银线镶嵌出一副海棠春睡的图案,右角下方,用小篆刻着一个娉字。 薛姣娘脸上温婉的笑着,将盒子递进子默的手里:“这是你母亲当年遗留在我这里的旧物,今儿个我就将她原物奉还了。你打开看看,兴许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子默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支精巧绝伦的琼花发钗,独特的幽兰之气,令人心扉为之一明。 子默长到这么大,从未闻到过如此沁人而又雅致的芬芳。 薛氏微笑着,将发钗插到子默的头上,满室内,顿时清香飘逸。 正文 月下邂逅(1) 这晚,正是五月十五,月色明亮皎洁,映照的殷府上下角落如同仙境一般的清辉。 子默被陆夫人派人请了出来,以盛装出现在京中各位权贵的面前。她一如往常一般的静默,低垂的眼帘下是无奈的隐忍,在世人看来却又成了温婉贞顺的性情。 晚宴开的颇为盛大壮观,席设府中正厅前的花园里,流水一般的红色礼单,伴随着许多献媚的声音,递进陆凝云细白柔滑的手里。 殷从嘉自然也是喜笑颜开,一身华丽的浅杏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如意玉佩。子默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来访的宾客中有身份贵重的王爷公侯,那些往日与陆夫人交好的命妇贵人们更是结伴而来。 子默一直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垂着眼帘细细品茶。席间似乎有人总是看向她这里,她开始也不以为意,直到陆夫人那声带着欢喜的话飘入她的耳中,她才猛然惊醒似的抬起头。 隔着一席,陆修云正含着几分微笑,默默的看着她。 依旧是初见时那般的温情安然,子默的心被迅速的扯动了起来。突突的狂跳中,有不规律的心跳,也有丝丝耐人寻味的甜蜜苦涩。 借着回去更衣,子默悄然离席。 月色极好,顶着这样的清辉,她走到园中的一处无人的台阶上。隔着重重的花木遮掩,她静静的坐了下来。 身后,是歌台舞榭,一片笙歌燕舞。 她凝视着薄云之后的隐隐明月,那种沉静,使她看起来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一个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身旁,她听到轻轻的叹息声,于是回头,一个翩翩少年的身影就在片刻恍然中映入眼帘,刻入心间。 白衣锦袍,长带当风,风姿绝美的少年,锦绣如花的少女,在月下安然对视。 子默看了他久久,有些意外,却不觉得惊慌。 刚刚充斥着心头的那种寂寞与哀伤,已经渐渐的隐去。子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无助的寂寞,还是真心的爱慕,反正,此时的陆修云在她眼中,所有的不是都被隐淡了去,只有,只有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细腻,他深切的眼神,他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无限的放大。 正文 月下邂逅(2) 子默低下头,伸手将脚下的绣鞋除了下来,仿若初见那时一般,伸出一双如玉般洁白美好的玉足来。素色罗袜,脚踝处绣有几支挺拔的鲜艳梅花,一任夜露丝丝渗透。 陆修云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撩开华贵的锦袍,就地拣了个地方坐下。他望着子默,温言问道:“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子默就是年少未经事,也听的出来那话语中的关切和几缕淡淡的心疼。 看他的年纪,也不过十几岁。但是,子默却始终觉得他与众不同。史书上说,大器早成,仿佛就是说他这样的类型。 年轻,却不肤浅幼稚,隐淡却携永的华贵之气,沉稳的内敛,优雅的举止,显示出他本身的才学和内涵。 这样的少年,于子默来说平生未见,而事实上,也确实少见的稀罕。 一时兴起,她忘了掩饰自己的内心,那些不管不顾的,以袖掩着嘴,笑眼盈盈地说:“园中太热闹了。可是,子默却很孤单。” 陆修云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惊怔住,然后,轻轻地笑了,坐在她身旁,褪下长衣,细心地将她的脚包住。如此细致的动作,如此屈尊,他却做得很自然。 少顷,闻着子默头上发钗的幽幽暗香,闭目又开时,他才温言说道:“子默,你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美丽,你的这一生,定然不会孤独的。”暗哑的声调,带着些许的酒气,陆修云拼尽全部的勇气,才能艰难的将这些话送出口。 于平时严谨的他来说,这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将那些藏在心间的话儿送出口来。 子默羞涩的低下头去,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的耳畔的树丛中莎莎作响。一抬首,才见陆修云迅速的站了起来。 “何人?”他一面示意子默将鞋子穿好,一面挽起散落在地的长衫,环顾四周的环境。 无人应答,晚风吹动树叶,依旧“窸窣”作响。 陆修云回头伸手将子默搀扶起来,凝视了片刻她红粉菲菲的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道:“出来久了不好,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子默顿时失望起来,她原以为会听到他向自己告白。他也许会温柔的说:“子默,我喜欢你……”。他说她像明月一般美丽,那么,她的美丽可曾真正打动了他的心扉? 垂下眼帘,原本狂喜的心,忽然间变得苦涩起来。他就是这样,少有真我的时候,那样的少年老成,却又那样的异样凉薄。 嚼着泪花,子默死死的咬住下唇,她甩开他的手,想要快步回到席中坐定。 正文 月下邂逅(3) 纤手握着裙裾的长长摆尾,子默心中犹如被万根针扎般的难受。失望、深深的失望,让她不顾一切的奋力走回席中坐定。 这是花园的一处偏僻之角落,花影扶疏的小径上,响着一个少女心碎的步伐。她的步子走的杂乱无章,流露出心尖的疼痛与无助。 正匆忙走着,不想在转弯处迎面撞上一个巨大的阴影。“嗳!”子默捂住被撞痛的额头,不由的痛呼出声。 “大胆!你是何人?”对方一声暴喝,嗓音里有尖锐的破音相伴,有些似男非男的感觉。难道是宫中前来贺礼的公公?吓得子默赶忙低下头,躬身一福道:“对不起,小女刚刚只顾着匆忙赶路,实在不是有心冒犯您的。” 这就是子默,骨子里有坚持的倔强,外在却是如此的柔美和温顺。难怪,应天成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会为她这表象所疑惑住。 “你是何人?”嗓音换成了一个深沉的男音,略微沙哑,又带有几分磁性。子默日常练琴抚乐,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声音,隐隐带有几分伤感的内涵。 抬起眼,她望了望对方。一身玄色的长袍,隐隐的云纹以极其细密的针脚绣在衣服的前襟和边角处,只这一身装扮,就昭显了他尊贵的身份。健硕的身材,迎着晚风在月下站的笔挺,面容却是冷峻的,眉眼菱角有型,双唇抿的很紧,显示了主人内心的封闭。 看来不像是宫中的太监,也许是父亲朝中的同僚吧!子默暗暗吐了吐舌头,一时忘记了刚才的紧张。 “小女是殷府的长女,刚才不慎冒犯,还请大人见谅海涵!”子默心想道出自己的身份,应该他就会放自己走了吧?毕竟他只是来殷府做客,难不成还要为难主人家的千金? 不想,她刚刚说完,就被一双大手托起了下巴。男子双眼微微眯着,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一下她的长相:“你就是殷子默?” 正文 月下邂逅(4) 子默有些恼怒,她挣脱了男子的手掌。垂下眼帘,将长长的睫毛挡住涧水一般的眼睛,一面暗恨对方定是喝多了,一面带了几分生硬道:“是,小女正是殷子默。” 为怕对方听不清,她特意咬重了语气。 “长的还不错!”颇有几分玩味的声音,在子默耳中听来极具侮辱性质。 挺直了腰板,她便要快步离去。 “子默小姐,我是你父母请来的贵客,你这样离去,似乎不懂待客之道了吧?”男子的身后闪出两个身穿褐色金边内监服的太监,躬身出来,挡在了子默的身前。 子默眼见对方有意为难自己,心中如何不气?只是,今晚是嫡母的寿筵,她不想破坏了眼前的气氛。于是,咬了咬嘴唇,慢慢回转身,委婉道:“来者是客,身为主人自然应该殷勤相待。只是,小女刚刚离席只是为了回去更衣。出来得久了,难免父母会担心。这位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就请一同回去宴席可好?” 不远处的花园中灯火通明,这边却是树荫浓密,花草繁茂。子默不想吃了眼前亏,只有委婉的和对方周旋。 玄衣男子听了她的回话,眉间一挑,轻轻道了句:“哦?小姐刚刚回去只是为了更衣么?”那声音里有了若洞察的嘲讽。仿佛被人拆穿了谎言一般,子默耳根都发起烧来。她旋即低下头,心中盼望着楼兰这个丫头赶紧看完了戏,快些出来寻自己。 男子向前走近几步,走近了子默的眼前。他鼻间轻轻嗅着,最后终于确认了那幽然花香的来源。 猝不及防的,男子伸手握住了她的发丝,少女的身体自然惊恐的发抖,子默抬起头,紧张的想要呼救。她清澈的眼中有点点泪光浮现,正好对上男子冷峻如冰的一双眸子。 那是怎样冰冷的一双眼睛呢?黑白分明的眼珠界限,暗藏着隐隐待发的傲视与桀骜。双唇依旧紧紧抿着,剑眉似颦非颦,神色中有淡淡的赞赏与更多的不屑和鄙夷。 子默被这双眸子里的冷光吓住,不敢出声呼叫。她正要环顾四周时,对方却已经松开了她的发丝。 正文 湘君(1) “子默小姐,听说你擅长于歌舞技艺,今晚月色正好,不知本人是否有幸,能观赏一二?”玄衣男子,挺立在月色之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向子默说道。 他的话,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正在此时,陆修云匆匆从树后走了出来。子默不知道他究竟是刚好走到这里,还是一直隐匿在暗处观察这一切。 看到他一身雪白的锦衣,带着潇洒的俊秀,子默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楚。原来,自己并非倾国色,像明月一般美丽又如何?终究还是折服不了他的心。 “原来是陆公子,好久不见了!“玄衣男子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对陆修云点了点头。 “修云拜见皇……”陆修云长稽到底,正准备躬身下拜。 “不必多礼了,本王今晚前来,尚未与主家打照面。陆公子且不必声张先。”玄衣服男子止住了陆修云的话,一面向身后的内监使了个眼色。 那内监即刻上前打圆场道:“殷小姐,我家主子正是九王府的九王爷。刚才小有误会,请小姐不要介意。” 子默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对方竟然是当今皇帝的亲弟!难怪刚才那样的嚣张跋扈了。心里有小小的后悔,早知这样,不该为了跟他说上几句话,一个人悄悄离席来到这园子的角落里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犹豫,子默抬起眼睛望了望旁边不远处的陆修云。陆修云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煞白,不知时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朝子默缓缓的摇了摇头,似乎有着什么难以难说的话要暗示她。 但任凭子默再如何聪慧,她也想象不出来,眼前的九王爷是有心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才编造了这样的一个场景的。得到对方通过奴才口述的道歉,子默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她屈膝行礼:“小女见过王爷!方才不知王爷驾到,礼数不周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她的道歉说的客气而又真诚,倒引了对方穷追不舍:“既然小姐知道本王并非什么登徒子,不如就在此献舞一览。如此,可好?” 子默想要拒绝,仓促间却不知如何措辞。正思索间,陆修云上前躬身道:“回禀王爷,这位小姐乃是姑父小妾庶出的女儿,自幼长在乡间,多有粗陋不淑之处。回来京中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唯恐礼仪不周,会冒犯了您的天威。不如……”。他抬起头,微微看了看子默瞬间发白的脸色,降低了声音道:“让我去安排府中技艺出众的舞妓为您献艺可好?” 正文 湘君(2) 子默痛苦不堪地垂下头。陆修云轻描淡写的叙述,剥离出她父亲极力隐藏的事实:她是庶出,她原是不为殷府承认的,她长养在乡间……纵然她再美丽又如何?她终究是低微的,青楼妓女所生的女儿,与他高贵的身份实在难以匹配。 无怪乎,他最终会选择逃避那样的表白。 这样的一刻,子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嘉兴的乡间,溪边的偶遇,他凝神望她,却最终决定她回到京城。原来,在他心里,终究还是看轻她的。苏宅的“声若流珠”算什么?那只是他一句品评的话儿罢了。而自己,又算什么? 她黯然,背转脸在月亮照不到的暗处悄然洒泪。即便他依然是她心中的那个翩翩公子,她自己却恍然无觉,只道是恨他的。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尽管自己并非有意隐瞒,但这样裸的话语等同于中伤。他的言下之意最明白不过,她是庶出的女儿,身份微贱……他嫌弃她,甚至不让她在人前有尊严体面的微笑。 她,甚至不如殷府中豢养的美艳舞妓。 此时的子默,来不及细想陆修云这样说,是否别有用心。此后的岁月,每每忆及此时,她总是忍不住痛悔难当。 垂下头,满头青丝散下,子默用温顺的姿态在玄衣男子面前屈膝躬身道:“若殿下不嫌弃粗陋,小女愿为您献上新排的一支舞曲,名为《湘君》”。 怀了十二分的意气,子默不再看向一旁的陆修云。她的心,在皎洁的月色下被撕扯开一个巨大的伤口,而这样的疼痛,终究让她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暗处,陆修云痛苦懊恼的低下了头。玄衣男子,玩味的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子默。 回转身,移步到花径中的一块圆形巨石之上。她的身姿本来就轻若惊鸿,今夜的宴会,薛姣娘为她准备了月白色粉纱长裙,碧色挽带,上面勾勒着细密有致的浑圆珍珠。 拂下广袖,低垂面容,双脚徘徊于椭圆的巨石之上。月光下,子默惆怅寂寥,宛若屈原追书的湘夫人暗自神伤流连于湘江之岸。 抬起右手柔夷,轻轻抚过面容,宛若飞花落入清风中,摇曳起一池的清香。脚下缓缓踱步,左手渐渐起,咻地忽然舞动两条广袖,雪色如玉,月色也为之黯淡神迷。 子默在满地清辉中清声唱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她的泪缓缓落下,随着飞快旋转的身姿,伴着广袖飞溅于落花丛中。 正文 湘君(3) 这悠扬清丽的歌声,在繁花如斯的府院中流溢向四处。飞旋若惊鸿一般的身姿,于月光温柔清冷的照拂下幻化出万般美态。 陆修云凝神看着子默,心中只觉绞痛难当。生平第一次,深深懊悔于自己的意气用事。原来,自己的心中,一直是在意她的,不是吗?那些强要掩盖的情丝,纠缠如四处攀爬的绿萝,撕扯着他初开的心扉。 便是玄衣男子应天成,立在月下,也看得惊心动魄。那舞动的女子,带着伤感与泪痕,宛若精灵一般,将《湘君》的缠绵悱恻,演绎到极致的动人。 应天成忽然领悟到,原来,绝佳的舞蹈,是能探及到观者内心最柔软的极地。你也许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内心世界,会在这样完美的肢体舞动中,不知不觉向另外一个世界打开。 屈原的追书,有美丽柔弱的湘夫人,有英俊不凡的湘君。子默这样的女子,自然当得千古惊鸿的湘夫人,只是,谁才会是她此生的湘君呢? 心有灵犀一般的,陆修云与应天成,两人互相对视了片刻,旋即又飞快的转开了眼神。 也是这样一眼,勾起了应天成起了天生的占有。他收回眼光,继续凝眸于子默舞动的身姿,嘴角勾起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殷子默,遇到了朕,你看来是无法与你心爱的湘君长相厮守了。 一曲终于舞罢,子默将柔软的身段弯曲成半月之状,婉转服帖于圆石之中,右脚跳动裙裾上的碧纱绣珠,以湘夫人委婉却坚决的转身离去,完美的落幕。 没有丝竹之乐,四下却已经皆是惊悚之声。原来,不知何时,参加晚宴的宾客已经齐齐被这歌声惊到,纷纷围在周围驻足观望。 子默舞罢,提着裙摆,缓缓走下圆石。方才她将脚上的绣鞋踢到在草丛中,仅着罗袜跳完一曲,这会见围观的人多了,才慌忙下来穿上绣鞋。 待她走下来时,玄衣男子迎上来,陆修云也凑上前。 远处有人慌忙拔开人群,原来是子默的父亲殷从嘉。他躬身向前,借着身后仆人手中的灯笼,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就在玄衣男子伸手过去搀扶子默时,殷从嘉上前跪倒:“微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默如遭雷击,她怔呆住,半响才回过神来。 正文 君王的强吻(1) 在她思绪尚未完全明白之前,已经被应天成搂进怀中。玄色云纹中原来隐藏着盘踞的金龙,只是因着月光,子默未曾能够看清楚。 应天成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其他人,长袖一挥,子默便被他卷进怀里。细腻的蜀丝搽着少女温润的肌肤,子默闻到一种淡淡携永的龙麝之香。 但子默不知道,自己头上的发钗,原来也含有催|情的芳香。那丝丝诱惑的气息,撩动着男人的心怀。 周围的人都低头跪着,应天成不叫免礼,自然无人敢于冒险起身。 子默想要挣脱这陌生男子的怀抱,但她越是反抗却发觉脸庞与他越靠越近。脸颊处不由的飞起红晕,和着头发鬓角处方才跳舞时被香汗濡湿的淡淡绒毛,印在玄衣天子的眼里,显得分外动人。 他忽然有了几分心动,那种感觉,对于拥有三千佳丽的君王来说,很有几分陌生。正想要卸下自己冷漠的表情,温情安慰怀里这个受惊的小白兔几句,料不到,子默却突然间因为口干舌燥,伸出粉嫩的舌尖,在嘴唇上不知所措的舔了几下。 她许是想要开口求饶,却一时苦无勇气。而方才的一场绵长的舞蹈,早已费尽了她的精力。 应天成只觉脑中哄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尽往脑子里冲。她却还亦不知,奋力的在他怀里翻了姿势,用两只已经绵软的手,想要抽身出来。 应天成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位置,这样一转动,身子却还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那柔软的两片唇就这么慢慢的刷过脖子他只觉得一下子兵败如山倒,亦忍耐不住,猛得亲了上去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很快,子默就被淹没在男子带有雄性阳刚之气的呼吸中。她幼嫩的心扉,此时无措的如同有几万只小鹿同时奔跑。那样剧烈的眩晕,让她全身不由的开始哆嗦起来。 子默在无措中睁开眼睛,她在无声的哀求着。少女清甜的口腔中散发着无可拒绝的强烈诱惑,应天成熟练的在那柔嫩的唇上摩挲着,很快就撬开了她的贝齿。 正文 君王的强吻(2) 他用双手托住子默柔嫩的脸颊,滑腻如同凝脂一般的触感,令他的指尖也稍稍为之触动起来。不觉,手上的动作放的轻了些,怜惜的将那精致的下巴托起。他的舌尖在她的口中委婉的游动着。 子默感到一阵窒息一般的眩晕,她身体发软,如同脚踩在棉花上面一般。 她想要推开眼前这个陌生到一无所知的男子,却无奈得只能选择放弃。 她的身体由僵硬到酥软到几近虚脱,在天子漫长而柔情的亲吻里,坚硬的防御一丝一丝褪去。 应天成探索到她的舌尖,轻巧的迎了上去。今夜的他,似乎格外的柔情万种。很有耐心也很有韧性的,百般讨好眼前这个尚未长成的少女。 鼻尖传来的阵阵沁香,让他感到身体内似乎有热血在沸腾一般的涌动。当着众人的面,他竟然觉得自己有异常旺盛的之火在燃烧着。 不知不觉,就有了强烈的反应,他想要抱起眼前的这个少女,往身后的内室中走去。她柔滑的肌肤,那无措的颤抖,还有口唇中散发的阵阵清甜幽香……都让他恨不得将之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子默眩晕的瘫软了,她将身体整个都倒进应天成的玄色怀抱中。承受不住这样激|情的一吻,她最终虚脱了过去。 待应天成终于吻罢,打横抱起她时,才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昏厥。他冷峻的面容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都起来吧!”依旧是那样平静的波澜不起的声音,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幕,都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殷从嘉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踉跄着在仆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仓惶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和疑惑,又夹杂着恭敬的躬身问道:“陛下如何驾临寒舍了?微臣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玄衣天子看了看怀中星眸紧闭的美人,那诱人的芳香依旧荣绕在自己的心间。再看身后白衣胜雪的陆修云,脸色差的如同一块铁板。 他轻轻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从嘉,朕很喜欢你这个女儿,想要纳她为妃。不知你意下如何?” 题外话: 收藏啊,各位亲亲们,俺每天努力码字,好歹能否让我看到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啊?!鞠躬,谢谢! 正文 三年之幸(1) 殷从嘉听见皇帝口出此言,如何能逆君之意?况且他原本就是打算将子默精心调教,献祭给皇帝填充后宫的。方才那一幕,众人都瞧在眼里,此后,子默得宠于君王,看来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他与身边的陆凝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默契的点了点头。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求亲,这是莫大的荣光。殷从嘉虽然在朝为官多年,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难免就有得意之色表露出来。 他长袖一稽到底,掩住满面喜色:“承蒙陛下不弃,微臣等深感荣幸之至。只是,小女尚且年幼,微臣深恐其侍候君上不周。不如陛下将其留在微臣府中,再调养两年……”。 殷从嘉的如意算盘早就打好,子默既然勾起了君王的怜爱与占有,这便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是,以她现在这样的年岁,尚未发育成熟的心智,要她去驾驭君心,难免会太过奢侈。趁此时机将名分定了下来,而后自己再请名师精心培养,只要每年将她带到皇帝面前见上一见,让天子也尝试一下求而不得的滋味,这样的情分,才足以让一贯冷漠暴虐的应天成显露出内心的真情。 但应天成身为帝王,又如何能不知晓臣下的那点小九九?他二十岁登基,而在四年之后铲除先帝遗留下来的辅政大臣之势力,心思谋略,不可谓不深也。 只见他将怀中的子默交给身后侍立的宫人抬去内室施行救治,便仰首哈哈一笑道:“殷大人果然爱女心切,只是,朕又岂会是如此不懂人伦之君?子默现下确实年幼,但资质不凡。朕即刻便册封其为殷妃,着礼部择定良辰吉日入宫备幸。三年之后,朕再择选吉日正式册封临幸。如此,便是再无不妥之处,尔等可还有何异议?” 应天成在神思游走间,忽然浮现出少女那馨香而略微稚气的肌肤,方才的拥抱中,他的手轻轻触到她尚未完全长成的。那小巧坚挺的蓓蕾,与她颤抖的身子,都一览无余的表露出一个处子未经人事的幼嫩。 方才这样的一吻,已经教她无力去承受。而自己,真的要这么迫不及待的早早撕裂她尚未成熟的身体么? 应天成早已凉薄若冰的内心,忽然有种由心而生的怜爱之意。那仿佛是破冰而出的春笋,不可思议在一片雪白中展露出尖尖的小角。 他要摘取这样一朵带露的鲜花,但并不急于一时。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与这温顺而又带有几分倔强的少女,进行一场情爱的对弈。 正文 三年之幸(2) 应天成满胸的成竹在握,他以为自己必然会是最后的赢家。拥有三千佳丽,他并不缺少倾国之色。但女子曼妙的身体,早已不能勾起他半点的爱意,后宫嫔妃,于他来说只是泄欲的工具和繁衍子嗣的必需品。 且翻开史书,哪一代君王不是后宫美人无数。正三品以上的后妃,可以得见于史册之中。一个简短的封号,淑、德、慧、丽……诸如此样的字眼,负载于一个尊贵的名分之上,连名字都可以隐去。史官在其之后,用朱笔轻描淡写的标注一句:“有幸于上。”亦或者是:“无宠于内宫。” 没有人想到,皇帝是否也需要精神的调剂。繁忙的国事,诡异的朝堂后宫纷争,稍有不慎,便会引来风云变幻的结局,他是否也需要一个能够让他有耐心去对待的芊芊女子?以湘夫人那样虔诚的心,来守候君王湘君一样的薄情寡幸? 况且,他有足够的自信,会打败子默心中的湘君,占有这个少女的身与心。 只一样,他算准了一切,却唯独忘记了自己的心。 殷从嘉见话已至此,再不敢有何异议。他躬身将应天成请回宴席中的主位坐下,而一直守候于府外的大批御林禁军,也纷纷开驻进殷府的各个角落。 子默被宫人抬回内室救治,熏香燃起之后,她才悠悠醒转过来。楼兰被人拉了出来,此时守候在她身旁,眼见子默终于睁开双眼,这才激动的哭了出来:“哇!小姐,你方才真要吓死我了……”。 子默被她的泪雨这样一浇,顿时坐了起来。她迷糊着脑袋,环顾四下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并不是她的幽兰别院,而是陆凝云的寝室。满室的华贵雍容,牡丹的花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整套的紫檀木家具,连室内用来隔断空间的花罩,都是精美绝伦的细密花纹。 这里,与她的幽兰别院相比,简直是泾渭分明。 就在子默说话间,一个小脚老妈子已经满面堆笑的掀了花罩的珠帘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小巧的汤盅,用银盘托了,施施然向子默走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了!恭喜大小姐,陛下已经下旨,封您为殷妃娘娘。不日,就要择良辰进宫备幸了……”。 正文 殷妃(1) 子默乍听之下,险些再次昏倒过去。旁边的楼兰见势不妙,赶紧用白眼止住那个老妈子絮叨的嘴巴,她扶住子默向后倾倒的身体,小声道:“小姐,您方才在花园中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当今皇帝啊!您好像还被他抱了很久呢……”。 子默这会子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个,那个玄色长袍的男子,那个一脸冰霜不苟笑颜的男子,原来就是当今的天子。而自己,竟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以一时意气,在他面前跳了一曲《湘君》这样缠绵悱恻的舞曲。 还有,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修云一直都站在旁边,将什么都看了去! 子默痛苦的抱住头,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华丽精致的屋宇之中。陆修云,那个白衣带风的少年,那个与自己在月下安然对视的翩翩公子,他只怕再也不想见到自己这样轻浮而又无知的女子了吧?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明白,陆修云先前的那样一番话,究竟含有怎样良苦的用心? 他期望用子默卑微的身世来掩盖她身上的光芒,藉此逃过君王好色的猎捕。 修云,他原来是喜欢自己的!只有喜欢一个人,他才会惧怕被人掠夺和玷污!子默的心,在这样的瞬间,经历了由地狱到云端的飞跃。 只要他也像自己一样喜欢彼此,那么,又有什么困难,可以阻碍我们在一起的决心呢? 子默怀着忐忑的心,暗暗揣度道:“既然修云哥哥喜欢我,那么,他应该不会介意方才在花园中,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皇帝强吻这件事情吧?况且,自己根本就是被强迫的,没有一丝挣脱的余地。” 子默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拢了拢散乱一床的青丝,对楼兰说道:“快点,帮我梳妆。我要去见皇帝,对他说明一切。” 这单纯的少女,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暴君手中一个新的猎物。她满心急切着,想要赶去君王面前说明自己已经有心于他人。 陆氏潜来的老妈子见子默急惶惶的便要赶去面圣,献媚道:“大小姐,不如喝了这碗篸汤,也好有些精力再去?” 林子的评论区似乎一直都很荒凉,难道是亲亲们都觉得偶不够亲和?呜呜呜,请各位看客们路过的,都留下一星半点的吐沫星子吧! 正文 殷妃(2) 子默望了望这个小脚老妈子,见她的模样也不是面目可憎,于是,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且掀开盖子凉一下,我一会就喝。” 老妈子依言而行,将汤盅的盖子掀开后,很快就退了出去。 就着陆凝云妆台上的妆具,楼兰麻利的将子默的一头瀑布青丝给梳理好了。打开陆氏的首饰盒,见都是些珠光宝气的钗环,子默摇摇头,照旧还是把薛姣娘交给自己的那支发钗给斜斜插进了云鬓之中。 正在两人忙着梳妆时,薛姣娘莲步姗姗而来。她拂开珠帘,对子默温然一笑:“子默,你这是赶着去哪?” 子默来不及与她解释,只是回道:“姨母,子默想要为自己一生的幸福去争取一回。”那般的决绝,偏生又是那样柔婉。 薛氏走上前来,对着妆台的镜子叹了口气,手抚着子默幼嫩的脸颊,含泪泣道:“子默,你与你的母亲,真是一个气性呢! 子默感受着薛氏的温情触摸,心中涌出一股感动。她偏头看着容颜姝丽的薛姨母,脱口问道:“姨母,你说,要是母亲在这,她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呢?” 自己这样的选择,无疑是要背弃母亲的期望和家门的寄托。可是,要她牺牲心中纯净的爱,去侍奉这样一位暴虐的皇帝,她实在不能甘心。 锦绣年华尚且朦胧时,子默曾经手托两腮,倚在窗前的春花烂漫处,遥想以后的岁月当会如何宁静馥郁。她要一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一个只待她一心一意的爱郎,能够终日安坐于书房案台之中,彼此对视,吟诵诗歌,偶谱舞曲,舞文弄墨…… 而被收入禁宫这样的命运路途在她眼前展开时,她才强烈的不顾一切的想要与命运做一次最后的抗争。 薛氏温婉一笑,继而便是一阵失神的凝望,她在子默的身上,看见昔日的苏娉。那时红遍京师的清倌花魁,倚在她的身旁,对她巧笑倩兮:“姣娘,我就是湘嫁殷从嘉为妻。便是他日沦为侧室,我也是甘之如饴……”。 “楼兰,外面风大,你去幽兰别院将小姐的那件莲花披风取来。”薛氏对着楼兰温言吩咐,楼兰领命而去。 薛氏转过身子,背对着凝神发呆的子默,在掀开盖子的汤盅内迅速放入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正文 庶生(1) 子默就着薛氏的手,喝下那小汤盅里的汤药。汤是上好的血丝燕窝炖红枣,端的是补气养血的作用。陆凝云毕竟不是只会一味的持强压制,眼见子默这颗棋子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自然也不会叫人看出自己的淡薄来。 方才便是她,着人将子默带进了自己的寝室中休息。 薛氏用自己的丝巾细心的帮她拭去嘴角的印迹,一面将她按到美人塌上坐下休息一会,自己则起身站着,为她将头上的发钗拨正。复又嘱咐道:“一会见了陛下,不可随意冲撞。你且看清形势,最好,能够当面问清楚陆公子,他是不是有意与你定下终身?” 子默点点头,思索一下,转头向薛姣娘请求道:“姨母,子默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依托的人,您既然待我如此亲近。子默想求您,一会去把陆公子给我请出来好吗?我要当面问问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薛姣娘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手按在子默的唇上:“嘘,这话你千万小心,如今你已是陛下钦定的皇妃。这样大逆的话,要叫人给听了去,只怕殷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部分阅读 府上下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而薛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嘴角却浮现过一丝不明的笑意。她在心中暗暗说道:“我原本不想要殷府上下来为她陪葬的,只是,世事难有如愿之时。子默,你不要怪我。苏娉,就当我今生欠了你的吧!陆凝云,你的性命,我是一定要取的。” 她手脚轻快,在衣袖中将另外一支发钗,换下了子默头上原先的那支。少顷,才犹豫着点头应承道:“既然你这孩子这样痴心,也罢,我就豁出自己的性命,想方设法帮你把这心愿达成。否则,过了今晚,圣旨一下,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子默大喜过望,毕竟她还是孩子心性,见薛氏肯答应自己,如何不感恩戴德?她抱着薛姣娘的腰身,兴奋的说道:“谢谢你,薛姨母。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说出是你暗中帮忙的。” 薛姣娘低下眼帘,两颊处飞起发烧的红晕,她用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满眼的心思,点头道:“傻孩子,姨母既然答应帮你,就不怕担当责任。你切记,一会在人前不要流露出异样。一切,等见到陆公子探明他的心意后再做决定。” 刚好,楼兰回去别院取披风正好回来,她掀开珠帘,对子默笑道:“小姐,刚刚遇上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说是陛下请小姐过去一同观舞赏乐呢!” 子默点头,以双手按了按自己发烫的两颊,转身让楼兰给自己披上那件粉色的莲花披风。两人挽着手,枭枭婷婷的往花园灯火通明处走去。 正文 庶生(2) 这边厢,陆凝云正拉着侄儿的手,于宴席的侧旁窃窃授语:“修云,你听姑姑一句话。子默这丫头,是献给皇帝最好的障眼之物。有了她在宫中承宠,应天成对我们陆家的防备会减弱很多。天下间的女子多了去,他日事成之后,姑姑答应你,再高贵美貌的女子,都任你拣选。修云,你答应姑姑,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她。你好歹也替陆家上下几百口性命想想,修云……”。 陆修云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脸上还是一派平静的神色。但他的垂放与一旁的右手,却暗暗握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因为用力的缘故,显出条条暴徒的青筋。 几不可闻的,他为自己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姑姑,是待自己最好的女性长辈。她温和周到,几乎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的爱护。童年的时候,因为担心父亲的妻妾们会因为他的生母早逝而欺侮他,姑姑将自己接到了殷府长住。 这一住,便是漫长的十年。 姑姑,在修云的心中,便是母亲一般美丽亲切的女子。他也知道,姑姑是真心疼爱他的。但凡他想要的,她无不答应。 只除了子默,这个柔婉清丽有如明月一般的少女。 回来之后,修云并非没有就这份隐约在心间的感情去向姑姑求助过。以陆家的财势与权利,想要寻找一个绝色妙龄的少女代替子默,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姑姑坚决不允,她深深的望着修云,以一种庄严的口气对他阐明厉害:“随便找一个女子去顶替?你别异想天开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忍气将她从永嘉的乡下接来吗?先撇开姿色不说,光是这与你姑父斩不断的血缘,天下间便再无第二个殷子默!其他无干系的女子,她会为了殷家的利益去费心么?” 子默啊子默,也许真的从一开始,我们便已经错过了彼此!陆修云望着天边的明月,心中被懊悔和痛苦的杂草刺的鲜血淋漓。 一想到她先前被皇帝应天成强行搂进怀抱中加以猥玷,陆修云便涌起一种拔剑相对的冲动。 可他自小所受的教育,让他强行忍住了心中的所有忿恨。 陆凝云眼见侄儿一脸平静,暗暗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月色,惊醒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催催那丫头出来谢恩。你自己早些回去歇息吧!记住姑姑说的话。” 陆修云机械式的点头,他按捺住心中万般的不快,目送陆凝云离去后,他一拳打在旁边粗壮的树干上。顿时,鲜血飞溅四下。 身后,有一个女子姣好的容颜出现在夜色中。她轻启朱唇唤道:“陆公子……”。 正文 庶生(3) 殷子默带着楼兰出现在园中宴席时,众人已是酒过三巡,正是耳酣面赤之时。天子一身玄衣服,带着冷淡的笑意,端坐在新抬出来的蟠龙宝座之上。 珠帘之后,他的身边,立着两列身手矫健的大内禁军高手。内侍省少监杨清,正在低头为他斟酒加菜。 子默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看,这是殷府的长女,刚刚被皇上钦定的殷妃娘娘……”。 “原来还这么小啊,似乎还未到行笄礼的年岁呢!” “是啊!据陆夫人讲年方十四,要明年才行笄礼。可是,陛下已经看中了她,看来颇为喜爱呢……”。 子默依旧是低垂着头,被人这样关注的滋味,尤其是被人视作那个暴君的禁脔,子默感到一阵难堪和羞赧。她很想告诉人们,自己心仪的其实另有其人。她不会真的服从父亲和嫡母的安排,做一枚博宠的棋子。 想到薛姨母之前对自己的告诫,她暗暗在心中劝慰自己要隐忍。忍住这些无谓的非议,她要为长远来做打算。 应天成远远见她披着一身粉色披风而来,心知这少女已经安然无恙了。玩味的衔起一丝笑意,他心怀恶意的猜测着:不知她听到自己纳她为妃之后,会有怎生的表情? 还有那个与她花下月中对望的美少年陆修云,此时又会有怎样的难堪? 不动声色的朝一旁的杨清使了个眼色,杨清心领神会,躬身退了下去。 “殷妃娘娘,陛下有请。“杨清恭敬的打了个千,拦住了子默的道路。 他一面以手示意,一面暗暗观察了一下主子的这位新宠。原来,还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孩子。他长舒一口气,替漱玉宫的那位主子感到一阵庆幸。 跟在皇帝身边十几年,他深知应天成的喜好。于女色之上,天子并不是喜好雏女之风的男子。宫中的嫔妃,多是美艳成熟风韵的居多。 连漱玉宫的那位,最受应天成宠爱的潘淑妃,今年也是已经年过双十。女子曼妙成熟的曲线,是晋国皇宫中靓丽的一道风景。 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多半是皇帝一时兴起,想出来捉弄殷从嘉与陆凝云的一个幌子罢了。 正文 庶生(4) 子默被领到应天成的面前,她有些慌乱起来。眼前的男子,毕竟是主宰一切的天子啊,而她,数月前还只是永嘉县乡间的一个黄毛丫头。 怀着复杂的心情,子默温顺的行了礼:“小女拜见陛下!”她的柔夷即刻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挽起,牢牢的收进自己的掌握之中。 “你母亲陆夫人没有告诉你,你该改口自称臣妾了?”应天成感受到女孩的局促和紧张,他促狭的问子默。他已经清楚,殷家的这个长女,并不是陆凝云所生。 白衣少年陆修云的话,委婉却真实:她是不被接受的妾侍所生的女儿,回到京中,只是为了殷从嘉需要这样一枚棋子而已。这样的局面,这么残忍近乎于无情的事实,他且要看看这年幼的少女如何应对? 子默感到一种由心而生的委屈,她凭什么要自称臣妾?她又真的要当众奉陆氏为母吗?忍辱含垢,但是教她如何能以背弃自己亲生母亲作为代价? 不,她殷子默断然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倔强的扬起脸,她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又坚定的对着眼前这个让她感到惊惧的天子说道:“不,陛下,您误会了。小女并非陆夫人所生,小女只是一个微末的庶女而已。当不起您的错爱,更无法承受这样的天恩,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昂首说出原本的事实,感到一种畅快,随即心中却有凉凉的委屈和薄怒微微起伏着。你不是要折辱我么?我自问并没有得罪你,何必与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过不去呢? 应天成所坐的地方离众人的席面有些距离,但是子默出现后,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目随,她的话,荡漾在丝竹乐声之中,朦朦胧胧的,也有坐在不远处的一些人给听见了。 应天成想不到她会有勇气当众承认自己的出身,他被这少女的勇气震慑了一下。少顷,才示意杨清搬来一张花梨木圆形太师椅,扬手,将子默的手缓缓放开,目示她坐下。 正文 贵妃(1) 子默此时立于御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公然违背皇帝的旨意,再说,应天成身后的那几个小太监,此时正摆出一副随时候命的态度,无奈之下,她只有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应天成摆了摆手,丝竹之乐立即停了下来。下座的宾客们以为圣上有令,立即躬身离席站了起来。 殷从嘉与陆凝云这一对主家快步上前,于御前恭敬拜下道:“未知陛下有何吩咐?” 应天成用恶作剧般轻佻的眼神看了看低垂着头的子默,意态娴静的把玩着手中那个精致的九龙玉杯,一时满园寂静无声,连他长袖中玉佩晃动的声音都可以清晰的传出来。 忽然,他大力将那个精美的玉杯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个粉碎,只听“咔”的一声,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在座的诸多朝中大臣、王侯公爵都知道当今天子习得一身好武艺,想不到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那玉杯看着脆弱,实则选取的都是上好的锻钢之硬玉,以整块石料慢工精雕而成。 用过这种杯具的人心中都知道,能用两指之力轻易握碎此杯,说是臂力惊人一点也不为过。 殷从嘉与陆凝云双双跪着,面面相觑,且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暴君。但龙颜大怒,于他们来说,那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微臣(臣妾)惶恐之至,不知是否有侍驾不周之处,还请陛下明示。微臣万死。”带着惊悚的恐惧,殷从嘉与陆氏叩头请罪。在内心里,无不叫苦道:这天子的脾气如今是愈发的难以琢磨了,暴虐阴狠的手段,比之少年时期,更是让人无从攻克。难怪,前朝辅政重臣钱家几百口性命一夜被诛杀怡尽后,剩下的一些显赫世家无不提心吊胆的谨慎度日。 权力,一时成了臣子们纷纷逃避的火中之栗。 “你们当然有罪,欺君之罪,且说说看,朕是不是该把你们的头都给砍了?”应天成的声音带着窒息的冷硬,他僵硬的将手中的玉屑洒到跪着的两人身上。 殷从嘉险些没有昏过去,他战战兢兢叩头启道:“微臣有罪,请陛下宽恕!” 陆凝云心知事出有因,怎么皇帝一招这个子默,转头就立马拿自己来问罪?她恨恨的望了望子默,有转头看看自己身边这个胆小怕事的夫君,咬住嘴唇,一时不得做声。 正文 贵妃(2) 子默料不到皇帝会拿父亲和嫡母来问罪,心中开始不安。她就是这样一个善良单纯的少女,以为自己向天子解释清楚,这事便算完了。但此时看见父亲跪在自己脚下,那并不年轻的身躯,在晚风中瑟瑟发抖时,她才惊觉到,欺君之罪呢,那是足以让眼前这个暴虐的君王大开杀戒了。 她的鼻尖沁出几滴冷汗,见应天成沉吟不语,连忙下坐跪下请求:“陛下,请您明查,家父并非有意欺君,实在是情非得已。小女求陛下开恩。” 她也是情非得已啊,否则如何要这般艰难又这帮坚毅的为眼前这对并不疼爱她的两人求情? 应天成并不看她,只是掏出袖中两颗冰晶圆球出来,一手细细把玩着。半响,才开口道:“殷从嘉,你将庶生的女儿充作正室所出的嫡女,送给朕做皇妃。你以为,此罪该当如何处置?” 殷从嘉跪在地上,花园中铺的是光洁的青花瓷砖,间中有圆而小的卵石,本身是用以防止不慎滑倒的,此时他久跪于此,膝盖处早已磨的火烧般疼痛。 但见子默跪下为自己求情,殷从嘉还是暗暗叹了口气。为自己与正室陆凝云这阴暗的心思,更为自己这个单纯又可怜的女儿。 “启陛下,此事,都是微臣一手所为,与贱内和子默,都毫无关系。陛下要怪,就怪微臣一人好了。微臣,愿意领受任何责罚。”殷从嘉想清楚了因果,反而从容应答了。 应天成继续搓着手中的晶球,不理殷从嘉的请罪之词。他向子默招了招手,示意她站起来回话。 子默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她勉强笑了一下,对着天子回道:“小女有罪,还是跪着说话比较妥当。” 应天成看看她发白的小脸,语气稍稍温和了一点:“朕问你,你是愿意为父亲和嫡母赎罪做朕的爱妃呢?还是愿意回到母亲的身边,任由朕处置你在殷府的家人?” 正文 贵妃(3) 子默痛苦的低下头,雪白的贝齿咬住下唇,她艰难的思考着,自己该当如何?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响起:“姐姐,你不必为难。子蘩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进宫为妃的责任,原本就应该是子蘩担当的。”众人回眸,原来是一位颜色姝丽有如画中人一般的小姐。 陆凝云一时大惊,不免有些失态:“子蘩,你怎么出来了?娘不是嘱咐你,万大事都有爹娘呢!你快回去!” 应天成微微点头,左右太监立即上前去将殷府的这位二小姐请了过来。子默一抬头,瞧见了自己这个从未蒙面的妹妹。 子蘩比子默小了一岁多,倒也生得眉目灵秀如仙子,雪白的皮肤,衬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笔挺的鼻下是一只小巧的樱桃小口,一身粉绿色的春水长裙,腰间配有一枚葫芦形的羊脂玉佩。 这就是斩不断的亲情血脉么?子默的眼睛一阵温润的湿热,酸涩的感觉,让她有些难以抑制。她吸了吸鼻子,又不自禁的舔了舔有些干燥的粉唇,看在应天成眼里,不由的好笑又好气的骂了一句:“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 应天成招手示意子蘩上前来,他严肃的问道:“你是殷子蘩?就是殷从嘉的小女儿?” 子蘩点头,很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回禀陛下,臣女正是殷子蘩。” “那你来告诉朕,你父母将你庶出的姐姐接来,是否就是为了顶替你进宫做皇妃?”众人的心,包括子默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子蘩用明亮的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子默,姐妹两,以一种无法解读的心灵默契,暗暗传递着心语。 “姐姐,我是子蘩啊,我是你从未见过面的妹妹……”。一脸稚气的少女,她的心是纯净的,不会轻易受到她母亲陆凝云的影响。她明辨是非,知道这是姐姐对自己的付出与关爱。 “子蘩……”。子默抬起眼睛,望着这个娇小的妹妹,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殷子默,你想好没有?如若你真的不愿意,那朕便将你这妹妹纳了进宫去。反正,姐妹两生的都还不错。”应天成在心里j佞的坏笑着,面上还是一味的平静冷漠。 子默缓缓站起来,对着园中的一汪明月清辉,她忽然之间找回沉静的自己。回转身,向着应天成一字一句道:“小女愿做您的妾妃,尽心服侍陛下。请陛下开恩,不要怪罪我的家人。” 暗处的树荫下,浓密的花草深处,陆修云痴痴立着,任凭从不轻易挥洒的泪水,流了满脸。 子默心内是麻木的焦灼般痛楚,但她却想不到,这一诺,便将自己与天子应天成的一生,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正文 贵妃(4) 应天成见子默终于低头,自称愿意侍奉君王,这才暗暗含了几分得意的笑容,眼见这少女低头垂目,有晶莹的泪珠顺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扑簌而下。 一滴、两滴……落在光滑的青花瓷地砖上。 “很好,殷子默,你倒是个善良而孝义的女子。你能坦率承认自己庶出的身份,不以微贱而自轻。即便是,明知自己的父亲和嫡母拿自己当棋子,还是愿意舍生取义。这样的女子,朕觉得很好。” 应天成不再继续玩世不恭,他以庄严的口气,威严的望着殷从嘉与陆凝云,末几,再扫视了一遍下面躬身立着的群臣。 “朕希望你们在场的每一位,都牢牢记着。朕不是昏庸之人,若想到朕面前耍些什么小把戏,先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豹子胆和七窍心!” 这话说的极有份量,天子无上的尊严,在应天成身上得到了辉煌的昭显。恰到好处的震慑了一些不安分的人,以殷从嘉的例子,现场给每个人敲了警钟。 “朕从来便是赏罚分明之君主,今日之事,错在殷从嘉夫妇,好在殷子默能对朕坦白说出真相。来人,传旨,拟定殷府大小姐为正一品贵妃,着礼部和有司明日择选吉日,迎其入宫备幸!”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惊呆的子默,继而道:“殷从嘉与陆凝云夫妇罪犯欺君,本当立斩不赦,念其认罪态度较好,免其死罪。着令殷从嘉立即将贵妃之生母接来府中好生对待,陆凝云对庶女心怀歹毒之念,在贵妃入宫前,需亲手为其赶制十套衣衫。不得假手他人,不得敷衍了事。做完之后,朕要亲自过目验收。” 话毕,一时众人都呆住了。震慑于皇帝洞若观火一般的睿智和不露痕迹的赏罚,无人谢恩,也无人出声。 半响,才有礼部官员壮着胆子进谏道:“陛下,本朝从未有尚未侍寝就得封一品贵妃之先例。再说,这殷家小姐乃是庶生之女,原本身份低微,这贸然封了贵妃,臣以为……”。 应天成锐利的扫了他一眼,冰冷的神情让那官员立即缩回了头:“你以为什么?庶出的孩子就身份低微,不堪当以重任?秦侍郎大人,你忘了,朕不也是庶生的皇子吗?难道有人说,朕这个皇帝当的很不称职?” 那人立马扑倒贴地拜下,哆嗦如筛糠一般:“臣失言,臣有罪,微臣绝不是那个意思。陛下圣明呐……”。 正文 蝽药(1) 子默见大势已定,自己在这样的局面下,亲口应承了甘愿成为应天成的妾妃,虽然有无奈的逼迫,但,这终究是自己的选择啊! 她默默收泪,躬身轻轻说了一句:“小女谢陛下圣恩!”言毕,就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好累!父亲殷从嘉在佝偻中抬起头,用歉疚的眼神偷偷看着她,他似乎很想向女儿表达一下自己心中的歉意,可是,子默避开了他的注视,选择转头,独自离去。 楼兰被刚才的情景吓的有些失措,见子默走出了老远,这才赶忙追上来:“小姐,啊不,贵妃娘娘,咱们现在回别院去?” 子默失神,麻木的点了点头:“回去吧!我累了。”她身披着粉色的莲花镂空花纹风衣,那片片堆叠下来的花瓣坠着晶莹的珍珠,迤逦拖拽在地砖之上。及脚跟长的青丝瀑布般飘逸的散开,于晚风中丝丝舞动如同仙子的霓裳。 应天成将陆氏斥责了一顿后,无意间转目看见她的身影。他若有所思的凝神,在这少女的身影中读出一种孤独和惆怅。那淡淡无可言述却又不能排解的薄愁,于他来说也是熟悉的。 一个与自己一样孤独的少女么?应天成有些自嘲的想,她还是个孩子呢!也许,因为自幼缺失父爱的缘故吧,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子默,看着子蘩抱着陆夫人与殷从嘉相互劝慰的温情,勾起了这孩子心头的孤独。 抬首饮尽杯中酒,应天成突然想道:自己要给这善良而又单纯的孩子一个安稳而又富贵荣耀的人生。如果她想,我会令她呼风唤雨。放下酒杯,他对自己说:我能做到。 几年后,应天成顶着细雨再一次目送子默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身边,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承诺,爱一个人的承诺。因为爱,只有爱的心动,才会让一个天子对心爱的女子默默承诺:我会给与你想要的一切。 想了想,应天成低下头,在无人处勾起了一抹温情的笑容。忽然之间,他涌出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觉。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幸福中,有人正躲在暗处伤心绝望。有些人,注定会是时光里的剪影。 譬如陆修云。 今天还有四章,林子累了,晚上再更!亲亲们,给俺票票啊!多多给俺鼓励哈! 正文 蝽药(2) 明月躲进厚重的浮云之中,天地间顿时灰暗了下来。子默抱着手,取暖似的相互揉搓着,她的心间,疼的有些发冷。 楼兰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小姐一脸伤心的模样,半响终于开口小声问道:“小姐,那个,皇帝说要老爷去接夫人过来京城生活呢,以后,我们就可以常常见到夫人了,你不高兴吗?” 子默扬起脸庞,两行清泪,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中透出晶莹的光泽。她驻足许久,直到夜露深重的爬上发梢,才缓缓说道:“可是你不知道,我们要是进了宫,便是母亲能够来到京城,我们也是很难见上一面的。” 该高兴吗?她与他,从此以后,咫尺亦是天涯之距! 楼兰不以为然,掩嘴呵呵笑道:“那怕什么?我看皇帝这么喜欢您,到时候您向他要求一下,夫人不就刻意时时进宫来陪您了么?再说了,您没看到嗳,陆夫人的那张脸,听见陛下吩咐她为您裁纸新衣时,有多难看呢!以后啊,楼兰跟着小姐,到哪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她说的兴高采烈,可子默却愈发的低落起来。喜欢?皇帝会喜欢一个女子么?自古君王多薄幸,红颜本来皆薄命!她本来就不想要这种宫闱深深,难见天日的生活,宠爱?那只是一时的激|情欢爱而已,激|情淡了,宠爱也就如浮云般散了。 况且,佳丽三千呢,子默情知自己并非绝色,身世亦是单薄。她没有这么大的头,也实在不想戴这么大的帽子。珠围翠绕,却比不过一头青丝随风散而已。 不知是站的久了受了风寒还是其他缘故,子默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发热起来,整个人都似乎站不住,火烧火燎的,就往身后的楼兰怀中靠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楼兰年少未经事,以为子默突然间病倒了。她用力扶住子默的身体,一面焦急的环视四周,看有没有经过的人,可以搭把手帮哥忙将子默扶回去。 “子默,你怎么了?”陆修云的身影及时出现在楼兰身边,他伸手一探子默的头额:“不好,你家小姐有些发烧了,你快回去别院找人来将她抬回去。” 楼兰惊慌之下来不及思考,想到陆修云以前也颇为关照她们,于是点点头,立马向别院的方向走去。 正文 蝽药(3) 楼兰穿过一条植满桂花树的花径,拐入前面一个漆黑的转角处,园中的灯火在远处明灭不定,可这个地方却是黑的连五指都见不到。 “楼兰,你等等。夫人叫老身过来问你,小姐平时都喜欢些什么样的花色和质地做衣衫?”黑暗中,一个老嬷嬷举着一盏幽暗的灯笼,拦在了楼兰的面前。 楼兰心中焦急,一面将对方推开道:“你来的正好,我家小姐病倒了,正在前面等着……”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伸过来的手中刺鼻的气味给熏的昏迷了过去。 那老嬷嬷环顾四下,确认没有人发现这一幕,才赶忙将楼兰拖到了丛林当中,用周围的杂草,将楼兰的裙角给遮挡住。而后,轻快的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这边厢,陆修云抱着浑身发烫的子默,有些不知所措。薛姣娘的话,在他耳边缓缓响起:“陆公子,你若真的喜欢子默,就快些带她离开这里吧!子默这孩子,对你可是一腔真心,痴的很啊……”。 而姑姑陆凝云的嘱咐也在他心中反复徘徊:“修云,你可要听姑姑一句,就算不顾及你自己的前程,也要为陆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着想啊……”。 这一刻,子默如此真实而又如此活色生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抉择也就变得分外的艰难。 “我该如何是好,子默,我们该何去何从?”月亮在云层中折射出熠熠的光芒,照亮了他们此刻的这个小径一角。 子默只觉得口干舌燥,万分的难受而又狂躁。她扭开头,右手扯开了前襟的衣衫,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口中喃喃道:“陌陌很热啊……抱着陌陌……”。 她说的是吴侬软语,轻柔绵甜的语音,将后面的哪个字拖得长长的,少女温热的气息,带着馨香的体味,向修云铺头盖面的笼罩过来。 陆修云觉得自己开始吞咽困难了,他燃起一种奇异的火焰般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引领着自己,向怀中的这个少女靠拢过去。“子默,我能亲亲你吗?” 子默不语,肩角上滑落的衣衫却往下掉了一块,修长的锁骨映照在修云的眼里,引起了喉结处一阵轻微的颤抖。 他终于不管不顾,轻轻的吻了上去。 正文 蝽药(4) “大胆狂徒!还不放下朕的爱妃!”应天成得到自己带来的龙骑士的秘密回报,在怒气冲冲中赶到了修云和子默所在的这个偏僻角落。 修云抱着子默,他的脸庞已经挨近了子默的鼻息,香肩裸露于外,子默状若陶醉,口中不断的轻轻呢喃。修云欺身靠近,芳唇在即时,正好被随后赶来的天子看在眼里,他的怒气可想而知。 因为是密报,所以情急之下,应天成只带了十余名随身的内侍和隐匿在暗处的龙骑士。还好,眼下这般香艳火辣的场景,只有这些人看见,否则,传扬了出去,真不知他这堂堂天子的颜面要置于何地? “来人,将此人给朕拿下!”陆修云饶是平日机智多谋,此刻也被吓得有些发懵了。他将身体移开少许,手中仍旧托着子默的身体。皇帝一声令下,已有几位身手矫健的龙骑士快步上前,强行将陆修云从地上钳制了起来。 “放开我,陛下,你凭什么抓我?”双手被四名大力高手死死按住,陆修云用内力猛的一挣,甩开这些人,昂首向当今天子发问。 “凭什么?陆修云,朕想不到你竟然还有此勇气来问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陆浩天挥军征战多年,以一双无敌神锤为朕镇守边疆,乃令四方蛮夷亦为之闻风丧胆。陆修云,你很有几分你父亲的英雄气概。” 眯长了双眼,应天成在并不明亮的灯火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身手矫健、英姿不凡的少年。他在心里冷冷一笑,忽然明白了当年,骠骑将军陆浩天以自己独子常年多病为由,断然拒绝让自己儿子出任朝中营骑少将军之事。 原来,最好的麻痹敌人的方式,便是让自己以为陆家后人,不堪当以重任! 应天成挥退四下,命人将子默抬下去。随即走上前,用挑衅的口气向陆修云说道:“凭什么?你以为朕凭的是什么?是朕这个虚无的天子之位么?让朕来告诉你,一个男人,想要在另外一个人身边掠夺自己想要的女子,凭的是才能与谋略! 你想要子默吗?那好,让我们来一次公平较量,如何?” 正文 天子与美少年的决斗(1) 陆修云虽然平日里家教严谨,但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年华。父亲陆浩天从小要求他百般藏拙,不可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家学渊源。 他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出身于沙场老将的府邸,世人且不知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他。更何况当今天子对陆家日渐兴盛的坐大早已心怀戒备,以暴虐的酷政坐稳皇位后,应天成先是巧妙的以谋逆之罪,诛杀了先帝遗留下来的三朝重臣钱学礼,一夜之间将钱家上下几百口人变为孤魂冤鬼。 而后,更随即撤换了军政工礼几部的长吏与侍郎,那些被皇帝标上不可用标识的臣子,在离京回乡的途中,都遭到强盗或土匪的劫杀,几近无一幸免。 应天成在自己而立之年的生辰大典上,更是薄醉之后,口出真言:“朕乃真命天子,上天之骄。今尔等有幸为朕效劳,当铭记一二。一、朕意乃是天意,天意不可逆也。” 群臣一时惶恐,纷纷跪倒伏地称是。 “二、若真有不轨之人,胆敢逆天而行。朕在此立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犯朕之强悍者,虽远乃必诛之!” 此语一出,便有曾拥戴过先帝太子的文臣,当场被震慑的昏厥了过去。以后,满朝文武,更是再无敢于直言劝谏者。本朝纵有才华满溢之才子英雄,无奈敌不过暴君的自负与骄奢,其余的臣子更是整日担心自己的向上人头,哪有将身家性命献祭于社稷之理? “你说的,可当真?若我赢了,你当将子默交给我带走?”陆修云权衡左右,他心知自己留在京城,也再无意义。倒不如,为了心上人拼却这一回,总算是不枉此生。 “当然!君无戏言!你若赢了,朕当守诺,准许你带子默离开京师,并且保证,绝不追杀!”应天成说罢,已经卸下玄色披风,左右手分别推开,屏聚内力,准备应战。 陆修云听得此言,抱拳向前一拱,做了一个礼让之态。而后,双手一抬,以徒手劈出一记开山掌。只听掌风呼啸,应天成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看来陆浩天果然将必学所学,倾囊教授给了这个独子。 他向身后隐匿的龙骑士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不得插手。轻轻离地跃起,在半空中飞旋了两尺,避开对方的这一记重掌,轻盈的落在陆修云的身后。 正文 天子与美少年的决斗(2) “咔嚓”一声脆响,陆修云的掌风所到之处,一颗碗口粗的花树随即被拦腰截断。应天成在他身后一看,心中不禁也沁出滴滴冷汗来。他没有想到,这年方十八的少年,长于富贵之家,竟然修得一身如此彪悍的本事。 身心一震之下,连忙调整之前轻敌的心态,凝神作战。 再说陆修云一掌既出,自然有连环之势攻来。他随手取下断树的一节长枝,连带着枝叶一起,转身向应天成包抄过来。 就在此时,圆月钻出了云层,以皎洁的目光,柔和的观望着这样一场惊天之战。 应天成开始只是一味躲避,他身形魁梧,却异常的灵敏矫健。双脚轻轻一垫,便闪身躲开对方的正面来袭。后来,陆修云手中的长枝舞顺了之后,便当之为长剑之用。 修云善使长剑,且长剑飞出时,,有颇大的回旋波及之余力,此时渐渐取得了上风。 应天成见自己被逼的无处可走,也折了一支树枝下来,做剑与修云开始过招对打起来。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最后还是陆凝云匆匆赶来,她头发披散,显见之前在路上遭到了阻拦。“修云,快住手!姑姑求求你,快点住手吧!”她踉跄奔向修云,正好挡在了两人之间。 应天成手中的树枝来不及收回,“霹”的一声轻响,重重的落在她的背上。这一剑虽说是用树枝代替了刀刃,但是对方使出的内力却是实打实的。 陆凝云一抬头,嘴角即刻沁出了几缕殷红的鲜血。修云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和皇帝打斗,连忙丢开手中的枝叶,俯身将姑母抱了起来。 应天成手握树枝,嘴角含着冷笑,走上前去。以一身浓黑的玄衣,遮挡住修云急切的眼光。 “陆修云,决战未完,你就自弃手中兵刃,这样的行为,等同于弃战投降!” 陆修云看了看姑姑哀切的眼神,惨白的面色含着嘴角的鲜血,心中痛不可支。他低下头,轻轻抱起姑姑,立起身道:“我输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应天成一点头,即有人上前来将他怀中的陆凝云带下去。随即,四名龙骑士上前,将陆修云用粗大的金刚绳捆住手脚。 “且慢!我还有一句话,想要听你亲口说来。”众龙骑士将修云押着,准备带回宫中关进天牢以待皇帝发落。不想,陆修云走出两步,最后对天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哦?临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也罢,看在你身手不错,勇气胆识也颇为过人,朕便赏你这个面子。你说吧!” 正文 青青子衿(1) 月光照拂着修云的面容,他的眼中,有悲凉的泪花,在清辉中盈盈煽动。 半响,他才轻轻吸了一下鼻中的空气,低下头,用不甘却无奈的口吻,向应天成乞求道:“你能答应我,以后善待子默吗?她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她应当会有幸福圆满的人生。” 应天成抿紧嘴唇,有微微的怒气,在心中集聚。登基这么些年,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请求,难道他很配不上子默吗?再看月光下的这个少年,端的是美姿容,英年焕发,那样的年轻,而又那般的璀璨。 甚至于一瞬间,应天成自己也产生了一个错觉。他恍惚觉得,子默与这少年,才是最为匹配的一对。而自己,虽然手握天下,可是,毕竟年岁已不再有这般风貌了。 身世单薄的庶生皇子,在被群臣以别样的用心推上皇位后,他苦心谋略。纵横捭阖的岁月,权杖之上沁血吸髓,手段愈发阴狠老辣之后,他的心境如今也愈发的冷淡萧索。 明明拥有一切,却依旧那般的孤独。镜花水月一般的富贵荣华,喧嚣过后,连午夜梦回都是空的。 后宫三千,无不极尽献媚取宠之能事,美人如玉,在他眼中却抵不过这挥洒相思的倾城一舞。 怀着种种恨怒交加的心理,应天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打量着陆修云。不错,你确实比我年轻,身手矫捷,据说才学也是异常的出众。可是,你毕竟不是我,我生来就比你高贵! “哈哈哈!”仰天一笑,豪迈与激|情,带着冷意与不自觉的恶言,兜头向眼前的这个情敌砸去:“陆修云,你给朕听好了!朕会用三年的时间,让你去边疆从戎奋战,看你能作出怎样的成绩来教天下人刮目! 朕还要让你看着,你心爱的女子死心塌地的爱上朕。然后,再看着朕如何尽情的将她蹂躏抛弃!你与朕,天下万民与朕,根本就没得较量!” 正文 青青子衿(2) 金线绣着的蟠龙,在玄色长衫上露出隐藏的利爪。应天成在喷薄的怒气与豪情之后,正视着天边那轮明月,他想起自己赐死一手扶他走上皇位的兵部尚书钱学礼。 那晚的情景,他犹然历历在目。 禁宫内,轩辕华殿之上,美酒金樽美人依,香风拂过撩人醉。他与钱学礼,分主宾而坐。 酒过三巡,年过六十的钱学礼已经略显醉态。他带来的一众侍卫,更是早在偏殿内被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灌的烂醉如泥。早已准备好隐匿于暗处的近千龙骑士,经过三年秘密的训练后,此时正藏身于轩辕殿与皇宫明清门附近。 只需他一声令下,眼前这个居功自傲的可恨老头就立马会血溅当场。 钱学礼摇摇摆摆,起身告退:“请陛下恩准,老臣年迈,不胜酒力,乞告退回去休息。” “钱大人急什么,朕都还没喝够呢!坐下坐下,罚酒三杯!”有香肩裸露的碧纱宫人,枭枭婷婷上前去给钱尚书大人斟酒布菜。 应天成左右各搂着两名新晋的美人,双手一刻不停的在美人的酥胸上摸索猥玷着。“嗯咛……皇上,您好坏啊!您急什么?一会回了寝宫,臣妾一定好好服侍您……”。 记不清名字却风情万种的美人,在他怀里扭动着曼妙曲线的身体。嘴角扯动闲闲的滛笑,他伸手探向花底,摸到一手的湿润。狠狠在女子的上捏了一把,他将两人拢进怀中,置于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部分阅读 大腿之上。 凑向两位美人耳畔,他轻笑道:“今晚,朕要你们二人一同服侍……”。 “讨厌!陛下,您怎么这么威武啊……”美人笑的愈发滛荡,恨不得时辰马上就到安寝时分。钱学礼看在眼里,不由的暗暗摇头道:“到底只是一个好色的庸君,看来我是多虑了!” 他放下戒心,在碧纱宫女的殷勤服侍下,频频举杯向皇帝敬酒。 应天成将两位美人猥亵够了,再看那钱学礼时,已经被宫人身上的迷香熏倒在了桌案之上。 “来人,给钱大人泼上一盆清水!” “哗啦!”满满一盆的冰凉冷水,在钱学礼花白的鬓发上兜头浇下。一阵激灵,他猛的站了起来。 厚重的殿门缓缓闭上,两列龙骑士,在四角按阵排开。 正文 青青子衿(3) “陛下,您要干什么?”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危机,钱学礼大声呼喝质问。 “朕要干什么?钱大人勿用心急,马上就会知道了。”他一点头,即刻有龙骑士上前,左右按住怒气勃发的钱学礼。钱学礼一生戎马,原本也是内力过人的悍将,无奈此时年老体弱,已挣扎不过年轻彪悍的龙骑士了。 有朱色衣衫的内侍,端上一杯琥珀美酒。“陛下,都准备好了。”这是一直被钱学礼重金收卖的内应杨清,他一脸恭敬,向天子回禀圣命。 “你?你这狗奴才!你不是收了我的一千两黄金,答应帮我在宫中做内应的吗?” 杨清神色含忿,正要开口回答,应天成一摆手,将怀中的美人松开,脸色顿时冷淡无比:“都退下!”先前的满面,此时已是寒冰在胸。 “钱大人不愧是三朝重臣,计谋的很是周到啊!只是,你当真以为,你诛杀了太子,把持朝政为所欲为,便是为了真心辅助朕登基吗?哈哈哈,让朕来告诉你,你的权谋,不及朕的万分之一。这些女人,还有你在宫中收买的那些内应,不服朕所用者,今晚之后,朕便会全部铲除! 至于你,英明一世的钱大人,朕会赐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牵机之毒,可是你赐给太子的黄泉药引。现在,朕恩赏,还是赐你也和太子一样的尊荣吧!” 殿中寂静无声,他回转身,指着旁边的一个美人:“你!上前去,给你的旧主钱大人喂下这杯美酒!” 那美人一阵哆嗦,最后还是快步走了过去。接过杨清手中的毒酒,在龙骑士的协助下,将杯中玉液倒进了钱学礼的口中。 “你这昏君!老夫苦心扶你登基即位,想不到你今日恩将仇报!老夫且最后问你一句,你这般作为,将来到了阴间,有何面目去见晋国历代先主?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苍生!” 一身玄色龙纹的天子,稳稳端坐于金銮宝座之内。看着地上这个老者痛苦的牵动着全身的手足,五脏六腑不断的撕扯缠绕,他含着微笑,缓缓走下殿来。 正文 青青子衿(4) 应天成带着愉悦而冰冷的笑意,他声音洪亮,将历年来所受的不平和欺辱,都在这短短数十字中一一述尽: “让朕来告诉你,朕会留下一个强盛的帝国,一个功盖万世的不陨基业堂堂正正的去见朕的历代先祖!朕要让世人知道,朕要告诉先帝,庶生嫡生,原本就无分尊卑!只有才能,只有成败,才足以论英雄胜负!” 抬首挥动金丝绣就的蟠龙广袖,他大手一指:“传朕的御旨,着,兵部尚书钱学礼意图谋反,现已被当场赐死。禁军统领即刻率三千兵马,汇合城外的宁王亲兵,查封钱国公府。钱府所有人等,不论老幼,一律,杀无赦!” 那一夜,京城之中响彻着刀刃与血肉的交糜之声。那一夜,他独自挺立在皇宫明清门城楼前,以意态风发的姿态,宣告自己结束了权臣干政的时代。 没有人知道,这样坚不可摧的自负的表面,原来隐藏了一颗更为自卑的心。 回忆的片段终于结束,他若有所思的睁开眼,眼角处映入一个粉色披风的少女倩影。 “默默!”应天成看见子默惨白的脸,带着被摧毁的绝望和伤心心中忽然一阵闷闷的心疼,他朝那个羸弱的身影低低喊了一句,最后看着她转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子默带着一颗被刺到鲜血淋漓的心,她听到皇帝那番无情到几近恨绝的话,眼见着龙骑士将修云带进囚车之中。她在心中默默念道:这一生,原来竟抵不过紫陌红尘的喧嚣繁华。所谓《湘君》,那孤立江边苦守的女子,原来是幸福的。 最起码,她还有一点一滴的念想可言呢。而自己,年岁未老,此生却真的已经无望了。 挂着微微的笑意,而眼角已经溢出颗颗硕大的泪珠来。“我不是湘夫人啊,上天,此生,我可曾还有机会与自己的湘君相见?”她随手解开披风上的如意丝绦结,将那熠熠生辉的莲花抖落于地,迎着风,发足狂奔而去。 应天成隔着花树重重,在身后看着子默奔走而去,那幼嫩的身体,随着一头飘散的青丝在风中瑟瑟发抖。他本想叫住这女子,但是,因为自尊,更因为自负,他强自隐忍住了想要将她搂进怀中的冲动。 良久,他走上前去,俯身捡拾起那件粉色镂空莲花披风。手指轻轻抚上衣摆皱褶处,有微微沁凉的泪珠,在他手中滑落。 正文 幽幽我心(1) 那丝线缠绕绣成的粉色莲花,在应天成的手中抚摸许久,暮春的晚风在林间花树中呼啸而过,“莎莎”的声音,宛若心海中一支幽暗不明的蜡烛,滴滴泪珠垂下,渐渐堆叠成一朵白玉般的花朵。 远处,有凄美的声传来。少女清丽的歌喉,和泪唱到:“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被关押于囚车中的修云,披散长发,听着歌声,他含了一丝微笑,且缓缓吟道:“把我的夹袄投入湘江之中,把我的单衣留在澧水之滨。 在水中的绿洲采来杜若,要把它送给远方的恋人……子默,原来,当初真的是我错了!我负了你,我负了你……”。 烧槽名器的流珠之音,与子默婉转的歌喉一起,响彻了整个富丽的殷府。但这天籁之音,与这府邸又是这样的不相称。 有侧耳倾听的受众,于心醉之余,不禁遐想道:也许是掉落凡尘的仙子,亦或者是湘妃的转世之身? 子默只是垂头且弹且唱,孤身坐于别院的石凳上,罗袜褪下,一双小巧的玉足着,一任夜露沾湿了她的青丝,但凭月光的清辉抚弄着少女悲切的面容。 应天成听了许久,最终只得将手中的披风收了起来,他背转手,向殷府的正厅走去。 内侍杨清躬身向前,犹豫着提醒道:“陛下,您手中的风衣,是否让奴才拿去还给贵妃主?” 应天成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绵软柔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少顷,才摇头道:“不必了!”他将披风稍稍叠了一下,放入宽大的玄色广袖之中。 这样的情形,教侍奉在皇帝身边二十几年的杨清看呆了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陛下对于女人,向来都是淡薄到极致的。 便是宫中曾经的几位宠妃,应天成也从未有真正上心的时候。对于这位冷漠的君王来说,后妃女色,欢爱的愉悦的话,也就多临幸几次,若是觉着不好,大都是初夜过后便弃之一旁,再不问津了。 是以晋国后宫少有犯错的嫔妃被打入冷宫,但是,如果君王不再驾临的宫殿,那里其实也与冷宫无异。 眼见应天成已经大步走远,杨清才慌忙赶上去。收起这些遐想的心思,他明白了皇帝此时的感受。 心中,开始为漱玉宫的那位感到隐隐担忧起来,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动心了。否则,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女,她的悲喜,又则能牵动圣上的心神? 叹口气,他跟着大队侍卫跨进了富丽雅致的正厅之中。地上,一众侍卫等,正好将那披头散发被捆着双手的陆凝云大力抛下。 但见这位风韵尤佳的美人此时钗环皆无,双眼红肿如兔,一见应天成的身影,便大力扣下头道:“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绝对没有在贵妃娘娘的汤中下蝽药!请陛下明查啊……”。 “娘亲!”闻风赶来的子蘩哭着抱起形容狼狈的陆凝云,哭的满面梨花。 正文 幽幽我心(2) 楼兰被黑衣龙骑士在林中偏僻的杂草从中找了出来,她亦是一脸狼狈,因为夜露湿濡了衣衫,又被粗鲁的龙骑士们临头泼了一盆水,此时正双手交叉抱着一路慢慢走进来。 见得陆凝云正缩瑟在鎏金光洁的地上,她不禁火冒三丈,上前去就是一顿诘问:“夫人,奴婢实在不知道,我家小姐又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你干嘛总喝我们过不去啊?派个老嬷嬷过来把我迷昏,难道你不知道我家小姐那时正发烧等着我去叫人把她抬回去?你,你……你怎么这么歹毒的心思!” 因为应天成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楼兰的胆子自然就大了起来。她想子默既然成了皇帝钦定的贵妃,自然是会给自己撑腰的。这样一想,她才够胆兜头把这可恶的陆夫人给痛骂了一通。 楼兰一顿好训,把子蘩说的抬起眼,含怨又哀切的看了看一脸冰霜凝重的皇帝。 “陆凝云,你还有什么话说?”应天成已经派人把那送汤的老嬷嬷叫了过来,此时也惊惧的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陛下,臣妾只有一句话,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请您明鉴!”陆凝云在女儿子蘩的面前,挺直了腰背,以毅然决然的态度,面对所有的指控。 “陛下,微臣以为,内人绝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的。您想,如果小女在入宫前失贞,那么到时候微臣府上全部人等,哪个能保得住性命?内人即使之前对子默有所待薄,但是,以她的立场,是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祸及全族的蠢事的!微臣以性命担保,请陛下明查!” 殷从嘉也毅然跪下,为陆氏求情。他的心中,沁出滴滴冷汗,今晚,可真是一个多事的夜晚。如果,如果陆修云真的对子默作出那样的事情,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的。 不但殷府上下近百口人的性命不保,就连百年望族陆家,也势必会被皇帝诛连九族。 到底是谁?与自己有着如此刻骨的仇恨,势要借机取下如此众多的头颅?殷从嘉跪在地上,与身边的陆凝云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心惊胆寒。 “那么,你如何解释今晚的事情呢?毕竟,朕钦定的贵妃,是在你的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叫朕如何放心,贵妃进宫前的安全?”应天成接过杨清递来的一杯清茶,不紧不慢的回质殷从嘉。 殷从嘉一时语塞,揣摩不准皇帝的心思,他不敢再贸然回答。 “皇上,此事,就这么算了吧!臣妾,今夜就随您入宫。”子默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色挽珠镂空绣花长裙,不知何时已经倚着朱色门扉,将所有的话,从头到尾都听了一遍。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玉般的面容上投下一个浓重的阴影。 正文 宫闱重重、与君行(1) 应天成见子默披着月光默然倚立着,心中一阵紧缩般的疼,幽暗不明的情感,如水般缓缓流动着。 他暗暗咽下了口中的吐沫,有点口干似的挥手道:“罢了罢了,陆氏,既然子默为你求情,朕便不再追究你了。只是,你需记得,你亏欠她们母女的,来日必要以真诚来偿还。” 陆凝云跌坐在地,看了看一脸麻木的子默,她有些愧疚,最终重重点头拭去面上的泪痕,哑声道:“是,臣妾知道了。” 子蘩赶忙扶起母亲,取过丝巾为她轻轻揩拭面容,母女二人相扶着,慢慢往内室走去。经过子默身边时,子蘩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姐姐!”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分外的真诚。子默一愣,随即有些仓促点头:“不用谢,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你该谢的,是陛下。” 陆凝云低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她的面容,也遮挡住她此时的表情:“你不恨我吗?这么些年,是我让你们母女二人流落在外,一直不得与他相认的。” 子默别过脸,咬住嘴唇,将眼角的一颗眼泪暗暗吞了进去。咸而涩的味道,让她一阵颦眉。过往的童年,那段残缺的岁月,那个明明血脉相连却陌生至此的人,她如何能忘记? 但是她不恨陆氏。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因而何来,如果要怪,我也只会怪那个孕育创造了我,却从未尽过责任的人。你与我,并非血缘,亦非亲属,你不认我,我也无需怨尤。我们之间没有过节,也不会有多少的纠集。我为你求情,原本就只是为了子蘩的一声姐姐。我与母亲自小相依为命,以己度人,我知道她的心情。” 这一席话,看似凉薄而又正直,殷从嘉深深的低下头,他心中既愧且羞。 他知道,这个女儿,是不会再原谅自己的了。 应天成扫了扫陆氏,忽然鄙夷的轻笑道:“陆夫人,枉你出身名门,却比不过一个自小长于乡间的女孩。何为大度,何为正直,你心中的法尺实在太过偏颇。朕在此奉劝你一句,贵妃的生母归来时,望你以诚心待之。如若不然,莫怪朕到时新账旧账一块算!”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夜色,此时已经深夜。这一夜,实在有些五味陈杂的感受,起身道:“朕今晚也累了,这便回宫歇息去。尔等好好照看朕的爱妃,明日朕便命人上门传旨,择定吉日进宫!” 子默抬起头,用惊异的眼光,怀着感激的心情看了看他。 这一看不打紧,应天成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他故作冷漠状道:“好歹你母亲也要来京了,朕不会这么不通人情,先给你们母女团聚几天再说吧!” 正文 宫闱重重、与君行(2) 子默心中一喜,躬身下去屈膝道了一句:“谢陛下圣恩!”她是知恩的女子,对皇帝虽然有心底的怨恨,可是能够在进宫前与母亲相聚几日,对她来说是应该真心感谢的。 应天成走下花厅太师座,一众侍卫内侍等纷纷随行,准备起驾回宫。 殷府上下所有人等,皆叩首恭送圣驾。 子默敛整了衣裙,与楼兰跪在花厅的门槛前。但见一袭玄色隐龙长衫经过,她的下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给托了起来。 “朕的爱妃,进了宫,朕会多命几个有经验的教引嬷嬷,教你怎么近身伺候君王的。”应天成躬身贴近子默的耳畔,在她耳边带着丝丝甜蜜而又愉悦的心情,用玩味的口吻轻轻说道。 子默一时又急又囧,不知如何是好。下巴被他握在手中,她连忙摇头甩开。不想,甩不开他的大手掌控,却正好将白皙柔滑的耳垂,贴近了皇帝的脸庞。 带有心动的诱惑,应天成不顾周围人纷纷低垂下来的眼光,他张开嘴唇,在那圆润的玉珠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一阵酥麻的感觉,带着被人当众调戏的羞愤,在子默心头瞬间涌上来。她原本惨白的脸突然就红的像是烧起了火烧云一般,那层层红晕,延展到了颈上。 应天成就这样细细的看着,眼睛探到颈下微微起伏的,心中忽然遐想到:这样小巧的女孩,如果躺在自己的身下……那会是怎样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呢?这一刻间,他再次感受到来自下身的一种原始的兽欲般的冲动。 直到子默侧过一旁的小脸,睫毛上浮起晶莹的泪珠,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这张娇小的脸庞。 深吸一口气,他端正心思,对这楚楚可怜的少女说道:“你放心,朕与你有三年之约呢!朕是天子,君无戏言的!” 说罢,带着一种桃花轻飘的良好感觉,应天成大步走出了殷府的院子。 “陛下起驾回宫!”门外,大队禁军与身穿黑衣的龙骑士,簇拥着皇帝的龙辇起行。 跟随在最后的那辆临时制成的囚车中,修云手脚套着枷锁,再三回头不舍的观望。 “子默,你要等着我!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回来接你!” 正文 宫闱重重、与君行(3) 子默目送应天成一行终于离开,大队侍卫正装开拔出殷府的各个角落。她在心底长长嘘了一口气,用手撩开额前汗湿的刘海,对楼兰轻轻说道:“我们回去吧!” 楼兰扶起她,一面小声的嘟囔道:“小姐,我真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她开脱啊?照我说,就该让皇上狠狠的惩罚她才是……”。子默微微叹息,只做不语。 殷从嘉走上前来,以温和的口气,对子默说道:“子默,这几日,不如搬到东鸾阁来住吧!与你妹妹子蘩,也好多做做伴?再说,别院有些偏远,你也不太方便。” 子默挽着楼兰,只是略一思索,便对父亲说道:“不必了,幽兰别院很好,我喜欢那里。子蘩要是日里有空了,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另外,我希望母亲回来了,她也能住在别院之中。” 殷从嘉一愣,随即低下头,轻轻叹道:“那好吧!依你,为父会命人将那里好好布置一下,让你娘回来住的舒服一些。” “如此,容女儿先行告退了。”子默转身,向自己的别院走去。花厅檐下的灯火,将她的背影拉的很长很单薄。殷从嘉看了许久,直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回来,闷头长叹一声,自去内室安歇了。 一时间府中的下人也纷纷收拾了残局,将园中的桌椅等清理整齐,月色西沉时,殷府才真正安静起来。 黑夜里,却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别院的方向,慢慢走向陆凝云所在的寝室。陆氏今晚一番惊吓,此时已经歇下了。 从窗外看去,殷府的东院之中灯火沉寂,檐下守夜的小丫头,早已倚着凳子,昏昏然进了梦乡。 “可恨!陆凝云,竟然让你大难不死,逃过了这个劫难!可是,我不会就此罢休的,等苏娉回来了,我自有别的妙招,来取你的性命!”阴狠的诅咒,在暗夜中听来,仿佛鬼魅的索魂一般。 陆凝云与殷从嘉这晚分房而睡,她在昏沉的睡梦中,感觉到可怕的幻影,伸出淋漓的沾满鲜血的手,来撕扯她的身体。“你这歹毒滛荡的女人,你还我们一家五口人的性命来!” 那样深切的仇恨,让她在痛苦的挣扎中惊醒过来。 “不要,不要再来找我……我当年,也是被逼无奈的……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守夜的丫鬟慌忙进屋来点起烛火,看见一脸惨白如死人一般的陆夫人。她衣衫凌乱的坐在床上,两手不断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丫鬟看的心惊肉跳,急的高声呼叫。 正文 当年云雨春(1)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会在这时找上我?”衣衫不整的陆凝云,痴痴的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因为修云的被捕,她的神经原本就已经处于极度的紧张和不安。 这个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浮现出来?满室的明亮灯树,丝毫不能驱散她心中散发着血腥的恐惧。 “夫人,奴婢给你去熬安神汤?”贴身丫鬟小金看着主子面色不佳,便端着茶水,走上前去。 “走开!你给我走开!”小金身上红色的对襟,在她眼里看来恍若浮动的血丝。陆氏发狂一般,大力推开丫鬟,着双脚,走下地来。 “你们都退下!”面无表情的殷从嘉,一身寝衣,走了进来。 “是,老爷!”仆妇们不敢耽误,躬身退了出去。 陆凝云一把倒在丈夫的怀中“从嘉,从嘉,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她缩在丈夫的怀里,瑟瑟发抖的撒着娇。 “呵呵……你是不是梦见了一家五口向你索命?”殷从嘉抱着陆氏,一下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但脸上的笑意却是诡异的冷淡。 陆凝云的呼吸一下骤然停止了,她慢慢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男人:“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殷从嘉双手轻轻的环住陆凝云的腰身,将她往床边逼过去,直到停留在朱色的紫檀木床柱旁边,抵着陆氏的身体,一手大力的抬起她颤抖的下巴。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这顶绿帽子戴的都有些发腻了!你以为,当年我真的是甘愿娶你这个残花败柳的贱人吗?你以为,你和他做的那些好事,我真的没有察觉?” “撕拉”一声,殷从嘉一把撕开陆凝云的寝衣,蔷薇色的丝绸,在他手中破裂成为碎片。带着阴狠的笑意,他猛然顶进开始粗暴的动作起来。 “啊!不要,好痛……从嘉、从嘉……你说的什么啊?你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陆氏咬着牙,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侵入。她原本发白的脸色,因为羞愧,因为惊讶,更因为这突然而来的燕好而变得红粉菲菲。 “看,你就是这样一个滛荡的贱人!还说不要?你这不是又开始喜欢上了吗?” 正文 当年云雨春(2) 沉重的呼吸声,伴着紫檀木雕花大床的剧烈颤动,陆凝云潮红了脸,痛苦的别开脸庞,将紧闭的双眸移向纱帐之中。 殷从嘉尽情的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与怨恨,他将陆氏的一只大腿高高举起,让她身上的寝衣破碎成一堆碎片。 “你这贱人,告诉我,子蘩是不是也是他的孩子?那年,你怀孕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太正常,我明明没有与你同房,怎么次月就说怀了身孕?这个丫头,我现在越看,就越觉得不像我殷从嘉的种!” 扭转妻子的脸庞,一面继续疯狂的进攻着,一面趴在她耳边低声逼问着。 陆凝云对上这样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她感到一阵由心的恐惧。“不是这样的,老爷,子蘩确实是您的亲骨肉。我就算再大胆,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糊弄您啊!” 她恐惧的将称呼改成了老爷,希望刻意减缓夫君心中的愤怒和痛苦。 “呵呵……”粗粗的撺了几口气,殷从嘉腾出舌头来,继续尖锐的逼问:“我的女儿?若是我的女儿,那她怎么一点也不像我?你看看子默,不错,她是青楼花魁为我生的孩子,可她身上却流着纯正的殷氏家族的血液!苏娉,当年跟我的时候,她还个处子之身呢?可你呢……贱货!” 陆凝云放弃了挣扎和抵抗,她歪在粗大的床柱上,任由他折腾去。 “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然,你就滴血认亲吧!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子蘩的清白,我做娘的一定要为她讨回来!” “子蘩的清白?呵呵……那我的苏娉和子默的幸福呢?陆凝云,你可知道,我这些年为了等这一天,等得有多么辛苦?明明知道自己的骨肉与妻子流落远方,却不能去相见!这样的滋味,你可尝过?” 殷从嘉咬牙切齿的说完这一番话,他大力将陆氏已经绵软的身子,抛到大床上。撕开自己的寝衣,他狂躁的压了上去。 “呵呵呵……原来还是为了那个苏娉!殷从嘉,你可曾想过,如果当年我真的要赶尽杀绝,我又岂能容她们安然的离开京城?只要我向我兄长言语一声,她们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陆凝云原本性子刚烈,此时见丈夫已经公然撕开了脸面,她也不再一味示弱的回避。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还要感激你的宽宏大量?苏娉回来了,是不是还要向你三跪九拜斟茶谢恩?” 男子发泄完了怒意和,不再看那一丝不挂的陆氏一眼。他快速起身,取过纱帐旁边铜钩上的一件月白色寝衣,收拾整齐,满带厌恶的准备离去。 “我明儿就会派车去接苏娉,记住,苏娉的身份是平妻。这个家,以后她和你,无论正房侧室,平起平坐!” 临到白玉门槛前,他头也不回,抛下这么一句话。 正文 锦绣华盖(1) 次日,子默顶着红肿的双眼,第一次睡过了晨练的时辰。“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楼兰端着花香四溢的洗脸水进来,撩开纱帐,看见子默一张憔悴失神的脸。 “没什么,昨夜没有睡好罢了!“子默掀开锦被,在床上坐了起来。 “小姐,今天一大早,宫里就送来好多金珠宝贝呢!啧啧啧……那么多的好东西,叫我看了个眼花缭乱。一会儿啊,您也去看看吧!”楼兰因为主子的得宠,神色也变得分外兴奋。 “行了行了,楼兰,你没看见我现在精神不好吗?快点去拿衣衫来,我还要准备晨练呢!”子默用双手拢了拢头发,走到圆桌前准备洗脸。 “子默,这么早就起来了?昨夜睡的晚,你其实可以多睡一会的。”薛姣娘神色清爽,一身碧色的纱裙,手中拿着一把圆形的绢纱美人扇,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 “姨母,不好意思,子默今天起的晚了。一会儿,我就去准备晨练。”子默垂下眼帘,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此时红肿的双眼。 到底薛氏心细如发,她走近了些,怜爱的看着子默:“你这孩子,唉!到底是天不从人愿,你的事情,姨母也尽力了。只是,终究没有帮上什么忙……”。 “不,姨母,我知道你为我费心了。子默命该如此,再无其他奢望了。”心中柔肠寸断,修云那清澈的眼神,还在子默的眼前浮现着。 “看看,看看,昨夜定然一夜没睡吧!楼兰,一会去给小姐熬一碗百合莲子羹,吃了好安神休息一下。你这个样子,教你娘看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薛氏说着,一面伸手探了探温度。“太热了,你现在眼睛红肿着,换了凉水来敷一下眼睛,可以消肿美容的。”楼兰赶紧转身去端脸盆,开了门扉往院子里走去。 “子默,你实话告诉姨母,你对陆公子,就真的没有任何念想了吗?”一时室内只剩她们两个,薛姣娘凑近子默,悄声问道。 子默心中一惊,随即言不由衷的回答:“还能有什么念想?一会儿圣旨就要到府中了,我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皇宫的。” 咬下唇,子默的心中有淡淡的哀伤,无可言说的痛着。 “姨母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自己好好收着,也算是一个念想吧!”薛氏在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四下环顾了一下,交到子默的手里。 子默摊开手掌,原来是一枚葫芦形的羊脂玉佩,这是陆修云随身带着的爱物。 正文 锦绣华盖(2) “修云,修云他说了什么?”这玉佩原是薛姣娘去给他通传幽会消息时,修云递给薛氏转交子默留作定情信物的。这样东西自他出身一直戴在身边,送出此物,也应证了他对子默的脉脉深情。 “他说,此生,定当与尔长相厮守。你再看那玉佩的背面,那些诗句,是他临时刻上去的。”薛氏的眼中有清莹的水花浮现,只一瞬,但也足以代表她心中一闪而过的感动。 子默的手指摩挲着温润晶莹的玉身,那圆滑的葫芦,通身晶亮,以手抚上,似有绵软的玉脂在其中充盈着。细细看那背面,用苍劲有力的“金刀错”字体,刻着一句不朽的千古情诗: 缱绻,不离散也。 此句乃出自于《左传≈8226;昭公二十五年》,是齐国公子写给自己妻子的一封家书。被迫流亡在外的岁月,十几年不得相见的夫妻,而心,却始终是连在一起的。 子默心头一阵,有一种满满的喜悦,伴着少女情窦初开的彷徨心情,在暮春的早晨,于朝阳中缓缓绽放。 低下头,她将玉佩收入怀中。贴着随身的抹胸,细细的感受着修云的体温。再一想,最终将这玉佩取来红色丝绦络子,挂在了胸前。 “子默,这样东西你既然收下了,可要随身收好。进来宫,更不可轻易在人前显露此物。否则,姨母担心,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啊!”薛氏为子默端正了一下衣衫,神情凝重的嘱咐着。 子默双眼含笑,仿佛是春天的桃花一般,笑的璀璨华章。“姨母,你放心,我一定会格外小心。皇帝既然与我定下三年之约,这三年里,我一定要好好守护住自己的清白,不教他玷污了去。” 垂下头,两颊处飞起红晕。凝脂如玉的肌肤上,那温润的玉佩,与她的血液相互交融着彼此缱绻一生的爱意。 楼兰去院中取了清冽的冷水过来,一面笑着,一面将手中的盆放到圆桌上。 “小姐,今儿一大早,就听说老爷下令派人去接夫人了呢!而且,老爷已经申告于府中,说将迎夫人回来为平妻。这下子,看东边的那一位,还怎么嚣张?哼……”。 子默一惊,继而又默默的垂下了眼帘。父亲为何要在此时迎母亲回来为平妻?她嘴角冷冷一笑,多半是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示一下补偿罢了。 更何况,如今有皇帝的御旨呢!他再张扬,陆家也拿他无可奈何。 捧了一把冷水,接过楼兰递过来的蜀丝白巾,子默在双眼上覆了许久。 薛氏移步到春光娇艳的院子里,立于阳光之下,面上浮现出神往的意态。 “陆凝云,你也会有今天。呵呵呵……待苏娉回来了,我自然有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文 锦绣华盖(3) 满院的春光明媚如斯,却照不亮她心头的团团暗云。她不能抛开家族的血海深仇,亦不能忘却忍辱苟活至今的目的。 “陆凝云,我会教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领受比我更加惨烈的痛苦,这一天,不会有多远了,你夜夜噩梦不止,醒来时可要挺住了!” “姨母,我准备好了!今日事,今日毕。我先晨练一曲,一会中午再去歇息。” 子默换了白色纱裙,婷婷立于花架旁边。毕竟是豆蔻年华的花苞,一夜未睡的倦容,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已恢复了容光焕发的娇颜。 “好!子默,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姨母真是为你娘感到高兴。”薛氏走上前,抚弄了一下子默的刘海。羊脂玉佩挂在子默的颈上,掩于抹胸之下,细细的端详了一下她的容颜,心中暗暗赞道:“如此年少,却又如此出尘不凡,子默,你的丽质也许会成为最终让你与幸福擦肩而过的罪魁。” 眼看着子默踩上那娇小不足两尺宽的莲花座,看她身形缓缓转动,莲足姗姗而起。薛姣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天子并非愚钝之人,他真会安守于三年之约,对着子默而不加侵犯么?男人,都是天生的下半身动物罢了! 诚然,薛姣娘想的没有错。 应天成回到宫中,便刚好对上前来迎接的娇媚潘淑妃。她的身后,站着一群姿色平淡的宫女。 被一众容色平常的女子衬托着,潘淑妃的美貌更显得如星月一般璀璨华丽。 “陛下,臣妾在此等了您很久了!”鎏金深紫的繁复宫装,裹住一具曼妙婀娜的身体,细腻如瓷的肌肤上,眉目如画的美人,在金色的龙辇前款款俯下身子。涂满蔻丹的双手交叠于右胯之上,一对丰满的,带着呼之欲出的美好形状,呈现在应天成的面前。 锦绣华盖之下,天子眯长了双眼,他忽然想到,那个在月下跳舞的雏女,似乎连胸部都还没有发育完好呢。不过,那如新月一般娇小挺立的蓓蕾,却似乎远胜过眼前这对波涛汹涌的酥胸。 “起来吧!淑妃,朕今晚累了,过几天再去你宫里。”鬼使神差点头就张口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旁的杨清,与满怀喜悦的潘淑妃,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原本,皇帝夜出之前,就已经翻了漱玉宫的牌子,潘淑妃更是早早的沐浴更衣,熏香打扮,只待君幸了。 “陛下,您累了的话,就让臣妾给您锤锤腿,捏一下周身筋骨。可好?”潘淑妃久宠于宫闱,锻炼了一副火眼金睛。她不会茫然不知死活往枪口上撞,只以柔情做攻势。 正文 锦绣华盖(4) 可惜她的万般柔情此时却抵不过子默的清丽稚嫩,杨清眼见皇帝的脸色有变,连忙向潘淑妃打了一个眼色。 “不必了,朕今晚要打坐练功,淑妃早些回去安寝吧!”玄色广袖一挥,一件粉色的镂空莲花披风落于地上。 潘淑妃眼尖,一下子就势拣了起来。一件女子的披风,没有熏香,简单清秀的样式……可是,可是偏偏是被帝王珍而重之的收在了衣袖之中! 潘淑妃的笑脸就此僵住,她含泪望着龙辇之上缓缓起身的天子。“拿来!” 冰冷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他甚至连眼光都不曾投向一脸幽怨的淑妃,只是盯着那件粉色的披风。 在杨清的拼命暗示下,潘淑妃恭敬而迟缓的将手中的织物奉给应天成。接过那片片堆叠的莲花,他的眼中才缓缓泛出难得一窥的温柔。那样的神色,是侍奉在他身边两年多的潘淑妃从未得到过的。 低垂下华丽的金珠坠着的长睫,潘淑妃死死的咬住下唇,心中,有如刀搅一般的心痛。 “起驾,含元殿!”应天成将披风收入袖内,仍旧面无表情,吩咐抬辇之内侍。 潘淑妃跪伏于地,泪水印花了精致的妆容。 次日,天子于朝堂之上,即确定了迎子默进宫的吉日,下月初三,乃是婚嫁的上古黄道。 择定日期,应天成即刻挥追书诏,命人赏赐金珠宝器与殷府,礼部官员与大内礼仪执事内监等,浩浩荡荡开去殷府宣旨。 “陛下怎么会封了一个年未笄礼的少女为贵妃?他,真的是对那殷姓女子动了真心么?”挥退了前来请安的各宫嫔妃,潘淑妃端坐与紫金发明神鸟宝座前,面含忧色的询问杨清。 “奴才不敢隐瞒娘娘,陛下,对这殷家的小姐,似乎确实情有独钟。不过,依奴才看来,她眼下尚未长成|人,娘娘您不必如此上心。”杨清在心底叹口气,对着失神的潘淑妃如是安慰道。 一抹苦笑,带着伤心与深深的痛苦,潘淑妃是深爱着皇帝应天成的。她的心中,将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夫君,当作神明一般来敬仰。 正文 芳岁归人(1) “奴才不敢隐瞒娘娘,陛下,对这殷家的小姐,似乎确实情有独钟。不过,依奴才看来,她眼下尚未长成|人,娘娘您不必如此上心。”杨清在心底叹口气,对着失神的潘淑妃如是安慰道。 一抹苦笑,带着伤心与深深的痛苦,潘淑妃是深爱着皇帝应天成的。她的心中,将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夫君,当作神明一般来敬仰。 记得那时自己刚进宫的时候,年方十八。妙龄姝丽,又加上远方表亲杨清的推荐,选秀过后就封了三品婕妤。 侍寝的初夜前,宫中教引嬷嬷将一本春宫册交与自己反复翻看学习。那一百零八页淡黄的宣纸上,用精细的笔墨,勾绘着男女交媾的诸多姿势。 她看得羞红了脸,心中有如小鹿般狂跳不止。待那薄薄的一本画册翻完,她早已面若桃花,潮红一片。 “爱妃,今晚,朕便要叫你做朕的女人。”夜色深沉,星光璀璨时,身穿玄色衣衫的天子才走进了甘露殿的寝宫。潘淑妃,不,那时的潘婕妤,早已在内侍的指引下,香汤沐浴后,一丝不挂的躺在宽大的床上。 “臣妾惶恐,欣喜不胜,请陛下垂爱!”这是教引嬷嬷的话,教导后妃对君王卑微乞怜。 “服侍朕安寝吧!”皇帝面无表情,走到床前对她如是吩咐。 带着战战兢兢的心理,褪下他身上的华服。当强健的肌肉和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6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6部分阅读 高大的身躯呈现在她面前时,她感到心底一阵爱慕的欢愉。这是自己的夫君呢,这般风华而又这般的伟岸。 他是天下女子所仰慕的高贵男子啊!自己何其有幸,能够侍奉于床笫之间? 初夜,皇帝带着粗暴的要了她,激烈的冲刺中,她完全都想不起那些春宫册上的内容来。只是手足无措的迎合着他的需要,将自己疼痛的身体,极尽热情的奉承与他。 按照宫中惯例,宫妃侍寝,是要由皇帝先翻了宫妃的牌子。然后嫔妃在自己的宫中香汤沐浴之后,裹在锦被中,由太监抬着送到皇帝宠幸嫔妃所用的甘露殿之中。之后,再由太监抬着送回来,妃子无论地位多高,都不可以在甘露殿过夜,这是皇后才有的权利。当然,如果皇帝心情好,偶尔也会在妃子的宫中过夜。 但是,三载夫妻情分,皇帝却没有驾临过漱玉宫过夜的例子。他甚至记不清,潘淑妃原名叫什么。 晋封淑妃时,还是杨清的提醒,应天成才在明黄的圣旨上,提笔写下“潘迎紫”三个字。 正文 芳岁归人(2) “陛下,为何您从来不曾正视臣妾对您的一片真心?臣妾,也像一个平凡的女子一样,用自己全部的真心来爱着您这位夫君的啊?”咽下苦涩的眼泪,潘淑妃将哀切的心思,于柔肠寸断中百转千回了数千数万次。 杨清稍稍劝慰了淑妃几句,便要躬身告退。他深知皇帝的脾性,既然看上了殷子默,便很难有回旋的余地。况且,诏书都下了,殷贵妃得宠,是早晚的事情。 “等一等,杨清,本宫再问一句。这殷家小姐进了宫,她的品级可是比我还高,陛下的意思,是要她来执掌后宫?还是?” 杨清叹气,回转身:“这个娘娘无需担心。殷贵妃尚且年少,陛下都说了要留待三年之后再幸。后宫诸事,还是由娘娘你主持大局。” “哦!这么说,殷……贵妃的寝殿还要由本宫来安排布置?”潘淑妃忽然燃起希望,女子的私心开始流溢于胸。 “不必了,朕已命人将显阳殿修缮,重新更名为湘云殿。子默来了,就住在那里。”不知何时,皇帝应天成已经悄无声息的大踏步走了进来。 杨清身上一寒,赶紧躬身请安:“奴才给陛下请安!” “都起来吧!淑妃,宫中的事情,还望你多费心。至于新进的贵妃,她那边,朕自有安排。” 潘淑妃脸上一紧,仿佛被人兜头刮了一巴掌。她身子一抖,赶紧颤声道:“是,臣妾知道了。” 显阳殿!显阳殿是前朝太后的寝殿,坐北朝南,占据的是后宫中最佳的风水之位。一年四季,阳光都是最早洒进那里的窗棂。寒冷冬日,那里更是宫中最为温暖地气最为充沛的所在。 潘淑妃低下眼帘,心中一阵盘算。皇帝自登基以后就没有立后的打算,便是朝臣把持朝纲的时候,他也毅然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只封浩了一些嫔妃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了,晋国后宫也曾因为争宠而波诡云异。执掌六宫之人一换再换,而天子最高也不过是给了潘氏淑妃的名分。其余的,都是些二品以下的名位。 但现在,他却执意将一个未曾侍寝的少女奉做贵妃。而且,还要赏给她显阳殿这样的宫室! 正文 芳岁归人(3)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连一个只见了数面的小女孩都不如! 收回期待的心,潘淑妃在彻骨的寒冷与无边的痛楚中,清楚的认识了自己在天子心中真正的位置。 苏娉是在诏书下达的三日后,抵达京城殷府是。 一场大雨,将殷府花园中满园的春花浇的伏到了地上。府中的花匠们都在纷纷收拾着一地残局,青翠的树叶,被无情的扫落于地。 子默立在檐下,看着那尚未燃尽生命光彩的红花绿叶,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前一刻还傲然的挺立在枝头,这会就要被花匠们扫去后院沤做花肥了。 苏娉便是在这春雨过后的湿润缠绵中,走下了华丽的马车。连日奔波,未曾疲倦她姣好的容颜,远远看见立于殷府门前的女儿,她不由的惊喜呼唤:“紫陌!” 子默亦笑颜逐开,投进母亲温暖而馨香的怀抱:“娘亲!陌陌好想你!” 那般的小女儿情态,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撒痴,子默原本还只是一个小女孩。 苏娉将女儿搂在怀里,安慰了许久,一抬眼,才看见一身银青色长衫的殷从嘉。那身熟悉的装扮,瞬间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娉儿……”殷从嘉靠近她们母女,用真诚的眼光对视着自己阔别十几年的妻子。苏娉别开眼,久埋于心中的酸楚,化作颗颗泪珠滑下。 “娉儿,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但我有我的苦衷。如今,子默要进宫做贵妃了,我们终于可以一家团圆了。你放心,此次回来,我绝不会再叫任何人欺负你!今日开始,你就是这殷府的女主人!” “来人啊!管家,去召集府中所有下人,集合在正厅,拜见夫人!”子默取出手巾,为母亲拭去脸上纵横的泪水。 踏着院中雨水浇过的细瓷地砖,子默靠在母亲的怀里,缓缓走进殷府的正厅之中。 正文 芳岁归人(4) 这一夜,子默倚在母亲的怀里,两人相拥而眠。苏娉隔着寝衣看见子默胸前那块玉佩,她颦眉问道:“陌陌,告诉娘,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子默心中一惊,在母亲追问的眼光中低下头来。下午苏娉已经见过薛姣娘,两人依依闲话了半天,子默以为,母亲已经全部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唉!你这孩子,好痴的心啊!”苏娉轻轻的抚摸着女儿单薄的身子,以手缓缓拍抚着。那熟悉的感觉,让子默感觉自己回到了无忧的童年岁月。 “娘亲!陌陌只喜欢修云哥哥,并不想进宫做陛下的妾妃。”鼓起勇气,子默还是缓缓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陌陌,你听娘一言。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贵妃,不论你心里怎么想,你都要记着,进宫之后好好保护自己的周全。如果喜欢,那就把他深深埋藏在心底。” 温情的话,将子默的鼻子勾的酸楚起来。“可是,娘亲,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皇帝,他好凶,又好奇怪!看着陌陌的样子,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他还说,还说,要把陌陌尽情的蹂躏之后抛弃……”。 带着莫名的惊惧,子默紧紧依偎进母亲的怀里。苏娉乍听之下也是一惊,但是她很快又安慰道:“怎么会呢?陌陌不要把皇上想的这么冷血吧!为娘的不是不心疼你,只是,”叹口气,心底一阵深深的悸动。“陌陌,你想想,如果他真是一个无情又残暴的君王,他怎么会想到要将我接来京城?他这样做,都是为你着想啊!” 听母亲这么一说,子默顿时一阵茫然“可是,可是这府里的人,都说皇上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而且,他登基即位后,诛杀了那么的旧臣……” “陌陌,这里没有别人,这话你说说可以。但是,进了后宫,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谈论君主的功过是非。你需知,那是帝王权谋,我们都是臣民,你以后的身份还是他的嫔妃,枉议朝政,是会招来大罪的!” 苏娉说的语重心长,她是真心希望女儿能在这杀机重重的后宫中学会保护自己。而得到君王的怜爱,将会是一件很好的保护伞。 子默在母亲的嘱咐中沉默的点了点头,她的心中此时堆积了诸多忧虑。母女二人,直到月影西斜时,才吹灯落帐安歇。 正文 梦魇荣绕 春花烂漫的别院中,子默与母亲睡的极为香甜。月光温柔的照拂在这一方简洁雅致的寝室内,一切都显得静谧和美好。 子默在梦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但与此同时,东院奢华的厢房内,当家夫人陆凝云却在睡梦中皱紧了秀丽的眉头。 冷汗在她额前不断的涌下来,濡湿了她颈下绣着五色鸳鸯的苏绣枕巾。似乎被可怕的梦魇在不断的追赶着,她胸间气息难平的起伏着。 “啊!……不要啊!……不要,不要杀我!”尖锐的呼喊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今夜值夜的是她房里的丫鬟玉兰,睡在隔壁屏风后的小塌上,听到房里的动静,她赶忙翻身披上丫鬟的红色对襟外衣走到床边。 厢房里点着一盏油灯,一室的光影摇曳。细细水晶流苏坠在穿堂而过的紫檀木花罩下,投下或浓或淡的片片阴影。粉色镂空绣花纱帐中,陆凝云的双眼瞪的老大。 玉兰披着外衣,迟疑的走近床边。一双白璧般的玉手,轻轻拢起纱帐,“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陆凝云突然暴跳而起,双手死死的抓住锦被的一角。 玉兰被陆氏这样一通暴喝,手足无措的呆立在了原处。原先披在身上的桃红色外衣,就势滑落了下去,露出了一身雪白的寝衣。 一阵晚风顺着窗棂的缝隙间吹了进来,屋内原先淡淡流淌着的安神香,此时更是熏的令人昏昏欲睡。 “不,不要啊!”陆凝云眼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在自己面前飘忽不定的游荡着,她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攻破了。 缩瑟着躲到锦被之中,任由玉兰如何呼唤,陆氏也再不抬头应答。她口中只重复着一句话:“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做的!不要来找我啊……”。 玉兰没有办法,只有转身去将室内的灯火亮起来,唤来陆夫人的奶妈康嬷嬷,将情况告诉了她。 “夫人也许是白天思虑过剩,夜晚才会噩梦缠身。你且关紧门窗,记住千万不要往外声张。否则,小心我收拾你这张嘴!”半是陈明利害半是威胁,康嬷嬷手段老到,先把事情捂在了东院里。 正文 主事(1) 这边康嬷嬷和陆氏身边的一众人等竭力按着陆氏的梦魇之症,暗地里请了名医过来瞧病诊脉,又煎药求神的。却不想,第二日一早府中就已经开始暗暗流传起奇怪的流言来。丫鬟与姨娘之间,在晨起时赶去正房请安的路上,不时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陆凝云一夜梦魇惊惧,第二日自然没有出来主持每日的晨间训话。康嬷嬷一脸持重,对着府中上下各院申喟道:“夫人为家事操劳,夙兴夜寐,乃至于积劳成疾。今日起,各房无事的话,就安生呆在屋里,有外出者,来老身处请示便是。” 有不服康嬷嬷倚老卖老的姬妾,立即就尖声锐利的笑了起来:“哟,康妈妈,不是我说你,我们这么多位姨奶奶在此,便是夫人病了,这家事也轮不到你来管啊!你这样以老自持,且还将我们这些姨奶奶们看在眼里吗?” 打头阵的便是陆凝云的远房堂姐陆静秀,只见她十指青葱如玉,上面戴了少说也有六个珠光宝气的戒指。说话时兀自搂着自己刚刚周岁的儿子殷成浩,一脸不屑的斜眼看着立在正中太师椅前的小脚老妈子。 康嬷嬷是陆凝云在陆家带来的家养奶妈,与陆夫人感情极好,也深得陆氏的信任。她自从进了殷府,便是大半个主人,往日里这些侧室哪个不是看她的脸色献媚,便是老爷殷从嘉,也要给她三分薄面。这十几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她心中一面恨恨的骂到:还是堂姐妹呢,也这样的不顾情面。等夫人好起来了,看怎么收拾你! 脸色一冷,便要搬了陆凝云出来压阵。想不到,不待她开口回击,其他几房被压制已久的姬妾,也纷纷挥动手中丝巾和团扇,开始冷言嘲讽。 “夫人病了,便是身边的奴才也要比我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主子尊贵,放眼晋国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打团扇的这位,是三姨娘林丽珠。 正文 主事(2) “就是,丽珠妹妹说的对,咱们不能让一个老奴来掌家。否则,人家还以为我们堂堂殷府没人了呢!……”。四娘杜兰婷,两眼翻白的看着正厅上首挂着的那副兰蝶图,直白而又尖酸的讽刺康嬷嬷。 “照我说,干脆轮流,一人管上半个月……”一时间正厅内香气弥漫,却也硝烟四起,口水横溅。 “都别争了,治家之主母,我早有分寸。尔等不必再争,争也无用。”下朝归家的殷从嘉,满面喜色的踏进正厅来。他看也不看这些珠围翠绕的姬妾们,对着下人吩咐道:“去请苏夫人,还有大小姐一起过来。” 下人一愣,低低的说了一声:“要请贵妃娘娘一道来?”说罢,害怕的低下了头。 殷从嘉怔住,半响,才想起子默此时的身份,不单是他的女儿,更是皇帝的贵妃了。 按例,便是他见了,也要行君臣之礼在先的。 一摆手,便改口道:‘那就请苏夫人吧!另外,我吩咐的那些摆设,都弄好了吗?” 至此,正式确定了苏娉当家主母的地位。因为子默的原因,各房侧室再无不服者。当着殷从嘉的面,个个都低头上前向苏夫人恭敬行过礼,改称“夫人”。 幽居于东院的陆凝云只怕这会还不曾知道,否则又是要气的打跌不可。 幽兰别院修缮一新,各色名贵的花卉,摆满了各个角落。原本简单的壁照上,几个匠人正在努力粉刷着根部的霉点和潮湿。 “快点,快点!把这些瓷器,都小心的放到夫人的屋里。这个美人面琉璃花瓶,是贵妃娘娘房里的梳妆台上的插瓶。还有那些金装的画册,这些可是老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名家手笔,小心着点……”。 管家福来,指挥着满园的人丁忙活布置。子默原本在屋内看书,这会也不得安静了。 “福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吵,叫小姐怎么看书?”楼兰因为主子得势,难免有些得意洋洋,朝福来大声问道。 那管家虾米一般躬身一溜烟跑过来:“贵妃娘娘,老爷说您在家里的日子不剩几天了,实在有些舍不得。这不,一大早就命人开始布置一下别院,您老看着可还满意?” 子默噗哧一笑:“你才老呢!罢了,罢了,叫他们小点声。吵的我头晕。” 福来赶紧点头如同鸡啄米,媚笑着走了出去。 正文 贵妃出阁(1) 外面稍稍安静了会,子默才歪在美人塌上,将手中那卷书给看完了。眼皮觉得有些困倦,随手将书页合上,兀自躺在塌上睡了过去。 薛姣娘与苏娉在花厅中喝了茶,一同携着走进了子默的房里。见得子默歪歪的睡着,白玉般的脸颊压在书页上,两人不由的相视一笑。 轻手给她披上一张锦被,子默扑在脸颊上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了下。安睡的少女肤如凝脂,面如芙蓉,体态娇小玲珑。即便是睡梦中,唇边仍有一丝浅浅的笑意。此刻,她枕书而卧,纤细的手握住一柄细绢小扇,妩媚至及。 薛氏凝望着子默的睡颜,悄声道: “我看子默这孩子,不像是个没福气的。你看她这气韵,这神态……也许多半真的会是人中之凤。进宫,对她来说也许会让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苏娉一脸慈爱的望着娇美的女儿,她轻轻叹息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只是,我也知道,当今圣上脾气暴虐,据说对付朝臣与皇亲贵戚,都是铁腕皓骨。有不能按其心意行事的,概莫能逃过或死或废的下场……更何况,十几年前的钱公府的那场浩劫,我们都亲眼目睹过那血流成河的惨状,至今想来,我还是心有余悸啊……”。 苏娉一面说着,一面退出子默的寝室。轻轻掩上门,黄|色的铜制门环,在她的手下轻轻撞击着花梨木的门框。 子默看着窗棂上压的严丝合缝的碧绿绢纱,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她依靠在塌上,缓缓的闭上眼睛,眼角轻轻的滴下一颗泪珠来。 团聚的时光总是甜蜜而又易逝的,一眨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六月初三,就是宫中执事官率领仪仗队前来迎接子默进宫的日子。 子默一早起来,便按着宫中先前送来的宫装和仪容礼制梳妆了起来。绯红鎏金的华丽宫装,穿在她尚未完全发育完好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稍大了些。苏娉临时找来针线,将贴身的几处地方都做了修改。腰身处,更是往里缝了几十针,穿好以后,简直是盈盈不足一握。 虽说只是按制纳妃,并不是正式的帝后大婚。但是贵妃身居高位,乃是皇后之下第一高贵的嫔妃,因此,礼部和供有司的官员不敢怠慢,出动了数百人的仪仗队和随行侍人。 正文 贵妃出阁(2) 一色朱红色的内侍礼服,端的是锦衣华服,威仪赫赫。开路的数十人,分两队列开,行走在辇车之前,手中提着贵妃仪制的铜雀和仙鹤等吉祥物,将天家富贵和无上的权势渲染到极致。 天子的圣旨早已下达各省各部,京中城民更已洞悉到殷府的大小姐得蒙圣恩受封为贵妃,这些日子,殷从嘉真是收礼都收到手发软。 这日是正式迎娶之礼,城中虽然三更时分就已经戒严,但还是有许多居民蜂涌到白马巷中借着门缝偷偷观礼。这是本朝难得一见的皇家盛典,许多人都一早趴在门边翘首以待了。 苏娉立在梳妆台边,为子默细细的梳理着一头瀑布青丝。妆台上的琉璃花瓶内,一束牡丹,正怒放的风姿绰约。望着子默年轻而略带稚气的脸庞,苏娉鼻中一酸,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窗外的丽阳,只是凭添了母女二人心头的种种愁绪而已。 “娘,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挂念我。”子默尚未行笄礼,因此不必挽发戴簪。她将及脚跟的头发拢在一侧,转头殷殷向母亲嘱咐道。 “娘的女儿,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出嫁了。为娘的,尚且没有为你绣好这件嫁衣,你怎么就……”苏娉捧来一件大红的丝缎霞帔,不禁泪洒于衣襟。 “娘,这件衣裳,你且帮我好好留着吧!也算是,一个念想……”。子默不敢向母亲言明自己心中的真意,这件嫁衣,她是多么希望能够穿在自己与修云哥哥的婚礼上啊!但是,她忍下了万般苦楚,只是一人承受了这样不堪对人说道的心酸。 按照宫中制,贵妃出嫁也不得如正室皇后一般穿着绣凤霞帔,因此,子默对着那件鲜亮的衣裳,好一阵子失神。 心里有浓涩的苦意,渐渐涌上心头。这么盛大的婚礼,这么隆重的仪式,却不是嫁给自己心爱的郎君。低下头,手抚上胸口处那块羊脂玉佩,那温润的玉身,还带有他的体温和气息。 “子默,你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美丽,你的此生,定然不会孤独的。”这温情的话,尚且留在她的心底。可是,幻影破灭时,人却已经不在了。 子默心头大痛,一时不能自已。伏在苏娉的怀里,任由两泪交流而下。 “吉时到!请贵妃主起行登辇!”一声嘹亮的内监催促声,让苏娉不得不扶起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儿。 “你看看,妆都花了,娘给你擦擦,不许再哭了啊!”白色的丝巾,承接了子默脉脉不能言说的清泪。 子默抬首,拭去面上的泪痕,轻声吟诵了一阕小词,乃为心中的无限不甘做了一个抒发: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翠,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言毕,起身端正宫装,将那枚玉佩掖入抹胸内。带了几分无奈的微笑,子默搭着楼兰的手,一步一回头,在殷府上下齐齐的恭送声中,登上了金色辇车。 正文 就这样抱着你(1) 辇车起驾,即长驱直入往皇宫明清门而去。一路上,铜锣齐鸣,提示行路驾车之人一概回避。 大队禁军侍卫,跟在子默的辇车后,楼兰坐在车里,看得一切都那么新鲜。 “哇,小姐,你看你看,这沿途,都是以锦缎围城呢!啧啧啧,皇帝可真是有钱啊!” 子默汗颜,望着这个与自己一块长大的丫鬟,颦眉道:“兰儿,进了宫,就只有你陪我了。但是,宫女的生活是很闷的,你不会怪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吧?” 楼兰嘻嘻一笑,转动眼珠道:“不会,小姐,只要你经常给楼兰做些漂亮的新衣服,再时不时跟我分享一点美食,我就什么也不想啦!” 子默最终被她这幅样子逗笑,噗哧一声,两人在华丽的辇车内笑的左摇右晃。 “还好说呢,你忘了,那年你穿了我的衣衫出去买胭脂,结果回来就被我娘给教训了一顿。大过年的,连利是都没讨到……”。毕竟是少女心性,子默想到楼兰的贪吃贪靓,不由的想起一些趣事来。 “小姐,这些事情,你怎么还记得……”。楼兰大窘,忙堵住子默的嘴。 辇车终于抵达皇宫明清门前,执事官高声朗读内宫逊旨,无外乎就是些遵从后妃之道的东西,陈词滥调的,听的子默耳朵发鸣响。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伸进了辇车的珠帘垂帐之中,青龙玉扳指,在他的中指上熠熠生辉,那是皇权的高贵象征。 “下来吧!朕的爱妃。”一个轻佻的语气,伴着一个热烈的拥抱,差点没让子默窒息在他散发着龙麝之香的宽广怀抱里。 料不到皇帝会有此举动,一时间执事官和礼部长史等人都傻了眼。训旨已经宣读完了,按例贵妃的车驾应该由明清门的侧门进入宫廷。 但应天成一身金色的龙袍,堂而皇之的抱着新晋的贵妃,脚下一用力,随即跨上了等候在一旁的一匹汗血宝马背上。 “嘶……”的一声长鸣,骏马在天子脚跟轻轻一夹之下,一阵风般自明清门正门跑进了皇城。 潘淑妃原先率领着一众宫妃等候在城门上观礼,但见天子抱了那个不足笄礼之年的少女,一溜烟在正门晃过,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甚至,连那贵妃长的什么样,大家都没看清楚。 正文 就这样抱着你(2) 最莫名其妙的是坐在辇车里陪嫁过来的楼兰,眼睛一眨呢,自己家小姐就影都不见了。 害的她一阵激动,对着宫中的执事官大声质问道:“你们把我家小姐弄哪去了?为嘛要把我们分开?” 执事太监一脸无辜,忍住心里的郁闷,朝她嘟囔了一句:“我们都还没瞧清你家主子啥模样呢!你要问,找皇上问去!” 说罢,挥手命车驾往侧门行进宫中。 子默被搂在马背上,身子紧紧的贴着应天成健硕的体魄。呼吸中,闻到一股成熟男子的阳刚之气,她拼命扭过头,将眼睛侧望了一下周边。 眼界所到之处,无一不是高楼玉阁。宽广整齐的宫道,用青色的石砖铺成,两旁栽有青翠的松柏和象征帝王威仪的葵剑松。白玉堆砌成的石狮,庄严肃穆。 玉栏铜雀,赤金飞檐,直直插入云霄之中。清风吹动含元殿四角缀着的铜铃,“零零……”的声音,有如天神的拨弄。 骏马扬蹄飞驰,所到之处,宫人纷纷跪伏于地。“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应天成将脸庞欺近子默娇小的面颊,子默扭头一惊,白璧般的耳垂便被他含在了口里。 “默默,这样抱着你,就这样一直抱着你,你觉得受用吗?”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彼此加剧的心跳,应天成吻了良久,终于说服自己按捺下心中火烧一般的。他抱着一身酥软不知所措的子默,在耳畔温柔的问道。 子默脸颊处飞起鲜艳的桃花,那坨坨红晕,在阳光下看起来那般的娇美诱人。 “额……陛下,子默觉得,觉得心里很难受,想要,想要……”。应天成大喜,且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 “哇!……”的一声,子默恶作剧般的将早上吃的早餐,一股脑的吐在了皇帝那身不可侵犯的龙袍上。 但见那精工绣成的九龙飞腾图案,片刻后就滴答着一大片的粥水。还好,子默一贯素食,也没有吃葱啊大蒜之类的嗜好,否则……龙袍上,指不定还会“蒜香四溢”呢! 原来子默从未骑过马,自然不能习惯这突然而来的颠簸。应天成被爱妃吐了一身,还不得发作。僵硬的跳下马来,他将怀里两眼翻白的少女交给宫人吩咐道:“贵妃水土不服,你等好生将她送回湘云殿,小心伺候着!” 正文 湘云殿(1) 子默晕乎乎的被一众内侍和宫女抬到了湘云殿,楼兰已经急的团团转在殿前檐下走来走去了。 乍见子默被人抬了回来,楼兰心中一惊:“小姐,你怎么了?陛下罚你了?……”。 子默皱着眉头,有气无力的挥手说道:“先别问了,我,这会很不舒服呢……真是,好端端的,骑什么马啊?哦哟……”。话未说完,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是一阵恶心想呕。 这下好了,一身华丽的宫装,还没住进自己的华殿呢,就已经污秽的不成样子了。楼兰扶起子默,旁边两个小宫女眼疾手快的一边托着,总算把她架进了寝殿。 有年级较大的宫中执事静书姑姑前来向新晋贵妃请安,她也是皇帝钦点侍奉于湘云殿的内廷女官,品级为三品司算。见得贵妃如此神情,急忙命人去御医所请太医过来诊治,转头又命人去取了热水过来,给子默净身洁面,一通忙活完了,子默才终于稍稍觉得好过了些。 “奴婢静书,率湘云殿一众侍人,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好在这寝殿面积够大,否则只怕要跪到中堂去了。 “起来吧!静书姑姑,谢谢你!”子默歪在床柱上,身下垫着一堆枕头,勉强支撑起精神,来应酬这些个人。 眼光一扫,便是一阵颦眉:“怎么这么多人?”子默太阳|岤跳的突突的,被眼前这黑压压的场面吓倒。 也是,应天成封了她做贵妃,却没有派人去殷府教导她宫中礼仪制度。难怪,这七十二口人,也确实太惊骇了点。 “启禀贵妃娘娘,按照宫中仪制,您是贵妃,当有宫中侍人七十二位。这只是这殿中站班侍奉的,至于您的服饰、钗环、起居用具等,内侍省还有专人侍奉。” 楼兰与子默面面相觑,两人半天没有说话。半响,楼兰才拍掌道:“好嗳!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小姐,我们每日都去游玩去……”。 “大胆!贵妃驾前,岂容你这等放肆!以后,不许你这样你、我相称。你应当尊称贵妃主为娘娘。还有,这宫中自有仪制……”。 子默叹口气,打断眼前这位美丽丰饶的静书姑姑:“好了,楼兰她是我在娘家带来的丫鬟,以后你不必以这些规矩来约束她。”不知是被她胸前那对丰满到随时准备蹦出来的晃的花了眼,还是初到这殿中觉得有些不适,子默突然觉得头大如斗一般。 正文 湘云殿(2)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寝殿原来真的华美无比。墙壁上,有大块和田美玉雕刻成的龙凤呈祥的壁案,周围装饰着金箔。满室的淡黄花梨木家具,显见是新赶制出来的,迎合的是子默这般少女的花季年华。 时是初夏,因此地上的厚重地毯已经换下来。大块大块被切割的面积一致的汉白玉地砖,细密的贴合铺就一室的光洁如玉。价值不菲的波斯水晶做成中堂到寝殿的花罩垂饰,湖蓝色纱帐,构成帘幕重重透音律的绚丽清新闺阁。 子默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倒也符合自己的喜好。只是,这寝殿的面积太大,足以比得上殷府的议事正厅了。一个人睡,还真有点怯怯的怕。 想起临出门前母亲的嘱咐,子默命楼兰去开了自己随身带来的银箱。“这是我给大家的一点见面礼,收下后,都出去吧!” 话一出口,一直垂目躬身站着的静书就挑起了眉毛。“娘娘,您以后要自称本宫,不可再你来我去的了。” 心中冷冷一哼:“只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罢了,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是搞不懂,陛下为何会突然喜欢上这样青涩的小女孩?” 掩下心中的愤愤然,静书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子默那尚未发育完好的胸部,再欣赏一下自己丰润无比的曼妙身体,顿时涌出一股委屈:“陛下,您的眼里怎么就看不见静书的美丽呢?论才论貌,我可有任何地方输给这个小丫头?” 佯装恭敬的接过子默的赏银,她的眼睛飞快的飘过这满室华丽精美的寝殿,嫉妒的心理更是让她感到几欲疯狂:“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寝殿啊!这里,是天下臣民敬献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的天宫仙殿,皇上竟然,竟然把这里赏给了她!” 咬着下唇,静书不动声色的躬身致谢:“奴婢谢娘娘赏赐!只是,陛下早在娘娘进宫前,便已经派人送了好些宝物过来,这是礼单,请娘娘过目!” 大红烫金的折页,在子默手中略略翻了翻,一大堆的珠宝,还有最为奢华的丝绸软缎,各色古玩用具,还有一些宫中收藏的名家笔墨,印满了这薄薄的几页纸张。 “都收着吧!那个,开箱,取了这斛珍珠出来,分给大家吧!”子默原本就对这些珠宝之物不感兴趣,于是借花献佛的,就将这最末一页的这斛珍珠送了出去。 也是,自己要在这宫里生活几年,好歹应该先笼络一下人心。银子已经送了,其他的东西,又都是一对一对的,这么些人,怎么分好?还是珍珠,一斛有几百颗,足以让每人都领到了。 正文 天子爱丰胸(1) 子默突然想起以前在永嘉苏府的日子,年节时分,母亲总是让下人抽签以定赏赐。 原来,这主母还真是不容易做啊!子默看着静书将这黑压压的一群人欢喜的领出去,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 还有,这后宫,好像还真的与民间不太一样呢!这些女子,看起来年纪小小,胸前那对,却在红色的抹胸上,鼓的甚是丰满。难道?这宫里的饮食都有独特之处,吃了之后可以丰胸? 子默躺在舒服的大床之上,看着自己扁平的胸部,有些自卑的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殷贵妃一进宫,就病倒了?”纤纤手指勾着白玉细瓷描花杯,一身绚丽的宫装,侍立在两旁的宫人,轻摇着翡翠雀绫做的宫扇。 环顾了以下四周恭敬坐着的嫔妃,潘淑妃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上新得赏的红色云岩宝石戒指,轻轻抚弄了一下洒金的广袖,颦眉道:“这可怎生是好?本宫原本还打算着,让各位妹妹一起去湘云殿中觐见一下贵妃娘娘呢!” 说罢,一双眼睛便瞟在了下座的嫔妃们脸上。 “娘娘,您真是贤德过人。其实,陛下早就明谕,殷贵妃进宫,只是以备三年之后的待幸罢了。况且娘娘统御后宫这些年,臣妾们都对娘娘您心服口服。娘娘若真要臣妾们去湘云殿拜见,臣妾等自然不敢不去。只是,臣妾私心以为,” 一身桃红色的香纱长裙,薄如蝉翼的粉色抹胸,将一具凹凸有致的身体,无比诱惑的勾勒了出来。只见她手上轻轻摇着一柄月白色底面的圆形宫扇,纤手之上丹寇轻染。款款向前去,裙裾上配着的绿色湖玉如意结,亦跟着亦步亦驱。 “哦?未知许昭仪有何高见?本宫及一众姐妹等,愿闻其详。”按下心头的一阵鄙夷,潘淑妃对着一脸媚笑的美人态度端和的问道。 “臣妾以为,这后宫在淑妃娘娘的统领下,如今正是六宫有序,上下和睦的时候。臣妾等,愿联名上书,请陛下晋封您为中宫皇后,已正名分。” 话一出口,便引来其他嫔妃纷纷跪下表示拥戴。 “臣妾等,愿联名向皇上上书,请陛下将您正位中宫!” 正文 天子爱丰胸(2) 这一跪之下,端坐于上首宝座上的潘淑妃便将一众嫔妃的丰胸都尽收眼底。 只见满堂之中,尽是一片波浪汹涌。一色的超低抹胸,有些仅以半透明的绢纱绣上精巧的鸳鸯作为遮挡春光的胸衣,更有甚者,竟然在绢纱上用镂空绣的手法,让那条深深的||乳|沟,完好的呈现在人前。 见此情景,饶是一贯对自己身材感到非常自信的潘淑妃,都不由的下意识望了望自己的抹胸。 “难道说,真的是自己太保守了,才让这些狐媚子亲近了龙颜?”想到皇帝一连数日都没有招幸自己,而是轮流传了一些低等嫔妃在甘露殿侍寝。有时候,甚至一夜连招几个。潘淑妃的心里,感到一丝的酸涩难耐。 侍奉在天子身边,潘淑妃深知皇帝的威武与强壮。初经人事后,她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恋上他那健硕无比的身体。 那具高贵的身体,曾经带给自己多少的欢爱啊!那样的春雨滋润,不可否认,这也是后宫一众嫔妃对应天成眷恋不已的重要原因。 后宫中,嫔妃们暗地里攒足了劲,除了讲究吃喝穿戴宫室华美之外,最主要的风光指标,便是看彤史之上,谁的侍寝次数较多。 也有被临幸过几次,便不再受君王宠爱的嫔妃,时常被人当面讥笑道:“哟!贵人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看懂那本春宫册啊?陛下可是喜欢在龙床上风情万种的女人啊……”。 见对方低头垂首,随即欺负上脸:“啧啧啧……难怪呢!你看看你这胸,小的跟桃子似的,而且啊,还是没成熟的涩桃子!这样的姿色,如何承欢于陛下呢!” 一番言词,说的被讽刺者无地自容。掩了扁平的胸部,独自掩面而逃。 乃至于到了潘淑妃掌管六宫时,早已按着应天成的心意,所有侍寝的宫妃都必需有傲人的,否则便被直接无视掉,连绿头牌都递不到君王面前。 潘淑妃摆摆手,面带疲惫的说道:“都起来吧!本宫能得蒙皇上信任,赐予协理六宫之权,已深感圣恩。诸位妹妹如此抬爱,更教本宫心内铭感。只是,立后之事,可不是我等妾妃能够痴心妄想的。陛下自登基以来,后位虚悬,想必自然有陛下的安排。我等只要侍奉好陛下,就是尽了各自应尽的本分了。” 一旁躬身与一众嫔妃一起称是的静书,眼瞟着状若大度无私的潘淑妃,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你这狡诈的狐狸精!难怪蒙住了陛下的信任,倒是真会在人前做戏。哼!你既然不敢去向那丫头挑衅,我自有其他办法来给她一个下马威! 正文 天子爱丰胸(3) 子默怏怏的在床上诈病躺了半天,一会便有一身湖蓝色光绸厚底靴的太医前来请脉。 “微臣等恭请贵妃娘娘的安!“隔着水晶珠帘,子默睁开眼,瞧见几个头戴官帽的男子拜在自己的床前。 一面慌张的靠着被子坐起来,一面唤楼兰:“兰儿,快点过来帮我穿衣服!” 此时的子默,只是一身单薄的寝衣。淡淡的蔷薇色丝绸,裹住一具并不丰盈的身体。脸上一丝脂粉的痕迹也无,浓密秀丽的眉毛,随着思绪一下子颦了起来。 楼兰这丫头肯定是贪玩去了,叫了半天,人影也不见。 最离奇的是,这偌大的湘云殿,那些原本分班站好的侍女和宫人,此时也连个人影也不见。 子默心知有异,于是挥手沉声道:“尔等不必过来请脉了,本宫……本宫已经无甚大碍了!”好容易,才将自称改成了“本宫”,子默垂头一阵偷笑。 帘外的诸位太医面面相觑,一时又不敢贸然起身离去。“娘娘,这些都是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啊,您刚才那一番呕吐,怎可不认真请脉诊治呢?” 殿外莲步姗姗走来一位年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7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7部分阅读 纪较大的嬷嬷,一脸恭敬的笑道。 子默有些疑惑,一时又说不清楚。她低下头,想了想刚才自己赏赐财物时的印象,少顷,很快就确认了这不是自己宫里的人。 但她却不说破,只是淡淡颦眉道:“本宫倒不是先前那般恶心想吐了,只是,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觉得身上有些不适……额,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好叫太医瞧吧?” 那一脸脂粉的老嬷嬷心中偷笑,暗道:楼兰那丫头已经被江司算用一碟榴莲酥打发去了后院,现下四下无人,一会儿陛下来了,且看你如何圆得了自己的说法? 一面笑,且一面缓步跨了过去。掀开帘子,躬身做温顺道:“既然如此,那么,容老奴给您瞧瞧可好?诸位太医,先低下头,在外面候着吧!” 子默借着一室清幽,看见那嬷嬷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她垂下眼帘,伸手在自己粉白的后背上狠狠抓了几把。 正文 夺宠之计(1) 这边厢,江静书正躬身立在御书房门外,等候皇帝的召见。 不一会,杨清悄悄走了出来,“陛下正在批阅奏章呢,贵妃娘娘有什么事?非得这会请皇上过去?” 杨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位居二品少监,统辖宫中所有内侍。江静书面含微笑,对着杨清福了一礼:“杨公公,刚才陛下吩咐御医所的太医去湘云殿给娘娘请脉,这会娘娘却一直昏睡着,不肯叫太医看。奴婢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过来请陛下前去看一看。” 她这一番话说的甚是狡诈,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子默的身上。她就是算准了皇帝听了一准会去,所以才苦心安排了这么一出夺宠之计。 杨清一听事出有因,一时不敢怠慢。说了一句:“等等!”转身便进了内殿回禀。 少顷,应天成便大步跨了出来:“贵妃怎么了?难道闹小孩脾性不肯看太医?”这样说着,关怀的口吻却不由的流露了出来。再一想,自己这是干嘛呢,无端弄了一个小女孩进宫,又不能每天压在身下翻云覆雨,还要像伺候公主一样的抱着她东走西逛,炫耀着给她看看这偌大的繁华宫室。 这会病了不肯瞧太医,奴婢们还要请自己过去劝解一番。搞不好,要是不肯吃药的话,是不是要自己亲自去喂? 心下一阵头疼,暗暗咽了一口不甘的口水,应天成回首看了一眼自己案台上堆积如山的案卷。人都说做皇帝好,风流又逍遥,且不知这风流背后,也要四处奔走,疲于奔命呢! “起驾,湘云殿!”坐上十二人手抬的龙辇,皇帝耷拉着脑袋,命令众人一同前去不远处的湘云殿。 跟在后面的江静书见皇帝眉间一皱,心中暗喜道:陛下果然不悦了,一会儿,且看我怎么将你这个没毛的凤凰扯下枝头,叫你灰溜溜做回山鸡! 江静书得意的笑着,想象着自己已经趁机取而代之,成了皇帝的新宠。“陛下,您看臣妾,生的够不够丰满?……” 一室华丽中,牡丹在插瓶中昂首怒放。自己轻轻褪下身上的罗裙,将最后一块抹胸也解了下来。 “唔……爱妃,你的身子,是后宫诸妃中最为诱人的……快点过来,让朕好好的疼爱一番……”。 林子做饭去了,手好冷啊!晚上在码了,亲们别催俺了 正文 夺宠之计(2)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象着天子那高贵温暖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细细的摩挲着每一处动人的漩旎……“江司算,龙驾已经快到了,你且先行去宫中召集诸人准备接驾啊!” 一个内侍的尖锐嗓音,伴着一丝讽刺的意味,将她在美妙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咽下口中垂涎的吐沫,江静书恨恨道:你这狗奴才!现在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等会我就要叫你好看的! 但这内侍的话也提醒了她,整个湘云殿,此时都是空无一人的。那些内侍和侍女,都被自己打发去了后院设珍珠赌局去了。 江静书扭动腰肢,赶忙快步走了回去。 等应天成辇车放下来地时,湘云殿已经井然有序了。一众侍女低垂着眼帘,端正的跪在殿门前接驾:“奴婢等拜见皇上!” 换了平日穿的玄色暗云龙纹长袍,天子随意的摆了摆手:“都起来吧!贵妃呢?” 说罢,已经举步望寝殿走去。 但见重重帘幕低垂,轻纱帐下,一位少女正低头轻轻啜泣着,应天成心头一紧:难道子默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这样想着,大手已经掀开了珠帘。却是一愣,地上跪着三个满面囧色的太医,一个个的,神色怪异。 见得皇帝驾到,那小脚老嬷嬷和太医们赶紧俯身跪了下去请安:“奴婢(微臣)等向陛下请安!” “贵妃这是怎么了?”子默背对着皇帝,一头青丝迤逦如青烟,洒在粉红色的锦被之上。应天成在眼里看去,正好瞧见她粉色蔷薇的寝衣胸口处,修长的锁骨在轻轻颤抖的胸襟中朦胧的隐约可见。 子默抬首,含了一丝幽怨的眼神,正要开口,却被那老嬷嬷抢了先:“陛下,贵妃娘娘方才说身上不舒服,叫几位太医给瞧了瞧后背,原来是长了几个包……”。 应天成脸色一变,心中不由的大怒起来。“殷子默,你可是朕的贵妃!怎么能在外臣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 正文 夺宠之计(3) 江静书这一面心内腹笑,一面好整以暇的将身上原本已经很低的抹胸往下再扯了扯,扭动腰肢走上前去俯身道:“陛下请息怒!贵妃娘娘年纪还小,或者有不懂礼数的地方,请陛下勿要责怪才是!” 应天成此时没心情看眼前这波涛汹涌的场面,心中大为郁闷:自己忙的要抽筋,还要来教导一个小女孩如何恪守妇道?他眼中一寒,便要责罚子默。 “是啊!陛下,老奴见贵妃娘娘方才在太医面前袒露身体时并无害羞之状,或许真的是不懂事,也未可知啊……”。那老嬷嬷在一旁火上浇油,引得应天成心头更加暴怒不止。 一个箭步走上前去,一把扳过那单薄的身体,掩住怒气,却是咬牙切齿道:“殷子默,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朕的女人,是朕的禁脔!你的身子,只可以献给朕来享用!哪个男子要瞧见了你的一寸肌肤,朕都要割了他的头……”。 子默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安静的望着皇帝。她的眼神明而清澈,一丝的狡黠也寻不见。 “陛下,您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这位嬷嬷为何要这样说?子默,只是,只是想家了……子默想娘亲……”。说罢,她轻轻靠近应天成的怀抱,用柔软的发丝,触动着暴怒君王的面颊。 应天成就势将她搂进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喉间的颤抖:“真的?原来朕的默默想家了啊?那么,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天成惯用权谋,此时已经发现事情有异。他想起初见子默时,她连一支舞曲都不肯向自己献来,自己的一吻,便令她昏厥了过去。这样纯真可爱的少女,又如何能在这几个又老又丑的太医面前袒露自己纯净的身子? 缓缓回眸,凝视了一下躬身在自己面前显露两只的江静书,还有那个脸上抽搐的老嬷嬷,他阴冷的笑了笑。 码字码字!林子一早起来就在奋力码字! 正文 夺宠之计(4) 后宫中的女人为了宠爱而互相争斗,他并非一无所知。之所以不愿干涉,只将琐事交由淑妃去管,一是自己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二是他深信自己的眼力和直觉。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在长久他面前掩饰得了自己的罪恶和贪欲。嫔妃的手段,在久经朝堂风云的天子眼里,不过是一些可笑而又幼稚的小把戏。 女人,可以为了取悦他而费尽心思,但是,他却绝对难以容忍有恶毒的女人,在他面前欺瞒自己。 看了看安静伏在自己怀里的子默,他抚摸了一下她满头披散的青丝:“乖,朕相信朕的默默。” 这句话,带有皇帝少有的柔情和亲昵。听在江静书和那老嬷嬷的耳中,仿佛是催命的符咒一般。 “陛下明鉴!老奴不敢撒谎,贵妃主刚刚确实有在太医面前撩起肩背,她……她的背上,长了几颗疖子……老奴也看得清楚,想必太医们看的更清楚。您若不信,可以掀开娘娘的寝衣瞧瞧便知……”老嬷嬷一面心中埋怨以赌债要挟自己就范的江静书,一面兀自强行狡辩。 污蔑贵妃是什么样的罪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几个被吓到的太医,此时异口同声道:“陛下明鉴,微臣等绝对没有看见贵妃的身子。” 应天成拥着子默在怀中,正是春情荡漾的时候,听得这些不识相的争执,不由的剑眉倒立:“尔等各执一词,一定是有一方在朕面前说了谎。若被朕查到,欺君之罪,尔等可明白会是怎样的下场?” “啪嗒!”一声,有几颗珍珠掉落于地。皇帝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御前失仪,难道是嫌活的命长了不成?” 小宫女连忙跪倒请罪:“求陛下开恩,这些珠子,是娘娘日间赏给奴婢们的。因为喜欢,便带在了身上,惊扰了陛下和娘娘,奴婢知罪!” 应天成玩味的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宫女:“既然你家主子赏赐了这么珍贵的宝贝,那你来说说,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实话的,朕便饶你。” 正文 夺宠之计(5) 那小宫女抬头望了一眼江静书,想要张口,又怯怯的低下了头。 “没关系,你说吧!把你见到的,都说出来,我担保你没事。”子默倚在应天成的怀里,脸上微笑心内厌恶的被这暴君死死搂紧。好容易挣开了一丝缝隙,她温柔的对那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说道。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宫女将头低的更低,几乎要趴倒地砖上了。 江静书低垂的面容秀眉一挑,心中暗自得意。 “因为,因为奴婢今儿下午没有在殿中值班,”那小宫女鼓起勇气,继续低声叙说。 “哦?你下午不在殿中值班,你跑哪里去了?”应天成黑着脸,显见有些不耐烦了。 “陛下恕罪!奴婢,奴婢跟殿中的宫人们一起,被江司算招了过去玩珍珠赌局。”豁出去了,宫女这会才将声音整理的平静了些,她大声说出事情的真相。 “江司算!朕且听你说说,如何在贵妃生病的时候,将所有服侍的宫人遣开?你究竟,意欲何为?”应天成本来就冷颜对人,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况且现在脸上分明的写着“老子心情很不佳”。 江静书一缩头,胸前的抹胸眼看马上就要掉下来了:“奴婢见贵妃娘在休息,不敢打扰。所以才……“。 “所以才叫这老嬷嬷过来特别关照一下贵妃娘娘?”应天成不是傻的,他也深恨被别人愚弄:“说!你是哪个宫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寝殿中?” 那老嬷嬷手脚一哆嗦,马上就叩头如捣蒜:“陛下饶命!老奴也是被江司算所逼……这才……一时糊涂的……”。 应天成一个眼色,即有内侍上前去那嬷嬷身上取了腰牌下来。“陛下,是漱玉宫的人。”内侍恭敬递上腰牌,如是回禀。 杨清顿时脸色大变,这……潘主子怎么会扯进这样的是非里?她可是,一向以贤德宽厚之风掌管六宫的啊。 “你是潘淑妃身边的人?你且老实说,到底此事与淑妃有没有关联?”应天成命人左右夹起瘫软在地的老妇,一脸严肃的审问。 正文 夺宠之计(6) 子默趁机逃离暴君的怀抱,她一脸张望,楼兰那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害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这么久。 应天成一脸不耐烦,见那老嬷嬷说话啰嗦,于是挥手命人去请淑妃过来。 就在此时,只见江静书一脸无辜状,跪行至子默的床前。“陛下,贵妃娘娘!奴婢一时糊涂,受了淑妃娘娘的指使,淑妃娘娘说,说……无论如何,也要给您一个下马威。奴婢有罪,但是,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的呀!请陛下和贵妃娘娘饶命!” 说罢,以头伏地,咬住下唇,心中发狠道:潘淑妃,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要不拖你出来做替死鬼,我江静书岂不是就要命丧于此了么? 心中暗付毕了,这又抬起眼,幽怨而又哀切的望了望坐在床边的皇帝。那神情,好像在谴责一个负心的丈夫另宠新欢一样。正好被子默瞧在眼里,心中不由的大感好笑又好气。 听闻事情真的与淑妃有关,一直静默的杨清忍不住了:“陛下,不如让奴才去请淑妃主过来一趟,当面对质清楚才好。” 皇帝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眼神中玩味和探究。杨清吓的身上一冷,随即躬身退了下去。另外两名内侍,见此赶紧一溜烟的跑了去漱玉宫。 “陛下,我那丫鬟楼兰呢?我找了半天,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迫不得已,子默只得伸手扯了扯暴君的衣袖,做楚楚可怜状的问道。 应天成这才想起一直跟在子默身边的那个笨丫头,他在内心为自己沦落成帮爱妃找丫鬟的落魄君王深感无奈,被子默那异样可怜的眼神一哀求,心中又不由的感到发软。 罢了罢了,反正都搁下政事赶来了,再找一个丫鬟又有何难? 他伸手在子默溜尖笔直的鼻子上摁了一把:“行了行了,朕这就传旨命人在宫中四处去寻找你那个丫鬟的踪迹。不过,” 看着他坏坏的笑,慢慢靠近自己的身边,子默敏感的觉得有异样的危险,在朝自己靠近。 正文 陛下,你非礼!(1) 应天成笑笑着,忽然想起自己这趟不能白跑。从繁重的公文奏章中拱出个头,替妃子处理这些日常杂物,咱也不容易呀是不是? 只见他浓眉大眼中泛起一阵促狭的笑意,嘴角向上一挑,随即挥手对一种侍人吩咐道:“朕与贵妃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尔等低下头,不要张望。有违令者斩!” 说罢,一双大手,便伸向子默的胸前。子默被他那邪恶的笑容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两手掩住自己那平扁的胸口,一面往床内躲去:“陛下,你……你要干什么?” 应天成是练武之人,自然比她更加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寝衣的衣袖,伸手便将这瑟瑟发抖的身体搂了个满怀。 “爱妃,你别怕啊!朕,这不是要替你验明清白嘛!”说罢,便将那寝衣的胸前丝绦往外一拉,子默顿时全身鸡皮疙瘩暴起一地:“救命啊!陛下,你……你非礼!” 无奈,这里是应天成的地盘,这寝殿中跪着的数十人,没有哪个在听到她尖锐的呼叫声后,敢把颈上的头稍稍往上抬一抬。众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都是把头往下再低了低,恨不得直接抱着地砖贴着脸才安全。 没办法啊!现在是皇帝要对他的妃子进行“非礼”,就算他要当着一众侍人的面,即兴上演一场“春宫册”,大家也只能选择装聋作哑,奴才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瞧不着。 更有一些腹中暗笑的人,心中劝慰着子默:贵妃娘娘,您就省点力气好了。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伺候万岁爷多得点宠爱好过。 应天成用自己的脸庞抵住子默的鼻子,他一手将她的脸庞握住,另外一只手则在她的寝衣中游走向下:“咦……爱妃,你的背上好光滑的哟,朕摸着,好像确实没有长什么疖子啊……”。 子默两颊通红,偏偏脸又被他握在手里,一时竟然连挣扎也使不上劲儿。 应天成满意的看着子默在自己手里一脸羞愤交加,他突然心情大好,看来自己收了这小女孩进宫为妃,还真是颇有一番趣味啊! 正文 陛下,你非礼!(2) 玩兴大起时,只见他广袖一拂,床上用来勾住轻纱帐的银钩便应手而落,白色拢纱帐子,将整个空间若隐若现的隔开来。 “陛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胡乱摸人?“饶是子默未经人事,也知道被陌生男子这样抚摸自己甚为不妥,额……等等,他好像不算陌生男子,最起码,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吧! 不过,子默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的男人靠近自己几近裸露的胸部,还是气愤难当:“你走开啦!你这色狼,乃不是喜欢胸大的女人吗?我告诉你,我是没有胸围的女孩,你要摸赶紧下地去摸她们去!” 子默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她的口音中有淡淡的吴侬软调,偏生在她生气的时候,乡音又是更重了几分,让人只觉娇气可爱。 听在皇帝的耳中,他不由的两眼发晕。自己是堂堂天子啊!什么时候被人“奶”来“奶”去的呼喝了? 尽管自己对大胸妹妹确实有着非常的嗜好,应天成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羞愤。他咬着发狠的压根,心中怒道:是女人都应该有胸啊!朕又不是什么变态色狼,值得你这样高声大呼救命吗? 手下一快,便将子默的胸衣整个都给掀开了。定睛一看,喔喔,还是很有发展潜力嘛!两朵娇小如桃花花蕾一般的蓓蕾,挺立在小小的山丘上。 再看那胸前的肌肤,端的是白玉无暇,手指抚过,指尖都带有凝脂般的美好感觉。 应天成一脸陶醉,靠向子默,深深的唤了一句:“默默……”。话未说完,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只听“啪”的一声,好像是掌掴的声音。不过,不知是谁打了谁?有胆大的内侍,悄悄抬起头,望见皇帝一脸春色嘎然而至的表情。 难道?莫非……那偷窥者顿时汗如雨下,再不敢往下想。 而后室内陡然寂静无声,继而是贵妃娘娘“哇!”的,倒在床上哭了个要死要活。 正文 陛下,你非礼!(3) 待潘淑妃走进湘云殿的寝殿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皇帝和衣衫不整的殷贵妃,两人双双坐在床上。只见帘幕轻纱低垂,两人的面目表情都看不清楚,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殷贵妃伏在床上哭着,貌似很伤心。 潘淑妃略略在殿中扫视了一遍,便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寻常。有丝丝的紧张,还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在急剧的酝酿着。 潘淑妃轻轻拂动了一下殿中的珠帘,随即款款下拜:“臣妾拜见陛下,未知陛下召来,有何吩咐?”她的一双美目,在盼顾之中已经看见了皇帝正捂着右边的脸颊,神色中似乎略带囧态。 “起来吧!淑妃。”应天成终于勉强收拾了一下被小妃子掌掴的恶劣心情,心怀愤怒的出声。 “谢陛下!贵妃娘娘,臣妾先前原本准备领着一众姐妹过来看你的,后来,听江司算过来禀告说,您进宫之后就病了?怎么样?这会觉得可曾好些?” 潘淑妃说的很是恳切,叫人觉得即使不是真心,也算是心内颇为受用。 这下轮到子默手足无措了,她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这好色暴君的众多嫔妃,顿时收了泪水,红了脸结巴道:“额……子默谢谢姐姐关心,那个,我没事,已经好了。” 潘淑妃眼尖,一下子就看见轻纱帐内的子默竟然敞开着寝衣,一时不免惊怔。难道陛下大白天也有此兴致?不过,看来这殷贵妃貌似不情愿呐! 子默见她盯着自己看的起劲,慌忙低头下去,见到自己差不多是半裸着身子,顿时气恨又起。狠狠的再瞪了一眼那个一脸羞愤状的皇帝,她急急的把寝衣丝绦结子给系好。 “淑妃,江司算说,她是受了你的指控,才向贵妃无礼的。你说,你是不是授意她给殷贵妃来了下马威?”皇帝端正了姿态,一脸冰霜严肃。 “陛下圣明!臣妾绝无此心,否则,便当叫臣妾无福生下腹中的龙裔!管叫臣妾折寿而终!”潘淑妃一脸正气昂然,对上皇帝审视的眼光。 正文 陛下,你非礼!(4) “什么?淑妃,你说你有身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是真的吗?”应天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颜,走下地来搀扶自己的妾妃。 子默眼见他终于离开自己走到安全距离内,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继而又是一阵鄙夷:原来皇帝的一大任务便是充当种马,不停的播种又不停的当爹。 难怪天下赋税那么重呢,原来每年都有那么多的皇子公主要出生,外加后宫里这么庞大的一群嫔妃和奴才,老百姓的日子真是苦啊! 再看那一直低着头,心中暗暗盘算着的江静书,此时早已面无人色,惊的连魂魄都飞走了。 “陛下!臣妾…也是刚知道不久的。”。潘淑妃一脸娇羞状,随着应天成的一拥而靠在君王的肩头,随之才流露出点滴委屈。 这样恰到好处的功夫,叫子默看了个目瞪口呆。她心中不禁汗颜道:这辈子我也不要呆在这后宫里,每天看一群女人围着共同的丈夫做戏扮娇弱状,想想他的怀里每天要抱多少女人呢!真是呕都呕死了。 想想那些替他洗衣服的宫女,子默真是由心的为她们感到可怜而又可敬。瞧瞧,那淑妃脸上红红白白的,那么厚的脂粉,这会全揩在他肩膀上了。 应天成将淑妃搂在自己怀里好一顿安慰,又命人去搬了椅子过来给淑妃看座。待潘淑妃终于坐定之后,才看见子默一脸鄙夷的神情。 顾不上自己之前被小妃子掌掴的耻辱,应天成硬起头皮处理眼前的事情:“嗯……咳咳……贵妃,既然淑妃有孕在身,朕想她绝对不可能会拿自己腹中的龙种来发这个誓的。今日之事,应该只是江司算心怀不轨所为来人啊,将这不敬主子的奴婢,给押到审役司去,着人好生审问。” 江静书没有想到自己一番苦心谋划,却最终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又悔又怕,连忙求饶:“贵妃娘娘,奴婢一时糊涂,犯下这样的大罪,请贵妃娘娘在陛下面前为奴婢求个情吧!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正文 不慎走光(1) 子默见她哭的甚是凄惨,一时心中又有些松动。她叹了口气,暗道:好在我不是个傻子,否则一不小心还真被你们算计了去。被罚倒是无所谓,要是传出不好的名声,叫母亲蒙羞的话,那我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这样想着,到底问了一句:“我来问你,楼兰呢?她到底去哪儿了?” 江静书听得子默的口气有所松动,连爬带滚的,跪到了她的床榻边,且看她今日一番精心的装扮,此时脸上已被泪水和汗水印染成了一个大染坊:红的胭脂、黑的罗黛、白的珍珠粉……混将成一条五彩的小河,在脸颊两旁顺着泪腺流淌着。 那故意拉低的抹胸,此时已经摇摇欲坠。子默避开眼,实在不好意思瞧着这样的一片光景。清了清嗓子,示意她将注意自己即将走光的危险。 江静书这才快速将自己的抹胸往上扯了一扯,她情急之下,力度自然很大又猛。隐约听着抹胸背后的丝带发出一声轻微的“嘣”响,她一时也不以为意。 不过,悲剧也就在此埋下了伏笔。晋国后宫中,百年难得一遇的春光荡漾,将在这日彪悍的上演。 “启禀贵妃娘娘,您的那个侍女,她先前过来跟奴婢说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出门了,这会已经肚子饿了。于是奴婢便先将她安排到了奴婢的下房中,命人张罗了酒菜,好生招呼着。这会儿,估计也用好酒菜了,请容奴婢且去带她回来便是了。” 子默一阵昏晕,心中暗暗咬牙怒道:“楼兰!你个饿死鬼投胎的丫头,也不怕人家在饭菜里下毒把你给害了!你这样子,好似我殷家没有给你饭吃似的。” 这样想着,口中还是勉强镇定道:“那么,有劳你带两个宫女去把她带过来吧!” 江静书大喜过望,以为只要将那个贪吃的丫头带来,也许贵妃主一时高兴,陛下也就免了自己的罪过了。 正文 不慎走光(2) 江静书大喜过望,只要将那个贪吃的丫头带来,也许贵妃主一时高兴,陛下也就免了自己的罪过了。 这样想着,便忙不迭的点头:“奴婢谨尊您的吩咐,这会便去请楼兰姑娘回来。” 她喜滋滋的站起身,大踏步的往外走去。淑妃端坐在珠帘之外,正做娇羞状,倚在皇帝的怀中撒娇。见得江静书撩开珠帘走了出来,不由的暗暗颦眉,许是被她脸上那样浓重的色彩所惊到吧! 江静书经过皇帝和淑妃身边时,依礼福了一下身:“陛下、淑妃娘娘,请容奴婢先行告退。一会儿,奴婢办好了事情,自当去审役司领了责罚。”只要皇帝没有亲自过问此事,审役司的公公们绝对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这一点,江静书对自己的姿色和风情感到颇有信心。 应天成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江静书抬起头,伸直了腰背,就要转身朝殿外去。就在此时,只听“哗啦”一声,随着她身形的晃动,右脚轻轻抬起时,便传出一声仿佛是丝帛裂开的声音。 再看那江静书,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眼中,那可怜的抹胸,因为承受不住她前胸这样巨大的沉重压力,后背的绑结处,已经完全裂开了来,一页轻薄的丝绸,飘落在潘淑妃眼前不远的地上。 室内一时安静无比,连那绣着五色鸳鸯的抹胸掉落于地,大家都听的非常清楚。江静书自己已经呆了,她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两耳嗡嗡作响。 半响,才听见潘淑妃隐忍愤怒而导致声音有些变调的嗓门:“你!……你这贱婢!居然敢当着本宫的面,勾引陛下……来人呐,给本宫把她的抹胸给她穿上!” 潘淑妃气的连伸出去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她几乎是拼尽了全部力气,才将这句话送了出口。子默也是被这后宫女子的豪放给吓的愣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正文 楼兰醉酒(1) 江静书又羞又怕,自己这回算是彻底的得罪了潘淑妃,一会还不知道,她仗着自己怀了龙种,要怎么收拾自己呢。 在左右两名侍女的拾掇下,她总算不用衣不蔽体的跨出殿门了。想起子默的嘱咐,她连忙带人望西边侧院自己的下房走去。 不过,等她赶到自己的房里时,原先的一丝侥幸便飞到了九天云外。屋内一片狼藉,杯盘到处都是,桌上酒菜已被一扫而光,还有……还有一大堆的呕吐物,正洒在自己已经绣了大半的绣绷上的春花图。 在屋里屋外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楼兰和那自己安排负责看住她的那两个小宫女。江静书一屁股跌坐在地,两行涕泪一起交替流了下来。 “什么?楼兰不见了?”子默被回来复命的宫女惊了一跳,她“咻”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掀开帐子就要往外跑去。 “哟,贵妃妹妹,你这般样子,教外面的奴才看见了,岂不是要令陛下感到难堪吗?你这样子,可是非常有份的行径。”精致的小柄宫扇轻轻的摇曳,一阵香风随着声音扑入子默的耳中。 子默从小与楼兰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方才也是一急之下,才一时忘形,见潘淑妃这般讽刺自己,她不由的窘迫交加,赶紧回去更衣。 待她换好衣衫再出来时,应天成已经带着潘淑妃先行离开了。殿中的宫女轻声回禀道:“贵妃娘娘,陛下送淑妃娘娘回宫去了。” 子默一想,倒还好,走了干净。要不然,要自己瞧着这对男女在自己面前表演恩爱,还真是叫人难受呢。 于是,子默自己带了两个小宫女去寻找楼兰。那个江司算,已经被押去了审役司受审去了。 一路穿花拂柳走来,子默心中焦急不已。只见来往的宫人和内侍都是垂首躬身,哪里有楼兰的踪影? 林子下午要开会,晚上再更新哈! 正文 楼兰醉酒(2) “你说什么?看见贵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在太液池边发酒疯?等等,你可看清楚了?没有眼花?” 应天成将潘淑妃送回漱玉宫没多久,便先行回去继续那一堆的公事了。潘淑妃派出宫中遍布的眼线,四处打听楼兰的下落。 听得有汰液池那边驻守的宫人来报,她顿时兴奋起来。 方才在湘云殿内,她已经觉察到皇帝与这个殷贵妃之间非同一般的帝妃关系。后来应天成走了出来,依在她身边时,因为隔的近了,她才看见应天成的右边脸颊上,分明一个不大的红印。 联想到自己走进来时的情景,她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说,这殷贵妃竟然胆敢掌掴至尊?而一向冷漠自负的陛下,竟然隐忍了妃子的掌掴,而没有对她加以处罚? 潘淑妃的心恨得直滴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突然这么宠爱一个未长成的少女? 手指轻轻抚上精致的宫扇,细密有致的绣花丝线触动了她愤怒的神经。“哗啦”一声,便见她伸手将扇子撕了个对半开。 “去!你们,去将那丫头带到昭阳殿中,再将昭阳殿大闹一通!本宫要看看,陛下究竟偏心到何种地步!”潘淑妃毕竟久居宫闱,她虽然气愤,但不至于方寸大乱。 手抚上腰封下的小腹,侧头一想:高贵的昭阳殿,既然本宫住不进去,倒也不妨借机来对付这个讨厌的贵妃。让她清醒清醒,这晋国后宫,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 如是心理,便对着宫中心腹金蝶如是吩咐。 “是!娘娘。奴婢这就下去,按您的吩咐办好。”一身杏黄|色宫装,手指上白玉扳指在阳光下暗暗折射着温润的玉身,金蝶的装扮甚是气派华丽。 比之一般的嫔妃,她也许在宫中过的更为得脸和惬意。 所以,这后宫所有的奴才,都巴望着能在淑妃的漱玉宫里当差。若是有幸,赏了个得脸的近身侍奉,那无疑就是半个主子一般的风光了。 正文 楼兰醉酒(3) “等等……回来,一会儿,你把那丫头带到昭阳殿,然后……明白了吗?记住,千万不要叫人看见你们,从昭阳殿的后门悄悄进去。” 潘淑妃老谋深算,不愧是执掌六宫的一把好手。她在神思飞跃间,已经想好了整个布局。对,就要用这个鲁莽而又无知的丫头,去戳破那殷贵妃的稚嫩脸皮。 贵妃?哼哼……你以为,陛下封了你做贵妃,便真的比本宫来的尊贵了?连侍寝的资格都尚且没有,你何来能力称本宫为姐姐? 湘云殿的雅致与奢华,还有那整个后宫之中除了昭阳殿之外独一无二的龙凤呈祥美玉壁雕,深深的刺伤了潘淑妃的眼睛。 那个胆敢掌掴圣上的少女,身形虽然青涩稚嫩,但是,眉目之间的灵气与不凡的姝色,叫她亦是过目不忘。 听说,她还擅长于舞蹈和歌赋。这样的女子,假以时日,必然会是自己封后之路的最大阻力。 看着金蝶带着几个宫女的身影消失在殿门,潘淑妃示意左右将地上撕烂的扇子给收了去。奉香的宫人小心翼翼的点上安神香,金鼎中白烟袅袅而起。 “来人,去储秀宫请瑶妃过来,还有,静澜宫的如妃,也一同去请。”安定了一下心神,潘淑妃接着布置下去。 漱玉宫也是珠帘重重坠,烟罗色的绣花帐子,原本是潘淑妃的心头最爱。但自湘云殿归来后,她便倚在塌上左右看着不顺眼。 “来人!快点,将这烟罗色的纱帐,给本宫换了。还有,那窗棂上的窗纱,也一并换下来。”眼见主子今日心情非常不爽,一众奴婢们不由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无不小心谨慎的侍奉着。 快手摘下轻纱帐,还有中堂用来隔断视线的花罩帘子,宫人们小心请示着:“娘娘,不知道您想用什么颜色?奴婢等,好去内需司说明一声。” 请看书的亲们收藏一下,林子谢谢了! 正文 楼兰醉酒(4) 换下来的帘子自然要赶紧再换新的挂上去,潘淑妃扫过那光秃秃的大床,脱口便道:“就按湘云殿的那个颜色去做了来……”。话一出口,连自己也惊怔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连自己都受了这个姓殷的女子的蛊惑,明明心中非常的讨厌她,却还是被她深深的吸引住了。 闭上眼睛,潘淑妃脑中闪过之前的那个页面。陛下一脸窘迫而又死死隐忍怒火的神情,还有那个少女一脸无所谓而又清澈的眼神,淡淡粉色纱帐,阻隔了自己与她们的世界。 在那一刻,她甚至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分,悄悄的隔断在了自己和皇帝之间。 其实应天成对待嫔妃向来如此,后宫中没有太过强盛的宠爱,也少有真正能够炫耀君心系于己身的嫔妃。这一切,潘淑妃之前不以为意,但是,正是因为有了对比,她才深深感觉到了差异。 挥退了左右,她深吸一口气,歪在了软塌之上,用头上的珠翠流苏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半响,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华丽的的流苏间隙,缓缓沁进她枕下的软垫之中。 这边厢,几个大力的内侍,拖着醉到死沉死沉的楼兰,正在赶去昭阳殿的路上。 “快点,快点……你们几个,可记清楚我方才的话了?主子说了,只要这事办的好,一会重重有赏。”金蝶以纱巾敷面,谨慎的打量着周围来往的人。 楼兰醉的不成体统,此时还抱着一瓶青梅酒,兀自流着哈喇子说:“唔,这宫里的酒啊,真是又香又好喝……甜甜的,楼兰真是有福哇!” 金蝶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伸脚在她腰间踢了一脚。“呕……”,楼兰随即将之前填下去的酒菜,狂喷了一地。 “这个死丫头,快点快点,你们几个,赶紧把这里拾掇干净,千万不要叫人看出一丝痕迹来。”金蝶气急败坏,倒也不敢再去碰她。 正文 楼兰醉酒(5) 一行人拖着这个人事不省的醉猫,望后宫中最为华丽和显赫的昭阳殿直奔而去。 可怜子默带着两个宫女,在这朱墙金瓦的皇宫中转到两腿发软,也没有瞧见楼兰的身影。 “贵妃娘娘,不如奴婢去奏请宫闱令,让她派人去寻找吧!”一个小宫女,终于捱不住脚下的酸软,扶着墙根,对子默建议道。 “宫闱令?那是什么人?能管这事吗?”子默自己也是累的不行,她天生一双小足,虽说长在乡间,但在苏府自幼也是金贵的养着,走了这么久的路,现在早就两脚火烧火燎似的疼了。 “嗯,娘娘,宫闱令是宫中负责人事进出的。所有宫门,都有进出的腰牌记录,这个都是宫闱令的人所管辖着。奴婢想,楼兰姑娘就算去了别的宫里,应该也会有这个记录吧?” “哦哟哟……我的天……”子默一顿狂晕,她听了这小宫女的话,只觉更加焦急。楼兰,哪里有什么腰牌呢?宫中迎亲那天送来的那个,压根就没见她戴过。 摸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脚背,子默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楼兰一定是喝醉酒到处撒酒疯去了。但是,以她对这个丫头的了解,顶多不用半天的功夫,楼兰自己也会酒醒了回来的。 总不至于喝点小酒,连自己住那个宫室她都说不清楚了吧。 就着两个宫女的搀扶,子默一瘸一拐的拖着两条不属于自己的腿,回到了湘云殿中静候消息。 等待的时间分外的难挨,眼看午饭都已经传过了,可是还不曾有半点消息。子默歪在大殿正中屏风前的美人靠上,一面眯着眼一面让人留神门口的情况。 “娘娘,事情已经办好了。奴婢照着您的吩咐,把一切都布置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8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8部分阅读 一丝破绽也没有。一会儿,您就等着看好了……奴婢敢打赌,皇上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个殷贵妃的。” 金蝶一手举着孔雀翎毛扇,一面躬下身,在潘淑妃的耳边一阵得意的窃窃私语。 “嗯,办得好!这个珠子,本宫就赏给你了。”潘淑妃面有喜色,伸手将自己腕上的一串绿色水晶珠子褪下来给了金蝶。 正文 楼兰醉酒(6) “娘娘!这可是陛下赏给您的爱物呢,这波斯国的进贡之物绿水晶,据说每年才产那么几十颗……奴婢,奴婢怎敢要您这么贵重的赏赐?尽管两眼看的绿光直射,金蝶还是咽下了贪婪的口水。 她知道,潘淑妃自己也是很喜欢这个东西的。平日里,基本上都是不肯离身。 “拿着吧!本宫知道,你眼馋了好久了。些许身外物,不值什么的……况且本宫向来待你亲厚,从来没有拿你当奴婢看待这一点,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潘淑妃满意的看着金蝶的惶恐神情,心中暗暗一笑:本宫要的是母仪天下,这些个金银珠宝,算得了什么?只要正位中宫,整个后宫还不是任我予取予求?晋国国库,但凡有奇珍异宝,哪一样不得先经了我的手?况且,眼下还有一桩事,正是要你为我卖命的时候呢! 金蝶大喜过望,立马放下手中的扇子,跪地谢恩:“娘娘您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即使做牛做马,也难以回报一二……” 潘淑妃虚扶了一把,只做和蔼亲善的笑道:“行了,以后你只要记住,本宫好了,就有你们的好。本宫若是倒了,你们还能保有现在的风光?左不过,大家都应该齐心才是。” 这一席话,听的金蝶大为感动,一旁侍立的几个宫女,也纷纷躬身称是。 潘淑妃挪动了一下身子,移步到水榭前面的花丛前,只见蜜蜂围着鲜花在忙碌着,阳光下,花瓣美的娇艳欲滴。春光如此美好,立在花丛旁边的潘淑妃不由的轻轻抚了一下小腹,在明媚的风景前暗暗打了一个寒蝉。 “对了,瑶妃和如妃,可有按时去到昭阳殿附近?昭阳殿中,可有布置好?”扭过头,潘淑妃颦眉问向金蝶。 “您就放心好了,娘娘。瑶妃和如妃,都是娘娘您一手提携上来才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的况且,您如今身怀龙裔,放眼后宫,哪有人不知死活敢和您做对啊?她们呐,用过中饭就和宫闱令打过招呼,说是要去昭阳殿那边赏牡丹,这会儿啊,只怕很快就有动静传来了。至于殿中”。 正文 楼兰醉酒(7) 金蝶摇着攒丝串珠的小柄宫扇,向潘淑妃靠近了几步,一脸得意道:“那些字是奴婢亲手绘上去的,您就等着看好了,陛下一准龙颜大怒。那殷贵妃哼哼……还不知道一会怎么哭去呢!” 潘淑妃思索了一下,而后便回转身到殿中阴凉的塌上坐下来。她凝神许久,才对金蝶吩咐道:“一会儿,若有人来请本宫,你便拦住来人说本宫身体不适,只管叫她们闹到陛下跟前去好了。” 金蝶有些不太明白,但是仍小心翼翼赔笑道:“娘娘,您就不想亲自看看殷贵妃是如何被陛下责罚的吗?况且,事情交到陛下手中去处理,您不怕他偏心不公吗?” “啪!”兀自凭空的一声珠碎玉裂的声音,被猛然灌入耳中。金蝶吓的全身一抖,不敢再废话半句。 “陛下不会这么做的!昭阳殿,那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的寝宫。陛下亲口说过,若有一日,哪个女子让他真心倾慕的,他一定会以最为华丽的盛大仪式,将她迎入美丽辉煌的昭阳殿。他说过,天下间,只有昭阳殿的主人,才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共看江山风云……那个姓殷的女子,她有什么资格,来和本宫争这个位子?陛下……”。 潘淑妃说罢,面上早已泪雨纷扬,将颜面用丝帕掩住,只不愿抬起头来。 记忆中,应天成确实有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他三十岁寿筵上,酩酊大醉之后,潘淑妃曾真真假假的在他耳旁吹着枕边风:陛下,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定。您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这后宫久无中宫,始终不成个体统……”。 皇帝在酒酣耳热中,以异常的深情,说了那样一番远景。他说,他将要迎一位让他真心倾慕的女子为昭阳殿的主人,让她与自己并肩而立…… 但是,应天成的这番话,却不是对着潘淑妃而说的。那一夜,睡在甘露殿中,潘淑妃的眼泪一夜未干过。 林子今天十五更,请亲们继续支持! 正文 楼兰醉酒(8) 原来,一向冷漠暴虐的天子,他并非不懂得情爱。而只是,他不曾遇上那个让他心动倾慕的女子而已。后宫中的三千佳丽,那都不是他心爱的女子,燕瘦环肥,倾国倾城,他始终都未曾对任何一个人用过真心。 金蝶见势不好,赶忙上前温言劝慰。潘淑妃一向好强,许是孕中容易多思,但自己身为六宫之主,在侍女面前失态可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略略定了神,她便自己收了泪。不一会,就歪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应天成今日好生烦躁,长这么大,如今已是三子二女之父的一国之君,今日第一次被人掌掴。而且,还是被自己纳进来的一个小妃子掌掴了! 身为天子,他觉得自己无上的尊严受到了不可饶恕的侵犯和侮辱!但是……但是,令他自己心内窝火万分的是,他竟然,竟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在极度的震惊过后,选择了隐忍的方式,保全自己这可怜而又可笑的尊严。 回到含元殿中,他的脸色一直臭的像一块放了十年八年的臭肉。那样子,叫一直近身服侍在他身边的杨清都不免心惊胆颤。 “你们几个,一会都醒神点,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咱们万岁爷,今儿个心情非常不好。”同为奴才,杨清的心地还是不错的,见皇帝埋头于一堆的案卷当中,他走出殿门,小声的嘱咐御前这几个当差的小太监。 应天成坐在金銮殿上,还是隐约听见了杨清压的很低的话语。他一阵苦笑:自己真的这么让人感到害怕么?就连子默这个小女孩,都视自己为洪水猛兽? 想起子默,他不禁心中长叹一口气。不自禁的手抚上右边的脸颊,那里早就不痛了。其实,她只是轻轻的刮了自己一下下,那细腻柔滑的手指,触感都似乎还在。 放下手,望见殿前那一对雕刻着九龙云纹的白玉柱,他才觉出自己的荒唐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堂堂君王呢,竟然对一个小女孩的掌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正文 楼兰醉酒(9) 什么时候开始,狼居然不爱吃羊,反而想要将小羊羔搂在怀里示好了?应天成突然意识到这和过去的自己大相径庭,不由的吓了一大跳。 低下头,他不敢再看那威严肃穆的龙纹雕饰,赶紧聚精会神,开始埋头于公文奏章之海。 间中有进来伺候茶水的小太监,低头屏气进来,见皇帝只是专注于公文,于是才暗暗吐了一口憋着的气。 直到午膳过后,有宫人来报,说是殷贵妃指使自己的侍女,擅自闯进了昭阳殿。而且,还在昭阳殿中大书厥词,对未来国母不敬。 应天成浓眉一皱,不由的加粗的嗓门:“怎么又是湘云殿?殷贵妃不是已经派人去找那个丫头了吗?怎么又给她闯进了昭阳殿闹事?” 丢下手中的一卷奏折,皇帝面上大是不悦:“这等事情应该去请淑妃主来处理啊,朕难道成了后宫总管不成?”这样说完,心中更是郁闷到了极点:难不成这些个奴才都已经听闻到朕被贵妃掌掴的风言风语了? 一想之下,顿时后背嗖嗖的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的眼睛,在暗处阴阴的笑着看他。 “回皇上,淑妃娘娘身体不适,太医说是孕期的反应太重,不适宜多做操劳。因此,奴才等才斗胆来……” 应天成僵硬了片刻,继而强作英武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去看看。” 说罢,心中便一阵暗笑:殷子默,看来朕也是保不住你了。若是不对你小惩大戒,朕岂不是对不住你那一巴掌? 昭阳殿离含元殿不远,应天成便徒步而去。舍了龙辇的赫赫威仪,在一众奴才们的拥围中,他且一面腹笑,一面暗想着报仇雪耻。 待到来到昭阳殿门前,已经是围的水泄不通了。一群穿的花枝招展的嫔妃,还有一大堆数目更多的宫女,外加朱色衣衫的内监,将整个庄严华丽的昭阳殿前院挤成了一个大集市。 正文 楼兰醉酒(10) 最后还请杨清眼见混乱,高声喊了一嗓子:“陛下驾到!”这才有人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应天成铁青着脸,自人缝中穿过。眼见着诸人脸上的怪异神色,他情知事情不是一个宫女撒酒疯这么简单。 果然,昭阳殿的正殿墙壁上,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大笔书写着几行字。墙根下,那个名叫楼兰的侍女,正睡的鼾声四起。 且看她那姿势,还有四下里被吐的酒气熏天的家具,应天成不由的心头一阵鄙夷:殷子默,饶你是灵秀逼人,身边的丫鬟原来也不过是这样的俗不可耐罢了。 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皇帝心情突然间暴好:“来人,传旨。去湘云殿,请殷贵妃过来。” 子默用过午膳,便派人去请那宫闱令过来。宫中的排场果然够华丽宣扬的,单是一顿午膳,按照贵妃的仪制,便可享有六十三道佳肴美食。 子默看着这么多丰盛的菜肴,心中不由的一阵叹息:要是楼兰这丫头在,估计这几十个盘子大抵都会被风卷残云,可惜…… 一面惆怅着,一面食之无味的吃了几筷子,子默便将剩下的饭菜赏了给宫人用。 而后,宫闱令徐静雯就被带到了她面前。 “臣妾拜见贵妃主,娘娘吉祥!”眼前这个一身雨过天清色软缎宫装的丽人,眉眼间涧水含情,端的是丽质不凡,气质更如春风拂面。 她自称臣妾,并不是一般婢女所用的奴婢,可见,此人在后宫中是有着一番来历的。 子默暗暗称赞,原来,这后宫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个三品宫闱令,都能生的如此美艳姝色。 而且,这位徐女官的气质,与子默甚为相合。两人一见,都是相视一笑。 “请起来,徐姐姐,快请坐。”宫人搬来脚墩,子默却拉着她一同坐到了美人塌上。 “谢娘娘垂爱,但臣妾与娘娘您身份尊卑有别,不敢逾越礼制。” 正文 暴君的薄惩(1) “谢娘娘垂爱,但臣妾与娘娘您身份尊卑有别,不敢逾越礼制。” 徐静雯对子默温然一笑,露出樱桃小口中的一排雪白的小贝牙。 子默心中一阵暖流激过,原来这宫里也会有这么纯净美好的笑容。比之那一脸虚伪的潘淑妃,眼前的徐静雯不知要美上多少。 “真不知道那暴君的品位怎么这么差,明明有这么漂亮而又温柔娴静的美人不去喜欢,偏偏宠幸那些一脑子j诈的嫔妃。真是…”。子默靠在塌上,认真欣赏徐女官的美貌,一面鄙夷应天成的眼光。 她忘了,自己也是被这个好色又品位奇差的皇帝给选进宫的贵妃。 “娘娘,不知您召臣妾来,有何吩咐?” 宫闱令徐静雯,第一次看见晋国后宫中进来一位这么年轻可爱的嫔妃。据说还是皇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少女,得封贵妃的高位,她对子默也是一腔的好奇。 柔柔的声音,仿佛是黄鹂的初音,子默莞尔一笑,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嗯,是这样的。我想拜托徐女官,帮我留意一下今日进出宫门的侍女当中,有没有一个没带腰牌的宫女。她是我宫里的侍女,今天出去时,腰牌没有带,也一直没有回来。” 徐静雯一愣,随即敏锐的意识到事情并不像眼前这个少女说的这么简单。 “娘娘,恕臣妾多嘴问一句,那个宫女是不是跟您特别亲厚?”眼前的少女出尘一般的清丽美好,教一贯淡漠克人待人的徐静雯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 “嗯,是的,她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丫头。与我一起长大,说实话,我从未将她当下人一般对待的。”子默想到楼兰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不禁忧从心来。“原来如此,娘娘,请您有点心理准备。臣妾想,那位姑娘,也许……”沉吟一下,徐静雯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她心中已经了然在胸,但眼前这样的环境,不允许她过多的明示。 正文 暴君的薄惩(2) 子默怎样的冰雪聪明?她见徐静雯投递过来的眼神有异,心知大事不好,一下子刷白了脸,惊惧道:“不会吧?我们才进宫这会儿,又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就有人要来加害……”。 她的话,被一脸凝重的徐静雯给拦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子默只觉得一颗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贵妃娘娘,皇上有请您移驾昭阳殿!”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徐静雯一转身,原来是静澜宫如妃身边的小太监李豆。 子默正为楼兰的处境担忧,猛然听到皇帝叫自己去昭阳殿,心中不由的一喜:“难道是找到楼兰了?” 那小太监将脸低下,暗暗发笑,口中却是恭敬的回答:“正是,娘娘,快点去吧!陛下还在等着呐!” 子默这下子欢喜起来,赶忙往外走去。才跨出两步,她回首笑道:“徐姐姐,不如跟我一块去吧?” 徐静雯连忙躬身:“不敢,娘娘您唤臣妾徐掌令好了。陛下驾前,要是听到您这样唤,会不高兴的。” 子默眼珠子一转,便道:“也好!不拘叫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像姐姐一样。跟我一块去吧,好么?”她拖长了尾音,做撒娇状倚在殿门口。 徐静雯被她缠的没法,只能跟在身后一块去了。 才出宫门,她便扭头问子默:“娘娘您的肩辇呢?”后宫之中,只要是三品以上的嫔妃,都一按制配给出行仪仗辇车。子默是贵妃,辇车应是八人抬的紫金凤凰雀绫车。 但是,环顾这湘云殿的前院,哪有辇车的踪影?连抬轿的大力太监,都不见一个人影。 “肩辇?那个,唉!算了吧,又不远,咱们走路过去就是了。”子默才走几步,忽然觉得脚下一阵酸痛。原来,上午一通乱转,早就把她给转了个脚上长泡了。 +++++++林子正在奋力码字,汗,今晚还有几章啊? 正文 暴君的薄惩(3) 少顷,想到楼兰还在昭阳殿那边等着自己前去搭救,子默只能叹了口气,提着两条累的打颤的双脚,勉强往前走去。 徐静雯心细如发,一见子默走路的姿势,便觉出不对:“娘娘,让臣妾来扶着您吧!” 子默感谢的望了望她,衷心的说一声:“谢谢你,徐姐姐。”这么大的后宫,这么多的女人,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却肯这般待她,子默的心中很是感动。 徐静雯力气确实不小,这一路上,子默便是靠在她的肩头,一路迤逦着到了昭阳殿。 但见华丽富贵的昭阳殿前,花圃中盛放的牡丹被人践踏的不成个样。各色名贵的姚黄魏紫,花瓣儿凋零一地。 汉白玉铺就的殿前花径,一地的呕吐物。间或夹着一些尚未来得及消化的鸡翅膀和五花肉等,大葱蒜头混于其中,那气味……熏的人甚是“陶醉”哈! 子默脑子里一声“哄”响,知道大事不妙。她挣开了徐静雯的搀扶,大跨步走进殿中。 一入门,便见墙壁上两行歪歪扭扭的大字,左右对立,做对联状工整无比。 上面写着:楼兰到此一游, 国母就是俺姐。 子默倒吸一口凉气,心知被人陷害了。她望了望趴在墙根睡的如死猪一般的楼兰,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这下完了,且不知那暴君要怎么修理我们呢! “爱妃,你也看见了,屋里的这个丫头,是你带进宫的那个吧?”应天成不慌不忙,在那正中的主位上坐了。手中捧着一杯香茗,闲闲的看向子默。 子默脑中飞快的转着,慢慢走到皇帝身前,跪了下去:“陛下,都是我调教无方,请陛下责罚。”她也是要强的女子,见楼兰真的捅出了这样的篓子,不再辩解,只是安静请罪。 林子被骂了,呜呜呜,在腾讯写文,不上架收费就会没有推荐,咱也是没有办法,为嘛要骂人呢?不看也就算了,还要侮辱人家的劳动! 正文 暴君的薄惩(4) 应天成不意她会如此爽快请罪,一时不免有些扫兴:“当然,人是你宫里的人,朕自然不能轻饶。” “陛下,按照宫中规矩,这后妃不贤,妄图觊觎后位者,当弃之冷宫,永不得幸。”一直躲在人群中旁观的如妃,此时以宫扇掩住半张颜面,眉眼中倩顾盼兮,以迷人的妩媚出现在君王的面前。 应天成双眼一眯,往身后的靠背宝座上靠了几分:“哦?爱妃的意思,是叫朕将贵妃贬去后宫,去号夺封?”他的眼睛在明亮的正殿中看来波澜不兴,叫人琢磨不透那里的本意。 “陛下圣明啊!臣妾以为,如妃妹妹的主意,很是恰当。否则,还真让人以为,我们晋国后宫,再无可用之贤妃了呢!” 又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蠢妃,扭着细如水蛇一般的腰肢,将那刻意降低的抹胸往下扯了几下,一步一款的走到应天成的面前。 香风缭绕,珠翠钗围,子默紧张的跪在地上,心中暗想道:废了我也就罢了,大不了就去冷宫呆几年,修云哥哥,你可要快点来接我啊! “瑶妃,如妃,朕来问你们一句话,你们两个,想不想做这昭阳殿的主人,朕的中宫皇后?”皇帝颇有兴致的看了看埋头跪在地上的子默,放下手中的茶杯,他忽然对着两名嫔妃问道。 殿中一时安静无比,瑶妃和如妃面面相觑,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答了一句:“臣妾粗陋,不敢妄想后位。” “不敢?还是不想?”应天成望着两个人饱满的胸部,还有一身华丽璀璨的珠翠玉环,比之跪在地上一身素净的子默,他忽然心生感概。 这后宫中,那么多的女人都是属于他的。只要他想,随时随地,他都可以予取予求的享用。那些普通人难以消受的美人恩,在帝王的生涯里则是布施给天下人的雨露甘泉。 哪个女子,在临幸后,不是得甜甜蜜蜜的朝他含羞谢恩的?可是,愈是这样的取悦,愈是让他觉得无比的空虚。这些嫔妃,完全无法让他体会到男女之间对情爱的追逐和征服的过程。 正文 暴君的薄惩(5) 也许是子默一直以来对他的抗拒,也许是平淡的生活让他需要寻找新的激|情。总之,应天成就这样莫名的对一个小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渐渐淡忘最初的心动,结果,越到后来他越发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自拔。 瑶妃于如妃两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神,如妃满脸堆笑,柔媚道:“陛下,臣妾与瑶妃姐姐,都是刚刚进宫不久。蒙皇上眷顾,还有淑妃娘娘的抬爱,臣妾们才有机会侍奉您的左右。臣妾以为,若说皇后的人选,后宫之中,论资历和德行,自然首推淑妃娘娘莫属……”。 这一番话说的极尽端庄,应天成一时也挑不出半点的错处。如妃不愧是后宫中最善巧言令色的女子。她的美貌不如瑶妃,可是侍寝的次数每月都比瑶妃要多上那么几次。原来凭借的,就是这张能言会道的小嘴,既能讨好潘淑妃,又能在皇帝面前极尽献媚乖巧。 瑶妃咬着牙,心中暗暗生恨:就你那张巧嘴会讨好人,说的自己多么的大公无私似的,其实,背后里,抱怨淑妃娘娘弹压过多的,就是你!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抢了头功! 瑶妃想罢,便做闲话状,用手巾指了殿外的花圃对皇帝说道:“陛下,如妃妹妹,你们看那花儿开的多好多美啊,被这粗俗的宫女这样一糟践,还真是叫人心疼呢!这里,可是未来国母的寝殿,臣妾们,每每经过这里的时候,可俱是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走过的,丝毫都不敢亵渎。陛下,如今贵妃身边的宫女犯事,您可要严惩,决不可轻易姑息。” 总之,就是要把子默赶尽杀绝的意思。徐静雯一直在殿外听着,此时知道不好,便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 她敛整衣衫缓步进来,顿首叩头启道:“求陛下开恩!湘云殿的这宫女刚刚进宫,多有礼仪不周之处。但圣人曰:不知者不罪,求陛下看在贵妃尚且年幼,从轻发落,以体天恩。” 应天成不意徐静雯也会跟着一起来,听了她的求情之词,不做可否。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子默,心头掠过种种复杂的情绪。 不向朕求饶吗?真的不怕被投入冷宫以后孤苦度日?他心中问向子默,可是子默却静默不答。 正文 暴君的薄惩(6) 这倔强的小女子!天子眼中有失望的愤怒一闪而过,他旋即起身,挥动广袖道:“湘云殿宫女楼兰酒后擅闯昭阳殿,亵渎国母之寝殿,本应严惩。念在其实属无心之失,罚其充入花房当差,待到其将昭阳殿前花圃修复完整为止。至于贵妃” 他望了望子默,她还是依旧低垂着头,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二。眼中有失望的恨意也有淡淡的柔情,只一瞬,便消逝而过:“身为一宫主位,本应为后宫树立贤德的榜样,但宫女犯错,始终是其教化不善。朕,便罚你到含元殿当差一个月,随身服侍朕的衣食起居。” 皇帝的处罚一说完,全场看热闹的人都呆住了。如妃与瑶妃两个花了很大一番心思,现在事情落了这样一个结局,她们一时也想不清楚,这究竟是赏还是罚?御前当差,当的好了,可就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当的不好,皇帝会真的处罚她吗? 两人各怀心思,心情异常复杂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躬身称颂道:“陛下圣明!” 应天成冷冷一哼,心中暗暗鄙夷道:“真是会见风使舵的主啊!这话风转的,比田里的风车还快!” 子默见楼兰不必受罚挨打,只是要自己进含元殿做一个月的奴婢,心中一时喜不自胜,不过,她强忍了喜悦,只是淡淡的向应天成叩头道了谢:“谢陛下圣恩!” 这小妮子,临到最后,明明占了天大的便宜,还要摆出一副委屈状,那谢恩的语气,似乎在告诉这高高在上的天子:人家也是金贵的千金小姐,给你做奴婢,已经很委屈啦! 徐静雯也跪地谢恩,称颂皇帝圣明。两人抬起头时,子默朝她送去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这一幕,正好被一直聚精会神盯着她的应天成瞧见了,他心头越发不是滋味,起身道了一句:“散了吧!都散了吧!” 心头,有种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思想的质疑,又有对子默的气恨,走出昭阳殿外,暮晚的夕阳照在应天成的身上,他忽然在心底哀叹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1) 见得皇帝走远,子默才靠在徐静雯的身上,勉强支撑着自己两条酸痛不已的腿爬起来。 “哎哟哟……真是累死了,徐姐姐,今儿好在有你,要不,那……皇帝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看见如妃和瑶妃还盘桓在正殿中,子默最后还是将“暴君”二字改成了“皇帝”。 如妃眼看着昭阳殿的华丽与贵气,心中无比的羡慕和垂涎。她借着四处看看,眼睛细细的打量了殿中的每一处陈设。愈看下去,心中愈发的沉迷喜欢。 “如妃妹妹,怎么?喜欢这昭阳殿吧?也是,天底下的女子,没有哪个会不日思夜想着成为这里的主人。妹妹如今甚得陛下的欢心,照说,也是很有机会他日入主中宫的。”瑶妃恨恨的扫了一眼子默,想到自己的品级与她低了两级,终究是不敢与子默当面对抗。 如妃知道她有心在子默面前挑动贵妃对自己的不满,于是双眼打回一横,嘴上也是毫不客气的回敬:“妹妹怎敢有此居心?妹妹新进宫不久,蒙皇帝错爱,才做了这如妃。倒是姐姐,你与徐掌令一同选秀进来,如今一晃也有三年了。论资历和年纪,妹妹哪敢与你相提并论?” 明里暗里,讽刺的就是瑶妃的年纪和魅力,都三年了,还在三品庶妃的位置上,一动也没动过。瑶妃听得此语,气愤的涨红了脸。 倒是徐静雯,被如妃的话一语带过之后,便低垂了脸庞,颇有几分不自在。 “徐姐姐,我们走吧!”子默正按着自己酸痛的腿,指挥了两个小宫女,先将楼兰抬回湘云殿去。 “贵妃娘娘,陛下有旨,请您立即更衣前去含元殿侍奉。”一个常跟在应天成身边的小太监,急火火的跑了出来,向子默躬身一福。 “啊?现在就去?那……那楼兰怎么办?”子默一时慌了手脚,看着那个兀自在墙角跟睡的昏死过去的楼兰,心中没了主意。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2) “娘娘,您放心吧!臣妾会将楼兰送回湘云殿的,等她醒了,再安排去花房当值。”徐静雯及时的处理了子默的后顾之忧,她招手命人赶紧回去库房取担架过来,又拉着子默的手低声道:“去了含元殿,好生侍奉陛下就行了。看来,陛下是有心要宽恕您的,否则……”。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子默,心中暗暗祝福道:“我只能言尽于此了,子默,希望你会是后宫中最幸福的那个女子。好好珍惜着,希望你能得到他的爱。” 子默被几个小太监簇拥着前往含元殿,她脚下疼的火烧火燎的,偏生几个小太监都是惯常在宫中行走跑腿的,那速度,简直就是脚下生着一对风火轮似的。不过一条宫道走到头,子默已经落在后面老远了。 “贵妃娘娘,您还是走快些吧!陛下还在等着您去侍奉呐!”小太监们可不懂怜香惜玉,只会转头过来催促子默快点走。 想到徐静雯对自己的殷殷嘱咐,子默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得了很大的便宜。好生侍奉他一个月,也就解脱了不是吗?正好,趁机把他的恩情给还了,自己也不用背着这样的人情债。 想到此,她咬紧牙关,一步紧一步的向前走去。 好在,昭阳殿离含元殿不是很远,迈过两条看不到尽头的宽阔宫道,再往前走数百步,也就到了。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小太监前去复命,子默拖着两条几近报废的腿,端正的跪下磕了个头:“子默拜见陛下!谢陛下圣恩!” 原来你还知道谢恩!应天成郁闷的抬起眼,却意外的看见子默一脸的乖巧,心中不禁一动,抿了抿嘴,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起来吧!来人,带贵妃下去更衣,一会儿过来伺候茶水。”按下心中小小的得意,天子一脸严肃的吩咐左右带子默下去。 偏殿里,当子默看见那两个小太监拿上来的衣服时,不由的惊呆了!“这是什么宫女服?怎么这纱这么薄?还有……还有这个胸口,那个抹胸为什么是破了个洞的?”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3) 子默在那边气急败坏,一向淑女的她简直要兜头把这身不成体统的衣服摔到那个暴君脸上。 这边厢,应天成依旧端坐在龙椅上,背靠着舒服的描金朱漆椅背,他简直就要忍不住冲着殿中的空气哈哈大笑。 这后宫,看来从古到今,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你说陛下召了贵妃去含元殿侍奉日常起居?”一脸惨白的潘淑妃,靠在寝殿中的美人塌上,手中绣着的小肚兜已经掉落到了地上。 “是啊,娘娘……您不知道,我和瑶妃姐姐在昭阳殿向陛下苦苦进谏,想不到,陛下居然轻易的就放过了她们。臣妾,真是替您感到不甘心啊……”。 眼看着潘淑妃的面色惨白,如妃的心里有阵阵快感涌来:哼!以为有了龙裔就能稳坐后位?看来皇上对你腹中的这块肉并不太感兴趣,要不怎么大半天了还没见来看你?倒是那个新进宫的小丫头,说不定这时正被陛下搂在怀里呢! 坐在一旁的瑶妃更是面上带着春风一般的笑容,心里却在狠狠的诅咒着:淑妃,你有没有命生下这个孩子,还是未知数呢!咱们,走着瞧吧! “金蝶!送客……”潘淑妃显然心情非常不好,连几句敷衍的话都不愿多说,闭了眼软软靠在塌上,便冷声下了逐客令。 “娘娘您先歇着,臣妾告退!”见此情形,如妃与瑶妃不敢多做停留,只得起身告退。 临到寝殿的门槛处,掀开珠帘的如妃,目含深意的回转身瞟了一眼以手按住腹部的潘淑妃,嘴角扯起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嚣张的东西!也不照照镜子,没有本宫的抬举,她能有今日!”潘淑妃随手将塌旁小几上的一只茶杯摔在地上,只听得“哗啦”一声,茶香便顺着破碎一地的细瓷片四散开来。 “娘娘!娘娘,您息怒啊!跟这些个不相干的人置气,多划不来啊!您是后宫中最为尊贵的淑妃娘娘,您是陛下最信任宠爱的主子啊……”。金蝶跪下地来,一面示意左右赶紧收拾残局,一面抱住淑妃的腿,苦苦劝解。 “最尊贵?不!金蝶,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后宫中,最尊贵的娘娘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淑妃痛苦不堪的扭开头,一任泪水敷面而下。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4) 子默被两个小太监套上一身轻薄的几近走光的碧色纱衣,一脸窘迫交加的走了出来。 “过来,给朕换茶盏。”应天成低着头,在眼角的余光内看见这个缩瑟着身体走进来的少女,心情一时好的想要吹泡泡。 “是!”子默委屈的低着头,以手掩住胸前那薄透的抹胸,一面取过案台上的茶杯,转身向殿中侧边那个专门司给茶水炉子的地方走去。 “杨清,将朕批示的这些赏赐,送到漱玉宫去。转告淑妃,叫她安心养胎,朕今晚有奏折要批,就不过去看她了。”当皇帝还是好的,不去看望怀孕的妾妃,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国事繁重作为理由。 子默加重了心中的鄙视,一面去取水烹茶,一面心中暗道:你这暴君,想不到,你除了好色和品位不佳之外,还这么冷漠无情。这后宫的女人,可真是可怜的很。 杨清抬头小心的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情,委婉提醒道:“淑妃主说日间身体不适,奴才唯恐是龙裔不稳,陛下要是能亲自过去一趟,岂不是最好的赏赐抚慰?” “杨清,朕向来信任你,赏识你。但是这些事情,朕觉得你还是不要偏颇才好。”应天成自然知道杨清与潘淑妃向来走的近,又有着远房血亲的关系,他向来对淑妃是诸多维护。 “是!奴才多嘴,请陛下恕罪!”杨清身上一寒,赶紧退下。 “等等,你把这些人,还有侍奉更衣的那几个,都撤下去吧!朕今晚,只要贵妃服侍就可以了。”应天成叫住杨清,大手往殿中站班而立的太监宫女们身上一指。 杨清心中一动,不免有些犹豫:“陛下,这……不合适吧?再说了,一会儿,您还要招幸嫔妃呀……”。甘露殿在含元殿的右侧,离这里不远,但夜里露重,皇帝一般都是乘坐龙辇过去。 “朕,今晚就歇在含元殿寝宫,你快下去安排吧!”皇帝有些不耐烦,好像又有点心虚,只是低下头,做专注于奏折中的神态。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5) 子默接过奉水小太监递过来的沸水,认真的冲泡了一壶冻顶铁观音,将茶盏里原先的旧茶换了,再拖着两条酸痛的腿缓缓的走到案台边。 “陛下!请用茶!”满头青丝垂下,子默低垂这眼帘,只盼这皇帝早早接了茶水过去,自己好到后房歇息一下。 手上一动,茶杯被接了过去,接着自己也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应天成一面喝茶,一面手上也不闲着,顺着低低的胸口,游走进了她光溜溜的后背。 “朕真是不明白,虽然明知道那老嬷嬷是有心污蔑你,但她怎么会口口声声说看见你背上长了几个大包?喏……给朕摸来,觉得爱妃你的皮肤很好啊,满手生香的,唔……手感还不错。”应天成一脸邪恶的滛笑,趁着子默还没搞清眼前的形势,已经在她身上摸了个就手。 “陛下!……你!你怎么这样,我是来御前做侍婢的,不是……不是来给你当……”饶是子默精通文墨,一时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档子事。 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天生皮肤敏感,经不起指甲挠抓,只要一抓,一会就是一个大包。但是,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又可以自行消失的。 但是,眼前的情形根本就容不到她张嘴。奋力挣脱他的钳制,子默歪歪的扶住描金案台,眼前忽然一阵金星冒起。 好在,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案台上一卷堆好的公文,这样一动,皇帝手中的茶杯便顺着她的力度倾斜下来,一滩茶水便倒在了上面。 平心而论,以应天成的武功,他一定可以避开这样的情形。不过,嘿嘿嘿……那一堆公文里,有子默关心的人的消息,他想,应该给这小丫头看一看才好。 子默眼见茶水漫上案台,心中又急又慌,赶忙以衣袖去拭擦水渍。但是,那堆在最上面的一卷奏章,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水泡湿了。 “请陛下责罚!我……我这就去把它擦干。”子默慌不择路,差点撞上一旁的大金鼎香炉。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6) “案台下便有干净的素巾,你不用去别的地方乱找一番。”应天成看着她,充满了观望的期待。 “是!谢陛下指点。”子默感激的朝他一笑,将那一卷细绫书写的案卷打开,苍劲有力的字体,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子默看了一会指尖只觉有水滴下,原来背后的裱纸已经尽数被沁湿。 眼睛只在那卷页上瞄了一眼,子默的笑容便就此凝结住。“臣陆浩天,斗胆以历年之寸功,叩请皇帝陛下圣恩。臣本微末之草芥,蒙先帝抬爱,方得以为国征战边疆,二十余年来未敢有片刻稍忘皇恩……磕请陛下恩准,将不孝子陆修云发还微臣之麾下,臣必当克己奉公,将其好生磨炼,他日当面向陛下请罪!” 子默的明眸中涌出泪珠,她望向皇帝,颤抖了许久,才手捧着案卷跪下:“陛下,这……是陆将军的请奏吗?” 应天成不看她,顺手翻过另外一本案卷:“你不是自己会看吗?何须来问朕?” 这时的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和决绝。但,这决绝的外表下,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心疼和烦躁,在不停的袭击着他原本坚定的心。 “陛下……默默想求您,您能答应陆将军的奏请吗?”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子默以面伏地,泪流满面的向他哀求。 “殷子默!你要不要朕来提醒一下你,你现在是朕的爱妃!是晋国后宫的贵妃娘娘!册封诏书早已下达全国各省,你的心上爱郎,只怕也早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除非”一只手,将子默光洁小巧的下巴抬起:”朕玩腻了你,将你驱逐出宫,否则,你这辈子,注定只能老死在这后宫里!”。 硬起心肠,应天成推开子默,起身拂袖而去。 只剩子默瘫软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对着地上那卷被泪水湮开的奏折,良久失神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9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9部分阅读 。 少顷,她才以手掩面,痛哭失声。 修云哥哥,是子默害了你!或许,你根本就不应该遇见子默!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7) “好了,不要哭了,朕叫你过来当差,不是叫你过来哭丧的!快去,给朕打洗脚水来!朕累了,要上床安寝了。”看着子默失神的趴在地上痛哭,应天成心头万分窝火。 原本的想要好好安慰她一番的,告诉她戍南将军林碧宇也不是什么恶魔,只是顶多会对姓陆的小子严厉一些罢了。话到出口,还是换成了暴躁的冷语。想他堂堂天子,九五至尊,曾几何时要沦落到温言软语安慰一个心中另有所爱的小妃子? 子默静静的收了泪,知道再求也是无用。勉强撑着案台站起来,她忽然瑟瑟的抱住两只手,然后打了一个喷嚏“啊惬……”。初夏的夜晚,原来地上也是冰凉的。 子默的体温,温暖不了金砖铺就的含元大殿,也温暖不了皇帝心头的坚冰。 将地上的案卷捡起来,擦拭干净,然后放回原处。子默转身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思想,去烧水准备给他洗脚。 银碳的火苗在炉子里烧的很是欢畅,红色的火焰灼痛了子默的眼睛,刚刚拭擦去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自后房的洗漱架最底层取来银盆,倒满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子默温顺而悲伤的端去右边的寝殿。 金砖绛帐,一派古朴而雅致的奢华,宽大的紫檀木大床上,垂挂着玄色纱帐。金黄|色的丝质被褥,上面用暗黄的丝线绣有淡淡的龙纹云团,这样的装饰在寝殿中随处可见。 子默推开殿门,躬身道了一句:“陛下,洗脚水来了。”明眸上长而细密的睫毛往下一垂,便有两颗晶莹的珍珠滴落在了盆中。 “过来吧!朕在塌上。”隔着重重珠帘绣帐,烛火的光线在这一室迂回婉转中明灭不定,安神的檀香在角落的金鼎中缓缓燃起飘渺的香雾。 应天成用疲惫的声音,向子默温然示意。 寻的那个声音的来源,子默将银盆端了过去。少顷,蹲下,将双手的衣袖挽起,欲要为皇帝褪下脚上的鞋袜。 正文 贵妃沦为洗脚婢(8) 应天成脚上穿着一双软底便鞋,鞋帮上有细密的金色丝线绣就的吉祥云纹,子默伸手将那鞋子脱了下来,再轻轻的褪下素色罗袜。 少顷,便见一双细嫩柔滑的玉手,捧起盆中的热水,细细的洗濯着一双大脚。子默洗的很认真,也很细致。但她的头始终是低垂着的,应天成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觉心中一阵闷闷的痛,仿佛是这殿中刻意压制着的沉默一般,令人万分不安。 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他又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拉下脸来,他要说些什么呢?难道对这个小女子低声下气说些温柔的情话?应天成处于一种非常矛盾和焦虑的情绪当中,他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 子默洗好脚,用巾子将水渍擦拭干净,然后转身将银盆端了出去。因为蹲的久了,猛然起身不觉头晕眼花,手中的银盆一松,“咚”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开来,金属敲击到地面的余震,让子默缓缓倒了下去。 “默默!”子默的身体被卷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应天成赤足跳下地来,紧紧的抱着这具娇小而单薄的身体。不自禁的吻上她紧紧锁着的眉间:“默默……默默……你,你叫朕如何待你才好?” 子默头疼的发昏,被这双大手牢牢的钳制在怀里,她略略挣扎了一下,便不由自主的放弃了,她觉得自己好累。鼻中不知为何猛然发酸,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冒了出来。 应天成将她打横抱起,坐回到软塌上面。他呆呆的看着怀中的少女紧闭的双眼,好看的睫毛随着眉间一起微微扑闪,一颗晶莹的泪珠沁出来时,他用自己的嘴唇温柔的吻了去。 咸而苦涩的液体,顺着嘴角溢到舌尖,少女幽香而天然的气息近在眉眼间,他就此沉醉下去。心中的坚冰突然柔软无比,仿佛一瞬之间便是春暖花开。那吻已如暴雨般下来,一下一下,如此猛烈,落在她眉心,眼盖,鼻尖,嘴唇,颈际,沿沿而下 正文 第一夜(1) 子默只是不断的流泪,也许她已明了自己无法去抗争什么,也许这一刻她的脑海中汹涌而出全是悲伤……无可消除,亦不能抗拒,只有一任两泪交错纵横而下。 那些泪,斑驳的布满了她的心间。 应天成将她抱了许久,渐渐发觉出一些异常来。“默默……默默,你怎么了?别哭了好吗?都是朕不好,你不要哭了。”难得一见的耐心,他取来一条巾子给子默擦拭面上的泪痕。 子默只是闭着眼,既不抗拒也不睁眼言语。应天成无计可施了,只得呆呆的抱着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子默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刚才的一场大哭耗费了不少的精力,没过多久,就在应天成愁着如何安排她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下轮到皇帝束手无策了,他呆坐了半响,两条腿被子默压的早就没啥感觉了。“唉!”半是叹息半是怜爱,起身将这软软的娇躯抱到了自己的龙床上,细心的用被褥给她盖好。 正要转身出去吩咐奴才进来收拾这一地的残局,应天成突然想起她还穿着鞋呢,刚才一地的湿漉肯定也溅到鞋袜里去了。于是只得回转身,掀开锦被的一角,笨拙的将子默脚上的那双云锦素缎宫鞋给褪了下来。 罗袜取下,他忽然发现眼前的这双玉足肿胀的很厉害,原本刚好合适的鞋口,在这柔嫩的脚背上狠狠的勒出一条深沟。红色的印迹,透明的水泡,在一团晶莹的粉白中显得很是触目惊心。 他惊疑的用手按了按,居然有一个小窝陷了下去。应天成不由的倒抽了口气,这小妮子,今天到底走了多少路?居然生生的把一双小脚走出一串水泡来。 一拍脑袋才想起,湘云殿是自己叫人布置的,那时为了防止她在宫中四处奔走,便没有安排辇车给她。 这下子,应天成才难得了自我反省了一回,他将子默的脚放回被窝里,转身出去唤人取了消炎的药膏来。 正文 第一夜(2) 两个小太监躬身进来将地上的水渍清理了干净,转身退了出去。关上寝殿的门,应天成在一室明亮的烛光下,细细的给她的双脚抹了清凉消肿的膏药。盖好被子,又取了热毛巾将那泪痕满布的小脸擦拭干净,再细心给她掖好外翻的被角,应天成疲惫的叹了口气。回过神一想,到底是谁在服侍谁啊? 对着这么一个小妮子,一向以冷漠残暴令臣下惧怕的皇帝,这会突然觉得自己只要见了她就会骨头很轻。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总是让他忍不住失去往日的冷静和睿智,但是,这感觉,多数时候,还是让他觉得很是美妙。 譬如现在,挨着熟睡的子默,应天成在烛火的映照下,心情良好的掰着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她长长的睫毛。 数着数着,突然子默在梦中撅了一下小嘴,继而眉间一颦,扭转身子便朝大床的里面睡了过去。 应天成心内暗笑,撑起身子,在宽大的龙床上轻巧的翻了过去。呵呵呵……看来,皇帝的龙床之所以大,原来还是有好处的,你就是并排睡上三四个妃子,翻身也还是游刃有余。 子默的睡颜安静的像一个小宝宝,均匀的呼吸声,带着温热的馨香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应天成一时情不自禁,便轻轻的凑上那张樱桃小嘴,悄悄的偷吻了上去。 软软的粉团,似乎带有甜丝丝的感觉,舌尖触碰到这样的尤物,应天成顿时觉得有种冲动涌上脑门,不觉下身便有了难以克制的。他死死忍住,在心底告诉自己,不急,这小女孩还没长成呢! 不料,子默对他这难得的怜香惜玉却毫不领情,眉间一皱,扭头便挣脱了他的偷吻。借着伸手在小嘴上一抹,似乎梦里的子默也很是嫌恶他的偷吻。 皇帝呆愣了半响,被她这样的举动搞得非常的扫兴,心头郁闷的紧。原本的冲动渐渐平息下来,他苦笑一声,自己翻身到床的外沿睡了下来。 正文 第一夜(3) 这一夜,两人大被同眠,不过,两人都是累的很,一夜无梦到天亮。 一早,应天成便被小太监叫起的声音唤醒。他是练武之人,耳力极佳,掀开被子坐起一看,子默还兀自睡的香甜,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自己这一边,抿紧的小嘴,面上一派纯净无暇。 心中暗暗一笑,他挥手止住外面的小太监,自己轻手轻脚翻身下了地来。 “不要叫醒贵妃,让她多睡一会。”应天成一面快速的更衣洗漱,一面对奴才们吩咐道。 杨清随后赶来,见得子默正躺在皇帝的龙床上睡的香,一时不免心中大汗。要知道,这是含元殿皇帝的寝殿,历朝的天子,都不会在这里招幸自己的嫔妃的。 甘露殿是正统的御幸之殿,也有少数位高又得宠的嫔妃,可以获得皇帝亲临自己宫室过夜的殊荣,但应天成登基以后,却并无这样的举动。 现在,皇帝竟然破了祖制和先例,将嫔妃留在了自己的寝殿过夜,这在后宫中,将会是一件引起渲然大波的事情。 好在,杨清待皇帝走出寝殿用早膳后细细检查了一遍床铺,并未发现有临幸的征兆。龙床之上的明黄|色丝缎,不曾染上点点殷红。 望着这个一脸天真安详的少女,杨清暗暗叹了口气。昨夜,潘淑妃将他留住,详细了问明了皇帝与贵妃相识的前后经过,杨清无奈的一一道来,淑妃最后泪如雨下。 也许,这后宫之中,千百年来的皇权交跌,不会影响到天下美丽的少女们对后位和皇宠的渴慕和热衷。但,三千佳丽,最终能够得幸于君心者,都只有那么一人而已。 从未停止的明争暗斗,层出不穷的心机手腕,也许拼不过这个少女无心之间的倾城一舞。 杨清在心中低叹一句,此时他已隐隐预测到,晋国的中宫女主,已然不会属于自己一向看好的淑妃。身为奴才,君心所向的,那也必然要是他所向。 正文 初潮(1) 子默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她迷糊着眼睛环顾四周,寝殿中的帘帐低垂着,窗棂上窗纱齐整的扫着墙根,身上盖的被子,竟然有精致的龙纹! 看见那金线绣就的龙纹云团,子默才彻底惊醒了。自己这是在哪?含元殿的寝殿吗?这,这是龙床哦! 昨夜……昨夜自己竟然是和那暴君一块睡的!??子默一个鲤鱼打挺,一骨碌滚下地来。 一下地,冰凉的金砖贴着身体,子默才发觉自己此时衣衫不整。宽松轻薄的纱衣,肩膀都给露了出来,还有,还有……咦?自己的腰封怎么松开了? 更要命的是,纱衣的下摆上,竟然有殷红的几点血迹!下腹处,也有阵阵的暗痛不断传来。 子默脑子里“哄”的一声巨响,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她还不曾懂得男女这样相处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说,这便算是宫中的“侍寝”了吗? 可恨的是,这暴君还是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三天都还没到呢,就忍不住了…… 子默一时无措,四下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不见,她便就地抽泣起来。哭了一会,想到陆修云,心头大痛,一时控制不住,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含元殿采用的是前殿后殿两大套间的设计,正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左右配有两间偏殿,分别布置有寝具和茶水间的功能。经过一条两米长的中间过道,跨过白玉门槛,后面便是皇帝的寝殿所在。 因为隔的远,应天成一时倒没有听见子默的哭声。倒是殿外值班的太监,听得室内猛然传来哭泣声,一时惊慌的推开门来,齐齐跪下道:“贵妃娘娘,您有何吩咐?” 子默瞪着眼,心中非常的难受,却不好对这些太监讲什么。母亲临进宫前,再三嘱咐她:“宫里的太监们都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所以,你没事不要招惹他们。” 子默其实不明白,既不是男人,又不是女人,那是什么? 内心里,埋下了一层疑惑的阴影。太监,那就是不男不女的怪人,怎么能和怪人说自己现在的情况呢? 正文 初潮(2) “这又是怎么了?”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一众束手无策的太监们纷纷跪倒。子默见他进来,身上的金色龙袍还没有换下,竟然是一副没事人的冷淡神情,心中一酸,哭的更加委屈了。 “你们先下去吧!”应天成无可奈何的挥退四下,余了杨清立在殿外伺候。 “起来吧!一大早的,为什么坐在地上?难道朕的寝殿没有地方可以坐?”一双大手,将子默在地上圈着抱了起来。 子默咬住下唇,心中恨怒并起,又气又羞,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应天成随意的抱着她坐到床边,一脸冰霜的喝问:“不是来朕的含元殿做侍婢的吗?你看你自己,睡的比猪还香。满宫里这么多奴才,要是都像你一样睡到现在,那朕这皇帝也没法当了……”。 他这话半是澄明厉害,半是炫耀自己的恩德。想不到,听在子默的耳中,却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温顺的子默今天像长了刺一般,只觉心窝里都别着绣花针,哪里都不舒服。挣开他的环抱,她抽噎着坐到一旁。 “好了,默默,告诉朕,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受委屈了不成?”应天成突然觉得自己善心泛滥了,原来铁石心肠也会慢慢变软?真想推开窗户看看,今儿个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 子默只是低头饮泣,鼻子里抽噎的厉害,单薄的小肩膀一时起伏不定的,教人看了心生怜悯。 应天成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去换下这一身庄严的朝服。相信历代的皇帝无论荒滛还是残暴,都少有荒唐到穿着龙袍低声下气去哄一个小妃子的。这样一想,他便立刻有负疚的心情涌上来。 一起身,低头便瞧见了自己身上的几点殷红的血迹,那地方,正是自己刚刚抱着子默坐着的地方。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来,那感觉,好像是好像是自己其实一直盼望着她长大一样。 正文 初潮(3) 回转身,子默的无措和惊恐看在他的眼里,变得无比的可爱和娇弱。 “原来朕的默默是为了这个哭啊……哈哈哈……难道你母亲没有教你,这是女人的必经之路吗?”应天成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开心的伸手抚弄了一下子默垂在肩头的一头青丝。 子默听得他这样一说,心中更是委屈。他……竟然这样不当一回事!也是,这后宫这么多女人,哪一个不是纯净的处子之身呢?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心里憋着委屈,这时便成了怨恨。一手打掉了应天成伸过来抚摸头发的大手,只觉得心中怒火更盛。既然不喜欢,何必来招惹我?更何况,就算你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想到那个在月下与自己安静对视的美少年,子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回转身,劈面就是一巴掌,朝皇帝脸上挥过去。 应天成不由的愣了,放眼天下,有哪个人能够每天都挥舞着手扬向他的脸颊?何况还是一个刚刚长成|人的小丫头。 手上一动,便就势抓住了子默挥过来的手掌。“殷子默!闹够了没有?你真当朕是你撒气的沙包啊?真是……真是不像话!” 一甩手,只是轻轻的一弹,子默便承受不住这样的力度,应声倒在地上。 只见她伏在地上,两肩不断的耸动着,也不肯抬头,只是抽噎,半响,才断断续续的愤怒申述了一句:“你……你,你……欺负我!” 没叫皇上,也不自称臣妾,子默气极之下什么礼仪也顾不上了。应天成被她这样的指控弄的哭笑不得,真是闻所未闻啊,妃子要掌掴皇帝,皇帝避开不让,居然就被人声泪控诉成了“欺负”了! 要真是控诉成立,他应天成也乖乖认错的话,估计晋国的历代先皇们要从皇陵中爬出来抽死他不可! 清了清嗓子,他上前两步,做威严状说道:“你这样刁蛮任性,明明是自己冒犯了君威,还口口声声说朕欺负你?朕还没有跟你计较之前的事情呢,你倒好,先倒打一耙。有你这样做嫔妃的吗?” 正文 初潮(4) “呜呜……呜呜呜……”。子默哭的更加伤心,她憋了一口气,定了定哭的浑身发软的身体,抬头瞪了应天成一眼:“你不守信用!你……没有遵守三年之约!你……还不如把我杀了算了……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应天成实在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子默的话。继而觉得,很想对天狂笑一通。 “哈哈哈哈……殷子默……哦哟哟……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颇有节气的女子呢!哈哈哈哈……真是,真是笑死朕也……”。原本想板起脸孔,将她狠狠教训一通。 结果,被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搞得,脸上的神经都憋的有些抽搐了。于是,一向以庄严肃穆为生活基调的含元殿寝宫,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狂笑声。 杨清立在门外,听的响动忍不住向里面偷偷张望了一眼。见贵妃伏在地上,皇帝高昂着头,兀自大笑,一时心中紧张起来。跟随御前多年,少有见到君主如此失态的时候,这样笑法,且不知他是暴怒呢?还是开怀所致? 应天成笑罢了,只觉心情顿时大好,连身体都似乎轻松了很多。他忍着心中剩余的笑意,慢慢走向子默,少顷,便一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用力把子默的脸颊扭转过来,用手拂去面上纵横遍布的泪水,温柔的抚摸着那一头散乱的长发,心中有一种神奇的光彩渐渐照亮了原本阴暗的心底。 子默只是紧紧闭着眼,并不看他,心里,却是又气又羞,恼恨不已。 应天成将子默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任由泪水濡湿了那原本威严的龙纹。坐下窗边的软塌,他双手抚摸着子默的头,低声哄道:“好了,别哭了,朕可以很坦然的告诉你,朕没有对你做那个事情。” 按下心头的郁闷和腹笑,应天成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怀里抱着的不是自己的妃子,而是自己刚刚长成的女儿一般。她此刻这样蜷缩在自己怀里,一脸被伤害的无助和柔弱,看了真是……叫他心头一阵怜爱。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对我…做出什么非礼的事情?”子默大力的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对上应天成的眼睛。 正文 初潮(5) “朕的默默,难道你不知道,女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都会经历葵水的初潮吗?呵呵……朕的默默,你终于长大成|人了,再过一两年,就能给朕生儿育女了……”。 应天成的神色不由的泛起一丝柔情,望着子默的双眼由戏谑变得渐渐迷离起来。 子默看着皇帝愈说愈流露,不由的羞红了脸,她用力撑开了应天成压在自己胸口的脸庞,挣扎着坐了起来。 “陛下!我肚子疼……”。捂住小腹,子默做楚楚可怜的无辜小鹿状看向应天成。其实,她是突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离开这个含元殿,赶紧回到自己的寝宫去。 “嗯……既然这样,朕也不好再强留你了。”应天成环顾四下,确实觉得继续将子默留在自己的寝殿中多有不合适。再者,对自己的耐力也是一项极大的考验。 没有哪个做皇帝的,每天处理完一堆国事后,还要再来面对小妃子的无礼取闹吧! “杨清!你马上派人将贵妃送回湘云殿去,嗯,对了,贵妃身体不适,就安排她做朕的龙辇回去吧!”应天成突然想起子默肿胀的一双小脚,也不知道消肿了没有?罢了,还是赶紧打发她回去吧! 杨清赶紧躬身进来,低头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说罢,眼睛就瞟上了皇帝身上的那件沾血的龙袍。 “陛下,奴才安排人进来给您更衣?”自古以来帝王即是真龙天子,但凡血腥秽气之物,概不能沾染龙体,否则,便是大大的不详之兆。 “你先去湘云殿给贵妃找一套像样的宫装过来吧!朕自己更衣便是了。”应天成俯首看着衣衫上的血迹,自己走进屏风后换了便服出来。 那件带血的金色龙袍,本应立即拿去浣洗局洗濯,想了想,他最终还是用手折叠收了起来,放入寝殿中一个狭长的木盒内。只见里面还有一件粉色的女子衣物,待盒子完全打开时,才看清,原来那正是子默的那件莲花镂片风衣。 正文 撒娇(1) 一会儿杨清带了一个年纪较大的教引嬷嬷进来,向子默叩头问安:“奴婢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正好应天成更衣自屏风后走出来,打量了一下你老嬷嬷的周身,不禁皱眉道:“怎么去尚宫局挑了这么一人过来?难道这宫里就没有能够教导贵妃后妃之德的嬷嬷了吗?” 杨清赶紧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奴才已经去请过若芳姑姑了,只是乐昌公主最近身子不好,那边离不开人。所以,奴才这才……”。 “好了!先起来吧!那个,乐昌最近又怎么了?难道又不肯好好吃饭?”应天成走到子默身边坐下,一面用余光去打量眉头紧缩的子默。 “怎么?肚子很不舒服吗?”杨清弓着腰,猛一听见这么温柔的话在皇帝的口中说出来,不禁抬起头偷窥了一眼。 子默用手按住小腹,只觉那里闷闷的胀痛,加上身上的不舒服,还有……还有那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温热的液体,让她觉得非常的难受。 点了点头,子默觉得鼻子一酸,忽然很想念母亲苏娉了。 “杨清,你赶紧叫人去御医所传几位太医过来,开点药压一下。”可怜的杨清,真是分身乏术啊!“奴才遵旨!”掉头赶紧出去找人,今儿真是…… “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贵妃身边的嬷嬷,朕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应天成对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嬷嬷,看也不再看一眼。 “陛下,乐昌公主是谁呀?”子默好奇的问,小脸因为疼痛变得煞白煞白的,额头上还挂着几颗冷汗。 应天成一时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回答她。“贵妃娘娘,您这是女子的月事初潮痛吗?您赶紧先喝点热的姜糖水,可以舒缓一下的。” “放肆!朕与贵妃在此说话,哪容得你在此胡言?来人,将她拖出去!”应天成满脸不悦,粗暴的打断了嬷嬷的话。 正文 撒娇(2) 子默被他吓了一跳,登时才想起,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可是异常冷酷的暴君一个。这两天,他的温情,只不过是用来蒙骗她这只小绵羊的道具罢了。 她身子往软塌里面一缩,两脚蜷缩起来,鼻尖一酸,眼泪就冒了出来。 殿外走来几个大力太监,左右夹着把那老嬷嬷给拖了出去。子默看着老妇人头上半白的头发挽成的发髻被太监们粗暴的推搡开了,几根银丝在风中飘荡着,于是心中愈发的难受起来。 “呜呜……呜呜呜……”。应天成这面打发了人出去,回头看见子默竟然又哭上了,登时一个头十个大。 “好了,朕不是说送你回去了吗?这不还没更衣呢,你又哭什么?”他伸手去拉子默,不料她缩的更紧一团。 “肚子很疼吗?额……朕也没有办法……”。当然,他又不是郎中,对女人的这档子事情,顶多也就只能安慰几句。 眼看子默身上单薄的纱衣都快拢不住肩膀了,脖子上挂着的羊脂玉佩也被扯的斜斜的落在一边,应天成叹口气,起身去床上拿了张被子过来给她盖上。 “盖个被子在身上吧,衣服一会就送过来了。”谁知道,子默一把将被子蒙头盖住,兀自躲在里面哭的更加伤心起来。 “呜呜……娘亲……陌陌好想你……呜呜呜……”被子里隐约传来子默哭的嘶哑的声音,这哭声叫应天成听了心里非常难受。其实这少女还是应该靠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龄,自己却一纸诏书将她强接进了宫。这样一想,一向自负的皇帝便觉得自己有些负疚起来。 一时发火也不是劝又无从下手,只得呆呆的站着,看着那好端端的一张蚕丝被子被她蹂躏成一张巨大的擦鼻涕的手巾。 “陛下,娘娘,衣服取来了。”杨清一声回禀,将应天成从这尴尬的境地中拉了出来。 “好了,别哭了,赶紧起来换衣服……”被子一掀开,子默便一头扎进应天成的怀抱里,双手抱着他的腰身,小脑袋上青丝披散,脸上纵横的泪水一下子全抹在了他那件玄色衣衫上。 正文 撒娇(3) 应天成心中一惊,便是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没有这样挨在自己怀里撒过娇,更别说其他的嫔妃了。 他任由子默这样抱着自己,瘦小的肩膀在他的腰间不断的抽泣耸动着,少顷,伸出手来轻轻拍抚着子默的一头青丝,温言道:“想你母亲了?” 子默埋头哭着,一面点头抽噎道:“嗯……我想娘亲……呜呜呜……”。 杨清一手托着刚去湘云殿找来的宫装,见此情形只得将宫装放到床上,躬身退了出去。 立于朱色瓷盆栽种着的各色名贵花卉遍布的过道中,杨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曾几何时,见到过皇上对一个小女子如此百般取悦和宠爱呢?那种无法言说的溺爱,难道便是主子这一生静静等候的钟情所致? 寝殿中,应天成双手环抱住子默,柔声哄道:“乖!别哭了,要不,朕去传你母亲进宫陪你几天?”正好宫中一时也没有让他放心的嬷嬷的可以在子默身边照顾,此时去接了子默的母亲苏姓进宫,也算是省了他的一大麻烦事了。 子默听说可以见到母亲,登时破涕为笑,她抬起头,一双红肿的像小兔一般的眼睛看向皇帝,突然觉得这个暴君也会有可爱的时候呢! “谢谢陛下!”她心情大好,面上的泪痕还没拭干,一双明眸中却已是深深的笑意。 应天成眼角瞟见杨清躬身立在过道中,一众小太监们似乎正在低头轻笑,这才觉得自己被人摆布了。 他清了清嗓子,嘴上冷淡的说道:“你这会知道谢朕了?刚才是谁哭的震天动地的?还说朕欺负你来着。” 子默松开他的腰身,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乖巧无限的低下头,用吴侬软语低声道:“皇上,我知错了!陌陌以后会做个乖巧的女孩子,不会再惹陛下心烦了。” 应天成深吸一口气,被她这样子搞的两眼翻白,他一手拉开寝殿低垂着的窗纱,看了看外边澄净的天空,回首道:“赶紧更衣去吧!你再继续在朕面前哭,朕就不接你母亲进宫了。” 正文 苏娉进宫(1) 子默赶紧下地磕头谢恩:“谢陛下圣恩!”头往地上一低,只听“啪塔“一声,原来是系在脖子上的玉佩给掉了下来。 应天成眼尖,一下子将玉佩拣在了手里,羊脂玉的葫芦在本朝贵族中也是多有时兴,只是……这应该是一块佩在腰间的玉佩啊,怎么会挂在了脖子上呢? 正要翻过背面看看,子默赶紧一把抢了过来,结巴道:“这……这是我娘亲给我的……”,话未说完,脸已经红成了一个小苹果。一把把玉佩揉进衣袖中,赶紧钻去后面屏风里面更衣去了。 应天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此刻他已经被子默缠了一个早上,头都昏掉了。眼见小丫头终于跑去更衣了,摇摇头自己坐到塌上,命人冲了一杯茶水过来。 闭上眼睛小歇了片刻,才见到子默终于换好衣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听得响动,应天成转过头去,登时觉得眼前一亮:一身浅樱色的软缎宫装,恰好的裹住了子默娇小的身体,腰身处的腰封上绣有细密的花纹,前襟和衣袖都以珍珠为饰。裙摆上有同色的镂花轻纱飘坠摇曳于地,行动起来一派粉嫩的少女姿态。 时间仓促,一头散乱的青丝只是随手挽了挽,将头顶的那一束用一条丝绦带子给绑了个蝴蝶结,余下的便松松坠下来,远看来,如一团黑色的轻烟飘来。 “唔……朕的爱妃打扮一下还是小有姿色的……呵呵呵……朕都有些等不及你长大了。”应天成恢复了往日的戏弄语气,坐在塌上用一双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子默脸上一红,便躬身一福道:“陛下,小女告退了!”因为求着他下旨去接母亲进宫,子默再不敢得罪这个男人。 “行了,去吧去吧!在朕这里这么一会,搅得朕头晕。”应天成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连连挥手,示意杨清送她回去。 “等等!你手上拿着什么?”明知故问!子默转过头来,朝他狠狠挖了一眼,脸上一红,把那件带血的纱衣攥在手里,一溜烟跑了出去。 正文 苏娉进宫(2) 圣旨是在这天的下午到达殷府的,一时间,满府上下的人都听说皇帝要接苏夫人进宫陪伴贵妃,那些素来踩低拜高的姬妾们,几乎踏破了幽兰别院的门槛。 “夫人,这是妹妹们的一点小心意,请您收下。“二姨太陆静秀带着儿子,与老四林丽珠一起,满脸堆笑的将一个包装的异常精美的盒子送到了苏娉的面前。 “两位妹妹,这是做什么?”苏娉自进府以来便见识了不少这两位惯会挑拨离间的厉害,此时她已经掌管了理家之权,殷从嘉更是一天几头的往这别院里跑,心中有了把握的她,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忌惮于这些姬妾。 “这妹妹听说您要进宫去伴驾,特地送来的两身衣衫,还有一些首饰。夫人进了皇宫,自然不能太过素净,这些东西,还请您一定收着,见着贵妃娘娘,请夫人带我们请个安……”。一张明媚的笑脸,笑的是无比的恭敬和温顺。 苏娉心内不耻,只是面上淡淡的:“那好吧,既然是两位妹妹的心意,姐姐我收下便是。对了,陆夫人这些日子见着没有?她可好些了?” 蓄意委顿,这对苏娉来说太过简单,眼见对方有意来试探自己,她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她呀!唉……夫人您真是慈悲心肠,现在,这府里上下都在说,”四姨太林丽珠说着偷眼看了看四周,继而一脸神秘状道:“都说陆夫人之前做了亏心事,害死了不少无辜性命,现在,这是被冤鬼缠身了呢!” “不许胡说!这是哪门子的话来的!”正说话间,但见一身银青色长衫的殷从嘉挑了珠帘进了里屋,一声喝至,把屋中几个妻妾都吓了一跳。 “老爷!”众人都起身请安,唯独苏娉一脸淡然,只是起身略略福了一礼,并不言语。 “你们下去吧!我和夫人有几句话要说。”殷从嘉见苏娉一如既往,对自己不太理睬,心中暗暗叹气,挥退了妾侍和下人。 正文 苏娉进宫(3) “什么?你要在女儿面前替提这个事情?殷从嘉,我还真是看错你了!我不说,要说你自己说去!“苏娉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愤怒的将手中的丝帕抛在圆桌的礼盒上,狠狠的瞪了殷从嘉一眼。 “唉!为夫这不也是没有办法,才来请你帮忙的吗?要知道,户部尚书的缺,眼下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的巴望着呢!我知道,子默进宫你这当娘的心疼,可是,现在她在宫里不是过的很好吗?你看看,皇上这还下旨召你进宫陪她,这说明咱们女儿深得圣意啊……“殷从嘉被苏娉兜头唾了一口,倒是不觉得恼怒,仍是和颜悦色的陈述缘由。 “咱们的女儿?哼……真是转变的快啊!你倒是真好意思说,要不是托了女儿的福,我这辈子只怕也没有这个命能跨进殷府这个大门呢?”苏娉坐到塌上,看也不看丈夫一眼。 殷从嘉缓缓走过来,伸手拉了妻子一把:“你就别和我怄气了,我的好娘子!我这不是跟你赔礼无数次了嘛!当年我受制于人,这不也是无可奈何是事吗?现在,东边院里的那位眼看着不好,我若不趁机上位的话,等她哥哥班师回朝,还不把我给剥了皮……娉儿,就当我求你,你……当真不想和我安生过完下半生吗?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苏娉转过身子,眼窝里滴出几滴清泪来。 夜色悄悄降临,殷从嘉命人在别院中摆开了丰盛的晚膳,温言细语的哄着苏娉与自己一道享用。 东院里,陆凝云的梦魇又一次袭来。只见四处门窗紧闭着,安神檀香流溢于室内。满室的华丽富贵,却有别样的冷清萧瑟。 “啊……不要,不要来找我!”下人们听见这样凄厉的呼喊声,个个都忍不住缩起了脖子,暗暗打了个冷颤。 “夫人……夫人,听话,赶紧喝了这个药吧?奴婢求您了……”。康嬷嬷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苦苦哀求着缩瑟于床角的陆氏。 正文 苏娉进宫(4) 陆凝云只是惊恐的蒙着头,头发披散着,露出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帐顶,时而呓语道:“不要来找我啊……我什么都没做……”。 康嬷嬷心头一急,差点就要上去强行灌药了。“娘亲!”不知什么时候,二小姐子蘩悄悄站到了门口,看见这个情形,不由的两泪齐下。 这边东院里,子蘩和康嬷嬷一起,连哄带劝的,总算是把那碗安神药给灌了下去。陆凝云终日惊吓,这会已是精疲力竭,吃了药下去,还没待康嬷嬷打水来给她洗漱,人便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子蘩接过康嬷嬷手里的脸盆,一面细细的给母亲擦拭脸颊,一面心疼的问道:“嬷嬷,母亲这样的情形,看了这么多大夫都不见好,怎么父亲也不过来看一下?” 康嬷嬷叹了口气,沉默半响,才轻轻对子蘩说道:“小姐,有些事情,你还小,等你将来长大了,出阁了,我想夫人一定会告诉你的。老爷啊,现在是收不回心啦……你放心,老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夫人,不让她受别人的龌龊气的……”。 子蘩焦心的端详着母亲,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原本风姿尤佳的贵妇人已是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这样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一具风干的老妪。骤然之间,子蘩喉头哽咽,忍不住失声悲泣。 “嬷嬷,从今晚开始,我搬进这边来照料母亲,每日饮食汤药,我必需亲自尝过才能给母亲服用。”子蘩小小年纪,却已经出落的英姿不凡,更可贵的是,这少女身上有一种不显于眉目之间的坚毅与果敢。 “这……这怎么行啊!小姐,老奴自然是愿意您多些过来的,可是老爷……他为你请了那么多的名师教导日常课业,他能愿意您这样荒废时日?”康嬷嬷心酸的拭去面上的两行泪,欲劝又不敢往深里说。 “课业?名师?说的可是那个妓院里的老鸨薛氏?”子蘩抬起头来,眉间厌恶的扭成一团,眼角瞟见窗外的繁星点点,目光中流露出的却是十分的冷意。 “什么课业?他不过是希望我成为第二个殷子默罢了!”美丽的少女,嘴角扯动着冷笑,贝齿咬上粉唇,心中恨怒交加。 “嘘!小姐,这话你在老奴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唉!真不知道,陆将军什么时候才从北地班师回朝?我真怕,夫人等不到那一天……”。 正文 苏娉进宫(5) “不!不!不会的!娘亲,你一定要好起来,快些好起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0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0部分阅读 来!……”子蘩泪如雨下,抱着昏睡过去的陆凝云,泪水沾湿了母女二人的面容。 窗外,是习习而过的夏夜晚风,别院中,有声若流珠的琵琶声传出来。 那执乐的人,手弹的正是一曲《落红颜》。 次日一早,宫中便有礼仪执事太监率了人过来殷府迎苏娉入宫,殷从嘉满脸堆笑,着人请几个公公进正厅喝茶候着。 这边厢,薛姣娘与苏娉拉着手,正一面叙话一面往外走来。 “姣娘,我出去这些日子,家里就拜托你多些照看了。还有,东院那位,平日的饮食用度不可短缺了她的,其余几房,只要不太过分的,你也照准了便是。还有,老爷的日常饮食……”。苏娉絮絮叨叨的,只恨不得将昨天已经说过的话在重复一遍才好。 薛姣娘“噗哧”一笑,用手指了一下苏娉的额头:“你呀!还真是个称职的主母,难道你忘了,我薛姣娘是干什么吃的了?些许这些事务,还是难不倒我的。我知道你心地好,既然连你都不愿与那陆凝云过不去了,我难道还要替你打抱这个不平?” 苏娉被她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滤了。薛姣娘当初执掌京城第一青楼万花楼时,可是手里每日管着几百号的姑娘,还有成千的丫鬟仆妇小厮等,愣是把这么大一个场面撑的红红火火,算盘拨的溜溜转。 “姣娘,我知道你远比我能干,所以,这府里的事情,我也只有交给你才放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来啊,我亲自下厨给你好好慰劳慰劳。”临登车了,苏娉含笑向一众人等点头示意,与丈夫和薛氏一一道别。 “娘子!那个,为夫昨晚与你说的话,你可别忘了。”殷从嘉憋不过心里的小算盘,最终还是开口再嘱咐了一遍。苏娉厌恶的扭过头,伸手将珠帘放下。 宫车缓缓起行,消失在青砖红瓦的巷子尽头。一众人等带着重重复杂的情绪,渐渐散了开去。 薛姣娘唇边含着三分笑意,缓缓步行去往东院的暖阁中准备给二小姐子蘩开课。经过陆凝云的卧房时,她倾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 少顷,一律森冷的笑意,在那一双流转盼顾的美目中折射出来。 正文 丈母娘见女婿(1) 湘云殿里,徐静雯正带人奉了调理妇科的汤药进来哄子默喝下。原来子默自含元殿归来,就一直歪在床上,只是不住的捂着肚子叫疼,在皇帝的口谕下,几位擅长于千金妇科的太医也过来请了脉,都说是少女初潮经痛,开几剂药方调理一下就好了。 因为江静书被投入审役司的地牢中问罪,湘云殿一时无人管理,加之楼兰又被调去了花房当莳花宫女,所以应天成便临时安排了徐静雯过来湘云殿照看着,顺便教些宫中的礼仪和规矩,希望子默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哪曾想,待到汤药送上来时,子默一闻着那股辛涩的味道,却再不肯喝了。一个人抱着被子,远远的躲到床角里面,两只大眼睛只是不断的望着殿外。 徐静雯心知她是在等待母亲进宫,可这皇帝交代自己的任务是要好好照顾好贵妃,且太医也是按照皇帝的吩咐请脉开药的,这不喝对子默也没有好处,于是少不得耐心的站在床边,温言劝了好半天。 哪曾想子默就是滴水不进,不管徐静雯说什么都好,只是一个人抱着被子,躲在床角张望。这一早回来也不曾吃东西,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手捂着肚子的动作看来不是作假。 这样一来,徐静雯也急的没法,只有放下汤药,先命人去厨下弄了一盅红枣枸杞乌鸡汤过来,给她提提神。 待苏娉进得湘云殿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子默惨白着一张小脸,躲在被子中,四处无助的张望着。 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她才掀开锦被,一把跳下地来,奔进苏娉的怀里,一声娇呼:“娘亲!”眼泪水又禁不住的洒了下来。 苏娉是又惊又喜,把女儿搂在怀里好一顿爱抚,末了见子默哭成泪人一样,不免心中担忧的问道:“怎么了?陌陌?难道陛下待你不好?” 说这话时,正好应天成下了早朝,顺路经过这湘云殿,便下了龙辇进来看看。苏娉的话,正好被他听在耳中。 正文 丈母娘见女婿(2) 这世人都说丈母娘见女婿,那是越看越欢喜。其实,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若是哪家的女婿都是笑脸迎着长辈,说一不敢二,指东不敢往西的,岳父岳母自然是欢喜无比。 可是,若是摊上一个以暴虐闻名的皇帝做女婿,相信没有哪个丈母娘敢在他面前摆出长辈的姿态。 更何况,应天成原本就只比苏娉小了三四岁而已。 “咳咳……”。眼见殿中母女俩抱的甚是紧密,子默偏生又是一副满怀委屈的眼神看着苏娉,这叫皇帝心中有些不悦起来。 徐静雯比较警醒,远远看见金色的身影掠进来,不由的面色大变,赶紧跪下大声迎驾:“参见陛下圣安!” 苏娉一回头,便看见应天成那张不怒自威的冷面。再加上他此刻剑眉颦起,眼角带霜的,更叫人看来不免胆寒。 “小妇人拜见皇上!”苏娉跪在地上,心中祈祷自己刚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没有被他给听了去。 应天成心中不悦,暗暗思量道:难道朕就有这么可怕?这天下这么多的美人,哪一个不是争相挤破了头,想进宫来做个妃嫔什么的。朕给了你家这个尚未长成的女儿贵妃的名分,你竟然还背地里以为朕整日折磨她? 皇帝缓缓踱步进来,一时子默也跪了下去,满头青丝披散着垂落于地。应天成一皱眉,便冷声问向徐静雯:“徐掌令,朕不是交代了你,过来湘云殿好生侍奉贵妃吗?怎么朕一进来就瞧见她还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回头对着子默又是一句:“难道朕没有赐给你金珠钗环吗?你瞧瞧你这样子,哪里有半分贵族小姐的修养?连仪容都修饰不整齐,可见家教不严之过!” 这话明里暗里就是声喟于苏娉,听在子默的耳中却是万分的伤心。她从小缺乏父爱,童年残缺的经历,在她年幼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重创。 正文 丈母娘见女婿(3) 苏娉心知皇帝因何借机指责,赶紧伏地请罪道:“都是民妇才德不佳,请陛下恕罪!” 子默跪在地上饮泣了一会,却陡然抬起头,对着应天成就是一句:“陛下,你要折磨就折磨子默好了,不要骂我娘亲!” 苏娉一听吓坏了,赶紧伸手去拉她。 应天成原本想着既然苏娉认错也就算了,斥责几句便转道去漱玉宫看看淑妃去。 见子默抬头与自己辩驳,还指责自己“折磨”她!这一怒之下非同小可,登时连脸色都变了。只见皇帝一拍身边的紫檀木凤纹雕花小几,便在刚刚坐定的塌上站了起来。 “殷子默!你还有没有规矩!简直反了你。朕……朕什么地方折磨你了?啊,你倒是说来给朕听听……你,你这小丫头,朕是没有给你饭吃还是没有给你衣穿?你自己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朕所赐予你的。还有,你母亲能进宫来看你,也是朕破例下的手谕……谁知你不但不思感恩,还倒打一耙……”。 他被气的发狂,一时恨不得把这小丫头的心给取出来瞧瞧才好。大声暴喝了半天,殿中侍奉的宫人都吓的缩着头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子默被母亲狠狠一拉,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见应天成发飙,也不敢再驳嘴。 皇帝怒气冲冲,只差没有当众将自己这小妃子这些天干的事情都抖出来,叫大家评评理才好。 这会他发完火,见子默不敢回嘴,一时心中更加郁闷。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小女孩的一句话吗?值得自己发这么大火? 这可一点都不像往日睿智冷静、从容淡定的一代圣君啊!应天成暗自思量一番,只觉自己像中了魔障一般的,只要在这个殷子默面前,就难免会情绪大起大落,一时喜不自禁,一时怒火勃发。 算了,不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妃子吗?既然总是不听话,冷落她一段时间,自然就乖乖的低头服帖了。 应天成想罢,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拂袖而出。 走到门口,却听见一声软软的低呼:“陛下!”,应天成不由的身上一紧。 正文 丈母娘见女婿(4) 那声音,正是一脸乖巧状的子默对着他的背影喊来的。 应天成心头一软,正要转身过去,侧眼看见跪伏于地的两个小宫女,暗中偷偷传递了一个暗笑的眼神,只一下又低下头去。心中一惊,继而便恨恨自道:难道自己又要被这小妮子轻易给糊弄过去?连奴才都跟着起哄看起笑话来了,简直是有损堂堂天子的威仪! 这样一念之下,到底狠了心肠,没有回转头来,举步登了龙辇而去。 “陌陌,你怎么这么大胆!这样顶撞皇上,你可知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啊!”拍着惊魂未定的胸脯,苏娉围过来扶起女儿,却是一脸担忧的神情。 子默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调皮,旋即换了恭顺的神色,温婉低头道:“是,孩儿知错了。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所以才不慎冒犯了陛下。孩儿会择机向陛下谢罪的。” 子默忽然惊醒,自己眼前的一切,包括母亲在殷府的地位,都是皇帝所赐予的。于他来说,自己确实只是一样随兴而起的玩物,但天下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一样是他想要得不得的呢? 罢了,既然是命数,又何须再令一生凄苦的母亲途生忧虑?自己唯一的挂念,无非也是心系于母亲的康健而已。 苏娉见子默乖巧认错,用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面颊,暗暗叹了口气,关切道:“到底怎么了?陛下急急召我进宫,我还以为你又闯了什么篓子出来呢?你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这药又是什么用途?” 子默一听,赶紧羞红了脸,期期艾艾的,立在一边不敢说话。徐静雯遣散了殿中的一众侍婢,好让她们母女二人好好说话。见此情形,笑着走了过来道:“恭喜夫人!贵妃娘娘,这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这不,皇上亲自命人煎了调理的汤药,偏生贵妃主怎么也不肯喝。” 苏娉一面欢喜,拉着子默冰凉的小手道:“原来我的陌陌也成了大姑娘了,这是好事啊!可惜为娘不在你身边,别怕,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道坎的。” 子默低垂着头,早把脸庞埋进母亲馨香的怀抱中去了。 正文 劝诫 在苏娉的监督下,子默总算是把那碗又苦又涩的药给喝了下去。一天折腾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苏娉见她神色虚弱,鸡汤又不是一时三刻立马便好的,便哄着子默上床睡了。 细心的给子默整理了床铺的铺垫之物,转过身苏娉便拉了徐静雯出来大殿说话,待听说楼兰已被罚去花房当差时,苏娉这才忍不住担忧,对着徐静雯道:“徐掌令,我家女儿年纪还小,宫闱险恶的事情,她实在是烦不胜烦。听你这么一说,真是愁也愁煞我了。” 徐静雯却是一脸笑意,不慌不忙的指了这湘云殿给苏娉一一细看。“夫人,你看看这湘云殿,这里,原本是晋国最尊贵的女子的寝殿显阳殿所在。陛下,将此处赐给了贵妃主,足以验证陛下对妃主的心动。” 眼之所及,无一不是极尽的奢华雅致,地砖壁照,帘帐重幔,波斯水晶为饰,天然美玉为雕花之质。殿中无需熏香,浅杏花梨木的树香已沉沉流溢于满室华贵之中。 苏娉一面看来,心中难免暗暗尉叹。都说天家富贵无极,可有谁能想到,一个庶生在乡间长大的女孩子,会有如此显赫昭昭的一天呢?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壁雕,那是世间女子无不顶礼膜拜的荣极所在啊! “照我说,您大可不必担心,贵妃主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正好趁这几年的时间多与陛下培养一下感情。您只需提点一下娘娘,请娘娘在陛下面前多些温顺便是了。”徐静雯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说的苏娉渐渐舒展开了眉头。 “也是,这孩子,刚出生时就有高僧给她相过面相,说是将来会有一番大富贵。我那时不曾敢往这里想,只道母女二人能平安度日便好。她能有今日,全赖陛下的青眼相加了。” “夫人教导有方,贵妃主才生得如此灵秀出尘。陛下对女子向来眼光颇高,能得其青睐,实属造化。”两人一路走过重重帘帐遮蔽,分了主宾在大殿下首坐定。 正巧厨下送了鸡汤过来,苏娉便端了汤水,亲自进了寝殿喂子默喝下。 徐静雯见自己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便起身安排了一下,自己去忙其他事情去了。 正文 新宠(1) 应天成出来湘云殿,便登车往漱玉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似乎总有什么事情扰乱着他的心神,便是闭目闲定,暗自运功也有不能心静之时。金色龙辇上,坠饰着的细密珠帘,看在他眼前也是途生乱意。 为了子默那软软的一句“陛下!”,也为了自己一时不能扯下面子的狠心离去?到底,这不安原来是来自于心底的。 应天成觉得自己不知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不错,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即便是姿色出众些,可身量都尚未长成熟,严格来说,尚且算不上一个可供自己享乐的女人。 他假想自己是在享受着猫抓老鼠之后的戏弄情景,这么瘦小的老鼠,当然要养肥一点再一口吃下去。况且,自己富有四海,真要需要美人的话,随便勾勾手指头,也会有大把的佳丽奋不顾身扑进自己的怀里。 安慰,自我安慰一番,烦躁的心才渐渐凝重起来。 “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吉祥如意!”漱玉宫前,潘淑妃带着几个侍女,早早的迎候在了宫门前。 但见今日的淑妃,因为有孕,一身素净的云裳暗花攒丝宫装,高鬓上插着一支娇艳的粉色牡丹,十指青葱如玉,委婉的交叠在左跨之上。 “免礼!爱妃既然有孕在身,自然不必行此大礼。”应天成步下辇车,与淑妃携手而进内殿。 闲聊了一会,应天成略略问了一下淑妃的孕期反应如何,又问了太医所开的安胎药吃的可还好?潘淑妃巧笑倩兮的答了,一面亲自奉上水果香茗,温言软语的殷勤关怀。 “陛下,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在这里摆午膳?”杨清眼见淑妃与皇帝交谈的甚欢,有意让皇帝在漱玉宫多待一会,与淑妃暗里交换了一下眼色,低声请示道。 应天成抬头一看,原来已是正午时分,一早被那小女孩缠了半天,还窝了一肚子的火而来,这会也真是有些饿了。于是摆手道:“传膳吧!命人弄几道淑妃爱吃的菜肴,一并送上来。” 淑妃大喜过望,连忙躬身一福:“臣妾谢陛下圣恩!” 正文 新宠(2) 应天成摆摆手,携了淑妃的手在掌心,细细的摩挲了一番。淑妃含笑不语,脸上飞起两道红霞,应天成只觉美人手掌绵软如面团,用香脂精心保养的指甲更是修长光洁。 一时心有所动,拉到眼底略一打量,不知为何,眼前却不由的泛出另外一双小巧柔白的小手来……那小巧的手指,轻轻的洗濯着自己的大脚,那种凝脂滑过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自己的心上。 烦躁的摇摇头,脸色一沉,便轻轻的放下了淑妃的一双玉手。见皇帝面有不悦,淑妃不由的花容失色,征询的望了望杨清,却见到一副“止言”的表情。 “陛下,您早朝辛苦了。要不,先在臣妾这里歇息一会吧!御膳房传膳估计还要一会儿。”打叠起温言,淑妃命人点上安神香,落下寝殿的帘帐,侍奉天子小歇片刻。 应天成略一点头,便在一室昏暗迷离的光线中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后殿中,杨清一脸凝重的问向淑妃:“娘娘,您真的想好了?这样做,您能受得住吗?” 潘淑妃一脸决绝,手指握成了拳头,眼望着寝殿的方向,点头道:“本宫知道这么做会失去什么。不过,本宫要的是陛下的心,而不是这些欢爱燕好。只要陛下有了新宠,湘云殿那边,他才会渐渐丢下……”。话虽如此,眼窝中已有清泪滴滴滚落。 心如刀绞一般的痛,要有多少的深情,才能让一个女人这样苦心去谋略安排夫君的新宠?陛下,我只要你能时不时过来看我一眼,于臣妾来说,便是足够。 杨清别过脸,躬身道了一句:“奴才明白了,您放心,奴才一定竭尽所能,让皇上开心尽兴便是。” 淑妃收泪点头,轻轻道:“麻烦公公在这里照看着,陛下若是醒来,就说本宫去张罗一下午膳。记着看一下陛下身上的被子可有盖好,本宫这便去叫那个小香玉梳妆打扮。” 正文 新宠(3) 杨清略一点头,继而颦眉道:“小香玉?可是扬州太守送来的那位舞妓?您可想好了?” 宫人都知道,这位小香玉来头不小,乃是名动天下的清伶舞姬,以擅长做掌上舞闻名。当初皇帝三十寿诞,扬州太守借机进献于皇帝,只是后来被淑妃一番谋算,进宫之后便落了个旧疾缠身,不得圣宠罢了。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此番淑妃摒弃旧恶,竟然以她献媚于皇帝,足见其心中忌惮殷贵妃之深。 淑妃伸手摘下一朵开的正娇美的茉莉,五指并拢着,将那浅浅的粉白在手掌中揉成了一团残败。一咬下唇,将手中的那一团丢到了花盆中,这才接口道:“是啊!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绝色舞姬。本宫倒要看看,她比湘云殿的那位,又待如何?” 杨清待要再劝几句,却发现潘淑妃方才紧握的手掌中,细长的指甲用力之下深深掐进了肉里,她尤其不觉得疼痛。心中掩下长叹,目送淑妃转身去了掖庭之中。 午膳流水一般的端了上来,整整八十一道菜肴,摆满了漱玉宫正殿的方形长桌。 潘淑妃笑颜如花,一面殷勤为皇帝夹菜,一面吩咐人端上美酒来:“陛下,这是臣妾亲手酿制的桂花陈,选的是去年桂园的上好桂花干酿制的,您尝尝看,可对口味?” 应天成接过玉杯,略略尝了一口,便皱眉道:“淑妃的手艺倒是好,只不过,朕历来不喜欢这等清酒,寡淡无味不说,还凭的勾起了酒瘾。” 淑妃立即乖巧的接口:“既然陛下今日有此雅兴,臣妾便命人去取宫中窖藏多年的美酒来,好让陛下稍解烦闷。” 眼波一转,便立即有宫人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壶上好的陈年女儿红奉了上来。淑妃亲自开了酒封,顿时一股浓厚的酒香便四散飘溢开来。 应天成食指大动,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于是抬首便喝了几杯下去。 淑妃立在一旁娇声劝道:“陛下,您慢些喝。不如臣妾传些伶人进来给你歌舞助兴?” 正文 新宠(4) “好!”应天成几杯酒下去,顿时来了兴致,连日繁忙的公事,少有片刻放松欢愉的时刻。 再者,自子默进宫后,这两天自己都没有招幸嫔妃,于宫闱生活来说,也是有些单调。 少时便有牙板轻拍和着,管乐丝竹声起,宫中舞姬身着五彩的盛装,列队而入,在漱玉宫阶前献舞。但见长袖飞旋,倩影曼妙,应天成一面喝酒一面观舞,很快有了几分醉意。 一曲既罢,片刻又有一阵天籁般的箜篌声悠扬顿起。那声律仿若凤凰掠过的吉音,于九重宫闱中扬起丝丝回响。皇帝探出头四下观望,却不见乐之出处。 正疑惑和陶醉间,见一绿衣少女踏着云团缓缓而来。原来,那是四个大力太监以肩抗住的一只白玉云团台,舞者立于其上,身姿惊若翩鸿一般,且扬手轻轻飞旋于其上。 一时间,众人都看了个呆,应天成饶是见惯国色,也未曾见过如此这般舞姿。手中掬了一杯酒在两指之间,却忘了送进嘴里。一双眼睛,只瞟着少女翩然若蝶的飞旋着。 箜篌声渐高,舞姬的身影也愈发的乱人心神。待到乐曲至高处,便陡然而至。此时,天空中飞来一群斑斓的蝴蝶,那舞姬以手招揽,蝴蝶们居然随之一同翩翩起舞。 这般千古难见的情形,叫一力承揽此事的潘淑妃也看了个目瞪口呆。见到应天成眼中流露出的欣赏眼光,她才恨恨的回过神来。 一曲舞罢,蝴蝶纷纷振翅四散开去。那云团上的少女仿佛精疲力竭,纤细腰肢轻轻伏于白玉台上,做弱不禁风状。 应天成一时兴起,招手让那为首的女子过来。且见那美姬一袭浣纱绿色彩绣长裙,莲足姗姗缓缓步下舞台,娇艳如夏日的绿蕾。躬身谢了恩,倩步款款上前,斜倚着皇帝旁边坐了,这样的举动,惹得潘淑妃一脸恨恨的低下了头。 “美人儿,叫什么名字?”应天成惯常的抬起舞姬的下巴,以两指轻轻摩挲着。一手举杯,一面闲闲的问道。 “回陛下,奴婢正是小香玉。”绿衣美人一副不惊不忙的样子,仿佛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很久。 正文 香贵人(1) 小香玉回眸娇笑,以盼顾的眼神问向天子:“陛下喜欢奴婢刚才的一舞么?” “喜欢……喜欢,来,陪朕喝一杯……”应天成含含糊糊地道,朦胧中却想起那夜皎洁的月光下,那个碧纱轻衣跳着《湘君》的女孩,那时的感觉,与此间似乎大有不同……去,去,怎么弄的,怎么又想到她了?应天成突然讨厌这样的比较来,强烈不可攀附的自负,与那种不能离弃的依恋,让他闭起眼来,不愿再想子默。 端了酒杯一口喝下,搂了怀中的小香玉衣,“朕醉了,美人来侍候朕安置……”。 薄情如帝王,从来不屑于去记住自己龙床上的女子之性命。她们,只需奉献上自己洁净的身子,还有温柔的迎合便好。 潘淑妃立起身,目送龙辇转去甘露殿。眼角最后还是一笑,到底,皇帝的心中,也记不住那个舞姬的名字。不是吗? 甘露殿内,暗香流溢,明黄|色的床褥,处处以龙纹为饰。应天成顺着小香玉的搀扶,进了寝殿便一骨碌歪在了床上。心中似有无名火无处可宣泄,又是这样的不愿意去面对。三下五除二,他翻身便撕掉了女子身上曼妙的绿色纱裙。雪白的胸脯上扯下藕色的肚兜,一室春光便完整的显现出来。 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温柔的抚慰,也不曾有一句半句的言语交流。剧烈的疼痛中,任凭女子如何哭泣哀求,他都如猛兽般肆虐……紧紧攀着美人的细腰,他不断的索求着。 临到最后一刻,在一片绚丽的飞跃中,他的思维终于找到了一个着落点,痛苦挣扎中的女子,在他气喘如牛的低吼中,听到一个简短的名字:“默默……”。 小香玉被压在身下,万分委屈,只不敢大声哭泣。待天子终于昏沉睡去了,她方起身整理一下自己污秽酸痛的身体。 “姑娘,请吧!”几个小太监,执了一床锦被在手,便要将她抬出甘露殿去。 这是应天成历来的作风,嫔妃侍寝于甘露殿,他从不破例与其共眠至天亮,有资格与皇帝同床一夜的,历来只有中宫皇后。盛宠如淑妃等,概莫能外。 像小香玉这等尚且无名份的女子,按照祖制一旦完事后便要离开寝殿。而且,离开寝殿前,还有两名老嬷嬷守候在偏殿中,以指压腰下三寸之法,将没有得到皇帝“留幸”的龙精迫出其体内,以免任何人怀上皇帝不喜欢的孩子,影响皇室血统之高贵。 林子去看电影去了,先上这三章,回来再更! 正文 香贵人(2) 小香玉含恨忍羞而去,临走前,她心中默将天子口中的那个名字铭记了在心里。 应天成一觉睡到暮色时分,待杨清吩咐宫人进来掌了灯,他才醒将过来。 “陛下,请喝些醒酒汤吧!”杨清奉上醒酒茶,皇帝喝了一口,心下却十分懊恼,身为天子,他很少召幸没有名分的普通舞姬。虽然宫中的女子进宫前都有严格的验身程序,以防止残花败柳之类的祸水混进君王身边。但目睹着明黄|色床褥上的那一滩殷红血迹,应天成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自己平日少有这般失控的时候,便是再美的嫔妃,也不曾白昼宣滛过。略一思索他只觉口干头痛,喝了两大碗凉茶,却再无睡意。 “陛下,这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杨清小心翼翼的看着天子一脸晦暗不明,请示着小香玉的名分旨意。 “就封为香贵人吧!”正五品的贵人,在晋国后宫中不算高位,也不是太低。杨清放下心来,躬身回道:“是!奴才这便去传旨!” 换了衣衫,又命人撤换下甘露殿的床褥,应天成起身回了含元殿处理公务。晚膳过后,才想起今日被自己冷落一旁的淑妃,心中不觉有些抱歉,便打发杨清送了些东西过去漱玉宫。 “你说什么?陛下在临幸你的时候,竟然唤了一声默默?你……你没有听错么?“攥紧手中的丝巾,潘淑妃只觉眼前一片昏暗涌来。 “是啊!娘娘……臣妾也不知道,这陛下心中念想的,到底是何人?……臣妾心里……”。新封的香贵人,一脸梨花带雨,正坐在淑妃的对面哭的伤心欲绝。 “好了!你别哭了!你以为,自己在陛下面前跳了一曲,便能赢得圣意了吗?”潘淑妃以手按住小腹的阵阵隐痛,喝住了啼哭不止的香贵人。 殷子默!殷子默!你,当真是本宫的克星吗?为什么?陛下,为什么你的心中只有这个小女孩?您为何看不见,臣妾对您的一片真心? 一阵剧痛袭来,淑妃冷汗如雨下。她挥退了香贵人,急忙卧倒于软塌之上。 正文 神明发鸟(1) 漱玉宫中这边灯火通明,金蝶伺候着淑妃左右,眼见着软塌上染上殷红的血迹,不禁心急难耐。 “娘娘!奴婢求求您,赶紧召太医过来瞧瞧吧!”金蝶一面殷勤给淑妃擦拭额上的汗水,一面苦苦劝诫。 “不,不要……万不可惊动太医,还有,还有不要告诉皇上。本宫知道……这孩子,与本宫之间母子缘分不深……本宫自有打算,你记住本宫的嘱咐,听懂了吗?”可怜淑妃面如金纸,只不肯让宫人去请太医。 “奴婢遵命……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金蝶递上一杯热茶,小心的喂着主子喝了两口,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 淑妃喝了茶水,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歪在塌上,等杨清进来时,正好瞧见这幅模样。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杨请吓了一跳,赶忙过来瞧了瞧。 “不碍事,只是有些妊娠反应罢了。歇息一会,就好了。”淑妃面色不变,只是略微憔悴了些。 “唉!娘娘,老奴都劝您了,不要让这些个烟花女子去接近陛下。照老奴说,您这是自寻烦恼。五品贵人,足见陛下对这小香玉根本就没什么心思。”杨清与淑妃交情不浅,自然说话也随便些。 淑妃命人给杨清斟茶,见他喝了两口,这才开口问道:“小香玉的事情本宫心中有数,且不提这个,本宫听说贵妃的母亲进宫来了?” 心下却是一阵酸痛,自己有孕在身,且不见皇帝如此上心。湘云殿那位,不过是少女来红了,他便这么留意关照备至。 杨清点头:“是啊!陛下亲自下的手谕,请苏夫人请的宫,说是陪伴一下贵妃,以免不适。” 这面淑妃冷笑着,将手中丝巾一摔,只觉小腹痛的更甚了一层:“夫人?什么夫人?本宫查的很清楚,这殷子默的母亲,原本只不过的青楼歌姬罢了。怪不得,生出来的女儿也这般狐媚人。本宫只恨自己,与陛下没有这样的机缘……”。 那声音,这样的尖锐,又这般的刻薄,这与平日的淑妃大相径庭。 正文 神明发鸟(2) 杨清叹口气,心中知道淑妃的恨处,但他置身事外看的清,少不得摆明了眼前的情势给淑妃知晓: “娘娘,依老奴说,您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已经是非常重要了。这不,陛下特地遣老奴过来给您送这个白玉观音。说是下午冷落了您,请您宽心谅解才是。至于殷贵妃,眼下毕竟年少,不足以威胁到您在宫中的地位。您何不趁这几年好好经营人心,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好稳固您将来的地位?圣心难测,她难道能永得眷顾?这以后的事情,大家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漱玉宫中灯树摇曳,正殿中金碧辉煌,象征女中富贵的神明发鸟羽翼美而妖娆,稳稳的立在淑妃平日端坐的宝座之后的墙壁上。 潘淑妃的眼睛透过珠帘,遥遥的看着那只美丽的鸟儿,少顷,忽然轻笑出声来:“杨公公,你看,那是陛下御赐给本宫的神明发鸟,她与凤凰,是多么的相似啊!甚至于,连本宫初见时,都以为那就是凤凰。” 杨清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怔怔的看了半天,不由的跪下身来劝慰:“娘娘不管是神明发鸟,还是凤凰,那都是陛下对您的心意啊。您又何必……”。 欲言又止,为的终究是那一层不能说破的差别。帝后,与帝妃之间,只一字之差,却千差万别,云泥之渊。 “是啊!本宫又何必介怀呢?”平心而论,淑妃也是难得的美人,一双大而透亮的眼睛,略含薄愁与隐忧,几年的宫闱生活,让她显得充满成熟妙龄少妇的风韵与颇佳的气质。 她此时眼神空洞,似乎充满了绝望与不安,望着杨清,许久许久,才轻轻笑着说道:“如果,如果我没有见过陛下对殷子默那样的神情,我也许这一生都会安心的做自己的淑妃。可是,为什么偏偏她要出现在我们之间?这宫里,不管陛下宠幸谁,不管她是怎样的美人儿,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因为,她们占据不了陛下高贵而桀骜的心。” 杨清眼间一热,便把头低低的压了下去。淑妃停顿了一下,继而换了一种全新的表情,坚毅的说道:“本宫要说,谁要跟本宫抢什么都可以,唯独是陛下的心,本宫绝不能让!” 正文 赴宴(1) 子默这几天过的很开心,虽然身体有些不舒服,但是她还是很尽情的与母亲一同享受着这难得的团聚时光。 苏娉每天都在子默的耳边耳提面命,教导她遵从君主,以柔婉示人。子默每次都是安静的听,而后又是安静的回答:“是!”便再无他言。 母亲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意,子默只能将所有的苦处都压在了心里。这个世界,还有谁能接受她与陆修云之间这样的呢?也许,没有人会认同她心底最珍贵的这段感情吧! 想到上次在含元殿看到的奏折,想到年轻英俊的修云此刻可能正在边疆忍受着种种苛待,子默的心,充满了隐痛与无奈。对于皇帝,她总觉得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他易怒而又情绪起落颇大,是喜是忧自己也分不清。每每相见,子默都觉得自己备受压抑。 几日不见,子默才觉得自己的生活稍稍平静了些。 如此刻,她手捧一卷书页,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斜依于殿前水榭旁的美人靠上,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只用一条绯色的丝绦挽住顶端的那一束,余下的便蔓蔓随风飘泻。 苏娉明日便要离宫回家了,正在为子默整理些调理身体的方子。湘云殿中,静谧而祥和。 子默歪在美人靠上久了,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眼睛正勉力开合时,望见漱玉宫的金蝶姗姗而来。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万福!”端正了行了礼,金蝶压下心中的无限艳羡和嫉妒,恭顺的递上淑妃的金帖:“贵妃娘娘,这是淑妃娘娘为苏夫人践行所设的宴席,明日正午就在御花园中的睡莲亭中饮宴,请娘娘与夫人务必赏脸出席。” 子默有些惊疑,不安的接过高高呈在自己眼前的这张金贴。翻开内容一看,却又是非常和善恭顺的言词:“臣妾漱玉宫淑妃不才,诚邀贵妃娘娘与苏夫人过御花园赏花游幸,略备薄酒,乞望届时赏光不拒。” 落款是几个秀丽的字:潘淑妃敬上。 正文 赴宴(2) 子默接过帖子沉吟不语,这边金蝶已经玲珑周到的行礼告退。既然子默收下了帖子,若是不去自然是湘云殿的不是,这道理,她心中也清楚的很。 水榭边夏日浓重,苏娉见女儿矗立在那许久,不由的举步上前来,一见子默这样的神情,心知有异。接过帖子一看,便笑言道:“人家既然帖子都下了,咱们若不去,可不是落人口实?” 子默烦恼的一颦眉,便靠在了那朱色的美人靠上,白羽芙蓉裙席地铺开,只将眼神低垂于一滩清水鱼戏中,久久不语。 苏娉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些妻妾间的明争暗斗,可是,女子的命数,历来如此。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帝王的妾妃,宫闱生活,这是避无可避的。 “陌陌,为娘的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你想过吗?你今年才十四岁,在这宫里,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岁月要度过。你想想,难道你每次都能避而不见吗?漫说你现在是贵妃的名位,便是有一天,陛下真的有意将你扶正,你难道能不理这些嫔妃的晨昏暮省?你想想为娘的,这些年以来,便是连这个机会,也不曾有呢……”。苏娉说罢,两眼便有苦涩的泪水滴下来。 子默回首,用丝巾给母亲揩了面容,眼含愁绪,最终还是点头道:“娘亲,我知道这是要去的,只是,心理上一时没有什么对策罢了。” 正在此时,只见徐静雯带了两个侍女,打湘云殿前过去。子默眼尖,一时看见了,便将她请了进来。 招呼了宫人过来斟茶上鲜果,便把手中的帖子给徐静雯看了。这一看,到教徐静雯也有些为难起来。 “贵妃娘娘或许还不知道吧,这淑妃可是新近有了身孕的,这张帖子虽说没有什么破绽可寻,可是此番去,你们却得万分小心才是。”历来嫔妃有孕,都是宫中其他妃子小心谨慎的时候,唯恐惹有麻烦祸事上身,水洗不清。 子默皱眉,口中道:“可是她这样的名头,我也不好回绝,真是烦恼。” 徐静雯想了想,便转目笑了,她望着子默在夏日下晶莹剔透的肌肤,仿若水晶一般的光泽可鉴:“有一个人,你可以去求他。若他去了,臣妾担保您完事无忧。” 正文 对弈(1) 子默何尝不知道徐静雯指的是谁,可是,她为难的低垂了一帘涧水明眸,暗地里将眉尖锁的更紧了。 苏娉见此情形,忽然想到女儿戴在颈间的那块玉佩,她心中一动,这才明白了一些所以然。徐静雯还有事情要办,坐了一会,略略劝了几句便告辞了去。 “陌陌,你告诉娘亲,是不是还想着他?”四下无人时,苏娉拉着子默温言问道。 但子默只是安静的坐着,一任青丝飘荡于夏日的丽阳中。半响,她才起身恭顺道:“娘亲,你放心,女儿知道轻重,陌陌这便去求见陛下。” 没走出几步,泪水却濡湿了满脸满眼。心,翻腾不止的纠缠着,痛么?子默问自己,不敢点头亦不敢否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到底在衣橱中翻找了一件衣物换了,稍作装扮便带着两个宫女出了殿门。 休息了这几日,子默的体力好了很多,脚上的水泡也早就消了,虽然皇帝没有拨下辇车给她,但好在湘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1部分阅读 云殿离含元殿不远,一路走来,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含元殿是宫中规模最大的一处宫室,以独一无二的圆形宫殿,屹立在皇宫南门最为显眼的位置。时是夏日,将至子时,丽阳下清风吹起殿上飞檐下悬着的数百只铜铃,“汀汀……”的声音,引来飞鸟飞旋于周遭,久久不肯散去。 杨清刚好带人至御膳房传膳回来,远远见到子默便迎了上去:“贵妃娘娘,您这是要求见皇上?” 子默点头,复又颦眉道:“陛下现在不得空吧?那么,我在这等着就是了。” 杨清一愣,正要说皇上有空,正要用膳,猛一抬眼,却见应天成站在含元殿门边,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贵妃娘娘,陛下正在用膳,不如……”。揣摩了一番皇帝的心意,杨清忽然明白这是天子欲叫贵妃服软请罪,于是只得虚应一番。 “不碍事,杨公公,你且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一等就是了。”子默心乱如麻,不知究竟该进还是退,想起皇帝那日对自己的那一阵暴雨般的亲吻,她的心间突然颤抖的就要窒息过去一般。 正文 对弈( 2) “陛下,该用膳了。”午膳如流水般的摆上来,应天成只是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少顷,抬手道:“都撤了吧!朕,今日没有胃口。” 就这样,他坐在高而威严的殿中,掩藏于庄严肃穆的冷面下,与那个徘徊于眼界边缘的女孩反复对弈着。 在内心里,一种奇异的声音,在对自己说道:默默,如果朕与你之间,有一万步的距离,你只需跨出那一步,剩下的,朕都可以抱着你一同走完。花开花落,富贵如风云交迭,那些都不再重要。半生的孤独,其实抵不过与你倾心相对的那一刻。 但子默却不曾知道,她只是埋下头,缓缓的徘徊在铜铃摇曳的飞檐之下,任清风撩动自己的心怀。远眺前方,天际是苍茫的,亦是宏伟的。 有生第一次,子默年轻的心忽然有了一种领悟:人生如果有些东西一定要膜拜远眺的,那必然就是苍穹。 而皇帝,于自己来说,那也是苍穹一般高不可量,深不可测的神邸。如果可能,子默愿意与相似年轻的修云一起,平淡的走完这一生的旅途。 就这样对望着,终究没有输与赢的高下。应天成以手撑着自己有些跃跃欲试的神经,转瞬之间心情却变得异常的暴躁起来。 “你这个小妖女!”巨掌击下金銮案台,只听“咔嚓”一声,原本坚实不可摧毁的紫檀木镶金长案随之倒塌倾侧。上面堆积着的奏折公文,亦随之散落于地。 “陛下!您当心龙体!”杨清唤出声时,应天成才看见自己右掌的虎口处震出了鲜血。 颓然倒入身后的宝座,他不禁闭目长叹。要怎么做,才能不失自负而又让子默乖乖温顺的爱慕自己?仰望大殿中的金碧辉煌,想自己纵然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但圣人与圣君之教诲,并没有教导一个帝王如何以平常之心去对待情爱。 但,平常之心,才能亲近子默年轻而怯弱的心。 正文 香囊(1) 子默最终只是在长久的等待后,躬身朝大殿恭敬的拜了三拜,而后便垂首回去。 回去的路上,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变脸,几道闪电过后,骤然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来不及躲避,宫女又没有带了雨伞出来,三人只得在狂风中疾驰而走。 夏日的雨下的极大,似乎积攒着许多的戾气与烦躁一般,直直的大颗大颗砸落下来,激起青灰色宫道上面的石砖扬出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两旁栽着的青翠的树木与低矮的花丛,一时间风雨飘摇。子默一头长发被大风吹的凌乱,逆着风贴在面上,滴出点点水珠。 “娘娘!这雨下的太大了,不如您在此稍候一会,奴婢等回宫去取雨伞来。”两个宫女眼见雨势太急,不由的想要劝阻子默继续前行。 四下里宫门都是紧闭的,偶有几个打伞走过的宫人,也是其他宫里的奴才。子默与嫔妃们素无往来,此时也不好如此狼狈的投奔上去,白白叫人看了心里笑话。 一咬牙,伸手将垂脚的青丝撩了起来,松松的在挽了一个结:“我们走吧!与其在雨中等待,不如迎着风,快些赶了回去。” 那是突然间的心有所动,让子默顿时茅塞顿开。是啊,迎着风去走,也许艰难,也许会被风雨吹袭的浑身疼痛,但是,却好过就此站在雨中一任雨丝浇习啊!自己明知皇帝高不可攀,也从未想过要去攀附,那么为何,总在遇到困难时就想着要去哀求于他呢? 这样的自己,并不是原来的殷子默啊,那个骄傲而又平凡的女子,那才是真实的自己。 子默不知道,在她的身后,玄衣天子站在高高的华盖油棚下,远远的凝视着自己的背影。劲风狂雨过后,宫道依然整洁光滑。那少女一步步艰难走过的痕迹,早已消失于四散开去的水渍中。 “陌陌,怎么搞的?弄成了落汤鸡一样?来……”苏娉一见三人如此狼狈的跑回来,不由的吓了一跳。这面说着,手上早就忙活了起来。 揩干了头发,子默跳进温热的浴池中洗了个澡。才出来,便唤了母亲过来:“娘亲,给我准备一些绣花用的料子,嗯,要明黄|色的丝缎。” 正文 香囊(2) 苏娉依照子默的要求给她找来了明黄|色的丝缎,架好绣崩,而后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子默用细细的花枝俏描了花样子出来。 雏形终于勾勒好了,子默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少顷便自顾自的莞尔笑了起来。 “先吃点东西吧!陌陌,你中午回来都没有用过饭。”苏娉亲自端了一碗馄饨过来,看了看子默认真的眼神,眉间凝出一丝担忧:“陛下没有见你吗?” 同行的宫女大抵是不会在她面前撒谎的,而自己也没有吩咐她们隐瞒。 子默接过母亲手中的青花细瓷碗,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下去:“娘亲,我想自己并不应该什么事情都去求皇上,他也有自己的事情,不能时时都庇护我的。” “那你绣这香囊是给谁的?”苏娉取出袖中的丝巾,细心的为她擦拭嘴角。 “这是我绣给皇上的,以此来向他赔罪。”子默平心静气,在光线充足的窗棂前细细飞针走线。她的玉手,如婉转游离的小鱼,又似翩然飞舞的蜜蜂,圆圆的绣绷前,上好的丝缎犹如细腻温润的镜面,倒映着少女明亮清澈的眼神。 “你说淑妃设宴请贵妃和她的母亲在御花园一同前去?还有其他人吗?”应天成一脸晦暗不明,静静立在含元殿内的寝室中,室内檀香静谧而又馥郁的燃烧着,金鼎的白烟在金色帘帐上渐渐隐灭于无形。 “没有了,奴才听闻的是,因为贵妃母亲苏夫人明日暮晚时分便要离宫,淑妃想要设宴款待一下。”杨清不曾因为个人感情而有所偏颇,这也是他能够得到皇帝信任的一个主要原因。 应天成久久不语,只是凭栏远眺于雨后的明净天色。半响,才缓缓的轻吟了一句:“雨过天青云破处,着般颜色做将来。”那声音,似有着淡淡的忧伤,却含了隐隐的期待,低低的语句,让躬身而立的杨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再回首时,皇帝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峻。浓黑的眼眸中,平静犹如深海,无喜亦无忧。 正文 香囊(3) 子默连夜绣好了香囊,在里面细细的装好自己平日晒干的干花和香草。选了上好的红色丝线打成丝绦络子,细密的编成了吉祥如意结坠在下端。 这夜的月光极好,苏娉拉着徐静雯在殿前赏月闲话,子默倚在窗前做好了香囊,侧耳倾听了一会母亲的谈话,她向来对那些女人间的细碎话题不感兴趣,于是便起身一人在殿后花前踱步。 殿中的侍女们都围在殿前听徐掌令说典籍,后殿的侧门没有上锁,子默轻轻一推便开了。殿外的月光清辉更胜一层,淡淡稀疏的花影摇曳着,晚风送来阵阵暖香。 子默心情很平静,似乎受了月光的感染,只觉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楼兰被罚去花房当差已经好几天了,因为身体不适,自己并没有过去看望。 这样一想,便觉得有些对不住数年以来的姐妹情分。 因为心中挂念楼兰,所以子默的脚步便不知不觉间往御花园花房的方向走了来。其实她并不太清楚具体的方位,只是听宫女们略略指过哪一处而已。 信目而行,子默心想既然是花房,那便是育花之所,想必花香也是最为浓郁的。就这样,踏着月下的清辉,寻觅花香的源头,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花草愈发茂盛,但宫人们提着灯笼的朱色背影也愈发的稀少。子默觉得身上已经累出了一身的香汗。脚下微微作痛,一时便就地寻了个花丛边的空地坐了下去。 坐了片刻,子默这才环顾起自己身处的环境来。只见自己所坐的花草旁边便是一个圆形的拱门,月色下依稀可见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冷香苑”。子默走近前去,细细的看了看上面的字体,端的是纵横有力,细细一想,心中忽然大动。 那字体,原是早已失传多年的“金错刀”。子默从小修习书法,本朝之中,能写这种字体的,陆修云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正文 香囊(4) 子默顺着拱门走进园中,园内一片寂静,没有灯火,四下皎洁如月宫一般。细细一看,原来这地面都是用白色玉石所铺就的。 再往前走,便见园内种了上百株形态各异的梅树,这些梅树都是正在壮年,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大树之间盘根错节,只是已近夏季,梅花早已凋谢,满树繁华绿蕾,却找不到一片花瓣。 穿过梅林,靠里是一座小楼,共两层高。灰色的土坯矮墙,上面有一层阁楼,朱色的回字形栏杆似乎被异物截下一节,断裂在空中,兀自伸展着曾经精致的木头。 走到狭小的房门前,便发觉此处与宫内其他恢弘气派的豪华宫室大相径庭。子默走到房前,迟疑一下,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里面黑黝黝的,略一打量原来是女子的闺阁寝室,青铜镜立于角落的妆台上,早已蒙尘结垢。人一走进去,便有一股灰尘的味道呛人眼鼻。 想不到,园中如此整洁,室内却是一地的简洁,除了日常生活必需品之外,再无其他。子默略略看了看,便退出了这间屋子。 一种别样的情绪,荣绕在她心间。不知道为何,子默忽然对这冷香苑的主人感到十分的倾慕。居于陋室,却还能有如此高尚的情怀,伺弄这些花草。那拱门上的手书,如无意外,应该也是出自主人的手笔。 倚在梅花树下,子默仿佛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了时空缓缓送来。那声音,似含有幽怨,又带有无尽的深情……辗转委婉,直催人心泪,又无端惹起万般柔情。 她就此闭目凝神,静静倾听于这天籁之音。时光仿佛凝止不前,岁月亦在此缱绻停顿。 应天成走出阴暗的阁楼栏杆角落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一位素衣翩然的少女闭目伫立在不远处的梅树下,微风拂动她的衣摆,带起一头瀑布飞云般丝丝轻柔的发梢,白纱如雾,飘然出尘,恰似瑶台仙子。 正文 香囊(5) 心中一动,手中的萧却并未放下。那一瞬,有一种忽然而至的叩问,在轻轻敲击着他的心房。原以为,此生注定孤独,原以为,她与自己拥有过的那么多女人一样,都是毫无意义的过客,抑或者,只是擦肩而过的浅淡缘分。 但为什么?原本已经静如止水的心,会在见到她时就屡屡失控?暴躁与欣喜,那都不是属于这颗早已冰封的心啊! 为什么?为什么……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主宰着此间的一切。这样的相遇,无法解释亦不能以碰巧来开脱。微风吹来,应天成的玄衣在夜色中更加清冷,宽大的衣摆向后掠去,与深远的天邃融为一处。 子默在月下站了一会,只觉箫声清幽动人,园中的一切犹如仙境月宫,瑶池在望,轻烟飘渺那意境令自己心醉。抬首回望天边的明月,忽然有了一舞的兴致。 于是轻移莲步,漫卷云袖,立于梅花树间,顺着箫声,试了试踏音寻拍。微微抬手,侧过腰身,划出一小段的凌波微步。 纤手送往前去,月色云袖微卷,足尖轻踮,子默的身形在应天成看来比之往日格外高挑,格外轻盈,如春风中摇曳的柳枝,百花烂漫处蹁跹的蝴蝶。娇弱中,却无端亦有一种韧劲。 远远观来,教人心生喟叹与膜拜,不敢生出丝毫亵渎。原来,舞者的灵魂,才是决定舞曲意境的前提。子默,注定是不属于这个尘世的俗人。 “谁家今夜偏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子默一边舞动一边暗自低声吟哦,话音未落,忽然飘来缕缕清芬。纷纷扬扬的香屑,如缤纷落英,顷刻间便从头顶洒了下来,落在发上,落在脸上,落在肩上。 子默停住回旋的腰身,漫漫伸手去接,几片桃红的香屑沾了夜里的轻露,凉凉的贴在掌心。 “是谁?谁在楼上?”难不成真有仙子在窥视自己?子默笑道,将脚跟踮起,仰头向阁楼望去。只看见阁楼的断裂处,原来竟种有几棵桃树,那些纷扬而下的花雨,原来就是清风兴致所致,飘然吹落的。 正文 香囊(6) 夜色静谧,箫声顿止,四下寂静的有如仙境,自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子默仰头向上望去,轻烟飘渺聚散不定,阁楼上却是静悄悄的。她忽然仰面轻笑,明知此处无人,而满身的香屑却又那样真实。 她嗅着清香,收起舞乱的云袖,细细捡拾了一些花瓣收在手中的丝帕内。看天边月色已高,这才收拾了轻歌曼舞的心情,急急踏步离去。仓促中,原本收在云袖内的一样东西就此跌落于梅花树底。 清风夜起,春虫微鸣,淡淡的月色铺满了归去的香径。借着被薄薄的云片滤过的月光,子默缓缓向湘云殿走去。 夜风吹得少女身上的环佩叮叮咚咚,吹得半开的花蕊沙沙作响,吹得后宫中美人的脂粉香与花香混在一起,弥漫开来。 应天成纵身跃下阁楼,在子默方才舞过的树下捡拾起一只明黄|色香囊。细细一嗅,淡淡的花草便沁入心间,每一寸,每一处,似乎那少女翩然的身姿,在这一瞬过后,便满满印刻于他的心间,无需思量便无处不在。 “默默,朕会给你一个幸福的人生,一个你想要的美丽人生。你那远胜于明月一般的美丽,朕必然不会辜负。”寻着在佳人手中偶尔落下的几片桃红花瓣向前,皇帝的身影久久凝视着前方,直到星光隐淡,月影西斜。 漱玉宫中,淑妃掩住憔悴的面容,在妆台前细细调弄脂粉,上好的珍珠膏,并着连州远送至京的胭脂,在她手中和成一团香而柔滑的粉色凝脂。 在手背上略略试了试,少顷又在面上点了开来,左右回顾,她甚是满意。“金蝶,你明天一早,带着这个去香贵人所住的叠翠居请安。顺便告诉她,本宫明日中午宴请了贵妃和苏夫人。记住,将贵妃的闺名也顺道带出来。” 金蝶接过淑妃递来的东西,心中疑虑的问道:“娘娘,要宴请香贵人一同来赴宴吗?” 正文 乐昌(1) 淑妃颦眉,只望着金蝶不语,少顷才冷笑道:“本宫看你如今是越当差越糊涂了!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请香贵人了?一个小小的五品贵人,难道本宫也要卑躬屈膝的去向她示好?” 这话说的极是严厉,吓的金蝶猛一缩瑟,赶紧跪下请罪:“奴婢愚钝,请娘娘千万息怒!” “罢了,罢了!本宫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总是情绪不佳。你起来吧,这事原不怪你,是本宫心急上火了。”淑妃以手支住太阳|岤一侧,秀眉紧皱不展。 一手自然的抚上小腹的位置,淑妃将头偏到一旁的烛火阴暗处,沉默良久后,挥手道:“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金蝶得令退出,却在珠帘放下的间隙中窥见妆台上斑驳的泪水。 子默归来时,前殿的热闹尚未结束,宫人们围着徐静雯听着典故,大都两手托住香腮,一脸的神往游驰。子默推开虚掩的后门,悄无声息的溜了回来,不想,身后却不知何时跟了一个小尾巴。 “姐姐,你是这宫里的女官吗?”怯怯的声音,带着期待和不安,又有几分想要靠近的生疏。 子默回头一望,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双澄净的眼睛,身上却是一身破旧的宫女服饰。脸上有些脏兮兮的,小手上握了一把新采的鲜花,子默走近前去一看,原来是一束漂亮的紫色小花。 她弯下腰,用手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不料却引得对方大大的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充满了敌意和警惕。 “呵呵……小妹妹,对不起。姐姐只是想问你,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会去歇息呀?来这里干什么呢?”子默放缓了语气,用友善的眼神望着女孩。 “姐姐,我只是……看见你从后面的花房那边回来,一时好奇就跟着你了……”。小女孩有些惆怅不安,低垂下了晶亮的眼眸。 “这花好漂亮啊……她叫什么名字?”子默看见那一束被孩子握在手里的鲜花,被那美丽的颜色所吸引住。 “这个啊,这只我在路边采的一束野花罢了。姐姐,你若喜欢,那乐昌就把她送给你了。”手中的鲜花往子默跟前一递,女孩转身便想离去。 “等等……你叫乐昌?哪个宫里的?”子默徐徐走上前去,用丝巾细细的给孩子揩去了面上的点点汗水。 正文 乐昌(2) 小女孩安静的站着,并不躲避子默的示好。她晶亮的眸子里有一道火光闪过,那一丝狡黠,瞬间便隐淡了下去。 “姐姐,你是新来的宫女么?”偏着头,孩子用稚嫩的童音问。 子默微笑着,一时却有些犹豫起来。她该告诉这孩子什么呢?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是皇帝的贵妃么? 想了片刻,子默还是蹲下身子,温和的说道:“姐姐是新来的,但姐姐不是宫女……厄,乐昌,你要不要到姐姐住的屋子里玩一会?” 那小女孩的一声“姐姐”,柔柔的唤起子默心头最软的一块心事。也许,子蘩在小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可爱的神情,只是,自己并没有这个机会能与她这样相处罢了。 乐昌摇摇头,有些迷惘,又很快点点头:“嗯,姐姐,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可以吗?” 这样的恳求,对子默来说简直是不能拒绝的。她拉着乐昌的手,往寝殿中走去,一面回头低望道:“你要姐姐帮你做什么呀?” 湘云殿是奢华到极致的,乐昌环顾四周,在走近子默的寝殿时,才低声恳求道:“姐姐,你能帮我请个太医来吗?我娘亲,她病的很重。” 子默正要唤人进来打水给这孩子洗脸,猛的听到这句话,不由的把搁在水晶珠帘上的手给放了下来:“你娘亲?她……是这宫里的宫女吗?还是……”。 尽管子默对宫中的规矩不太清楚,可是,可是她也分明记得,本朝历代,皇宫中的宫女是不能怀孕生子的,除非特赦出宫,那么她的宫女身份便不在。 而在深宫内受孕,又能生下孩子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令到她受孕的男子,便是这九重宫阙的主人当今天子! 子默的脸色凝重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去回应这个孩子的话。她说,她叫乐昌,那么,便是陛下的长女乐昌公主么?可是,她又怎么会以这样的姿态,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的母亲,那个为他生下长女的宫女,为何病重却无人看顾? 不知何时,子默的泪水便静静的淌了下来,顺着她年轻光洁的脸庞,缓缓低落在瘦削的锁骨上。那温润的羊脂白玉玉佩,将溅落的泪水轻轻吸去。 正文 乐昌(3) “姐姐,你为什么哭了?”一双温热的,软软的小手,带着白皙的稚嫩,还有孩子身上特有的奶稚气,在子默的脸上轻轻划过。 子默的泪水,沾在那幼嫩的皮肤上。这一刻,乐昌望着她的眼睛开始渐渐亲近起来。 子默有些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失控般的在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姐姐没事,乐昌,哦……姐姐会帮你的。” 子默的这一句承诺,不想却变成了自己与应天成之间的另一场对弈。她实在不能明白,为何他可以无情冷漠至此?那是自己孩子的母亲啊,那个女人,不是曾经与他欢好情浓过吗? 如何可以,说抛弃就抛弃,就像撕裂一件不再喜欢的衣衫一样,任由她在风雨中飘零坠落? 想到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残酷的话,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沦落为在冷宫的一寓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降临,子默突然蹲下身来,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苏娉与徐静雯携手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子默蹲在一室光洁可鉴的地砖上,满头青丝散落在地,旁边站着一个神情忧郁的小女孩。 “乐昌公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徐静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请安。 苏娉带着疑惑,毕竟很难想象一个尊贵的公主,会穿成眼前这个小宫女状。而且,看起来也是形容褴褛。 “贵妃娘娘,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子默这才慢慢的抬起头,双眼空洞的望着徐静雯,苏娉将她搀扶起来,一面望向窗棂边的绣崩:“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咦?你的香囊绣好了?给娘亲看看。” 子默摇了摇头,突然崩溃的大声哭泣起来,将头深深的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娘亲!娘亲!陌陌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不要呆在这里,这个地方,让人寒冷又觉得害怕……”。 她抽噎着,大口大口的吞下起伏不平的空气,而后才继续说道:“娘亲,我想回家,我们我们回去苏州吧!我不喜欢呆在这里,陌陌觉得好累。” 苏娉不明就里,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子默,但她执拗的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任由泪水敷面而下。 正文 乐昌(4) “夫人,我待会在向您解释这一切吧!贵妃可能累了,我带人这便去放水准备沐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徐静雯命人将乐昌公主送了回去,回头嘱咐宫人千万不可胡说。 苏娉将信将疑,但与徐静雯相处的这几日,她已经完全深信了一点:在宫中,徐静雯将是女儿最好最贴心的一个保护者,对于这一点,苏娉感到万分欣喜而又由衷的感激。 后殿修有一处温泉浴池,引了宫外凌山上的温泉,用长长的地道接进了宫中。这泉眼是天然的硫磺浴,有很好的药理疗效。宫人们用精致的地毯铺在光洁的玉石地面上,以鲜香瑰丽的玫瑰花瓣洒遍了整个椭圆的水池。 白色的热气飘渺而出,湮没了一群白衣红裙的宫人的身影,子默将身上的衣衫缓缓褪下,赤足走到浴池的台阶处。 往下走了一步,脚底却触到一片冰凉。顿时惊疑起来,不敢继续下去。 “贵妃主,往下走吧!那台阶,原是用了水晶镶嵌而成的。愈是冰冷,才愈能抵御这硫磺日以继年的侵袭。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只是徒具其表的。” 子默品出一些深意,将微汗的手按在凉津津的雕花扶栏上。 浴室中,两盏八角宫灯在白烟中轻摇,那一点荧荧的亮光,反不及外面朦胧的月色。低垂的大红流苏上,系了银铃,洒下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深吸一口气,子默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向来不熟水性的她,竟然将头整个深深的埋进了浩瀚翻滚的池水中。 半响,徐静雯才看见她疲惫的靠在池边上,闭目静静的靠着,好像睡着了一般。 “贵妃主,臣妾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你说明,臣妾也并非想要告诉您陛下有多么好。但,关于乐昌公主的生母,臣妾不得不告诫您,那是宫中一段不能被人提及的隐秘。陛下,也有他的隐衷,这些,都是各人心中的一段苦痛往事。您千万不要,不要揭开这层疤痕。” 正文 玉楼春(1) 子默静静的靠在浴池边,水气与白雾将她娇柔的身子包裹在一团虚无中,青丝散落于水,缱绻游离开来,仿佛是蔓蔓藤萝的纤细手指。 徐静雯站在一旁,定睛细看子默,她尚未到“妖鬟十五倚身轻”的年华,但那美目涧水,虽是静默无语,却丝毫不减洛水宓妃之美貌。 看着,徐静雯不由得一声叹息,忽然惆怅莫名。而子默,亦低头不语。她寻思了一会,终于找了句话说:“徐姐姐,你告诉我,如何才是莫负好年华?” “莫负好年华?”徐静雯喃喃呓语,重复了一遍。少顷,才诚挚地看着她,“贵妃主,拥有一个爱你的人,你的一生,无论年华老去还是岁月葱茏,都是好年华。” 子默笑了,那一瞬,她仿佛又回到了陆修云年轻而洁净的怀抱里:“默默,你就像天边的明月一般的美丽,你的一生,必定不会孤独。” 可是,修云哥哥,默默现在觉得很孤独,很无助。而你,现在在哪里?很想很想,能够安静的伏在你的怀中,沉沉的睡去。 就这样,安静的睡去便好。默默不想,面对这些纷乱的人生。被囚禁于深宫,眼见这么多的生离死别,这么多残忍的践踏,这样的人生,那是铺满鲜花的死亡地狱。 子默离开浴池的边缘,奋力沉下水去,但见池面一汪||乳|白色温泉,鲜花浮荡于其面,一缕瀑布般的青丝在水下游离着,漂浮不定。 直到不能透气,她才将一张憋的绯红的小脸露出水面来。“徐姐姐,我洗好了。” 宫人送来素色丝袍,用宽大的巾子揩干她身上淋漓的水珠,而后再轻轻披上丝袍。闷热的浴室中,子默伸手裹紧了身上的衣物,似乎突然觉出丝丝凉意。 “贵妃主,如果您想要,想要一个美好的人生。那么,便请听我一言,得到陛下的心,让他视你为自己的生命。那,将是你在这深宫中唯一可走的路。” 咽下眼中的酸涩,她对自己说:那也是宫中千百年来,无数红颜美人的梦。你能做到的话,你将得到可能与不可能的一切。 子默,命运在你手中,一切且看你愿与不愿而已。 正文 玉楼春(2) 子默随即一怔,一面站在屏风后任由宫人擦拭自己的长发,一面道:“我不懂,如何才能让一个原本无情的人做到这样?徐姐姐,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只想要真实温暖的人生。爱一个人,原本就应当视她如生命,不是吗?” 她的眸间清澈如晨露,教徐静雯看的失了神,良久,待子默已经整理好了头发,盈盈举步往寝殿去了,她才回头自语道:“是啊!爱一个人,很自然会视他如生命,不是吗?” 走出浴室的徐静雯,一直是默默无语。月光清冷的照着,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安静却孤独。 这个夜里,子默紧紧的搂着锦被,手中握着修云给的那块玉佩,蜷缩于宽大的床角一端。她想了许多许多,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子默便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早膳端上来,她忽然感到有些昏沉的不适,母亲苏娉亲手做的粥也不想吃一口,只将青丝一绾,带了两个宫女往乐昌所说的地方去了。 苏娉眼见拦不住,她深知女儿的脾性,决定要做什么事,那是谁也挡不住。子默离开湘云殿后,她便急急的去了尚宫局找徐静雯。 晨间的雾气飘渺于宫道之上,一行人一路穿花拂柳,待找到乐昌公主所住的新月殿时,朝阳已经缓缓升起。一团火热的红,在层层薄鳞般的云层中破将而出。霎那,光似剑刃穿过苍穹,以凌厉而执着的姿态,便将光和热笼罩在这片青灰色的宫道上。 薄雾散去,眼前的一切分外清晰鲜亮起来。晨霭中,有早起的鸟儿衔着觅来的食物,在半空中轻盈掠过。 子默抬头去望,心中只觉似有希翼无限延绵而来。携了乐昌的手,两人带着太医去了皇宫的极北之处。 这里,拱门之上分明写着广陵殿,但满目所及,均是断壁残垣。姹紫嫣红的花,盛放于倒塌的宫墙上。漫卷绿意的枝叶,层层缠绕着被烧焦的朱色栏杆…… 正文 玉楼春(3) 子默站在宫门前,忽然被这森冷的气息所震慑,那精美的玉石地砖尚且可以窥出些许当年的奢华景象。但,晨风吹起的阵阵灰烬,却分明告诉着人们,这里的辉煌,已经难以延续。 乐昌的手在子默的手掌心中突然颤抖起来,子默蹲下身子,将她轻轻拢入自己的怀中。 是什么样的仇恨,又怎样的恩怨,让他执意将一个为自己生下长女的女子囚禁于此?整整八年的时间,时间,不是可以渐渐洗去心底的怨恨么? 子默牵着乐昌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琵琶声,那声调,仿佛是《玉楼春》。依稀传来的,听得并不真切。但,高低婉转的音律,却淋漓唱尽了此中多少繁华旖旎的岁月。 子默身上穿着一袭湖水蓝的水绸长裙,手上挽了一条月白色薄纱,松松系在腕中,青丝迤逦,通身的打扮,只教人以为是哪一个宫室中的宫女子。 但,细看,便又立时生出狐疑。任凭史书如何翻阅,却不曾有这般气度的宫女子如此执拗的直面人生的种种惨淡。 惨淡么?子默低头苦笑。在一室残破中,她看见那个坐卧于床上的女子。手中的琵琶掼下于地,脸上惨白的如同已经死去。 “娘亲!”乐昌挣脱了子默的手掌,踉跄着朝那室内走去。子默跟在身后,走进那一室晦暗的寝室。 身后的太医却突然止住了脚步,躬身下拜道:“贵妃娘娘,请恕微臣无能,君命不可违啊!” 一拜扶地,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轻轻飞扬。 子默忽然轻笑了出来:“太医,本宫既然请得你来,自然就有办法在皇上面前回复。难道说,你身为医者,竟然能见死不救?” 老太医被这话给问住,半响,才低头道:“非微臣见死不救,实在是天意不可违……”。 “天意?呵呵……”划上冷笑,子默忽然怒从心起。“什么叫天意?所谓天意,难道便是放任一个弱女子在这荒芜人迹的冷宫里凄凉死去吗?太医,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也曾赡养父母承孝道于人前,奈何,今日看着乐昌公主母女生离死别,竟然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 乐昌在母亲的床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稚嫩的童声,带着彷徨的无助,将这静谧的晨间碾碎。 亲们,林子最后还是决定将本文改回原来的名字弈爱天下之:紫陌倾城。 也许,曲高难免和寡,但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我想,我还是愿意以自己的笔锋来描绘心中的故事。这个名字也许太过文艺,在腾讯很难受欢迎,但,即使成为慢热文,我也甘心情愿了。 请你们与我同行,谢谢! 正文 玉楼春(4) 空旷的宫殿,有断续的回声响起。而这延绵不绝的回音,使乐昌的哭喊声显得更为凄凉。 “贵妃,如果朕来告诉你,朕的话便是天意,你待如何?”顶着霭霭袭来的白雾,天子的声音生冷而冰凉。 子默回首怔怔地望着他。在泪眼朦胧中,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忽然有一种遥远的陌生恐惧之感。 这一刻,子默想要扭头便飞奔离去,离开,离开这个令人感到窒息冷漠的所在。这分明是地狱,哪里还有半点人气的温情? 但是,她却不能,乐昌乞求的眼神望着她,令子默挪不开自己的脚步。 对持着,一时无人出声,那昏死过去的女子,在床褥中努力的伸出手,渐渐显出将死的征兆来。 “姐姐,我求求你,向父皇求求情吧,救救我的母亲!”少顷,一个温热的身体,紧挨着子默的脚跟跪了下去。 “乐昌,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父皇没有告诉过你,她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应天成暴怒,身形一动便快步到了子默的跟前,一伸手,便将女儿一把抓了起来。 子默呆呆的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亦看着乐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她忽然眼前一黑,便就地昏了过去。 神思游离中,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有温暖而颤抖的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前。 “默默,你在发烧,朕带你回宫……”。子默在昏沉中突然觉出有一丝清醒,她奋力的摇了摇头:“不,陛下,请你救治一下乐昌公主的母亲,那是……那是她的生身之母啊……”。 天子的脸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他极力将心中的不耐烦与暴躁压下去,以些许温情问道:“默默,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你并不认识她,她也与你无关……”。 “不,陛下,默默当年,也曾像乐昌这样,孤苦无依。那些残缺的岁月,我永远也不能忘……默默,曾经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只有这样的我,才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陛下,陛下……”。 子默在他怀里哭着,灼热的泪水顷刻间打湿了他玄色的锦袍。 正文 执拗(1) “答应我,好不好?”她在昏沉中挣扎出一丝清醒,强行地抬起头,哀切地问,“您难道不能学会忘记?” 子默以虔诚的执着在恳求,但她却不是一味的卑微和哭泣。总有什么,是难以琢磨的一种力量,令应天成感到莫大的压力。真的,要屈服于这个柔弱的少女么? “默默,朕……我……”应天成感受着少女滚烫的身体在伤心的颤抖,他其实很想给她和女儿一个承诺,但他无法出口。 因为,屋中的女子,亦是他心头之痛。 不能承诺,因为自己多年前发下的毒誓。那些风干的记忆,在这一刻,伴着这个近乎残忍的画面,又一次在他的心底重现了。 “朕送你回宫养病。”转过身,天子命人将乐昌公主送回去。自己抱了子默,径直往湘云殿而去。 “不!陛下,不要……”。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子默攀住了应天成的脖子,光洁的脸靠着他的颈间。应天成不由的浑身一僵,竟然止住了往外而去的脚步。 子默顺势咬牙跳下了地来,她的眼神迷离,有许多的彷徨,也有清澈的善良,还有一种坚毅的执着。 “陛下,子默曾经设想过,自己,无论怎样,都要活到寿终的那一天。因为,我的母亲,为了我这个女儿,她忍受了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我……要好好活着,哪怕只是为了她。” 子默站在皇帝的身前,两人的眼睛互相对视着,子默的身体因为发烧而轻微的颤抖着,但她坚持的站着,眼神中是不输的坚韧。 应天成看到她挣扎散乱的发丝,在晨雾中被露水沁湿,单薄的衣衫,白皙瘦削的锁骨清晰可见。他很想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一时之间,不愿妥协的愠怒和怜惜在心中掺杂,他忍不住说:“子默,如果你要其他,朕可以给与你,但是……”然而,有些话,却难以启齿。 “但是,子默却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陛下,子默想用自己的信念走完自己的人生。那么,我便不能,不能因为一时的软弱,而让自己的良心一生不安……”。忍住头晕目眩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2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2部分阅读 ,她按住了自己的云袖,那里面,有一支细而长的玉钗…… 正文 执拗(2) 她的手一动,皇帝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用意。“殷子默,你早就想过,如果朕不肯妥协,你便要以死来要挟朕是吗?” 应天成忽然大怒,心中涌动着怒意的潮水,他气的发怔,却又似乎无处可发泄。 神思飞快游离时,他却忽然冷了心肠。忘了吧!不过,不过是一个让自己有些心动的女人而已。这样纠缠于心头的思念,却又不得不面对她那坚韧到心底到每一寸血液的自我,便是这样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她还不能满足。 而自己,其实早已无力去支付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了。 应天成忽然转过身去,不再回头看一眼。他的声调陡然间变得苍凉而肃穆,对杨清吩咐道:“送乐昌公主回去。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封广陵殿。任何人等,都不得再随意进出。” 他执拗的不肯再看子默那失望到极点的表情,心中只是反复的劝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心软……那,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而自己,坐拥天下,从来便是予取予求,不需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 殷子默,你的意志,只能存活在你的世界里。于朕来说,你只是一个妃子,或许你比其他人来的出众,但,这不足以改变朕与生俱来的骄傲。 但内心深处,何尝又不是划满了深深的伤痕,顺着新鲜的伤口,滴出大滩的鲜血来?因为自负、因为骄傲,而故作出来的冷漠,对每一个人,其实都是痛不可挡的心碎。 子默呆呆的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清晰变为模糊。按住玉钗的手,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轻轻颤抖着,几乎失去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 心碎么?那心底如冰块断裂的寒冷,便是心碎么?这感觉,让人窒息而痛的发疯,为什么要做么做?这么做,便能挽回什么吗? 这是一种彼此之间的伤害,于己,于他,都是。 正文 执拗(3) 乐昌被几个宫人前后夹着,送回新月殿去。她不断的挣扎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殿内床上昏死过去的女子,童稚的哭声,几近声嘶力竭的绝望。子默麻木的移动脚步,跌跌撞撞的往残破的殿内走去。 杨清跟在皇帝身后,几次欲要张口,最终还是忍下了。他眼看着子默的身影走近那女子的床头,于内心,暗暗叹息了千百回。 琵琶掼于地,泪痕空垂于面。殿内还算整洁,只是四下无人,一个宫人的踪影也不见。白绫帐内,红绡繁复,女子惨白的面容上双目紧闭,眉心是舒开的,但眼角,却溢出一长串的晶莹来。 子默缓缓走来,摆手让自己带来的两个宫女守在殿外。她蹲下身,将那琵琶在手心里抚弄着,“铮铮”琴弦声蓦然想起,惊醒了那闭目沉睡的女子。 “陛下……”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睁开眼一看才知不是,忽然声音哽咽尾调直下,泪珠簌簌地滚落。 “还好,你终于醒了。”子默舒了口气,但忧色却很快笼上眉宇,“现在可好些了?”她取出丝巾为她拭去泪水。而自己,却不知不觉泪湿满面。 女子缓缓地摇头,泪水不断涌出。 子默轻叹了一声,从来便是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份痴情,竟都是致死不改。移开手,强忍伤痛劝她:“娘娘,你要保重。乐昌还小,陛下,他迟早会回心的,还有……” 女子却无奈地摇头,以手掩面悲泣道:“我见责于陛下心中,这么多年了,他曾说过,如果我能令他改变初衷,令他爱上我,他便会回心转意。可如今,我已到了如斯田地,他却不能回头……可见我是个无福之人。我的病,恐怕也没有指望了……” “不!不!”子默痛苦地叫道,“娘娘,不要这样想!” “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倒是你,贵妃主,我不瞒您,是我请乐昌去求你的,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引得陛下见我最后一面。今日之事,更使我知道,自己这一生,便是再如何努力,也赶不上你在他心目中的分毫……咳咳咳……”女子按住子默的素色丝巾,掩在嘴上,蓦的一阵猛咳。瘦削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正文 执拗(4) 子默扶住她的身子,伸手摊开那丝巾一看,却是殷虹的鲜血历历在上。 握住手巾,她顿时潸然泪下。 子默想要安慰,可是,只觉口中舌尖苦涩。眼前的女子,她心中的爱断情伤,又有谁懂?如何能慰?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子默将女子的肩头用软枕踮起,转身去书案上取来一叠曲谱。 纸上蒙尘已久,子默细细的用云袖拭去尘埃与风霜。交到女子的手中时,她竟然颤巍巍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勉强坐起来了,她却浑身打颤。子默将她拢入怀里,手抚着她的肩背,静静地调息了片刻,这才渐渐止住了手抖,将那一叠曲谱摊开来,细细翻阅。 《恨来迟》,《邀醉舞》,《霓裳羽衣曲》……一页页翻去,她的泪,滴滴滑落。不禁想起了那些风光无限的日子,想起了她健康时的风华,想起这每一曲都曾让天子赞叹不已…… 那时的她,真是美丽啊!然而如今,对着年轻美丽不可遮掩的子默,不需照镜,她也知道自己必然是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目光中全无往日秋波横溢的神采。 无怪乎,他连最后一眼都不愿意再看。 她默默地看着曲谱,忽然冷冷地说:“将它们,都烧了罢!” “娘娘,这……”子默大惊,心头也猛然痛不可挡,但,她呆坐着,不敢动。 “留着有什么用?倒不如,让她们在地下常伴于我吧……”女子凄楚地笑了,声音却变得更冷,“烧了罢!” 这些曲谱,是她的心血所在。此时,看着它们渐渐化作缕缕青烟,子默站在火盆前泪如雨下,她却没有。 抬手理了理一头乱发,他回眸望向子默:“贵妃主,能请您为我最后梳妆一次吗?”那枯槁的眼中,竟然泛出丝丝美丽的光彩。 子默垂首,压制住心底的万般疼痛,这一瞬,她竟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良久,自妆台上取来蒙尘已久的妆具,调开胭脂,纤手整好眉黛。银篦梳开干枯的青丝,一下一下,子默将下唇死死咬住,直到嘴中沁入腥甜的血丝。 正文 香消 “贵妃主,奴家有最后一请,愿您慈心成全。”一时妆毕,那女子在床上深深拜了下去。 “您的善良,是奴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感受到的温情。奴家甚至庆幸,因为您是他心上的人,这样的走,似乎也不应再有任何遗憾了。”女子抬起头,子默看见她分明也是一个美丽的妙人,那眼角,那白皙的面容,云鬓堆叠起往日的高华,也映照出今日繁花过后的分外凉薄。 “请您,在奴家走后,万万要施恩眷顾我的乐昌,”她的声音悠悠传来,虽细,虽弱,却字字惊心, “身为女子,有我这样的福气,能与陛下共度那些时日,又生下乐昌,我此生已足矣!只是我福薄,留不住圣心,自己又染病在身。我殁后,请您劝乐昌千万节哀,不必徒然为我难过。奴家,会在地下为您祈福的,您的恩德,唯有来生再报了——我的葬礼,便火葬于此室内。切记。” 这番话,缓缓道来。因为说者的绝望而显得犹为冷静。 子默伸手将她扶起,却因为震惊和悲伤,说不出一句话来。未几,最后才在她的恳求中,重重的点了点头。 终于,她长叹一声,决然道出:“陛下!十年夫妻,缘尽于此!臣妾,向您拜别了!” 听得这一声,子默大惊,惶恐地走上前看向她。她亦含泪望了望子默,微笑着点点头,一只手却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一块玉,缓缓地塞入口中。自此,不再言语。 这无非是表示生意已尽,只等待衔玉而逝了。子默拉住她的手,颤声泣道:“不,你不对乐昌最后再说点什么吗?不见她最后一面了吗?” 然而,女子却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有如一尊石雕,再无只言片语,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只是,紧闭的眼中,却滚出了一行泪水。 待苏娉找了徐静雯一同赶来时,子默已经沉沉的倒在了大殿之中。守在殿外的两个宫女,与徐静雯等一同把子默抬上了找来的担架上。 乐昌公主的生母柳氏,逝于子默温热的手中。 正文 香消(2) 三日后。 皇帝下诏追封乐昌公主之生母柳氏为慧妃,以妃位的仪制下葬于妃陵之中。 子默昏沉病倒,在高烧中数日不醒人事。风雨凄迷的夜里,含着苦涩的药汁,她却每每梦魇。梦里,全身修云年轻俊秀的身影。他深深的凝视着自己,可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无力,不舍、忧伤…… 不曾醒来的梦里,她分明看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银河星途,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天渠一般遥不可及的距离,她努力伸出的手,够不着他的衣襟分毫。 苏娉因为她的病而延迟了出宫的日期,每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女儿的床前。她已经看见,子默的日渐消瘦与清简。 应天成中间过来看过子默两次,隔着纱帐,绣帘重重,他只望见床上少女颦起的眉间,薄愁笼罩。 无人的四下,他也想伸手出来,为她抚平面上的惆怅。但,指尖勾起了薄纱,银勾撞击轻响时,他却又颓然放下了。 归去的路上,端坐于金色的龙辇中,他禁不住心痛难当。原来,自己用这样冷酷的方式伤了她,也伤了乐昌,那幼嫩的心,也许真的很难学会原谅。 要怎么去解释,当年的事情?这一切,其实都是有缘由的。并不是,都是他自负带来的结果啊! 子默病了十来天,饮下了许多苦涩辛辣的汤药,而后终于渐渐好转起来。醒来后,她只是终日枯坐在床上,任由苏娉给她细细的擦拭面容,梳理长发。偶尔进些饮食,其余时间便是发呆、发怔……寝殿外的夏日丽阳骄人,巨大的绿色芭蕉抖落了叶片上的水珠,在窗外淋漓轻响。 那声音,似一双巨手,摩挲着子默干枯的心。“莎莎莎……”,并着殿中宫灯下宫人系上去的银铃随风摇曳的轻响,暖风拂面而来,沉香缓缓流溢……静谧而美好的青春,奢华而张扬的一切 正文 蹉跎(1) 但子默却只有枯坐,除了偶尔提笔挥墨,她不说任何话。一双明丽的眸子望向远方,那其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一日复一日,不论苏娉说什么,唯其默默不语。 苏娉在宫中的时间已经是一延再延,最终不得不要回去了。看见子默这样的消沉,她心中感到万分的心疼。但她的温言宽慰不了女儿年轻敏感的心,她知道,子默在心中已经窥见了自己不堪的将来。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消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傍丛。秾尘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摘书谢东风。 案台上放着子默新写给慧妃柳氏的挽诗,素白的云笺宣纸,黑色的墨汁苍劲的刻进了纸张中,凌厉的笔锋透穿纸页。 她寄悲情于词章。然而心中的苦痛,又岂是只言片语可以写尽的? 这挽诗,更像是子默写给自己正盛放的青春祭奠。 褪下蔷薇色的寝衣,换上白色的孝服素颜。徐静雯见了,只是两眼胀的通红,呜咽了半响,却逼不出喉间的只字半语。 未几,只得将苏娉拉到了偏殿。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徐静雯亦是善良可贵的高洁女子。 子默侧耳中,微微听到隔壁的谈话 “夫人,贵妃不可如此下去,帝心经不起蹉跎啊……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夫人也知,天子之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她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荒凉的笑容:帝心经不起蹉跎,那我呢?活该接受命运的蹉跎么? 一滴沁凉的泪水,缓缓在眼角流下。 天!为何要让我遇见他?为何要摆布我这无力去握住的命运?子默将头埋在锦被中,失声痛哭出来。 苏娉与徐静雯听到哭声赶忙跑过来,两人见此都不敢往前去,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悄声叹息。 多少日了,子默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正文 蹉跎(2) 徐静雯怯怯走上前,温言轻声道:“贵妃主,不要这样,你还年轻,这么美好的青春……”。 子默埋首于锦被中,哭的愈发伤心绝望,奈何,这看不到头也会转瞬即逝的青春!青春几何?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在等待与蹉跎中耗尽?难道娇美的花,注定要像无数红颜一样,寂静无言的绽放,而后又静静的被埋葬于黄土之中? 苏娉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女儿。子默埋头,满头青丝散乱如瀑布一般,偶尔的抽泣中,让她陡然窥见那素色寝衣下瘦削的似利剑一般的锁骨,那溜尖的下巴……她咻的转开了眼睛,终于不忍再看。 拭去眼角的泪水,苏娉起身望向窗外。盛夏的六月,红蕾遍布上枝头,绿意浓郁青翠。又是一年的夏天了——这些日子来,她亲眼看见女儿所承受的一切恩宠荣华、帝心凉薄、红颜老死……,骤然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年幼的子默已渐渐改变。 也许,最错的是自己,悔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幼嫩的女儿送进这深不见底的皇城来。 此刻,她收去泪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打算:我一定要见见他,一定。我也许,还能为子默做些什么。 她别无选择,因为,能够决定女儿命运的,只有他。 含元殿中,金砖闪烁着肃穆的寒光,巨大的金龙香鼎内,龙麝之香寂寂燃烧着,苏娉垂头静静跪在地上。 金銮殿的高台上,应天成正在龙椅上坐着。手里拿的,不是奏章,却是子默手写的那篇《慧妃诔》。 每看一遍,心便痛一次。 子默的笔锋,刺痛了他原本坚硬的心。她以女子柔韧的执着和审视,将他心底原本已经尘封淡却的一段感情再次清晰的勾勒出来。她的笔锋,她的泪水,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痛。 也许,也许……当日真的不该,不该绝情至此。 即便将来,他有再多的荣耀,再多的欢笑,想到子默的泪水,他的生命里,也始终会有隐痛。 亲亲们,票票呐,林子今天已经9更了,请亲们留言或投票鼓励一下,晚上可能加更哦! 正文 帝心(1) 闭上眼睛,他的眼前浮现出那日隔着帘帐窥见的那抹憔悴容颜。她瘦了,憔悴了,美丽的眉目,稚气尽脱。曾经,她是多么快乐天真啊!那个在月下一舞倾城的女孩。 原来自己拥有一切,却无法使她快乐!原来誓言,竟是无力兑现的诳语! “陛下,小妇人愚钝,妄自揣测。恳求陛下垂怜小女,子默她……她自小便心思敏感,若有不恭之处,万请陛下恕罪!”苏娉伏地叩请,语含悲切。 应天成呆呆看了她许久,心底下了决心,才缓缓走下龙案。 但见天子离席,亲自将苏娉在地上扶起来,以目示意杨清看座。 “夫人,朕会善待子默。朕,在此向天起誓,此生,必会珍视您的女儿。就如同,珍视自己的生命一般。” 一旁躬身立着的杨清一时怔呆住,多少年了,便是他,也从未见过天子这般珍重的神情。 这是一句重于泰山的承诺,也是一个骄傲自负的男人对自己心爱女子的誓言。 苏娉两泪纵横,再次离座拜下:“小妇人叩谢圣恩!陛下仁慈!” 一身金色龙袍的皇帝扶住她,郑重道:“夫人可以放心,朕向来言无虚假。” 苏娉敛整衣衫端正告辞,临出殿门的汉白玉槛时,最后回首,轻轻道了一句:“陛下,您坐拥天下,呼风唤雨而无所不能。小妇人斗胆,请您细心想一想,如何才是对子默好?毕竟,您要的,是她的心,小妇人希望,有朝一日看到您与子默能够浓情似海。” “如何才是对子默好?朕,又当如何才能使她快乐?”目送苏娉离开含元殿,应天成呆呆立在案台下,他的心,一阵惆怅与寂寞。 寂寞么?是的,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寂寞。这一刻,他亦在内心里轻轻低语:默默,你可知道,朕等了你有多久?为什么,我们纵使相隔这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正文 帝心(2) 不要怨朕,朕,真的是想要给你快乐无忧的人生的。 按捺下心中的酸楚,他忽然想轻轻她的脸。娇艳如花的脸庞,却流着泪,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朕会为你擦拭掉这些泪痕,朕会用温柔的心,执着的爱为你抚平心中所有的悲与泪。 苏娉这日下午便要离宫,子默略略梳理了一下妆容,便着了素衣绾起长发出来相送。 这日原本丽阳高照,孰料午饭后竟然下起丝丝小雨来。 杨清送来许多赏赐,都是皇帝赠给苏娉的。金银珠宝,满满装了一辆宫车。羡煞了多少红颜的眼睛,后宫的嫔妃们,只是当着子默的面笑得无比恭顺。 淑妃也强撑着出来送了,身后的侍女金蝶送上一对上好的白玉如意,并一套红宝石首饰。拉着子默的手,她笑得灿烂而温和。 那日的午宴,因为子默病倒。,所以不得不取消了。阴沉的天色下,苏娉细心的看见潘淑妃一脸的清淤憔悴。 母女二人并肩而行着,苏娉絮絮的叮嘱了许多,子默一一应下。宫门在望时,分手在即。 终于,见到母亲登上宫车驶出了宫门。高楼独倚,雨丝沉默的浇下,子默的心中,满是悲凉。 正想着,肩上已多了一件披风。一回头,才发现原来竟是他。 “走吧!默默,朕送你回去,这里风大……”夹起子默娇小清减的身体,发现她骤然变的惊人的消瘦,应天成给她理好身上的披风。 子默垂下眼帘,麻木的伸手拉了一下那粉色的丝绦结子。触到那柔滑的丝质,她忽然低头注目起来这,是自己曾经丢弃在殷府花园里的那件粉色莲花披风。 怀着一丝不解,她抬头看向身边这个让她有些胆颤的阴冷男子。但他不语,只是拉着她往前缓缓走去。 内心里,应天成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要向她表白么?朕,要对她说出那个字么? 她,又能接受么?忘记前尘,忘记那个月光下的美少年……与自己执手前行,直到岁月斑驳,红尘紫陌淡去…… 正文 帝心(3) 雨下的愈发的大起来,宫人们躬身打起华盖油伞,连绵不绝的金色雨伞,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遮蔽。 子默任由他半抱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眺望台,顺着他的手,登上高高的龙辇。 安静的坐在一旁,她的眼神空洞着,双手紧紧拢住身上的披风。子默她不知道,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一身玄衣华服下,有多少次,他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紧紧的拥住她,在她馨香的耳畔,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爱她,又有多么想给她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他的心。那一颗,从未交付给他人的心。 那一刻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 但,任宫道在眼前不断的掠过,任雨丝袭来又停歇,子默始终没有转头向他看一眼。而他,也就此失去了原本准备开口表白的勇气。 湘云殿到了,应天成招手命人停下龙辇,子默躬身道了一句:“谢陛下!” 说罢,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任旧留在了他的身边,自己踏步缓缓走了下去。 曾经遗失的美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而子默,已经不再是当初在永嘉乡下的那个稚嫩少女。她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人。 独自一人走进湘云殿的大门,夏日的骤风吹起一阵陡然的凉意。自柳氏逝后,子默的心里,背上了沉沉的包袱。殿前的院子里,阵风吹动了大殿中的层层帷幕,有悲泣声,细语声…… “姐姐!”一声稚嫩的童声,唤起她此刻心底最不愿意去面对的软弱。她缓缓转身,泪眼与那一道伤心的目光骤然相接。 她愣住,再也迈不动步子。悲痛,羞愧,委屈……种种心情,交汇成纵横的泪。怔怔地站了片刻,无力承接乐昌期待的眼神,柳氏的临死之状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她终于仓皇地逃进了自己的寝殿。 正文 帝心(4) 应天成坐在龙辇上,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看子默瀑布般的青丝迤逦在细细的雨丝中,看她最终无力面对乐昌的期待掉头而去……叹息,唯有叹息,但叹息却不能让他的心中有片刻的好过。 “朕该如何?要怎样,才能使你快乐?”承诺变成苍白的纸笺,而伤害却历历在目,想要握紧,却发觉那只能更快失去。 还要用暴虐的方式来让她屈从么?她,却是那样一个倔强的少女,那种倔强与骄傲,亦是上天赐给她与生俱来的品性。 如果,真的用权势威逼的手段去得到她,那么,即使得到了她的身体,也只能使她的心中更加怨恨。她会恨自己,而自己,永远也不能得到她的心。 子默,朕,已经没有失去你的勇气了,太多的伤痕,无法去理清的恩怨情仇。朕很寂寞,又似乎在遇见你之前,朕便一直是寂寞孤独的人。也许,有些人,生来便注定要承受一生的孤独。 可是,子默,只要有你,只要拥有你,所有的一切,朕都可以放下,可以学会看淡。为什么?你不能尝试着去接受? 其实,朕亦是一个深情的男子。就如遇见你之后,朕的心里,便再无第二个人可以思念。 如果你需要时间,朕可以甘愿默默地等待着。朕还有长长的岁月,等待你含露绽放…… 朕相信,所有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而淡却…… 而属于我们的岁月,依然在流转。 第二天,当徐静雯被调到湘云殿当差时,匍一进殿,便发现子默几乎彻夜未眠的憔悴和失神。 “贵妃主,您这是怎么了?”子默的双眼愈发的大而黑,只是原本熠熠生辉的光彩不再,听见徐静雯的声音,她怔怔的抬起头来,锦被在身上滑落下去。 “徐姐姐!”徐静雯心惊的抱住子默,心中一阵长长的叹息。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一切,都过去了贵妃主,陛下下诏,即日起,您可以自行安排在宫中的生活,不受礼法的约束。另外,还特地请了几位当朝大学士给您做诗书先生。娘娘,您将会是晋国后宫中史无前例的女子。” 正文 重生之诺(1) 子默有片刻的失神,她痴痴的怔住,半响,才醒悟似的回过神来:“徐姐姐,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有不敢置信的眼泪,顺着她的颤抖溢出眼角,徐静雯掏出丝巾细细的拭去,而后重重点头道:“是真的,陛下昨晚唤我去,让我以后好生照顾你的生活。还有,” 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徐静雯激动的托起子默光洁的脸庞,她的眼神中光彩四溢:“陛下说,如果,如果三年之后,您还是想要离去的话,他不会以天子的名义来强留你。” 子默不敢相信,她的心中既喜又惊疑,思绪不断的翻转,胸腔里那颗小小的心脏都似乎要跳将出来。 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她就保持着这样惊疑的表情,一动不动的望着徐静雯。 “啊……哈哈哈……徐姐姐,徐姐姐!我好开心!……”就在徐静雯想要伸手去探子默的额头时,她突然在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掀开锦被,而后紧紧的抱住徐静雯。喜极而泣,子默欢喜的有些变了神似的,唬的满殿的侍女们都纷纷回头张望起来。 “你看你看,这不才说呢,你这会就开始不守规矩了?”徐静雯回拥着子默,一面轻轻的拍抚着她的满头青丝,一面细细的品味着自己心中的失落与淡淡欢喜。 原来,他并非不懂得爱,只是,一直没有遇上那个让他能够放开心怀去爱的人而已。 子默,你何其幸运?纵使倾国绝色,又有几人能得到天子这样的眷顾?你又何其的残忍?因为你的出现,这偌大的后宫,无数的红颜连梦想的权利都会失去? 心中百味陈杂,徐静雯到底按住了,只是静静的抱着子默,任由她将头脸埋在自己的肩头。叹息,这叹息声里,却夹杂了由衷的羡慕和丝丝的嫉妒。 这面厢,子默欢喜的一扫消沉,喜滋滋的下地起床更衣梳洗,又托着徐静雯的手,商议一会去看楼兰与乐昌。 正文 重生之诺(2) 含元殿中,皇帝禁危正坐着,淡淡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欢喜。金銮台下立着两个紫衫长袍的男子,两人窥视了一下天子的脸色,到底还是轻轻问了一句:“陛下,微臣等想问一句,不知道您让我们给贵妃主授课,是要引导贵妃遵循帝妃之道呢?还是只讲求学问之道?” 说话的,是文渊阁大学士李英霖。站在旁边的,则是东阁大学士江旭中。他们两人,是朝廷殿阁内辅臣中最有才华和人品端正的当朝名士。 应天成皱起眉头,将手中案卷一掼,想了想,还是肃穆的道出自己的本意:“朕命尔等给贵妃授课,自然是要讲求学问上的精进。至于帝妃之道,贵妃年纪尚小,自有宫中教引尚宫去辅助。尔等,只要好生教导贵妃诗词书画便好。” 这一番话,说得李英霖与江旭中两人面面相觑,不由的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退出大殿之后,两人走下高高的白玉石阶时,禁不住都汗湿长袍。 因为,天子聘请内臣教导自己的皇妃,这在晋国的历史上,实在不多见。除了先朝有一位从小被选入宫中以备中宫之位的文皇后之外,便再无他人。 而天子这样的行为,不得不让朝中大臣们一时都感到警惕起来。这,是否表明,他已有立后之意? 而且,圣意所属的还是,属于定国将军一派的幼妃殷子默? 这样的重担,对于两位名倾一时的大学士来说,都是不轻的担子。贵妃身份贵重,作为先生,实在是重不得,轻不得不知如何才是竭尽本份? 两人相携而去,心中一时思绪纷扬。 但对子默来说,则是心头的氤氲渐渐散去,倚在花房的原木栏杆旁,丽阳洒照在她的脸上。一眼看过去,满满都是不着边际的花海,五颜六色,姿态各异的花儿在竞相绽放。不时,有嗡嗡飞过的蜜蜂,在她被清风撩起的青丝上稍作停顿,片刻后又振翅离去。 于是微笑垂首,顺手便是一句《采桑子》: “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 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正文 惜花(1) 所有的风波,似乎都过去了。 楼兰在花房的差事再有几天就满了,蒙徐静雯的多方关照,花房的嬷嬷不敢怠慢她,只叫做些简单的活儿。昭阳殿的花儿也修补的差不多,只待过了这几天便可以回来。 子默拉着乐昌的小手,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趴在紫檀木案几上手抄《心经》。 应天成请了僧人来宫中,超度柳妃。在礼佛阁,他穿着玄衣,手持香火,在钟钹齐鸣中,和僧人一同诵经。 此时看来,他似乎与世无争,安详而平静。心中的魇气与心魔,终于在决定用心爱护子默后渐渐平息。 就如此时,宫女伺候笔墨,乐昌在一旁捧着书页默默朗读。子默伏案抄写《心经》——她曾经对乐昌许诺过,要手书一百卷《心经》来超度柳妃。 而她,居然真的潜心抄写起来。 殿外,徐静雯和淑妃正漫步走来。 “近日,贵妃主能静下心来抄写经书,也是一件好事。”徐静雯微微一笑,似有惆怅,又似遗憾,“陛下对贵妃主,终究是非同一般。” 淑妃凝神片刻,悄悄红了眼眶,继而几许感慨:“本宫以为自己还是很幸运的。当日进宫时,就有人说自己会位居一品妃位,没想到竟被言中。只是当时,没有人会想到陛下的心究竟会系于何处。” 说着,她又叹息,既心痛,又不由的想着,冥冥之中,是什么主宰着悲欢离合呢? “当时,娘娘也曾盼顾过圣意的,不是吗?陛下待您亦是情深。”徐静雯忽然认真地看着淑妃。 艳阳下,她已光彩不复当年。情深?这后宫,如今已经冷清的如同广寒殿了。他对她,能及得上对殷子默的万分之一? 于是,她亦感慨道:“后宫千百佳丽,真正幸运的,只有贵妃主了。假以时日,将来必可与陛下长相厮守。” 徐静雯一怔,忽然坦率地问:“淑妃娘娘,你进宫多年,难道一点都不吃醋,不嫉妒,不争宠吗?”话一出口,她已经后悔了。 正文 惜花(2) 而潘淑妃却无不快的神色,停了半晌,无奈地笑道:“有些事,即便是费尽心机,也得不到。本宫也曾努力过,但如今,真的没有这份心思了。只要能够在陛下身边多留一刻,本宫已心满意足了。” 说罢,她将眼光朝殿中望去,只见一只五色的蝴蝶,围在子默的头上盘旋飞舞着。 暖风熏人的午后,湘云殿却不必用冰散热,遥望殿中的那位,无需打扮已经出落的万分清丽艳动人:一袭天水碧的衣裙,映着淡淡的白莲花。纤腰轻束,青丝迤逦,雪肤花貌,剪剪秋波,淡甜笑靥…… 也许,自己应该认命,这注定是属于她的一个新的篇章。 晋国后宫,从此以后,三千佳丽徒成摆设。衬托的,只是她一人的倾国之色而已。 但也因为子默的欢颜,久于沉郁的天子也再一次露出了笑意。九重禁苑,终于有了昔日的欢畅。 子默从此不再抗拒应天成来看自己,对于他的宽宏,她也给与了衷心的感谢和信任。日常,除了早晚的御书房诗书课业之外,子默便与乐昌一起,或抄写经书,或吟诗扑蝶。久违的青春活力,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毕竟年少,一时消沉,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性格。那些伤痕,亦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变淡。 此时,落英缤纷中,碧纱雪莲的子默已开始翩然起舞。 天子即兴而来,徒步走近,却正好看见淑妃与徐静雯等纷纷注目于殿前的花丛中。 “很久没有看见默默的舞了。想来,那夜过后的冷香苑,也寂寞了吧?”或许,寂寞的,只是自己求而不得的心? 应天成笑得有些惆怅,又似乎十分神往,不觉吟出旧句,“啼莺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陛下,”子默甜甜地叫了一声,“只要您喜欢,子默可以经常跳给您看。”她原本的无心之言,因为皇帝既然不再禁锢自己,那么,些许往日的不快,缘何不能忘却? 总归她是年轻稚气的女孩,不会了解到一个男子要得到自己的究竟有多深。那的背后,又有多少能让她窒息的心魔? 亲亲们,林子晚上再来更新,在这里,要先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告别2009,我们展望过去,时间的剪影,会留下许多的不舍和难忘。而本文到这里,也会进入到一段相对比较温馨的情节,皇帝与子默会慢慢走近,虽然,他一直走不进子默的心里,可是,子默也学会将他当兄长一般对待。 元旦期间,林子会尽量正常更新,每日不少于八章。谢谢大家! 正文 惜花(3) “说得不错。默默,以后这样的好日子多得是。”应天成眉目舒展,气宇轩昂,欣然道,“以后,不会再有不开心了,朕会让你每天都笑着,让你如愿,不好的一切都过去了。” 子默只是含笑不语。任由他握着自己纤细的柔夷,用那种自己曾经惧怕的深深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父皇!您每次来,都是为了看子默姐姐而来,压根就没瞧见乐昌的样子。” 一直佯装睡觉的乐昌见此不快,赶忙上来拉了应天成的袍角,努起了小嘴巴,两道眉毛拧成一团。 “是啊!陛下,您如今只要看见贵妃妹妹,其余的人,是一概都瞧不进眼里的了。”潘淑妃笑着走进来,向皇帝躬身行了个礼。 “淑妃免礼!朕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以后,不用行这些虚礼了吗?还有乐昌,以后你要改口,不可再叫子默姐姐,你应该称她为母妃。”应天成今日心情极好,扶住淑妃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乐昌听了他的话,扭过头去,朝子默做了个鬼脸。 这一抹笑容,险些使淑妃昏厥过去。多少年了,自己,何曾在记忆中见过他这般愉悦的笑意?因为温柔,连一向刚毅的脸庞线条都似乎柔和了起来。 “谢陛下!既然陛下过来探视贵妃妹妹,那么,臣妾便先行告退了!”淑妃不是不知进退的女子,按住心中百般的心酸,她还是举步离去。 “淑妃,你先回去歇着,朕,一会便去看你。”应天成终于还是对她流露了些许的温情,而这些温情,对于一个怀着身孕却又得不到丈夫关爱的女子来说,那是多么的凄凉而又珍贵。 安抚了乐昌,命宫人将她送回去午休。“默默,你跟我来!”皇帝一身玄衣笑得有些诡秘。 “怎么了?陛下要带子默去哪里?”子默微笑着露出两颗贝齿,任由他把自己拉到冷香苑。 眼前顿时一亮:一片繁花似锦,但见缤纷之中,有一丛麝囊花,其色正紫,如丁香一般,格外醒目。 正文 惜花(4) 子默素来爱花,立刻欣喜地跑了过去,细细观赏一番,爱不释手。 “陛下,这花叫什么?” “紫风流。” “这个名字不好。”她微微蹙眉,“听起来很是低俗的,不雅。” 应天成忍住心中暗笑,其实只是自己随口说了一个名字而已,这小妮子,倒是品位很高。 “说得是。”他点头提议道,“那么,你来起个新名吧?” 子默手抚着娇嫩的花瓣,略一沉吟,凝眸道:“就叫紫陌花好吗?我,以前的名字,便是叫紫陌。”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应天成蹲下身来,此刻,他挨着子默非常的近,几乎可以清晰的闻到少女身上那致命的诱惑馨香。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地,垂落于丛丛花瓣之中,迤逦摆动时,发尾已经染上星星点点的花粉。 侧面看去,子默正专注于欣赏花儿,长而卷曲的睫毛轻轻颤着,扑下一片明暗不定的阴影,那片阴影随着眼睛的视线不断微微移动着。白皙如玉的脸上,有绯色的红晕,很自然的点缀于面颊上,再往下,便是小巧的蔷薇色樱唇。 应天成暗暗咽下了一口干涩的吐沫,他压制住心中的其他想法,在一旁轻轻的拥住她,娓娓道出,“这花出自庐山古刹,好不容易才移植到京城,原来就是为了得你的这个命名。”有一句,他压下了,没有说出来。 朕也是费了心思寻了出来,命人好生照顾着,才有今日的花海盛放之境。 情深至此,但他自己却不知如何去表白。 他要小心翼翼的克服住自己心中的占有欲,在子默的面前,不敢流露出让她心生戒备的轻浮之意。就如这一刻,轻轻的拥了,却不敢靠近的吻下。 那心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3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3部分阅读 房,却在不停的颤抖着,这一刻,只要怀中的少女开口,不论是什么,想必自己都要立马去为她取来。 正文 惜花(5) 这一刻,明明那么真实,却又虚幻到不似在人间一般。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温柔的对子默说道:“喜欢的话,朕叫人移了出来到你殿前种着,可好?” 子默点头欣喜,片刻复又摇头:“不,这花,好容易在这里成活了,何必再要她们承受一次移植的苦?就养在这里,以后,子默可以经常来这里看花,还有跳舞。” 子默缓缓抬头,用温柔的语气说道:“陛下,子默曾经在这里,有一个夜晚,遇见了天籁之音,那夜,我还在这里跳了一曲呢……”。说罢起身,走出两步,找到那早已凋零的阁楼桃花树下,她轻盈的转了个身,莲花白的裙裾随即飞旋开来。 “那一夜,子默还在这里沐浴了一场桃花雨……那漫天的花屑,沾着露水和着清香……”。毕竟是少女心性,她说着便轻轻举步拂开了云袖,那柔美的身姿,重现了当晚的月下境况。 “默默……”。应天成远远看着她,很辛苦的,才隐忍住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来。 那一夜,其实,真正难忘的,是朕。无数个醒转的黑夜,对月遥望时,你的身影,如同明月一般皎洁而美丽,默默……如何,如何才能让你完全属于朕? 西苑的红罗亭,应天成相对而坐。 这是个精致的亭子:饰以红罗,压以玳瑁。亭内,置一榻一台,仅供二人起坐。台上,放着形如荷叶的白玉盘,盛着各色名香,散发出阵阵馥郁的香气。 宫人奉上两杯香茗,子默微笑着接过,对应天成说道:“明天楼兰便可以回来了,子默很高兴。谢谢你,陛下。” 应天成望着她的眸子,忽然有些吃味起来。不知为何,他就是看见她对别人好,对每一个人都好,唯独是对自己,总是那样淡淡的游离于掌心与千里之外。 这样的感觉,让一向喜欢掌控他人的天子非常的不习惯,亦非常的难受。 “默默,你似乎对每一个人都好,朕呢?朕在你的心里,算什么?”无人的四下,他终究还是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旋即,又感到深深的懊悔。 正文 惜花(6) 但是,眼看着原来那个稚气的少女一天天长大,她似乎一天比一天更美丽。过去,她是轻盈的飞鸟,奔放的溪流,欢快的清风;如今,她更像是恬淡的云彩,澄静的湖水,醉人的暖风。 如今日,她一身素净,却异样的绝色倾城。正当风华绝代的年华,那张不需脂粉描绘便已艳如春花的脸上,迎着丽阳,似是踌躇满志。 垂下眼帘,对面的少女手捧着茶杯,低低道:“陛下,您在子默的心中便有如苍穹一般的宏伟,您为我做的一切,子默都铭感于心。” 看她轻颦浅笑,应天成忽然觉出自己的小气来。现在,她的一言一笑,往往能影响到天子。 于是,吃味的心渐渐释去。且听子默倚在亭边的朱色栏杆上,远眺过去,远处有舞姬伶人娇声唱道: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珊枕腻,锦衾寒,夜来更漏残。” 一遍又一遍,反复游转着,直将人的心软成一滩蜜水。 有片刻的时间,应天成在凝神的眼中,暗自猜测道:此情需问天,子默,你的心中,究竟又有着几分属于朕的位置呢? 再回神时,却见子默掩面而笑:“陛下,这歌姬唱的很好么?子默去招了她来,教陛下听个够!” 应天成不自然的笑了笑,垂下眼睛掩饰自己的走神:“不是,朕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公事,默默,出来久了,朕送你回去吧!” “好!子默正好要回去练舞,陛下,下月是您的生辰寿诞,子默精心准备了一支舞曲,希望您喜欢。”子默走下塌来,略带几分顽皮的冲应天成笑着。 轻轻捏住子默绵软的手掌,应天成不禁微笑道:“不知道默默为朕准备了什么舞曲?那日可是群臣百官齐聚,朕也好久不曾这样欢宴过了。” 正文 凌波舞(1) 子默只是低头做神秘状的微笑,并不回言。末几,才轻轻说了一句:“陛下,子默衷心乞求神佛,愿您千秋永盛,愿晋国天下四海安泰,永享太平。。”说罢,她轻轻挣脱了应天成温柔扣着的掌心,撩起裙裾跑了出去。 “陛下,子默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暮色中,只见那轻盈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花影阑珊处。走上青白色的宫道,夏花的芳香如撩人心怀的触手,轻轻拨弄起天子心头的那一丝柔情。 子默,你快乐吗?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无拘无束而自在的话,朕愿意放手让你去…… 只要,只要能每天这样静静的看着你,便已足够。 立在暮色中的应天成,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永远做到这样无私,这般超脱世俗与贪欲的人性。其实,这时的平和与幸福只是因为他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哪一天真的失去子默。 湘云殿中,幽香盈室。袅袅清烟中,按照贵妃仪制陈设了二十余种香鼎,它们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折腰狮子,三云凤,太古荣华鼎…… 子默正坐在殿前的朱色檐下,借着月光的清辉提笔谱曲,一面冥思,时而顿首,又再三思量……那纤细的眉间轻轻颦起,又不时骤然舒展开来,这般情形,叫静默侍立的徐静雯在旁边看了也不禁莞尔。 “贵妃主,喝点茶吧,给您沏了您喜欢的金萱菊花……”。趁着子默歇息的片刻,徐静雯赶紧奉上细瓷玉杯。 “徐姐姐,都跟你说过了,以后无人时不用叫我贵妃,陛下不是允了,以后我在宫中可以不拘泥于礼法吗?”子默接过茶水,浅浅喝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 徐静雯心中一阵叹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提醒,只得顺着她的话轻轻一笑:“外面月光正好,您既然吩咐院中不点灯火,便是为了这一地清辉。既然如此,我陪您出去走一走可好?” 湘云殿正殿的台阶,白玉为质,青玉为饰,长长的十八级阶面,高而陡。两人相携走出来,迎面吹来了盛夏七月的风,暖暖的,隐隐夹着花香虫鸣。 正文 凌波舞(2) 徐静雯看着月色皎洁,不禁一声轻叹,而后轻轻吟了一阕: “庭空客散人归后,画堂半掩珠帘。林风淅淅夜厌厌,小楼新月,回首自纤纤。 春光镇在人空老,新愁往恨何穷!金窗力困起还慵。一声羌笛,惊起醉怡容。” 微微仰面侧看,其实徐静雯也是如月一般的美人,更难得的是,她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这样的女子,教子默觉得非常亲近,那仿佛,就是自己从小失散的姐姐一般。 子默安静的听着,而后侧过脸,倚在她身边问道:“徐姐姐,你能告诉我,你与陛下,是不是曾经……?” 年轻的少女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去,只得点到即止。 徐静雯淡淡一笑:而后回道:“子默你真是冰雪聪明。”这一句,便已说明一切,原来,那一声臣妾,原本就不是无端的…… 她继续仰头望月,半响继续诵道:“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子默安静的站着,并不追问。她知道,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段只属于自己的回忆,如自己和修云哥哥那般,那是无法与第三个人去分享的私密…… “子默,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羡慕你。你能想象吗?甚至有些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借着你的躯壳,走近陛下的身边……”。 子默抬起眼睛,握住她的手:“既然你喜欢陛下,那么,为何会做了女官而不是嫔妃呢?” 徐静雯低头,似乎在遥想往事,半响,才回应着子默的问题:“都过去了,当年的我,其实只是自己太过高估了自己。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甚至以为,陛下是不懂爱的人。现在,明白过来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并不值得他这般去珍视……”。 子默静静的看着她,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以她少女的心境,如何也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 正文 凌波舞(3) “好了,不说了。现在再提当年的事情,真是徒劳无益了。其实陛下亦算待我不薄,这些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现在,陛下的眼里心里,只怕除了你,再无第二个人可以走得进去。有一句话,我要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换了严肃的神色,徐静雯的声调变得突然紧张起来。方才随意摘下的一支白玉兰,在手中紧紧捏住。那花枝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四下听来有沥沥之声可闻。 子默有些不解,但还是温顺的点头:“徐姐姐,你问吧!子默如实回答你便是。” 徐静雯腾出空着的左手自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少顷摊开在了子默的眼前。月光下,温润的光泽,淡淡映入子默的眼中。 那是陆修云给自己的那块葫芦形羊脂玉佩。 子默伸手往前一探,便在徐静雯的手中取了过来。“徐姐姐,你……”。她有些愠怒,又不知如何说好。 “这是我今早在整理床褥换上冰玉凉席时在你枕下摸出来的,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允许,这是我不对。” 徐静雯的脸色不卑不亢,显见已经预想到了子默的不悦。 子默接过玉佩,突然扭头便走,不想再多说什么。 “贵妃主,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如果我猜想的不错的话,你……你应该是喜欢他的,是吗?” 徐静雯紧紧追了上来,月光下她的脸色蒙上一层银辉。子默回首看去,那白玉兰在她手中已经迅速枯萎到荼蘼之色,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抗拒。 “徐姐姐,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往事,子默能理解你,为何你不能理解子默?” “不,贵妃主,我其实只是想提醒你,不管陛下如何宠溺你,你,终究走不出这个宫廷。今日是,以后,亦是。” 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子默突然恼怒的说道:“不!不会是这样!陛下曾经应允过,如果我要走,他不会拦着……”。那些承诺,天子曾亲口对她说过。 正文 凌波舞(4) 徐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淡而激烈起来,她凝视着子默,片刻后才轻轻笑道:“会吗?陛下,也是一个男子,他这般待你,便是希望你能钟情于他。如果,如果教他知道,你终有一天会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离开他。你以为,他真的会甘心放手?” 她顿住了,狠狠地将手中的花枝掷在地上,哀声说:“贵妃主,我想提醒你的是,进了皇宫,我们便没有过去,只有以后了!” 这句话,重重地撞在了子默的心上。她的过去,永嘉乡下的无忧岁月,溪边的偶然邂逅,那些辗转难眠的春雨之夜……陆修云的身影,交叠着闪现,有冷淡的矜持,也有深情而含蓄的关爱…… 蓦然抬头时——他,却已远远的散去。白衣胜雪的俊秀身姿,化作了夏夜里拂面而过的一缕清风。 此时,徐静雯已经泪流满面了。她苍白的脸庞,染上了娇艳的红晕,那是因为回忆么? 子默带着怜惜地看着她,也在心中默默的怜悯自己,而舌尖生涩的,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终于,她失声痛哭了。子默愕然的看着她,最后还是招手,命宫人扶着她回卧室休息。 但她自己却没有醉,望着徐静雯的身影掠进大殿的一侧,她喃喃自语:“没有过去,只有以后去……” 陛下,你告诉子默,真的是这样吗? 泪水溢满双眼,子默才惊觉出自己难以言喻的心痛和哀伤。来不及理清思路,她飞身奔出了前殿的花丛。 一路踏着星月的朦胧,子默碧色的纱裙在暖风中随风飘逸的舞动。咬着牙,任凭泪水沾湿了面容,手中紧紧地捏住那枚玉佩,长长的宫道,此刻,怎会如此的长,为何,总是看不到尽头在哪一处? 难道,难道自己此生真的无从选择,不能回头了? 为何,陛下,您给了我希望,却又再一次让我失望? 正文 凌波舞(5) 含元殿外,杨清正在轻声吩咐几个值夜的小太监,远远见得子默的身影奔来,不禁失色道:“贵妃娘娘,您怎会来了?” 子默停住脚步,用衣袖擦拭了一把面上的泪水。静下心来,才放缓了心情对杨清说道:“杨公公,我要求见陛下!” 此时天色已暗,皇帝也差不多该要歇息了,杨清正要婉拒,不想殿中却有天子的声音传来:“默默吗?进来吧,朕还没睡。” 来不及多想,子默便快步走了进来,一抬头,便见应天成一身寝衣,斜披了一件蓝色的锦袍,缓缓走出寝殿来。 子默走的很急,以至于猛然停下禁不住有些气喘。月色下,应天成看见这少女的脸上微微沁着汗珠,脸颊两边的淡淡绒毛已经褪去,显露出真正的雪花般细腻光洁。 而微微的绯红,那些许的喘息声,更是带来一种令人心醉的美妙遐想。 不自禁的,他快步上前,伸手揽过少女进怀里:“默默,怎么了?”夏夜的风,暖暖的扑进来,殿角四处放置的巨大冰鼎,清脆的发出“忒塌”的声音。 子默平息了心情,而后坚决的一把推开他,她倚在金色的案台边站住,半响,才颤声着开口:“陛下,您告诉我,子默,是否这一生也走不出这皇宫?您,到底有没有想过放我出去?” 应天成原本一脸温柔的脸突然黯淡,他以目示意宫人退下。大殿的朱色大门在身后沉重关上时,子默蓦然回头,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喉咙口。 她强自镇定着,款款施礼,然后说:“陛下恕罪,子默一时失仪……” 应天成却募得笑出声,那声音,极轻,也极低,只是,听在子默的耳中却无限的放大:“放与不放,都是朕的意思!” 子默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双手已经被皇帝紧紧地捉住了。 她不由地惊叫了起来,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但是,应天成却走上前,搂住了她的纤腰,紧紧勒在手里,紧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正文 凌波舞(6) “放开!”她涨红了脸,怒斥道。一时之间,她忘了自己是他名分上的嫔妃,也忘记了他天子无上的尊严与骄傲。带着不能言语的纠结她颤声道:“陛下你曾对子默说过的誓言,难道这么快就要背弃埋没了吗?” 应天成脸色晦暗不明,最后轻轻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气急的模样,笑着反问:“难道朕还不够优待你吗?朕要让你就范,只需一道侍寝的圣旨,难道不是随手可得一样容易?”说着,他步步逼近。 子默这才觉出自己的十分害怕,怯怯地看着他冷峻而孤傲的脸慢慢靠近,她只能一点点往后退。退到门边时,她不禁怔了一下。此时此地,已来不及作过多的考虑了。 她立刻抢到门边,正欲抬脚往外跑时,却听见应天成厉声喝道: “殷子默,如果你今晚胆敢在朕面前拂袖而去,朕不需走出一步,便可让你回来此处!” 子默如遭雷劈,悚然停步,噙泪回望着于他。此时,她心中千回百转,所想到的,却都是陆修云。如果是他,他必然不会如此待我。 但,子默实在很难去对比,如果是陆修云,又是否能让自己无憾的圆满快乐? 应天成冷笑一声,瞥了子默一眼,返身走往内室。 “你……”子默指向他,心中的委屈和悲愤,却难以出口。 默立良久,她忽然扬起脸来,用手背揩去脸上的泪痕,随皇帝的身影走了进去。 一步一步,她的身子微微颤栗着,明知道眼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却仍然要走过去。天子的性情反复,这一刻乌云密布,也许下一刻就雨过天青了。 想到母亲,想到自己此时的境地,别无选择,子默不敢再硬顶着向他质问。 一步一步,她缓缓向前走去。此时,她看不见皇帝心痛的眼神,看不见他烦躁的阴郁,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眼前只是一片迷蒙的水汽。 正文 凌波舞(7) 应天成带着她穿过了寝殿的后门,月光下,他急快的脚步终于慢慢放缓。宫灯摇曳的长长白玉小道,殿后原来是一个精巧的小花园,这里,子默也从未来过。 花园里正是夏花灿烂时,芬芳正浓。脚下踏过的花径,已是落英缤纷了。两人在楼台上坐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花落的声音,轻轻的,却也使他们各自心惊。偶尔,有清脆的鸟鸣蝉声,听在耳里,只觉得有些无奈的焦躁。 子默在花园中的石凳上坐下来,隔着皇帝数步远,她垂头默默不语。应天成走近一步,借着月色细细地看她:她原本就有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精巧的五官,因为香汗的濡湿,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但是,那美丽的眼角却带着未干的泪痕。不知为何,点点泪光竟然让他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于是,他冲口说出:“为何你要出宫?” 子默吃了一惊,看着他,暗暗握紧手中的玉佩,却不出声。 “如果你想要快乐的生活,朕一样可以给与你。默默,只要你肯,朕便是给你皇后的名分又何妨?”应天成字字清晰地说。 子默一怔,浅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如水。她避开他的目光,问:“陛下是想重复宫中的这些悲剧,让我成为第二个柳妃?” 应天成厉声止住她,不假思索地喝问:“你怎可与她相比?” “那柳妃是怎么死的?”子默不再柔弱,咄咄逼人地问,“你不是也曾经也喜欢过她吗?你们,甚至还有了乐昌这么可爱的女儿,不是吗?告诉我,这后宫里,有多少这样的女人,一生只为守候你薄情的怜爱而生存着?” 应天成怔住了,无言以对。这一刻,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她看到的这一切,又如何去将自己对她的感情与她们分辨开来?半晌,才说:“默默,朕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你解释,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明白,朕对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你相信朕,朕会给你幸福的。” 亲亲们,林子出去逛街,下午再回来更新! 正文 凌波舞(8) 子默突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应天成,她缓缓摇头,字字清晰的说道:“陛下,您能理解子默吗?我,原本就是那个只想要平凡生活的平凡女子,我配不上您如此的深情。您知道吗?前一段时间,在湘云殿中卧病的夜晚,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听见这深宫中无数红颜凄楚的哭泣。那无边无际的幽怨与伤心,那是平凡的子默无法承受的。” 她的话,使应天成惊怔住,半响,才迟疑着上前跨出了一步。伸出手,将一脸绝望的子默拢入自己的怀里,子默呆呆的,既不防抗,也不迎合。她犹如一具木偶一般,任由他取下自己身上的蓝色锦袍披在自己身上,任由那清淡却奢华到极致无处不在的龙麝之香兜头向自己扑来。 夜风渐重,花影在风中舞动着,缭乱了帝王垂于肩上的长发,细密的发丝吹拂到子默的额前。应天成就那样立着,子默的身高正好立在他的下巴处。 少女光洁的额前抵在天子生出浅短胡须的下巴上,少顷,应天成伸手将那些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他缓缓低下头来,垂下眼帘,双手捧住子默的脸颊,在她的额前深深的吻了下来。 “默默,朕也许现在无法和你解释清楚你所看到的一切。抑或者,这便是上天对朕曾经所做错的事情的惩罚。但是,现在,朕毫不掩饰自己对你的喜爱,那种感情,真的是任何人也无法比拟的。”长长的一吻,不加丝毫的亵渎与猥亵,那样的珍重,带有小心翼翼的期待子默终于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 他腾出右手,慢慢的摩挲到了子默垂于裙裾边的小手,温柔的握住,而后缓缓的将那只柔夷往上带。最后,停驻在自己的胸口处。 那里,有一颗正在急剧跳动的心,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的希望将自己的心声完全袒露在一个女孩面前。 默默,你能听到吗?你能听懂吗? 正文 凌波舞(9) “默默,朕爱你。你不知道,朕等了有多久。朕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这种感情,也让朕曾经深深的痛苦过,迷茫过。朕曾想要把你当作其他嫔妃一样,只要逢场作戏的欢爱不愿付出真情。因此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你,但最终,还不是伤害了自己。 因为朕是天子,真情离自己总是那么的遥远,这么多年了,朕也曾经经历过你这样的豆蔻年华,一路走来,朕,真的很寂寞。” 紧紧的拥住,将子默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任凭思绪纷飞游走,任那些记忆如洪水一般涌将而来。 有温热的水滴打湿了子默额前的留海,她轻轻抬头,却看见一向刚毅的天子双眼迷离潮湿,那些温热的水珠……“陛下……”。子默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凝重而困难,是什么绊住了自己的心跳?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但思绪之后,她还是伸出手来,细细的为他擦拭了眼角。 “默默……”应天成避开少女的手指,侧头在她耳畔低低的呼唤了一句。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样子,即便是自己有多么的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这么脆弱,这样的自己,他不想袒露在她面前。 “陛下,也许子默无法理解您所说的区别,不过,在我看来,这个后宫中这么多的美人,她们,难道都不值得您付出真心相待?” 到底,子默的心还是有疑虑,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是别人没有的。 美艳成熟的潘淑妃,每每看见皇帝,眼神中总有一阵不自觉的脉脉情愫相许,那眼神,子默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不知读过多少回。她曾叹息于母亲的痴情,可现在才发觉,世间但凡女子,大抵都是逃不脱痴情二字。 再有善良而美丽的徐静雯,忆起与天子过去的一段情,她还不是不能自己的放声大哭? 更遑论乐昌的生母,那个温柔姝丽的女子,最终满怀心伤的拉着子默的手,静静的离开了人世。 “陛下,这个天下间,有如云的美人等您去垂幸,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喜欢子默?” 正文 凌波舞(11) 寝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子默一个人卷着锦被昏昏沉睡了过去,那枚葫芦形的玉佩被她轻轻掖在衣袖中。这样贴身带着,她的心才感觉安定一点。 而大殿中,应天成却似乎一直在忙着,初更时分,子默在时浓时淡的睡意中,看见他撩开了杏黄|色的轻纱帐子,慢慢的凑近了自己。 “陛下,你喝酒了?“他的身上,呼吸唇齿间,有一种淡淡的酒香。 “一点点,无妨。默默不喜欢闻见酒味么?朕,这便去洗漱上床。”应天成答的有些淡然,这令子默心头一阵无措的紧张。一双玉手捏住了薄薄的香云纱锦被在胸前,半个身子已经坐了起来。 一时尚寝又亲自带了人进来服侍天子净面漱口,隔着一层轻纱帐,子默忽然无端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莫名的心动。 那颗心,原本已经有些朦胧的睡意,此刻却又在胸腔内骤然大跳了起来,愈来愈快。 便是不需明说,她也知道,皇帝留下自己,意味着什么。母亲临走前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叮嘱自己:“凡是不要太过任性,你终究是他名义上的嫔妃,这一点,只怕是无力去改变的。” 子默缓缓的环顾了一下这间豪华的寝殿,那天花吊顶,高而深远,金色龙团云纹,倚在床头看去,真有几分苍穹的意味。 他从来便是这般睥睨天下的么?那么,像自己这般的女子,哪里还会有半分稀罕可言? 这样静下心来,她倒不再惊惧什么了。也许,一直以来,便是自己的抗拒才激起了他的占有欲吧!如果是那样,奉献出贞操,是不是就可以让他因此而厌倦? 不待她继续思想下去,应天成已经掀开了帐子站在了床边。子默倚在床头,有些淡淡的惊讶,又似乎突然安于命运一般,便这般静静的凝视着他。 凑上前,却发现,原来她的眼神竟然是空洞的。那目光远远飘去,其实早已了他的身体,神思游离去了另外一个所在。 正文 共枕眠(1) 应天成有些无奈的笑出声来,伸手在她右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继而笑道:“怎么?朕的爱妃,原来你还喜欢梦游啊?” 子默回过神来,忽然道:“陛下,您方才喝的什么酒?” 这下换到皇帝惊讶了:“怎么?默默,你也会喝酒?” 子默摇摇头,又忽然点点头,一时间,竟然自己也不能明了。最后,只得轻轻说了一句:“陛下能赏我一杯酒吗?就您方才喝的那种。” 依稀记得,那酒有一种浓郁的青梅果香。 应天成按下心头的惊疑,片刻后应道:“既然如此,朕便去取来。” 待他回来时,身后便跟着躬身而进的杨清,他将手中的银盘放下,恭顺道:“奴才告退!” 临出去时,却在子默的身上瞟了好几眼。那眼睛里,满满都是恭敬与无比的谦卑。 应天成伸手拨弄了一下床头那支高高擎着的红烛,只见火苗在他的指尖燃烧的旺盛起来。一时殿中光影明丽,层层帘幕在相互辉映中勾出一种异样的缱绻迷离。 银盘置于床前的紫檀小几上,两只玉杯,一壶清酒。应天成自己取过玉杯先喝了一口,继而才斟满了另外一杯,缓缓向子默递过来。 按下心中狂跳不已的种种心思,子默突然间大胆起来。斜倚于床头,薄而贴身的寝衣将她微微凸起的胸前完好的展现出来,交错握于胸前兀自颤抖不止的双手,腾了一只出来,轻轻接住那只递来的玉杯。 应天成却忽然缩回了手,眼中浮现出种种疑惑:“默默,你怎么了?”在他看来,以往的子默,并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子默却不说什么,她将身子靠向前,锦被掀开到腰间,斜睨着天子,目光上扬,那清澈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妖冶。 “陛下,子默只是突然想尝一下何为玉露琼浆。怎么?您不愿意?” “原来如此。”应天成笑着将杯子凑到她的嘴边。 正文 共枕眠(2) 子默亦不推辞,以袖障面,就势从他手边饮尽了一杯酒。于是,罗袖上沾染了少女的馨香,杯口亦沾了唇上的沉檀。 应天成闻着子默淡淡的幽香,出神地注视着手中的杯子。 子默喝下那杯酒,只觉喉中火烧火燎,斜倚回床上,强行按捺住胸口的酸楚与难过。 应天成默默立在床前,看着少女睡于软被中,眉头微皱,缓缓醒转,犹自星眸朦胧。那般神态,似醉非醉,娇慵无比。 一错眼,子默却朝他睁开了眼睛,烛火摇曳时,却见那一贯清冷的眸间忽然有了狂热的星火。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轻颦双黛螺”。应天成坐到床边,近看子默的睡颜,不禁随口吟了一句。 因为酒精的作用,子默的脸色徒然变得红润霏霏。殿中自是清凉无比,但她的额前却逼出细密的汗珠来。心中不忍,便伸手想去拂了下来。 “陛下!……”带着颤抖的纠结,子默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便摔在他的怀里。 应天成感觉到她浑身剧烈的颤抖,不由的立刻回应于她。紧紧拥住,而后覆上那细软的双唇。 淡淡的酒香,犹似一味催|情的烈性蝽药,让天子的血液在一瞬间喷薄而动。应天成这些日子少有召嫔妃侍寝,此刻忽然面对子默这样刻意的取悦,如何能不大动? 贪婪的吸吮着子默清甜的芳香,他已经熟练的将身子压在了她娇小的身躯上。 “陛下,你想要子默是吗?”头脑昏沉就似灵魂本我已经脱离了躯壳,子默在身上男子愈来愈沉重的呼吸声中轻轻问道。 “是的,默默,朕,很想很想……很想得到你。”好容易腾开一直紧紧覆盖的双唇,应天成开始伸手去解子默的寝衣腰封。少女的肌肤,在他急切的抚摸下轻微的抖动着,指尖滑过之处,无不激起一片寒栗。 正文 共枕眠(3) 薄而绵软的寝衣,腰封解下,便将子默美好娇小的身材完全呈现出来,只见雪白般细腻柔滑的身躯,胸前蓓蕾如桃花一般含羞挺立,应天成一眼看去,登时只觉满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去。 一手轻轻的握住那颤抖着的玉兔,这面已经按捺不住将那粉色的花蕾含在了口里。子默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嘤咛……”,便将身子一翻,伸手将皇帝推开了去。 应天成爬上床来,两手在背后将她紧紧抱住。支起身子,凑在子默的耳边深情唤了一句:“默默……”。再一看,子默却已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就要睡着了一般。 应天成登时觉得有些为难,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让她和自己过了这宝贵的初夜?自己原本是想,给她一个美好的印象,以后也许会渐渐回转心思,真正爱上自己的。 但,就这样罢休么?心里又觉得猫抓一般的万分难受。怀中美人香软细滑,那粉白的香肩便活生生近在咫尺,但子默却只是安静的睡着,丝毫也不理会他此时的欲火焚身。 要这般强行夺取她的贞操么?吻上子默幽香的肌肤,应天成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忍心。 心中叫苦不迭的叹了口气,应天成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挨着子默侧身躺着。原本宫中的嫔妃在选秀进宫时,都有嬷嬷教引过侍寝初夜的种种细节,而子默,她显然完全不懂这些。因为尚未到约定的时间,自己也并不曾让人教导这些闺房之事,所以,这苦果还是只能由自己来吞了。 这样暗暗叹着气,抱着子默的手却不肯老实,左手紧紧的搂住,右手则腾了出来,细细的在那具美丽的身体上游走着。子默的身材看来纤细瘦弱,其实小的是骨骼,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恰到好处的包裹着一层细腻的肌肤,还有吹弹可破的那种凝脂感,让应天成忍不住暗暗惊叹。 生平自问阅尽人间美色,每每都是召了佳人过来便兀自宽衣解带,倒是从未有过这样新鲜奇妙的感觉。这样一来,应天成似乎也不在意自己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欲火了,烛火下,他撩开了香云纱薄被,细细的将眼前这具美妙的酮体观赏了个遍。 正文 共枕眠(4)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愈发觉出少女不须雕刻的天然美丽。应天成有些按捺不住,于是又在子默的双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子默双颊绯红,看来是有些醉了,口中兀自喃喃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这时刚好被天子偷偷袭来的一吻封住了嘴唇。 子默不回应他,只是将头往侧边扭去。应天成偷香不成,于是便环抱住她的身体,沿着粉颈一路吻下,香肩、酥胸、还有那纤细一握的腰肢。再向下,便是芳草茵茵的花地…… 带着小心翼翼的心情,他轻轻分开那原本紧紧挨在一起的两条,子默的腿长的很美,笔挺而修长,仿佛是上天特别的恩赐一般,饶是应天成做了二十余年皇帝,看过无数美人姣好的身体,依然会在这样近距离接触时,产生一种有些窒息的惊叹。 细密的吻下,轻轻的摩挲着指尖滑过的每一寸柔滑,应天成忽然抑制住了自己身体内那团燃烧着的火焰。子默,还不过是个孩子,自己手中这具年轻的身体,尽管美的让自己有些难以按捺得住那血液中原始的兽欲,但,她确实还只是个孩子,她,不应该在自己的意志下,早早的进入成|人的世界。 应天成几乎是在痛苦的一番挣扎后,才想明白这一点。他用一种不敢亵渎的心情,温柔的吻过自己指尖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暗暗运了一下内力,平息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情。抬头看向她的脸庞时,才发现子默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那无辜而又纯洁的眼神中,应天成忽然觉出自己的龌龊不堪来。他伸手将掀开在一旁的锦被给她盖上,掖好被角后轻轻说了一句:“朕去喝口水,你先睡吧!” 匆匆的奔下床来,他原本是想去给自己洗个冷水浴,以压制住心底残余的欲火的。 不想,子默却在似醉非醉的状态下,朝他的背影轻轻嘀咕了一句:“陛下,原来您就是这样临幸您的嫔妃的啊?那您可真是辛苦……”。 正文 共枕眠(5) 应天成原本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到这话不由的顿时扳转了身子,眯了眯自己深而方正的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忍住心中的万分郁闷,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抓住子默侧在一旁的下巴,将那双睡眼朦胧的眸子转向自己。 “你这不知好歹的小丫头,朕告诉你,你现在睡的这张床,自晋国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女人睡过。还有,你要是不知道朕是怎样御幸美人的话,朕……现在便可以让你切身体会一下。” 说罢,他便将子默身上的被子一掀,双手把她从龙床靠里的位置抱了起来。 “啊泣……”。子默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继而抱紧双手道:“好冷……”。可不是吗?烛光下,自己怀中的少女一丝不挂的裸露在自己面前,方才那些细密的亲吻,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串串的红色印迹。 应天成将她放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而后扭过她的脸,一脸凝重的警告:“回去之后,不准和任何人说起今晚的事情,否则……”。应天成心内暗暗盘算着,自己固然不可能把子默怎么样,但是,若是叫她一时无心把自己今晚这般的行径说了出来,自己这皇帝,只怕以后也没法当了。 “否则,朕便会将些那个人统统杀掉!知道吗?”换上几分认真的表情,他原本冷峻的脸色令子默吓的一愣。 这一下,子默那原本被那被酒灌的有些昏沉的脑袋也似乎清醒了些。她怯怯的点了点头,忽然道:“陛下,这也是宫中的规矩吗?子默听说,您可以一夜御女无数……那么,她们都不许说和您在一起的情形吗?” 应天成感到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简直就要站不住脚来。深深的提了一口气,他一把抱住子默的上身,咬牙切齿的低声问道:“谁告诉你朕一晚上御女无数的?你……又知道什么是御女无数吗?简直是……”。 正文 共枕眠(6)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觉,那种急欲抓狂的郁闷和尴尬,对上子默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真是有种让人想死的感觉。 子默被他这样的表情吓的呆住,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的被他抱在怀里。而皇帝,却又是以一种想要吃了自己的表情,两眼死死的瞪着自己…… “呜呜呜……”一头栽进皇帝的怀抱里,子默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应天成则被她完全搞的呆住,自己刚才……刚才是凶了一些,可是,谁能想象到,自己的嫔妃竟然会在自己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便是修养再好的帝王,只怕也早要发飙了吧? 看着子默哭了一会,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算了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4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4部分阅读 自己算是彻底被这小女子的眼泪给征服了。换上温和的口气,他轻轻抚摸着子默散乱一头的青丝,安慰似的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朕……额,刚才态度有些不好,但是你要明白,不管怎样,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 子默抬起头,无比委屈与哀怨的截住他的话:“我方才说什么了?人家明明什么都没说……”。 应天成目瞪口呆,半响过后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法和子默说的清楚。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与她独处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她对,而自己就十足的暴君行径,没有丝毫的君子风度。 “好吧!朕也没说什么,朕的好默默,你别哭了,我们睡吧!你看,天都已经差不多三更了。朕,明儿一早还要早朝呢……”。拍抚着子默的香肩,应天成哄着她睡觉。 子默还是低头轻轻抽噎着,断断续续的,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床上。 “陛下……”怯怯的声音,带着惊慌与悲伤,应天成不得不用自己的手,将她背转一旁的身体圈进怀里。 面对面时,才看清眼前的少女梨花带雨,哭的两眼星眸红肿。心底一软,便伸了自己的寝衣衣袖出去,轻轻给她拭去眼泪。 正文 共枕眠(7) “好了好了,朕不过是说你一句半句,你看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哭成个小花猫一样。”温柔的给她掖好被角,应天成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像个刚为人父的平凡男子,而那个枕着自己手臂的女孩,娇憨的就如同自己年幼的女儿一般。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回过神,他不禁一阵自我鄙夷的自责。 子默闭上眼休息了一会,胸腔中的呜咽声渐渐平息了下去。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扭过头对着应天成,两只眼睛睁的很大:“陛下!……”。 应天成刚有些倦意,便被她唤了醒来:“嗯?怎么了?”朦胧中见到子默满眼的恐惧,这才支起了身子,以习武之人特有的警觉问道:“怎么了?默默……”。 环顾四周,并无异样,再侧耳细听,大殿周围也并无不妥的声音。应天成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继续闭目睡觉。 “陛下……”子默钻进他的怀里,带着羞怯与不安。应天成有些不耐烦起来,但是还是拍了拍她的背部:“乖!默默,朕累了,咱们睡吧!” 有谁能想象,原来皇帝也不是可以惬意的享受妃子们的温香软玉,整整一个晚上,自己基本上都在哄着一个小女孩睡觉。应天成不能想象,自己要是真的是个风流多情种,对每一个嫔妃都如此的话,自己过的会是怎生的惨淡人生? 好在,自己只有一个子默,也只有她,能令到自己如此甘心情愿。 “陛下,子默想问您,我……我们这样,会不会就有小孩了?”子默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含着羞怯将自己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说罢,她紧张的看着应天成,似乎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肚子就会渐渐鼓起来。 “哈哈哈哈……”应天成终于明白了她的疑虑,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对着水晶坠饰物的帐顶仰面大笑起来。 正文 共枕眠(8) 笑过之后,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寝殿内,似乎还有一套前朝宫廷画家精心绘就的一套春宫册珍本,不如…… 带着几丝邪恶的挪揶,应天成在子默的额前深深的印了一吻:“朕认命了,谁叫你父母交给朕一个这么单纯的女儿呢!默默,朕很快便会教你明白,什么是男女风月的事情……”。 一迭声唤了宫人进来,皇帝一脸暗笑的对那个值夜的尚寝华安耳语了两句,便见华安一脸心领神会躬身而去。 少顷,便有一本精装的画册奉了上来:“陛下,奴才找到了。” “嗯!”应天成索性不睡了,起身披上一件外袍,自华安的手里接过画册,自己打开来,兀自翻开看了看,才看几页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很难想象,这样不堪入目的画面,那些各种各样的奇异姿势,若是叫子默看了,她会羞涩成什么样子? 走近床边,正要将手中的画册塞给子默,却见她一双清澈的双眸,含了波光粼粼的涧水,正安静的望着自己。那纯净的神情,叫应天成原本促狭的心就此安静下来,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眼神中,他总是经常窥见自己的龌龊和滛秽来。 这样一想,手中的画册到底没有递过去。随手搁置在了案台上,褪下外套便掀开被子爬了进去。伸出自己的右手,将子默轻轻的搂在了怀里。任由她,以这样亲密的姿势枕着自己的手臂。 心底,却有一丝遗憾的叹息,并排躺着,他用右手轻轻的托住子默的脸庞,闭目时却有几分心痛的不甘来:子默,我们之间,到底隔了这么些年月。朕,现在才明白,何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子默,你让朕在这些年叱咤风云的帝王生涯中渐渐觉出那样的不甘来。朕老了吗?也许,朕真的配不起你这般的花样年华。 子默被他这样温柔的托住脸庞,少女的心中原先的不安似乎渐渐散去。子默凝神望着皇帝,似乎自己已经习惯于在他面前撒娇与流泪。而他,也并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样,他,其实很多时候,也是一个温柔的男子。 而修云哥哥,似乎并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这样的温柔…… 正文 共枕眠(9) “默默,不要多想了。朕,可以跟你许诺,在你成年之前,绝不会与你做那男女之间的事情。你还小,朕会好好爱护你,让你快乐的生活的。”应天成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她光洁的脸颊,每一寸,每一处,似乎都叫他留恋不已。 闭了眼,深沉而温柔的说道。 子默安静的接受着他这样的抚触,少顷才轻轻问道:“陛下,您不是说过……”。不待她说完,应天成便俯身用嘴封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一吻,深情款款而温柔细腻,他的舌尖撬开了子默微微打颤的贝齿,游离进了那幽香的所在……子默的周身渐渐觉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对于身上的这个男人,她终于不再抗拒。 身下冰凉的玉席,传出那沁人肌肤生寒的冷气,片刻后,她便攀住了天子伟岸健硕的身躯,那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连周身的血液,都有些依恋起来…… 他的舌尖在轻轻的试探着,缠绕了许久,而自己,还要拒绝他么?啊……不,陛下,子默愿意献出自己,就这样,与您一起…… 感觉到子默的回应,那细滑的舌尖,略带迟疑而缓慢生涩的与自己纠缠在了一处,应天成原本已经按捺下去的欲火又被撩拨起来。他暗暗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下身挪动了一下,与她的身体分离了开来。 虽然万分不舍,但他还是坚决的抽回了自己的舌尖。睁开眼时,正好望见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眼睛。 子默的脸颊绯红,细腻犹如细瓷的雪白肌肤上,那种红晕,仿佛是被春雨滋润过的桃花,温润的泛着春天湿而幽香的气息,那般的美,简直是令人惊心动魄。 “默默……”。应天成忽然有些痛恨自己那不受大脑支配的兽欲来,这个时候,原本是应该和她温存缠绵一番的。但他知道,自己决不能伤了她。 朕要爱你,朕,真的不想给你任何的伤害。 正文 共枕眠(10) “陛下……”。子默抱住应天成,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抵着一层轻而薄透的寝衣,可以清晰听见,他的心跳,是那样的剧烈而有力。 子默全身颤抖起来,她开始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要求的话,他会对自己怎样?虽然懵懂无知,但…… “默默,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朕,不能这样对你……“”应天成将她的手轻轻的掰开,将她卷曲的身子平放到自己身边。 “陛下,您不是说过想要子默吗?”带着不解,子默靠在他的手臂上轻轻问道。 “不,默默,朕不能这样做,你还小,你不知道,这样的话,朕一定会伤了你……你会流血,你会觉得很痛……朕,可以等待,等你长大……”。 横放于子默颈下的右手摩挲到她柔软的小手,他慢慢握住,移到锦被下,十指交错,心头的缱绻柔情,如星光一般,漫漫抛洒出来,渐渐溢满了这一华丽肃穆的宫殿。 “陛下……您,真的……喜欢子默吗?子默,其实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一个卑微的庶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您去喜欢的……”。子默的气息柔柔的拂来,她的唇间吐气如兰,那芬芳甘甜的幽香,引诱的应天成情不自禁的一阵微微抽搐。 他痛苦的咽下一口吐沫,用干干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低声回答:“不,朕的默默,你一点也不平凡……在朕的心里,你就是世间最美丽高贵的公主……默默,让朕用一生来爱你,守护你,好吗?” 心底,却充斥了十分的不安与万分的期待。默默,不要拒绝朕,不要说不好…… 时光在这一刻停顿住,默默,朕多想与你这样亲密的躺着,互相凝视着,朕,要将你的容貌深深的刻进心里的最深处…… “陛下!”子默忽然将脸望应天成这边侧了过来,接着,便是轻轻的一吻,落在他的额前。 正文 怀春 (1) 这一吻,教应天成又惊又喜,这,便是子默的回答么?心下一阵激动,身子早已紧紧的挨了上去,“默默……你……”,语言似乎显得苍白而无力,但此中的深情却是真实的。 “陛下,子默,感谢您对我的一片真心……虽然,虽然我曾设想过自己的余生,也许……会与柳妃一样,因为爱您所以……”。不待她说完,皇帝便俯身覆上了她的双唇:“不!朕,绝不会辜负你……朕以自己的性命向天起誓,此生,必然会珍视你更胜自己。” 子默有些笨拙的伸出自己的舌尖,与他缱绻缠绕,耳畔听得他的呼吸声日渐沉重,而那只握住自己手掌的手,力度也愈发的大起来。应天成的身子慢慢的覆盖上来,他的下身……似乎有一个部位,正在变得坚挺而灼热,子默光滑的身体,清晰的感受到了那样一种变化。 带着惶恐与不安,还有几许少女的羞涩,子默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指缠绕,双手轻轻的抚摸上天子的鬓角。而后,缓缓滑下他的颈间,一声带着无比诱惑的轻轻呻吟:“陛下……”。幽兰一般的芳香气息,将应天成彻底的湮灭在这柔情的深海里。 身下是冰凉沁骨的玉席,胸前却覆盖着一具火热的男性躯体,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游离,所到之处,子默觉得自己那一处的肌肤便像着了火一般。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水……生平第一次,子默感受到了这样奇妙的经历,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置于冰火两重天之上。连发丝都被点燃了激|情,迤逦的洒将于玉枕之旁,却以黑云一般的姿势,将她那原本美不胜收的玉体,衬托的愈发摄人心神。 应天成紧紧抱住身下少女的纤腰,在这即将爆发的与不断的自我告诫中,他痛苦的喊了一声:“不!”旋即掀开了锦被,跃下地来。 子默一时大惊,裹了薄被坐起,四目交织时,才窥见应天成眼中那种难以忍耐的痛苦。她有些惧怕,他那样的眼神,似乎真的……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吃下去一般。 而后却脱口唤了一声:“陛下……”。声音带着惊慌与恐惧,还有方才的缠绵。 正文 怀春 (2) 应天成顾不上答她,自顾自奔出了寝殿,就着漫天的星光将殿外檐下一潭寒冰化开的水一气兜头浇下。那丝丝入骨的冷意,终于浇熄了他心中炙热的。 檐下值夜的几个小太监,被皇帝这样的举动搞的唬了一大跳,眼见那朱色坛子里的冰水被天子尽数浇在了自己身上,赶忙纷纷跪下磕头请罪。 “都下去吧!”应天成接过尚寝华安递过来的黄|色巾子,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随即回了寝殿,在屏风后换了一身寝衣。 回到床上,子默还是安静的等着。“睡吧!默默,朕一会儿还要早朝呢!”轻轻给她掖好被角,应天成转过头去,努力告诉自己不去遐想她掩于锦被之下的美好身体。 子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变得冷淡起来,心中含了几分委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应天成背转了身子,不再看向自己,不一会,便听见他已经调匀了呼吸和心跳,似乎渐渐入睡了。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殿外的星光黯淡了,月色消弭于即将来临的曙光中。子默咬了被角,怯怯的睡在一旁。或许是女子的体质天生弱于男性,晨曦之前的露水泛起时,也是夏日酷暑中最凉的时候,身下的玉席更觉冰冷入体。 卷了一个被筒,子默仍然有些瑟瑟之意,感觉到她的异样,应天成终于转了个身,轻轻伸手将她圈入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体,带着十足的阳刚之气,温暖的怀抱,令子默感到一阵安心的依恋。 “冷吗?”应天成抚上她有些凉意的手指,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嗯!陛下……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子默抬起头,语含委屈的问。见应天成正含笑看着自己,这才大了胆子,自然将自己的双手圈到了他的脖子上。 应天成有些无奈,最后只得伏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你这小妖女!你难道真是要谋杀亲夫吗?” 正文 怀春 (3) 子默有些不解,却还是紧紧的攀住他的脖子。应天成将自己的身体往外移了一下,而后伸手在她的右边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朕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睡了,你看看,整整一个晚上,朕都没合过眼。” 子默弩起小嘴,有些不高兴的娇痴:“陛下,难道不是您叫我睡在这里的吗?哼……这会儿,又说人家的不是了……” “好好好,都是朕不好,朕自讨苦吃,好吧?“应天成彻底就要崩溃,最后竖起白旗投降:”但是默默,以后不要总是这样挑逗朕,朕也是男人,也会有克制不住的时候……”。这样说着,到底把子默的双手给掰了开来,拢在了锦被下面。 子默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不再言语。闭了眼,只觉沉沉的香气将自己团团围住,殿角四处放置的冰鼎消融滴水的声音轻轻传来,渐变成为催眠的乐曲…… 五更时分,华安躬身在殿外叫起,只一声“陛下!”,应天成旋即轻轻翻身下了床。子默睡的正香,那原本卷曲在他怀里的身体骤然离开了温暖的所在,不禁裹紧了身上的锦被。 应天成招手叫华安另外取了一床被子过来,又亲手给她盖上了,端详了一下子默的睡颜,这才举步去屏风后更衣洗漱。 跨出寝殿的门槛,他回身对华安道:“不要打扰了她,让她继续睡便是。” 晨霭中,薄雾升起,数十位宫人侍立在含元殿中,迎着皇帝的龙驾深深拜下:“奴才给皇上请安!” 应天成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一夜未睡对于他来说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晨风中有丝丝的清新花香,混在袅袅四散的白雾中沁入心扉,这样的清晨,昨夜的记忆还清晰的仿佛停留在唇齿之间,那十指相扣的瞬间,教他无端生出年华似水的感概。 子默在含元寝殿睡到直至中午时分,才在一室明暗渐变的光线中醒了过来。 一抬头,便正好对上应天成一双温柔的眼睛,含着情,又带着无限期待,他坐在床边,只是安静的望着自己。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抵不过这一刻的四目交织凝视。 正文 怀春 (4) 子默含羞的扑进他的怀里,在那身明黄|色耀眼炫目的衣衫上噌了几下,这才抬起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陛下,您怎么不叫人早点叫醒我?” 应天成仰面哈哈一笑,继而捏了一下她粉嫩光滑的脸颊:“还好说?朕昨夜一夜未睡,今儿一早还不是按时去了早朝?朕心疼你,有意叫他们不许吵你睡觉,怎么又变成朕的不是了?” 子默只是扭头扎在他的怀里,并不再争辩什么。应天成抱着她,用下巴抵在子默的满头青丝上,少顷才轻轻挪开了身子,用手抚摸着那瀑布般洒泻如云的青丝,轻轻道:“你看你,蓬头垢面的,这样见驾哪里是淑女所为?朕给你梳头吧!” 子默不信,只是仰起头,一双眼睛波光盈盈,朝他飞去:“您会梳头?莫不要把子默弄成一个小魔怪才好呢!” 应天成却不接言,只击掌叫人递了梳妆之用具进来。一把月色象牙圆齿梳,上面刻有细密的凤凰振翅之图纹,发梳的两端,点缀有细密灵秀的吉祥云纹,梳齿之间间隔均匀,一看就不是凡品。 子默见他真作出要给自己梳妆的样子,一时不免有些窘迫起来,低垂下头,牵了应天成的手道:“陛下,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是皇帝,曾几何时,又为女子梳理过满头青丝呢? 若无深情至此,倘非挚爱刻骨,他又如何能舍下尊严来做这些? 但见天子执了发梳在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梳理那握于手掌中的黑亮长发。但有停顿生涩时,他便犹豫着将跳过,生怕弄痛了她的头皮,只将发尾梳理整齐。 子默静静的坐着,于左右散开的发丝中偷眼窥向天子,末几,便听见应天成含了十分的柔情,在自己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缓缓道:“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子默凝神听着,闭目与他唇齿相接时,应天成手中的发梳应声而落,双手环抱起来,只将怀中的少女紧紧拥住。 “默默,待你行笄礼时,朕,要亲自为你簪发。” “陛下,您……会当子默为结发妻子吗?”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正文 怀春 (5) 应天成抱着她的手忽然有些颤抖,他依旧将脸颊放在子默的耳畔,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 子默这才明白过来,他是皇帝,所谓的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中宫皇后。可自从登基以来,中宫一直都悬着,皇后那是宫中美人们的臆想而已。 应天成不语,愈发叫她感到心头慌张起来。转了个身,正要说话,却见他一手托住了自己的脸,放到跟前,这样静静的看着,连唇齿之间的气息都依稀可闻见。 “默默,朕一直以来都没有立过皇后,你知道为什么吗?”眼看着少女蔷薇色的粉嫩双唇,应天成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起来。 子默不语,只因心中不敢置信,明明是盼着的,但这一刻,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要说出来时,却不免近而生畏起来。 “朕等了你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有一天能执了你的手,结发同心……默默,晋国的皇后之位,虚悬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一直在等待你归来而已。” 子默不知该如何应答,也许,她的潜意识中,自己此时应该对他谢恩推辞,又或者,自己应该假意的欢喜。但听到他这样的一言,偏生又含了十分的情意与臻臻重誓,却叫子默该如何去承受? 一时寂静无声,寝殿中杏色的络纱帘子重重垂下,子默躺在应天成的怀里,眼睛不由的游离上了巨大的殿顶。但见游龙飞凤婉转相戏,大朵大朵层叠的交织开来,朦胧中觉得那似乎就是天邸的所在。 一垂头,青丝便散落下来,,视线里便只剩了那明黄上用垂锦福僖帘,正午的太阳照在那帘上,混淆着帐上所绘碧金纹饰,华彩如七宝琉璃,璀璨夺目,直刺入心。 子默最终还是不敢应允,心下除了甜蜜,又夹杂有几分隐约的不安。闭目想来,自己何曾是那个对皇后之位有痴想的女子?母仪天下,那个地方离自己很远很远。 “陛下,我们……以后再说这件事好吗?”缓缓的在他怀里坐了起来,她却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的神色。 应天成有些溺爱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继而笑道:“你是饿了吧?也罢,朕的默默还很小,等过两三年,朕自当以聘娶中宫之礼,为你举办一场为世人所瞩目的盛大婚礼。” 正文 怀春 (6) 子默不再言语,便就着他的搀扶下地受了宫人的服侍洗漱,应天成早早命人去湘云殿取了衣衫来,一时梳妆毕了,两人相携着在东香阁里用了午膳。 子默借口要去找楼兰,这才辞了回来。一路上,却见天气晴朗,碧蓝的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白晃晃的日头隔着帘子,四下里安静无声,两个含元殿的小太监,撑了华盖伞跟在子默的身后,那是应天成亲自指派过来送子默回去的。 到了湘云殿,正是午睡的时候,站班的宫人们恹恹欲睡,只是将身子靠在门板旁边,两手垂下裙裾。子默也不去理会,径自抬腿进了正殿,空旷深沉的大殿中寂静无声,只地下排前的两只鎏金大鼎里焚着安息香,那淡白的烟丝丝缕缕,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殿外的阳光经了雕花长窗上糊着的绡纱,投射进来只是淡白的灰影,那窗格的影子,一格一格映在平滑如镜的金砖上。 子默挥手,命两个太监退下回去。抬手取了一块丝巾出来,细细的擦拭了一下面上沁出来的汗珠。 坐在殿中的美人塌上,她想起幼时在家里的时候,这也正是歇午觉的时辰。掩于青山绿树中的苏宅,向南的窗下种着大株芭蕉与好几色鲜花。 阳光明媚的午后,院中飞过柳絮,无声无息,轻淡得连影子也不会有。雪白弹墨的帐里莲青枕衾,母亲苏娉的手,柔滑的宛若凝脂,轻轻抚弄上自己的鬓角,口中轻轻吟哦道:“娘亲的陌陌,你如今也渐渐长大了……”。 这样的记忆,在午后安静的殿中汹涌如潮一般,兜头将子默整个湮灭下去。身子一软,便倒在那垫着层层绣花簟子的塌上闭目睡了过去。 窗外像是起了微风,吹在那窗纱上,极薄半透的窗纱微微的鼓起,像是小孩子用嘴在那里呵着气。绿色的窗纱随风飘拂着,轻轻扫落在子默的脸颊上,她只一颦眉,侧身便又睡了过去。 正文 怀春 (7) 徐静雯在自己房中歇了一觉出来,便看见子默歪在殿中的塌上睡着。四下的宫人却无人侍奉在主子身边,一时心中难免郁结上火。 她在塌前凝神看了一会,见子默睡的很沉,便自去了寝殿奉了锦被出来,给她细细掖好。 一时出去召了宫人,严词训斥了一番,这才叫人重新起了冰鼎中的融水,将新送来的冰块镇填下去。又安排了两个宫女,侍奉着子默午睡打扇。 一觉睡去,梦里不知几响欢愉。但渐听得花落于檐下,朦胧中才窥见一丝暮色袭来,天边,却是夕阳西照笼于天地间。 徐静雯见她醒来,方捧了茶过来,忽听那风吹得窗子“啪”一声就开了,转头忙去关窗,子默挨在塌上却吩咐道:“不用。” 说罢,便将长发拢了一下,起身便至窗前看天色,只见天上乌云翻卷,一阵风至,挟着万线银丝飘过。只见那雨打在琉璃瓦上辟叭有声,不一会儿功夫,雨势便如盆倾瓢泼,殿前四下里便腾起朦朦的水气来。 朦胧中,那巨大翠绿的芭蕉叶,兀自弯下腰身,仿佛亦不堪承受这样的雨露滋润一般。 观望了一会,不觉精神一振,说了一声:“好雨!”说完,便见那雨比来时下得更大,四下里只听见一片“哗哗”的水声。那殿基之下四面的驭水龙首,疾雨飞泄,蔚为壮观。 夏日时节,久旱天晴,陡然的一场大雨势来急促,隔了十数步远便只见一团团水气,红墙琉瓦的宫殿尽掩在迷朦的大雨中。风挟着雨势更盛,直往人身上扑来。子默虽站在窗棂边,仍觉得雨丝斜斜的被风裹了起来直往自己身上飘来。 一时只觉濡湿了鬓角,顺带着右边肩膀也紧紧的被雨水贴在了身上,她却不肯退却,仍旧这般立着。 徐静雯端了茶在手,微微躬身屈膝道:“给贵妃主贺喜!” 子默回头看了她一眼,想到昨夜她的那一番话,手上却没有接那杯茶,只是淡淡问道:“何喜之有?” 正文 怀春 (8) 徐静雯听出她话中的疏远,于是微微抬头正视,却见乌黑的鬓发腻在子默白玉也似的面庞之侧,发梢犹带晶莹剔透的水珠,落落分明。凝神间,却有一滴雨水缓缓滑落,顺着那藕色衣襟,落入粉白的酥胸上,之后便转瞬不见。 因着衣衫尽湿,勾勒显出少女那盈盈体态,虽是年稚,却实在是楚楚动人。 “难怪,陛下昨夜又将她留了一夜。”徐静雯心中不由暗暗思付,既不能侍寝,陛下却肯这般屈尊取悦于她,却不知,她于天子,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人儿? 子默亦在凝神中暗暗思量,徐姐姐,你那样的一番话,到底隐着什么用意?你喜欢陛下,我却不知道,你究竟是希望我好,还是容不得他心里的任何女子? 这般对持着,到底徐静雯躬身跪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举过头顶:“请贵妃主责罚,臣妾昨夜出言无状了。” 子默静静看了一会,心中忽然有些飘忽不定的感觉,是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见她跪的久了,也就顺手接过了茶盏,轻轻道了一句:“徐姐姐,我从未将你当作外人。” 除此之外,便再无二话。这般说话,似握手言和,又似暗含警告。子默喝了一口茶水,一时晚膳便摆了上来。宫人上前来服侍子默更衣净手,殿中重新换了安宁神气的薄荷香。 子默心情有些凝重,湘云殿一时寂静的几乎针落于地都可以听见。殿中侍奉的宫人今天下午被徐静雯罚了服侍不当的罪过,这面见得贵妃脸色不明,众人心中更是胆颤心惊。 轮到饭后上的那盅漱口香茶时,那宫女奉了上来却手下发软,竟然将一盅的茶水都泼到了子默的衣衫上。 “娘娘饶命!”那宫女兜头拜下,手中的银盘掉在一旁也不管。犯了这样的大错,自然是吓着了。 子默不语,只甩了一下茶水濡湿的衣衫,原本这茶水也不烫,是先沏好之后放凉背着漱口之用的。 正文 怀春(9) 叫了那宫女起身,子默淡淡看了一眼,心中只暗暗叹道可怜,那宫女年纪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低垂着头,那乌黑的眼睛,如受惊的小鹿一样,直叫人生出同情来。 “罢了罢了,下去吧!”子默也不责罚,只是自己移步进去寝殿,想了想,招手命人去后殿准备沐浴之后再更衣。 徐静雯亲自带人去开了汤池,又在后殿的小径上铺上地毡,以防子默不慎滑倒。出来大殿时,外面天已大黑。盛夏时节,中庭的一树安石榴正开得如火如荼。一阵风过,吹得那一树繁花烈烈如焚。 听得声响,子默便不由的抬头去望,立在宫灯四起的檐下,见那石榴花开得极好,灯火照耀着火红的花瓣,衬着那碧油油的叶子,廊下一溜儿皆是千叶重瓣的安石榴花。 宫中多种植石榴,取的就是其芬芳多子的吉祥兆头。子默望着那初结上的青绿色石榴果,掩于火红的繁花之下,不禁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喜欢上陛下了?不知这感觉,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只是心中回味着一律甘甜,习惯于被他这样的一双巨手捧在手心里,他有那样的万般柔情,却偏生又披了一张冷峻的脸面。 柔情似水,炙热如火,还有,那种邪恶的残暴,无情的背离,无数红颜斑驳幽怨的眼泪……陛下,到底哪个才是你?你,又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还有,子默对你而言,真的会是一生的挚爱吗?我们,真的会牵手共践这繁华尘世之约? 在滚烫的汤池中呆了片刻,最后还是心神不定的匆匆爬了出来。宫人们奉上寝衣丝袍,揩干长发后便簇拥着子默回了寝殿安息。 捧了一卷书页在手,却许久不曾翻动一页。徐静雯奉了香茗过来,躬身道:“今儿一早皇上便派人通知了两位大学士,叫不必早晚课。” 子默一呆,原来自己浑身不自在,竟然是为了一天没有去书房的缘故。这样一想,便披了件外袍带着徐静雯去了书房。 正文 雨夜(1) 一路穿花拂柳,雨后的夜色分外澄净。这夜没有月光,星辰便灿烂起来。熠熠生辉的,漫漫随意点缀于漆黑的夜空里。 推开窗棂,子默在高脚太师椅上静静坐了下来,案台上,铺着一张云笺宣纸,一旁的案几上,还有子默日前临摹的一些笔墨。 徐静雯给她取来砚台,而后挑亮了案台边的银灯。十八锭上用烟墨,鹅黄匣子盛了,十指纤纤拈起一块,素手轻移,取下砚盖。 因是新墨,徐静雯研磨得有些不得法,烟墨沙沙刮着砚堂。子默微微颦起眉间,目光却只凝伫在那墨上,不言不语,似乎人亦像是那只徽墨,一分一分一毫一毫的被那纤手轻轻销磨开来。 浓黑乌亮的墨汁渐渐在砚堂中洇开,晕出那沁灭一切的颜色。殿中本来静极了,遥遥却听见远处隐约的蝉声响起来,一径的声嘶力竭似的。 书房的窗纱正是不久前新换的江宁织造例贡上用蝉翼纱,轻薄如烟,她想起旧时自己的闺房里,糊着雨过天青色薄纱窗屉,竹影透过窗纱映在书案上,案上的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烟也似碧透了,风吹过竹声漱漱,像是下着雨。 北窗下凉风暂至,书案上临的字被吹起,哗哗一点微声的轻响。 按下满怀心思,提笔起来,婉转游离开去,却终是一手簪花小楷:“昼漏稀闻紫陌长,霏霏细雨过南庄。云飞御苑秋花湿,风到红门野草香。玉辇遥临平甸阔,羽旗近傍远林扬。初晴少顷布围猎,好趁清凉跃骕骦。” 一时写罢,却又陡然凝神了。眼前,分明有天子温柔缱绻的笑容,他的指尖滑过自己的脸庞,含了几分深深的笑意。 子默放下手中的笔墨,正要开口,却见皇帝的身影渐渐隐去。夜风中,雨后的微风掀动窗棂上的窗纱,凉凉的,拂在自己的脸上。 蓦的,子默朝窗外说了一句:“徐姐姐,你说,若是后宫中,没有我的出现,是不是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徐静雯一时呆住,半响才温言道:“贵妃主何出此言?” 正文 温润如玉(1) 子默回首望她,见她目光中分明似有深意,但,此刻这样相对着,她却还是不肯对自己明言。 按下一缕苦笑,原来,自己对于这后宫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值得防备的。如果,如果陛下对我许的誓言真有成真的那一天,且不知,情况又待如何? 这样的问题,她不敢说与皇帝听,应天成定然大手一挥,毫不介意的说道:“朕乃天下之主,朕的意志当然可以左右她们的一切,默默,你无需担心。” 是的,他是天子,除非天翻地覆,否则他自然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自己呢?子默垂下眼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女,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强敌,自己唯有圣恩可以用来抵御。 子默抬起头,见天边一轮新月缓缓升起。黑夜如同被雨水擦洗过一半,墨色晕染的澄净而纯粹。 新升的圆月,拨开隐隐的束缚,衬着薄薄几缕淡云,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轻泻。只见月光下的殿宇琉璃华瓦,粼粼如淌水银。远处的回廊前皆是新贡的桂花树,植在巨缸之中,丹桂初蕊,香远袭人,月色下树影婆娑,勾勒的如同诗画。 那晚风薄寒,却吹得人微微一凛。此情此景依稀仿佛梦里见过。窗下的竹影摇曳,丹桂暗香透入窗屉。 子默仰头许久,忽然问道:“今儿个什么日子了?” 徐静雯身上一凌,连忙回言:“今儿个正是七月十五。” 原来是十五,难怪会有这么好的月亮。子默舒展了眉宇,心中却忽然惦念道:再有半个月,就是陛下的万盛节了。 少女的心思若隐若现,立在窗前久了,子默竟然有些发怔起来。才离开不久,心中却有些思念气那淡淡的龙麝之香来,低垂下眼际,两手交错时却握住了一直藏掖在袖中的那块玉佩。 羊脂玉是温润的,正如陆修云其人一般,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在这里林子要穿插几句题外话: 很多读者会问:为什么子默会一直喜欢修云,在故事里,她们之间的戏份并不多。其实,每一个经历过少年时期的人也许都会有这样的体验,喜欢一个人,很多年,甚至说不清究竟喜欢什么,那只是一种情愫,强烈又淡薄,荣绕在心间,许多年不能改变。修云是子默的初恋,他与子默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为匹配与登对。 而皇帝对子默的爱,带有老夫少妻的呵护和宠溺,但因为其自负的个性,所以更加霸道和独裁。应天成的爱带有很强烈的占有欲,也正是因为这种因素,令她们之间的最终走向了悲剧。 正文 温润如玉(2) 握住袖中的玉佩,子默才惊觉出修云年纪轻轻却已领悟了人生的深远境界。而指尖摩挲于背面那带着他体温的刻字时,心中却忽然疼的要滴下血来一般,那种绞痛教她感觉啜不过气来…… 缱绻,不离分也修云哥哥,子默或许最终只是个薄情的女子,面对着这样的选择,我真的无力去实践自己当初许下的心愿。 徐静雯眼见子默脸色不对,连忙上前去搀扶。只见子默按住了胸口,挥手对她说道:“去,给我冲壶热茶来。“ 徐静雯答应着,转身便往外走,行至门槛时,却听背后又远远传来一句:“还有,将我日前那支未写完的曲谱一并拿来,仔细着,别叫檐下的雨水打湿了。” 徐静雯自然知道那舞曲是写给谁的,她转身而去,心中却是悲凉万分原来,他们之间,真的已经开始情投意合。陛下,你真的舍弃了自己生来的自负,肯放下身段去取悦她么? 出来檐下,四下里鸦雀无声,隐隐约约听见殿外檐头铁马,被风吹着叮铛叮铛清冷的两声。那声音,于寂静的夜里,听来教人无端的心生酸涩,就仿佛,有泣血的红颜,在暗中窥视着此间的一切。 子默见她的背影走的远了,才伸手将袖中的玉佩掏了出来,在手心里细细抚摸许久。最后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闭目凝神,许久许久,而后还是用一块丝帕裹了起来,放回衣袖中,准备一会儿回房锁进箱里。 檐下铜铃被风吹的零乱,那风吹过,隐约有丹桂青涩的醇香。书房里本用着烛火,外面置着宫用雪亮纱罩。那光漾漾得晕开去,窗下的月色便黯然失了华彩。 子默有些黯淡的坐在梨花书案前,自案台长抽屉下抽出一张新的云笺宣纸,以镇纸压了几个边角。凝神片刻,平息了心中的气流,终于执笔在手时,却忍不住手腕微颤,一滴墨滴落雪白宣纸上,黑白分明,无可挽回。 正文 温润如玉(3) 心下不由的懊恼起来,伸手将笔搁回紫檀笔架上,突然伸手拽了那纸,嚓嚓几下子撕成粉碎。徐静雯正取了曲谱回来,身后的宫女手中捧着银盘,上面放着茶具和滚热的茶水。乍一听见这声响,不由的停住脚步。 那宫女吓的噤声无言,却见子默慢慢垂手,拂袖将那碎纸扫落在地上,却缓缓另展了一张纸,舔了笔疏疏题上几句。 徐静雯此时只屏息静气,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5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5部分阅读 待得子默终于停笔,才缓步向前走来。细细瞧那纸上,却题着一阙《东风齐著力》“电急流光,天生薄命,有泪如潮。勉为欢谑,到底总无聊。欲谱频年离恨,言已尽、恨未曾消。凭谁把, 一天愁绪,按出琼箫。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旧欢新梦,雁齿小红桥。最是烧灯时候,宜春髻、酒暖葡萄。凄凉煞,五枝青玉,风雨飘飘。” 那字字端丽却下笔极快,似乎隐含了挥墨之人心头的万千愁绪与纠结。再看子默的额前,已经凉凉的沁出细密的汗珠来,灯光照着她原本雪白一般细腻晶莹的肌肤,冷冷的折射出一层晶亮的反光来。 徐静雯心中明白,但心中却还是惴惴难安。皇帝的脾气素来冷酷暴虐,十九岁御极,十几年来纵横捭阖,曾经以“乱世用重刑”平息了先帝留下了的一帮权臣干政的隐患。 禁宫之中,更无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触怒其至高无上的君王之尊严。偏生如今……这一位,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子,如果徐静雯脑中有一闪而过的念头,旋即冷汗凉凉沁下。 不!断不能这样她对自己摇头,且不说自己对子默的感情,光是想到后果,已经足够令自己阂然不已。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徐静雯也熟读诗书,以自己对皇帝的了解,一旦事发,绝不会只是处不处置贵妃的争议,这里,后宫中,但凡与此事沾边不沾边的,只怕都难逃一死的结局。 正文 温润如玉(4) 心下思绪纷纷,见子默喝了几口茶水,伏案提笔冥思曲谱,她不敢胡乱开口,只站在一边静静候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见子默终于停笔闭目小歇了,问:“贵妃主,还写么?”只听她淡淡的道:“不写了,你叫她们点灯,我回房去了。”说罢,收了曲谱在手中,一面起身站了起来。 旋即有四个宫女打了灯笼在前面照着,其时月华如洗,院中花木扶疏,月下历历可见。穿过月洞门,猛然抬头,只见那墙头一带翠竹森森,风吹过漱漱如雨。 隐隐只听夜空有丝竹之声,悠扬宛转。子默侧脸望向徐静雯,她躬身道:“是漱玉宫的淑妃,听说今夜请了嫔妃们过去消夏,听这声音,该是香贵人在献舞了。” 子默无语仰望,唯见高天皓月,冰轮如镜。照着自己淡淡一条孤影,无限凄清。 走回大殿时,跨过白玉门槛后,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可有去?” 徐静雯稍稍惊怔,而心却沉了下去:“是,陛下应该也去了,淑妃请的。” 不需闭目,也能设想到,他左拥右抱的情景,是啊,自己怎么就总是忘了,他是皇帝,拥有三千佳丽,无数妾妃……而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耳畔细雨又再响起莎莎之声,连绵飘落于地,喉中的刺痛一直延到胸口,像是有人拿剪子从口中一直剖到心窝里,一路撕心裂肺的巨痛……那样痛,却又那般的真实…… 身子软软就要倒下,身边的徐静雯见势不妙,赶紧一把抱住:“娘娘!贵妃娘娘……”。宫人们一时大惊,连忙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徐静雯一面扶了她的肩,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却见子默脸色雪白,双目紧闭,已是人事不知的样子。正要命人去请太医时,忽然听得殿外传来一长串的脚步声,金色华盖的光彩流溢于大殿中,一身玄衣的应天成一脸焦急,大步疾风的迈了进来。 正文 莫负莫离(1) “默默……默默……,这怎么回事?”皇帝躬身抱起子默,一面忍不住气愤朝徐静雯大声质问。 一众宫人纷纷跪倒请罪,徐静雯伏地叩首,应天成不再理会其余人等,只是将子默抱在胸前径直往寝殿中走去。 一时徐静雯起了身,抬头却见那一众跟在皇帝身后的花枝招展的嫔妃,一个个呆若木鸡愣在当场。最侧边的那个,年轻娇美如花的香贵人,一身曼妙的粉色香纱罗衣,五色鲜花缠绕于四肢上,紧紧包住了那美妙绝色的身体,流光溢彩的眼窝中,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 不消想,徐静雯也知道,这又是一个深宫中注定悲剧的美人。但皇帝抱着子默进了寝殿,她少不得打叠起场面上的客气话,为这湘云殿主位招呼一下各位“突然光临”的嫔妃们。 一时很快就来了好几位太医,如妃与瑶妃等,原本是抱了看好戏的心理,要好好在子默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荣宠的。按照瑶妃原来对如妃挑拨的话就是:“不过是一个未笄礼的小丫头,陛下给了她这样的名号,可偏生又不到侍寝的年岁,咱们也算是宫里的老资历了……难道,还要怯怕她不成?” “就是,如妃娘娘,您是不知道,她如今,可是明目张胆的逾越了祖制,连陛下的含元殿寝室都睡了两个晚上……臣妾可真是不明白,陛下这是怎么了?既然不能侍寝,这般招了过去,岂不是”。 一时众女子心间都有酸醋般的心结涌将上来。这一说,又提醒了另外一件事情。 且听潘淑妃捧了茶盏在手,掀开盖子不急不缓说道:“昨儿个本宫身子见好,精神也还爽利,正好尚寝带人打这边过去,被本宫叫住进来问了问陛下最近的起居,这一问才知道,陛下竟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召后宫侍寝了。” 这一下,众人心中更是凉的起了冰绫子,嗖嗖刮着寒风。潘淑妃一面打量着各人阴暗的神色,一面以手抚了小腹,嘴角,到底扯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出来。 正文 莫负莫离(2) 这边的漱玉宫,丝竹缭绕了许久,好容易等到皇帝来了,却是一味的清淡神色。淑妃坐在他的左侧,也只得拣了他平日喜欢听的话说来。 这样坐了半天,香贵人也上前献了新排的舞,应天成却是半点表情也没有。箜篌声渐渐停下,一身香艳的香贵人捧了一束火红石榴花在手,轻轻拜倒在御前:“臣妾等,敬献上此花,愿陛下与娘娘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应天成伸手接了花,却突然下地来,转身边往外走,一面说道:“淑妃,朕去一下湘云殿,尔等聚一下,一会便散了吧!好生养着胎,凡事少操劳。” 淑妃一面应着,眼睛却朝如妃身上一瞟,如妃便腻腻的粘了过来:“陛下,臣妾也想去给贵妃请个安,不如您顺便捎上我们吧!” “是啊!陛下,贵妃娘娘进宫这么些日子,也没有正经见过礼,臣妾……实在觉得心中不安……”。 一个个的,说的比宫中清伶人唱的还要好听。其实,腹中无不恨的咬牙切齿,针眼里也要寻个机会,好好折辱一下湘云殿的那位新主。 应天成有些不悦,偏生众妃说的那么好,自己要是拒绝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偏颇。于是,只得自己举步走在了前面,一众嫔妃尾随着,一齐进了湘云殿。 倒是进了殿后,见到子默昏倒在地,众人都换了面面相觑的眼色。但天子心急如焚的样子,还是勾起了无数红颜漫天的嫉恨。凭什么?她,不过也是一个女子罢了…… 为什么?陛下的心,只向着她一人? 一时间众妃心中都不自在,但见皇帝进了寝殿,却再没出来过。太医们诊了脉,只说是偶感风寒,将养几日便好。开了药方,便都尽数退了下去。 坐了半响,茶水都换了几盏,最后还是恹恹的回了各自的宫室。这一次,算是子默在无心中,正式与众妃结下了梁子的根源。 正文 莫负莫离(3) 但应天成坐在寝殿中抱着子默却不曾能知道这些,不一会徐静雯亲自端了汤药进来,他伸手接了。一探子默的额头,烧的却愈发火热起来。 徐静雯将子默身下用软线枕头给垫高了起来,一面招手命人将殿中的冰鼎给撤了下去。应天成吹了吹浓黑的药汁,银勺舀了一勺,送到子默的嘴边。 轻轻送了进去,却见得那两道灵秀细密的眉毛,猛然间便皱了起来:“不要,陌陌不要喝药……”。那少女的稚气之声,带有几丝幽暗的芳香,颈间偏向一侧,便露出了凝脂一般雪白的肌肤来…… 应天成少不得温言哄劝,不料子默却是将嘴巴抿的紧紧的,如何也不肯开口。灌下去的药汁,顺着那雪白的颈子一路流下,慌的徐静雯连忙举了帕子去擦拭,忙活了半天,到底是一口药都没有喝下。 应天成又心痛又急怒,见子默不肯喝药,免不了把气发在徐静雯身上。不待走出寝殿的门槛,拧了眉目便召了杨清过来:“你,给朕去仔细问问,贵妃到底是怎么病的?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吃饭的不成?” 徐静雯先跪了下来,扶地请罪:“都是臣妾侍奉不周,贵妃回来后倚在窗边淋了些雨,这才……”。应天成双眼冷出冰来,只死死的盯着徐静雯的身影看了半天,良久之后才切齿道: “自然是你的罪过,朕,原本是信任你,才将贵妃托付与你的。徐静雯,难道究竟还是朕信错了你?你且告诉朕,你值不值得朕相信这最后一次?” 这话说的极重,徐静雯当场便泪如雨下。她的心中,对于天子有一腔欲爱而不得的痴情,偏偏是这一天,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向她当场质问。 不待应天成再说什么,她已自行脱了头上的发簪和钗环首饰等,满头青丝散下,沉声叩请圣裁处罚。几番叩拜之后,白皙的额前清晰的印出殷红的血色来。 正文 莫负莫离(4) “罢了,你先起来吧!带人下去守着,今夜,朕在这里陪着贵妃……”。殿外的雨下的又急又大,院中的芭蕉发出巨大的滴答声响,惹的他心头一阵闷闷的烦躁。 “陛下,您昨晚都没有安寝好,今夜……”。杨清小心的瞧着皇帝的面色,犹豫的开口提醒道。 应天成的声音冷的不带丝毫色彩:“杨清,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多话了?朕去漱玉宫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清立马躬身下去,退到一旁的门侧边,在不敢言语半句。 不一会雨便停住,寝殿中药香浓郁,几个大力太监进来搬了那巨大的冰鼎子出去,一时有些嘈杂。应天成眼望着子默睡的沉了,面上有些落落的薄愁上来,心中不免叹息一声,自己踱步出来大殿的檐下,心内一面思量着,一面吹着雨后的凉风。 徐静雯被他叫了起来,安排殿中各项事务。这边宫女提了灯在前头照着,他一路迤逦穿厅过院,不知不觉走到花房那边的月洞门外,远远望见那回廊角落枝桠掩映,朦胧星辉之下,恍惚似是雪白一树玉蕊琼花,不由怔怔住了脚,脱口问:“是梨花开了么?” 宫女躬身道:“陛下,这时节梨花早开败了许久,那边树上的,是院子里的凤溪子呢!” 应天成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却举足往回廊上走去,宫女连忙跟上去。夜沉如水,那盏灯笼暖暖一团晕黄的光,照着脚下的青石方砖。一块一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砖,拼贴无缝,光洁如镜。一砖一柱,一花一木,皆似乎是昔日她的衣角悉邃拂过,夜风凛冽,吹着那窗扇微微动摇。 一时竟到了书房门外,略一犹豫,到底手上推开了那朱色的门扉。书房里还亮着灯,案台上那盏烛火没有熄灭,皇帝看了一眼,便问道:“贵妃先前来过?” 说着,人已经大步走了进去。案上镇纸压着一副新提的诗句,扫了几眼,他却忽然心里有些发冷起来。 正文 莫负莫离(5) 且看那云笺宣纸上,秀丽端庄的小楷,提着浓黑墨汁写下的心语,却是:一天愁绪,按出琼箫。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旧欢新梦,雁齿小红桥。最是烧灯时候,宜春髻、酒暖葡萄…… 未待看完,应天成已是面色骤变,手上稍一用力,已将整张宣纸握在了手里。两眼细细看去,愈看,脸色愈冷的要结出冰粒子来。 原来……她的心里,始终装了那个人,旧欢新梦……往事水迢迢……一字一字,犹如戳进天子心窝中的钝刀,割伤了皮肉,流出鲜红的血水,痛的就要烧灼窒息,却又……又这般叫人在心底藏着几许眷恋…… 手掌握得紧了,不一会竟沁出冷汗来,摊开时,才见右手握住的下角位置,用娟秀的字体,写了几个令他心碎欲裂的小字:莫负莫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直如千钧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目光扫过面前桌案,案上笔墨纸砚,诸色齐备,笔架上悬着一管管紫毫,珐琅笔杆,尾端包金,嵌以金丝为字,盛墨的匣子外用明黄袱,刀纸上压着前朝辗玉名家所制的翠玉纸镇,砚床外紫檀刻金……富贵荣极,满目朱华……天家的尊贵,朕,给了你朕所能给与的一切。但,你的心里,可有半分真心交付与朕……? 立在案前,十指都仿佛冷的要结出冰来,自己……原本就是无人可以僭越的九五之尊,但这尊严……于她,于自己挚爱的女子,却是比不过那个人……应天成心中只是翻来覆去的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子默……!”掌灯的宫女只听见”咣当“一声巨响,皇帝一掌击在了花梨木的案台上。“哗啦啦……”,却是案上的紫檀木镶金笔台倒了下去,大篆小豪的,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宫女连忙俯身跪倒:“陛下息怒!”手中的宫灯一抖,已经掉落在地上。 呼呼,十更完毕,狗血情节开始啦!亲们请投票啊,终于可以去洗澡睡觉了! 正文 莫负莫离(6) 应天成看也不看,眼中似要沁出血丝来。大步夺门,便走了出来。一路衣衫带着风似的,径直往子默的寝殿中走去。 回廊上走着的宫人太监,见得圣驾来,赶忙噤声跪下。人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只是一片死寂。 到得寝殿前,徐静雯正好手托了热热的巾子准备给子默擦拭身子,一旁的宫女整齐的跟着,一应洗漱用品俱全见皇帝大踏步而来,众人连忙俯身下去请安。 子默安静的睡在浅杏色花梨木大床上,天子冷眼看了一会,只觉那张美丽得令自己心疼的脸,渐渐变得陌生而疏离。垂落于衣襟旁的手指不由的紧紧握成了拳,一时也不吭声,便在床边坐了下去。眼睛,却还是死死的看着子默,那眉角,那长而卷曲的浓密睫毛,蔷薇色略显苍白的樱唇……那细腻光洁犹如细瓷一般的肌肤,在烛火下熠熠闪出晶莹的光泽。 徐静雯领着一众宫人跪在地上,偷眼瞧了瞧皇帝的神色,见他只是凝神,脸上却冷的要滴出冰水来,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二。一面心中大是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搪塞过去,只暗暗祈祷,希望今夜不要出什么乱子才是。 应天成盯着熟睡的子默看了许久,脸色才稍稍平和了一些。他暗暗自我安慰,也许,也许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她并没有任何对自己不忠的想法,陆修云么,隔了千里万里,难道自己还不自信会输给他?朕是天子啊,更遑论文采武功,自己都不逊于天下间任何的英雄少年。 宫人们跪了许久,终于听得皇帝轻轻叫了一声:“给贵妃梳洗吧!”这才松了松跪的发麻的膝盖,一面围了过来将手中的器具放下。 徐静雯亲自给子默擦拭脸庞,绞了巾子将那药汁残迹拂去,又换了热水过来给她擦手。应天成原本背转了身子,只用眼角瞟了一眼,这一眼,却正好看见那云袖中藏着的一块东西。 子默是手臂一抬起,那一方裹的严实的丝帕便滚落在了床褥上。徐静雯低头垂目一看,顿时脸色就煞白了起来。 正要将那玉佩掖回去,却听身后一个平淡到几近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拿来给朕瞧瞧!” 正文 生隙(1) 徐静雯心惊的禁不住两手发抖,那方四四方方的帕子拿在手里良久,最后还是应天成亲自在她手里给拿了过去。 他一面翻开,心中却已狐疑丛生如果是无妨的私人贴身之物,自己是天子,亦是子默的丈夫,有何不能看的?这般情景,看来徐静雯多半是知道些什么,只瞒着自己罢了。 这番心思,在应天成的心内百转千回,待打开丝帕之后,他眼光才顿然凝聚在那块温润的白玉上了。 葫芦姓的玉佩,他想起自己在含元殿时,曾经见到子默戴在颈间。那时他问,她只说是母亲赠与的随身之物。但不对,细细检索,翻开背面,那一行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时,心便骤然猛的抽痛起来。 金错刀的字体,自己也是熟悉的,这刻字之人,应该与自己一样,都是男子无疑。缱绻—不分离也。一切的答案,都已经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朕与你,这般柔情刻骨,却其实抵不过你心中那段缱绻往事,是吗? 怔怔的握了玉佩在手,连那方素色丝帕掉落于地,被风吹了出去几步远,也不曾察觉。徐静雯手中捧了银盘,见此便将手中盛着热水的器具放下,躬身去捡拾那丝帕。 大床旁边的赤金凤凰绕足烛台上,一枝烛突然爆了个烛花,“噼叭”一声火光轻跳,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却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他猛然扬手就将盘子“轰”一声掀到了地上,一时热水溅了四下,濡湿了床上的轻纱帐子,吓得一旁的宫女们个个打哆嗦,连连碰头却不敢作声。寝殿外头大殿中值夜的太监宫女见了这情形,早呼啦啦跪了一地。 徐静雯也连忙跪下去,殿中一时无人出气,只是一片死寂。只听那只大银盘落在地上,“嗡嗡嗡……”响着,越转愈慢,渐响渐低,终究无声无息,静静的在她的足边。 她悄悄捡起那只银盘,却不想一只手斜剌里过来握住她手腕,那腕上覆着玄色九龙暗纹袖,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站起来。 正文 生隙(2) 目光低垂时,只望着他腰际的浅杏色佩带,上面绣有精细的蟠龙云团图案,齐腰处,坠下一块长型的青玉腰坠,旁边有一只明黄|色的香囊……扑头盖面而来的,却是这世间再无人敢混用的龙麝之香。还有,还有那充满成熟气息的阳刚之韵…… 便是这样静静的凝视着,他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他直直望着她,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 她的双手让他紧紧攥着,腕骨似要碎裂一般,他的眼中幽暗,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他却蓦然松开手,淡然唤道:“杨清!” 杨清急急奔了进来磕了个头,低声道:“奴才在。” 皇帝只将脸一扬,杨清立时会意,轻轻两下击掌,寝殿外的宫女太监瞬间全都退了个干净,杨清亦慢慢垂手后退,应天成却出声叫住他,眼角递了一个神色过去。 那意思,便是叫杨清亲自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子默在床上睡的很安静,殿中一时静的只有皇帝与徐静雯两人的心跳声。应天成阴沉着脸,只是不语的看着她。 僵持了片刻,徐静雯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自胸口处蹦跶出来一般。她煞白着脸,心中却是万般念头都在瞬间游离纷飞:到底,要不要向陛下坦白?可是,如果坦白的话,那么,贵妃…… 她缓缓跪了下去,只将头低低垂下。应天成拣了床边的绣墩坐了下来,眼光森冷的凉凉沁来。“你说吧,这玉佩,是不是贵妃一直带在身边的?这个,应该是陆修云送的吧!” 徐静雯万万未想到他此时突然提及陆修云,心下惊惶莫名,情不自禁便是微微一瑟。皇帝在灯下瞧着分明,徐见他目光如冰雪寒彻,不由惶然惊恐,心中却是一片模糊,一刹那转了几千几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抓得住,只怔怔的瞧着皇帝。 应天成久久不说话,殿中本就极安静,此时更是静得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突兀开口,声调却是缓然:“你不能瞒我……”话锋一转:“也必瞒不过朕。”她心下早就纠葛如乱麻,却是极力忍泪,只低声道:“臣妾不敢。” 这一句,却令得皇帝心中一片五脏俱沸她尚且自称臣妾,子默,朕待你不是胜过她们万倍不止?你却只愿做你自己。 正文 生隙(3) “陛下,臣妾……臣妾只知此玉佩确实是娘娘日日带在身边的,只是,究竟何人送的,却不敢妄断。” 徐静雯抚地贴面,问过自己的良心,且怯怯轻语。 应天成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目不转瞬的盯着看。半响,又侧身去看那床上熟睡的女子。 子默静静的睡着,似乎丝毫也不受此间发生的一切的影响。灯光投映在她雪白的颈中,脖颈下幽暗凝伫,她却如玉人一样僵在那里。 只听窗外隐约的风声,那样遥远。殿外有沙漏的声音细细吹进,那样细小的声音,听在他耳中,却是惊心动魄。 嚓的每响过一声,心便是往下更沉下一分,一路沉下去,一路沉下去,直沉到万丈深渊里去,只像是永远也落不到底的深渊。 徐静雯跪在地上,声音低不可闻:“娘娘今儿中午一回来,便一直沉默不语。但并未与臣妾交谈半句,后来,自书房回来便病倒了。” 应天成怔怔瞧了半天,直到眼睛里阵阵发酸生涩,这才转过脸去,如锐刺尖刀在心上剜去了那一团肉般。恍惚间忆起自己少年练武时,一次与其他大内侍卫切磋,却误被自己的佩刀所伤,刀极锋利,所以起初竟是恍若未觉,待得缓慢的钝痛泛上来,瞬间迸发竟连呼吸亦是椎心刺骨。 只生了悔,不如不问,不如不问。亲耳听着,还不如不问。那一段过往,自是不必再问——却原来错了,从头就错了。两情缱绻的是她与旁人,青梅竹马,少年情怀,璧人一双,自在娴静。 却原来都错了,自己是从头就错了。想到这里,皇帝忽然轻轻一笑。两手指将那玉佩递到徐静雯面前,只见指尖稍一用力,“喀嚓”一声,玉屑四散飞溅开来。有断续的玉块,随着那愈握愈紧的力度,深深的陷进了他的手掌之中。 少顷,有殷红的鲜血滴落下来,晕染进脚下的金砖之中。 正文 生隙(4) 徐静雯呆住,心中火烧般的痛楚,却只是跪在那里,什么话也哼不出来。 皇帝只瞧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又像根本不是在瞧她,仿佛只是想从她身上瞧见别的什么,那目光里似是沉沦的痛楚,夹着奇异的哀伤。 她知是瞒不过,但总归是自己已经尽力了。还好,没有伤及无辜的宫人。眼睛触及那张精美的雕花大床,心中有一丝一缕奇异的舒坦:贵妃主,我尽力了。你,不要怨我。 过了良久,只听那打更的更夫携了一袭清风细雨敲了梆子走过去,时辰竟然已是初更。梆子声响,应天成似是震动了一下,梦呓一样暗哑低声:“原来如此……”只说了这四个字,唇角微微上扬,竟似是笑了。 他起身站了片刻,手中尚且握着那残余的玉屑,而后终于将手轻轻垂了下来。重新注目于跪在地上的徐静雯,目光中只是无波无浪的沉寂,他望了她片刻,终于唤了杨清进来,声调已经是如常的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涟漪:“传旨,湘云殿掌事徐静雯,德容淑工,现册封为三品静婕妤,钦此。” 杨清一愣,然后立马躬身道:“是!”旋即停了停,又道:“宫门已经下匙了,奴才明天就去内侍省传陛下的恩旨。” 回头见徐静雯仍旧怔怔的跪在当地,便低声道:“徐婕妤,皇上的恩旨,应当谢恩。” 她此时方似回过神来,木然磕下头去:“臣妾谢皇上隆恩。”规规矩矩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视线所及,只是他一角玄色的袍角拂在鞋子上,鞋头绣有如意云纹衔着珊瑚珠,细密的万福花样,取万寿无疆的吉利口采。福字不到头……一个个的扭花,直叫人觉得微微眼晕,不能再看。 徐婕妤等了这么多年,从秀女到女官,从女官到嫔妃,如今,终于正了名分了,但这名分,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子而来的。心底,却真的早已品不出是喜是忧。 正文 生隙(5) 应天成的目光根本没有再望她,只淡然瞧着那鎏金错银的紫铜熏笼,声音里透着无可抑制的倦怠:“朕乏了,传如妃和瑶妃到甘露殿侍寝吧!你退下便是。” 杨清在旁边听着觉出不对来,这是册封徐氏的第一夜,皇帝如何不招徐婕妤侍寝?反而是叫了其他的嫔妃到甘露殿? 但他绝对没有胆子再问,只是连忙躬身出去,着人安排甘露殿的御驾布置了。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那待分明语。 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子默在第二日醒来时才听得徐静雯封了婕妤,一时失手便将整碗药汁尽数倒在了锦被之上。慌的宫女连忙俯身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请罪。 失神不语,滴着药汁的手却探向云袖内。一摩挲进去,整个人却惊的连魂魄也飞去了九天之外,衣袖里,空空如也但,自己明明记得,分明就是掖好了放在这里的。 倚在床头上,身后那精美的雕花飞凤的木饰如同烧红了的烙铁,直将子默的后背给生生烙出重重印记来,呆坐了半响,也没能回过神来。 宫女见她不言语,赶忙收拾了地上的残迹,将那碎碗收了起来,转头再去熬药。 瓷片刮到金砖,饶是再小心,到底有“咝咝”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听在子默的耳朵里,却无端搅的心头一阵剧痛。 她分明记得,陛下,昨夜来过了。他抱着自己,从大殿到寝殿,一直守护在床前,一直到自己沉沉睡去。 那么……玉佩,还有徐婕妤……都是他带走了么? 种种念想,如飞花般浮了上来。眼前,却突然感到一阵浑沌的痛,扯的心肺都绞痛起来。 “啊!……”子默忽然两手抱住头,一翻身便滚下了床去。宫女正在拾捡细瓷药碗的碎片,一时避开不急,便有几片碎瓷深深的扎了进她的手臂中。 鲜血絣了一地都是,宫人连声称罪,大殿中的太监宫女都围了上来。 “走开!你们……不要碰我!”子默却忽然发起性子来,喝退了上来服侍的宫人,自己躺在地上哀泣不止。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1) 众人都不敢再上前,唯有踟蹰立着。不一会,人群中奔出一个人来,却是楼兰手中提了新鲜的栀子花,一脸喜气的走进寝殿。 一进寝殿,见得子默躺在地上,手臂上兀自流着血,楼兰只把手上的花篮一丢,两人便紧紧抱在了一块。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多年来的发小,楼兰也是在心里把子默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对待的。 “呜呜呜……”子默一头栽进她的怀里,两人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时哭罢了,楼兰与宫人一起将子默扶上了床。两个年长的太医匆匆赶来,给子默取了手臂上的细瓷碎片出来,又敷上了止血药粉,再用纱布层层裹上。 楼兰在旁边给子默照料着汤药,新熬出来的药汁,闻起来似乎更苦更涩,那辛辣的味道,熏的子默拧起眉头扭头转向了一旁。 “小姐,来,先喝了药吧……一会儿,陛下来看你时,可千万别再哭丧着脸了……”银色的小勺,里面舀着墨黑的药汁,边缘处,竟然有丝丝沁人的研墨之色,恍如……自己曾眼见着徐静雯的纤手晕开的墨块一般。那么黑,那么浓稠,看不到尽头。 子默将眼睛一闭,大口吞下银勺中的黑水。眼角,却逼出了两道晶莹的泪花来:“陛下,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说罢,已是泪如雨下,脸庞歪在了一旁。 楼兰不知所措的停下来,用丝巾去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殿中满室药味,宫人在香鼎内丢进了百合香,方始有些清香甜腻的味道流溢出来。 应天成果然没有再来,湘云殿前后的石榴花都开的如火如荼的盛夏七月,子默的心中却笼罩了一片冰天雪地。 徐婕妤搬去了泽霖居,中间过来看过子默几次,子默既不拒绝见她,也不表示任何的谴责和不满,她只是淡淡的,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子仰天长笑三声,开虐!哈哈哈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3) 子默在床上如是缠绵病榻了半个月,这才渐渐下地走动起来。七月底时,湘云殿前的秋海棠花却提前开了,簌簌花骨朵,绽放开来如丹如霞,似火如荼。花枝斜出横逸,在夏日炙热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在那新换上的素白的窗纱上,花影一剪,便勾勒出一副描画绣本。 紫檀木案上金色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炉烟寂寂,淡淡萦绕,子默倚在美人塌上神色安详,眉宇间那缕薄愁便如那博山轻缕一样浅浅晕开,飘渺若无。 这段时间服药久了,衣袖间竟然飘逸出另一种奇香,幽幽如能入人骨髓似的,楼兰近身服侍,每每都赞说奇香扑鼻而来。 刚刚用过早膳,勉强喝了一小碗燕窝下去,总算得了些精神头。子默在塌上靠了一靠,少顷便唤了楼兰去取了自己那日写完的曲谱过来,欲要参详参详。 这面正拿了曲谱在手,尚且不及翻看,乐昌的身影便掀开水晶珠帘走了进来。 “子默姐姐,今儿个天气好,又有风,不如你陪乐昌去御花园放风筝吧!” 子默正要婉言拒绝,却见乐昌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含了一包泪水过来。心中才想起,自己已经十几天不曾跨出这个殿门了,外面的夏花灿烂,丽阳晴空,居然与自己这药罐子似乎没有半点关系了。这一想,心中不免有些感概起来。 楼兰见子默心中有些活动,一时也过来笑着劝:“小姐,难得今儿精神好,您还是出外走走吧!您看,这秋海棠,开的多好啊……那花艳的……真是染也染不出来呢!” 子默莞尔一笑,心知她这些日子一直围着自己打转,每日不是汤药就是粥水的,想必闷也闷坏了。楼兰可是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女孩子呢,这一转眸望向窗外,少顷便回头道:“也好,我们便去一下吧!” 乐昌顿时拍掌欢呼起来,楼兰招呼了几个宫人进来给主子梳洗更衣,自去准备其他事项去了。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4) 乐昌身边的教引嬷嬷芳如带了几个早就扎好的风筝过来,见了子默赶忙躬身一福:“老奴见过贵妃主!” 子默正好换了衣衫出来,见得这嬷嬷面生,一时好奇问道:“这位姑姑好面生,不知……?” 这面乐昌已经围在了芳如身边,甜腻腻朝子默说道:“子默姐姐,这是乐昌的教引嬷嬷,她叫芳如。” 子默坐回梳妆台边,打量了一下芳如,只觉眉目间甚为和善,于是便微微笑了一笑,对乐昌道:“你这般粘着人家,想必芳如姑姑对你很好吧!” 乐昌努嘴一笑,也不再言语,倒是芳如听贵妃这么一赞,连忙躬身下去谢恩,她说话极是客气,神色间对子默颇为恭敬。 宫女上前来为子默梳理了一头长发,子默也不着胭脂水粉之类的,只拖了乐昌便往外走去。一回头,却见芳如一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好笑的说道:“姑姑这般看着我,莫非我脸上长了花出来不成?” 芳如赶忙躬身下去,抬起头却是一句:“娘娘好福泽!真正是贵人之相啊!” 子默拉了乐昌的手,心中只以为她有意奉承自己,一时也不去接腔,自顾自缓缓走了出去。 楼兰命人准备了两把大伞,以备一会日照的地方可以庇荫。一行人笑着说着,乐昌在前面手舞足蹈,迤逦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宫女太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肆意说笑,一边奔跑呼喝,一边就在院中开始放起。 子默只是含了几许淡淡微笑,静看着并不言语,但细细一看,那抹薄愁还是停在面容上。丽阳下,光洁如玉的肌肤只叫人看了彻骨生出寒意,盈盈亮泽的,有些病态的透明之状。 一时出了湘云殿,乐昌便飞奔了出去。有宫人撑起伞来,行在那宽阔的宫道上,举目瞧着那些风筝一一飞起,渐渐飞高。 一只软翅蜻蜓,飞得最高最远,极目望去,只成小小黑点,依稀看去形状模糊,便如高空上飞着的大雁一般。 子默久病难免精力不济,跟在后面慢慢走着,没多久也到了御花园南面的芳翠园。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5) 一路走来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水,楼兰取了丝巾出来给她在鬓角处细细擦拭了,这才拣了一个松涛亭坐下来休息。 子默倚在亭子的楠木背靠上面,静静打量着天上振翅高飞的风筝,还有那欢欣雀跃的宫人们,乐昌自是不必说,早已疯得没了公主的仪态。 她没有想到的是,应天成只负手立在不远处的松林顶峰上,仰着头望着那风筝,还有那个自己日思夜念的那个少女。 天气晴好,只淡淡几缕薄云,兼之乐昌与楼兰本就都是爱说爱闹的人,一时嘈嘈切切,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只听女子娇声沥沥言笑,如百灵如莺啭。那些宫女太监,哪个不凑趣,你一言我一句,这个说这只飞得高,那个讲那只飞得远,七嘴八舌说得热闹极了。 乐昌疯的越发高兴,指点天上的数只风筝给子默看,子默微笑随口应承着,目光却一瞬不瞬,只望着最远处的那只风筝。 天上薄薄的云,风一吹即要化去似的。头仰得久了,便有微微的眩晕。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样的时节里,怎么会有雁?一只孤雁。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定了定神,才瞧出原来只是风筝。风筝飞得那样高那样远,也不过让一线牵着。 子默将头仰的久了,忽然眼中一涩,于回首之间忽然领悟到,何谓:欢乐趣,伤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就连这纸煳出来的风筝死物,竟也似无限向往自由自在的飞去。但人呢?低头一阵苦笑,却生生被禁锢了在这个深宫之中。 一时心下自有不甘,也有委屈,为天子的薄情反复,也为自己这多殇而无奈的命途。两行眼泪,却是扑簌着,掩面而下。 乐昌与楼兰放的走远了,一众宫人也跟着四散开来。子默收了泪,只道说自己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会,便移步往旁边的紫薇花园子里走了过去。 应天成的眼光紧紧的跟随着,只见那一抹娇小的身影,青丝飘逸的垂下。虽然隔着甚远,但细细一打量,却分明看见腰身处都是空的。想来,最近确实是病中清减了不少。 这样远远看着,心中渐渐有几分心疼和愠怒来。十指交错着握在身后,却一时迈不开脚步来。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6) 那能寂寞芳菲节,欲话生平。夜已三更,一阕悲歌泪暗零。 须知秋叶春华促,点鬓星星。遇酒须倾,莫问千秋万岁名。 一路踏着芳菲走来,子默始惊觉出自己这如花年华的无限颓靡。然则,自己毕竟还是青葱年华啊,从何时开始,心境却是这般的无限悲凉起来了? 进了紫薇园,令宫人在门口等着,自己独自一人拭泪缓缓在花间而行。 皇帝在高处这般看着,心中暗暗百转千回了多少次,说到底,他不过是要子默过来服个软,向自己表明一下心迹,说明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6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6部分阅读 她与陆修云之间再无瓜葛情愫可言罢了。难道,对于一个天子来说,这样的要求也算过分了? 应天成殊不知道的是,真正令子默如梗在喉的,便是他不闻不问就此拂袖而去。在她看来,海誓山盟,其实也抵不过那一份彼此的信任。 若是深爱,又岂会这般轻易放手?漫说自己久病在床,便是平日里,他又怎可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搁置于深宫中,如此漠不关心? 再有宫中最近的欢愉,便是子默终于卧床,到底也会从宫人们眼中探知一二的。他夜夜招幸嫔妃,甚至一夜春风几度,只言片语,便足以让子默心生大怯起来。 那会是怎样的情景?他,想必也会如抱着自己亲密一把,喜笑颜开的抱着其他的美人吧?那些欢愉,却是自己从不曾给过他的。 这样一想,心便冷到不能再冷。 连曾经有过的解释清楚的想法,都被断然否决了。 心内只有清晰的一句,想清楚了这一句,子默却觉得自己渐渐坚强起来了。她,原本也是有气节的女子。 就这样吧,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便请忘了我吧!若干年后,自己也许亦会如柳妃一般,默默的躺在深宫的一个角落里,等待最后的一刻。 只是,这最后的一刻,自己断然不会想要见到你。 陛下,你亲手折断了自己对你渐长的爱意和信任,我们之间,便到此结束吧!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7) 时近响午,丽阳开始炙热的笼罩下来。乐昌和楼兰早就出了一身的汗,宫女们围着她们举着白色的汗巾子,又褪去了外面的那件薄罩纱衣。 饶是这样,亦还是香汗淋漓。 应天成立在松林中许久,眼见子默一直躲在那茂密的紫薇花园里,园子边围着的常青树把她的身影挡住,自己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了许久,最后忍不住走下去,他想要看的清楚些,哪怕只是她脸上的神色。 杨清在身后跟着,一路给他拂开林中低矮的灌木丛。两人一路走下来,花园已经近在咫尺,但还是没有看见子默的身影。 “难道是中了暑气?”想到子默雪白没有血色的脸,皇帝不禁心急起来。这样一念之下,人早已飞奔了下来。身后的杨清,一路紧跟着,走的跌跌撞撞。 待四下寻找一番,终于寻觅到那个身影时,应天成才找了一处浓密的树丛,将自己掩了起来。杨清给他拨开草丛,好让眼前的视线更加宽阔开朗。 脚下踩着软软的草地,雨水浇灌过的花土,肥沃松软异常。应天成脚下的黑色金丝绣缎鞋子陷下去,软软绵绵陷下寸许来深。本是悄无声息,不知为何,一颗心却怦怦直跳。 原来子默只是立在原处,双眼微闭着,倚在大树旁边。将身上的绿色香纱罩衣褪了下来挽在手中,露出一身粉色的长裙,人是纹丝未动,那目光依旧一瞬不瞬望在那花树上。 其时风过,正吹得落英缤纷,乱红如雨,数点落花飘落在她衣袂间,更有落在她乌亮如云的发髻之上,微微颤动,终于坠下。 应天成这样痴痴看着,心中已是犹豫了起来。却突然闻到一阵幽幽香气,非兰非麝,更不是寻常脂粉气。 不禁仔细看去,只见子默目光凝视着花园中的一束紫陌花,那花开得正盛,艳华浓彩,红霞灿烂,衬得周围之下皆隐隐一片彤色。 她那一张脸庞直如白玉一般,并无半分血色,却是楚楚动人,令身后的群花亦黯然失色。 正文 寂寞宫廷花自开(8) 隔得这么近,他分明看清,子默瘦了,也憔悴了。美丽的眼睛深深陷进去,眼窝处有淡淡的清淤之色。 一瞬间,他很想拨开了草丛走出去,将她拢入自己的怀里。子默,朕,其实也每天思念着你。 即使你对朕的感情只是朕的十分之一,只要你肯说,自己已经不再追忆过去,朕还会如过去那般对你。不,朕会更加珍视你。 但这只是一瞬,瞬间过后,他又觉出心头的不甘与难堪来。一侧目,只觉心底汹涌如潮,却始终不能幡然醒悟。于他来说,这般冷落病中的她,其实心中可曾有一刻好过? 驻足许久,而脚下最终还是踟蹰。许久,觉出自己并无向前的勇气,于是低叹一声,最后还是折转了身子,慢慢走了出去。 这一出来不远,便正好碰上了四处寻找子默的乐昌。小公主许多天没有见到父亲,此时自然是迎头抱住他的腿,甜腻腻的大叫了一声:“父皇!乐昌好想你!” 这一叫,自然把闭目伤神的子默给惊了起来。脚下一虚,人便斜斜的就要倒了下去。 “小心!”应天成回头一看,正好瞧见子默就要摔倒在花丛里,喉间顿时紧了又紧,干巴巴的逼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乐昌抱着他的双腿,只恨一时迈不开步子,子默病体虚弱,在太阳下晒的久了,眼前一阵虚花,到底还是就势倒了下去。 皇帝扳开乐昌的双手,一阵风似的急急快步跑了过来。心中一时有些悔恨的发痛,一躬身便抄手将子默抱了起来。 这一拥,才知道她又瘦了不少。倚在自己怀里,轻飘飘的犹如一只玉兔一般轻盈虚弱。 应天成贴上她的面颊,只觉凉冰冰的,大太阳低下,他顿时觉得后背一阵沁骨的寒气,冷汗都顺着脊背滚了下来。 杨清在旁边立着,见皇帝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苍白的没一丝血色,蓦得回过头去:“朕的马呢?” 这时见他连眼里都透出血丝来,心下也乱了方寸,忙着人去牵出马来,一面赶紧令人去寻了太医,立马去湘云殿候着。 正文 肯把离情容易看(1) 这面应天成抱着子默上了马背,疾驰向湘云殿而去。一同前来放风筝的宫人太监们见此,赶忙跟在后头奔了回去。 一路上,皇帝心中懊恼的不行。怀中紧紧拥着子默,嘴里恨的直要咬出血丝来。到了湘云殿中,便扬声高呼了几下:“快去传御医!快!” 大殿中原来值守的宫人猛然见了圣上到来,手中抱着人事不省的贵妃,慌的连请安都顾不上,四处散开去布置忙活了起来。 应天成急急走近了寝殿,将子默平躺放到了床上。口中尚且啜着气,手却抚上了那沁出晶莹汗水的脸庞,这一摸,自己先惊掉了大半的魂。 凉冰冰的,没有丝毫的人气子默安详的躺着,双眼紧闭,睫毛卷曲的扑下来,似失去生命力的细瓷娃娃一般。 他瞬间感到胸腔间都要溢出鲜血来,一向镇定的手脚轻轻打着颤,摩挲着扣上那洁白细腻的皓腕,直到感受着那细微跳动的脉搏,这才将一颗就要蹦跶出来的心放了回去。 应天成自己也是初通岐黄之术的人,扣上脉搏,才知子默只是心悸无力,加上暑气上攻,一时血虚,这才昏了过去。 宫娥奉上热水,皇帝伸手接了巾子,自己亲手给她拭去了脸上的冷汗。按过粉白的酥胸时,他忽然又一次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 那味道,正是从子默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自己手上,刚才保过她的手指上,也已经沾染上淡淡的香气。深深一吸,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熏透了。浑身感到一阵放松,心情也奇迹般的愉悦起来。 就在此时,太医们赶了过来,应天成想起子默的身体,一时便起身站了出来,宫女们放下帘帐,取了丝线过来给太医悬丝诊脉,查看病情。 杨清气喘吁吁的赶到时,湘云殿已是一片死寂。满宫几十号奴才都跪在地上,皇帝的脸冷的就要凝结成冰片。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躬身立在一旁,众人脸上都是惊恐不安。 正文 肯把离情容易看(2) 太医的诊断结果一致,认为贵妃是中了某种香毒。 皇帝一时大为震怒,自己不过是半月时间没有过来,宫里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下了黑手,看来,也确实是时候好好整肃一下宫闱了。 宫人们取了贵妃最近用过的所有汤药残渣,还有汤水食物等,一一给太医仔细检查过。最后,在子默日常护发用的首乌膏里,检出了异样。 应天成将那盒膏拿在手里,细细的瞧着,那缕缕淡香,掩不住何首乌的清朗之气,扑面渐渐袭来。闻的久了,仿佛就是子默身上的那阵味道。 “这香膏用了多久了?”皇帝在大殿中坐定,扫视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宫人们。 “回陛下,娘娘近日身体不适,只洗了三四回,所以,还剩下这些个……”。回话的宫女,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颤颤巍巍在金砖上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了这些。 应天成回望于两位太医,梁太医便躬身出来禀告:“陛下,此乃是西域的一种香毒,用曼陀罗和其他几位奇香奇毒的香草提炼而成,制成粉末掺进食物或者脂粉里,轻易叫人很难发觉。好在贵妃娘娘只用了几次,否则,只怕会有……”。 事出突然,况且牵连的事主正是六宫中分位最高的贵妃,梁太医一时不敢胡乱出言,唯恐招了皇帝龙颜大怒。 梁太医话未说完,应天成额前早已青筋暴起了。他死死的盯着手中的这盒东西,那双眼中早已恨的就要喷出火来。 “用久了,会如何?”半响,才从咬牙切齿的牙缝中蹦出这么一句话。 梁太医与另外一位同僚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躬身下去:“启禀陛下,此物剧毒,但不易被人发觉。用了容易使人精神倦怠,产生一些奇怪的梦魇,不思饮食。最后精神崩溃,抑郁而死。” 话刚落音,只听咣啷一声,皇帝身旁的白玉九龙杯掷在了大殿正中。天子素有武功功底,此时震怒之下,力度自然奇大。一时落地,便已碎成四分五裂,玉屑狼籍。 “传旨!召集六宫嫔妃,至湘云殿彻查。杨清,你带人去各宫中守着,无朕的旨意,任何人等,不得随意挪动宫中分毫之物!” 正文 肯把离情容易看(3) 这是皇帝自登基以后,第一次因为后宫纷争而出动禁卫营把守宫室。 杨清领命,立即下去安排。临出门时,到底眼睛偷偷嘘了皇帝一言。只见应天成端正的坐着,脸色淡然,一动不动,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那目光虽瞧着手中的何首乌膏,眼睛却是瞬也不瞬。 他心中猛的一沉,继而一咯噔,知道皇帝素来喜怒不愿形于色,唯纹丝不动若有所思时,已经是怒到了极处,只不知道这回,会如何收场 不多久众嫔妃都先后赶了过来,一进殿,见皇帝正襟危坐,脸上毫无表情,不由的都吓了一大跳。潘淑妃因为有着身孕,坐着肩辇最后一个赶到,见到满殿的嫔妃,一时也呆住了。 杨清迎了上来:“淑妃娘娘,陛下请您过去商议。”一面走着,一面用手在她面前做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淑妃会意的轻轻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臣妾给陛下请安!”淑妃不惊不忙,向皇帝躬身行礼。 应天成脸色不变,拂袖指了旁边的一张椅子道:“淑妃不必多礼,坐吧!” 这是他给她唯一的礼遇,其他的嫔妃都站着,齐齐望着淑妃那个已经明显凸出来的肚子。各色的眼光,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在潘淑妃的身上拂过。 应天成的眼神逐一在每个人身上扫过,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似乎对正在寝殿中昏睡的贵妃并不太多担心。望向诸妃时,眼神也是平淡的,不含太多的喜怒,就这样,静静的一一看过,谁也不多停留一下,而后,便收回眼光,继续看着手中盛着何首乌膏的黑色檀木盒子。 殿里一时安静到极点,不知为何,诸妃却陡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沁沁流了满身。天子的目光里渗出一种怒极之后的杀意,即使他面目如常的端坐着,空气中还是不可抑制的传出阵阵血腥味来。 良久,淑妃见皇帝没有发言,不得不陪了小心翼翼的笑容,躬身向前问道:“陛下,您召集臣妾们过来,不知有何事要商议?” 正文 肯把离情容易看(4) 应天成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淑妃。他的眼睛落到淑妃的肚子上,一瞬间,心内也有少许的柔情闪过。 初略算起来,潘淑妃跟在自己身边,也有四年了。后宫中,佳丽虽多,但像她这样端正周全,心思细腻体贴的,并不多见。 应天成心中菱角清晰,驾驭朝纲多年,有时难免也会将驾御臣工的帝王权术用于后宫嫔妃身上,淑妃在他身边日子不短,其人如何,他心中是有分寸的。之所以选了她统御六宫诸事,看中的便是她周正的手段与不失良善的人品。 这一刻过后,他心里却渐渐惊疑不定起来。如果,如果……此事真与淑妃也有关,那么,自己又该当如何? 她虽不是子默,自然,自己的心里也再无第二个子默这样摄取心魂的女子。但是,多年的夫妻之情,那些床笫之欢,还有那尚未出生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自己是不是真能如此决断干脆? 自然,他在殿中端坐的这些功夫里,已经将事情的可疑之处一一精心敲过。君临天下多年,他的睿智与缜密不会这般疏漏,殿中所有的宫人之词,还有其他的一些微小细节,所有的证据,都隐隐约约指着一个方向那就是漱玉宫。 杀淑妃,哪怕是只是缓缓再动手,等孩子一落地,再赐死这样的话,会将自己敲山震虎的目的做到最好。既然她敢向子默动手,自己便有足够的狠心将她处死。 朕要叫宫人知道,但凡与湘云殿过不去,便是公然向皇权挑衅。漫说这般行径,便是想,也是罪大恶极。 但,这主意在自己心中百转千回了数次,最终却是把自己的心肝都给寒了下去。冷飕飕的,似乎盛夏里突然结起了串串冰凌子,盈盈焕焕的,将这华丽幽深的湘云殿给冻结了个严实。 是啊,她不是子默,不是能够教自己心神不宁恨不得掏心取肺的女子。但她也是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嫔妃,凭心来论,她对自己,尽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本份。 这样静静看着,应天成忽然觉得心内这样悲凉,眼前哪怕是如花似锦,江山万里,而深远红墙,碧碧桃花,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纵不如,携子之手,漫卷诗书静立细雨中,且看春水漫梨花。 正文 肯把离情容易看(5) 转眸望向殿外,盛夏的酷暑在院中灼烧的分外熏人。临近大殿的那颗石榴花已经开得略显颓残,花瓣锦簇的外端,有些地方已经发了黑,那花本就灼红如火,这一点黑,直如焚到尽处的灰烬,无端端的夹在翠色的叶间,格外分明。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这般转开去,想了一想,顿觉自己竟然开始无奈起来。 定了定神,转头还是说了一句:“淑妃,你素来统领后宫,今儿个,朕便叫你瞧一样东西,你给朕看看,好好查查,这是哪宫妃子的手笔?” 淑妃脸上顿时色变,杨清接了皇帝手中的盒子递给她,她却一时抖的接不住。看清了那盒子的样式时,却仰面跪了下去:“陛下,这……这是臣妾命人送来的何首乌膏子……”。 说罢,两腿一软,人已经瘫软在地上了。金蝶跟在她身边,赶忙招呼几个宫娥将淑妃在地上扶了起来。 应天成不想她会这样认了,一时倒真的踌躇起来。其余各宫的妃子们静静看着,一时互相之间传递的眼色已经渐渐变了。 按理,淑妃若真的涉嫌谋害贵妃,自然是大罪,无可宽恕。但,应天成却忽然觉得,自己这般兴师动众的公然审问,似乎有些太过鲁莽了。 是的,自己确实因为一时怒极,所以没有考虑周全。 眼下事已至此,该如何转圜? 杨清眼看着淑妃昏倒当场,无力为自己辩驳,而皇帝的心思自己一时又琢磨不明,不由的急出了一身的汗水来。 时已过响午时分,满殿中的人只怕多半都没有用膳。皇帝只身立着,沉吟不语。眼睛瞟过殿外,举头看了看天色,西斜日影里,碧空湛蓝,一丝云彩也没有,远远仰望,仿佛一汪深潭静水,像是叫人要溺毙其中一样。 就在这功夫,寝殿中突然奔出了个人来,应天成定睛一看,原来是子默身边的那个侍女楼兰。 看文的亲亲们请留言啊,林子晚上可能加更! 正文 肯把离情容易看(6) “陛下,贵妃娘娘醒了!” 应天成一听之下,不由的失态惊喜。但见他猛然转身,大踏步便往寝殿而去。一众宫妃等,莫不是被他这态度激得一愣一愣。 掀开珠帘,便见子默挣扎着要坐起来。应天成心中一急,脱口便是一句:“才刚好一点,便这么不安份了?” 这话原是关怀之意,但对于此时的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却变味成了一种异样的薄责。子默适才昏了过去,对于皇帝将自己抱回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乍一听这样的话语,不由的心头又是一阵怯痛。 不安份?自己,在他心里原来就是一个轻薄水性杨花的女子么?然则,自己是不是该以死来表清白? 脸庞转过一侧,那两行隐忍许久的泪水,就此哗啦啦流了下来。心里,到底是委屈的发酸抓狂。 应天成走近了床边,眼见心上人儿侧过脸去,不由的停住了脚步。你还委屈么?难道,朕在你面前连一个男人捏酸吃醋的行为都不行?抑或者,你根本就不想看见朕的出现,因为那个他……? 不由自主,手中的十指握了紧,胸腔中的郁闷之气,却实在无处发泄。 楼兰怔怔的立在不远处,见主子突然变了脸,一时焦急便不顾礼仪呼了出来:“小姐,您为何不合陛下好好说呢?” 皇帝的脸色青的吓人,回转身便是一句:“你出去!” 杨清得令,赶忙把楼兰拉了出去。 沉默,良久良久。子默只是不断的饮泣,哭的连肩膀都颤抖了起来。粉色纱帐里,只见得美人的香肩抽动,青丝抛洒了一大片的床褥,那脸庞,却始终是背对着自己。 应天成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深恨于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难道朕想让你伤心么?你只看见自己的委屈,又何曾为朕想过半分半豪? 走上前两步,她撑在床上的柔夷就在咫尺,应天成冷了冷心肠,大手将她的朝里的脸庞扭了过来。心里,却熊熊的烧着一把火,那火烧的异常的旺盛,但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1) “殷子默!你回过头来,看着朕!”按捺下心里猫爪一般的恨痒,换了咬牙切齿的口气,手指按上那细腻光洁的肌肤时,心里却猛的抖了又抖。 子默被他强行扭了头过来,双眼却是紧紧的闭着。面上两行泪,显得有些梨花带雨的娇弱。但她的神情却是倔强,不肯睁眼,既是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无声对抗也是与自己心底委屈的控诉。 这一来,应天成帝却怔在了那里,手上的劲也缓了缓,只是一时不肯放手而已。杨清心知淑妃的命脉握在子默的手中,一时心中不免胆颤心惊。倚在门口偷眼打量皇帝的脸色,只觉得什么端倪都瞧不出来。 皇帝的神色像是极为平静,他在御前多年,却知道此时此景这平静后头只怕就是狂风骤雨。心中一哆嗦,不禁暗暗焦急不已。 只见皇帝目光盯着手中的那张脸,那眼神仿佛要将那姣好美丽的容颜剜出几个透明窟窿,又仿佛眼底燃起一簇火苗,能将那冰肌雪肤焚为灰烬。 如此对持着,最终皇帝大手一松,便拂袖而去。子默哭的浑身无力,抱了锦被缓缓倒在床上。 楼兰怯怯走了进来,眼见各宫的嫔妃跟着皇帝散去,心中不免疑惑的紧。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您和陛下到底怎么了?刚才陛下对您多关心啊!还是他亲自把你从御花园里抱回来的呢……”楼兰忍不住抱怨,话未说完,却见子默抬起了红肿的双眼,在满头青丝中露出疑惑来:“你说,是陛下将我送回来的?” 楼兰重重的点头,顺便将刚才殿中发生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才说完大概,便见宫娥端上的汤药过来:“贵妃娘娘,这是太医新开的药方,陛下吩咐,您需按时服药。” 药味清淡,倒不似以前那边苦涩难以下咽一般的感觉。子默揩了脸,饮下那碗汤药。倚在床头,靠着细软的枕头,眼前才想起自己粗粗看的他那一眼,只觉得他比平时要清减了几分,脸色却依旧依旧平淡冷漠的。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2) 子默渐渐静下心来。将方才的一切在心中缓慢回放了一遍。他纵然是怒气冲冲,但眉目间不乏关切之色。那话许是无心,他历来便是如此。除了两人私自独处时,才会见得那难以琢磨的温柔。 便是方才对自己脸庞的那一握,先前用了几分力,隐约有些刺痛之感,而后缓缓松了开来,只觉熟悉的温柔渐起。 难道自己错怪他了?其实那话原本只是一句关心之言,但他原本就不擅长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一时激动之下才说成了那样? 眼角垂下,咬紧了下唇将他的身影忆了又忆,心中念起前事种种,只觉得五味陈杂,心思起伏。 这夜子默睡的极为不安,梦里醒转许多次,却都是一个朦胧的背影,看不清到底是谁,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赶上他,然后……但那个他却一直走在自己前面,走的不紧不慢,但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追不上他的脚步。 这般行走在暗无边际的黑夜里,渐渐的连星光都黯淡了下去。四周渐渐漆黑一片,猛然发觉前面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自己的眼界中。 不!……不要走!等等我……心中惊慌与无助灭顶而来,恍如惊涛骇浪将自己整个吞没。 夜半时分醒来,寝殿中的大红烛尚未熄灭,红蜡滴下半尺高,金凤烛台上明晃晃的,将那残腊衬托的犹如红色泪雨一般。 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子默在床上缓缓坐了起来,眼里他的背影一分一分的远去,一尺一尺的远去,原来所谓的咫尺天涯,咫尺,便真是不可逾越的天涯。 陛下,你怪子默吗?必然是见责已深,否则如何要拂袖而去? 殿中静悄悄的,只听那大殿中的沙漏喳喳的流走,值夜的宫女见贵妃醒来,便蹑手蹑脚进来换了残烛,顺道剔亮地下的纱灯。 “娘娘,要喝茶么?”垂着手的宫娥,温顺的请了示下。 子默摇头不语,那宫女便垂头退了下去。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3) 这夜,夜的那么漫长,有人哭泣,亦有人独立夜露中,一任清露沾湿了自己的衣襟。 子默倚在床头,命人勾起寝殿的窗纱,两眼痴痴的望向天边那一轮渐渐西斜的月亮。这一刻,寂寞如此清晰,沁骨噬肉的将自己整个包围起来。在许多许多回忆的拼接下,子默方才惊觉出自己的负心。 原来,在内心深处,自己却是真的从未放下过修云哥哥,这面,想要皇帝的一片真心,要六宫侧目的宠爱与怜惜,心底,却还含有几分期待,盼望有朝一日能与陆修云再见。 正是因为心底到底藏了这么一份心思,对于应天成的指摘,自己才会这般的恼羞成怒,不是么?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不堪的女子?埋下头在膝间,子默觉得羞愧与悔恨齐上心头。 这面的含元殿,皇帝亦是在寝殿后面的小花园里独自站了一宿。眼见天边月色圆润,复由消残,最后弥留,心底,却不知凭的叹息了多少回? 朕,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好好去爱一回,莫负了上天赐予我这一遭性命,但为何,总是这般的难?子默啊子默,如果你能听懂朕的心声,哪怕是用了是十分之一的真心,你的冰雪聪明也不会凭空变成一腔小女子的幽怨。 到底,你还是不能将朕真的放到自己的心间啊! 这样叹来,心底只是一片萧索,连日间的事情,此时也渐渐放下了。自玄色衣衫广袖中取出一支长萧,只竖起箫管,细细吹了一套《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惊破一瓯春……惊破一瓯春……皇帝心中思潮起伏,一曲未毕,竟有丝丝热泪涌将上来,然则,惊破一瓯春的那个不识相之人,真的是自己吗?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4) 应天成彻夜未眠,五更时分照常去了早朝。杨清偷偷嘘着皇帝的脸色,暗地里朝外面的小太监做了一个“小心伺候”的手势,这面细细的给天子更了朝服,端正衣冠送上龙辇。众宫人齐齐拜下,恭送圣驾去往正德大殿临朝。 昨夜宫中想来有一大群人未能安睡,沉静如淑妃,睁眼躺在床上一夜,天色大亮时分,急急派了人过来请杨清过去。 金蝶苦劝都无用,只得亲自跑了过来央求杨清。“杨公公,您就看在主子平日待您挚诚的份上,去安抚一下吧!您老不知道,娘娘……昨夜可是一宿没睡啊!” 杨清叹了口气,这个节骨眼上,他去是真的不合适。一夜没睡,一夜没睡的想必昨夜是大有人在呢!漫说自己平日与淑妃交情不薄,这会去了招人耳目,陛下那边的心意究竟如何,这会是连他也不敢肯定。 安抚人心?罢了,这会去了,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安抚一下淑妃。摇了摇头,杨清对金蝶说了一句:“你巴巴走来这里,还不如去一下湘云殿呢!那位,才是……” 四下站着当值的宫人,远远还有一些路过的嫔妃的身影,杨清不好往明里说,只得按下话头,对金蝶深深看了一眼。 金蝶在淑妃身边这么久,自然是惯会看人眼神,嚼人话头的。杨清的话自然不会错,可是,真要叫自己去求湘云殿那位……告辞杨清回来的路上,金蝶思来想去,总是觉得自己不够胆量。 人家是六宫之中名分最为高贵的妃子,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距,自己不过是个宫婢,何来前去求情的资格?再说了,未经淑妃主子的允许,自己也是万不敢踏出这一步的。 金蝶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只觉得脚下的青色石砖今日的颜色分外的凝重。那砖里,仿佛是浇进了铁水一般,自己脚上长着烙铁,每走一步,都觉得寸寸艰难。 抬起头顺着那长长的宫墙望去,远远望朱红的飞檐直插入云霄九重,铜铃阵阵回旋于天际,那天籁之音,招的飞鸟都远远奔来,围绕其下,久久不肯散去。 长长叹口气,金蝶垂下了自己发酸的眼睛。唉!原想跟着淑妃会有着风光无比的一天,孰能料到,竟会沦落至今日这般凄惶的境地?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5) 不时有经过的宫女向金蝶躬身问好,金蝶毫无兴致,只是淡淡的点头擦身而过。偏生是这时,有几个宫娥走过去之后,又转身看了几眼,这本是无心之举,也许人家只是瞄见她头上新簪上去的珠钗样式新颖,也许是因为她随身带着的香囊换了新香的缘故,转身回来再看一眼罢了,。 只是在此时的金蝶心中,却有非常不悦的色彩,随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自己臆想出来的窃窃私语而周身沸腾起来。 她加快了脚步,闪身奔回漱玉宫中。见得淑妃手中捧了一杯茶,正倚在殿中的宝座上凝神不语时,也顾不上几个一早前来请安的嫔妃在场,立时便泣声扑了上去。 “娘娘!您赶紧去求一下贵妃主吧!呜呜呜……您不知道,这宫里,现在满处都是些那样的眼神……”。金蝶自跟了淑妃,一直是趾高气扬的豪奴,她行走于禁宫之中,连一般的嫔妃都要给其几分面子,置于平常宫人更是为其马首是瞻。 说是半个主子,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何曾有今日这般的心惊肉跳? 那些转身过来偷偷望向自己的宫娥,分明说的就是:瞧,看她还能神气到几时?漱玉宫的那位主子,只怕很快就要失势了…… 虽然在心中也曾设想过贵妃迟早会有一天盖过自己的主子,但是,金蝶却想不到,这一天竟会来的这么快? 圣心难测,尤其是当今天子,这一连串的变化,先是召集众妃云集湘云殿欲行清宫问罪,后又在见过贵妃之后一脸铁青的走出来,怒气冲冲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到底自己与淑妃主子的命途会当如何?金蝶这一刻与淑妃一同揣测难安,这情形,就如同一只被栓在一条综线上的两只蚂蚱,挣扎着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生命还会不会有阳光一般。 淑妃呆呆的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那霞光万丈,以火热的姿势刺穿了苍穹,锐不可挡刺痛了自己酸涩发胀的眼睛。眼眶里盈着热的液体,似要奔流下来。末几,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生生的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自己不能在这里哭,最起码,也不能让眼前这两个小贱人看着自己失态,将经年积累下来的余威顷刻扫地。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6) 心里恨的就要滴下血来,面上还是温柔端和的笑着,淑妃坐在宝座上,身后的神明发鸟的羽翼灿烂鎏金:“金蝶,本宫叫你去一趟含元殿请杨公公过来商议一下陛下万盛节庆典的宾客名单,你怎么去了忑久?看来本宫平日里真是太过宽待你们了!” 这面说着,暗地里伸手过来,往金蝶的小臂上死力揪了一把:“还不快给两位妃主见礼!这么不懂礼数的奴才,本宫留着你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这一把揪的金蝶眼泪水都涌了出来,火辣辣的疼痛,令她顿时清醒了过来。收到淑妃语中的暗示,她赶忙擦了一把眼泪,旋即拜下请罪:“奴婢一时失仪,请娘娘责罚!” 说罢,又转头来向如妃与瑶妃磕头请安:“奴婢方才在两位娘娘面前失仪了,还请娘娘恕罪!奴婢金蝶给两位妃主请安!” 如妃天生一张利嘴,人却不笨,见此情形心中已是大半明白了。心下冷笑着,到底还是摆了摆手中的丝巾,用芙蓉宫扇掩面笑道:“淑妃娘娘,我们又不是外人,您这会当着我们的面责骂金蝶,倒教臣妾们心下难安起来。罢了吧,金蝶可是您宫里的一把好手,臣妾等……就是羡慕您的福气都来不及呢,这等忠奴,您就别再责怪她了。” 她这面身形一动,手上的芙蓉绣花宫扇轻轻摇曳着,一阵暖香便顺着那风向朝淑妃刮了过来。 淑妃自有孕之后便闻不得香,也早就晓谕了各宫主位,这会子如妃偏生要犯了自己的忌讳,摆明心里是幸灾乐祸的。纤纤手指暗暗一握,淑妃将丝巾掩住鼻息,心中怒道:“凭你也想越过本宫去!莫要高兴的太早,咱们,走着瞧好了!” 这面说着,暗暗朝瑶妃使了个眼色,两人眸子一会,各自会心一笑。 淑妃掏出丝巾按了按鼻子上的浮粉,她的眼下有深色的淤青,那颜色重的如今连宫里最好的脂粉也盖不住。一夜未眠,腹中的胎儿又是经常胎动不安的,这会强撑了端庄的仪态出来,心里的脆弱却已经是欲盖弥彰。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7) 淑妃端坐了一会,不免有些疲乏了。眼见下座的两人不时说些自己根本毫无兴致的话题,只在脂粉衣衫上做文章,耐不住性子挥了挥手中的丝巾,挤出了一丝笑意,她对下座的两位嫔妃道:“本宫一会要召太医过来请早脉了,两位妹妹,无甚事情的话,便各自回宫散了吧!” 如妃与瑶妃对视片刻,旋即含上暗自得意的微笑:“臣妾告退了,娘娘好生歇着便是。” 偏生在这时,她们两人的身影刚刚出了漱玉宫的大门,一身鹅黄|色软缎宫装,右手手腕上用细细的银线缠了几朵白玉兰花的窈窕女子闪身进来了。 淑妃一时眼错,以为是哪宫的宫女过来讨自己的示下吩咐的,于是扭头闭目一旁,口里道:“金蝶,本宫不是叫你关上宫门,本宫今儿不见客吗?” 才刚落音,便听见来人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轻慢的倦怠,还有丝丝的不屑。 淑妃登时恼了起来,这面一骨碌坐了起来,一面已经厉声喝了一句:“什么人?敢在本宫面前张转?” 来人渐渐走近了些,珠帘掀开时淑妃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不久前新封的香贵人。但见她身形娇俏,面若芙蓉沾春露,腰肢用纤细的的腰封束着,鹅黄|色衫子裁剪的恰到好处,将那具曼妙的身体贴身裹住,胸前那一片明媚的春光,隔着一片薄薄的月白色镂花抹胸,在洒进殿中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只印的淑妃两眼愈发的昏暗刺痛起来。 淑妃强自按住怒火,偏过头去,听她不紧不慢的请安道:“臣妾恭请娘娘金安!” 心下一阵厌恶,只做听不见,也不叫起。正巧一旁的宫女递上茶来,淑妃伸手接了,手不由一举,眼瞧着便要向地上掼去,忽然又慢慢将那细瓷茶碗放了下来。 金蝶跪在她的膝下,只见她鼻翕微动,知道此刻定是怒极了,一声不响,只跪在那里轻轻替主子捶着腿。 正文 阁泪倚花愁不语(8) 淑妃一时气结不语,只用一双含怒的眸子望向香贵人。瞧着那一身招摇的打扮,真是改不了勾栏院妓女的本性!当日原就是自己向皇帝举荐的她,想不到这会也走来看自己的笑话了。 心中暗暗悔恨,但香贵人却只是躬身立着,一时倒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罢了,贵人妹妹起来吧!本宫今日不适,正要召太医过来诊脉,妹妹进门时,宫女没告诉你吗?” 不冷不热,不阴不晴,淑妃的态度叫人颇有些难堪。 香贵人低下头,暗暗咬了咬温润细腻的红唇,遥想当初,自己与淑妃之间,曾经经历了那么久的对持。初入宫中时,为了不让自己获宠,她竟然暗中命人在自己日常的饮食中添加了穿山甲片这样的破血之药,令到自己下红不止,险些连命都搭了进去。 若不是有人好心提点一二,只怕自己现下早就连小命都丧在她手里了,更何论求什么皇宠圣恩。 香贵人心中清楚,若不是自己伪装的好,没有叫她瞧出破绽来,后来的御前献舞,淑妃是决计不愿将自己推到皇上的面前的。 抬起头,将所有的厌恶与憎恨统统收起来,香贵人的眸子里溢出满满的崇敬和不解:“娘娘,臣妾只是想为你分担一二,所以这才斗胆来见您。难道您就真的要坐在宫中等候陛下的圣旨吗?漫说是您,臣妾便是头一个替您赶到不甘的?为什么是她?偏生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小丫头?陛下,也凭的太偏心了……”。 淑妃知道她不过是过来探听虚实的,正要开腔把她打发走,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方才品出些许深意来。 她慢慢将手腕上的一只玉镯转了一圈,嘴角不易觉察的微微扬起,但那丝冷笑立刻又消弥于无形,只淡淡道:“香贵人妹妹有心了,本宫相信陛下会工正裁决的,再说了,本宫腹中还有龙种呢!陛下不会将本宫如何的。”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1) 香贵人暗暗鄙夷一声,面上还是堆起笑容来,只接着她的话说道:“那是,娘娘福泽深厚,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旁的不说,就说您腹中的龙种,臣妾们……” 说到此处,香贵人不由的露出了艳羡的神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7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7部分阅读 色。淑妃冷冷一笑,心中却是清楚,皇帝招幸了她几次,却从未让她留种有孕的,到底,出身是不堪了些。 流珠的明眸扫过香贵人粉白的酥胸,淑妃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恶毒的冷笑:便是再美又如何?饶你再能歌善舞,深宫之中,始终抵不过一个皇子或者公主,来的更加稳妥。 这样一想,心底便舒服了很多。另外一层,淑妃却是按在心底的,原来香贵人到底是不知道自己当年对她出手做的那些事,若是药的剂量不错的话,估计这会她是早就不能生育了!羡慕?嫉妒?统统都是些无用的话头。 “妹妹原也无需羡慕的,你这才开始承恩,陛下对你的品行还未能了解。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生出感情来了。只要圣恩不断,终有一日,你也会梦熊有兆的。到时候,只求你别忘了本宫这个牵线的红娘就是了。” 淑妃的眼光飘过自己宫里那个奉茶给香贵人的宫女,眉间却是一颦:“作死了你们这些贱婢!香贵人妹妹来了这么久,早就应该上茶了!这会才巴巴的端了来,难道存心叫别人以为本宫苛待妹妹么?” 金蝶听得这话,知道淑妃是有意要那这宫女发挥,于是赶忙顺口道:“娘娘息怒!这丫头不懂事拖下去打上几十个板子也是了。您和贵人主子那是姐妹情深,一时说话忘了口干,可见贵人主子对你挚诚。” 金蝶说罢起身,朝殿外一击掌,立时便有太监上来将那宫女拖了下去,少不得打上几十个冤枉板子,在房里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香贵人眼瞅着淑妃的脸色,心中明白了几分。她,这是做戏给我看呢!想了想,还是将身子移近了去,接过淑妃身后宫女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给她扇了起来。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2) “妹妹,这怎么使的?你这样,真是叫本宫生受了。”淑妃心里很是得意,嘴面上还是拣了好听的话来说。 香贵人环顾一下四周,身子躬了下来,陪着笑道:“娘娘这是客气了,有幸为娘娘分担一点,这是臣妾莫大的荣幸。再者说,臣妾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若是说错了,娘娘便当这是给您配不是了。臣妾愚钝,但忠心一片,娘娘万不要嫌弃才是。” 淑妃偏了头瞧来,两眼在香贵人身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见她那扇子打的不急不缓的,力道倒是刚刚好:“妹妹,你这便是生分了不是?咱们姐妹之间,姐姐何时有拿你当过外人?举荐你承恩这是姐姐我的一片心意,只是可惜……”。 香贵人连忙放下扇子,双膝跪了下去。低头垂下,语带呜咽的说道:“妹妹晓得娘娘的一番恩德,只恨自己人微言轻,无处报答的。您说的,臣妾也理会,若不是湘云殿的那一位,陛下又何至于待六宫冷淡至此……”。 淑妃并不着急答话,只携了她的手拉着起来站好了,方才道:“你心里明白姐姐对你的心意就好,那一位,不是咱们可以言语得上的。”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妹妹没听见过说么——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前人的诗,也写得尽了。这宫里,你需记得一样,慎言。” 香贵人抽出丝帕擦了眼角,这才道:“这话臣妾来说倒也罢了,娘娘您圣眷正隆,又怀着龙种,何出此言。” 淑妃将身子在塌上歪了一歪,靠在身后的苏绣祥云团枕上,闭目道:“妹妹如何不知道,皇上待我,也不过念着旧日情份,说到圣眷,唉……” 她这一声叹息,幽幽不绝,香贵人正是有心事的人,直触得心里发酸,几欲要掉眼泪,勉强笑道:“咱们不说这个了,没的惹您不快。妹妹本来是要过来给你请安解闷的,这么一来倒变作相互垂泪了。” 香贵人说着停顿了一下,犹豫道:“昨儿个的事情,臣妾觉得您也太冤了,您倒好,自个一人拦了下来。照臣妾看来,便是连陛下都不信呢!”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3) 淑妃睁开眼,神色里却泛出几丝疲惫之意。接了金蝶奉上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小口,便随手递过去道:“太热了,怎么凭的没眼色?这么热的天,不是早就叫了专司茶水的宫女沏好了,先放上一放的吗?” 金蝶赶忙接过来,躬身朝她道:“奴婢一时疏忽,娘娘恕罪!” 香贵人走上前去,轻轻摇着扇子,咬了咬下唇道:“娘娘仁慈,难得肯宽宥于人。只是这宫里如今确实不太平,依臣妾的愚见,您倒是不妨适时出手,说不定能除了您夜里不能安寝的那一根刺头呢!” 淑妃眉间一颦,示意四下退出,只留金蝶一人在旁伺候着。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摇头道:“你当本宫不想?只是偏生这件事又牵涉到本宫的头上,这会再出手,谁肯信呢?” 香贵人见她果然有此之意,唇边便浮起一个微笑来,往东一指,道:“这回那一位,只怕大大的失了算计。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照我说,她也太性急了,陛下明明就是摆了态度要供着湘云殿那一位,便是做神仙做王母,我们也只能拜着。偏生她不信邪,这回竟然还嫁祸到娘娘您的头上。” 淑妃恨恨的将手中的丝帕一绞,眉间拧起道:“倒不是她性急,她是瞅着那一位气候未成,最近又不知怎的惹恼了陛下,以为下手大约为不打紧,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一石二鸟之计。谁知陛下心中紧张着那一位,险些阖宫都要杀了来泄愤。本宫也是一时失算,这才被她算计了去。说起来,本宫亦甚是觉得耻辱。” 香贵人见她面上的样子,那深色的眼窝处竟是连脂粉都盖不住,心里一笑,手上扇子继续摇着,凑近了些轻轻道:“娘娘,臣妾倒有一言,可以为您消了心里的这窝火,也好叫湘云殿那一位知道,您才是这后宫的真正主子……”。 淑妃这才半闭了眼,轻一点头示意金蝶去外面守着。少顷拉了香贵人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了:“妹妹有何高见?姐姐愿意洗耳恭听。” 香贵人甜美的樱唇微微含起,将身子倾了过来,吐气如兰的靠近了淑妃:“娘娘,臣妾以为……”。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4) 漱玉宫中一时气氛诡异,金蝶守在殿门口,一面环顾四周走动的宫人,一面以眼角的余光看向主子。 只见白玉珠帘垂下重重影子,满室迷离华贵。淑妃与香贵人两个,挨在一处,细细谋划着什么,淑妃不断点头,又时而颦起眉尖望向香贵人。香贵人手中高擎着扇子,只是不再摇曳,而是聚精会神的向淑妃描画着什么。 这般情形,教金蝶有些看不懂。跟在淑妃身边多年,何时见过她会与别的嫔妃一同出手?淑妃主子最擅长的,便是躲在暗处,自己一人精心谋划后,再看着自己的棋子登场亮相,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她甚至从来不曾在后宫的纷争中显露过自己的痕迹,睿智如皇帝,亦被其贤惠的外在表现所欺骗到,放心将六宫事务交由其管理。 这样谨慎的淑妃主子,也会有与虎谋皮的一天?金蝶在殿外细细看了半天,最终抿下了嘴角的一丝冷笑,眼光一转望向了殿外茂盛青葱的白玉兰花丛。 子默一早起来,便着意梳妆打扮了一下,更衣出来稍微用了几口早膳,便急着招呼楼兰给自己准备外出的伞具。 楼兰正与殿中几个宫女在说着话,听得她唤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见寝殿中宫女手上的衣服,不由的脱口问了一句:“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子默看了看天色,自顾自道:“今儿比前几天更热了,只不知这么热,一会去了会不会一身汗?” 楼兰旋即明白了,掩嘴笑道:“我道您去哪呢,原来是要去见陛下……”。 子默回过头,将眉毛一竖,狠狠瞪了这个一脸坏笑的丫头几眼,恨恨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死的,凭的进宫这么久,怎么半点规矩也学不上来?” 她原本就觉得楼兰经常大嘴巴说错话,但她却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此时被人点穿了心思,一时羞愧难当,这才假意出言呵斥。 楼兰也不恼,只是依旧笑呵呵的看着,少顷抬手扶了一下子默的鬓角,凝神瞧了半天,忽然说道:“小姐,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打扮一下,这样见陛下,似乎太过寒素了些。”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5) 子默一打量,再移步到镜前回望了一下,不由的愁道:“我原本就这样啊,若说千娇百媚,自然是抵不上宫中的这么些位妃子的。再说我也不愿意装成那样,赶着刻意去献媚一般……”。 说罢,樱唇一咬,心里却是痒酥酥的泛出一阵酸意来。他,原就是拥有三千佳丽的天子,为何还要招惹了自己?若论美貌,自己并非国色,若论才艺,自己也绝不是最出众的……陛下,你让子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待你才是。 这样想来,身子却渐渐发软,原本准备踏出去的步子,也迟疑了起来。 “小姐,您不是要出去吗?我这便陪您一块去!”楼兰不知道由头,兴冲冲取了遮阳伞和防晒的纱衣在手里,招呼了两个宫女便准备出门。 见到子默愣在梳妆台旁,一时才惊奇起来:“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么?”说罢,举手便去试探她的额前温度。 子默愣愣的坐着,也不说话,两眼瞧着窗外,此时太阳已经升的高了。 宫女们都躲在殿中阴凉,除了门口两个值班的太监外,再无人走动。四处渐渐静下来,太阳白花花的照着殿前的金砖地,那金砖本来乌黑锃亮,光可鉴人,犹如墨玉,烈日下晒得泛起一层剌眼的白光。 半响,才揉了揉额前的脑门,推说道:“这么大的日头,我一会出去便要晒化了,一会儿,你托人去含元殿看看陛下回来没有,再做打算吧!” 楼兰瞧着主子那神情,知道她是有心事了。往后退了几步,轻轻说了一句:“是,我一会便打发人去含元殿候着。” 这楼兰到底在宫中花房的嬷嬷那里受了几天教,说话言行不似往常在家那样放肆了。她与子默虽然亲近,几近姐妹之交,但毕竟身份有别,眼见进宫之后的种种变故,她与子默不知不觉都悄悄改变了很多。 这面应着,眼神已经往外递了一下,示意殿中的宫女出来站着,不要惊扰了主子。出得殿来,垂头想了想,便转身去安排茶水鲜果以备消夏了。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6) 子默托着手支起下巴,眼睛一丝不错的盯着窗外。只见石榴花开的已经有些残败,但凤溪子又开始后来居上。满树繁花开的,正叫人大白天也以为是漫天梨花飞舞。 再看远些,便见半天里皆是幻紫流金的彩霞,映在明黄琉璃瓦上,滟滟辉煌如织锦。 原来一连晴了数日,天气热得像是要生出火来。因为子默的病,殿中四处的冰鼎都撤了下去,殿中只有安排大力太监爬上梁去,在院中朝琉璃瓦上泼了净水,这时太阳一猛烈,那热烘烘的蒸气便正冲上来。 湘云殿楼宇深广,窗门皆垂着竹帘,反倒显得幽凉。楼兰从大殿过来,见子默坐在窗下望天思量,便说:“小姐,这时辰你别望着日头太强,小心伤了眼睛。” 子默回头,依旧愁绪不展道:“无甚事情,也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你去把我那日写的曲谱拿来,研磨一下也好。” 这面说着,便起了身。因天热怕手上出汗,转去铜盆中洗了手,又方坐下。楼兰看着她坐立难安不由道:“这两日事多,小姐您一会不如出去消磨一下时间,我多叫几个人跟着就是了。” 子默微微一怔,知道她意向所指,于是摆手,道:“左右是无事,也不想出去消磨时日,便这样带着也好。” 这时说着,额前却有几颗汗珠沁了下来,楼兰随手拿起扇子,望一眼窗外灼灼的日头光亮的不敢直视,一手给子默打了扇子,口里只道:“这天气真是热。” 这面说着,已经唤人将曲谱取了过来,子默只歪在塌上,有一阵没一阵的逐段推敲。楼兰今日安静,只给她打扇添茶,旁的话并不多说。 心下惦记着含元殿那边的动静,是不是抬起眼睛往院子里瞧去。好容易挨到中午了,宫女们进来回禀请示午膳摆在哪里,子默一瞟眼,往大殿探了一下,于是自有人转头去安排。 一时用了午膳,楼兰在偏殿捧了茶进去,子默正换了衣裳用膳,因着天气暑热,那大大小小十余品菜肴羹汤,也不过略略动了几样便搁下筷子 。随手接了茶,见是滚烫的白贡菊茶,不由的加了几分焦躁,只见是楼兰不好说什么,随手便又撂在桌子上。只说:“换凉的来。”的 话刚说完,便见小宫女进来跪下请示:“启禀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7) 子默大感意外,与楼兰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沉吟道:“请淑妃到殿中小坐,就说本宫更衣便出来。” 她原是不想见的,只因素来就无交往,更何况自己的身份与她之间这样尴尬。若是依照宫廷礼节,淑妃见了她也是得称一声娘娘,但自己却并非正式的嫔妃,连侍寝都没没有…… 想到这些,子默一时不免惆怅起来。但眼下人已经来了,她也不好避而不见。于是勉强打了精神起来,将身上的那身云烟色纱裙换了下来,在衣橱中翻拣了一件绣工细密的绿色罗裙,手上挽上白色湖烟纱,也不拘戴什么首饰,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湘云殿中安静的很,一人高的大窗上糊着雨过天青色薄纱窗屉,竹影透过窗纱映在书案上,案上的博山炉里焚着香,淑妃却是只身立着。 一见子默走了出来,便是大礼拜下:“贵妃娘娘!……”。这面说着,已是泣不成声,语中大悲起来。 凭的把子默吓了一跳,还未走进大殿正中已是涨红了脸,扭过头去瞧那毒辣辣的日头,映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勉强道:“淑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样的大礼,不是平白折了子默的寿吗?快快请起,坐下说话吧!” 她这样说着,却不敢伸手上前去扶淑妃。并非心中对她有多么厌恶,而是昨日的事情,静心想想,也着实后怕的慌。 原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招惹旁人,便可以安生度日,谁能料到……z子默并非愚钝,但这般与人暗地里较劲的事,却实在有些不屑于做。 淑妃见她并不靠近自己,只是拣了大殿正中的上座坐了下来,心中知道自己已经招人防备了。这面顺着金蝶的手站了起来,楼兰已经躬身过来请她就座了。 子默笑着与淑妃寒暄了几句,大致问了一下腹中胎儿可安好,最近都吃些什么安胎药,大热天里注意消暑等。絮絮说了几句,淑妃见她甚是耐得住气,自己心里不免先慌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子默的气色,最终还是拣了个机会开口道:“贵妃娘娘,我瞧着您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心中这才大安了。其实,我这回来,为的就是昨日的事……”。 正文 聒碎乡心梦不成(8) 子默低头啜了一小口茶水,眉也不抬,只是顺着她的话淡淡说道:“哦?姐姐有内情的话,何不去陛下跟前说道?你想来也知道,子默与陛下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未有嫔妃之实。姐姐一向主理六宫,实有中宫之权柄在手,这后宫中的诸事,子默是绝对不敢插手的。” 楼兰立在身边,暗地里朝她伸了一个大拇指。这番话四两拨千斤,说的极为稳妥。生平第一次,楼兰觉得自己主子真是聪明到了极点,往日子默常说的那句话:“诸葛武侯一生唯谨慎。”,以前总是被楼兰戏谑玩笑,此时却猛的叫楼兰感到由心的叹服。 子默与楼兰暗地里交换一个眼色,两人心有默契的腹中暗笑几句。 淑妃想不到这看似幼稚的小丫头能说出这么厉害的话,偏生还不着丝毫痕迹,一时也愣了一下。金蝶在她身后拿起了宫扇,轻轻给主子扇了几下,这才压住了淑妃的失态。 “哪里的话,贵妃娘娘这样说,真是叫我羞也羞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您的深情绝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其实,昨儿个我也是见后宫嫔妃都在,想着让陛下好生彻查一番的。只是没想到,唉……说来也怪我,这何首乌膏子确实是我安排人送过来给妹妹添妆的。但是,这里面的东西……“。 淑妃说着,朝四下环顾了一番。子默颦起眉尖,心中不由的一阵气闷抑郁。别开脸后,双眼不由自主望向正殿,殿门垂着沉沉的竹帘,上用黄绫帘楣,隐约只瞧见御前当值的太监,偶人似的一动不动伫立在殿外。 低低叹口气,子默忽然觉得这眼前的金樽玉贵,真似一只精美的笼子,将自己像鸟儿一般死死的圈住在这尺寸之地。这看不见的妾妃之间的相互争宠夺爱,还有这避无可避的是非口舌……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所在么? 淑妃还在她眼前继续说,那意思很简单,只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那西域香草的根源上。宫中,向来并无此物,而番邦进贡,也历来都是有据可查的。淑妃坚称,自己从未收过那几味香草,更何来暗中调配香毒之说?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 淑妃说了半天,总算是替子默把思路给理清了。按照她的说法,这会儿应该一起去见了皇帝,命人在宫中彻查能有路子弄到西域香草的宫人和嫔妃,再将御医所一干太医等都拘在里头,逐一问清盘查。 “这样一来,那个暗中谋害娘娘的人,自然是无从逃脱的。铁证如山,陛下必定会为娘娘主持公道。”淑妃脸上飞起红霞,似乎听得见那磨刀霍霍的情景。 子默盯着她那青色的眼下淤痕看了半响,心中只觉抑郁焦躁不安。她已经明白了淑妃的意图,如果自己真的顺了她的话去做,即便是真的找到了凶手,从此以后,自己也势必成为后宫中所有人的公敌。 彻查宫廷,只为一个嫔妃的暗中加害,扣押太医逐一审问,只会让朝官对陛下如此宠溺后妃加以诟病总之也就一句话,潘淑妃,真是好生的用心,好狠的用意! “谢谢姐姐的一番好意,其实此事不必再查。这药,原本就是湘云殿中的宫人备了来的,中间经了这么多道手,真若彻查的话,牵连面未免太广。早说,妹妹知道自己福薄,真若是有人有心要来加害的话,早活不到今日了。”子默含笑说出这句话,嘴角却在微微颤抖,心中的阵阵发寒唯有强忍着,直忍得心里翻江倒海。 淑妃被她这话惊的半天合不拢嘴,心中一时万念齐上,却是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殷子默……殷贵妃……看来,真是不应当将你当作一个小女孩来看待,这般慎密的心思,这样敏锐的思考力,你这看似幼稚简单的清丽外表下,却原来掩藏了一颗如此七窍玲珑的心! 淑妃一时无语,那原本绯红的有些不正常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双眼挪开望向金蝶,却是张着嘴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子默冷眼看着,心中倒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同情,抑或者几样都有。微微朝楼兰点了点头,便兀自站起来说了一句:“淑妃姐姐如无其他事,妹妹便先行回去歇息了。” 话音刚落,却听金蝶哭着喊了一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再看淑妃,已是面若金纸一般,气息微弱了。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2) 待应天成赶到湘云殿时,大殿中已是乱作了一团。一群嫔妃围着淑妃的塌前,太医们互相对视,脑门子上均是一头一脸的汗。杨清心里发急,瞧着皇帝的脸色,高声唤了一声:“陛下驾到!” 这才有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应天成大步跨进塌前,只见宫人已经竖起了一块屏风,将淑妃的面庞挡在了诸人的视线外。但那殷红的血迹斑驳洒在殿中的金砖上,却是异样的醒目。 “淑妃,你怎么了?”到底是自己多年的妃子,应天成心中还是有些关切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 屏风中无人应答,淑妃只怕是已经痛的昏死了过去。金蝶在里面细细的安慰着主子:“娘娘!您醒醒啊……陛下,过来看您来了……”。这面厢,子默躬身立在不远处,见皇帝径直走了进来,眼里却没有留意自己半分,心中自然难过。 暗暗垂了头,且听那太医上前答话:“陛下,娘娘这是闻了滑胎的香,看脉象……”。 应天成咽下喉咙眼里的焦急,不由的脸上添了几分厉色:“脉象如何?尔等速速道来!” 太医们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齐齐跪下道:“微臣等不敢欺瞒皇上,娘娘腹中的龙胎,只怕是保不住了!” 这一语既出,大殿中顿时静了下来。一众嫔妃等,无不相互偷偷递着眼神,扫到子默身上时,却变作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与敌意。 应天成呆了片刻,脸上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沉声问了一句:“近来宫中倒是很不太平,昨儿个是贵妃遇上香毒,今儿个就赶上淑妃闻了禁香滑了胎。看来,”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立着的嫔妃,那眼里盛上了薄薄的寒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悄然晕染上子默所从来未见过的冷,明灭不定的,还有几丝空气里可以嗅到的杀气。 “朕即使是想待你们宽容,只怕也是多余了。”皇帝端正了身子,以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姿挺立于大殿之中。一时气氛异常紧张,众人都有些心里发紧起来。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3) “陛下!娘娘只怕是不行了,奴婢求您,一定要为娘娘讨回个公道来啊……”。一声凄厉的呼喊,却是金蝶举着一双染着鲜血的手,在屏风后猛的扑了过来。 时已过了响午,殿外的日头毒的直将每一个人的眼睛刺花。众人乍一见金蝶的样子,不由的都倒吸了一口气,有胆小的宫人嫔妃更是来不及捂嘴已经尖叫出来:啊!…… 金蝶原本身形苗条娇小,在宫人中算是小有姿色的美人。这会含了两包泪扑将出来,却是左边脸颊上分明印着一小片浓重的血迹,因为天气炎热,汗水淋漓而下时,早将那鲜血印染成了一副无比鲜艳诡异的春花图。 血迹覆盖了半张脸面,或薄或重的,在这奢华优雅的大殿中看来,形同鬼魅一般。 再看她那双高高擎着的双手,更是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离的近些的嫔妃已经按捺不住,转头便用丝巾掩住口鼻呕吐起来。 杨清见此不由有些恼火,按照宫中惯例,天子尊贵之身,当不能见这些个污秽之物的。他脱口便是大喝了一声:“大胆奴婢!竟敢御前失仪!来人啊,还不快些将她拖出去!” 皇帝皱了皱眉头,两道线条刚毅的浓眉一拧,口中只淡淡道了句:“罢了,朕过去看看淑妃怎样了。” 杨清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奴才求您爷——有什么话,只管打发奴才进去传,淑妃主子这会儿,只怕也是没有精神能见您啊……。” 应天成不理他,径直进了屏风后,杨清心里暗暗叫苦,只得亦步亦趋的紧紧相随,连声哀求:“陛下,陛下,祖宗规矩,圣驾忌讳。您到了这里,淑妃主子知道,也就明白您的心意了。” 但见皇帝并不停步,两名御医、并着伺候的一些太监宫女,早就跪了下去,黑压压伏了一地。见皇帝步履急促已径直来了淑妃身前,太医只得磕了一个头,硬着头皮道:“陛下,祖宗规矩,您这会不必心急。娘娘,已经小产了……微臣等,正在设法止血。” 皇帝目光冷凝,只瞧着淑妃那灰白如死灰一般的脸色,道:“让开!”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4) 杨清即时跪下,朝皇帝深深一拜:“陛下,奴才知道您心疼淑妃主子,只是……”。话未说完,却见应天成陡然一脚踢开,杨清闷哼了一声,倒在一旁的地上。 屏风内,淑妃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沁透了。淋漓而下的血水,在她身下的银盆内接了一大盆。饶是应天成早年暴虐,亲手下达过不少诛杀令,但这番亲眼目睹自己骨肉消亡的情景,还是第一次。 不由的,他往前走了一大步,而后又缓缓退了回来。一旁的医女与太医密语了两句,那太医旋即跪下抱住皇帝的双脚跟乞道:“陛下,您赶快出去,淑妃娘娘的腹中的死胎这会只怕就要娩出来了,如此血腥污秽,您断然不能以身防险……”。 如此事关重大,殿中的嫔妃也齐齐跪了下来:“陛下,求您保重龙体要紧。” 子默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心里寒了又热,热了又寒。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身上有一处地方灼人滚烫,手中紧紧攥着那条丝巾,掌心里沁出冷汗来。 楼兰见她脸色不对,于是举了扇子轻轻打着,想要驱散一些殿中的血腥之气。饶是清风阵阵,子默的身后背心里却是冷一阵,热一阵,便如正生着大病一般。 耳中嗡嗡的回响着微鸣,只听殿外有凄凄之声,恍如柳妃死的那个夜晚,自己在风雨飘摇的夜里依稀听见的那般哀切。而抬眼望去,殿外却是一片夏花红艳,有开败的石榴花在枝头断落坠于地,漱漱有声。 手上抖的厉害,丝巾也似乎握不住,看着众人都纷纷跪下了,到底她也拉了楼兰一同拜倒,声音细细的,似乎连自己也把握不住声调一般,木然挤出了一句话:“请陛下保重龙体。” 应天成听得声音,终究回转了一下身子,待看清那人的身影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子默……朕的默默,皇帝心中闪过一丝期待,心思已经渐渐转了回来。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5) 金蝶跪在淑妃旁边,见皇帝是脸色渐渐柔和起来,心中一阵焦急,不由的伸手给淑妃拿了丝巾擦汗,趁着无人看见时,在淑妃手腕上大力拧了一把。 她心内暗语:娘娘,您可千万振作啊!成败在此一举,若是陛下真的走了,那咱们也就毫无指望了…… 似乎听见她的心语,淑妃在昏迷之中发出了低低的一句呼唤,那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的传来:“陛下……陛下!您在哪里……臣妾……”。 应天成本已迈出了脚步,听见这声音还是不由折了回来。淑妃雪一样惨白的脸庞转过来正对着自己,那半开半合的眼眸中,剩有最后的一丝灼热光亮,那光亮……却是对着自己而来的…… “淑妃,你见怎样?不怕,朕在此,你不会有事的……”。应天成心中一阵发软,为眼前这个跟随了自己几年的妃子这样挚诚的柔情,他感到异样的难受。 淑妃,一直是深爱他的,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清楚。除却帝妃之间的恩宠,他对淑妃并无太多二女情愫,饶是心动,自问也未曾有过。但她对自己,除了希求荣宠名分之外,还有一些平常妇人对丈夫的热爱。想到此,应天成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将淑妃的右手轻轻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子默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直直的跪在地上,一时泪如雨下,竟是止也止不住。 淑妃见皇帝伸手过来安慰自己,美丽憔悴到极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泛出一个虚无的笑容来:“陛下,臣妾真是好恨……恨自己这般无用,保不住咱们的孩子……”。说话间,便有几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 应天成在塌前蹲下身来,十指交错着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以淑妃从未得到过的温柔语气,轻轻伏在淑妃的耳畔。撩开她汗湿的发丝道:“不是你的错,咱们……咱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别想太多,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别怕,朕在这里陪着你就是。”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6) 就在此时,只听医女一声急促的呼唤,太医已经在屏风外慌张的别过了头脸。“胎儿出来了……“,医女这话刚落音,便听那盛着血水的银盆内叮咚一声,淑妃的脸色一阵痛苦的抽搐,旋即死死的抓住皇帝的手,那力度大的简直就似临死之前痛苦的挣扎一般。 应天成回握住淑妃的手,一面忍不住回身望去,这一回头,刚好见得那一小块漂浮在血水上的肉块。不足四个月的胎儿,还只有巴掌大小,看那颜色却是红黑的一块,那样模糊,却又那样清晰……依稀可以辨得清楚手脚和身子,还有那小小的头颅…… 淑妃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渐渐失去了力度,一会儿便软软的摊开了去。她此时身下流红不止,一众医女和宫人慌的将血盆在皇帝面前端开了去,赶忙去取止血粉和其他器物。 只有应天成呆呆的看着那血盆刚刚的位置,他的心里被抽的一阵一阵疼,既难受又说不出来的焦躁与郁结。 身为天子,亦为人夫,亦为人父,他自认虽不是做的尽善尽美,但也算圣君之行径。他从未想到,自己会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在自己眼中以这样的形态出现。这样的情景太过惨烈,也太过残忍……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前还是挥之不去这样鲜血淋漓的一幕…… “陛下,淑妃主已经昏死过去,您请先到外间坐着,容奴婢等为淑妃更衣抬回漱玉宫修养调理。“金蝶见目的已经达到,皇上的反应似乎比预期的来的更好,心中一阵窃喜,赶忙哄了天子离开。 杨清挣扎着爬了起来,理顺了一下胸口的气息,这会还是躬身上来,将应天成引出屏风外:“陛下,您有什么话,等淑妃主子醒了再说也不迟。” 皇帝一怔,手终于缓缓垂下来。他迟疑的转了身,小步迈出了屏风。 乍一出来,外头的丽阳便通透的洒在他那身明黄的龙袍上。眼前一阵刺痛,不由的低下了头,眼角瞟见自己的衣衫角下,方才已经染上了几滴腥浓鲜艳的血珠。 鼻息间,那阵阵刺鼻腥甜的气息仿佛犹在,定了定神,眼中却已泛上了森冷的寒色:“太医,你且过来说说,淑妃到底是闻了什么禁忌的香料,这才猛然损了胎的?”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7) 太医们拭了一把额头脑门上的汗珠,一齐到了应天成面前,众人对视一番,最后便由院正梁太医出来,向皇帝大致说了一下滑胎的缘由:“微臣启奏陛下,淑妃主子之前便偶尔有腰痛腹痛的症状,微臣已经用温和养胎的安胎药加以精心调养,原本只要过了前面五个月,大概都会平安生产的。只是不料,今儿早上微臣去请脉时就发现娘娘的胎动异常,且脉象虚浮无力,时有悬起之症……”。 应天成不耐烦听他这样一说,只伸手向前一探道:“医案呢?”梁太医慌忙叫人在随身的药箱内找了出来,双手恭敬呈上。 皇帝本来粗通医理,手中取了医案,翻开细细一看,见情况确实与梁太医说的大致无二,这才随手将医案还了太医。 一时大殿中寂静无声,除却屏风后淑妃的几声微弱的痛苦呻吟外,便只有宫人们轻手轻脚来回照料的脚步声。应天成将双手负在了身后,来回踱着步,少顷,突然将金蝶唤了过来:“朕来问你,你家主子今儿早都见过些什么人?” 这面,已经朝杨清使了个眼色,示意其立即安排人前去搜查各处宫室。 金蝶将双手略略洗了洗,这就跪在了御前开始陈述:“启禀陛下,奴婢今儿一早侍奉娘娘起身洗漱,不久后便有如妃娘娘和瑶妃娘娘过来请安。原本娘娘昨夜受了些惊吓,一直不得安睡,今儿放了话去各宫,不受请安礼的。” 这话一出来,如妃和瑶妃双双吓的不轻,原本跪在地上这会赶忙伏地,只泣声道:“陛下明鉴,臣妾只是挂念着娘娘的安危,绝对不敢有谋害皇储之心。”这面说着,如妃已经慌忙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满头青丝散开,其状若凄楚不胜。 金蝶恨恨的憋了一眼如妃,咬了咬嘴唇,又怯怯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去,双手在膝前不住的绞着。 “金蝶,你都知道什么?说来朕听听,你家主子都这样了,你当不许隐瞒丝毫。只一样,朕得告诫你,凡是不许胡乱攀污,更不得随意捏造。”皇帝走回大殿正中的宝座上坐定,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在日花花的日头下分外显眼灼目。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8) 金蝶伏地磕了三个头,举起衣袖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而后才整理了一下头绪,从容不迫的娓娓说来:“回陛下的话,昨夜主子没有睡好,今儿一早,奴婢就奉了娘娘的口谕,着各宫娘娘不必前来请安,各司各部有事也缓一缓,明儿个再回。” 说罢,便朝伏地托簪请罪的如妃与瑶妃看了一眼,香贵人分位较低,远远跪在了第二排,但见金蝶的眼光扫过,不由的也是怯怯低了低头,不敢看向皇帝。 应天成眉头一皱,便对如妃斜斜看了一眼:“如妃,难道你宫中的通传没有告诉你,淑妃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话说的虽然不紧不慢,皇帝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但语气内涵分明就是薄责与深究之意。如妃身上顿时冷汗渗渗而下,低垂的眼角狠狠挖了一眼身边的瑶妃,暗恨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陛下,臣妾原本是打算去给淑妃娘娘解解闷的,后来听说娘娘身体不适,也就不想去了。谁知道,偏生是瑶妃姐姐,一早来了臣妾的宫里,说是定要拉着臣妾一同去漱玉宫。您知道,瑶妃姐姐比臣妾资历深,臣妾也一直蒙了姐姐的照拂,因此……”。 如妃说罢,抬头望了望天子,两眼泪水哗啦啦止不住似的往外洒去。 “如妃!你含血喷人!陛下臣妾绝对没有……”。瑶妃受了这样一个莫大的中伤,哪里肯罢休?这面如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已经急急的出声为自己辩白了。 “够了!朕在此处,启荣得尔等这般撒泼放肆!”应天成一掌拍在宝座旁的紫檀木雕花飞凤案几上,震的桌上手边的茶杯也是轻轻一晃。 “金蝶,你继续往下说!” 金蝶低头暗暗阴笑了一会,头依旧是低着,跪行了两步上前,以头抵地道:“陛下,奴婢卑贱之身,其实不敢多言。况且两位妃主位高得宠,就连淑妃主子,往日都要避让三分……“。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9) 如妃与瑶妃听得金蝶的话,两人都齐齐变了色。想不到。自己竟然是栽在了淑妃的算计之中。这个金蝶,只怕是会死死咬住自己,不肯松口的了。 “陛下恕罪,奴婢说话也许难免会站在自己主子的立场上去看待。但是,今儿一早,两位妃主到了漱玉宫时,身上确实有带着香料,娘娘早在怀孕初期,就已经晓谕六宫,请安时不得携带香囊了,因为龙胎受不住那味道。”金蝶说罢,佯装怯怕的低下了头,暗地里朝如妃递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应天成脸色一沉,问向如妃:“如妃,你来说说,自己今天是不是带了香囊去见淑妃?” 他说话间神色不变,只是手中端了旁边的那只细瓷白玉茶杯,茶水放的有些久了,不免有些冷却了下来。手上才一开盖,便皱了皱眉头,众人还未看清情形时,便见皇帝右手中的那只茶盖已经被他两指尖捏成了碎片。 一时人人襟声,如妃脸色惨白,额上冷汗齐下,顾不及擦拭,只得勉强应了一声,旋即瘫软在地上,以泪伏地道: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8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8部分阅读 回陛下,臣妾……臣妾也是无心的,原本以为淑妃娘娘……已经过了前面三个月,想不到……臣妾有罪,请陛下宽恕!” 瑶妃见大势已去,却还留了几分侥幸,只故作镇定的回言:“陛下,臣妾今儿个身上并没有带着香囊,您可以将臣妾宫中的宫人找来一一查对。” 金蝶在低垂的面容中抬起头来迅速看了瑶妃,一眼,旋即又垂了下去。 皇帝一时不语,只招手身边的内侍叫去请杨清立马回来复命。 不多会,杨清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稍微平息了一下胸口起伏妃气息,便躬身道:“陛下,在如妃娘娘的寝殿中发现了这个香囊,宫人说这是娘娘早上回来更衣后换下的。” 说罢,往身后的内侍一使眼色,便有一只银盘托了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精工绣就的湖烟色香袋。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0) 皇帝也不去接那香袋,只仰首朝太医点了点头,马上就有两个太医走了过来,向天子作揖之后,接过了那个香囊。 “陛下,这香囊里确实装有少量的麝香,只是味道被这另外几味香料给挡住了,只这一嗅是轻易发现不了。”太医们仔细看过,这才躬身上前来复命。 应天成接过那只香囊,眼睛盯着那坠着的红色如意丝绦结看了半天。如妃早就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只见天子将这香囊打量了半天,最后用指尖一弹,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如妃跪着的金砖上。 无人敢出一丝声音,屏风后殿淑妃也已安静的睡了过去。午后的穿堂风在一室沉闷的炎热中温柔的拂过,这几缕凉薄的风儿,似乎冲淡了一下殿中那股腥臭的血腥之气。 子默跪在地上,时间久了只觉胸中一阵气闷的短促。楼兰在她身旁悄悄递来一个眼色,两人心有默契的对视了片刻,互相安慰着对方惊恐的心。 “来人,传旨!着将如妃林氏削去封号品级,废为庶人。即日起迁出烟翠殿,发往去锦宫思过。” 一句话,便将如妃打发去了冷宫,削号去封,废为庶人……如妃听清皇帝的旨意后,只是闷闷的叫了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陛下,奴才在瑶妃娘娘的殿外花丛里,找到这么一个东西,请您过目定夺。”杨清适时的呈上一个托盘,里面装有几撮新鲜的泥土。 应天成面上浮出一种厌倦的宁静,他只是将目光往太医们那一送,便有先前的两位太医再次站了出来。 有宫人上前来拖走了庶人林氏,烟翠殿的宫人们惶恐的看着自己主子被粗鲁的太监们架着,拖去那个阴冷不见天日的地方。有个别胆小心软的,已经忍不住开始偷偷拭泪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泥土芬芳之气,细细一闻,又好像远不止那个味道。暖风拂面吹过子默的脸庞时,她在自己鼻息间的记忆里找到了答案,那花园的泥土里,混着麝香的优雅和低调的侵袭之意味。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1) 瑶妃强自撑着,脸色已经渐渐没有了丝毫人气。应天成谁也不看,手中只是把玩着那几片细碎的细瓷片,杨清忍不住上前轻声提醒了一句:“陛下小心龙体要紧。” 皇帝别开头,闭目凝神了片刻。少顷,才将疲惫的目光转向了子默跪在的地方。 可惜子默看不见他眼底的内容人,她只是安静的跪着,满头垂散的青丝只用了一支细长的白玉簪子挽住,那惯常用的丝绦究竟是少见了,心下不禁一阵惆怅的怜惜。 这便是深宫,应天成的思绪有片刻的走神,他用眼角的余光紧紧的追随着那个身影,心中不由暗暗说道:子默,也许你是对的,这样的生活,真的不适合你。可是,若没有了你,朕的孤独也就真的无人可以慰籍了。 一念之间,似乎心内起了一阵涟漪。那往常坚固若金汤一般的信念,那些自私的想要占有她全部的,都变的有些淡淡的了。 “陛下,微臣等已经仔细检视过,这花土里含有麝香,还有另外一味毒性极强的西域香草。成分大约算来,竟然与贵妃娘娘何首乌膏里的差不多。至于这药名,微臣等还要一些时日再去研磨一二。”院正梁太医出来,向天子复命如是。 瑶妃顿时大叫出声,她本来极是厉害要强的性子,这会儿尽数给使了出来。这面口中大呼冤枉,这面就已经跪行着爬了过来,两手抱住皇帝的双脚脚踝,一把眼泪的申辩道:“陛下明鉴!臣妾在您身边侍奉圣驾三年多了,您何曾见过臣妾出手加害宫中嫔妃的?漫说是淑妃娘娘,便是臣妾宫中一同住着的几位更衣和才人,臣妾又何曾苛待过半分?” 这样一说,眼睛已经往后扫了过去。 瑶妃住的宫室原名叫胭脂殿,后来因为瑶妃得宠,上表皇帝请求将殿名改了为玉瑶殿。她现在的品级是二品庶妃,因此也算是宫中的主位。那些新晋的低等嫔妃如更衣、才人等,淑妃便安排了在她宫中一同住着,也好顺带教教宫中的礼仪规矩,一同侍奉皇帝。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2) 瑶妃这一眼望去,原本以为会有人出来为自己求情的。想不到却是树倒猢狲散,外加她平时待人多有不厚道之处,宫里的几个更衣才人都在她手里吃过不少苦头,这会子心里正巴不得她被废了才好呢,竟然无一人肯出言呈情。 应天成冷冷看着这个死死抱住自己双腿的妃子,不需细看也能回想起,瑶妃也算是美人。进宫三年,从初见时的那个美艳的少女,渐渐变成现在这个丰腴狠辣的嫔妃,她以往都是很直白的,心思浅浅,浅得叫应天成一眼便能看懂。 但现在,她这般抱住自己的脚踝哭泣时,应天成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看懂面前的这个女人。那哭泣到红肿酸胀的眼睛,披散开来仪容全失的满头鬓发,让他从心里感到厌烦。 轻轻挪动了一下脚跟,杨清立马会意的走上前去。命人将瑶妃从御前拖开。 “陛下,该如何处置瑶妃?”皇帝没有发话,杨清自然不敢自作主张。瑶妃被两个太监左右架着,兀自在不断的挣扎和申诉。 应天成起身,正要下旨,却听殿中一个清凉的女声,带着柔婉的任性与温柔,款款的越众而出:“陛下,臣妾以为瑶妃娘娘既然不肯认罪,自然是有着内情的。这花土虽然是在玉瑶宫中找到的,但此中曲折也许并不尽如推想。臣妾斗胆,请陛下容情,将瑶妃娘娘先行拘禁,容后再查。” 说话的正是徐婕妤,子默抬眼望去,多日不见了,她如今出落的越发形容温润。静心打量来,只见两颊处红粉霏霏,一身象牙色的香云纱衣衫,手上拢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链子,云鬓之上只斜插着一支如意金钗,行动之处如花照影一般,那曼妙清淡的女人味和妩媚的风情,真是沁入了骨髓里的雅致与宁静。 应天成不意她会出面为瑶妃求情,心中少有一阵吃惊。那面瑶妃自己也停止了挣扎,想来心里也是万万想不到这样的情形。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3) 徐婕妤却镇定自如,她款款上前,以端正的仪态走着碎步,腰肢扭动时,除却头上的发钗轻轻摇曳,全身上下都是端的娴静恰到好处。只这一点,便显露了自己良好的教养和平和内敛的性情。 只见她上前来向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温顺的跪着,口中说道:“陛下您睿智过人,不然的话也早就下了处置瑶妃的旨意了。如若其中没有漏处,臣妾以为瑶妃必然也会和如妃啊,不,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失言,是林庶人一起认罪的。 再者,陛下明鉴,臣妾与瑶妃从来就无私交,如此做来,只是为了不想后宫此后变的人心凉薄。其实众姐妹中想为瑶妃求情的也大有人在,只是碍于圣意不明,这才不敢出言的。” 徐婕妤说罢,便朝身后一看,这几句话极为厉害,看着平常,其实却是徐婕妤在不动声色的表明自己公正贤德的品行和立场。试问六宫之中,谁想被皇帝认为是那个凉薄狠毒的女子呢? 一时眼光扫过之后,哗啦啦便有一大片嫔妃跟着表态求情起来。 “陛下圣明,请陛下彻查此事。” 子默在远处暗暗打量着徐婕妤,心中不禁一阵惶恐不安。这原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局,只是子默不知道淑妃缘何会用自己的骨肉来做赌注。如妃与瑶妃也许本来就罪孽深重,自己原是无需出面求情的。 现在,又凭空多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徐婕妤,她如此这般的行径,摆明就是要在此时引起皇帝的注意,好借机在淑妃养病期间夺了她的摄六宫之权。 与徐婕妤认识的时间不短,子默心中很是迷茫了一阵。曾几何时,自己认识的那个柔婉的女子,变成了这么一个富有野心的女子? 她甚至不惜,在此事上公开与一意将如妃和瑶妃置于死地的淑妃叫板。难道?…… 心中咻的一闪而过,子默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不容她继续再想,皇帝已经点头朝徐婕妤淡淡一笑:“徐婕妤,朕知道你一向宽厚待人。后宫有你这样的贤妃,朕很是安慰。”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4) 原来自己的想法真的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授意默许的! 得到这样一个肯定的答复,子默忽然感到后背一阵沁骨的凉气,纵使这盛夏七月炎热的天气让自己身上每一处都微微冒汗,但那来自内心深处分明森冷的凉意,还是不自禁的让她心头一阵轻轻的搅动着,闷闷凉凉的痛。偏生还无处可以消解。 向来只知道君临天下需要臣工俱服,想不到的是,九五至尊的天子竟然会将自己驾驭朝臣的帝王之术用来管理自己的后宫嫔妃。这些女子,这些嫔妃,可都是与他有着肌肤之亲的女人啊!他……如何能这样无情? 那些看似温柔的缱绻,世人敬仰的光鲜名分,拨开那些珠翠围绕的富贵与权势,其实最终天子端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心头一念之间又想起淑妃,子默回头去看了一眼屏风后那个气若游丝的身影。她没有丝毫的呻吟传出,安静的如同已经昏睡过去。 这一刻,心中的同情让子默自己觉得自己先前真是有些近乎无情的冷血。淑妃到底何处开罪了皇帝?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能保住,最后落的这样一个下场?这一场连环局,到底的谁在算计谁?又是谁最终被算计了? 可悲的是,淑妃自己却还懵懂不知,心内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将皇帝成功的摆了一道。虽然没有了孩子,但毕竟借机除去了自己一直引以为肉中刺的两个妃子,还赢得了皇帝的怜爱…… 淑妃不知,但在不久或者若干年后的将来,她也许会明白过来,从头到尾,自己才是那个被皇帝扫除了的障碍物。而如妃和瑶妃?或许只是刚好碰上了这样的清扫而已。留与不留,全凭帝王一念之差。 抑或者,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就这样,带着心内的一丝欣喜,像柳妃一般的离去了。 或许,只有这样的结果,对于淑妃来说,才是最好的幸福。 而这深宫中,柳妃不会是最可悲的,淑妃也不会甚至于自己,都将会比她们更加悲惨和凄凉?子默不敢再想,只觉眼前一阵发昏的金星乱怆。 在此说明一下,应天成不是昏君,也不是愚钝的可以任由自己嫔妃摆弄欺骗的男人。对于这一场戏,其实他的真正用意是在于清理后宫,也为子默扫除了身边的一些安全隐患。只不过在子默看来,他的手段与心机未免太过狠辣无情,所以心中产生了惧意 俗话说的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淑妃这回是真的有些蠢了,载在了自己的算计中。哈哈,林子j笑三声,为皇帝这般的手段与心机! 林子最近在加紧码字,准备年前结文,亲们,不要这么沉默啊,大家给我留言鼓励一下吧!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5) 子默的心一点一点的沉沦下去,那跪的发麻的膝盖有些微微的发抖起来。她咬牙忍住,只控制住了心中的惧意和那种愈发强烈的愤怒,不敢抬起头看向那个自己心中原以为喜欢了的男子,悄声对楼兰说了一句:“快点扶着我,我晕!” 楼兰不知所以,被眼前这宫廷突变搞得有些目瞪口呆,乍一听子默这样说来,赶忙将身子靠了过去,让她整个挨到了自己身上。 再看应天成满意的环视了一下大殿,他的眼角飘到了子默的身上,心中有一丝不安闪过:难道她又不舒服了? 这样一来,他便唯有尽快结束这纷乱的局面了。 清清喉咙,皇帝挺立于大殿之上,对自己的嫔妃沉声说道:“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朕妃子,即使是名位上有所区别,但朕的内心里自问待你们都是一样的爱重。今天的事情,让朕觉得非常遗憾。淑妃不慎滑了胎,这样的事情,希望你们各位引以为戒。毕竟,这后宫中的女子都是期盼自己能够诞下龙裔的。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那都是皇家血脉,也是你们毕生的骄傲与成就。” 稍稍停顿了一下,应天成缓缓扫视了一下下面跪着的各人。他没有看向子默,心中升起些许的愧疚与不安。在暗地里,他告诉自己,朕是天子,三宫六院的不可避免的,子默,朕即使再爱你,也不能就此废了江山祖制,希望你能明白朕的立场。 但子默不能明白,她的心里,这时凉的就像三伏天结了冰冻的湖面,她听不见皇帝的话,只是自己一个人哀哀切切的想着心事。 “朕希望以后你们能够和睦相处,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否则,如妃的下场,便是最好的榜样。至于瑶妃,朕以为徐婕妤言之有理,朕岂能单凭一捧花土就草率定罪?此案交由大理寺和徐婕妤一同审理,等有了结果,再来向朕复命。” 瑶妃被两个大力太监架着,原本是捂住了嘴不许再叫的。这时听得皇帝这样的发落,不由的跌坐在地,伏地叩首道:“陛下圣明!臣妾谢陛下圣恩!”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6) 应天成淡淡看了她一眼,只将目光往徐婕妤身上一扫,缓缓道:“你该谢谢徐婕妤,还有这些为你求情的嫔妃们。若是彻查出来此事真与你无关,以后也要记住,内宫之中都是自家姐妹,善意待人心怀仁慈才是长久之道。” 瑶妃连连称是,又跪行至徐婕妤跟前,端正行了个大礼:“谢谢徐婕妤直言!” 徐婕妤慌的赶忙跪了下去还礼:“瑶妃娘娘,这怎么敢当?臣妾分位比您低,怎敢受上殿的礼?快快请起……”。 应天成听着,嘴角却是一笑,伸手向徐婕妤一招,便说了一句:“静雯,朕其实历来看重你的贤德和稳重。瑶妃的礼你自然受得,朕,现在便册封你为徐妃,即日起,你便跟着淑妃一起,共理六宫诸事吧!“ 众嫔妃耳听着皇帝当众唤了徐妃的闺名,显见是宠深的缘由,一时纷纷向徐妃投去艳羡的眼光。 “臣妾等,恭贺徐妃娘娘!“茵茵珠翠,一时无比的献媚取巧。徐妃此后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只怕圣眷只会越来越浓。 无人理会那个躺在屏风后的淑妃,也无人想得起来殿中还有一个贵妃。大家的视线,都投给了这个新晋的徐妃娘娘身上。 应天成终于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眼角扫了扫子默,见楼兰已经在众人起身时扶起了她,她靠在楼兰身上,只是闭目休息。 皇帝沉吟了一下,知道此时与她说话不好。按下心里的想法,他料想子默应该是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而他,原本也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她这般单纯,何须知道这些宫闱深寂的诡计与手段?而自己是天子,则需顾全后宫稳定的大局,还有她时时被人算计的危险。 一时众妃都纷纷称颂皇帝的睿智,香贵人站在人群中,手中紧紧捏着的巾子湿了又干,干了有湿。这会见大家都没有再继续留意麝香之事了,这才暗暗吐了一口久闷着的气。 正文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7) 香贵人胸口刚觉得舒缓了一些,却见得站在殿中的天子,正用一种看似淡然无意却又锐利无比的眼光拂过自己的面颊。再看时,他的眼光却已经轻轻移开,到了别的嫔妃身上。 香贵人不由的心头发紧,霎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不,不会,那目光含着深意,似乎在默默的警告着自己虽然停留的时间不长,但绝不会有错,分明就是朝自己而来的。 想了一想,香贵人到底心虚,不敢对视皇帝,只得别开脸去身边的梁才人微笑着说了几句。 一会儿内侍省的太监们终于开了库房,抬来了一副软底担架。漱玉宫的宫人七手八脚的,小心将淑妃送上了担架。一时众人见事情也了结了,纷纷拜别皇帝,各自相携着回了各宫室。 应天成一早去了临朝听政,中午回来这会又折腾了半天后宫的是非,也确实有些疲惫了。他看了看子默已经在殿中拣了一个阴凉地方坐下,可是那神情却分明是在避开自己,一时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挥了挥手,只叫杨清在前开路起驾回含元殿去。 徐妃亦步亦趋的跟着,应天成见子默竟然不出来相送,心中微微气恼,于是竟然招了徐妃一同回了含元殿伺候茶水,但听杨清尖细的一声“陛下起驾!”,那金色龙辇便由众人抬着,缓缓出了湘云殿的大门。 送得圣驾出去,殿中的宫人们四下忙活着打扫方才的污秽和血腥之物。楼兰扶着子默缓缓走进了寝殿,心中兀自想着后怕的拍着胸口道:“小姐,您不知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这宫里头,哪有这么多的是非啊……好在,陛下来的及时,要不,我真是担心您也被牵扯了进去。好在,陛下还是一心护着您的。” 楼兰扶了她靠在床上,笑着做了一个鬼脸,转身便去外面吩咐打水进来给子默擦脸。这才掀开珠帘,便见乐昌笑着扑了进来。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1) 楼兰一见乐昌,赶忙一把搂住她在寝殿外,一面以手按住嘴唇示意乐昌不要大声喧哗,一面将她往大殿中赶去。 乐昌一时不解,好在她身后跟着的芳如这会也挪了小脚急急赶了上来,一进来就朝楼兰道:“给姑娘添麻烦了,公主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睡醒午觉起来就要过来找贵妃娘娘。我听说这边今儿出了事,这会不知娘娘可好?” 楼兰将她们往偏殿里领了坐下,这面才叹息道:“姑姑说的是,今儿个湘云殿里,险些出了大事。这不,淑妃娘娘在这里滑了胎,真是不知道,偏生就这么巧……好在陛下来的及时。我家主子,这会儿,正在寝殿里头一人发怔呢!” 芳如姑姑赶紧哄了乐昌说道:“公主,老奴先前就不叫你来,说了你贵母妃必然有事不一定有空见你。这会巴巴的来了,也听了楼兰姑娘说道了,你该满意了吧?” 乐昌在芳如的怀里弩着小嘴,只是不满意。顿了一下才说道:“那是我子默姐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叫她贵母妃。”说罢,只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往那边寝殿。 芳如一时失笑,不住掩面道:“公主,你听听陛下往日是如何教导你的?贵妃娘娘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怎能叫了姐姐?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吗?这要传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乐昌颦了眉头,只是回头来瞪着自己的教引嬷嬷。因为没见到子默,所以她的心情有些烦闷的焦躁。 才一回头,却见子默挑起了偏殿的湘竹帘子,温热含笑看向乐昌,口中道:“我说是谁呢?大老远的就闻见一股子奶声奶气。原来是乐昌来了啊……”。话音未落,乐昌便娇呼了一声,旋即像只蝴蝶一般扑向子默的双腿。 “你这是怎么了?我今儿可没精力再陪你去御花园放风筝了啊!”子默拢了乐昌在怀里,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2) 这粉嫩的小公主,对子默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愫。也许是因为那次初遇?抑或者是子默对柳妃那种发自内心的同情。总之,两人之间的感情不知因何掺进了一种浓浓的温馨,那感觉,让子默觉得有些类似于亲情。 芳如姑姑见子默走了过来,赶忙俯身下去行礼,子默微笑着叫起,一面叫人进来上茶坐下了。 乐昌拉着她的手,拣了偏殿的主位坐下。子默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问道:“你今儿个不去书房习字,怎么这会眼巴巴的跑到我这里来了?” 乐昌最听不得人叫她去读书的,这会小嘴巴厥了老高,只是撒娇的往她怀里钻来:“人家今天上午已经做了课业了,子默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说会话?” 芳如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子默脸上却有几分疲惫,这才出面说开了:“贵妃娘娘,公主是想请您帮着想想,看陛下的万盛节,送点什么寿礼才好?” 子默这才抬起头,原来,过不了几日就是他的生辰了!这样一想,那涨冷峻而又夹带着温柔的脸庞便在自己跟前分明的显了出来。那浓郁到极致的龙麝之香瞬间将自己整个吞没,耳畔还荣绕着那一句:“默默……朕在这里……”。 心中一慌一乱,那种犹如害病一般的忽冷忽热又涌了上来,胸口顿时如小鹿一般跳了老高。手指上端着的茶杯差点拿捏不住,险些晃了下来。楼兰在一旁看着手快,这才接了杯子过去放好。 这面看着子默的脸色,嘴上已经问了出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子默顿一顿神,只得勉强收拾了心情道:“无妨。我只是一时有些气闷而已,这天气,可是真热啊!” 楼兰见她这样一说,便要去后殿取了水来给她擦脸,子默点点头,这面才觉得稍稍好了些。 芳如姑姑一旁瞧着,心中有了几分明白。见乐昌歪在贵妃身边,便招了跟来的宫女道:“去,把公主带到后殿去洗个脸,顺便去看一下贵妃主养的那几只雀儿今日可还欢欣?”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3) 乐昌这时听着提起了后殿的那几只小雀,稚嫩天真的脸庞上才绽放出了笑容。不待子默做声,已经连蹦带跳的走了去后殿。 芳如一个眼色,不需言语交代,跟来的宫女已经提了裙裾追了出去。 子默微一摇头,心想这丫头还真是贪玩。恰巧楼兰拧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她擦脸拭手,子默莞尔笑了一下也懒得动弹,便由着楼兰去弄了。 坐的位置离偏殿宽大的窗棂不远,时已午后,斜阳渐近。有轻微的风声在耳畔吹过,极远处响起宫女们谨慎的步声。 脑中突然忆起,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家乡永嘉县的苏府中,楼兰与她在桃花树下打秋千,那古藤秋千高高的荡起,仰面看见灼灼花枝在头顶盛放。仿佛是最绚烂的晚霞,无数的花瓣纷纷跌下,落在她的发间衣上,像是一场最绚烂最绮丽的花雨,楼兰咯咯笑着,用力将自己推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一会楼兰擦拭罢了,见子默脸上带着笑,于是便侧头问道:“小姐,有什么事这么高兴的啊?” 子默但笑不语,手上却指了乐昌公主欢快四处走动的身影道:“你且过去看着点,别叫公主把咱那几只鸟笼给拆了。” 这面已经起了身,长长的裙裾无声曳过平滑如镜的地面,先前跪的有些久了,脚步有些虚浮,但她走得极稳。窗棂旁的紫檀木高几上摆着一只雨过天青色的花瓶,内中插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玉兰。 子默看着眼前觉得喜欢,只觉那花的容色与这瓶子匹配的恰到好处,真正是清丽压人。心中一动,脚上便走近了去,想要细细观赏一二。 午后的夕阳从窗棂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每束里头无数细小的金尘,打着旋转着圈。窗扇上镂雕着梅花鹿与仙鹤,团团祥云瑞草绕缠,细密的雕边上涂着金泥,富贵华丽,那是极好的口采“六和同春”的样式。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4) 芳如躬身站在一旁,这会儿侧了脸过来望着子默的身影,口中却是一句:“贵妃娘娘福泽深厚,将来必是富贵无极之人。” 子默早先就听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初见,一时以为是她有意奉承,原也不以为意。这时又听,便不由的留了心,而暗暗辗转时,却突然明白她必定是有话要与自己说。 一时怔住,少顷便回头对她说道:“姑姑既然愿意亲近我,又何必藏着掖着话头?我虽然年轻,但自顾并非什么j佞之人。姑姑若有良言,不如直言相告。” 芳如料不到她如此直接,一时有些讪讪的。但正眼看去,子默的神色却是如常,并未有丝毫的见责之意,心下这才稍稍平稳了些。这面朝子默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贵妃娘娘,容老奴僭越了。” 子默垂目看着那案几上的花儿,并不抬头,心中转了几回,那原先的疑团在眼前越来越大。但应天成的话亦言犹在耳,他捧着自己的脸庞说:“只要你要的不是朕给与不了的,朕都可以满足你。”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背弃了他的忠告,这面偷偷问了,不知他知晓了会如何?这么一想,那落在花瓣上的尖细手指便轻轻抖了一抖。 一错眼,便见一片雪白的香肌在这微微的颤抖中飘落下来,那细腻温润的触感还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但花瓣却已经荼蘼凋零了。 一出神,便呆呆停在那里。芳如侧眼瞧着,只见贵妃身形娇小瘦削,雪白的锁骨露在外面,也不戴什么首饰点缀。领口绣着一小朵小朵浅绯的花瓣,堆堆簇簇精绣繁巧,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落英缤纷,繁乱如雨零落衣裾。 那原本如花的容颜,眉目之间浮上了一层忧伤与落寞。 再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芳如不禁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扶了子默坐下道:“娘娘,不是老奴有意在您面前故弄玄虚,而是这宫里……历来就有许多要避讳的。” 子默木然的点头,而后才轻轻问道:“姑姑,能不能告诉我,乐昌的生母柳妃,到底是因何触犯了陛下,才招了这样一个下场?”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5) 芳如这才肯定了一点,柳妃的死对贵妃来说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宫中目睹的一切,她已经不敢再相信天子会给与自己幸福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子默旋即提起裙裾道:“到我房里小坐一会。”说罢,一手打了帘子,人已经走了出去。 芳如跟在后头,见得那一头瀑布般的青丝迤逦拖行在她身上,长及脚踝处的发尾隐隐带着阵阵清香拂来。娇小的身躯往前走着,步子倒是端正的纹丝不乱难怪,这心性与这份傲骨,想来是陛下所爱又不得不加以引导的根源,只是不知,这样的爱恋缱绻,是否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果? 但皇帝的话她不敢不尊,亦不得不尊。天子的意思,便是叫她寻机会为贵妃解开这令他无法言说的心结。想来,自是爱极了,情深到了就要溢满偏生对方又不予理会时,才会令天子如此费煞心思吧? 子默自己进了寝殿,便往窗前一坐。窗下本有软榻,子默此时仿佛累了,微露疲态,伏在榻上已经阖起眼睛,只伸手往旁边一指,便叫芳如坐了下来。 殿中错金大鼎里焚着夏日适宜的薄荷香和苏合香,淡白轻烟如缕,暮春迟迟,丽阳西斜,美人窗下春睡,这情景,精妙如同一卷工笔重彩的图画。 楼兰自后殿回来,掀开帘子看见子默这样一副情态,以为是要睡了。正要出声唤了芳如出来,却见子默眯了眯眼睛,慵懒道:“我请芳如姑姑给我讲讲宫里的趣事,你且沏两杯茶进来放着,叫殿里的宫人下去歇息吧!看好乐昌,不要乱跑给摔倒了。” 楼兰应了一声,便出去泡了茶进来。她素知子默有时喜好清静,加上这是夏日,茶水凉了也无妨,于是便自作主张泡了一整壶拿进来。 子默扫了一眼,不由的取笑她道:“你如今是越发的聪明了,怕是叫我总是唤你,竟然连这巧心思也想得出来。” 亲们,今日可能加更几章,欢迎大家留言哈!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6) 楼兰一时怔住,少顷才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轻声说道:“小姐,你就会取笑人……”。子默见她这样,于是也不再多说,只叫去后殿看着乐昌就好,旁人不要靠近寝殿。 芳如起身给子默倒了茶水,又恭敬的递了过去。子默接了,却并无意品饮。她目光涣散的盯着自己平日睡的那张雕花大床,清风吹进来,将那原本垂着的银钩晃的一闪一闪。白色的绣花纱帐被吹了开来,床上铺着的冰玉簟子露出了那粉白的象牙色。 芳如顺着她的眼光一直看着,心内暗暗琢磨自己该如何开口。子默却一点也不急,只是捧了茶杯在手,静静的等着。 好大一会儿,芳如才斟酌着开口道:“后宫中多是非,后宫各妃嫔都不是好相与的……”子默转开脸去,恍若未闻。 芳如这才压低了声音:“恕老奴僭越一句,娘娘,您如今身在宫中,名义上也是陛下的妃子,今儿的事情,料想您也看的明白。陛下若是迟了一步,这火很有可能烧到您身上,若是如此,您待如何?” 子默嘴角微抿,终于开口:“为何要如此这般?”芳如目光如炬,直直的望向她,直言不讳道:“如果您是她们,料想您也不会如此甘心待毙的。” 子默闻言这才正了身子坐起来,手中的茶杯一晃,便滴了一些茶水出来。自己取了丝巾擦拭了,这才接言:“但我自问从未有想过与她们争什么?再说,其实有些东西,争也争不来的。不是吗?” 芳如想不到她竟然如此通透,心里一惊,这面已经跪了下去:“娘娘睿智,难怪陛下如此眷恋。老奴总算没有看走眼,他日您入主中宫之时,请勿要忘记照拂乐昌公主才是。老奴在这里,先给您叩谢恩德了。” 子默只是看着,并不叫起,两眼盯着芳如的身影,而后突然问了一句:“姑姑与柳妃之间交情不浅?”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7) 芳如听得此言才抬起头,这时天色突然变得黯淡了下来。红霞漫天的夕阳悄然隐退,青灰色的天际上风起云涌时,暮色便已经夹杂了阵阵燥热的风,卷着酝酿已久的夏雨铺天盖地袭来。 子默站起身,立在窗棂旁边。但见暮色四起,雨气苍茫,深宫无数精美的楼台殿阁,尽融入迷濛的烟水间。 好一副:烟雨蒙蒙暮色昏,为见玉人近妆台。京城虽无江南那边的绚丽美景,但禁宫中自有妙手名师云集。长住于此,子默有时会惊觉自己对故乡的思念愈发淡了,那些昔年美景,渐渐变成了一副淡墨清雅的山水画,只可遥思,不能直面矣! 芳如在子默的身后回言道:“娘娘好眼力。奴婢与柳妃娘娘,确实渊源不浅。说起来,当日她入宫为婢,还是我亲自向先帝爷的主事内侍省统领推荐的。柳妃通晓音律,自己作了不少的曲谱,这也是她与陛下结缘的根基所在。” 想到那些被火光吞噬掉的曲谱,那些纸笺,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对爱人所有的眷恋吟诵。那是心曲,亦是不朽的心血凝结而成。只是可惜了那些火光,那残余的灰烬子默心中一痛,颦眉不回头,依旧是望着窗外的细雨飘摇,淡淡道:“那么,你们是亲戚?” 这面想来,才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芳如。见她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很是干净利落的样子,一身周正的云烟色宫装,身上戴着几样金首饰,头上插着一支玉色尚算通透的钗子,乍眼看来,在后宫云集的美人堆里,还真是并不显眼。 便是淑妃身边的金蝶,打扮的都叫嫔妃侧目。似她这样内敛朴素的品级宫女,倒真是不少见。 除了一个,徐静雯之外。 “回娘娘的话,奴婢与柳妃娘娘并非亲戚,只是同宗里的熟人而已。”芳如低声说来,一面打量着窗外的雨丝稠廖。 今日十更了,晚上再来!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8) 子默不语,耳听雨声萧索,窗外芭蕉淋漓有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陛下待柳妃,亦不算无情。早些年的时候,陛下还是皇子,柳妃在曲苑里做打杂的宫人,一次偶遇,柳妃便与陛下有了些交集。那时陛下也曾表示过,将来一定要纳她为自己的妃子。” “后来陛下得了朝臣的扶持,得以荣登大宝。那个时候,柳妃欢喜的难以自禁,但她的身份卑微,只是禁宫里的一个宫女,按照祖制,陛下登基时也只能封了一个才人的名位。再后来,柳妃就有了乐昌,这才晋了贵人的位子。” 子默点了点头,心中想来这柳妃到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而自己,冥冥之中,因为回到了京城,竟然又做回了自己世家千金的身份。陛下,给了自己贵妃的名分,这个名分,却是多少红颜一生也渴求不来的恩德啊! 眼中一阵氤氲,子默暗地里叹了口气。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本就并无与他置气的资本,眼下自己的这一切,名分与地位,甚至于母亲在殷府的当家主母的地位,都是他所赐予自己的。 芳如看不清子默脸上的表情,仍旧继续说着:“本来陛下晋了柳妃的名位,也是想她能好好跟着自己。只是可惜,柳妃自己未能惜福,怀孕的那些日子,总与后宫的几位主子娘娘过不去,这才惹下了祸端唉!” 子默这才顺手关上了窗棂,回转身问道:“即便如此,陛下又怎会将她关在了广陵殿里数年不见?” “唉!娘娘您有所不知,这其中的细节缘由,只怕说起来一时也讲不清。陛下是宠了柳妃的,但后宫中毕竟还有其他的主位娘娘在呢!这般每日施恩的,时常探视的,其他妃子见了能不嫉妒吗?于是,便有了嫔妃们的集体刁难。” “哦?那陛下如何?难道不管?“子默侧了头,伸手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细瓷玉杯的温润光滑,一面问。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9) “陛下自然不会不管。可是,那时拥戴陛下登基的几位权臣世家把持朝政,这后宫中便有几位妃子是出身于他们这一派系的。陛下那时不能正面与他们较量,不得不封了这几位嫔妃以高位。其中有一位丽妃娘娘,便是那时的钱国公的外甥女,奴婢想想,她的名字,便叫做蒋丽云。” 芳如的声音高低起伏,往事的画卷亦随着她飘走游离的思绪再次展开。 当时应天成登基的第二年,贵人柳氏怀了身孕,皇帝又时常眷顾垂爱,难免便引起宫中一些有家世的嫔妃的嫉妒。 丽妃蒋丽云,自幼生于富贵,心性便比旁人高了几分。她的舅父钱国公,更是曾经在朝臣面前肆无忌惮的表示过:自己的外甥女是当中宫皇后的女中凤凰,应天成因为朝中羽翼未丰,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听不见。 但丽妃却因为他对柳贵人的宠爱而心生不满,因为天子当时膝下空虚,她唯恐这柳氏生下皇长子,成为自己封后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因此便联合了宫中其他几个世家出身的嫔妃,一起污蔑捏造了柳氏巫蛊天子的罪状。 事发之后,皇帝不得不暂时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9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9部分阅读 将柳贵人禁足在广陵殿中,剥夺了她的封号名位。 为缓丽妃与钱国公心中的顾虑,他公然表示,不论柳氏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无缘东宫之位。 那原话本是这样:“朕亲躬天下,现虽膝下荒芜,但天家血脉以高贵著称。故,庶人柳氏腹中之子,无论子女,均不得排入继承大统之列。” 这话传到了柳氏的耳中,自然是一阵揪心裂肺之痛。她因此在广陵殿内日日哭泣,不思饮食。皇帝暗中派人过去劝慰,却最终被其挡了回来。 后不久,天子便宠幸了一位花房中的莳花宫女,并且一时宠爱有加,封了从四品的嫔位,赐其一宫主位之权。 柳氏在广陵殿内听闻此讯,至此更是日夜抚弄凄苦音律,作下了许多伤心之曲。她孕中多思,遭遇此等困苦,自然消瘦憔悴不堪。皇帝偶尔几次过来看望,见她只是赌气冷面相对,仪容不整的样子,心中也是有气,后来渐渐也就不来了。 正文 疏香满地东风老(10) “那么,柳妃因此而被陛下所嫌恶了吗?”子默听得入神,见芳如猛然停下,不由的脱口追问。 芳如轻轻摇头,脸上呈现出一些惋惜的神态。她理了理有些湿润的眼窝,取出丝巾轻轻按了一下,温言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态了。” 子默摇头,口里亦是一声惋叹。 “其实想来娘娘也听出来了,陛下那时宠幸那个莳花宫女,只是为了将宫中嫔妃的视线引开,好让柳妃能够安心待产。只是可惜,柳妃那时心里怨气太重,竟然被一时的幽怨蒙蔽了她原本聪慧的本质。现在道来,也只有一句,造化弄人,可惜了……”。 子默听的心惊,但细细想来,这才觉出应天成的不易。是啊,他是天子,不单是宫中嫔妃的丈夫,不单是柳妃之夫君,更是天下万民之君这是伦常,亦是任谁也无法改写的人之共识。 然则,自己却要将他当了自己一人所有的湘君么?不!…子默险些惊叫出声,转瞬之间,她便已明白了芳如的用心。 且暂时静下心来,听她继续说唱宫中这阙悲歌往事: “再后来,陛下对那位新晋的芳嫔的宠爱一时到了极点。每日里,不是赏赐珠宝就是召了来陪宴欢庆。其实当时陛下正在私下里拉拢宁王一同肃清钱氏乱党,所以明面上依旧尊宠丽妃,实则已经暗动了杀机。偏生柳妃不体谅,每日只以泪洗面,怨恨陛下寡情薄幸。这倒也罢了,她万万不该的是子默怔怔的看着芳若低下头去喝水,心中顿时万念翻转。隐约的,她已经猜到了那个结果 “过不了多久,柳妃即将临盆,她托了奴婢请陛下无论如何过去一趟。我看着她那个样子也觉得不落忍,于是便冒死去了一趟含元殿求见。” “陛下去了?”子默眉头一舒,旋即又拧了起来。以他的个性,那时血气方刚的年岁,又岂能真的受了一个女子柔情的要挟,就这般去了? 林子洗澡睡觉去了,明天请早!亲们晚安啦! 正文 天为谁春(1) 果不其然,芳如摇摇头,眉目间的惋惜之情更甚于先前了。两手交错握着,似乎生怕自己讲漏了什么似的。 窗外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楼兰哄了乐昌在偏殿里睡了,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将寝殿的灯树给点亮了。一时回眸,却看见子默脸上两泪交流,不由的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子默取了丝巾擦拭掉面上的泪痕,垂头哑声道:“无事,你且下去安排晚膳吧!今儿个公主和芳如姑姑都同在我们这里用膳。叫御厨准备一道酸甜骨,还有香酥白玉羹。其他的不拘了,拣些清淡些的上吧。” 芳如见她如此上心乐昌公主平时的饮食,眼中已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偏生想起那早去的柳妃,那泪水一时止不住,便偏过了头,兀自擦拭着。 楼兰抬起眼,望了望芳如,有些犹豫的说道:“小姐,有个事……刚才御膳房的总管过来知会……说是陛下的旨意,淑妃滑胎,宫中这几日禁止荤腥,嫔妃们俱得用素,晨昏去宫中太庙外念经颂祷,以其淑妃早日康复。” 子默点点头,沉吟道:“如此也是应该的,只是乐昌还小,这饮食上面,你且下去想想,看有没有其他的适合公主吃的菜式。去库房取些银子,叫御厨那边想办法做了来就是。” 楼兰应允着,正要出去,后又转头道了一句:“听御厨总管说,陛下有意让湘云殿自己开了小厨房来供应您的日常饮食,只是还没定,说是要看您自己的意思来安排。” 子默心中一思量,与芳如对了对眼色,便是清楚了应天成的用意。她指了指茶壶道:“叫人进来给我们换一盏茶来,记住要热热的。” 楼兰应了一声,掀了帘子便朝外唤了宫女进来。自己转去了库房,看着天色不早,才打点着去了御膳房那边。 一时换了新茶,芳如便笑着起身给子默斟了一杯热茶,殿中灯火摇曳时,她才继续说了下去:“陛下那时正要商议如何剿灭钱氏家族,忙的昏天黑地。自然是不能来见柳妃的,但是陛下为了让她宽心,便取了随身的一块玉佩,叫我交给柳妃。” 正文 天为谁春(2) “陛下当时不好明说,只是取了那玉佩交给我,叫我千万小心,勿要露于人前。我听得陛下此言,知道此物必然是御用贴身之物,不敢马虎,离开含元殿之后便径直回了广陵殿。” 殿外雨声霖霖,子默斜依在软塌之上,且听那风声萧瑟,往事经年却言犹在耳。柳妃……你到底也曾与他挚诚相爱过,也许此生来这世上一遭,你并不算冤屈辱没了。 芳如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低低长叹一句。 “后来回了广陵殿,不想正好遇上新封的那位芳嫔带了几个宫人在殿前挑衅。想那芳嫔原也是莳花宫女,自然生了一双势力眼。起初柳妃都是忍着,后来见她出言辱没自己写给陛下的曲谱,这才起了争执。” “其实柳妃自然不必出头与她相争,她若是能忍得了那个把月的时间,今时今日只怕早已风光无限。只可惜,命运作弄,半点也不由人啊我这面上去相劝,不料芳嫔一时推搡之下,将我袖中的玉佩给掀露了出来。情急之下,我只好伏地认罪,说自己偷了陛下的御用之物,为的是给柳妃娘娘宽心养胎。” 子默这时一惊乍,想不到芳如却是这么一个厚道事主的奴婢。想来,陛下封她做了乐昌公主宫中的掌事女官,确实是经过了慎重考虑的。 这样一来,心中对她自然是起了阵阵钦佩之意。原来,这后宫之中,其实并非从来便无真情可寻。在世为人,只要你倾心待人,必然会有后福想报。 见芳如沉湎于往事,也不好出言打断相问,一时待她平复了心情,这才继续往下说去:“依照宫规,婢女私偷御用之物,乃是死罪,但我坚称只是自己一人所为,与柳妃无关。芳嫔原本就是个粗使宫人,心机不深便信了,就此要将我交到慎刑司去审讯处理。哪曾想,柳妃却起了倔强之心,只一味拦着不让,说是自己派了我去找的陛下。” 子默在心底提了一口气上来,半天不得咽下去。想来,柳妃一时出于义气,却真的把皇帝置于了火炉之上。 亲们,林子要去开会,可能要下午三点之后才能回来办公室码字了,今天照常十更。 正文 天为谁春(3) “原本这件事情到了慎役司的话,陛下是有办法可以大事化小的,顶多也就是马虎打上一顿板子,将奴婢打发去了浣衣局这样的地方去呆上一段时间。被柳妃这样一插手,立马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殿外天色渐渐漆黑,檐下点起了红色宫样灯笼,下面坠着的流苏在风中微微颤动着,一下一下的朝窗棂纱上拂过。 芳如见子默听着不说话,便提起那和阗白玉如意壶,替她了一杯茶水,而后道:“后来我们才知道,这芳嫔也是丽妃一党的。她想要在宫中站稳脚跟,于是就听了丽妃的授意,每日过来监视柳妃,顺便盯着看陛下有没有私下过来探视她。” “那时局势,真是微妙而又紧张。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确实高瞻远虑,他是算准了自己的言行都被钱氏所监视着,但却料不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柳妃会以小儿女心态来面对时局。” 子默几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如今以睿智临朝,驾驭臣工于掌指之间的皇帝,当年也曾有过这般受制于人的时候。想来,权臣之势盛于帝王之势,凭的任何有气血的君主,只怕都是不能容忍的。 这样想来,他今日会有这般暴虐重苛的手段来压制臣工,原也是事出有因的。 “后来丽妃带人赶了过来,当即就斥责柳妃,指她才是背后的主使,要求陛下亲审此案。不得已之下,陛下才赶了过来。我自然是不肯改口,只是坚称一力承担,陛下不置可否,便要顺手退舟。” “那不是就好了?我想陛下自然有法子能保得住你的。”子默在灯下看着芳如的脸,那些细微的皱纹,原来是掺进了这么多的岁月风云。 “是啊!其实就是判了立即绞死,这宫中,偷梁换柱的事情多了去。北边教场上空旷旷的,嫔妃也历来不准踏入那里去观看执行绞死。柳妃……其实也就是一口气咽不下,这才闯出了弥天大祸啊!” 正文 天为谁春(4) 静谧的寝殿中,那燃烧的正旺的灯树上突然爆开了一个火花。“啤啵”一声,惊了子默心头一阵发麻。抬首看去,不由的微微笑了起来。 “当时的情况就是,柳妃死死拦着不叫人把我拖走,只说那玉佩是陛下所送,质问陛下是否真的变心不再喜欢自己。这样的话,教丽妃听了心中惊悚不安,如此便要拦了我仔细审问不可。 陛下眼见着她大腹便便如此激动实在危险,这才不得已冒了一次险。 命暗中保卫自己的龙骑士将丽妃与芳嫔等全部拿下,捆了手脚塞了口鼻依旧秘密送回各宫,对外只说丽妃与芳嫔染了鸡疹子,不得见人。 这样一番谋算,又暗中诛杀了一些宫中潜伏的眼线,却还是险些被钱国公那个老狐狸给嗅出什么味道来。 后来陛下命人配制了汤,灌丽妃喝了,这才携了她一起出席了第二日宴请群臣的欢宴。钱国公见丽妃安然无恙,自己送来的美人陛下也尽数收下,这才打消了之前的顾虑,没有立即发难。 那些时日,陛下可真是够难的了。一面要应付宁王对于联盟而提出了种种非分要求,一面要防范朝中权臣一党的兵变。偏生柳妃是这般不懂事,更叫他心力交瘁因而产生了绝情之意。 好容易等到宁王与陆将军的大军秘密赶到了京城,这才有了那场血洗京城四大家族的那场劫难。 按说,身为奴婢,我原是不该讲这些的。可是娘娘,想来您也已经知晓,是谁授意默许奴婢来为您解开这个心结的。”芳如终于将往事一一述来,胸口的气息也渐渐平复下去。 “陛下,便是因此而与柳妃绝情断义了?”子默总觉得背后还有故事,于是便追问了一句。 “娘娘对陛下看来也是颇有几分了解的,不错,后来陛下执掌了朝政,柳妃也平安生下了乐昌公主,广陵殿也解了封,虽未复她的份位,实质上柳妃那时是风光的。毕竟,乐昌是皇上的长女,莆一出世,便封了公主。 满月时,各宫嫔妃都有送来贺礼。陛下也展了笑颜,命内侍省在公主百日时,好生庆贺一番的。 可是,若说不幸的话,事情也就出在乐昌百日欢宴的时候。 正文 天为谁春(5) 水晶珠帘外,传来大殿中有宫人裙裾扫过金砖的声音,少顷更有阵阵菜肴的香味传来。窗外雨声渐止,有简短的几声蛙鸣短促而响亮的此起彼伏。 芳如倚在子默对面的椅子上,灯火照的她的脸色白皙通透。她讲的久了,碍于礼仪并不好在子默面前喝茶,不时便伸手去理一下耳边的鬓发。侧身一动时,那轻轻缀着的绿玉圆形耳坠便轻轻晃荡起来。 “那日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柳妃一早就接了陛下的赏赐,内侍省送来许多珠宝,还有几身嫔妃的华服,为的是给晚上的宴会添妆之用。 谁知道,偏生是那个被陛下贬了做更衣的芳嫔,一早便打了广陵殿前过。娘娘您有所不知,钱氏被杀灭族之后,丽妃便在宫中自缢而死。陛下念着芳嫔只是年少不更事,跟着丽妃毕竟没有作出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于是只贬了她的份位,并未赐死于她。 柳妃原本就对芳更衣心怀不满,如今见自己大喜之日她一早就来招摇过市,心中更是大为不满。因为柳妃尚未复贵人之封号,按照宫规便不得不向芳更衣请安行礼。 其实陛下并非无情之人,他原先想的就是折一折柳妃的心气。毕竟这后宫以和为贵,真若奉了做主事娘娘,且不提中宫母仪天下之尊荣,但皇家自有皇家的气度,柳妃若能适时懂得宽和卑微,以不争之心态来待人,方能配得陛下这样的厚爱。” 子默听了只一点头,轻轻和了一句:“不错,这话原是做女子都应该恪守的本份。” 话一说完,却觉得另外的几分深意来。一时也不好再问,只听了芳如继续说。 “后来的事奴婢不说娘娘也能猜到了,柳妃不肯向芳更衣行礼,并叫左右宫人将其折辱了一顿。这幕情景刚好叫陛下看在了眼里,陛下震惊之下,数怒并起。这才下旨封了广陵殿,遣散宫中所有服侍的宫人,将乐昌公主接了出来抚养。” 正文 天为谁春(6) 夜色深沉如水,湘云殿中灯火明亮。晚膳用毕了之后,子默才亲自执了乐昌的小手,就着宫女手中的灯笼送她回宫去。 芳如在旁边躬身笑着,乐昌今日玩闹的开心,这会已经有几分疲惫显了出来。小手老实的被子默牵着,一时再也活泼不起来的。 殿外的院子是子默每日必走之处,沿着大殿的门槛出来,一路乌亮如镜的金砖地走得熟了,便是不打灯笼也数的着自己的步子。 廊外白玉栏下刚换上一溜景泰蓝大缸栽的秋海棠,绿油油的叶子衬着百千点殷红花骨朵,如泼似溅。花虽还未开,已经让人觉得那颜色明烈如火,艳碎似绸。 子默略略瞧了几眼那花,眉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一时送了乐昌出宫门折回来,才淡然问了一句:“怎么每日都是送了这样浓烈的花来?清一色的大红翠绿,真是没了点新意。” 楼兰听了也不好怎么应答,正要回言说明儿便叫搬走时,眼角却是不经意的一斜,正是皇帝踏着碎步走了进来。 子默背对着宫门,也没有看见他走来。只觉得空气里的香味忽然重了起来,心里猜到了几分,也不好转过脸去,便装作不知道,依旧静静的走进了大殿中。 才一跨进那白玉门槛,垂在裙裾边的右手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给握了起来。 心里慌的厉害,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一时只有低下了眼帘,踟蹰的望着脚下的金砖。 应天成摇摇头,此时殿中的宫人都跪了下去,他也不叫起,只在背后环住了那纤细的腰肢,温热的气息洒到少女那细腻柔滑的颈子上时,已是轻轻衔住子默的耳垂咬了一口。 子默只觉着浑身一阵激流而过的酥软,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陛下……”。轻轻的一声呼唤,带着幼猫一般的娇弱,应天成一时按捺不住,打横抱了她,便大步走进了一旁的寝殿之中。 正文 花枝乱颤(1) 子默此时已经慌乱的全无了章法,见他抱了自己进了寝殿,待到身子稳稳的落到了冰玉簟子上时,指尖凉凉一握,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应天成将她放到了床上,一时倒也不再去撩弄什么风情。他倚在了床头,让子默横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睡着,口中只是闲闲道了一句:“你今儿听故事听的心里舒坦了?” 子默早就羞红了脸,两手将一旁叠着的锦被撩开了披在身上,便卷缩着身子在他手臂中轻轻说:“陛下您这会不在含元殿里批阅奏章,怎么来了我这里?” 应天成俯身过来在她脸上细细看了一遍,才微微笑了起来,左手抄过来捏了一把那粉白的肌肤,少顷才柔声道:“朕……想你了,你呢?有没有挂念着朕?” 这话在他口里说来,只觉有一种陌生的生涩之感。好像是初学讲话的幼童,在父母的教导下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但,那微微颤抖的音节,还有喉间轻轻的悸动,平板里夹杂着细腻的温柔……这一切,都足够叫子默蒙了被子暗地里偷笑一整夜了。 “哈哈哈……”。果不其然,子默这面才听完,伸手便卷了被子蒙住头和脸,卷缩的身子笑的花枝乱颤。 “你这促狭的小妮子!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看朕怎么收拾你……真是不知好歹。你……你可知道,朕……”。饶是应天成素日以严肃的面貌待人,这时也是气的不知该怒还是羞了。 他一面恨了自己近情生乱,竟然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如此自轻自贱。黑天黑地的,偷偷背了耳目跑过来看她,却吃了这样大一个酸葡萄。 “你还笑!还敢笑……朕一会非要把你的心给取了出来,让朕看看你这死妮子到底是不是长了一颗黑心……”。手上一使劲,那薄薄的锦被便被掀开了来。 正要大声质问了来,却猛然觉得怀里一阵温香软玉。 正文 花枝乱颤(2) 原来是子默双手拢了皇帝的颈子,就身滚在他的怀里。淡淡的馨香,带着温热的体热,子默将细腻的脸颊贴在了他长着短密胡须的下巴处。 应天成一愣,下一秒钟便很自然的抱住了她。十指滑过那单薄的纱裙,微微触到那光滑柔嫩的肌肤时,他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手臂。 “陛下……子默,也很想您……”。照着他的样子,子默调皮的将自己的樱唇靠在了他的耳畔,吐气如兰的轻缓说来。 身下冰凉的冰玉簟子也似乎生了火一般的炙热,应天成再也按捺不住,尽管来时反复告诫了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分寸,一定要把持得住身份……可眼下这样的光景,纵使自己是柳下惠,只怕也是要受了欲火焚身之苦了。 这面身上一动,双手已经抱了怀中的人儿压倒了在床上。子默只是贴着他的脸,手上老实的环在那颈上。这样被他一压,耳根边火烧似的红热起来,心里羞涩不安的彷徨着,口里轻轻呢喃了一句:“陛下……”。 这娇娇若若带着其艾的一声呢喃,在应天成听来简直就是一剂烈性的蝽药一般,生生的要了自己半条命去。 手上一用力,便熟练的将子默上身的那件对襟小衣给扯了下来。听得怀中人儿一声娇呼,应天成的手已经轻巧的握住了子默的下巴。 他装了严肃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你这小魔障,今日芳如姑姑不是过来教了你一番为嫔妃之道吗?怎么凭的还是这样无状?竟然敢取笑朕……若换了旁人,朕必然叫她就此守了冷宫度日去!还笑呢……朕这就堵了你的嘴,看你还怎么笑!” 说罢,便俯身大力吻了下来。他这会霸道而又蛮横,只将子默的双手合在了自己的右手手掌中,另外一只手则托了身下妙人儿的纤细腰肢,往自己身上一提一紧,子默被他这样抱着,脑中只觉着自己下一刻便要窒息过去一般。 对不住各位亲们,林子今天太累了,就更到八章吧!呼呼,今天下午开了一下午的会,这会脑子真是累极了。明天林子补上今天的两章哈,晚安了! 正文 花枝乱颤(3) 今夜殿外的雨下的有些奇怪,一时停歇了,一时转眼又下的泼天泼地而来。轻薄的窗棂纱印着檐下的盏盏宫灯黯淡,在黑雨夜中发出朦胧的团团光晕,照得那急雨如箭,白刷刷落着。 皇帝这般抱了子默在怀里,一面细密的吻着,手早就不安分的四处游走摩挲了。子默今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云锦织纱罗裙,腰封是用了同色的云锦绣了大朵大朵的玉兰花缀了珠子制成。应天成在那腰封上摩挲了一会,便要娴熟的绕到腰后去解那丝绦结子。 两人正在床上吻的火热时,殿外有人不合时宜的轻轻唤了一声:“陛下,这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一会起驾去甘露殿歇息……”。 说话的是含元殿的尚寝华安,他巴巴的跟了皇帝来到湘云殿,却不想天子一见了贵妃就挪不开脚步。 不得已,这才壮了胆子,轻轻提醒了一句。 应天成正是满腔幸福的时候,偏偏被这不懂事的奴才唤了一句,心中自然郁闷恼火。再一想,他便侧过了头脸,手上依旧那般搂着子默,只是说了一句:“你去宣了香贵人过来甘露殿侍寝。记住,用了凤辇春恩车去接她,一定要郑重其事,让其他的嫔妃们都看见才好。” 华安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回道:“是!奴才明白了!”这面便要抬脚出去办差。 “等等!朕还有句话,今夜朕来湘云殿的事情,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华安,朕便要取了你的向上人头。还有,接了香贵人,只叫她在甘露殿的偏殿睡了,其他一概不准多说半句。明儿一早,你把朝服送到湘云殿来便是。记着早一些。” 应天成这面安排完,身子还是黏黏的腻上了身下那具曼妙的酮体。子默却一下子恼了,只是不好发作,一张小脸登时沉了下来。直挺挺的躺着,也不和他对视半眼。 “怎么?这就恼了?朕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呢……想不到,原来也是个醋坛子……”。应天成也不急,只是用手托了她的脸,一面在那粉白的颈子上轻轻的咬下来。 正文 花枝乱颤(4) 子默娇笑着往床的里侧躲去,一手轻轻推开了应天成在自己颈上的轻薄之举,啜了几口气,好容易才说出了声:“陛下,你这声东击西未免也做的太显眼了……看来您相中的后宫中女子多为愚钝之人。倒是那香贵人,平白无故的做了您推出来的靶子,我就觉得她无辜了些罢了。” 应天成闭上眼,深深了吸了一口气,一手握住了子默的手,十指紧扣时,才不经意的说道:“无辜?默默你该相信朕看人的眼力,这宫中无辜的人朕绝对不会随手捏了出来做挡箭牌。再说了,朕这般布置,还不是为了你?” 子默这才止住笑,卷了凌乱成一团的被子,遮住身上裸露出来的部分肌肤。她侧身躺好了,只拿一双水莹莹的眼睛望着应天成,良久之后才呢喃着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旋即应声望来,手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一拢。另外一只手替她拨开了额前凌乱的刘海,抿紧的双唇在那光洁如玉的额前印了一吻,这才哑声问来:“怎么了?你这么叫法,真真是要了朕半条命去。朕现在才知道,何为美人绝色倾城,君王流连温柔乡而不思朝政了。要照朕说,所谓红颜祸水,你这丫头就当被朝中那些言官们弹劾至冷宫去。” 子默只是微笑不语,手指在皇帝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游离。离的这么近,两人之间的气息尚且可以清晰感受得到。他身上的龙麝之香,带着霸道而张扬的气势,吞没了子默身上的淡淡馨香。 细腻的手指滑过应天成刚毅的眉角,他一下子伸手把那小手握了下来,面上作出一副严肃状道:“朕自登基之后,只有你才敢如此放肆的在这张脸上摸来摸去,你可知,何谓天威难犯?” 子默笑着昵了他一眼,旋即掩面道:“陛下,您说话不算话。您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要和我睡觉了吗?还说,子默是要谋杀亲夫的毒妇呢……”。 正文 花枝乱颤(5) 应天成狠狠挖了她一眼,一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这才沉声嘶哑道:“难道不是?别人叫陛下你也叫,偏生要叫的这么娇滴滴的。朕倒是看不出来,殷从嘉自命才华傲世,怎的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真是天生的小妖精来的……”。 子默听他这样一说,虽然心内清楚是无心之言,但还是不由的收了笑脸,有些怏怏不乐的靠在了一旁雕花床柱上。 应天成见她陡然变了神色,心中明白了几分,身子往里靠靠,横了一只手臂在她的颈下说:“朕是你的夫君呢,这样说两句玩笑话也不行?再说了,现在天下人哪里还有人敢背地里议论你的出身?便是你的母亲,如今也终于得了正室的尊贵了。” 子默想了想,回转了身子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真诚的说道:“其实这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子默并非是那种不知道心存感激的人。但是陛下,您这样厚待于我,我却不知道自己以何来作为报答。我很怕……”。 她心底微微一热,眼中便是一酸,抬起头来见皇帝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线条刚毅的面庞上,微微泛青的下巴上有新剃过的胡须痕迹。那双乌黑深遂的眼眸,明亮而深沉,她不由自主转开脸去,一时心慌的不敢对视。 应天成一手支在玉枕上,头便微微的仰着。垂了眼睛看来,只觉得她声音里略带惶恐,竟在微微发颤,着实可怜,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说道:“别怕,朕都布置好了,她们自顾不暇,料来不能分神跟你过不去。再说现下又有徐妃在,她应承过朕,舍了性命也要护你的周全。” 子默的发丝在他的面庞上微微缩瑟着抖动,只觉得她鬓发间幽香馥郁,楚楚可怜。伸手轻轻的拍抚着那单薄的香肩和背部,却不想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说:“子默不是害怕那些。” 皇帝不由唔了一声,问:“那你是怕什么?” 正文 花枝乱颤(6) 子默一垂目,眼中已有温热的水珠一时忍不住溢了出来。她其实很想说,自己深怕有朝一日红颜老去君恩断,亦或者,红颜未老情已绝。 但,脑中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抑下了这样的说法。她不想叫他将自己看成一个早早带上了幽怨的女子,罢了……将来的事,不单自己,谁人都不能与天相抗争啊! 这样一念之下,她的声音更加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我不知道。”应天成听她语气凄凉无助,自己从来未曾见过她这样子,心中不由的大起爱怜,脱口便说:“有朕在呢,你什么都不必怕。” 这面说着,手上不由收紧了手臂,在她耳畔说:“朕是你的夫君,你不必担心什么,好好安生过着就是了。你要什么,不需你言明,朕只要能给与的,都会替你安排了来。” 子默这才偷偷擦拭了一把眼中的泪水,破涕为笑道:“您可是天下人之君,漫不成万民有何担忧,都叫您来想办法么?再说了,宫中这么多如花美人,您哪里一一都疼得过来?” 应天成这才哈哈大笑起来,他在雪白晶莹的冰玉簟子上翻了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而后才道:“朕只能说好在天下间只有一个殷子默,否则朕这皇帝真是当不下去。至于后宫中的其他嫔妃,默默,朕得告诉你,她们与你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你是唯一的,也是最为特别的。”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子默的脸庞捧在了手心里。水莹莹的眸子让他有些情不自禁的渴望,少顷才转开了眼睛,接着说道:“朕因为喜欢你,这才想要对你特别的好。但是子默,朕也希望你能站在朕的角度来考虑事情,譬如这宫中的其他嫔妃,朕兴许并不见得喜欢,但这是皇家的脸面仪制,所以朕不得荒废六宫。” 子默在他的手心里一动不动的眨了眨眼睛,而后问道:“那陛下可知道,这宫中有多少美人是真心喜欢您的?譬如徐妃姐姐,她便是爱煞了您。” 正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1) 应天成这面轻轻放下了她的脸庞,只用一只手轻轻的爱抚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半响才戏谑道:“难道你吃醋?哈哈哈……朕也是无奈啊,你又不能快些长大,白白的叫朕要多养你几年。倒是殷从嘉得了便宜,把个女儿丢给了朕,自己一门心思做起国丈爷来了。” 子默听他提及父亲,不由的凝了心神。正要听他继续说下去呢,却忽然话风一转,又回到了她的问题上。 “徐静雯进宫那么多年,朕要是有心的话,早就纳了她做嫔妃了。那年选秀的时候,朕也就是看在他父亲当初剿平宁王立下了战功,这才封了个六品才人的位置安抚徐家。至于后来,她因为触犯了宫规,便自求废位成为宫人,朕亦是不曾待薄她,给了三品女官的份位。朕这样解释,你是否能够明白了?” 子默侧脸望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安静的回味着方才的那些话。殿外雨声渐大,檐下一盏宫灯撑不住那飘摇的雨丝,忽然就掉了下去,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仿佛月下卷起风荷的轻盈,带着清凉芬芳的水汽,刹那间浸润无声。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没了宫灯照着的窗棂一片黑暗。雨丝不曾停歇,倒是月色悄然分明了起来。微微算了一下,原来今儿个已经是七月底,难怪这月色如此皎洁明亮。 檐下有值夜的宫人匆匆走来拾起宫灯,欲要重新挂了上去。子默飞快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这面已经高声唤了出来:“不点灯了,你们下去歇息着吧!” 应天成与她心有灵犀的笑了笑,到底是冰玉簟子寒气重,他着了一身长衫,这会也觉得有些凉意出来。一手掀了子默身上的锦被,便抱着美人纤腰钻了进来。 两人并排躺着,也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的对视着。 殿外夜深露重,月色越发分明,清华如水,沐人衣冠如雪。窗棂上碧色纱的暗纹在月色里投向殿中的大床,一时竹影斑驳,恍如身在世外一般的宁静。 正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2) 子默倚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应天成忙了这一天下来人也乏了,一时华安办好了交代的差事回来复了命,便招了宫人进来服侍皇帝洗漱安寝。 子默自去偏殿里洗漱更衣了回来,见应天成招手叫自己过去给他更衣,一时心下着恼,只掩面笑道不会,便要躲了开去。 应天成哪里肯就此放过她?他眼明手快,一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转眼就把她牢牢的箍在自己怀里。 “快点,服侍朕更衣。你们,都退下吧!”挥退了四下的宫人,寝殿中的灯树也被他命人熄了大半,子默靠在他的怀里,不禁打起呵欠来。 “陛下,人家都困死了,您好歹更衣快点上床睡觉吧!”子默低低呓语,一面取了床上放着的那件银灰色丝质寝衣往他身上套来。 终于安置妥当了,两人这才齐齐上了床,殿中点着薄荷香,倒也安宁神气。拢下轻纱帐子,依旧是并排躺着,锦被下子默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他温热的胸脯上,便要沉沉睡去。 正睡意朦胧间,听得应天成轻轻抚弄着自己鬓角的发丝轻轻说了一句:“子默,你可知道你父亲求人向朕递了折子,说是想出任户部尚书一职?” 子默原本已经睡着了三分,乍听得这一句,便登时醒转了过来。她回首看向皇帝,不由的脱口就是一句:“陛下可千万不可答应他。” 应天成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一帖,继而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讨厌他?还是因为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令你至今仍有阴影?” 夜风甚凉,拍着那窗扇,啪啪微响。四下里静下来,檐下值夜的宫人的鼾声也轻轻响起。 子默轻轻咬了下唇,只是目不转瞬的看着应天成。那刚毅的面容近在咫尺,指尖轻轻触在自己的腰间,温热的感觉还停留在肌肤上。心中百转千迥,一瞬间转过不知多少念头。 正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3) 最后眼底一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雾气凝结,泪光里看不清皇帝的眼眸,只模糊凝视他的脸庞,不知为何,那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抑止不住。 应天成没想到她会哭,怔了一怔,心中慢慢感觉到藏在她心里最深处的那些这不堪回忆,才慢慢携了她的手,只无声的攥在自己掌心,温柔的安抚着。 床边的高几上点着红烛结了烛花,火焰跳动时,璨然大放光明,旋即黯然失色,跳了一跳,复又明亮,终不似以前那样光亮照人。 子默缩在皇帝的怀中低声道:“其实子默并非对过往心存怨恨,世间事,但凡人,都难免会有不如意的时候。只是陛下,子默求您不要将权柄赋予我父亲,子默只想和您,能够有个好的结局,如此,便已足够了。” 应天成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前,听她语意里隐约有几分凄凉,念及她所受之种种苦楚,心中更是难过。但是,对于她的请求,自己却并不能直面去应承。而内中的曲折,自己的谋算,也断不能尽数说了与她知晓。 手上轻轻的拍着,心里一面神思游离着,片刻才道了一句:“可朕已经答应你父亲所请了”子默顿时惊起,满头青丝散下,只余了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应天成到底心中不忍,眉头微皱,眉心里便拧成川字。避开了子默探究的眼神,他安抚道:“其实你父亲现任户部侍郎,他原本也是有资格升迁的。朕并非完全因你而赏了他这样的职位,总之,以后真要有事的话,朕也必然会以你为念,不过份为难他便是。” 子默见他意已决断,知道自己不好在朝政大事上出言干预。一时只能忍了其余的话,懒懒的歪在他身上,仍旧闭目睡了。应天成也不再说话,心中只是反复权衡着,少顷才抬手挥灭了高几上的烛火,温柔说了一句:“夜深了,睡吧!” 子默在朦胧间轻轻点了点头,便侧身朝了里侧就要睡去。应天成在黑暗里凝神许久,最后还是对她承诺了一句:“这世上万事你俱不用怕,万事皆有我替你担当。” 应天成说这话时原本的一腔挚诚,他只不曾想到,饶是自己睿智果敢,但世间事终有自己不能完全掌控于手的时候。而天子的权谋,一旦百密一疏时,便意味着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正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4) 黑暗里看不清子默的脸,只觉她侧身而睡的气息并不安稳。应天成克制了心中想要亲近的,只是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腰身。 一条宽大的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味,混着沉水香的静谧与安宁,月色如水般洒将进来时,那原本细密如毛的雨丝已不知何时停驻了身影。 两人这样相依相偎良久,子默吸了吸鼻音,才低声道:“陛下先前问我怕什么,我那时不好说。其实内心里,每回与您这样相处了,总觉得身在梦里一般隔着云端,后来想想只是不真切的感觉。就如这一刻,只咱们两个人在这里,无话不说的时候,明儿想起时,我肯定又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应天成心中一喜,这话说的是感概,其实亦是委婉如水一般的表白。他在子默的耳畔轻轻唤了一句,心中却欢喜的有些耐不住往日的严肃来。 口中最后说了一句:“怎么总说是做梦呢,朕打算过,等过几年你长大了,朕便正式大婚,迎了你做中宫皇后。到时候,咱们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双宿双栖夏令时节,朕便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0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0部分阅读 了你去骊山行宫避暑,到了那时候,你便想怎样就怎样,可以不必理会宫里那些规矩,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一块儿。” 子默低头,听他描画着许久之后的蓝图,心中有欣喜也有不自信,随即“嗯”了一声。 应天成说的兴起,于是一时胸中豪气蓬勃,又道:“等冬日里来了,咱们可以出宫去陵山下的温泉行宫疗养,还可以策马去东湖赏雪景冰雕子默,只要你安心跟着朕,朕必然会给你幸福的。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久着呢。” 子默受了他高昂情绪的影响,一时也扫去了心头些许不快的灰暗。想着那些指日可待的美景,回转身便是璨然一笑。 应天成耳听得她欢快的笑声,心中更是高兴,黑暗里寻了她两只小手来,拢了在自己的掌心里,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正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5) 这般深情缱绻,焉能不使子默感动?便是应天成自己,也是兀自沉醉了不知身在何处。他自知自己并非轻浮孟浪之人,虽然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但却是生平第一次说得这般的缠绵重誓,凭的便是心中那坚韧不改的一份情意。 子默任由他牵着自己的十指,纠缠不离的紧紧相扣着,心底最柔软处蓦然悸动。殿角的灯树余有几盏灯火摇曳着,微光下只见他眼眸之中,只有柔情万千,这一片情深似海,直将自己兜头淹没覆灭。 自己心中那点沉沉思绪,尽皆暂且抛却了。 她一翻身便倒在了他怀里,整个人钻了进来,便开始倒头睡去。应天成笑着抚了她的香肩轻轻游离着,只觉得殿中灯馨月明,风光旖旎无限。 一宿无话,五更时分华安亲自带人侯在了湘云殿外,子默挣扎着要起身侍候皇帝洗漱,只被他按在了被子里。 “你且睡着吧,要是今儿身子好的话,照旧传了两位大学士进来给你讲学。对了,如今你这是讲到哪儿了?说来给朕听听,也好考一下你的学问。”两列宫娥鱼贯而进,天边方才显出鱼肚白的点点光亮。 子默歪在床上看着宫人给他整理衣冠,一时笑着答了:“陛下这是关心女儿也不及对我这般严厉。左不过我这才休息了几天呢,您便如此上心了。” 应天成伸了两手平摊开来,任由宫人跪着给自己理齐龙袍上的皱褶。眼睛望床上一瞟,见得子默云鬓散乱,两颊处红粉菲菲,眉目含情的看着自己,心情大好之余便玩笑了起来:“朕自是把你当了嫡亲的女儿看待,只是这么说来,便有之嫌。说起来,还有一事要请你这贵妃多多担待呢!” 子默红了脸,朝床里侧一扭头,赌气道:“尊驾有何事需要小女子来为您分担?这宫中朝中那么多良才将相,陛下倒偏生拣了我来说笑。” +++++++今日九更了,还有三章,晚上再码! 正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6) 应天成心情极好,这时眼睛只是往周围的华安身上扫了一眼,华安便立时躬身点头示意。宫闱之中素来严谨,便是皇帝与自己的爱妃这般说笑也是有失体统的。皇帝的意思,是叫华安管好手下人的耳目,此中话语,奴才们只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皇帝洗漱罢了,这便起身要走。子默到底不曾赌了这口气,少顷便隔了轻纱帐子,对着他轻轻说:“陛下,林学士日前给我讲到了《尚书》,不知陛下何有差遣?” 应天成正要举步出去,见她好容易应了自己,一面往外走,一面答:“那么,你有空的话便替朕多盯着些乐昌的课业吧!你先生既然给你将《尚书》,朕倒是记得中间有一句: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翏矣朕自然是分身乏术,但贵妃若有心自当为朕分忧矣。哈哈哈……辛苦爱妃了!” 洪亮的嗓音渐渐淡去时,子默才咬了咬下唇恨恨的倒在了床上。他便是这样,两人私下相处,逢上心情好时,怎么都可以。一时起了身,或者离了自己几尺之外,便做回了那桀骜不逊的帝王本色。 那些温情脉脉的誓言尚且在耳中盘旋呢,再看他时已经换上了戏谑的口吻。突然,子默低下头来悟出了一句话:何谓丈夫,乃是一丈之内的夫君也…… 一时摇了头,唤了楼兰进来伺候自己洗漱,又叫她出去叮嘱昨夜值夜的宫人紧守自己的嘴巴,不可对外胡乱言语。待梳理好了青丝时,天色才渐渐大亮起来。 “去请两位先生到书房讲学,还有,回了御厨总管,就说照着他的意思,安排几个烧饭的师傅到湘云殿这边来开伙。从今儿开始,我们便不传御厨了,每日自己起了菜单来做。” 楼兰一听之下自然欢喜无限,她笑逐颜开的盘算起来:“小姐,照我说啊,您应该叫御厨那边选了些江南厨子过来,以后啊,咱们天天想着怎么弄些江南小菜,还有咱们苏州驰名的凤梨酥,粉蒸包子……,哇,真是想想也够乐死的了!” 正文 玉树凭栏花影淡(1) 子默闻言不由的微微颦了眉,见得楼兰面上那垂涎的神态,想来已经情不自禁的狂吞口水,神思四溢了。 心中暗暗好笑,又有些好气,因为自小相伴的,少不得好玩的心性起来,于是狠狠的刺了她一句:“你这话说的,想来最近宫里的厨子做的菜很不符合你的胃口了?这么大的姑娘家了,再过两年便要发出宫嫁人的。难不成,到时候我去给你找一个江南厨子做夫婿?没的白白叫我出了那些嫁妆,真是辱没了我往日对你的那些调教。你这般行事,哪里做得了这一宫掌事女官?” 楼兰听她这样戏谑,方才觉得自己有些粗鄙,四顾无人,这才怏怏收了口。她最怕听到子默提到要将她发出去嫁人的话,更怕将来真要找了个屠夫走贩之类的粗人,就此无趣的过一生。 低了头,一面捧着手里新摘下的花儿准备插瓶,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子默。口里轻轻嘟囔了一句:“好歹您现在也是当朝贵妃啊,就不能赏我个命妇啊夫人什么的做做,把我嫁给什么厨子,真是小气……”。 子默每每便拿了这话来笑她,两人也说笑惯了,反正彼此都不当一回事。当下也只说:“你倒是品位高命矜贵的很,现在就想着挑三拣四了。便是你家小姐我,嫁谁不嫁谁的,也只能凭了父母的媒妁之言来应命。” 楼兰听了不置可否,不一会却突然回转过头来,手上摆弄着的那一束玉兰花还滴着清露呢,嘴里却突兀的冒了一句:“小姐,难道说陛下待您如此之好,您心里还是装了那位陆……”。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起错了头,子默正对镜理妆呢,煞时回过头来,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兰儿!……你,怎的……记住,以后这话万不可再提!” 来不及理清心绪,脑子里却只因这一句话而乱成一团。陆修云……陆修云……曾几何时开始,自己竟然连这个名字也不敢去想了? 正文 玉树凭栏花影淡(2) 几许谴责涌上心头,眼前却豁然出现了皇帝那刚毅的面容,他双手捧了自己的面颊,轻轻抚摸着,温柔缱绻,缠绵悱恻猛然之间,那双温热的手所用的力度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重……疼痛,还有羞愧,一齐向子默兜头扑来。 应天成红了眼,只是恨恨的望着自己,他在震怒中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是朕的妃子,怎么能心里还装了另外一个男人” “啊!”子默一时心惊肉跳,手里正拿着的一只玉钗子便滑落在地上,“汀”的一声脆响,登时变作了几块碎裂的玉石。 楼兰吓了一跳,忙将手里的花儿一股脑塞进了那高几上的白玉长颈美人瓶中。移步过来看时,见只是一根钗子落地跌了,便蹲下身去将那碎玉捡拾起来。 “小姐,您且去用早膳吧!我着人过来收拾一下寝殿。”捧了碎玉在手,楼兰对子默如是说道。 殿外的宫人掀开了珠帘,对着子默屈膝道:“娘娘,早膳摆好了,一会儿您还要上书房呢,是不是现在就用膳?” 子默一时有些不能思考一般的麻木,心中只是反复的思量着一句话,玉碎……玉碎……一时混沌不能明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悚。 待走到了床前的高几旁,眼睛掠见了那纤细的高脚美人瓶里的花儿,这才猛然惊醒了自己。长生殿中便有这一句:玉碎香残荒郊卧,云拋雨断重泉墮。 匆匆掀了帘子走出来,只是不断告诫自己:忘了他,忘了他……你已经做了天子的妾妃,哪里还能痴心妄想什么?那碎玉……便是上天在警示你,不可妄念世事完美,不许一心二用…… 这般食不知味的用了早膳,宫人取了茶水过来给子默梳洗更衣。不多时,两位大学士便到了书房,子默定了定心神,带了四名宫女移步出来大殿,一时见过君臣师生礼仪,便收起了先前的不安,静心开始听先生讲学了。 这日黄昏时,便听说皇帝赏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给香贵人,并晓谕六宫赞道香贵人侍奉君主殷勤,堪称嫔妃典范,特晋了为香嫔。 正文 玉树凭栏花影淡(3) 徐妃新近掌了宫中琐事,听闻此事后竟然亲自送了好些礼物亲自上去翠云居贺喜,言词之间甚为亲切和悦。 一时后宫中流言四起,一部分出身不太好的低等嫔妃们议论纷纷,人人无不以为这位舞姬出身的香嫔成了陛下新宠。当下一番谋划,个个都精心准备了不菲的厚礼,上门前去巴结奉承。香嫔更是在自己的翠云居中设宴款待前来示好的嫔妃们,大有受之无愧的表情。 子默在湘云殿得了信,眼见徐妃都出面了,心知做戏做全套,自然不好落单。当下叫楼兰开了库房,亲自拣选了两件珠宝送了过去,只说自己新近身子不好,些许礼物权当贺礼了。 其余位居高位者如淑妃,自打那日在湘云殿回去之后便一直病恹恹的,听说此事只是胸中郁结。 金蝶回禀情况时,一句话不谨慎,便惹了淑妃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掼在了地上。 “此等卑贱之狐媚子,竟然也得了陛下的宠爱,本宫真是恨自己一时眼力不济,竟然将她推举到了陛下跟前。”淑妃抚了气息难平的胸口,一手指了大门,少顷又收了回来,咬牙道:“去库房找些首饰出来替本宫送过去!就说我本宫贺喜她来的。” 金蝶捡拾了地上的碎片,瞧了瞧淑妃那可怖的脸色,一时心襟,赶忙匆匆躬身回言:“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皇帝自那夜避人耳目歇在湘云殿后,有好几日都没有再来。子默亦是每日照常的生活,只是耳中听得宫人闲聊时说起,香嫔新近风头正旺,渐渐有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势头。 子默心中明白应天成的打算,听了这些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多说半句。马上就是万盛节了,她潜心写来的曲谱,近日更是仔细推敲研墨之中。 那进宫之后便没有再亮相的烧槽琵琶,也重新请乐师上了油,整了弦。夜间灯下独坐时,便时不时照着曲谱抚弄上几把。 正文 玉树凭栏花影淡(4) 湘云殿安详自在,避开了后宫所有的纷争与关注,子默的生活一时也是吟诗做赋、弄趣无忧。 只是偶尔在静坐观花飞时,子默会涌起一些淡淡的想念,想起那个久不来看望自己的皇帝,心中似喜似忧,时冷时热。那种害了病一样的感觉,抚镜自赏时,垂头转瞬之间,才摩挲出几分相思的意味来。 隔不了几日便听说皇帝果真封了殷从嘉为户部尚书,消息传来时,只见湘云殿中的宫人们都是兴奋不已的神采。子默原本按在琴弦上的手顿时停了停,环顾四下时脸色才冷了下来。 耳畔楼兰在兴奋的向自己说着宫人们的议论,大抵都是圣恩浓厚,家门荣耀之类的吉言。少顷才淡淡说了一句:“传令下去,湘云殿所有人等,不得议论大人晋升之事,祖训即有,内宫不得议政,否则便是大逆之行。再有违令者我便扣他一月俸禄,外加三十大板子。” 她素来待下人宽和,这样厉言警告是未曾有过的事,一时楼兰传了话出来,殿中几十名宫人们皆悚然惊畏,连声应是。这话想来倒是管用,之后湘云殿便再也听不到这样的流言蜚语了。 好容易等此事风波议论平息了,便到了皇帝的寿诞宴庆。因为眼下朝廷还在对西南用兵,故而皇帝早早便下旨说了从简操办 饶是如此,毕竟的天子生辰,内宫各司不敢怠慢丝毫。 自七月开始,司礼监和内侍省就已经大忙特忙,预备赐宴游治等诸项事宜,偌大的后宫之中,何处领宴,何处歌舞,何处游幸,都要一一布置起来,直忙得人仰马翻。谁知一进八月,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说要改了往年的生辰阖宫宴会,只在汰液湖上泛舟观赏花灯,以作庆贺。 后宫嫔妃们,听闻陛下的圣旨出来后,便纷纷改了原先的装束。既然是泛舟游湖,自然不必像阖宫欢宴那样穿的严实,因为后妃们都在一条船上,其余外臣和亲王命妇则在其他船只上远远对视着。 正文 心若匪石(1) 司礼监临时将碧荷池内大半的荷花都移植去了汰液湖,又重新在湖边周遭挂上彩灯丝带,布置桌椅几具等,以备届时的游行。 子默听了这旨意,心中只是踟蹰,他许久不来,也没有什么消息传递给自己。那么,自己到底去不去参加这个晚宴呢?原本布了香嫔这颗棋子,端的就是掩人耳目,事情至此,自己去或者不去,似乎都很为难。 正犹豫不定间,忽听外面匆匆走来一人。子默隔着殿中的七道水晶珠帘看去,原是杨清身边的那个侍奉陛下笔墨的小太监。 一进来那小太监进殿来先请了安,而后躬身道:“陛下有封书信,打发奴才过来呈给娘娘。”子默一仰首,小内侍便将袖内的一缄芙蓉笺双手呈上。隔了断续几层珠帘,子默眼见着那一卷芙蓉笺却无端有些心慌起来,楼兰见状忙替她接了,走了几步过来打开给她瞧。 那笺上乃是皇帝御笔,只写了廖廖数字,正是那句曾经与自己说道过的诗句:“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纸笺不大,用的却是子默毕生难忘的金错刀字体,细细看来,最后在落款的右下角提了一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墨色凝重,这回却是衬着那清逸俊采的董香光体。御用的松溪笺微微泛着银色的白光,其细密的纹路上,落笔之人煞费心思的用了两种字体,端的是一刚一柔,阴阳相济,和和并重。 子默怔怔的瞧着,大大的一颗眼泪便落在那笺上,墨迹顿时洇开了来,紧接着那第二颗眼泪又溅落在那泪痕之上。 楼兰在旁边看着,见子默的神色甚是古怪,一时也不好凑了过来细看。子默只看着,怔怔发呆,良久没有发话,楼兰这才以为笺上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只得向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被皇帝亲自遣了过来办差,本来一肚子话,见了这情形,倒也闷在了那里,过了半晌,方才道:“陛下心中惦念着娘娘,只碍着宫中如今事多,不能来瞧主子。 正文 心若匪石(2) 那小太监被皇帝亲自遣了过来办差,本来一肚子话,见了这情形,倒也闷在了那里,过了半晌,方才道:“陛下心中惦念着娘娘,只碍着宫中如今事多,不能来瞧主子。昨儿是奴才当值,奴才听着陛下整夜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没睡安生,今天早上起来,眼睛都黯淡了。一早的,便巴巴打发了奴才过来,送来这幅笺,说是娘娘您看过之后便明白了。” 子默将那笺捧在胸口,贴身捂着,半响才道:“兰儿,取了赏银出来谢谢这位公公。你且稍等一下,我去去内室便来。” 那小太监连声道谢自称不敢受赏,子默也不理会,自己径直去了寝殿。宫人打起珠帘,一壁走到妆台前,想了想,顺手撩起自己的一头长发,右手执了妆台边的一把银剪,“咔嚓”一声便落下一缕如云般的秀发来。 放下剪子,将断发在手心里细细揉了,叠声唤宫人取了笔墨过来,倚在窗前的紫檀案几上,取了随身用的白色素巾展开撸平,提笔走了几下,待那墨迹稍稍干了,便将其折叠收好,并着那缕发丝也一起揉了进去。 少顷出来大殿,便将丝巾交给那等候的小太监,嘱他一路小心,定要亲呈于陛下跟前。 小太监自是点头连声答应,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是夜,天子寿诞宴席开于汰液湖上。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嫔妃们早早的打扮了,香风拂开,艳丽容色带笑,三两结伴的相携着去参加晚宴。 子默借了身子不适,且未正式册封,如此出席有失皇家礼节,只是打发人送了贺礼呈上。一时又赏了银子给殿中值夜的宫人们下去自己玩乐,直到估摸着满宫中人们都去了北面园子,子默这才携了楼兰进了寝殿,开始更衣装扮起来。 今夜她特地选了一件粉蓝色的水袖长裙,裙裾与广袖口都镶嵌着泪珠形的水晶,走动时,身形摇曳处,便见得波光粼粼,如花照影一般。 正文 心若匪石(3) 今夜她特地选了一件粉蓝色的水袖长裙,裙裾与广袖口都镶嵌着泪珠形的水晶,走动时,身形摇曳处,便见得波光粼粼,如花照影一般。照常梳了长发,只将那一束新近剪下来的发丝用丝绦给束到了脑后,随手在妆台边的花瓶内取了一支白玉兰花簪上,也不拘戴什么首饰,对镜自揽,甚觉满意。 如此便坐到大殿中,听得隐约有礼花鸣放的声响,心中数着沙漏缓缓流逝,直到天边月色深沉了,才挽了楼兰一起开了后殿的门,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打开那扇平日不多人行走经过的朱色小门,便见得玉栏杆外是一围芍药,人间八月芳菲尽,栏外的花已经开得半凋,有一瓣落在子默宽大的衣袖间,她便伸手拈了起来。 楼兰手里抱了那具烧槽琵琶,两人走的不快,顺着宫道行去,但见窈窕的身影漫漫如水一般涌动。 一时出了后妃们居住的南御苑,便到了御花园的东面。再往前行,两人便隐约可以窥见汰液湖的波光了。 九十九发烟火升空后,此时已经开始饮宴赏歌舞。子默在远远看去,只见湖上初升的下弦月,如半块残玦。 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叶的影仿佛轻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银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湖割裂成无数细小的水银,瞬息万变,流淌不定。 十条巨大的龙船像一条灯的巨龙,静静卧在水面上。远远望见楼船里灯火通明,便如剔透的琼楼玉宇一般,一层一层都是璀璨的光,倒在水中倒映在河面上,像无数流星划过水中,流光敛滟。 有宫女内官提着灯笼从跳板上姗姗而过,那星便是极大的一颗,嘎然划过缭乱的星幕,风吹来碎成更细微的万点星子,在波浪尖上跃跃流动。 子默只是略微看了看,心里感叹了一番天家富贵繁华。两人移步前去冷香苑时,却在自己踟蹰的脚步声里,隐隐窥出几分繁华过后的无限苍凉。 正文 心若匪石(4) 冷香苑原本就在皇宫的极北之处,自己当日信步走来,却未曾想到会在此与皇帝相遇。那夜不曾相见,两人也只是在暗中各自各的心绪飞扬。但今日再来时,却分明见得这里已经换了另外一番景象。 大片大片的紫陌花,盛开于苑中的各处。壁照重新修缮过,隔着花墙上的槟榔眼,可见圃中花盛似海,如锦如绣。 子默心中忽惊忽喜,进了园子眼至所及时,一时竟然连脚步也挪不开了。 楼兰点了手中的宫灯照亮,一见之下也是喜出望外。她轻声赞道:“原来陛下私下里安排和您在此共度生辰啊,小姐,我看这地方可真是美……啧啧,这么多的花儿……”。 子默环顾四周,生怕自己看错了什么一样。半响,才移步到了园中的梅花树下,拣了一张石凳坐下来。 这是新造的一处摆设,原本记忆里分明是没有的。子默抬手接了那具烧槽琵琶,将其轻轻放到石桌上摊开来。楼兰挂好了宫灯,便在园中四处观赏起来。 少顷,子默微一沉吟,便先自顾自抚了一曲《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这曲子原本声调清冷哀婉,曲折动人,只是子默微微调高了两个音调,便折衷了凄婉之音。静夜里听来,直如天籁流水,如泣如诉,那琵琶声百折千迥,萦绕不绝,如回风流月,清丽难言。 一曲抚完,身后便响起了几声沉着的掌声。 子默闻声回首,便见他一身玄衣立在自己不远处的花架旁。放下手中的琵琶,一时禁不住芳心大动,提了裙摆便迎头奔了过去。 “陛下!”温香软玉扑进天子的怀里,应天成不由的解颜一笑,抚了子默的肩膀,少顷柔声道:“想我吗?” ,还有四更,林子晚上再来!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1) 子默倒在他的怀里,只是闭目欢喜。鼻息间有熟悉的龙麝之香,沉了气深深吸来,竟再也不觉得浓郁奢华,一颗心就此要沉醉下去。管他什么梦境还是真实呢,只要这一刻,这一刻不要醒来就好。 楼兰立在一旁,见了此景有些不好意思羞赧起来,于是躬身缓缓退到了冷香苑外。才出门口,便见了杨清领着两个小太监亦守候在外面。 应天成刚刚喝了几杯酒,身上有些炙热,饶是如此,却还是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人儿不肯放手。月色沉沉淡淡,如水一般覆盖在两人的身上,梅花树下花影层叠着,暖风拂过,清香四溢开来。 “你还没回答呢,想我吗?”轻轻抚弄着子默的青丝,得到一串轻轻的点头作答,应天成忍不住低下头来,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前。 子默觉出额前那扎人的胡须刺痛酥痒,这才觉得自己竟然矮了他那么多,一时抬起头便去看他的眼神,却被应天成抱着往后连退数步,最后还是“咕咚”一声抱着她坐倒在一旁的花丛中。 顿时只觉柔香满怀,四周无数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芍药和紫陌花,绚丽得像堆锦刺绣,团团簇簇,无数的花与叶轰然涌上,将他们深陷在柔软的花海中。 应天成一面倒了下来,身下却是铺着的细软的草皮和花丛,心中只觉得此刻便是纵情惬意,少年时光不曾有过的小儿女情怀,便在此时都得到了实现。他索性卧倒在了花丛之中,在一片绚烂夺目的颜色里,只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就像一朵怒放的白芍药,那样清丽皎美,灿若晨星。真是愈看,愈觉心神摇曳,那柔情似水一般,缓缓溢满了胸间了每一处心房。 子默温顺的倒在他的胸前,静静不语的趴着。她的呼吸香而甜,这样倒在他的怀里,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和他急切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似乎在不语间,亦在亲密无间的交谈着。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2) 应天成卧在花丛中偏了头望去,子默正好仰面望着自己,对视之下,他只觉得她的眸子那样晶莹透亮,就像最饱满的两丸黑水银。 顺着她的眼界看过去,极远极高处是漆黑如墨汁一般的天穹,一朵烟火在湖边缓缓流过,最后在半空中飞洒着落下。她的眼中也仿佛有了流星一般,泛着难以描述的朦胧和璀璨,微微一笑,便教天子看了个神情痴怔。 就这样过了半响,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放手爬起来,一任自己这样仰面倒在花丛间。一阵花雨带着暖风吹来,她的头发扫在他的脸上,一阵酥酥的痒,他伸手拂开了那发丝,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舍得放手了。 两人如此卧于花间良久,直到天边月色新起,这才慵懒着起了身。应天成坐起时,随手摘了一朵自己身下压着的芍药花儿,这花名叫“金线银雪”,洁白花瓣上撒着金丝,便是在这灯火如豆的园子里,也是极为显眼夺目的。他将那花的茎叶捏在手里,而后簪在了子默堆乌砌云般的发间,再一看,果然极是娇艳。的 子默被他摆弄着,一时也不说什么。重新在梅花树下坐定,抚上琵琶琴弦时才笑着昵了他一眼:“陛下,今儿是您的万盛寿筵,您这般中途离席跑了出来,一时要叫人传了出去说是与我一起跌进了花丛里,那我可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说罢,便低了头欲要开始抚弄琵琶奏曲,冷不防却被皇帝伸手过来在右边脸上狠狠捏了一把:“你这小丫头,朕不护着谁也得护着你啊,你放心,朕早就打点好了,不叫你担着这份罪名便是。” 说罢,便击掌唤了杨清进来:“端酒上来,朕与贵妃饮一杯。” 子默惊的不行,不由的颦眉侧目道:“您可悠着点,一会喝醉了,我可抬不动您这身子板。” 应天成哈哈一笑,也不再言语,少顷便见杨清亲自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只圆润小巧的滇南和田玉酒壶,并着两只小巧的玉杯。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3) 杨清捧着托盘进来,将那玉壶与杯子轻轻放在石桌之上,他躬身放下,正要抬手斟酒,却被应天成一手按住了:“你下去守着吧!” 杨清旋即告退,看着那只就要抬手斟酒的大手,因为自己在场而不得不停顿了,心内暗笑他明明就是要在妃子面前献殷勤,却还故作了古板严肃之状。 子默却有不解,不过她也没打算过去给皇帝倒酒。应天成自然不去叫她,自己斟上一杯酒,又替她斟了半杯,慢慢的饮得尽了。 满天月华如水,子默调好了音律,稍一侧目,应天成便见那少女眼波盈盈一绕,仿佛春风乍起吹起无限涟漪。他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天地间涌起无尽心潮,尽融在她这一双眸中。 他起身围着石桌走了过去,亲自奉了杯酒在她唇间,温言如玉,深情款款道:“小娘子,朕今日便提前喂你喝了这杯交杯酒,为夫等着你早日与我圆房了……”。 子默羞的脸色绯红,那酒杯却横在了自己唇边,一时避无可避。再看皇帝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缱绻,那神色并非轻佻,倒真有几分指天盟誓的意味,一横心,便轻轻啜着喝了下去。 酒是上好的陈年女儿红,入口甘甜,但是后劲十足。八月盛夏里,原本就有些酷热,此时天色已晚,这才渐渐凉了下来。 子默喝了酒,便开始抚弄起怀中的烧槽琵琶来。一时只听见流水行云凭空起,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与通透韵味,在少女柔滑的指尖下缓缓奏出。应天成一面饮酒,一面听来,只觉身若临了仙境一般。 细细品来,那曲律意境脱俗,随着韵律放飞心神,一幅幅精致的画面将春花秋月的韵味高低起伏地从容弹出。 一错神,闭上眼,便有遥思飞翔起来。自己身边那抚琴的少女盈盈如玉的面容上拂着的是上古仙子的雅风吗?雅致清丽的气息在她的眸中中氤氤氲氲地弥漫;她的玉手仿佛叩着千秋雍华的圣殿之门,门开处,那惊鸿一瞥的,是女子伴月盼君归的双眸?亦或是湘妃那惊世美丽的一次盼顾? 林子曾自暴自弃的说,要放弃这种华丽繁华的词藻修饰,因为腾讯热捧小白,不管有无营养都是。但真要弃了自己写文的执念与理想来迎合市场,自己却是已经先行觉得心有不甘,亦有不愿。亲们,原谅我在这几章里开始华丽丽的修饰吧,女为悦己者容,林子诚心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不要嫌我啰嗦啊,我觉得世间美好的东西,真的需要不吝的赞美与咏叹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4) 一曲终了时,应天成早已忘记了手中举着的那半杯女儿红,子默收音良久,才见他睁开双眼,起身将自己拥入怀里。 “默默,你是上天赐给朕最珍贵的礼物!你知道吗?朕现在有多么庆幸,那时在殷府能够无意间遇见你?又有多么庆幸,朕那时决定将你带回宫中?不管从前,朕曾经说过什么让你伤心的话,朕现在希望你,把那些忘了吧!朕不是真心想要伤害你,而是潜意识的想要好好珍惜你。朕……珍惜与你相处的每一刻,你总是能叫朕一再的发现你的美好和稀世难寻……”。 子默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这如此浓情甜蜜的时刻,真是无端叫人心醉。往昔那些不快,此时亦早就抛却在了一旁。 许是刚才那酒喝的后劲上了来,子默渐渐觉得身子无比的炙热。被他这样拥在怀里,不多久额头便有了涔涔的汗意,不知不觉竟濡湿了几缕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 应天成也渐渐觉出身上的那股子热意来,他扶了子默在石凳上坐下,少顷突然扬声叫道:“杨清,你进来!” 那声音里,竟然带上几丝愠怒与不安。 子默自己取了袖中的丝巾出来扇着风,眼睛却无意间瞟到了他那身黑色的玄衣下摆,那里,垂挂着一只明黄|色的香囊。那针脚,那质地,还有那绣的花式,都是自己极为熟悉的分明就是自己曾经绣给他后来不慎掉了那一只香囊。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皇帝的脸色一时变的异常的焦躁不安。她素知天子性情喜怒无常,除却对自己偶尔抵死的缠绵温柔之外,禁宫之中的所有嫔妃宫人都是深深畏惧于其暴虐之性情与决然的手段,所谓乱世用重典,便是他信奉的治世之道。 但现下是否称得为乱世?子默其实心中并不以为其然。饶是书房讲课时,堂堂东渊阁大学士,亦似乎有所不满,只是碍于子默贵妃的身份,不敢言之罢了。 杨清急急走来,见皇帝神色不对,自己已经先慌了几分。子默在一旁给他递了一个“小心”的眼神,更令他加重了几分惧意。 “朕来问你,这壶酒,你是取自哪里?”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5) 杨清登时愣住,少顷才立马反应过来回言:“回陛下,正是先前您案几上那壶酒啊,奴才早就验过的,没有问题。” 应天成冷冷的望着他,唇边只是一缕淡薄的笑意,指了那杯子道:“你验过酒没有问题,那么这两只杯子呢?也没有问题?” 杨清面上冷汗早就渗渗而下,他躬身上前拜倒,而后执了两只玉杯在鼻尖仔细嗅了一嗅,随即放下便道:“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去查,今夜必然给您一个结果。奴才玩忽职守,少顷查出真相后,听凭陛下发落就是。” 到底是子默一旁看着不忍心,她知道杨清素来受皇帝器重,往日办事也甚为妥当。此次,也许就是受了突然蒙蔽而已。于是少不得转了脸过来,一面扇着手里的丝巾散热,一面拉了应天成的衣袖道:“陛下,您请息怒,不如先让杨公公去彻查此事,依我看,杨公公素来谨慎,此次也是被人陷害所致。还请陛下宽恕一二。” 杨清感激的望了望子默,但见皇帝脸上的焦躁之气稍微和缓一些,但愠怒还在眼中含着。一时不敢为自己申辩,杨清只是伏地贴面拜下,默然行礼,静听皇帝的发落。 应天成在左右踱了两个来回,猛然止步,性躁如狂:“一旦追查到主使之人,即刻回奏,胆敢在朕的御用酒水中下药,朕要亲自活剐了他!” 子默看了他神情甚是可怖,不由的离远打了个寒颤。杨清听得皇帝的旨意,言外之意是对自己法外开恩,一时喜不自禁,爬起来便应了一句:“陛下放心,奴才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幕后黑手给挖出来!” 应天成冷冷哼了一声,旋即挥袖道:“滚吧!记住,此事绝无下次!否则,你当知道后果。” 杨清身上一个激灵,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一般,立住了脚步,躬身道:“是!奴才谢陛下恩典。” 子默只觉身子一会热过一会,这感觉让她有些难以自持一般的浮躁起来。应天成打发了杨清走后,伸手过来探一探她的额前,不由的缓和了语气柔声道:“朕送你回去,你喝的少,一会儿回了殿叫人起了冰过来送了酸梅汤喝下就好了。” 说罢,便将子默双手抱在胸前,大步走出了园子。楼兰在外面守着,见皇帝抱了子默出来,赶忙进去收拾了琵琶和宫灯,快步跟了上去。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6) 应天成脚力极快,手上抱着子默竟然丝毫也不见费力。一行人只执了一盏宫灯,静静行走在静谧无人的宫道上,子默昏昏的靠在他的怀里,闭目睡去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眼前只觉有大片大片的烟火腾空而起,那璀璨华丽的火焰,升入空中半响才如流星一般四散坠落。 夜深凉气重了,两旁的树梢上似乎悄悄爬上了晨露,宫道极是宽敞,两旁的树木都不是太高,而宫室离宫道有着一段距离,这样一来,人走在上面便觉出空旷来。一阵风吹过,子默顿时觉得通身凉爽下来,先前出的那身香汗此时收了,方觉得浑身上下,连每一个毛孔都舒坦开来。 她倚在那坚实的手臂中转过了头,双手便轻轻环住了那熟悉的颈子。那粉白的玉臂一径绕了上去,宛若细蛇一般的矫健柔滑,皇帝竟然一时也无可奈何。少顷见得前面安排好的辇车已经停在了路边,这才低了头俯身下来道:“你且安份些不,一会儿就回去歇息了。” 那声音像慈父哄着自己溺爱的女儿一般,满腔子都是柔情蜜意。偏生子默一时乱了心神,不肯领他的情,仗着几分酒意,竟然将他的头往自己手上拢了一拢,咬了耳根轻声呢喃了一句:“天成……”。 皇帝一下子陡然停住了脚步,普天之下的万民都知道,这是当今天子的名讳。凡提笔涉及时,必然得以缺笔以示对君主的无上敬畏。 但耳畔的这一声唤的极是亲昵,于这转瞬片刻的思绪回旋中,他却陡然想起一件事:此生,并未有哪个女子像这般唤过自己的名讳。便是那早去的生母,也许亦只是在弥留之际,向尚在襁褓中的自己这么呼唤过。但那记忆是不曾有的,没有人向他证实过这些,亦不会有人对他提起自己生母短暂的人生点滴。 岁月流走时,一并掩埋的不仅是伤痛,更有那寻之难觅的些许温情。 然则,今日却终于听见自己心爱女子的这一声呼唤了,她许是无意,但她却没有想到的是,应天成这时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子默,此生就是失了天下,朕也断然不能失了你……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7) 第二日子默起的很迟,约莫日上三杆了,才昏沉沉撩开了眼际。寝殿里窗纱糊的虽然严实,但毕竟那碧纱太过轻薄,才一睁眼,便觉得殿外夏日如火一般炙热。 随身往床里侧一靠,她便懒洋洋唤了一声:“兰儿……”。楼兰在大殿中听得声响,连忙提了裙裾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我这就去给你安排洗漱……”。 子默一壁摇摇头,只觉脑子胀痛的很,昨夜的事情似乎都不怎么能想起来了。她贴着锦被捂住了面孔,闷声闷气说了一句:“今儿不去书房讲课了,你下去吧,我再睡一会。” 楼兰见她这样说,只得噤声往外走了。子默身体大好之后殿中便恢复了用冰散热,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1部分阅读 此时殿中极是蕴静生凉。榻前不远处的金鼎,内中的冰山亭台渐渐融化,人物面目一分分模糊,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雕镂精美的衣线沁滑下去,落在深深的鼎中,泠泠的一滴轻响。 便是这细微的一声轻响,也惊得卷缩在床上的子默起了一阵哆嗦。自繁华的梦境中醒来时,窗外已是长日寂寂,花影无声。 子默伸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坐起来时,才听见帘外已经有新蝉声。断断续续的一声半声,传到殿中,更显得静,她半阖上眼睛,朦胧间又欲睡去。 殿外的芭蕉舒展开新嫩的绿叶,帘影中透进一条条极细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镜的金砖地上,细小的灰尘在这一束光线里分外的活跃。 光影顺着日照渐渐移动起来,不一会便照在了子默的睡颜上,猛然抬起头去,隔帘望见碧色窗纱外火红的海棠花,红得像一团火似的,烙在视线里。殿中却响起一阵脚步声,步子极轻,走到榻前又慢慢停下,躬下身去,只静静的看着她。 子默兀的转过身子,一把坐了起来,倒将皇帝惊了一跳,他漫漫含了笑,柔声道:“醒了?”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8) 子默见是他来了,坐起来顺手又掠了掠发鬓,月白色的薄缎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手臂,臂上缠了一缕墨黑的秀发,更显得肌肤腻白似玉。 她只是微微看了应天成一眼,转过脸去又伏回玉枕上,似是仍要睡的样子。 应天成少不得含了笑将她在床榻上拉起来,两手捏了香肩柔滑处,只是宠溺的哄道:“看日头都那么大了,还要继续睡懒觉?仔细睡成一头猪,起来陪朕用午膳可好?” 子默斜斜昵着他,嘴里只是嘟囔了一句:“尊驾这是打哪宫妃子那里回来?没事又来拿我做消遣。我这湘云殿里的宫人只怕都想不起您上次来是何时了,再说了,您不是正命人查了昨夜的事情吗?如何有这等闲工夫?” 应天成心情不错,只是一味的拢了她的双手,斜刺里伸手过来在她腋下一阵轻挠:“你这丫头如今越发懒散了,连夫君来了也不赶紧梳洗打扮一下殷勤着接待?朕倒是要看看,你还赖不赖床……还赖吗?” 子默被他这一挠弄的全身一阵激灵,翻滚着避开了他那只手,只拢了被子埋在身前啜气不止,少顷才不情愿的说道:“都怪你昨夜那杯酒,搞得人家没的受了半天罪。您倒好,一早过来便要责怪人。起起起,我这就起了,这会满意了吧?” 殿外早有宫人端了洗漱用具候着,一听招呼立时缓缓鱼贯而进。应天成拣了窗前的软塌坐下,也不去看子默洗脸时的样子。他顺手拿了一本摊开在案几上的书翻了翻,一皱眉便忍不住说了一句:“女孩子家看什么《东周列国》这样的史记?朕觉得你音律感不错,不如便多研习一下这些,你觉得可好?” 子默正洗了脸,一时偏过头道:“不是您教先生来给我讲课的吗?然则现在又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了?果然是,圣心难测啊!” 她刚刚洗了脸,一时宫人便要呈了玫瑰膏子给匀面润肤,这话说完,便阖了双眸,头微微往前抬着。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9) 她刚刚洗了脸,一时宫人便双膝跪着呈了玫瑰膏子上来给匀面润肤,这话说完,便阖了双眸,头微微往前抬着。应天成侧眼看去,那玉也似的面容上,眸间浓密乌黑的长睫,仿佛两双蝶翼微阖,端的就是一派无限慵懒之态。 隔帘花影幢幢,映在她脸上,叫人移不开眼。暖风吹过花影摇曳,眼前的容颜依稀如同在梦中一般,那些迷离的光与影,都成了瞬息光华,流转无声。 心头一软,少不得忍声吞气道:“你既然喜欢便罢了,只是这书枯燥,朕也是怕你会闷的慌,这才有此一说。” 子默匀了脸,这时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任性了,她回了眸子,只是浅浅的一笑,随即温言软语道:“陛下所言也有道理,其实我也不过是顺手在书架上抽了略略看几眼,这不才搁在了案几上,宫人一时疏忽,也没有收下去。” 应天成最是喜欢她这般小鸟依人的乖巧,这时听了这句话,才展颜笑道:“朕也不过是顺嘴一说,罢了罢了,哪里能辩得过你?你喜欢就好,一会朕就在你这殿里用膳了,也不拘在这大太阳底下来回挪腾了。” 子默一会搽好了脸,挥手遣散宫人收拾了下去。自己趿了日间穿的软底便鞋下榻,走到妆台镜前去理一理鬓发,若无其事的回头嫣然一笑,问道:“您还没回答我呢,今儿怎么得空了?” 她执着象牙梳子在手里,一面侧眼望着皇帝,一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唇角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执着牙梳的一只手,竟与象牙莹白无二,更衬得发如乌瀑,光可鉴人。应天成远远看着只觉得艳光迷离,竟让人睁不开眼去。他顿了顿,才答道:“昨儿的事情已经大致有了眉目,杨清这会正领了慎役司的人在审讯呢,一会想来就有准信。” 子默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唔”了一声。妆台上的花瓶内新插了一束晚香玉,那香味极是浓郁,捎带着连她的衣角都染上了薄香。梳罢了头,顺手用一条宽边的粉色丝绦绕着打了结,将头顶那一束轻轻绑了,这才抬起手腕闻了闻那味道。 登时就颦了眉头,只一迭声叫楼兰进来,换了后殿的姜花上去。安置好了那一大束白色的花儿,这才听得应天成说了一句:“瑶妃昨夜在自己宫里欲要上吊自尽,好在被宫人发现给解了下来。” 正文 暗香飘尽知何处(10) 子默心里一惊,手指便停在了那洁白的姜花上。回头看了应天成一眼,踟蹰道:“不是叫了徐妃姐姐去审吗?怎的闹到这样?” 应天成倒是淡然,他往后靠了一靠,双腿在齐膝高的紫檀木案几搁了上去,对着子默说道:“过来给朕锤锤腿,这夏日里怎的也犯了关节痛。看来你这殿里湿气太重了,赶明儿叫人把窗外的睡莲池子给清理一下,少续些水才是。” 子默移步过来,轻轻蹲下身子,两手握了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心里暗自估摸着事情的真相。 “别想了,朕自会好好处理的,左不过,是有人不甘让徐妃当权罢了!”应天成闭目养神,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窗外日头正是最为炙热的时候,殿内却阴凉如水,子默蹲在他的脚下,唯闻冰融之声,隔不久便“嘀哒”一声,像是数盏铜漏,却参差不齐。 她原本有许多话想问,到了嘴边却还是吞了回去。这宫中的事情都太过诡异,而他既然不想自己去知道,自己又何必非要一头扎了是非堆里? 这样一想,心里才渐渐开朗起来。一时殿外有宫人掀了珠帘启道:“陛下,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摆在哪里?” 应天成睁开眼,只是含笑望着子默。子默抬头一看天色,只得说道:“自然摆在大殿中,现下外面都热的要冒烟呢,再说也不好叫人看见。” 应天成伸展了一下双脚,这面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只一把搂进怀里抚摸着胸前那两处微微挺立的花蕾,一面低低的坏笑着。子默咬了牙,抬起脸庞狠狠的挖了他一眼,他却依旧纹丝不动的搂着。 应天成一面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吹弹可破的玉肌,一面细细的嗅着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体味,少不得一时情动便要凑过去一亲芳泽。 子默用力在皇帝胸口一推,便想就势挣开身子,皇帝早料到她会动手,手上加劲,反倒搂的更紧,一时哈哈笑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总成了吧?”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1) 一时两人在塌上相依着坐了一会,听得宫人来报说大殿中午膳已经布好,恭请移驾。 子默这才起身转去屏风后换了衣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寝殿的门槛,殿中已经摆好一桌子菜肴羹汤,试食太监举了银针正要试菜,却被应天成挥手命退下了。 子默坐定,手执了筷子偏头便问了一句:“您素日不是都叫试菜的吗?再说饮食不必其他,谨慎些也是好的。” 应天成举筷夹了一箸白玉羹清炒豌豆在她碗里,只是道了一句:“朕不比你,那些没脸的小人只敢拣了你这软主子来下黑手,若是换了朕,不需试食也能辨得出一二来。” 子默尝了一口那炒的青翠如玉一般的豌豆,只觉满颊都是一阵子的清甜味道。她伸手取了银勺舀了一勺在碗里,这才清了清嗓子道:“那昨夜的酒,想来也是宫人们一时混淆了吧?我也喝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啊!只是今早不想起床罢了。” 应天成喝了一口菇菌大骨汤,放下勺子才说道:“要不怎么说你单纯呢!那酒是无甚问题,问题在那冰镇酒壶的那一缸子冰里头。好在你喝的少,你不知道,朕是用了内力才将那药性给逼出了体外的。” 子默吓了一跳,赶忙扭过头去细看他的周身,见的无恙才啜了口气道:“凭的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您的酒里做手脚。” “哈哈,朕也是一时被你迷住了心神,要不早就该发现了。你只是想不到,那冰里原是掺着烈性蝽药。宫中盛夏世界多用玉壶做盛酒的容器,玉又容易透了那药性进来,这才让那暗中下手的人得了手去。” 子默听得这最后一句,才粉面含春的刺了他一眼,桌子低下的脚缓缓挪过来,狠狠在那脚背上踩了一脚才说:“尊驾坐拥三千佳丽,想来定是某位美人寂寞难耐,这才不得已出了这等馊主意。照我说,这倒是您的不是了,凭的纳了这么多如花美人在宫里,却不能一一招来亲怜蜜爱,民间那话怎么说来着唔,容我想想,那便叫,为夫者不能尽人事,其妇焉能幸福?因而才有红杏出墙这等有辱风化之行为哈哈哈……”。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2) 子默兀自笑的花枝乱颤,手里连筷子也不抓了,只用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以手掩面,这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应天成被她这一说气的无可奈何,自顾自胡乱吃了两筷子,便将手中的玉箸放下,恨声道:“来人!奉上了冰镇酸梅汤来给贵妃,叫她好好喝上一盅,朕看东西也塞不住你这张小嘴。” 子默历来也是怕热之人,逢了夏日都是不思饮食的。这面笑也笑罢了,才将碗里的那几根豌豆白玉羹吃了下去,眼瞟着皇帝面色郁闷,她低了头,只在心内腹笑着,一时不敢再说甚。 少顷放下玉箸,便有宫人呈进冰碗,原是用鲜藕、甜瓜、蜜桃、蜂蜜拌了碎冰制成的甜食,玉色薄瓷碗隐隐透亮,碗中碎冰沉浮,蜂蜜稠淌,更衬得那瓜桃甜香冷幽,凉郁沁人。 湘云殿侍奉饮食的宫人和厨子都按了太医的吩咐,因为贵妃体虚不得贪食寒凉之物,于是便给皇帝盛了一碗,只给贵妃上了半碗。 子默一见冰碗登时欣喜,她拿了银匙,随手挑了块蜜桃吃了。一时贪凉,便就着势头将那瓜果吃了个干净,侧身一看,应天成只拣了面上的几块蜜瓜吃了,底下还有大半碗,却不曾动过。 她转了转眸子,便伸过勺子在他碗里舀了一勺子过来,应天成正接着宫人奉上的巾子擦拭汗水,一回头见了,不由的失笑道:“嗳,嗳,堂堂贵妃,哪有抢人家东西吃的。” 子默一口吃了下去,含着匙尖,只是向他回眸一笑,露出皓齿如玉:“陛下既然说得是我夫君,夫妻当然有福同享,这怎么能叫抢。” 说着又伸手过去,挑了一块甜瓜放入口中,脸上顽皮的笑了起来。应天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一手将碗推开,随手交给一旁的宫人,说:“可不能再吃了,太医说过,你体虚不耐寒凉,这冰的吃多了不好,将来恐怕不利于生育的。”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3) 这话惹了子默登时竖了眉头,手中将银勺重重一丢,便起身道:“原来陛下倒不是关心子默,关心的是那还没见影的儿女呢!我到是说,您有那么些嫔妃美人,若要生孩子,只怕早能生了一堆了,偏生就盯着我的肚子等。” 应天成一时沉了脸,也不说话,宫人呈上栀子花水供洗手,他也轻轻浣洗了一下,便取过巾子擦拭干净了水渍。 气氛一时压抑,殿中的宫人随即被他大手挥退了下去。楼兰朝子默担心的看了一眼,临出门槛前撩开珠帘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惹的子默险些顿足怒叱。 “你以为朕会随便让这后宫的嫔妃为朕生儿育女吗?殷子默,朕自问爱你并非一时情动,但你怎么这样不理会朕对你的苦心?朕这叫不关心你吗?生儿育女总是女子的必经之事,再说,为朕生几个孩子,那孩子身上有你我共同的血液,如此不是很好吗?” 应天成走近了子默身边,一手抬起了她光洁小巧的下巴,将她抵在了椅子上,咬牙问道。 子默想不到他会发怒,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他问完了,才吸了吸鼻子道:“你说的这么突然,人家都觉得自己还小……这就要准备生孩子了吗?” 皇帝原本心情郁闷不爽,被她这样一问倒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少顷嘴角向上扯了扯,终于不愿受着脸颊忍到痛的笑意,平地里大笑了一声:“是,朕倒是忘了,朕的默默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哈哈哈,朕不着急,你且先顽皮这几年吧……嘿嘿嘿……”。 说罢,便转身朝殿外走去,宫人掀起帘子时才转身道:“朕还要回去批阅奏折,你歇一会,仔细不要积了食,一会再午睡。” 子默不曾想他会这么快便离去,心中登时起了失望之意。她提了裙摆追了几步,应天成便就地停住了脚步看她奔向自己。 但闻步声细碎,暖风拂过午后的大殿,清凉似水。她身上一袭水云薄罗纱衣,整个人便笼在那样浅淡素净的轻纱中,莲步姗姗,许是因为练舞的功底吧,那脚步轻巧得如同不曾落地,想来古人所谓“凌波微步”,即是如此罢。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4) 子默含了几分热切的心情向门槛处的天子走来,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不知自己究竟想什么,要什么。 就这么追了过来,素色薄纱长长的裾裙无声的拂过明镜似的地面,浅杏色的砖面衬着间或的金线上倒映出她淡淡的身影,眸光流转间,透出难以捉摸的神光迷离,更显清丽无双。 “陛下!”到了跟前,还是兜头扑进了那怀里,一头青丝随即顺着脚踝垂落。应天成伸手拢了她的身子,少顷才轻轻拍抚道:“朕过几日再来看你便是。有一件事,刚才尚未告知你,你父亲请旨,说是你妹妹要进宫来看你,朕刚才忘了问,你见还是不见?” 子默想不到他会说这一句,一时心里只是暖意流淌。倚在他的怀里许久,才闭目道:“我能见吗?陛下,这宫规……”。 应天成沉声笑了笑,便抚了她的脸颊道:“不妨事,如今淑妃不再主事,徐妃不会为难这些个细节的。朕命人去安排,你要想见的话……”。子默轻轻踮起脚跟仰面望向他,柔声道:“我自然是想见,只是怕陛下太过费心而已。况且如今宫中不太平,您……”。 皇帝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旋即道:“朕自有办法,不会叫其他人太过关注。你放心,现下她们自己都还顾不来呢,你只管放心等着杨清来回你具体日子罢了。” 子默点头,而后双手交叉于右跨之上,略一屈膝,便轻轻说道:“谢陛下厚爱,子默恭送陛下!” 皇帝想不到她竟然会如此郑重其事的感激自己,原本以为她们姐妹并非同母所生,想来应该感情淡薄才是。 这才先前一直按住不提,唯恐招了她平白不快。万万却不料子默会如此欣喜,看来自己是错看了她。但觉她如此心底纯善,更是愈发觉得难能可贵。 一时两人在门口对视了一会,应天成才转身上了停在殿前的龙辇,趁着暂时的阴凉回了含元殿。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5) 子蘩是在三日后的一早进的宫,待杨清领了谕旨将人带进来时,子默还在书房里听着两位学士讲课。 这面宫人引了子蘩进殿等候,楼兰令人奉上了茶水鲜果招待着,自己这才移步去了书房请子默出来。 子默闻讯大喜,一时告了假出来,见得杨清也在书房外候着,只是笑着怪了他不曾派人通知自己。杨清在前引路,因为上次冷香苑御酒事件,贵妃出言为自己开脱,他这才侥幸免了责罚,心中自然感激。 这会见了子默面上堆了真诚的笑意道:“贵妃主子近来课业大有进展,奴才瞧着您与旁的嫔妃娘娘也是大为不同,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难怪陛下总是见天的惦记您。连两位名满天下的大学士,都在陛下面前赞誉不已。实不瞒您,内宫中进来事多,原本是要等到中秋节前才能安排您和家眷相见的。陛下听了两位大学士的回奏,心里欢喜这才破例开恩,命奴才着人去接的二小姐……”。 子默听他说的絮叨,心里早就不耐烦了,面上客套的虚笑着,裙裾下的步子却走的飞快。 身后跟着的四位宫女一径的提醒着:“娘娘,您慢些,小心啊……”。子默哪里听得进去,只提了裙摆向前奔去。 湘云殿布局精妙,前殿后殿都有精致的园林花草点缀。南书房在大殿的南侧,择的是一处坐北朝南的幽静所在。子默一时大步开来,穿花拂柳,转过重重回纜|乳|芟拢矍爸痪趸ㄓ奥桃饬鞴沼谧叩酱蟮罾戳耍琶腿煌wx私挪健?br /gt; 子蘩躬身站着,远远见她到来便屈膝一礼,口诵道:“子蘩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子默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去扶了起来。子蘩抬起头微微一笑,她眉目间犹有稚气未脱,已经隐约可以看出少女甜美的风华,回眸一笑,那眼波盈盈,如能醉人。 子默牵了她的手,只觉自己手掌心沁沁冒着热汗一般,不到片刻便滑腻起来。楼兰在旁边推着她坐到殿中的美人塌上,子默这才放开了妹妹的手。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7) 就如初初回到京城的殷府,下了轿子走进前院,看见院子里满院的珍品茶花,姹紫嫣红中夹着一些粉白的珍珠般的玉团,那般的春光灿烂,衬托得母亲独守空房的日子愈发的清冷。 进了府中的正厅,仆人们引着她进入正厅前,轻拢起帘子,那重帘竟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同样浑圆大小,淡淡的珠辉流转,隐约如有烟霞笼罩。那些端坐在上下左右的父亲的妻妾们审视蔑视的眼神,子默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那时的子默端正的拜了,陆夫人迟迟不肯叫起,她便沉默的继续跪着。虽然不言语,亦无不满流露,但生父并未出言相救,她等了许久,最后便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咯”得碎了。 那声音虽微,可她知道此生,纵有再多的岁月可以彼此相处,那一道裂痕再也无法重新弥合起来。 “还好,多劳姐姐在陛下面前进言,父亲大人这才有了晋升的机会。妹妹此来,亦是父亲大人的主意。否则,子蘩便是想进宫来看望姐姐,想是也不太容易。”子蘩的一双明眸在姐姐脸上看了几眼,旋即又轻轻垂下了长睫,白玉般的脸上扑下两团浓密的阴影下来。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她们虽是手足,但同父异母,相隔了十几年的陌生岁月,子默甚至不曾知道自己原本还有一个这样的妹妹,还有那几个年幼的弟弟。 便是在殷府的短短时日里,她与弟弟妹妹也并不亲密,仿佛是因为心中的那一块不能言说的伤痛,她每每在府里撞见了其他的姨娘和弟弟,也总是避开另行其道。 但进宫之后,也许因为时日寂寞,心里便开始淡淡的想念起来。尤其是子蘩,虽然只是见过一次,但对于这个妹妹,她心里却有些不一样的亲切和一种想要亲近的。那种流淌于血液中的亲情眷恋,对于她们来说,总是同时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 正文 水殿荷香绰约开(8) 不久楼兰便过来请二人移步,大殿中用两扇屏风隔开,南面的花窗下已经摆好了午膳。子默素来好清雅,便在殷府的时日她也是不喜花红柳绿的饰物,居室大都选了浅淡山水画做裱,日用花瓶器皿也以素色湖蓝为主。 但二人相携走近前去,子蘩却看了那屏风上面用的是鹅黄|色的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间或有五彩斑斓的蝴蝶蹁跹其中,花容娇艳无双,那蝴蝶也是绣的极为精妙。 那绣工工整精湛,堪称绝顶行家功夫。只一条丝线挑到底,竟然能同时完成两面绣的匀称精致,子蘩自小也是熟练于女红,定眼瞧来,竟然找不到一丝半点的起针落脚的首尾线头。 心内暗暗赞了,这面却见得子默含笑望着自己。她一时欢喜,便脱口问了一句:“这宫中的绣工真是精妙,子蘩自负见识不短,像这般功夫,还是生平第一次见。” 话才说完,楼兰已经“噗哧”一声笑了,子默回眸嗔怪道:“好生没规矩,怎的在二小姐面前如此笑话。” 楼兰忙躬身福了一礼,一面给子默拉开饭桌旁边的花梨木高背椅,一面对子蘩说道:“二小姐,请恕奴婢刚才僭越了。其实,这屏风并非出于宫廷绣工之手,这是小姐亲自针黹的。不瞒您说,便是陛下来殿里用膳,也不曾摆出来过呢!” 子蘩待姐姐坐了,这才侧身提了裙裾端庄坐下。她含了几分不安的说来:“姐姐何须如此用心?倒叫子蘩我,心中不安。”她一面说着,竟然微微红了眼眶。往事经年,当年自己的母亲执意不叫苏娉进门,以至今日这般恩怨丛生,于子蘩来说,亦是一团理不清的纷乱思绪。 子默只是微笑,抬手亲自给她添了一杯茶水,又将面前的几道江南凉菜推到妹妹面前道:“我只是想着这花色适合你这样的年纪,陛下想来是不会喜欢这么花俏的,所以这才命人从库房里找了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几道江南小菜,是我素日喜欢的,夏日里吃,很是凉爽清淡,来,你尝尝……”。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1) 说罢,便举了玉箸,亲自夹了一筷子放到子蘩面前的玉碗里。 子蘩低低谢了,举起手中的玉箸埋头吃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很是清淡,又有种淡淡的叶子香……”。话未说完,却猛然见得两颗晶莹的泪珠已经滚落了下来。 子默侧眼瞧着,一时大惊,赶忙伸手过去慌忙给她拭泪。一双手只是抖着不停,袖中的丝巾这会却取不出来了,楼兰连忙扶住她,只听子蘩的啜泣声渐渐大,那瘦削的肩膀不赢一握般的,兀自抖的起伏不停。 “姐姐,子蘩有一事相求……求您救救我的母亲……我知道,她以前不该那样对你和苏夫人,我保证,她以后一定改,一定改的!”子蘩退开几步,猛然跪在地上朝子默拜了下来。 子默起身扶住她,心里暗暗惊疑不定,但见妹妹哭的一张小脸花容失色,明眸中却涧水粼粼,叫人看了心头好不落忍。她伸手擦拭了一下子蘩刚才因为激动而沁出来的点点汗意,口中问来:“你方才不是说你母亲渐渐好了吗?怎么这会……”。 子蘩却猛的兜头扑进她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把的痛哭起来:“姐姐,方才我是骗你的,我母亲现在数日已经水米不进了,大夫都说……都说,叫我们……准备料理后事罢了……”。 说道伤心时,她哭的愈发声嘶力竭,那凄厉的悲切,将子默感染的也微微泛出了泪意。她虽然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位霸道自私的嫡母,但对于与自己有着骨肉血脉之情的妹妹的哀切,子默却万万不能无动于衷。 两人跪在地上坐着,子默一面搂了妹妹在自己怀里哭泣,一面自己也忍不住渐渐泪下。想到子蘩今日这种孤苦无依的无助,想来自己那位生父必然还是一如从前自己即将进宫时一般,对陆夫人不理不睬吧! 总归是痴情女子负心汉,这面想来,子默不由的暗中咬了咬银牙,对生父的嫌恶又多了一层。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2) 一时子蘩哭的累了,脚下一软便歪在金砖地面上,只是将身子蜷缩在姐姐怀中,过得良久方才抽噎一声。 子默抬手与楼兰一起将她扶了起来,宫人打来温水给两人净面洁手,待子蘩情绪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子默才温言问道:“你且别再哭了,说来给姐姐听听,你倒是要我如何帮你?若是需要宫中的太医出诊,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去求陛下。但京中多名医,想来不会比宫里的逊色多少。如果是父亲那里,你也知道,我素来与他并不亲近……”。 子蘩兀自时不时的在胸腔里发出一声呜咽,她定了定心神,仰面满含哀求的对子默说道:“姐姐,我知道你与父亲之间并不亲近。现在,他对我也不再亲近了。你不知道,自你封了贵妃进宫后,他便命薛姨改来教导我。其实他这回叫我进宫来……是为了……为了见一见皇帝,留个好印象,将来好送我进宫……”。 子默倒吸一口凉气,她万料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会如此卑鄙的以女儿作为自己仕途攀爬的垫脚石。冷冷含了一缕笑意,子默心中只是一阵无边的绝望,那凉丝丝的感觉在胸口处扩散开来,只将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给冰封起来。 想来,他当初之所以接自己回来,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自己送给皇帝给嫔妃,以博宠信荣耀而已。 可怜母亲,还痴心想着他会回头是因为对自己余情未了。多么可怜,亦是多么荒谬的所谓父女之情…… 子默执了妹妹的手,觉得自己的鬓角处沁下些什么来,她的长发顺着耳鬓散开垂下,那往日的服帖变得冷而腻,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信,吞吐着冰凉的寒意。 她听得见自己的鼻息,粗嘎沉重,夹杂着她紊乱轻浅的呼吸,整个人却像是失了控制,有一种无可救药般的绝望。 许久之后,她只是紧紧的将子蘩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这一次,却是姐妹两人一起无声痛哭起来……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3) 生平第一次,子默觉得生命竟然会如此的残酷与惨淡。 因为应天成对自己的宠爱与无以复加的深情,子默曾觉得世事翻转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君权至高无上,万事皆在帝皇的权力下变得轻易,可是为什么自己偏生要遇上这样一个父亲,依靠那样他那样无情残忍的贪欲才走到了这里? 阖上眼,只觉得最美好的一切都在指间被时光风化成沙,粒粒吹得散尽,再也无法追寻。 两姐妹再也无心饮食,宫人们照着摆上来的样子将圆桌上的菜肴撤了下去。 午后阳光西斜,高大的花窗外的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隔着窗纱,殿中的光线晦暗下来。 子默拉着妹妹一同坐在东面的美人塌上,旁边的高几上放着一只白玉青花瓷高脚瓶,那羽毛上泛着一层七彩亮泽,仿佛新贡瓷器的釉色,发出薄而脆的光。 子默回首看看铜漏,眸中亦如半空中映照着的霞光般,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 子蘩在低头恳求,她的声音饱含了全部的希翼和最后的光芒,让子默无法拒绝亦无从回答。 “姐姐,如今我母亲已经好几日水米不进,每每到了深夜,她就梦魇不止,醒来后总是尖叫大哭,她想见修云哥哥……姐姐,我已经别无他法了,你不知道,修云哥哥在娘亲心目中,那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前几日中午,我扶了娘亲到窗边晒太阳梳头,娘亲拉着我的手说,如果……如果能够再见修云哥哥一面,得知他如今一切安好,自己便是这么……走了,也再无遗憾了……” 子默眼睛垂下,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案几。如冰似玉的白玉细瓷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贡的丰山碧玉尖。楼兰刚斟上来时,她觉着太烫,便随手放下了。隔了许久,渐渐的瞧着上面已经没有丁点热气丝丝了,却还是不敢端起来喝。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4) 沉默良久,暮晚的空气中有晚香玉荼蘼的香气自寝殿中缓缓逸散。 子默垂头沉思,耳畔只有妹妹间断的几声抽泣。蓦然抬起头,却见得窗外残阳似血一般浓重,金光闪烁着浮现在窗棂的缝隙处折射进来,映照的子蘩的一张小脸红肿不堪。 她思量许久,最后还是拣了话往轻里说开。一手拉了子蘩,一手取了丝巾给她拭去眼角的余泪,心内声声叹息,那叹息最后只教自己无力到虚浮起来:“妹妹,你放心,此事,我必然想法去求陛下恩旨。你也知道,现在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实在不行的话,让陆将军回来一趟,我想对你母亲的病情也有好处……”。 她这面说完,子蘩已经跪了下去:“谢谢姐姐,你说的对,不管舅舅还是表哥,随便哪个回来,娘亲也会振作精神的……姐姐,你的恩德,你的情谊,妹妹此生没齿难忘!” 子默被她这炙热真诚的眼光灼的心底一阵火烧般的痛楚,连忙拉了她起来,只是温言安慰道:“你我姐妹,原本就应该互相敬爱帮助的。以后,得空了不妨进宫来和姐姐说说话,万勿生疏了才是。” 话说到这里,两人才各自舒缓了脸色。宫人准备了巾子洗脸更衣,坐了不多久,子默便命人开始准备晚膳。 按照宫规,内廷眷属无特旨不得逗留于后宫,子默也实在不想此时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早杨清送人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安排好了出宫时的赏赐,只待两人一起好好吃顿饭,便送了子蘩离开这个是非地。 晚膳备的丰盛而精致,湘云殿的厨子是挑了江南口味的送过来,子默每日里常吃的那些菜肴,他们都烧的很是纯正。 子蘩将家里苏夫人带来的一些东西呈交于姐姐,又收了更多的赏赐一会带回去。子默所赠的,都是拣了自己宫中库房的一些珍品衣物和首饰,先启了杨清奏明内侍省记档,才命人包好给子蘩的。 不多会便闻见了大殿中的阵阵香味,两人在寝殿中抬头相对一笑,均感到腹中真是有几分饿了起来。一时相携着走出来,正要分了主宾落座,却猛然听见前院里脚步声阵阵,少顷便有杨清掀了大殿的玉珠福字万花帘进来,躬身启奏了一句:“贵妃娘娘,陛下驾到!”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5) 子蘩顿时一惊,显出几分仓惶之意来。子默赶忙把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匆匆道:“别怕,咱们照常行礼拜见就是了。” 一时应天成在左右的围侍下进了殿来,因为有子蘩在场,他只得做了威严状。进殿环视一下跪在地山的众人,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都起来吧,朕刚好路过这边,便进来瞧瞧贵妃,这位是你娘家的妹子?” 说罢,眼睛便瞟了一样子默旁边的那个娇小女孩。见她束着双鬟,乌云瀑布般的发间并无半点珠翠,身着薄绡罗衣,裙色极淡,隐隐泛着点新绿之意,仿佛荷叶新展之色。 衬着那冰玉似的肌肤,还有乌黑墨汁一般的眼睛,虽是稚气未脱,但却嫣然含笑,自有一种过人风华,姿容绰然,难以描画。 应天成心中暗暗惊异,脑中想起自己曾经在殷府见过这女孩子一次,只是那时匆匆,也未能瞧清楚。这时见了,倒确实有几分惊艳之色。想不到这殷从嘉为官政绩不太好,却以风流才子自诩,还真的生了这么俊秀不凡的两个明珠玉团一般的女儿。想来,倒还是有几分过人的福气。 子默轻轻应道:“回陛下,正是臣妾的妹妹,她一会便要离宫去了,臣妾这会在给她践行呢!”说罢,暗自含了几分笑意,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以“臣妾”自称。 皇帝也是心内解颜,他自在殿中坐定,抬手命众人起来。楼兰沏了茶水出来,子默迎了上去自己接了,亲自奉到皇帝的手上。 “陛下,这是新采的晚香玉和秋海棠花间的汁水烹的茶水,颜色鲜嫩,香味也有几分特别,您尝尝看,可还好?”子默今日出奇的乖巧,一面低眉顺眼的奉了茶,一面暗暗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应天成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伸手接了茶,一掀碗盖,只觉得清香扑鼻,其香雅逸,竟不在自己常饮的雪山银芽之下。他看了子默今日的样子格外端庄与乖巧,竟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随口夸了句好,便问:“其实你想留你妹妹在宫里多住几日也是可以,何必这么急惶惶的回去?”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6) 子默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正要示意宫人拿去换茶,这时听了这句话,不由抬头暗暗瞪了他一眼,咬了嘴唇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启禀陛下,因为家中尚有病人,所以臣妾不便久留妹妹在宫里。” 应天成随即“哦”一声,这面侧眼瞧见了那新搬出来的屏风,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静静立在一旁的子蘩。 殿中一时安静的很,偶有殿外的蜜蜂衔了花粉在花窗外嗡嗡而过,宫人怕惊扰了皇帝与贵妃说话,赶忙取了网兜去扑了。只见她立的端正,微微向前躬着身,以示恭敬谦卑。那粉团一般的玉手中执着一柄纨扇,原是本朝闺阁淑女常用来作障面之用的。 扇是极好的白纨素,双面刺绣着兰花蝴蝶,绣功精巧细致,那只淡黄粉蝶便似欲振翅飞去般。 应天成看了几眼,心中突发奇想。他忍住笑看了看子默,这一望便见子默分明神色紧张,只是顺着自己的视线一路来回。才一对上眼,便含了几分薄怒的瞪了自己一眼。 这小妮子……原来也是会在乎朕看哪个女子的……呵呵呵,应天成旋即泛起一丝邪恶的笑容,他招手叫子蘩走近自己身边。 子蘩眼含难色的看了看姐姐,子默无奈之下,只得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逆了皇帝的意思。 子蘩这才移了莲步,仍然以扇子遮了半张脸,缓缓走来。殿中金砖铺的细密到严丝合缝,她走路又轻,浅绿色透纱银闪缎长裙却是波澜不兴,连腰带上垂的一对玉玲珑都寂然无声。 这样莲步姗姗,唯有出身富贵巨家的闺秀自幼调教方能得成。应天成暗暗琢磨着,却忽然见得子默面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朕问你,你是陆将军的胞妹陆夫人所生的小姐?那么,陆修云”。他讲到此处,便猛然回头过来看了看子默的脸色。 “啪嗒”一声脆响,只见她手里捧着的那只杯子掉落了下来,登时摔了个粉碎。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7) 子默心里慌的不行,这一声脆响之后,便兀自猛的跪了下去。嘴巴颤抖着,想要解释或者是告罪,却开不了音。 那玉杯碎的不成片,些许零星的碎片,登时划破了她的双膝。素色纱裙耐不住那尖锐的瓷片,缓缓便有殷红透着几层绞纱浮了上来。 子蘩与一众宫人也赶忙跪了,齐齐道:“陛下恕罪!”按照宫规,御前失仪乃是大罪,更何况这等失手打破了御用茶杯颇有不吉之兆,若是一般宫人,早就被拖去慎役司打板子去了,只是这次是贵妃,众人都暗自猜测道:皇帝应当不会发怒才是。 应天成只是冷着脸,平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2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2部分阅读 静的波澜不起。只有杨清在一旁看见,他原本搭在宝座两旁的手越收越紧,手掌背上青筋也暴跳了起来,显然是蕴了雷霆之怒,只等一时发作了。 应天成咽了一口气,伸手向前将子默在地上扶起来。子默便怔怔的望着他,眼神却是一阵漂浮的空洞。那双清澈的眸子,此时似乎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越过了皇帝的身影,直直穿梭到另外一个空间去了。 这眼神教应天成无端的想要疯狂,他咬牙将她拢进了怀里,眼含心痛的看了看她殷红的裙摆处,一把打横抱了进去寝殿。 也不管殿中其他人还跪着又有何反应,那天顶盖上烧起来的怒火让他忘却了一切,忘却了自己堂堂天子的身份。 子默任由他抱着,她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微微起伏不平的短短数十步路像是一种刻意,每次辗过高低总有一种异样的失落。 隔着那么远,自己偏生还能看得见,还能猛然窥见那往事斑驳的痕迹,就像梦里千寻的绝壁,明知那天堑是自己此生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而彼岸亦未必春花如海,遥遥看来只是一片暮蔼苍茫。 说到底,那是她自己虚幻梦想的海市蜃楼,所以,此生永不可及。 这样一想,心中猛然一抽,就像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疼得那样难过。 一脚踏进寝殿的门槛,身后的重重珠帘便垂了下来。 正文 烽烟万里归故土(8) 大殿中跪着的众人却是鸦雀无声,子蘩怯怯的抬起眼朝寝殿里头望了望,却被那九层水晶珠帘遮挡住了所有的。朦胧处,只见了天子的身影渐渐隐淡于珠帘摇曳间。 应天成手上打个旋将她扔在榻上,子默乍一碰到那冰凉的玉簟才低呼了一声,那尾音却湮没在皇帝的吻中。 他气力极大,似要将她胸腔中全部的空气挤出,那不是吻,简直是一种恶狠狠的啃啮。他不似往日一般的温柔,手上紧紧的箍住子默的腰肢,舌尖在那芬芳幽香的口内横冲直撞,双唇带了怒气,狠狠的吮吸着子默柔嫩的樱唇。 子默被他压的透不过气来,连呼喊的机会也不曾有。嘴上觉出疼痛,原来是他竟然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腥甜的血腥味顺着那舌尖传到了子默的口里,淡淡的弥散开来。 应天成俯身良久,直到自己也快无法呼吸时,才伸出一只手来,往子默的头上抚去。 他终于放开了身下的少女,两只眼睛转瞬不错的盯着,对视……无言……那心间,却各自有风起云涌的潮水涌动。子默便是这样平静的望着他,雪白柔滑不足一握的下巴抵在他的眼前,她的呼吸是平静到底,眼角却有一颗泪水无声的滑到了他的指尖。 仿佛被那颗泪珠所灼伤一把,应天成很快将那只手抽开来。子默依旧不说话,眼睛却不再看向他,只是怔怔的望着那缀有细密流珠的帐顶。 这一刻,她为他不能信任自己而感到灰心绝望,而他却因为她在内心里还容了自己初时的恋人而怒不可言。 便是这样亲密的躺着,却亦是一种相互间无声的对质与折磨。应天成思绪停顿了片刻,两手渐渐的握住了子默的额头。 他的声音低缓的说了一句:“殷子默,你可知道?朕,真是恨不能一剑杀了你……这么久了,我们在一起……朕原以为,你会忘记那一切……忘记他……”。 他偏开头,不想叫她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双手依然停在子默的额前。良久,耳畔只有低低的一句呼唤,那样艰辛那样绝望那样无助:“天成……”仿佛一柄尖刀,深深戳进心窝里去,割裂得人肝肠俱裂。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1) 皇帝怔怔了片刻,暗暗吞回了眼角的酸涩之意。他轻轻转过头来,双目凝神的望着子默,良久之后,才见得,那搁在子默额前的两只手上越来越用力。粉白如玉的脸庞原本就是盈盈一握,这时在他两手握住之后看来,更是娇小的如同一只上好的细瓷木偶一般,细腻光洁,可是也脆弱易碎……他俯身打量着,眼光扫过每一寸的肌肤,每一根长而卷翘的睫毛…… 应天成将脸庞凑进子默的眼眸处,而后沉声道:“朕……恨不能这样用力一挤,将他在你的脑子里挤出来……”。说罢,手上一用力,子默便痛的忍不住颦起了双眉。 “你痛么?呵呵……可是朕告诉你,你却无法像朕这般痛的无发言说……”。他附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带着那龙之麝香一起拂来。 子默咬住牙,只是颦眉不语。她任由他这般紧紧的箍住自己的头,哪怕下一刻,他便登时捏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那残留的清醒愈发使人难受,两侧的太阳|岤痛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渐渐有金星冒了起来,在她紧闭的双眼中四散飞舞。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你这个样子,难道还觉得委屈吗?”应天成冷了脸,对着她嘶声吼道。 不想,子默登时睁开了眼,直视着天子的怒颜。片刻后才说了一句:“陛下既然不信,子默亦不想多说。只求您赏个全尸,我在泉下也谢您了。” 说罢,便照旧闭了眼睛,晶莹的泪光一闪,有颗很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落在他衣袖之上,慢慢渗进暗纹金丝刺绣龙纹里,再无影踪。 皇帝将牙根都要咬碎了,他只觉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愈来愈重,双眼恨的要滴出血来似的,那心却痛的更加剧烈。那样被生生凌迟的痛楚,直教人生不如死一般的痛到抓狂。 半响,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掌。起身下地,看也不再看那床榻之上的人一眼,兀自快步走了出去。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2) 一时殿中诸人见得皇帝阴沉着脸大步出来,便齐齐俯身贴地恭送了。应天成也不做声,只是急急的离去。杨清与楼兰对视了一个眼神,他暗地里做了一个“小心”的暗示,这才随着大驾一起离开。 楼兰心情急切,待龙辇起驾后,便起身疾步而入。宫女打起寝殿的帘栊,隔着鲛纱轻帐,影影绰绰看到床上躺着的子默一动不动。心内大是焦急,便唤了一声“小姐!”,子默却是不应声。 三步并作两步走了,楼兰揭开帐子,才见得床上并无血迹,子默闭目仰面睡着,只是眼角沁有泪痕。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心中一松,这才觉得方才的惊险真是骇人。一时身心俱疲,腿一软便就势坐在床边。 子蘩也跟了进来,她看的仔细些,子默的脸上两侧清楚有绯红的淤痕,像是被掌掴或者是大力挤压过,再看子默只是闭目流泪,心中不由自责,一时就在床前跪了下去,口里低低哭道:“都是我不好……我想不到自己会连累了姐姐……我真是……”。 楼兰原本心里就对子蘩有些不自在的想法,这会见得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站起身便对子蘩喝道:“二小姐,您且先去大殿用膳吧!我家小姐身子不适,一会儿用了晚膳,奴婢送您出宫也就是了!” 子蘩不敢辩驳,顿时掩面羞愧,那手中的执扇也落下地来。羸弱的身躯耐不住哭泣,单薄的香肩更是随着抽噎起伏不止。 子默在轻纱帐内低低的喝了一句:“兰儿,快别这样说了,不关妹妹的事情。陛下不信我,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的……”。她声音暗沉,带着几丝疲惫与消沉,楼兰转了身,赶忙将她在床上扶着坐了起来。 “小姐,我去唤人进来给您打水洗脸,您看看,哭的眼睛都肿了……”。楼兰心疼的替她拨开鬓角几缕被汗谁濡湿的头发,又用丝巾给她擦拭了眼角的泪光。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3) 子默点点头,整个身子歪在楼兰身上,听凭她摆弄着自己。少顷,才整定了心情,对子蘩道:“妹妹,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是姐姐不小心触怒了陛下,这才被斥责了……倒是你,如今眼见了这后宫嫔妃的遭遇,回去后一定要好生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一下。听姐姐一句劝,这后宫……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这话说的极是伤感,惹得楼兰也触动了伤心处,一时主仆二人齐齐落泪,子蘩更是红了眼圈,怔怔立在那里,半响之后只是点头道:“姐姐的好意,妹妹一定记在心里头。回去之后,我必然写信给舅父,请他出面擀旋,子蘩绝对不会称了父亲的心愿。倒是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好生保重。陛下性情反复,你可千万就着他……”。 子默在她这话里听出了真诚与关切,兀自叹了口气,便强撑着要下地起床来。楼兰眼见拦不住,只有扶了她下地,一面连声唤人斟茶进来润了嗓子,一面细细嘱咐着要子默好生当心。 一时宫人重新布了晚膳,将那些冷却的菜肴端去热了来,子默与子蘩两人对坐着略略吃了些东西,不多会天色便黑了下来。杨清打发了几个小太监过来将子蘩送出宫去,两姐妹心中都有心事,临别时亦无笑颜,只互相道了“珍重”,心头俱是酸楚的痛着。 子默将妹妹送到宫门处,停下脚步低低道了一句:“你的事情,我必然上心。或者,还有寰转的余地,你去吧,好生安慰你母亲。” 这话说的子蘩泪水盈眶而出,她咬了下唇,最后只有一句简短的话送出来:“难为姐姐了。“一旁的宫人准备好了辇车,此时躬身道了一句:”请贵妃娘娘回宫,奴才服侍二小姐上车。” 分手之际,两人只得再次对视了一眼,别无二话可说。 夜静了下来,凉风徐徐,吹得殿中鲛纱轻拂。大殿中按照贵妃仪制端正摆着九座香鼎,此时宫人洒进暮色沉水香,银勺舀着送进,一会也原样将银勺放回盛香的木盒内。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4) 湘云殿内外俱是安静的但闻细碎蝉鸣,子默送别了妹妹后,便拉着楼兰在檐下相坐,喁喁而谈。 但见月华清明,照在殿前玉阶之上,如水银泻地,十分明亮。 楼兰坐在一旁给子默打着扇子,心中暗暗苦思着。她小心的看了子默的脸色,心中斟酌了一番才说道:“小姐,您真的还要为二小姐去求陛下将陆公子赦免回来吗?陛下今日,可是盛怒啊……”。 子默坐在一张花梨木靠背椅上,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膝盖,那里还有一丝丝的疼痛。下午打破了那个茶盅,那些细瓷碎片虽然细小,但却锋利到足够让人感觉到痛楚的滋味。 这会便是上了药包了伤口,那潜伏在底下的伤口,还是会不时的提醒一下自己那个位置曾经划破过。是啊,划破了皮肉,流出了血水,可谁知道那内里的伤口要何时才能完全好得起来? 便是好了,那伤疤却还依旧朦胧存在,只窥视一眼,便能将那些记忆在此唤醒过来。 子默苦笑了几下,心头只觉万事都消沉了。原以为他爱自己,却不想那爱竟脆弱到连信任的根基都没有。 细细想来,这原只是彼此之间互相堆叠出来的一个海市蜃楼。隔着重重雾障,只觉那彼岸必然是春暖花开的所在,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都一厢情愿的叠在了那个遥远的所在。 蜃楼并没有可以同行的天路,而自己却傻到不顾一切……然则自己毕竟是凡人啊,漫说是凤凰的双翼,自己原来连那可以用来跨越重洋的轻舟都不曾拥有过。 一切都是痴念,只是痴念而已…… 子默起身,静静不言的走到那开的已近凋零的白色凤溪子树下。一阵暖风带着远处宫殿里的丝竹之声吹来,有婉转柔媚的歌喉在夜风里流淌着送进耳畔,其时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似卷在手指之尖的粉蝶一般缱绻不肯散落,那风儿唱说:“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5) 子默独立于花树下,仰天望着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道:“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如此这般将头望的久了不免有些晕眩,低垂下眼帘,才觉得自己人是晕晕的有些发昏。楼兰在一旁扶了,劝她回去寝殿歇息。子默摇头沉默,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先前换下来的那身衣裳呢?快去给我找回来。” 楼兰不解,不过看得子默面色凝重,赶忙进去找了。一时子默缓缓走了回来,楼兰举了手里那件有些斑驳血迹的纱裙道:“就是这件,小姐,您这是要……?” 子默伸手拢了拢被晚风吹的凌乱的青丝,凝视了那纱裙片刻才说:“我去换了这个,咱们去含元殿求见陛下!” 楼兰大惊,不过看了子默的脸色并非玩笑,只得点头扶了她进去。少顷,换好了衣裳出来,楼兰提了一盏宫灯,两人也不多说话,只往殿外走去。 暖风吹的人有些昏昏欲睡的征兆,楼兰中午有睡午觉的习惯,偏生今天中午未曾歇息,此时忍不住便打了两个呵欠。她伸手取了丝巾擦拭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子默。 子默只是偏头一笑:“无妨,你今儿个也累了吧,倒叫你白白还陪我走这一遭。” 楼兰赶紧摇头:“小姐,您怎么这么说?我不陪您,还有谁能陪着您?今儿也真是奇怪,陛下怎么无端发了这么大火?……小姐,您一会去了打算怎么说啊?” 子默环视四周,此时天色虽然已经漆黑,但宫道上还是有来往经过的宫人。三三两两,或手提宫灯,或坐了宫车办差经过了。楼兰手里的宫灯上分明写有“湘云殿”的字样,她以目示意楼兰不可多说,只拉了她的手,在耳畔低声附耳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或者也未能见得上呢……到时候看情况再做打算。” 楼兰性子直,一面环顾四下,一面扯了子莫大衣袖道:“小姐,照我说您就不该管二小姐的事,想当年,她母亲是怎样对待夫人和您的……若不是她们,您哪里用……?”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6) 见小姐面色不高兴,楼兰这才闭了嘴,静静的跟着子默一同走了。 两人原本并排行走在宫道的正中,远远见得一辆宫车向这边驶来。宫道两边本是无数点星光渐渐散开去,有些蜿蜒成一条火把的长龙,那是巡夜的御营,与往来的跸道传讯兵卒。 那宫车装饰的华丽无匹,四匹高头大马蹄声隆隆里夹杂着清脆的鸾铃声声,在旷野静夜中听得格外分明。 楼兰将手中的宫灯提着往前一照,继而对子默低声说道:“小姐,看,这是凤辇春恩车呢……不知道,陛下今夜召了哪宫的妃子娘娘侍寝……啧啧,看那帘幕绣的多漂亮……”。楼兰正要往下说,猛然意识到自己不慎说错了话,这面噤声回来看子默时,却见她将自己朝宫道的一侧拉了拉。 两人立在一旁等了那宫车经过之后再走,子默将自己的面容往下垂了垂,用两侧的青丝遮住面容,希望不要被人发现自己深夜在宫中行走才好。 那辇车缀着华丽的流苏,银铃摇曳着,隐约隔着老远,便有曼妙的歌喉传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觥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待唱到梦字,那柔婉的声音已经极低,如梦似幻,声段极柔,便如随风之柳,在漫天花雨间低迥而下,随着余音袅袅,旋得定了,这面看来如轻缕缓纱如云,纷扬铺展开去,终于铺成一朵极艳的花朵,盛放在红茵毡上。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7) 子默正在心中暗赞这歌者的柔美娇俏,侧眼一看,却见宫车帘幕处伸出一只雪白的玉手。但见盈盈一张秀脸,便如花中之蕊,衬得一双明眸善睐更是流光溢彩。目光流转,顾盼之间,更是娇媚入了骨一般的可人。 那是后宫中最擅长歌舞的香嫔。更让子默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一眼就射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子默心里一惊,知道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按照宫规,此时香嫔理应下车给自己请安参见。但那车中美人却只是静静的端坐着,一双美目似笑非笑,似颦非颦,嘴角轻轻浮起一个淡淡的冷笑,那神色却分明含有几分不屑。 楼兰见她如此无礼,心中气愤,手中宫灯往前一举,便要出声。子默慌忙拉了她的手,暗暗大力捏了一把,示意她万不可声张。 一会儿宫车缓缓行过了,那香嫔经过子默面前时,才轻轻笑了一句:“若说这后宫中百花齐放那倒是真的,只不过,有些花儿貌似娇艳,却可惜空有姿色而无香味,由此可见,世上事不如意者,总是十有……”。说罢,她也不看向子默,只狠狠撂下了帘幕,少顷便又哼起了歌来。 楼兰气的发怔,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继而不忿道:“小姐,您看都登到您头上来了,这个香嫔,也真是无礼又嚣张……哼!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青楼出身的……”。 “兰儿,修的胡言!你谨慎祸从口出。再说了,她不理会我们有什么要紧的?咱们走吧!”子默赶紧拦住她的话,一壁拉了楼兰的手往前走去。 含元殿里,皇帝正召了湘云殿的一个宫人在殿中问着话。他正身端坐在宝座内,下面跪着的宫人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你方才说的,可有半点遗漏或是编造?”目光未曾从奏折中抬起来,口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震慑。那宫人磕头如捣蒜一般,口里连声应道:“是,奴婢不敢虚言,陛下可以传召其他几个当值的宫女,她们也是听到的。娘娘确实说,会求了陛下赦免陆公子回来,只叫陆小姐放宽心就好。” 正文 风清月晓欲堕时(8) 杨清面色凝重,心中陪着万分小心的窥视着皇帝的龙颜,但皇帝却许久未说话。未了,只将手中的奏折轻轻放下,抬手取了笔架上的一支朱砂御笔,便要题字。 他握了朱砂御笔在手,笔尖醮着饱满的墨汁,却迟迟未能下笔落款。那心中,只是悲了又凉,凉了又悲的反复踟蹰:她竟是忘不了他了,便是隔着这么远,心里还是怀着一丝念想……自己这般,倒是有几分不知趣的外人,直要拆散了人家一对神仙眷侣…… 殿外小太监进来附在杨清耳畔说了几句话,随即垂手退了出去。应天成本是练武之人,听力极好,他隐约听着几个字眼,手上却是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几滴墨汁便湮了下来,那厚重的奏折几经折叠,如此便染遍了手下的几页纸。 “杨清,何人求见?”到底平了口气,将手中的御笔搁置一旁,手中捧了新奉上来的茶水,不曾侧面望去,只是淡然问道。 杨清身上一紧,心中只是暗暗叫苦:这位主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回转身走来,只是低声回禀道:“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应天成正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乍听正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微微皱一皱眉头便咳嗽不止起来。放下手里的茶盏,只咳得似是要掏心挖肺一般,全身微微发颤,杨清忙替他轻轻拂着背心。 皇帝终于渐渐忍住那咳喘,以手巾擦拭了嘴角,最后却道:“叫她回去,朕……”又咳了数声,道:“朕不见她。” 杨清心知皇帝心中所想,他只是抹不开这个脸面而已,过不得几日,便又要巴巴的跑去瞧人家。脸上只得陪笑道:“贵妃主子想来是有话要和您说,这才深夜巴巴儿的跑了过来。陛下您就看在她这么诚心的份上……” 话犹未落,皇帝已经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只闻“砰”一声,那玉杯已经被皇帝掼在金砖地上,四溅开来,落了一地的玉碎粉屑,直吓得太监宫女全都跪了一地。 杨清打个哆嗦也跪了下去,皇帝道:“朕说不见……”言犹未毕,旋即又伏身大咳,直咳得喘不过气来:“便不见……叫她走!”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1) 子默拉着楼兰站在含元殿的石阶上等了许久,大殿的门是敞着的,但这面地势很低却看不见里面的情景。隐隐听得殿中一声碎响,子默便心知无望了,一扭头,只对着门口站班的两个小太监说道:“请告知杨公公一声,就说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要走,不想大殿中杨清却追了出来。 “娘娘,陛下叫您移驾甘露殿候着……”。杨清勉强说出这句话,脸色却是有几分古怪的尴尬。 子默心里一沉,便问道:“陛下宣我去甘露殿?那里……”。她话未说完,脸上已经红了起来。不消杨清解释,她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但陛下召了自己去,可是先前不是分明有香嫔坐了春恩车…… 不待她细想,杨清已经扬手命人准备了辇车过来。他躬身立着,请子默登车:“娘娘,请上车吧!陛下一会就到。” 说罢,手一扬,便有几个太监过来侍立在了周围。这情形,看来子默是无从选择的。 “请娘娘恕罪!奴才也是奉旨行事。绝非有意让娘娘难堪……”。杨清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向子默赔罪求饶。 事已至此子默也不再逃避了,她拉了楼兰的手道:“你回去吧!不必跟着,我一会就回去。” 楼兰不肯,直要跟了一起去。杨清在一旁劝道:“兰姑娘还是回去吧!今儿陛下心情不好,宣召娘娘去甘露殿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但你要在的话,只怕一时不慎无端招了陛下心情不爽。你还是回去吧!放心,有我呢!” 楼兰无奈,这才跟着子默的肩辇走了半天,直到轿夫们抬了辇车转过了湘云殿的门口,这才恹恹的提了宫灯自己回去了。 子默在肩辇上坐着,心中思来想去,虽弄不懂他召自己去所为何事,但从自己的预感看来,可能少不得一番折辱。既如此,自己也是无从逃避的,这面心一横,只等着一会两人灼灼对视了。 天黑辨不出方向,走了许久车子才停下来,帷幕一掀,只觉得眼前一亮,是一盏精巧的鎏金琉璃灯,替她照亮了脚下,“贵妃娘娘,您这边请。”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2) 子默才一下地,便听得殿中有人在舒展曼妙歌喉。不消细想,也能知道,当中必然是丝竹歌吹,脂香粉艳。 小太监引着子默进了一个偏殿候着,宫人奉上茶水,子默只是捧在手里温热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指尖,并未喝下半口。 坐的软塌离花窗不远,子默微一抬头,便望见了花窗敞着的夜色。这晚没有月亮,倒是满天的好星,隔着窗上的绡纱,星光黯淡映入殿中,一切都在朦胧的黑暗里勾出个边廓。 子默身边高的是柜子,矮的是案几,一色的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手边桌上搁着一只细白瓷花瓶,瓶里有一束嫣红的牡丹正在静静绽放着。 殿中原是金碧辉煌的摆设,浴在这样的夜色里,一切都柔和而分明起来。盛夏的暖风带着殿角渐渐融化的冰水凉意拂来,轻柔的吹拂着垂下的绡纱帘幕,一重重的纱帘在风中忽而鼓扬,轻巧的绕过子默的身边,像翻飞着轻薄蝶翼。 子默起身推开窗棂,轻烟散入寂寂深殿。夜深了,手边的茶盏已经凉了下去,殿外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子默倚在窗棂边站的久了,这才觉出自己膝下的疼痛来。看了看殿外只有宫人垂手安静的立着,并无人进来查看这里,一时卷了身子斜凭榻上。 榻前的灯盏亦被点燃了,赤铜鎏金的凤凰,衔着一盏纱灯。灯光朦胧暗红,仿佛一颗衰弱的心,微微荏苒跳动。 子默偏过头不再看那纱灯,回眸望向自己卷缩着的两条腿。水云色纱裙自是素净,但那颜色也是虚的,像是层单薄轻纱,随时可以揭了去,依旧露出底下的苍白。而今,这苍白上又多了几处殷红。心里念道:“红颜薄命,果然如斯……”。 子默在这幽暗的心思里游走着,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宫中的更声响过了三更,有一片微黄的灯渐渐近来…… 应天成进了偏殿,看见子默已经睡的安稳了。那鼻息间呼吸很是平坦,眉宇间也未曾有愁绪不展。他手攥了子默绣给自己的香囊,将那细碎的干花紧紧握着,生生硌入掌心。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3) 应天成就这样静静看着,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一成不变的冷着。殿中的灯火不是明亮但也并非黯淡,子默塌前的纱灯有些短了,他取来一把剪子剪去了上面的灯芯,呼的一下,那火便登时大了起来。 眼前的容颜渐渐清晰又迷糊,仿佛殿里点着的那盏小小的纱灯,隔着无数帘幕重重,终于照在了那人脸上。但那人却在自己的视线里偏开了头,只余一个背影给自己无限惆怅着。 子默睡的安稳,并未知道他独自矗立了很久。直到她转过了头,将脸庞埋在了秀发之下,他才轻轻的转过了脸,来到殿外对杨清说:“一会带她来寝殿。” 杨清屈膝回言:“是!”皇帝也不再说甚,只是举步进了内殿。少顷,便见得香嫔着了单薄的寝衣,迎在了寝殿门口处。 殿内点着两树灯火,红色的巨蜡在宽大的床前摇曳着沁沁而下的红泪,灯火映照下,香嫔的脸色分外的含春诱人。 “臣妾参见陛下!”水蛇一般的纤细腰肢,衬着她今日精心准备的一身薄透寝衣,姣好丰满的胸部微微向前倾着,这样魅惑的春色叫皇帝顿时起了身体内的欲求。 他也不说话,只是挥手命她起身。少时走向了床边,便伸了手闭目道:“给朕宽衣吧!” 香嫔快走几步上前来,面上含着妩媚到骨子里的浅笑,伸手将皇帝身上的衣衫褪了下来。她有些娇羞,又死死抑制住心里的万分期待,将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靠近了应天成。 娇软温热的身躯贴在了他的身上,应天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临幸过女子了。手上一用力,便卷了怀中的女子丢到床上,这面撕扯开了腰封,人已经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一时殿中春色无边,香嫔被压在宽大的龙床上,四周有明黄|色的帘幕垂着,大殿顶端的游龙飞凤在床上看的分外醒目。她双腿紧紧盘在身上的男人腰际处,口中已经兀自忍不住开始浪声叫了出来。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4) 子默被杨清引着来到正中的寝殿,才一开门,便听得里面滛声浪笑之响。她颦了眉正要退出去,却猛然觉得身后的门扉已被扣上。 杨清满面难色的看向自己:“贵妃主子,奴才也是没办法,陛下……他,只命我将您带进来……”。那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完全被床上女子的娇喘声所盖过。 “陛下,您真是神勇有力啊……啊,您真是坏透了……”。香嫔也在不经意的转头间,透过帘幕重重看见进来的子默,她故意的夸张大叫。 子默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串起老高,她喘息着伏在了进门处的案几上,以手抚胸,兀自不断的大口喘气。烛光微曳,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缓而重,压抑着那些狰狞的汹涌泪意,视线朦胧里,却清楚听见那心碎一地的声音。 寝殿里比之偏殿更为华丽,处处饰着盘云龙纹。子默手上一动,那案几上的蜡烛便掉落在了地上。眼前的光线便就此黯淡下来,手抚上那厚重的紫檀木花纹,惊觉出盛夏里也并没有暖意,寒浸浸的倒凉得像秋天里了。 她想着有句云:东风临夜冷于秋。原来古人的话,果然真切,正所谓诚不欺我也。 杨清伸手过来扶,她只是缓缓摇头拒了,一面撑起身子站着,一面冷冷的看着那帘帐内纠缠在一处的两具。也不知多了多久,只觉得站的全身都没了知觉,两手冷的要滴出冰水来,才见得似乎终于云散雨收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女子迤逦着拖着满头垂散的青丝走下地来。子默想要转过脸,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只低低的垂了眼帘,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 只见莲步姗姗,那女子手上的精致圆形宫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暖风风吹着她那袖子离了手腕,又伏贴下去,再一下,旋即又吹得飘起来……皓腕上垂着的是月晕绸料子,绣了繁密的花纹,那针脚却轻巧若无,绣花虽繁,颜色却是搭配的甚好……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5) 那娇俏的身影愈走愈近,逼的子默只想闭上眼睛,错开不见才好。 碧色丝线绣在玉色底上,浅浅波漪样的纹路……衣袖飘飘的拂着腕骨,若有若无的一点酥麻风情,旋即又落下去。 眼见着对方缓缓走近,子默才觉得自己一颗心如那衣袖一般,起了又落,落了又起。一阵香风之后,却听得香嫔轻轻唤了一声:“哟!贵妃娘娘,您怎么会立在这里啊?瞧您,一额头的汗珠子,来,我给你擦擦……”。 她才一抬手,尚未够到子默的脸庞上呢,却听得皇帝在床上断喝了一声:“退下!” 子默身子一颤,两眼登时涌出温热的泪水来。香嫔面有得色,收回那举着丝巾的手,用一双春潮流露的双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子默低下头,望见自己膝盖处的殷红血迹。她正要屈膝告退,却不料应天成又加了一句:“香嫔,朕叫你退下,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香嫔不可置信的回身望了望,身子突然抖得厉害。她慢慢回身,狠狠的挖了子默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的样子刻到自己的心里。杨清一直立在子默身旁,此时躬身对香嫔说了一句:“香主子,请吧!” 殿外的宫人即刻打开了门,两位嬷嬷簇拥着香嫔离去。 一袭玄色的长衫慢慢的靠近了自己,子默只是盯着自己的脚下,将涌出来的眼泪吞了下去。 心中转过一千一万个念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木然而本能的行下礼去,心中如万箭相攒,痛楚难当。口中终究一字一字道出:“子默给陛下请安。” 应天成没有回应,只是这样站着。子默依旧垂了眼帘,心中不知是为了自卫还是强要保留那最后一丝的尊严,总之,她不再多言二句。 两人隔的很近,子默心中平静无澜,她知道自己的心,对他的心已经再也感觉不到痛楚了。但耳畔却清晰的可以听着皇帝的呼吸之声,渐渐夹杂一丝紊乱。 林子今天感冒哦,头巨痛啊!晚上看情况再传两章吧,如果实在写不出大家不要见怪啊!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6) 殿中突然响起一声“哗啦”的巨响,身旁的那张齐颈子一般高度的案几已经被拦腰劈成了两半。案上的烛台香鼎器具全部摔了下来,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子默咬住下唇,强忍了心中的惊慌,兀自屈膝躬身立着。后来只觉一只手猛的托起了自己的下巴,一抬头便见到皇帝暴怒的神色,还有那种拼命克制住的无可奈何的痛楚。 他凝视着她许久,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不过是仗着朕喜欢你!”这话说完,手上已经用了几分的力度下来,子默微一侧脸,便觉得下巴处有火辣的痛感传来。她咬了牙,只是呼了一句:“陛下……”。 余下的话,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两眼干涩的厉害,仿佛先前的那些时辰,已经将一生的泪都流了个干净。这会面对面看了,却只是心里冷的打哆嗦,双手的手指都冻的发木发麻了,才感觉身上一松,原来是皇帝放开了自己的手。 “你去吧!朕,以后不要再见到你!”冷冷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温度,应天成背转了身子,对杨清道:“去传徐妃过来侍寝,还有,让她离开这里。”他背过身后,连一个称呼也不愿给她。 杨清“喏”了一声,正要引了子默回去。却听了皇帝又是一句吩咐:“叫她自己回去!你去召徐妃,还有叫华安过来这边。” 子默抬着头,刹那有泪汹涌的涌出,这一刻,她并不是难过,而是愤怒,再也无法压抑的愤怒。她霍然转身,原本虚弱的身体突然间执拗而坚强起来。跨过寝殿通往大殿的高高汉白玉门槛时,甚至连踟蹰也不曾带有半分。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亦不过是一件物品,一件他可以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赏玩于手中物品。一个精美的细瓷玩偶,一只豢养在金丝笼的鸟儿……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依附于他天神一般的意志,就连思想,亦不能有丝毫的偏差,更遑论背叛了。 嘴角抿起一丝笑意,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不懂得事主,不晓献媚取宠之道,今日,才有今日这般的下场。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7) 宫人们打开甘露殿的大门,无人敢出声恭送。杨清一路随着,最后只得在大门处低低道了一句:“贵妃主子珍重!陛下……想来也是一时之气,过了这风头火势也就好了。” 子默恍若未闻,少顷只是侧身福了一礼道:“谢谢你!”这三个字极其简短,却将胸中所有的感激都浓缩了进去。她不曾当他是奴才阉人,只是一个对自己有着照拂情意的朋友。因此不称他“公公”,自己也不自称“本宫”……身份之差么?其实自己,与他并无什么区别。 不过是看人脸色吃饭做事,了此残生罢了!向前迈开脚步,尽管身子已经冷的透了。殿外不知何时下起大雨来,才一出到石阶上,便觉得那无数雨粒漫天漫地卷上来,劲风呼啸着拍到颈子上面,像是成千上万柄尖利的刀子戳在脸上。 杨清在身后匆匆递来一把油壁伞,子默摇摇头,没有去接。 她迎着雨丝一路走去,两侧高高的宫墙仿佛连绵亘静的山脉,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周围全是一片巨大的水声,哗啦啦的洒将下来,宫道两旁的树木都被拍打的垂下了叶面,子默心里却是宁静的屏息了一切的嘈杂。 她听得到寸许高的雨水在脚下四溅开来的声音,自己的鞋子漫在水里踏过去,踩出一个脚掌大小的地方隔开了雨水之间的交汇,继而再起脚时,她们又欢快的汇合到了一处。那潺潺的声音,仿佛有窃窃喜悦的情绪在水珠中交流融合。 她听得到自己一颗心不知所以的跳着,听得到自己时而平缓时又急促的呼吸。……一重重的琉璃宫阙被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甩在后面,突然脚下一滑,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膝上的疼痛刹那椎心刺骨,她伏在雨水中,半晌挣扎爬不起来。这场雨来的很急又很猛,大抵是夏夜里的一出惊雷吧,天公发怒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雨势便渐渐缓和了一些,子默咬牙撑着正要起身,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谁人在那里?” 林子正在撑着码字,看能不能再写一章哈! 正文 一片花飞减却春(8) 那声音很是和气和熟悉,子默一转头,便见了徐妃一脸平和的端坐在宫车中,正掀了帘子望着自己。 宫人打起宫灯下了地来,往子默身上一照,便惊呼道:“是贵妃娘娘……?”。那声音带着惊骇和许多复杂的内容,子默却突然经不得这样一个名号的称呼,顾不得腿上的剧痛难当,只拖了身子便往前奔去。 这一刻,她只觉自己不想见到任何人。所有的伤痛,所有的不堪和惨淡,她都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 身子用尽全力往前走,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自己:回去!快些回去!躲在暗处舔舐着那些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吧,你的眼泪,不需要任何人来观摩怜悯。 这里,亦从来不缺少红颜的斑驳之泪……你看,你看那繁华宫室的每一道门扉,那光鲜的朱色华漆都盖不住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3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3部分阅读 底下隐着的层层黯淡……一扇扇紧闭的宫门,镂花朱漆填金,本是极艳丽热闹的颜色,在沉沉夜色与雨丝浇灌下却是殷暗发紫,像是凝伫了的鲜血,映在眼里触目刺心。 子默来不及思考,只是涉足往前趟水而过。她的眼睛掠过了那些高大的门庭,只隔着这样一扇门,里面却是寂无声息,寂静的叫人心里发慌,恍惚里面并没有人。亦或者,这里根本只是一堆活死人的墓|岤罢了! 子默冷汀汀的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去。心里一时便如乱刀绞着五腑六脏,直痛不可抑。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背心里竟虚虚的生出微凉的冷汗来。 终于看见了湘云殿那扇紧闭的大门,她已经撑到了极限。胸腔里似乎有一团炙热的火焰,只消停顿半秒,下一刻便要喷将出来,踉跄着靠在了门扉上,嘴里只是轻轻唤了一句:“兰儿……”。 她就此湮灭于一片无边的黑暗里,所有的思绪都隐淡了于一个黑甜的所在。 不知多久,才隐约听见耳畔有婉转的歌喉远远传来,却偏生是一首无限凄凉柔肠寸断的《汉宫秋》。 那声音唱的极尽柔婉悱恻,声声慢,又字字腔圆曲润: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 正文 袖口香寒(1) 极苦极浓的药汁,在舌尖递进来,子默偏过了头,轻轻摆了头呻吟道:“不要,陌陌不要喝药……不喝……”。这一动,便洒了一片温热的药汁在那粉白的颈子上。 楼兰叹口气,取了巾子过来擦拭干净。她温言哄着:“来,喝了这药才会得好啊……”。她学了苏夫人的口气,哄的子默终于乖乖的喝下了药。 殿外走进一人,楼兰正给子默擦拭嘴角,宫人在一旁递上巾子后便躬身屈膝道:“给徐妃娘娘请安!” 楼兰才一抬头,便见徐妃一身深紫色云锦软缎宫装,裙裾是百合莲花镂空图纹,细密的用小珠坠了下来压住边。面上带着几分和睦的微笑,头上是点翠满钿,累丝凤的金珠颤颤垂到鬓旁,更添得那平和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徐妃娘娘……您来了……”。楼兰一见到徐妃,忍不住眼圈一红,啪塔啪塔就要掉眼泪。徐妃赶紧快走几步,将楼兰拉出了寝殿,细细问了几句子默的病情。 楼兰皱了眉头,将手中的药丸碗往大殿中的案几上一摆,便叹气道:“唉!不满您说,我家小姐这几日是水米不进,只是昏着发烧。太医也过来瞧了,诊脉过后只说是气急攻心,肝火郁结,加上受了大寒,又偏生赶上来月事……好容易今天总算喝了点药,烧是退了些,不过那精神气儿……你也瞧见了。我现在就求菩萨保佑,希望小姐能平安无事过了这一关……”。 她说到这里,不由的语含了呜咽,那嗓音硬起来,便转过脸去擦拭了一把眼泪。 徐妃也是一阵沉默,半响才问:“陛下……一次也没有来过吗?” 这话不说倒还好,说了更惹的楼兰气不打一处来。她环顾了四下并无外人,便顺了自己的心气咬牙恨声道:“照我是个丫鬟奴才,原本不该评论主子的事情。可陛下这回也太过分了,凭的就为了一个名字和小姐生了这么大的气,现在人都病了这么些天了,竟然连瞧也不过来瞧上一眼……我这心里,真是替小姐感到不值……”。 正文 袖口香寒(2) 徐妃原本心里就有几分猜疑,这时听楼兰说了这几句就愈发澄净明了了。说到底,还是那个玉佩的主人,拦在两人之间 她一面端了一杯茶水在手里摩挲着,侧眼窥视了一下寝殿中毫无动静的子默。帘幕重重隔着,自然是雾里看花什么也瞧不清。 心中一动,她将楼兰拉到身边附耳道:“这话你可记着,不许在别人面前说起。你家主子现在既然病着,这殿里的大小事务可都得你操心了。要是缺了什么,你只管到我宫里来找我,或是叫人过来说一声。总之,你好生守着贵妃,不可再出什么别的乱子了。” 楼兰点点头,可怜巴巴的抬头望了望徐妃说:“徐妃娘娘,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家小姐,可是淋着雨一人跑回来的,一进门,人就不行了……”。 徐妃叹息,但没有再说什么,她将手里的茶杯搁置到手边的案几上,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几个盒子道:“这些是上好的燕窝和花胶,好生仔细弄一下,给你主子炖了服用,可以补气养血的。” 楼兰谢了,命人收了起来送到厨房去做,自己顺着徐妃的步子送她出去。到了门口才听见宫人唤道:“兰姑娘,贵妃娘娘醒了!” 徐妃回头一笑,着令楼兰赶紧回去了,她自己带着几个宫人出了门上了肩辇回去。 楼兰走近了床边,见子默正掀开锦被撑着要下地来,唬的她一时急的不行,只连声劝着,两手将她按回了床上。 “我的好小姐,您这是要我的命吗?才好一点,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怎么这会就巴巴的要下地来?我求求您了,要什么我给你去拿去,厨房在给您炖燕窝粥呢,一会儿您吃了再下地好不好?” 说罢,便双膝跪在了床前的花梨木脚塌上,两眼一红,便又要流泪。子默侧头一看,心知楼兰比自己还小了两岁,不过是个孩子呢,这几日这么多的事情,真是愁也要把她给愁死了。 正文 袖口香寒(3) 子默面上挤出了一丝微笑,满带歉意的看了看楼兰略微憔悴的脸庞,和眼下的些许青色,嘴里只是道:“我是见身上这件小衣污了,原是想着去屏风后换一件。你倒好,还以为我这是要去寻死觅活呢……呵呵呵,你放心吧,没见得你出嫁生孩子,我是不会这么快死的……”。 说罢,便轻轻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扯动了胸口,喉咙中顿时涌上一口痰,只卡在那里,半天也退不下去。一时俯身下来咳嗽,饶是咳了半天,只憋的小脸火烧一般的红,那胸口的气却越来越不顺畅。 楼兰大惊之下赶忙过来扶住,用自己的双手给她拍了拍后背,忙活了半天,子默才终于虚弱无力的歪在她身上,两眼悄然闭上,身上那件蔷薇色的寝衣却被冷汗沁了个透。 一时放下了子默,楼兰少不得又重新命人打了热水过来给她擦拭身子更衣。忙活了半天,才出殿,便见得天边已是夕照时分了。 这面的含元殿静极了,地下的百合大鼎里焚着瑞脑香,幽幽不绝如缕,散入暖阁深处。皇帝端坐在宝座上批阅奏折,他的眼睛停留在几页折纸上许久,面色晦暗不明。 杨清躬身在一旁,见皇帝露出少有的犹豫神色,不由的侧眼去偷窥了两下。那奏折上字迹苍劲,显见下笔之人自是不凡,杨清立的离案几有几步的距离,又不好明着举目去看,因此只看见了起头和收尾两行字。 他自跟在御前当差多年,朝中臣工们的奏折无非都是那个格式。这折子,一开始也是恭敬的叩请天子:“末将陆浩天,叩请皇帝陛下圣安……末将并非倦怠臣工将士之责,实乃舍妹病重,乞陛下开恩垂怜,着末将返回京中半月时日,感恩不尽矣!” 杨清只看了头尾,便已尽数知道皇帝的愁绪是为何而起。他心里含了几分担忧,最后还是将眼睛收回到自己的脚下,心里只是暗暗的盘算着。 正文 袖口香寒(4) 应天成思索良久,手上将朱砂御笔在砚台上醮了又醮,最后还是提笔写下寥寥几行字,抬头对杨清说道:“唤当值的信使令进来,着将此信火速送往边关陆将军帐中。另外,唤兵部尚书史至盛过来这里候着。” 杨清躬身领命而去,少时便见一个身形彪悍魁梧的军服男子走到殿前,俯身拜下道:“参见陛下!” 应天成只说了两个字:“免礼!”随即将方才内监用烫金封口的批函由杨清转交给来人。 那信使令御前来往颇多,负责的乃是将天子的谕令直接转交给各省各州的最高长史或是将军,当得此职之人,必是皇帝的亲信一党。 这会接了书信只见封口用了紧急绝密的烫金封口,心中一凛,随即将书信奉过头顶,俯身道:“陛下放心!人在信到,微臣不敢有半点疏忽。” 应天成点点头,旋即开口道:“此行辛苦,你下去多支些银两以作盘缠,记住,沿途各路不得进入官办驿站打尖歇息。朕曾给你们开辟过另外一条更换马匹的隐途,此行你便按照之前的指示去走。不得张扬,不可引人注目。见到陆浩天,将朕的手书当面奉上。” 那信使令一一记下,正要告退时,皇帝才加了一句:“不论他接到此信后说了什么话,你都要一字不差的回禀朕!你可清楚?” 这话说的隐晦,看似平常,其实最后一句,生生隐下了一大半你可清楚,其实便是敲打了信使令,清楚其中厉害关系,万不可存了大意或者二心。事实上,皇帝可能一早就在朝中诸臣和边防大将身边埋有卧底伏笔,饶是如此,他依然不敢大意。 一时信使令郑重拜别,弯着腰缓步退了出去。 应天成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暮色已经深了,夜晚可能有骤雨来袭,此时天气闷的连一丝风都没有,那焦躁的热带着一些酝酿着的不安,笼罩在这九重宫阙之上。 正文 袖口香寒(5) 应天成一时推开了手边未完的奏折,负手走下殿来。他缓缓走到殿前石阶前,只仰面看着傍晚阴暗的天色,并不言语。 杨清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的脸色,少顷低声问道:“陛下今儿辛劳了,从早到现在,也不得闲了一刻。这会既然天色暗了下来,也到了晚膳时分,不如去别宫嫔妃那里用个晚膳?也好调剂调剂心情……”。 应天成沉吟不语,恍若未闻一般,仍旧只身立着。杨清吃了个鳖,一时不敢再出声,只得躬身立在一旁。 应天成在含元殿前立了许久,才突然道:“陪朕上去城墙上面走走吧!” 话一出口,杨清便忍不住叫苦出来:“陛下,您是万乘之躯,如此冒险,奴才实在不敢……”。他话未说完便被当头截住了,皇帝一声断喝:“啰嗦!朕叫去就去,凭的怎么这么多话?” 杨清登时苦了脸子,只好赶忙去准备。这面吩咐的齐备了,一转头便见皇帝已是负手徒步走出了老远。 “陛下,这到城墙还有好一段路呢,奴才给抬了龙辇过来,您坐着过去吧!” “不妨,朕坐的累了,想走一走。”应天成头也不回,只缓步向前去了。 杨清一时没了辙,只好招手命自己身边亲近的八个小太监跟着,又点了几个平日稳重的宫人端着巾子和茶水随在后面。一行人紧赶慢赶,跟在了皇帝后面迤逦而去。 不多时天色便黑了下来,宫人早备了四盏宫灯出来,此时立即点上,四个太监上前去躬身在前照着引路。皇帝走的不急不快,似是闲庭散步一般。 饶是如此,杨清心里却愈发的没有底了,今日西南边境告急,镇守西南的大将军林宇锋一日内上了三道奏折,请求朝廷增加兵力剿灭前来犯境突厥大军。 皇帝整日埋首于案卷之中,此时散步,显见是有心事不能排解。 正文 袖口香寒(6) 一时走到了内殿的第一道宫门神武门前,驻守神武门的将军闻讯赶紧飞身过来拜见了圣驾。应天成只是摆手道:“朕不过是出来走走,不要惊动了守军,你忙自己的去!” 那禁军将领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垂手退后,随着皇帝的圣驾一同来到至神武门下,杨清说了一声:“开城墙门,陛下要上去瞧瞧。”那将领赶忙亲自去开了那尺余长的大锁,跪倒一旁恭请皇帝上去。 应天成待上了城墙,才觉出夏夜的风也是如水一般的沁凉。因是京中皇城的城墙,前面概无遮蔽,那风便直直的朝这坚固的城墙直扫而来。 走了不多远,便择了一处开阔地带站住脚。凭栏望去,只见禁城之外,东西九城万家灯火如天上群星落地,璀璨芒芒点点。 神武门上本悬有巨制纱灯,径圆逾丈,此时亦在风中摇曳不定。 愈往前走,那晚风愈是大,吹得人衣袂飘飘。再前行去,四下里已是寂静无声。仰面一看,唯见那深蓝如墨的天上一钩清月,低得像是触手可得。 杨清落后半步跟着,只觉暗夜里皇帝的身影渐渐萧索起来。他便是这般负手徒步行着,也不言语亦不做任何叹息,唯其这样,却令杨清隐隐觉出不妙的压抑来。 走出了老远的路,风愈起愈大,吹得皇帝身上那玄色长衫飘飘欲飞。坠于腰际的那个明黄|色香囊许是耐不住这般劲风,竟然一下子便脱了丝绦带子,眼瞅着就这么飞出了城墙的护栏,往那外面几米深的护城河里掉了进去。 杨清赶忙飞身上前欲要扑住那个香囊,不料还是手慢了半步,手掌一空,便听得那风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再看皇帝腰际,哪还有半点芳踪? 一时苦了脸对皇帝说道:“奴才该死!请陛下责罚!” 应天成却紧紧贴在护栏边,眼睛一丝不错的看着那香囊掉了下去。他只是看着,身子却丝毫不动。夜风劲疾的拂来,吹的身上那玄色暗纹的长衫远远向后摇曳,飘忽不定的玄,与天际的漆黑融为一体。 正文 袖口香寒(7) 其实,他心中明白,以自己的身手,方才完全可以伸手接住那个香囊。但,之所以选择了观望式的放弃,其实……亦是自己数日以来心中纠结的一个告别。 罢了,自己即使再多眷恋,奈何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并非执意求了这般互相伤害彼此折磨,但求而不得,便是自己拱手江山,只怕也换不来她的真心吧?生平自问并非多情之人,也曾细细思量过,如何以平常之心去爱她。 但这爱却经不得一再的考验,他无法忍受她屡屡因为陆修云三个字而失神,那其中惊怒的感觉,仿佛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在某一个方面输给他一样。 他自负是天子,天下再无人可以与之相并肩的男人,试问如何去忍耐自己心爱女子的不忠?即便那不忠,只是思想上的,于他来说,也断然不能容忍。 这种失败,较之眼下的西南战事,令他更觉万分的颓丧与恼恨。不自觉的,他也恨上了那个自己深爱的少女。你便是如此的伤了朕,朕又何妨还你以三分颜色?既然我们不能相爱,便让我们彼此怨恨吧! 或许,恨会比之爱,来的更容易面对。 就是这一刻,立在夜风里,背着的手曾经想要去把握那坠落的片刻,但后来还是渐渐冷了,一分一分的松开,慢慢的松开,那指尖却失了热力似的,像是端过冰碗的手,冷的、凉的、一直漫到心尖上。 挥了挥手,示意杨清起身来。杨清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皇帝的声音还是如常的淡然:“你去吩咐御厨弄些酒菜,朕今夜与兵部尚书史大人一同进膳。” 杨清“喏”了一声,便就地这身返回。不多时,皇帝也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下了城墙。 这夜皇帝与史大人在含元殿共进晚膳,饭后一同商议边境战事到很晚,深夜时分才起驾召了徐妃到甘露殿侍寝。帝妃二人说了些话,夜深之后才安歇下来。 正文 袖口香寒(8) 湘云殿里,子默与楼兰两人并排睡在床上,下午厨房里熬了一些燕窝粥上来,子默吃了一小碗,精神也渐渐好起来。 到了夜色上来时,子默叫着要吃个冰碗。楼兰见拦不住,便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了一小碗,用银盘托了,送到子默的手里。 子默病的有些倦怠了,这一上来就有些怔仲的瞧着那缠枝莲青花碗中的冰块,已经渐渐融至细薄的冰片,欲沉欲浮。甜瓜是碧绿微黄的颜色,削得极薄,隐隐透出蜜一样的甜香。 浸在冰碗中,一丝一丝的寒凉,这面看着,伸手去取来时,却仿佛被那冰冷的温度给灼伤了手一般缩了回去。迅速的转过了脸,眼里却生生的逼出两行泪来。楼兰不知所以,只以为这碗太薄了,一面就端了出去换个厚的来。 她哪里知道,子默是见到那嫩绿的蜜瓜,勾起了心底的苦水。那痛来的汹涌,思念也随之漫漫泛上心头。咬了牙,将胸口的郁结大口大口吐了出来,心里只是发狠的念道:“你既然绝情,我又何必苦苦念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 那心里的怒意渐渐漫过一切,胸口似有一团火一般,烧的甚是旺盛。待楼兰再端了冰碗过来时,子默伸手取过,立时便吃了个干净。 这面取了丝巾擦拭了嘴角,心里却突然渐渐生出寒意来,微微打了个寒噤,楼兰取过锦被给盖好了,玉枕挪到一旁垫上薄绸,这才给她安枕睡了。 一侧脸,见她仰面躺在枕上的唇角渐渐浮起笑意,那笑里却有一缕凄然的悲凉,心中微觉害怕,轻声问:“小姐,您这是怎么啦?” 子默轻轻摇一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这会子倒觉得寒浸浸的,冷起来了。”楼兰忙道:“叫您不要吃冰碗您就是不听,这会好了,才好一点就寒了起来。仔细盖着被子,早点歇息吧!晚上要是不舒服了就叫我,我今晚在屏风后面塌上睡了。” 正文 蔓蔓枝萝缠烟墨(1) 子默摇头道:“不必了,你这几日都没好生安歇过,一会叫其他人进来值夜就是了。再说我也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就可以起来去后殿赏花了。” 楼兰斜了一眼,无奈道:“我就盼着如此,您可要记着自己的话啊!” 这面掀了帘子端了碗出去,子默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响,直到后半夜才朦胧涌上睡意歇了。 第二日徐妃便过来湘云殿探视,子默正换了一身家常的碧色衣衫坐在寝殿中的塌前写字,楼兰一见徐妃便笑着迎了进来,一手拢了珠帘,一面躬身向徐妃道谢:“多得您送了那些燕窝过来,小姐这不立时就好起来了吗?您来的巧,她这会想来还在窗前写字呢?” 徐妃亦是有些欢喜的回言:“那敢情好,看来我今儿个来的还真是时候。对了,太医一早可有来请脉?说了什么?又开了些什么药?早起可有吃些东西……?” 子默在寝殿里听得徐妃絮絮问来,不由的失笑道:“徐姐姐,你倒真是能者多劳,我这今早原本浑身无力的,许是料到你要来,这会已经好了大半了。真要说,你比那汤药还管用的多呢!” 说罢丢了手中的笔踢了鞋子正要起来,徐妃人已经如花拂柳一般进到了跟前了。帘外繁花照眼,碧绿的芭蕉展着常绿的身姿,映衬的子默一张俏脸凝脂一般的细腻柔白,那眼睛里含了一丝笑意,迎面看去,只觉眉梢的根根毛发都细密如同天公描画出来的一般精致。 徐妃心里暗暗赞了一回,面上笑着福了一礼道:“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子默笑着唾了一口,以手上的丝巾掩面笑道:“巴巴的这么大太阳走来就是为了来取笑我?既是如此,尊驾还是请回吧!” 一时两人相视而笑,徐妃亲热的拉着子默在塌上坐了,看了看她的气色由衷道:“其实你原本身子就不好,何必跟他置这等闲气?陛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文 蔓蔓枝萝缠烟墨(2) 徐妃一听之下顿时失色,她抓了子默的手急急问来:“什么叫就这样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子默叹了口气,对楼兰说:“兰儿,还不快去给徐妃奉茶过来?一会我们还要去御花园散步呢!” 楼兰应了一声立马就掀了帘子出去,徐妃依旧是直直的看着子默,有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并不了解。 她的眸子清冷,有种隐下的锐利藏在其中。她抿了一丝微笑,脸上却连半分笑的暖意也没有她不像是在自己面前刻意说谎,那种眉宇间的决绝,倒像是真的要看淡此中的一切,包括,她与帝王之间的那份情缘。 自己还能再说什么?若是他们自己放手了,不愿纠缠了,旁人的话又起的了半分作用?徐妃这时觉出自己与她的不同来了,平生自负也是才女,出身家世亦不算微贱,但此刻比来,她却发觉自己不能同子默一较长短。 她做不到像子默这般爱恨分明,决绝毅然。于她来说,爱一个人便意味着一生的痴心相负,不论这个人最后是不是让自己受伤绝望。对她而言,爱了便是意味着不能回头,没有转身的机会其实,这后宫中绝大部分的女人,都只能安守于这样的命途。 子默将头偏向殿外的天空,窗外碧空如洗,有开到荼蘼的花儿在高高的枝头坠落下地。风儿吹来,便卷着上了半空一起飞舞……她痴痴看着许久,只觉心里渐渐起了一阵一样的寒流,不是痛,而是迟钝的麻木,极细的一线线,绕上来,绕上来,麻痹的缠绕着,连心都像是裹上一层厚厚的茧。 其实决绝,亦是需要付出常人所没有的耐力的。忍得住痛,咽得了那钻心的黄连苦,抵得过那缱绻思忆所带来的一切温情过往……但,若做得到这些,试问天下又有什么可以难得到她呢? 子默抬头在徐妃的鬓角拈下一片细小的花叶,对她温然笑道:“徐姐姐,我们一起出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正文 蔓蔓枝萝缠烟墨(3) 子默如是笑着对徐妃说来,那拈花的手指尚未放下。窗隙间日影静移上来,照着案几上瓶中一捧玉簪花,洁白挺直如玉,香远宜清。她纤细的手中拈起一枝花来,柔软细小却精致的花瓣拂过脸侧,令人神思迷离。 窗上凸凹的花纹透过薄薄的衣衫,硌在手臂上,细而密的缠枝图案,枝枝叶叶蔓宛生姿。翠荫浓华深处隐约传来蝉声,间或有几下芭蕉叶儿拂动的微风透过窗棂缝隙传来。 徐妃静静看了一会,忽然觉出她是这般沉静自在,而自己这时的窥视,却隐约透出几分不堪来。 却不过她的邀请,便起身一同去了。此时天刚过清晨,太阳初升,倒不觉得热。徐妃也随着子默一起,不坐肩辇,两人相携着并肩往御花园去了。 楼兰撑着伞,跟在子默身后,徐妃的宫女们随侍一旁,不时有路过的宫人向她们躬身行礼。 一时到了御花园南面的柳岸闻莺缇,宫人收拾了一处清爽的靠着水榭边的亭子给她们坐下了,奉茶的小宫女带了冰镇青梅汤呈上。那青梅羹中放了冰块,冷香四溢,银匙搅动,碎冰叮然有声。 子默这面舀着喝下一小口,便颦眉道:“姐姐素来喜欢喝这个啊,我却是喜欢吃甜的,这个汤这么酸,还真是喝不习惯呢!” 徐妃忙回头问了身后的宫女:“有带别的茶水出来么?那个杭菊白茶呢?”那宫人连忙俯身回言:“今儿出来的早,其他的茶水,都还没沏好,所以……”。 徐妃这面皱了眉头,正要再说什么,子默忙一把拦了,朝楼兰使了个眼色道:“不妨事,其实我素日喜欢喝那洛神花茶,这茶弄的工序复杂,不是我身边的人也搞不清楚。徐姐姐不用责怪她们,我这就叫楼兰回去沏上一壶送过来就是了。” 楼兰见状,只有笑道:“小姐不说我都想不起来,原来您那执扇也忘了在殿里了,我这就回去取,一会就回来。” 说罢,便转身拂开亭子两边的柳枝,钻进了那清风习习的水榭小道上,一径走了往回走了。 正文 蔓蔓枝萝缠烟墨(4) 徐妃心有所动,见楼兰去得很远了,渐渐看不见身影,这才缓缓敛了裙裾起身。将手中的青梅汤放下,宫中执了一把长圆形宫扇,一手拉了子默起身走到水榭边立着,凝神问来:“你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这样打发了她走开,倒叫我疑心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呢!” 子默亦平视着徐妃,她的眼神深邃,似乎要透过那双明丽的眸子看望她的内心深处。如此沉默不语,脚步却已缓缓往水榭那头移了移,徐妃有些不解,也只有跟了过去。 两人走出了一段路,良久,子默才忽然回头开口道:“徐姐姐,我想问你一句话,请你务必要诚恳答我。” 徐妃怔住,但子默的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软剑一般刺来,她既无从躲避也不能被她看出自己的心虚,少顷,只有点头道:“我只管照直答便是了,你问吧!” 子默依旧不肯移开眼光,缓缓扫过她面容上的每一处,只见徐妃眉头微蹙,那眉峰隐约,如同远山横黛,头上赤金凤钗珠珞璎子,极长的流苏直垂到眉间,沙沙作响。 水榭旁时有清风拂面而来,那风儿带的偶然流苏摇动,闪出眉心所贴花钿,殷红如颗饱满的血珠,莹莹欲坠。 “徐姐姐,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愿意,用任何代价来回报你的恩德。”子默稍稍移开了眼神,眼睛凝视着护栏旁边的平静水面,那里波纹点点,远处有几只白色的天鹅缓缓游过。 子默移开眼神收起锐利的对视后,徐妃这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回到了自己的胸腔里。 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惊悚,徐妃暗暗摇摇头,告诉自己那是自己多想了。 是啊,她不过才进宫数月而已,便是真的天生慧骨,然则自己又怎能无端在她面前显出自己那虚弱的不自信来?定定心神,徐妃伸手抚上胸口,告诉自己那是自己无端的臆想而已。 正文 蔓蔓枝萝缠烟墨(5) 她平息了心情,随即点头道:“妹妹你既然能够对我说的出这样的话,想来姐姐在你心目中还有有几分可信的。你说吧,凭的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害到陛下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子默将手置于汉白玉护栏上,以手托腮,仿佛小儿女困思倦倦,过了半晌,唇角方浮起一缕笑意:“你放心,我又怎能伤得了他?些许事情,也许对你有好处也未可知。” 徐妃这才听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来,子默却拉了她的手,往身后的亭子里扫了一眼。 徐妃心中明白,于是便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本宫与贵妃有几句体积话要说,你们在那边候着就好。” 一众宫人齐齐俯身称是,子默早已拉着她顺着缇岸走出了一大段路。 徐妃心里只是惊疑,但她素知子默的性情温和端庄,料想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这就随着她脚步去了。 两人迤逦而行,少时到了汰液湖的北岸,这里风口浪大,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处“沧浪亭”。 两人驻足观望,只见那亭子全身都是用了锻白玉雕成,除却亭顶的朱色琉璃瓦面,亭身与亭柱都是晶莹粉白如玉。阳光下,照的沧浪亭如同仙境里的仙人居所一般雅致宁静。 子默俯身拜下,徐妃吓的退后了三步,连声道:“妹妹,你这是所为何事?” 子默行过三拜大礼,这才仰面道:“徐姐姐,我今日求您,帮我将楼兰安排出宫去。我知道,现下这宫里,能够帮我达成心愿的,只有你而已了。求你,务必答应我这个请求。我自知此生已经无望,只是心中不忍心叫她跟在一起埋在了这后宫里。” 她这面说完,眼角已有清泪盈盈而出。徐妃上前几步,与她跪在的一处拥身附耳道:“妹妹,你真是……叫我怎么说好啊?我知道你与楼兰情分早已抵过姐妹,你这般一心为她想了出路,将来自己可怎生得过啊?这后宫里,身边没有了知己,时日只是愈发的难挨……”。 正文 沧浪泪阑干(1) 徐妃说的动情处,不免心中酸涩,眼角亦溢出泪花来。她拥了子默在肩上,两人便坐在地上,只是无声的垂泪饮泣。远处的风浪声带着潮湿的水气兜头扑面卷来,不多时便打湿了两人身上薄薄的纱裙。 子默垂散着一头青丝,任由那黑云瀑布一般的发梢在青砖石的地面上被湖水悄然漫上,她心中此时很苦,苦的就要溢出阵阵胆汁一般,一想到自己要离开楼兰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便觉得此生真的已是黯淡到了极致。 这样的苦涩,偏生又无处可以言说。便这样坐着,耳畔听着风浪声阵阵袭来,似乎那便是自己心情的一种宣泄。 子默决心已定,所以决计不听任何劝告。她擦了眼泪,只向徐妃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只是我的命途,既然注定如此,我又何必拉上一个人来承受这样的生活呢!你也知道楼兰的性子,眼下是我还未到落魄时,她便是跟着我也不见得有多快活。他日……只怕更是不堪想。出了宫,她可以挑个好人家,找个老实本份的男人好好过一生。徐姐姐,我求你,就答应我吧!这份人情,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 她说罢,又俯身开始叩首下去。徐妃慌忙一把拉住,无奈之下只有点头道:“那好吧!我尽力就是。” 这面扶了子默起来,伸手拢了拢那风中四散飞扬的青丝,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来:“你既然心中有所一求,何不去……”。 子默摇头,打断了她未完的话。一双眸子盯着不远处的沧浪亭,口中沉静的说道:“姐姐以为我没有动心过吗?不,若我现在告诉你,我也曾设想过千遍万遍,如果真是心心相许,我们会怎样过完此生。可是,我现在明白了,那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她说着,举步往沧浪亭而去。徐妃心中一惊,那亭子原本是用了一条细长的走廊通往水中建成的,今日东风正盛,此时亭中不时有水花飞溅进来。殴鹭在远处鸣叫,那浪花卷起风浪袭进亭中,,便是在此处也有几分心惊之势。 正文 沧浪泪阑干(2) 徐妃生怕子默一时想不开会寻了短见,心中暗暗后悔撇开众人跟她来了这里,这时赶忙提了裙摆跟上去。 终于到了沧浪亭前的长廊中,子默立住脚,忽然莞尔道:“徐姐姐熟习水性么?” 徐妃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乍一听这句,不由的惊疑道:“你……怎知我……?”那声音里,渐渐有了颤音传出。手中执着的宫扇,此时也在风中摇摆不定。 那扇子下端原本垂有一个大红色的如意结,细密的丝线流苏被宫人巧手裁剪的整整齐齐,此时拂在她那细腻白皙的手背上,偶尔有几支钻进了皓腕之下的广袖内,只觉有种捉摸不定的飘忽之美。 子默望着那流苏摇曳,抬眼笑道:“姐姐忘了?原来你每日在湘云殿和我母亲说话,有次便说起,江南采菱的故事。那首诗词我遥遥听来,如今还是记得的。” 她偏过头,抿了一丝微笑遐想沉吟道:“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 她这一阕诗词颂来,徐妃便觉得眼前顿时展开了一副江南水乡图。:柔美的采菱女,潋滟的湖光山色,迷迷漫漫的莲叶,亭亭玉立的菡萏,还有那些流传久远动人的情歌-- 心思一动,便接口道: “江南稚女珠腕绳。 金翠摇首红颜兴。 桂棹容与歌采菱。 歌采菱。 心未怡。 翳罗袖。 望所思。” 子默这才对上她的眼睛,回眸笑道:“其实我原是猜的,姐姐既然幼时曾在家乡采菱弄浆,想来是有几分通晓水性的。倒是这宫里,想来我无人知晓您通晓水性的吧!” 徐妃忆起少年时期的趣事不由莞尔,解下了心头的重负,点头道:“是啊,我原是懂水性的,不过经年不下水了,宫中嫔妃规矩甚多,这些事情自然不好说了给旁人知道。不过现在想来,也不知是不是又变回旱鸭子了,这等往事,不说也罢,平白惹了思念。” 正文 沧浪泪阑干(3) 她话才一出口便觉出后悔,顿了一顿便含了几分尖锐的问道:“妹妹……你,到底要做什么?” 子默往亭中走去,风卷的她一头青丝在半空中飞扬起来,徐妃伸手去拉,却不料脚下踩了一块湿润的东西,一下子落了个空,扑面滑倒在长廊的青砖地面上。 “徐姐姐,你告诉我,自己,想不想取代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此处只有我们二人,我请你凭心而论。” 子默回头将她扶起,眼睛不动声色扫视了一下自己方才在袖中取出来洒下的皂角汁。一个浪头打来,很快便将地上的些许泡沫扫了个干净。 徐妃摔了一跤,难免有些吃痛,她听了子默的话颦眉道:“妹妹,你到底想要问我什么?不错,平心而论,我当然想要自己越过你在他心里的份量。可姐姐我进宫这么些时日,陛下待我的情分我很清楚,能有今日已是上天垂怜。我又何必再奢望过多?即便是想,难道陛下就会顺了我的心思来爱我?” 她摇着头,俯身撩开裙摆去查看自己膝上的伤势,子默也顺着看了一眼,见到只是擦破了膝盖上的两个地方,并无其他大碍,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我有一计,可以让姐姐得到他的垂怜宠爱,却不知姐姐愿意听从?” 她蹲下身子,用一双清丽无双的眸子看向徐妃。徐妃向来聪慧,此时对视之下,心中便渐渐明白了一点点,却是那一点点,也叫她心惊的不行。 不!自己不能用计去邀宠,如果这样……她无法想象皇帝知道真相后会如何,那一颗心是又惊又怕,还隐隐带了几分不可见人的期待…… 避开子默的眼睛,徐妃痛苦而矛盾的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高天上的流云。 盛暑阳光极烈,眼前一片灿烂的金,像是有大篷大篷的金粉爆迸开来,万点碎细撒进眼里,连远处的湖面都被印染上赤金之色,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正文 沧浪泪阑干(4) 她竟敢,她竟然敢……倒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心肠,又会有这般的决断。徐妃几乎是昏了头一般的想,自己原来真倒是小觑了这个女孩子。 她在这片刻的思绪里,看出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她心里却分外的清楚知道,子默要是有心与自己争,那么,漫说自己,便是天下间的美人,后宫三千佳丽,只怕也无人是她的对手。 只是如今她不争,而且要怂恿了自己去争……她,她,她到底是要怎样?自己又当如何? 徐妃忍下心间的一阵眩晕,这一念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定下了心神。在这片刻的审视间,她知道了自己的弱处。而心里只是反复念着一句话:壁立千仞,无欲则钢……是啊,无欲才钢……而自己,是带着的,所以,自己拼不过她的寸腕之力。 过了半晌,她重新回转脸来,面上已经重新浮现惯常的平和之色,声音也如常镇定:“妹妹你若想要借姐姐来完成自己的心愿,姐姐倒不能拒了你。你说吧,只要姐姐能做到的,无不依你。” 子默展颜一笑,那被风浪打湿的容颜顿时寸寸鲜亮无比,整张脸宛若在海水里被打捞上来的珍珠一般,遇上阳光后,便显出那熠熠灼目的光辉来。 徐妃看的惊怔,一时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这样注目凝视着,片刻之后,她忍不住抚上那精致绝美的脸庞,口中轻轻呢喃道:“子默,你可知道,我有时候,真的恨你……我恨上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4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4部分阅读 天,怎得如此不公,将你造的如此完美?” 她一面说着,手指寸寸滑下,染着丹寇金粉的指尖印上子默那小巧笔挺的鼻梁,绕过平滑细腻的两颊,落在蔷薇色的樱唇之上……轻轻滑过下巴,最后落在那微微突出的胸脯上。 她就此停顿住,似乎在用手心感受着她平静有力的心跳声。 子默只是笑着看她,眼底竟然是一览无余的信任与坚持。 今日八更了,林子已经码好另外两章,可以考虑加更哦!亲们留言鼓励一下吧,林子一会上来看哈! 正文 沧浪泪阑干(5) 半响,徐妃才缓缓抽回手道:“我真是不明白,上天缘何要将你造的这么好。我总想在你身上找到一些错处,一些不堪……偏生,连这颗心,也是那么纯净无暇的……你知道吗?如果我在你的心里窥视出丝毫的动机不正,我都会毫不犹豫将你推下这风浪里……可惜,可惜……”。 徐妃这样说来,眼里却不由的蓄上漫漫的泪水。她的声音莫名的开始沙哑,眼神里染上绝望的痛苦。 子默依旧平静的望着她,少顷才温言道:“我只知道徐姐姐我是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其实此事也并非没有旁的途径,只是我不想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做了梯子而已。姐姐,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要离开众人的视线,不再被他关注。日子久了,他会忘记我的,一如当年忘记柳妃一样。” 徐妃道:“我只怕,你在他心目中,原本就远非柳妃可比……更何况,行此险着,你不怕连累自己的家门荣宠么?还有你母亲……?”。 子默咬了咬下唇,洁白的贝齿衬着蔷薇色的樱唇,那牙齿咬下的边缘,粉嫩的颜色便要淡了几分。饶是这样的神态,依旧是美的让人窒息。 她缓缓起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就是不愿连累自己的家人,才要行此险着的。我若失宠,家父才不会急着将妹妹也送进宫来。眼下陛下正在对西南用兵,子蘩的母亲是陆将军的妹子,陛下不会因此而迁怒我父亲的。更何况上次晋升尚书之事,我原就求了陛下不要放权给他。正因如此,此时陛下也无甚好怪罪家父的。” 她这一番话虽然简短,却是将应天成的秉性与行事作为摸了个透。她分析了所有人的出路,唯独就是不想让自己再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话已至此,徐妃也无甚其他好说的。她默然半响,最后才说道:“你可知陛下已经签了陆浩天将军请求返京探亲的折子?这会儿,想来已经快马飞骑送到半路了。” 正文 沧浪泪阑干(6) 子默这才惊了起来,她差点脱口问了徐妃如何得知此等军政要事的,好在一阵风浪袭来,巨大的水声将那已经说出口的半截话给拦了回来。 稍稍平息了心中的疑问,她才问道:“那陛下是准还是不准?”此事关系到子蘩,她心里也是关心的。自己既然做不到,能听到进展也是好的。 徐妃摇摇头,只是颦眉:“你知道眼下的局势,纵使是西南边境遭犯,陛下总还要顾全大局的。陆将军此时奏请回京,无怪得陛下要心起疑心。自然是拒了。” 子默并不意外,只是心底又是一阵难过。子蘩那日的请求,想来自己是无法为她达成了。想到这个自幼与自己分离两地的妹妹,她不禁浮上一丝苦笑。 她不再说话,只是凝视着亭外渐渐狂躁的风浪。太阳渐渐消淡了先前的炙热,天边有乌云缓缓凝了过来。 风来的更急更劲,吹得徐妃手中的扇子一下飘出了老远。徐妃一惊,便要起身去抓住,子默叫了一声:“小心!” 手才碰到徐妃的广袖,便见她含了一缕微笑,侧身往一旁低矮的护栏上柔软的翻了过去。自己的手虽然是快,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深紫色的身影被风浪吞噬了。 盛夏的雨来的极快,那戏曲里有唱词说,劲如疾风快如骤雨原来竟然真有这样精妙的形容。 子默的手抓着护栏,身子只是呆怔在了亭子里。 她阖上双眼,只是轻轻在唇边说了一句:“忘了我……”。心里说: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你从来就不属于我,亦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所以,请忘了我……我会用全部的真诚,祝福你的一生,一生祝福你…… 大雨兜头浇下,嘴里流进酸涩的水珠,却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周围腾起细白的水汽,仿佛是有一百条河流从天际直冲而下,透过密密的雨帘,九重宫阙的金色琉璃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滟的倒影。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1) 子默便这样直直的站着,一任天地间风雨飘摇着向自己袭来。她死死扳着那汉白玉的护栏,将身子努力的站直。指尖传来阵阵的刺痛,身边的风浪已经叫她睁不开眼来。 以这样的姿势站着,她方屏弃了心里那寸寸的软弱和依依的不舍。只硬了心肠,风雨中听得远处有宫女的大声呼喊:“贵妃娘娘……徐妃娘娘……你们在哪里?” 嘴角抿了一丝笑意,她猛然睁开眼,对着那声音的方向大声叫道:“快来人啊!徐妃落水了……”。 一个巨浪袭来,她险些站不住脚跟,顺势便在低矮的护栏前倒了下来。雨水浇的人睁不开眼,楼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她才含了几分惊慌的声音道:“我方才不慎……将徐妃推下水了……”。 而后,四周便仿佛一片寂静起来。 数日后,皇城北苑的一个幽静雅致的阁楼里,子默静静的躺在寝室的床上,额前有些隐隐的痛,却朦胧的弄不清哪一处痛,颦眉张开眼,却见了楼兰正支着手肘在自己身旁睡的极香。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想却一下划到了轻纱帐幔上的银钩,那下端的一只小铃铛就此轻轻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细响。 楼兰顿时惊醒,欢喜道:“小姐,您醒了?” 子默撑着双手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啊?不是回了湘云殿么?怎么这会又……”。她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暖阁甚是幽静精致,虽然小了一些,但内中的陈设还是颇为雅致温馨的,一色的藤萝家具,连自己躺的这张床,也是以细密坚韧的藤萝编成的。 虽然少了天家皇室一贯的富贵华丽,但却更合子默的心意。这样一看,便不自觉的轻轻笑了起来。 楼兰带了哭腔,对子默说道:“小姐,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您会推徐妃下水,亦或者,您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管怎样,先前在陛下面前,您怎么也不应该认罪啊?”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2) 子默伸手抬起楼兰的脸,轻轻的笑了出来,她无法与楼兰说清这一切,只有安慰几句而已。 温言说:“对不起,兰儿,我让你失望了是吗?但你不要这样,你家小姐我,也是一个有缺点的人。徐妃是我推下水的,这一点你不用再质疑。她没有诬陷我,你放心吧!咱们,……并不冤枉的……陛下没有重责我,只是将我的贵妃之位废了,再说这里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不要难过……”。 楼兰撅起嘴巴,少顷低头道:“我不是怪您,只是,陛下现在将你贬做了贵人,与原来的品级,可是差了好远呢……您看看这个芳影阁,哪里有湘云殿那么好嘛……这边蚊子又多,您看看,白天也得点着熏香来驱蚊……”。 她说罢,便举手打死了手腕上的一只蚊子,用两只手指举了起来递到子默跟前:“我就怕您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咬法?” 子默却是摇头,缓缓笑道:“我一直不招蚊子咬,你忘了?只要有你在,蚊子每次都是专拣你叮的……”。这话才说完,却猛然流下两行泪水来,怕惹楼兰怀疑,只有急忙偏过头去。 好在楼兰并没有看见她流泪的神情,她正捧了手在脸上笑着,一时道:“小姐,我去给你端粥来。” 子默点头,慌忙应了。暖阁里花窗上印着福禄梅花冰裂纹,阳光照射下,那些细碎的图纹便细碎点点的洒在子默的脸上,身上。寝室内只有窗边花梨木案几上有一只小巧的兽性金鼎,此时缓缓的燃着沉水木香,倒也宁神静气。 一时楼兰去端了白粥过来,子默漱口吃了点东西。略略梳洗了一下,她才问道:“徐妃怎么样了?可好了?”这面已经下地吸了鞋子,将床前脚塌上的软底便鞋拖在了脚上,便缓缓向外走去。 “人家早好了,您不知道,最近宫里都在传说,说徐妃娘娘是观音大士搭救的……宫人们将她捞上来时,那汰液湖里……到处都是红莲花瓣呢……说来也奇,这徐妃不会水性,下那么大的雨,湖面又起了大浪,居然只昏迷了一会,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3) 楼兰一面扶了子默留心脚下的路,一面小心的环顾四周,将自己八卦来的小道消息说与子默听。子默只是笑,并不答话。直到楼兰说完了,才笑着添了一句:“开来徐妃确实是有福之人,或许当得这后宫之主也未可知的。” 心里只是沉了一沉,原来徐妃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她在防着自己……亦或许,她早就向皇帝说出了当日自己求她相助的实情。但不管怎样,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此放手,徐妃也从而得到了他进一步的信任和怜爱,楼兰将来可以出宫嫁人,一切,都很好。不是吗?自己不当再有遗憾。 一时出了寝室的门,檐下铺着红木实板,细密的大小匀称,一眼看去也瞧不见多少拼接的裂缝。子默心里感叹,到底是皇宫,便是一个五品贵人的居所,亦是如此讲究奢华的。 这芳影阁没有湘云殿那样的规模宏大,倒也五脏俱全。内外统共也就二十来个宫人太监,子默才出来,便看见几个旧时在湘云殿里当差的宫女,两个两个的在檐下壁照处垂目拱手,午时阳光正好,她们这样站着,无声无息得如一对对讷然的偶人。 子默信步踱至后殿廊上,那空廊虚凌于水上,廊下即是碧绿一泓太液湖水。此处是皇宫的极北之所,少有宫妃来此,是以宫人都将这里视作了冷宫禁室一般的所在。说到底,谁愿意住在一个皇帝压根想不起来的地方呢?如此一来,子默的失宠似乎成了注定的事实。 时方盛暑,站在檐下极目望去,但见太液池中红莲碧叶,层层叠叠,远接天际。 而咫尺之间的朱栏外碧荷如盖,亭亭净植,有数盏荷叶倾入栏内来,叶大如轮,挨挨挤挤,数重碧叶间有一枝荷箭,似蘸饱了胭脂的一枝笔,蘸得那颜色几乎化不开去。 四面芰荷水香,夹杂萍汀郁青水气徐徐拂面而来,令人神爽心宜。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4) 第二日,徐妃便亲自带人过来看子默,子默原本盘腿坐在寝室内的窗前小塌上写字看书,听得宫人来报,赶紧整了衣衫出去迎了。 按照宫规,她对徐妃行了参拜礼。徐妃慌忙一把扶住,手中用了几分力,对子默道:“妹妹,你这是……有心叫姐姐我难堪么?” 子默温然而笑,口中只是道:“礼不可废,姐姐以后主持六宫大局,妹妹还要仰仗你的照顾和荫蔽。若是个个都照我这般不识大体,姐姐日后只怕要为难了。” 徐妃携着她的手进了寝室,环顾四周后挥退了左右,低了几分语气真诚道:“委屈妹妹了,这里,许多年没有人住过了。过几日,我叫内侍省带人过来修缮一下,你缺些什么东西,只管叫人来找我,但凡姐姐能做主的,一定给你补过来……”。 子默正举着茶壶给她沏茶,徐妃这面看去,见她今日穿了平日少见的一袭鹅黄单衫,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温柔的一抹春色,撞进眼帘时,娇嫩得令人微微心疼。 “这里挺好的,原来湘云殿的库房大概我都叫人收拾了过来,暂时也不缺什么了。只是冬日里这边可能会比较冷,姐姐需得帮我预备多一些木炭材火。另外,我这边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手,留下四个打扫的宫人,还有原来那边小厨房的几个厨子,并两个粗使看门的太监就可以了。姐姐帮我把另外的人都拨出去吧,跟着我这个没有前途的宫妃,我只怕自己手上这点积蓄还不够年节时分赏赐的。” 子默给她盖好了茶盏,这面玩笑似的说出来。她目光轻轻扫了一下站在旁边举着一壶沸水的楼兰,心里抽的疼了起来。 徐妃接了茶,只捧在手里沉吟不语。少时才道:“你就真这么决绝?你可想过,咱们的约定,他是真的不知还是……?” 子默摇头:“他知道就更不会再回头了,姐姐了解,对于他而言,再没有比被人拒绝来的更伤尊严体面。如今,我想他已经很明白,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徐妃有些不解:“子默,我其实不太明白,世间男子多薄幸,可我看来陛下对你绝非无情。便是此事,他最终也还是依了你的心愿,拨了这一处远离后宫的所在给你。毕竟他是帝王,总有不能事事如意时,但你却这般毫无眷恋的转身,却叫我心里很难……”。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子默笑的璀璨起来。她自顾自喝了一口手中玫红色的花茶,闭目赞道:“这茶今儿沏的真是时候,姐姐你试试,满口都是那玫瑰花香呢。”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5) 徐妃摇摇头,就手喝了一口,却品不出什么特别来。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少时才开口问道:“那妹妹以后有何打算?难道就真的就此沉寂一生?” 子默低头轻笑,两只玉也似的手,轻轻摩挲着茶盏的周身,花茶正是温热的时候,隔着薄薄的玉壁依然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的热气向指尖涌来。 到底,她还是不放心她的。 抬头对上徐妃的双眼,子默吐了一口气,莞尔一笑:“姐姐忘了他曾对我许过的诺言了么?三年之后,若我还是想走,他当不能以君王的权势强留我。此事,到时候还要仰仗姐姐玉成了。” 她说罢,便含了几分调皮的笑意,以目望了望身边的楼兰。 徐妃暗暗吐了一口气,笑出声道:“你倒是想一走了之,可晋国自开国到现在,也没有过废妃出宫的先例……”。 她一时失言,立时愣住,倒是子默乌溜溜的转了转清澈的眼珠,掩面道:“废妃出宫自然本朝是没有,可是人死了,总要运出宫去安葬的呀!” 这话吓的徐妃一个激灵,少时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两人相视而笑,徐妃想了想,最后迟疑着问道:“妹妹,我问你一句真心话,你难道心里真的是牵挂着那个人么?” 子默沉吟不语,继而侧目向窗外,缓缓道:“姐姐,你先前问我,为何要这般决绝离开,我不曾答你。只因我心里早已立誓,此生绝不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一个注定辜负自己的男子。 想来你也知道,我自幼与家父分开,十几年的岁月里,我没有父亲。即便是后来回来了,我也不会就此忘却。你说的对,世间男子多薄情,更况乎君王至尊?其实,被遗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子默猛然回转身,直直的看着徐妃,这一眼,似乎登时看穿了她心里所有的虚弱。徐妃不可置信的向后靠了一靠,她为眼前这个少女无意射来的一个眼神,而感到心惊肉跳。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6) 子默收回自己的眼神,换上温和的神色,她目视窗外的风景,拢了拢鬓角的乱发,微笑道:“其实被人遗忘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像柳妃与我母亲一样,一生受困于情,眼底只看见那方寸大小的天地,明知他早已不再珍视自己,却还是苦苦的自我折磨。姐姐,我只是不想要那样作茧自缚的人生而已。” “至于说我心里是不是有人,这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其实我当时进宫前还是少不更事的时候,若说青梅竹马,也是因为一时的孤独,渴望少年的友谊而已。其实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站在我的角度去想,只管依了自己的自负去论断,我又能说什么? 我早已明白,作为嫔妃,只要天子肯信,你便是做什么都对,说什么都好。但,他若不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无力的狡辩而已。” 子默一气说完,徐妃早已惊的两眼发直。子默给她的茶盏里续上水,对楼兰道:“去叫人再烧点水上来,你下去歇息一会吧!” 楼兰转身掀开帘子去了,徐妃少顷才说:“我只是想不到你会看到如此通透,或许,你说的,都是对了。像我,便是作茧自缚的一生的。” 子默垂目含笑,并不接言。两人一时无语,许久之后宫人奉了茶水进来时,子默才轻轻道:“我陪姐姐去外面走走可好?” 徐妃点点头,将手搭上子默温软的柔夷。宫人掀开帘子,两人并肩走出寝室,汰液湖平静微澜,举目远眺,极远的殿宇之外,半天皆是绚烂的晨曦,那样变幻流离的颜色,橙红、桔黄、嫣红、醉紫、绯粉……泼彩飞翠浓得就像是要顺着天空流下来。 子默陶醉的看了半天,才靠在徐妃身旁轻轻道:“谢谢你,徐姐姐,谢谢你成全我。”她伸了两只手过来,紧紧握住徐妃的左手。掌心轻轻颤抖,心底是一片真诚的情意。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7) 徐妃别开脸,却忽然承受不了子默这样的情意。心里有些羞愧,又有几分不堪的自卑,其实,自己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么好,那么端正,亦或许,从某一方面来说,自己是成功的利用了她,离间了她与皇帝的感情。 她不消闭目,也能想起天子乍听她说出实情之后的震怒与痛心。他便是那样负手而立,不看任何人。深宵露寒,直到天色微明,一任衣衫沁染上露水,鬓发落满了寂寞。 那身影如此悲凉而又无奈,那一幕,在她的心里,刻成了永恒的一道伤痕。 只有她知道,他对子默的感情,早已融入生命里。也只有她知道,不管子默最终是否能够离开,他的心里,都必然会永远为她留着一片天空。 或许,让一个男人永远深爱一个女子的方法,便是在他的心里刻下一道最深的伤痕。子默,你何其聪明,又何其残忍……但,你却又这般的纯净而又无辜? 她含了几分悲切,低声语道:“你想什么时候让楼兰出去?” 子默嫣然一笑,很快回言:“姐姐有心了,我知道宫规森严,如今再没人注意我,如此我便将她留到我行笄礼之后再走,你看可好?” 徐妃亦笑着,右手伸过来反拢住她的手指尖,语含怜惜的说道:“如此更好,我也深怕你身边少了楼兰,其他人侍奉不周到。倒是你这一说,我才想起你明年就要行笄礼了妹妹,你真是,花样般的年华,又生的如此玲珑通透……其实,我这才觉得,你是应该有一个天下间最为优秀的男子来爱护你的。也许,你想的对,陛下……和你确实不甚合适……”。 她说罢,便又轻轻叹了口气。子默笑着与她一同看天边的朝霞,却在她这一声叹息里,情晰的听见那其中暗含的几丝轻松。 送走徐妃后,子默便转回了寝室。 她开了奁,紫檀木雕成的小盒底下原来有暗格。里头一张浅浅杏色的御用松溪笺,打开来瞧,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正文 玉颜芳影杳年远(8) 手中轻轻展开了来,松溪笺还是泛着丝丝银光。定睛看来,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撇一划,都是自己曾经细细回味,无数次摩挲过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心头一阵大痛,直痛的就要抽去了全身的气力,她身子一软,便趴在了藤萝做成的妆台上。手抚上胸口,咬牙禁不住恨道:“怎么这生的痛?天啊……我只是想要忘记……只是不想再有更多的伤害而已……”。 眼角滑了一颗泪,赶紧偏过头去,放下那张笺子,哆嗦着双手在妆台旁的暗格里取了火石出来点上。 闭目片刻,伸手将那笺在烛上点燃了,眼睁睁瞧着火苗渐渐舔蚀,杏色的笺一寸一寸被火焰吞噬,终于尽数化为灰烬。 她举头望向帘外,明晃晃的日头,暮夏时节,暑气渐渐的凉下去。庭院里寂无人声,耳畔有隐约的水波荡漾之声,晴丝在阳光下偶然一闪躲进这寝室里,若断若续。 如此隔窗望去,许久之后,才唤人进来将那灰烬给扫了出去。手上提了笔,伏在窗前的案几上,挥墨写下: 独背斜阳上小楼,谁家玉笛韵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 惊节序,叹沉浮。浓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一时提就,便反复研磨着。推敲每一句,那心里,却是反复咏叹着:浓华如梦水东流…… 如此这般眷恋着这一句,只觉满腔心思都附在了这数字之中。一时掩卷在案几上闭目睡去,梦里,依稀见得: 檐下的水榭中倒映着夕阳的余晖,如万条金蛇狂舞,粼粼耀眼欲盲。宫室远远映照在水面,无数幅斜欹锦帆迎着夕阳,绚丽夺目。 堤岸如蜿蜒的翡翠衣带,垂杨依依,便是带上堆绣的茵茵花样,缓缓从眼前往后退却,望得久了直叫人眼晕。 自己一袭素衣,只独自一人往前走去,那缇岸看不到头,脚下每一寸土地温润而又平实。便这样寻着春风而去,心里,只觉再没有什么遗恨往事了…… 正文 流年似水新蕾绽(1) 时方是初夏,天气颇有暑意了,新月殿前的芍药花已经开得略显颓残,漫漫摊开的一大片姹紫嫣红之中,有一束赤红的花瓣锦簇的外端,有些地方已经发了黑,那花本就灼红如火,这一点黑,直如焚到尽处的灰烬,无端端的夹在翠色的叶间,格外分明。 芳如这几天忙的焦了心,本来就没好气,叫过殿里专管花儿匠的太监,指着那花束就训斥:“你瞧瞧,你好生瞧瞧这是什么?连花都开焦了,也不晓得拾掇?你们成日大米白面的吃着,自己个儿的差事,怎么就不肯上心?回头要是陛下来了瞅见了,失了咱们的脸面,仔细我不传大板子打折你们的狗腿!” 她这面训斥罢了,忿忿抽身往大殿中走去。那司花的太监耷拉着脑袋听了训,赶忙把那花盆捧了起来,正要端走。 “芳如姑姑,您一向和气,今儿个也伤了肝火了?想来是这殿中的宫人们不省事,先别生气了。喏,我这里带了一包才刚晒好的金银花茶,一会叫晓芬给煎了水上来,睡觉前哄乐昌也喝上一碗。” 这句话本来极长,来人说的却条理清楚分明,未见其人,那温软的声音已经合着几丝笑意传了过来。 芳如突兀的转过脸来,那太阳正照在脸上,白花花的极刺眼,壁照花影中走来一位枭枭婷婷的如花少女,且看那芙蓉秀面,颜色竟然比这六月骄阳更加耀眼。这般缓缓走来,手中举了一把白色执扇掩面,一时间只叫人生出种种错觉来。 待眨了眼睛,将那近处的柳绿花红拨开来,才看见原来是子默。 “给殷主子请安!您这几天偶不见来走动,公主方才还说,要去芳颜阁找您呢!”芳如满面堆笑,面上顿时一扫之前的不悦。 子默缓缓迈进殿里,一面环顾了四周,口中轻轻问道:“乐昌午睡呢?”说罢,粉白的玉藕一般的手臂向上一伸,便将头上带着的遮阳纱帽给取了下来。 宫人奉上热茶和干净的巾子,芳如又赶紧叫人去准备鲜果上来,见得子默拣了花窗下的塌上坐定了,这才靠近前几步道:“您今儿来的可真是时候,方才陛下才去了,早半柱香的功夫,您都非得撞上不可。” 子默正喝着茶水,这时吓的差点喷出来,她缓了缓心神,笑着斜睨了芳如一眼。道:“姑姑,你就会拿我说事,人家这么大太阳的也赶来给你送茶,你倒好……”。 芳如只是笑,一壁站着,眼睛深深看着眼前的姝色丽人,少顷叹息道:“您躲了他两年,这两年里,但凡时节,您都装病不出门。我有时常想,若是陛下见到您如今这般的绝色动人,只怕是心都要给你揉碎了不可。” 正文 流年似水新蕾绽(2) 子默笑着一口喝下手中的茶水,又将那茶盏递过去道:“每回来你这里我都少不得口干,想来姑姑是有责任给我备了上好的雾峰云景茶的,嘻嘻,反正乐昌平日也不喜欢,我便能者多劳了!” 她嘻嘻一笑避开之前的话题,脸上还是一派欢喜镇定的神色。 芳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摇头去给她续水。她心里清楚,是殷贵人拒绝了皇帝的宠爱,自愿隐居于汰液湖畔的芳颜阁中。饶是如此,她避开宫中的是非纠缠,但却未必避得开天子心里对她的牵挂。 子默眼尖,才坐下不久便发现,殿中原来那个石榴红美人高颈瓶这会不翼而飞了。再看时,金砖上还隐隐有四散溅落的细瓷碎片。 再想想芳如方才对司花太监的训斥,她就隐约猜到了几分。 一时续了茶水过来,她才问道:“今儿个殿里有人犯事了?” 芳如猛的抬头,脱口道:“您怎么知道?” 子默指了那个空空如洗的案台:“那瓶不见了,想来不知是那个不知轻重的,干活走路没留意吧?唉!那么好的釉面,还真是可惜了……”。子默打了扇子,眼睛不经意的扫过那原先摆放花瓶的位置。 芳如噗哧一声笑出来,她掩面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您要知道是谁打破了,也就不说这话了。” 子默一凝神便望向寝殿的珠帘,失声道:“莫不成是乐昌给打碎了?她素日都很乖巧,近来倒是文静了几分呢。” 芳如摇头,走近两步道:“一会儿您见了她,自然就知道。” 子默被芳如这样故弄玄虚的样子弄的有几分好笑,她将手中的篮子放下,便起身道:“我也回去歇息一下,你帮我转告乐昌一声,明晚她生辰,我就不去参加阖宫宴会了。至于贺礼,我早就已经准备好,都在这里了。” 她手一指身边藤萝编织而成的小巧篮子,笑道:“花色图案都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子绣好的,好在赶得及,要不我又要失信了……”。 嘻嘻,下一章就是:落花时节再逢君!林子邪恶的j笑着,如何狗血的写出应天成再遇子默时的心痛与情不自禁呢!总之,是要狗血再狗血!丫丫的,把这风流皇帝虐个半死! 正文 落花时节再逢君(1) 这面撩开了篮子的盖布,便顺手指了几样给芳如看:“这是中衣,这是上襟,那粉色的是这时节穿的百褶罗裙,最下面的是晒好的金银花,我新近采的,取的是晨间开着的花儿,一道功夫都没有假手他人呢!” 子默说着,脸上有种满足的愉悦神色绽放开来,她原本就光洁如玉的脸庞,在这明媚的午后阳光里,折射出悦目的光彩来。 芳如看了看,只是不住点头,少时回道:“这天热的很,绣这东西想来花了您不少的心思。我知道您那边的几个小宫女不顶事,您去年又放了楼兰出去,如今可是苦了自己了。照我说,就该请德妃娘娘再另外选几个到您身边伺候,那几个小丫头,我是真真看不过眼。没得委屈了您这主子,还要时时提点她们怎么做事。” 子默见她如是说,倒也不去理会,少时便举目看了窗外,只说要走。芳如也不强留,只是给她端正好头上的白色绞纱遮阳帽子,便谢过之后送了她出来。 到了新月殿外,子默便笑着辞了芳如,自己往御花园北面去了。芳如驻足在殿前,深深的望着她清丽窈窕身影。 微风卷着撩起那长及拖地的白色遮面绞纱,因是夏日子默便挽起了长发,随意堆叠在头顶,用一支银钗卷了黑云般盘起。远远看去,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一般的禅意与美不胜收的随意雅致。 这面回来殿里,乐昌正好翻了看那篮子里的东西,她随手抓了那条粉色的牡丹百褶罗裙,便道:“那个东西呢,姑姑,你倒是赶紧拿来啊,我这便去见父皇。” 芳如从衣袖里拿了一个明黄|色的荷包出来,往那篮子里一放,便低了声音道:“我的小祖宗,为了赶这活计,我可是拼上了半条老命。您也知道殷主子的绣工,那是整个司珍房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饶是取了这么些样子,我还是只学了半桶水。就这样了,陛下不经意的话,料想也看不出来的。不过,我得跟您申明了哈,主意可是您拿的,出了事,奴婢可负不起责的。我这把老骨头,再挨上几十板子,只怕要早早归西了。” 芳如说罢,便朝乐昌递了一个欢喜的眼神。乐昌知道她是有心助自己给子默搭桥的,这会儿也不多说,只笑道:“赶明儿你就等着向父皇讨赏好了!其余的,都交给我!” 正文 落花时节再逢君(2) 乐昌这面说罢了,才命人拿了东西跟着,径直出了新月殿。 子默回来芳颜殿,洗了脸后便歪在窗前的小塌上看书。看到后来手倦眼饧,渐渐就睡着了。 宫女花竹进来添了茶水,见子默额头沁出了点滴汗珠,便拿着扇子轻轻打着。子默素来睡浅,只睡了片刻,猛然就惊醒了,只觉得不对。 “主子,您看您睡的一身汗,不如奴婢去端水进来给你擦擦?”花竹倒是老实本份人,只是手脚不太利索,做事情头脑慢半拍而已。 子默摇摇头,挥手道:“去烧点热水给我洗头吧,这会子洗了澡,再晚一些又要动弹出一身的汗,我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花竹应了,便转身去准备。 一时子默洗了头发,便叫人在檐下抬出寝室里的美人塌,再铺了张凉席,自己侧身朝里面躺了,将一头湿润的长发摇曳着洒在凉席上。那青丝如瀑一般茂盛,偏生又泛着缎子一般的幽幽光泽,花竹看了心里羡慕,便笑道:“主子,您这一头长发长的可真好。” 子默听着也不答话,只是叫她回去歇息了。自己歪在玉枕上,渐渐困的阖上了眼眸。 芳颜阁里一时寂静无声,临近汰液湖的水榭里,不时传来阵阵波涛拍打着缇岸的细响。子默便在这微微缠绵的水声里沉沉睡去,手中兀自握着那柄宫扇,梦里似颦似笑。 不知多了多久,鼻息间渐渐传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龙麝之香。凉榻前缓缓走来一个挺拔的人影,那身明蓝湖绉长衣甚是飘逸,间或夹着淡薄清凉的沉水香气。 皇帝本来步子放得极轻,到得这跟前,却见她只是安详的睡着,那眉宇间满是从容的淡定,平常女子的喜悦,染上她绝美的面容时,却让人读来心里隐隐作痛。 他不由的低下身子,将头往她面容上细细瞧去。经年不见,她如今眉眼早已长开了,胸前小衣恰到好处的拱起,粉色酥胸下,是细细不余一握的纤腰。 应天成这样看来,心里早已失分寸。他衣袖里掖着那个明黄|色的荷包,这会在那广袖里显得分外沉重。 正文 落花时节再逢君(3) 皇帝逆着光看见她脸上微汗,那凝脂也似的肌肤透出红晕来,心里不由的突突直跳,慌的心里想不清自己为何而来了。 午后太阳更加炎热,子默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檐下的日头里,耐不住那样的热,眉间便不时轻轻颦起,粉嫩的樱唇弩了一努,面上便有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浮起。应天成面上怔了又怔,指尖时冷时热,犹似犯了病一般的交替着。 杨清站在不远处看着有些不知所以,正要举步过来,却被他摆手止住了。 他凝视片刻,一时竟然有些不忍,便随手拾起她枕畔的扇子,替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扇着。这一幕,叫立在院子里的杨清看了个目瞪口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只以为日头太大,自己看花了眼。 待到看清楚皇帝确实是在为殷贵人打扇时,他才含了几分偷笑,慢慢的轻移了步子,走到院门边候着。 子默想是睡的不安稳,只是不断的辗转反侧,她正翻了个身子,便要朝塌下滚落下来。应天成吓了一跳,手中把扇子一丢,两手早已扑了上去,抱住那温软如香玉一般的身子,喉间咽下一口吐沫,沉声道:“小心着点……”。 偏生子默并未滑下小塌,她一转身只是将头转了往里侧睡去,身子斜斜的躺在凉席的边缘处,兀自睡的香甜。 应天成这一抱只觉自己全身被黏住了一般,久久不肯松手。那熟悉而又沉醉的少女馨香在他的鼻息间传来,这感觉生生的让他恨不能一把腾空抱起她奔进寝室内。他很想随心大声问了出来:“为何要避着朕?为何总要这般伤朕的心?为何不能爱朕?……”。 他的脑子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怨愤她的理由,此刻却化成了对自己深深的埋怨。他实在不能想通,也无法再将任何一丁点的自负和骄傲拿上来面对她。 便是这样轻轻的拥着,良久之后,他不情愿的松开双手。 拣了地上的扇子继续打着的时候,在微风扑上她面颊温柔穿过的间隙里,他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生气的资格。 在她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一腔深情不能自己的男子,一个被她抛弃的可怜男子。 林子下班了,晚上回去再更哈!今天可能写到十五章,亲们留言啊,看一下剧情将会如何狗血? 正文 落花时节再逢君(4) 一时日影也西斜了,应天成便这么巴巴的打着扇子,心里只是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叫醒她。亦或是,等她醒来……但是,等她醒了,自己又该和她说什么? 问她为何要绣了这个荷包给自己么?问她为何绣了荷包又不肯自己送来?应天成摇着头,手上的扇子也大了几分力度。 他知道,自己再无在她面前骄傲的勇气,如果,如果再一次言语不当……他只是不敢再往下想。 一颗心里,时苦时甜,那汗水一径顺着长衫流下,自己却竟然丝毫也不自觉。 檐下静悄悄的,凉风吹起寝室前掩着的竹帘,隐约传来一阵荷香。他缓缓环顾了一下这处楼阁,眉间禁不住一阵皱起。 当日一时气极,也因徐妃向自己坦白了事情的真相,他一时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女子,为了远离自己而作出这样周密的安排。自己就当真这么不值得留恋?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君王之尊,便容得了她这般轻视无物? 废了她的贵妃名号,咬牙让她变成一个小小的贵人,他原来心里总还有一丝侥幸,总以为她有了对比,才会珍惜以前的富贵荣华。也许,也许她会转着弯的回来求自己。 而在他心里,也曾无数次的设想过,她若肯回头,只要她肯回头,哪怕不是弯下腰来求,但凡她张口,告诉自己她心里并不喜欢那姓陆的小子,他发誓,自己必然会紧紧搂住她,再不放开。 但现在看来,她又岂是对富贵眷恋的女子?她若贪慕虚荣,岂会这般坚定的与自己背道而驰?漫看自己后宫中的这三千佳丽,粉黛罗裙,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博得自己欢欣一笑?而自己,又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了? 这一刻应天成只觉自己的愚蠢,一别经年,流年似水,她在这寂静的简陋小院里绽放的愈加美丽动人。她宁静自在,绝世独立的婷婷倚在这一池碧水湖畔,连湖光山色也为之动容。 而自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5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5部分阅读 己,却并没有丝毫的资本,再企图得到她的亲睐。或许,自己真的已经错过,错过与她执手而行的机会。 远处数声蛙鸣,稍噪复静。过不一会儿,却听到园子后湖上传来女子隐约柔婉的歌声。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1) 那歌声由远至近,惊的应天成手里的扇子“啪”的一声掉下地来。 子默只是在睡梦中颦了眉头,轻轻呢喃道:“花竹,别唱了,让我再睡一会。” 说罢,以袖掩面,复又侧身睡去。这一动,却将半个香肩露出了衣衫外。那一头晾晒在丽阳下的青丝早已干透了,此时随风飞扬开来,只见丝丝柔滑,衬在那冰玉一般的雪肌上,直教人移不开眼睛。 花竹听得子默的声音,便放缓了步子,才出到檐下,却见一个湖蓝色长衫的男子呆呆的立在子默睡觉的塌前。 她料不到皇帝会静静来了这里,心里一惊,张口便道:“谁人在此?” 这一句,却把子默也惊醒了。她一抬头,睡眼朦胧中,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也不自禁叫了出来“啊!……” 从没有想到醒来竟然会看见他在自己面前,她只觉得心里面仿佛有人在用掸子不停的掸着,又痒又惊慌,一时万念齐上心头,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而来。 应天成也不说话,便这样站着,只是望着她。子默亦不再说话,一时忘了行礼,也兀自半躺在塌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她没有留意到,自己面上犹有睡意的惺松,发鬓微松衣带半褪。这样的形态,任是谁人看了都要心醉。 她很少这么看他,如今他这么站在光影中,直直的,仿佛竟有种说不清的落寞。她不禁哑然了,难道是太久不见,自己无端的觉得逢人皆善了?她在心里摇摇头,轻轻讪笑了一番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如今春风得意,新近平定的西南之乱,一举剿灭了突厥的南部大军,日前更颁下举国同庆之诏书。内宫中也新纳了不少的美人佳丽,夜夜歌舞升平,处处莺啼燕语,而她竟会觉得他落寞。 定了定心神,子默滑下小塌,她伸手拢了拢头发,上前一步,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躬身道:“子默拜见陛下!”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2) 花竹早就吓的愣住了,见得子默行礼,才猛的跪下叩首道:“奴婢拜见陛下!” 应天成被子默这显而易见的冷淡和客套生分所击倒,他退后两步,匆匆道:“朕路过这里,听见歌声便进来瞧瞧……”。这话说的勉强,谎言编的亦是粗糙不堪,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给咬下一片。 子默并不抬头,只是温婉道:“那唱歌的女子,便是您身后的那个女子,她叫花竹……”。她的语气,似乎……似乎在向皇帝推举什么有可能爬上枝头做宫妃的美人一样,如此从容平静,那话里却连半点醋意也找不着。 花竹赶忙再叩首,语含惊慌道:“陛下恕罪,奴婢一时兴起,不想惊扰了圣驾!陛下恕罪!” 应天成这会是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心里又恨又悔,却只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挥手匆匆道:“罢了,朕也并不是要怪罪,咳……朕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他这话说出来,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似乎像一个手足无措的丈夫,向妻子交代自己的行踪去向一般。他期待子默能说一句挽留的话,哪怕那话是多么的言不由衷,多么的客套虚伪。 话音刚落,便听得子默躬身道了一句:“恭送陛下!” 这话似一盆兜头而下的凉水,浇的他险些背过气去。 饶是自幼练武,此时脚下也起了几分踉跄。眼前的荷塘美景变成了一个虚无的仙境,云雾缭绕中,每走一步,都觉得那么的不真实。只有心,在撕裂般的剧痛着,那痛取代了一切的感受,叫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脑子里子默的身影时而模糊时又清晰无比,她嫣然而笑,笑的倾国倾城,笑的醉倒苍生万物。那一笑,足以堪称为:笑拥江山同筑梦,醉看清风入帘栊。云做衣衫花为容,山河失色与君共。 而这一瞬间,应天成只是拼命的克制住自己伸出手的,他其实很想要拥住她,不再离开。 但她却不要他,那笑并不是对他而来,他走不进她的身边,更走不进她的心里。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3) 那是一种无力的挣扎,应天成此生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挣扎里,一手一手将自己的心片片撕碎。直到走出辕门边,才隐约听得杨清惊道:“陛下,您怎么了?” 应天成木然接过巾子,伸手拂去脸上的湿润,却不想,原来是生平第一遭,为一个女子流了满脸的泪。 杨清窥得皇帝泪流满面,心里骇然。他不敢多言,只静静的在后面跟着,两人沉默着走出了芳颜阁的朱色小门。 应天成默然走到汰液湖边,在那白色的护栏处挺立的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有勇气回头去望那掩在云雾水烟深处的一丛庭院。这时看去,里面却是寂无声息,寂静的叫人心里发慌。 恍惚里面并没有人,只是一座荒废已久的无人之所。这样一念之间,他心里似乎生出绝望的害怕来,心里只翻来覆去的想,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什么话……自己还有什么话……便是有什么话,她如今也不待听自己说了……这痛苦便如乱刀绞着五腑六脏,直痛不可抑。 湖边水气湿度很大,不一会他便觉面上蒙上了一层极薄的水气,伸手取了巾子去拂,便有一层湿润现出来。 将那巾子放在眼下瞧着,心里只是暗暗后悔,这处地方实在不适宜居住,看似风雅仙境,实则潮湿不堪。放下巾子,回头便对杨清道:“去传内侍盛督造过来含元殿,快去!” 杨清见他脸色凝重,心知必然是有事才叫,这面得了令,只朝左右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一个“小心伺候”的眼色,人早已急急的去了。 第二日,便是乐昌公主的十岁生辰宴会。应天成极为宠爱这个女儿,因为又是长女,故而特地下旨,在宫中大摆宴席,邀了皇亲贵族命妇等,一同进宫赐宴。 子默自然是照旧推了身子不适,不肯出席。那日皇帝走后,她如常起居饮食,倒是花竹跟在面前,有些不解的追问,何不趁机与陛下和解。子默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她就那样静静蜷伏在枕上,听着窗外点滴的微声,滴落在新展的荷叶上。 因为日里睡的太多,夜里便难免有些辗转反侧起来,絮絮的打了几个转身,心里只是生出淡淡的思念,想到许久未见的母亲和楼兰,不觉眼眶便湿了,胀胀的有些发酸。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4) 那淅沥的小雨从夜里就点点滴滴,疏疏落落直到天明,子默整夜思绪未平,只觉声声低断的叹息一丛接一丛,似乎竟有满腔心思不能了却一般。 晨起梳妆时,花竹端了水进来,见得她双眼憔悴无神,倒是吓了一跳。子默叫她换了冷水来,用巾子在眼上敷了一阵子,抚镜在看时,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明眸善睐。 时是初夏,身上穿的还是司珍房做出来的春装。因为今日是乐昌的生辰,子默虽不去参加宴会,但还是拣了一袭粉嫩的鹅黄|色葱绿百合裙,以示喜庆。 小对襟上绣着细密的白色百合花,花蕾用的黄|色珠子缀成,上身一照,便顿时映的整间寝室都熠熠生辉起来。 晨间用过早饭,子默便取了一卷书在水榭上坐着,一面看书,一面享受着晨风拂面而来的清爽与宁静。 午饭后照常练字挥墨,因为昨夜雨丝纷纷,一时兴起,便提笔写下了前人的一阕诗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停笔注目时,却生出几分期待来。她在心中晕开一种朦胧的绮念:或许,上天垂怜的话,自己,这一生,还会有走出宫门的那一天。少时曾立誓,一定要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这时匆匆走进生命力的花季年华,想到此后的漫长岁月,青年、中年、在就是老去消亡…… 原来,这一生,竟然有这么长的岁月,在等待自己去努力圆满。 她长久的立在狭小的书案边,手上抚着这一卷墨迹初干的诗词,心中沉吟许久,最后才带了一丝微笑,掩卷趴在案上睡去。 傍晚时分,原本子默带了花竹正在汰液湖边散步,她料想此时宫中宴席早已开了,为免乐昌再派人来请,便早早的躲了出去。 两人正说的热闹,远远听得长缇上匆匆走来数人,只是四周大叫道:“殷贵人……殷主子……”。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5) 子默在湖畔护栏旁驻足停下,与花竹对视了一眼。湖畔风大,暮色中渐渐有雾气升起,那声音若有若无也不曾听得真切,但朦胧中远处确实有人向这面走来。 隔的近了,子默才看清,原来竟然是新月殿里负责传讯的那个朱津打头,后面跟着的几个,也是乐昌身边的宫人。 子默给花竹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去问。 花竹这才一上前,朱津便气喘吁吁的说道:“殷主子,不好了,公主殿下……肚子疼……”。子默乍一听乐昌的名字,不由的紧张起来。她走上前几步,颦眉问:“乐昌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你慢点说,把话说清楚。” 那朱津想来是赶了很远的路,因为心急,脚下也快,此时到了跟前,只说了那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却半天也缓不过气来。 子默心里发急,也顾不得再和他啰嗦,拉了花竹便径直往设宴的明月紫宸大殿走去。 匆匆跑来报信的几个小太监,互相暗暗对视一眼,暗地里做了一个欢快的鬼脸。 “殷主子,您别着急,公主殿下只是肚子疼,陛下已经宣了太医来……只不过,她一直吵着要见您,哭的连徐德妃也没办法,这才巴巴的打发了奴才们过来请您……”。 子默稍一驻足,便问道:“徐德妃既然也在,那查明什么原因了吗?”徐妃年前产下一女,封为金安公主,皇帝随后便下诏,正式册封其为德妃,掌六宫之权。 倒是潘淑妃自从小产之后,便少有奉诏侍寝。一过经年,她意志消沉,终日闭门不出,早已少有音讯传来。 内宫之中,嫔妃们在徐德妃的统御之下,总算还安稳,不曾有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子默一听说徐德妃也在,心里便安稳了许久。她先前一时急切,此时倒生了几分犹豫出来。脚下放缓了步子,眉尖便轻轻颦了起来。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6) “花竹,不如你替我去一趟吧!我如今这身份,实在不便……”。心里实在不想再见那个人,她只有尽力避开会面。 子默话未说完,那朱津早苦了脸,一扑腾就跪下道:“殷主子,您就发发善心吧,奴才要是请不到您的话,芳如姑姑一会儿便要传杖打折了奴才们的腿呢……” 花竹瞪了他一眼,只是问:“芳如姑姑不会无故打折你的腿,必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先,要不……”。她正要取笑朱津几句,便听得那厮早已哭了出来:“花竹姑娘,你是不知道,今儿中午都怪我犯浑,带了公主去了御花园的杨花林子扑蝴蝶……太医说,许是花粉过敏了,也未可知……”。 乐昌自小便体弱,娘胎里带来哮喘之症,春天里都不许出门。便是平时,也有诸多讲究的。子默此时听得花粉之症,心知不好,脚下一顿道:“你怎不早说?嗨……”。 这面说完,便发足狂奔过去。她自在柳妃面前应承了要好好照顾乐昌,便在内心里把她当了自己的妹妹,加上乐昌也是极为亲近她,后宫诸多嫔妃,只有子默才劝得了她喝药。 这时想来,芳如必是急的疯了,才对朱津下的死令。 今日阖宫盛宴,赐宴之处在明月洲,明月洲其实就是汰液湖中的一座小岛,凌跨湖面有一座垂虹桥,红栏弓洞,如长虹卧波。 子默此时便在湖的这一面,她脚下急切,却听得身后朱津奔上前去,解了靠在一旁的一条小舟道:“殷主子,咱们坐船过去。” 子默一点头,便咬牙踩上了那轻薄的一叶木船。一时天空下起细细的雨丝来,子默仰面望天,只求乐昌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好在隔岸不远便是明月紫宸殿的所在,子默搭着花竹的手上了岸,众人方从桥上迤逦而下,忽然听见遥遥的击掌声。那是天子出行时的礼节,来不及细想,子默便拉着花竹顺着石阶恭敬跪下了。 她低了头,眼角余光微瞥,便见他今日一身浅蓝色的万福盘龙云纹长衫,那袍角在自己眼前急急的划过。突然,又直直的转了回来。 暂时进入温馨场景,大家可以舒缓一下情绪了。咱们家子默,很快就回到原先尊崇无加的境地,筒子们,丢几块赏银来吆喝几声哈!表砸到林子头上,咱顶锅盖跑了 正文 再回首(1) 子默低着头,不敢看上去。心里又急又慌,恨不得他马上走开才好。但皇帝筹措着,少顷,却伸了一只手过来,低声道:“朕和你……一起去看乐昌。” 便是这么温情的一句,他已是极力控制住了心中泛滥的许多情感,才勉强隐忍着说出这句话。 子默一抬头,才见到他眼底沉淀的和好之意。 方才沐浴在雨丝中乘船过湖,这会她已经全身都湿透了。眼底含着几分急切,那盛满清水的眸子里,是一丝的迷茫和疏离到底是疏离了,她,不再是昔日那个躲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孩,她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了他,我们……回不到过去。 心是冷而痛着,但这痛楚因为她此刻活色生香的跪在自己的跟前,而缓和了许多。应天成暗暗在心底琢磨着,难道,朕真的再也挽不回你的心么? 不!朕是天子,除了朕,天下间再无人堪与你相匹配。那日一别之后,他便辗转反侧,几近不眠的长夜里,他总是不能甘心。便这样失去她么?不,他不能,他实在不能甘愿。 他再次伸手向前,子默惊的跪地退后两步。她躬身拜道:“谢陛下!”一面起了身,垂了眼眸,双手工整的交叉握着,却始终不再看他一眼。 应天成只得先行几步,她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许是想不到会是用这样的方式相见吧,子默紧紧拉着花竹的手,直到走出一段路,才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竟然沁出了满满的汗意。 不多时便到了明月紫宸大殿的跟前,因为跟着太近不合宫规,子默便驻足等在殿外。一时皇帝进了殿,便要受阖宫参拜之礼,这样的尊荣,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他共享,其他嫔妃都要退后几步,或是避过此时再进。 子默驻足回首,这明月紫宸殿自然极为宽敞明亮,宝顶华檐,飞牙斗拱,如同一座宏大的水上楼台。 细雨飘荡的汰液湖中,丝弦歌舞借着水音更显飘渺悠扬,眺望两岸杨柳垂碧,夹杂无数的灼灼桃花,不远处轻笼在烟雨里层叠楼台,在濛濛细雨间便如一卷最完美的画轴。 正文 再回首(2) 不多时徐德妃便亲自迎了出来,拉着子默的手,由正殿匆匆行过,走进了大殿旁的侧殿之中。 来不及细说,徐德妃只是匆匆道了一句:“才刚叫着要你呢,快点……”。子默跟着她一进大殿,便迎面遇上许多注视的目光。 许多往日相识的宫妃,更是对她这般突然出现在了这殿里感到非常的惊奇。这些目光里,有善意的注视,也有不屑的冷淡,更有少数一些人,只看了一眼,便冷冷的哼出了声来:“哟!这不是陛下曾经宠爱过的殷贵人嘛!这两年都不见了,怎么这会突然冒了出来?照我说,既然病着就不要四处走动,免得过了些什么不好的秽气给咱们……”。 说这话的人声音婉转柔媚,只是这话未免尖酸,无端的显出几分刻薄来。 子默只顾往前走,对着话充耳不闻。倒是旁边有个沉静的女声开了口:“香嫔,都是侍奉陛下的姐妹,殷贵人身子不好,咱们更应该和善些对待。你这样说,似乎有些太过的”答话的正是瑶妃,她经历了上次之事,幸得徐妃求情,子默又向皇帝进言,请求从宽发落。 念在她进宫时日已久,又育有一女的份上,应天成后来与徐妃商量过,只禁足半年,罚俸三月,以示敬犹。 其实宫人心里都清楚,瑶妃的舅舅,便是当今驻守西南,新近平定了突厥之乱的骠骑大将军林碧宇。这样的身世,皇帝自然要给与几分薄面。 相比之下,与她一同涉案的如妃便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自被皇帝罚去了品级,贬为庶人后,只能终日在永巷中落魄凄苦度日。 这些事情,子默却是不知的。她终日守在芳颜阁里,除了新月殿和冷香苑,她哪里也不去。 偏殿里有谈话的声音,说话的正是皇帝应天成。宫人掀开偏殿的珠帘,子默便顺着德妃一同抬脚进了室内。人刚一落脚,便听得太医们哭丧着脸,磕头说了一句:“回陛下,微臣们都瞧过了,公主殿下的病情,确实是……出痘了!” 正文 惊悸(1) 子默乍听这句,整个人都惊的呆住了。半响,才踉跄着走近了床前。 太医们见得德妃与子默一同进来,慌忙跪地叩请道:“请两位娘娘保重玉体,公主乃是出痘的前期,此时极易感染。德妃娘娘,您快请陛下移驾出去!” 宫人们脸上都露出惊慌之色,只是因了皇帝在场,才勉力忍住,没人出声。子默两眼发直,也不看任何人,一手撩起了床上的轻纱绣花帐子,便看见乐昌正烧的脸颊通红,裸露在被子外的两只手背,上面已经微微泛出红色的痘印。 应天成立在床边,显见的忧心似焚。他看见子默俯身下来,却猛的大喝一声:“把她拉开!”杨清见皇帝口气不好,心知他必然是急火攻心,已说不完整的。左右示意,便有两个太监硬着头皮上前去,一左一右拉了子默退后两步。 “殷主子!太医吩咐了,公主乃是出了痘疹,您千万不要上前,免得传染了。”杨清低声对子默说来,罢了又回头看了看一脸冰霜的皇帝。 应天成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挥手道:“即刻起,各宫皆禁足宫中,无事不得随意走动!所有人等,全部出去净身净手,凡是这几日接触过公主的,全部人都立即去御医所领了防痘汤药服用。但凡可疑接触过公主的,随身衣物全部集中焚烧。另外,各宫都要用石灰水扫洒庭院,焚艾香净气!” 应天成不愧是一代君王,虽然心中忧心万分,但他深知自己不但是个父亲,更是这天下万民之主。此时临危不乱,一番话顿时安抚了在场所有人的惶惶之心。 大殿的皇亲中,便有曾抱着看戏心理的亲王,此时也不得不臣服于其睿智和冷静。 一时宫人们都纷纷往外退去,子默兀自立在原处,少顷后,她才缓缓对着皇帝跪下道:“陛下,子默小时候曾经出过痘,我不会感染的。您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乐昌吧!” 她说罢,举头便拜。 应天成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猛的回转身,只是怔怔的瞧着她。 正文 惊悸(2) 殿外匆匆有宫人掀开珠帘来报:“德妃娘娘,金安公主醒了,这会正四处找您呢!” 德妃惊的一跳,想起自己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小女儿,她不得不躬身道:“陛下……”。 皇帝不待她说,便迅速开口道:“德妃,你快去照顾女儿,记住,叫近身服侍的那些宫人净身净手,千万不得大意!”他的长女已经命在旦夕,一想到那个娇小粉嫩的幼女,心中又怎能不心疼?一经细想,他便安排德妃回去启德殿照看金安公主。 德妃听他关怀幼女,俨然亦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般。她忍不住眼圈一红,跪下便泣道:“臣妾无能,这里……便拜托给子默妹妹了。陛下,您也随臣妾一道出去吧!” 子默向德妃微微一笑,坚强的应道:“德妃姐姐放心,我自会尽全力,照顾好乐昌的。我,答应过她的母亲的。” 应天成缓缓向前两步,躬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他或许从未想到,这样一个娇弱不禁风雨的小女子,却能在危难时刻,拥有这般淡定从容的气度。 更难得的是,她对乐昌的那份心,足以当得上一个母亲的无私。 命运就在这一刻,让应天成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纯善至此,自己定会有感动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以前纵使风雨再多,但现在,在此刻,她却与自己的命运融为了一体。 “谢谢你,默默!朕……无以为报!”执了子默的手,应天成心中分外清楚,偌大的后宫之中,只怕也只有她,会在此时主动请缨。 历来出痘的症状,便是病者年纪愈小时险性愈小,孩子能够挨过去的机会也就越大。但是乐昌今年已经满了十岁,她能不能过的了这一关……自己实在不敢想。 端正如德妃,心中也是非常清楚。这一个差事,办的好了,自然是风光无限。但是若乐昌真有不幸,那么……流言蜚语,也足以将子默生生的压死。 正文 惊悸(3) 子默心里却来不及细想这些个人得失,她轻轻挣脱了皇帝的手,退后两步。事出突然,方才又是一顿疾走,那耳廓都红得透了,像是案头那方冻石的印章,隐隐如半透明。 皇帝隐隐看得清一丝丝细小的血脉,嫣红纤明。颈中微汗,却烘得那幽幽的香,从衣裳间透出来。她躬身道:“陛下言重了!子默愿意……”。 她顿了顿,想起他焦急痛楚的眼神,最后还是低低说了一句“为您分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她必然会平安无事的。” 说罢,也不再看他,便向床边走去。 芳如姑姑跪在地上,原本正在抹泪。听得子默此说,慌忙抬头拉了她的手道:“殷主子,您这份心肠,奴婢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要为您颂德……”。 子默摇头微笑,少顷便专注于乐昌的状态了。她平息了一下乱糟糟的心绪,极力回想自己曾经听说过的出痘的应对之症。那时江南的永嘉乡下,她也曾亲眼目睹过家中的丫鬟出痘的症状,好在苏娉妙手,只用了一个上古奇方,竟都险幸活了下来。 “芳如姑姑,赶紧去烧盆热水过来,记住,那盛水的器皿要用艾叶煮沸过,多备几条新的棉巾子,要快!” 应天成移步出了殿外,听得她如此沉着,这才打消了心里最后一丝疑虑。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似乎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一丝半点的疤痕和暇疵。 殿中只留了一位少时曾经出过痘的太医照料,一时间内侍省也找不出哪宫的宫人有出痘的记录,三个人便将就着忙活起来。 子默一面撩开拢的严实的帐子,一面走过去推开了四处的窗棂。太医慌忙阻止道:“不可啊,主子,这出痘是忌讳见风,您可不能把这窗子给开了……”。 子默猛的横了他一眼,手上并不停顿,只是道:“太医请放心,我幼时出痘时,母亲便是这样护理我的。那时我与公主年纪相仿,料来不会有错的。如若将来,陛下怪罪起来……”。 她话未说完,只听殿外皇帝便接了口:“朕将乐昌托付于你,在此立誓,决不怪罪!太医,你只管听了殷贵妃的话去做。” 今日已经十更,子默复了贵妃之位。晚上有可能再码几章,不过林子还不确定哈! 正文 惊悸(4) 德妃原本心急如焚赶着回去见女儿,心里又不放心皇帝一人等在这边,这才只有一同候着了。 应天成冲口而出的这句话,一时惊呆了殿中所有还未曾散去的嫔妃。那些前来赴宴的内外命妇们,此时先行被宫人安排了船只先行送出宫去了。余下的几十位,个个花枝招展,香风四溢的,便是各宫高低品级的嫔妃们,从二品的妃位到最末等的更衣,不一而细数,全部都留在了殿中。 徐德妃站的近,对皇帝的话听得清楚,她只是呆了片刻,脸上稍稍惆怅,少顷便温婉附和道:“陛下圣明!恭喜贵妃娘娘复位了!” 余下的嫔妃们,各怀心思,面上均是一派惊讶之色。香嫔暗地里撕了手巾,低声恨道:“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争着去了……不就是照顾一下公主吗?摆出这样的一副姿态,便自以为了不得了吗?……”。 一旁的瑶妃赶紧止住她,扯了扯衣角,低声道:“别说了!” 香嫔咬住下唇,满含幽怨的低下头,只朝地下的金砖上望着。 “都回去吧!”记住朕方才的话,宫中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各宫室之间不得相互走动!“应天成看着殿中数十位嫔妃,心中只是一阵厌烦。 “臣妾们告退!“见皇帝面色不好,一众人等纷纷鱼贯退出。 “陛下!我们也回去吧!”德妃走过来劝道。 偏殿的门紧紧闭着,跟着子默一同前来的宫女花竹愣在门口,正不知所以。 应天成朝里面看了看,最后对那宫女说道:“你回去将贵妃的东西搬回湘云殿吧!别在这等着了。” 花竹怯怯的朝德妃这边看了一眼,最后低声道:“奴婢……奴婢想要留下来,服侍贵妃娘娘……”。德妃正要出声劝止,却见她猛的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胳膊急急表白:“奴婢小时候出过天花,您看,这便是痘疤来的……”。 正文 药成碧海(1) 德妃举目上前看了,这才点头稽首。应天成见她既然忠心护主,也不再与她争辩什么。能够多一个人在这里,自己总归是要放心一些。 这面抬头见得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只得一步缓一步的走下台阶,往泊舟的水榭走去。 德妃嘱咐了一下明月紫宸殿留守的宫人,对于公主养病所需要的全部物品都不得丝毫马虎。她转身环顾了一下这孤岛上的这座殿阁,掩袖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夜星光黯淡,偏殿里见不到什么月色,只有四下的灯树摇曳不止。太医给乐昌换了几次药纱棉布,刺鼻的药水泡了白花花的棉巾子贴在那些长出红痘的地方,乐昌却只在梦里烧的整个人兀自喃喃细语。 子默与芳如轮流给她换纱布,殿里原本还算通风阴凉,子默又叫人推开了四下的窗户,暮晚之后便有凉风阵阵袭来。因为乐昌发烧,所以需要不断的擦拭面容和身体,以给她降温解热。 子默刚换了班,便与花竹一起坐在偏殿前的红木檐下,两人沉默不语,子默的眼睛望着黑暗的天空,祈祷今夜会有月亮爬上来。 花竹静静的注视着子默,良久之后才迷茫的问道:“主子,您这仰天看了这么久,在看什么呀?这天上,可是什么也没有。” 子默回头温然一笑,便伸手拢了一下花竹的鬓角,轻轻道:“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首童谣,很有意思的,要不我唱给你听听?” 花竹欣喜的点点头,两手托了腮帮子,凝视着眼前如月亮一般皎洁的人儿。 子默立起身子,走到殿前的一颗桂花树下,清清嗓子,便开始低声唱了起来: 瑶池有朵盛情花, 风儿梳着长头发。 我要上天涯,去看看梦的家, 我要划月亮,和星星玩耍耍。 天河里搓搓小脚丫, 银河就在我身畔啊…… 丫丫快快平安长大 正文 药成碧海(2) 这边含元殿里,应天成正端坐在案上听着太医的回禀。宫中各宫室的汤药都分发了下去,夜里挂了宵禁令,所有的宫道都黑着灯火,一时寂静的只闻宫人手中执着的银壶的水声。 茶水是澄净的琥珀色,盛在细腻温润的玉杯里,斟了七分满。那当差的宫女伺候茶水已经有些时日,手法极为娴熟。 应天成却只怔怔的看着眼前摊开的古书,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今天的事情,他虽然觉得棘手,也为乐昌的安危感到担忧不已。但,隐隐的,却只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并不简单。也许,自己便是百密也终有一疏的时候。 “陛下,这是奴才翻查出来的宫人中出过痘的名单,一共有三十五个,二十二个宫女,另外十个太监。”杨清匆匆走来,将手中的名册递给皇帝。 应天成顺手接来,便略略翻看了一下。少顷,便皱眉问那太医:“何以殷贵妃身上并无痘印?朕……”。话一出口,他才觉出不妥来。几位太医都是男子,一听得皇帝谈及自己嫔妃的身体特征,一时都有些尴尬起来。 “陛下,其实通常来说,出痘的人都会有疤痕留下,便是极少数肤质很好的,面容得以完整,但身体上,必然会有印迹可寻。”院正梁太医老于阅历,适时的向皇帝进了自己的看法。 “你肯定?必然会有印迹?”应天成紧追不放,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的哆嗦起来。 “微臣可以以颈上人头作保,此言绝对并非微臣一时武断所得出的结论。”梁太医俯身拜倒,其余众人纷纷附和称是。 应天成这才凭了记忆细细去想,他额上开始冒汗,少时,手上一抖,便将那名册丢了开去。 兀的站起来,他只觉得那两肋下嗖嗖生寒,连那牙关似乎都要“咯咯”作响。只挥手道了一句“你们下去吧!”,便迅速转身至殿外,杨清慌忙跟了上去,只听道:“快,快,跟朕去紫宸殿。” 今天事情比较多,一会再更,尽量写到十章。 正文 药成碧海(3) 子默正托了一碗药,身后跟着花竹,两人缓缓经过回廊,可以闻见夜风里传来那幽远清冽的凤溪子香气。 她手里捧着只小小的填漆盘子,盘中一只青花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一缕缕热气。芳如见她端着药过来,忙替她掀开帘子。 一时给乐昌喂了汤药,又细细掖好被子,芳如便道:“您下去歇着吧!今晚奴婢当值。您放心好了,明儿个内侍省就有人拨过来替换。” 子默不再坚持,伸手探了一下乐昌的额头,继而道:“那好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好。” 明月殿规模宏大,东西都有偏殿暖阁,两进两出的院子,内外造有精致的亭台花园。子默去了东面的暖阁,宫人早已备好洗漱用品。更衣净身之后,花竹与另一名宫女收拾了床榻,展开薄罗被,替她放下其色如烟的鲛纱帐,取扇将帐中细细赶了一遍,确无小虫蚊子,方掖好帐子,出来对子默道:“娘娘今天一定倦了,况且已经起更了,岛上夜凉风大,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子默也是累出几分疲惫来,点头道:“我这便歇了,你们都去吧!叫值夜的人注意公主那边的动静,有事可千万来叫醒我。” 花竹知道她的脾性,点点头,正要顺手去关了那朱色冰梅裂纹式的窗棂,子默赶紧拦了:“不妨事,我且吹会夜风,一会自己关上就好。” 一时关了门,吹熄了烛火,便一个人隔着绞纱帐子望着天空发怔。 这晚没有月亮,倒是满天的好星,隔着窗上的绡纱,星光黯淡映入寝室中,一切都在朦胧的黑暗里勾出个边廓。室内都是一色的黄|色花梨木家具,金鼎内点着艾香。 床旁边高的是柜子,矮的是案几,手边桌上搁着一只细白瓷花瓶,里头拿清水供着的是数枝白色的栀子花。子默忽然想起皇帝那也传召自己去甘露殿的情景,那下着瓢泼大雨的夏夜,连空气里的晦暗潮湿与隐隐的闷热,似乎都有相同的几分意味。 她伸手拽过薄薄的锦被,掩住了身子。只余下一双眼睛,似睡未睡的睁着。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刹那,眼前忽然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晃,便大刺刺的闯将了进来。 正文 药成碧海(4) 子默顿时心头大惊,想也不想便大声叫了出来:“来人啊……有!”这面还未说完,嘴巴已经被人捂上了。 “别叫!是朕……”。应天才沉声道,这面手上才缓缓松了下来。 “陛下!您……?”子默闻见那熟悉的香味,心中才渐渐放下心来。少时,皇帝便找了火石出来点亮房中的烛火,灯光下,子默看不清他的面色,只是觉得空气里气氛异常的凝重。 “你……现在,把衣服褪了!”应天才回转身,不带其他的感彩。面无表情的对上子默的双眼。 “为什么?陛下……我……”。子默囧的不行,恨不得卷了被子兜头盖住自己。 轻轻一声叹息后,皇帝缓缓坐在了床边。子默卷着被子坐在床中,她的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体香,带着温馨的熟悉,丝丝诱惑着他原本坚定的心。 他伸手撩开一旁散落的帐子,将那细软的银纱挂回帐钩里。 “别怕,朕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朕只是想知道,你真的出过痘吗?这不是玩笑,子默,也许……我们之间确实隔了很多东西,在你眼里我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男人……可是,朕必须告诉你,朕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对朕来说,远比照顾乐昌的病情来的重要得多。” 他匆匆说完这番话,因为激动,语句里有些颠三倒四的纷乱。子默抬起头,静静的瞧着他。 “别怕,朕这次来,没有人会知道。如果你身上没有疤痕,朕会悄悄把你带走。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大家只晓得你在这里守护着乐昌。朕只会更加感激你。” 子默缓缓掀开了被子,她凝神在那夜色苍茫的窗外。眼波盈盈一绕,淡淡的扫过他的面容,仿佛春风乍起吹起无限涟漪。 他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天地间涌起无尽心潮,尽融在她这一双眸中。 正文 心誓不堪鉴(1) 明亮的烛火下,子默缓缓坐起了身子,她不知该如何进退。双手搭在膝盖上,眼里满是挣扎和犹豫。 应天才的眼神突然严厉起来,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那粉白圆润的一团凝脂“你说谎了是不是?你原来根本就没有出过痘……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与朕赌气吗?殷子默!“ 最后三个字,他忽然狂怒起来。手上一用力,便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印记。 子默恼怒的甩开他的受,她最恨他这个动作,仿佛自己不过是一只小猫小狗一样……这感觉让人愠怒而又无奈。吸了一口气,她才镇定了一下心神,平静的回答:“我小时候确实没有出痘,但我早就接触过家里患这病的丫鬟,我没事,以前没事,现在也不会例外。” 这话强过不说,应天成听了之后只是更怒。他不再细问,只是打横将她在床上抱了起来,用那床锦被裹住了她的身子,转头便往室外走去。 “杨清,这便起驾回去。记住,安排好这里的一切事情。要是走漏了丝毫的风声,朕只拿你是问。”皇帝的脸色不佳,两手抱了一床被子从暖阁里走出来,花竹早已被杨清叫起了身,这会跪在地上偷眼看去,那锦被的一头,还露出了长而乌黑的秀发。 子默一声不吭,因为她早已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令他改变自己的论断。他便是这样一个骄傲而又自负的男子,不管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次的争执,他只会是他自己,他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一时出了紫宸殿的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6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6部分阅读 大门,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照明,不多时,子默的耳边就想起潺潺的流水之声。 杨清恭敬在一旁道:“陛下,您慢着点,或者,奴才遣了几个太监过来给您接手?”他意指皇帝手上抱着的人儿,应天成却是应也不应,直直朝那龙舟的踏板上走了近前。 正文 心誓不堪鉴(2) 子默闭上眼,轻轻笑了笑。何去何从,从来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但旷野星空万里,舷下浪声轻吞入耳,一切的人语人声都成了遥不可及。宫中的夜经常浮荡着曼妙的歌声,但今夜却出奇的安静。 河风清凉郁郁,带着水意的微冷,吹拂自己在锦被外垂着的青丝飞扬起来,她忽然在被子里动了一下,唬的他赶忙驻了足,将脸低低的垂了下来:“冷么?这面风大,你把脸缩回被子里,一会进了船舱里,便不冷了。” 子默摇摇头,其实自己并不冷。更何况,此时已是初夏,夜风虽凉,但是旧居芳颜阁,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水气迷茫的潮湿和阴阴的冷。 “没事,我习惯了……”。随口轻轻说来,本是无意,却引得他蓦然叹了口气。 “对不起,默默,朕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那个地方住的……”。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将话说完。 这下轮到子默惊讶了,印象中,从未有见他低头的时候。而其实所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他是天子,原也无需为任何事向任何人道歉的。 杨清见皇帝驻足不前,只有跑过来请示:“陛下,夜里风大,这湖面上水气又重,您还是快点进舱里吧……”。 子默缩回了脸,闷在那隐约浮着栀子花香的被子里。他向前走去,不多时便大步进了一个明亮的所在。将她轻轻的放下,自己便就地坐在旁边。 子默心里烦的很,又带了几分恨恨的怒意。她看也不看他,只是翻身卷了被子将身子往里面侧去。 过了一会,他才伸手过来掀开被子的一角,柔声道:“仔细卷这么紧透不过气来,起来喝杯茶水吧!” 子默别过脸,瓮声瓮气道:“我不渴,谢陛下的美意!” 任是人都能听出她此时的不快,他却忽然笑了出来,也不说话,只将身子往前一倾,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朕为你好而已,这也有错?” 正文 心誓不堪鉴(3) 子默挣不脱他的怀抱,却在那熟悉的香气里睁开了眼,她思付了一下,分外清楚的说:“陛下自然不会有错,错的永远都是我。对于您来说,由什么地方开始到何时何地结束,您都可以掌控自如。但子默只是凡人,想要平凡的生活,我宁愿安守在芳颜阁那样的地方,静静的打发自己的余生。您既然想我能够健康的活着,那么可不可以放了我回去?我仍是那个殷贵人,我情愿此生再不踏入湘云殿半步。”她咽下喉间欲说的那半句“情愿此生不再见您。”,她不愿也不敢,去触怒他的尊严。 “子默,求您成全!” 一时说罢,两人都寂静无声了。子默轻轻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然后缓缓吐了出来。 子默想不到,原自己她也是可以如此的,如此的决然与平静。她的心已经麻木的,自那夜他在自己面前与自己的嫔妃表演过春宫画册后,她的心对他就几乎已经没有感觉了。 痛到了极致,原来就是麻木。但此刻想来,这麻木有多好啊,难怪前人都说,挥刀断臂,忍痛噘疮,原也只是需要那一时的勇气。 只要那痛足够的深,你此后便不会再心存幻想,就如出痘一般,只要不死,以后便不会再患此症。 应天成呆坐在那软塌上,他无言以对。那话这么清晰的传来,清晰的让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差了什么。 缓缓的放开手,他别过脸,起身踱步去了外面。这一室的沉寂让彼此都觉得难以忍受,他心头乱成一片,只觉有什么东西裂了,碎了,虽然心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那花瓣悄然随风而去,最后沉进那漆黑无边的湖水之中。 子默缩回方才的被子里,身上依稀还有他刚刚遗留的味道,那奢华的龙麝之香,是他独一无二的标识。似有若无的,便是闷头埋在被子里,还是隐约的飘过来,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熟悉,心底忍不住有些酸涩,那感觉仿佛是一丝丝不舍的眷恋,丝丝扯着心尖,那刺刺的热,竟要灼痛她的鼻和脸了。 正文 心誓不堪鉴(4) 宽大的龙舟在湖中行着,不多时便有宫人来启奏:“贵妃娘娘,大驾已经到了岸边,请随奴才下船吧!” 子默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他的贵妃,或是他的贵人,只要他想,他愿意的话,这个称呼随时可以改变。 推开身上的卷被,任由那宫女给自己套上华丽的风衣,伸手拢了拢长发,便安静的随他们一起下了船。 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也许是早一步上了龙辇吧!子默料想也是,经过方才那样的谈话之后,漫说只是平常人,只怕也无颜再面对自己了。 宫人将子默引上了一驾停在岸边的宫车,子默也不多问,只是顺了他的安排,搭着宫女的手,稳稳的随了宫车在夜色里驶去。 心里虽然担心乐昌的病情,但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也不好再做什么不好的念想。一时终于下车到了地方,她看也不看,便径直朝那引路的宫人所指的方向走进去。 头有些闷闷的疼,想来是一夜没有安寝的缘故。揉着脑门一气走了进来,坐下之后环顾四周,子默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处极为雅致大气的殿阁。 倒不是惊奇于这皇宫的富贵和奢华,她自见在含元殿见了悬挂于他寝殿中的晋国地图后,便不再为他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意外。 天下九州七十二府,每府辖下均有数十个县郡。晋国开国至今,经过数代君王的经营,如今早已富庶强盛到傲视邻舍。自己少时曾以为永嘉县令便是一方父母,焉能得知自己此后的丈夫会是俯视众生的他? 宫人打了热水上来给子默洗脸洁面,她才苦笑着摇头,看来富贵亦是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去追求的,而自己并无这样的心境。 不久便更衣沉沉睡去,换了新的地方,绕是再雅致奢华,也是有些不太适应。辗转反侧到五更时分醒来时,心口一阵隐隐的抽痛,伸手摸来只觉满脸都是凉凉的水珠,掩了被子拭去,头脑才在一种窒息的气闷中感到睡意的回来。 第二天醒来时,服侍的宫人便着了慌。掀开帐子看见子默脸颊通红,心知不好,便赶紧去含元殿回禀杨清。 正文 心誓不堪鉴(5) 这一病就是数日,也不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子默只是觉着累,说不出来的累。她昏昏睡着,偶尔会喃喃自语,唤着要母亲。 朦胧里常有人温柔的牵着自己的手,为自己擦拭额前的汗水,但那人肯定不是母亲苏娉那身上的香味子默闭目也认得出,她身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只管让他握着,脑子里有时会有奇怪的想法涌出来自己这是要死了么?原来临死之前会是这样啊……原来自己竟然念着他,只是活着就要逃避而已。她只是不想再伤心,逃避是唯一的出路。 她是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里,应天成疯了似的心情。那日一早消息传到了含元殿,宫人找到杨清一说情况,杨清立时愁的不行。要是旁的宫妃也罢了,偏生是这一位那是皇帝的心头肉,当真不是容得半点差错的。 当下不敢马虎,急急亲自赶去了正在早朝的正德大殿。 杨清本来就是负责含元殿的日常起居行坐,但皇帝早朝却从来不叫他在身边这是晋国开国祖训,但凡皇帝近身侍者,都不得知晓政事,以防宦官干政。应天成不破例,自是认同祖训言之有理。 是以杨清急火火赶了过来,却进不去门口的侍卫,都是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候着呢,他也没觉得自己的脖子硬到这个程度的。 待到下了朝,他早在殿前晒的眼都晕了。应天成还未跨出殿门,便看见他的身影,不由沉声不悦的问道:“你怎么来?” 杨清不敢明言,毕竟宫人都不知皇帝昨夜夤夜赶去明月紫宸殿将殷贵妃带了回来。他只得苦了脸,朝皇帝隐晦说了一句:“陛下,殷主子……”。 应天成微微色变,大步前来,低声问来:“她怎么了?”杨清脸带苦色,正筹措如何说来,他早知事情不对,人已疾风一般下了台阶,朝龙辇走去。 正文 心誓不堪鉴(6) 她不知道他每日灌她吃药,弄了一身的药汁四溅,杨清不敢劝,只是为司珍房的宫女们感到辛苦。一连几日毁了那么多件御用衣物,估计有得她们忙活一阵子的了。 她也不知道他每日急急赶了下朝,就往这边奔来。便是不能说话,静静看着她也会让他觉得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她如今病了,幸而不是在照顾乐昌时受了感染,太医说是体虚寒热,要精心养着,忌口服药便会好。她不能说话,也不再挑了他的错处来说,这让他觉得自己多了几分接近的勇气。 而更叫子默想不到的是,自己在病中,也许是因为心底的虚弱,亦或是记忆的冲洗,她在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天成”。 这话只是一次,短短的两个字而已,她说的很轻,仿佛是一种错觉,说完又昏昏的睡去,再无二话。而他,却听的全身一震。 他不可置信,欣喜若狂的执了她的手,在自己的唇下轻轻吻来。原来自己并没有被彻底放弃,他在狂喜中找出一丝的希望和曙光。这么些天,她只叫了母亲和自己的名字,而再无其他人…… 他蓦然发觉自己的愚不可及来,子默是这么实心纯善的女孩子,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抛弃自己?以前的种种,原来都是自己错会了意,误解了她而已。 那一夜,他便是在她的床榻旁度过的。 说来也巧,第二日子默便好了起来。她醒来不多会,便见得他缓步走了进来。 面上是微微一笑,他态度极为和善:“才好些,便不要下地吧!你坐着,朕叫人给你拿枕头垫背。”这话更像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对自己病中的妻子说来。 子默心头一酸,便蓦然生了惧怕之意。她生怕自己一时动心,又回到那时的痛苦深渊当中。 这面垂了目,却只是恭敬而客气的说道:“谢陛下!我还是睡着的好,不需劳烦了。”说罢,自己便将被子往身后掖了掖,作出一副虚弱的疲惫状。 正文 心誓不堪鉴(7) 殿里点着安神的熏香,熏得人的心也慵懒起来,子默懒懒的窝在被子里,动也不想动。 她闭着眼盼着他早点走,偏生半天听不见什么动静。她不由的偷眼望去,一回眸,正好看见他深情的望着自己。 这下弄的子默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悚然收回自己的目光,用锦被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少顷才听得他轻轻说了一句:“子默,我们谈谈好么?”子默一怔,谈什么?便是谈,又能再说些什么? 才一恍惚,人已经被扑到了床上,子默只觉身上一沉,背后抵着柔软的被子,便有绵密的触感传来。应天成已经俯身压了上来,他急切的吻细密如雨,缠的子默吐不出气来。 一呼吸,四周都是他的味道,那么的浓烈,熏得人都要晕了。 那些吻落在她的身上,额前,颈子上下……他仿佛是带了几分疯狂的恨意,一手将她身子按住,另外一只手则在她身上游离着。她不停的挣扎,想要躲过。可她到底抵不过他的蛮力,她躲到哪里,他就落到哪里。 她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挣扎间,他已经解开了腰封和丝绦结子。动作娴熟的叫子默猝不及防,她恨恨的避开他的吻,眼前便想起他在自己面前与旁的妃子交欢的场景。 这样一念,眼泪早就哗啦啦的决了缇。没了挣扎的念头,浑身软了下来,只放任他那大手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 心里头却觉得又火又委屈,终究是克制不住,瘪了嘴巴轻轻抽泣起来。 他听到她的哽咽声,窥见她梨花带雨的容颜,原本苍白的脸庞楚楚可怜,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竟然不足一握。 应天才猛得全身一震,气喘吁吁的放开了她,手肘撑在她的上方,一脸的歉意,却又隐隐带着难以自禁的喜悦。 子默哭的不肯停顿,心间似乎被人泼了一盆黄莲汁水一样,紧闭的眼窝里不断有晶莹的泪水滚落出来。 正文 心誓不堪鉴(8) 应天成将他的手轻轻的抚了上去,他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温柔一些,细细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滴。 可是越擦,她就落的越凶。仿佛是在汰液湖边住了两年,便就积累了千年的雨水,这是猛然决堤便泛滥成灾,扑哧扑哧的落的,一时不见丝毫停歇的迹象。 他急了起来,无可奈何的停了手,只怕自己会将那娇嫩的肌肤戳的通红。少顷便忍不住求饶道:“默默,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你要怎样都好,只要你不再哭了好不好?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听话,不要哭了!” 他只差没有向她跪下求饶,偏生纵使这样,子默还是不肯理会。 无奈,应天才只得痛苦的坐了起来,他怔怔的望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哭泣声一下一下给搅碎了。不曾想自己竟有这样无法解决的难题,他平生所学的文才武略,在她面前都统统用不上了。 她是他这一生最大也是唯一的弱点,这弱点既可爱,但也足以致命。他其实早已意识到,这样的感情并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试过放手,但就是挣不脱这情网的无形恢恢。 结果自己不但愈发的放不下,还最终伤的自己和她两人都遍体凌伤。 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吻了上来,绵绵密密的用舌尖吻去她的泪水,到了嘴里,咸咸涩涩的。紧紧的拥着她,任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衫。 头俯在她的耳边,嗅着她头发散着的清香,心中总算有了些踏实感:“不要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子默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收了泪,许是哭的过久,胸口一阵急促的气闷,她的脸色忽然青白交加起来。 应天才听得她的呼吸不对,赶忙扶了她半坐起来道:“别哭了,朕求你了!你看看,哭的都快断气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面陡然停了口,赶忙去看怀里的人儿。 正文 心誓不堪鉴(9) 子默却被他这一句话逗的笑了起来,伸手无力的推了他一把,忍不住含笑怒了一句:“你就巴望我早点死了算,何苦呢,这样来磨人……”。她这话尚未说完,胸口又是一阵气闷。 应天成赶紧伸手过来,在背后轻轻的拍着。 子默在他怀里顺了顺气,少顷才缓和过来,抬眼含恨的看了他一眼,一时伤心不自禁,便轻轻说了一句:“陛下,我……在这宫里,过的一点也不开心……呜呜呜……我不喜欢在这里,我要回去……你不是说希望我好么?我求您,让我回家去……”。 她话未说完,眼泪又开始汩汩往外冒个不停。应天成料不到她会这样请求自己,心里一阵疼痛,又一阵悔恨,手上却把她搂的更紧张,生怕下一秒她就要离了自己而去。 但他却不敢应她的话,两人之间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她不肯回头原谅自己,他也不能舍得真的让她离去。这早已不再是一场情爱的对弈,现在更像是他要费尽心机去挽回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能以君王的权势去强留,他曾许诺过,她若要走,自己必然教她如愿。眼下……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在短短的彷徨痛苦中,终于找到慰籍自己心力交瘁的一个理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朕可以将你留住,不管是什么方式,朕一定会得到你……你的人,还有你的心,都只属于朕。 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思绪,应天成伸手抚了一下子默散乱的青丝,他凝神瞩目,眼含真诚道:“子默,朕知道朕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伤害你不是朕的本意。不敢叫你轻易原谅,但你还记得吗?我们之间,原本就有三年之约的。朕虽然在有些事情上失信于你,但朕毕竟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不是吗?” 这一刻,他明知自己卑鄙,明知自己有可能再一次伤害到她,但以他素日的自尊,他又岂肯直面了自己的真心去直面一切?包括她日后的恨与怨,诸多的不幸,还有险些自尽的心? 垂了眼,他静静的看着子默,他知道她会守诺,因此自己必然会成功说服她留下。 亲亲,林子先去睡一会,实在挺不住了哈,我下午或者晚上再码,大家晚一点来! 正文 心誓不堪鉴(10) 如果她点头愿意留下,便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不管怎样,他现下都是决计不肯放手了。 原来世间事,有些时候,真的不能以是非黑白,道德高下来评定的。就像他这时,明知自己的手段心思不光彩,他还是要铁了心去做。 话已至此,子默也不能再说什么,她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说:“那陛下自当言而有信,子默不适合宫中的生活,也不配……做您的嫔妃……”。 她低了头,心里暗暗恨道:“谁能受得了你这样的风流好色?便是当着人的面,也能和别的女人那样放浪的……”。 反正,自己不要再留在这里,继续看着他不断的迎新送旧了。原来世间怨侣,真是相见争不如不见,无情胜似有情…… “好!只要你愿意留下,愿意朕像以前那样来看你,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应天成心中窃喜,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子默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继而问道:“对了,陛下,乐昌今天怎么样了?您有没有过去看她?她还要紧么?……”。她连珠炮的发问,叫应天成有些招架不住。他别过脸,声音低了几分,不自在的说道:“她还好,太医说情况基本稳定。烧退了些,只是身上的水泡长的更厉害了。” 子默一阵担心,一时寂静无语。但她现在也无法去看她,只得在心里默默祈求菩萨保佑。 她被他这样搂着,只觉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两人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相处了,应天成满心的甜蜜,只觉对未来生出无限的希翼和憧憬。 一会宫人送了粥水进来,他伸手接了,耐心的喂着子默喝了半碗。直到下午暮色时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如此这边般过了数日,子默才真正好了起来。应天成早在当日复她贵妃之位时,便已下旨重开湘云殿,命宫人扫洒修缮一新,所有摆设均按照以前子默的喜好来布置。 因此,子默这些日子虽然远离后宫众嫔妃的视线,但关于她的种种流言,早就在各宫室中悄然传递起来。 正文 终有相负无处计(1) 这面的居德殿中,徐德妃正抱着女儿在细细哄着。几个月大的小娃长的很是可爱,粉嫩晶莹的,徐德妃现下是有女万事足,一抱起就不肯松手的。 偏生这般较贵的金枝玉叶,却满月之后就总是不肯好好吃奶。殿里围着伺候公主的几个||乳|母都纷纷献计献策,便是什么在上涂些蜂蜜这样的主意也用上了。至于开胃的调理方子,||乳|母更是每日都喝的。 这几天徐德妃也是闭门不出,好容易看着哄着,见她好好开了胃口,想不到不多久又尽数吐了出来。 喝奶的小孩子身体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不到两天的功夫,便眼睁睁见得消瘦了半圈。 徐德妃自然心疼的不得了,宫中近来宵禁,无事便是自己也不得擅自出入。早有宫人去含元殿送信通知了杨清,却迟迟不见皇帝前来探视。 伺候德妃的近身宫女便忍不住偶有抱怨,小公主病成这样,饶是天子,亦为人父,这般疏落,总归是有违人伦。德妃心知皇帝此时一颗心早就飞去了子默那里,她有苦难言,只得斥责了自己身边的宫人,叫不许乱说话,诋毁圣尊。 她虽然面上忍着不说,眼见女儿消瘦憔悴,心心念念苦盼着的那个人却似乎不为所动,到底心还是酸的发苦。那苦处积的重了,便实实的堵在了胸口。人自然随着心境一起憔悴凋谢,原本雍容的气度,亦带上几许消沉。 她心知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与子默无法相提并论。但总归之前还是抱有丝丝幻想,以为日子久了,自己和他生儿育女了,多少总也会有几分长进。现如今是他能够的尊荣他也给了,但至于真心,却其实连一分半分也不曾多付过。 徐德妃是聪慧端庄的女子,她晓得自己不当有恨,便是怨,也只得深深埋在了心底,不敢叫人窥见一星半点。但宫中三千佳丽,又有几个能有她这样的胸怀呢? 正文 终有相负无处计(2) 她倒是耍足了宠妃的威风和派头,只可怜香嫔那晶翠居的一众宫人,以及几位一同居住的低等宫妃,总是无辜做了出气泻火的靶子。日子久了,香嫔的为人和秉性不免为宫人所侧目,便是一向宽容和善的德妃,也听得自己宫中的宫女对她议论纷纷。 晶翠殿里那些无辜被掌掴斥责的宫女,可怜连哭也不敢大声,只躲回自己的下房里,关起门来呜咽不止。 子默倒是过的很好,自从与皇帝达成协议之后,两人便回到了最初那种客气而又不乏亲密的状态。应天成每日必来看望,她高兴了便与他略微与他说上几句,偶尔有心情不好耍小性子的时候,便是见得他大老远来了,也不大搭理。 应天才这回是彻底放下了可怜的自尊与骄傲,不管子默如何待他,他只是耐着性子温言细语哄了。每每见到杨清那分明暗笑又躲闪恭敬的眼神,他便在心底为自己哀叹一声。 杨清在一旁看到最为清楚,他心知子默再次复宠,便无疑的意味着中宫之主的指日可待。虽说眼下离原来的三年之约还有大半年的功夫,但是皇帝要是横了心要留住的人,她哪里还有跑得掉的可能? 其实按照子默现在的年纪,已经快有十六了。宫中嫔妃初进宫受宠的,这个年纪也是有的。若是皇帝哪一天耐不住性子,不肯再这么低了身段去求,真要来了个霸王硬上弓的话,这个贵妃便是名副其实的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杨清这面想来,心里已经开始隐隐期盼着了。他侍奉御前已经十几年,深知皇帝的秉性。再说中宫一直这么悬着,总也不是个事。 他明白皇帝的用心,知道他一直不肯立后,早年是因为并无真正心仪的女子,足以匹配得上皇后的尊荣。再后来这几年,其实就是盼了子默长大成|人。纵使是百般纠缠,但到此也算尘埃落定,不应再有任何枝节再出了。 正文 琼花满地不开门(1) 再过了几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暑气一浓,便是不下宵禁令,宫中的嫔妃也懒怠走动了。德妃这些日子忙于照顾女儿,加上应天成这边瞒的紧,是以宫中无人知道子默已经回了宫中,且安心养了大半个月。 这天暮色时分,,皇帝起驾去了紫云殿看望子默。一时下了龙辇,也不许宫人进去通传,便径直走了进去寝殿。 子默正歪在床上睡着觉,她侧身握着,手里拈着一支白色琼花横在曼妙的身体上。两眼紧紧闭着,只余两扇长长的睫毛扑在白玉凝脂似的脸颊上,抿着的樱唇,粉嫩的似含着鲜美的桃汁一般,惹的人心头窃窃难耐。 应天成腆着颜面,俯身细细看着,不禁春心大动。他不敢造次,只是伸手轻轻环住了她娇小的身子,听得她口里轻轻呻吟了一声,便问:“你睡着了么?”她闭着眼睛答:“睡着了。” 说罢,不待他如何反应,自己先忍不住“呵呵”得一笑,睁开眼瞧皇帝含笑舒展双臂,温存的将她揽入怀中。 她伏在皇帝胸口,只听他稳稳的心跳声,长发如墨玉流光,泻展在皇帝襟前。皇帝却握住一束秀发,低声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眉。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话说的真挚,又有几分对了子默的心思。她这才觉出其实他也是一个优秀到无以复加的男子,除却好色风流的恶习之外,其实自己也是暗暗仰慕于他的。 心中潮思一转,也来不及想那么许多,她便捋了自己的一缕秀发,轻轻拈起皇帝的头发,将那根长发与皇帝的一丝头发系在一处,细细打了个同心双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呢喃若呻吟,婉转似莺啼。应天成听了只是将她抱的更紧,少顷附耳道:“子默,朕要以万众瞩目的大婚之礼,将你迎为朕的皇后。你想想,等你九月初一生日的那天,我们便合卺完婚怎样?” 他终究是试探性的说了出来,子默却惊的呆了一下。 正文 琼花满地不开门(2) 见子默只是低头不语,应天成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跌落进了谷底。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敢贸然造次发怒,一时气氛沉滞,两人相对无言。 夜色悄然而至,宫人捧了烛火点着殿角四处的灯树。皇帝拥着怀中一动不动的子默,睁眼看向那在宫人手中的烛火。那红烛底下衬着金龙游凤的精致底座,光透过室内的重重帘幕朦朦胧胧的透进来,映在床上时,却是一帐的晕黄微光漾漾。 轻轻叹了口气,最终只得放缓了口气,低声道:“不着急,你慢慢想,朕可以等的。你想好了,可要快些知会朕,大婚需得三司提前数月筹办,方显得气派庄重的。” 说罢,便在那光洁如玉的额前印了一个温柔细腻的轻吻。 这一来,倒叫子默觉出自己的无礼来。她垂了眼帘,咬着下唇,含羞带笑道:“我……只是还没觉得自己……就要到了那个时候……但是,总归谢谢您,陛下!您待我,其实很好的,我也知道。我很感谢您,但是……。” 她主动将手揽上了他的颈子,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很缓,口中幽兰似晚香玉一般,蔓蔓朝应天成扑面而来:“我饿了……,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讨论,现下……咱们吃饭去吧!”说罢,便朝他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吐了吐舌尖,迅速的下地吸了鞋子,往大殿走去。 应天成遭了她一顿戏弄,无可奈何的跟在后面,一把扑上去,将她横腰抱起,恶狠狠状道:“朕被你这小东西戏弄的也够了,现下也不想吃饭。朕要吃了你!你说,生蒸还是油炸的好?亦或者,朕也不拘那些了,就地把你囫囵吃下去……”。 子默惊叫一声,做惊恐状捂住眼睛。口里尖叫道:“就是要死,也得容我做个饱死鬼啊……哪有您这样的,连最后一顿饭,也不给人吃好……”。 宫人们低垂下头,耳听得皇帝与他最宠爱的贵妃在殿中笑闹成一团。杨清笑着命人去传膳,心里跟着涌出几分欢喜来。 正文 琼花满地不开门(3) 这个夜晚,两人在紫云殿用的晚膳。饭后不久,便在明月殿送来一个好消息。负责照料汤药的太医回禀内侍卫省,说是乐昌公主今日开始,已经大安了。 大半个月的精心调养,不单是原来的高烧退了,脸上和身上的痘包也全部黯淡了下去,溃疡处结痂平复,除了额前有可能留下几个印子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杨清接到消息就立马回禀了皇帝,正巧应天成在与子默饭后对弈手谈。听闻此讯,子默高兴的推了面前的黑白棋盘,嫣然向天祷告道:“阿弥陀佛!真正是托了上天保佑!柳妃,你在天有灵保佑了乐昌逢凶化吉,陛下,我们这便去看乐昌好么?” 她这样说了,便伸手过来拉他的手。应天成抿嘴含笑,顺手将她拢进了怀里。 俯首看着她的举动,他此时心中的欢喜触动到了极处。窗外虽是夜色笼罩,眼前却恍若亲睹着三春胜景,繁花锦绣如画,那风景真正旖旎无限。 只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心中暗想道:只愿天长地久,永如今时今日。在这片刻的凝滞中,他伸手托着她的脸庞,那清澈的眸子便这样含笑对视着,只觉春风甘泉齐入心间。 忽而明了前人信誓为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却原来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过了几日,应天成才着人安排了,将子默与乐昌一同带回宫中,又摆了盛宴以示祝贺。宫人以为子默的复位与主动请命照顾公主有莫大干系,因此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尊敬,并无人在宴会上出言不逊。 至于晶翠居的香嫔,早早被德妃寻了个理由,以她私自体罚宫女,有失德行为由,下令禁足两个月。她不来参加宴会,自然席间就一派祥和的欢乐。其余一些心怀怨怼的,即使是心中有所不满,到底还是缺了几分勇气像香嫔一般敢说敢言。 呼呼,林子今天九更,到此为止吧!实在太累,我怕自己写出不知道啥来,明天补上今天的一更哈。 正文 琼花满地不开门(4) 子默与皇帝坐于上首的主位,应天成第一次与她这般携手出现在众人的实现里,整晚都是春风满面,似乎连眼角都含了几分情。他的视线始终不离子默,根本就不管下面的嫔妃们心中如何嫉妒抓狂。 或许在他心里,既然坚定了要与子默相守一生,那么,此时开始在明面上尊宠自己心爱的女子,也未尝不是向一众嫔妃发出一个确切的信号。 酒过三巡时,便有嫔妃轮流上前给贵妃敬酒。一个个巧笑倩兮的,温顺和气的在皇帝表现自己的谦顺识大体。 子默少不得端起酒杯与她们周旋应酬,她原本就不胜酒力,三杯下肚之后,整个个人便微醺起来。脸颊上泛起桃红色的微晕,到底是青春年少,那白玉凝脂的肌肤不施粉黛,沁出微微香汗时,生生把跟前那些被厚重脂粉盖着,花了颜面的嫔妃压到了粗俗的境地。 应天成只是在旁边看着,后来见她露出难色,这才凑了身子过去,对子默耳语道:“你要今夜肯和朕睡,朕就帮你挡了这些酒。如何?” 他说话时神色极为热切,隐隐叫子默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窥视的小鱼一般,而那只偷腥的猫自然就是他了。 偏过头,一时气急,也不管他如何,子默咬着下唇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要和我睡了吗?” 说罢,便恨恨的斜昵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喝了手中那杯酒。示威一样的将酒杯朝他一翻,做了一个鄙夷的鬼脸。 酒席还在继续,因为众人都微醺了,一时气氛便轻松了下来。嫔妃们因为初夏世时节,所穿的宫装都是些质地轻薄的料子,此时喝了几杯酒,难免有些随性起来。轻歌曼舞间,有嫔妃与徐德妃一起围着金安公主絮絮聊了几句,德妃与子默坐的极近,有几句话便也传了过来。 “德妃娘娘,您看金安公主长的多可爱啊!这模样,生的多趣致啊……”。 正文 母女相见(1) 子默微微一笑,便将视线往德妃那边转去。她微笑向德妃说道:“德妃姐姐,可以让我抱一下小公主吗?“ 德妃自然应允,少时便将金安递给了她。子默这面接了这温软的玉团小娃过来,只觉手中捧了一个奶香四溢的柔软之物,俯身垂眼看去,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嗳,嗳,嗳!哪有你这样的?抱了人家德妃的女儿亲个不停,你要这么喜欢,赶紧自己生一个啊……”。应天成有了几分薄醉,许是因为心情大好,他难得在嫔妃面前露出温情随意的一面。 德妃听得此言便赶紧附和笑道:“是啊!贵妃妹妹,我们都等着你和陛下早些合卺,为金安再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那个坐过来与德妃聊天的许昭仪适时接口:“是啊!贵妃娘娘圣眷浓厚,照说陛下也早该正式册封授金册了。臣妾们都等着您与德妃一起,共同主持六宫大局!” 皇帝淡淡的扫了许昭仪一口,又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德妃,他将子默手中的孩子还给德妃,继而搂住她做不经意的说道:“等闲册封之礼,岂非辱没了朕的子默?朕要精心选了一个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好与你一同入了太庙祭祀历代先祖,诏告四海。” 他这话教许昭仪顿时色变,那意思已经很明显,说的便是自己已萌生立后之意。而皇后的人选,便是如今的贵妃。 德妃只做微笑端庄之态,她哄了女儿睡下,继而起身告退回去更衣。许昭仪有心巴结子默,便斜斜坐在了她的身边不远处,含笑道:“贵妃娘娘真是福泽深厚,臣妾等心中万分敬仰。听说您的妹妹很快就要许人了,真是几喜临门。臣妾先在此恭贺娘娘了。” 子默喝了那几杯酒,耳中已有些嗡嗡作响,但许昭仪最后一句话她还是听清楚了,心中大惊,立时就脱口问来:“子蘩要嫁人了?我父亲将她许给了谁?” 说罢,便朝应天成看去。 正文 母女相见(2) 皇帝只是朝她松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此事。子默猛然想起这许昭仪乃是陆家的远亲,她既然说得出此话,必然不是空|岤来风。 当着众人的面,子默不好细问。她与子蘩虽然感情不错,但自己避居芳颜阁的那段时日,几乎与家人无甚来往。此时若要明面问了出来,无疑是叫人以为自己与同父异母的妹妹之间关系不和,无端招了话柄。 她想到这里便只有打住,朝许昭仪微微笑了一笑。继而带了几许忧虑的悄声问了皇帝:“陛下,之前我听说父亲要将妹妹也送进宫来呢……”。 她话没说完,应天成便嗤笑出声,他仰面道:“殷从嘉还真是打算将朕的后宫当成一个收养所了?哈哈哈……朕已经被你彻底给吓住了,再来一个更小的妹妹,便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人,朕也决计不收了。” 子默大怒,伸了手肘在他肋下便是一顶:“你少胡说,那时是你自己强将我带进宫来的,我父亲可没说要立时送来……”。 “好好好!是朕求了你行吧?不过,你那妹妹朕看着虽然也是个小美人,不过,确实是无意再纳了。你要真有此疑问,不如朕便安排你母亲进宫来看你,你当面问了清楚?岂不甚好?”应天成笑的有几分狡黠,他避重就轻,连忙躲开了子默的声讨。 一听可以见到母亲,子默当然不再和他争执。当下两人相视而笑,便随着众人一起观赏歌舞,最后各自回宫歇息。 对于子蘩的婚事,子默虽然上心,但她一时也想不出父亲会把她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不过,以他的为人,大抵上,那结亲的对象,都只会是京中富家权臣,再次也是名门巨户。 对于陆夫人的病,据说是后来陆将军在军中派人送来了产自天山的千年雪莲,配了汤药精心调养了半年,这才渐渐见得起色。虽未完全治愈,但起码已是性命无忧了。 正文 母女相见(3) 子默回到久别的湘云殿,见得以前的宫人都在,虽然楼兰早已离宫回家,但毕竟所见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她一面微笑示意,一面四下打量自己原先的那间寝殿。花竹也已平安回来,她因为侍疾有功,现在已经被升了做湘云殿的大宫女,掌阖宫之事。 主仆二人见了面,难免有些体己话要说。子默沐浴净身之后,便歪在床上,与花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想着过两天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7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7部分阅读 能见到母亲,心下喜不自胜。 过了几日,皇帝果然依约将苏娉召进宫中,连带着楼兰一起,早饭过后便候在了湘云殿里。 母女二人经年未见,都是喜极而泣。苏娉坐下之后才得空细细打量子默,见她长高了一些,身段也愈发苗条出挑了,心中一时忍不住惆怅,更有喜悦涌上心头。 “陌陌,你答应为娘,以后不许和陛下置气了,好么?你总归是他的妃子,更何况,我如今也瞧出来了,陛下待你,总算是深情一片的。你看,便是你再怎生的任性,他这不是还将你迎回来了吗?陌陌,我们女人,一生就是一个命,挣脱不了的……”。 子默被母亲握住了手指,也不好辩解,只得垂头听着。半响之后,三人絮叨着说了些别的话,子默这才问出来:“娘亲,我听说子蘩妹妹要许人家了?她……要许的,是哪户人家?对方的公子,与她可登对么?” 这一问,倒叫苏娉立时缄默了下来。她沉沉叹了一口气,只得避开了话头,轻轻道了一句:“这不是才刚选亲吗?来提亲的京城名门多的很,为娘现在也不清楚,看你父亲到底怎样打算吧!我又不是子蘩的亲娘,怎么好搭言?” 她这面说完,头却偏开了去,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子默心中不免生疑,她深知母亲的性格,这样的神态,分明就是有事瞒着自己。正要再问,却听楼兰接了口:“就是,漫说是夫人,据说老爷连陆夫人的话也听不进去呢”。 正文 母女相见(4) 子默大惊,脱口追问:“这话是怎么说的?为何父亲连陆夫人也不准搭言?” 按理说,婚姻之事,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凝云既然是子蘩的生母,她在此事上就必有发言权才对。就算不是完全按照她的想法,但是父亲应该听取她的意见,否则难免有失公允。 子默问了,楼兰正要回答,却被苏娉一把截断了话头,她拉着子默的手道:“这件事暂且你就别管了,难道你还要干涉你父亲为子蘩选亲不成?便是你如今用贵妃的身份压着他,但是毕竟父亲为女儿选女婿也是他的本份之事。听为娘的一句,到时候选的那户人家定了,自然你就知道了。” 子默以为母亲的意思,是请自己不要与父亲过不去。考虑到母亲的立场,而子蘩确实也并非她亲生的骨肉,子默没有再坚持。少时,花竹带人送上了鲜果,母女两闲话了几句其他的,便准备用午膳了。 子默兴致显然极高,她不停的给苏娉夹菜,絮絮问了一些家中的情况。原来薛姨将万花楼变卖给了他人,现下在殷府中继续给子蘩做歌舞老师。她帮着苏娉料理府中的一切杂事,是以苏娉现在过的还算颇为清闲。 子默自然知道薛氏的能干精明,对于母亲能有这么一个好帮手相助,她也感到十分欣慰。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薛氏何以放弃了日进斗金的万花楼,而甘愿到殷府做一个协助当家夫人的一个副手? “也许是女人年纪大了之后,大概都想远离是非之地吧!再说我当年与她确实交情不错,当时怀着你离开京城时,我心里还真是有些舍不下万花楼的那些姐妹呢……”。苏娉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如是解释道。 “嗯,或许吧!不过,我真是很高兴,娘亲,见您过的好,对于我来说,这比什么都来的重要。”子默握着母亲的手,真诚的说道。 她含笑想到,或许,自己进宫也并非是一件坏事,最起码母亲得到了她应有的幸福,不是吗?应天成给予自己的这一切,其实自己有时真的觉得无以为报。 正文 苏娉面圣(1) 三个人在欢笑细语中吃完了饭,花竹便带人安排好了苏娉的住处,恭请苏夫人下去更衣歇息。子默今天起了个大早,只等着母亲的身影出现,此时吃过饭也有些困意了。 她与母亲喝了消食茶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歇息。 苏娉拣了离子默寝殿颇远的东暖阁住下,带着楼兰在长廊中慢慢走了过去,随即温言请花竹回去歇息,只说自己有楼兰在身边侍奉就好。 花竹知道楼兰在这殿里极为熟悉,听苏夫人这样说,自己也不好坚持。只是吩咐了东暖阁里侍奉的宫人要细心,自己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苏娉便随着楼兰轻手轻脚走到了后殿的门边,楼兰自然是极为熟悉湘云殿的宫人的习惯。此时正是午后,大多歇了午觉去了。便有偶尔的几个,也是趴在门边昏昏欲睡的站着班,不过是摆个样子而已,哪里会留意到后殿偷偷溜出去两个人? 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楼兰熟练的带着苏娉走出了湘云殿。她环顾四周,继而对苏夫人惊魂未定道:“夫人,若是小姐将来埋怨起我来,您可要为你说话才是啊!” 苏娉一笑,便指着她说:“你放心吧!见了陛下,我自然心中有数,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一早央了杨公公,他已经帮我回禀过陛下了。我去了,你回去东院里等着我啊。要是陌陌醒了过来找我的话,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楼兰点头,目送她登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宫车。日头晒的浓烈,四下里其实一个人也没有,白花花的宫道上,青布宫车的影子投在楼兰身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倒影。 赶车的太监极为熟练,轻轻喝了一声:“驾!”马车便缓缓往前走去。 含元殿里,竹帘低垂,金鼎中白烟袅袅,沉水香安宁馥郁,殿中极是蕴静生凉。 应天成将手中的奏折往案上一推,少不得振作起精神,应酬自己这位风韵尚存的丈母娘来。 “小妇人参见陛下!陛下圣安!”苏娉恭敬拜下在地,皇帝示意杨清将她扶了起来。 正文 苏娉面圣(2) “给夫人看座!”两个太监便赶紧搬了脚墩过来,苏娉低头斜斜坐了,慌忙谢恩: “谢陛下圣恩!小妇人也不敢打扰陛下太久,一会贵妃醒来,怕是要着急的。”苏娉心中有事,未免有些流于神色之间。 “不知夫人有何事要来见朕?不妨直说便是。”应天成虽然心中也有心事,但他相对要内敛沉稳的多,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客气而庄重的说来。 杨清亲自奉了茶水过来,苏娉伸手接了,正好对上皇帝那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这态度倒是叫苏娉有些筹措起来,想到丈夫对自己的嘱咐,还有薛姣娘为自己做过的种种周祥的分析,她这才开口:“陛下,其实小妇人此来,是有事请要求陛下开恩。” “哦?”应天成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他虽然真心喜欢子默,但身为君王,他亦知道外戚不可骄纵,否则必成大患。殷从嘉现在已经是户部尚书,算的上身兼要职,如果他还不知足的话……这样想来,,心里便沉了一下。 他抑制住自己不悦的情绪,口中只是淡淡问来:“夫人有何事?尽管开口便是,朕若能做主的,自然不会让夫人失望。” 他想着一会还要与苏夫人开口正式提亲的事情,自然不好当面拒绝了丈母娘的请求。至于她会求什么事,他倒是不太担心。他心底的分寸,横在那里这些年,除了对子默他无可奈何之外,其他人他都自信能够掌控得了。 “陛下圣明,其实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老爷的意思,便是请陛下能否下旨赐婚,将殷家的二小姐,赐给陆浩天将军的公子为妻……”苏娉说道这里,便抬起头偷偷看了皇帝一眼。 她顿了顿之后,才说道:“陛下也知道,陆家与殷家是姻亲关系,陆公子与二小姐也是表兄妹,老爷以为,这样一来,便是亲上加亲,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正文 苏娉面圣(3) 她心怀忐忑,生怕皇帝看穿了自己的私心。手里捧着那白玉茶杯,此时已经握的有些抖了起来。 应天成却兀自轻笑起来,原来是这件事情。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示意苏夫人走近前几步,靠近自己的金銮案台。 “夫人,朕有几句话想问一下你,不知夫人可否愿意如实回答朕?”应天成的眼神里带上一丝邪恶的冷酷,他的声音带有无形慑人的威严,教苏娉根本就无从拒绝。 “陛下请问!小妇人焉能欺君罔上?”苏娉两手发抖,心里兀自跳的比敲山鼓还响。 “那么,朕来问你,你可是赞成将二小姐子蘩许配给陆公子?”这话,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天子近在咫尺,虽然担着岳母的名义,但苏娉从来不敢将皇帝当成自己的女婿来看待。他是皇帝,九五之尊,天子天子,岂是叫假的?此时听他如此含意颇深的问来,苏娉吓的一震,赶紧就地跪下道:“陛下,小妇人哪里有什么主见?不过是为夫的意思,他又不好因为这等儿女小事来向陛下递折子,更何况女儿家总归是要男方提亲才体面的……陛下恕罪!小妇人不敢有什么想法……”。 她后面说的急了起来,一气说来,心里却是慌的没了底,最后一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应天成轻轻笑了起来,他往身后的靠背椅上一躺,便闭目道:“既然陆家与殷家都是亲属,殷从嘉大可一封书信呈给陆浩天言明此议便是。何必让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面来见朕?还要避开子默的耳目,这样偷偷来禀?” 他原本不愿与苏娉深究,毕竟还要顾及子默的感受。她向来纯善孝义,他也不愿对她的母亲过分为难。 可是他生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让人随意蒙蔽的君王,面对这等蹩脚的说辞,心里还是忍不住上了几分火气。 苏娉登时就冷汗如雨下,她不敢再心存侥幸,只得将内中缘由述说了开来。 正文 苏娉面圣(4) 其实此事……陆夫人是不同意的,所以,老爷只得让我来求陛下下旨赐婚。 一来是为了体面,二来也好叫陆夫人不再阻挠……陛下明鉴,小妇人便是真有私心,那也是…也是希望您与贵妃能感情和美……除此之外,小妇人对天起誓,再无半点私心了……”。 苏娉说罢便俯身下去,半天不敢抬头。 应天成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是要子默断了那些念想,与自己好生共度此生。他离了宝座下去,亲自将苏娉扶起来道:“夫人有心了,朕错怪了你,万勿介意才是。” 苏娉只不敢抬头,平息了一下胸口的心跳才回道:“陛下言重了,小妇人愧不敢当。” 应天成示意杨清给她换了一盏茶水,继而才说:“其实夫人若是直说,朕决计不可能不准。夫人的用心甚是周祥,你回去叫殷从嘉放心吧!此事,朕很快就会下旨。届时,也好让陆浩天与他那少年英雄的儿子回京共聚一番天伦。省的叫人议论朕不顾念臣子的思亲之念。” 苏娉自是大喜过望,她就要跪下,被杨清扶住了,将她按回脚墩上继续坐着。 “其实朕也有一件事,要说与夫人知晓。” 应天成这下子心情极好,他只差没有笑出声而已。 一想到那个令自己心中头疼不已的陆修云马上就要成亲娶妻,娶的还是子默的亲妹妹以子默的为人,为了妹妹的幸福,她此后必然会远离这姓陆的,能有多远就多远,自然也不会再求了自己嚷嚷着要出宫去了。 他想不到苏娉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好的一个消息,更有些埋怨起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出一石二鸟之计?竟然还愚蠢的将子默一个人丢在了汰液湖边住了两年,弄的两人都伤透了心。 这面想来,还真正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早将陆修云那小子给套上一个套笼,他不就老实了吗? 但也好,无心插柳柳成荫,苏娉的态度既然是向着自己,那么,接下来的话,想必能够令宾主都大欢了。 正文 赐婚(1) 子默得知皇帝下旨赐婚是在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应天成就坐在自己对面,正舀了一勺燕窝糖水凝神看着自己。光线极好的午后,湘云殿的宫人围立在周围,宽大的芭蕉形孔雀扇打来阵阵凉风,子默刚刚咽下一口香甜润滑的燕窝。 子默听他神态闲定的说来,便知道此事已无转圜的可能。况且,她转瞬一想,其实修云与子蘩……也是甚为登对的一对璧人呢,这样一想,心中虽然有些苦涩,到底还是挤出了几丝笑容。 对上他探究的眼神道:“如此甚好啊,子蘩品貌俱佳,配陆公子还真是登对。况且陆夫人原本就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子,陛下圣明。” 应天成原本眯着眼睛,在花香四溢的殿前坐着与她对弈。见到她如此作答,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些隐隐的醋意。他放下手中的勺子,对杨清道:“今儿个的燕窝做的太甜了,放多了蜜水么?” 杨清见他佯装平静的眼角都浮上了笑意,心里暗暗腹笑,接过那盅吃了一大半的燕窝糖水道:“许是厨子搁多了蜜水,您忘了,贵妃娘娘是喜欢吃甜一点的。” 应天成点点头,挥手道:“既然如此,你去赏了那做糖水的厨子,就说朕以后也和贵妃吃的一样,多搁些蜜水。” 杨清掩下暗笑,这面躬身捧着炖盅去了。 子默自己缓缓吃了那剩下的燕窝,花竹捧了青盐过来漱口之后,才看见皇帝一脸神秘的笑容。 “陛下,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长了一朵花?”被他那丝丝扣着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子默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句。 “朕在想,你是朕最宠爱的贵妃,你的妹妹出阁,朕应该给她备上一份怎样的嫁妆呢?怎样的嫁妆,才能显得出你如今在朕心目中的位置?”应天成不肯就此绕过,作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与她继续讨论赐婚的事情。 正文 赐婚(2) 子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担心什么? 自己不想做他的妃子,其实只是不愿一辈子生活在这样一个深宫里。说到底,与陆修云能有几分干系?即使自己出宫,难道还能以废妃之身再嫁给他?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与他置气,否则两个人又会回到之前那样的境地。再说毕竟他手中掌握着子蘩的幸福呢,自己还得为家人着想一下。 “陛下,我觉得您赐婚已经是很大的恩德荣耀了。再说,便是要赏赐,我想也无非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您就不要破费了,我可不愿平白的招了人议论纷纷。”子默想了想,随手捏了一枚白子,走到他的楚河之界。 “子默,现下与往日已经不同了。你年岁大了两岁,自然性情也更加成熟了。朕以前是担心你初入宫中,一时不当会惹人陷害。但现在,朕要封你为中宫,便是荣宠些,又有什么好怕的?你将来可是一国之母,岂是等闲人可比的?朕若听到什么议论,决计不会放过那起子乱嚼舌头的长舌妇!” 应天成沉思一下,执了黑子行过几步。 子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笑着拖长声音提醒道:“陛下,您可别忘了,那起子长舌妇可都是您的妾妃呢!就如晶翠居的那个香嫔……每次见到我,都是恨不能将我脸上挖出两个大窟窿来”。 她这面说罢,便扮了一下香嫔素日的妖娆妩媚,继而婉转莺啼道:“陛下,您可来了……臣妾,真是想死您了……”。接着对他做呕吐状,以示自己的鄙夷。 “你这小蹄子!朕叫你扮……你过来,你别走啊……不是才说想朕吗?朕……这便叫你知道,什么是调戏天子的代价!” 他身手敏捷,一把拽住子默的一只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拢,便狠狠附耳道:“等咱们大婚合卺的那天晚上……朕非要把你折腾的……让你知道,什么叫想念!” 正文 赐婚(3) 话毕,便就势在她雪白的粉颈上狠狠吻下,子默惊叫羞道:“陛下!这里……还有人呢!” 皇帝却理也不理,打横抱了她,便起步往重重帘幕低垂的寝殿走去。他眼睛只顾着看向怀里的人儿,转身时膝盖带到了棋盘,只听“哗啦啦”一声,黑白全都颠倒了个,纷乱成一地的纠缠。 宫人赶忙收拾了檐下的这一摊残局,杨清咪咪笑着从东面回廊慢慢走来。他倚在朱色的殿前大柱上,眼看着明媚的湘云殿美景,心知皇帝肯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无故黑着一张脸,心里只觉万分的舒坦和惬意。 如是这般,应天成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个大石头。子默今日的表现叫他挑不出丝毫的不悦,唯一遗憾的是,自己不得不依照旨意,将姓陆的那小子从边关调遣回来。 而且,既然是赐婚,便不得不顾及陆浩天的体面,少不得要将陆修云封上一官半职的。如此,方才显得郑重其事,不失天家的富贵尊严。 想到这里,应天成才勾起了心头的另一件窝火之事。驻守西南的大将军林碧宇,几次三番向自己请表,陈述陆修云在军中骁勇善战,如今早已晋升到千夫长。再往上,便是军中羽林少将军,可以授有将军令牌,持有兵符了。 他这夜便留宿在湘云殿,两人日间好一顿嬉戏,子默累了洗了澡后便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搂了她纤细的腰肢,手上轻轻抚着每一寸凝脂一般的肌肤,一个人在昏暗的烛火下,幽幽想着心事。 到了下半夜,他独自醒来,子默尚且睡的香甜。她歪在他怀里,睡颜安详的宛若婴儿一般甜腻。他一时忍不住,俯身亲了几下,旋即被她不耐烦的用手指轻轻擦拭了去。 他随即不再打扰她睡觉,自己却突然没了睡意。身子往外面侧身一躺,手指勾起了床上挂着的轻纱帐子,一轮斜月低低挂在窗棂之上,照着一地清冷银辉,映得那碧色窗纱透亮发白。 心里最后定下一计,这才复又躺下睡去。五更之后华安便来叩请早安,他很快就起了身,只叫他们不许吵醒贵妃,自己梳洗之后,便上了龙辇去了正德大殿临朝。 下一章出现重大转折,亲们一定要看,灰常灰常雷人的事情令到子默不得不出面阻止皇帝赐婚!应天成大怒继而他差点失态到当即强犦了子默 船啊船我千呼万唤,总算是看到一点影了!林子睡觉去也,亲们祝福我早点康复哈!争取早点结文才是正道! 正文 赐婚(4) 苏娉那日出宫回府之后,自然是把皇帝的意思原样转告给了殷从嘉。听得皇帝有意将子默立为中宫皇后,且要郑重其事,诏告天下举行大婚,殷从嘉只觉得头顶上门楣荣光万丈,一时间轻飘飘的,竟然有些找不着北了。 苏娉自然也是喜极,她怎能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有母仪天下的一日?连带着自己这个原本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母亲,也将受封个一品夫人这样的品衔?两夫妻在房中说道兴奋处,殷从嘉少不得在夫人面前表现一下温存体贴,这个夜里,他极尽温柔深情,与苏娉沐浴在爱河之中,两人卿卿我我的,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 这边东厢房里,可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陆凝云听着子蘩在薛氏那里打听来的消息,险些当场背过气去。她两手颤抖着挣扎起来,发鬓散乱,口里说道:“我要去见殷从嘉!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他……他,他到底要怎样折磨我?” 康嬷嬷两手紧紧的搀扶住她向前倾倒的身子,劝慰道:“夫人,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小心身子啊!”她这面口里说的不急,其实眼角也早就涌出了浑浊的老泪。 子蘩也伸手过来给母亲拍着后背,扶起她单薄的身子,让她好好的透上一口气。她虽然也很心痛母亲,不过心里却有一丝不解,见母亲终于缓了缓胸口急促的气息,这才只轻轻问道:“娘亲,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何您这么反对女儿嫁给修云表哥?其实……修云表哥,他……人很好的啊!” 她这面说罢,才羞涩的低下了头,贝齿咬着下唇,两颊泛起了一大片羞花之美的红晕。 陆凝云听了这话不由的怔呆,片刻之后,她才抖着筛糠一般的身子,颤声道:“子蘩,娘亲的乖女儿,你实话告诉娘亲,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修云?你说啊!你快说啊!” 她说到后面两句时,音量陡然加大,那刺耳的高音尖而锐利,吓的屋外伺候的丫鬟都抖了几抖。 子蘩更是不解,她不敢回答,只得将一双清丽的眸子望向康嬷嬷。 正文 复仇策(1) 陆凝云痛苦万状的闭上眼睛,口里兀自喃喃自语道:“报应!真是报应啊……天!你为何要这么折磨我?你怎么不开开眼,叫我当年就死在那个地方?你让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要这般惩罚我吗?上天啊!你发发慈悲,着就将我这个罪人带去地狱吧!我实在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啊!” 她说到后来不由的捶胸顿足,那原本就憔悴消瘦的身形,因为痛苦与悔恨,愈发的单薄苍白。 子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只得哀哀的望着康嬷嬷,两眼泪水不止的往下流去。 “娘亲,如果您不喜欢我嫁给修云哥哥,那……那我不嫁就是了!您别伤心了,您这样子,不是叫女儿生不如死吗?子蘩求求您了,别哭了好吗?您既然不喜欢父亲提的这桩婚事,那么,我明天就进宫去求姐姐,她定能劝得了陛下收回成命的!” 子蘩早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母亲不要再悲伤难过。 康嬷嬷深深的望了陆夫人一眼,她压低了声音劝道:“夫人,您跟小姐闹气也是没用的,她又知道什么呢?现在,为今之计,还真的只有让小姐进宫去求贵妃,否则的话……一旦圣旨下了来,那可就什么都晚了啊!” 陆凝云听了康嬷嬷的话浑身一震,她与||乳|母对视一眼,继而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她拉起跪在自己脚下的子蘩,擦拭了一下眼泪问道:“你进宫去求见贵妃,她真会愿意帮你吗?” 说到底,她是不信苏娉的女儿,会帮自己这个当初一手把她们母女撵出去的仇人。 子蘩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天真的笑道:“会的!娘亲,您放心好了,姐姐是一个好人,她说过,若是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进宫去找她。她一定会帮我的。” 陆凝云手抚着年轻的女儿如玉般的脸庞,叹口气道:“唉!真是难为你了!你等等,为娘这便写封信,让你带进宫去,你将此信面呈给贵妃。只说是娘亲让你交给她的,一切缘由,她看了信就会明白。但是子蘩,你答应娘亲,自己不得拆开此信,你发誓!” 正文 复仇策(2) 子蘩不明所以,为何连自己不能看?如果自己都不能向贵妃好好解释清楚缘由,那她会肯听母亲的信中所言吗? 这许多疑问纠缠着子蘩的心,但她看着母亲痛苦的眼神,最后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发誓,自己绝不偷看信中的内容就是了!” 陆凝云这才疲惫的阖了一下眼睛,她背过身子道:“子蘩,你还要记住,你与修云,此生就是兄妹关系,绝对不能结成夫妇!否则,为娘的,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子蘩点点头,眉间却是轻轻的泛上一阵忧伤与落寞。 “好了,康妈,你带小姐下去歇息吧!我这边,便要准备给贵妃写信。你一会儿再进来伺候吧!”陆凝云歪在床上,闭目轻轻说道。 子蘩不放心母亲的身体,便驻足道:“娘亲,子蘩去给你研墨铺纸,您歇了之后我再回去……”。她话未说完,已被陆凝云挥手拦了:“不必了,为娘还要好好想想如何措词,你下去吧!乖!记住,听娘亲的话,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康嬷嬷过来带了子蘩出去,一面掀了珠帘,一面悄声道:“夫人也要精心想想如何向贵妃开口求情,你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她了。她那个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嗳……听话,回去歇着吧!” 这面说完,便朝立在屋外回廊中的两个丫鬟一努嘴道:“春雨、秋云,还不赶紧扶了小姐回房歇着,晚上仔细留心给小姐盖被子,可不许叫着凉了。” 两个丫鬟齐齐应了,子蘩这才被架着回了自己的暖阁。 康嬷嬷折身回来时,正好看见陆凝云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头,将那滴出鲜血的指尖,按在床前案几上那铺好的白色蜀丝之上。 康嬷嬷顿时大惊,飞奔过来劝阻道:“夫人,你这是何苦呢……您要写信给贵妃求情,便是要血书,也请用了老奴的血在先……您这样糟践自己,老奴便是死,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夫人?” 正文 复仇策(3) 康嬷嬷泣不成声,两手扶着案台的一角,身子便顺着案几的脚桌萎顿下来,旋即坐在地砖上老泪纵横。 “不妨事,康妈妈,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说真的,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老夫人当初说的对,我不该痴心错想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若真的与将军结成了夫妇,只会污了陆氏满门的清誉而已。我一错再错,这才造成了如今这样不堪面对的局面。我对不起浩天,也对不起修云,更对不起……我可怜懵懂的子蘩……这孩子,竟然……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我真是,恨不得以死来谢罪!” “不要这样说!夫人!当初您与将军,也是一往情深。只是老夫人承受不了自己的丧女之痛,只肯认了你做自己的女儿,坚决不许您改名分成为自己的媳妇,这才造成了这一切的根源啊……您没有错,将军更没有错……这些年,老奴跟在您身边,看着您每日心痛的面对这个殷从嘉,老奴恨不能替您受过啊……”康嬷嬷抱着陆凝云的腿,回想往事,两人都是无限悲凉尽上心头。 陆凝云一时写罢了,也不管那指尖还在汩汩冒血。她郑重跪下将康嬷嬷搀扶起来,含泪泣道:“康妈妈,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这些年来,你的情义,我此生也无以为报。我知道,自己这身子骨,只怕是撑不到浩天班师回朝的那一天了。我也没有面目面对修云和子蘩这两个孩子,只求你,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看顾好子蘩,千万不可以,让殷从嘉这个杀千刀的,诡计得逞!” 她咬牙切齿的说着自己丈夫的名字,面上的神色登时就可怖起来。烛火下,康嬷嬷看见陆凝云的脸上泪光盈盈,那原本美丽的脸庞,因为久病,此时显出了一种憔悴的沧桑和岁月不经意留下的痕迹。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陆夫人说道:“我这就去打水给你洗脸,一会还是早些上床歇了啊!您得答应老奴,自己个千万保重身体。否则,您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奴也顾不得您的嘱托了……老奴活了这把年纪,这些年实实的替您感到心痛啊!” 正文 复仇策(4) 两主仆如此这般相拥着坐在地上,一时相顾悲从中来,哭的无尽哀切。 窗外夜深露重,月色越发分明,清华如水,沐人衣冠如雪。东厢房花窗下的芍药从中,却分明立着一人,她取下头上的金钗,在那糊着白色暗纹窗纸的窗棂上随意漫漫的点了几个点,一双美目凑了上去,窥见室内那一张殷红的血书,嘴角泛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陆凝云,陆浩天,你们这一对狗男女,j夫滛妇!你们也会有今天么?呵呵呵……我沈姣也终于等到了今天! 你们等着,当年沈家满门的血案,我一定要亲手一个一个的,都向你们讨回来!陆凝云,我之所以用药慢慢的吊着你的性命,便是要你受尽这人间至为残酷的折磨。 如今,看着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就要被皇帝赐婚结成夫妇,你这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呢?哈哈哈哈……你这贱人!不要脸的滛妇!勾引了自己的兄长,生下了陆修云这个小杂种!为了遮掩自己所做的丑事,竟然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可怜我沈家一门,原本是好心给你们接生,结果就这样生生死于你们之手! 你等着,你就放眼看着,我是如何成全你这一双儿女,进了洞房行了周公之礼的!你可一定要挺住,等到过了那一天,你再死也不迟啊!” 月光黯淡的花丛,只有这一张美艳而冷酷的脸,在花束里熠熠生辉。她沉吟许久,最终在见得东厢房的烛火黯淡下去之后,才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里。 第二日一早,子蘩便起身到了薛姣娘的房里告假:“薛姨,我今日要进宫去见贵妃娘娘。今儿就不上早课了,您也好歇息两天。我这便去母亲房里准备一下!” 她这面说完,便工整的行了一礼,准备告退。 “站住!谁准你现在去宫中见贵妃的?”冷不防殷从嘉从帘幕后掀出一只手来,冷冷的向她喝道。 子蘩被父亲这样兜头一问,顿时许多委屈都一齐涌了上来。她不敢直说自己进宫的原因,只有低头委婉申辩道:“女儿想进宫去当面向贵妃姐姐谢恩,难道这也不行么?” 正文 复仇策(5) 她不明白为何父亲突然间,对自己和母亲的态度改变这么大。以前,他可是一个慈爱可亲的好父亲。 对自己和母亲,那是细致体贴到了极点,虽然家中还有别的姬妾,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影响到自己和母亲的位置。 子蘩低头垂泪时,心中不由的想起,难道真的是因为苏夫人?他才如此厌恶自己和母亲? 不等她细想,便听见父亲满含嫌恶的说道:“贵妃娘娘如今不同往日,她很快就要正位中宫了。皇后的威仪,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若是谢恩,他日陛下会有旨意下来,等圣旨到了之后,你再进宫谢恩,这才不失礼仪教养。” 子蘩含泪抬头看了看父亲,少顷,才垂下头,无措的退了出去。 殷从嘉待见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便迫不及待的回身一把抱住了薛姣娘。他碘着脸,只将一张嘴巴往那如花似玉的美人面上凑过去,两手不安分的上下游离着,不一会便游进了那粉白一片的酥胸中。 薛氏在他的揉搓中呻吟了两下,便恰到好处的将他委婉坚决的推开了去。她端正了一下衣裳,举了扇子拂面道:“切!如今还无名无份呢,就想先用上我的身子?你可是答应过我的,等贵妃封了皇后,你就迎我做夫人……”。 她这面口里说着狠话,面上却是风情万种的笑着。媚眼丝丝如电,红唇轻启时, 端的是柔媚酥软,却仿佛无药可解的毒药一般,缓缓沁入人心里。 殷从嘉才被她推开,这会又少不得垂涎着贴了上去。“好了好了,这不是就等陛下册封子默了吗?你的好处,我定不会忘的……来,给我亲一下。嗳哟哟,照我说,苏娉哪里会有你这般伺候人啊?我的小心肝,你都不知道,我昨儿个晚上,抱着她时,脑子里想的可都是你……求求你了,今晚……”。 他越说声音越小,两个人渐渐在软塌上啃成了一团。不多久,薛姣娘手中的扇子“扑腾”一声掉下地来,花窗上糊着的碧色窗纱印在扇面上,勾勒出一副滢滢绰绰的翠竹图。 再后来,便见得陆续有衣物被丢下地来,女子的喘息声夹杂着男子雄厚的低语,日光在窗棂中洒将进来,照见两具白花花的身子,纠缠着翻滚在了一块。 正文 零落成泥辗做尘(1) 皇帝的圣旨是在三天后下到殷府的,同时也派了八百里加急信使,将圣旨传到西南驻边大军帐中。殷从嘉带着家中妻妾一起出来接旨时,有些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东厢房紧闭的门窗。 陆凝云被他将子蘩禁闭在家中的举动气的一病不起,宫中执事太监前来宣旨时,她只剩了半口气,自然是无法出来跪地接旨了。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殷从嘉的得意,他原本儒雅的面容此时渐渐染上了几丝张狂,那几个前来宣旨的太监都是人精,焉能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贵妃的生父?当下一顿恭贺,殷从嘉命了管家备下丰盛的酒菜,直喝得众人都面红耳醺才上了宫车回去。 陆凝云眼见圣旨已下,心中彻底的绝望了起来。她恨的闭过气好几回,吓得子蘩更是哭的泪人一般。 到了下半夜,才终于幽幽醒转过来。眼睛看见子蘩时,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抚弄着女儿的鬓角颤巍巍道:“子蘩,为娘的……对不起你……”。 子蘩抱住母亲,母女两失声大哭起来。 “听为娘的说,你记着这句话,此生不得与修云结成夫妇!不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取消这个婚约。你知道了吗?过几日,你便进宫去求见贵妃,向她谢恩时,一定要想办法求她答应,答应说服陛下取消赐婚!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求得她答应这件事!你听懂了吗?”陆凝云的手在女儿娇嫩的脸庞上细细摩挲着,她的眼神无限的眷恋与慈爱。 子蘩含泪赶紧点头,她伸手去回抱母亲,指尖触及到她那消瘦到肋骨分明的身体,不由的心头大痛,一时泣不成声。 “娘亲!您放心,子蘩一定会的……我一定会求的姐姐答应我!您放心好了,您只管放心养病!” 康嬷嬷立在一旁,听了这话只是不断擦泪,她见陆凝云精神头不济,赶忙过来帮着一起给她掖好了被子,重新点了安神香让她歇了。 正文 零落成泥辗做尘(2) 子蘩安置了母亲,这才觉得自己也有几分说不出的疲惫。正要转身回房,却听见母亲微弱的唤了自己一声:“子蘩,记住,将这个东西……缝在你的衣襟里,带进宫去,面呈贵妃。” 她颤抖着手,在袖中取出那块血书。子蘩眼前一热,便簌簌的落下无数泪珠子。 “是!娘亲,你放心吧!”她伸手接过叠成几块的丝巾,细细掖好放在怀里。 “去吧!娘的好孩子,去歇着吧!”陆凝云仿佛不胜虚弱的闭上眼,月光明晃晃的照进华丽雅致的暖阁里,她的神色已经渐渐黯淡下去,清辉拂动花影绰绰,她美丽的容色却依稀化作了一地的枯败。 窗外,那一大片的芍药花已经开的如雪如荼,那粉白姹紫嫣红的花海,在室内烛火的照耀下,于晚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 那花是极美,片片都璀璨的叫人移不开眼睛,只是,陆凝云在深思混沌的睡梦中,却轻轻的叹息了一句:“我之前总是不信,为何那相师只看了一眼便说我红颜薄命原来,真是如此。这么美的花,却没有香气……”。 寂静的室内,地下的百合大鼎里焚着沉水香,幽幽不绝如缕,散入暖阁深处。 值夜的丫鬟轻手轻脚的走向陆夫人所歇息的那张雕花大床,见得床前高几上的红烛已经燃烧过了大半,便握了银剪子剪去上面不着的灯芯。正抬手间,听得室内兀的爆了一声响,吓的小丫鬟手中的银剪一抖,便顺势落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收拾了出去!”康嬷嬷威严的出现在室内,隔着精致的楼花精雕宝光罩,小丫鬟还是吓的连声气都屏住了。 “是!康嬷嬷,奴婢这就下去守着!” 少顷,康嬷嬷自己缓缓走近床前,却对着那刚刚爆了灯花的红烛喃喃低语道:“将军,您是不是就要回来了?您可要快些啊!老奴生怕……夫人是撑不到那一天了……”。 红烛摇曳无语,只剩清泪千行,所有的寂寞与守候,全部化作了那缓缓滴下的颗颗晶莹。 康嬷嬷呆呆看了半响,忽然听见隔着纱帐的陆凝云轻轻笑了一声:“浩天,你回来了啊!你回来……可是真好……一切都好起来了……”。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起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8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8部分阅读 身坐到了屏风后,静静守着油尽灯枯的陆凝云,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正文 只叹香如故(1) 天气热了起来,偏生又是缝上旱季,半月不下雨,湘云殿前的花儿草儿都萎靡了下去。子默站在寝殿的绣绷前细细描画着一副簪花仕女图,一旁的丝线篓子里,罗列着五颜六色的贵重蜀丝。 鹅黄的娇艳,粉红的诱人,紫色的华丽、绿色的清新……那线头都细细的打好了一个活结,用了一个竹制的架子一一分布开去,要用了,便顺着排布取下一团,用好之后再丢回去。 子默面上微微沁着汗,两个细心的宫女大气也不敢出,只低着头拣了她手中丢下来的丝线,细细打好结子,一一归好位。 花竹掀了水晶珠帘进来,便拿了扇子朝子默身后轻轻打着。子默不回头,只是口中淡淡说了一句:“你轻些扇,仔细我手中线头一乱,着蝴蝶就要睁眼瞎了!” 花竹听得噗哧一笑,她放下手中的扇子,将那冰碗搁在不远处的案几上。轻手轻脚走近那巨大的绣花架子旁边,凝神看了一会,便啧啧称赞道:“娘娘,真不是奴婢奉承您,凭的什么东西,到了您手里都会变得格外精致动人。您就说这簪花仕女图,这美人、这花、这蝴蝶……啧啧,奴婢之前也在宫中见过,可要说您绣的这个,可真正是要把司珍房的一众巧手都比作了钟馗画符了!” 子默横了她一眼,笑了笑,依旧低头去忙活自己的。 少顷之后,只听她轻轻唤道:“上水,我这手里出汗了!” 花竹捧了一个精致的木盆,里面装着大半的清水,上面浮荡起几片清香的姜花花瓣。 子默轻轻浣了手,宫人奉了巾子过来给她擦面,正闭了眼睛时,却觉得背后伸来一双大手,将自己兜头蒙住了。 她不消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那香味如今熟悉的离远就闻的清。 近来每日里见了,也不拘再行什么礼,斜斜往后一靠,子默口中只说道:“这会子太阳正大呢,你怎么就来了?仔细晒的头晕。可是用过午膳了?要是没吃的话,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正文 只叹香如故(2) 应天成恨的在她右边脸颊上狠狠啜了一口,继而沉声道:“你几时就小气成了这样了?朕不过是每日过来蹭两顿饭而已,你便这么敷衍了事?” 一旁的宫人们早就慌忙低下头去,不敢看着这帝妃之间亲热的场面。子默懒得和他争辩,只伸手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指,便道:“尊驾哪里是随便就能招待的?我中午就吃这个,你呢?漫不成跟着我一块?” 应天成一皱眉,将她就手往塌上一放,口中不满的说道:‘朕已经嘱咐了,叫你不许多吃寒凉的食物。你这殿里的宫人看来如今胆子是大的很,竟然敢逆旨行事?” 子默斜昵他一眼,撒娇道:“是我叫做的,你待要如何?若说逆旨,也是我一人所为。” 应天成叹了口气,将她拢进怀里,他下巴抵在子默的额前,俯身在那发间吻了一下,才温柔道:“朕自然拿你无可奈何。不过,少吃些寒凉的东西,一则是暖胃,二来也是朕不想叫你每月受那几天的痛。朕一心为你好,难不成又成了霸道?” 子默闭着眼,只是轻轻“嗳”了一声,继而贴在他胡须微扎的下巴处,双手拢上了他的颈子。 “你这殿里倒是凉快,原也无需这么早就用冰的,朕一早便想着,是不是叫人开了冰库呢!看来不用破例了,等着端午过后吧!”应天成一面低语,用手摩挲着她细腻的颈子,他只觉怎么也爱不够似的。 那手上抱的力度越来越大,有时真是情浓到了深处不可抑制时,恨不得就这样与她融为了一体。将这酥软娇弱的身躯,深深的揉搓进自己的体内。就这么血肉交融着,再也不要分开。 杨清立在殿外的珠帘边,他驻足向皇帝启道:“陛下,贵妃娘娘,午膳已经摆好了,请移驾大殿用膳。” 子默这才睁开有些疲惫的双眼,对着他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道:“原来你早就备好了呀,我这会也饿了,咱们走吧!” 正文 拱手河山讨你欢(1) 应天成看见她眼底有几丝血丝,不由的心间一疼,脱口便道:“昨夜没有睡好么?怎么起了血丝?” 子默扭头别过脸,朝那绣花架子一努嘴便道:“倒不是没睡好,许是昨夜弄的晚了一些,不妨事的。” 应天成这才注意到殿中的那副簪花仕女图,他驻足细细看了,突然道:“这仕女的原型……是你妹妹子蘩?”他有些不敢置信,女红中最高的境界,便是以人物为原型起绣,这比之普通的仕女绣图,那些是对着花样子描图,愈发要难上许多倍的。 子默点点头,随即兴奋的拉着他的手道:“你看看,我绣的,像也不像?”说罢,歪了头,只是自顾自的欣赏气自己的作品来。 她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少女,难免有时随性起来,便有天真的稚气流露。应天成含笑打量着那粉色微醺的脸颊,忍不住偷香赞道:“香!真是香!朕也不拘用什么午膳了,便抱着你啃了好罢!” 子默回过神来时,朝他唾了一口道:“你这登徒子!真是……人家叫你看绣的图,你怎么凭的这么无赖?”说罢,自己摔了帘子,便往大殿走去。 应天成也不恼,欢喜孜孜的跟了在后面。少顷,两人都在圆桌前坐定时,他才开口正色说道:“你若要送她们新婚贺礼,凭的什么宝贝,只要你开口,朕难道还会不舍得?只要你不将朕的天下九州都拱手送了出去,旁的东西,朕没有不肯的。这么辛苦的自己开夜工绣了来,熬坏了眼睛,仔细朕要和你妹妹算账!” 子默朝他伸了一下粉色的舌尖,她取了银勺舀了一下面前的赤金炖盅,尝了一口新鲜的鱼翅羹后嬉笑道:“哪有您这样做皇帝的?竟然怂恿自己的妃子将国库开了来送给自己的妹子做新婚贺礼?您就是真肯我也是断然不敢的。否则,朝堂上那些清流言官,岂不是要用吐沫星子把我给淹死了?” 码字码字!林子为了满足亲们的要求,正在奋力码字中!呼呼,吃饭去先!晚上可能还有两章!票票啊,留言啊!都朝我飞来吧! 正文 拱手河山讨你欢(2) 应天成展颜一笑,连眉心里都是舒心的愉悦。他忽然想到历史上有名的那位昏君周幽王,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让自己的帝国在手中陨落了。 她不给他一个笑,却替他担了“祸水”之名。他偏给她一个玩笑,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如此为她负上“幽”的亡国谥号。 而自己呢?她总是若即若离,那雾里看花的朦胧与醉生梦死的贪恋,却也叫人无奈而刻骨。 拱手河山讨你欢!原来,帝王自有衷情时,自己也许未必会比周幽王强上几分。 应天成这样想了,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子默正在喝汤,见他眉宇间欢愉之色,不由的细细瞧了一眼,问道:“陛下,您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说来我也听听好么?” 她美目含情,不觉自己面上流露的天真好奇,应天成却是被这一眼摄走了心魂,半响才正色道:“子默,朕以后和你一起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朕?你这样的眼神,很容易叫人透不过气来的。” 子默一时怔住,她少顷才嘻嘻笑道:“陛下,难道您是说,我会让您目眩神迷?哈哈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只嘻嘻一笑,不肯正视他的话中所指。 不想皇帝却在片刻后低语道:“朕经常被你弄的目眩神迷,私下无人倒也罢了,在宫人面前,你以后可不要再这样。” 子默莞尔一笑,并不当真。她隔了片刻才问:“陛下,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您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应天成点点头,正色道:“只要你以后懂得收敛,朕便回答你。” 见她噗哧一笑,露出狡黠的神色,他才忽然紧张起来,她要问什么? “那咱们就说好了,不论我问什么,您都不许生气。”子默毫不含糊的先发制人,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好吧!朕难道还赖了你不成?”应天成一面夹了一筷箸她喜欢吃的瑶柱焖酸笋到她面前的碗里,一面笑着应道。 应大家的要求,今夜,是温馨时刻!大家抓紧机会,尽情享受哈! 正文 拱手河山讨你欢(3) 他这样应了,子默却一直只是慢慢的喝着汤,间或吃了几口菜。她不时的偷眼打量着他,却在神色闪烁间泛起几丝暗笑。 皇帝被她这样看得毛骨悚然,好容易一顿饭吃完了,宫人上了漱口的香茗后,他才抱怨道:“你这样瞧着朕,搞的朕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说吧,到底要问什么?” 子默含了漱口水在口中,只是看着他,却不开口。她神色认真,却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措辞才好说出来。这面筹措着,不觉时日已经过了正午。 湘云殿前荷香依旧,芭蕉苍翠,凤溪子洁白如玉……如此美景,处处雅致,寸寸锦绣。此处,原本就是晋国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所居的皇家御苑。 子默忽然想起冷香苑里的紫陌花,算算时间,此时也到了花开如荼的时候了。她央了他要去看花,应天成却蓦的一把抱住了她往寝殿走去。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为何问到了嘴边又不肯说了?”应天成被她撩起心中的好奇,哪里肯顺了她的心思左顾其他? 子默被他压在床上,鼻息间满是那熟悉的龙麝之香。她将眼睛闭上,抵在他的下巴处。感受着那稍微有些扎人的胡须根,少顷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她的睫毛原本就浓密而卷翘,偏生又生的极为长,这样轻轻一拂弄,便引的皇帝下巴处痒酥酥的。他将身子往下移了一移,对上她那美丽无双的明眸,在那清澈的眸间窥见自己的倒影。 波光粼粼时,原来子默也含情的看着他。只一刻,身边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应天成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只觉所有的红尘世俗,一切的痛苦与孤独,都远离了自己。 绣花轻纱帐顶缀下璀璨的水晶珠子,迎着午后的丽阳轻轻摇曳着,点点星光洒在身下少女绝美的脸庞上。他怔怔的看着,低声喃喃细语道:“默默,只要有你在朕身边,朕便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了。” 他说罢,便凝神闭目,庄重的在她如花的脸颊上印下柔情万分的一吻。 正文 拱手河山讨你欢(4) “默默,朕其实有时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一时掌控不了对你的感情,便要引来亡国的祸端。所以,其实上次,朕也是想要藉机将你淡忘……朕也是凡人,担着天子这样的名号,其实过的并不容易。朕知道,对你这样的感情,不是自己所应该拥有的。” 他仍旧闭了眼,却将身子往外侧了一侧,双手拢住子默的身子,殿外的午后,是一派的祥和宁静。 他语句的停顿间,子默听见来自他喉间的轻颤。她伸手摸到他的手指,两人十指相交的握着。清风拂得花影簌簌,间或有凤溪子宽大的花瓣掉落于庭院中的卵石花径上面。 “但现在朕再也顾不上这些了,朕已经认命,若说这一生真有什么弱点的话,你便是朕最大的弱点。朕在想,若能用江山换了与你共度一生,也是值得的。” 他如此温柔,倒教子默不安的睁开眼,以手按上他的唇边止住他的话语。 “陛下,您怎可这样说……”。子默万分不安,她从未想到,自己能与晋国江山并重。亦或者,更重。 “所以,默默,不管你要问什么,亦或者,是要朕给你什么样的承诺,你现在问吧,朕一定如实答你便是。”他抓住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唇边。 “陛下,其实我一直不懂,亦或者说,是一直怀着疑惑。您是皇帝,拥有天下间最为美好的一切。您有无数的嫔妃,如花美人三千,哪一个不值得您去爱的?您这样对我,会不会哪一天想来,觉得不值得?” 子默任由他吻着自己的指尖,她的眼神清澈,这句话,藏在心间那么久,而今终于问了出来,心中大感轻松。 “你是觉得,朕只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对你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小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朕看起来像是这么不成熟的男子么?你别忘了,朕差不多比你大了二十岁!” 正文 平地再起风波(1) “那又如何?陛下,我其实一直想问的就是,您真的觉得,我就是您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么?”帘帐内光影稀疏照将进来,冰裂纹的窗棂映在子默身上,脸上也微微显出明暗不定的阴影。 “那是因为你还小,很多东西,没有经历过等待,你真的不知道谁才是你生命中一直等候的那个人。若是你到朕这样的年岁,你或许就不会这样疑惑了。因为,你等了半生才等到这样一个人,你说你会不会还对自己的感觉惊疑不定?” 应天成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挨在胸口。子默听着他心绪起伏,便静静的侧耳听去,再不言语。 过了良久,子默都有些快要昏昏欲睡了,才听得他低声呢喃道:“子默,你有时会不会觉得朕年纪太大了?朕有时常觉得遗憾,君生我已老,这会不会让你也觉得同样遗憾?” 子默娇笑着揽住他的脖子,轻轻低语道:“若是您现在也是我这般的年岁,会像这样哄着我吗?嘻嘻……陛下,我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何况,您现在不还是英年华发嘛!” 皇帝终于被她哄的笑了起来,一时放开心头所有的隐忧与不快,两人并头睡去。 子蘩三日后前来宫中谢恩时,子默正握了针线,站在绣绷前小心的拈开一团鹅黄|色的丝线,正在屏住心神绣那五颜六色的鹦鹉。 花竹举着扇子在她身后轻轻的打着扇子,少顷后终于绣成半片翅膀,子默回头便咬着线头说了一句:“去找个簪子,把我的头发给束了起来,这么托着拽着,弄的人后脑门总是湿热湿热的。” 她这面说完,花竹便应声去了妆台上翻检。正在忙活中,听得殿外杨清的声音传来:‘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子默噗哧一声笑了,她回头望去,将口中衔着的丝线取下道:“可是将人带进来了?快些让她进来吧!” 正文 平地再起风波(2) 那个原本泛着喜庆的下午,子默与子蘩端坐在寝殿中,姐妹俩说了很久的话。花竹候在殿外伺候着,隐约听得殿中有哭泣之声传出来。隔着重重帘幕,她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见仿佛是子蘩在哭诉什么,贵妃却是吓的有些发懵,话也不多几句。 再出来时,子默的脸色已经不对了,她的神色有些怔怔的发呆,两眼失去了原先的光泽,面上空显着一副萧瑟。虽然还是平静的说着话,但话里话外都显得空洞了。 子蘩却两眼哭的黯淡无光,面上红肿的连冰敷巾子也不管用。花竹见了心惊不已,又不好问,只得奉了茶水伺候着贵妃的妹子好歹留在宫里吃了一顿饭,便眼见贵妃送了她出门。 子默回到寝殿中,依旧是站在绣绷前。午后的太阳极为浓烈,帘影透进一条条极细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镜的金砖地上。 绣架上绷着月白缎子,一针一线绣出葡萄鹦鹉。鹦鹉的毛色极是绚丽多彩,足足用了三十余种丝线,一旁搁着绣线筐子,里面的五颜六色先前翻的凌乱,现下早已被宫人理的清清楚楚。 子默心头烦的阵阵发紧,她伸手挑了挑那筐子,想要抽出一根丝线来继续那未完的功夫,最后却一不留神弄了一个凌乱。她顿足重重叹息了一口气,回头便吩咐了花竹准备出门,说是要去汰液湖边赏荷花。 湘云殿中现在早已备有肩辇和轿夫,子默心绪烦乱,也不想慢慢走着去了。一路上行人极少,隐隐只见得天色风云翻转,看似就有一场大雨要下。 子默也不避雨,只吩咐轿夫加快脚力,趁着下雨之前赶到那湖边亭子里便是。一时终于到了沧浪亭,她起身下轿,但见烟雨蒙蒙笼罩下来。 子默仰头望去,只觉心中已经开始微醺。 细雨薄雾中,泱泱流光的绮艳湖水,四处轻漾起华美的波榖。上苑华丽精美的无数楼台,点缀在青山碧水之间,歌吹管弦之声飘荡在迷离的夏雨绵绵里,那丝竹绵软悠长,仿佛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气。 她在心中挣扎了无数次,却始终得不到答案。衣袖中的血书仿佛千斤金之重,直压的她喘不过气似的,手上扶住了护栏,却还是觉得身子一阵轻一阵的被风吹了起来。 正文 风生玉指晚寒清(1) 她这样站在这里,就在此处,她想起自己在两年前曾与徐妃说过的话。那时她以为他并非真心爱自己,所以才生猜疑之心,那时做的一切,只为想要逃离他的视线,远离他的世界。 而今时今日,仍旧是在这里,她衔了一丝苦笑,心里暗暗道:再来一次,你会信我么?还是……? 明知这一问没有答案,却还是不肯停顿思绪。或许,原本在她心里,就并不太相信他所谓的信任吧!他永远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他给予她一切,也可以随时收回。而她一无所有,连所谓的自尊,都是可怜的微不足道。 驻足许久,风雨渐渐大了起来。沧浪亭边风浪依旧,仿佛千年恒古便是如此。 就像是那天,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无法呼吸,意识渐渐离去,却能听见最后杂沓的步声。 而再一回头,却正好一头扎进他温暖馥郁的怀中。他搂住她,浑身都被雨水浇的湿透,“你怎么这会跑到这里来了?”他如是问,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回答一样。 雨下的实在大,一时也走不了,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风浪,将瑟瑟发抖的她紧紧抱着,附在她耳边安慰道:“不要怕!朕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不理你……不怕啊!” 子默抬头看去,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界,只觉朦胧的一片,看不真切。他离她这样近,她衣上淌下的雨水渐渐浸润他的靴底。 她心里只觉一阵无边的空洞,胸口止不住的咳着,全身颤抖得几乎无法呼吸,冰冷的湿发粘腻在她的脸上,薄薄的衣裳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她几乎已经再也无半分力气,只蜷伏在他怀里一径喘息。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因为刚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子默见得明黄缂金九龙纹,袖口繁丽的金线堆刺,但那手指却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两人四目相对时,仿佛是错愕,又仿佛是惊诧,她伸手紧紧的回抱住他,贪恋着这珍贵的温暖与依靠。 正文 风生玉指晚寒清(2) 子默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前,他高大而魁梧的身材,在此时就是一面最好的守护墙。只是她不知他能守护自己多久?又是否真的会一直不变? 子默扬起头,她轻轻问道:“陛下,子默若有所求,您会不会不问缘由,都愿意答应我?”不问缘由,因为她答应了陆凝云的请求。本朝律制言明,通j者,当事者处死,子女永世为奴为婢,以敬效尤,警示后人。 他曾说过,拱手河山讨你欢!更何况,眼下她所求的,不过是一桩婚姻的更改而已。 “你说吧,朕答应便是。”雨丝或许能浇软人心中最为坚固的地方,他喃喃细语,仿如昨天的情话一般深情。 子默郑重跪下,她顺着他的脚跟跪倒,旋即起身道:“我求陛下收回成命,将我的妹妹另许他人!” 风雨暂停了,彼此却是寂静无声。应天成原本伸了手过来,这时也猛然停下。他复杂的心情透过指尖传递过来的,是微微的颤抖。 子默仰面看去,风雨过后碧空如洗。汰液湖回复了往日的安宁与平静,在薄雾中显得处子一般的娴雅。 他纹丝不动,孤寂冷冽的面容终于令子默欲语又止,她原本伸手向了衣袖之中,此时也缓缓、无力的垂下了。 过了良久,细雨竟然又再飘起,杨清与一众内官侍卫簇拥在远处,不敢再上前半步。 雨丝银亮,再次濡湿他的衣裳,明黄金线的龙纹,无声浸润成灰褚的颜色,湿衣贴在身上渐渐发冷。 可是一颗心在胸腔里,博动得牵起肋下隐隐作痛。 良久之后,他长长吁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起来吧!我们回去……”。 子默木然起了身,只觉眼眶陆忽然有泪,极大的一颗,从眼角慢慢的沁出来,“嗒”一声砸落,泪水混着湖水雨水,一点一滴的往下淌着。 她终于崩溃,精疲力竭的倒在他的怀里,人事不省。 正文 风生玉指晚寒清(3) 他只是紧紧的抱住了她,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朕在这里,不要怕。” 她的头被他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口,她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他的气息陌生而熟悉,夹杂着清郁的雨水与龙麝之香香奢华雅致到极致的气息。 她突然觉得心中一松,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松懈下来,他的臂怀温暖而坚固,仿佛能抵挡住一切,只是紧紧的搂住她。 他将她打横抱了,登了龙辇回去。子默淋了一身通透的雨,在他怀里竟然也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夜色凝固的深夜,他早已离去,只剩一缕淡淡的香气萦绕着她的周身。寝殿里静悄悄的,也不知是何时了。子默抬了一下无力的手腕,轻轻唤了一声:“花竹……”。 不待有人应声,子默先自己怔住了。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下,贴身的寝衣内,却并无那封承载着数条性命的血书。她一时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天顶盖,慌忙下地时带住了衣裙的下摆,竟然直直的滚落下脚塌上来。 “轰隆”一声,顿时将床边的高脚几震的歪在了一边。那燃烧了大半的红烛摇晃着掉下地来,一下烧着了床上悬着的轻纱帐子。 值夜的宫人原本睡意正浓,此时听得声响赶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子默倒在地上,烛火点着了帐幔,这才急的大声喊了起来:“快来人啊!走水了!” 火势顺着帐子迅速往上爬去,宫人迅速把子默扶出了寝殿。子默惊魂不定,却还是不曾放下心间的那一桩心事。 她拉了匆匆赶来的花竹劈头便问道:“见到我衣袖内的那方丝帕没有?上面有血书的那个。见到没有?” 花竹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见主子的神色不对,这才摇头应道:“什么丝帕啊?您自己用的那条?洗了正晾着在后殿的檐下呢!今天下午是陛下将您送回来的。奴婢给你更衣时,只将您身上的香囊给取了下来,压根就没见到什么丝帕。” 正文 风生玉指晚寒清(4) 子默当下惊的魂也没了,下一个心跳复苏时,她便挣脱了宫人的搀扶,拼命往殿外走去。 “贵妃娘娘!娘娘!您这是要去哪里?”花竹从殿中冲了出来,顾不上火势熊熊的寝殿,一把抱住子默的身子。 子默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仍旧往殿外奔去。口里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我要见皇上!” 花竹惊的话也说不完整了,她毕竟力气大,身体又比子默强上几分底子。这面提了一口气跑来,便横着腰抱着跪下道:“娘娘!这会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寝殿里虽然走了水,但是已经浇熄了啊!您这会要去见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啊!”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你快说啊……快点告诉我!”子默心里忽然涌来一片无边的绝望,她隐隐觉得他必然又会再一次伤到自己。 花竹抱着她的腿,朝身后的众人道:“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拦住娘娘啊!” 她不说,便是意味着……子默脑子里乱成一片,却陡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连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花竹,你告诉我!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死在这里!”她以从未有过的声嘶力竭,唬的花竹再不敢对视。全身抖的像筛糠一般,连手指尖里都是冰水沁过一般的凉意。 花竹低下头,手上仍旧不肯松劲。 “陛下,陛下今夜歇在甘露殿里……”。子默扶住胸口,下一刻便开始气喘如牛。她原来真是没有想错……他歇在甘露殿里……他,他,他又在与别的妃子做那种事情…… 是啊,他纵使说了再多,但是,他毕竟也没有承诺过,要为她放弃六宫不是么?她于他,只是几千分之一。而她,却将他当成了全部…… 千言万语纵使真,海誓山盟总是赊……梦里飞花不知影,醒来却是泪千行……子默不再说话,只是回转身,走回大殿中。 她沉着脸,一时殿中无人敢出声。寝殿里灭火的太监们逐次退出来,余了其他宫人在里面收拾着残局。 正文 风生玉指晚寒清(5) 子默面无表情的走回大殿,并不再言语,她径直往殿中走来,末几,取过身侧高几上一只石榴红的美人耸肩瓶,取下来轻轻一掼,“咣啷”一声便是满地狼籍的瓷片。 殿中宫人只以为贵妃动了气,却不知是为何发怒,一时不敢出声,便齐齐跪下来。子默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狠狠的扫了一眼花竹。 继而褪下脚上的软底便鞋,神色漠然的朝那堆细瓷碎片踏了过去,她的步子依旧轻绵,软缎的罗袜顿时被锋利的瓷片划透,每走一步,便是在足底绽开了一朵嫣红的莲花。 心痛到了极致,她竟然觉得这脚底的些许疼痛,竟会让自己纠缠的心间好过一些。轻而微的声音,轻薄瓷片被踏裂成很小的碎碴,她面上带了笑,脚下愈发用力的踩下去。 不到几步,那雪白的罗袜便已全部沁透了嫣红的血水。 她漫然向前,乌黑如镜的金砖地上,漫出的血色更显殷浓,缓缓的无声淌凝,像小孩的手,迟疑的好奇的伸向四面八方。 而她恍若无知无觉,只是步履轻慢。 花竹脸色惨白一片,她就着子默的脚尖齐膝跪下,细瓷碎片深深的扎在了她的膝盖上,她却眉间眨也不眨一下。 “娘娘!您不要这样,您要什么,奴婢去给您办了来便是……。”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现在,现在就要!”子默的声音凄厉不可当,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咬住了舌尖的颤抖,她才喊了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备车……您先包扎一下脚上的伤口吧!奴婢求您了!”花竹抱着她的腿,哭的泪雨纷飞。 子默垂下了头,她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从低到高,继而是锐利的痛与刺穿人心的一句话:“你包扎我脚上的伤口,那心底的呢?” 花竹不敢答话,只是苦求着不放。子默微一怔神,便看见身边的那盏明亮的纱灯。赤铜鎏金的凤凰,衔着一支粗大的红烛。瞧不见那滴滴落下的烛泪,灯光朦胧暗红,仿佛一颗衰弱的心,微微荏苒跳动。 正文 风生玉指晚寒清(6) 她最终夤夜出了湘云殿,敲开了甘露殿的大门。 夏夜总是惊风急雨,子默坐在肩辇上,有浩然的风从耳畔掠过。 这夜偏生无星无月,夜色浓稠如汁,哗哗的雨声激在城楼屋瓦之上,湿而重的寒气浸润透过衣裳。 轿夫走的很快,身后快速驶过去的是禁城连绵沉寂的殿宇琉璃,墙外则是京中安静眠着的万家灯火,城墙上纷烁杂乱,就像天上倾下百斛明珠,在风雨摇曳中朦胧成一片珠海。 宫中的梆声响过了三更,有一盏微黄的灯渐渐近来,提灯的人穿着黑色油衣,无数条水痕顺着油衣淌下。 华安全身的,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他见得贵妃的身影在肩辇上坐着,只得默然无声的上前拜见。 “贵妃娘娘,陛下已经安寝了!”他不冷不热,因为自己的使命便是要侍奉天子的安寝,但他却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开罪不起眼前的这位少女。 子默不作声,仍旧下了肩辇。她脚上只穿了一双罗袜,华安垂头时,猛然见得她踏上白玉石阶的脚下晕开一片淡红。 “娘娘!容奴才进去回禀一声!娘娘……您莫叫奴才为难……”。门前有数十个侍卫把守住大门,子默驻足之后,便推开了花竹撑着的油棚伞。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淡白的暖气从她苍白的嘴中呵出,瞬间便被寒风冷雨夺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心里仿佛只这短短的时间,便生出一层厚重的茧子。那茧子裹住了痛苦的一分一毫,每一滴血,每一处伤痕,她的所有痛苦都在这茧子里变得麻痹了起来。仿佛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自我保护功能一样,这茧子结得来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将之前的痛苦全部都锁进那一片触及不到的天地中。 放肆的冷风掀起她的白色披风,寒气穿透了她整个身躯,风衣扑扑的翻飞在夜色里,整个人都被风雨浇得冷透了,冷得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再也期望不到融化的那一日。 良久之后,才听见他的声音在门中传出来:“叫她进来吧!” 她抬起头,仰望着雨丝在头顶落下,渐渐模糊为无数的流星。 每一颗都在眼中划过迷离的弧迹,终于凝成淡薄的水气,风雨冷漠,瞬间已经吹得尽了。 正文 心字成灰(1) 她进了殿,宽大的风衣后摆带着雨水无声的拖过金砖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水渍。她看见他坐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上穿着寝衣不假,可殿里却还有个女子的身影,兀自在穿衣梳妆。 明黄|色的帐幔中,寝具凌乱的翻滚着,掀开了一角的锦被,在烛火中泛出精致的光泽。 “臣妾告退!”那女子却不是香嫔,连子默甚至也想不出来她是哪宫的嫔妃。 应天成面无表情,脸上凝固着淡漠,他只是挥挥手,便打发了那女子出去。 “你怎么来了?” 他问,她却不答。 几乎压制不住那气血的翻滚,一张口就仿佛会有血箭凄厉的喷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咽下喉中的腥甜,维持住面容上的淡泊,只说了一句话:“我来讨陛下的一道圣旨。” 殿中错金大鼎里焚着苏合香,淡白轻烟如缕,盛夏时节,雨声淅淅,美人沾雨带露而来,这情景,精妙的如同一卷工笔重彩的图画。 皇帝眉头渐渐展开来,过了片刻,嗤得一笑:“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而来。” 子默恹恹的不愿再说话,被皇帝目光逼视着,心里却陡然起了他念。她目光一转,便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是又如何?” 应天成大怒,却气的连手脚也抖了起来。他猛然起身,将袖子里的一卷东西朝子默扔了过来,怒道:“你自己看看!好一个郎情妾意!朕就是个傻子,竟然生生的被你玩弄在了掌心里!” 嫣红的血书飘落道子默的脚下,她沉默的弯下腰,丝毫也不觉得脚底有钻心之痛在咬噬着自己。眉头连抬也不抬,却将那血书掖好,放回了袖子里。 起身,仍旧是这么站着,眼底却也平静的不起丝毫风波。 她在等他一句话,他原本就承诺过的一句话。只是这样的神态,这时的眼神,只让皇帝觉得她是以自己对她独一无二的感情在胁迫他。 正文 心字成灰(2) 一时都是沉默如水,两人谁也不肯开口发话。应天成将身子往床柱上靠了一靠,借着烛火,他侧眼打量了一下子默的全身。 子默自是全身上下都湿了个透,那风衣尚且系在颈子上,衣裳的下摆却粼粼沥沥的往金砖上滴着水。一头青丝迤逦的拽在脚跟,因为湿气而紧紧的贴在头皮上。他愤愤的看着,愈看愈觉心中痛怒并起。 “华安!送贵妃回宫去!”他怒气没出可发,只得怪了华安的没眼色。 “陛下!奴才遵旨!”华安听得暴喝,不由的赶紧低头跑了进来。看见地上晕开的淡红色水渍,他旋即想起杨清的嘱咐来。 “陛下!贵妃娘娘脚上似乎受了伤呢!奴才去叫人来扶……”。他紧选慢拣,只挑了话往软里说。只看着皇帝的反应,再做计较。 皇帝这才注意到子默的脚底,他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往前几步。只见那月白色的罗袜在烛火下嫣红染开了几分缎面。 心里一急,一掌劈在身前的案几上,便吼道:“你又做了什么了?竟然……难不成,朕今日要是不应你,你还要以死相胁迫不成?” 他说罢,便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手里,转身便往床边走去。 子默挣不脱他的双手,却闭了眼,轻轻说了一句:“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 她只要想到他方才在这张床上做的事情,心里便忍不住一阵隐隐作呕。这句话说罢,眼里却禁不住滚下泪珠来。那胸口处似涌起一阵不耐烦的潮水,死死压住了却还是触的她一阵一阵的难受。 他却听得一愣,只以为她不想面对自己,心中更怒,却又心疼的没有办法。一把将她丢进那绵软的锦被之中,旋即对华安道:“去传太医到甘露殿,快点去!” 华安赶紧“喏”的一声,命人打了热水送上来。 他用被子将她兜头盖了,这面就去伸手脱那染血的罗袜。正褪下一大半,忽然听得她在床上蒙的坐起身来,随后便将头偏过一旁,小声呕吐起来。 正文 心字成灰(3) 他慌忙去看,只见她惨白的脸色在烛火下晕上一层薄薄的红。但那红色却是不真切的虚幻,就这样看去,只衬的那低下的白愈发的触目惊心。 她侧过头吐了几口胸中的郁气,一时止了作呕,身子却是连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剥离去了。就这么斜斜靠在被子上,青丝抛泻在身畔,双目沉沉的阖上,心中却郁郁的涌上一种腥甜。 “到底是怎么了?”他探了身子过来,伸手替她拨开发鬓上贴的紧紧的散发。眼睛凑近了去,才看见那薄如蝉翼一般的雪色肌肤,在红烛的光下,竟然显出下面根根青色的经脉。 他忽然意识到,她原来是这么的脆弱那种脆弱,仿佛是自己用力一捏,便要灰飞烟灭一般。 子默只是闭目不语,凉而薄的锦被覆在身上,如同茧一般,缠得她透不过气来。心狂跳如急鼓,她无声的喘着气,虚弱的重新伏回枕上。 掌心里只是一点微冷的酸凉,无力的垂下手去,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不在这里。” 他这回静了几分心思,没有再一味的发怒。伸手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轻轻拢了一下,哑声问道:“你脚上既然伤了,自然就要等太医来了再回去。到底是为何伤了自己?” 他说罢,便按捺不住的在她光洁的额前印了一吻,心里,不免开始阵阵心疼起来。那么多的血,且不知伤成了什么样呢? 冷不防子默却被他这一吻所激怒,她飞快的扬起头,顾不得想及其他,心里只有恨恨的一片怒意。 他当自己是什么?什么叫爱?连丝毫的忠诚也不带!就在这里,就在先前,欢爱的气息尚未散去。 她依稀能感受到,那女子所留下的阵阵芳香还停留在被褥帐幔之间。侧了眼,枕畔还能找到几跟带着花香的青丝……心中痛的烧了一把贴着肌肤点燃的一堆篝火,连皮带肉的,甚至沁到骨髓,每一寸都滋滋的烧的灼痛起来。 正文 心字成灰(4) 他却还不自知,仍旧靠了她坐着。那双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肢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9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9部分阅读 也许,他也在这个地方,在无数别的女子身上,做过这个动作…… 她细细喘着气,手脚竟无一点力气。心中只是拼命的静了又静,等得片刻,才缓缓的扬起手。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声响,他的脸上慢慢浮出了指痕。她这次是用尽了全力,他竟没有闪躲,只静静的看着她。 她心中苦涩一片,连嘴里也好象吃了黄连一般,尽是苦苦的腥味。 她的指尖如此的冰冷,却能感觉到他脸上发烫的温度。她竟然在极度的震怒之后伸手掌掴了他!!她掌掴了他!算起来,这是第二次了! 他与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应天成生生的受了她这一巴掌,好在四下无人,宫人都静静的守在殿外。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却见得她满眼的茫然与痛苦。 他的心在暴怒之后缓缓的染满苦苦的酸涩,只觉自己向来矜贵的自尊,被眼前这个少女一寸一寸的踩在了脚底。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放肆的对过自己。没有人能够像她这样大胆的掌掴了自己两次,竟然还被自己奉在了手心里! 他以震怒之后的极度平静冷淡神色靠近了她,伸手将她的下巴捏起。两个指头在光洁的肌肤上面不停的摩挲着,继而将身子抵住了她的胸口,一把撕开那轻薄透出粉白肌肤的胸衣。 只听“撕拉”一声,却是丝绸断裂的声音。他随手抛下,喉间哑声道:“你!不过是仗着朕喜欢你罢了!不过是仗着朕喜欢你而已!” 他这面说了,手上却不曾停顿,一只手熟练的解开她的腰封,而后含着猥亵的恨意说道:“朕告诉你,朕可以喜欢你,可以珍视你!可以奉你做云端的琉璃花,也可以将你踩在了脚底,像对这宫中任何一个女子一样,将你玩腻之后再抛到一边!” 正文 心字成灰(5) 子默痛苦的捂住耳朵,她的记忆回到了初遇时的那夜,那时他他也是这样说的。 他的眼神,带着亵玩的得意与猥琐,更有冷冷的不知名的感觉,仿佛是仿佛她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小猫小狗,自己则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微末……需要依靠他的怜悯和施舍,仰仗他的光辉神邸,才能苟且的活下去。 她厌恶的别开脸,不愿再回想往事。眼前是皇帝深沉而略带急躁的呼吸,如果不是夜这样安静,殿中这样安宁,那声音应该是可以浅得几乎听不见。 她别开头,将眉尖颦的紧紧的。眼前的这个男子,那熟悉的香味,带着雄性侵略性的需求向自己袭来,她只觉得这是她最厌憎的声音和气息。恨不能,恨不能屏住了呼吸,就这样死去。 生平第一次,子默觉得,就这样躺在他的身下,那感觉,是多么的耻辱。他肆意的凌辱自己,那手上的动作,是重复了上千次的熟悉。 他不管不顾,仍旧是继续剥开她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裳,将那如瀑一般的秀发撩开抛在一旁。 他俯身吻她,令到她被吻过的寸寸肌肤都起了皮胗……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深处的烦恶,连带着对这样柔弱的自己亦恨之入骨。 此时胃中泛起酸水来,只是觉得恶心作呕。她欲要起身吐出口里的酸水,身子却被他死死压着。 她放弃了挣扎,只是泪眼朦胧的往床边望去。眼角望见垂落在脚塌上的明黄|色流苏,那是床罩的华丽流苏,细密的打着如意丝绦结,整齐的垂在黄|色花梨木的脚塌上。 脚塌上,放着一双他的便鞋。御用织物,上面都是用了上好的金线,勾勒着细密的云纹金龙。鞋帮上,是重重瓣瓣的金线绣莲花。 她眼里凝了一团泪,怔怔的望着那脚塌许久。床罩上垂下的流苏在身下轻轻颤抖着,他已经将她身上的衣物全部褪了下去。她仿佛失去知觉,只是呆呆着任由他的摆布。 亲亲们,林子不写了,写这段,没有敲得及键盘,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555555也许,太过投入写文的后果,就是自己先把自己的心狠狠的虐了一把!我今晚也许又要失眠了,可怜的紫陌!可怜的俺 正文 心字成灰(6) 豆大的一颗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滚落下去,她听任它缓缓滴落,眼睛却被床旁案几上的一朵烛火所灼痛。 这样抑郁的的夏夜里,殿外下着细密的雨丝,殿中沉闷的连小小的烛光亦觉得灼人难忍。 烛芯间一团明亮的光蕊,仿佛一朵玲珑的花儿,不过一刹那,便红到极处化为灰烬。烛火明灭之际,她却看见那小小的,锐利而又精致的一把剪烛剪。它搁在床旁的高脚几上,泛着清冷的光泽。 蓦然,她想到了只要坐起来,将手伸过去……那尖锐细长的刀刃刺入自己的颈间,一切,便都结束了…… 她含了一口郁郁的酸水,猛然在他的怀里挣脱开来,侧过身子歪在床边一阵剧烈的干呕。应天成被她痛苦的神色吓倒,一时松了手,便痴痴的凝视着她转过去的光洁细腻的玉背来。 她吐的很辛苦,似乎连胆汁都要呕了出来。见不得她如此难受,他便伸手向那一丝不挂的身子,想要替她轻轻拍抚几下。 子默将身子悄然往外移了一下,她将上身露在锦被之外,在他尚未明了她的意图时,迅速的抓起了案几上的银剪那柄精致的剪烛剪。待应天成看见那道银光闪过时,她已经执了剪刀,将那锋利的刀刃往自己的颈子上扎去。 “不!不要……!”他出声拦了,但是没拦住。眼看着锐利的刀刃刺破她粉白的颈子,登时流下一道嫣红的液体。 身上一紧,只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人狠狠的戳了一刀似的,他不顾一切的扑身向前,兜头将她罩住。手已经握住了她执剪的手指,用了几分内力,强行将那剪刀往外夺了去。 她怎能抵得住他这样的力度?一时手上发软,便任由他将剪子硬从手里扳了出去。 “你疯了?殷子默!你……你便这么讨厌朕吗?朕是你的丈夫,你是朕早已诏告天下的妃子!你竟然在朕面前求死……宁愿死,也不愿意将身体奉给朕吗?朕就这么惹你厌烦?!!!” 正文 玉壶红泪(1) 子默不作声,她只是一径的闭目流泪。颈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也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眼泪滚下来时,间或和上了那红色的血水,冰玉似的肌肤上,顿时嫣红一片。 皇帝镇定了一下心神,往殿外咆哮了一声:“华安!怎么太医还没传来?” 宫人切切的回言:“陛下,外面正下大雨,许是华尚寝正在赶回来的途中……”。 应天成咬牙骂了一句,他声音很快,谁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来人,去将那白药止血粉找来!快点!” 回过头,他便下床,快步走到地上拣起了那柄剪刀,愤而一甩丢出了好远。 接着在衣橱中找来一块白色的丝布,一言不发的走到子默身前,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一拢,将那白布裹在她的颈子上,抹下一大片嫣红的血水。 宫人战战兢兢的奉上了一只素色玉瓶,他打开闻了一下,然后娴熟的将那药粉细心的洒在伤口周围。指甲长的一个口子,他愣是手抖了几回,才算终于抹完了。 那止血药粉带有极强的刺痛之感,因为没有服用止痛汤药,他每涂抹一下,子默都疼得满头冷汗。 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她禁不住四肢抽搐起来,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渗下,那牙齿深深的陷入唇中,咬得唇色皆成了一种惨白。 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那种白叫应天成慌的不知所措,他抱住她,却不敢太过用力,只有轻柔的握住她的手,任她弯曲了身子辗转床笫。他的心亦是疼的抽搐起来,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觉自己恨不得替了她受这痛苦才好。 子默阖了眼,她不断的呻吟着。颈间可怕的裂痛令她想要叫喊,脚掌上的伤口也突然见火辣辣的痛将起来,但最后,到了唇边,她却只能发出一点含糊的呻吟。 正文 玉壶红泪(2) “痛……好痛……啊!陛下!你杀了我吧……嘤咛……嗳……”。模模糊糊的呻吟,在他耳边轻轻袭来,他仿佛身受着魔咒一般,心如同受着最残酷的凌迟,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每一滴都痛入骨髓。 那样痛,却无可言说,应天成无望的看了看窗棂外的瓢泼大雨,他的眼角一酸,终于怔怔的落下泪来。 子默模糊了意识,只是不断的呻吟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他颤抖的怀里沉沉闭目睡去。她昏迷了所有的意识,只愿自己这一觉,睡去之后,再不醒来。 待华安急惶惶的领了太医进殿时,只见皇帝正抱着昏迷过去的贵妃呆呆的坐在龙床上。贵妃似乎是着身子,被皇帝圈住了在自己的怀里。锦被掩住了她裸露出来的肌肤,只余了锁骨以上的地方在众人的视线里。只看了一眼,也可以清晰瞧见,那粉白晶莹的颈上,分明有一个寸许大的伤口。止血药粉凝结了血迹,堆积成一个红色的小丘,衬着雪白的肌肤,很是显眼。 华安不敢在看,只有低头下去。却见地上是一堆染满血迹的白布,远处的金砖地上,还有一把被丢出老远的剪子。 华安心惊肉跳,慌忙磕头请安道:“陛下,您没事吧?” 应天成缓缓的转过头来,用一种充满杀气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快点过来给贵妃看看伤口!”这话却是对着两位太医说的,两位惊魂未定的太医赶忙举步上前。 应天成这才意识到子默身上一丝不挂,来不及为她穿好衣裳了,他只得伸手用被子将她的锁骨掖了一下,然后沉声道:“朕一时失手,伤到了贵妃。太医,你且看看,快去煎些汤药过来。还有,她的脚……”。 嫔妃在宫中自杀乃是大罪,他只有替她掩了下去。但心中一想到她险些就在自己面前自杀,心里却又一次痛的不可抑制起来。 正文 玉壶红泪(3)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在臣下面前落泪失态。双手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口上。 两位太医分别给子默查看了颈子上的伤口,以及脚掌上的割伤。褪下袜子时,皇帝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别过脸,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堪面对这样血腥的场面。 这一生,尽管双手也曾沾满鲜血,御笔签下无数的格杀令,却从未觉得有如此憎恶血腥的时刻。 他抱着子默在手里,良久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今夜这样的行径……叫她怎能不心生恨意? 其实自己是一时气愤,故而在绿头牌上随便召了一位进宫两年尚未侍寝的小仪。等自己进了寝殿,对上那女子曼妙的身体时,却发觉自己根本就毫无兴致。 那前来侍寝的女子只是怯怯的,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他愈发索然无味,自顾自倚在了床柱上,便拣了一本书翻看。末了,对那女子吩咐了一句:“你一会儿便自己回去吧!朕明天就会下令内侍省给你循例晋封一级。” 她是他的嫔妃,无论他对她有没有兴趣,这一点都不会改变。而对应天成来说,此时除了子默,他还需要什么女人来慰籍自己的寂寞呢? 其实他早就已经许久不招嫔妃侍寝,就连去均德殿看望德妃,他也纯粹只是过去看望女儿,嘘寒问暖而已。明知这后宫中有这么多的女子等着他去温情,他却困在自己编织的情网里,再也挣脱不开来。 偏生今夜被她看见这样的一幕,她如何肯再信自己对她的一番真心?他能对她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掀了一个嫔妃的牌子,却并没有行那周公之礼?漫说是她,只怕连殿外守着的宫人也会不信。 原来说到底,自己没有及时解释清楚,到底是深深的伤了她。尽管是无心,尽管自以为自己也被她背弃了,但这样的结果,还是教应天成始料未及。 正文 玉壶红泪(4) 一时太医们查看了伤口,又派宫人细细的上了消炎药粉。方子开出来后,华安忙着下去安排煎药,他便轻轻的将子默移进了被窝里,平躺了下来。 她的衣裳被自己撕扯着掉了一地,这会也不拘什么体面了,他命人在衣橱里取了一件自己的寝衣,给她裹了起来。 其实甘露殿里备有女子的寝衣,但是实在不敢再叫她心生他念,他只有取了自己的衣物给她穿上。 宫人拣了地上的衣物,少顷便奉上来请示道:“陛下,这是娘娘的衣物,是否叫司珍房拿去修补?” 应天成看见那些衣物都被自己撕扯中碎裂了开来,一时也不多想,只道:“都丢了吧!叫司珍房给贵妃重新做过就是了。” 宫人躬身退下,正要出去。 “慢着!那上衣袖子里有一封血书,你取来给朕。” 他到底想起了这一出,赶紧唤了宫人回头。自己伸手接过那轻薄的一方丝帕,却无端的觉出分外的沉重。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起来,华安早已率了众人恭候在殿门前,准备给皇帝端正衣冠,临朝正德大殿。 “罢了,今儿朕罢朝一日。你去传旨吧!只说朕身子有些不适,有事明天再议。”应天成身心疲惫,只想守着子默到她安然醒来。 华安听得一呆,这可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皇帝罢朝不议政,而在甘露殿里守了自己的贵妃,这要传出去,可是惊天的大事!且不说朝中清流言官会如何议论,只说这后宫里的风浪,都能掀起一个大地震了。 “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难道朕就不能身体抱恙了?今儿这殿里的事情,若是走漏了半点的风声……”。他回身望了望熟睡的子默,将声音调低了几分。 华安全身一阵哆嗦,赶紧跪下磕头道:“奴才不敢!这殿里的奴才们,也是绝对不敢声张的!” 正文 玉壶红泪(5) 皇帝嘴角划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但那丝冷笑立刻又消弥于无形,只淡淡道:“你替他们打包票,好得很啊。” 华安听他此时语气严峻,不敢答话,只是磕头。皇帝却说:“朕瞧你糊涂透顶,几时掉了脑袋都未必知道。” 直吓得华安连声音都瑟瑟发抖,他心知皇帝此时心中不快,若真要拿了这殿里值夜的宫人来出气的话,自己也是拦不住。当下只叫了声:“陛下……” 皇帝道:“朕今日只把话说在这里,今夜之事若有半点风声走漏,你第一个只取了你这奴才的脑袋。看着你这无用的东西就叫朕生气,滚吧。” 华安汗得背心里的衣裳都湿透了,听到皇帝如是说,知道已经饶过这一遭,忙谢了恩退出去。 “慢着,你去传杨清过来,朕有事吩咐他去办。”应天成手中攥着那方血书,算了算日子,便沉吟了起来。 “是!奴才这边去传杨公公。”华安如遇大赦,赶紧出去安排布置。 他出得寝殿,火速派人去请杨清。自己召集了甘露殿全部宫人,一番声色俱厉的告诫,只叫众人看着自己的颈上人头说话。 应天成心中烦闷,看着子默睡颜不展,只是眉间轻轻颦着,他心知她必然身心俱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多时宫人便奉了安神止痛的汤药进来,他伸手接了,慢慢劝着她喝了半碗。 许是疼的狠了,子默倒是不拒绝喝药。他喂了半碗后,便见了杨清正缓步进来。 子默将头偏到了一旁,往被子蜷缩了睡去。皇帝随手将药碗给了一旁侍立的宫人,旋即开口道:“紫陌殿修的如何了?室内一应布置好了没有?” “回陛下,奴才昨儿已经去细细检查过,大致上都照您的意思布置好了。除了后殿的那片花园还需要一点时日待花长成之外,随时都可以入住了。” 杨清偷眼看着皇帝疲惫的神色,他小心的回着话。 应天成点点头,继而对他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朕今天下午便带贵妃过去。湘云殿的宫人,全部羁押在殿中,无诏不得离开湘云殿半步。” 正文 玉壶红泪(6) 杨清不敢多问,只有点头称是。他隐隐猜到皇帝的疑心,都是为了那方血书而起。至于血书中到底写了什么关键字,他却无从得知。 但他清楚知道,此时这般搜查下去,却未必能查到所谓的真相。 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深得天子的信任。应天成现在摆明了态度,他是爱极了贵妃,偏生在此事上,却就是不能真的信任。他要了结自己心中的疑问,那个疑问也许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从未曾解开亦无从解开的死结。 而那个暗中布局的人,却正好用了皇帝的这个死|岤,她明知皇帝不傻,但还是分毫无误的拿捏到了分寸。而只要他下令追查,势必就有一堆无辜之人要受牵连……天子之宠妃,若与外臣私通……漫说不算私通吧,只以暗通款曲来论,这该死的人又不知道要涉及多少了…… 皇帝纵使爱极了贵妃,又岂能真的容了她心里头藏了别个男子?以贵妃的性子决计不肯向皇帝低头,他纵然不会杀她,但两人之间的心结却会因此而愈来愈深。 他心里想明白后,背上便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六月里的天就像小孩的脸,喜怒无常说变就变。 昨晚还是倾盆大雨,今天一早便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这面出了甘露殿,杨清便匆匆往湘云殿的方向而去。进了前殿,迎面见得花木郁郁郁葱葱,廊前所摆的大盆芍药,那花一朵朵开得有银盘大,姹紫嫣红在绿叶掩映下格外娇艳。 他清了清嗓子,便唤了花竹出来。迎着他的是湘云殿里几个小宫女,待叫了几声之后,才见得花竹匆匆由殿后赶来。 当下杨清也不多说,只将皇帝的旨意宣读了一番,而后便命了左右太监锁了各人。内侍省审役司也来了人,将殿中几十号人等就地羁押,随后开始搜查宫室。 杨清在殿中亲自监察着,眼见审役司的太监们在贵妃的床榻下的地砖中搜出一只紫檀木盒子。事关重大,当下不敢耽搁,便径直带了盒子,回甘露殿复命。 亲亲们,林子求长评!大家请不要吝啬文字,给俺来几个长评吧!不用多么华丽,只要真挚就好! 正文 玉壶红泪(7) 杨清心急如焚,出来不久,便迎面撞上正带着金安小公主出来晒太阳的德妃。德妃今日好生修饰,身上一袭丽红薄罗纱衣,整个人便笼在那样鲜艳的轻纱中,笑面如花的朝杨清问道:“杨公公这是要到哪去?” 她说罢,眼光便在那包的严实的盒子上扫了一眼。杨清躬身笑答:“参见德妃娘娘!奴才这是要回甘露殿去。” “哦?陛下……这会还没起来吗?”德妃这话说完,早已羞红了脸。甘露殿是皇帝临幸嫔妃的所在,她从未见过应天成在别的嫔妃的宫室中过夜的。 “陛下今早起来觉得有些不适,方才宣太医给瞧了,现在正在休息呢!”杨清不敢直言,心里急着要回去。 “陛下不要紧吧?太医瞧了,有没有说什么症状?”德妃倒是很关怀皇帝,面上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陛下乃是真命天子,自然无妨。娘娘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奴才这便回去当值了。”杨清迅速躬身,拜别了德妃。 徐德妃目送杨清离去,手里抱着金安的手却禁不住软了下来。旁边的宫女赶紧扶住了,唤道:“德妃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德妃扶住宫女的手,将怀里的公主交给身后的||乳|母。她含了一丝苦笑,摇头呢喃道:“金安啊金安,为娘的,真是恨自己不争气啊……”。说罢,眼泪便簌簌而下。 身后的宫人递上丝巾,轻声劝来:“娘娘,您在这边落泪,知道的人晓得是您心里苦,为公主的身子发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门到了这附近哭给她看的呢……”。 德妃收了泪,却缓缓抬眼问道:“昨夜陛下宣了谁侍寝?” 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赶忙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话,是绮云居的一位小仪,姓苏。刚有旨意下来,已经晋了做小媛的。” “就这个?前半夜就回来了?”德妃不信,便镇定了一下心神,再问。 “是!奴才打听到的,就是这个。陛下临幸完了,就着人将她送回去了,并无别的赏赐。” 正文 玉壶红泪(8) 应天成将那盒子接了过来,到手便是一惊。那盒子上用金错刀的笔法,端正的刻了一个“陌”字,而右边,则刻着一朵形态淡雅的云。 “这是在哪里搜到的?”他定住心神,向杨清发问。 “回陛下,这是在贵妃娘娘寝殿的地砖下找到的。”杨清听得皇帝口气不善,不由的捏了一把冷汗。 应天成不再说话,只是挥手勒令四下侍从退下。他凝视着这个盒子,良久没有出声。 而心里,却是抖的不行。生平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恐惧感,那感觉,好像是……好像似生生的就要被人挖去了心肝一样。他将那盒子捧在手里,原本素有武功功底的双臂竟然微微的战兢起来。 杨清垂头许久,听不得任何响动。偷偷抬了眼,见皇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睛直直望着那个盒子。 他与皇帝相距极近,瞧见他太阳|岤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心下害怕,叫了声:“皇上。” 皇帝这才瞧了他一眼,那目光凛冽如九玄冰雪,他心里一寒,勉强笑道:“请皇上示下。” 应天成却良久不语,杨清这会是又怕又惊,最后勉强嗫嚅道:“奴才去安排贵妃移驾……”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倒是和缓如常:“这件事朕亲自处置。你下去将湘云殿的宫人全部押解去天牢,记住,要全部留了活口。若有丝毫差池,朕只唯你是问。” 说罢便转身一旁,杨清见他将那盒子抱在了怀里,竟然是要避开了自己的视线来开启。 杨清当下不敢多言,便躬身退了出去。他关上殿门时,隐隐听得贵妃在床上叫了一声:“娘亲……”。皇帝身形一震,便凝目瞧了过去。 子默的眉尖颦起,仿佛痛苦异常。他最终还是松了手上的盒子,举步缓缓走了过去。 她伸手出来,眼睛还是紧紧闭着。那手似乎在摸索寻找什么,四下里一通挥舞,最后落到了他的手里。 林子写到这一章,忽然想说:为何让人这么辛苦,而又这么痴迷不舍?其实大抵上,越是历经挫折的感情,愈能经得起世间沧海桑田的任何考验。不要畏惧爱的疼痛,她与甜蜜,还有永恒,总是相互存在,不能分离的。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1) 他握了她的手,不由的紧紧握住了。那种感觉,仿佛是生怕,下一刻她就要抽出手离了自己而去。 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朕在这里。” 她嘴角微微歙合,发出的声音更低了,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天成……” 又是这样一句,只是轻微的两个字,便教他愣在了当场。嘴角颤抖了许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缓缓松了手,便闭目沉沉睡去。 见她睡的沉了,他才抽回自己的手,将被角细细掖好。一起身,便径直奔了放置盒子的案几而去。 “朕不该信……朕不该信……她是朕的人,朕为何不信她?……”。他喃喃自语,那伸出去的手,兀自在半空中颤抖不休。仿佛害了大病一般,身上忽寒忽热的,一阵一阵交替着袭来。 这一种痛苦恼悔,便如万箭相攒,绞入他的五脏深处。明知不可信,明知自己会再次犯错……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猜疑,他不想失了她,也不想叫自己一世都顶着这样一个不能解开的心结……这样的纠结,让他不时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滴往下流血一般,痛却不能言说。 木盒端正的放在案几上,他伸手握了起来,细细打量着那盒子用了极为隐秘高超的组合图形暗锁,四下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可寻。 他打量了一番,知道不能强取这等暗锁,都带有自毁装置,找不到开启暗锁的图眼,而企图强行破取的话,盒子本身便会自燃起来。 而盒子里面装的东西,也会顷刻销毁于无形。 他这面细细瞧了一番,将那精致的盒子掂在手心里,眼底的冷笑却愈发的狠了起来。 天下能做此等精绝暗锁的人并不太多,这门活,不但需要巧手精细,设计的人更是算术上的绝顶高手。每组图形都是用精确的算术计算出来,什么样的结果才能打开内锁,做的竟是分毫不差。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2) 这原本是先朝几代之前一位大内巧匠的独门绝技。他造了这种拼图暗锁木盒,用来给皇帝装载遗诏之用。 此人造好木盒后,便立即被皇帝赐下了鸠毒身亡,而这项绝技,也因此而失传于世。后世虽有无数能人争相模仿,可惜不得精髓,到了本朝,就连应天成,也是第一次见得这样的东西。 但他心中定住,细细一想,便琢磨出几分端倪来。这盒子……假设既然是他送的,那么,自然会与她有关。开启暗锁的口诀,便在子默身上。 他这面看着,手上却缓缓的摩挲起盒子正面的雕纹来。雅致的云纹,刻在盒子的右下角,那个金错刀的笔法刻着的“陌”字,仿佛带着携永的力量下笔之人,可见内心对子默的眷恋与不舍。 以手轻轻推了一下木盒的正面果然,精密的木纹有非常细微的缝隙,这盒子的正面,是可以用拼图的手法移动的。当你拼出那个正确的答案时,内锁自动打开,里面盛着的东西,也了然于眼前。 这是一项考验开锁者智力的难题,应天成看了看熟睡中的子默,他扭过头,对殿外侍立的宫人道:“好生照看贵妃,醒了的话过来禀告朕。” 他自己则大步踏出殿门,径直上了龙辇,往藏经阁而去。 他想的原本就没有错,这是前朝宫中匠人的手艺,自然藏经阁总会有一星半点的记录。杨清将湘云殿的宫人都发落去了天牢隔离之后,匆匆赶回只听皇上去了藏经阁,心里愈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待他紧赶慢赶,寻到应天成的踪影后,却又不得门而进。偌大的七层塔楼内,一众宫中文书太监忙着按照皇帝的指示,将一摞摞的书页在蒙尘已久的书架上搬下来,拂去灰尘后,再仔细翻看了内容,呈交皇帝圣阅。 大半天的功夫,应天成连膳食也不用,除了偶尔抿上几口茶水,他只将精力全部集中在了研究这个小盒子上。那种神态,仿佛那盒子里装的不是旁的,而是能教他命悬一线的东西一般。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3) 杨清干站着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皇帝的心性极高,等闲之事绝不会如此急于求成。宫中纵有无数能人异士,一道圣旨即可召来演算但此事却是他心里的一块心病,他又岂肯假手他人? 一时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应天成依然执着于查阅古书。杨清苦求了几次,均不得理睬。无奈之下,他只有命人送了一盅人参鸡汤上来,权当提补气血之用。 子默在甘露殿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殿里灯树明亮,她揉着酸痛的头,撩开了笼着的帐子。 宫女莲步姗姗,上前躬身道:“贵妃娘娘!奴婢服侍您洗漱吧!” 子默啜了一口气,脖子上的伤口痛的火烧一般难受。她小心翼翼的撑着身子,尽量避免不要扯到伤口。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我宫里的人呢?花竹呢?你去唤她过来,我要回去……”。 她说罢,便举步下床。才一活动双脚,便觉得脚掌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抬眼看去,只见自己的双脚都裹上了厚厚的纱布,哪里还能走得了路? “贵妃娘娘,您脚受伤了,太医嘱咐暂时不要下床。您有什么需要,奴婢去给您办了来……”。宫人慌忙过来扶住她,将她劝回床上躺着。 “不,我要回去……你们,将我送回湘云殿去……”。不见他的人影,他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个污秽不堪的地方了么?子默只觉全身一阵颤悚,明黄|色的蜀丝轻柔的裹在肌肤上,却好似炭火刮过一般,她直起了身子,当下就不肯再睡在这里。 宫女一阵为难,她自然不敢强留贵妃,于是只得如实回禀:“娘娘,容奴婢去请示一下杨公公,皇上有旨,命您迁居新宫。这会,且看陛下的意思如何,您再行移驾可好?” 无奈之下,子默只好点头,嘱了她快去。宫人不敢耽搁,连夜带了几个人,一同去了藏经阁将情况告诉了杨清。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4) 杨清正在为皇帝一日不曾进食发愁,听得宫人如此回禀,不由的心下更加头痛。他正与来人悄声说着话,嘱咐回去安抚住贵妃,等皇帝回去再做理论。冷不防里头传出了一个声音:“杨清,你跟谁在说话?” 说罢,宫人掀了珠帘,皇帝竟然一手捏了那个木盒,大步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陛下!贵妃娘娘……醒了。您看,奴才是不是这就去准备移宫的事情?”杨清心里打着鼓,一下比一下急,他不敢偷窥龙颜,只有拣了话往别的地方说。 “不必,朕现在就回去。一会朕传了令,你再去准备迁居的事情。”应天成面无表情,但听声音却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一行人随即起驾回甘露殿,杨清跟在龙辇后面,心里暗暗忧心。皇帝一夜无眠,今日又水米未进,这会见了贵妃……两人且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当时心里便觉得隐隐后悔,只是悔自己不该搜的这么仔细,要是没有这个盒子,兴许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只是容不得他再后悔细想,御驾已经很快到了甘露殿前。一时下了辇车,应天成只是淡漠着神色,仍旧镇定的走了进去。 “陛下,您今日还未曾用膳,贵妃娘娘也睡了一天,不如奴才去安排一些膳食过来,您好歹也将就着多少用些……”。杨清紧赶上去,对皇帝躬身说道。 “不必了,你去准备贵妃移居的事情吧!记住,所有服侍的人,都必须是你亲自挑选的。对外,只说贵妃突染急病,暂时移居别殿,禁止宫中所有人的探视。”应天成这样说罢,随即握紧了手中的盒子,他的眼神中折射过一道一闪而过的冷光。 杨清不敢再劝,只得随着他其后进了寝殿。明亮的灯火下,子默单薄的身影落在宽大的龙床帐幔里,显得分外的萧瑟。 刚好宫人端上了新熬出来的汤药,正要掀了帘子走进去。他挥手止住了宫人的行礼请安,示意杨清伸手接过药碗。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5) 子默垂眸阖目,倚在床柱上坐着,背对着迎面走来的皇帝。 龙床上的烟色绞纱帐子垂着,四条床柱上绞着明黄|色的流苏,在床柱中部扎成一个硕大的流苏结子,子默的青丝垂洒一床,身上穿着那件宽大的寝衣,软缎松松裹住的身子,只觉愈发的消瘦憔悴。 应天成甫一进殿,便有片刻的失神,他对着那背影凝视了片刻。继而才缓步走过去,手里的那个盒子,隐约可以听见里面的窸窣之声。 子默闻见熟悉的香味,猛然回头,两人四目相交时,隔着纱帐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皇帝绕着床边走了过去,他停步在她面前,伸手抚了一把她额前细密的汗珠,轻轻道:“才起来就出了一身的汗?还是心里担心着什么别的?” 他话里含了一丝嗤笑,子默陡然抬起头,便看见了他平摊在手掌里的紫檀木盒子。 她注目凝神,他沉默不语。少顷,杨清躬身上来,轻轻道:“娘娘,该喝药了。” 子默将头别过一边,垂下眼帘道:“陛下若无其他事情,子默喝过药就回去了。”杨清将药碗端过来,她一手接了,一气倒头便喝了下去。 许是抬头抬的急了些,才一放下药碗,便觉得脖子上火烧似的扯痛起来。她暗暗咬了牙,强忍了不曾开口。宫人奉了漱口茶水过来,她便只是小抿了一口,举过衣袖掩住了面容吐到了茶盅里,再无二话。 杨清朝殿中的宫人打了一个眼色,众人便垂手尽数退了出去。 殿里静的阂人,北窗下凉风暂至,书案上摊开的书卷被吹起,哗哗一点微声的轻响。 他缓缓抬手,在她面前打开了那个盒子。只见手指划过盒面,他心中不消默数,已经将那活动的木块沉着的推向左右,子默的生辰,是丙子年九月初一,末时三刻按照这个时辰,将木盒的拼图重新移动,便见得盒面的花纹在他手下有序的列来来。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6) 子默见他如此动作,眼底大惊,身子微倾,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对着,呼吸间满是他的气息,她微微有些失神。 距离这样近,反倒令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下楼一步踏空,下一刻就要坠落下去无底深渊,心里无端端发虚。 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她微微沁出冷汗。 “咔嗒”一声轻响,那精致的木盒便这么打开了。两人同时凝神看去,却见得一堆破裂成细碎的玉屑那是陆修云曾经送给子默的那块葫芦形的玉佩,早已被皇帝一怒之下捏的粉碎那堆细碎玉屑,如今完好的摆在了盒子里。 子默抬手木然的翻检了一下,隐隐见得那玉佩上面的文字,她陡然明白了一切。那手轻轻垂了下来,整个人便卧倒在了床榻上。身子一软,便就势滑了下去,半伏半跪在床弦,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 应天成将那木盒里的玉屑看了一眼,便冷笑连连。他将盒子往子默眼前一展,便森然道:“朕是料不得你的心的,便是这样待你,你还记着他的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好!很好!” 子默垂着头,胸口闷的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她这时才知自己被人算计了,而他,如何不觉得事情蹊跷,便宁愿信了那暗地里布局的人,也不肯听自己说一句? 嘴巴微微动了动,却是连发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苦笑着摇摇头,说什么?便是要说什么,也要他肯信才行啊! 她不再说话,身子低低的伏在了花梨木的脚塌上。感觉他渐渐蹲了下来,将那盒子放到了自己眼前。 一只手托起自己的下巴,她不敢看,不敢看他那森然若冰的眼神。他恨不得杀了自己吧?便是不看,她亦能感觉到他心里不可挟制的恨意。 “朕曾想过奉你做朕的皇后,给予你世间最为美好尊贵的一切。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生生的将朕对你的这一份心,糟蹋成了什么样子!殷子默!你的心是冷的,朕永远也温不热……”。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7) 他顿了一口气,强抑制住了胸口奔涌而上的气血。过了片刻,才继续说来:“子默,朕等候了你三年的时间,在朕的后宫里,朕,曾对你付出过绝无仅有的真心与深爱,牺牲了一个帝王的骄傲与尊严,用尽自己此生的全部去爱你。从你的十四岁到十七岁,三年的时间,朕以为你便是冰人,也会化了……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你会如此待我?” 子默紧紧的闭上眼,任由泪水敷面而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0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0部分阅读 。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感叹,都如利刃一般,深深的刺进她的心里。心是碎了,碎了一地一地……再也捡拾不起。 “罢了,朕也累了。既然朕得不到你的心,那么你的人,朕也不会拱手留给他。对了,朕忘了告诉你,先前从殷府传来的消息,陆凝云已经畏罪自尽了。朕早已下旨传令西南大军帐中,命陆修云火速回京领旨成婚。子默,你既然无信在先,便也怪不得朕无义在后了。” 子默缓缓抬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她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从头看到脚。那眼神冰凉,不带丝毫的温度继而是一阵轻笑:“畏罪自尽?陛下,我请问您一句,陆凝云畏的是什么罪?您不要忘了,当初就是她一手将我送进宫来的!她又有什么罪?” “啪”应天成忍不住怒气,兜头扇了她一巴掌。“她有什么罪?她别有用心的安排了你到朕的身边,实则就是以图谋反!陆浩天驻守边境,朕自问对他不薄,可又怎的挡得住他的狼子野心?她早就默许过你和姓陆的小子的婚事,你们还希望着将来可以双宿双飞!朕告诉你,她便是此时若不死,朕也会将她片片凌迟!” 他极怒之下,用力自然不轻。虽是留了几分力道,还是将子默扇的一头栽倒了脚塌上。 眼前一阵金星串起,她一阵踉跄,茫然中扶住了床边,这才没有就地扑下去。 “这是朕平生第一次打女人!尤其是朕心爱的女人!殷子默,朕不会放过你和那个姓陆的小子!还有你的家人朕恨你,竟然如此玩弄朕的一片真心……你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 正文 碧云笼碾玉成尘(8) 满头青丝顺着宽大的寝衣滑了下来,子默扶住床边,吃力的将身子慢慢坐直。她背倚着脚塌,抬起了头,下地跪行到他的身边,抱住双腿哀戚道:“陛下,为何您不肯听我说一句?我在您心里,便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得不按捺下所有的自尊,跪在他的脚底哀求起来。那些都是她的家人,便是宁愿自己死,她也断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血流成河的场面。 应天成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这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她,骄傲的殷子默,几时有向自己低头恳求的时候?而她此时,却为了姓陆的那小子,舍下全部的骄傲与自负,这般来哀求自己?!! 他移开了身子,不再看她。背了手,扬声对殿外叫道:“杨清!送贵妃去紫陌殿!还有,朕命你好好看着她,若有半点差池,朕便要阖宫的奴才一起陪葬!” 杨清慌忙奔进来,躬身拜下道:“是!” 子默扬起一边高肿的脸,用衣袖拂去了嘴角沁出来的鲜血,缓缓的站了起来。杨清见她这幅样子,赶忙伸手去搀了一把。 “你下去吧!朕这会不想再见你。等姓陆的小子回来了,朕便做场好戏给你看看。你不用觉得太过痛苦难堪,朕答应你,等朕玩腻了你,便会赐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他猛然回身,伸手撩开她散乱的青丝,森冷的打量了一下她的周身:“你毕竟是朕宠爱过的女人,朕不会让你太过痛苦的死去的。这些时日,你好生想想,若是愿意在临死之前好生侍奉朕一段时日,朕也许一时高兴,放了你的母亲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子默此时如坠入万丈冰潭寒池,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将唇角咬出腥甜的血丝来。止不住全身绝望的颤抖,她倚在杨清身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渐渐被剥离出去。 嘴唇颤抖了许久,心里早已觉不出痛来了。眼里的热泪强忍着,直忍得心里翻江倒海。 “去吧!”他回转身,对杨清摆摆手道。 呼呼,受不了了。林子捧着自己的小心肝一边歇会气,这几张实在太虐,俺心里那个痛啊!可怜一下俺可爱美丽的子默!这个猪头皇帝啊猪猪猪! 正文 临风欲折(1) 少时便有宫人快步上前来,一左一右扶住她。杨清背着皇帝给子默投来了一个缄言的眼神,子默只是在心里依着苦笑。 事到如今,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他若能听自己分辨半句,也绝不至于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经历此次,子默也愈发的明白,在他心底,到底尊严比一切来的都更有份量。 殿外抬来了一副担架,她被人抱着放了上去。 一块块宽大细密的金砖在自己眼底掠过,子默麻木的扫过那精致华美的地面。殿门在自己身后缓缓闭上,她惊悚的回头努力扬起脸看向他,殿中烛火通明,而他的背影却在烛火中萧瑟的挺立着。 他始终背对着她,不肯回头看一眼。在殿门关上的那一瞬,子默似乎看见一颗晶莹的水珠,在他的眼角滑落着滴了下来。 子默最后闭了眼,她沉沉的躺在担架上,宫人们给她盖上了丝质薄毯。夜风很凉,也很轻柔。四下里除了缓缓行进的脚步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子默觉得自己累极,心里,身上……哪哪都是痛不可当,却又说不出来的冰凉如死。偏了头睡去,梦里不知身在何方,只是那痛依旧,火烧一般的感觉,提醒她还未曾死去。 他的冷笑在她耳边不断的浮现,她拼命躲闪,想要掩住耳朵,不去他那一句一句的回想。脑子里乱成一片,仿佛奔腾着千军万马一般……烟尘漫天,风沙扑面…… 蓦的,她看见了修云,他骑在马上,英姿焕发的朝自己奔来。而他,则站在自己身后,只是冷冷的笑。 她摇头大叫:“不要……不要过来!你快回去,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前面是死亡陷阱,而修云只是笑的俊朗无比,他执着的朝自己奔来,他看不见那巨大的布满着鲜血陷阱。 她回头恳求他,一遍又一遍。天成……天成……心里直如水沸油煎……思绪翻滚,万般难言……一碗一碗的药,黑黑的药,真是苦……喝到口中,一直苦到心底里去…… 正文 临风欲折(2) “娘娘,醒醒,您该喝药了……”。朦胧里,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呼唤着,子默费力的睁开眼,便看见一个宫女秀气的脸庞在自己眼中晃动着。 “我……这是在哪里?“子默挣扎着坐起身,却猛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那么的熟悉。她轻轻啜了几口气,撑住了全身的无力酸软,才认真将周遭打量了一番。 碧色竹纹窗纱,白色绣花帐子,帐顶绣的是江南水乡的菱花如意吻。小巧的花梨木精雕绣床,弯成半圆形的花梨木镶银丝靠背椅……她缓缓看了,眼中不禁酸涩难抑,她想不到,他却肯费了这样的心思,为她造了江南风格的幼时故居。 这便是紫陌殿?原来,他对她的过去,都费了心力去了解。 这殿中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檐下的小溪回廊,细密重生的枸结草,殿前右侧隐隐可见拂开的青翠杨柳……这是她梦里的故乡,阔别许久,却始终梦魂荣绕的故乡…… 子默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她一时克制不住强烈的无助与悲苦,便在床上抱头痛哭起来。 这感觉无法形容,心里只是一阵悲一阵喜,他竟是爱自己的么?倘若不是爱,他又怎肯为了做尽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而自己,何尝不是因为爱,才伤的如此深? 可这爱却偏生是浮在半空中的一栋海市蜃楼,没有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根基,转瞬便可以倾塌的华宇为何?为何不能信我一次?你,便这么的看轻我么? 三年的时间,无数次的执手盟约,彼此早已心生挚爱,奈何,却经不起一个外人精心设计的摆布!这一切,到底的天意还是?亦或者,自己原本就不配拥有这样沉重的爱! 子默心里沁出黄莲水来,一时只有倚在床上,望月垂泪。 “娘娘,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奴婢求您了,陛下有旨,如果您身子半个月内不见好转的话,这里……全部奴才都……都得赐死……娘娘,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吧!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一条贱命吧!” 那宫人哭的极是伤情,两行眼泪顺着秀气的脸颊滚滚落下。 对不住各位亲,这几天都是虐情阶段,大家撑住,表哭倒!俺还没倒呢 正文 临风欲折(3) 子默转过头,在心中将她的话咀嚼了一遍,原来……自己的性命,竟然关系着这么许多的人。是啊,自己眼下还不能死。无论他要怎样,自己都只得受了,忍住眼前万般不堪,忍、忍……他会杀了自己么?他会么?如果真的死在他的手里,自己是否也算无怨了呢? 一番思绪休了,心中只是明白了自己要活下去。她转头将那宫女深深的看了一眼,良久之后才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回娘娘的话,奴婢今年十五,名叫淑燕,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那宫女见她终于开口说话,只为活命有望,不由的赶紧擦了眼泪回话。 “你起来吧!服侍我我洗漱,端些粥水过来,我吃便是了。”子默侧身下床,冷不防身子一软,裹着厚厚纱布的脚掌便抵在了床边,脚下一阵剧痛,眼前晕的一片发黑。 “娘娘小心!您病的体虚,要仔细养着才好。”宫女抢前几步,赶紧扶住了子默。她见得子默面色平静,虚弱的面容上浮着异样灵气的清丽与和善,一时心生了怜意。这位贵妃娘娘,原来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呢,难怪皇帝这么爱重,一天几遍的遣人来问病情康复进度。 为了引开她的病中郁结,她便开始拣了些话来说:“陛下待您可真是好,您看,这几日内侍省的杨公公亲自带人过来,送了各色补身子的滋补品过来,什么血燕、花胶、天山雪莲……堆了库房满满当当的,您醒了就好,厨下也总算有活计可以忙活了……”。 这淑燕毕竟年纪小,性情开朗,当下说着便兴奋起来。 子默面无表情,她轻轻唤了一句:“不用忙活,就给我煮一碗白粥过来便好。我要洗漱,端了热水过来。” 她见不到花竹,心知必是皇帝的意思,且不知有多少人会受自己的牵连?他将自己软禁在了这个温馨的宫殿里,然后再肆意的凌辱、折磨……身上涌来一阵突然而来的寒蝉,子默便冷冷的就地打了一个哆嗦。 殿外分明就是盛夏,漫天星光熠熠的夜里,暖风自窗棂中穿过,恰似江南永嘉一般温柔。子默倚在熟悉的床上,眼角涩的双目发麻。 她洗过脸,沉思良久,略略吃了几口白粥,脑中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这法子是一时权宜患兵之计,未必能解开他心中的结,但或许可以令他改变初衷。子默对着漆黑的星空,心里暗暗祈祷他不要真的大生杀念,连累无辜才好。 10更了,林子洗澡睡觉去!明天看情况,可能加更! 正文 临风欲折(4) 淑燕服侍子默洗漱更衣之后,便劝着她躺下休息。子默掀开床上的轻纱帐子,往天边一瞧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淑燕走到殿脚的铜漏边看了看,回来说:“回娘娘的话,现下快一更了。您歇着吧,奴婢今儿值夜,有事您叫我便是。” 说罢,便搬了一张矮小的脚墩坐在不远的门口,双手托了腮看着一片星空。 子默见她身上穿的单薄,虽是盛夏的夜,也有露水侵蚀,正要开口叫她披件衣服,忽然想到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的花竹,不由的胸口闷闷刺痛。 她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过了半响,子默却忽然唤了淑燕过来。好在这宫女警醒,一听使唤赶紧细步跑来,撩开帐子躬身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子默却一时不语,淑燕见她阖眼睡着,替她盖好了丝棉锦被,方欲退出去,忽听她轻轻说了一句:“我想见皇上。” 淑燕怔了一下,想起杨清的话,心里一阵为难。回头一看,只见她睫毛轻轻扬起,便如蝶的翼,露出深幽如水的眼波。 “娘娘,您先养好身子,来日方长……陛下听说您好了,自然会来看您的。”子默嗯了一声,似是喃喃自语:“来日方长……”又阖上眼去。 淑燕久久不闻她再言语,以为她睡着了,方轻轻站起身来,忽听她低低道:“你去给杨清带句话过去,就说我想要个孩子,请陛下成全。” 淑燕不知如何是好,良久才低低应了一个“是!” 子默这才披了风衣坐起来,却命淑燕取了笔墨来,又叫了几个值夜的太监进来,将那墙角的书案搬过床边。 强撑着打起精神,临夜伏在书案上细细写了一幅字。她一面写一面落泪,停停写写好几回,这才终于完工停了笔。 看着淑燕将那卷字搁在窗下慢慢风干了墨迹,这才亲手慢慢卷成一轴。 淑燕看她缓缓卷着,终究是卷好了,怔怔的又出了一回神,方转过脸交到她手中,对她道:“这个送去含元殿,对杨公公说,是我写给陛下的信,还有先前那句话,请他一并务必转呈。” 正文 临风欲折(5) 淑燕见她神色郑重,知道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这面正要回身将那卷字收好,不料却听得子默猛然在背后凉凉说了一句:“你们不是叫我保住你们的性命吧,那么,你得记着,依我的话去做,否则,我也不知道,你家里的父母,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以后还能不能见着你这个姐姐。” 她从未对下人动之以恫吓,便是此时说来,也是淡淡的温和口气。那话虽然不夹丝毫的森冷,却无端的叫淑燕打了个寒颤。来不及细想,淑燕便赶紧回头跪下道:“娘娘,您的话奴婢不敢有忘,您放心,奴婢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子默轻轻点了一下头,挥手叫她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淑燕依言去了,果然见着杨清。杨清接了这字幅在手里,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心中惴惴不安,只将贵妃的那句话斟酌了半晌,这才在早朝过后瞅了个空子,将字卷递了上去。 “陛下,贵妃娘娘昨儿已经开始好起来了,开始照常进食说话,她一早托人送来这幅字,说是写给陛下您的。”杨清偷窥了一下皇帝的脸色,双手将那字卷捧着,却并不打开。 应天成正埋头浏览一本奏折,猛听得此句,不由的将头往上抬了抬。他目光凉过秋水,杨清不禁心里一抖,赶紧躬身站住了,没再发话。 少顷才冷淡的出言问道:“她说什么?” 杨清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逐赶紧将淑燕带来的那句话恭敬的转呈出来:“陛下,贵妃主子命人过来传话,说是,想要个孩子,请陛下成全。” 应天成手里正在翻阅着的奏折随即落在了案台上,他手指间抖了一抖,而后缓缓接过了那卷字墨。 薄薄的一页上好的云溪宣纸,并未来得及装裱。她亲手卷了来,墨香中依稀带有手上的药香之气。皇帝筹措的握在手里,一时竟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正文 临风欲折(6) 杨清躬身缓缓退下,以目示意殿中侍候的宫人们也退到殿外。一时大殿空寂,只余了他双手握着这卷字,挣扎不已。 他抬眼,正好望见殿中左右两条大柱上的赤金雕龙图纹。那九龙在天的姿势,让他给自己增了一口勇气。“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朕何须畏惧成这样?”他知道凭子默的个性,此时兴许会送上一些绝情的诗词来,这面一想,心里才觉得痛不堪言。 她向他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他自然就不会真的要诛杀自己孩子的外家了。但是,她要孩子,亦是表明,自己用身体尽力偿还了他的情义,彼此此后不再牵绊了。是么?是这样么? 这一打开,皇帝却怔在了那里,那手却抖的愈发厉害起来。 子默拣了一首简单的诗词,用清丽端庄的小篆写了来。他早已熟悉她的字迹,虽是闺阁红袖之风,可是素临名家,自然带了三分台阁体的雍容遒丽。 那字卷上寥寥数行,写的是:“去去复去去,凄恻门前路。行行重行行,辗转犹含情。含情一回首,见我窗前柳;柳北是高楼,珠帘半上钩。昨为楼上女,帘下调鹦鹉;今为墙外人,红泪沾罗巾。墙外与楼上,相去无十丈;云何咫尺间,如隔千重山?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别鹤空徘徊,谁念鸣声哀!徘徊日欲绝,决意投身返。手裂湘裙裾,泣寄稿砧书。可怜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旧爱牵人心。君如收覆水,妾罪甘鞭捶。不然死君前,终胜生弃捐。死亦无别语,愿葬君家土。傥化断肠花,犹得生君家。” 他往日素来喜欢她的笔法,只觉清丽得来又带有隐隐的韧性风骨。如花一般丽而不骄,内中捎带着松竹一般的傲骨,字如其人,他亦因此而对她生出不同的爱重敬意。 等待了这么多年,其实除了她尚且年幼,内心里,他其实也有几分隐俱,生怕自己太过急躁,而最终毁了她天生的傲骨,委屈了她可贵的灵气。 毕竟,帝王妻室,不比旁人。后宫岂无争斗,她又岂能甘心湮没于此等世俗之事?他原想自己多些操劳,稳定大局之后,再交由她来执掌。 正文 手裂湘裙裾(1) 他曾一心愿她能够按照原本的方向去成长,是以即使是多了几分傲气,他也不曾真的以为忤逆。 而这一幅字,却写得柔弱软沓,数处笔力不继,字里行间隐隐浮有泪光。皇帝思忖她写时不知是何等悲戚无奈,竟然以致下笔如斯无力,只觉心底汹涌如潮。 半响,杨清偷偷进了来,望见皇帝目光只是盯着那字,那眼神仿佛要将那写着墨色的贡纸剜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一时到了午膳时分,杨清见得皇帝终于将那字慢慢卷了起来。他自顾自将那字收在了书案抽屉里,拣了一个空的抽屉放进去。 午膳照常摆在含元殿偏殿,用了膳之后,应天成若有所思的踱着步。少顷缓缓挥了挥手,命人皆退了下去,终究是面色凝重,一言未发。 午膳后杨清亲自服侍天子在寝殿里歇了午觉,连日操劳,应天成原本也是疲惫已极。殿里点了安神的檀香,窗棂里露出点点折射进来的光线,投在罗帐上,却是一点昏黄的印记。 应天成心中思潮反复,翻了一个身,忽然问道:“她打发谁送来的?” 杨清吓了一跳,犹以为皇帝不过梦呓,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话,方答:“是差了紫陌殿里的淑燕送来的,陛下放心,那是奴才挑选的宫女,不会有错的。” 皇帝又问:“那宫女还说了什么?”杨清道:“淑燕倒没说什么,只说贵妃主子打发她送来,说是给陛下带的话和字卷。” 他心中反复思量着那一句,那短短的几个字,却有着千钧之力一般的沉重。 她想要个孩子?自己会和她有个孩子么?那个孩子……不知会是怎生的模样?他辗转反侧,只觉心中原本的恨意渐渐被压了下去。只为了她这一句话,便无端的觉出先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细细想去,愈想,他愈发觉得胸中焦渴难耐。禁不往起身命杨清倒了茶来,滚烫的一盏茶吃下去,重新躺下,朦胧方有了一点睡意。 一时睡去,她那极清丽的字迹,蘸着氤氤的泪水,却似乎重新浮现眼前。 正文 手裂湘裙裾(2) 他在睡梦中似乎为自己找到一个解开心结的方向,朦胧中,他告诉自己,兴许,她待自己,亦如自己待她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抑不住,就像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在闭目沉思中想来,她理应如此,她不曾负他。倒是他明知蹊跷,却不肯去解那心结,原来只是因为,因为怕心结后的答案与自己的愿想背道而驰,而令自己太过难堪。 他就是怕那难堪的一幕,这才舍了一切钻进了那牛角尖中,再不肯出来。 如今,如今她终究是表露了心迹,她待他亦如他待她。而自己,却又无端的伤了她!这会儿,要如何去面对?那么多的伤人的话,那么多残酷的事情自己,竟然还在暴怒中,狠狠的掌掴了她一巴掌! 这面悔得来,只觉掌心都是火烧一般的痛楚。心下,更是惶惑不安。 这一想,他便再也睡不着了。掀开被子便滑下床来,一旁垂手侍立的小太监赶忙过来给他整衣冠,杨清听得响动奔了进来磕头道:“陛下,外面日头正大,您不如歇会再出去?” 应天成正举了茶盅漱口,听完这一句却猛然斥道:“你怎知朕要出去?” 他暗暗郁闷,难道自己的这一腔心事,竟然都给人瞧了出来? 再则,这会儿巴巴的过去见了她,见了,又该和她说什么才好? 他就此惆怅不前,一颗心里七上八下,竟然乱的不知所以。如此徘徊几圈,额前竟然生生的逼出细密的一层汗珠来。 大踏步走出寝殿,径直来到正殿的书案前,一把拉开了那放字卷的抽屉,将那薄薄的一卷纸摊开看了又看,看到那泪迹斑驳的微晕,只觉心中陡然被人插了一把刀子,锐利而细长的刀刃将那心房一瓣瓣切开。 这一瞬间只觉得那一种悲辛无尽无边,漫漫如潮水四方八面的涌上心间,凄楚哀苦,只是绵绵不绝,仿佛此生此世都永无宁日一般。 正文 手裂湘裙裾(3) 他又错了么?竟然……又一次伤了她?该如何是好?要怎样才好?陆修云啊陆修云,朕自负天资才智都不输于你,为何却总在你面前心怯三分?你,不过是比朕早一些认识她而已?凭什么,便要一生横在我们之间? 他心中恨极了,捧着那幅字卷,又喜又恨,心中只是思绪难平。眸间寒光一闪,便咬牙立誓道:“你便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天锏般的沟壑,朕也要决意,将你给填平了!” 生平从未有这样嗜血的戾气,而这念头一旦涌起,便如此燥烈不安。他缓缓卷好手中的字卷,只觉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狂躁的呼喊着:“杀了他!杀了他……朕,绝不能容你再继续活着……”。 他在正殿中立了许久,心中反复着,只是这样一个念头。而既然动了杀机,少不得又要顾虑其他,陆修云的身后,便是陆浩天。 斩草除根且不论陆浩天是否有异心,现下,他都不能容得陆氏一族有血脉续存。他下了狠心,心意一决,便仰面叫了杨清过来:“你派人去请兵部尚书与内阁驱密院长史过来,朕有事要议。” 他决意追查玉屑一案,欲要藉此追查到底。 杨清领命,正要快步出去。才一转身,又听得皇帝在身后叫道:“等等!你派人去一趟紫陌殿……不!你亲自去,一会便去。就去看看,贵妃今日……气色如何,然后再来回禀朕就好。” 杨清暗笑一声,凭住气息回头屈膝道:“陛下,就这个?旁的……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一暗暗好奇,便这么空着两手去见紫陌殿的那位? 应天成双眉皱起,似怒非怒,似忧又喜的,少顷才犹豫道:“就这个,旁的不用多说了……朕,改日再去看她!” “是,陛下,奴才便转告贵妃娘娘,说您改日再去看她。”杨清忍住笑,道了这一句,赶忙转身出去。 正文 手裂湘裙裾(4) 杨清到达紫陌殿时,已是暮色时分。殿前植了许多的杨柳,这时正是舒展绿意时,杨清打量了一下殿中服侍的奴才,见到各人都是一副安静的表情,心知贵妃今日心情还算不错。 他自受了皇帝的钦命,便明白那是天子对自己无上的信任之托。跟在御前这么些年,他知道如今这贵妃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说是他的性命一般,那是丝毫也不为过的。 只是愈是这样,他愈不能掉以轻心。这后宫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紫陌殿的这位,又有多少人暗藏黑心想要之置于死地?他不消细想,也能了解个大概。 如今的情况,是关系到贵妃的事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服侍的宫人,他都不得不落足了功夫去细细考究,断不能再叫那等包藏祸心的人近了贵妃的身边。 他一路想来,想着皇帝的话,笑吟吟进了殿,且在大殿中拜下,躬声道:“奴才杨清,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子默听得声响,赶紧丢了手上的书卷,掀起纱帐便对宫人道:“快请杨公公进寝殿里讲话!” 杨清听得她声音洪亮,不由的更喜了几分。他甫一进殿便躬身道:“娘娘,陛下打发奴才来看您,问您的好呢!” 子默见他含笑,心知事情有了转机,她急切的问来:“他……陛下,还有没有别的话,请杨公公一并带来的。” 她侧面坐在床上,轻纱帐子拢了一半,杨清恭敬的站着,抬眼打量了一下贵妃的气色。子默螓首微垂,显见有些急切与羞涩,她侧影极美,近来憔悴之容渐去,那种疏离莫测的气质亦渐渐淡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娘娘,陛下说,他说改日,再来看您。”杨清接过宫人奉来的茶水,并不敢在她面前饮用。 “他……就没有别的话了?”子默一阵失望,想不到他还是心有疑虑,不肯来面对自己。 “娘娘,您放心,依奴才看,陛下不出这几日,必然会来您这殿里的。您就等着看吧!”杨清笑的爽利,倒叫子默感到几分不好意思来了。 对不起各位亲,林子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更少了,现在正在码字!尽量多写一点。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1) 杨清在殿里絮叨的陪子默说了半天话,他话里话外都隐隐透出,其实皇帝这些天也是不眠不休,茶饭不思。 子默听了这些,只得把心放宽了些,不再追问其他事情。他既然有此安排,不如他日当面问了来,只料会更好。一时到了晚膳时分,杨清才行礼告退,回去给皇帝准备布膳。 杨清走后不多久,内侍省便有司珍房的执事嬷嬷送了数十套夏衣过来。子默自然不见,来人便将衣裳织物尽数交给紫陌殿的宫人收了下来。 掌灯时分,淑燕起来值夜,见贵妃胃口不好,只是勉强用了几口汤水,她便捧了那新制的夏装过来,一件件给子默展开来看了。 时近端午,宫中嫔妃早已褪下厚重的衣物,换上轻薄的夏季软缎薄纱。 子默原本就满怀心事,加上服药久了,口里寡淡无味,精神不济,只歪在那里看宫女们检点着内务府新呈的新衣。 她是宫中品级最高的贵妃,原本就享有半后的尊荣,加之此次赶做新衣,更是应天成亲自传的口谕,是以司珍房更是拿出了看家本事,一应衣物俱皆华美端庄,既衬了她如今的花样年岁,又点出了天子宠妃的尊贵身份。 那衣裳一抖开来,宫女们全部都咂舌不已,七嘴八舌喜孜孜的说:“主子您瞧,这些都是今年苏州织造新贡的,这绣活比湘绣、蜀绣,更灵巧鲜活呢。” 子默见了那绣针织法,确实是家乡苏州一带的精工巧手所绘,料想也是应天成费了心思命人做来。但她此时心事重重,无心欣赏,只略微点点头,便大致定了哪些放在寝殿的衣橱里,那些收到库房中锁着。 一时服药后便歇了下去,仍旧是淑燕值夜。 子默日间睡的很久,不由的辗转反侧。脚上的伤口大都好了,颈子上倒留了浅浅一道新月形的疤痕。她只伸手摸着,那一处方寸大小的肌肤,竟然隐隐觉得比其他地方来的要柔嫩,心里暗暗笑了,这才歪着头睡了过去。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2) 如此这般缠绵病榻,皇帝倒并未来见她。只有每日杨清会来这边早晚请安,数日之后,子默终于见得大好起来。 这日晨间,太医院院正梁守恭前来请脉时后,喜滋滋对子默躬身拜下道:“微臣恭喜娘娘,您的凤体已经痊愈了。微臣奉陛下之命,给娘娘开的那些调补气血的汤药,看来您的体质也颇为耐受。如此一来,微臣便可向陛下复命了。” 他喜不自胜,神色间颇有几分自负的得意。子默知道他久在宫闱,服侍的都是宫中的高品级嫔妃,富贵荣华早已等闲无视,这会如此神态,料想其中令有古怪。 她也不说穿,只是临走时试探了一句:“看来要恭贺梁太医了,陛下定然许下不菲的赏赐给你吧?我如今身子倒是好了,不知何时可以解禁去御花园走走?” 梁太医一派老成的笑着,回转身向子默躬身道:“陛下的御旨,娘娘侍寝过后,自然就可以恢复内宫行走的自由。微臣托娘娘的鸿福,很快就可以回乡养老。娘娘他日必将隆宠一朝,微臣先在此拜贺了。” 说罢,他便纳头就拜。子默想不到他真会有此一令,心下定了下来,反倒不再揣测什么了。 一时送走了梁太医,她便唤人过来搀扶自己到殿外走了走。当值的一个宫女,名叫碧氤的,扶着子默缓缓行着,一面指了四下的景物给她解闷。 子默身上有些发软,脚下走的也慢。几个宫人在后头跟着,一行人缓缓掠过山明水秀的殿前花榭,子默觉得有些累了,便在花榭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因见帘外廊下的山茶杜鹃开得正好,花团锦簇,光艳照人,不由随口道:“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她说的是家乡的吴侬软语,那腔调字字绵软圆润,声若流珠一般的细腻可人。 谁想在身后给她打着扇子的碧氤笑道:“这个奴婢知道,娘娘现在读的,是庾什么山的《春赋》。” 子默略略讶异,道:“庾子山——庾信字子山。”问:“你是苏州人?你读过的《春赋》?”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3) 碧氤璨然一笑:“奴婢倒是苏州人士不假,不过哪里会去念这文绉绉的词呢,是适才往均德殿过,正巧听德妃娘娘抱着金安公主出来殿前晒太阳,正在念这一句,看起来,德妃娘娘是要教公主打襁褓里开始念诗做赋呢……” 她性格虽爽朗,但人却机敏,话犹未完,已经自知失言,悄悄往子默脸上瞧了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便笑逐颜开道:“娘娘,杨公公昨儿过来,教奴婢们开始准备椒房之喜,奴婢正要讨您一句示下,是否要添了我们苏州的杏仁果来铺床?” 苏州婚嫁民俗,大户人家是要晒了杏仁干来铺床,混着红枣、桂圆、莲子等物,取夫妻和睦幸福,百年到老、连生贵子等吉祥意头。但通常苏州以外的地区,却并无杏仁这一项物件。 碧氤这样问,却分明是知道皇帝极为尊宠这位贵妃娘娘,大抵事务,她都能做得了主。 “不必了,这又不是在苏州,你只管按了宫里的规矩去办,不比专门来回我。”子默倚在美人靠上,闭目凝神呼吸着荷塘的习习清风,不一会,竟然又昏昏欲睡了。 曲院风荷旁,皇帝正在设宴款待进京的宁王。先帝生有七位皇子,应天成排行老三,宁王排行老六,废太子早在皇帝登基那日就被毒杀,太子党羽的老二和老四,皆被放逐封地,无诏永不得入宫面圣。 老七早年病逝,是以天家皇族血脉中,只余了这位六王爷应天宇,与皇帝还算有些来往。当年铲除权臣钱学礼,亦是宁王就近派出自己的亲兵协助,应天成这才终于剿灭了自己的这一心腹大患。 因此,这两兄弟之间,虽然并非亲密无间,但也算彼此礼遇客气。应天成眼下是用人之机,不得不将他诏进宫中,共商对策。 酒宴对着一池新荷,凉风徐徐,醺然欲醉。宁王漫口与天子谈些风月之事,他回京已有数月,生性又是风流不羁,这时便议论谁家王公调教的歌伎,谁家的丝弦班子,皇帝素来在这上头是不留心的,听他漫无边际的讲着,不过偶然搭话。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4) 应天成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打量了宁王两眼,忽然道:“老六,不如朕来替你做个媒吧。”宁王此时已经年近三十,却并未娶妻生子,王府中虽然蓄养着众多姬妾,但并无正妃理事。 宁王正巧一杯酒入喉,闻言差些被呛住,连声大咳,半晌才缓过气来。应天成心生揶揄,挑了眉头大笑道:“你倒是个正经人,一听到这个就立时乱了方寸。” “皇兄说笑了。”宁王望着一湖嫩叶如卷的新荷,时值黄昏,半天绮霞如泼,映在碧水绿荷之上,便如飞金点翠的一轴工笔山水,动人心神。 他淡然道:“我实在没有那种心境,也未曾遇到过那个让自己动心相守一生的人。” 应天成想不到他会有此一说,思量片刻,竟然有些模糊的知遇之感。只是他如今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人,不由的便有几分欢愉涌上心间。想到子默,他便衔了一缕薄薄的笑意,手中酒杯摩挲着,兀自对景遐想。 少顷,才点头道:“你也是忙——不过王府里没个人,总不成个家的样子。” 忽然,又兴致勃葧起来:“京里王公大臣,合适的女儿家并不少,只要你相中了谁,朕保管去替你说和,风光给你娶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进门。” “皇兄。”宁王启齿,语气间已经有了萧冷的意味:“我来是有事想说与皇兄听闻。” 应天成一挥手,四下的歌伎诸人瞬时退得干干净净,宁端起杯来,忽然喟叹:“皇兄,咱们两个人,总有四五年未在一块喝酒了吧。” 皇帝冷峻的眉微向上挑起,一双深遂的眸中几乎看不清稍纵即逝的是何种神情,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四年。” 上次聚饮,还是皇帝三十寿诞,普天同庆时,邀了他进京欢庆。时光飞逝,一晃,如今宁王也三十了。 “臣弟听说皇兄新封了一位贵妃,年方十六有余,人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宁王意态闲定的说了这句话,却转而扭了头望向新月初升的湖面,似乎并不急于听到皇帝的回答。 今天补齐昨天的三章,呼呼,林子昨天事情太多了,见谅啊!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5) 应天成随着他的视线去看,远处那湖面上新升起的残月,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叶的影仿佛轻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银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湖割裂成无数细小的水银,瞬息万变,流淌不定。 “怎么?你也有兴趣见一下朕的贵妃?”皇帝眼中仿佛映入这万点细碎的银光,愈加变幻莫测,声音已如常般慵懒散漫:“你适才说有事说与我听,却是何事?” 宁王手指摩挲着酒杯沉吟不语,上好的和阗白玉,腻如羊脂触手生温,杯中酒色如蜜,隐约带着芬冽的香气。 他的声音如湖上初升的淡淡雾霭,犹带着水意的清润:“陛下可否告诉臣弟,现下要除去陆氏一族,可是与您的这位贵妃有关?” 皇帝垂目浅啜一口酒,道:“这个很重要吗?朕记得,你素来不关心朕的后宫之事。” 宁王不语,少顷才饮尽了杯中物,他目视如洗的夜色。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他们虽是手足,但同父异母,在宫中自幼更是并不亲密,但那些风华正茂的时光,总是同时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仿佛月下卷起风荷的轻盈,带着清凉芬芳的水汽,刹那间浸润无声。 只是这少年的记忆如今终于变得淡薄朦胧,沐浴了手足之血的权位,虽然显赫,但终究有些斑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1部分阅读 驳的伤痕,或浅或淡的印在彼此的心间。 “皇兄,你还记得太子妃慕容雪死前说的那句话吗?”他自舌尖迸裂出这样一句话,却登时心底抽的一阵一阵疼起来。 那个如花的女子,在两人的记忆里缓缓复苏。应天成抬起头“嗯”了一声,语气里含着几许震惊与不能明了。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他是自她死后,便没有再开口提过这个名字。那三个字,是他一生不能挣脱的枷锁。 而自己则背负着对他的一个承诺,欠了这份情,一直到现在。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6) 他的皇位,欠他一条命,一个他心爱女子的性命。应天成至今也未能偿还这份情,他便独自蹉跎萧瑟的,独身至今。 “天宇,她当日的话,朕又怎会忘记?只是,朕……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年轻了,你记得么?朕已经三十有四了,朕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她的出现,朕不想错过她,朕再也蹉跎不起了。” 他垂目,终究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宁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少顷才叹息了一声。“皇兄,你对她动了真心?” 他想起慕容雪临终前的那句话,心底反复的咀嚼着:“任何女子,但凡令你动了心,你都要放了她,放她自由的生活,如此,方是最好的成全,彼此的成全。” 那话是对着应天成说的,说的宁王心中剧痛无比。 他从未有机会向她表露爱慕之情,她就嫁给了东宫为正妃,而最后,他才知道,她竟然是为了三皇兄而嫁的东宫。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情爱,亦是两人之间缄默尘封的一段往事。 “朕是动了心,而且,朕……没有办法。朕在她面前,无能为力……”。应天成低下头,他不愿听到宁王接下来的话。 “那么,您便是真的要为她诛杀良将忠臣?” 他问,他却不能答。少顷才轻吐了一口胸中之气,环顾四下道:“那是朕心头的一根刺,朕……不除不快!” 宁王听罢良久无言,末了才长叹一声,将手中酒杯奋力朝那远处的湖面抛去。玉色温润的酒杯在湖水中溅起点点晶莹的水花,一簌一簌缓缓往前飞越,激的星光都轻轻晕碎摇曳了起来。 “这么说,慕容雪是白死了?”他回首,咬住舌尖的怒意,仍旧冷淡了口气问来。 这话极是不恭,应天成却没有发作。他以手抚额,轻轻说来:“天宇,朕告诉你,朕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一切,都是她……”。 “这么说,她是一腔痴心的为你去死了?皇兄,你要公正,你曾对她承诺过,此生不立中宫,便是一生为她默奠!她不愿辱了你天子的威名,这才举剑自刎的!”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7) 应天成沉默片刻,才淡然回言:“她若活着,也断然不可能嫁给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朕当日的许诺,原来也是一时情怯所致,她已经去了,难道还叫她抱着漂浮不定的遗憾而去?而之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未曾立后,其实也只是为了等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出现。天宇,朕这一生,和你一样,孤独难言。朕如今不会抗拒自己心中的感情,就如你一样,明知她是自己的嫂子,还是爱的不顾一切。你既然知道何谓情爱,为何不能理解朕的用情不易?你可知,朕已经等了三年,朕也曾试过要转身离去,只是断不了情丝而已。若是你,你能放手?” 宁王起身不语,矗立在花榭凭栏处,良久之后才送来一句话:“陆修云已经安然回京了,我派去的那些杀手,全部横尸在途中。” 天家皇子最讲究修为,宁王自幼得名师调教,更是气质沉着,他方才一时失态,此时已经控制住了心间的冲动,这话虽是充满血腥之气,但他却神态自若,沉静如常。 应天成自是有几分意外,继而若有所思的道:“朕知道他有几分本事,只是,想不到他却是有备而来。也好,回了京中,朕也不会叫他有机会如愿的。” 他面上笑的森冷,嘴角渐渐凝起冰霜。宁王回首看了看,接口道:“陆浩天没有跟着回京,难道你一点也不奇怪?” “朕自是想要他回到京中,早已下诏令其回朝庆功。但是他却偏偏明知自己妹子过世,而托辞边境不宁,不愿一同折返。你先前说,朕要为了美人枉杀良将,他又算得哪门子的良将?” 皇帝面露杀机,手中的酒杯被握在两指之间,旋即“咔嚓”一声碎裂成细屑。 “他如今将手都伸进了朕的后宫,倒是朕,这些年来竟然被他蒙蔽了。”连日秘密追查玉屑一案,他已经渐渐有了些许眉目。 只是想不到的是,幕后黑手所推动的,竟然是那个她。 他素来信任的一个女子,虽无情爱之心,自问也待她不薄。 正文 暗夜泣血花渐消(8) “那眼下,他回到京城之后,你待如何处置?”宁王眉间轻轻皱起,回转身自顾自抬手斟了一杯酒。 应天成轻描淡写的道:“既然连六弟一手调教出的亲信精锐都拦不住此人,此人大约是命不该绝。或许,朕与他,真有三年之前的那场交手没有胜负,所以注定要亲手了结他。” 宁王抚眉轻展,淡然一笑,反问:“难道皇兄居然是信天命之人?” 皇帝哈哈一笑,道:“天命如此,不信奈何?”漫不经心伸手执壶,扬声唤人:“来呀,酒冷了,重新温过,换大杯来。”杨清随即躬身过来,将那玉壶换了下去。 “皇兄,今晚就到此为止吧!臣弟还招了几个美人在府里候着,这就不作陪了。哈哈……皇兄恕罪,臣弟也是听说,您至今尚未与贵妃合卺,少喝些酒水,也是为了你们的幸福着想……”。宁王恢复了往日放荡不羁的面容,对着应天成举手作揖,打了一个大哈哈。 “朕与子默有了夫妻之实后,再带她出来给你正式见礼。”应天成亦不甚挽留,目送了他出去。 “好,臣弟等着看您心仪的这位美人,不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竟然能教皇兄给动了真情。”宁王告退,旋即漫步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杨清亲自托了新温的酒,从十八扇红檀紫纱屏后踱出来。他给皇帝杯中蓄满酒水,继而轻轻道:“陛下,刚有龙骑士来报,说是陆修云已经秘密抵达京中,现在就在殷府。” 皇帝眉间一舒一收,旋即抿了一口酒水,轻笑道:“他倒真是命大!居然躲过了之前的那两关,也好,朕这几日也腾出时间来了,朕要亲自会会他。” “陛下,您乃是万乘之尊,怎可以身犯险?再说,这等事情,原也无需您亲自出手的。”杨清赶紧把话往开了劝,手上娴熟的又给皇帝斟了一杯。 皇帝沉吟不语,杨清却又回转话头道:“奴才要恭喜陛下了。”他先前受了差遣,去紫陌殿向贵妃请安,此时言之所指,分明指的就是他不日将临幸紫陌殿一事。 正文 那能寂寞芳菲节(1) 应天成目光闪动,继而抿了一丝微笑,数日不见,其实心中无时无刻不是想念的。这面低声问:“朕叫你去请安,你倒是积了一肚子话要说,什么事,现下说了罢!” “陛下,奴才先前去,见到贵妃娘娘亲自绣了两只鸳鸯戏水枕巾,啧啧,那花色,可真谓之是巧夺天工呢!”杨清赶紧上前进言,只怂恿了皇帝今夜便去看望贵妃。 “不是叫内侍省按照大婚之夜的仪式去准备了吗?怎么她还亲自绣了这些东西?”他心中一动,只觉心跳渐渐加快。 “陛下,那是贵妃娘娘对您的一片心呐……依奴才之见,您何不在此之前,去紫陌殿看看贵妃主子……?” 沉吟许久,他最终舒了一口气,摆手道:“民间婚嫁习俗都是如此,朕还是再等等,等朕了结了姓陆的这个隐患,再去见她才是无虞。” 他说罢,便起身回驾含元殿。不多时,便召来身边精锐龙骑首将离云。两人于殿中商议许久,深夜时分,皇帝临时下了一道谕旨,两天后,他将亲自上门,代骠骑大将军陆浩天吊唁其妹陆凝云。 并着下达到殷府是,是一纸册封诏书。为恤良将忠臣,封陆凝云为平昌郡夫人,享天家命妇之哀荣,命京中各司各部均前去吊唁致哀。 这一切,子默在殿中无从得知。她隐隐想的出,皇帝必然下旨诏了陆修云回京,至于他会如何处置,她心里是一点分寸也拿捏不准。连日绣了一应衣物与织品,她透了那么多的话给杨清,其实就是盼了应天成能够过来一次,自己好当面陈明了心意。 其实隔了这几年,她现在总算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自己对陆修云那会,原也不过是一种最初的心动罢了。他那么年轻,又那么俊美不凡,才学出众,儒雅飘逸……漫说是她,若换了其他女子,想来亦会心动的。 而自己,不过是留了这么一丝不该有的念想,这才凭空惹出了这么多的祸端罢了。 现在,既然决意要与皇帝长相厮守,她心底便彻底的将他给淡忘了下来。 其实,早在应天成下旨将子蘩赐婚配给修云时,她心里的念想就断了线了,她明知此生再无可能,就连咫尺天涯的距离,也懒得去琢磨了。 正文 那能寂寞芳菲节(2) 夜,漫长如水。暖风吹过花影绰约的殿前园景,吹的水榭中丛花婆娑。 子默便如此这般独自坐于明亮的灯树下,身边的香鼎内白烟缥缈。殿中烛火点的通亮,所用的都是御用龙凤呈祥金雕灯座。儿臂粗的红烛,摇曳出幽然的暗香。 手翻书卷,心里却耐不住潮水起伏。子默暗暗叹口气,一瞬间,忽然明白了长大的意义。回首过去的十几年,自己何曾像如今这般,凭的无事便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世事漫漫如流水,算来一梦竟浮生。而抚镜自揽,这一生,却还有这么长的岁月要走。 夜凉如水,一个水字将所有的悲欢稀释了,淡了。这样的夜里有多少无助的灵魂在暗夜里摇曳,有多少无边的心事在月下徘徊。 罢了,罢了,她不禁摇头浅笑,回望身边精致奢华的一切,四下里垂手而立的宫人。这紫陌殿,多么的华丽,而又装载着多少似是而非的回忆。 他给予了自己这么许多,多到自己无法承受,而如今,亦不能轻易说逃避便能走开。 原来,被爱亦是一种重负。而最重的莫过于,他将你看的重过一切。这样的爱,来的太沉重,没有喘息的空隙,你只有尽力的去迎合,去接受。 暖风自窗棂间拂来,吹得指尖的书页飞快的向后翻去。那印在白色纸笺上的细密字迹,亦随着快速飞逝。子默摇头轻轻一笑,正要合上书卷,却见那书里竟然掉下一枚色泽瑰丽灿烂的枫叶来。 乱红飞过千叶去,这样的夜,等繁星沉沉坠落,子默在静思里,终于觅出几丝心底的安定。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以手抚上才刚绣好的鸳鸯枕巾。在心间对陆修云默默祝祷:倘使花开一定会花落,倘使相见注定会别离,许我,以苍茫夜色为樽,以如水月色为酒,以年华为果腹,隔着这素颜锦时,为你频频举杯,祝福。岁月静好,祝安。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1) 终于阖目睡去,如此又是数日,紫陌殿安静如常。 这天傍晚,已是暮色时分,宫人们摆开了晚膳,正要恭请主子进席。殿外匆匆走来一人,近了近了,却原来是含元殿的一个小太监。 子默也瞧见了,以为是杨清打发过来的,于是便出声唤了他进来。不想那小太监听见贵妃出声唤,只吓的转头便走,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子默心里好生疑惑,照说御前侍奉的,不该有这么不成体统的人才对。她向来宽待下人,因此倒也不曾计较。一时仍去吃了饭,心里并未多想。 夜间仍旧看书写字,只是提着笔的手兀自抖个不停,心里慌的一下接一下的跳着厉害。不由的搁了笔,以手揉着额前突突直跳的太阳|岤,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抑郁难言。 “娘娘,您今儿个是不是因为没见到杨公公过来给你请安,因此心里不舒爽啊?”淑燕在身边久了,难免也有些调皮起来。她最是会说些解闷的笑话,此时便赶紧举了扇子过来轻轻扇着。 “不是,兴许陛下有事,临时走不开吧!罢了罢了,不必扇着,我这边凉快的很,你去找点什么新鲜的玩意给我瞧瞧吧!一会早点歇了就是。”殿里极是通风阴凉,殿中四角早已置了冰鼎,原也真的不热。 皇帝新近赏了不少新奇宝贝,昨儿个淑燕就找了几样有趣的东西,逗的子默开怀一笑。 中土多繁华,四下边夷亦是物产丰富,但凡进贡的物品,都是选的极品。只说这殿中悬挂的四季同春万福珠帘,颗颗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同样浑圆大小,淡淡的珠辉流转,隐约如有烟霞笼罩。 这便是他待她好的一种方式,恨不得搬了全部的珍奇宝贝,将她锁在富贵堆叠的金丝笼里。其实子默素来不戴这些金银珠宝,只是既然定下心要在宫中生活,便少不得要寻些取乐的法子,否则时日更是难捱。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2) 淑燕转头去了库房,不多时便捧了一个盒子莲步姗姗而来。她手指如葱白,掀开看时,却是一对精工雕琢出来的波斯紫色水晶手链。 盒子是黑色木质底纹,只是这幽深的黑,衬着这瑰丽深寂的紫,竟然异样的协调和融洽。 子默只看了一眼,便觉出几分喜欢。她伸手取了,便就要往手腕上戴去。 正兴致间,忽然听得殿外有一声轻轻碎裂的响动,听响声,貌似有什么东西将置于眼下护栏边的花盆踩了下去。 子默心中一惊,那珠链便在手指间滑了下去。“啪嗒”细脆声响,那链子掉落在地,竟然四散裂的粉碎。 “娘娘恕罪!都是奴才一时失手。”淑燕见子默脸色都变了,赶忙跪下请罪。 “起来吧!这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一时失手了。”子默拣了另外一条戴上,左看右看,却是美而不艳。 但不知何故,心里突然擂起了响鼓,一阵急一阵……便是以手去按,也无济于事。 “去给我弄些安神汤来,我乏了,备水来洗漱吧!”不知为何,她的心愈沉愈低,隐隐的,竟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袭来。 这夜捱到深夜时分,才百无聊赖的睡下。殿里静的发寂,子默却不知为何,心里总觉有事要发生一般。辗转反侧半夜,才在三更时分,终于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轻纱帐子被人轻轻掀开了,一阵熟悉的香味兜头扑将过来。她迷糊中轻轻呓语了一声:“天成……”。那是当今皇帝的名讳,除了她之外,世间再无第二个女子敢于直呼的两个字。 来人却蓦的欣喜起来,他将她搂在了怀里,双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朕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不再多说,她也只将身子倚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给自己换上了一套衣裳。 一时宫人过来服侍了洗漱,子默才惊醒过来,回头去看,只见他背手立在寝殿前的檐下,一声不语。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3)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回转身望去,却见宫女正在给她洗脸。一时巾子擦拭了下去,那面色如莹玉般洁白光润。因初醒,两颊在他怀里捂的却是滚烫发热,淑燕笑道:“主子不用胭脂水粉,也是最好看的。” 皇帝听得不由“嗤嗤”低声一笑,便举步走了过来。 子默不好意思这样见他,便扭头去瞧了镜子。摸一摸脸,口中问:“我的脸真红得厉害么?” 应天成缓缓走近,挥手命了宫人退下。她背着他的方向坐着,但见月华如水,映在她披着的长发上,那浓密的长发便泛出微润的光泽,像是一匹黑缎子。 他一手抚上她的青丝,撩了一把攥在手心里。少顷,竟然伸到唇边轻轻吻了下去。 子默正垂头端正了一下腰封,忽听见脚步声,以为是淑燕回来给自己梳头,便蓦然回过头来,微风拂起长发,像纷飞的蝶触,缓缓飘拂在他身上。 “起来吧!朕带你去一个地方,回来,咱们过几日便同房,朕以后决不再犯浑,一定好好待你,好么?”他语气温柔,几近呢喃。 子默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咬着下唇到底横了他一句:“您这会不喊打喊杀了?没的叫人家心里发慌,您还是回去吧!” 应天成最是受不得她这样撒娇的神态,只觉心窝里都酥软了下去,顺手环了她的腰身往怀里一拢,便在耳畔低语道:“别闹了,朕对不住你,不过,今夜过后,朕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为那个人说你半个不字。”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再置气,两人十指相携着,很快就上了殿前的宫车。 他一路紧握着她的手,两人在车里依偎在一处。想到今夜过后,她便会彻底对那姓陆的小子断了念想,他不由的浮上一层笑意来。 宫车一路急驰而去,子默隐隐听得身后有马蹄声声掠起。她正要掀开车帘去看,不料应天成却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不要拉开,咱们这次是微服出宫,不要叫人看见。”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4) 子默不解,亦只有点头顺了他。一时又再倒进他的怀里,沉沉听得耳畔的车轮咕咕作响。 终于行到了目的地,有人躬身前来请示:“陛下,已经到了陆府了,您是不是现在下车?” 子默乍一听得这两个字,不由的手心里微微沁出汗珠,只咬了下唇,勉强没有说话。应天成暗暗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便牵着她走下车来。 天色早已微微透亮,陆府门前萧瑟,只有两个看门的下人,倚在墙根打盹。 应天成略一点头,便见身穿玄衣的大内高手如潮水一般从四面涌出来。众人手持软剑,将陆府团团围住。 子吗不敢出声,只有贴了他一起走着。少时便有人强行轰开了大门,两队人马鱼贯而进。 “陛下,不好!那小子竟然使了一个空城计,这府里没人,床上睡着的那个,是个贴着面具的替身!”龙骑首将离云带人先行进去,搜查了一番后,便捆了一个男子丢到地上,躬身来报。 “混账!这等小事,竟然也办不好!”皇帝突然发怒,显见有些气急败坏。 离云赶紧跪下请罪道:“陛下息怒,微臣这便去再探!” “陛下,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想睡觉,咱们还是回去吧!”子默心里明白了,只是听得陆修云不在,心里这才暗暗缓了一口气。 他竟然要在自己面前与他做个了断!她心里这样一惊,却是非同小可。慌慌找了一个话头,想要将他引开了去。 “离云,你这便带人去找,记住,朕对你说过的话,一定要带了活的回来!”应天成手搂了子默,脸上却是一派寒霜。 “微臣遵命!谢陛下宽恕!”那个叫离云的男子,飞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陛下,您这老远的,就是为了吃这一口干醋?既然出来了,不如陪我回家走一遭,我好想娘亲,不知她现在好不好。您就陪我一同家去,如何?” 子默戏谑,回眸一笑时,却是星眸顾盼如流光,那眼瞳直如秋水静潭,教人沉溺其间不能自拔,再也移不开眼光去。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5) 应天成不由的有些犹豫起来,他不能无事不去早朝,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这面听了子默的要求,又不好拒绝,少顷才为难的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朕还要早朝呢,这会就要赶回去了。这样吧,你若是想回去,朕便特许你回去住一日,晚上朕再来接你。如何?” 他这是特旨,一般宫妃若要回家省亲,那是数年也等不上一回的。子默听了自然高兴,便踮起脚跟,在他面上亲了一下。 “谢谢陛下!”她笑的灿烂,离得那样近,痒痒的就在他耳下,呵气如兰,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亮悦耳:“陛下,您待我真好。” 他不由的痴了神,一手搂住她的腰,咬牙低声道:“谢什么?朕是你的夫君呢……”。他这样说来,身体却不由的有了强烈的反应,只是四下里都立着龙骑士,虽然垂目向下以示恭敬,但自己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亲热。 唯有劝诫自己:忍耐、再多忍耐几日,一切都顺心了。 “将离,朕命你护送贵妃回城东的殷府省亲,记住,要保护贵妃的安全,不可有半点差池。”应天成将子默送上宫车,自己跃上了马背。 “是!陛下!”一位玄衣首领,单膝跪下,欣然领命。 子默掀开了车帘,向他挥手道别。皇帝笑了笑,夹了马肚子,就此扬尘而去。 城中官道上铺着的是青色大石砖,宽约五尺,两旁店铺林立。此时天色渐亮,陆续行人马车都多了起来。 子默虽然回到京城已经有几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毕竟还是少女心性,难免好奇胜过一切。坐在车中无聊,便只管挑了帘子往外窥视,一时也顾不上打头的那个玄衣将领,不时的回望自己这边了。 一路行来,只觉得无比的新奇。那些过往车马、行人各异,流水介的打眼前过去。他们这样的大队人马,玄衣骑士以青铜面具敷脸,非官非民,自是非常打眼。 加上那华丽宫车里不时露出的那个娇美如花的少女容颜,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好在城东离陆府不远,一时到了殷府门口,门厅便有下人迎了上来问道:“来者何人?可有事来访?”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6) 子默掀起帘子,便清脆道来:“快去告诉夫人,就说子默回来了!”她看见家门牌匾,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母亲和楼兰,自然喜不自胜。 说罢,她便打了帘子抬腿就要下车。 将离自马背上跃下来,躬身沉缓道:“妃主娘娘,请稍等,待末将派人进去先做了安全防护先。” 他说话不紧不慢,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威严。子默想起皇帝的嘱咐,少不得收回了脚,看着两队人马分列进了府。 “陌陌……你回来了?”苏夫人得信,赶紧在正厅里奔了出来,脸上欢喜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娘亲!”子默一头栽进母亲的怀里,再无二话可说出口。楼兰跟在苏娉的身后,兀自不停的擦拭着眼角。 “小姐,总算见到您回家省亲了……奴婢,好生想你啊!”她呜咽了半天,这才抽噎着说道。 “娘亲,这门前的白幡……”。子默抬起头,见苏夫人一身缟素,这才想起来,陆凝云的丧期刚过。而府门前,下人们也是在右臂上缠着黑纱,以示哀切。 “唉!陆夫人新近没了,你回来的也是时候,一会去给她上一炷香吧!”到底苏娉心地软,她拉着子默走近了前院,一时提起陆凝云,便忍不住唏嘘起来。 “嗯!娘亲,您近来可好?”子默心中沉过一丝悲伤,想起子蘩,她的心也颇为不好受。自己毕竟有负于她的托付,陆凝云临死也没有见到陆浩天。 这个世间,原又多了一对苦命鸳鸯。 “咱们回你原来住的那个屋子说话吧,今儿个也没什么事,既然陛下开恩许你回家省亲,咱们娘两,可要好好说顿话才行。”不在宫里,苏娉只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见得女儿,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恭敬的守着宫规礼仪,满身的约束。 “好!”我也正想回幽兰别院看看院子里的那些兰花呢!娘亲,薛姨现在还在府里吗?”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7) “嗯!她应该在库房里忙着,一会儿我派人去叫她一起过来用早饭。”苏娉挽着女儿的手,便在前院的花丛中走了过去。 耳畔传来一阵箫声,那音律,没的凄凉到了骨子里。子默突然停步,苏娉便低低叹了一口气,取了丝巾按了一下鼻头上的粉迹道:“那是子蘩在弄箫,这孩子……近些日子,已经瘦的没了人形了……”。 话音未毕,只听身后“唧”的一声,子默抬头看时,却原来是一只灰色的雀儿,扑着翅飞过院中山石那头去了。 她目光顺着那鸟,举头看了看天色,晨曦里,碧空湛蓝,一丝云彩也没有,远远仰望,仿佛一汪深潭静水,像是叫人要溺毙其中一样。 不过极快的功夫,她就低头说:“娘亲,我想先去看看子蘩,再给陆夫人上一炷香,您在别院里等我,可好?” 苏娉自然点点头,只叫楼兰跟着服侍,自己便在正厅里继续坐了,听家里那些主事的下人过来回禀账目开支。 一时上了西厢房,那箫声愈发的清晰缥缈起来。门口站着四个仆妇,见得子默来了,立即跪下道:“参见贵妃娘娘!” 子默不待她们再说,便迅速挥手命了起来。抬脚上了绣楼,却见四面墙上,到处都是飘着白色的幡幔,清风吹过,便是一片窸窣作响。 这白幡幔裹住了原本的朱色木栏,一时间竟衬得整个绣楼,带上了几分不是凡尘的味道。 子蘩独身立在绣楼前的长廊下,白衣胜雪,青丝流泻一地。她背着子默站着,看不清面容如何,只是那背影,却叫子默无端的鼻尖发酸。 她拾级而上,楼兰跟在身后也是默不作声。子默伸手抚过廊下的朱色廊柱,想起当年与她初见,那时自己与她,都是那么青春年少,几近于少不更事的那种天真。 她一时思绪偶滞,便只是抚着廊柱出神,脚下生涩而停。心中不由默然无声的低吟:“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正文 回向瑶台月下逢(8) 楼上的子蘩却在她轻诵这一句时缓缓回头,她沾花泪湿衣襟道:“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姐姐,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子默无语,举步上前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那件事,我有负了你的托付……”。 “我知道,你尽力的。是我差点连累了你……”子蘩消瘦不堪,眉宇间的神色倒是平和。她似乎在一夜之间隐淡了所有的稚气,蜕变成一只美丽绝色的蝴蝶。 “姐姐,我们进屋去说话吧,楼兰,我有几句话想要和姐姐私下说,烦劳你在这里等一下好么?”她如是请求,拉着子默的手,飞快在那掌心写了一个“云”字。 这一个字写在子默的手心里,待她领会了子蘩的意思后,却不吝五雷轰顶,心中怦怦直跳,只是想:是他么?难道是他?真的是他她么?竟然会是他么?不……他不当如此冒险,眼下这里,四处危机…… 她心里寒了似冰,片刻又燥热的一身是汗,本能的就要举目四下望去,可子蘩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一再示意她小心忍耐。 一时调匀了呼吸,子默与楼兰均点头,正要随着子蘩推门进屋,却招的一直跟随着子默的将离提出异议:“贵妃娘娘,末将奉命保护您的安全,自然是要守在门外的。” “将军,你就在此等候吧!我们姐妹俩说几句话,很快就会出来的。”子默抬头吩咐,眉目间神色如常。 “你放心,陛下那里,我会替你圆了这话的。”丢下这一句,子默便示意楼兰在绣楼楼梯尽头守着,不许人进来。 朱色门扉轻轻开了,室内窗明几净,花香四溢。子蘩伸手闩上了门栓,口里轻轻道了一句:“来了……”。 子默心下一片茫然失措,恰时风过,吹起身上的薄纱飞扬,便如惊鸿一瞥间,已经瞧见那玉色衣衫的男子,向自己缓缓走来,眉目依稀却是再熟悉不过。或者,今昔更胜往昔,淡了少年青涩稚气,愈发沉静俊美。 举手按住了胸口,子默只觉得轰一声,似乎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当下心中一窒,连呼吸都难以再续。 林子并非刻意再虐皇帝,只是关于这一段三角恋爱,我觉得应该给陆修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毕竟,子默与他,才是最初心心相惜的那一对。至于最后的选择,一切都在变数中,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陆修云,因为毕竟年轻啊,而且感情单纯坚贞,不似皇帝,那么多到底风流债,都快把后宫给撑破了! 正文 执手泪朦胧(1) 紫陌,我回来了……你,还好么?”他贴近了子默的身体,隔着步余远,还是克制的立住了脚跟。边关从戎三年,岁月让他愈发的沉稳不凡。他原本就是英姿绝代,此时看了来,更是无端让天下女子都为之神迷心痴。 子默伸手掠过鬓边碎发,觉得自己的手指触着脸上微凉,那样的凉……再一看,却原来是流了满面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润透了脸庞。 她退后两步,只觉自己似乎无颜去面对他这样的深情守候。“修云哥哥……对不起……”。 无语能述心中情,她已经答应了皇帝,要做他的妻子,而再见陆修云,却让她原本坚定的心,在这一刻猛然呈现出墙倾楼塌的迹象。 “不!不要这样……修云哥哥,我对不起你,我已经答应了他,我走不了了……我不要连累了你,你走吧!带着子蘩一起走……”也许没有料到自己心里会有这样的痛意,他轻轻拢住自己肩膀时,子默猛然以手敷面,泪如雨下起来。 隔了这么多年,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淡定的面对他,面对过去的那一段印刻在心底的感情,却如何能想到,这一刻,就这一刻……他走过来,将自己肩膀拢进怀里…… 她心中转过一千一万个念头,全部的念头却被另外一个承诺所压住,不,自己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于是痛哭失声,心中如万箭相攒,痛楚难当。 “不要哭,不要哭……难道,再见到我,你不觉得好吗?”陆修云温润如玉,伸手将她面上的泪珠缓缓拭去。 他一手握住了子默的右手,一手轻轻撩开了她散落下来的青丝。她眼底再一热,只觉得雾气凝结,泪光里看不清陆修云的眼眸,只模糊凝视他年轻英气的脸庞,不知为何,那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抑止不住。 子蘩早退到了门边守着外面的动静,隔着一扇九折白执素底淡墨描花屏风,两人身笼在一片雅致的黑白山水丹青中。晨间风甚凉,拍着绣楼四下精致的窗扇,啪啪微响。 正文 执手泪朦胧(2) 室内紫檀木高几上放了一对白蜡烛,时因陆凝云丧期未过,所以白天也点着。中间墙上有一个大大的“奠”字,那朱笔挥就时的墨汁蘸的极为浓郁,抬眼望去,似乎可以滴下晕晕沉沉的黑色汁水下来。 子默被他拢在怀里,两眼迷离的垂着泪。案上的白烛结了烛花,火焰跳动,璨然爆出一朵烛花,旋即黯然失色,跳了一跳,竟然就此泱泱熄灭了下去。 子默抑住胸口的激流,低声道:“你瞧这蜡烛,结了烛花燃得太亮,就会差点熄掉。”她意指自己与陆修云之间的感情,燃烧的旺盛,却始终只是短暂的一闪而逝。 陆修云听她语意里竟然隐约有几分凄凉,念及她所受之种种苦楚,禁宫三年,想来也不曾比自己好过多少,一时心中更是难过。 随手抽下她发间一枝白玉钗,将烛光剔亮,说:“不用怕,你也不用多想,咱们离开了这里,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不叫你受一点点苦。” 他这话说的深情,又含着十分的神圣庄重,语气缓慢,显见有生涩与冲动。 毕竟陆修云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不似应天成那样,说起哄女人的话,子默只觉得非常的顺溜,连舌尖都不打一个结。 她眼中依稀闪着淡薄的雾气,声音渐渐低下去:“你竟不问我,是否还能配得上你吗?——” 陆修云积了一腔话语,不由的都噎在那里,过了半晌,方才道:“你原是这样以为,以为我待你不过是如此而已吗?”他语音颤抖着,喉间不自禁的发音艰难。 子默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眉头微皱,眉心里便拧成川字,她缓缓道:“三年的时间,我原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或者,已经渐渐放下了。毕竟,那时,我们都还年轻……而且,我现在已经……”。 陆修云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唇际漾起笑意。他以唇温柔的止住子默的话,将她在手里圈的很紧、很紧……末了,才低声附耳道:“我发誓,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永远不会嫌弃你一丝一毫……是我不好。说起来,你所经历的苦,都怪我当初不该把你带回京城。我那时不懂,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才渐渐明白,你在我心中,无人可以替代!” 正文 执手泪朦胧(3) 子默心头一惊,双眼却不能看上去。她何尝不是痛苦的发觉,自己原来……原来拒绝皇帝,那么多次,有意无意的彼此伤害、还有那两年的避而不见原来,原来都只是因为,因为自己从来不曾忘了他! 苦苦抑制的感情,在这一刻相见时,却猛然摒射出了更为炙热的火焰。少年情怀是朦胧的,也是清丽无华的。不曾有过太多的接触,如今想来,却连彼此之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记忆的那么深刻! “修云哥哥……我,我也是很想你……我只以为此生无望了!所以才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忘了你!”她不再只是咬住下唇沉默,这句话,说的悲凉无比,直勾的人心头泪如雨下,怜惜不已。 陆修云用衣袖给她轻轻拭去泪,少顷宽言道:“不哭了,看,你哭的眼都肿了起来……这个样子,可不美了。” 子默任由他擦拭着面容,继而将脸庞埋入他的胸膛间。第一次靠的如此近,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急的就要将血管撑破似的。他的气息带着清新的男子阳刚之气,与应天成身上那股奢华强悍的龙麝之香,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陆修云让子默觉得心很安宁,那是一种能够融入到血液中的潜在意识。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种感觉,而活着的。她阖目仰面,呼吸着这美好的一瞬间,连唇齿都带上了丝丝的甜蜜。 两人相依相偎良久,陆修云低声道:“只咱们两个人在这里,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但凡做梦,梦里都是你的身影。而今看见你站在我面前,躺在我的怀里,我便是觉得,自己此生,是死而无憾了。” 他揉着她的青丝,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梳理着那瀑布丝缎一般的长发。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呼吸到少女身上那股馨香的体味。 心里暗暗有一丝窃喜,好在,她依旧是她,不曾染上庸俗的脂粉之香,清水出芙蓉,端的是绝代的清丽。 就算她已经被皇帝宠幸过……这个念头闪过时,他心里抽的痛了起来。但是,下一刻,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于心间默默念道:“我还是要她,爱她,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 正文 执手泪朦胧(4) 他握了她的手,将手指叉开来,一根根交融在掌心。末了,才低声道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子默扬起头,心底最柔软处被蓦然悸动,见他眼眸之中,只有柔情万千,这一片情深似海,自己心中沉沉思绪,尽皆暂且抛却了。绽了丝丝蜜意,笑颜如花般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句说完,陆修云却轻轻笑了出来:“你琵琶弹的不错,不过我倒是没有听过你的琴艺?不如现炒现卖,一会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2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2部分阅读 给我抚上一曲?也好应景应情。” 他指了子蘩珠帘后寝室里的琴架,向子默略微一示意。子默嫣然一笑:“人家哪里会抚琴?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会来挖苦人?” 她说完,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无限娇嗔,他心中不禁一荡。只觉得花月明丽,风光旖旎无限。 “好了,你且先回你母亲那里,不要叫外面守着的那帮人起疑。他不是叫你待到晚上再来接你吗?你放心,我早已布置好,保管叫他有来无回的。你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怕。相信我,好不好?”子默心里一惊,难道他要弑君? 正待要问,却听楼下传来那个将离的询问声,陆修云止住她的话,缓缓的拥着走了出来。 屏风外,子蘩也甚为着急。终于见得两人出来,这才低低的嘱咐了一句:“快点下去吧!记住,只说在我这里陪我伤心了,其他的话,一概都不要讲。” 子默点点头,回身对陆修云道:“我眼还肿吗?”她有些惊慌,不过还好并不是太过于明显。 “你放心,不要怕就是,去吧,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直到我带你离开为止。”陆修云替她将垂在耳际的发梢拨弄过去,语含温柔的说来。 他的话无端叫她安心,仿佛是定心的安神汤一般,心里顿时有了重心,不再彷徨左右环顾、忐忑不安。 子蘩开了门,携着她一同走出去。楼兰满面焦急的站在楼梯口,正绞着手帕四下张望着。 看到这一章,大家应该都清楚,子默心里爱的人究竟是谁了吧?哈哈哈,大家可还记得,一样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皇帝也曾对她说过,可惜没有回应他自己的承诺。而陆修云说来,却得到了热烈的回应哈哈哈!林子掩面j笑而走 正文 无语泪惊心(1) “小姐,你总算出来了!你不知道,这位将军,方才差点就要冲上去砸门了呢!”楼兰语含愤怒,对那将离怒目而视,见得子默下来,便开始口水四溅的指摘起来。 “兰儿,人家也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不是也没上来砸门吗?我是一时陪着妹妹说话忘了时间,叫将军担心了。”子默面色哀切,手上搭着子蘩,两人均是泪眼朦胧。 “妹妹不用送了,你留步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子默垂了眸,在子蘩的手上轻轻按了一按。 “也好,恕妹妹不送了,姐姐一路走好,我这还要去给母亲添了纸钱诵经。”子蘩声音低缓,叫人闻之生怜。 “兰儿,我们走吧!”子默搭了楼兰的手,深深的望了一眼一直守在楼梯口的将离。他带着面具,却神秘的叫人心底感到一种莫测的力量。 子默按住胸口,生怕自己一时不慎,便要为修云召来祸患。 众人下了绣楼,便径直往幽兰别院而去。 苏娉远远见得女儿过来,赶忙上去拉了手,口中道:“怎么待了那么久?为娘正要去找你呢,早饭已经做好了,过来一起吃点。今儿中午请了醉仙楼的厨子过来家里帮厨,你爹说给你好好做一顿宫外的美食。” 子默幽幽叹了一口气,对苏娉道:“娘,我没有心情。看见子蘩那个样子,我实在高兴不起来。”她咬住嘴唇,知道自己说的话口不对心。 可是,可是要怎么跟母亲说才好?难道要直接告诉她,自己不要这做了三年多的皇妃身份,连他许诺给自己的皇后之位,也一并丢在脑后不理?还有……还有应天成对自己的那份情,又该用什么去偿还? 虽然自己一直是被迫接受着他的万般好,千般爱,但是,毕竟自己也曾应允下来,要与他长久的过下去。无论是贵妃还是皇后,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皇帝的女人他不放她走,她难道要这般抽身逃离出去?与心上的情郎万里私奔、远走天涯? 正文 无语泪惊心(2) 苏娉笑的很是开心,她或许根本就想不到,一场灭顶之灾,眼见就要降临在自己家门了。 食不知味的用了清淡丰富的早饭,因为心里记挂着陆修云的安危,几次险些咬到舌尖。如此这般应付了一顿饭,子默便陪着母亲和薛姨在别院花厅里闲聊四扯。 薛姣娘十分关心子默在宫里的生活,不时问起宫里的其余几位嫔妃如何,皇帝可有立储之意。她坐在下首,与苏娉言谈甚欢,一时止了话,便望向一直沉默少语的子默。 花厅里那窗纱明亮,透进春光明媚,正映在子默脸上,虽非艳丽,但那一种娴静婉和,隐隐如美玉光华。苏娉与薛氏看的有些痴了,一时回首,两人都是深深在心底一叹。 女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在子默这个年岁中了。不知为何,她们今日都觉得,说道皇帝时,子默有些心不在焉的淡然。在世人看来,都以为当今天子盛宠的贵妃,在子默的眼底却有一片浮云般阴暗不明的闪过。 苏娉隐隐看出了端倪,不由的环顾四下,轻声道:“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娘可告诉你,陛下待你不薄,你不许再有二心。” 子默这才赶紧低头,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没有,娘,我只是觉得今儿起的太早,这会有些困的。”说罢,便一手遮掩的打了一个大大呵欠,面露倦色来。 苏娉想起自己见到她时也是刚刚起床,赶了这么远的路,出宫回家一趟自是不容易。心里不由生了疼惜,这才放过了她,自己亲自进房安排了床铺寝具,又细心的换了她素日喜欢的薄荷香点上,用扇子细细的扇了帐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这才转身离去。 一时楼兰打了温水进来给她洗手洁面,子默更衣后倒在床上,竟然真的昏昏睡了过去。她也真是累了,昨夜根本就没怎么合眼,应天成匆匆闯了进来,只把她在床上抱了起来就走。这时困了,还不是完全装出来的。 正文 无语泪惊心(3) 颈下枕着熟悉的香荞麦软枕,呼吸里都是母亲刚刚留下的熟悉的气息。困意袭来,子默也不管其他了,她卷了被子,脑海里不断的闪现着陆修云与皇帝两人的面容,头隐隐阵痛起来。一时发狠的摇了摇头,将他们都赶出自己的脑海,这才终于睡下了。 醒来时已是午后,太阳光刺眼的照射在窗棂上,淡淡的烟笼轻纱纱帐,被投进无数个细碎光圈。 细腻光滑的苏绣被面,是苏娉亲手绣成的芍药花开,那颜色极为鲜丽,大片大片的鹅黄,衬着几多间杂的淡紫色花儿。 子默睁开眼,便看见楼兰守在自己床头,正在一下一下的垂着头打盹。 她心里感到一阵好笑,这丫头,好在是回了母亲身边。要是在宫里,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自己又捅一个篓子出来。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吸了软底便鞋走近楼兰身边。看着那熟悉的脸庞带着午后的红晕,忽然想起初进宫时,楼兰被人设计诳了去昭阳殿的那回,自己还真是狠狠捏了一把汗呢……而这一想,却不可逃避的忆起皇帝对自己的那些好来。 他宠溺她,费心为她做了许多,几近一个帝王的极限。 他对她说,朕愿拱手河山讨你欢……你比天下,对朕来说,份量更重。 他为她修建紫陌殿,不惜将远在苏州永嘉的故居搬来皇宫。他空置了六宫美人,只将她奉为心头的珍珠。但凡她所需,不消开口,他都能为她想到、办好。 他爱她,哪怕这爱让她很多时候感到窒息,但是,却也不能否认,她心里清楚,他是爱她的的。 这爱也许不是空前,亦不是绝后。他拥有三千佳丽,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他也伤害她,深深的伤,狠狠的痛他当着她的面,与别的美人交欢做乐…… 往事兜头而来,子默不堪再想,泪水敷面而下时,才惊觉出,三年的时间,不论悲喜,无论自己是否愿意,自己其实早已不可避免的融进了他的生命里。 而关于他的一切,自己又岂是一个转身便能忘却抹掉? 今天十一更了,有希望加更的么? 正文 无语泪惊心(4) 那种藤萝纠结、却不断吸附缠绕的感情,那些点滴泪水欢笑积累成河的欢乐与痛苦,一点一点,都早已缓缓的沁进彼此的心里。 子默扶着床缓缓蹲下身子,有一种奇异的痛苦,从体内慢慢缠绵而出,像是被腐蚀了心房一般,有嫣红的血迹一点一滴的蚀透出来。 她就如同在梦魇中一样,整个人像一尾羽毛,轻浮得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拼尽了全力,才发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唇中颤抖而出的,是什么声音。 “小姐,您怎么了?”楼兰终于被这呻吟所吵醒,赶忙跳了起来,一把扶住子默。 “无事,我想起身喝水,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你扶我坐一会就好。”子默伸手撸去额前汗湿的刘海,歪歪的倚在床柱上,双目阖了又开。 楼兰小心的奉了茶水过来,子默接了,抿下一小口,淡淡吐气道:“兰儿,我好累!”累,心累的不行……何去何从,无从抉择的人生,为何?要让她活的这么艰难? 她其实谁也不想伤害,却又一定要作出一个决断,而后转身离去。她的人生注定辜负一人,不管是谁,也许结果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这刻便站在十字路口,看来往穿行的繁华如梦,一面是自己此生追求的天堂,跟他去了,便可以远离红尘烦扰,执手相携而去,哪管世事翻转,人心叵测。 一面是深到自己早已无力偿还的恩情之潭,她若辜负了,不敢想象他会如何震怒。一念过后,也许明天,就会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连楼兰也不能说吗?”毕竟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楼兰还是了解她的心性的。 “兰儿,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不想……不想害了你。”闭上眼,胸口的气息却越来越急促,她按住心口,开始伏在床柱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正文 无语泪惊心(5)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楼兰急得叫了起来,慌忙扶住子默,在床上平躺了下去。 “兰儿,去请二小姐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她推了楼兰出去,一时又加了一句:“不要和娘亲说我不舒服,只说我渴睡,一会儿再起来吃饭好了。” 楼兰领命而去,少时便见一身缟素的子蘩独自走了进来。她立在珠帘外,面容明丽而镇定,那神情,仿佛带着一种坚毅的力量,早不复曾经的柔弱。 “他还好吗?是不是安全?我好怕……”。子默蓦的从床上坐起来,只穿了罗袜便奔下地来。一把拉住子蘩的手,低声问道。 “你放心,一切都好,他也叫我过来让你安心。”子蘩眼神淡漠游离,那目光仿佛透过子默看到了别处和。她缓缓伸手安抚了子默的惊慌,眼底却有一丝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 楼兰给子蘩端来的茶水,便守在了门外。子默附耳问道:“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不告诉我,我又如何能安心?” “告诉了你,你只会更不能安心。”这话说的决断,隐隐带有几分逼人的锐气与杀机。子默再看她时,却见她的眼神中涌出了狠绝的戾气。这不是曾经的子蘩,她曾经那样的柔弱与端丽。 那明眸分明涧水般清澈,此时却跃跃欲试的充满嗜血之意。子默手心里沁出大片大片的冷汗,那原本紧紧握住的手,竟然滑润的再也无法拿捏。 “姐姐,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能如实答我?”子蘩贴近子抹掉身边,几乎是附耳低声说来。 子默也许隐隐预料到,她要问什么了,不敢相看,只能扭过头去,良久之后才答:“你不要问了,我回答不了,希望你能谅解我。” “那好,我不逼你,只是你心里要有几分底,今夜,可能注定会有一些人要死在这里。不是我哥,就是他。你希望是谁?” 子蘩起身就要离去,一手卷起了珠帘,复而却又回头道了一句:“姐姐,我素来待你如同姐妹,虽然我们到底不能做手足,但是你在我心里,早已就是亲人。我哥他待你如何,我想你心里清楚,难道你忍心叫他尸横当场?” 正文 无语泪惊心(6) 子默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面临如此艰难抉择的一天,胸口闷的发苦,却连泪水都凝固了。 子蘩的话说的明白,今夜必有一场决战,不是他死就是他亡。她的背影带着一阵幽幽的香风缓缓拂过,子默只觉眼前更加眩晕起来。 六福同春的珠帘带着无数的晃影,在她眼前无限的放大……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隐隐觉得朦胧起来。手抚上床柱,却不料那结实的朱色柱身此时晕晕染开,一下子飘忽成了好几条。 耳畔传来楼兰惊呼的一声,叫的什么,她却已经听不清楚了。就此昏然倒下,黑甜的梦乡里,竟然没有什么人的身影和面容出现。 这一觉睡下去只觉好生沉重,连丝毫痛苦艰难的感觉都没有了。再醒来时,却是应天成焦急的抱着自己,一面厉色问向母亲:“她今天吃了什么?怎么好端端就变成这样了?” 苏娉早就依着一大群人跪在了地上,此时只是抬头抽噎着答了一句:“回皇上,想来并没有吃错什么东西,只是早饭过后她便说困,这就躺下睡了。谁想起身后,只是喝了口茶水,便人事不省的睡了下去。” “那茶水呢?”皇帝大怒,只是碍于苏娉是子默的生母,否则早就开口斥责了。 “陛下……”子默低低的唤了一声,幽幽的睁开眼,只觉眼前一片昏花。一束暗黄的灯光,在不远的案台上摇曳着,他的怀抱依旧充斥着那奢华的香味。 子默挣扎着避开他的眼神,轻轻道:“我没事……”。才说完这一句,却是气喘的连自己也止不住了。 应天成一手扣上她的手腕,少顷便道:“你脉象絮乱的很,应该是闻了什么迷香之类的,现在觉得难受吗?不怕,朕这就带你回宫,让太医给你调理一下就好。” 子默听不清楚他的话,只是意识里隐隐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此时已在四下里布置开来。自己是何时中的毒?谁下的黑手?……又是谁,到底要这样做? 一切的一切,子默都已经来不及想。她昏软无力的倒在他的怀里,心里隐隐带着几许愧疚与不安。 正文 情知此后(1) “陛下,我要喝水……”。她愧疚的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呢喃道。此刻,倚在他的怀抱,忽然觉出眷恋而不舍的味道。他便是有许多不好,万般风流,但……这也并不能抹去,他对自己的千般宠溺。 屋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个个都是噤声若寒。听得此句,应天成才对楼兰杨清吩咐道:“你去给她倒杯茶水过来,记住,要自己动手。” 这话叫殷府上下都听着觉得不妙,仿佛是自己府里有人对贵妃下了迷香似的。殷从嘉赶忙上前几步,躬身道:“微臣惶恐之至,请陛下责罚。” 应天成却不看他,也许亦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生父在子默心中并无什么亲近感,这时心中有事,也顾不上什么客气,一面示意人准备起驾回宫,一壁冷笑道:“你也无需惶恐,朕现在只是庆幸,还好朕亲自来接,否则还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呢?” 殷从嘉登时语塞,一时僵在那里,半天不敢做声。子默就着皇帝的手,喝了一口茶水下去,这才渐渐缓过神来。 望见母亲一脸焦灼的神色,她才扯了一丝笑容对皇帝道:“陛下,许是我昨夜睡的不好,不关他们的事情。您不要责怪了,好吗?” 应天成怜爱的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宠溺的说道:“你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不是你的娘家,朕还能容得了他们现在安然的说这话?好了,你不用多想了,朕不怪就是。咱们,这就回去。” 一时挥了手,命众人都退出去。两名宫女上前来,欲给子默更衣梳妆。 皇帝给她撩开身上裹着的薄薄锦被,被面上苏绣的柔软的花瓣拂过脸侧,令人神思迷离。院中点起通明的灯笼,大队禁军开进府中各处。 窗上凸凹的花纹被火光照射的投进了轻纱帐内,透过薄薄的衣衫,硌在手臂上,细而密的缠枝图案,枝枝叶叶蔓宛生姿。 亲亲们,大家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好么?既然是故事,自然有起伏跌宕,林子只想专心码字,至于情节,我想还是会照原定的思路来写,结局会温情的。 正文 情知此后(2) 因为不安与惊慌,还有不能言说的愧疚,种种纠结之下,子默身上细密出了一身的冷汗。才一掀开被子,她便不由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应天成一愣,继而伸手回抱住她。“怎么了?乖,起来更衣,朕带你回去。”皇帝揽她入怀,只觉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发香馥郁入怀,那气息熟悉而亲昵,不禁心思迷醉。 这话自然含着十分的柔情蜜意,两个垂手的宫女都觉出羞赧来,一时退开了两步,不敢再听。 子默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无声无息的泪水濡湿了他玄色的长衫。她鼓足的全部的勇气,舌尖才终于送出艰难的几个字:“陛下,我……对不起您……您快走吧!不要管我……”。 她一句说完,早已泣不成声。不敢看向他的面容,只觉那抱着自己的双手缓缓僵了下去。良久,皇帝伸手将子默的脸庞捧了起来,他的目光森冷,指尖的温度瞬间淡却为冰凉。 子默泪眼朦胧,被逼与他四目对视。 眼神交错时,往事轰然涌上,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那些回忆里,寸寸都是他的气息。她别开脸,眸光垂下点点晶莹。发丝垂下到他的身上,瘦削的锁骨跳出蔷薇色的寝衣,显出颈子上那道新月形的淡淡疤痕。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那种亲密,似曾往昔的那些回忆。 他将唇附在她的耳畔,将她整个身子圈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缓缓游离上她的长颈,他抚摸过那道新月形的疤痕,继而一寸寸向下……他熟练的褪下她的寝衣,慢慢的摩挲到她的右臂上。 “嘶”一声轻响,她的上身就这样裸露在他的眼底。除了一件月白色的小胸衣紧紧贴着胸口之外,再无其他遮掩。 寝室中灯火通明,两名宫女早已退出到了珠帘外,跪地叩首。白玉似的肌肤上,他的眼睛细细的饱览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右臂上戴着她出宫前夜套上的那串水晶珠链。再往下,便是那颗触目的红色守宫砂。 正文 情知此后(3) “你见过他的,是吗?告诉朕,不许说谎!”他的声音低缓而森冷如冰,他伸手触摸到她如玉般的后背,缓缓游移到她的腰肢上,然后一把握住。那纤细的蛮夷小腰,在他的掌中居然不余一握。 子默死死的闭着眼睛,她不敢回言,不敢看他,不敢呼吸……空气里寸寸都是他的气息,而自己却那般的脆弱,只要他那冰冷的大手轻轻一捏,自己就会碎裂成一地的晶莹……只要呼吸一口气,那些全部的回忆,都会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将自己覆灭。 “你们做了什么?说!你不要以为可以瞒得到朕……”。他伸手向上,在她胸前娇嫩的蓓蕾上狠狠的一下揉搓,疼的她冒出冷汗来,却还是不敢吭声。心如同受着最残酷的凌迟,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每一滴都痛入骨髓。 “我们……我们只是见了一面,没有……没有……”。她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心中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 “没有做什么?那朕来问你,你为何要朕离开?你……是要跟他一起走么?”他低声嘶吼,隐隐含着浓烈的戾气与狂躁,手上一动,便拂落了床前小几上的纱灯。 跪在珠帘外的宫女欲要起身来看,却被他狠狠的喝住了:“杨清!将这两个贱婢,拖下去砍了!” 子默闻声一顿,他的话,仿佛锋利的皮鞭抽到她的身上。疼得她身子一跳,手上却是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身体,死也不肯放开,怎么也不肯放。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歇斯底里的哭叫:“不!不!” 不……不……,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炙火焚烧的巨痛扭曲了她的神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陛下……放过她们……我求求你,错的是我” 他不理会她的话,只是伸手解了她的腰封。她瘫软在他怀里,有侍卫进来拖走两个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杨清低声急切的嘱咐,宫人们来往奔跑的步声,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 正文 情知此后(4) “朕倒是要看看,他对你,却有几分真情?朕要叫他看着,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朕压在胯下……看朕如何将你尽兴的玩弄……他方才没有将你的贞操给占了去,倒还真是失算……朕……会叫你知道,背叛朕的下场会是怎样?” 他的动作不带丝毫的怜惜,手上熟练的剥去她的衣物,顷刻间,便有一具完美光洁如玉的身体呈现在他面前。 他开始吻她,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胸前,那粉红娇嫩的蓓蕾被含在嘴里,他带了恨意,一口重重的咬下,疼的她抽搐起来。 “啊……”。她扭开头,伸手将他推开,却哪里能推得开半分?他一只手摩挲到了方才解下的腰封,抬起头便将她的双手捆在了床柱上。 “不要着急,朕还没开始呢……你若听话,朕兴许会捎带着几分怜香惜玉的……要是疼了,你就只管放声叫出来……不怕,他此刻也许就在这附近听着呢……你猜,他会不会敢于出来救你?” 他的手指亵玩的抚过她的面容,细腻如玉一般温润的肌肤,散发着少女特有的紧实和甜美。他身体里涌上不可抑制的,紧紧靠着她的下身,迅速传递出炙热的坚挺…… 子默虚弱的被他压在身下,她的深思游离了躯体,身子麻木的感觉不到痛楚与屈辱,只有一种彻骨的冷,在手心里反复徘徊着。 这是一场精心设好的局,他要用她引了陆修云现身,而陆修云却真的因此而暴露了自己。他在这里肆意的凌辱她,为的也是……在她面前,亲手解决掉自己的这个情敌。 所谓的省亲,只不过是他安排的一个环节而已。就是她不开口,他也会顺手推舟,做了这个人情给她。 他永远如此,运筹帷幄,睥睨天下,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他的心机与权谋,不会因为对象是谁,而有所改变。说到底,还是一语成谶,他要胜,哪怕不择一切手段。 他要她的人,哪怕心早已伤的千疮百孔,流血不息…… 林子写到这里,禁不住泪流满面。什么叫伤害,什么叫驾驭,也许并非我们一眼看来这么简单的。其实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久于权术,又岂会真的在这个敏感时节毫无防备的将子默送回娘家小住一日?引蛇出洞,他不惜赌上子默对自己的感情,以鉴取她是否对自己曾经用心。而子默,人生到了此种地步,却实在是归去无回路,前行是险峰虐,实在虐,我丫自己都快受不了了!掩面,先去洗个脸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1) 他压在她的身上,粗重的呼吸扑在她的寸寸肌肤间,他疯狂的啃噬着她娇嫩的肌肤,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细密的红印…… 子默闭上眼,她不再流泪,亦不肯出声哀求他的怜悯与温情。她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世间来。 她恨自己不如死去,不如死去,也胜过这样活着。活在这多余的世间,活在他既窒息而又夹杂着温情的爱意里,活在陆修云年轻却因自己而孤独悲凉绝望的生命中。 烛焰轻跳,她的眸中幽暗深遂,倒映着室内那点飘摇的光火,瞧不出任何端倪。 窗外一声呼啸,却登的便有一团火光冲天而起。应天成在她身上抬起头,眼神里慢慢沁上一丝凉凉的笑意。 他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那指尖的凉意慢慢沁到她的心里去,像是一脉细细的涓流,寒而冷,漫漫浸没彼此间最后的一丝温度。 子默睁开眼,无神而空洞的望着他的面容,定定的,就这么缥缈的看着。 少顷,他俯身在那一双明眸上轻轻的落下一吻。杨清躬身在珠帘外匆匆报来:“陛下,不好,别院里走水了……您和娘娘,还是赶紧移驾回宫吧!” 皇帝迅速起身,他随手卷了那床薄被将子默盖住,然后对杨清道:“你进来,找人好好看着她。一会先把她送回去,还有,那个人呢?准备好了没有?” 杨清满含怜悯和复杂的心情的看了子默一眼,旋即垂下眼帘,恭敬道:“陛下,人早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花厅里候着呢!” 应天成转眼看去,只见珠帘外隐隐站着一个女子,那身段和装扮,都与子默相差无几。一头如瀑般的青丝垂下,不走近细看,一时很难分辨雌雄。 他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伸手搂了那个女子,然后两人并肩走出了别院的花厅。杨清点了点头,在寝室内做了一个手势,随后跟在皇帝身后走了出去。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2) 杨清走后,寝室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女子,左右立在了子默身边。不待她出声,来人已经伸手在她面前轻轻拂了一下衣袖,子默随后觉得眼皮沉重,整个人便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中。 这一夜京中巨户殷府被一把火光烧了个精光,大火汹汹四起,连与殷一墙之隔的几户人家,都未能幸免于难。 时是夏日之夜,又逢久旱无雨,纵火之人经过严密的计算,在府中各院落都备下了一种极易燃烧的液体,一经点火,便再也救不下来。 大火烧到凌晨三更时分,才终于在一场大雨的浇习下,渐渐隐灭。还好殷府的下人大都住在后院,因为皇帝深夜驾临的原因,又全部都没有按时睡下,所以这场火只是烧毁了殷府百年望族的宅邸,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而掩藏于这场大火之后的一场殊死争斗,也在晨曦来临时,渐渐消弭了腥甜的血迹。大内禁军早在夤夜就开始全城戒严,皇家亲兵龙骑士更是倾巢而出,在雨夜里四处搜寻皇帝钦定的那个要犯的身影。 这一夜,注定是弥漫着血腥与暴力的一个不详之夜。尽管这争斗的根源起源与一段情爱的纠葛,可丝毫也不曾软却双方嗜血的狠绝。 应天成一直端坐在城中官道上的龙辇内,静听下属的来报。下半夜的雨下的越来越大,油棚壁渐渐挡不住袭向华盖顶的雨水,皇帝便起身走出辇车外。 “陛下,不可啊……您如此以身犯险,实在是叫天下臣民都难以心啊!”杨清少不得苦劝,只是奈何天子根本就听不进去。 “朕看来是小看了他,陆家历代从戎,军功显赫一朝。果然,竟然暗中豢养了这么一批武艺高强的死士!还有,连同东瀛的忍者,他都能收为己用!陆浩天,若说你没有谋反之意,叫朕如何能信!” 他一掌击在龙辇的金色雕花护栏上,眼中寒光四射。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3) “陛下!末将有罪!钦犯陆修云……还是给他逃匿了!末将已经加派人手,全力在城中各处逐家逐户搜捕,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禁军将领与龙骑首将离云两人单膝下跪,拱手如是回禀。 “混账!朕向来厚待你们,想不到,今日……却连一个小小的毛贼都抓不住!朕问你们,调动数千大军,原来就敌不过人家的一两百号人吗?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皇帝额前青筋暴跳,手上的关节“咔嚓咔嚓”握的紧然作响。 “陛下恕罪!末将等,不敢推脱罪责。只是对方所集结的东瀛忍着,善于隐身作战,因此,方才才鲜些让陛下受惊了!”离云带着青铜面具,面具上两片金黄的眼圈,露出一双淡定冷漠至极的眼神。 他是自己花了重金,苦心培养的杀手将士,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不想,今夜,眼中却突然涌过一丝的颓意。皇帝甚为了解他,当得了自己最为亲密的护卫首领,自然是信任有加的不二忠诚。 那种颓意与淡淡的挫败,便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他也绝对不会看错。 良久无言,皇帝孑然一身,立在龙辇上。半响,才挥手道:“你们下去吧!传令下去,擒获陆修云者,悬赏黄金十万两。记住,朕要活的,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也要留了那一口气,送到朕的面前。” 心底,不是不忌惮的,平生并非未曾遇上敌手,只是,早年的纷争战乱,血腥杀戮,那些斗志与戾气都隐隐消淡在了这些年的金粉繁华里。 相当初,自己在东宫之乱时投向钱学礼一党,在天下基业即将落入权臣之时挺身而出,力排众议,最终走向了九五至尊的荣极。 而后,数年隐忍,苦心经营,在内忧外患重重中,力诛钱氏,外放前朝旧臣……二十岁御极,四年之后手握天下权柄而今,却在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毛头小伙面前,露出了心底的怯弱。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4) 他对陆修云的恨,与日俱增。这种恨,无可消弭,只有一死,方能演绎出心底的抑郁,亦只有一死,才能圆了自己对子默的爱。爱,原来就是一种占有,身与心,他都决计不肯让出分毫。 中原皇朝,曾有古老而神秘的血祭之仪式。 古老的秦朝,始皇帝嬴政,为求长生,曾派遣三千童男童女,远行至东海边界,任方士以童男童女之血,来祭奠自己已逝的青春末路。其实明知不可为,亦仍拼不过自己心中的那点奢望。此生不能圆满,纵情一次,又待如何? 他是帝王,所以一次纵情,便有流血千里的血祭。 而春秋时期的名剑干将莫邪,之所以名垂青史,更是因为妻子莫邪,不忍丈夫铸剑不成而遭到吴王的杀害,奋身投炉而成就了这一千古名器。 翻阅史书,纵观古今,原来,血,有时候能成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拥有权利与的人,最好的消除仇恨和遗憾的方法。 应天成立在雨丝中,心底的恨早已彻底凝结成嗜血的。他不语,四下亦是寂静无声。 被雨水浇熄的殷府,在微微将现的晨曦中,阴暗不明中立着,几条倒塌的梁柱,黑色的焦土与白色的墙壁,更显露出断瓦残檐的萧瑟与颓败。 “陛下,这是末将等方才在城中找的这名宫人,被人点了|岤,丢在巷子里。不知陛下意欲如何处置?” 皇帝缓缓望过去,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清丽的容颜上,依稀有着子默的影子。但,她不是子默,世间再无第二个女子,能叫自己这般心痛到欲死不能…… 方才陆修云亲自出手,在他的手里将这个装扮成子默的女子一把掳走。他那时心里只是一笑,继而,是不可抑制的冷。那种冷,仿佛数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便这么兜头浇下。他其实不敢想,若不是早就设计好,他真的夺走了她,自己会如何?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5) 他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亦是真心爱她,而且竟然奋不顾身到冒死相争……那时他打自己身后过,只觉得手里陡然一空,他年轻英挺的气息已经在自己鼻息间悄然掠去了她。 阖上眼,宫人与禁军大队簇拥着龙辇缓缓起驾,皇帝下令,转回宫中正德大殿临朝。 “那个宫人,立即赐死!尸身发还原家,按护驾有功赏赐金银,恩恤其家人。”不该知道事情的人,难保受不住昨夜之事。他亦不愿多做怜悯,早早的赐了她一条全尸,好过到时候再牵连她的家人。 他记得,他飞身而过,凌利的风声忽起,身形如行云流水,利落干脆,朦胧的星辉勾勒出他的身影,就像最迅疾的飞鸟,瞬间展翼亮出最优美的羽翎。 他将自己手中的女子轻巧而温柔的带过,只是一瞬间,便跃上了几丈高的城墙。 不远处都一大堆的大内禁军群起而攻之,利箭似雨一般,齐齐射向漆黑的天穹,隐没在他身影消逝的墙头。 快如闪电,劲如疾风,虽然是暗夜,但他依然可以看见,他的面容,俊美而年轻,堪称英伟不凡三年未见,那风度气质,只是更胜往昔。 难怪,难怪子默……会再次动情。亦或者,他们原本就未曾彻底相忘。 晨曦,在东方开始缓缓露出鱼肚白。夏日的朝阳,总是带着凌厉的光和热,以霞光万丈的姿态,普照于大地之上。 应天成走之前安排了殷府上下人等迁居岐山别宫,昨夜的事情,大部分殷府的下人,都是不清楚的。除了殷从嘉与苏娉,其余人等都被勒令走出府门,蹲在街上抱头静坐。 这日全城戒严,所有人等不得外出。青砖石铺就的官道上,只闻龙驾列队而过的声音。有胆大的百姓,在门缝里窥出一双眼睛,想要一睹当今天子的尊容。 与此同时,就在城东繁华街头的一个宅院里,陆修云正背了手,举身独立于窗前。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6) 他目光深远而幽暗,怔怔的望着远方的晨曦,那片片堆叠出来的白磷在东方层层递来。如晕开的笔洗一般,缓缓抹白了天际。 他一身玉色长衫,俊美的面容,浓眉如剑,眸间清冷而安祥,沉静的犹如一尊上好的瓷器。他的侧影从容安详,像这窗前的天色一样,有着一种宽广到不可思议的突兀与柔和。 这样静的晨间,只听到城中不知何处民居传来的公鸡打鸣声。隐约有手持禁军搜查令的军士,急驰而过的马蹄踏过碎石“的的”声,那声音愈去愈远,最后消散在晨间清新的空气里。 侧耳再听,原来还有屋里挂在窗前那串银铃清脆的“叮当”声……这些声音里夹着砰咚砰咚的异响,原来是他自己的心跳。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相反,他是陆家的独子。年纪虽小,亦是接受了严厉管教的。母亲陆凝云虽然宠爱,但现在想来,她的爱却也不失分寸,对于他的课业,是半点马虎也从未有过。 三年边关从戎,不在父亲所领的军中服役,林将军自是铁面无私。沙场上杀敌,总是坐在铁骑之上,纵横于西域大军前列。 烈阳下红缨如血,雪亮的枪尖挑断敌人的咽喉。血溅在身上脸上,犹带着温热腥甜的气息。 回想回京路上那些逃亡的日日夜夜,如同附骨之蛆,阴寒湿冷,终其一生都将纠缠于他。 父亲派来护卫他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们的血却是冷的,溅在脸上带着侵骨的寒意。他那时总在想,自己的血一定也是凉的,当宁王的亲兵首领利刃终于穿透胸口的那一刹那,缓缓流淌出的血悄然无声侵润自己的衣衫。 但他却不退半步,反手推了那利刃,一双手掌竟弯曲了刃口,打了一个折向来者刺去。 那时,自己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仰望蔚蓝而无边无际的天空,痛快的吁出一口长气。从未觉得,原来呼吸,亦是上天赐给一个人的一种无上的享受。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7) 他终于活了下来,在二十余人鲜血的浇灌中活了下来。他执着信符踏进了京城的边界,按照父亲的密信,找到了城外接应自己的东瀛忍者首领。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3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3部分阅读 只是此后,他没有了家,更没有了国。父亲远在云州边境,面对隐隐欲动的皇帝,自顾不暇。 他想起幼时父亲教自己识字,最先认得的一个词是“精忠报国”。 那四个字是镌在陆府家中知恩堂前的一块碑上,笔划苍劲的斗大字迹,乃是先祖遗泽,由稚稚童音声声念出,得到父亲抚须微笑。 谁会想到有这一日,执信如山的父亲会密信告诉自己,不反暴君则就必须束手待宰。连同温婉慈和、从未亲自开口叫过一声的母亲,都成了午夜梦回里惊悸的记忆。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有了母亲,却又来不及相见,不曾唤过一句,便阴阳两隔,永不再见。 妹妹子蘩的抽泣犹如鞭笞,打在他的心头,激起一腔的怒火。 殷从嘉,这般虐待母亲,若他不是子默的生父,他发誓,必然手刃此等无情鼠辈。 他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经温润如玉的贵族少年时光,在现在渐渐淡却为一束水墨剪影。一片一片,都是不能捡拾得起的永恒定格。 京城里,四处都是追捕他的禁军。他的性命,价值十万两黄金,堪称连城。 夜深人静自梦中挣扎醒来,胸口沉闷如压着一块大石,才能够明白这个事实。更令他心痛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在自己眼前,被那个暴君压在身下蹂躏。 他曾经设想过她如今的模样,却远不如再一次见到她那般的心动如醉。 她已是天子宠妃,晋国后宫至为尊贵的女子,居前朝太后所住的湘云殿,美貌才情名动天下。坊间都有盛传,当今皇帝欲立殷家女子为后,早在几年前,便开始请当朝名士辅导学问课业。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8) 陆修云也曾在无数个梦醒的夜里,暗暗问过自己,那些刻在心头的盟誓,如今她还记得么?而自己,还存有这样的执念么? 想到子默,那个纯净如玉的少女。水晶骨头,琉璃心,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焉能真的甘心一生做了天子妇?纵使真的拥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她便能安心立在百花从,中看夫君左拥右抱,香玉满怀? 不,其实她更适合像初遇那般,盈盈立于世间,如旷谷幽兰,清香不染尘世之俗。那才是她的心性,只是可恨自己的一时自制,一手误了她的人生。 山水流转,岁月无声的葱茏年华,不远万里回京再见。他,竟然真的再见了她。她渐渐长成妙龄少女,素衣锦服,天下最为精美奢华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竟然丝毫不觉显眼其实只是因为,穿的那个人,本身已美如明月而已。 何谓思念?人世间的思念,只是一首诗词的容量。其中,有关于我们自己情感的记录。从指尖悄然流走的一切,流放了怎样的命运或?那些容颜,存记于心的容颜,也许彼此都很熟悉。 就如那一刻,她站在他面前,通身不染脂粉俗艳,却娇嫩的叫人心头隐隐生疼。三年未见,他却真的不曾觉得陌生。 那一眼,仿佛是在百花盛开的春天里,触及一朵最为娇艳柔弱的素白牡丹。他只看了一眼,竟然失去了再看的勇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不仅是诺言,更是他悄然郑重定下的一生的执念。 子蘩曾经问过他:“哥,您就真的不介意,她已是人妇,蒲柳之身吗?”毕竟,本朝民风并不是开放到这样的境地,子蘩虽然喜欢她,但却不能忽视她已嫁的身份。 他痛苦的阖上眼,心底痛的撕心裂肺。他不敢想象,那个暴君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幕场景,她是如此的娇弱纯洁,理应得到一份忠贞不渝的。 皇帝,根本就配不上她。想到此,他不由的握紧了拳头,一掌击在身前的香案上。 正文 随水落花(1) “我发誓,要带她走!只要她愿意,只要她点头,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带她离开这里。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幸和玷污,那其实都是我一手犯下的错!子蘩,你也许根本就想象不到,我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将她带来了京城!我恨我自己,我恨那个玷污了她的昏君!” 他一掌击下,生生将整张上好的紫檀木香案劈为粉碎。香烛倾塌一地,唬的子蘩一时不敢再出声。 少顷她才轻轻叹息道:“其实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糟糕,我听说皇帝很是尊宠她。前些日子,苏夫人进宫回来,还和她父亲说起,准备封后之后再行同房。如此说来,那么……她照算应该还是清白之身。” 总归是手足兄妹,子蘩心里还是希望哥哥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但其实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如若他肯放弃子默,他们一行可以轻松离开京城。 但是,如果一定要在天子手里将他的宠妃夺走,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也许血流成河,也许满门不幸…… 夜,璀璨的星光布满天际。一场精心布置的战局,早已在悄然无声的夜色里拉开。 耳畔听得皇帝将她衣裳撕开的声音,陆修云最终失去了冷静。不待所有的布置都做好,扬手挥出了一把火焰,将整个别院都烧了起来。 他要趁乱救人,不想皇帝竟然亲自拥着她一起走出来。他隐匿在暗处,看见她黑亮的青丝覆盖住了美丽的容颜,低头抽泣的身影,让他心火一时喷薄而出。 心下权衡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决定冒死一拼谁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若是真男儿,又焉能真的眼睁睁看了心爱的女子受这等污辱?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最终得手,亦想不到,对方早有防备而来。那个女子不是子默,虽然形似几分,但毕竟有着天渊之别。 一场暗夜里的交锋,将两个原本就心怀敌意的男人之间的较量,摆到了明处。 他与他,都是各执一念,他得不到她,誓死也不会离开京城。 而他,不亲手看着他死在自己手里,料想也绝对难以安寝。 晨曦来临,夜间的血腥被雨水和人工一一清扫干净。朝阳依旧在东方升起,只是陆修云仰面看去,心底却无比清晰的知道。 自己,再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正文 随水落花(2) 皇城,紫陌殿内,落花逝水,寂静无声。 子默木然的坐在寝殿中,眼神凝怔,只是静静无语。 杨清带着宫中几位年长有德的教引嬷嬷过来见了礼,他挥手命宫人将皇帝赐下的东西都抬进来,而后指了几位嬷嬷道:“贵妃娘娘,这是宫中专司教导嫔妃侍寝的几位嬷嬷。陛下,今夜便会驾临紫陌殿,请娘娘好生准备着。” 子默一身素纱坐在塌上,听后只是抿起樱唇,她眸间闪烁着,那光泽却是流滚不定,闪闪烁烁,一张如玉似的面孔上绝色逼人,却是叫人不敢正视。 杨清与几位嬷嬷一起,立在她的跟前,饶是在宫中当差多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此时的子默,想清楚了前因后果,那颗心,倒似是一颗冰珠——纵然有水光,也是冷得凝了冰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唇边梢上一缕薄笑,这话对于天家来说,却是多么的讥讽而凉薄啊!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却又转头又忘记,他是天子呢!交心的时候,只怕也是带着心机的。 他不信她,一次不忠,便意味着百次勿用!更何况他早已认定了她心里的不忠,再来谈什么夫妻恩爱温存,不是莫大的谬论吗? 手上执了一把自己绣面的白绫执扇,子默斜斜倚在塌上的小几旁,一下一下的自己敲着手背,玉也似的手上,不时便起了微微泛红的痕迹。 “尔等回去吧!杨公公,有劳你回了陛下,就说子默只有一死唯报君恩,至于皇宠圣爱,我早已担当不起。士可杀,却不可辱。他既不信我,其实何须一试再试?我只求一死,恳请圣君不要牵连我的家人,惟愿足以。” 她一径的冷笑,这话说的温和,内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杨清躬身立着,听得身上冷汗濡湿了长衫,这话……若是真传给了皇帝,不晓得会如何震怒? 心里隐隐叹了一口气,只是腹内苦道:偏生两个主,都是这样乖张骄傲的性子,不见时天子日日思念,见了又要相互折磨彼此怨怼。 冤孽,原来真是冤孽!今生的冤家,前世的冤孽! 正文 随水落花(3) “娘娘,您如今也是气头上,这些话,奴才哪里敢传给陛下?求您可怜可怜奴才,陛下昨夜一夜未眠,此时要听了这些,只怕砍了奴才都有份呢!……娘娘,奴才一向对您忠心,求您不要让奴才这般为难才好啊……”。 杨清苦了一张脸,噗通一声就地跪了下来。子默手上缓缓,好整以暇的展开了玄色丝线绣就的芙蓉锦花扇面,那素绫缎面上墨色仿佛烟云渲染。 她轻轻呵了一口气,仿佛那花不是绣成,而是绘出来的一般。 “杨公公,你看那窗外的花儿,开的多么娇艳多么灿烂。影影绰绰,堪称绝色,不是吗?”她不答杨清的话,反而指了那殿前的花榭给他看去。 杨清的视线随着望去,越过殿中的十二扇泥金山水人物屏风上,屏上碧金山水螺钿花样流光溢彩,殿外,确是一派花海如画。 而眼前的这位贵妃,素颜未染脂粉香,身形慵懒娇弱的依窗而坐。只披了一件素白镂空苏绣长衫,内衬一条云烟色湘妃裙。长发如墨玉泻云,披散委于塌上,整个人便如冰雕玉琢,隐隐似有华彩。 生如夏花这词,兴许说的便是这般的玉人儿。只是,隐隐的,杨清忽然觉出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失落来。夏花虽美,然奈何,花无百日红矣! “娘娘,您切不可如此做想,陛下待您的情分,天下人皆知啊!您这般想来,莫不是要叫陛下伤心么?”他不敢往里想,只有拣了温言好生安慰着。 “罢了,杨公公,你既不愿带话,那么,我自己告诉他好了。这几位嬷嬷,还是劳烦您带回去好了。” 她打发了人,便抬眼瞧着那窗外伸来一支枝桠的凤溪子。 那白色的花瓣里熏染上一点一点淡淡的黄,这时隔了窗纱看来,竟觉得有几分嫣然的意态来。 杨清无奈的摇摇头,满怀心事的告退了。那几位嬷嬷,自然是不敢留着惹贵妃心烦,一面出了紫陌殿,他才悄声回头道:“你们几个今夜就在这后殿里歇了,今晚陛下要来,多少照应点。其他事情,我来安排就好。” 正文 随水落花(4) 他是大内总管,内侍省二品少监,权力炙手可热的人物。这话一说,那几个仆妇哪里有二话?逐随了他的安排,静悄悄从后门进了殿,各自歇息去了。 杨清心中烦乱,便招手命了跟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一起随着。顺着紫陌殿外廓下的荫凉,一路绕过假山,小太监举着油壁伞在后面遮了阴,一行人便绕过空旷的凤凰台,打那一大片的梧桐树林子里过了。 这般出了来,便是徐德妃平素起居的均德殿。暑日正烈,殿前一列老槐,绿槐如云,浓荫匝地,却静悄悄的,连半声蝉声也听不见金安公主年纪尚小,白日里喜静嗜睡,德妃命宫监每日梭巡,将蝉尽捕了去。 均德殿的一个侍儿正在槐荫底下立着,见着了杨清,迎上来笑嘻嘻叫了声:“杨公公。”这面说着,就要请着他入殿中去小坐。 “罢了,咱家还有要事要向皇上复命,你代我向德妃娘娘请安,就说我改日再来专程拜见娘娘。还有金安公主,咱家早早备好了周岁礼,只待到时候一并向娘娘贺了。”杨清久于宫闱,说话做事是半点水也不露的。 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去。不想身后却有一个女子曼妙婉转的声音叫住:“杨公公,这便是三过其门而不入么?本宫自是久居长门,却不想,陛下如今连一斛慰藉寂寞的珍珠都不肯赏来?” 几位宫人簇拥了德妃缓缓走出来,她许是方才沐浴更衣过后,发髻并未挽起,乌黑如流云的长发,顺着烟霞色的裳裙逶迤垂下。 杨清慌忙躬身行礼:“德妃娘娘。” 德妃点点头,温和道:“这是打紫陌殿里来?” 杨清心下为难,最后还是如实回道:“正是,奴才这便要去向陛下复命。”他是何等聪明的角色,这话说的就是有礼的告辞令。 皇帝进来冷落均德殿,虽然也是冷落了其他宫室,但毕竟侍奉于御前,他已经隐隐猜到,德妃必然有事触犯了皇帝,否则,哪怕是过来看望一下女儿呢,陛下也会给她这个体面的。 德妃手中举了宫扇,闻言只得手腕翻了翻,继而似是自语道:“皇上对贵妃妹妹,可真是好。” 正文 随水落花(5) 杨清只得陪笑:“陛下近来国事繁忙,其实在心里头是很疼娘娘您和小公主的。” 德妃面无表情,过了片刻方才一笑:“他这个人,对人真好起来,可叫人受不了。” 杨清眼眸子一转,不敢再搭腔,德妃又轻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贵妃妹妹赶紧侍寝了?” 心里却是一阵冷笑:这么些年了,捧着这样一位含在嘴里怕化了,装在心里怕闷着了,碰也不曾真正碰过一下的玉人儿,六宫如同虚设。便是自己,也统共就侍寝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夜晚。这会子终于见得情敌冒出了头,也是等不得了吧! 杨清着实为难,只得敷衍道:“奴才不敢妄自猜测,不过皇上说要来看望贵妃而已。” 德妃微微露出倦色,一面挽了侍儿的手,一面淡然道:“有劳公公陪着本宫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您既然有事,那就忙去吧!” 杨清答应了一声,刚退至门侧,德妃忽又一笑,叫住了他:“若是贵妃妹妹得了喜,公公不放派人来知会一下,本宫好去恭贺一声。毕竟,这才是名至实归呢!” 杨清笑嘻嘻道:“娘娘这话说的是,奴才自然理会的。” 德妃立在殿前的花丛里,槐树下甚是阴凉,举目望那天空,西斜日影里,碧空湛蓝,一丝云彩也没有,远远仰望,仿佛一汪深潭静水,像是叫人要溺毙其中一样。 她呆呆的站了许久,身后的宫女打了削金泥鞘扇子一下下扇着,良久才轻声委婉道:“娘娘,小公主似乎醒了呢,您不如回去看看?” 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口里:“哦”了一声,继而迈开脚步,欲往殿中走去。 冷不防脚下一个发软,原来是站的久了,四肢血液都麻在了当下。身畔的宫人一时不留神,这便直直的摔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宫人七手八脚赶紧扶了起来,围着堆嘘寒问暖。德妃面色恍白,看情形就似中了暑气一般。 她也不睁眼,只是嘴里絮絮叫了一句:“陛下……陛下,臣妾做这些,都是为了您好……”。说罢,便两眼一翻,竟然昏死过去。 正文 随水落花(6) 紫陌殿的夜晚,是随着凤床前层层纱帐放下的那一刻悄然拉开序幕的。杨清日里便奉了圣谕,命一众宫人请了子默移居主殿。 这寝殿里,一应摆设仪制,都是按照中宫皇后的寝殿来布置的。 帘幕九重,均以珍珠和水晶制成。凤床上雕花刻云,饰有吉祥的明黄流苏。灯树九盏,一共布有八十一盏烛火。一时点了殿中的香鼎,沉水香的芬芳四溢于华美精致的室内。 冰鼎子里滴滴答答轻声细响,惹了困卧于床上的子默徒生不耐烦。她起身撩开了一层纱帐,心里烦闷便道了一句:“将这些个劳什子的东西给我弄出去!没的吵的心烦!” 宫人慌忙奔了过来,淑燕伸手拢起了层层纱帐,跪下启道:“娘娘,陛下今夜要驾临殿中,奴婢等恭请娘娘移驾浴室,让奴婢等服侍您沐浴更衣。” 她这面说了,其余众人亦是齐声跪求道:“请娘娘移驾浴室……”。 黑压压的,登时跪了一屋子的人。子默心头怒起,知道自己往日都是善色于人,此时此地,竟然反而被人挟制了。她伸手取了身边的一柄紫玉安神如意,往地上一掼,便道:“我说过了,我不见他!” 只闻“砰”一声,那如意已经被击在金砖地上,四溅开来,落了一地的玉碎粉屑,直吓得当值的太监宫女全都跪了一地,淑燕从未见过贵妃如此盛怒,此时心里一寒,想起杨清嘱咐的话,打个哆嗦也跪了下去。 “爱妃,你这是因何发的如此大的脾气?”殿门开处,却是皇帝孑然一身大步走了进来。 “奴才等参见陛下!”宫人们掉转个头,赶忙又行跪拜之礼。 应天成看也不看,只是径直朝了子默睡着的凤床走来。殿中阴凉清爽,窗棂都朝向南面,这时四下里开着窗,暖风里吹来了阵阵花香,芭蕉叶在轻轻婆娑的摇着身子,似正消受于这一刻的良辰美景。 子默咬了下唇,身子僵直的坐着。她不看他,手里却暗暗握紧了那枚轻巧的剪烛剪。 正文 云鬓未老心已淡(1) 也许是心中有些许的愧意,他知道她的聪慧必能洞察自己背后所做的那些安排。也许是近香情怯,他竟然在凤床前几尺停下了脚步。 他希望自己能用耐心说服她,毕竟日子长久了去,置气不能解决彼此的心结。 他沉默思量了一会,才举目去看床上坐着的人儿。一缕清风自窗棂里吹了进来,带起她鬓侧的碎发,那一刹那,应天成看到她不经描画的眉峰,仿佛春山般淡逸悠远,微微蹙起。 他凝视着眼前这朵绝色的白牡丹,她侧身坐着,背对自己。仿佛是一尊玉像,完美无瑕,楚楚动人,却丝毫没有生气。那风儿吹过,撩起那丝丝缕缕的秀发,不一会便自己轻轻落了下去。 他挥手,命侍者全部退下。杨清紧张的看了看尚寝华安,丢给他一个“小心”的眼色,自己躬身回去歇了。 “子默,朕今夜来,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的。朕知道,那件事,也许朕不该瞒着你。可是……”。 他舌尖打结,无端觉得自己竟然心底生怯。 此生何曾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再想到她竟然真的去见了他,还要背着自己跟他走了,心里一紧,手上便握起了一个拳头。 “陛下,您待我的恩德,子默不敢忘记。可是,此生,若说做夫妻,兴许子默真的没有那个福分了。请陛下赐我一死,以全节义。”子默在床上缓缓端正的拜下,说道这番话后,她俯身再拜。 应天成立在当下,竟然一步也移动不了。他心里积攒着怒火,只是反复告诫自己:忍耐,要忍耐……不要对她发火,自制…… “子默,朕已经和你说过了,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何况,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不要再使小孩子脾气了。朕答应你,姓陆的一死,便再不和你提以前的事。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按捺了心头的百般焦灼与酸楚,手心里渐渐沁出薄薄的汗意来。 正文 云鬓未老心已淡(2) “日子虽长,但子默已经心不在此了。陛下,请您回去吧!或者,赐我一死,也算是全了我们之间相识三年的情分。”岁月如茶,她竟然不敢相信,自己便是在这深寂的后宫,度过了少女时期的三年。 三年,让她蜕变成蝶,也让她身心俱伤。她也曾尽力试过去爱他,像一个普通的女子深爱自己的夫君一般,芳心动了情,可是,却一次比一次伤的更深。 疲惫,是看不见的一张利网。有如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他说话,他承诺,自己却再也不能信。 他其实亦不信自己,就算陆修云死了,天下总还有其他的男子。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他其实只是不信她而已,拔了这根,保不齐哪天又会有人拿了这个柄子,牵了另外一个人进来。从来禁宫多冤死,凄魂飘荡于九重,却生生的撞不破这琉璃金碧的宫门。 喜欢陆修云么?子默闭上眼,原来自己只是因为喜欢他的坚韧与执着。他不曾变,自己又怎能变? 那时少年最为纯真,自己却在命运的兜兜转转下,与他最终错过了。而今,不复再见矣!生亦难,死亦难……舍下这些眷恋,自己却是真的已经疲惫至无力了。 放过你?有谁能放过朕?朕可以给你这个世间任何女人都想拥有的东西,尊贵的封号,享不尽的荣华,甚至荫及父兄和宗族,这等荣耀有谁能够拒绝?朕还可以给你全部的爱……说到这里,他的喉咙突然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爱,让自己都为之窒息一般的痛。更何况玉人似的她? 寝宫里出现了长时间的寂静,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陛下,你知道何谓爱吗?您又是否知道,您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两个人就这样默然相对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子默微昂起头,在她从容淡定如白玉雕像般的面容上,看不到悲喜,看不到苦乐,只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缥缈而不可捉摸。 十更了,希望加更的亲们,请留言支持鼓励一下吧!林子准备下班了,晚上再来码。 正文 锦水汤汤(1) 薄雾一般的纱幔笼罩在他们之间,也在他的脸上洒上一层皎月般的光,棱角分明的轮廓因而显得更加森冷,森冷到四周昏暗的殿堂,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冰凉起雾。 其实细看应天成,长的亦算是英伟不凡。虽然过了最为俊秀的青春年华,岁月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他身形高大,而且浑身散发着日积月累下来的皇家尊贵气质,混合着酒后微醺的迷离眼神,更令他在顾盼之间,多了一种邪气的诱惑。 玄色的云绸单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胸口的白皙肌肤。 他举步向前,在床沿上坐下。他紧攥着的手,在触及她的长发后缓缓松开。轻轻一叹,他却是声段柔和了许多:“朕……对你乃是生平第一次的真爱,也许,我们之间,隔了这些年岁,朕确实不太懂得你的心思。可是朕爱你,那却是发自内心的。朕想要你,一生一世陪着在一起,这便是爱。难道有错么?” “陛下,爱一个人,便是希望她能快乐。如我在芳颜居的那些日子里,每日祈祷的,也是希望您能生活的快乐,多子多福,身体康泰,四海臣服…… 我照料乐昌,甚至愿意照顾她出痘,那也是因为,陛下,我希望报答您的恩情。陛下,您为了做了很多,我很感激…… 我,甚至也曾爱过您。您是个优秀的男子,这个世间,这个后宫,有不尽的女子,都仰慕您的光辉万丈…… 但是……您可曾想过,子默需要一份怎样的感情来走过这一生?我无数次的对自己说,不要去想您在甘露殿的情形,不要去想您所拥有的其他三千佳丽……我按捺了自己全部的心愿,说服自己甘心做您的妾妃……” 她泪水涟涟,却始终花容带笑。那明眸清亮的犹如晨间最晶莹的清露,激得他心头一阵剧痛。 她这样的神情,其实已是看透了一切的虚无。 正文 锦水汤汤(2) 数年的宫闱岁月,她静心思索,于群书中纵观历史与人生。她悟懂了世间事,知道娑婆世界不过是梦幻泡影,再完美的肉身都只是一副皮囊,会萎缩、老死、腐烂……就如她自己,此时这般的倾国之色,饶是沉鱼落雁,亦会有衰败枯萎的一日。 愈是美好的东西,其实愈是经不得岁月的洗礼。 君恩难测,她早早的看到了自己不远的结局。花无百日红花无百日红……何不在花尚红的时候,便离了这里,远离尘世。 “子默……原谅朕……。”他想不到自己之前的那个举动,会在她的心里,留下这么大的创伤。那夜招幸了香嫔,其实纯粹只是为了做戏给她看,自己其实并无什么男女交合的欢愉和快感可言。 “陛下,我其实并无这样的资格去怪您。您是天子,您说要的,其实并不是我。您只是需要一种征服的快意,于我来说,您却掌握着我的命运…… 陛下,您是一个好人,待我……恩重如山,即使我死了,我也绝对不敢对您有半点的怨怼之心……我曾经爱过您……或许,现在都还是爱着您的……可是,我们,不要再一起了……我们回不去了……”。 她伸手抚了他的面容,用清澈而坚定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三年了,转瞬而过的岁月,留下多少刻骨铭心的回忆……一回眸,身后都是满满当当的回忆……曾经执手,共卧于花间……月下的一舞,花雨婆娑而下的星空…… 他许她一生的尊荣,她徘徊于避世的天性与恩情之间……伤害、呵护、柔情、爱意……甚至于怨恨,其实都应该早就放下了,放下这些,自己,与他,都可以得到解脱。 “我要您幸福,陛下,离了我,您才能幸福……您什么都不缺,而我,会永远留在您心底最美好的记忆里……我们,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分开……陛下,您放了我吧!也放了自己……我求您了!” 应天成怔怔的被她抚着面容,任由她粘着泪水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摩挲着。他睁着狭长的眼眸,望着她,确切地说,是望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 正文 锦水汤汤(3) 这双眼睛就如同一片无底的深湖,里面充满了他所能读懂的真诚与哀求,她在恳求他,她在流泪……她心痛,她也爱着他,但是,彼此之间的伤害却已深到无法消除……一切在泪光中闪过的内容,在他心底一点一点被解读出来。 那梨花带雨濡湿的花容,美的惊心动魄,让他无法呼吸。让他的心不停地往下沉,沉入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 “不!朕不能失去你……不!不要走!朕的默默”他猛然在痛楚中惊醒过来,伸手便将她的身体拢进了自己怀里。 他不由分说便兜头吻下,唇齿间还带着丝丝酒气与她的泪水芬芳。 这是一个霸道的吻,他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她的下唇,粉嫩的唇瓣被他抵死分开。湿滑的舌尖趁机一路探索下去,没有温柔,没有怜惜,这一个吻,仿佛只是为了证明什么而进行的占有,仿佛一个溺水将死之人拼命抓住的一根树枝。 这一刻,他有多么心痛,就有多么的绝望 子默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心拼命狂跳着,仿佛随时可能从她的胸口里跳出来一样,想要抵抗,慌乱中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随着他的吻慢慢下滑,双手熟练而略带挑逗地掠过她的雪肌,她越发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寒意,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起来。他方才还很是平静的听着,自己以为,可以平和的说服他…… 她猛然间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 可是这点挣扎对应天成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身为晋国的皇嗣,他自幼习武,师出名师。未成年时就已经练就了一副精壮体格,双臂如有神力,抓着子默的手腕就像抓着一根苇秆,根本半点也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吻。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失去过,他的吻炙热而急切,手上的动作娴熟而快速,衣裳被撕裂开来,随手丢在金砖地上。纱帐层层落下,他已经开始伸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物…… 今天13更了,林子洗澡睡觉去。亲们晚安啦! 正文 锦水汤汤(4) 子默咬紧了牙关,知道自己现在正徘徊于决定命运的一线之间。她着的身体,被他强而有力的身子压在床上,床上的冰簟触肌生寒,玉枕近在咫尺……那里,那下面,藏着自己方才塞进去的那把剪刀…… 远处儿臂粗的烛火的微光照耀在他们身上,仿佛是笼罩在他们四周的一片红色纱幔,隔绝了整个世界。 “陛下!您醒醒!您不要这样……”。子默终于摸到了那把剪刀,她在应天成褪下身上的长衫时目光移开的瞬间,用尖锐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我不要!我不要……陛下,您记不记得,这是您第几次这样强犦我了?我也是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您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半点的尊严也不曾给予我……”。 她双眸睁的很大,眸间的黑瞳黑的深而幽静。虽然流泪不止,声音里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 应天成眼见她将那锋利的刀刃往自己颈子上送去,不由的心里大惊,登时就吼了一句:“不要!”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身体移下了床。所有疯狂的欲火,在看见她颈子上那枚淡红色的疤痕后,都尽数消退了。 他知道,她真会扎进去。这手再往前送进几寸,那娇弱的身体,便会失去温度。想起甘露殿的那夜,她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些嫣红的血,在她的身体里流出来,带着多么不可置信的疼痛,那血让他害怕,甚至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怯弱…… 他不能眼见着她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的力量,不能看见那白玉似的面容慢慢枯萎……他要她,但是,他要她好好活着……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他不可以失去她。 想到这里,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抚向她的脸颊。 那种小心与慎重,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触及到她温润的肌肤,那种流溢于指尖的细腻与光洁,让他心里陡然一动。 正文 情海孽花(1) 她是一尊摆在自己心头的细瓷娃娃,若是太过用力,她便会碎了一地。 “朕走了,对不起……朕……再来看你……”。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再看她一眼。 一时到了殿门前,他穿好了身上的长衫,赤足散发就随着内官步下台阶,不顾而去。 子默猛然松了手,胸腔里总算进了一口气。她颓然倒下,在青丝散乱的光线里,隐约看见他的背影萧索无比。 他的背影,恍如一种寂寞,一抹孤独……他或许是自己注定辜负的人……除非一死……眼前一热,子默低垂下头,只恨不能就此死去。 “娘娘!……娘娘!”淑燕走上前来,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剪刀,继而跪地苦求:“娘娘,奴婢求您,千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杨公公说了,如果奴婢们服侍不周,那是都要被杖毙的!” 她泪雨纷纷,只是一径跪在床前,磕头不止。 这哭声引来了殿后留心听着动静随时候命的几位嬷嬷,此时也纷纷提了裙裾走上殿来,跪下陈述道:“贵妃娘娘,嫔妃在宫中自裁,乃是大罪。轻则流放家属,重则株连九族。娘娘仁孝,岂能犯下此等糊涂之举?况且还有这殿中侍奉您的这几十条性命?奴婢们斗胆,请娘娘为家人三思而行。”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只听得哭声一片。子默将头伏在玉枕上,亦是心中百般纠结。她哭的累,便就此沉沉睡去。星月璀璨的殿中,宫人们四下搜索,只恐再有什么锐利之器,引了她自裁轻生。 应天成自出了紫陌殿,便心魂若失一般。他一路背手而行,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脚下只是木然的走着,身似带了一股劲风一般,慌的华安等人在后面提着灯笼紧紧随着,脑门上沁出一头一脸的汗。 紫陌殿外,就是空旷的凤凰台。这是他预留出来的一处高台,现下尚未动工修建宫室。再往前,穿过一片假山,偌大的梧桐树林就在眼前。 夜中风大,吹得那梧桐枝叶漱漱有声,内官们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明暗,摇曳不明。皇帝的玄色暗纹金线蟠龙衣袖亦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展开硕大深沉的双翅。 正文 情海孽花(2) 华安苦了脸,紧紧跟着圣驾,一时终于见皇帝驻足立了,才赶忙奉了鞋子过来跪地求道:“陛下,容奴才给您穿上袜履,夜里风大,仔细林子里地面有异物。” 应天成也不理会,只是仍旧站着。华安招呼了几个太监,就地跪下开始给他套上便鞋。 紫陌殿原本就建在半山之上,这时立在梧桐树林前望下去,只见月光朦胧,勾勒出远处连绵宫殿的轮廓。那些金碧琉璃的宫室,仿佛小山的影,一重重,叠叠幢幢在视线里。 他回头向上望,识才走出来的紫陌殿,已经渐渐湮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陛下,还是上了龙辇吧!夜里风大,一时着了凉,奴才可真是万死了!”华安斗胆来求,招手命了紧紧跟着的辇车抬过来。 皇帝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朕就立时成全你。” 华安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垂头而立。应天成自顾自抬起头来,凝睇月色中沉沉的宫殿。 他心事重重,脑子里却乱的一点头绪也没有。便这么信目而行,踏足漫步在林中。夜已深了,林中甬道为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 一行人的脚步声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宫墙深深,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疏疏,映着一钩残月。 他凝神看天,忽然,只觉身边的风声一带,便有几个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在浓密的森林里跃了过去。那身形极快,不是他正凝神望着,几乎看不出来。细碎风声一过,梧桐树林子又恢复了深夜时的寂静。 他脑子里一动,拔腿就往紫陌殿的方向奔去。华安吓的一愣,赶紧飞身跟了上去。 “快去叫人,宫中有刺客!去传离云!” 皇帝足下极快,声音传来时,早已将众人撇开了一大段路。 他径直奔进紫陌殿中,一时吓的宫人们都回不过神来。看清了皇帝的面容,才惶恐跪下,正要行礼只被他一手拦了:“娘娘呢?方才可有人来过?” 正文 情海孽花(3) 应天成一把将她推开,只身进了寝殿。朱色门扉被他推开时,正见了一抹黑影,在凤床前的纱帐内晃动。 那身影俊秀,乍样的熟悉莫名,只一眼,他便心跳暂停了。 殿中只点着一盏灯树,摇曳在一角有些阴暗不明的立着。那纱帐中人听得有声响,一挥手,那掌风便带熄了灯火。 殿中瞬间黑暗,应天成心中焦急,不管不顾的便踏足而入。华安在后面高声呼叫:“护驾!有刺客!” 这话惊了满殿的宫人,慌忙点了灯火涌进寝殿。灯光再亮时,只见皇帝一手拥着贵妃,那刺客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陛下!您没事吧……?”华安赶出一头一脸的汗,抱住皇帝的脚,便跪下顿足。他一触及应天成身上那玄色的长衫,才惊觉玄色里竟然隐隐沁出一股嫣红的血液。 隐约有人倒抽了一口气,皇帝的脸色在灯光下似有点发青,他俯身抱了贵妃在怀里,但子默却是紧紧的闭着眼,似睡的很沉。 “陛下!您受伤了?”一众宫人连魂也没了几分,慌忙俯身下去,连声称罪。 “朕不妨事,些许皮外伤而已。但是方才那个刺客,受了这么重的一掌,朕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能够逃得出宫?”他脸上冷笑着,轻轻将子默放了下来。她阖目睡的安详,两条远山秀眉轻轻颦着,似衔着一缕薄愁睡去。 他伸手扣了她的脉搏,细细一辨,才知道她是中了迷香。 “哼……想要在朕的手里夺走朕的女人?陆修云,朕不将你碎尸万段,不解我心头之恨!”取了锦被给她掖好,回转身,他便传令下去:“离云!朕命你带人即刻在宫中搜捕此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离云来的迟了一会,这时已知自己罪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4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4部分阅读 责不轻。听得此言,自是跪地应允:“末将来迟!请陛下恕罪!末将这便去安排!” “还有,朕命你加派人手,日夜巡视于贵妃殿四周。倘若再有人能暗中接近她。”他顿了顿首,眼中寒光四射:“朕,会将所有当值的人,全部处死!” 正文 情海孽花(4) 应天成怒火冲天,想到陆修云一时心中无法平息。他手上受了一点外伤,手腕处被锋利的剑刃刮破了一大块皮,可能正好伤到了静脉血管,一直汩汩的流血不止。华安见龙体有损,只苦求着他回去包扎了。 离云自是带人在宫中四处搜捕刺客,不想这起子东瀛忍者,竟然一时遁入地下一般,再也不见踪影。陆修云许是真的受了伤,紫陌殿外寻到几处血迹,腥热的,手指摸上去还带有一点温热。 四下寻去,却再无踪迹可见。 皇帝大驾回了含元殿,正坐在寝殿里暗自焦心。听得离云来报,更是怒不可至。当场将离云斥责了一通,再传禁军首将过来,命了封锁禁宫,加紧巡逻。 他心中有事,只是匆匆小睡了片刻。不到四更时分,便披衣起床,立在小花园里独自运功晨练。不知为何,人虽然是闭了眼,但心中的气却无法控制得住,一时分了神,竟然险些就要血气混乱昏死过去。 杨清大早便过来接了值,华安真正是一夜未合眼,见了他只是一脸霜重。杨清大致听说了一下情形,这便进殿去服侍皇帝洗漱上朝。 这日注定事多,早朝上,皇帝又收了一本兵部尚书参上来的奏折,力指陆浩天专断独行,不顾上命,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擅自将云州边境线往内移了二十里。 应天成陡一接到此本,当下是气的发昏。他心中明白陆浩天这下子必然要跟自己叫板起来,只是苦无借口。云州历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楼兰与南诏,都对其虎视眈眈。 云州一破,外军便要长驱直入,径直占了幽州,往南便到苏州境内。 他端坐在金銮殿上,心中暗自思付:若是自己真的藉机发难的话,只恐他真的不管不顾,公然起兵造反,届时情形更难以控制。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有力主强诏陆浩天回朝问罪的,有意图为其开脱的。两派人马在正德大殿中吵的不可开交,皇帝心中焦躁,不由的大吼道:“无事退朝!再有议论者,朕亲自来堵了他的嘴!” 正文 落红(1) 一时终于下了朝,不觉心力交瘁。皇帝只身出来,乍见日头暴晒直射,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勉强扶着杨清稳住身子来,只说:“更衣,”,杨清扶了皇帝到上书房偏殿里换了朝服,在看时应天成已经神色如常:“去上苑。” 御花园上苑,在皇宫的极南之地,周边全部围着两丈高的围墙,供的是皇帝秋游狩猎只用。时已盛夏七月,上苑的枫林此时已开始霜红遍地。 皇帝换了日常穿的一身银清色长衫,弃了龙辇,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骏马飞奔,远远已经望见一片枫红似火,如燃着半边天际,掩映着玄色琉璃连绵起伏。京地气润厚,秋深枫红总要在九月间,但上苑火枫之树异于常种,七月便红叶如烧,所以上苑观枫乃是一奇景,历来随驾秋狩的文臣博儒,颇多歌咏之词。 但应天成此时奔赴上苑,却并未携带臣下。他一路携风,到了枫林之后,便在晚秋亭前驻马,传令道:“去请宁王进宫!” 杨清慌忙安排内侍快马出宫,持了自己的令牌去见了宁王传达口谕。待他急急赶来上苑时,只见应天成一身家常衣裳,披着件夹衣坐在听波榭上,看小太监们搭培育菊花的木架子。 宁王早已风闻今早朝上之事,他不作声行了见驾的礼,皇帝命杨清搀起来,又笑道:“看看你风尘仆仆赶来的这样子,倒真叫朕心里头打不过去。其实原也只是朕一时兴起,这才急急的打发人去请了你过来。” 宁王心中有事,也不多做客套,谢恩坐下便道:“臣弟有个不情之请,恳请皇上准允。” 皇帝捧了一杯茶水在手,随即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臣弟请皇上罢了对陆浩天的弹劾之议,下旨恩恤其家人。” 皇帝脸色微变,但瞬间又笑了:“朝中人才济济,便是将才,晋国也大有人在。他从来狂妄,现下更是目无君上,罔顾三钢五常,此等人,你何须为他进言?” 正文 落红(2) “陛下,臣弟之所以为他进言,其实也是为了保住您心爱的贵妃。”宁王见皇帝面色平静,深眸里深邃无垠,闻言竟然微澜不兴,知道他现在已经完全平息了下来。 他素来冷静睿智,今早之举动,实在叫臣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下朝之后,臣工们难免找了些内监宫人打听,圣上最近是否有何失意之事。不多时,宫中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那话里话外,都是朝了皇帝盛宠数年的贵妃而去。 大意是说,昨夜禁宫刺客出没,那刺客竟是奔了殷贵妃寝殿而去。皇帝出动了宫中值夜的禁军与龙骑首将,撒下天罗地网,却最终无所收获。 有人在贵妃所住的紫陌殿外,发现有新鲜的血迹,而皇帝昨夜原本驾幸紫陌殿的,后来却不到半夜就大怒而归了。 加上殷贵妃入宫三年,多有乖张冷漠示人,从不与宫中嫔妃来往,其人未免在外界看来颇多疑处。又有宫人私下传出,指殷贵妃早有心上人,其实是无心皇宠,几次三番惹怒皇帝,其实就是请旨自废出宫。 这下子一众朝臣都大出意料,因为皇帝自得子默,宠爱逾制,为其册贵妃之事与内阁礼部三司颇多争执,气得礼部尚书还大病了一场。 而这番却传出贵妃无心皇恩,不恤龙宠,实是意外之举。所以未过半日,朝野之中渐渐起了一种流言。 传说陆浩天之所以逆旨行事,乃是不满皇帝夺了陆家公子早已定好的未婚妻为贵妃,而陆修云之所以被发配西南军中服役,更是因为天子夺人之好,心中只恨不得斩草除根才好。 一时京中府内各部,均言之凿凿,更有茶楼瓦肆,传得更是绘声绘色。常常三五人坐定,待堂倌倒上茶来,不过数语,主客总会有人提及这桩“天下第一大笑话”天子为美色所惑,竟然强夺尚未成|人的闺阁淑女为贵妃。 正文 落红(3) 而陆家世代忠良,最终也忍不得这夺妻之恨,更兼爱子被发配边疆,这才不得不冲冠一怒为红颜。 此中细节,在市井中人口中传开时,引了无数人为之好奇。这等宫闱密闻自然最千古难遇,一时间,讲者口沫横飞,听者啧啧称奇。 “陛下,眼下京中朝野内外都传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出去。臣弟以为,陛下此时更要宽怀大度,下旨恩恤陆浩天,这样一来,自然流言就不解自破。” 应天成沉吟不语,他捧了手中的茶杯,慵懒倚在亭中的美人靠上,半响才道:“杨清,给朕去取酒来!朕要和宁王在上苑用膳。” 四下的宫人全部垂手退下了,只余了几个小太监,远远候在甬道旁,听候差遣。 “陛下一向圣明,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引得朝纲不稳,臣工不忿……臣弟斗胆,请陛下早日将殷贵妃送了出去,以免红颜祸国,让陛下受了千古骂名。”宁王面色深沉,俯身跪请。 皇帝不作声,一时间水榭里外静下来,只闻荷池底下“咚”的一声,荡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应是正在岸上晒太阳的小蛙,这时觉得热了旱了,便举身跃入水中。 皇帝看着那渐渐扩散的涟漪出神:“你知道她在朕心中的位置,却还是要说出此言,有什么想法道理,你说吧。” 宁王不见他发怒,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一沉,旋即缓缓道:“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八岁时,老师讲《大学》内中有一句:臣弟不恭,这时引了来,请陛下一听。” 皇帝闭目,少顷便点头默许。 “夫子讲治国之道,重指一句: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翏矣。” 应天成不接,继而漫漫问:“还有呢?” “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宁王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涟漪:“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正文 落红(4) 皇帝阖目良久,这时才终于正视宁王,口中道:“朕素来谨守为君之道,二十余年未敢有一丝懈怠。而今,却是被卿这般耳提面命。朕……”。 宁王再次跪下,以额触地道:“陛下,臣弟不恭,实在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您若真是这般痴迷下去,那么殷贵妃势必再也活不得了!” 他这面说了,便在衣袖中取了一根黄绫出来,双手奉着,递到应天成跟前。 “这是父皇赐死林妃所用的黄绫,臣弟一直保留着。陛下,请您圣裁。”宁王语含呜咽,说话时面容已经低垂了下去。 林妃,那是宁王的生母,曾经盛宠一朝的天下第一美人。诞下宁王后不久,便因独霸圣恩,而后被群臣上谏,力指其诸多罪状,请皇帝下旨赐死。 应天成犹记得当时的情形,那时他正好五岁,亲眼目睹了先帝将绫布交由林妃的情景。先帝为万世千秋盛名,不得不舍了心爱的女子。而林妃为人倨傲,宁死也不肯自请废黜。 禁宫三年君恩不曾临幸过其他嫔妃,六宫早已怨怼成山。世家出身的嫔妃里,有人因怨生恨,有人结党成派,内外给皇帝施加压力。先帝饶是再宠爱,也最终无奈于天下万名之请。 圣君者,不可罔顾民意是以赐死,阴阳相隔,林妃最后还是笑着说了一句:“陛下,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她在最美的年华选择以一身隆宠深爱离去,只留了他一人永远的愧疚活在人间。自此之后,便是风月再多,佳丽如云,先帝终究也不曾再有过多少印象了。 皇帝颤巍巍,伸手接过黄绫。一时捏拿不准,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阵风给吹到了半空。那绫子极轻薄,飘飘拂拂在半空里展开来,像是晴天碧空极遥处一缕柔云,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皇帝紧紧攥着那条黄绫,只是纹丝不动,过了良久,声音又冷又涩:“天宇,你我兄弟手足,虽非一母所生,但我自问,从来视你为至亲。你为何要逼我。” 正文 落红(5) 宁王叩首向下,继而颤声道:“四哥,我从来拿你当自己的兄长,再无二话不可交谈。你还记不记得,少年时咱们秋游在此狩猎,你臂上受了伤,后来生了疽疮,痛得厉害,每日发着高热不退,吃了那样多的药,总是不见好。 后来是御医用刀将皮肉生生划开,你那时十三岁,却硬是忍住了痛,也不叫上麻飞沸,一声都没有哭,眼瞧着那御医替你挤净脓血,后来疮口才能结痂痊愈。” 他轻轻拣了地上的黄绫,泣声含泪道:“臣弟以为,既是那时能忍得了痛,今日为何不能早早……将这个毒疮给除了!” 皇帝心中大恸,不敢在看向宁王。一时仰起脸来:“天宇,她不是四哥身上的疽疮,她是你四哥我的命。你又怎能生生的拿了四哥的命去。” “四哥,你醒醒!她若有意,你们又何至于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曾圆房?一个女子,心中但凡爱你,又岂会留了自己的清白,一直拒绝于你?更何况你富有四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她心里明明爱了别人我只是不忿,为何你这般还是看不出来?” 宁王眼露火星,双手攥的紧紧。那黄绫在掌心握的久了,一时竟然“咔嚓”细碎作响起来。 “她心里既然有别人,任你对她再好,她心里也难得有你,你怎么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后宫妃嫔这样多,人人都巴望着你的宠爱,你何必要这样自苦。” “四哥,当日你如何得来江山,如何的不易!走到了这一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眼见着你为了她自毁长城!”宁王执了皇帝的手,苦苦恳劝道。 应天成无语,眼角却有点滴的酸涩涌出来。少顷,他低声叹了一句:“刮骨疗伤,壮士断腕。长痛不如短痛你说的,朕都知道,都懂。朕并非没有试过,放下放下不见,不想。” 他睁开眼,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可是,朕做不到……天宇,若是其他事,任何事,朕都愿意听你一言,唯独是她……” 为毛没人吭声?林子无力写了,累! 正文 落红(6) 宁王听得心底一片哀凉,手中的黄绫子攥得久了,汗濡湿了潮潮的腻在掌心。 他转头怔怔瞧着亭子外的斜阳,照在廊前如锦繁花上,那些荷花开得正盛,殷红如胭脂的花瓣让那金色的余晖映着,越发如火欲燃,灼痛人的视线。 他回转身望着皇帝,望着自己一直视若至亲的四哥。见他双眼望着自己,眼底痛楚、凄凉、无奈相织成一片绝望。 他明知这爱的尽头是一条不归路,他迷失了自我,早已不再能担负得起一国君主的重任却无力回头,就此沦陷下去。 宁王被这目光激的一阵哆嗦,心底最深处怦然一动,他别开眼,不敢再看。 那样狂热的眼神,那样灼热的痴缠,心里最最隐蔽的角落里,他对自己坦诚了一切。他对她无能为力,只能随着命运的轮盘转去她的意愿之中这是亡国的征兆,更是倾国的妖魅再现。 红颜祸水…… 宁王缓缓起身,他的手缓而无力的垂下去,慢慢的垂下去。手中的黄绫飘落了下来,他转身便要离去。 “天宇!”应天成在身后叫了一声。他惊悚的回头,却见得那眼里竟然生生的逼出一层泪来。 他扑身过去跪下,一时抱住他的肩头,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四哥,三年大选的天下秀女,臣弟不信无人可以超越她的姿色。你若狠不下心,那么就交由臣弟来代劳!” 应天成听罢,只觉太阳|岤突突乱跳,额上青筋迸起老高,扬手便欲一掌掴上去。宁王却是挺直了身子,端正跪在他的面前。 他不躲不闪,竟准备受了他这一掌掴。 一时寂静,静的无端叫人心头发紧。杨清正端了酒出来,乍一见这情形,也不得不驻足在几尺外候着。 皇帝终于开了口,他放下了手,那声音却是飘忽的,像是极远的人隔着空谷说话,隐约似在天边:“朕一生拥有过无数的美人,自问平生并不是所谓的情种。“” 林子感冒了,呼呼,早点下班回家去了! 正文 落红(7) 皇帝终于开了口,他放下了手,那声音却是飘忽的,像是极远的人隔着空谷说话,隐约似在天边:“朕一生拥有过无数的美人,自问平生并不是什么情种。 晋国后宫中,那么多的女子,如花一样的美人,任朕予取予求。 佳丽三千,无不是想尽一切方法来取悦朕,朕从未真正记住过谁朕三十几年,一直习惯一人独眠。 午夜梦回,枕畔都是空的,心里有一块地方,也是空的。你问朕,为何不立后这才是原因。 只有她,偏生是她,一个或许并不爱朕的女子,打动了朕的心。 那时见了,其实以为是一时兴起,谁知道,朕一生精于谋算,却最终败在了她手里。她要什么,朕都不能不给,看她哭了,朕的心也要碎了。 她若是笑,朕便恨不能拱手河山随她去什么是情?天宇,朕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现下便握在她的手里。 她若死了,你以为,朕还能活着? 你想想吧,朕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去死,你又能逼着自己的皇兄去死么?” 宁王沉默良久,最终低声叹道:“皇兄,你可知这样的爱……迟早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你!” 他转身,似乎不堪烦忧一般的摇摇头。午后的眼光炙热的烤着,水榭里渐渐起了热气。 杨清捧了酒水和杯具过来,一时给两人斟了酒,宁王伸手也接了一杯,这才低声道:“陆浩天那边,陛下还是下旨安抚一二。至于朝野的议论,陛下,既然放不下她,那么,还是早早的圆了房。女人嘛,心是随着身子走的。她成了你的人,自然就会收心了。” 他临走,却又不忘抛下一句话:“臣弟听说,昨夜的刺客来时径直奔了贵妃的寝殿而去。陛下,您的贵妃若无外心,他们如何能知道您何时离开的紫陌殿?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您或许该回去问问,兴许今夜还会再来的。” 正文 落红(8) 当下只见宁王的身影愈走愈远,他跨上马背,旋即急驰而去。杨清侍奉皇帝用午膳,应天成亦只顾闷头喝酒,数十样菜肴,都只是略略动了一下筷子,水榭里临时摆开席面,顿时显得狭小起来。 应天成只是斜靠在美人靠上,身下垫了一张云锦绣花簟子。这面喝着,天色便渐渐黯淡下来。上苑处在山顶,俯眼看去,整个禁宫都在脚下而已。 杨清一旁立着,见皇帝不言不语,显见心中愁绪极深,他心知连宁王都无法劝解,自己更是不敢多言,只是殷勤小心添酒夹菜,应天成这便有了几分微醺之意。 他良久后起身,立在山头举目远眺。只见连绵起伏的宫殿尽头,天际幻起一缕一缕的晚霞,像是水面涟漪,细细碎碎浮漾起来。半空便似散开了五色绸缎,光彩流离,四面却渐渐渗起黑,仿佛墨汁滴到水盂里,慢慢洇开了来。 他痴痴看了许久,觉得有几分头晕目眩。这才临时在上苑里的一处寝殿里歇了下去,这一觉,就睡到了暮色深沉。 杨清心里一直心神不安,见皇帝睡了,也不敢片刻懈怠。含元殿里侍奉的宫人大多跟着上了山,他也不假手他人,只是自己亲自在殿外守着。 忽听窸窸窣窣被衾有声,他心下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却是帐内的皇帝翻了个身,四下里依旧是沉沉的寂静。应天成素来睡的沉,方才又喝了些酒水,竟是半点鼾声也无。 窗外像是起了微风,吹在那窗纱上,极薄半透的窗纱微微的鼓起,像是小孩子用嘴在那里呵着气。 他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举着一柄烛台,便要安放在床边的几上。 忽听身后一个醇厚的声音道:“不要点了,朕这就回含元殿去。” 他一惊回过头来,原来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手撩了帐子,便欲下床来。慌忙上前搁了手里的烛台在一旁,跪下去替他穿上鞋,慌乱里却忘记去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皇帝犹有一分睡意,神色不似平日那样警敏锐捷,倒是很难得像寻常人一样有三分慵懒:“什么时辰了?” 正文 落红(9) 杨清欲去瞧铜漏,不料应天成却自己看了看天色,轻笑道:“原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朕这一觉睡的惬意。你下去安排一下,咱们这就回驾。” 杨清偷偷窥了一下皇帝的脸色,迟疑了几分,到底还是开口问道:“陛下,今夜可要招幸哪宫的嫔妃娘娘?” 这话说了,皇帝却是一阵陡然而来的沉默。四下里一时极为安静,杨清隐隐听得天子脉搏中清晰而渐渐加快的血液流动。 他不敢抬头,只有躬身立在了一旁,静静候着回话。 “杨清,你跟在朕身边,有多久了?”蓦的,皇帝忽然问道。 杨清这才举了手上去给他端正衣冠,撸平长衫上的皱褶。“陛下,奴才跟在御前,已经十四年有多了。” “那你说,朕会不会是周幽商纣这样的昏君?” 杨清陡然跪下:“陛下何处此言?您是明君,晋国在您的统御下,这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华章……陛下,您这话,实在是自轻了。” 应天成知道他说不出宁王那样的话,也不再问。一时理好了衣裳,只顾出门上了马,仍旧原路奔下山去。 他坐在马背上,心中只是反复思量着:江山美人……到底是江山重,还是美人来的要紧?若失了她,自己此生只是无趣的苟活而已。 若失了江山基业,自己则成为千古罪人,历代先皇宗室亦为此而蒙羞……孰轻孰重?如何抉择? 山脉连连,一叠叠飞快的掠过眼底。晚风吹起他身上的长衫,玄衣若飞翔的翅膀,带着劲风起舞。 一时到了含元殿,到底心思定了下来。进殿上了宝座,便取了朱砂御笔,洋洋洒洒挥开墨汁,一时追书游龙飞凤,竟然畅快淋漓就写就了一纸谕令。 “杨清,传旨至殷贵妃处,朕今夜要摆驾紫陌殿,你带人去安排一下。再出了意外,你知道朕当如何处置了。” 正文 落红(10) 杨清身上哆嗦了一下,旋即点头道:“是!奴才明白了。” 这话传给子默时,她只是坐在了床上,连眼也没抬。手上拿了一副小的绣绷低头绣着,指尖的丝线却是一色的玄丝。 时是盛夏,她手里绣的却是墨梅,那梅花与枝叶都是玄色的素雅。白缎底子黑丝线,黑白分明,仿佛水墨画一般,斜斜几枝,上方疏疏一钩冷月,那月也是淡墨色的,镌然如画。 杨清这面话说完了,其实也该回去交差歇息了,只是贵妃不回话,他也不好就此告辞。一时想到晚上指不定还有变故,眼角便染上几丝伤感来。 子默绣好了手边的这朵花,擎在手里对着灯火看了看,眼角一笑,这才随手放了绣绷,口里轻轻呵气道:“杨公公,有劳你了。” 杨清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就此告辞下去,临出殿门时,只见贵妃半依半靠在熏笼之上,一头墨玉似的长发低低流转与床上,眼睛半开半阖的,看情形就像是要睡去一般。 殿中转瞬就安静下来,只有销金兽口,吐出缕缕淡白烟雾。淑燕晚上当值,这便伸出手指,慢慢磨挲着那香炉上的垂环,只觉花纹细腻精致,触手微凉。 “娘娘,容奴婢服侍您梳妆更衣吧!”她双膝跪下,手上奉了锦衣华服,垂头说道。 “不妨事,我已经沐浴过了,就这样子吧!陛下……不会嫌弃我粗陋的……”。子默歪在床上,手上摩挲着那串水晶珠链,那种凉意微微沁入体内每一寸。 皇帝来时,她已经阖目睡的深沉。满殿里的宫人遵了贵妃的旨意,将明亮的灯树都大半熄了。一时昏暗无光,只觉室内沉水浮香,应天成进了寝殿,便反手关上了门扉。 “都退下吧!” 宫人们垂手而出,齐齐候在了殿外。 他放轻了脚步往层层纱帐中走去,远远望见凤床上,她睡得正好,面容平静的噙着笑意,依稀让人想见好梦成酣的一缕香甜。 正文 落红(11) 他立在那里,心中思绪起伏。她永远亦不会知晓他适才颁赐的朱谕,还有那道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封后诏书。 他终究放下了心中原来的执念,告诉自己,以平常心相待。 她是他的贵妃,是无数红颜中最为出挑的一个。他爱她,但,从此之后,他要隐匿下心中的爱。只以一个帝王对嫔妃的心,来待她。 如果时光就此停伫,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间即是白头—子默,朕情愿就此驻足观望你一世。可朕是天子,朕再不能随性而为,朕不可负天下人,唯有负了自己,还有你。 他立在那里,只不过数步之遥,咫尺间脚下,却如同无声划开一道天堑鸿沟,此生再也无法逾越。 他俯身看她,床边的一盏纱灯透着光亮,凤凰琉璃含着宝珠,在光影里不断的闪烁着变换的光泽。 映在她清丽无双的脸上,温暖而明晰的一点光,淡得像蝴蝶的触须,却无法触手可及。 他伸手,将她的脸庞握在了手里,那细腻的肌肤触手生温,心里一阵激流,旋即又冷了半分。子默紧紧闭着眼,也不理会他的抚摸,眉间轻轻颦了一下,惹的他登时心凉了一截。 “爱妃,你这么早就歇了?难道你不想听听,朕带来的好消息吗?”他就此吻下,胸腔里似火一般燃烧起来,手上扣住那粉嫩的酥胸,一寸寸往下摸去。 她避开他的吻,将唇瓣狠狠的咬回去。 “你到底想怎样?”子默猛然睁开眼,手上使了几分力,一把握住他向下游离的手。 “朕想怎样?你不是很清楚吗?殷子默,既然得不到你的心,那么,朕也只能将就着,先占有了你的身子。再说,你真不为你心上的爱郎求个情么?眼睁睁看着陆家因你而成为叛国之罪臣?朕,和你做个交易怎样?” 他扭过她的头,手上带了几分力,隐隐听得子默呼了一声:“痛!”却不带犹豫的吻了下去,他力气极大,似要将她胸腔中全部的空气挤出,那不是吻,简直是一种恶狠狠的啃啮。 正文 落红(12) 子默避不开他的狂吻,只有不断的低声喘息着,那呵气如兰的温热扑面而来,他险些就要疯狂了过去。 手上长驱直入,径直分开了她的两腿。身下如玉的身体其实早已摩挲过数次,只是这一刻,却陡然觉得自己生平其实并未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夜晚。 是啊,自己拥有过那么的美人,那多如花的红颜,为何?在这一刻,心跳的却像就要喷薄而出一般?便是初次经历男女之事,原来也并无这样激荡的心声起伏的。 两个人就此抵住了面容,相互纠缠成一团。 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痛恨与怨怒,却都不肯发出任何的声音来,只是激烈而沉默的纠缠着。 她的长发绕在他指尖,温柔细腻如上好的蜀丝细绸一般。他听得见自己的鼻息,粗嘎沉重,夹杂着她紊乱轻浅的呼吸和喘息。 她馨香的体味,带着致命的诱惑,弥漫了整个他的世界。整个人却像是失了控制,有一种无可救药般的绝望。 他原本想要轻怜蜜爱,此时却变成了赌气一般的粗暴。听不得她默认那一句“爱郎”,他心里恶狠狠的想:我要教你知道,谁……才是值得你去爱的男子…… 听得衣裳在自己手中片片撕裂的声音,他心里涌上了一种征服的快感。他堵住她的唇,不叫她发出声音。那吻细密如雨,只在她的唇边游离着惊蛰。 那完美的身子在自己的身下扭动,更激的他所有的理智都湮没了……那仿佛是一片夹杂着冰与火的汪洋沼泽,他不管不顾,将自己与她兜头拉进了那红彤彤的火海之中。 在迷离而恍惚的这一刻,哪怕只是一场梦境,他也不能放手。所有的渴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去,那些数年以来日夜积攒起来的记忆,那些龟裂成无数细而微的碎片,那些就要失去永远不能再得到的馨软,在这样的唇齿缠绵间忽然寸寸鲜活。 那是痛入骨髓的惨烈,亦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他却不能抵御,他狠心撕裂了她最娇嫩的地方 正文 撕裂过往不成忆(1) 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所有的决心,所有的自制,都全部化成了深切的绝望。 他绝望的陷进去,将一切都狠狠的撕裂开来,她尖而痛的叫声在耳畔响起,他忽然开始痛恨起自己的不能自己来。 他在极度的痛恨与自弃中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放缓了动作,用嘴唇缓缓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阖了眼,他心中的戾气渐渐消散了下去,拥有她的这一刻,他开始觉出一种流溢于心间甜香的幸福。 只要心中不再那样空落落虚无,只要不再有那种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只要有这一瞬间的忘却。 年轻的少女,身体幼嫩而纯净,带着花苞尚未绽放的紧致,他拥住她,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抖。那种欢愉,那是生平从未经历过的。她或许才是自己第一个女人,一个让他体验到作为男人快感的女人。 那些撕裂的疼痛,在她眼角流下滴滴晶莹的泪水。她别开脸,垂向玉枕另一边,咬住下唇惊叫了一句:“啊……我好痛……你放开我……”。 他不语,无言能慰籍她身体里的痛楚。私心里,很想告诉她,只这一次而已,以后……便再也不会疼了……我会让你幸福、让你拥有女人的欢愉…… 可是,她会原谅他么?他们,还会有下一次么?以后,以后很缥缈,也很不真切…… 她的痛楚让他觉出这一刻的真实来,他闭上眼,紧紧的将她裹住。只怕这会是一场梦,一场缠绵缱绻的梦。 梦若醒了,枕畔又是空的,怀抱里也是空的……多少次,他梦见自己拥有了她,身与心,他们在春花烂漫的花海中相拥而眠。可一旦梦醒,便是更加深切的寂寞。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带着哭泣与哀求,在他身下辗转着:“陛下,你放过我吧!我好痛……我不要……”。他移动了一下身体,将她轻轻侧过身来,不再强行压着她不放。 正文 撕裂过往不成忆(2) 那些急切的动作,现在渐渐变得温柔了。他咬住她的耳垂,将那白璧般的耳珠衔在嘴里。她嘤嘤哭泣着,身上的力气已经挣扎耗尽。 感觉到身体里被寸寸撕碎的声音和痛楚,子默放弃了最后的一丝念想。她闭了目,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折腾,他要发泄自己的怒火么?随便他了…… 空气里隐隐浮上血腥的气息,疼痛无边无际,在子默身体里蔓延开来。她瘫软在床上,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驰骋纵横,那些碎裂的感觉,在剧烈的痛,与彻底的心寒之后,渐渐湮没了四处传来的痛苦。 失声痛哭,尽管唇已被封上,但眼角的泪却还是止不住的迸落出来。 身下的玉枕,温润的花纹,被炙热的泪水浇个通透。玉身愈发晶莹剔透,那泪水落下之后,这个人却已经神智模糊游离开来。 她的手垂落于床前,皓腕上带有一只紫色水晶镯子,因为身体的颤抖,那手也一阵一阵的抖动着。 她伸出手去,似乎极力的想要抓住什么,但,那洁白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无力的划着,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满掌的空虚,似乎告别了最后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境。 只是梦而已,一场梦……垂下手,最美好的一切都在指间被时光风化成沙,粒粒吹得散尽,再也无法追寻,她身心俱疲,阖上眼便沉沉睡去。 他索求无度的紧紧搂着她,直到最后发现她的不对劲来。他瘫软在他的掌中,身体却连半点的反应也没有了。 “子默……默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对不起……子默!”他这才抽身离开她的身体,借着床边案几上的烛火,看见她的身体上一片惨不忍睹的青紫之色。 尤其是下身,两腿之间红肿不堪,血迹晕晕的染开一大片,间或有几点洒在他的身上,那种嫣红的颜色,叫他心里头一阵惊悚的慌张。 他一手扣了她的脉搏,辨了一番之后才朝殿外惊呼了一句:“来人!上茶” 正文 簪花春雨破晓时(1) 华安亲自奉了茶水过来,眼睛偷偷一瞄,心里顿时惊了一片。皇帝一丝不挂的坐在床上,手里抱着同样的贵妃,两眼迷茫的瞧着纱帐层层。 他扶起她的身子,将那杯温热的茶水喂她喝了下去。她抿着小嘴咽了下去,又再次昏睡过去。 她太累了,也许疼痛让她疲惫,也许撕裂的伤口让她不愿面对。他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放下她,对华安低声吩咐:“你去把茶壶送上来,就搁在案上好了。” 一手抚了一下她不知是汗湿还是泪湿的额前散发,他想:流了这么多的泪,她必然累极了。再转念一想,原来她已经彻底成了自己的女人,心里不由的涌上一种由衷的喜悦来。 华安捧了茶壶进来,看见纱帐内皇帝只是怔怔的看着贵妃睡去的容颜。 他早已听得寝殿里的动静,见到天子这样的痴态,不由的暗自叹息一句,轻手将茶壶放到床边不远的几上。寝殿中华美精致到了极处,那几便是朱红底子镂空龙凤合玺施金粉漆,那样富丽鲜亮的图案,大红金色,看久了颜色直刺人眼睛。 应天成就这么痴痴看了许久,她的容颜在经历过初夜之后,更显美丽和饱满。仿佛是刚刚蘸过春雨的鲜花,缓缓绽放了花瓣,露出娇美的花蕾来。 夜深了,四下里寂静无声。极远处传来“太平更”,三长一短,已经是寅末时分了。应天成方才索求无度,春风几次,这时也渐渐觉出疲惫来,倚在子默身边睡了下去,直到五更时分,才如常起身上朝去了。 他临走,只是吩咐宫人:“好生守着娘娘,不要过去打搅了她休息。”殿里候着几个专司侍寝的嬷嬷,这时慌忙应了道:“陛下放心,奴婢们理会的。” 今夜皇帝来前,她们便已准备好去痛止痛的汤药,既然皇帝没有吩咐给贵妃避孕,那么,一时她醒了,只要服了止痛的汤药,自己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正文 簪花春雨破晓时(2) 子默自黑暗的梦中醒来,凉而薄的锦被覆在身上,如同茧一般,缠得她透不过气来。身上疼的四肢都似散开了架子,她强撑起身子,就着昏暗的烛火看了看四周,宫人们都垂手立在殿外。 四下里寂然无声,唯见窗棂里晨曦初现,照着案几上瓶中一捧玉簪花,洁白挺直如玉,香远宜清。 她伸了伸手,想要自花瓶里取下一枝花来,够了半天,却也如何也够不着。这面窸窣作响时,已经惊动了殿外侍候的宫人。 “娘娘,您醒了,奴婢等服侍您沐浴更衣吧!”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洗盥诸物,几位年长的嬷嬷,奉了止痛安神的汤药进来,跪请贵妃服用。 “娘娘,喝下这药,您会觉得舒服些的。”子默颦了颦眉,陡然想到这必是他赐给自己的避孕药汁,一时心下难免厌恶,也不多问,只是伸手接了过来,一气喝了下去。 转身只觉脑子里困顿又起,转身睡了下去,挥手命人都退下。这面心里含了悲与哭,隐隐夹着几分失落的痛,那药汁却是霸道,不一会竟然也死死的睡下了,半点梦魇也不见。 宫人们终于见贵妃安然过了这一夜,心中的担忧都放了下来,一时满殿里喜气洋洋,只等皇帝来日打赏了。杨清一早换了班,这时招了紫陌殿的宫人去问,心里却觉得隐约有几分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又一下子说不上来。 子默这一觉睡下,便沉沉不知醒来。她身上原本还带着血腥的污迹,淑燕进出寝殿几次,后来想来还是应该先给贵妃擦拭了。她原本就在贵妃面前熟络,此时手中奉了银盆,这面才壮了胆子伸手撩了纱帐层层,才一看见床上人的身影,却猛然看见床边有鲜血溢出来。 “啊!……”她手里一惊,那银盆便掉了下来。这呼喊声极为凄厉,隐隐带上一种绝望的心惊。 杨清得报时,太医已经赶到了殿中。他顿足跳道:“都快些个,都快些个,陛下一时来了,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的。” 正文 簪花春雨破晓时(3) 应天成早朝时只觉心神不定,他手上国事繁多,也不以为意。只想着一时下了朝,再去看她。这日议事极多,他亲自发了恩恤安抚陆浩天的旨意,当堂平息了朝野两派之间的争议。 这时快到正午,才罢了朝出来。宁王今日早朝时一直沉默,这时留下,两人说好一同共进午膳。 正举步出来,说笑间,便见殿外内官仓惶来报:“陛下,贵妃娘娘不好了。” 皇帝一步已经踏进槛内,宁王落后半步,听到这样一句话,他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5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5部分阅读 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忽然俯下用力揪住那内官的衣襟,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那内官原本就是含元殿里的内官,一直跟在杨清身边。这时受了这样的差遣,见天子面露凶光,只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 皇帝双目如电,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结结巴巴的答:“杨公公命小的来急奏,说是贵妃娘娘不好了,请陛下过去一趟。” 应天成手上一松,便转身欲要发足奔去。宁王在身后死死抱住了他,低声劝慰道:“皇兄,你先别急,既然杨清去了,自然太医也赶去了。臣弟陪你一块去,你千万保重身体。” 应天成心中急的就要跳起来,宁王的口气却是不慌不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回转身来,死死的看着宁王。 他定住身子,耳畔仿佛听见她的声音,如同诅咒一般,她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如此绝望的呼唤,隔着紫陌殿细沙轻拂的窗帷,隔着宫室重重,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晨曦的曙光与金碧的琉璃铜雀,她辗转哀哭,那声音凄厉痛楚:“天成……天成……”。 她在呼唤自己,而他却不在她身边。她一直在唤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却不在那里。他双眼发红,伸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手足兄弟厉声吼道:“是你!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她!是不是?” 宁王也不躲闪,只是任由他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他神色坚毅,似乎预料好了独力承受一切的后果。 正文 簪花春雨破晓时(4) 宁王也不躲闪,只是任由他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皇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手上松开了他,正要不顾而去,却见宁王“扑通”一声跪下来死死抱住他的腿:“皇兄,当日我们踏着手足同胞的鲜血走到了这里,我笑着看你登上了九五之尊。你不要忘了,父皇的遗诏里那一条……不得专宠后妃,不可失国君之度!你亲自答应过我的!也答应过慕容雪!” 应天成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脸色铁青的可怖,脚上奋力一挣,一把将宁王踢出了老远之外。 “应天宇,朕昨日对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希望你能理解朕的心情。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下了手!你哪里是为了父皇的遗诏?你分明就是要替慕容雪讨回一个公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朕?你这样逼我……” 他咬牙切齿说来,到最后竟然连话也哆嗦不利落了。回身便大步奔了出去,明黄|色锦袍卷起一阵香风,一众宫人在早已慌不迭的跟了出去。 他弃了龙辇,只身上了马,一路急驰而来。宫室远远在眼底掠去,他只觉心似要纠扯的滴下一滴滴血来,手脚冰凉的骑在马背上,死死握住缰绳的手不止的打着无休的颤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到底还是自己害了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只觉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腥甜之味,腻腻的,堵在那里憋的人啜不过气来。 终于到了殿前,远远望见杨清的身影,他翻身下马,方踏进门槛,便见宫人手里捧了一个满是鲜血的银盆走出来。他不由得回过头去,这回头一望,便恨不得自己这时便死去。 那么多的血,那么腥甜的气息……空气里氤氤氲氲的,都是她的鲜血…… 他便这样冲了进去,殿中的纱帐早已层层撩起。到了床边,只见太医们都围着正在商议,乍一见皇帝,都慌的跪了下来:“陛下,殿中血污腥气重,您不可停留啊!” 他面色可怖,不理会任何人,只是一壁径直走了床前。俯身看去,见得她惨白的脸萎缩成一朵将谢的花,心口一动,两行热泪便滚滚落下。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1) 她闭目不语,面容安详的仿佛睡去。可他知道,她必然痛极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这里……心里悔的不行,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贴上她的面颊,他轻轻附耳说了一句:“我在这里……”。 可她却不能应他半句,哪怕只是轻轻颦一下眉尖。他轻轻的吻上那细致浓密的眉宇,看那两扇长睫如同沾水的蝶翼,手上缓缓抚摸着,最后渐渐移到那颈子下的新月形伤疤上来。 “陛下,娘娘应该受了一种寒毒,微臣们方才取了今早奉药上来的药碗看了,那碗里有一股异香,应该是被人加了一味香料进去,这才引了陡然出血不止。”太医院院正倒是并不慌忙,沉着应答。 应天成这才看到她的下身小腹上扎了几枚银针,那针扎的极深,几乎要没入体内,只能见到一点光亮的针头。他俯身坐了起来,缓缓回头望去,俊逸的脸庞苍白得吓人,眼底尽是血丝,仿佛是一瞬间,焦灼憔悴得整个人都脱了形。 “她现在怎么样了?你有几分把握?”他一手扣了她的脉搏,只觉气息微弱,几不可见生机。 “陛下,这要看娘娘的天命如何了,这毒发作的太快,宫人发现的又有些晚了。适逢娘娘的月事之期,这便引了大出血。”梁太医老道圆滑,只将所有的成数,都推在了紫陌殿的宫人身上。 皇帝咬牙切齿,面孔几乎狰狞得变形:“很好!梁太医,朕居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话。你……说的真是好!” 他缓缓环顾四周,在殿中诸人身上扫了两个来回,继而冷笑道:“朕也不妨把话说在这里,她若死了,这里朕便要这里封了做地宫,你们都好生恭敬着,去地下一同伺候她吧!” 宁王这时进了寝殿,见得皇帝如此神情,正待要劝,却猛然见得他眼光一闪,就势暴喝了一句:“来人!将宁王即刻拿下!”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2) 一时殿外的禁军便列队而进,宁王也不躲闪,直直立着,任由禁军上前来捆了出去。 临出殿门时,他只淡然说了一句:“皇兄,你固然爱他,但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堂堂一国天子,天下万民之主!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女子,落魄成什么样子?臣弟自是有罪,但四哥你你却宁负天下人,也不可负她!你这个样子下去,她就是今日不死,只怕也活不到平安终老的一日!” 应天成听得浑身哆嗦,举手上前便扬了一个巴掌给他。他一怒之下出手极重,竟然生生掴的宁王口中吐了一口鲜血。 “滚!你……给朕将他带下去!锁在了天牢里,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叫人探视!”应天成仿如一头受伤的猛兽,一掌之后还是不能止住怒气,挥手只叫禁军赶紧将宁王带下。 “陛下,陛下!娘娘刚刚叫了您一声,您快过来啊……”。一直守着子默的宫人在一旁唤来,皇帝这才猛然转身而去。 宁王不想自己这番打算竟然落了空,心中不由的有些失落。他自此只当子默是红颜祸水,一时怨了自己不能痛下毒手,经了此事之后,想必再难下手。 这面皇帝大步凑了过来,只见子默从昏睡中醒来,整个人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似碎成了齑粉,再一点点攒回来。她微微动了一下嘴唇,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天成……” “没有事。”他心头被撕开的痛,汩汩冒血一般的惨烈,嘴里只有笨拙的安慰她:“没事,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我哪里也不去了,只在这里守着你……” 一众宫人与太医都当场愣在了那里,天下再也无人能想到,当今天子竟然会以一个平民丈夫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深爱的嫔妃。有些眼浅的宫女,当下就抹开了眼泪,只为帝王这样的深情唏嘘不已。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3) “恭喜陛下,娘娘的脉象已经好转,应该是下手之人落的份量比较轻的缘故。微臣这就开具一副补血的汤药,快快煎服了下去,应该就会平安过了这一劫了。”梁太医亲自上前探脉,一时只是喜不自胜。 应天成不可置信,自己再扣了一下她的手腕,这才舒展开了眉头。 “子默,你好好休息吧!朕在这里守着你,朕哪里也不去。”他牵过她的手,温柔的无以复加。 子默疲惫的阖上眼,眼窝中滚出一颗晶莹的泪水。她将头别过里侧,轻轻说了一句:“你走吧!陛下,我只想一个人好好安静的呆着。生死有命,我想我原本是可以活到寿终正寝的一天的。”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掌,而背心涔涔的冷汗已经濡湿了衣裳,虚弱的重新伏回枕上,掌心里只剩一点微冷的酸凉。 应天成心头大痛,呆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看她阖目睡下,鼻翼间轻轻煽动,长长的睫毛在面庞上扑下一朵浓重的剪影。 “子默,你竟然……不肯原谅朕了是吗?” 他并不是刻意要这样粗暴的对她,只是一时间情难自禁。他不知道自己的等候会不会是一场空,也不知道最终人去杳空时,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失落与痛苦 ……她可知道,他在这份感情背后,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似乎茫茫人海里,再无第二个人可以理解。就连自己的手足兄弟,如今也走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天下人,无不以为,他不当拥有这样的感情可他却做不到忘却,放不下也不肯放 无人应答他的话,空气里隐隐漂浮着她身上的血腥之气,那盛放的玉簪花,在丽阳下显出了以及颓靡的败色,雪白的瓣上,微微染上黄迹。 他最终叹息而去,留了杨清下来严查汤药之事。珠帘九重,纱帐层层卷下,太医们退出寝殿,宫人开始打开窗棂透些清新的空气进来。 应天成心痛的不能自己,临出殿门时,遥遥隔着无数的帘幕望去,眼界里却不见她的身影。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4) 子默就此缠绵病榻,好一时坏一时,清醒的时候,便会倚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殿外的风景。 应天成如常每日来探视,她却再无半句话语对他说。不但如此,她整个人就此像转了性子一样,始终不再开口说上半个字。 紫陌殿里涉案的一众人等,全部都被处以杖毙之刑,宁王仍旧被押在牢里,等候皇帝的裁决。最令人想不到的是,淑燕居然就是宁王直接受命的那个内线,她一时心生怜悯,手上的寒香才少落了一半,子默也得以捡回半条性命。 杨清苦着脸过来向子默回禀此事时,子默却是毫无表情,半响,只是略一挥手命他退下了。她缓缓起身,在床前的花瓶内就手抽了一直玉簪花,柔软的花瓣拂过脸侧,令人神思迷离。 杨清满腹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到皇帝对自己下过的死令,更是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见贵妃长久不语,只得最终长叹了一声,躬身缓缓退下了。 再醒来时,紫陌殿在满天曙色中显得格外静谧。 守更的宫女蹑手蹑足的来去,吹熄掉烛台上红泪累垂的烛。当值的御医换了更,交接之时语声极轻,窃窃耳语而己。 “娘娘,您醒来了?奴婢去给您打水洗漱。”宫人伸手卷开层层轻纱帘帐,凤床的女子,露出了一张尖细的芙蓉小脸。 子默经此一病,身体早已气血虚弱己极。饶是御医们想尽了办法,搜罗尽国库中各色珍贵药材,也始终是病体空虚,一时难以复原了。 “去请梁太医过来,快去。”子默闭着眼,仍旧倚在床头,只是简短的吩咐道。她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许过的承诺。她答应给他生一个孩子,一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一个融合了他们二人此生爱与恨的结晶。 这事传到皇帝耳中时,已是正午时分。应天成下了朝便听见子默宣召了梁太医过去,听闻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心中一时喜极,来不及换下身上的朝服便移步去了紫陌殿。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5) “你瘦了。”这三个字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 子默抬手抚上他的面容,他便就势俯身下来,抬眼望着她年轻却憔悴无光的脸庞,皇帝忽然心下一酸,含笑道:“你也瘦了。” 子默含了一缕微笑,忽然轻轻唤道:“天成……你还记得么?我们曾经说过,我要给你生一个孩子……”。 他神情一痴,想不到她会开口说了这样的话。随即垂下眼帘,抚过她鬓角散乱的青丝,怜爱道:“傻丫头,咱们不用急,等你身体好了,咱们会有孩子的。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儿女成群……”。 他戚然泪下,将她单薄的身躯拢进怀里。 “对不起!子默……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没有好好保护你,或许,我不是皇帝,方能给你一生的幸福。”应天成忽然领悟到她心中的意思,一时情不自禁,紧紧搂着她在耳畔如是低语道。 子默不语,眼中盈盈有泪,那样凄楚无望,就那样望着他。 她并不答话。只是这样望着他。 回忆是一条残忍的河流,她曾以为自己一生只会平淡的度过,拥有平常人的与亲情,在人海中寻觅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夫君,生儿育女,抚琴弄诗,笑看门前梨花开如雪…… 可谁想,这一生却是如此的绵软而奢华,漫漫如无边的锦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是生生的煎熬着,忍受着。他纵有千般好,但又岂是她能消受得了的爱? 这一切,他亦懂,因此再无二话,只是紧紧拥着她。 他紧紧拥着,不肯松手片刻。 他几乎穷尽三十几年的人生,才寻觅到的幸福。 不曾想过失却,于是措手不及。 不曾以为无力去紧握,才会椎心刺骨,铭记永痛。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6) “陛下,将宁王放了吧!他其实没有过错,不是吗?”子默倒在他的怀里,闭目低语道。她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像一尾轻飘飘的羽,身不由已被风所逐。 “子默……你都知道?”他拂过她的发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陛下,我其实也曾想过,若您不是皇帝,若我不是什么贵妃……我们,会得到平常夫妇所有的快乐吗?我想会的。可是,命运不由我们去设想,您为了今天这一切,付出了多少?我不敢去细想。我们其实早已别无选择。” “您若是因为怪责宁王,岂不是叫天下臣民皇室宗亲寒了心?再则,也许宁王所做的,才是对的。像我这样的女子,原本就是红颜祸水……陛下,只要您曾真心待过我……给过天下独一无二的爱,此生,我便是万死,也足够了!” 她如此低语,他沉默不语。良久,良久……才见皇帝的眼角边缓缓沁出一滴泪来。那水珠滴入她的发丝间,顷刻便已隐匿不见。 殿外下起大雨来,瓢泼一样的倾盆而落。狂风吹起殿中的窗纱,飘忽着斜斜的雨丝卷进殿里。透过密密的雨帘,远处极低除大片的九重宫阙的金色琉璃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滟的倒影。 他的手指微冷,九龙缂金袍袖间氤氲着甘苦芳冽的龙麝香气,仿佛带着雨意的微凉,轻触在她的脸庞上。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只能为了这个冰凉而高贵的身份而活,天意弄人,谁能想到原来这半生努力,其实只是为了等待你而已。” 他不胜唏嘘与悲凉,只恨不能一手毁去前半生的记忆。他终于等到了,也拥有了……只是,也许,注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邂逅而已。 子默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她眸间沾着花露一般,睡颜安详恬静。他便这么静静的守候着她,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我要给你一个孩子……”。 她要给这段感情,留一个念想,一个承载着一切爱恨的结晶。 然后呢…… 他不敢再想,只觉心里每一寸每一处,都痛的那样不可言语。 那页被他撕了又写、写了又撕的册后诏书,如今,还是躺在上书房的纸篓里。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7) “可是打听清楚了?陛下,今日整天都在她那里陪着?”德妃这面说了,手上自拣了拂过桥栏的碧绿长柳垂枝,折手把玩,随手揉搓了嫩叶落入水中,引得红鱼喁喁。 宫人旋即赔笑道:“是,娘娘。听说,这几日那位已经渐渐好了起来,饮食也正常了。陛下一早听说她宣召了梁太医过去请脉,才一下朝就匆匆赶了过去。这会,应该还在呢!” 德妃眸中寒光一闪,旋即懒懒回过头去,望向湖上十里烟波翠寒。 她依靠在汰液湖边的沧浪亭中,一眼望去,东西双堤十里丹云彤霞似的桃花,夹着嫩黄垂柳,沿着两岸敷水盛开,映得汰液湖中倒影亦是波光流滟,间或夹着几声清脆的黄鹂叫声。 “娘娘,您要早做打算啊!奴婢听说,贵妃今早宣召了梁太医,问的却是自己的身子可有受孕的可能。如此说来,她是有意要为陛下诞下麟儿了。娘娘……”说话的人渐渐倾过了身子,窃窃如耳语:“娘娘如果不趁其立足未稳,一举清除,否则后患无穷。” 德妃半依半靠在美人靠之上,一头墨玉似的长发低低的挽成堕马髻,横绾着十二枝错金镂步摇,细密的黄金流苏漱然摇动,泛起细碎的金色涟漪。时是盛夏,她手中也松松的握着一柄纱绢宫扇,扇面是自己绣的莲花,婷婷玉立。 此时听人说得如此岌岌可危,她也不过伸出手来,青葱玉指半掩着樱唇打个呵欠,神色慵懒:“还有呢?” “还有?”说话人的仿佛有点意外,迟疑道:“娘娘,她是妖孽。普天下都在说,陛下为了一个女子不顾江山大业,忘却手足之情,这是亡国的祸水……” “然则,这话说的,就是指责陛下乃是一个无道昏君了?” 德妃斜昵过眼,随手往宫扇上一抚,旋即樱唇微启,漫不经心般呼了一声:“来人啊!” 正文 相逢相失两如梦(8) 两名内官应声而进,跪地待命。德妃随手一指:“此人挑拨离间,胆敢污蔑圣尊!留不得了,拖出去,杖毙!。” 两名内官上前来就架人,那人急得叫:“娘娘!娘娘开恩……娘娘……”终于被拖了出去,立时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嘴,再不闻一点声息,沧浪亭中转瞬就安静下来。 “娘娘,出来半天了,是不是该回了?”随身服侍的宫人给她披上薄缎风衣,再回头时,暮色已经悄然染上的湖面和半空。 德妃轻轻无声的叹息了一句,这么快就到了夜晚。这样的夜,有多少无眠的孤寂,又有多少泪湿的枕畔心语……陛下,您便是真的深爱她至此,难道就不能过来看看我们母女吗? 您可知道,这个后宫中,有多少女子,因为您的这份痴情而心生绝望的? 她一路缓缓行去,暮色里看不清她的面容神色,身前的宫人点起了灯笼,盈盈一点光亮在前引着路。终于去了远了,消失在沉沉如水的夜色里。 梳着高髻的头上华丽精致的流苏摇曳在风里,隐隐映衬的黑夜里如同闪烁着一块黯淡的金线一般,割裂了湖畔长廊的静默。 子默倚在床上,微笑着接了皇帝伸过去的银勺,墨黑的药汁散发着辛涩的苦味,应天成命人加了许多糖进去,她这才乖乖的喝了半碗。 应天成微笑着喂她喝药,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宠溺自己的孩子一般。手上一口一口喂着,看她粉面撒娇,心里只觉安宁和幸福。 他一错神,忽然想到,也许自己原本就该如此生活。 娇妻爱子围绕在身边,也许他们会秉烛夜谈,一起立在书房门前挥墨弄意。他给她披上风衣,听她玉手拨过琴弦,声若流珠时,不大的府中灯火温暖而璀璨…… 一时终于哄着吃完了药,寝殿里不免有些汤药的苦味。宫人移步上前去推开了窗棂,风顿时吹进来,吹得床边几上的纱灯摇摇欲灭,满屋子的光影摇动。 正文 缱绻,不离分也(1) 半夜醒来时,应天成侧眼看了看手臂中熟睡的女子。月光漏过窗隙透进来,照在床前那两枚勾起帐子的银钩上,反射着清冷光辉。 殿里只有一角点着灯树,因为子默睡觉不喜光亮,所以零星的两盏此时早已熄灭。她睡的安稳,而他却睁了眼,便不忍心睡去。 夜里静的叫人心头一片荒凉,他的手臂被身边的女子枕了,一时不敢太大动静,只有侧身躺着,在夜色里睁着双眼等候天明。 其实早已与她同床共枕过好多次,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恋恋不舍,只恐生怕自己一觉睡的太沉,错过了与她相处的每一刻。 往往便是这样痴痴看了她的睡颜,默待天色破晓。 他正凝神间,只闻耳畔,有人幽幽叹了口气。心里一惊,目光微垂,只见子默明眸流光,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他正要开口,却见她娇小的身形微动,转身一拥,她已经伸出双臂抱住他,虽未十分用力,但咫尺之间,她发际衣间幽香细细,沁人肺腑,如能蚀骨。 他瞬间力气全失,一动也不能动。 “你不睡觉,这么晚了还要调皮?”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在她耳畔附耳道。“快放手,好好睡去。” 她吐气如兰,吹拂在他脸上,声音亦细如蝇语:“我偏偏不放。”语气里竟有三分小女儿家的狡黠顽意。 他自是见惯了她性情的调皮多变,这时听到这样说来,却不由的身上一动,双手已经圈紧了她。一时情动,只觉身上有如烈火焚烧一般,暗暗隐忍了焦灼的,额前慢慢沁出汗珠来。 “天成……你不是说,想要个孩子么?”她嗓音甜婉如蜜,伸出手指慢慢抚去他额头的细汗,屋中微有月色,帐中更是朦胧,虽看不清她容貌,但极尽妍态。 应天成不敢再看,只是按捺了自己,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发丝,轻声道:“睡吧!咱们不急在这一时……你身子还未好呢!” “我日间问过梁太医了,他说无妨。”她慢慢倾下身子,温柔的、缠绵的吻在他唇上。 正文 缱绻,不离分也(2) “我日间问过梁太医了,他说无妨。”她慢慢倾下身子,温柔的、缠绵的吻在他唇上。 他只觉得她的双唇幼嫩,但却像是一尾鱼,光洁的不带皱褶,水一样无声的游走,带着一种清凉的芬芳,游走在他滚烫的肌肤之上。 他昏昏沉沉间还有最后一分理智,举手想要推开她:“不可……”心里只恐自己一时不甚弄伤了她,对那梁太医的话竟然也不肯信了。 但甫出声已经被她的双唇堵上来,他不自觉的,伸手扶在她腰间。那腰肢极为纤细,仿佛一掌握尽。隔着薄薄光滑的衣裳,掌心一触到她肌肤滑腻如脂,心里已经无力推开,胸中似渴,只想狠狠的将她兜头寸寸吻下。 而她轻吻如蝶,唇齿交缠间,她已经伸手探进了他寝衣的内侧,将手插入他衣内,那胸肌雄壮强健犹如山脉,缓缓摸去,他兀自轻轻颤抖。 她的掌心微冷,贴在他滚烫的胸口,长而卷翘的睫毛扑下来,随着眼帘不断的闪烁着,扫在他下巴的胡渣上,顿时汹涌,再难抵挡。 她终于移开嘴唇,轻轻的咬在他肩头,他猛然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起来,那似一团火,只想喷薄而出,变成狞狰的兽,以凌厉而热烈的姿势,将她整个都吞噬下去。 无措的慌乱里,他缓缓进入了她身体内最为温暖紧致的所在,她一手抓了他的肩膀,闭上眼眉间一皱,慌的他就此停下不敢再动。片刻后,她口里低低的唤了一声:“天成……”。 他双唇覆上她的耳畔,应了一声:“我爱你……”。 她将脸埋到他怀中去,他紧紧的箍着她,就像重逢的那一刻,可是这一刻更甜蜜,更笃定。 这么久,这么远,从初次相遇到如今的亲密无间,隔了这么久,中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他到底是等到了她。 正文 缱绻,不离分也(3) 醒来时还是枕着他的手臂,她侧脸望去,不觉眉间一笑,便舒开笑容,低声道:“今天怎么不去早朝?”他往日都是五更时分起床,如今这时天色早已晚的日照三杆了。 应天成难得慵懒一回,因是盛夏,也不穿寝衣,便裸着上身,反手将她环身一抱,附耳道:“昨天就早早送了话出去,就说我今日不适,罢朝一日。” 他伸手去抚弄她细腻光洁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手指上缠了一束软缎一般的漆黑发丝,眼底一派浓情蜜意。 子默昨夜睡的香甜,此时起身了,脸上竟然抹上几丝红晕。一夜春风滋润,他心底万般小心柔情,只恐自己一时不慎弄伤了哪里,这时看去,果然花儿娇艳更胜从前。 他痴痴看了,竟然隐隐生出初夜一般的感觉。过往经历的那些女子,那些如花似玉,那些梅红瑰丽一一都在心底杳然褪色,再也忆不起来。 一抬眼,才望见殿外的日头已经老高了,这才双手撑着起了身,锦被滑下时,他不禁一把抱住她修长笔挺的两条,垂涎道:“娘子,这就起来了?为夫我……”。 他话未说完,唇已经吻上了她的小腿。细密酥痒的感觉在肌肤上传来,她笑着避开了过去,双手推了他道:“起来罢!总这样胡闹,人家可是饿了。” 皇帝心情极好,只觉生平从未有一刻,如眼前这般开怀的。她既然起了,他便懒懒歪在了床上,一手撑了头,看她起身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云织纱裙,一手执着象牙梳子,对着梳妆台的硕大铜镜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 蔷薇色的唇角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执着牙梳的一只手,竟与象牙莹白无二,更衬得发如乌瀑,光可鉴人。 皇帝只觉得艳光迷离,竟让人睁不开眼去,子默却忽然停手不梳,轻轻叹了口气,螓首微垂。 她侧影极美,近来憔悴之容渐去,那种疏离莫测的气质亦渐渐淡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天成,你是不是这就将宁王给放了?好歹,也关了半个月了。再这样下去……”。她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向他。 正文 缱绻,不离分也(4) 应天成仍旧歪在床上,宫人们鱼贯而进,手上端了洗漱用具及温水,杨清在殿门处跪下请了早安,这才喜滋滋的笑道:“奴才这就去安排早膳。” 他话里含了隐忍不住的愉悦,子默停在耳里,觉得有些好笑,心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时手上停了梳子,便回首笑言:“杨公公,你这早来的真是凑巧。也怪了,陛下从不在外面用膳,你倒是早早的备好的早膳,莫不是就等着请赏?” 杨清上次因为汤药的事情,被皇帝狠狠斥责了一顿,还叫内侍省罰俸半年,待他也大不如从前。这时听了贵妃的话,知道她是有心在皇帝面前替自己讨个好,便赶紧恭敬垂手进前几步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心里替皇上和娘娘高兴。” 应天成心里一叹,这才起身坐了起来。杨清旋即上去服侍他更衣,待整好了衣冠之后,皇帝才不经意的说道:“总算你还体会得朕的心思,罢了,以后用心点,再不可有下次了。” 杨清赶紧“喏”了一声,挥手命宫人上前来伺候皇帝洗漱。一时端正了衣裳,子默略略匀整了一下面容,便移步过来接了宫人手上的犀角八宝梳子在手里。 她手上轻柔,一下下往下梳去,却是一下下都梳到了头。 应天成不想她会自己过来给自己梳头,不免心头特别温情。他坐在床前不远的软塌上,见那柔滑细白的一双玉手握着黑色的发梳,那指尖在自己头皮上滑落,却是蹲下身子,将那发丝梳到了腰下的尽头处。 他心里一动,不由的浮上热热的水汽。默不作声,却隐隐见得她低垂的眼帘中有颗颗泪水滚出来,洒在自己的发丝上。 子默弯下腰,她心中念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头齐眉, 三梳梳到子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白头偕老……然则,自己,真的可以与他白头偕老么? 正文 江山美人(1) 此时离着他的距离如此之近,近的连唇齿间交融过的气息都还残留着,心里却无端的想要哭泣一场。终于梳好了头,应天成便一个转身,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子默……对不起。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举世瞩目的婚礼,然后才……我失言了,你不要怪我,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一定会尽快补上的,我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让天下人都仰慕你的风采……。”他捧了她的脸庞在手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光,如是附耳低语道。 “天成……我不需要什么举世瞩目的婚礼,也不需要皇后之位来招摇……你若是真的爱我,就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提此话。”她伏在他的怀里,将脸庞贴在他的下巴处。 鼻息间满满都是他男性雄壮的气息,贪恋这一刻……哪怕就是一刻,她也不愿松手。生怕一松手,便要转眼成了一场梦…… “不!朕曾经说过的话,那是誓言,朕既然是天子,自然要言出必行。更何况,名正方得言顺……你是朕唯一的妻子,你等着,朕要一举平定了楼兰与南诏,从此之后,再不受陆浩天那厮的要挟。朕要以万世不朽的功业,将你迎上皇后之位。” 他胸间气流激荡,这番话说的甚是豪迈。眉宇间掩不住英气勃发,那种神色,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登上大宝时的无限意志。 子默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里甜蜜过后,只有不安而惶恐。她是很少害怕的,所以这种感觉令她战栗,唇上犹有他的气息,这气息如此霸道而热烈,如同点燃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她竟然不敢去想,只是恍惚的找最不相干的话来问:“为什么要开战?” 应天成的眼里有幽然的火簇,透出明亮的光来:“这一仗再所难免,晋国与楼兰南诏对峙多年,朝廷一半以上的兵力都驻守于云州边境,每年耗费国库的大半供养军士。骠骑大将军俨然三军主帅,朕隐忍多年,始终恩恤有加,然陆浩天早有异心,如此下去绝非长久之策。 近年来朕早就打算,唯有平定南面的这两个邻国,然后再与西面的突厥铁骑一决胜负,这四分五裂的天下,总应该有个了局。” 正文 江山美人(2) 四下无人,宫人们早已垂手退出了殿外。 子默骇然望着他,想不到他竟然志在四方:“你真是疯了。南诏国境之内地势凶险,号称“千山立刃”,边境后更是瘴气多戾……自古以来,便是汉唐盛世,中原皇室也从未攻入过其境,你若以朝中倾巢兵力南下,以博一胜,突厥安能坐视不问?西南兵力尽空,如何能够防守其铁蹄进犯?若是两面同时用兵,如何能有半分胜算?” 她原本就睿智敏捷过人,此时一口气说来,竟然是江河万里,了然于心。应天成凝视她半晌,忽然在她鬓旁轻轻一吻,子默心中为战事忧虑,一时怔仲,竟没有回应。 他微笑望着她,说:“我可不是疯了?才会这样发狂一样喜欢着你。你知道吗?三十几年来,昨夜,是我过的最幸福的一夜……子默,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得到了你。我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必然会是一个志得意满的幸福男子,古往今来,再无第二个帝王可以拥有我这样的幸福……” 其实戎马倥偬是男人的事,本不该对你说,可是,我要叫天下人都看着,我要叫你知道,你的丈夫,我有什么样的抱负,你必然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子默,我要给你世间女子都仰望的幸福,我要将这天下都送到你面前来。” 他就此吻了下来,手上一用劲,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子默一时推不开他的双手,便低呼了一声:“这时候了……你还……”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双唇便被他霸道的掠夺攻占了去。 “不行……不行……人家没有力气应付你了……”。她拼命推开他的掠夺,可是他不顾了,他什么都不顾了,唯有她是真切的,是他渴望已久的,他永远也不会满足的掠夺与索取。 “不怕……我轻轻的,我会很小心的……不怕……”他差一点失去,可是奇迹样夺了回来。他的呼吸急促的拂过她耳畔,有一种奇异的酥痒,她的身体抵在怀中,四处都是他的气息,都是他的掠夺。 层层纱帐轻轻垂下,凤床边的玉簪花的香静静的,满室皆是清逸的香气。他用力的吮吸着这醉入心扉的花香,满腔的雄心壮志,就此化作了绕指柔的锻钢。 正文 江山美人(3) 暮色时分,应天成才依依不舍的离去。子默躺在床上睡的安详,他俯身看了,临走时还是贪恋的吻了一下,轻声低语道:“好好睡,朕今晚早一点过来。” 他小心的给她掖好被角,她侧身不应,只管自己睡去。 他终于离去,殿外不多久便下起了惆怅的小雨。子默伏在床上,手抚着身下的玉簟,指尖只是一片微凉。玉枕上,仿佛还留着他的气息,那种浓密奢华的香气,她不需呼吸,也能辨别出来。 她睁开眼,身上一阵凉气袭来。他不在,只要他不在自己身边,她便会觉得心底无端的无措和空虚。 她想不到,自己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原本一心想要逃离的世界,现在愈来愈清晰的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曾经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当有一天,他的爱对她而言就是全世界时,她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了。因为他不属于自己,亦不会属于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他肩负了天下,他不当有这样的爱,亦不能有她这样的妻。 阖上眼,心头乱的就如一团麻,她静静听着雨声窸窣,许久之后才轻声唤道:“来人,给我更衣。” “娘娘……您这是要出去吗?外面可是下着小雨呢,要不,您停一会再去?”宫人无比温顺的跪在床前,奉上簇新精致的衣裳。 子默轻轻颦了一下眉头,身上还残留着他的痕迹,她撑起身子飞快的思量了一下,继而道:“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身上有些酸痛,泡进温热的水中,这才觉得全身渐渐舒缓了下来。水温正是刚刚好的时候,一沉浸进去,就觉得四肢消融,再也不想浮出水面来。 到达静心阁时,雨声已经渐渐的稀疏下去,檐头的铁马叮铃叮铃的响了两声,起了风,她裙裾的下襟在风中微微拂动。云锦织就的水烟色边襟,衬着珍珠白的细密蔷薇花纹,在冷风中撩动时分外的温柔。 正文 江山美人(4) 子默只管抬脚向前迈去,十几位宫人奉着茶具巾子等物,恭敬无声的跟在身后。两队禁军侍卫,按照礼制落后了大约十步左右,只远远无声的跟着。 至今早之后,杨清便亲自传了皇帝的口谕过来,着紫陌殿以中宫之尊,此后随意行走于宫闱之中,一应礼仪,以皇后之位相待。但后宫诸妃,无事不得擅自踏入凤凰台后半步。 她一路行至廊下,那些侍卫就不再跟随,宫人们垂手而行。她顺着走廊一转,已经见着又是一重院落,一路进来,都是很旧的青砖地,那院子天井里,疏疏种着一树梅花,一树海棠。 两本树都不是花期,只是绿叶成荫,蔽着一角屋舍。走廊之下摆了许多花盆,月洞门的两侧一对半旧的石鼓,上头花纹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6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6部分阅读 依稀可见。 她像是在梦里一样,恍惚的听着檐下的潺潺的雨声,天边,暮色已深。 宁王的身影在花壁后缓缓走来,天牢拘禁了半个月,他终究还是清瘦了不少。子默侧眼看见他的身影,双手交叠着握在右跨之上,轻轻道了一声:“见过王爷。” 宁王一身青衣,身形瘦高,他比皇帝年少了五岁,因此看来正是风华茂盛的年华。这时面上淡然染了一层雨水似的薄雾,更显出几分天潢贵胄的贵气风流出来。 他早已成年,却不肯娶妻,府中纵然有美人无数,却连一子半女也不曾诞下。风流倜傥,英俊儒雅,做得绝佳的情郎,只可惜却不是一个好夫君。 他双手背着,缓缓踱步向前,眼睛一丝不错的顶着面前如花一般明媚鲜艳的女子,少顷,才拱手一推向前道:“臣弟见过贵妃娘娘。” 子默淡然一笑,随手折了一支伸过枝桠来的海棠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言:“王爷不怕陛下疑心?这么快就要见我?” 她不称本宫,亦不做任何尊称,只傲然的以“我”自许。 宁王眼前一亮,旋即才缓缓收回双手,退后两步说:“既然你心里明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他如今肯以中宫之礼相待,但你心中想来清楚,自己是否能当得起这样的宠爱?” 正文 江山美人(5) 子默眉头也不跳一下,只将手中的海棠叶把玩在手心。她少顷才抬头,挥手唤了宫人走进来,用一块绣花簟子垫在了回廊中的长廊护靠上,斜斜依着坐下,半天才说:“既然王爷也清楚,但不知你又有何法子可以劝得回他?” 她本来就姿容胜雪,此时蓦然抬头向上望去,玉面上的五官精致自是不必说,宁王只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那眸色黑亮纯净,这时看来,只如最深最美的夜色。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宁王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四面春光暮色,无限温软的微风,静得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天地间唯余那澄净乌黑的一双眸,清澈得教人不敢逼视。 他不由自主温声呢喃道:“雪儿……?” 子默眸中光华一闪而过,旋即追问道:“雪儿……?王爷,你……认错人了吧?” 他的眼里有一种异样的炙热,不管不顾的走上前来,就要将子默拢进怀里。 “王爷!请你自重!”子默被他这样的神色吓的身上一凛,眼见他已经大步欺身上前,不由的娇呼了一声,几个宫人上前来护住了她。 “雪儿……雪儿……”,宁王见宫人团团围住了她,不由的驻足无措。他神情怔呆,眼底的痛苦与悔恨直能射穿夜色。 那一双眸子如此的相视,一样的清澈,一样的冰雪睿智……他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样,脑中嗡的一响,四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连转过头去的力气也没有。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子默心里感到一种惊慌,不待宁王反应过来,赶忙提了裙裾飞快的超前奔去。侍卫都留在了门外,回廊重重里,夜色已经悄然染透了半空。空气里有晚香玉的香气,穿过宫墙厚重的封锁,远远向子默兜头扑来。 正文 墨色皑雪(1) 她觉得自己走的有些喘息不过来了,胸腔里似要爆开来一般,只是呼呼的往外吐着气。还好,出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派人知会了皇帝,此时出去,就算被人撞见,想来他知道后,也是不会有什么关乎名节的臆想。 不想,他却最终抢在了她的前头,伸手过来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皇兄,为何会那么喜欢你……你叫子默?”他紧紧的扣住她的手,劲道之大,让子默生生的抽了一口气。 “你放手!王爷,你认错人了!”她见挣不脱他的掌箍,只有递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宫女,那宫女得令,以为是要出去叫人,这面赶忙奔了出去。 “回来!你干嘛去?还不快帮我把他拖开……”子默一回头,急的顿足大叫。此等宫闱密事,若叫禁军侍卫给撞见了,岂不是登时就要传遍天下?她恨恨的咬了咬下唇,用剩余的那只手拼力在他脸上一掴,只听“啪”的一声,宁王这才迟疑的松开了手。 那一掌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只求脱身之下,竟然力道大的连自己手心都开始痛起来。心下只一阵懊恼,不该接了他的口信,真的赶了过来。 宁王被她刮了一掌,退后几步站定,一时院子里点起灯火来,他才觉出自己方才的失礼。正要开口时,却听见大队人马的“霍霍”铠甲之声传进,一对禁军簇拥着应天成匆匆而来。 院子里灯火黯淡,一时大家都瞧不清楚皇帝面上的神色。子默回首望了一眼,只是轻声唤了一句:“陛下。”随即垂首,便再不多话。 “子默!你怎么来这里了?”他伸手将他裹住,双手圈进了怀里。 宁王并不见胆怯,只是沉沉的望着自己的皇兄。应天成心中有事,也不理会,只朝禁军首领点了个头:“来人!护送宁王回府!” 他心中怒极,又不好登时发作,脚下大步踏出,只想快点带着子默离开此地。 “四哥,我现在明白你为何会这么喜欢她了……你,原来一直都不曾……”宁王被禁军簇拥着往外走,擦肩而过时,到底说了这样一句。 正文 墨色皑雪(2) “你闭嘴!胡言乱语!朕认识子默时她才十三岁,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模样!慕容雪死了那么多年,朕从未爱过她,朕看你才是失了心魂,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应天成恼怒已极,只恐子默听了这话心里生疑,恨不得马上堵上宁王的嘴才好。 子默先头听得半是不明白,以为宁王将自己错认成了另外一人,此时听了应天成的话,才知道这名叫慕容雪的女子,竟然与这两兄弟都有不浅的瓜葛。 她知道以皇帝的脾性必然不会希望自己开口问,但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随着他走出去时,只看见他侧面的神情非常严肃,双唇抿的很紧,显见心中焦躁不安。 “四哥,你这是自欺欺人!你之前是用她换了江山,现在又想着拱手江山来换回她!早知是这样,当年我必然不会相让!”宁王冷笑连连,说这话时,早已被禁军推搡着走出了院门。 应天成怒极,反手抽出了身边一个带刀近侍的腰间佩刀,将子默放开来,追上前去便指了他喝道:“老六!你这话去说了给慕容雪听,朕当天立誓,此生只爱殷子默一人,她在地下听了,便是要怪,也只来怪朕就好。倘若你再赶对子默不利,不要怪朕不顾手足之情!” 他说罢,扬手便将手中的佩刀一把往斜里一掼,那佩刀就直直向前飞去。只听“当啷”一声,撞在院子的朱色大门门扉上,竟然深深的没入了大半截。 宁王不想他会有此一动,当时就怔怔的看那兀自摇晃着的刀柄一眼,继而回过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应天成的眼睛如能噬人,只是咄咄的逼视着宁王:“老六,你不要逼我太甚,今天我就将话说明白了。我便是要做明君,要守住先祖的万里河山,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失去了她。这和你的慕容雪,没有半点关系,我从未爱过她,所以,你也不必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你记清楚了。 正文 墨色皑雪(3) “上次你暗中下手,险些要了她的命,也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那时就下了决心,只要她活过来,她这辈子就得是我的,哪怕你恼我恨我,哪怕天下人都不耻,我也再所不惜!” 宁王脸上的绝望渐渐浮现上来,他挣脱了侍卫的簇拥,缓缓走上前来。院子门口原本挂着两盏灯笼,此时被风吹的四处摇曳,红红的一点光晕,照在诸人的脸上,仿佛悄然抹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 风吹的宫人身上极轻薄的纱裙向后展开大摆,那纱最是轻软薄绡,竟然就似被风吹得飞去了一般,叫人拿捏不住。 子默看见宁王的眼神在星空下熠熠生寒,不觉心里一惊,脚下便向应天成的身边走去。 “皇兄,你这番话说的,真是豪迈……哈哈哈,只是,她如何也想不出来,你当年是怎样辜负了另一个用自己的全部深爱着你的一个女子。我是实在为慕容雪感到庆幸,好在她没有活到现在,否则……”。他冷笑着看向子默,眼里不觉换上另一种柔情与痛楚。 “你也像她这样的美就像天上的明月一般……只是可惜,可惜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样!你若能走得出自己所住的那方殿阁,就会知道,他一面背着你,都在做些甚……” 应天成怒不可止,他猛的断喝一声:“够了!老六,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会一忍再忍,今日你若是不肯识相,朕就一剑杀了你!” 他说时,两眼早已胀的通红,挥手时禁军便蜂拥了上去。一群顶尖的大内高手,拿绳索的拿绳索,按手的按手,不多时便将宁王捆了一个结实,丢在地上。 皇帝折回身子,挽了子默的手便气冲冲往外走去。子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不由的心下害怕。 经过宁王身边时,却见他拼命朝自己瞪着眼睛,那样子,仿佛就要将两颗眼珠子瞪出来了似的。 正文 墨色皑雪(4) 他那样看着子默,眼神里有一种叫人害怕的色彩。子默心里惊慌,但隐隐的,却觉得那目光的背后似有深意,究竟是何?自己又一时不好猜测。但是,子默心知应天成是深爱自己的,因此,待上的龙辇之后,便再也没有追问。 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临到紫陌殿前的凤凰台时,应天成才执着她的手满含歉意道:“老六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希望朕太过宠爱后宫,因此,这才出言无状……你不要怪他,以后也不要再去见他就是。有什么话,尽管说给朕听。” 他温柔的拂过她面上被吹乱的长发,子默侧着脸,龙辇上饰物着明黄|色的金丝绒流苏,帘楣上垂着华丽的樱子。 风吹过来,一点耀眼的金光,仿佛太阳照在河流上,水波粼粼,他的眼里却只有忐忑不安的一点光亮。 “陛下……我好怕……”。子默想起宁王最后说的那句话,盛夏里也无端的觉出凉意来,她身形一动,便往他怀里靠去。 宁王是他的六弟,亦是他至亲至近之人……他不会无端的说这话……他似乎有未完的话要讲,却又不好出口……他叫子默离开自己的四哥?不……不会是,他不会背着自己谋算什么,他连南伐之事,都可以对自己讲来……她不能再想下去,再想她会害怕,她仰起脸来,眼中闪烁着泪光。 “怎么了?冷么?”紫陌殿处在半山之上,前面一大片梧桐树林子,夜里风凉,只听得林中树木哗哗作响。 他紧紧搂着她,仿佛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原本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与她讲,他其实想要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此时却再也开不了口。他不敢想象她知道了会如何,原本满腔的筹措与抱负谋略,现在却软弱得像是没有了任何气力。 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住她的双唇。如蜜一般芳芳的唇瓣上游走时,心里却隐约有丝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成一场虚幻,竟不像是真的一样。 祝大家小年快乐,林子看晚会去了,晚安了! 正文 墨色皑雪(5) 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住她的双唇。如蜜一般芳芳的唇瓣上游走时,心里却隐约有丝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成一场虚幻,竟不像是真的一样。 “不!我不可以输给姓陆的……大丈夫在世为人需堂堂正正,安能受此等要挟?”他愤愤然的想到,手上一紧,便将怀里的人儿紧紧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被他紧紧箍住,在这绵长的一吻里神色恍惚,心底撕裂的那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她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她要的,只是自己应该有的安逸人生。 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就是自己该离去的时候了。她了解他,所谓的拱手河山讨你欢,不过是一时情迷说来的话而已。 以自己的出身,庶出的女儿,母亲又是那样的过往,即便是真的做了皇后,也只会有损于他的威仪。 以他这样宁折不弯的个性,天生的帝王之气,又如何真的能弃了万里山河随自己去山野隐居? 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感受那虎口处因为练武而磨出来的厚厚老茧,昨夜依稀见得他的臂上依然留着刀疤……不需回想,亦能知道,少年时孤苦无依的四皇子,拥有今天的一切,他其实活的并不容易。 子默半夜口渴醒来时,耳畔是应天成平而稳的呼吸,他睡的很安详,呼吸均匀。如果不是夜这样安静,浅得几乎听不见。 她伏在他宽阔的胸腔上依靠着,身体四肢都软的没了力气。不知为何,每次只要他睡在自己身边,她总觉得满心里所有的执念都变的绵软无力。 看他如此平和的并头与自己睡在一起,许多时候他甚至是一整夜侧身护着自己睡到天亮。他的双手将自己紧紧圈住,仿佛梦里也惆怅若失一般。 她静静的躺了片刻,终于有力气无声无息的离开他温热的手臂。床榻上玉簟生凉,借着淡白的月色,可以看见自己织金绣花的鞋子,重重瓣瓣的金线绣荷花,玉足踏上去,足踝透出瓷一样的细腻青色,那莲花里,于是就盛开一朵青白来。 正文 墨色皑雪(6) 她落足极轻,几乎无声的穿过重重的帐幔,珠帘早被撩起拢在两边,守更的宫女还在外殿的烛台下打着盹,听得细微的脚步声到了跟前才猛然惊醒:“娘娘,您要什么?” 子默轻轻摆手,示意她不要惊醒了皇帝,自己移步到殿中的茶壶前,掀开了盖子问道:“有晒好的荷叶么?给我烹点荷茶来。” 宫人点点头,转身便去茶水抽屉里取了一包油纸包好的小包出来。 “娘娘,要加冰糖枸杞么?”日间太医对她的饮食汤药茶水都做了严格的限定,宫人们熟读了那些调养禁忌,这才有此一问。 子默摇摇头,轻声道:“加些冰糖就好。”她立在那里,随手拿起案台上的烛剪剪去烛花。 “娘娘,奴婢来就好。”自经历上次之事后,紫陌殿的宫人全部换成了大内精挑细选底子清白的宫女,她们都有家眷在京,便是真有异心,也要顾忌一下自己的九族老小性命。 烛光明亮起来,侍候茶水的宫人忙着将炉子加大火烹水,子默便随心走出了殿外。身边的一个年长的宫人取过斗篷欲替她披上,她伸手挡住,只嬷嬷示意她随自己出去走走。 夜虽深了,仍闷热得出奇,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是那种就要下雨的闷热难言。出得殿来,殿外的两名内官持灯相侯,见她们出来,也不敢多问,只有躬身在前面引路。 紫陌殿的回廊极长,虽然每日里总要走上一二趟,但在深夜看来这回廊还是长的叫人心里发慌。 忽明忽暗的灯光朦胧在前,替她照见脚下澄青砖地,光亮乌洁如镜。 子默双手抱住身子,突然觉得可笑起来。这样静的夜,这样两盏灯,照着一个一身寝衣的年轻女子,长发泻地如云,在木质回廊间迤逦而行,真是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飘泊来去,凄淡无声。 她在回廊中立了很久,并无睡意来袭。几名宫人垂手跟在身后,见她只是一味的仰面望月,不由的上前劝道:“娘娘,夜里风大,您还是回去吧!一会陛下醒来不见您,想来又要惊醒了。” 子默不语,忽然侧目道:“姑姑是宫里的老人?我来问你一件事,慕容雪是谁?” 正文 墨色皑雪(7) 子默不语,忽然侧目道:“姑姑是宫里的老人?我来问你一件事,慕容雪是谁?” 她话一出口,却惊的那宫女面色突变,正待要问,却听得应天成浑厚的声音带着关怀与柔情说来:“子默,怎么半夜里不睡出来赏月?” 他接了宫人手上的斗篷给她披上,两手拢了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仔细夜里凉,走,我们回去吧!” 子默侧目时,分明看见那宫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惊慌与恐惧,旋即垂手退在一旁,静候皇帝走过。 亲殿中点起了灯,内官与宫女皆侯在那里,她挥手说:“都去睡吧。”他扶着走到床边去,自己伸手替她揭起珠罗帐子,宫人奉上新鲜煮好的荷叶茶,他接了喂她喝下半杯,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你要相信我,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谁。你不是谁的替身,也不带着谁的影子,你便是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殷子默,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她伸手攀上他的颈子,将自己的眼睫扑在他的下巴喉结处,婉转如莺啼一般问来:“那你说,我长的很想她么?” 她矫捷而婉转,明明是心里疑惑却不肯说出来,这般拐着弯来问,引得应天成心中暗笑。 他俯身一把将她按到在床上,一阵细密的吻落下,伸手将那寝衣揉成了一块小布,纤细的腰肢下腰封被解开时,他才促狭的笑道:“你长的其实不像她,老六眼神不行,子默,你比她美丽千倍万倍……”。 她被他撩拨的心神摇荡,听他这样说来,许是宁王真的别有用心也不一定。夜间两人已经欢好过一次,这时身上乏力,便闭了眼随他闹去。 一时见他真的褪尽了自己的衣裳,这才推开道:“你也真是胡闹……哪有这样的昏君?一天到晚只顾着和自己的妃子在床上折腾的……”。 他也不理会她的话,只是自己动作着。那双手游离似火种,眸间柔情缱绻,子默被他压在身下,只觉漫天的海水兜头将自己覆灭。她便伸手拢住了他,任由汪洋之中他抱着自己四处漂移。 正文 墨色皑雪(8) 这一觉竟然睡得极好,醒来时红日满窗,应天成早已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开,昨夜她太过疲惫,以至于他几时走的,竟然丝毫也不觉得。 手倚在下巴处,看着殿中洒进来的红色霞光,她刹那间有一丝恍惚,仿佛还是小女儿时分,苏州永嘉的乡下里,她隔了窗棂去看外面一汪的翠绿浓郁。 宫人听见细微的响动,进来撩了纱帐,旋即击掌示意众人进来服侍。她神思懒怠,也不管其他,只是任由人摆布着。 一时杨清来了殿外请安:“娘娘,陛下吩咐奴才,将这幅画像送来给您过目。” 子默扬手,命宫人接了过来,一时徐徐展开看时,却见是一张簪花仕女图。那画上的女子五官精致,美不可收。尤其的那一双美眸,涧水一般清澈,画工传神的追书,简直就是栩栩如生,令人不敢正视。 子默细细看了一回,最后在画卷的下方寻得一行小字,那字迹苍劲,下笔之人颇有几分练家子的功底。 收了画卷细细看来,才辨出上面的内容,原来是:千山慕雪,玉容霓裳。 子默心头一震:原来是她! 她想不到皇帝竟然寻了慕容雪的画像过来呈给自己看,更想不到慕容雪原来竟是这般绝色倾城的一代佳人。坐在软塌上,手抚着这卷画像,心中只是忽喜忽悲……她不消细想,也隐约猜到,这位慕容小姐,想来已经不在人世了。 “杨公公,你过来,我有句话要问你。”子默向殿外的杨清伸手,示意他上前来回话。 “娘娘,陛下还命奴才送来了这个,说是您看了就会明白。”杨清躬身奉上一只精巧的盒子,眼中神色恭敬无比。 子默也不说话,他就慢慢的打开盒盖来。一瞬间盈盈的淡白宝光,一直映到人的眉宇间去,这种光芒并不耀眼,相反十分柔和。 她知道他既然相赠,必是价值连城之物,可是这样一颗浑圆明珠,比鸽卵还要大,那一种奇异的珠辉流转,直令人屏息静气。 正文 千山慕雪(1) “这是陛下的生母慧妃娘娘留下的遗物,陛下一直珍藏在身边,因为慧妃娘娘临终时说了,这是留给儿媳的信物。”慧妃便是应天成的生母,她曾经在先帝面前得过宠爱,只是因为出身低微,是以终其一生也只在妃位。 新帝登基后,也曾下旨要追封其为太后,只是那时权臣当道,礼部三司一议再议,最后还是奉了先帝的中宫为孝德太后。 子默痴痴的望着那颗珠子,缓缓伸手将她取了出来。半天的朝霞流光溢彩,天空像是打翻了颜料碟子,紫红、明黄、虾红、嫣蓝、翠粉……她手中的珠子在霞光下如同明月一样皓洁,流转反映着霞光滟滟。 “娘娘,这是汉朝时期汉武帝送给勾戈夫人的定情之物,因为世所罕见,所以叫‘玥’,以为是传说中的神珠。据说,常戴此物,可以永驻青春容颜,美貌不衰。”杨清自是拣了好听的话说来,只是子默却忽然浑身一震。 她含了一缕淡薄的微笑,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对着朝霞将那珠子握在手心里,感受着那种温凉而沧桑的质感。传说,珍珠是海底的美人之泪,东海龙宫里的公主,历经了一千年的轮回,才能流下这样晶莹的一滴泪。 愈是伤心的人鱼公主,所流出的泪滴也就愈大。那珍珠,亦会成为世人所疯狂追逐的稀世奇珍。 而这名为“玥”的神珠,想来必定会是一颗凝结着痛与恨的眼泪……她成就了历史上千秋绝色的勾戈夫人,也早早的预料到了她悲惨的结局。 “杨公公,你知道,如何才能让一个女子永远青春美貌不衰吗?其实珠子只是一种心理安慰,若说宫中女子,追求盛宠不衰的话,照我说只有一个法子。” 她缓缓回眸,神珠在她如玉的面容上投下奇异的璀璨光芒,映衬的仿佛神仙妃子一般的光华,那光似能灼伤天际,杨清旋即垂头,不敢再看。 “只有死,一个死人,才永远不会老,才会永远停住在他心里。” 正文 千山慕雪(2) 杨清骇怕不已,双膝一软,跪地颤声道:“娘娘贵妃娘娘!您怎可说这样的话?陛下待您……如何,您难道心中还没把握?奴才只是一个阉人,可是,亦能看得出来,您若有什么意外,陛下陛下他也……”。他说不下去,只有伏地深深叩首。 “你起来吧!我只是随口说说,难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傻事不成?”子默笑颜如花,只是凝神望着那颗晶莹如月的珠子。 曾经,有一个少年,在明亮的月色下,对自己说:“子默,你比天上的明月更加美丽,你的一生,注定不会孤独的。” 再回首时,他却已经消失在夜色阑珊中。 然则,自己的一生,注定不会孤独么?只怕天不叫人长如愿,花不老,月常圆,自叹此生不复再少年。 她心下侧然,自欺欺人的转过脸去,手上将那珠子放回盒子里。竟然没有勇气再看一眼,那仿佛是一个魔咒,述说着世间千百年来历经沧桑的帝王之爱。 那爱固然会流传千古,永记于史册,但最后,能够修成正果的,却几乎从来就没有过。 历史记载的人生,那些高贵如神邸一般的君王,秦皇汉武……他们的人生,却全部无一例外,都是残缺的一页。也许爱过,也许被爱过,大湮没于尘埃里的,始终只是一个孤独萧索的背影。 她垂下头,手抚着精致的盒子。她一直以为自己勇敢,此时才知道自己根本很怯懦,她不敢看这珠子,她竟然不敢再看,也决计不敢戴上。 如果她不惜一切跟他走到底,如果他不再爱她了,她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她就会永世不得翻身。 因为她是这样的爱着他,因为她已经这样的爱他,如果他将来不爱她了,如果他要抛弃她,她就会一无所有。到了那时,她将情何以堪,叫她情何以堪? 冰冷的眼泪漫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微:“起风了,杨公公,你回去吧!告诉陛下,我都理会了,叫他不必担心。” 正文 千山慕雪(3) 迷离的泪光中,狂风扑过殿前的花丛,激的乱红一片四散飞舞,天地间苍茫的阴霾涌上来,时方盛夏,她的身上却只有冰冷的寒意。 杨清告退下去,她命人收好了盒子和画卷,只是静静的站在窗前,沉默不语。 一时宫人摆好的午膳,便过来请她移步去正殿。子默一时神驰,这时才陡然回过神来。只是匆匆“哦”了一声,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她就坐起来,衣襟上却滑落了几星花瓣,她拾起来看,那茉莉虽然已经枯萎,但犹有残香。一手捏了残花在手,心里却是一时痛的不可再挡,她此时深恨起自己的情不自禁来……明知无望,却还是执迷的掉了进去。 食之无味的用了午膳,席间虽是山珍海味,但心中有事,子默素来又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再加上她生性畏热,素来在暑天里吃得少,如此这般,只是每样菜伸了一下筷子,就再无兴致了。 一时宫人上了茶水过来,她一抬头,却见是昨夜陪自己在檐下望月的那个宫女。望见那眼里的恐惧神色,她心中一动,便说了一句:“她是什么人,我不想知道了,你不用怕。” 宫人慌忙躬身下去,轻轻应了一声:“是,娘娘恩德,奴婢感激不尽。” 她原本饭后喜欢吃些凉的,但是现下太医早已禁忌了这几样,冰碗更是无从看见。一时喝了几口茶,还是歪在了寝殿里,只是静静的坐着看书。 如是清闲,子默心绪方才平静了些。宫中一时竟然也平静的一丝波纹也不起,偶尔在殿外遇到几个低等嫔妃,诸人也是恭敬的行礼问安,再无其他不快的争执。 她原本就是喜欢安静的性子,是以住进这里,每日有天子来陪,渐渐的,竟然连凤凰台也少去了。 日间不过多是以诗书花绣为伴,应天成也问过一回,只说如今怎么不见她跳舞了?她却只是笑,见他不肯移开眼睛,这才用丝巾扇了一缕香风娇声道:“我倒是每日依照太医的吩咐,饮食调养无不细致,你明知人家现在气血虚弱,竟然还怂恿我去练舞?” 正文 千山慕雪(4) 皇帝便不再问,手上环了她的腰身,只是一路吻去。 两人如胶似漆粘在一处时,他咬着她的花蕾,到底扬起眉头,深情的说了一句:“你便是跳,也断然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我发誓,这个世界,再有别的男子若看到你的舞姿,我定然要杀了他。” 她闭目不语,面上只是淡然的微笑着。月下湘妃,其实离自己已经很远了,她不再回忆,心里只当那是一场梦而已。 “你是我的,子默,今生今世,你只能做我的女人。”他炙热如火,连续大半月的缠绵缱绻,他竟然丝毫也不觉得乏。 她心知他必然是仗着年轻时底子好,这才不顾得节欲养生。自己也曾暗地里隐隐提醒过,只是他听不进去,又不好明了说他不再少年时,如此一来,只有随了他的兴致而去。 好在过不了几日,子默身上便来红了,这样一来,他才算安分了数日。 只是每夜照旧来这边安寝,子默身上不耐烦,她素来有痛经的毛病,上次之后更加严重,见他来了也懒得理会他。 夜里每每翻身辗转时,黑暗里只觉得他温热的双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小腹上。他想要给她抚去那些隐隐的痛苦,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虚寒的血液……久而久之,竟然就成了一种习惯了。 半夜里子默醒来,悄然将他的手拿开,给他掖好被子。冷不防的,他伸手将自己抱住,于耳边附耳道:“子默,给朕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孕育的孩子,我都会将他当成心头的明珠。咱们有了孩子,我这一生,便再无遗憾了。” 她眼中涌上热泪,暗暗的流在他的寝衣上。少顷,只是点头低声回言:“嗯,我必然要给你生一个孩子。”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身体无端的炙热起来。他吻着她凌乱的发丝,她用手回抱住他雄健的身体,许久许久,才终于沉沉睡去。 蜜月期,林子写的很快,今天下午有事要出去,所以只有晚上回来再更了。 正文 一寸狂心未说(1) 过了七月,便到了八月中秋时节。宫中平静已久,皇帝也早已不再临幸其他嫔妃,每夜只在紫陌殿安寝。子默受着他万般柔情,整个人只如沾雨春花一般,绽放的无比妍丽妩媚。 她其实心中明知不好,但却并没有劝他去甘露殿的言辞。私心里,她也绝然接受不了,自己深爱的男子再搂了别的女人行那巫山之事。 这样一来,便是皇帝不再禁足,子默也不想四处走动了。她害怕看见那些嫔妃哀怨的眼神,亦不想走进人们的视线之中,每日里安静的呆在殿里,闲时也会抱着琵琶去凤凰台上抚弄一曲。 凤凰台原本只是一处空旷的高台,据说数代之前的君王,曾经在此为自己的爱妃修建过一个专门用来赏月的高台。只是隔的年岁久了,那高台早已倒塌,四处的护栏也早已失修,故而现在看来,只是一处空旷的平地,四处长满了缠绕茂盛的各色花树果木。 应天成有时来的早,见子默一人静坐在台上,面前放了一张长几,专心抚秦弄音。他一时兴起,便叫人自冷香苑里移植了许多的紫陌花过来,八月正好是花季,淡紫色的紫陌花,间或夹着白色的芍药,并着原先就簇簇涌涌的石榴花,远远看来,就如一片花海一般,美不可言。 这日皇帝下朝来的极早,几乎正好是正午时分,子默静静的付在长几上,一人独坐在凤凰台上观花赏景。四周密密长着巨大的槐树,树底下极为阴凉,槐树上垂下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花,淡薄的一点香气夹在暖风里透进来,清冽冷香。 她便闭目沉沉睡了过去,身后的几个侍女皆不敢打扰,只在身后静静立着。应天成走近来时,之间她玉面上泛起一丝红晕,那肌肤粉嫩柔滑的就像一只刚好成熟的水蜜桃子,红的娇俏,白的细腻。 心中一动,便悄悄绕到她身后,将她原本贴面放在长几上的脸庞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原想她一时身上觉得有异,必然会醒,却不料她竟然真的睡的沉了,贴在他怀里照旧一脸安详的睡去。 正文 一寸狂心未说(2) 他知道最近夜里自己老是缠着她,以至于两人都睡的不太好,他倒还罢了,少年时期就习惯了晚睡早起的生活,只是苦了她。 这几日宫人回报说,主子日间都要再补上一觉。他心中不想扰了她休息,便就保持着原先的那个姿势,坐在长几旁边的席子上,任由她仰面倒在自己怀里睡着。 他俯身凝神的看着她,久久不敢动弹,似乎是屏息静气一样的小心翼翼,只觉得她发间香气隐约,过了许久,才发现她鬓畔原来簪着一枝紫陌花插,小小的粉色白花,像是一朵朵银的纽扣,在那乌黑如玉的发上绽出香气来。 便是隔的这样近,他尤且觉得不够,一颗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的一切。 他从来没有这样纹丝不动的坐着,右边手被她枕着,渐渐泛起麻痹酸痛。本来应当是极难受的,可是像是几万只蚂蚁在那里爬着,一种异样的酥痒。 宫人过来示意午膳摆好时,被他摇头示意退下了。午后的暖风吹过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那一种酥麻的微痒,仿佛一直痒到人心里去。 她在梦里犹自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那唇上本来用了一点百花唇蜜,在树荫下隐约的光线里,泛着蜜一样的润泽。 他不敢再看,只恐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欲念。转过脸去瞧着那周边的槐树,倒塌的赏月台的墙上爬满了青青的藤。 他认了许久,才辨出原来是凌霄花,已经有几枝开得早的,艳丽的黄|色,凝腊样的一盏,像是他书案上的那只冻石杯,隐隐剔透。 风吹过花枝摇曳,听得到四下里禁军侍卫踮着足尖轻轻走动的声音,盛夏的午后上,虽然有几分燥热,他亦是不想动弹,仿佛天长地久,都情愿这样坐下去一样。 杨清在细碎的花草从中走来,他俯身看了看皇帝,脸上似乎神色颇为焦急。 皇帝看了他一眼,轻声朝他说了几个字:“一会再说……”。 正文 一寸狂心未说(3) 杨清却不由的苦了脸:“陛下,是离云将军来了……”他往梧桐树林子一侧头,便见一身玄衣的离云正跪在地上。 应天成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自己交代去办的那件大事来。他手上用力,便将怀里的人儿抱了起来,缓步往紫陌殿里走去。 一时将子默安置到了床上后,自己才走出殿外来。离云正等候在正殿中,宫人掀开帘子后他旋即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全部退下。 “怎么样?事情有眉目了吗?” 离云担忧的朝寝殿里睡着的人儿那边看了一眼,皇帝心中焦急,压低了声音道:“不妨事,你且说吧,她睡着了,听不到。” 离云只得无奈的匆匆说了一个开头:“陛下,陆修云已经离境了,属下查实,他确实是窝藏在岐山行宫里,由殷从嘉的马车护送出城的……”。 应天成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了一句:“你可查的确切?” 他说罢转身便去了一间偏殿,离云这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来。 “陛下,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殷从嘉不可再留了……他已与陆修云达成协议,妄图坐享其成。不论姓陆的成与不成,他反正都没有什么损失。”离云冷着腔调,如此回禀道。 “住口!他是子默的父亲,朕又岂能轻易说杀便杀?再则,他与姓陆的有杀母之仇,陆凝云之死,照朕打探得来,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陆修云居然肯……”应天成两道浓眉深锁,眸间忽然燃起幽暗的光芒。 “陛下,陆修云垂涎贵妃已久,只要他有这样的念想,殷从嘉就有把握能操控得了他。最起码,三分天下有其一,他料想自己是不会落空的。” “混账!枉朕对他信任有加,他居然……倘若他不是子默的父亲,朕必然将他碎尸万段!”皇帝心中思量过后,不由的陡然大怒。他此时背手而立,站在偏殿的中央,一时气愤之下,声音自然也就大了几分。 林子要死了,喉咙痛的要命啊难受,爬走了! 正文 一寸狂心未说(4) 寝殿里子默这时就被惊醒过来,睡眼薄懒道:“陛下……”。他听得她唤,不由的往那边看去,离云正等着他示下,他只得匆匆道:“朕知道了,此事从长再议你记住,不可轻举妄动。朕自有主张。” 离云见他心思已经走开,不由的暗自叹息了一句,旋即躬身道:“是!”他早已掀了珠帘自己走了出去。 他这面走进了凤床,却见子默只是闭目躺着,仿佛还在沉睡中。殿里放下了窗纱,静得连她轻浅的呼吸似乎都能听见,她像是睡得正好,嘴角微微上扬,倒似孕着一缕笑意。 他怕惊醒了她,走到床前就屏息静气,见到如此甜谧的睡容,却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去。 他俯下身子,她的呼吸暖暖拂在他脸上,她的唇上已经有了红润的颜色,不像前阵子那样惨白,这红润如此诱人,仿佛是世间最大的诱惑。 如此之近,触手可及,他慢慢的更接近些,子默心中怦怦乱跳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7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7部分阅读 本能般欲睁开眼来,就在此时他的气息却渐渐离远,她忍住心里的颤抖,只是伸手将他的颈子挽住了,阖眼呢喃道:“天成,我好想你……”。 他不由的解颜大笑:“尽说傻话!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吗?” 寝殿里光线晦暗,他还没有换衣服,一身的明黄|色朝服冠带,腰带与肩章都是一种威严的金黄|色,可是他的目光温和如斯。 她摇了摇头,他笑着说:“既然醒了,起来吃东西吧,我陪你。” 子默歪在他的怀里,少顷才微微叹息道:“天成,我有时真是希望,希望你能时刻陪伴我一起,一刻也不要分开……”。 他不由的起了怜惜,心中一痛,继而柔声道:“你何需怕这些个?你就是我的生命,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又怎能忍心弃了你而去?真是傻丫头。” 他宠溺的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莞尔道:“不要说傻话了,来,起来更衣用午膳去。” 正文 已向横波觉(1) 一时吃罢了午膳,子默便歪在正殿的美人塌上靠着,宫人在旁边用芭蕉叶大的削金泥纱宫扇给她轻轻扇着风。皇帝换了便服出来,一时见她那样懒怠的神情,不由的浮起宠溺的笑容:“起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包管你开心。” 子默慵懒不已,也不起身,只管趴在那美人塌上,斜斜的睁着眼睛,星眸无限娇慵道:“什么宝贝?这么神秘的?” 应天成只将嘴一努,杨清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手里却拎着一只金刚笼子。 子默侧脸见那笼子里睡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熊,正拿爪子扒着那铁齿,呜咽有声,极是憨态可爱。她不由笑道:“好大一只熊。” 应天成笑着接过笼子去,说:“就知道你会当成熊……”见她伸手欲摸,忙道:“小心,虽是才满月的小猫熊,咬着也会疼的。” 子默吓了一跳,旋即笑道:“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小的猫熊,真是好玩。”那黑白分明的小毛团在笼子里呲着牙,不住的轻声呜咽,过了一会儿,伸出舌头来舔着笼子。 子默看那一团粉毛甚为可爱,终究忍不住,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摸它绒绒的毛皮,那小家伙在人的手掌轻轻颤抖着,一副惹人怜爱的小模样。 应天成只是站在旁边看着,突然嘿得一声,吓得她将手又一缩,才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他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子默将他肘弯一推:“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坏。” 他这才将那小猫熊取了出来,递到子默手里温言道:“这是从蜀地弄回来的一只小猫熊,原本是准备养在御花园里的,现在既然给了你,那我也就懒得再建什么园子了,只叫匠人在你这殿前再起一个地方就是。” 子默甚是喜欢这只小东西,一时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应天成眼睛看着她逗弄,心里欢喜的就要溢出蜜水似的。 那种眼神,仿佛一生也看不够她的容颜。 他任由她抱着那只毛茸茸的小粉团在手里爱抚着,不时也插上两句话。那猫熊甚是灵性,竟然也会顺着主人的逗弄发出不一样的呜咽声。 正文 已向横波觉(2) 后来终于累了,小家伙也饿的叫唤了起来,宫人这才上前抱了下去喂食。应天成随意的靠在塌上,将子默的头拢在自己的怀里,午后的阳光,洒的一室一地都是。 子默将脸依偎在他胸前,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温柔得如同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的声音低低的,如同梦呓:“天成,如今,我只有你了。”他吻着她的发,他的呼吸温暖的拂着她的脸。他说:“我也只要你。” 子默笑着环上他的颈子,轻声低语道:“你只要我吗?以后也不要别的美人?” “嗯……只要你……只要有你在,我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他的眼神柔情似水,直要将人溺毙了湮没其中。 她心中柔情万千,倾过身子去吻在他脸上,他缓缓将她放平在塌上,用自己的一只手腕给她枕了。撩开散乱的青丝长发,扶过她的脸温柔的吻下去,许久许久才放开,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双颊滚烫,手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他的眼睛亦是熠熠生辉。 “不要啦……这里还有别人呢……”她不想他会在此寻欢,不由的大惊失色。脸上飞起一片细密红润的霞光,他却是嗤嗤的低笑着,双手早已解开了她的衣裳:“夫人,你且好生看看,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四下静悄悄的,正殿里早已放下窗纱,随风漫漫飘洒着。冰鼎里有冰雪消融的声音滴答传来,他的呼吸急促,喉间里有隐隐的嘶哑与急切:“子默,我要你……这个世界,我只要你……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子默,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 她阖目不语,却不敢回答他的话。丽阳里忽然起了一阵冷风,不多时便听见一阵细密的雨声瑟瑟传来。 他紧紧的箍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去一样,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啃啮着她的细腻柔滑紧致的肌肤,□里似有一种无可抑制的爆发。 一种疯狂的沉沦里,他不甚弄痛了她,她含糊的低呼了一声,他呆滞了片刻,放缓了动作却还是继续索求着,那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颠狂,将她整个的吞噬。 8对不起各位亲,林子下午去挂吊瓶,今天可能码不到十章了,我能写多少算多少哈 正文 已向横波觉(3) 夜间醒来时,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仍旧睡的很沉,她依稀记得她暮晚时分出去了一趟,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回来的。 但是触及到他的肌肤时,她还是感到一阵由心而起的幸福。暗夜里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她依着她的身畔,闭目微笑着,沉沉睡去。 这日早朝时分,正德大殿却是闹的一塌糊涂。陆浩天上表,要求朝廷再加拨三成粮款至南线大军,并借着南诏挑衅,频频马蚤扰边境,居然下令驻守大军向关内再撤三十余里。 应天成接到奏报,气的当场发飙,无奈眼下情况危急,早已不是单单训斥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当下亦不再多费口舌,只是按住了那道请求增拨粮钱的奏折,朝后留了兵部尚书与驱秘院长史等一众心腹大臣密谈。 宁王被拘禁府中已有数日,兵部尚书那里原本满腹的稿子,此时在御前不由的开始沉吟起来。 皇帝自是心中大有愤怒,却不好发作,他心知陆浩天一是多与自己有关,一想起陆修云,心里更是怒的一竦一竦,偏生两个把持着军政要务的臣子沉吟不语,更叫他心里无端的掂量出几分沉重来。 他知道,现下一定不能乱,亦不能露出丝毫的怯意。陆浩天既然有此一招,想来暗地里筹备已久。而自己虽然早已开始筹备平定楼兰与南诏的边境之乱,但眼下这个时候,显然还未到成熟时机。 倒是兵部尚书一直缄默着望着墙上的九州七十二省地图,眉头锁的紧紧的。皇帝见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发言,一室沉闷不免有些抑郁不快道:“朕看两位平时不是很多谏言吗?怎么这时都开始沉默起来了?” 驱秘院长史何吉严原本就是个生性谨慎的人,他在御前侍奉十几年,是应天成自登基以后就暗中培养的心腹,此时听得这话,便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才轻声唤了一句:“陛下!臣有一言,还望陛下能够静心听来。” 正文 已向横波觉(4) 应天成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来,何吉严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开门见山,远远先兜了个圈子:“陛下,就算陆浩天敢于公然挑衅,煽动军心,以陛下临朝十几年来的威望,想来南线大军中还是有大半的将领会归心于朝廷的。 这一战既然在所难免,那也不妨将此事当成清理朝中武将的一个机会,趁机辨清敌我。如果战事顺利,不出两个月,必然可以平复陆氏之叛乱。彼时再藉机将南诏与楼兰边境重新敲定,如此一来,朝廷也算是去了一桩心腹之祸患了。” 应天成看罢了南边境布局,这才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何吉严道:“陛下,难道您就真的打算与楼兰南诏划界而治,只安于这先皇留下的这片天下?” 应天成眉间一皱,不由的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沧山天险难逾,自古以来,便是汉唐盛世,中原皇室也未曾进主过此地。再说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朝廷主力大军的元气也得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况且姓陆的,只怕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指不定与南诏楼兰订下了什么盟约。愈是因为如此,朕愈不能不小心。” 顿了顿又道:“当日太宗皇帝开辟晋国天下,便与楼兰、南诏定下盟约,约定永不侵犯。而今朕虽然苦恼于边境之争,但是,这表面的文章,唱戏还是唱足。” 这时倒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李正霖开口了:“陛下,微臣以为,应当速速召宁王进宫议事,毕竟,他是您的亲弟弟。” 皇帝不语,少顷才挥手道:“准,命人速去请宁王进宫。” 他只顾着一时见了宁王当如何布置,却不想滴下的两个臣子,趁着他转身的空档,已经暗暗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打算,只是一时不敢对皇帝直言而已。 但是便是应天成心中都清楚,眼下的局势,单凭晋国朝中之力,势必难以几面顾全。一旦真的开战,朝中能够担当此出征平乱重担的,非林碧宇莫属。但要是调开了林碧宇,一旦西南面突厥趁机来犯的话……则不堪设想。 正文 弈天下(1) “什么?你叫朕迎娶突厥定玉公主以安稳西南战局?笑话!朕若以此妇人裙带平定陆氏之乱,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他额前青筋暴突,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朝中立意要册封中宫,此几个,却不约而同的表示了反对与沉默。原来……原来是早有此等打算! 他语气已经极重,宁王却丝毫并不迟疑:“皇兄,此为权宜之计,眼下时局不容有所闪失。皇兄素来不是迂腐之辈,今日又何出此言?更何况,臣弟带来了一副突厥定玉公主的画像,这位公主,当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他说罢,居然真的就从衣袖中取了一卷画像出来,正欲缓缓推开。 应天成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宁王的手势,冷笑一声:“权宜之计?老六,你这不过是欲盖弥彰。” 何吉严一看两兄弟之间火药味弥漫,不由的出面打圆场道:“陛下请息怒,微臣素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乎,这等利国利民的大事,您……” 只听“咚”一声,却是应天成一脚将地上的一个香鼎踹得移出好几寸远:“混账!这怎么是小节,封后迎娶乃是朕的人生大事,要拿来做此等交易,朕却是万万不能的。” “皇兄,臣弟知道,您心中始终记挂着殷贵妃是么?既然今日两位阁老也在,臣弟便不妨直言了,您便是再如何宠溺后宫,也不该任由外戚专权祸国!殷从嘉,可是挑起陆浩天叛乱的最大罪魁祸首!您既然不肯认真查办也就算了,但是,至于谈到封后臣弟认为,殷贵妃并无这样的资质!“ “混账!老六,你简直是要反了!朕宠幸哪蘩后宫,与此等军国大事有何干系?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皇帝不由的气急怒起,指着宁王,险些说不出话来。 何吉严到底年长,何况素来与宁王之间公私都极其相与,虽然见皇帝大发雷霆,他硬着头皮仍旧道:“陛下,您说这是交易,不错,此为天字一号的交易。所易者,天下也。 若说此等交易,真若做了来,却是天下人都人心相向的,您认为如何?“ 正文 弈天下(2) 何吉严看也不看皇帝铁青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娓娓一一分析此中厉害:“如今局势,我军虽有把握赢得绞平陆氏这一仗,可是实在难保突厥与东瀛扶桑会不会趁机生乱。 而如果此次不能在剿平叛乱时与楼兰南诏重新勘定边境,此后如若再对南诏用兵,一来没有适当的借口机遇,不免落人口实,说不定反生变故。 二来此一战之后,数年内我军无实力与昌邺对垒,数年之后,焉知又是何等局面?三来兵者不吉,如今天下昌盛,原本应该尽力避免战争,陛下素来爱兵如子,忍见这数十万子弟兵,再去赴汤蹈火,陷于沙场?” “陛下,您只需派时节前去突厥递交文书,余下的事情,便是等待定玉公主来朝和亲?只是一个中宫皇后的虚名,却能换得天下数十年的安宁,突厥也定会遵守协议,与我朝再行拟定新的边境约定。如此一来,岂非天下苍生之幸?”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见心中早有谋算。花白胡子抚了一抚,顿了顿又道“突厥可汗如羽加林精明过人,且熟知汉书儒学。此番陛下前去求亲,他必然能领悟陛下的苦心,陛下与突厥王室各取所需,何愁他如羽加林不允?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平定西南,不起战端,天下苍生何幸?” 应天成久于朝堂,自然深知他话中的深意,一时只有默然不语。 宁王见他不作声,这才觉得把握又大了几分,于是硬着投皮上前道:“定玉公主乃是当世美人,听说虽然自幼长在蛮夷草莽之地,可是其母便是前朝名动一时的波斯美女薛绿衣。其人品样貌皆是一流,更颇具才华。突厥可汗虽有四位公主,可独独最爱这一位,可见其对定玉公主生母感情之深……” 他话犹未完,只觉得应天成目光凌利,如冰似雪一样盖过来,但他并未迟疑,说道:“陛下,您所虑的,不过是贵妃的怨怼而已。其实依照臣弟看来,定玉公主出身王族,想必亦是通情达理。而贵妃那里,所失不过是个中宫的名份,再不行,您可以将她封做皇贵妃,享半后之尊,想来,她也该能体谅您了才是。” “不!你不明白,朕不能这样做!朕此生除非不立中宫,要立的话,只能是她……”。皇帝忽然回首背过身子,只是望着殿前墙壁上那整幅的天下九州版图凝神。 正文 弈天下(3) “陛下,您若要立殷贵妃为后,必然要先诛杀殷从嘉,否则,以他那般作为,必然要生出乱子来。但是,若她得知你杀了自己的父亲,臣弟试问,她又还会像眼下这般待你么?” 兵部早已对殷从嘉不满由来已久,眼下既然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见宁王在场,心中更有了几分成算,这话说的恰到好处,竟然是隐隐的含着几分谋算而来。 “何吉严!你……”皇帝手指向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陛下,微臣万死,但是微臣也是遵照先帝遗训,为防外戚干政祸国!微臣并非不容贵妃成为中宫,陛下您是天子,喜欢哪一位后妃,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漫说的天家,就是朝中官员,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陛下,只要您想得通这一关节,微臣以为,立贵妃成为中宫,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身子猛的一震,眼含绝望的回身望来:“你们……你们,居然在此时逼朕杀殷从嘉你们……原来是早有预谋的是吗?” 他话音未落,三人齐齐跪下,以头伏地叩首道:“陛下,您从来英明睿智,天下俱服。但此事事关国体,况且殷从嘉里通外敌,叛国之罪理当诛其九族陛下,臣等,恭请您圣裁!” 殿内一片肃杀之气,沉水香弥漫的间隙里,浮尘飘飞的窗棂缝中,竟然隐隐传来一种血腥之气。应天成便这么立着,他闭目不语,心中反复抉择着,只是只是他知道,自己其实能够选择的余地,并不大。 不杀殷从嘉,留着此人,终究是一大祸患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况且他现在执掌户部,各州省县镇的人口分布及粮油杂税,都在他掌握之中。 更令人心悸的是,此人蛰伏这么些年,甘愿为了家门荣宠抛弃糟糠,娶了一个早已与别人有染的女人为妻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在迎娶陆凝云之前,就早已隐约得知。这是一个可怕的人,一个野心家,一个永远不会满足的贪婪之人! 可是,他却是子默的生父!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生身之父!杀与不杀,都变得那么的难以抉择! 正文 弈天下(4) “陛下,这是微臣等收集到的有关殷从嘉上任之后收受贿赂的礼单,还有诸如关于卖官卖爵的种种细节,请您过目!” 皇帝不接那本厚厚的折子,事因他早已得悉一切。这时在臣子的手中递上来,只是更叫他多添了几分尴尬而已。 虽然子默对于自己的生父也是一贯的淡漠和疏离,但是,这不代表就可以撇开他们之间的血缘亲情。想到此处,应天成不由的心头大是烦躁,一掌击在面前的金案上怒道:“你们逼朕杀殷从嘉,这与要朕废黜贵妃有何区别?” “陛下圣明!您从来便信奉:乱世用重典。是以朝中多年来才得以平静无争,但是,倘若贵妃正位为中宫皇后,她将来所生之子就是正统的嫡子。您可以设想得到。若是如此,殷从嘉难保不会以太子之势自重,到时只怕更是为所欲为。陛下,其实此事……并没有您想的那么难以处置,有很多方法,都可以让贵妃不会知晓真相……”。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亦如他曾经一手布置过那么多的相似的经历一样。这个世界,天地轮回之中,就有了白天和黑夜。白天是明媚的,有阳光和清风,花草都在阳光下蓬勃生长。就如子默一样,她是无邪的,属于长在明媚春风里的娇嫩花儿。 可是黑夜却是阴暗的,神秘的,带有不可预测的深度与萧瑟的冷风。如比他此生最爱的玄色一样,行走时光华隐隐流转的,亦不过是掩在玄色之下的九龙云纹。 记得子默曾经歪着头问过他一句:“为何独爱玄色?”他不答,双眼落在她身上的白色细纱苏绣长裙上,继而只是含笑环顾于窗外。 紫陌殿外的梧桐树林,长在半山之上。远远看来,那山也是一片的绿色。 这个世间有五颜六色的缤纷,可唯独只有玄色,是可以抵御得住红色血腥的沁染,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原来的本色的。 那就是他。 正文 弈天下(5) 光影寂寥,一如无数往昔。 子默伏在正殿的美人塌上闭目养神,她其实并不缺睡,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就是整日神思混沌,打不起精神来。 任何事,任何人,仿佛都不能叫她提起精神头。 除非他来,她心里才会觉得安宁一些。可是他最近也只能很晚才来,她知道,他最近国事繁忙。 她不想扰了他,于是只能默默等候。他近些日子总是很晚才来,有时还带了几分酒气。她和衣躺在寝殿的软塌上,等着他回来。 晚妆初了,沐浴过后的子默犹如粘着晨露的玫瑰,娇艳芬芳,唇齿间带有丝丝诱惑。 他会在她迷离的朦胧间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锁骨,然后开始炙热的缠绵。 “为什么总要这样?”她尚且年少,多少有几分不解风情。这事,于他来说是莫大的欢愉,于她来说却带有几分不解的应付。 她生涩,似乎永远也不懂得迎合。他熟练而炉火纯青,很快就能将她带进一片绚丽的世界。 “要……我要你……说,你爱我!”他吻技高超,唇齿缠绵间已经意乱神迷。微醺的酒气让他带上几分霸道,他伸手捧起她的脸,一面啃噬,一面在耳畔命令道:“说你爱我……”。 她睁开双眼,看见黑暗中他的眼神犹如燃烧的一堆篝火,那种汹汹的姿态,让她隐约觉得害怕。 “子默……我好怕……”。他许是真的喝醉了酒,居然会对着她说这样的话。 他会害怕么?他是无需害怕的,而且,说到底,他要怕什么呢? 他酒后不复温柔,只是将她死死的按在塌上。她模糊的叫了一声,他便就地将她整个打横抱起来,打个旋将她扔在榻上。 子默低呼了一声,那尾音却湮没在皇帝的吻中。他用尽全力在她身上折腾,直到最后两个人都累的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晨曦里他匆匆起身去临朝,她隐约感觉身边一动,却懒的睁不开眼来。他轻轻在她耳边一吻,含住那白玉一般的耳珠呢喃道:“子默,对不起。” 声音很细,她几乎没有听清他到底说没说过这两个字,亦或者,这根本就只是自己的一个恍惚而已。 正文 玉殿无尘(1) 她心里隐隐有着愧疚,因为自己从未说过那三个字。其实不是矫情,亦不是不能说出口。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一旦说了出来,便要纠缠一生一世。 那仿佛是一个魔咒,她永远都不敢正视。睡梦里忽然飘来这么一缕神思,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头继续伏在枕上睡去。 暖风在窗棂透进来,宫人进来侍候香鼎,见贵妃仍旧睡着,只得压紧了窗纱,无声的退了出去。 再有十来天就是中秋,宫中开始四处张灯结彩,夜里从紫陌殿的殿门望下去,处处火树银花。那璀璨的鲜艳,仿佛是一度荒凉过后的异样繁华。子默静静的立在殿前看着,心里忽然感到一种软软的怯意。 宫人在身后温顺的提醒她该去沐浴了,她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脚下却站着不动,心里,涌出焦躁与烦闷来。她抑制住胸口的那种冲动,一手扶住了护栏,回身走去时,眼前却突然一片眩晕。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宫人慌了手脚,登时便要去请太医。 她挥手止住,一手按住胸口不断上涌的激流,一手招回道:“不必了,我这是老毛病,不用大费周章,一会惊动了陛下,小心你们又被责罚了……”她脸色恍白,冷汗四溢,轻而薄透的衣裳,在夜风里透出沁骨的凉意来。 宫人只得小心扶了她往回走,一时到了浴室,将身子泡浸在温热的水中时,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室中内点了迟沐香,幽香脉脉,似有若无。 子默便这样躺在宽大的木盆,不知不觉悄然闭上了眼睛,似要沉沉睡去。 皇帝本来穿了一双软底便鞋,他走路又轻,一直到木盆近前来,才说道:“就这样睡了,也不怕冻着。” 子默被吓了一跳,身侧捧着茶盘和巾子的宫女早就跪下去了,她却懒怠动,只说:“这样闷热的天气,天又晚了,你便在自己殿中歇息就是,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你就少来好了。” 正文 玉殿无尘(2) 应天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烛台上灯火滟滟,明光映着,更显得肤若凝脂,许是泡在水里久了,两颊处飞起左右各薄薄一片的红晕来。 他伸手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拧了她一把:“你如今真是反了天了,这宫里人人都巴望着朕,只有你上赶着把我往外头撵。” 她这几日不愿与他折腾,每晚都是推脱了不舒服,只顾自己倒头睡去。他从未见过她这么渴睡的时候,似乎夜里都走去了梦游似的。 子默双手趴在木盆上面,一双明眸似笑非笑:“都快中秋了,我见得宫中四处喜庆,乐昌今日还来告诉我说,那夜宫里要大摆宴席。你倒好,到时候肯定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偏生是我命苦,哪里也去不得。” 她是想家了,其实更确切一点的说,是想念自己的母亲和楼兰了。那是她眷恋而不舍的亲人,除了他之外,她放不下的两个人。 皇帝亦是似笑非笑:“这些日子不行,宫里事情很多,朕不能安排你母亲进宫来探视。你要是想出去逛逛,等中秋节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偷偷出宫去看灯。” 他不得不防备苏娉,尽管这也许太过草木皆兵。但眼下这个关节上,他却只得如此。 子默听了这话,微微叹了一声,道:“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咱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看个花灯还却偷偷摸摸的。” 皇帝见她手上攥着宫人递过去的巾子子,却是越攥越紧,酥胸随着洒满花瓣的水面浮荡起伏着,瞧那样子倒真有几分像是在生气,于是道:“你这几日动辄这样子,难道是我年老力衰,你就嫌弃我了?” 其实这几日他也累的够呛,回到寝殿时,只是象征性搂住了她想要亲吻一番,她却偏过头去,生怕他又纠缠不休。 子默嫣然一笑:“我可不敢。”顿了一下,才接口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心里一直烦着,事事都没兴致。” 正文 玉殿无尘(3) 应天成站着看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明的一种愧疚。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少女的心性,自己却要将她锁在这九重华殿之中。她若是像平常女子一般嫁了人,大约还是总有机会回娘家团聚一番的吧? 这样一想,他忽然兴起:“倒也不必等那一日了,今天晚上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子默却怔了一下,只以为他哄自己。皇帝却在一旁催促道:“快起来更衣,我在正殿里看一会书,等你弄好出来。” “记得,打扮的漂亮一点。”他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一丝不挂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她只以为他背转身子走了出去,这才从木盆里爬了出来。宫人的巾子尚且来不及裹住她的身体,他就猛然回过头来了。 “又不是没看过,你这个样子干什么?”应天成见她粉面含羞带怒,不由的心中一乐,继续逗她。 “你!……”她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猛的抱住胸部,接着用脚尖踢出了一朵浪花飞向他的身边。 可惜一怒之下失了准头,那水花只是四散溅开来,落到殿中光滑如玉的地砖上。 应天成冲她挤挤眼睛,促狭笑道:“朕现在才知道,原来玉体横陈自是颇有风韵,但是像这般亭亭玉立品了来,也还是极具几分看头的……”。 他暗笑着走了出去,暖风将他身后的珠帘吹的在半空中摇曳起来。颗颗晶莹的珍珠,夹着朱红色的珊瑚珠串,万福同春的花样,在子默的眼底无限的放大起来。 她心中欢喜,想到可以和他单独外出,赶忙穿衣打扮起来。 她的欢喜映在他的眼底,却仿若一种刺痛的感觉,直直的射向他的内心。原来,她所要的幸福,自己竟然一直都给予不了。这么简单而又朴素的幸福,自己却要费尽了心力,才能勉强敷衍献上。 正文 灯火阑珊处(1) 两人携手出了紫陌殿的大门,杨清便已安排好宫车,带了十几名侍卫在凤凰台下的甬道中等着。 子默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一身素净通透的打扮,一头青丝却迤逦的绾了上去,用一支白玉钗子簪住,做了已婚少妇的装扮。应天成不料她会如此,眼前看了便是一愣,继而才领悟过来。 两人在殿前的灯火下相视一笑,他伸手牵了她的手,那掌心里,一片如火一般的炙热。 宫车畅行无阻,一路出了明清门的侧门。入了夜的京城街道,街头还是人头涌涌,月色如水一般沉静的照射下来,子默掀开了宫车的帘子,不时好奇的往外看着。 应天成与她一同坐在车内,四周虽然安排了不少龙骑禁军的暗哨,但是,毕竟难得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一同浏览夜色下的京城。他侧眼看着子默欢快的神色,心中溢着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的真实而宁静,仿佛是一瞬而过的激流,而此刻,却如此真实的握在手里。 夜色虽已不早,但街头人流并未减少,子默歪着头一直不停的向外张望着,马车行过了很长一段官道后,渐渐转入一个人流相对稀少一些的宽广巷子里。此处与之前的街巷大有不同,两面的墙楼上都悬挂着红色的华丽灯笼,店铺的门脸也修饰的极为将就,牌匾上均是龙飞凤舞的金粉大字。 子默看的兴起,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直到马车缓缓停驻在一家豪华精致的店门前,她才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应天成对她扮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我不是早就叫你收拾打扮好吗?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院,我准备把你这绝色的美人卖进去做头牌姑娘!哈哈哈……我敢保证,一定能把数年来的花费的银子赚回来!” 子默一时气极,不由的伸手在他脸上揪了一把,恨恨顿足道:“就你坏!看来京城里的青楼妓院你是光顾了个遍!哼,还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专门为了看你的老相好来的呢……”。 正文 灯火阑珊处(2) 应天成见她面上浮起了几许恼怒,心知自己的玩笑开的过了点,这才先行跳下车,而后忙不迭的扶了她下车来。甫一出车帘,便手上一用力,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傻瓜,我逗你玩的,我是什么人,岂会真的流连此等烟花之地?你未免太看小自己的丈夫了……旁的不说,就是后宫里的那些,我都还有很多没有……”。 子默别开脸,努起了小嘴:“你只管去嘛!反正又没人管得上这事!” “怎么会呢!我现在有了你,子默,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有多么快活!也许,我活了三十几年,所有生命的意义,都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其他人,所有的人和事,都及不上你半分的重要!” 他说罢,忽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激动,蓦的大叫一声,抱起她来就转了好几个圈子。那是一种喜出望外的欢乐与满足,就算站在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之中,竟也抑制不住。一颗心像是欢喜得要炸开来一般,只是漫漫的喜不自禁。 子默倒在他怀里,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天与地都在眼前飞速的旋转,耳边呼呼有声,却只听见他的朗朗笑声。 他平日日理万机,少有展颜欢笑之时,便是杨清跟在御前服侍这么些年,这回也是给皇帝闹了目瞪口呆。不过他向来警醒,此时见天子欢喜过了头,不免有些担心,终于到他停下了旋转,才躬身上前道:“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您和夫人里面请吧!” 子默原本就孩子气浓重,在宫里是生生的拘束了,这时终于出来禁宫,还不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她的笑从心里溢出来,温顺的被他抱在怀里,笑容溢至眉梢眼角,蔷薇色的樱唇内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不经描画的眉梢顺着裙裾飞扬绽放在夜色里。 他一直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子,才将她放下来,她这才留意店前那边立着数人,还有跟随自己出来的便衣禁军首将,都笑嘻嘻的瞧着,只不敢笑而已。 她想到亲密无间的情形都让人瞧了去,真是难为情,忍不住脸上一红。应天成却不管不顾,仍旧攥着她的手,待她平息了气息后才缓缓走进去。 正文 灯火阑珊处(3) 店内早有活计出来迎候,只是被便衣禁军拦住了,不叫上前去。一时两人进了店内,才见得掌柜模样的中年妇人亲自迎了出来:“两位客官,楼上有请。” 识才杨清早已安排好,店中四下也都布置了人手进去守着。应天成只管牵着子默的手一路拾级而上。厚重的金丝楠木做成宽阔的楼板,店内陈设华丽雅致,遛金十二扇屏风在店内大堂正中隔开,墙上四处悬挂着名家手笔的书画笔墨。葱葱郁郁的常绿植物用精巧的花盆摆在靠墙的几上,几盆名贵的兰花,更是逆了时节,竞相绽放着。 总之,但凡目之所及,都是极尽奢侈之能事。那样富贵的场面,便是子默久居宫中,自幼家境也算富裕,却绝料不到民间居然有此繁华之地,一时目不暇接,只是四下张望。 应天成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中有几分好笑,一时手上搂紧了她的腰肢,附耳低语道:“这是京城最富盛名的云客来,你要喜欢,我以后便常带你来。” 子默心情极好,也不觉得他在逗弄自己,只是点头。少顷,突然道:“我好想就像现在这样生活,天成,我们原可以做一对平常夫妻的。” 应天成不想她会突然有此一说,面上一滞,勉强接口道:“我何尝不想呢?只是……你知道,我不是自己想怎样生活就可以怎样做的。子默,希望你能体谅我……”。 子默垂下了眼帘,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尽管明知结果会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失望,或许,在他的心里,权势与尊贵,真的太过重要了。或许,他口中所说的,她比任何人和事都来的重要,只是除了皇位而已。 一时走到了二楼,见得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内中设计别有洞天。红木走廊下,正中的天井里有碧绿清脆的芭蕉叶子,正对着眼帘簇簇而来。几颗西府海棠,正是花红叶媚的时候,红红的灯笼映照下,显得分外的喜庆可人。 正文 灯火阑珊处(4) 沿着墙角一字排开,左右各有十来间雅室。其实走廊下每隔树布都悬挂着精致的灯笼,只是店中还是有人挑了灯笼在前头引路 两个便衣禁军在前开路,一时走去,却见那点着灯笼的人脚步并不进正楼,沿着青砖路一直往后,绕过假山障子,进了月洞门,方见着一座小楼,翘角飞檐,朱漆红栏,此时被盛放的海棠花掩着,廊下悬了一溜四盏水晶灯,照得整座小楼更如神仙所在一般。 那点灯笼照亮的伙计引到这里便垂手退下,另有人迎出来,引着他们上楼,早有茶房伙计挑起了帘子,室内一种凉气往脸上一扑,隐约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子默待走进了室内,才发现原来窗外就是一池荷塘夜色,各色荷花正怒放,可惜在夜里,隐约香艳的一抹红色隔着烛火光朦胧映着,并不能看的真切。 杨清与一众侍卫等守在门外,只让两人单独坐着喝茶谈话。卷帘放下时,子默才耸着肩膀笑了一下:“想不到,你也会出来这些地方喝茶。看不出来,你倒是很会享受的人。” 应天成正拿着巾子在手里擦汗,闻言不禁忍俊不住:“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难道只会干活不用享受的怪胎?” 子默隔着宽大的桌子冲他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便不再说话。 待得二人坐下来,擦好面上的微汗之后,便有活计轮流上了干湿果碟,又沏上茶。 因过了晚饭时分,应天成便随意点了几个菜,只做装装样子,点缀一下情趣而已。伙计道:“客官们稍等,菜一会儿就得。”退了出去,倒拽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听到墙角放着的冰鼎子不断滴滴答答的融雪之声。室内其实很是清凉,许是伴着荷塘的缘故,两扇半开的窗子便有清风不断的涌进来。 子默见到桌子上有一碟风干栗子,便随手拣了一个来剥。她最近总是胃口反常,一时饿又一时饱滞的难受。 这时拿起了栗子,好容易剥开了口子,却忽然觉得胃里难受,仿佛是饿了,可是又并不觉得饿,只是胃底有一种灼痛,而窗外的那缕缕清风迎面吹来,却叫人透不过来气。 正文 浮生滚滚(1) 应天成见她面色突然不太愉悦,以为是气闷,于是站起来走到窗前去,将窗子推开一些,风顿时毫无遮挡的吹将进来,吹得桌子上的纱灯摇摇欲灭。 满屋子的光影摇动,子默见灯光摇摇欲灭,本想关上窗子,谁知他却“噗”一声吹灭了灯,顿时满室隐约红光微荡,仿佛是月色经过窗前便已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而天地间一片静谧无声,只有窗外荷塘清风卷过宽大的荷叶,池塘映照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8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8部分阅读 着四面悬着的灯笼火光,满墙的疏影横斜,却是月色映进来荷花烁烁挺立的影子。 那枝桠花盏都历历分明,大半盛开的花枝,并着一些躲在荷叶之下尚未开放的花苞,而那郁郁清香浸骨,灯火乍熄时,一瞬间仿佛满天满地都是荷花的花影。 子默在月色里抬起头,应天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坐在靠窗台的椅子上。他的唇吻过她的眼睛,细细摩挲着面容上的每一处,长睫扑闪在他的肌肤上,引得他一阵轻轻的颤抖。 她的手指轻而暖,轻轻的按在他的脸上,他捉住了她的手,带着不自觉的柔情:“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子默的手指缓缓游离在他的面上,只是轻轻的一路向下,隔了许久,才将自己的双唇送了上去,贴住他的面庞轻轻道:“我不敢。” 应天成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那神色她看不清楚,慢慢的,她只得偏过了头道:“我不敢告诉你,因为……”。 她的下巴被他轻轻捏在了手里,四目相对时,他看见她泪流满面的双眸:“你原本就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就离开我的,是吗?” 她不语,只是不断的流泪。那么多的眼泪,渐渐濡湿了他的衣襟,他却不自觉,仍旧那样捧着她的脸庞:“殷子默,你究竟要怎样?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能给你我全部的爱,还有整个的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个世界,除了你我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除了平常人的生活之外,我会给你这个世界最为美好和显赫的一切!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我想不到,你的心,竟然从来没有变过!” 正文 浮生滚滚(2) 一室寂静,天地间只剩花影拂动,清香四散飘逸。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在窗前很久,子默终于缓缓挣开了他的怀抱,起身站了起来。 她本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手上挽着一条白色细纱的缎带缀在腰后。一起身时,满墙的荷花有几枝映在她的衣裙上,仿佛是湖面上丛生的几点暗花。 她手指无意识的抚着手腕上轻薄而细腻柔润的桑蚕丝带,一点暖意在指端,但总也滑不留手,握不到。 良久,她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儿幽幽说来:“我不走,又能怎样?” 皇帝坐在那里,听得这一句,亦仿佛出了神,并不作声。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暖风送来的荷塘清香,窸窣一片。 仿佛是过了半生之久,才听到脚步声,原来是送菜的伙计回来了:“哟,灯怎么被风吹灭了?” 回身去取了火来,重新点上灯。屋中顿时光亮如昔,菜一样样送上来,各色羹肴摆了一桌子,与宫中素日饮食大有不同。 其中一味脆腌新鲜小黄瓜,粗仅指许,仅妇人簪子一般长短。伙计道:“这是本楼的招牌菜,青竹花木兰簪,别瞧这黄瓜小,可都是大老远的自北地里运过来的,一路上用冰镇着,快马运送京城。九城里独一份儿,连皇上他老人家在宫里也吃不着这味菜。” 皇帝这才浅笑了一笑,对子默道:“听见没有,连皇帝都吃不到。” 子默挟了一尝,酸甜脆鲜可口,不由得多吃了两块,见伙计送上乌银壶冰着的梅子酒,便自斟了一杯来饮。 一口喝进去,只觉得初入口时酸甜有致,一下咽喉却变得又辛又辣,禁不住别过脸咳嗽了几声。 应天成只是怔怔的看着她,自己并不起筷,这时才道:“你别喝急酒,对身子不好。” 子默不理他,只是一气将杯中的酒水饮尽,重重放下空杯至桌面时,才以手止住了香腮,带了几分任性的说来:“你放心,现在才一个多月,伤不了你的孩子。” 正文 浮生滚滚(3) 应天成这才伸手止住了她,他眸间火光一闪,声音低哑了几分道:“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是心疼孩子?我告诉你,如果这孩子……不是托生在你的腹中,我兴许根本就不会让他有机会出世!”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所在意的,只是那是她的孩子,带有他和她共同的鲜血组合而成的孩子。 这话说的极狠,纱灯照着他的面容,竟然隐隐带有几分青色的可怖。子默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寒蝉,她想起后宫中那些女人望着自己时的怨怼的眼神,还有那些对着他时所隐含着渴求与索取的炙热,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的一切。 应天成目光一丝不错的紧盯着她的脸庞,最后才自己慢慢的将杯中的酒饮干了。 二人对着一大桌子菜,都只是默默饮酒。子默想不到,今夜两人难得单独相处却会如此冷漠的场面。 喝到最后,应天成只觉得酒酣耳热,忽然抬头道:“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喝酒。”他心中痛楚,这话说的隐隐含了几分消沉与颓废。 子默几杯酒下去,心中愈发难过,勉强笑了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 话一说完,眼泪却簌簌掉了下来。 他看着那颗颗晶莹跌落在光滑的桌面上,静默片刻,说道:“说得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 又喝了一杯酒,自己拿过壶来,没想到壶却空了,于是叫道:“来人,添酒!”杨清掀开帘子走进来,躬身道:“陛下,您要醉了。” 他在外面候着,想必早已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子默的手缓缓按住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在微微发抖,却终于微笑:“天成,你喝醉了。” 皇帝挥手命杨清退下,他忽然离席走到子默的身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指微冷,玄色衣裳袍袖间氤氲着奢华芳冽的龙麝香气。 正文 浮生滚滚(4) 他抱着她,附耳道:“咱们现在就回去,只要你不离开我,去哪里都可以。” 她却是醉了,面红耳酣,脸颊扑倒在他怀里,便再也抬不起来。 他将她搂在腰间,打横抱着走了出来。门外,杨清却是急的脸色都变了。 “陛下,宁王求见,已经在外面侯了许久了。”应天成微微侧目,登时脸上就变了颜色:“好你个杨清,如今,连朕的话你也敢违背了!” 他脚上不停,只是抱了子默往外走去。杨清“噗通”跪下,苦求道:“陛下,您圣驾出行,又是如今这样关节的时候,奴才不能不谨慎着,也只是交代了一句,如若宫中又要事的话可以过来知会一声,宁王那里,确实是出了大事了!” 皇帝心中怒极,走出几步之后却忽然停住脚步。“你说宁王那里出大事了?出了什么事?” 杨清哭丧着脸,却不敢再说,只是一味的磕头。宁王的身影在回廊的尽头缓缓走来,他一身黑色长袍,面上森冷可见。应天成停住脚步,望着他由远至近。四下无声,只有一点风带过,拂的中庭里的芭蕉叶子索索作响。 走近前几步,却是宁王率先跪了下来。他将身上的长袍一脱,而后沉声道:“四哥,我错了,我原以为是给你分忧了,却不想……那轿子里,坐的竟然是……苏夫人!” 应天成只觉两耳“嗡嗡”一响,抱着子默的手登时就要软了下去。一旁的侍卫见情形不对,赶忙左右扶住了他。 杨清上前去将子默安置到了就近一间雅室里,仔细掩好了珠帘,自己亲自在里面守着。 回廊下,夜色苍茫,暖风袭人。 可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却是连手心里的一点温度都渐渐消退了。应天成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几乎是麻木的看了一眼子默躺着的那间雅室,他的心一寸寸凝结出了冰凌子。 正文 错、错、错!(1) 他猛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厉声问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这样来逼我?你们就是想这样来逼我对不对?” 他手上力气极大,那被紧紧攥在手心里的衣裳,只听得“喀嚓”作响,两个拳头互相拧动时,直恨不得将那织物捏成粉碎。 “四哥!我……”宁王任由他这样揪着自己,双眼紧紧闭着,只恨不能一头死在他面前。 “你居然这样对我!连你都这样对我!老六,你太让我伤心了!……”应天成如一头受伤的猛兽,眼里摒射出不可置信的绝望来。 “四哥!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旁的人知道,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宁王跪在他膝下,双膝前移上前道:“只要贵妃她不知道是我们做的,只要她相信苏夫人的死与我们无关……四哥,你不会失去她的,不会的!” 他剧烈的摇晃着皇帝的玄色长衫边裾,仰面如是说来。 应天成后退两步,只觉脚下发软,他深深的埋下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疯了,我就是疯了,才会答应你这样的行径。我放任你去杀她的父亲,却不想上天都看不过去,和我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哈哈哈!我真是疯了!” 他怒极而笑,语气里带上一种深不可测的绝望,叹息、摇头,继而再仰面看天,两手背向身后长吸一口气道:“老六,你不知道,就在方才,就在方才,她还说自己若不离开我,必然会遭遇不幸!我那时不信,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给她!其实……我什么也给不了!” 宁王深深埋下头,凄楚不胜:“四哥!是我对不起你!我去向她以死谢罪!” 说罢,便要举步向旁边走去。 “站住!你去谢罪!你以为,她会信么?不!你不能去,谁也不能去!她现在怀着身孕,要是给她知道这样的消息……不,不准说!谁说了我就杀了他!” 应天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下,宁王的脸都疼的变了形。 正文 错、错、错!(2) 他放开他,重重靠在回廊的花梨木护栏上,胸口处似有无数裂纹爆开来一般。杨清听得外面的声响,慌忙掀开帘子走出来。乍见皇帝的面色,他不禁小声道:“陛下,您……”。 皇帝只是大力的摇着头,挥手示意他静言。杨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宁王,“噗通“自己也跪了下去。 “陛下,您先不要着急,保重身体要紧。贵妃娘娘那边,只要瞒得过去,过了前面这三个月,奴才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了。娘娘腹中现在既然有了龙种,那孩子是您的骨肉,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必然不会用这个来和你赌气的。“ 应天成缓缓抬起头来,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并不言语。他睥睨天下,十几年来都是予取予求,可是这么一刹那,他竟然方寸大乱了。 他竟似有一种近乎害怕的感觉,这前所未有的害怕,令他几乎要产生了绝望。 过了许久,只听外间脚步声渐渐加重,却是大队的禁军开进了中庭的花谢四周。应天成这才疲惫的挥挥手,命宁王起身问道:“回去再说,先回去,朕再理会。” 宁王垂手道了一句:“是!”便再无二话。 他仍旧将子默抱在怀里,缓缓走下的二楼,宫车起行时,才见得整条巷子已经全部戒严,所有的灯笼都点亮着,宽阔的过道上却没有了一个人的踪影。云客来的掌柜及小二们都俯首跪在远远的堂中,四下里静的听得见或粗或细的呼吸声。 他也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声音里消退了所有的侥幸与骄傲。他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宫车前的,只是在杨清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前迈去。 他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会如何,在前行回宫的路途上,在宫车轻微的颠簸中,他伸手去抚弄她细腻如玉的面容,双唇吻上而今菱角整洁修长的鬓角,泪光里,忽然想起自己初见时,那时她却还是一个长着满脸绒毛尚未开脸的小女孩。 正文 错、错、错!(3) 这一生仿佛还有那么长的时光,而又短暂的只剩这一刻。他曾设想过,自己与她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而今,手中拥着她的时候,却只是觉得一种行将失去的绝望与痛苦。 “子默,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谁知道,她是他一生最大的渴望与执念,他千错万错,也是缘于一个“痴”字。 子默睡颜安详,酒后微醺的呼吸里,带有熟悉的兰花香气。他兜头接着,眼泪却不可抑制的大滴大滴落下。 他将她带回紫陌殿,发了严词命令宫中的太医分班轮流在殿中照料。自己夤夜与宁王何吉严等人,秉烛连夜密谈。 “这么说,朕竟然是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两手撑在金案上,心跳如擂鼓。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将此事嫁祸给姓陆的那小子,然后将殷从嘉与其他有可能知晓此事的人一概诛杀,唯有如此,才能瞒住贵妃。”何吉严不愧是老谋深算,这番话说的来,竟然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一概诛杀?你是说?……”应天成身上冷汗渗渗而下,他落在宽大的龙椅中,半天也抬不起头来。 “陛下!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反正姓陆的原本就与殷从嘉有仇,现在嫁祸道他头上,那是最方便不过的事情!微臣等此次一定精心布置,将现场做的天衣无缝!保管叫他跳进黄河洗不清!” 应天成只觉得太阳|岤处青筋迸起,突突乱跳,双手不由自主的按住头上的痛处,只是头痛欲裂,说:“朕要想一想。” “陛下!如今的时候,哪里还容得您细想?再有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苏夫人久不归家,连同行的仆人也不见回去报信,若是给殷从嘉发现可以之处,到时候再动手,只怕就迟了!”何吉严脑门子上汗水都给逼了出来,只是双手拱向前,不住的苦劝着。 “皇兄!臣弟此次放下大罪,不敢奢求你原谅宽肴我!只是,若您应允,此事包在臣弟身上,我必然亲自出马,再出丝毫差错,我便只管用向上人头来向你请罪!” 正文 错、错、错!(4) “陛下,您素来英明神武,决断如山,此事迫在眉睫,您万万不可生出迟疑,而最终功亏一篑啊!” “陛下!……”。 他最终在案台上抬起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手,起身站立良久,而后才道:“去吧!老六,记得你说过的话,倘若此事再有半点意外,他日,朕必然要以你的血来做祭奠!” 宁王躬身拜倒:“是,皇兄!” 余下的两人,均是会心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声的默契中,缓缓退出了大殿。 应天成脸上的神色复杂莫测,立住脚站在那里,过了许久,只是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也许是错的不能回头了。 他知道,宁王与其他两个臣子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一个独得皇宠的贵妃,便是登上了皇后之位,也不可能会危害到江山社稷,更不会危害到他们这些旧臣权戚的利益。 唯有一计永绝后患,唯有赶尽杀绝,才能才他们放下心来。他心内清楚这一切,却不能阻止他们。因为,自己也曾如此这般,诛杀过诸多的臣子王侯。 他不能回头,便只有继续走下去。直到这路的尽头,直到生命的尽头。 回到紫陌殿时天色已经快要晨曦了,晨间极静,静的有些隐秘的可怕。他在内官的簇拥下,坐在宽大的龙辇上向她奔去。 他其实现在很害怕见她,却更害怕她若醒来不见自己,会不会着急失落。辇车停住在殿前,值夜的宫人轻手轻脚上来请安。 他径直走了进去,掀开层层纱帐,原来她睡的还是深沉。脸庞向外侧着,一如他睡在旁边一样,只是酣然睡着,呼吸平稳而匀称。 他支起身子看她,锦被微褪下去,露出她光洁的肩,温腻如玉。他慢慢的吻上她的肩颈之间,他下巴上已经微生了胡渣,刺得她微微一动,她这样怕痒,所以最怕他拿胡子扎她,而他却最是喜欢在床上这样扎她。 她酒后口干,睁眼时便见他依偎在自己身前,星眸流转,面上却是一喜,迎头扑进他怀里道:“你怎么不睡觉啊?光这样看着人家。” 正文 将离(1) 他在她鬓发上吻了一吻,紧紧搂着她的腰,只听殿外风雨声起,落花无数。她情不自禁向他偎去,他将她抱在怀中,她的发香幽幽,氤氲在他怀袖间。 他低声说:“子默,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 他如今唤她“子默”,不再是以前那有些稚气的“默默”,这也是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之后逐渐接受的一个称谓。 她仰起脸来看他:“什么事?”只觉一点冰凉落在脸上,竟然是窗外飘进来的雨点星子。她“啊”了一声,继而迷茫道:“下雨了。” 他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庞,而后招手命人递了一杯茶水过来,喂她喝下了,这才道:“时局不好,我打算要派兵镇压西南边境了。” 她“哦”了一声,旋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来少对她提国事,便是说了,她也不敢出声。 他说:“你不要担心,虽然没有把握,可是我很有信心,只要西南那面稳固下来,其他都不是问题。”她明知他的抱负,虽然担心不己,可是并不出言相劝。只转过脸去,看那雨水漱漱的打在芭蕉叶子间。 宫人上前去关了窗棂,她一时垂了眼帘,心里反复纠结着那个问题,却不敢问,只好忍着。应天成将她的头向上抬了一抬,用枕头给她垫了起来,环在怀里沉凝了一下,继而才道:“最近可能不会太平,你现在既然有了咱们的孩子,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四处走动了,就是乐昌那里,只怕也要过两月才能走动。” 她不解的问:“为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罢,便猛然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接着便俯身呕吐起来。 他心疼的替她剥开散落下去的发丝,伸手在她瘦削的肩背上轻轻的拍抚着,这呕吐来的如此凶猛,以至于她都顾不上他还在自己身边,胸口剧烈的颤抖着,双手却不自觉的护住那气闷处。 “很难受吗?来,喝一小口水。”他将她抱回床上,让她在自己的手臂上躺好。凭心而论,他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可是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正文 将离(2) 往常哪个嫔妃怀孕,他都不过是派人送些赏赐过去,顺便晋升一下封号也就罢了。但此刻,见她如此难受,他心中也觉得万分的纠结。 他只恨不能替她身受了这些痛苦,他的子默,他心爱的女子,她那么的柔弱,那么的娇嫩,她哪里又堪受的这些折磨? 手抚上她尚且平坦如初的小腹,他忽然眼角就湿润了起来。 那里,有着他们共同的结晶。一个正在茁壮长大的生命,一个凝结着他全部爱与痴心的生命,那是一种生命的感动。 心中低低叹息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生不可断也。他生不可做情痴,人间天地著相思。 自己,到底是何时开始爱上她了?又到底为什么爱她?他不知道,心中便是千转百回柔肠寸断,也找不到答案。 过了一会,他将头轻轻的依了上去,闭目趴在她的小腹上。如此良久,才听得她噗哧一笑:“现在还小呢,才一个月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响动?” “我方才跟你说的是正话,子默,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在意这个孩子,因为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为我孕育的孩子。我不想你和孩子有任何意外,所以……你要答应我,千万事事小心在意,你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守护着,我不会叫你和孩子有任何意外的。”他眸间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旋即平静的隐匿了下去。 子默却忽然开心起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便娇笑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将我母亲接进宫来?我听说,前朝后宫,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宁王的生母林妃,就曾经得到过这样的特许……”。 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慌忙别开了头。咬牙平息了一下胸口的艰涩,才哑声道:“不许你提林妃,她……是这个后宫里不能提及的一个人,更何况,那样的下场,我以后也不许你再提她。子默,你不会是她,我会给你幸福的,你会比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活的幸福……” 正文 将离(3) 他最近向来都是温柔,从未有这般严厉而失态的时候。况且这话说的简直有些语无伦次,由惊惧的严厉到最后的温情,转变的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子默吓的一愣,随即只得点头道:“好!我以后不提就是。” “子默,你放心,我会多抽时间过来陪你,陪着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等这一场战事平息了,我就整日腻在你身边,便是你赶我也不走了……好不好?”眼中一点泪花闪过,他死死的忍住了,面上还是微笑着看着她。 “嗯,那好吧!我乖乖的呆着,除了这附近,我哪里也不去。”她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毕竟后宫中人心叵测,自己也不是没有吃过亏。 他低头望去,见她一双澄若秋水般的眼眸望着自己,目光里的真切热烈却如一把刀,将他的心一刀一刀剐开凌迟着。 他几乎是本能般要逃开这目光了:“至于你家里,我会多加照料的,你放心,我只要你好好养胎,好好养着就行。“ 她不怀疑他的话,见他无限爱怜的凝望着自己,那样子几乎是贪恋得像要将她用目光刻下来一样,她纵有柔情万千,再舍不得让他为难,说:“好吧,我这几个月安心养着,等孩子出世了……。” 他猛然将她兜头抱住,全身都惊的一阵一阵的抖动:“答应我,子默,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怎样,都不要离开我……”。 他几乎是在哀求,那语气那样的悲壮而无奈。她心中最柔软处猛的划过一丝痛楚,她怎能不知道,他那样要强的一个人,竟掩不住心中潜在的恐惧,竟然出声这样哀求自己。 她轻轻叹息,继而才道:“我不离开你……不离开你……天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深深的叹息,他在叹息,这叹息带来炙热的泪意。他扬起头,生生的把眼里的酸涩咽下去。 正文 将离(4) 深深的叹息,他在叹息,这叹息带来炙热的泪意。他扬起头,生生的把眼里的酸涩咽下去。 “子默……对不起,对不起……这一生,我欠你的太多,我欠你的,我永远也还不清……可我不能没了你,我若没了你……便是生不如死……” 中秋节前一天,皇帝果然下旨将陆浩天撤职查办,并令其立即交出兵符虎印,立即押解回京受审。陆浩天接到谕旨时,即刻拔剑杀了前去传旨的信使,当晚宣布自立为靖国将军,声称要“清君侧,擒佞臣”剑锋所指,竟然是皇帝的六弟宁王殿下。 皇帝自然不会等他挥师南上京师,早早筹备好了讨伐的繳文,于第二日清晨时分下达各州各省县镇。次日便有十万大军自明清门列队而出,直奔云州边境而去。 一场战事迫在眉睫,连日里宫中都是一片沉闷笼罩。连往年都要刻意隆重铺张的中秋盛宴,今年也破例免了。 子默孕中反应很是严重,她原本就身体虚弱,气血两亏兼之上次又中了宁王所下的香毒,此时受孕亦属非常勉强为之。负责照料养胎的梁太医,与其他几位年纪较大稳重老成的太医日夜轮班在紫陌殿的后殿随时候命,早晚请脉时时查看气色。 饶是如此,她还是日渐消瘦下去。每日吃下去的那些滋补汤水,不到一刻钟,转瞬又统统吐了出来。不但如此,她日渐精神短缺,每日神思浑沌,嗜睡却又觉浅。 往往是头一挨上枕头就开始梦魇,不停的梦魇……应天成每日过来几趟,见她如此辛苦,心里痛的不行,却别无他法可以想。 中秋节后,朝廷派出的大军正式在云州边境驻扎下来,与陆浩天所率的叛军也有了几次交手。间或有些好消息传来,只是过了九月,京中忽然起了一场大瘟疫,只是几日的大雨,京中便四处散步起了瘟疫,而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正文 将离(5) 既然正值时疫,京中自然处处闩门闭户,街道上也少有人迹涉足。后宫中更是处处焚烧艾草驱邪避祸,皇帝连日操劳,调度军机粮草,几近无眠之下,人也消瘦了一圈。 加上子默的身体让他焦心不已,不出十日后,竟然发起了高烧,好在他素来底子好,几剂汤药服下去,情况也算渐渐好转了。 这日早朝过后,应天成便宣了工部与户部几位尚书和侍郎过来询问时疫的情况。其实时疫已非一日两日的事情,八月底江南大水,苏杭两地逃难的灾民一路向北,水土不服,途中便有很多人病倒。 起先只是低烧腹泻,过得三五日,便是发高热,药石无效,倒毙途中,渐成疫症。慢慢由南至北,随着逃难的人传染开来,虽然数省官民百姓极力防措,但疫症来势汹汹,前不久均州之南的陈安郡已经有发病,而均州距离京城,只不过百里之遥了。 是以朝中各部阁都极是担忧,因为京师人居密集,且为皇城所在,一旦传入疫症,后果堪虞。 应天成听罢奏报,只是皱眉不语。良久之后,才哑声问道:“京师既有发病者,且不知你们有何良策应对,现下又是如何处置的?” 新任户部尚书李之信与侍郎交换了一下眼神,方才举步上前一布躬身道:“陛下,此次疫症来势凶猛,唯今之计,微臣认为只有关闭京城各大门,除急足军报外,禁止一切人等出入。而后设善堂,收容患病的流民,定要将他们与常人隔离开来。臣已下令城中各药房,以杏林堂、妙春堂、素问馆、千金堂为首,共有三十余家极大的医馆药肆,由行会出面,联络其间,预备药材防疫。” “这么说,现下京师中染上疫症的人,你们都全部拉去善堂了?”应天成闭上双目,不消细想,也能知道,进了善堂,只怕就是有去无回的。 “陛下,此乃为今之计,别无他法。”李之信硬着头皮如是回奏。 正文 将离(6) 皇帝顿首不语,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朕自登基到如今,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想不到,如今却是两面相煎……”他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去大融寺为生母上香祭祷时,寺中通云大师赠给自己的那句谶语,不由的心下更多感概。 一时问罢了余下之事,他便挥手命众人都退下了。杨清给皇帝奉上茶水,偷眼看了看天子的脸色,又悄然垂下了眼帘,躬身退到了一旁。 连日都是倾盆大雨,只浇的整个京师重地处处潮湿阴暗,皇帝心绪不佳,只有在见到子默时才会展出笑颜。几位负责照料养胎的太医精心伺候着,丝毫也不敢马虎。应天成细细看过脉案,对于子默进口的汤水更是命人严格查验,丝毫也不得大意。 现下子默虽然一日复一日的憔悴,但以太医们的推断看来,只要过了前三个月,后面当会一路顺畅下去了。他每夜照常与她同眠,便是深夜时分,自己也是要过去看一眼,方才安心。 这日又是大雨如注,宁王在府中听得雨声哗然,不由叹了口气。起身来随手推开窗望去,只见天黑如墨,便如天上破了个大窟窿一般,哗哗的雨直倾下来。庭中虽是青砖漫地,但已经腾起一层细白的水雾,那雨打在地上,激起水泡,倒似是沸腾一般。 他忧心政务军情,心中倒似这雨地一般,只觉得不能宁静。皇帝数日前便欲亲自出宫查看疫情,被他专折谏阻——因为城中疫病漫延,为着圣躬着想,还是留在宫中周全些 而京师中现在交通几乎断绝,而百姓间连婚丧嫁娶都一并禁了,谁也不相互来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上悬着香草蒲包,称为“避疫”。 他心绪烦乱,只在门前反复徘徊着,心中还有另外一件忧心之事。那日派去岐山行宫的人回来回禀,说是清点过所有的人口,殷家上上下下七十几人,主子下人一一点过,全部都齐了的。 正文 将离(7) 因为事出突然,他亲自督察之下,只在得手之后便迅速撤离了行宫。那些尸首便随意陈列着,现场布置好之后,便只待有人发现异常,再由刑部来处理。后来过了几日,刑部派人过去勘察时,报上来的名单中,却发现与自己当日核查过后的人数少了一人。 少了一个侍女,而且,还是曾经服侍过殷贵妃的贴身侍女楼兰。因为那时皇帝已下旨要派兵镇压陆浩天,是以宁王只得压下了此事,不敢做报。他近半月里发散了身边所有的高手全力寻找那个失踪的侍女,却毫无收获。 他心知半月都查找不到一个女子,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但是眼下朝廷对南用兵,北方一带又瘟疫流行,皇帝早已两面受敌。 听说宫中的那一位情况又一直不是太好,他实在不敢将此等事情如实回报,说了出去,自己身家性命先撇开一边不说,只说皇帝的身体,只怕就难以承受再出意外。 九月,正是初秋时节,只是这年的京师初秋,却出奇的凄凉与漫长。 百官同僚之间,若无要紧公事亦不来往,早朝倒是每日准时,因对南用兵,是以每日早朝都是一大堆的军机之事,外将回复战况,讨请皇帝示下的奏折,每日都堆了一案头。 兵部何吉严年纪大了,操心不了太多,但用兵之事,事无巨细,他王还是得样样过问。 这倒还罢了,最要紧的是钱,时疫与军饷,哪样都是需要花钱去料理的事情。就着两样,国库里的银子每日流水介的花出去,仍维持不了局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部侍郎曾僬喟然长叹:“王爷也知道,近十年来国库所进,大部分否拨作了两面边防军费,收支早就是寅吃卯粮,根本就没有什么剩余的。现下又来一场疫情,江南水灾拨款赈灾,这样的花费,如何掩得住?” “陛下早就知道了?”宁王沉默一会,才背手问道。 正文 将离(8) 曾僬点点头:“其实宫中近年以来一直减缩用度,德妃执掌六宫后,更是以身作则,自行削减了一半的日常俸禄。其实,微臣现在倒有一个不成提议的提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王回眸望了他一眼,曾僬旋即垂下头,不敢对视。宁王心中冷笑一声,殷从嘉一案,就是此人向自己检举高发的,所收受的贿赂和其他劣迹,都是他亲自撰写查证后转交上来的。殷从嘉素来待下属颇为苛刻,又瞧不起有几分才华的同僚,两人这才结怨生恨的。曾僬也是受不得这等窝囊气,想要取而代之。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帝何等精明之人,又岂能容得低下这些人的小算盘?他早已备有一手,郑重其事的将自己早就培养好的心腹安插到了这个位置上。 “你是说,查抄殷家的家业?”宁王挺立在雨帘下,仍旧抬头望天。 “正是,王爷,您也知道,殷府这些年来蒙得皇宠,产业丰厚,良田、地契、房屋、金银、私禀无计数,足可抵上一时军费所需……”。此人倒是一点也不糊涂,他这样做,无非就是将宁王逼去做恶人,此后与殷贵妃势不两立。 “够了!你无需再说。曾僬,你可想过,他日殷贵妃正位中宫时,若得知此中内情,你以为,你九族家小,能逃得过她的报应?” 宁王却是衔着一缕薄笑,慢慢回身看向他。 “这……王爷,微臣这可都是一心为国,为您和陛下打算啊!”曾僬慌忙跪下,止不住兜头磕下。 “罢了罢了,本王没心情听你在这里表白忠心,你回去吧,你这等想法,要是在陛下面前说了来,我保管你立时人头落地。滚吧!” 宁王不再看他,只觉得秋凉生襟,望着窗外大雨如注,不由得又皱起眉来。 “王爷……”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管家上前来唤了一声,请求示下。 “此人留不得了,你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记住,做的干净点,就说是染上了时疫而死,不要动刀。“宁王也不回头,只是仰望惆寥雨丝发呆。 正文 将离(9) 应天成端坐在含元殿中,手上是一堆的奏折与加急的军情公文。殿里静的可怖,连细密的雨声都被四面厚重的墙壁给压了下去。 边关亦无好信,由宁王举荐的大将袁意所领的援军与陆浩天统领的骑兵在银月山下激战数日,袁意最终败走,两万人马折损余下不足五千,非但没有解定云关之围,反倒将自己困在了黑水之畔。 兵部侍郎忧心仲仲,言道:“袁意十余年来镇守边隘,跟随林碧宇作为副将多年,这次竟一败如斯。这姓陆的小贼,委实不能小觑。” 他所说的陆姓小贼,正是陆浩天的独子陆修云。这话一出口,却不由的停顿了下来。事关陆浩天所发布的缴文之中,便有一条,斥责天子夺人之妻,强娶早已与陆修云有盟约的殷家小姐为贵妃,宠幸溺爱,不恤下情。 这样的事情,早在各地传开了去,一时只为这场平定内乱之战,更添了几分英雄美人的暧昧色彩。 人只说,陆修云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那个不知成|人之美的,善喜掠夺佳人的罪过,却落在了皇帝身上。 此次朝廷大军前去荡平边境内乱,陆浩天居然派出自己的儿子作为主帅,显然对儿子如今的身手谋略心中颇有成数。 见过其人的军中将士都说,陆修云亲自迎敌在前,他身长秀美,俊秀不凡。跨骏马,执长矛,一身灿然金甲,映着朝阳下如日之升,真隐隐有神威之感。 其人用兵极诡,数月来与大军交战数次,屡战屡胜,一时之间,颇令朝中三军将士忌惮。 宁王见袁意连败几场,这才上表皇帝请求更换主将。而皇帝漫不经心道:“临阵易将,乃是兵家大忌。罢了,再等一等,他现在既然余下五千骑兵被困于黑水河,想必应当早思突围才是。至于其余几万兵马,不是还有刘正南吗?朕放心交给他去打,胜了就罢了,若是败了,朕正好治他的罪。” 正文 将离(10) 宁王却猛然跪下,恳切自请:“四哥,臣弟愿意赶赴云州,扭转战局!” 皇帝却不看他,由得他这般直直跪着。半响才颓然道:“你是因为心中有愧,才出此一言?老六,你明知我不会将你怎样,顶多,要是事发的,我拿命去向她赎罪就是。”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只是不动声色宁王俯身一拜,继而哑声道:“我对不起你,那个侍女,一直没有找到,我想,她应该是藏匿在城中某个地方,四哥,我混蛋!” 说罢,他恨不得举手起来,抽自己一巴掌。 “罢了,朕说过,朕不会将你怎样的”。他仍旧低头批阅奏折,只是不肯看他。 “四哥,我求你让我去云州,替你亲手杀了陆修云这厮!四哥……” “老六,你还记得我二十岁那年,你陪我去大融寺时,那个主持方丈送我的那句谶语吗?”皇帝停下手中的笔,以手抚上眉宇,双手置于案上。 一生冷落、双十登峰、而立遇情、若不自控,人生无惑……短短二十个字,道尽一生的玄机。他与他,原先都不信,那日他们做了平常公子的打扮,是以也不好当场斥责。 “我原来不信,老六,我原来也是不信的。我总以为,人的命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我如此想,亦是如此去做的。但是老六,我还是遇上她了,那时方丈说,她就是我命里的劫数,我在劫难逃……若不自控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9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9部分阅读 ,我此生活不到四十……老六,你不要去云州,我好生呆在京城。我若有何意外,便请你,好生照顾子默和我们的孩子……你要替我,好生照顾他们……” “不!四哥!四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宁王停直了腰身,豁的站了起来。 “老六,你就听我一言吧……”应天成疲惫不堪,放下双手时面色沉静。 “陛下!陛下……”殿外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位内官,却是跟着杨清的御前内侍。 “又有何事?”宁王不待皇帝发言,转首便问。 内官的话,叫两人登时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最令朝中百官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宫中亦有人染上了疫症。 正文 十面楚歌来(1) 宁王赶到宫中时,皇帝已经着意六宫禁足,四处焚烧有关染疾之人的衣物与用具。细雨不停,直浇的那焚烧出来的烟火将熄未熄,粉尘逸散不开便停留在青灰色的地砖上。 宫中太医与一众医女都蒙着头罩,将鼻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挡住,只余了一双眼睛在面上四处打量张罗。 “陛下呢?”宁王进宫之后便问,宫人有知情的告诉他,皇帝一天都在紫陌殿中。 “难道是贵妃有何不适?”宁王头上突突直跳,不由的心急如焚。他忧心政务,心中倒似这雨地一般,只觉得不能宁静。 京师原本就秋季多雨,沛雨阴霾连绵不绝,宫中吃的虽是井水,但京师地气深蕴,打井非得十数丈乃至数十丈方得甘泉,如此一来,便不能四处开井,宫中也只有寥寥不过十口而已。 连日阴雨,井水脉脉相通,由城外流进来的水混合在一起,井水早就成了污水。于是一人有了病人,立时便能传十人。这样一来,疫病终于慢慢传染开来,乃至有乌衣巷中有数位宫娥一齐病死,整个皇宫笼在瘟疫的惊恐中,人人自危。 “殿下,可算寻到您了……”。杨清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对着宁王福了一礼道:“殿下,你进宫是要见皇上吗?圣驾今日一日都在紫陌殿中,奴才引您过去。” 宁王眉间一皱,不由道:“这……不太方便吧!”毕竟那是后妃所住之地,按理亲王外臣都不得擅自闯入的。 “您有所不知,这样吧,奴才一面走一面跟您解释……”杨清话里有话,向宁王使了一个眼色,伸手向前一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什么?紫陌殿中有宫人染上了时疫?而且已经身亡?”宁王大吃一惊,慌忙压低声音问杨清:“那贵妃呢?” 他深知子默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此时倘若她再出意外,只怕皇帝会心力交瘁而濒临崩溃。 正文 十面楚歌来(2) “娘娘还好,只是孕期吐的厉害,人瘦的不行,近几日宫中事情又多,夜夜不能安寐。”杨清挥手招了一辆宫车,迎了宁王上去。 一时见了皇帝,却见他眉头深锁,显然大是愁虑。 “皇兄,贵妃怎么样?”宁王环顾殿前正在焚烧洒扫的一派景象,心里也是颇为不好受。 “唉,这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太医说,子默的身子原本就没有完全复原,现在受孕,已是勉力支撑。谁料如何想不到,殿中竟然也有染上时疫的宫人,虽然一发病之后就隔离了开来,到底饮食过一样的水,朕担心……”应天成说不下去,只是心中暗自绞痛。 “皇兄不必过于忧虑,想来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再说那宫人早已隔离火化,应该不会危害到娘娘以及腹中的孩子。倒是您自己,要多保重身体才是。”宁王瞧着日光下皇帝的眼窝处一圈青色,下巴处也有几处胡须丛生着,心中很是不好过。 “老六,你来的正好,朕打算拜托你一件事,你千万要好生应了我。”应天成望着宁王,良久才终于下了决定。 “四哥,你有何吩咐,臣弟必然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时疫乃是由饮水开始传播的,京师之中,朕知道有一个地方,所饮是井水,绝不与其他地方的地下水相通。朕打算,将子默送出宫去,由你负责全权照看,朕独自镇守宫中。” “什么?皇兄?你说的是,城外西凉山上的大融寺?你既然知道那里的水安全无患,为何不由你带了贵妃过去暂避疫情?皇兄!”宁王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的心火交加。 “老六,不要和我争了,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兄弟。我将子默和孩子交托给你,我知道你会拼尽全力去保卫她们的。我是皇帝,要是离开了宫中,你叫这一大摊子事情交给谁去处理?再说了,老六,我曾在你母妃面前发誓,要护你稳妥的,要是我有什么意外的话……”。 正文 十面楚歌来(3) “不要说了!四哥!你……你竟然如此看我?兄弟手足之间,原本就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此时将我支开到了城外,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我应天宇妄为男子汉吗?四哥,我不走!”宁王眼中热泪盈眶,说罢便缓缓跪了下去。 “四哥,我求你,不要将我支开……”。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原来只是未到伤心时而已。宁王这时大是悲伤,竟然隐隐牵动了泪光浮现。 “起来!老六,你这是干什么?不过是叫负责护送她出宫暂避疫情而已,你倒是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来给我说说,若不叫你去,叫谁人我能放心?”应天成见他如此这般情态,不由的想起他往常那般淡漠的作风,心下不由的隐隐有些好笑。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负责前去布置防卫,将寺中闲杂人等全部移出后山,那里原本就有前朝皇室修建的一座别院,你再布置一下要用的东西,由禁军负责戒严把守,日常饮食,我也全权交由你去负责。记住了,她若有何意外,或者饮食调理不当,瘦了累了,我都只拿你是问。” “四哥,你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贵妃及未出世的小皇子,但是,日常军政大事,四哥若有难处,还需一定来知会臣弟才是。毕竟,我们是两兄弟。”宁王知道再纠缠也无用,只得暂时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嗯,你放心吧,朕自有分寸。你只管办好朕交给你的差事,朕少了这层顾虑,心中也算安定了几分。”一时宫人送上净手的艾草水上来,两人都无奈的浣洗了一番,宁王先去大融寺中安排其余事项,这才告退了下去。 应天成进了寝殿,子默正无力的倚在床头,身下垫着几个软枕,目光虚浮的望着他走进来。 “天成,你真要将我送出宫去?”她脸色恍白,一张脸瘦的只剩核桃大小。清秀绝色的眉眼愈加显眼,只是漆黑的眸子里少了往日的风采。 “听话!你现在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好好照料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你放心,等时疫一过,我就亲自去接你们回来。其余的事情,你都不要担心,老六会好好安排一切的。”应天成耐心的哄着她,手抚上她瘦削的脊背,薄薄的纱衣下,根根肋骨都分明在握。 正文 十面楚歌来(4) 两人在寝殿中依偎良久,应天成还有公事要处理,所以要去含元殿批阅奏折以及公文。他好歹哄了子默睡下,这才转身出来。 一时上了龙辇,圣驾起行而去。彼时天色已是暮晚时分,天空雨丝稠寥不断,连日阴雨灰霾之后,由凤凰台下去,只见宫中四处散播着药草熏香,飘渺的淡白烟雾缭绕在精美华丽的殿角,飞檐上所悬着的铜铃,被风吹得泠泠有声,宛然如磬。 皇帝心绪不展,只觉平生从未有过这样艰难的时候。他不当是因为焦虑国事与军政,更令他忧心忡忡的是子默现在的身体。梁太医几日前曾来回禀过,他断言贵妃的身体难以承受得住任何的意外,这才令到他不得不作出最后亦是最艰难的抉择。 “陛下,微臣奉旨为娘娘安胎,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有一句不得不问明的话,还是请陛下给微臣做个示下。”梁太医跪在身前,垂头如是启奏。 其实皇帝心中已经知道他的问题,他早已隐隐预料到,只是一直不肯正视而已。这两个月一来,自从知道她怀了孩子之后,他就一直觉得她的脉象不对,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微微变得有些发青,舌苔细白无力,脉搏虚而又悬……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正在吞噬着她年轻如花的生命,他那么的恨自己,恨自己对她无能为力…… 他其实一直不愿意面对,他想要个孩子,只是为了留住她,永远的留住她。 而她,却是想着用这个孩子来了结这一段感情。 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面对。他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们有了孩子,她会因此而改变,她会永远依恋于自己的身边。 他其实心里非常清楚,而这一刻更是无比恐惧的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强留她。他用天子的强权留了她这么多年,他给过她无上的尊宠与荣华,也给了她永生不能原谅的伤害与痛苦…… 祝大家新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甜美,财色双收!哈哈哈!码字码字,开工大吉哈! 正文 十面楚歌来(5) “子默,或许真的……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拥有你,我也不配拥有你……你若不曾遇上我,你会是一个幸福的小女子……我知道他爱你,他给予你的爱,并不比我来的少……我这么自私,我这么残忍……或许,我的一生注定是应该孤独的,我奢望了你,所以上天才不让我们的孩子平安出世……”。 天色渐渐阴暗下去,青砖铺就的甬道上缓缓吹来一阵西风。龙辇上缀着的华丽流苏与绞纱被轻轻拂动,几点冰凉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他伸手去拂,却只得指尖的一点微凉与酸楚。那应该不是雨水,只是他脉脉不能言语的情丝。他从未试过有这样的痛楚,那心口只是绞痛的呼吸也不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子默,或者,我真的应该放了你,只要我能忍得住心里的痛,能够受得住这钻心的酸楚。我权当这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缱绻甜美的梦……最起码,我在梦里拥有了你,而你也曾爱过我,这便够了,不是吗? 阖上眼,他伸手撩开辇上的轻纱,任由雨水敷面而来。 他终究觉察到了自己的软弱,他终于明白,自己从来不具有这样拼尽全力去爱一个人的能力。虽然曾经自以为真诚的许诺过,愿意以拱手天下来与换取与她两相缱绻。 但到底,当整个晋国的江山摆在了天平上时,他还是犹豫了。 他又怎能不顾那些老臣忠良的劝谏?陆浩天原本就是天生神勇,而陆修云亦是少年英雄,此次平定南疆,遇到的阻力实际上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多得多。 而此时流行开来的时疫,更是雪上加霜。国库告急,西南两面均被觊觎。他日夜不得安寝,而最难以言辞百般掩饰的是,他自己也病倒了,起初只以为是操劳过度,后来发觉低烧不退,虽无腹泻之症,但几天之后,仍旧药石无灵。 正文 十面楚歌来(6) 他心下明白,只怕自己也是疫症,所以当机立断,一面遣人安排子默出宫,一面预备三司做移居大融寺的准备。一应事项,全部捡取国库最好的去布置。他只是唯恐其他人担忧,所以只是瞒着,每日里偷偷避开人的耳目服药。 “子默,我会尽力保全你,那日梁太医问我,若有意外是要保你还是要保皇子,我当时想也不曾想,便毫不犹豫选择了你。不要怪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子默,你真的不会知道,我抉择的有多么辛苦……我忍受了什么,才能作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杨清跟在他身边自然清楚,他苦劝不得,忍不住时常一个人在无人处偷偷拭泪,这日被他撞上了,不由的问道:“你哭什么?” 杨清一时大窘,避过一旁一边拭泪一边道:“陛下,您这样自苦,奴才心里真是恨不得身受。其实您早该移居宫外了,这样的事情,前朝也不是没过过。奴才虽然不懂典故,但犹记得先朝神宗皇帝便曾避居行宫长达两年之久的,又不是出宫就不能处理国事了。您这样瞒着病情,奴才……真是心里好生害怕……” 应天成仍发着低热,自觉浑身无力,见他纠缠不清,唯有哭笑不得:“朕是天子,当下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倘若此时传出朕也染病,整个朝野只怕民心涣散,臣工不稳……你好好守着自己的嘴巴,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知道了吗?有这功夫,还不去看看朕今晚的汤药熬的怎样了!再说朕自问天命不至于如此短薄,你做出这种窝囊样子作甚?” 杨清转身失去眼泪,只得垂手应了出去。皇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忽然心中颇有几分感概。虽说只是一个服侍人的阉人,但平心而论,杨清确实忠诚难得。 他摇摇头,扶着突突直跳的太阳|岤,心中不由的想到,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忽然间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心地绵软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本色,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君王应有的强悍之风。 他叹息着强撑去大殿处理手上未完的事情,晚间问过子默的情况后,便独自歇在了含元殿的寝殿里。 正文 十面楚歌来(7) 那日临到子默出宫时,他强忍着没有去送,只在宫门处选了一处避人耳目的地方远远看着。 宫车一行,略略数来约有十几辆,当中最为华丽的那一架,就是她了。他只是双手伏在护栏上,远远看着,眼中的那一点火热,始终不肯熄灭。 他咬住牙,抵在下颚上,只是不肯轻易变色。日间早朝时,群臣为京师疫情之事纷纷上谏,力主皇帝暂时南迁都城到陈州,以暂避渐渐延缓开来的瘟疫。 云州边境来无好信,袁意的急报中,旬兰一役极为艰难,陆氏以少敌多,苦战了十余日,朝中三万大军却不曾能够攻下城墙高地。后来皇帝紧急调配平州的乐世昌率部赶至,方才迂回合围,却不想袁意手下的一名副将突然临阵倒戈,与陆氏大军反过来倒围了王师,乐世昌诸部猝不防及,立时便被歼击殆尽。 而袁意的中军且战且退,在黑河边遭了埋伏,如今情势未明。 应天成连日研究对策,照他现在看来,情形已经变得很坏,陆氏不日便可渡过黑河,而一旦过了黑河,其亲率的三万轻骑已经绕道中川,直扑京城而来。 开朝三百余年来,除了神宗八年的四王之乱,京城再不曾受过这样的威胁。 总算他还非常沉得住气,连发数道急诏,调遣抚州与晋州的驻军北上,但此二地驻军不过万余人,且计算时日已然是万万来不及了。 现下京中诸臣力劝皇帝暂离京师迁去陈州,结果皇帝断然拒绝。 “就算只剩了一兵一卒,朕也不会将京城拱手让给他。” 兵部尚书老泪纵横,伏在地上只是磕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无能,始有今日之大祸。” “起来!”皇帝略略有些不耐,背手仰面望着鎏金飞龙舞凤宝顶,带着一种莫名的轻蔑与狂热:“朕还没死,你们哭什么?” 冷笑一声:“他以为他赢定了么?早着呢,朕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他有没有那个命踏进明清门半步!” 说罢,不理群臣再如何劝谏,只是挥手命众人退出。 他独自一人坐在大殿正中的宝座上,良久良久,并未抬起头来。 正文 十面楚歌来(8) 最是不忍离别时,只是伤心未到头。 细雨不止,他便独自站着,只怔怔看着那辆宫车缓缓行去。一点一点,分毫渐远……他伸手去握那雨丝,只余了手里一片凉薄的濡湿。 子默昏睡在车中,终于在轻微的颠簸里觉出一丝不一样来。她识才浑沌,宫人便趁着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将她扶进了宫车,这时醒来一看,伸手撑起身子掀开珠帘望去,那雨下得密密实实,如一道帘幕,将眼前的一切都隔在了帘外。 她心下一片茫然,自己亦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忽然爬将起来,便要往外跳下去。 “娘娘!使不得啊……娘娘,奴婢求您,可怜奴婢们的一门家小性命,您千万不要使性子,陛下说了,他国事在身,就不来送您了……娘娘!娘娘!”一众随性的宫女吓的连声哭求,她却只是咬了牙忍住胸口的晕眩与阵阵翻江倒海的吐意一字一字问来:“他……在……哪里?” 宫女的手已经抖得厉害,几乎连珠帘都要执不住了。她一把抓过去,问:“在哪里?” 这一问,几乎耗尽了她此时全部的精力,话一出口,便登时涌上一股甜意,那胸口痛的就要裂开来似的,只是死死的按住,总不免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伏到在车上。 那车里铺着细密的簟子,层层花纹精密,她手抚了上去,却只觉那心中的丘壑一点一点的碎开来,她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不来送自己,无论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不告而别的场景……手抚上微微凸出来的小腹,眼前一酸,眼泪便热热的洒将出来。 杨清匆匆赶来,躬身拜倒:“娘娘,陛下有事,命奴才前来送您……”。他才抬头,却见子默迎面吐了一口嫣红的血水出来,那瘦削的双手向前伸去:“他在……哪里?” 杨清心中大是惊骇,她的面色如此恐怖,恍如临死之前的挣扎一般。最终只得低声道:“陛下,在城墙上……”他说不下去,肩头早已深深耸动起来。 正文 身似浮云(1) “天成……” 这一声呼唤叫他回头,眸间一转,整个人便呆在当场,身上只觉气若游丝一般,再无半点坚强决绝的勇气。他下了无数次的决心,轻易的便在这一刻崩溃决堤。 她立在那里,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向自己。 黯淡的雨丝中折射着奇异的光芒,映在她雪白的面孔上,她穿着粉色凤穿牡丹的斗篷,蔷薇色的衣领围着她的脸,越发显得苍白几乎无血色。 她憔悴而疲惫,微微眯起眼,仿佛觉得眼前的光芒刺目。他身后的宫中红墙碧瓦尽皆掩在白茫茫的雨丝笼罩之下,素净如一座荒城,更寂静如同一座空城。 而她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仿佛秋风中摇曳晃动的一支白牡丹。 他今日下朝后没有更换朝服,此时身上还是穿着那一身明黄|色的衣饰。黄金软甲底下衬出锦袍的朱红,织金团花龙纹,玉螭带勾,显得越发长身玉立,因为高,子默又觉得离着太远,只觉得陌生得仿佛不认得。 他叹息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走上前来,拢住她的身子道:“我只想这样默默看着你离开,你放心,我绝不会变,我永远都只是那个爱你的丈夫。” 子默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望向他。他近来消瘦不少,这样近的距离,她看见他脸上的憔悴与心疼。她只是这样痴痴望着,眼泪一滴一滴的下来:“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忽然想出来,他此举必然是做了最后的准备。他将自己托付给宁王,那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弟弟,亦是他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其实若只是出城暂避,他不用派出宁王的亲信皇族…… “陆修云恨极了我,他定是想要我的命,”皇帝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叙不相干的事:“云州边境节节败退,我现在,已是准备亲自上阵督战了。你在宫里,我实在放心不下,子默,我求你,信我这一回。” 他笑了一笑:“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我等着咱们的孩子出世……。” “他真的反了?”子默久在宫中,这时才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时大吃了一惊:“怎么会?” 正文 身似浮云(2) 应天成倒笑了一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 他捏住子默的手,最终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在她耳畔呢喃了一句:“若是再重来一次,我只问你,你是宁愿选择他,还是愿意选择我?我若不是天子,我是否能得到你?” 子默抬起头,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并不言语。 他痴痴看了许久,这一张脸,这一张让自己爱到心痛的脸,他缓缓放开她的身体,有一刻,他以为,他自己必然是不舍得放开了。可是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双手旋即无力的垂下。 最后长叹一句,挥手唤道:“杨清!” “奴才在。”天边开始闪电,隐隐就酝酿着一场秋雨,杨清垂手上前,仍旧是恭谨的神色。 “送她走。”皇帝指了指子默:“宁王早在九门处等候,如若半道上贵妃有什么差池,你也不必来见朕。” “奴才遵旨。”杨清磕了一个头,子默却仰起脸来:“我不走,我就要在这里。” 应天成并不理会她,只叫杨清上来扶住她自己就往外走,忽觉得衣袖一紧,原来被子默抓住了他的手臂,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只不放手。 皇帝心下一软,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而忽然有温热的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泪水那样的滚烫,似乎可以烧灼穿透一切的坚硬与柔韧。 这么些年了,他见她哭过无数次,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感概。她的泪水,原来是可以化解他心头一切阴霾与暴戾的甘泉。 在这烧灼心间的泪水中,他恍惚着忆起来,那时自己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有着明亮月色的夜晚,那飘逸着金桂花香的秋夜,她也曾披着一件相似的粉色莲花披风背对自己走去。 他那时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冲动,所以力排众议的纳了她为贵妃。他以为自己为了一时征服的快感,却从未想过,自己,原来在那一刻,就早已输了。他输了,输了心,亦输了全部,输了天下,只是唯独不能输掉她…… 正文 身似浮云(3) 可是,现在,他还能留得住她吗?他不敢回答,亦如她不能回答他一样。 这一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只是可惜命运已经不能重来。 ——他嘴角恍惚是笑着,却一分一分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硬生生掰开去。 “天成……”她泪流满面,只说不出话来。 他指尖微凉,他的手一直这样冷,拭去她的泪痕:“别说了,快走吧。” “天成!” 应天成已经走到了城墙台阶外,远远只回头望了她一眼,杨清上前来连搀带扶:“娘娘,奴才这就侍候娘娘出宫,再迟就要下雨了。” 她瘫软在宫人的搀扶中,只是哀切的望着他。朦胧的泪光里,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远去,最后远到再也看不见。 出宫的路,这样的漫长,漫长的如同一生。 她坐在车内,双手抚住尚且毫无知觉动静的小腹,泪水早已流尽,只是那样痴痴的坐着,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娘娘,先喝口热茶吧!一会还要赶路,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有腹中的小皇子啊!“杨清奉命将她送到九城门外,与宁王所率的三千亲兵相交接,此时亲自奉了热茶过来,温言劝慰着。 子默接过茶水,伸手撩开车上的帘子。天地间早已下起灰蒙蒙的小雨,将气势恢宏的连绵整个皇城,皆笼罩在一片清冷的雨雪光中。 她仰头喝下那温热的茶水,忆起自己十四岁初进宫时,那日的天气,晴朗的恍如不是真实的。母亲的话在耳畔想起,她说:“你这孩子,注定是有福的。你看这天这样的好,你这一生,一定会活的幸福的。” 母亲搂着她,泪水簌簌而下:“陌陌,你一定要答应娘亲,一定要活的幸福,活出我不曾拥有的幸福……”。 她扬起脸,将眼角的泪水吞回去,三年了,她一直住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宫中。纵然如此熟悉,她却从未见过这样寂静的皇城,仿佛所有的人一夕死去,只有点点冰凉的雨水,勾勒出模糊的宫殿轮廓。 正文 身似浮云(4) 宫车行的缓慢,一来雨势不止,更是为了减少路上的颠簸,是以到了九城门外时,天色已经傍晚。 宁王早已下令全城戒严,三千亲兵铠甲锃亮,挺立于风雨中静侯许久。终于见到一行宫车驶来,他翻身下马,亲自下跪参见:“参见贵妃娘娘!” 大雨如注,只见那些卫戍的岗哨纹丝不动,站得如钉子一样,她终于伸手掀开车帘来,但见素白的一只柔夷轻轻的做了一个请起的手势,未待出声唤起宁王,卫戍副将一声口令,所有的亲兵执樱枪整齐下跪,那声音轰然如雷,满眼只是一片银色的铠甲银光闪过。 “我等誓死护卫贵妃娘娘安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冷雨浇不灭兵士们心头整齐划一的信念。 子默不知道的是,皇帝早已暗中将国库中一部分的珍奇珠宝秘密运送至大融寺中藏好,还有这随车所带的整整一车黄金这是他所能准备的极限。当中任何一件,都足够她辗转四海,置下相当豪富的产业,安享一生的富贵了。 她更不知道的,他独自一人躲在城墙最高的瞭望台上,默默流泪送她离去。那些往昔的光华流转,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等了这么多年,他隔了这么多年,几乎以为终其一生,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可是她偏偏要出现,出现在他荒凉寂寞的人生中。 他死死的按住自己痛的空洞的心窝,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追上去。 他要放她走,他不许自己回头。 那些温软的过往,那些曾有的缱绻,那些温软甜蜜的吻……她是生在他心尖上的伤,一旦碰触,便是无可救药的溃疡。她的粉色莲花披风握在他的手心,一点微微的凉意,这点凉意一直沁到心底深处去,然后从那里翻出绝望,他再不能够承荷这样的痛楚。 大融寺原是神宗皇帝禅位后的修行之处,历年来为皇家礼佛之地。百余年来又历经扩建,楼台佛阁愈见宏伟壮丽,寺中更有一尊白檀大佛,高达八丈,顶天立地,宝相尊严,号称天下奇观,足可融却世间所有戾气,寺亦因此而得名大融寺。 正文 身似浮云(5) 宁王见过子默,翻身上马率队出了城,待至西觉山下寺门,但见云台高耸,石阶如梯。夜色深沉之下,古刹依旧千年威严耸立,飞檐直插入云霄。 主持无尘法师亲自率着寺中所有僧人将车驾王迎进寺中,子默在寺前换了肩辇,由八个精壮的大力侍卫将她抬起寺中。三千精兵分别守住了寺前各个出口及通道,余下五百跟随众人留驻于子默所住的后山别苑。 大融寺素以秋景最盛,有京师三奇之誉,“三奇”便是指寺中枫浓、桂香、竹海。寺后山上原是数顷竹林,碧篁影里,风声细细,纤叶脉脉,中间刳竹引得溪流宛转,水亦沁翠如碧。 一路行去,夜色苍茫,雨后薄雾缥缈。所行之道虽以甬石为道,但苍苔漫漫,只闻溪声淙淙,夜色掩盖下听不真切,其声似在道左,又忽在道右,一路伴人迤逦而行,过了一道竹桥,才见着碧杆森森,掩着一带青石矮墙,似是数重院落。 子默伸手撩开眼前的帘幕,只见一簌精致的楼阁静静的立在山间。宁王立在一旁,仰望着面前的精致房舍,一时也是心生感概。 他虽然数次来过寺中赡佛,却从未曾到过寺后,见此幽静之境,不由觉得肌肤生凉:“京师内竟还有如此境地,若是于此闭门静坐,可令人顿生禅意。” 夜风吹过竹叶漱漱如急雨,无尘法师微笑道:“娘娘与王爷都是有福之人。”遥遥指点院门之上,但见一方匾额,字极拙雅,却正是“静生禅”三字,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此处便是子默的安身之所,一时宫人左右扶了她下来,子默先与无尘法师见了礼。因是佛门胜地,左右替她整理了衣襟,将身上的斗篷系好之后,方才恭敬入内。 待进得院中,但见木窗如洗,几案锃亮,院中各处灯火通明,映的满院翠色苍冷,一洗繁华景象。 院中不过数茎梧桐,倒落了遍地的黄叶,早被宫人扫好了堆积在树根砌下。砌下虽仍是砖地,但苍苔点点,如生霜花。而举目望去,唯见修篁如海,仰望才见一角天空净如琉璃澄清。 正文 身似浮云(6) 子默缓缓环顾四下,一时心中突然安宁起来,只是一种远离尘世的宁静与喧嚣顿失的静,片刻后不由道:“居此读书甚佳。” 无尘法师但笑不语,随侍的宫人在廓下煎了药茶,左右扶了子默进去正厅坐下,无尘法师这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娘娘好生歇息着,有事再叫贫僧。” 子默起身与法师见过送行礼,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宁王在外向她躬身道:“娘娘,臣弟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您有量海涵。此次皇兄将你的安危托付给我,我必然竭尽全力,护您与皇子的周全。” 子默点点头,心知他亦是一个高傲的男子,适才在九城门口的那个参见礼,也是他诚心向自己致歉的一种方式了。 “王爷客气了,之前的事,我都已经忘记了。此次多得你辛苦护送,我心下感念。”子默平和的说来,命人送上茶水给他。 宁王接了茶水,他心头一时有些惆怅,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匆匆告辞出来,只命宫人好生照料,不提其他话。 子默亲自送他出檐下,但见夜色苍茫,翠烟如涌,万千深竹如波如海,而远处前寺钟声悠远,隐约可闻,一时竟有不似人间之感。唯觉得清气涤襟,风露凉爽沁人心肺。 “王爷好走,早些歇息!”她立在檐下,目送宁王离去。 一时宫人去厨下安排了饭菜送上来,因是佛寺,不好大开杀戒,是以菜肴中多以素菜为主,子默洗手净面出来,见得一桌之上,都是青翠雪白。 宫人怕她嫌了寡淡,慌忙躬身道:“娘娘,正在给您炖燕窝,一会就好。这桌上的,是无尘法师给您准备好的食材,说是对胎气有益的。梁太医也看过验过,对胎儿有益无害。” 她说罢,便指了桌上的菜肴,一道道说来:“这是罗汉斋,用的是香蕈和胡萝卜,还有银丝粉、这是素炒草蕈、金针鸡蛋汤、清蒸云耳,这是猴头菇、这是牛肝蕈……”。 样样色色,都是宫中少见的食材。子默微笑着点头,便起筷夹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只觉唇齿间清脆可口,竟然胃口大开,一顿饭,总算是吃了大半碗饭下去。 正文 心自澄净(1) 宫人见她居然将就着吃了半碗饭,一时喜不自胜。她们出宫前都受过严训,只当是她的安危关系着自己九族家小的性命荣辱,此时见主子终于精神好转,哪里能不欢喜的不能自己? “娘娘,厨下炖了燕窝,您是一会再吃,还是现在就用?” 子默放下筷子,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微笑道:“放着吧,我一会睡前再用。你们也累了,自己下去更衣准备歇息吧,只留两个人在外面候着就好,我这里不用守着。”她自己取了一卷佛经出来,安详的坐在正厅的藤椅上,一字一字的慢慢读下去。 她已经领悟到应天成对自己的安排,其实就是希望自己能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只要她不在宫中,哪怕真的城破国覆,她也不会真的遭到牵连陆修云不会杀她,只要她不在他身边,她就是安全的。况且宁王受了他这样的托付,摆明就是誓死也要护住她的安全。 “天成,我不敢妨碍你的抱负,只是,你做的决定,我只能尽力去圆满。天成,我不回答你的话,只是因为,我早已用自己的一切回答了你。我会好好孕育我们的孩子,这个孩子,会是我们之间相爱的最好见证天成,我爱你,我爱我们的孩子。我不说,只是因为我们早已彼此懂得。” 她放下手中的佛经,只听急风穿林,竹叶漱漱,莞尔轻声问:“是不是下雨了?”一语未了,只听窗外梧桐有嘀嗒之声,果然是下雨了。 “天成,又下雨了,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你想我么?”她凝神望向窗外的一片漆黑,黑而寂静的夜色里,灯火中缓缓显出他的身影他在深情的望着自己,他吻过她的鬓角,给她细细的掖好被角……子默,我走了,你好好睡着,我一会再来看你…… 是的,他只是暂时离开了自己,她知道,他终会回来的,一如既往的回来。 她相信这一天总会到来,亦如她相信他对自己的爱一般。 “天成,你不负我,我也必然不会负你。”冷雨夜里,她枕着对他的一腔思念沉沉睡去。簌簌雨丝过后,点滴不绝的,是刻骨铭心的眷恋。 正文 心自澄净(2) 秋雨夜,西山上的大融寺别院四周寂静,子默卧睡于雕花大床上,轻纱帐垂下,身畔只有镶金镂花香炉透过镂空的炉盖,向外飘散着袅袅青烟,空气里弥漫着沉香独有的安宁香气。 她睡的安稳,许是一路上的颠簸疲乏了,许是在梦里见到了自己心爱的丈夫,她的唇边带着一丝微笑,一旁值夜的宫人早已睡着。 于此同时,隔着几座院落之外,却有一盏灯火依旧通明的点着。 靠窗的紫檀暖榻上。 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粒黑棋,缓缓伸向面前的棋盘,唇角随之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笑看似春风拂过水面的微澜,却隐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 灯火摇曳着,优美地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那明亮的光下,散发着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尊贵气质。 他这手收了回来,再复起另外一只手,捏了一枚白棋,沉思片刻,最后推行在了几个方格之外。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惊的一旁值夜的侍女身上一凛:“王爷,该歇了。” 他头也不抬,眉间依旧紧锁着,不接那宫人递过来的茶水,随即自顾自披衣而起,趿了鞋子踱到窗前,推开了窗子。雨竟已经停了,疏疏一点残月从梧桐叶底漏下来,满院月色如残雪,清冷逼人,一时竟然看得呆住。 正出神间,忽闻“斛阖”一声,似笛而非笛,似箫亦非箫,声音幽暗清雅,穿竹度月而来。曲调十分简单,一叠三折,他倾听良久,方才听出是有人用箜篌弹奏的前朝名曲《幽篁》。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他回头便是唤了一句:“张兴!” 管家匆匆跑来,躬身请示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陪我出去走走……”。“爷,那我去叫卫队……”张兴不敢拦着,只有转身往外去安排。 “不必!我不过是随意出去走走,不离咱们戒严的范围,不需带侍卫!”他说罢便抖了抖身上的衣裳,取过旁边案架上佩剑,举步便要出去。 正文 沈水烟云(1) 月色稀薄,竹林窸窣作响,箜篌声幽咽动人。他便寻了那声音而去,雨水濡湿了脚下的鞋履,他却丝毫也不在意。 张兴跟在身后,见主子这般模样,心里隐约猜到几分,只是不敢开口相劝。 而曲声断续,吹奏一遍之后,又从头吹起。他不由驻足倾听,砌下萱草丛丛,流茧点点,而曲声却渐渐又起,院中残月疏桐,晚凉浸骨,他循声而去,那曲声听着分明,似是不远,但走过竹桥,溪声淙淙里再听,仍在前方。于 是一路行去,幸而微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0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0部分阅读 有月色,照见溪水如银,漫石甬路如带。 “爷,不能再往前走了,那边是西山上一处尼姑庵的地界,无尘大师早早吩咐过,那边是不能过界的。“张兴手指了不远处一堵两丈高的山墙,对宁王说道。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只是怔怔的望着那堵墙发呆。月色那样的清冷,照拂在他孤独的身影上,只是愈发的萧索寂寞。 他轻轻的笑了笑,笑自己的痴心狂情如此……她早已不在了,这么些年,他一直苦苦寻觅着有关她的一切踪迹,可她明明早已死了死在自己与四哥的面前,嫣红飞溅,那血在雪白的刀刃口流下来,一地的落红…… 他呆立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夜风里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声,那声音细微,几不可闻。但分明就是一个女子的啜泣,他已经向后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张兴,你在这边守着,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他翻身跃上了墙头,轻盈的落了下去。 “爷……”张兴待要出言相问,哪里还有人影?他无奈,只得守在了原地,等候主子回来。 转过一角矮墙,只见溪畔青石之上,有一素衣女子倚石而坐,月色下但见她衣白胜雪,长发披散肩头,便如墨玉一般,宛转垂落至足。 正文 沈水烟云(2) 空气里薄雾渐浓,溪水生出袅袅雾气,一时风过,满林竹叶萧萧如雨,吹起她素袖青丝,这才见手腻如玉,而唇中衔竹叶薄如翡翠,那曲子正是她衔叶而吹。他先前以为是箜篌之声,原来……不过是一片树叶而已。 这般月下隔溪相望,竟不知此情此境,是梦是幻,而眼前人是仙是鬼,是狐是妖。 那女子听得脚步轻响,便微抬螓首,见着面前的男子,便举手掠起长发,转身就要离去。这边一抬手,却露出了面颊苍白,并无半分血色,乌沉沉的一双眼睛,似映着溪光流银,跃动碎月万点,光华不定。 他如遭雷击,半响不能动弹,见她真的就要离去,喉间才轻颤道:“是你?真的是你?” 她转身不语,取下口中竹叶,随手一拂,那片竹叶便落入溪水中。 溪水在月光下如同水银,蜿蜒向前。那片竹叶,亦随波逐流,顺着涡流旋转,绕过溪石嶙峋,缓缓漂向他面前。叶尖轻勾石侧,不过刹那,重又被溪水挟带,终于渐流渐远,望不见了。 她依旧立在那里,姿态仍是娉婷如仙,残月如纱微笼在她身上,便如生轻烟淡霞。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她只说了一句,便举步回去。 他心下大急,不由的抢步上前。连日暴雨,溪水早已漫过边界,他不管不顾,仍旧涉足进去,一任雨水浸湿透足下。 他拦住了她的去处,口中只是反复着问道:“月儿,为何要躲开我?” 她被他这样拦住去路,心下自是惊骇不已,最后还是施了一礼,仿佛犹带着几分怯意:“尊驾认错人了,我不叫月儿……” 他不信,只是抢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右手道:“你不是月儿,那你是谁?” 她颦眉挣扎,却挣不脱他的掌握,一时情急,只得喝道:“你在不放手,我就要叫人了!” 挣扎间,却在衣袖内掉下一块玉佩来。月色银辉一片,那玉色温润无华,他伸手矫健,用湿透的脚尖轻轻向上一抬便将那玉佩握在了手里。 正文 沈水烟云(3) “你是南宫家的小姐?”他不可置信,却颤抖着将与玉佩上面的字读了出来。南宫瑜南宫世家,原本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以文雅风流出众闻名。 只是可惜到了前朝,因为一时不慎,触怒了权臣钱学礼,拒绝与之结亲,才遭到钱氏的刻意打压。满门男丁都被发配边疆,大都死在了战场之上。到了皇帝亲政时,虽然匡扶了南宫家,到底伤了命脉,人丁凋零了。 她心里一惊,本能的便要出声辩解:“不是……我……”。她忽然停口,说不下去。她要说什么?说自己是殷家的二小姐么?她其实原本就不姓殷,但是,她又能姓陆么?天下人要如何看待,陆家兄妹所生的儿女? 一念之间,百转千回,她生生的咽下余下的话。只是垂手静默,这一垂手,便露出了手上的那串檀木佛珠,继而轻声道:“以后就不是了……”。 他疑惑着看向她,那双明眸在月色下,依旧是那般的涧水清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不由的追问道:“你要出家?” 这里是尼姑庵,南宫家一门上下原本就人丁单薄,此次瘟疫,据说早已染上重症,大抵上都已经去了。一个孤女,她想来早已走投无路,只有出家为尼……不知为何,他脱口的叫了一声:“不要,何苦一定要这样?” 她含了一缕苦笑,微颦了眉头,月下望去,眉疏疏如远黛,越发衬得星眸似水,却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为何不能这样?尊驾,我真要回去了,请自重。” 他不敢再拦,心里早已清醒了过来她不是她,他看错了。 她缓缓走回去,月色下青丝曳地。他立在原处看她走远,看她走上了通往一排房舍前的一条小桥上。 他叹了一口气,便要回转身去。只闻耳畔一声闷响,回头看时,却见水花四溅,她大半个身子已经仆在溪水中,长发如藻,便似一朵坠入溪中的轻花,旋即便被溪水冲得飘散开来。 “姑娘!姑娘!”他奔向小桥边,在护栏上唤了几声,她却不应。 正文 沈水烟云(4) 他在溪水中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极轻,几近婴儿一般的柔软与轻盈。他上岸一看,那星眸紧闭着,显然早已昏了过去。月色下,这面容如此的相似,恍惚就如隔世重生一般 他心中剧痛,她睡的安稳,几乎不见呼吸之声。山间风大,吹得他青色长衫下摆飘飘拂拂,那风像小儿的手,拂在人的脸上,又轻又软,心底深处,最粗砺的地方猝然被揭开,才知道底下是柔软得绝不堪一触的脆弱。 这么些年来,万众景仰的人生,戎马倥偬纵横天下,几乎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忘了,忘了那些过往岁月,那些如海情深,不能割舍的时候,也曾这样伤心如狂,也曾这样几乎忍不住热泪。 他不敢想,不敢回想。一切竟然都过去了,竟然熬了下来,再深的情,再痛的爱,抱着渐渐冷去的身躯,连一颗心都寸寸灰去。 那一刹那的绝望,有谁能够明白。当最爱的容颜在怀中失去生气,当最后一次呼吸终于落定,那血濡湿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衣裳,连五脏六腑都被绞成了齑粉,和着暗红微冷的血,缓缓凝固,从此此生便改了一个样子,活得再风光,抵不过午夜梦回,渐渐醒来方知一切成空的虚冷。 “雪儿……雪儿……”是她回来了吗?是吗? 她或许不会知道,自从她死后,漫漫长夜成了一种酷刑,如果她入梦来,如果她不入梦来,醒来时枕畔总是空的,带着一种寒意彻骨。 他呆立许久,直到夜风将他的神志再次唤回。他迟疑的伸手在那玉额前一探,才发现她烧的厉害他见过许多染上疫情的人,知道如果是染上时疫的话,断然不会烧的这么严重。她许是病了,而且看起来病的不轻 宁亲王抱着这样一个女子,一时大大的为难起来。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将她带回去自己下榻的行馆别院去比较妥当。 正文 沈水烟云(5) 手上一片濡湿,其实自己全身业已早就湿透。夜里风凉,于是抱着她疾步回到山墙外,只见青垣无声,四下一片漆黑,他轻轻唤了一声:“张兴!”,只听那边立时就应了一声:“王爷!”。 他将她的身体在怀中紧了一紧,于是轻提一口气,无声跃过砖墙,月色下见到张兴迎上来,见到他手中抱着一个湿透的女子,自己也是一身尽湿,张兴不由的失色问道:“爷,您这是……?” 他来不及和他细说,匆匆转过山石,径往自己的别院所在处走去。 他抱着人进了自己所住的内间寝居,月光漏过窗隙透进来,照在床前那两枚勾起帐子的银钩上,反射着清冷光辉。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展开被子盖在她身上,正待要转身离去,却忽然想到她一身都湿透了,这样睡着……一时间无法,只得唤了宫人进来,指了她说:“找套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了,还有,用热水给她擦洗一下。“ 随行的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时候,不由的心头暗暗发笑。他看了看自己,才发现此时竟然是如此失仪,不再管其他,自顾自回去更衣歇在了旁边的一间房里。 这面更了衣裳,才见得管家张兴匆匆过来回禀:“爷,那位姑娘一直在发烧,会不会染上了时疫啊?要不这样,奴才将她隔离去后边禅房……“。 他抬头道:“胡说!那不是时疫!她只是发烧病了,你去煎碗去风寒感冒的汤药上来,叫人喂了她服下就是。” 张兴见他面色不好,不敢再问,只得诺诺去了。 第二日一早,他起的极早,许是寺中空气新鲜,他立在竹林前暗自运气练功。后来见得一个宫人路过自己跟前,他才叫住那人问了一句:“她怎么样了?” 宫人慌忙行礼请安:“回王爷,姑娘还在昏睡中,不见醒的样子。”他不由的垂头,片刻后道:“哦!知道了。” 正文 沈水烟云(6) 于是转去看她,因是阴雨天气,内室点着灯火,以便照明。雕花大床是宫里时兴的样式,为了此次安排而赶制出来的。圆圆的罩子雕刻着精细的红木花纹,珍珠流纱帐下,她正睡的安详宁静。 他站在床前看了许久,并不曾伸手去拢那纱帐,半响才问房中服侍的宫人:“她昨夜没有吃药还是怎的?” 宫人慌忙躬身回答:“回王爷,昨夜奴婢煎好了药,姑娘原也吃了一些,只是不到半刻,又吐了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目光如炬,转头望向那宫人,吓的人慌的不知所措。 “罢了,你去请梁太医过来,就说本王请的。”他知道自己带回了她,但她毕竟无名无份,识才宫人口中一句“姑娘”便以说明了一切。 “是!”答话的宫女旋即垂手,转身姗姗而出。 梁太医应时而来,一番诊断过后,只是垂头颦眉不语。“梁太医,有话直说无妨。”宁王也不客气,移步出了寝室就回头问来。 “王爷,这位姑娘高烧不退,如此看来已是感染了风寒之症,王爷千金之躯,不如将她移到后院禅房去静养……”梁太医深知宁王身份贵胄,不是等闲亲王闲散宗室可比,当下也不再遮掩,直言病情。 “只是风寒而已,难道梁太医也没有把握?”宁王衔上一缕冷笑,直视于他。 “王爷恕罪!并非微臣有意怠慢,只是微臣此次出宫,奉旨着意照料贵妃娘娘的龙胎,王爷,万一这位姑娘的病情转变,风寒亦可扩散开来,如此微臣可是担当不起的。”他说的是实情,宁王也不得不重新考虑。 “王爷……”沉默良久,梁太医试探着问来。 “罢了,你赶紧开几幅药方出来,本王命人将她移去后院就是了。”宁王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承。 梁太医松了口气,提笔便写下一剂方子。交给侍奉的宫人,自己便躬身告退下去。 林子昨天喝醉了,所以没有上来更新,今天尽量多码一些哈! 正文 秋意迟(1) 那声音极细,或许原本就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他却蓦然回过头来,只身大步踏进了寝室。 “我来!”他挥退几个围着床铺的宫人,自己将她的身子在锦被中抱了出来。 她身体极为单薄瘦削,他一手横在肋下,竟然觉得胳膊隐隐的被那突出的骨头胳的生疼。打横一抱起,只觉手上轻飘飘的多了一条小鱼一般。因在病中,高烧之下她的鬓角濡湿着香汗,冰凉冰凉的汗水顺着发丝往下流走。几缕乱发粘腻的贴在她脸颊上,一件薄绢衣衫亦汗湿透了,贴在她身上。 他这样俯身望去,正好看见她宽松的寝衣内微敞的领口,微微起伏的胸,腻白如凝脂,那身体便是再瘦弱,但胸前的浑圆却尽掩在衣衫底下。 他似是受到了极大的诱惑,一时偏开头,不敢再看。举步走出几步,却忽然听得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呻吟了一声:“嘤咛……我疼……”。!nv 他不由的随口问:“哪里疼?”她却不再言语,只是依旧阖目昏昏睡去。 他最终将她送到后院的一处干净禅房里,吩咐左右:“好生侍奉着,每日汤药必要看着她喝完。” 如此这般吩咐之后,自己便转身回了别院,此后数日,终究没有再踏足这偏僻冷清的后院。 不知不觉,子默在寺中已过了十来日,居于寺中,只觉人生在世,从未尝像如今这般清静过。 每日唯闻梵音静唱,竹声如雨,虽然吃的是素菜净肴,晨晚涤风饮露,只觉整个人却胸怀为之一洗。 这日清晨天方微明,竹林前群鸟已经噪唱。宁王在院中负手而立,听鸟啼清音宛转,不禁面带微笑。张兴从外头进来,一瞧见了,恨得顿足道:“爷!这样冷的早上,您怎么连件袍子都不穿就站在这风口,真真是想要奴才的命了。” 他说罢,正要召来随侍的宫人斥责,却见宁王忽然开口打断的问道:“听说后院的那位姑娘好起来了?” 正文 秋意迟(2) 张兴眼珠子骨碌一转,心里马上明白过来。一时见了主子那绷的紧紧的面皮不由的心下好笑,他随即回道:“回王爷的话,姑娘人今天早就醒了,只是一味坐在屋子里,不肯开口说话,也不肯吃东西。” 宁王沉思片刻,而后便道:“随我去看看。” 张兴于是跟在后头,两人径直往后院的偏僻之地过去。他脚力极好,走了约莫两刻钟,远远看见一带青砖矮垣,便闪身进了黑漆剥落的小门。 此处原本馆楼精巧,只是近看便知失于修补,雕镂漆画皆剥落殆尽。而院中山石点缀,石畔植极大两株老梅。绕过山石,才见着一排砖房,青衣宫人挑了帘子接引宁王进了屋子,进了雕花槅扇,隐约闻见一股浓烈的药气,而屋中几案皆是旧物,灯下只见湖水色的帘幕落着微尘,更显屋中静得寂廖。 有宫人在寝室内迎出来,张兴问道:“姑娘醒了么?王爷来了。” 那宫人忙行礼不迭,宁王道:“罢了。”那宫人这才回身揭起帐子,轻声唤道:“姑娘,姑娘,王爷来看你了。” 他举步进去,只见她独坐窗下,托腮望着山石间出神,她病体渐复,容貌虽然憔悴,仍依旧眉目不减风华。 她听见脚步声便抬起眼来,果然看见满庭翠竹间,有一青衫男子负手而立,丰采俊朗,其神如玉。她站起来裣衽为礼,声音犹带几分怯意:“见过王爷。” 宁王见她施礼,娇怯怯一种女儿行态,仿佛仍是数年前那南宫家的掌中明珠,而此番重病而愈,却是孤苦一人,其实不知于她而言,是幸亦或不幸。 这样一念,心下不由得唏嘘感概。 “南宫小姐,本王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这便要走。如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叫人去知会一声,亦或者,你有什么需要的,也不要客套才是。”他勉强镇定了心神,不敢看那一双如此相似的眸子。 这话说罢了,竟然就想转身出去。 身后的女子低低一声呼唤:“王爷,我来这里,原本就是想要出家为尼的。现在既然病好了,小女便在此谢过王爷,请您仍旧送我回庵里吧!” 他猛然回头,两眉间深深皱起,只是一时冲动便喝道:“不许去!不许出家!” 正文 秋意迟(3) 他双手握的“咔嚓”作响,逼近她的身边,猛然用手抬起她瘦削的下巴,两眼炯炯有神的望着她,少顷才低声道:“既然回来了,何必要走?” 他目光定定的看着,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心瑟抖了一下,几乎要害怕了,从颤抖的唇间吐出两个字:“放手。” 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暖暖的呼吸拂在她的鬓上,用掌尖抬起她的脸:“你不知道,我等待你回来,等了有多久?”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异样起来,宫人们垂手退下,窗外的光线渐渐模糊,室内静得令人害怕。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散乱下来的满头青丝都在颤抖,本能的就想要逃离他的掌握之中。 可是,她挣脱不开他的掌心,他于她还是个陌生人,可是他离她这样近,近得令她害怕。他慢慢伸开手臂搂住她,在他气息的包围中,她一下子软弱得失去了力气,她从来不曾被男子抱在怀中,她本来觉得世间万事俱不能令自己退缩半分,可是她现在竟然在害怕。 他紧紧的圈住她,她的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满心的惶恐和绝望。他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黑,幽暗得似燃起异样的火苗,这火苗如此的危险,令她本能的想要逃离。可是他的臂怀如此有力,她只微微一挣,他已经猛然低头。 这个吻霸道而猛烈,她的呼吸全被他吞噬,天地间充盈着他的气息,他身上有清凉的芳香,仿佛是新丝初缫的味道。 “不要!放开我!”她拼力挣扎,可是病后原本就体虚气弱,如何能挣得过经年习武的他?他狠狠的啃噬着她的双唇,一手去解她身上的衣襟丝带。 垂着水烟色纱帐的床铺近在几尺之外,他似是胸有成竹一般,一任汹涌的喷薄而出。他手上娴熟的摩挲着,她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却不肯轻易放她逃开,扶牢了她的脸辗转吮引,这个吻这样缠绵而悠长,而后一路往下延伸至她的颈中,酥痒里隐约一点啃噬的微痛。 正文 秋意迟(4) 他将她丢到床上,自己俯身压了下去。她被他压的几近就要窒息过去,只觉得双颊滚烫得似要燃起,他翻转身来,她的背心触到冰冷柔滑的缎子,而他细密急促的吻,在她光洁肌肤上留下一串串的红色印记。 纱帐被轻轻带下,银钩在左右空荡的晃动。窗外有细微的沙沙声,也许是又下雨了,天地间都是一片淅淅沥沥。 风吹过无重数的垂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穿帘而来,床前的罗帐亦让风吹得飘飘欲飞。 她听到隐约有琵琶声响起,却不知是谁在那里弹奏着,是谁在弹那阙《玉楼春》……樽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她痛了一身冷汗,那样痛,痛得她几乎要流泪,终于张口咬在他的肩头上。咬得那样用力那样狠,终于令得他轻轻吸了口气,放缓了身下的动作,低头将灼热的吻贴在她的耳垂上,她用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缎褥,秋雨潇潇,仿佛打在阔大的蕉叶上。 她避开他的气息,修长的指甲痛的掐进他的肩背皮肉中。一颗大大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滚下去,滚到白色苏绣如意的缎枕之上,咕碌碌就不见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深沉的墨黑下去。室内点着一盏纱灯,影影绰绰的照着。她自一场梦魇中醒来,梦境里生生逼出一身的冷汗,猛然坐起来时挣脱了身上的锦被,再看时枕畔却是空落落的。 他早已起身离去,连被窝里也不曾留下几许气息。她心头痛的发狠,伸手便去撩开锦被滑下地来。 “姑娘!您有何事吩咐?”左右的宫人殷勤相问,她却不答,一下床后便本能的往洁白的床褥上看去。 那里并无落红。随侍的宫人也是一惊,旋即浮上几缕不屑的冷意来。 她一扭头,便踉跄着往外走去。 正文 秋意迟(5) “姑娘!你要去哪里?”随侍的宫人跟不上她的脚步,急的在身后跳脚大呼。 “不要管我!”她头也不回,只是发足狂奔。 院子外是银霜满地,月光渐渐西斜,漏进窗隙,泻满一地如水银。 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出了院子后,便径直奔向山间。小溪里涨了水,水流湍急,潺潺有声。转过墙角,竹林更显茂密,远远已经望见溪畔山石之侧立着一个人,追赶的宫人一见那人的身影,不由的大声呼喊道:“王爷!王爷!……”。 他回过神便朝她走来,拦住她的去路问:“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她病后体虚,一场疾走之后精力更是不济。他手一扶住她的身子,便见她软软倒了下来。 他将她带回了原先住的那间别院的寝室内,命人煎了热热的茶水,看着她喝下这才举步离去。 她却自己掀了纱帐,哑声道:“我要回去……”。 他止住步子,片刻后答道:“你回哪里去?你还有地方可去么?” 她扬起脸,止住眼中酸涩的泪水,带上一缕淡薄的笑容回言:“我原本就是来这里出家的,王爷,我自然应该回到庵里去才是。” 宁王忽然轻笑一声:“出家?本王记得,佛寺尼庵都不得收留皇室妾妃,除非有圣旨才是特例。” 他缓缓回头,看向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本王并不嫌弃你并非完璧的身子,既然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本王便赐你一个侧妃的名位,亦算对你及南宫家族有了一个交代。” 侧妃,他的侧妃何其多也?美貌姬妾,更是多不胜数。京城皇族之中,只有这位宁王,不曾立过正妃。 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他以为,她所求的,只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 而这,亦是他所能与的极限。 说罢,他仍旧转身出去,只是临出寝室门槛时,对侍奉的宫人随意吩咐了一声:“以后就称她瑜妃。” 正文 秋意迟(6) 屋中寂静如空,唯闻檐外梧桐,在雨中沙沙有声。珠帘轻轻拂动,余下一室的珠玑轻响。 这里原本就是他临时下榻的寝室,因此墙壁上挂着他的佩剑。,“呛”一声抽出来,她举步横剑便向自己颈间抹去。 宁王回头一看不禁大惊,想不到她竟会如此,未及多想,伸手去夺佩剑,谁知她双手握得极牢,抱定了求死之心,一夺之下竟然不动,眼睁睁瞧着剑锋寒光已离她喉头不过半寸,他左手食指疾弹,他于惊慌之中,这连接两下几乎竭尽全力,终于荡开剑锋,“啪”一下将剑震得落在地上。 她适才拼尽全力,此时呼吸急促,伏身在案上不住咳嗽,直咳得浑身颤抖。他一脚将佩剑踢出了老远,却慢慢走上前来,伸手似要扶她,她身形微闪,似想躲开他的手,喉间却咳得皱起眉来,只是说不出话。 她几乎是贴面靠在案几上,只咳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最后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用力推开他的手,声音微哑,几不可闻:“我早就该死了,你何不成全我?我这样的女子,早该一死以全名节……” 她声音激愤,胸腔里满心的酸楚与委屈,说话间两泪早已交流而下。一语未了,忽然嗓眼一甜,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 耳畔似听见他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终于陷入模糊而柔软的黑暗里去了。 她高热不退,一直病了数日,昏昏沉沉,时醒时梦,梦里仿佛清霜遍地,冷月如钩。清冷的大漠,哥哥陆修云孤独的身影在硕大的月亮下分外的萧瑟,她迎上去,轻声问道:“哥哥,早些回去歇息吧!” 再后来,不知何时,楼兰王侯哲的身影忽然在黑暗里隐现出来。他滛笑着,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裳,他向她兜头扑过来。再后来,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她痛的四肢五脏六腑都消融掉了,变成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一任霜雪满地覆盖着…… 后来,又梦见极幼的时候,很冷很冷的天气,母亲教她习字,写一笔,替她呵一呵手……但殿中有如冰窟一般……冷得她浑身发抖…… 正文 雨阑珊(1) 这夜下起大雨来,瓢泼一般的雨滴,沥沥敲在别院的房舍屋顶上。 宁王自外面归来,便自顾自去了自己的寝室。他日间喝了一点酒,脸上有些微醺的神色。侍奉的宫人垂手上前,看着他的脸色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瑜妃今日怎么样?”终究还是他开口,宫人才敢回禀详情。 “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看着她。”他不紧不慢,仍旧伏于书案上,提笔将梁太医近日以来的脉案与子默的近状,细细写了一封梳折。这面写罢,又沉思半响,将自己连日在城外各处探来的京中各部暗地里的动静,再写了一封折子,两样一起装了,仍旧封在往来所用的信封里,命人连夜送去宫中。 他忙完了这些,张兴正好在外面走来,因见宁王身上穿的单薄,便顺手自寝室的衣架上取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爷,夜深了,该歇了。”张兴命人去取热水,一面伺候宁王更衣安寝。 他只是伏案沉思,一时顺着宫人的伺候洗手净面下来,每间却依然深锁不展。手中取来日前边关转来的几道奏折,披衣坐在塌上,将这几道折子看得数遍,每看一遍,眉头便皱得更深一分。 早已经是夜深,张兴数次进来,不敢催他安歇,只是端茶递水,宁王最后终于阖上奏折,命张兴熄了灯,这才睡了。 虽然睡下了,但还惦记着朝中偌多政务,心思冗杂,一时倒也睡不着。耳畔是风雨之声,只觉万籁俱寂,唯有雨滴梧桐,清冷萧瑟。 正是前人词中所言:“夜深风竹敲秋韵。”这样半睡半醒,他每到夜间总是愁思不展,睡在榻上渐渐抑郁来,朦胧只觉案上那盏油灯火苗飘摇,终究是夜不成寐。 他既睡不着,听见睡在外间的张兴呼吸均停,鼻息间微有鼾声,知他睡得沉了,亦不惊动,自顾自披衣而起,趿了鞋子踱到窗前,推开了窗子。雨竟已经停了,疏疏一点残月从梧桐叶底漏下来,满院月色如残雪,清冷逼人,一时竟然看得呆住。 正文 雨阑珊(2) 在窗下呆立许久,脚下不由自主的转去了别院的另外一间寝室。值夜的宫人正在打盹,他爷不出声,只是自己推开门,悄声走了进去。 她睡的安静,眉宇间似是疲惫已极。他伸手撩开纱帐,也不叫醒她自己默默立在一旁看着。 她一向睡的警醒,因日间睡的太多,夜里便难免会有觉浅时。一转头便见了自己床头立着一个男子的身影,正待要叫,他却一手按上了她的双唇,整个人便兜头覆了上去。 她无可拒绝,,这是个可怕的人,聪明,果断,决绝,做任何事情都毫不留情。他可以一连数日不闻不问,也可以在兴致所至时,突然就来她的房里来一场欢好。 她被压在他的身下,心中万分的清晰,自己只是他一时用来泄欲的工具而已,只是一个工具,旁的什么都不是。 至于名分,那只是一个称谓罢了,一个用来堂而皇之禁锢她身心的称谓而已。 她恨恨的在他急切的中挣扎,只是双手被他箍的紧紧的,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她还是惶然的想立刻逃掉,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离开他。 冰冷的空气令她战栗,惊悚的体验更令她害怕。他轻声的笑起来,她的脸被迫贴在他的胸腔上,那笑声便如在震动着她的耳她的心神。他笑得那样愉悦:“怕什么,你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他在嘲笑她,她咬一咬牙,倔强的仰起脸来,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在烛火的晕彩里隐隐流动,从小到大,没有人可以轻视她,再没有人像他这般轻视她,玩弄她,蹂躏她…… 她一伸手,便在他脸上掴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他一时停了手,面上竟然隐隐浮出一层冷笑来。 “好,很好!会还手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成了一个不会反抗的木偶了呢!”他一把将她按倒,一手扶住她的腰,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她身上亵衣,她无知无畏的望着他的脸庞。 相对于普通男子,他太白净了,那样俊美的面容,有中原皇室巨子独有的儒雅气质。可是他的掌心有薄茧,那是常年执缰与弓矢的缘故,他的目光似新硎的蓝铁刀,锋锐得令她肌肤生寒。 正文 雨阑珊(3) 这是他第二次与她同眠,许是夜深了人也折腾的累了,他便没有再离去。她不惯与人同宿,好容易睡去,不过朦胧一寐便又惊醒。 天还未亮,帐外的鎏金蟠花烛台上儿臂粗的九枝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泪缓缓累垂,如绛树珊瑚。身侧却是空的,被衾已经没有余温,揭开数重纱幔,方见他伫立于雕花长窗之前,他抬头仰望着微明的天空,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那神色竟似是落寞,夹杂着隐约的悲哀。 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正要别过脸回身睡下,他却听到她窸窸窣窣的衣声,已经回过头来,那表情如常的冷漠与疏离:“怎么起来了?”v 她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过了片刻,便自顾自倒头睡了下去。过了半响,他才走过来,自床边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衣裳,击掌命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临走时也不曾留话,只是去了。 她拥着被子,缎子滑腻冰冷的贴在她的肌肤上,杂沓的步声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下来,一切皆静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头,烛光轻跳,晨曦微亮,一切似在梦境中一样。 至此之后又是数日未见,她每日被一众宫人困于寝室里,日间也不过是去前面的院子里走一走。因为贵妃的行驾在前面,故而宁王对左右再三吩咐,只不许叫她擅自走动,更不得惊扰了贵妃安心养胎。 宁王每日事务繁多,虽说名义上他是出宫为国祈福,实则每日四处奔忙于京外守备布置之上,更兼有皇帝每日派人转来的边境急报,是以基本上少有空闲留在后山别院里。 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贵妃的行驾在此,也是日间一个近身服侍的宫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才带出一句半句的。她听了也不做声,只是照旧垂目坐在院子里的美人靠上,斜斜的晒着秋日难得的阳光。 这夜他早早来了,两人并排睡着,他折腾的累了,便倒在一边卷了被子睡去。她待得夜深反倒睡不着了,睁大了眼睛只得静数铜漏之声。 正文 雨阑珊(4) 泠泠的一滴,再一滴,极远处有侍卫巡夜的坼声,打过了三更。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间寝室原本就大而幽深,紫檀雕花的龙凤大床,又深又阔。宁王独自盖着赤色金线绣花的锦被,与她隔了足有丈许远,面向里睡着已久,此时忽道:“你叹什么气?” 她以为他睡着已久,微微意外:“我没有——” 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却说:“叹气就是叹气,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久久不作声,他终于回过头来:“你到底在叹什么气?” 许是夜色太静,恍惚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那样远,那样远。她到底说了实话:“我在叹息贵妃。” 宁王一愣,旋即随口道:“她身子不好,又怀着身孕,这才不叫你亲近的。”她却停了一停:“我更是叹息自己。” 宁王这才撑起身子转头凝视着她,过了半晌,方才一笑:“换作是别人,我一定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只有你这一声叹,我倒不敢这样想。” 他语气散漫慵懒,似是颇不以为然,她不由道:“贵妃娘娘并不可怜,我叹气亦不是可怜她。”宁王伸出手,把玩她逶逦枕畔的秀发,闲闲的问:“那你到底是叹什么?” 她脱口答:“我叹她为名份所拘,今世不得自由。” 帐外殿中本燃着烛火,透过层层的鲛绡帐,渲成一团团光晕,朦胧里依稀可见宁王的嘴角渐渐沉下去,过了片刻,方才松手,那如瀑秀发纷纷扬扬,从他与她的面前散落下去,丝丝秀发重新铺陈在枕褥之上,似墨玉流光。 宁王阖目微倦道:“不管你说什么都好,你今生都是我的妾妃了,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都是逃不脱这个名分的。” 他知道,她从不刻意讨好他。是以两人独处时,夜总是那样的深,那样的静。他也从不对她加以柔情蜜意,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过来,过上一宿或是半宿,而后不发一言而去。 正文 长日寂寥(1) 她终日枯坐,身子虽然在汤药的调理下渐渐好了,人却一天不似一天精神。侍奉她的几个宫人都心下无计,宁王将她留在身边也有大半月了,虽说不是盛宠,可是隔三岔五的,还是会过来与她一同安寝。 平日里虽然不多见,但每日她的起居饮食,他还是在心的,夜里不管回来多晚,必然还是要随口一问。 便是张兴,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几时又有见过,他肯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的?王府里多的是美妾娇姬,不过都是一时烟云而已,他却肯轻易给了她侧妃的名分,她不知道,那是他身边多少女子等候了多久的一个名号。 宫人便称她“瑜妃娘娘”,她不辩解,亦很少去应。 “瑜妃娘娘,今日天气好,不如去外面荡秋千吧!”一个姓赵的宫人,这样在她身边说来。 柳阴深处秋千架,缠金锁子白玉环,她坐上去,不叫众人推,自己拿脚轻轻一点,便高高的荡起。温软的风从耳畔掠过,她原本面无表情,此时也开始忍俊不禁,清脆的笑声散在半空里,高过了墙头,忽的看到墙外有人,她一下子止住笑声,却见宁王在那边缓缓走来。 他嘴角勾起轻浅的笑容:“这样好的天气,爱妃也有兴出来观赏秋色?” 她一时语住,只是缓缓在秋千上跳了下来。侧身站过一旁,不再吭声。 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递到她面前,她只得将手交在他手中。他骤然收紧,握得她痛不可抑,仿佛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敛去半分,他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这样好的天气,咱们上山去看红叶吧!“ 他的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她努力的试图去分辨,但已经稍纵即逝,瞬息便不见了。 他攥着她的手,似是随意而行。沿着漫石甬路一直向南,方转过一带竹林,远远望见一座青砖旧塔,塔影如笔,掩映着几簇如火殷红——却是塔后两株槭树,叶子倒似红得快要燃起来一般。 正文 长日寂寥(2) 大融寺中有一方高大耀眼的宝塔,塔后两株槭树的叶子,红得仿佛要燃起来一般,两人携手立在塔下,一时双双驻足观望。她本作女儿家打扮,一袭月白衣裳,立在红叶之下,更显得身姿娉婷。 她仰面折了一枝红叶在手,殷红如血的叶子簇在脸侧,更衬得脸颊隐隐如玉色一般白晰。宁王负手立在那里,凝睇那塔影下的红叶,不知在想些什么,伫立良久,这才转目道:“倒不曾见你穿过这样的衣裳。” 她轻轻嗤笑:“王爷见过我几回?“这话原是实话,只是此时此地说来,未免太过生硬。 好在他也不计较,只是专注于满山的红叶之上。 一时丽阳过后,细细雨丝浇来。张兴远远跟着,这时赶忙送了雨伞过来。宁王伸手接了,一面看去她倒似无知无觉,他侧眼见她立在雨中,绒绒的细雨濡湿了她的鬓发,而她纤指如玉,掠过鸦鬓,抬起眼眸,又是微微一笑。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1部分阅读 他悄声向她那边走近了些,手上举着伞,口里只是淡淡道:“真是扫兴,这会下起雨来,回去吧!” 她却不动,忽然转开脸去,轻轻叹了口气,他听见她的一声叹息,心中仿佛有所一动,伸手将那单薄的肩膀搂紧在怀里,只是低声道:“回去吧!” 雨丝微凉,偶尔被风吹着打在脸上,她只是望着他,目光中无恸无哀,亦无任何喜怒之色,只是望着他,就那样望着他。 他想起慕容雪去的那个雷雨夜里,闪电似乎将天空一次次撕裂,轰轰烈烈的雷声劈开无穷无尽的黑暗,独自伫立在城楼之上,高高的城墙内外,一切都是被噬尽的暗夜,只是如此,却原来竟是如此。 而世事如棋,翻云覆雨,谁知晓冥冥中竟注定如此。只是觉得累了,对着那一双如此相似的眸子,深重的倦意从他心底里泛起来,他淡淡的道:“跟我回去吧,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了。从此以后,你就我的瑜妃。” 她仍未说话,一双眸子如水一般,流动着光与影,她转头看红叶,在绵绵细雨中,仿佛两树火炬,点燃人的视线。 正文 长日寂寥(3) 这日他却没有再出去,只是陪着她坐在别院的花厅中,静静听着雨丝簌簌惆寥。 他只是负手在身后,独自踱步于室内,脚下虽然平稳,可眉头却是不能展开来。她斜斜倚在塌上,手上捧了一卷经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忽闻悠悠一记钟声,宏阔磅礴,紧接着如闷雷一般,隐隐巨响传来,竟是钟鼓齐鸣 饶是一众宫人在宁王身边侍奉多年,也禁不住微微色变。她放下手中的经书,亦知京中东西二角,各有一钟楼,一鼓楼,被私下唤作“太平钟鼓”,此钟鼓齐鸣,除非是边关生变,失了要隘或城池,故亦称为“警钟”。 她怔怔的听了一遍,脱口道:“不好,准是失了黑水关。” 云州境内,出天兰关往西北,都是荒漠苦寒之地,黑水关在天兰关之西,位于逐草山和夹戮山之间,地扼险要,早在皇帝派出大军于陆浩天交战时,其首当其冲的目标,便是夺取黑水关。只是可叹,袁意大意骄纵,三万先遣大军进入黑水关,苦战半个月,仍是未有一兵一卒走出来。 他也听得钟鼓之声,只是凝神许久,随后匆匆走出了花厅,临出门槛时,才回头道了一句:“我今晚回来的晚,你不必等我,自己睡吧!” 他说罢,掀了帘子便走,少顷听得马蹄声“咄咄”作响,竟是已经去的远了。 子默自是也听见那钟鼓之声了,她心中大忧,偏生遣去向宁王问话的人回来说,宁王早已动身去了宫里,她一个人心中暗自揣测,只是恨不能飞身进了宫里,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才好。 梁太医带人进来请了平安脉,絮絮叨叨的吩咐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子默心中有事,爷不回话,只是阖目躺着,一时宫人进来点了安神香,便预备着安排早早歇息。 她原本孕中渴睡,只是今日却连丝毫困意爷没有。跪在脚旁的宫人用玉锤轻轻给她敲打着小腿,她便就着那动作,一下下的点着头。 正文 浓华如梦(1) 那身影走的近了,她才渐渐看清楚,来的竟然是子蘩! 长日寂寥无声,窗外桂花花丛环绕中见着那一抹月白色,她低着头看向花丛,头上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流苏,漱漱的打着鬓角。 感受到她的目光,她微笑着侧过脸来,正巧看见她他望着她,那鬓边的流苏便起了微漾的摇曳,笑意更显深些,左颊上浅浅的梨涡。 她身后正是绿叶白花,团团簇簇,如锦似绣,她这样嫣然一笑,只觉如盈月清辉,映得那些花亦绰然生色。 “子蘩!”子默又惊又喜,忍不住便冲着她叫了一声。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她确实不亢不卑,端正的行了一个礼。 侍奉的宫人都围了过来,她们爷早就听说宁王新纳了一名侧妃,只是不曾见过其人而已,这时听得贵妃开口唤她,各人心里都不明白来龙去脉,只是依照规矩行了礼,便将她引了进来,奉茶招待着。 子默如何爷想不到,子蘩竟然成了宁王的侧妃,心里大是疑惑之余,到底忍住了诸多疑问,待左右都退下时,才拣了要紧的问来:“你不是和他一起去了云州了吗?” 她含笑对视片刻,眼里有簌簌而下的泪珠,只是面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是的,我跟他一起去了云州,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旁的事情,我才回到了京城。娘娘您一向可好?” 她语含呜咽,很快的举了手帕拭去腮边的泪水。子默见她欲语还休,知道当中另有别情,一时起身便道:“我与瑜妃娘娘出去晒晒太阳,你们远远跟着就好。” 两人缓缓走出室内,院外一派秋日丽阳,暖洋洋的照着,真是难得的惬意与说不出的散漫。子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一树青松下止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冒这么大危险回来?” 子蘩抬起头,凝神看着她,嘴边泛起与她年纪不相符合的凄冷笑容:“你以为我是自愿回来的?” 正文 浓华如梦(2) 回忆断断续续,她的思绪亦如惊风之后的蝴蝶,在花丛中四下躲闪着。那些阴冷如潮水一般的记忆,带着隐沥之后的惊悚,仿若埋在海岸边沙滩上的尖锐贝壳,赤足走过时,不小心便会划伤了脚上的筋骨。 子默不能想象,她是如何鼓足了勇气,才能逃离那样的一个地方的。她紧紧攥着子蘩的手,极力想要给她一个平静安稳的现实环境。 “这么说,陆将军……是执意投了楼兰?他……竟然不惜以你作为表达诚意的诱饵,将你献给了楼兰王做妃?”子默的唇齿间隐隐生寒,还好她强行控制住了心中的悸动,没有大声说出来。 “是的,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想报仇,他的眼里,除了报仇,再没有别的事情了……”她不敢再想,只是忽然以手捧住了脸,深深的啜泣起来。 “好妹妹,不要这样,我们……我们姐妹俩,命途竟然都是如此”子默拉着她的手,口中生涩,只恨不能安慰得了她的一二。 “姐姐,你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他对你好吗?” 子默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出来的肚子,温柔的伸手抚摸了一下,继而含了一缕微笑点头道:“他对我很好,是世人想象不出来的那种好,子蘩,我再也不能辜负他了,我对不起修云,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不能再东摇西摆,举棋不定了。” 子蘩抬起明亮的眼眸,深深的看了看含情的双目,少顷才说:“你爱他?” “对,我爱他,虽然我们之间经历了许多的挫折与磨难,但我现在才知道,我此生,最爱是他,最不能辜负的人,也是他。”她毫不犹豫的说来,竟然连停顿的间隙都不曾有。 这样一说,子蘩的眼泪却被引的漱漱落下来,子默无声将她揽入怀中,只觉得她微微抽泣,那眼泪一点一点,浸润自己的衣襟。 “好妹妹,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子默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肩背,不断的轻声安慰着。 “姐,你难道就真的不担心天下易主?你就忍心眼巴巴看着,皇帝因为你失了江山?你不知道,修云哥哥之所以答应他,完全是为了能够重新夺回你! 正文 浓华如梦(3) “我能如何?你问我怕不怕?我便是怕,又能如何?我只知道,他若不在了,我也断然不会独活下去。但是现在,我只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说到底,江山万里,其实与我们有多大的干系?我只求我娘能平安无事,躲过这场疫情,还有楼兰,她年轻力壮,想来定然无事才对……” 子蘩侧眼看着她的面容,虽是孕期,却依然明眸皓齿,举止间褪尽了少女的稚气,气质天然妩媚,特别是一笑之间,柔婉入骨,如能摄人魂魄。大约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稍见丰腴,但穿着湖蓝色绉纱半臂,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明白轻绡,底下是浅蓝撒花长裙,裙上用金线堆绣满满的折枝花卉,更显身容俏丽。 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竟然隐隐感到庆幸。他瞒的这样好,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盼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子蘩知道,陆修云不会杀苏娉的,就是只为了子默,他也断然不会杀苏娉。 至于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也也顾不上,他说过,一定要亲手手刃殷从嘉可是殷家一门几十口,还是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她不敢想,这背后下手的人,真的摆到了子默的面前,她有没有勇气能够正视这一切? 两人在山间小道上漫步许久,终于将前尘往事都说了个大致清楚。子默问到宁王如何纳的她做侧妃,子蘩却是将头一偏,脸上冷笑道:“不过是一时烟云罢了,他愿意当我是南宫瑜,那我就是南宫瑜,左不过,一个名分称谓而已有什么相干的?” 子默听的又有些糊涂起来,停下脚步说:“照说宁王不是这等无情之人,他将你错当成了南宫瑜,你又不肯好生说给他听,难怪他要误会了。” “解释?我如何解释?连我自己都说不好,我到底是姓陆还是姓殷?更何况我如今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他纳我,不过是一时兴致而已!” 被强犦的记忆如冰凉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子蘩蓦然用手遮住眼睛,将身子靠在一旁的大树腰身上,不再说话。 正文 浓华如梦(4) 子默也一时无语,只有驻足默默陪了她站着,身后的宫人远远撑了伞过来,给遮住头顶上的一圈秋日,对着子默躬身道:“娘娘,到了请平安脉的时间了。” 她点头,匆匆道:“你们好生送瑜妃娘娘回去,要是宁王问起来,就说是我请她过来坐坐聊天的。” 宫人将子默左右搀扶着回到了寝室,梁太医早已在室内恭候了,一时请了脉,仍是平常的那些话语,不过是嘱咐子默少食多餐,注重休息,小心动气之类的。子默心中有事,只是匆匆打发走了太医,一个人坐在塌上,暗暗忧心似焚。 秋日短暂,很快就到了暮色时分。用过晚膳后,子默便歪在塌上,手上的佛经丢开来,两只脚都架在了绣墩之上。左右近身侍奉的宫人见她神色倦怠,低声附耳道:“娘娘,请娘娘更衣。” 她起身往寝室去,换过白苎罗轻衫,底下依旧是金线芙蓉合欢裙,重新净面梳头,人也似精神了些。窗外夜色幽暗,室外后排门半掩,檐下挑一盏极大的纱灯,依稀可见后庭玉栏下一架蔷薇花开似雪。 夜风吹起绿色湖绉帐幔,似清凉的水波拂过,她忽然心里一动,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左右连忙跟了出来,打了两盏灯笼,在前后照着亮。 “娘娘,小心脚下路滑……”她穿的软底便鞋,轻轻的踏在院中丛生的青草上,只觉脚底一阵软软的拂动。秋草黄于瑟瑟秋风指尖,但那些枝叶只是枯黄,并不曾就此黯淡消亡。 “放心,我慢慢走,你们在前面照着就好。”她凭栏而立,夜风吹起她的衣袖,她臂上绡纱翻飞在风里,风里只有露水的清凉与夜花的芬芳,自离了苏州永嘉的那一方天地,似再也未遇了,这样的夜。 “宁王回来了么?你去给我请瑜妃过来一下。”子默扬起头,’声音醇厚平和:“这样的星夜才是真美。”仰望星穹,那样璀璨的点点星光,疏疏离离似一把任意撒出的银钉。她认出了北斗星,她叹道:“北斗明亮的像一只眼睛。”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这明亮的眼睛,他能不能看到?此时此刻,他又在宫中忙些什么呢? 正文 浓华如梦(5) 她静静立在护栏处,只是伸手凭栏,等着宫人请瑜妃过来。 夜色里呜咽一声,极远处的花树底下有箫声传来,幽远清冷,不觉叫人循着箫声而去,夜静的似一盏水,萧声则是一滴墨,一缕缕渗化开来,一丝丝往人心上缠去。 子默循声而动,花荫底下的箫声骤然一停,她懊恼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宫人,有人影自花树底下缓缓踱出,旋即躬身行礼:“见过贵妃。” 原是宁王应天宇,夜风拂动他宽大的袍袖,他手中的紫玉箫流转着润哑光泽,朦胧的星辉之下,依稀可见俊美无俦的面庞,仿佛不似这尘世中人。 可是那一身褚色刺蟠龙缎袍,偏又叫她想起他的身份。她一时没有料到是他在这里,想了一想,道:“王爷的箫声真美。” 他却只是清冷的一笑,旋即道:“皇兄决意要御驾亲征,三日后便启程。”子默伸手按住胸口,低头忽叫了一声:“陛下。” 宁王见她如此,却踌躇并不再言语,她忽然从这缄默里体会到了他的用意,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那里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自己的心。每一次心跳的收缩都那样牵痛。 她的声音似乎很从容,可是食指却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佩玉上的串珠,仿佛要将珠子捏碎了:“他不许我去见他?” 宁王筹措半刻,才委婉道:“贵妃现在身怀有孕,不宜太过操劳忧心,皇兄此去,必然凯旋而归。其实我也就是不忍瞒着你,这才说了出来。” 她缓缓抬起手,抚弄了一下秋风里被吹乱的鬓角,面上继续平和的微笑着,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哀凉,那样快,快得几乎都不及看清,已经被笑意取代。 那丝哀凉就像是闪电一般,在黝黑的夜空骤然一亮,旋即整个世界便又重新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心中有片刻犹豫,最后却含笑慢慢点了点头:“娘娘能理解就好。” 正文 浓华如梦(6) 宁王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子默立在护栏处,双手扣着汉白玉石,手指间渐渐失去了温度。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缓缓的隐匿了最后一点颜色,颤声唤道:“王爷!” 他再次回来,神情恭敬而温和:“娘娘,有何吩咐?” 她抬起脸来,双眸中倒映着烛光,似两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着,幽暗明昧:“王爷,你知道,这一战并不是非打不可,他亦不是非要冒此危险的。” 宁王躬身道:“是!娘娘向来聪慧,与您说话,臣弟非常省心。” 子默双眼直视着他,缓道:“那么,王爷,请安排我去一趟云州。” 宁王负手踱起步子,院子之中静得极了,听得到长长的袍裾拖过地面,窸窸窣窣的衣声。忽有风至,吹起罗帷似微漾的湖水,她微垂螓首,宁王却缓缓开口:“我答应过四哥,要保你周全。” 那声音沉沉,听不出任何感情:“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子默侧目冷笑,声音里带上一丝惊怒与不屑:“倘若你心中真是如此着想,这等消息绝不会传到我耳朵里来。我自己决意要去,况且我腹中的孩子,作为母亲我一定会护住他的周全,王爷不必担心难以交待。” 宁王仍然惆怅犹豫,他受了严诫,知道此次不比之前,是以心下万分迟疑,虽然早已有了定论,只是仍然不敢应允。 “娘娘请稍安勿躁,臣弟以为,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况且您就算去了云州,只怕也未必能改写战局……”。 子默冷笑一声,嚯然起立,往前几步走到水井旁边:“王爷,事已至此,我决意不会再改主意。我告诉你,你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假若此时纵身一跃,或者三尺白绫悬了梁,你家四哥,未必不迁怒于你。” 宁王面上方寸大乱,素知她性子耿烈,说到做到,而如果自己执意强迫不让她去云州,她激愤之下真的寻了短见,自己在他如何交待? 这样一个棘手难题,左右为难,只得搓着手道:“娘娘千万别起这样的念头,请容臣弟考虑一二。” 正文 浓华如梦(7) 她正待要说,却见夜色里走来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子,枭枭婷婷走了过来,声音清冷的似要震碎半空上的玄月:“他这是苦心设好了局,只等你一手解决了陆修云,然后再去向皇帝请功呢!” 宁王料不到她会这时过来,伸手便拦住了她的去路,他一把拢住她的腰间,她的指尖微凉,握在他的掌心,就像上好的缎子,那样滑,那样冷。 他说:“你不要仗着我给你几分面子,便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她静静的道:“你有给过我什么吗?王爷,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周郎再世?况且,你做了这么多手脚,凭的骗了天下人,只将我当作南宫瑜,你不是处心积虑是什么?” 他嗤笑一声:“罢了,你明知我对你并不稀罕,留着你不过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玩腻而已,不要逼我动粗才好。” 好凉薄的人,她微微打了个寒噤,心里愈发的明白,面上犹带了一点笑意:“那么王爷稀罕什么?慕容雪?她不是前朝太子的正妃么?”:v:~/l%~5qt他微微使了力,她站立不稳,只得倾入他怀中,他的双眸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呼吸暖暖拂在她脸上,令她有一刹那的眩晕。 距得那样近,连她轻浅的呼吸都能闻知,她身上有幽雅的香气,仿佛是檀香,但又并不像。他的呼吸拂动她的颈中的碎发,那样微痒的热气吹进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他声音低的唯有她能听见:“将你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我好生瞧瞧。” 她微扬起脸,下颔玲珑纤巧的弧线美得令人想伸手去触及,他在心里狠狠的想,到底是小觑了这个女人。 她柔嫩的手指细皮已经让他勒出红痕,若无其事忍住了痛,她偏过头去并不吭声。指尖隐约的痛楚被她硬生生的忽略,她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激怒了他,可是如果不激怒他,他大约真的会以为自己什么都掌控了。 正文 浓华如梦(8) 他低声嗤笑,并不避讳子默也在场,钳住她的脸庞之后低声笑道“:本王在意什么,瑜妃素来聪颖,何妨猜上一猜?” 他的声音暗哑,似带了一种魅惑,她凝视着那眸中自己的倒影:“我从来不猜度人心,你有本事做,为何不敢承认?我们都是弱质女子,你便是痛快承认了,我知道,她还是会去的。如此一来,你岂不是更省事?”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带着冰凉的冷意,缓缓游走着:“我以为你只是倔强,想不到,倒真有几分的聪慧。陆浩天的女儿,做了本王的妾妃,这事其实很有几分意思……” 一阵秋风扫过,院子里挂着的纱灯微微一跳,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疲乏:“我遇上你,只求一死,如此罢了。” 他终于放开了手,淡淡的笑道:“你不敢的事情,可还真的不多。死算什么,你若真的想,大可以自行了断。本王的寝室内,剪子白绫石头柱……随便你选。” 子默看不过去,走过来说道:“王爷,你既然纳了子蘩做侧妃,就该好生对待,如此这般,岂不是伤了夫妻间的感情?” 宁王侧目冷笑:“贵妃娘娘,你有皇兄无微不至的爱护,自然不会知道,在本王身边做一个被本王厌弃的妾妃,那是什么样的滋味?瑜妃……从来就不得伺候夫君的要领,待本王好好调教调教,她才懂事!” 他放肆地捏着子蘩的脖颈,子蘩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珍贵起来,她飘然地笑了,疏淡的笑,是那般的美,却那般的苍凉。他怔怔的看着那双眸子,那样的相似,却明明不是……她不是她,他再也找不回的珍贵,这个世间,纵然有再多的遗憾和痛苦,可是试问,又有什么苦,会比他心中的更盛更浓? 无可消弭,又不能忘却……这便是他的人生,生不如死的人生。她冷冷的看着,眼中充满着鄙夷和不屑…… 恨意蒙蔽眼睛,他冷声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正文 最是无情殇情处(1) “我早就生不如死了,我,无所谓!至于你,就算活着,只怕也不会比我好过!”她毫不畏惧,冷冷的回敬着。 有谁知道她心里的苦?她从小到大也是金樽玉贵的千金小姐,忽然有一天,失去了一切,母亲逝世,而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不能见人的私生女…… 千里投亲,却被生父献给了那个生性残暴面容粗陋的楼兰王……历经了千辛万苦,在兄长的帮助下,回到了京城。她只想出家清静修行,却不想又遇到了他……命运究竟是什么?有谁能告诉她?她又算什么?没有人爱,没有人在意活着,只不过是拥有空洞的心跳和脉搏,她的心早就死去…… “你是陆浩天的女儿,让你生不如死,的确比让那胆敢作反的逆贼生不如死来得痛快。” 子蘩咬住牙,微微一笑,“无所谓……” 这笑容,很柔,很淡,如风,如水。 看在周围人的眼里,却感觉窒息般的疼痛。 这三个字,淡然,恬静,却如一块石头,压在冷酷的男子心上。 什么样的环境,养出这样的人儿,坚韧、清雅、淡漠、澄澈……陆子蘩,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倏然,她晕了过去……宁王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冷冷地看着怀中狼狈的容颜,然后伸出手…… “贵妃娘娘,臣弟先送她回去,明日再来向你请安。”他顾不得礼仪周全,将她打横抱起便转身回去。 子默哪里能放心?她在宁王身后叮嘱道:“王爷,我希望你明天一早能带着她一同来……”。 宁王头也不回,只是夜风中抛来两个字:“当然!“ 弄醒子蘩的是体内一股空虚的马蚤动,还有身上被人肆虐的疼痛,有一双略带粗糙的手伸进她的衣裳,在那娇嫩的胸前狠狠地凌虐她,毫不怜惜。 身上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正文 最是无情殇情处(2) 她不安地扭动身体,想要摆脱这股马蚤动,可体内燥热的空虚让她更加渴望,恐慌。她全身上下都有一种火烧一般的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过了好半天才知道,他给她灌了烈酒。 她如同卧在一片棉花云团之上,无法掌控周围的一切,掌控不住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蓦然锁骨上传来一阵疼痛,有细密的吻带着间或的咬噬在肌肤上阵阵传递开来……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倏地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身上的人,她不由大吃一惊,“你……” 蔷薇色的粉唇才开启,就被人狠狠地攫住,柔软湿热的唇在她香唇上吸吮,把她剩下的话音全部吞噬。 子蘩怔怔地看着身上的男子,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她麻木的躺着,四肢及五脏都失去了感觉,只有一种悲哀在心田中流动。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他撕开她的裙子,用力分开两腿,羞辱的动作让她微微挣扎了下。 “怎么?瑜妃难道忘了,你是本王的侧妃,服侍夫君,乃是你的分内之事,难不成,你连鱼水之欢都不懂么?” 宁王一把钳住她的双手,俯身辛辣地讥讽,“比起本王的那些姬妾的国色天香,你这蒲柳之姿,还真是让人有些不堪入眼。也就是在这里,本王才有这个兴趣将就着用一下而已。” 子蘩静静地看着帐顶,“是吗?那还真是委屈了王爷,辱了你眼睛,是我的不是。” “陆子蘩,收起你的清高,你不过是被楼兰王那个糟老头子玩过的残花败柳而已!本王不会叫你死的这般轻松,我要叫你看着,你的父兄,是如何死在本王手中的!” 宁王抬起身,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裳,眼光危险地凝视着子蘩清澈的眼睛,想要看到一丝恐惧或妥协,却始终不如他所愿。 子蘩抿唇不语,脖子上的伤,隐隐的痛。 正文 最是无情殇情处(3) 身在疼痛,笑容支离破碎,心在飘零。 这一生,原来只是一场黄粱美梦而已……她阖目睡去,只愿不再醒来。 不再牵挂,因为自己其实早已无可牵挂,一切都没关系了。 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要不在乎,就不会感觉羞辱。 她不伤心,也不难过。 只有淡淡的遗憾,母亲,我终究不曾实现你对我的期望,活的幸福……我此生,已再无幸福可言……就这样吧,您等着我…… 他的脸上布满了狂野的,眼睛里充满了野性的光芒,火焰象溶浆一样喷发。 “爱妃,好好消受这一刻吧!”宁王眸光血色交错,粗暴地冲入…… 她的指甲刺入柔软的棉被,被吸吮得红肿的唇咬出了鲜血…… 放纵所有感觉,原来,是如此的简单…… 好痛! 她不哭,不能哭,虽然疼得极致,身心俱伤,她也不能哭。 她仰望着头顶上那一方雪白的帐顶,想起在殷府的那些最后的日子里,独坐在自己那个西暖阁的小院子里,冰冷的庭院中,她一个人,孤独地坐着,陪伴她的只有寂寞。 寂寞的风,寂寞的雨,寂寞的竹子。还有四下悬挂着的白色幡幔,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记忆。 她缓缓行走在院子里,四下寻找着母亲的踪迹。一步一步地走,有时候一天都不说话。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习惯了寂寞,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从那以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夜色渐渐褪去,晦暗的天空划过黎明前第一道曙光,如白刃劈开了黑暗,悬挂在苍穹之上。 宁王已离去,子蘩眼神空洞飘渺,微微拉过大红的锦被,盖住自己发凉的身子。 好冷,好冷……这不过才是秋天而已,怎么会这么冷? 灵秀的翦眸溢满泪水,一滴一滴,如血控诉,如珠坠落,却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正文 最是无情殇情处(4) “娘娘,奴婢服侍您起床!”宫人殷勤的躬身捧来热水与干净的巾子,笑的温顺无比。 子蘩怔怔的睁开眼,山间清晨的鸟鸣声清脆地传来,如一首妙曼的歌谣在晨间吹奏,让人心旷神怡。 她面无表情,飘渺的灵魂不知飘游在何处,迟迟不肯回归身体,脸上的空洞,如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木然。 晨间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折射在她白瓷般的脸上,有一种洁净的光晕。 那光线如此的温暖和强烈,折射的轻如蝶翼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终于渐渐回复了意识,撑起双手做起来,身子却酸软得可怕,一点力气也没有。 锦被下的身体一丝不挂,全身上下的肌肤,布满了那个冷酷的男人一夜凌虐的痕迹。 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还有颈脖上那个青色的手印,吓的侍奉的宫人也赶忙低下头去。 这是宁王在自己王府里带来的心腹侍女,她们自幼长在王府,似乎从来未听过,宁王会有这样的嗜好,喜欢强幸自己的妾妃。 不过,好像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就是宁王一时把持不住强犦了人家……这样一想,侍女们不由的对她投来同情的眼光。 很快,就有人备好的热水,用巨大的木盆送了进来。热水上浮着一层花瓣,色泽很鲜艳,随着水波游离,如覆上一层粉红锦绣,很漂亮。 子蘩把自己沉入水底,温热的水波在白玉般的身子上轻轻荡漾,像温柔的手,不断地按摩,酸痛的身子,顿感一阵舒服。 墨黑的青丝漂浮在水波上,和粉红的桃花相辉映,十分魅惑迷人,她浮出水面掬起青丝,几片玫瑰花瓣安然落在其间,她神色淡然地看着,许久,又放下,微微喟叹。 “瑜妃娘娘,王爷请您过去贵妃娘娘的寝室说话。”更衣出浴后不久,她正坐在饭桌前不知所以的用着早膳,他便遣了人进来通告。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一笑。 果然,他还是不会放弃自己心中的打算。 正文 只影向何处(1) 然则,她又岂会真的叫他如愿?子蘩披散着一头青丝长发,缓缓走到窗户边。 窗口的紫檀木案几上有一个鎏金的美人瓶,里面插着一簇牡丹花,那花开得正鲜艳,秋日的阳光下,花瓣显得娇艳生姿,十分漂亮。 侍女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缓缓地伸手,用力抓着一朵牡丹花,狠狠地揉碎,狠狠的…… 鲜红的花汁顺着她指缝溢出,红和白的交错妖娆艳丽,就像一幅美丽的锦绣,有谁知道,一朵玫瑰枯萎时的绝望和痛苦。 清风徐徐,从窗口吹拂进来,子蘩一头青丝飘动,飞舞轻扬,神色冷漠,面上平静的不见丝毫喜怒。 子默正与宁王在争执着什么,听见她的声音,两人齐齐抬起头来。 子默关切的朝她招手示意:“瑜妃,请过来这边坐吧!”宁王抬起头,双眼玩味的在她身上打量着,她的粉颈上,裸露于外的胸前肌肤上,处处都有他昨夜留下的纵情痕迹。 她不施脂粉,素脸朝天,雪白的长裙轻柔摇曳,背影娇柔,灵气逼人,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仅仅用一条粉色的丝巾扎着,没有多余的头饰,隐隐光华随着身影拂动。 她神态淡然,静如处子,五官精致,有一双沉静透彻的眼睛,给美丽的脸增色不少。 她举步走到子默身前,躬身道了一句谢,便就着侍女递过来的墩子坐了下来。 “跟我一起坐在塌上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好,出来应该多穿件衣裳才好,小心着凉……”子默拉了她一同坐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关怀之情。 子蘩看了她一眼,垂目不语。 宁王冷眼打量一番后,照旧立在那里,只向子默微一点头:“娘娘,这是臣弟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您无需亲自劳动玉体,只要书信一到他手里,我想他必然会过来见您。“ 子默颦眉,少顷才沉吟道:“那你可有法子劝得动皇帝不要御驾亲征?我最担心的,莫过于此了。” 正文 只影向何处(2) 宁王没有立时接口,只是暗自思付了一下,继而点头道:“臣弟会尽力一试,但即使陛下要出征,此时天气也非常不适。观天台预测说,未来几日都有大雨,待到天晴放好时,只怕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再者,粮草未能筹备整齐,大军也无法开拨。” 子默这才点头:“那好,我一会便去写信,只是你要记住,自己答应过我的,不得伤害陆修云分毫!否则的话……” “我自然记得,再者,现在的陆修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毛头小子,便是我想,只怕也不那么容易能够伤的到他!贵妃娘娘,您尽管放心好了!”宁王一派庄重的神色,眉宇间不似戏谑。 其实事已至此,子默早已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她知道这封信一旦写了,交到陆修云手上他必然会赶回来,但是正如宁王所说,陆修云早已不再是当场的毛头小子,如今的他,足以有能力,翻转世事,从容而退。 而她,所求的,不过是家小的安康而已,她不想他真的为自己而掀起战祸,更不愿看见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受伤。 子默暗暗握了一下子蘩的手,起身道:“王爷请稍等,我去内室起笔,劳烦瑜妃为我研磨一下。” 宁王自然只有点头应允,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子蘩,一缕暗含深意的目光,淡淡的拂过她的面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内室,子默随手关上了门,两手推开院子的小窗,匆匆道:“我知道,你自是以为我不该写这封信的,可是我……”。 她话未说完,却见子蘩斩钉截铁的拦住了:“不,我以为,我们应该阻止这一场战争。漫说当今天子并无失德之处,即便有,也不该引入外贼,觊觎我大晋江山。” 子默想不到她会有此一说,不由的回头便是一愣。 两人执手相看时,她才看见子蘩的美目中盈满了泪水。“姐姐,你不知道,我那时一路回来京城,看到云州边界,多少无家可归的人,烽烟四起的山河,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他要真的胜了,便会拱手让出幽云二州作为条件,楼兰与南诏,哪一个是容易满足的?姐姐,我知道,你必然能说服得了修云哥哥,他会听你的……”。 正文 只影向何处(3) 子默沉吟许久,手上握了笔墨在两指之间,却无端的觉得分外沉重。仿佛那笔尖不是点滴的黑墨,而是嫣红的鲜血一般。 她眼前一阵眩晕,忽然搁下笔来,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副斑驳的墨渍花。 子蘩站在一旁,心知她的苦处从何而起。她只是看着,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话可以安慰她。 是啊,子默其实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这般的模样,如何能见他?便是见了,又当情何以堪?朱颜未改云鬓乱,再见萧郎,从此便是陌路人 两行清泪缓缓滴落,她最终扬起头,这日天阴,不见阳光,迎面吹来的风已满含萧瑟秋意,她斜斜的靠在案几上,窗外的秋风吹的衣袂轻扬,朱锦罗裙的身影忽然显得有点凄艳而奇异,宛如一朵自水中慢慢浮升上来绽放着的玉面芙蓉。 子蘩伸手扶住她,片刻后轻吐出两字:“姐姐。” 这一句,仿佛岁月登时流转。她们还是姐妹,即使再无血缘瓜葛,但是改变不了她们之间的心息相通。 子默抬头凝神看着她,发现她的眼角眉梢衔着一种应与她十六岁韶华全无干系的淡漠与幽凉。 她的身形消瘦,皮肤嚣张地苍白着,并且拒绝任何胭脂的侵染,使那层粉白看上去像浮在纯白瓷器上的细微浮尘。 但是,在挥之不去的阴霾下,她的美丽仍与她的憔悴一样咄咄逼人。 她不知道子蘩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也不敢去细想。只是心里却愈发的清楚,如今的子蘩,早已不再是当场那个单纯的小女子了。她的眼神决绝而镇静,她坦荡不讳,不再拘泥于小儿女的情长得失。 只是可惜,她偏生又遇上了宁王,这个早已将心给了一个亡者的男子……若说命途多殇,子默这时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真的是命途多殇。 她只是期望,子蘩的人生,不会红颜薄命。 正文 只影向何处(4) 两人在内室沉默良久,子默终于写好一封密信,由宁王亲自带出。子默心中惧怕宁王会暗中布置,是以信中并无说出自己的落脚地点,只让陆修云回京之后,设法与自己联系。 她知道,他若回来,必然能找到自己的踪迹。 宁王接过信,便转身告辞出去。子默见他神色一悦,望了子蘩一眼,便顺口道:“王爷,我想留瑜妃在我这里住几天,也好闲时有伴说说话,不知王爷准也不准?” 宁王眉间一跳,便点头轻笑道:“娘娘开口,臣弟如何敢不准?能为娘娘解闷消愁,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加上我这几日也不得空,瑜妃能来您这边最好。只是瑜妃年轻不懂事,娘娘还要包容一二。”他说到这时,眼睛才朝子蘩扫了一下。两人目光交接时,子蘩恨恨的直视于他的警告。 子默见他应允,便微笑着点头:“这一层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亏待王爷的爱妃。” 宁王再无二话,旋即退出了内室。 两人静默无言,少顷,子蘩才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垂目道:“没有用的,我避得了几时?避得了今日,避不了一世!” 子默唯有微微叹息,她招手示意子蘩过来,可子蘩却依旧立在原地,只是不动。宫人送上热茶,而后垂手退出。室内是精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2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2部分阅读 致的青花地砖,一块块铺的严丝合缝,上好的手织地毯铺上去,一朵朵鲜艳的花儿,便在寂静的室内灿烂的盛开了来。 “姐姐,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禽兽么?你知道,他每晚怎么对我么?”她伸手解开了颈子下的粉色纱巾,露出一大片淤青的紫色来。 子默不禁登时一哆嗦,低头视地,沉默到自知已不可不答的时候,才抬头低低道:“我去求他,求他放了你。我……便以这个作为条件,我想,他会答应的……”。 “姐姐,你还是那么的单纯,看来,皇帝待你,确实很好……”子蘩不再一味低头,她接了她递过来的玉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水。 正文 只影向何处(5) 如此这般,在等待中过了数日,宁王倒没有回来,子蘩便留在这边与子默一起起居饮食。后山别院安静冷清,但秋色却是美的叫人心旌摇曳,两人日间无事,便相斜着一同登山那半山腰,俯瞰一山枫叶红透。 终于宁王归来,神色疲惫,风尘仆仆。他大致向子默说明了进度,便要领了子蘩一同回去自己的别院内。 子默心中筹措,到底还是把自己的意思和宁王说了出来。她并未直言,只是请宁王将瑜妃留在自己这边。 不想他却只是笑,继而意态闲定的说:“贵妃娘娘的意思,大致是希望本王善待瑜妃,这一层本王也清楚。难得娘娘与她投缘,其实本王也不该不应。只是……”。 他眸光流转,在子蘩的脸上打量许久,最后落在她的小腹上:“娘娘如今身怀有孕,想来最是清楚,丈夫对怀孕的女子的重要性。瑜妃跟在本王身边近一个来月的时间,或许此刻已经……”。 他的话尚未说完,子蘩便猛的厉声打断了后面的语句:“你胡说!每次……你不都是派人送了避孕的药汁过来给我喝下吗?我如何会怀孕?又如何会怀上你的骨肉!” 宁王目光深沉,向她走了过来,旋即欺身近前道:“你如何知道本王给你服的是避孕的药汁?你自己算算日子,这个月的月信,是不是没有准时来?宫中梁太医也在此,你尽管叫他上来给你把一把脉,本王府中美人成群,又何必用这种话来蒙你?” 子默闻言自然又惊又喜,她心知宁王这么多年并没有子嗣,如果子蘩真的怀孕的话,兴许两人之间的僵局就此消融也不一定。这样一想,便立即命人去传梁太医进来,只说瑜妃身体不适,让他好好号脉诊断。 梁太医依诏而来,进门后行礼便要取出玄丝之线,却被宁王断然止住:“不必费这等功夫,直接把脉便是。本王只等着你的好消息,贵妃娘娘,也等着你的结论呢!” 正文 只影向何处(6) 梁太医只得称是,一番号脉之后,便喜色流露。他看了看宁王的脸色,正要说话。 子默心急,一时侧首问:“到底什么脉象?说罢。” 宁王见梁太医的神色,心中愈发清楚,冷眼一扫厅中侍女,命道:“你们都退下。”这是子默的寝室花厅,随行的侍女一时不敢动,都抬目以观子默。子默目中波光淡漠地拂过面色阴沉的宁王,还有心怀忐忑的子蘩,微一瞬目,对侍女们说:“退下。” 侍女退出厅中,轻轻掩上了门。室内只剩了梁太医和他们几个人,一时寂静无声,只听红烛腊泪滴落。 子默定了定心神,不想在宁王面前露了怯,便好整以暇地侧身转向桌边,放下手里的丝巾,一手支颐,一手拈着一细细银簪,闲闲拨弄红烛上的烛花,说:“王爷,我不明白,你既然在意又何必这样等闲视之,既然不在意,又何必要封锁瑜妃怀孕的消息。” 烛芯光焰在她的挑拨下忽明忽暗。她神态安宁,只有眸中映入的两簇火花在舞。如水晃动的烛光下,她容颜柔美,胜于日间所见。 “娘娘,瑜妃大喜,王爷大喜!微臣给几位道喜了!”梁太医一拜到底,随即收拾了药箱,缓缓退推出去。 子蘩不能自持,震惊的一身哆嗦起来。宁王伸手缓缓的夹在她的腋下,将她搂近自己身边。 “贵妃娘娘,容臣弟告退了!明日一早,再叫瑜妃过来给您请安!”他得意之色难掩,眉宇间一派止不住的邪恶与戾气。 夜色深沉,宫人打着灯笼给离去的宁王及瑜妃照亮,子默立在窗前,以目相送那一簇相拥着的背影消失在寂静的甬道上。 “我恨你!”她被他紧紧拥着进了寝室,继而被丢到那张熟悉的床上。 “你的爱或恨于我来说都不重要。”他用锦被一把卷住她:“我只要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 她在锦被下冷笑不止:“王爷,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并不是我第一个男人!” 正文 只影向何处(7) 他一听这话,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她在锦被下探出头来,那一双明眸清澈的就要盈出清水,可那目光望向他时,却是冷的,冷的像冰,凝结出很长的冰凌子……他胸口燃烧着炙热而灼痛的火,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只是凝神望着,便觉天地间便再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明知那里是地狱,他也抵挡不住那样的诱惑,依然蠢蠢欲动的,想要纵身跳下去。 她亦是恨极了,紧咬着的嘴唇里沁出血丝来,她高高的仰头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一个龌龊不堪的污秽而已。 “你觉得痛吗?你也会痛!我若是你,势必早早的选择了随她而去!你不是很爱她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不是她,我不是慕容雪!”她咬唇道:“而且她早就腐烂成了一堆白骨了,你何必自欺欺人?” 宁王怒极,扬手欲打她。一旁的侍女们见状忙围过来,拉的拉,拦的拦,劝的劝。 “都给我住手,一边去!”子蘩仰头命令道。侍女们在她凌厉的目光下渐渐松手,各自退开。 然后她傲然抬头,挑衅地紧盯宁王,柔润如常的双唇弯出一丝冷笑。 明明既恨且怨,那高扬的一掌不知为何却迟迟无法挥下。两人针锋相对地怒视许久,宁王长满刀茧的手终于击落在她妆台的首饰盒上,那木质的盒子应声碎裂,一些明珠金钗之物从中逸出,滚落在地,灼灼生辉。 他推开她,掉头出去。她伏在床上,在他身后说:“我不会要这个孩子,你不配做任何人的父亲。” 宁王走到门边,闻言驻足,怒目冷笑回首:“你敢?!” 她说:“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语调淡淡,竟然丝毫惧意也无。 宁王扫了她一眼,轻微摇头,一字字对她说:“你便是杀掉了这个,我还会让你再有第二个,第三个……宫中有的是名医,你若愿意一辈子忙于杀戮自己的骨肉,你尽管去吧!” 他走出几步,又复道:“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稀罕你生的孩子!”说罢,嗤嗤轻笑几声,便去的远了。 正文 只影向何处(8) 深夜,雨倾盆,含元殿中,烛火明亮,恍如白昼。 应天才愁眉不展,只是斜靠在宝座内,双手握住手中的御笔,只任墨渍染开了上好的云溪笺。 宁王立在他身前,手里捧着那一封密信。他双手奉着,而皇帝却不肯接过来看一眼。 “罢了,我还要窥视一下其中的内容吗?老六,我这个作为丈夫的威严和体面,在她面前早已在此时不值一提,更何况,陆修云原本就是为她而来,你以为,他真会为了她的劝告而放弃所有?如今看来,多么的可笑啊,我竟然……竟然要以自己深爱的女子,去猎杀自己的情敌……我说仰仗的,不过是她的爱而已……” 他知道,陆修云所要的,不外乎江山与美人。而子默何其天真,以为自己可以劝得他两者都放下。 “四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咱们暗中做了这么多,为了就是……四哥,你断然不能心软……!”宁王满面戾气,奉着书信的手暗暗收紧来。 应天成不语,只是阖目微倦色。半响,才挥手道:“你去吧,我累了,该歇息了。”他是真的累了,分别月余,她定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这样的祈祷着。 就如每一夜睡去便希望自己永远不用醒来一般,他沉湎于自己的阴暗,心内无时无刻不在忏悔,但那悔意……总是被心中强烈的占有欲所覆盖,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欠她的,是永远也还不清了。 那轻盈的浮影随着间歇的回忆重又飘落于心间,逐渐清晰的是她清丽微笑的面容,曾经有过的接近,还有那些真实的疏离,缱绻缠绵,他还是那么爱她,这一生,他只能爱她,别无选择。 她不知道,每日醒来,在晨光中波澜不兴的他的脸,可以助他在人前严守秘密,而骄傲却向难以遏止的隐痛俯首认罪。他深知自己不但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这夜做了,他只在心内暗暗自蔚: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不会恨他…… 正文 玉笙箫(1) 杨清上前来给皇帝斟酒,他近来焦心事情繁多,睡前无不要小饮几杯,如此方能入睡。偌大的寝殿内再无二人侍奉,只留了杨清随侍左右。 应天成饮罢一杯,便随手将酒杯搁下,杨清立即过来,提起酒壶为他斟满御酒蔷薇露。 一缕浅紫红色的细流自壶口倾坠而下,注入桌上的白玉雕龙杯中,融聚成一泊清澈的液体,有略深一层的纯净色泽,清香四溢,其间有蔷薇花瓣的芬芳。 酒露淙淙倾流,那声音在沉默的大殿内显得异常清晰。皇帝一直看着,待一杯酒完全斟满,才终于开口:“你退下,朕想一个人待会。” 杨清张嘴欲言,最终还是忍了下去,他躬身缓缓走出,临出门时,眼角带上了几缕忧愁。 应天成独自饮酒,自斟自醉,很快就开始神思浑沌起来。他已经久不招幸嫔妃,因为边境战事的缘故,各宫妃子一时也算安静。 子默离宫,宫中民间流传的只是皇帝发出去的旨意,废贵妃殷氏为庶人,着其戴发修行,于大融寺为国祈福。宁王带去的数千精兵,其实早在出城的当日便化作了便衣装扮,隐匿于城外的四下,打探各处的消息。 应天成知道,陆修云必然会密切留意子默的消息,而要引得他只身相会,只有在宫外,自己才有施展开来的机会。 这样的旨意甫一发出,自然就有各色流言蜚语传开,但是京城现在时疫流行,是以不过多久,也就自动平息了下去。后宫诸人皆不清楚内情,只是以为殷贵妃一时触怒皇帝,这才遭了废黜,嫔妃们深感君心难测,便是议论,也只是私下底嘀咕几句,皇帝并未听见什么怪异的谣言传来。 他许是喝醉了,眼前不由的又浮现出她的身影来。他的双眸幽深,探不见底的深邃,间或射出清冷的光。他双唇有坚毅的线条,此刻尤其分明。 “子默……子默……”。他手抚上冰凉的床柱,金晃晃的帐钩,闪烁出她明媚的眼神,眸光一动,他才知道,自己又是臆想了。 “唉!”他长叹一口气,垂头伏在锦被上,一任肩头不停的耸动着。 正文 玉笙箫(2) 应天成喝了许多,脚步蹒跚的走到窗前,推开朱色窗棂,天上正有一轮玄月挂着,淡淡月晕,映照的雨后的深宫点滴清冷。金碧辉煌,姹紫嫣红,在这清冷的月色下,都再无金粉嫣红可觅。 他想她永远不会明白他今日的悲哀。他不敢想,她将来的疏离,与他的绝望,尽在她登车临去那一刻。 子默在自己院中设了香案,跪于明月下焚香祈祷。她此时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自来了大融寺后身子渐好,精神也比在宫中时强了许多。 此时着一身薄薄淡紫罗衫,微微显出那凸出的小腹。松挽的云髻上不缀半点珠翠,铅华洗尽,素面朝天,脸上皮肤莹洁,微微透着些绯色,有如冰玉美人一般的清冷光洁之感。 她双手合什,闭目默默祈祷。子蘩走到她身边良久,她才睁目看他,幽然一笑,缓缓站起。 你在祈祷什么?子蘩伸手扶她起来问道。 月下的她又是如此单薄柔弱,眼角眉梢全无喜色,只是满心的彷徨与隐痛。子蘩看得心酸,一时觉得两人的命运竟然殊途同归,口中的语调不觉异常柔和。 子默起身,以手抚上小腹,对着京城的方向盈盈一拜,悠悠笑着吟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轻轻说罢,便有宫人送上绣墩过来,扶她坐下之余,又加了一件白色的锦缎披风上去。 她平和的与子蘩四目相对,子蘩追着她的眼神无奈而感慨,如一声幽深低徊的叹息。 “不知道,一还有多久才到这里?这样冷的秋天,关外想必早已大雪飘飞了……”她轻轻呵着嘴里的暖气,望向雨后澄净的夜空。 “姐姐,如果他来的,你还愿意和他走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子默像是不太懂这话,略怔了怔,困惑地侧首看了看她,沉吟片刻后终于站起,轻轻转身,望向远处的群山。 “我今生注定辜负他,唯有来世再报而已。妹妹,我不会跟他走,我的夫君,是晋国皇帝应天成,我今日如此回答你,他日也必然如此回答他。” 正文 玉笙箫(3) 等待的时光变得分外的绵长,还好有子蘩的陪伴,子默才觉得时光稍微容易打发一些。她写的信早已送抵云州,只是苦于并无回信,因而只有每日等待着。 这日大早,子默便早早醒了,她推开宫人的服侍,自己缓步走出了院子,兀自信步闲庭。 此时,别院的深处,正有一束幽然的目光,凝神望着她。 她尚未梳洗稳妥,只着了一袭白色生绢衣裙,秀发长长地披于脑后,几欲委地。垂于两颐的几缕发丝和她的睫毛都染上了初生霞光的颜色,微红的浅金。似睡醒不惯这突然的光亮,在他的凝视下,她半闭双目,慵然斜首靠着廊柱,眼波飘浮。 然而拂去霞光的掩饰,他知道她的肤色仍是一贯的苍白,和着身上白衣,和始终平静的神色,感觉就如秋日白露。 目光向下,他最终停留在她微微突出来的小腹上。他在那里停留许久,眼角渐渐染上难以言喻的哀伤与痛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只是深切的追随着她的身影,匿在暗处却不现身。他在等待时机,因此隐忍不发。 宫人上前来请子默前去沐浴更衣,因为今儿是十五,照例子默要去佛堂念经祈福,因而一早开始沐浴斋戒。 她转身回房,宫人早已放好热水,备好素衣。宁王遣人来向她,宫人便照实回说贵妃今日要祈福诵经,请瑜妃一同前往。 子蘩不多时便到了,她双目红肿,似乎刚刚才哭过,面上亦是不施脂粉,装扮的与子默相似素净。宫人见子默尚未更衣完毕,便先请了瑜妃坐下喝茶。 子默平日常饮花茶,是以身边所用的茶具都带有淡淡清香。子蘩近日常来,原本对这香味异常的熟悉,这日宫人亦是泡了秋日饮用的菊荷茶上来,放了少许冰糖润甜。 那荷叶是寺中夏日采摘的新荷,晒干之后很有一股子别致的香味,与平时所见所闻的,又似乎有所不同,子蘩低头看那一汪琥珀色的茶水甚是澄净,不由的深深吸了几口气。 正文 玉笙箫(4) 荷香沁人,不觉染上几分微醺薄醉。她便就手喝了一口,不多时便靠在塌上,有几分昏昏睡意来。 子默在内室沐浴更衣出来,见得子蘩斜斜倚在塌上,双目微阖着,竟然神情疲惫不堪,不由的转目问来:“瑜妃刚来?” 左右点头称是,她便坐在旁边看了看,少顷微笑道:“果然是有了身子的人,原本不该这么早去请她的,罢了,便由得她多睡一会,咱们先去前面佛堂听无尘大师讲早课吧!” 大融寺主持无尘初一十五一早必然会在后山云霄殿中对寺中诸位高僧讲授佛经,子默便在一墙之后竖起屏风,左右由宫人侍卫守了,端坐其后,静听佛语。 这话惊醒了子蘩,她才慌忙起来,掩住呵欠道:“对不住姐姐,我一时犯困,竟然睡过去了。” 子默只是微笑:“无妨,你若说不舒服,便不用陪我去了,原本有她们陪着,也就够了。” 子蘩不好意思的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鬓,起身道:“我没事,只是刚刚到了姐姐这里喝了一杯荷茶,这才有几分瞌睡起来。这荷叶确实安神清香,便是我这等不懂茶道的人,也有几分喜欢了。” “喜欢的话一会我叫人多送些到你那边,你闲时可以冲些给宁王喝来……”两人携手而出,淡淡红霞晨光下,丽影渐成一双。 两人去的远了,陆修云才从别院中的花园一隅走出来。他向四下略一点头,旋即再次隐匿于深寂的回廊中。 宁王接到回信,自是吃了一惊。他想不到,陆修云居然已经抵达京城,并且颇有胜算的派人送来回信。 “四哥,姓陆的小子今夜便要来大融寺见贵妃,臣弟这便赶回去,命人再煎一剂汤药给贵妃服用,你放心,今夜保管叫他有来无回。”宁王眉间戾气甚重,手握成拳,心下飞快的盘算着。 应天成沉吟不语,手上握着那封书信,忽然击掌拍案道:“不好,我们失算了!” 正文 玉笙箫(5) 云霄殿端宁寂静,满室之中只闻无尘大师的声音在悠扬传来。子默碍于礼节,向来不与寺中诸人见面,两人娓娓行去,穿过数道回廊竹帘,白衣轻诀,如花影拂过一般,最后走回那宽大的屏风之后,端正盘腿坐好。 无尘大师自然不会特别注意到子何时进来的,与他一同晨会早课的,也皆是寺中十几位高僧,数百个小沙弥盘腿坐在殿前的广场空地上,听着晨钟响起,广场上巨大的香鼎内白烟飘渺而去。 因为时疫的缘故,大融寺近日少有香客上山来礼佛。而皇室早已安排了丰厚的香油钱,是以今日十五,也是闭门谢客。 子默闭目安神,只是随着木鱼的响声静听无尘口中所颂之经文,子蘩坐在她身边不远处,亦是端正凝神。 子蘩原本就是家教严谨的大家闺秀,一行一坐都颇有淑女风范,许是天气渐渐转冷的缘故,她坐了不久,便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晕,勉强撑了一会,抬眼看了看周围一片肃静,正要起身去回廊下透口气,不料胸口一阵气闷涌上来,她便捂住了嘴唇,做呕吐状。 “瑜妃娘娘……”她身边的宫人便来搀扶她,缓步走出了殿外,倚在护栏上吐气。 她早上没有吃东西,原本也就没什么可吐的,歪在护栏上呕出了一口清水之后,便觉得眼前一片昏花。 “娘娘,奴婢去给你端杯热茶过来吧!”宫人给她披上披风,便转去后面偏殿冲茶去了。 就在宫人转身离去不久,便见旁边伸出一只手来,他身手极快,只长袖一挥,便将子蘩拉了过来。 “嘘!我是哥哥!”她一回神,才见自己的兄长将她拉进了一个偏殿的门内。 “哥哥!你怎么……”子蘩心里大惊,连忙环顾四下。 “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和子默离开的。” …… 待那冲茶的宫人端了茶水回来时,远远见得瑜妃从花影深处走来。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步步地从容走着,表情淡定,双目一瞬不眨地直视前方,任秋风吹去其中薄薄的潮湿。 正文 玉笙箫(6) 宫人见她走了过来,慌忙迎上去躬身道:“瑜妃娘娘,您到哪里去了?王爷临走时吩咐奴婢好生照顾您和腹中的小王子,您可千万要留神身体啊!” 子蘩手中捏了两朵秋海棠,那花儿娇艳的似要滴出水来,盈盈艳光照是她略显苍白的脸色顿时红润霏霏起来。眉间一挑,她便回眸斜睨道:“慌什么?我不过是见到外间的海棠开的娇艳这便折了两支而已。对了,贵妃听完早课了么?” “差不多了,您还进去吗?”宫人见她饮下了半杯茶水,便伸手接过了茶杯。 “嗯,你下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她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两朵花儿,走到子默面前,正好子默也抬眼看向回廊处,两人目光相接便是一笑。 不多时便见无尘大师讲完了早课,众僧双手何什依次退出大殿。子默就着宫人的搀扶走出殿外,两人立在大殿的白玉护栏处看着天边绚丽的朝霞。 子蘩将手中的一朵海棠簪到子默的鬓角边,凝视片刻便轻轻赞道:“真好看!”说罢嗅了嗅自己手里的那朵花蕊,怅然叹了口气:“这样好看的花,竟然一点也不香,可见世上事不如意十居。” 子默微微一笑道:“真是小孩子,有的花香,有的花不香,这又和世事如意不如意扯得上什么干系?” 子蘩听罢只是嫣然一笑,笑颜竟比她指间的花更美。她凝望着天边的云彩许久,最后才缓缓道:“是啊,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真是笑谈了。” 两人携手同行而去,随之而起的风吹开了子默鬓边的散发,和如涟漪般轻柔漾开的一丝微笑。 与此同时,宁王正带着人马自宫中火速奔回来。他骑着骏马一路急驰,只想赶在陆修云的前面将他拦住,虽说寺中四处步有人手紧密的守着,但是他心中隐隐只有一个预感:自己也许又一次失算了。 他两侧的太阳|岤跳的厉害,险些不能平稳的坐在马背上。眼前是难得的秋日丽阳,只是那灿烂的阳光,在此时看来,却虚幻成了一把把的利刃。 正文 玉笙箫(7) 他稍微一回头,便见铿锵作响的锁子甲片边缘,方才露出里面袍子的玄貂出锋,因甲胄束得极紧,要仔细打量才可以看出曛色织锦缎面上,隐约现出夹金线织的蟠龙,尖利的龙爪狰狞的伸展在袖底,隐约衬出貂毫白色的软锋。 拱围于后的近卫手中撑着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胯下的赤骝亦不耐的喷着响鼻,唯有他提缰默然。这样侧面望去,英挺雅逸得浑不似手握京畿禁卫大军兵权的统帅,倒仿佛踏雪寻梅的名门公子。 朔风如咽。他回首大声喝道:“什么事?” 顺着那首领的马鞭方向望去,不由的倒提了一口气,紧紧勒住手里放是恰到好处的缰绳,引得身下的马儿一阵长鸣嘶叫。 他此时正在九门外不远,远远看见,那高高的城墙上,隐隐可遥见城楼上些黑如蝼蚁的兵士,他肃穆看去,忽然怒道:“怎么人数少了这么多?” 身旁的侍卫答道:“王爷,近来京中瘟疫,守城的士兵已经撂倒了不少,便是上面这些,还有许多带病坚持的呢!说是说一经发现染症者即行隔离,事实上,根本就做不到这个。王爷有所不知,这城中的百姓原本就心怀忐忑,要是见得守城的士兵少了,只会愈发动摇不定,人心浮动了……”。 “不要说了!”宁王眉间交错着,雪白的银牙一咬,继而挥手道:“大晋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天下,亦会昌平兴盛下去!陆浩天,你这逆贼!本王对天立誓,必然叫你亲自领受一下,白头人送黑头人的痛苦!” 他的身影一闪而过,不复再看四下,只如离玄的历剑一般,匆匆奔向大融寺的方向。 他匆匆闯进子默所住的寝室,不待宫人通传便大步走了进去,慌的一众侍女拦也拦不住,只有跪下请安道:“王爷,娘娘刚回来,正在休息……”。 宁王不管不顾,只是进了内室,正好遇上子蘩走出来,他便迎面问道:“贵妃呢?” 正文 玉笙箫(8) 他拦住了子蘩的去路,两人便这夜面对面僵持着。秋风中有桂花的清香飘过,他不由的顿时狐疑起来:“你去请贵妃出来,我有事要回奏。” 子蘩不搭理他,径直绕过他的身侧,就要往外走去。 宁王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厉声喝问道:“不要以为我真是不敢杀你就这么放肆……”。她眸间一阵冷笑,也不去挣脱他的掌箍,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望跟随着他而来的一众侍卫那边扫了一眼,继而抿了几缕薄笑道:“你能有什么不敢的?宁王殿下,只要你一声令下,便可以了结了我的性命。贵妃在里面更衣,你若不信,只管自己进去瞧瞧。” 她这是激将法,但宁王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闯将进去,他看了看室内立着的宫人,有两名平时跟在子默身边的,此时正好不在,看来许是真的进去更衣了。随便拣了一处软塌坐下,宁王便问道:“今儿一早贵妃娘娘去礼佛了?” 宫人垂首称是,只道刚刚才回来不久。他这样听了,一时也再无二话,接了宫人手上奉上来的茶水,他也没有兴致饮用,只是随手搁在了案上,便静静候着。 一室寂静,众人都再无二话可说。等了良久,终于听得内室中宫人的声音轻轻传来:“娘娘,小心脚下,奴婢给您将裙裾挽高一些吧,省的踩脏了那绣花。” 宁王便就地起身,随手挥了门外的侍卫退出去候着。 子默不语,屏风后隐隐见得人影簇拥着一个妙龄女子姗姗而来。宁王上前几步,正要躬身问安。 不防屏风后猛然传来一声轻呼:“哎呀!娘娘,你小心滑倒!”说罢,那横在室内的十二扇鎏金花鸟精绣屏风便倒了下来,其余众人都吓的呆住,只看着那巨大的屏风就势倒了下去。 完了……这样一摔,且不知会如何呢?有人慌乱中阖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说时迟,那时快,宁王心中焦灼,便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那巨大沉重的屏风。 他吃力的接住了那正在向下倒去的屏风,等他立起身子时,脖颈上已经架上了一柄冷冰冰的利刃。 正文 断头换不来(1) “不要乱动,宁王殿下!”身后的男子身手矫健,一只手擎着刀刃逼在他的咽喉处,另一只手则麻利的卸下了他身上的佩剑。 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宁王冷冷的寰过颈子面对陆修云:“我知道,你等这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等这日也已经等了很久了。”陆修云不无讥诮:“很早以前,你和你的皇兄,就惦着想要一剑杀了我和我父亲。” 宁王凝神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纵声大笑,继而道:“来吧!”他便将脖子往刀刃上一送,盈盈鲜血顺着雪白的刀刃滴将下来,片刻就染红了他身上的围甲。“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这个后山!” 陆修云笑着打量了一下院子里手持刀剑的侍卫,他们围成一个圈,只是不敢欺身进来内室而已。那些面上的神色,却都是一种决然毅然的忠诚与愤慨。 他忽然想起母亲自小教自己的那一个词:“精忠报国”这四个字在这时看来,显见极具讽刺意味。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慢慢的将手中的刀刃移开了。 一泓秋水般的剑身,反射着秋日的点点阳光,仿佛游龙得了火,倒映在枫红满天中冽然生寒。剑锋划出半个弧圈,眉宇间隐然一种傲意,室内侍从诸人皆慢慢退散,只有子蘩依旧立在原处,弯腰拾起宁王的佩剑。 “你若不服,咱们两就单挑一回。不过,你要输了,就让我的妹妹在你身上取下一件东西来。我若书了,就将自己的性命留下,如何?”长剑直指对面的宁王,陆修云含了一缕绝美的笑容,身长玉立的站着,姿容仪态,恍如天人。 宁王亦是回眸冷色,他接过子蘩手中的佩剑,缓缓出鞘。 他并非全无胜算,其实晋国自太祖皇帝于弓马得天下,皇子们皆是幼习骑射,同在文华殿听太傅讲经筵不一样的是,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的骑射师傅。 开国三百余年来,屡有皇子领兵,中间亦有名将倍出,固然是因为外虏强悍,历朝历代征战不息,亦是因为大虞历来重武轻文,凡是皇子,没一个不习武的。 正文 断头换不来(2) “陆修云,你这样不是找错人了吗?朕在此,等候许久了!”宁王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室外高天上的流云,金秋阳光极烈,眼前一片灿烂的金,像是有大篷大篷的金粉爆迸开来,万点碎细撒进眼里,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四哥!你怎么……?”宁王哑声相询,却只见应天成轻轻摇头:“原本就是三年前了断的事情,我一时心软,这才有今日之祸。” 他环顾于陆修云,眼前一暗,对比于他的年轻俊秀,更衬托得他如今的凄楚不胜。“我知道,你一直深恨于我,总以为是我夺走了子默。可是,今日,当着她的面,你不妨说句真心话,如果当日不是我强行纳了她为妃,你是否能一心一意的娶她为妻?” 陆修云直视于他:“当然!我此生,只愿娶她为妻,再无第二个女子可以打动我的心!” “好!很好!那么,就让我们来验证一下你的真心吧!陆修云,你所要的,不过是江山而已,不是吗?如若不然,你当初必然不会将子默从苏州带来京城,她也断然不会遇上我!江山美人,注定无法兼得!我从前想不懂,可自以为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今日,我要和你说,我只要美人,这万里江山、这家国天下,我都可以拱手相送于你!我只要子默,如何?” 话音刚落,宁王便不由的出声阻止道:“四哥!你怎么……”他顿足,却不敢贸然上前,只有面上怒色更盛。 陆修云闻之却是一笑:“你明知她此刻就在室内,这话说来是为了她的决心么?应天成,你既然有此一问,我也不妨直言相告,我对天下并无兴趣,所来,只为她如此而已!” 再无二话,两人眸间都是一冷,宁王将手中的佩剑递给皇帝,随后即是长剑出鞘之声。 一阵风声过后,一室满是剑光雪影。两人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是以招招狠绝,剑剑夺命。宁王与子蘩退避在一旁,只见十数招后,渐出分明来。 正文 断头换不来(3) 陆修云毕竟年轻,剑势轻灵,不焦不躁,加上极为轻巧的轻功,应对的姿势散漫游离,倒显得攻少守多。而皇帝的呼吸却渐渐沉重,手中的剑式亦缓了下来,他原本身体久未完全康复,此时应战,难免有些强撑之势,只是心中执念不去,因此才不顾一切持剑相对。 宁王在一旁看得心中惶急,但见刀光下两人的身影倏忽来去,剑气吞吐,闪闪烁烁,衣裳带起疾风卷动气流,拂得室内光线忽明忽暗。 突然听得一声低喝,室内纱帘被劲风所激,齐齐一飘,近处更有一扇屏风瞬间被削去一个角。宁王心中骤然一紧,果然皇帝被陆修云一剑刺伤左胸,但见鲜血缓缓从玄色袍底绣纹间渗出,应天成却终究站直了身子,众侍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上刀剑握的琤琤作响,因苦无命令只得等候,众人心中却只恐他伤重。 陆修云好整以暇的收回剑刃,顺手将剑锋低垂,薄唇微抿:“这一剑,是为子默。” 皇帝身子微微一震,旋即口气讥诮:“你别提她——你不配提她。” “我为什么不能提?”陆修云亦是冷笑:“你为何不想想,你是怎样得到她的?你自己说,她委身于你,可是自愿?”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都是因为你。”在那一刹那,他的眸子在灯光下仿佛笼上一层什么,隔得看不清:“可是到最后,她还是爱上了我,我虽然手段不光明,可是我确实全心全意爱她。” 他语气忽然温柔:“可是我与她的一切,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陆修云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不觉微微错愕。他手上一松,剑锋便滴着鲜血点到了地上。 “当年我第一次在殷府的花园里见到她,那时她一人独自坐在石阶上……”他抬起头来,望着窗纸上反射的微曦阳光,唇畔不禁有了一抹微笑 正文 断头换不来(4) 他面上泛起温柔与宁静,只是沉湎于追忆往事:“那夜是十五,月色很好。又是陆凝云的生辰,我还记得,那夜的殷府花园角落,处处火树银花不夜天,来了许多人,都挤去园子里入席喝酒看戏。我带着禁卫军以便装进了门,后来便在花影中看见,有一个小女孩坐在那里对着明月叹息。 我隔着树丛看见她的身影,那时她多小啊,才不过是一个身形青涩平板的小丫头。但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 “我躲在暗处偷偷看她,后来看见你过来,你与她交谈甚欢,我于是有意上前去攀谈。而你,明知我的身份,却还是不敢明言,你知道么?你这一生,最大的失误,便是由得她在我面前跳了那支舞。 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可以让你倾尽一切去爱。她或许不是我所拥有的女子中最美的,也不是最好的,但是,这世上再无一人会那样让我痴狂,正如这世上再无一人会是她。” 他目中无喜无悲,凝视着陆修云:“她是我的命,是我命中最大的劫数。我试过数次离去,其中也有因为你的缘故。” 陆修云似是恍若未闻,室内静得听得到外面呼呼的秋风刮过后山的丛林,带起一阵的涡旋。那窗隙本用棉纸糊得严严实实,但有一扇窗纸识才被剑刃划出了几个窟窿,室中燃着香鼎,忽然箭窟里透进来一阵风,便吹的那香鼎里的香灰四散飞起,袅袅散开——陆修云的脸半隐在光线的黯淡中,似乎也是一黯,有几分看不清了。 过得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道:“你永远不懂,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她。你拥有那么多的女人,她性情刚烈,根本就不愿意也不屑于做你的嫔妃。” 他眼中透着摄人的寒光:“你是皇帝,天下万物任你予取予求!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珍惜相爱,你却连她要什么都不懂!” 正文 断头换不来(5) “我不懂,我不懂的话,这些年就不会一直着意呵护她!我不懂的话,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委曲求全,迟迟不去碰她!我不懂,就不会敬她爱她,甘愿为她放下自己的自尊!” 应天成闻言冷笑,口中话语凌厉,丝毫也不给他有质疑的余地。 “也包括你在她身上用计耍j?也包括你以爱她的名义,诛杀她的父母亲族?” 白芒一闪,陆修云心头火起,不等他回话便一剑狠狠刺到,皇帝举剑相格,“噌”一声两剑相交。 皇帝微微喘息着:“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何来失去之痛?你从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得太深刻,所以我发过誓,绝不容自己再失去她。你便是强夺了去,我亦是宁死也不会叫你如愿的。” “所以你私下与我父亲协商,以四州境地,换得她在你身边!”因为用力挡着他那一剑,应天成的手背上隐隐坟起青筋,但声音还是清朗镇定:“是,你父亲已经应了,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皇帝腕上用力,终于将他的剑震开。陆修云他仰面大笑:“他答应?他凭什么替我答应?我不是他,一生守着功名利禄放不下,直到母亲临死,他才知道后悔莫及。” 他眉头轻挑:“我老实告诉你,方才这番格斗,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子默我早已送了出去,此时你便是掘地三尺,也断然找不回来了!”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3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3部分阅读 他一剑刺出,手下用了十分的力度。应天成乍一听说自己中计,不由的心神一愣,便任由他那一剑兜头刺下。 “嗤”的一声,只听皮肉裂开的声音。原来是应天成分神之下招架稍慢,陆修云一剑已经重重刺在他右肩上,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宁王挺身上前,取过皇帝手中之剑,眉间摒射出一股阴寒的杀气,怒目圆瞪喝来:“来人!谁取下这叛贼的颈上人头,本王悬赏黄金万两,封侯拜爵!” 正文 断头换不来(6) 应天成受伤之后才退在一旁,只是微微喘气。少顷见大队禁卫军冲了进来,才挥手道:“不必理会他,你们都立马追出去,寻找贵妃的下落。” 他右肩上血流不止,也顾不上包扎,便要转身出去。宁王心下急怒,大声问了一句:“四哥!你竟然真的要不顾而去么?这天下,你就真的拱手送给他了?” 应天成头也不回,走到门槛处才道:“不然给你也可以,只要你杀得了他。” 宁王怒极,继而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四哥!四哥!你为一个女子昏了头,竟然真的连一切都不顾了!天下江山,苍生万民,都抵不过她……” “四哥!你既然不管,那么,便让我来,替你收拾了这一残局!”他剑锋斜指,向陆修云胸口刺去,陆修云举剑格开,旋即剑锋上挑,两人在宽阔的寝室内打成一团,一时难分高下。 皇帝终究有伤在身,出来珠帘处,便忍不住会疼痛,再看手上鲜血汹涌不止,到底还是招手让宫人给自己裹上了纱布止血。 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任由宫人跪着给自己上药。眼前只有宁王与陆修云的打斗之声,一众侍卫早已被他打发去了寻人。 剧烈的碘酒抹过肌肤,他不由的颦眉暗痛。正在此时,耳畔忽然听得熟悉的女子哭泣之声。他回头细察,原来是寝室内那扇屏风后传来的。 “子默?”他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去看。宁王见此,腾出手往屏风边一跃,回手一剑“唰”得劈开了整架屏风。他的佩剑极为锋利,刀锋削过去,那华丽的十二扇鎏金屏风便被齐腰削去。 躲在其后的女子似猝不防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竟不惊不骇,眸中似千尺澄潭,寒如窗外雪。 宁王一见子默,本待要一剑取了她性命,被她眸中寒气所夺,剑下缓了一缓,就这么一缓,她已经飞身扑向皇帝身前。 正文 断头换不来(7) 应天成以为她是惊恐害怕,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想要拥抱她。而她双臂微张,仿佛一只蝶,长长的素衣裙裾拖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地,如同雪白的云霞流卷过天际,翩然扑入他怀中。 “嗤!”利刃刺破皮肉的一声轻响,应天成像是没有觉察到,仍用手臂环着她,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她慢慢的从他怀里溜下去,最后半跪半坐在了地上,他胸腔里的血汩汩的涌出来,她仰面看着他,并不惊慌。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宁王待要上前来,却被陆修云死死拦住了去路。 皇帝跌坐在地,依然踉跄往前一步,用力将自己胸口的短剑拔出来,血溅在她的衣裙上、脸上、发丝上,还有微微突出的小腹上……他看着短剑柄上镂错金花纹,鲜血从他的指间溢出,他只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东西,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 她抬起头,面上是微笑美的惊心动魄,缓缓张嘴,声音里却透着无法言喻的哀凉,亦温柔得似乎一切从来不曾发生:“我从不恨你,我只是恨你皇帝的身份。这一剑,是给我死去的父母亲人的……” 她的眼中,有深切的仇恨,与难以泯灭的爱意……爱恨交织如流水,顺着她的泪水滴滴晶莹往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曾对她如此说过,而今依然历历在目。 怎么会这样? 他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才能发出声音:“为什么恨我?” 她跪在地上,就在他身前,轻轻伸出双臂环抱住他,慢慢的,小心的,将脸贴到他的袍子下摆,血顺着他的袍子流下来,流到她脸颊上,滚烫的血,仿佛是泪,那样烫,她是再也没有泪了。 她将他的手盖到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们共同的结晶与骨肉。 我独自泪奔,唉!好烦好累啊,歇一会,晚上再来! 正文 断头换不来(8) “真的?你……不恨我么?”他忍住痛,吃力的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血污玷染了她的大半脸颊,可是她的面容仍旧清丽绝美,这张美丽的脸孔,依旧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就像再也不能放开。她说:“我不恨你,可是,我恨你天子的身份。你让我……失去了那么多,你欠我的,这一生,再也还不清……” 他闻言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身子抖动时牵动了伤口,更多的血喷涌而出,他抓着她的手,那般用力,就像再也不能放开。 他轻轻的唤她的名字:“子默……”他还握着那短剑,血弥漫过剑柄上:“是啊,我欠你的,这一生,实在太多”……心里涌动而起的,只有一句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岁月静好,永如初见…… 她的眼泪终于滚滚的落下去,和着血与泪,她眼前一片模糊,再也说不出话来,到了今日,一切都成了枉然。她不敢去想他的所作所为,只觉心中的爱恨都足以覆灭一切。 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这恨如同万千虫蚁,在她心间啃噬,令她无法去思考任何问题。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样复杂难以言语的感情去面对他,那些血汩汩而出,仿佛流走是不是他的生命点滴,而是他与她之间,数年以来纠缠的所有恩怨爱恨。 她知道,自己切实的爱过他,就如这一刻,也许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她依旧还是无法割舍自己腹中的骨肉一样。但是她亦知道,他们之间,隔了这样的血海深仇,此生已再无可能。 他仿佛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着她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有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眼中,他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那眼泪滚落,滴在了她的乌发上。 她终于缓缓的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拭去脸上的血迹,她轻轻道:“我不要再见你了,我们此生来世,不要再见。” 正文 断头换不来(9) 她直直立在他面前,因为绝望与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深深的陷进去,雪白的脸颊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身上那件素色云锦软缎宫装的下摆,便如水波般轻漾。应天成仰望着她的脸色,心里只觉慌的所有一切都混乱了。他不顾一切的上前来,带着剧痛移动着身体,任凭鲜血斑驳洒下一路。 终于近到她面前,他本能般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右腕:“子默,你听我说。”她的一只手被他握住,也并不挣扎,只是冷冷瞧着他,他睥睨天下,半生来都是予取予求,可是这么一刹那,他竟被她这目光刺痛了。 他心里只有一种近乎害怕的感觉,这前所未有的害怕,令他几乎要乱了方寸,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那样绝决的看着他。 他早就想好的一篇话,就在唇边,可是竟然说得那样艰难:“子默,我知道,这件事,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求你信是一次,这一次,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她看着他,唇边缓缓浮起一个凄厉的微笑:“满门皆死,无一幸免,你好狠的手段!先杀了我全族,然后再嫁祸给陆修云?你便是这样爱我的么?你这样的行为,我只问你,他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孩子?你又如何去解释,自己下令杀了他的母亲全家?” 他不敢回答她的质问,声音里仿佛是哀求一般的卑微与恳切:“子默……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这一次,只是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我不能没有你……”。他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终于在无边的悔恨中深深埋下了头。 多少年了,多少年,似乎这一生,第一次哭的这样肝肠寸断一般。他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一个不会哭的铮铮铁汉,谁曾想,英雄亦有挥泪时,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一任鲜血涌出,埋头痛哭时牵动了伤口,那痛也不再凌厉。似乎是血流的多了,他开始全身一阵阵的发冷,有一种止不住的颤抖,让他眼前开始浑沌起来。 正文 断头换不来(10) 她的手腕就在他的掌心,荏弱得似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他止住全身的轻颤,艰难的说来:“子默,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还有孩子,我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好好爱你。” 我会好好爱你,用尽此生全部的力气他凝眸无声的祈求,她却缓缓的将手抽回去,一分一分抽回去。 唇边的笑意渐渐四散开来,那笑容渐次在脸上缓缓绽放开来,眼底掩不住那种凄厉的森冷:“陛下,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帝你原是无需爱的,也绝对不能真心去爱一个人……你的爱,只会给你身边的女人带来不幸”。 他不知道,她亦在内心焦灼痛苦的想道:如果你不是天子,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泪光汹涌时,她咬破了下唇的柔软内壁,腥甜的鲜血随着痛彻心扉的感觉一起涌来,她却无比清醒的明白了,这一生,都已经成了永不可及的痴念……再无可能了…… 她眼中的疏离令他从心底生出寒意来,他用力想将她搂入怀中:“子默。”她吞回泪意,狠下心来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微微一动,终究是不避不躲,只听“啪”清脆一声,他的脸颊上缓缓浮起指痕,她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便跟着踉跄着向前扑去,他紧紧扶住她的身子:“子默。” 他真的在哀求,只可惜她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回转身朝陆修云点头道:“修云哥哥,我们走吧!不要再纠缠了……”。 子蘩顺势朝宁王冷笑道:“王爷,你家皇兄伤的很厉害,你还有心情和我哥哥打斗?” 她所言非虚,宁王早已看见皇帝一身鲜血淋漓,只是苦于自己被陆修云缠住了手脚,带来的侍卫又被打发去了外面这才不得不苦苦支撑着。听得子蘩这样一说,陆修云又停住了进攻,他慌不迭的弃战过来扶住皇帝,朝外面厉声喝道:“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1) 他唤了半天不见人进来,于是撕下衣袖上的一块将皇帝胸口的伤处包扎起来。那血渗的很快,迅速的将褐色的精密绣纹掺透。应天成|人已经虚弱的发昏,只是死死的按住手,不肯吭声。 “四哥!四哥!……”。宁王焦急不已,四下里张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陆修云布置的人收拾了干净,直到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止血药时,才发现四下已经空无一人。 子默走了,他们都走了,一室的寂静,只有腥浓的血腥之味,弥漫在这原本庄严肃静的古刹后山之中。 终于给应天成止住了血,他小心翼翼的将他拢在怀里,两人委顿着坐在地上,只听应天成嘴唇微张着,声若细蚊:“子默……”。宁王眼角一酸,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掌。 “四哥……”他不由的悲凉顿起,一时间顾不得形象,竟然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京城外,一对骏马急驰在官道之上。秋日天色暗的早,这几日太阳极好,是以马儿驶过时,扬起一阵阵的粉尘。 陆修云心知子默怀着身孕,所以小心的带着她共乘一骑。他们已经走出了大融寺许远的距离,马蹄声轻舞响过,身后的一切都渐渐远去了。 譬如那爱恨情仇,亦缓缓的淡去了。 子默坐在马背上,只不回头。陆修云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她的睫毛微微轻颤,如风中花的蕊,起了最轻微的触动。他心中既痛且悲,许多许多的往事轰然而上,最终只有转过头,一心赶路。 “哥,咱们真的就此出城?”直到奔至城门处,一直跟在身后的子蘩才出声询问。 陆修云看了看怀里神情痴呆的子默,转过头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啊,我答应过你们,一旦成功就全身而退。更何况,我原本就无意染指天下!” 子默终于转过身来直视他,紫晶碎瑛的步摇,在鬓畔漱漱作响,她眸光流转,双眼内不知何时开始满布了血丝:“修云,我们快点走吧!”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2) 他温柔的应道:“好,我们走,以后,再也不要回来。”她不语,只是静默着。他试探的握起她的手,她初时并不反抗,只是缓缓的、轻轻的、不动声色的抽了回去。 他不知道,她此刻的感觉,仿佛是身心俱被撕裂,只有最后一点元神,还行尸走肉一般的支撑着这具身躯。她骑在马上,一路踏着风沙而行。骏马急驰,眼前的一切都飞快的向后掠去,耳中唯有尖锐的啸音,像是无数的声音冲撞进来,又像是成千上万只的黑鸟,啊啊扇动着双翼向她直直的冲过来,四面都只剩了气流咝咝的回音。 她那么的痛,痛到根本就无力去承载,她却生生的隐忍了。那些破碎的血水,带着早已面目全非的往事一同流进她的腹中,千万支银针齐齐扎来,她却只有笑,只有微微的,看不出丝毫喜意的笑。 其实在她眼前的天与地都早已颠倒旋转起来,所有的风景都蜕变成扭曲的巨兽,密密的蠕动着,四面八方向她围拢过来。 她全身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身体内没有一丝暖意。她本能的将手按在胸上,可是那里像是突然被剜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像是有汩汩的泉涌出来,剧烈的痛楚从中汹涌出来。 她冷得直发抖,唯有胸口那里涌起的是温热,可是这温热一分一分的让寒风夺走,再不存余半分。她抽回被陆修云握住的手,那样轻柔却又坚决无比。 她的腿也像是突然失了知觉,只晓得木头一样的钉在那里,她紧紧攥着一样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深深的硌到手心里,手心里这一丝疼痛终于唤醒她。原来竟是真的,原来周遭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心像是被抽紧一样,只是一缩一缩。 胸口处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她弯下腰去,小腹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去。这竟然不是噩梦,而是真的。她险些杀了他,她的双手,染满了他的鲜血……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3) 她竟然没有半分力气挪动双腿,这一切竟是真的。手中紧握住的东西硌痛了手掌心,摊开手心来,方知道自己紧紧攥着的是他手上的那枚青龙玉扳指,迎着那秋日暮色里的最后一刻太阳光望去,那所谓子儿绿的翠色水汪汪的,直欲滴下来一般。 她轻轻的摩挲着扳指,手指尖触到了内力的字印。不消细看,她也知道,那上面必然刻着“天成”二字。 终于出了城,天色便已黯淡下来。好在陆修云来时已经安排好沿途住处,是以马儿掉头一转,便径直上了旁边的一处小山。 “我们今夜便在这里将就一夜,明天一早,便起身去苏州。”陆修云将子默抱下马背,早有身后尾随着他的将士将山间小屋安顿清楚,点上了灯火。 这夜格外的安静,子蘩与子默两人一同睡在里面,陆修云与其他人守在外面,轮流值夜。 子默因为胎动不安,是以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只迷迷糊糊朦胧睡着了片刻,旋即又醒来。背心里有涔涔的冷汗,手中还攥着那枚青玉扳指。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想要平息胸口那种无望的悸动与不安。室外仿佛秋风凛冽,她坐起来摸索着掀开窗棂,外面只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姐姐……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子蘩听到响动,于是也爬了起来。她之前与子默一同住过几日,知道她夜间是要进点汤水甜粥的,否则必然难以安睡。 “不用,我只是睡不着,起来坐一下。”她挥手止住了子蘩,让她自己睡去。 她起身在茶壶里倒了一点冷却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重新躺下去,在夜里睁大着双眼,那枚玉扳指还放在枕畔,伴随着她剧烈无章的心跳,嘀嗒嘀嗒,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得敲在她的心上。 她叹息一声,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小生命似乎察觉到母亲的异样心情,在黑暗中轻轻颤抖了一下。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4) 这夜注定无眠,风声里带来一种隐隐欲发的阴暗戾气。陆修云睡在外间,耳听着山间的动静,他枕下便是一只常年随身携带的马革皮枕,在边关的岁月一久,早已磨砺去了他身上原来的贵族公子做派,而枕戈待旦的习惯,也是在浴血奋战的军营中历练而成的。 此时他听得内室的响动,心知子默不能安睡,一时也没了睡意,便以手撑起头颅,双目凝视外面冷冽幽暗的夜色。 空气里吹来一种山间特有的泥土草木芬芳,夜静到了极点,远处墙外岗哨的脚步声隐约都能听见,遥遥人家有一两声犬吠。只是叫了一会,很快就没了响动。 陆修云此时敞着外衣,一派慵懒的卧在简单的竹床上。他心中满怀复杂,只是凝神望着,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隐隐传来一声鸡鸣,这才猛然惊醒,原来竟然已经快要天明了。 子默起身洗漱过后,才掀开竹帘出来。外间不见陆修云,子蘩起身去张罗早饭,她便出来四下寻找他。 走过房舍前面的几级破碎的台阶,转过右面窗户后是是青石砌的平台,几间石砌的小房早已经东倒西歪,破烂不堪,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引着,台阶下石缝里一株野菊花,开了小小几朵金黄,在风中荏弱摇曳,令人见而生怜。 因为风大,她拥紧了身上的衣物,正要出声相询时,却猛然觉得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他伸手握了一下的手掌,她的手掌绵软馨香,只是指尖冰凉一片。他很快就放开了,伸手替她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丝带,而后道:“你怎么了?手这样凉?” 她摇头不语,少顷才道:“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吧!一会吃点粥就好了。”她眼下憔悴清淤一片,就算不说,也一眼能看的出来。 陆修云只是温和的一笑,旋即放下了手,他不想惹她厌烦,因此可以隐淡了心中的感受,其实他很想很想,在伸手的那一霎,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5) 子默静静的立在那里,天地间只是一片寂静,如鸿蒙未开,而晨曦映在早已破败的窗纸上,濡白晨光,终于越来越浅,东方透出明亮似火的霞光,山间秋风肆虐了一整夜,天亮时分终于平静了下来。 两人默默无语的站了一会,子默便想上山去走走。因为天色尚早,估计早饭也没有做好,陆修云便应了,跟着她身后,步履轻缓的走去。 深秋时节,京师内外都有大片的枫叶美景。一路迤逦行去,满山的红叶早已经红透了,四处都像是要燃起来一般火红的明艳,枫树与槭树的叶子落了一地,路上都是厚厚的积叶,踏上去绵软无声。 山间小路狭窄,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往前走,侍卫们自然十分识趣,只是远远跟着。山路之侧一株极大的银杏树,黄绢样的小扇子落得满地皆是,她弯腰去拾了几片,又仰起头来看那参天的树冠。 她其实并不认得这些树木,只是大概知道而已。一手摸了一株身边的银杏,不由的仰面看上去,脱口道:“怎么没有白果?”她以为,但凡银杏,秋天必然结果的。 陆修云在她身后轻笑说:“这是雄树啊,当然没有白果。” 子默闻言环顾四周,皆是滟滟的满树红叶,唯有这一株银杏树。不禁怅然道:“这么一棵雄树孤伶伶的在这里,真是可怜。” 陆修云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忽然听到她说这么一句话,只觉得心中一恸,转过脸去望向山上:“看那山上还有一座塔呢?要不要上去看看?” 子默却缓缓摇头,回身立在银杏树下,握住他的手,低声唤了一句:“修云哥哥……”他仿佛被雷击过,心中万千的念头顿时尽数淡去,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声呼唤。 他浑身颤抖,极力隐忍了心中的痛苦与激动,缓缓的将她拢进怀里,过了许久才道:“子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做才能使你开心?我其实不想将这么残酷的事情告诉你的……我不应该……”。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6) 子默警惕的打量着她的脸,认出这人正是宁王身边的亲信侍女。她不接那东西,口中冷冷问道:“你家王爷没告诉你,我早已不再是什么贵妃了?” 那侍女不敢多说,只是叩首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苦求道:“请您好歹看一看奴婢手中的东西,王爷说了,若是你看了,奴婢回去才有命活……”。 最终陆修云替她接过了那一卷黄|色的绫布,摊开看时,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带着新鲜血迹的手指头。 子默初时没明白过来,待看清楚时不由的胸中一阵急促的气闷,便扭过脸去开始呕吐起来。她艰难的吐了一些早上吃进去的粥水,这才在陆修云的搀扶下抬起脸:“他就叫你送这个过来?” 心中怒极,只想扬手劈面给那个冷面男子一个巴掌。陆修云到底沉静几分,他细细的看了看那一截断指,皱眉道:“这……是个女子的手指。” 他说的不错,那一截断指虽然只是寸来长,但上面的皮肤细柔白,即使染上血迹也可以清楚看到,必然是一个女子的手指而且,照算,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手指。 子默眉间一皱,忽然有种不好的念想涌上来。她冷了脸,只是朝那侍女问道:“这是什么?你家王爷,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 “王爷只说,这是娘娘的一位故人的东西,请您好好看看,就会明白的……”。 她眸间瞬时不敢再转,一丝不错的看了半天,忽然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兰儿!”她看的分明,那手指上又一个疤痕,那是楼兰八岁时,和她一起荡秋千掉下来,然后落到院子里的花丛中,被花盆的裂口扎出来的疤痕。 她心里恨极了,直恨的要滴下血来,胸口处涌动的如潮一般的愤怒,只想亲手将宁王撕成碎片,刀刀凌迟才好。 “娘娘请息怒,王爷说了,只要您想明白,万事都可转圜。”侍女见她面上沁出冰雪,她此来受过严诫,是以极力想要替宁王铺垫一二,无论如何也要请了她回去才好。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7) “娘娘,王爷说,陛下一直在等您回去……他还说,请您务必看在故人的面上,一定回去一趟……”子默在那一截断指上抬起头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她本来还想先铺垫上几句话,此时觉得她目光一扫,竟似严霜玄冰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子默既惊且怒,全身都在发抖:“是不是我不回去,他就要将楼兰一刀刀给活刮了?” 陆修云在旁边扶住她,劝道:“你不用着急,那个人,我自会想办法去营救。” 子默咬了咬下唇,止住手上的颤抖。她伸手取过那断指,将那血肉模糊的断裂处死死盯着看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慢慢的抬起头,以一种睥睨的傲然看向宁王派来的侍女:“我跟你回去,我发誓,此生必然要手刃了应天宇这个狗贼!” 她眼中折射出一种可怕的恨意,眸间一片雪冰无垠。手上握住了那截断指,想到父母的惨死……还有此刻遭受着刀刃加颈的楼兰,她只觉身体里点着了一把烈火,那火光冲天而起,烧的每一寸肌肤都吱吱作响。 “子默!你可千万不要糊涂,你这时候回去,且不知楼兰是不是还在呢……你不要急,等我派人去打听清楚好吗?”陆修云见她神色毅然,知道事情不好,不由的心中亦是开始担忧。 子默回转身,脸上已经无喜无忧,她平静的摊开手掌,将那一截断指呈现在他面前:“修云哥哥,我不能赌这个,你知道,我这一生,半生不由自己的意愿我从前不信命,只道命运由己不由天……”。 她终于眼泪拚落如珠,想起过去许久的前尘往事,那些最初的心动与渴慕……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就在之前,他还握着她的手,并肩走在枫叶满地的山间小径上。她恍惚中曾经有过那样一个错觉,只觉得自己会和他一直这样走下去……哪怕岁月斑驳,红尘褪色。 “楼兰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们……虽非骨血之亲,但是她是不能失去的亲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从我出生开始,就是她一直陪着我的,我们一起长大,她那时也是那么小,她对我……从来都没有二心……修云哥哥……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那是不能用来赌去的至亲啊!” 正文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8) “楼兰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们……虽非骨血之亲,但是她是不能失去的亲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从我出生开始,就是她一直陪着我的,我们一起长大,她那时也是那么小,她对我……从来都没有二心……修云哥哥……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那是不能用来赌去的至亲啊!” 她嚎啕大哭,心里一点一点的拧出血水来。她捧着那截断指,仿佛那就是她的心器一般,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即使遇到再多的困难和挫折,都从未有这一刻的悲不能自己时,那泪水滚滚而下,濡湿了陆修云身上的长袍。 陆修云再无话可以安慰,只是回身抱着她沉默半响。 “娘娘,请上车吧!”宫人指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宫车,躬身相请。 “子默……你真的要回去吗?” 她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含泪笑道:“是,我这一生,也许注定,死也要死在那个地方。只是这位姑娘,可否容我拜祭一下家严与家慈再上车?” 她凝视着行宫的屋檐,耳畔传来的飞檐中铜铃轻响,仿是招魂的铃乐。 “娘娘,王爷已经命人将您的双亲遗体送回殷家坟地安葬了,您要拜祭,不妨等到回宫后再择日拜祭。” 再无其他话可以说,她便就此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行去。 她走出一段路后,陆修云才唤了一声:“子默……”。她不回头,不争气的眼泪却轰一声全涌出来,可是心里万分清楚,身后的这个人,这一生,也注定情深缘浅……她自衣袖中举起手来忙忙的去拭泪,不想方才慌乱,丝巾早已不知落到了何处。 陆修云迟疑着取出自己的手帕,快走几步在一侧伸手递给她。 她迟疑着接过去,想不到的是,那一方棉质的手帕却很干净,一颗眼泪滚落在上头,瞬间就不见了。 更大一滴眼泪落下来,接着又是一滴……行宫外遍种枫树与松柏,秋风丽阳下,摇曳婆娑多姿,只觉青翠嫣红,曼妙如画。 正文 怎得青鸾翼(1) 她终于登车而去,余下陆修云只影立在原处,秋风卷起他的衣裳,在一副绚丽的画卷里添上了凝重悲伤的一笔。 宁王亲自带人在九城门外迎接,子默见到他哼也不哼一声,只命车驾继续向前。宁王面上自然不太好看,但是他心知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子默,是以也不好发作,只是率队在后面远远跟着,以防陆修云再度回来。 宫车径直进了内宫,一路不曾停顿,行的极快。子默端坐在车上,手里捂着那一截断指,只觉恨怒并起,一颗心煮在了油水里,再也不能安宁。 宫道上行了许久,耳畔却是寂静的有如空城一般。她心下疑惑,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下,只见宫道两旁的松柏依旧青翠,只是匆匆行过的宫人却个个都是垂手无语。 因为时疫,许多宫人都死在了这场天灾之中,宫中旧例,宫人去世是不必治丧的,只是在北苑山上寻一块地方匆匆埋了便是,连墓碑也不曾有一块的。但染上时疫去世的那些,则早早的被堆到了一处用火焚烧尸身,虽说宫廷从来人心凉薄,但是兔死亦难免狐悲,这样一想,便能明白了。 宫车最后停住在含元殿前,耳畔有熟悉的声音,原是杨清亲自迎了出来拜见:“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子默麻木的点一点头,忍住腹中的剧痛,冷冷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宁王,似笑非笑道:“王爷,我今日要是见不到我的那位故人,我是不会下车的。” 她心中明白,自己现在唯有隐忍待发。因为皇帝受伤卧床的缘故,宁王必然早已掌握了摄政军国大权,他扣押下楼兰,不管生死,其目的都是要以此来胁迫自己回宫。 然则,她亦势必不愿再盲目为他所挟持,最起码,不论如何,都要先见上一面她不敢想,楼兰此时已经成了什么模样。死里逃生,但却始终刀刃加颈,其实,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的错而已,与她何关? 宁王却点头答应了子默的要求,他往后一扬手,便有一辆囚车在禁卫军中显出身影。他早已安排了这一出,当下只有先救回皇帝才是要紧,其余的事情,他万事都可以放下不做理论。 正文 怎得青鸾翼(2) 禁军散开时,子默才见楼兰被五花大绑锁在囚车内,双手双脚均拷上重链,儿臂粗的链条四散纠缠着,整个人苍白如纸。 子默下车,一步步走过去,最终耐不住心头之痛,急奔过去,旋即哭倒。 听到她的哭声,楼兰才缓缓睁开眼,她嘴唇枯裂焦躁,秋日里爆开出条条的血丝出来,纵横遍布着,一笑,便扯裂了原先的缝隙:“小姐,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子默放声大哭,两人隔着铁栏杆,两看泪朦胧。 子默哭了一会,便回头厉声喝道:“应天宇!你堂堂男子汉,竟然挟持一个弱质女子为人质!你这样做,不觉得可耻吗?” 宁王在原处立着,只是沉静不答,他见得子默面上的表情,终于仰面一笑:“哈哈哈,可耻?兵不厌诈!更何况,我能留下她一条性命,已属仁慈……贵妃娘娘,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早些进去见皇上吧!” 囚车起行,楼兰隔着栏杆向子默伸手嘶声叫道:“小姐,小姐!……救我!救我!……”她的声音被湮没在陡然响起的禁军大队的立正开行声中,微弱的让人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贵妃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快点进去吧,陛下在等你呢!”一声柔婉的女生,伴随着一阵影影绰绰的香味,清淡的拂来。 子默回头看去,原来是德妃带着一岁多的小公主,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她淡漠地颔首:“好,知道了。德妃娘娘,您近来气色不错。” 她不再看德妃,只是淡淡的从她身边走过。那个刚过周岁的小女孩,正在母亲的手里歪着头,用一双无邪的眼睛看着子默。 不想,就在子默即将登上大殿台阶时,德妃在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恨道:“你杀了他!是你!你杀了他!” 子默猛然回头,眼神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暴戾:“他死了吗?他若是死了,你还在这里?你应该跟着一起去才是啊!徐姐姐!” 正文 怎得青鸾翼(3) 徐静雯想不到,一别数月,子默竟然变得如此尖酸冷酷。她下意识的收回手,凝神片刻,才垂手静默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是……”。 她待要说,子默早已扭过头去,大步上了台阶,秋风里遗下几声时时有时无的冷笑声,竟是理也不理她,就此转身进了殿。 杨清将她引进了寝殿,一路上的宫人们都是跪在地上,一点人气也不曾闻见。空气里漂浮着辛涩的汤药之气,掩淡了后院飘来的桂花清香。 寝殿四下原本都有极高的窗棂,悬有华丽厚实的窗纱帘幕,这时早已尽数放了下来,阴暗的光线中,应天成静静卧在宽大的床上,双目紧闭着,走的近了些,才看清,他脸色灰白,面上似乎淡淡蒙了一层灰烬一般,光华全无。 “娘娘,陛下方才服过药,这会才刚睡着。”杨清小心的窥视着子默的神色,他心里隐隐察觉到,这位贵妃娘娘,与那时离宫时,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从前的子默爱笑,说话看人亦是和气柔婉,礼贤待人,便是下人奴才,也从不轻易呵斥。可是现在?方才在大殿门口,她连德妃也毫不输让半分颜色。 这一路进来,脸上的神色似是凝固了一般,仿佛眉宇都不曾皱过一下下。 她就这样轻轻坐到了皇帝的身边,垂目看着正在昏睡的应天成,既不言语,也不曾有半句问候。 “娘娘,旅途辛苦了,不如奴才安排人伺候您去更衣洗漱,一会再来看望陛下?” 子默这才抬头,她动作间极慢,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杨清。这一看之下,眼眸间的神色如冰雪凝结,生生的逼得杨清打了一个寒颤。 杨清这才肯定,面前的女子,真的是心性全改,绝非自己当初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以为她会拒绝,不想子默却起身退开到了门边,也不待他说话,便自己指了几个垂手立在墙角跟的宫女,去了隔壁的殿中洗漱更衣了。 应天成醒来时,便见子默安静的坐在自己床前,一手握着自己的手掌。他甫从梦魇中醒来,只以为是自己一时错觉,心中既惊且喜,眼睛刚一看清,便陡然起身道:“子默……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她缓缓回头,嘴角无声的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半响才点头回言:“是我!陛下,我回来了。” 正文 怎得青鸾翼(4) 她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从他手上取下来的青玉扳指,生硬的石角深深的硌入掌心,无数的痛恨顺着手腕流向肘底,不是痛,而是迟钝的麻木,极细的一线线,绕上来,绕上来,麻痹的缠绕着,连心都像是裹上一层厚厚的茧。 可是那貌似厚重的茧内,在看见他的那一瞬,一切其实都在已碎为齑粉。 应天成一动之下牵动了胸口的伤处,他吃力的爬起来,面上还是笑着道:“你……不怪我了?”剧痛之下他的面色更加灰白,她到底软了下去,缓和了语气伸手过来扶他:“你才醒,不要乱动,还是睡着吧!” 手心里的扳指来不及收回,一搭上他的手臂便硌到了他的肌肤,他便轻轻的从她手心里分了出来,昏暗的光线下,他凝神看了片刻,眼角渐渐溢出泪水来。他转头,眸间精光迸裂,炯炯如同焰火燃烧,豆大的一颗泪水,滴落在扳指上面,他竟然有些不能自持的想要嚎啕大哭一番。 眼前的容颜渐渐清晰,四下虽然昏暗幽静,那一张脸庞,却仿佛点起一盏小小的灯,隔着无数重风雨之夜,终于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喜极,苍白赢弱的脸庞上有双亮得惊人的眸子,眸光如凝着冰凌,似乎可以直直的刺进人心底去。 而往昔的一切,在这泪雨纷飞后,终究是分崩离析。 子默用舌尖抵住下颚,转开脸去,淡淡的说:“你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她说罢,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4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4部分阅读 便要转身离去,应天成只怕她真的要走,慌乱中伸出手来,语含无尽的惊慌,似乎整个人就要崩溃一般的脆弱与无奈:“不要走,子默,不要走……”。 他手掌一摊开,那青玉扳指便随即掉落在了金砖地面上。“骨碌碌”的向床底落下,很快就不知所终了。 子默站在门槛处,眼见杨清慌乱的带人过来捡拾,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半天,最终轻轻吐气道了一句:“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正文 怎得青鸾翼(5) 她不顾而去,余下皇帝一人独自睁着双眼,看她的背影渐渐湮灭在庭前的花丛绿意之中。 她出来寝殿门口,自有宫人上前来询问去处。手抚上小腹,她缓缓回头望向原处的宫殿群,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本宫仍回湘云殿居住,你们先去知会一声吧!” 她此时所言,自然无人敢于不尊,虽说出宫时曾有皇帝废黜贵妃的流言,可到底谁也不曾真的见过圣旨笔墨,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而此时见皇帝病倒,肯见的不过是她一人而已,如此相待,自然服侍的宫人们心中是清楚的,一时备了宫车,便恭敬的请她登车去了。 湘云殿自是往昔中那样的安静端庄,华美依旧。子默下了宫车,便见一人领着众人在殿前迎候。她原本不以为意,只以为是自己宫中用过的旧人,一时近了,才看清,竟然是当日获罪被贬的江静书。 她见了子默,深深垂着的面上亦有愧色与不安,倒是子默视而不见,只是受了众人的一拜,继而便径直进了大殿。 她神色落寞,也不管江静书的不安与惶恐,落座之后便唤人上茶,自己阖目歇息。江静书沏好茶之后,才恭敬的递上来,颤声道:“贵妃娘娘,奴婢……” 子默接过茶,恍若未闻一般,只是掀开盖子,自顾自的垂目看着汤色。半响,便小饮了一口,放下茶盏,才环顾四下,眼神扫过殿中每一个人的面容,她神色淡漠,似乎不经意间敲打着人心忠j,又似乎睥睨之间,早已将一切都已看淡。 端正身子,子默将肩背靠上身后的雕花飞凤宝座,微微侧目,壁上用来做装饰的和田美玉,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映照的满目富贵。 “诸位都是我身边的旧人,说起来,也算有几分情面的故交了。”她似笑非笑,慢慢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一手按在掌下的紫檀木凤座上,心里掠过一句话,字字迟缓,却清晰无比的显过: 从此以后,我为鱼肉,人为刀蛆的日子,断然绝然不会再有了! 正文 怎得青鸾翼(6) 在她隐隐含威的注视下,众人再次拜倒,齐声道:“奴婢等,必当竭尽全力,精心服侍娘娘,绝不敢有二心!” 江静书亦随着一起跪下,战栗着不敢抬头。 子默沉吟不语,任由她们跪了许久,她愈是这样,众人心中愈发没底起来。只是她这回反倒似波澜不兴,一言不发,脸上不着丝毫情绪掠过的痕迹,只漠然看着庭外,少顷挥手道:“好了,既然你们晓得轻重,我也不需多说了。我只有一句话转送给各位,那就是管好自己的手和嘴,眼下虽不是太平盛世,我也保得住你们平安。如若不然,便自己看着办吧。行了,我也乏了,你们下去罢。” 众人再拜后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子默独坐着,仍是不言不语,纹丝不动。 江静书见此便去取来沏好的新茶,亲自倒了一杯奉给她,恭敬说道:“奴婢从前不懂事,有得罪娘娘之处,还望您大量海涵,这是今年新出的龙井,奴婢记得,娘娘的家乡苏州,也是喜欢喝这个的。您尝尝看,可还对您的胃口?” 子默一手接过,看也不看便徐徐饮下。饮毕,一手握着那粉蓝官窑茶杯,缓缓转动,像是很感兴趣似的审视着。 江静书在一旁微笑着解释说:“这是今年宫中内务府新制出来的一批上好官窑瓷器,别的宫里还都没有呢,只有您才用上了。您看,这茶杯胎薄厚釉,细密润泽,精光内含,非常的华美精致呢……”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闷响,那茶杯已被子默随手掼在了地上,顿做一地粉碎。瓷片碎屑、残余的茶水一齐散落溅流,唬的江静书兜头跪下。 她缓缓起身,往外叫了一声:“来人!” 手指往跪着的人身上一指,便冷然道:“将她带下去打,你们也好好看看,不敬主子,胡言乱语的下场是怎样!” 门外奔来两个大力内侍,夹着江静书便走。那女子许是吓蒙了,半响出到殿门叩才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一手死死的扳着门板不肯出去,厉声哀求道:“娘娘,奴婢说错话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娘娘恕罪……”。 正文 怎得青鸾翼(7) 应天成得知子默甫一回宫便杖杀了之前与她有过不快的宫女时,不由的摇头苦笑了一阵。杨清立在窗前端着青花细瓷药碗,殿中已经点起烛火,铜制的灯树在帘幕重重中晕染开华丽幽暗的倒影,那线条流畅精美的枝节,上面摇曳着一朵朵不时轻轻晃动的火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花树。 “陛下,您看这事……奴才是不是重新换过湘云殿的宫人才好?”药碗里的银勺在皇帝手中发出“嗤嗤”的响声,他将那浓黑的药汁拨弄了许久,却只是怔怔的看着碗沿上的一圈花纹,始终不曾送进口里。 “不必,你过去告诉他们一声,只叫小心服侍就好。朕知道,她……这是心里苦……更何况,宁王叫你安排这个江静书在她身边服侍,原本就是想要以此来给她解气的……不是吗?”皇帝随手将银勺丢在杨清手里的木盘上,只手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杨清身上一凛,赶忙应道:“是,陛下!” 应天成疲惫的挥手命他出去,他手上套上了原来的那个青玉扳指,一手拿起床前案几上的公文,便就着烛火开始阅览起来。不多时,天色便暗的很了,宫人来报说,宁王求见。 他点头宣召,宁王便就着宫人的指引穿过层层帘幕而来。两兄弟一见,便是相视一笑,应天成到底先露了颜色,眉目含笑道:“你来了,今儿的事,四哥先谢过了。” 宁王见他气色好了许多,转眸之间又看见那枚青玉扳指,心下略微明白了几分,于是仰天大笑了几句:“不单如此,四哥,我还有个绝妙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京中的时疫,现在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当下,我们只需将全部精力用来对付陆浩天便好。果真是,天助我也啊……”。 原本皇帝一直两面焦心,因为京中所居人口众多,一旦爆发时疫,非常的不好控制。若像其他地区一样实行封锁闭城之策,京城又是南北通衢之地,交通要害,只说闭九城之门,都实在不能实现。是以这两个月来,单单是为了控制疫情,便哗啦啦的花出去不少银钱,这时听得这样的消息,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正文 怎得青鸾翼(8) 两人于是谈笑甚欢,宁王人逢喜事精神爽,言辞之间充满了无限憧憬与期待。皇帝微笑着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不动声色的问道:“你那个瑜妃呢?便由得她这么走了?老六,我听说她还怀着身孕,你这样做,不是太淡薄了些?” 宁王回首一笑,神情满不在乎的说:“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我哪里会真的看上她?再说那个孩子,根本就子虚乌有,是我命人在汤药里下了断经的草药,过几个月她就会知道了。” 皇帝不由的摇头,眉间一皱便道:“你还是这样子,不肯将女人当一回事。我原是见过这个女子,觉得其人还是非常不错的,你这样绝然,倒叫我为你感到几分可惜了……”。 宁王的脸偏在一旁,烛火中看不清他的眉宇,只是听见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继而笑言:“四哥,你这回是见到她回来了,才有心思替我张罗这些吧?其实,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的,你也知道……”。 应天成于是不语,少顷说:“那个楼兰呢?你还是放了她,或者送到宫中好生调养着吧!这次子默回来,我看的出,她心中对我极大的怨气,倘若那个侍女再出了什么漏子,她必然会因此而和我再起争执的。” 宁王自是应承:“既然四哥开了口,我怎敢不放人?只是,这人现在受了点伤,我已经命人好生照看着了,等过一阵子好转起来,自然就会把她送回到贵妃身边的。” 皇帝点头,沉吟不语。宁王看着兄长的脸,他近来消瘦不少,憔悴的连眼下的眼窝处都陷下去了几分,这样看来,只是觉得那原本威严的脸孔凭的增加了几分慵懒与俊秀,他心间一跳,忽然唤道:“四哥……”。 应天成不肯转过头来,黑暗里暗自叹了口气。宁王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伸手一拱,继而低语道:“我回去了。” 正文 怎得青鸾翼(9) 子默来到含元殿时,杨清远远就命人掌了灯出来迎着,他见皇帝今日开始气色大好,一见了她,感激的几欲落泪:“娘娘,您回来了就好。这些日子,难为陛下惦念了。” 他虽是内监,但素来为人颇为忠义,此时感慨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只是无从说起的样子。子默只是点头稽首,见他神色憔悴,不复昔日那般神气过人,亲自提了灯笼出来殿外迎候,十分诚掣的样子。 她环顾四下,其实心下不由也觉得有三分伤感,只是因为心中烦恼甚多,于是淡然答:“多谢公公记挂。” 向例照料皇帝身边都有几十位内侍和宫人,因为天子抱恙,众人亦是深感不安,日常起居照料的极是尽心尽责。这时杨清将她迎了进去,众人纷纷跪下请安,叫起之后才见有宫人道是:“陛下方才喝了药,才刚睡着了。” 子默回首看向天边漆黑的夜色,微微笑道:“无妨,我进去看看。” 她一手扶着肚子,缓缓进去。宫女打起帘栊,隔着鲛纱轻帐,影影绰绰看到榻上睡着的人,她亲自揭开帐子,见皇帝果真睡的安详,许是刚吃过药的缘故,他额前微微发汗,连唇角上都细密濡着细密的汗珠,一手握着拳,不知梦见了什么,忽然唇角微蕴笑意。 她就着床沿坐了下来,宫人拿了白色素巾过来给皇帝擦汗,她随手接了过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轻轻将巾子叠成方块印上他的额前,熟悉的体香便顺着衣袖在他鼻息间透进心扉。他猛然睁开眼,不期意竟然真的见到了她,于是欣喜若狂的一把抱住在怀:“子默……真的是你!” 她就势倒在他的怀里,两泪无声的溢下来,悄无声息的濡湿了他的寝衣。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无限怜爱的柔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我求你,别哭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子默,你怪我吧,恨我吧,可我不能放了你……”。 正文 怎得青鸾翼(10) 子默静静的倚在他的怀里,靠在那没有伤口的一侧,他的胸膛极为宽广,虽然身上难免有些药味,但是平日的那股奢华浓郁的龙麝之香却因此而淡了几分。 她依恋的靠着,半响才缓缓拭去面上的泪水,低缓而无尽伤感的说道:“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举手,只是够不着她的面容,最终吃力的回应:“我也只有你了,子默,许多事情,我真的看不透,活了半生,也不曾能看透。可是现在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她低头苦笑,他现在对她说,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但其实,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话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她等了他有多么久。久得已经成了前世的奢望。 殿中四下里寂无人声,唯有她靠在肩头,而他伸手环抱住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心中宁愿一辈子这样坐下去。 她伸手将他扶着坐起来,他的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子,她招手命人送上巾子,缓缓的给他擦拭干了汗水。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她的眼睛望着他,那种目光,仿佛依稀仍旧是昨日两情缱绻时。 冰冷的东西蠕动在他的面容之间,他想起从前,那时年少,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除了父皇去世的时候他曾暗地里偷偷拭泪之外,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了。 这个世间,那样多的东西,他都已经拥有,万众景仰的人生,锦绣河山的天下,他曾于九城门城墙上独自挺立,意气风发,那样多,曾经自以为那样多——今天才知道原来竟是老天可怜他,他所最要紧的东西,原来没有一样留得住,年近中年时,他现在唯有苦苦期待,自己能够留住她。 他是那么的想要留住她,那种强烈到极致的愿望,足以使他燃尽生命中所有的火花。 他只知道,若没有她,自己这一生,将永不可能奢望幸福。 正文 飞归见憔悴(1) 她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天亮了,子默迷迷糊糊的转过头,枕上冰冷的泪痕贴上脸颊,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那种撕心裂肺样的痛苦,似乎已经由每一根神经转为深刻于心底。 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得令人窒息,她慢慢睁开眼睛,有一刹那神思恍惚。 应天成已经醒来,靠在床头看着她,见她睁眼,便击掌唤人进来服侍。 子默面上麻木,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她只觉周身都有些昏昏的痛。应天成将她从枕头上抱了起来,柔声问道:“你见怎样?我看你昨夜没有睡好,是不是孩子太调皮,让你很是辛苦?” 他伸手替她拨开额前散乱的发丝,在那光洁的额前轻轻印下一吻。她缓缓的避开了,一手捂住胸口,闷闷的道:“我全身无力,起来坐一会就好了。” 她自从怀孕初期开始,就感觉异常的辛苦,倒是在大融寺的两个月过的难得清静,思想上也安宁,这才勉强过了前面几个月。 而负责给她诊脉的梁太医,因为皇帝严嘱过,不得向贵妃透露半点不好的情况,是以子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其实一直都是依靠着自己顽强的信念和汤药的精心调养,才得以存活至今的。 因为皇帝也不去上朝,一应国事都交给了宁王与几位部阁大臣去协商处理。边关战事急报,才送到含元殿这边来,所以两人洗漱过后,便歪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应天成见得子默精神不高,这才想起一桩事,便看了看她的脸色,说道:“我叫宁王过几天就将楼兰给你送回来。” 她清眸一转,淡定视他。他不禁垂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她便就此无话,他虽然有心想要借机拉近两颗已经愈行愈远的心,无奈世事沧海桑田,就这么一两月的功夫,世事已经渺远得一如前世。 子默侧身睡着,半天才淡然道:“你有心了,我只要知道她活的好就行,至于送回宫中,我看大可不必了。人你交给我,我自有安排。” 午饭后,她便要回去湘云殿歇息。他因为要处理公事,见她一直淡淡的,也不好强留,只命人送了出去。 正文 飞归见憔悴(2) 子默甫一回来,便正好碰上徐德妃立在湘云殿前,因为主人不在,宫人们便只是奉茶招待着。 德妃许是心中有事,也没有心思品茶,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殿外,见得子默的身影在秋海棠花影中走来时,她才起身相迎。 “妹妹,你回来了?” 子默看也不看她,伸手将身上的披风丝带给解下,随手往左右一丢,便道:“上茶,我渴了。” 她此次归来之后心性大变,德妃亦不敢表露分毫颜色,见子默毫不理会自己,她才委婉道歉说:“贵妃娘娘看来甚是疲惫,我来的不是时候,真是不凑巧了。我告退了,明日再来向娘娘请安。” 宫人奉上了花茶,取的是新鲜的桂花,和着今季新采的花蜜,因为子默怀着身孕,故而所用之食物杯具都需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方可以进食。德妃说完那句话,原本已经走下了大殿的台阶几步,这时忍不住一回首,便深深的在她微微凸出的小腹上看了几下。 不知为何,子默虽然心中对她早已怀有恶感,但是她此时的目光,所流露出来的,却分明是一种无声的悲悯之意。 手中捧着细瓷茶杯,心里都陡然“咯噔”一声脆响,子默挥了一下衣袖,到底命人去将徐氏请了回来。 “德妃娘娘,不知今日所来,可有事情?”她不曾起身,只用一双冰雪沁过的眸子,凝视着转回来的徐静雯。 彼时已是傍晚,艳红的流霞燃烧在天际,而她则穿着一袭绯红的衣裙,质地轻盈,衣袂映着霞光在晚风中飘舞,那醉人的红色和那纤弱的身影忽然令德妃想起了一种叫虞美人的草本的花。 “贵妃娘娘。”她在她面前立着,很拘谨地唤。 她悠悠说完那句话,淡淡地看着,不发一言。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与她记忆中迥然不同,那惊心的白,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映着红衣更是如此。 德妃不敢想象,心里却愈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放下心来,仿佛是心里最不可告人的隐忧,落下了地来。 但她看着那张脸,那渐渐带上冰霜气质的轮廓与气度,却不认为世间还有比这更美的容颜。 正文 飞归见憔悴(3) 其实徐静雯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敢,亦心怀着几分不能言说的私心,她不说,因为她只是需要心中暗暗得到证实而已。 子默将她留下,只是淡淡的闲话了几句,但她的目光一直在留意着徐静雯的眼神。 她故意在她面前手抚小腹,看那异样的目光含着惊惧,仔细的看着自己手指上根根分明的青筋在雪白的皮肤下泛着青色。 暮色一分分的降临下来,子默不发话让她走,两人便沐浴着秋日最后的一丝阳光,端坐在湘云殿的大殿中说话。 德妃其实就是想过来探听一下皇帝的身体,可怜她现在求见无门,杨清亦不敢透露分毫的消息出来给任何一个嫔妃,她这才不得已前来哀求于子默的。这时见天色已晚,才勉强开口相问:“娘娘,我想请问您一句,陛下的身体,听说是大安了?” 子默点头,少时回答道:“陛下洪福齐天,些许风寒算得了什么?若说起来,连带着我腹中的孩子都还是有赖于皇上的庇佑呢,这才几次三番逢凶化吉。姐姐,你是生养过的人,依你看来,我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皇子呢,还是公主?” 子默巧笑倩兮,不施眉黛的柳眉一颦一舒,端的是丽质天成。徐静雯坐在下首的座位上,她坐的很端正,后背不曾靠到椅背,所以她看的很清楚。 眼前这个华贵绝色的天子宠妃,或许已经不再是她初初认识的那个美丽可爱、天真无邪的少女了。眉目间神色早已被另外东西所覆盖,但模样却是相当近似。 秋日的暮色有几分凝重,殿中光线黯淡下去,她的脸孔亦被蒙上一层灰霾。她恍惚的坐着,心里想起那与一段多年前的记忆,那日也是在这殿里,她们第一次的相遇。 久已模糊的景象重又变得分明,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子默多么的天真纯净,看人的眼神,仿佛是蓝天上被千年冰雪擦洗过的朵朵云彩。她曾经,在她的眼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正文 飞归见憔悴(4) 再后来,她被皇帝调来殿中服侍她。那时她生病,一个娇怯的小姑娘,独自拥被坐着哭泣,长发抛泄在床上,白绸丝衣,她和皇帝赌气,在他离去的时候,她挣扎着不肯喝药,她只得和苏娉一起劝着哄着。 徐静雯一直爱着皇帝,那个并不爱她的男子。她一直都知道,他所爱的,只是子默,只是她而已。 不管是以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还是眼前这个绝美的少女,他始终没有改变过。而自己,在这几年里,暗地里都做过些又什么呢? 她此时的眸间这样清冷,焉知又有几分缘由因自己那时种下的恶因?徐静雯忽然不敢再想,心中原本的那些念头,此时也散的一干二净。仿佛是一滴雨滴落进了阴暗的暗渠,所有的水珠都不能再平静了。 送走徐静雯之后,子默坐在殿中的凤座上,半天没有说话。她前后思量了许久,忽然心中一动,命人去请乐昌公主过来。 数月不见,乐昌自然是长高了一些,只是因为宫中近来多变,是以她小小的脸庞上也蒙上了一层薄愁。终于见到子默,乐昌高兴异常,一上来便搂住了子默的脖子,伸出手儿调皮的到处乱蹭:“子默姐姐,这里面有乐昌的弟弟妹妹吗?” 这话说的不通顺,所有的人都隐隐笑了起来。子默哭笑不得,待她终于下来了,才环顾四下说:“芳如今儿没有跟着你一起,你就开始做反了不成?记住了,以后不能再叫我姐姐,我是你父皇的妃子呢,这样叫,会乱了规矩的。” 乐昌歪了头,只看着子默的肚子,忽然道:“我那天经过香嫔的晶翠阁,看见她的肚子也是这样拱起来的,” 她待要再说,忽然看见周围人的面色都是一变,想要收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殿中灯火明亮的摇曳着,身后的和田美玉雕成的凤凰壁照却陡然碎裂开来。“哗啦”一声脆响,吓的四下里垂手而立的宫人们纷纷跪下来。 正文 玉碎(1) 宫人们都是惶恐不安,心中只是唯恐她闻言大怒。稍有不慎,自己便要做了第二个江静书。但,她却在一地碎玉中缓缓站起来,端正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含笑带泪,向殿外放眼扫去。 玉碎宫倾,这四个字真是美丽,像斜阳余晖的凄艳苍凉。渐渐绯,而后橙,继然紫……落下去,是荡漾的朱灰金…… 她分明看见,殿外,是一地的碎金那辉煌的金色,印染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摆驾!我要去晶翠阁!”她一扫水袖,目含水雾的看了看四周。 “娘娘,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儿,咱们在……”说话的那宫人往上一看,半截化咽回了肚子里。 只见子默面色淡定,无从窥出喜怒。只是闲闲一转眸,便如晨曦千缕梳过云霭,晓天从此探破。 无人敢再劝,只有服侍她进内室更衣梳妆。乐昌许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时早已吓的脸都白了,她见子默起身去更衣,这才怯怯的拉住她的裙琚求道:“姐姐,你不要去好不好?给父皇知道了,他会责罚我的……”。 子默温然回头,安慰她:“不会的,你父皇,他不敢罚你。我保证,他若敢责骂你的话,我一定替你挡着。” 她命左右带了自己赏给乐昌的礼物就此送她回去,自己就此转身,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华美精致的宫装。宫中无后,是以无人敢用正红之色。但今日,子默却专门选了一件正红的软缎锦花绣裙,其实皇帝早已下诏,她享有中宫之一切待遇,是以内务府专门为其赶制的这批服饰,大都是按了皇后的品级来做的。 她挽了九仙高髻,两旁各插一支珍珠流苏凤钗。银丝珍珠随着身形轻轻摇曳,亦蔽住了她的目光,让她盛妆后的容颜变得隐约。那一身红色褕翟之衣,广袖的对襟罩衫上所绣的长尾金凤栩栩如生,有展翅凌云之势。 朱裙后裾长长地曳于身后,使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禀娘娘,凤车已经备好,请娘娘登车。” 正文 玉碎(2) “娘娘。凤车已经备好,请娘娘登车。” 皇后所用的凤车,仅次于皇帝所乘的龙辇。其身约高五尺、深八尺、宽四尺,朱红梁脊,顶上渗金银铸云凤花朵为檐,檐内两壁镂金花,装有雕木人物神仙,四 周垂白藤间花绣幔珠帘,檐子前后用红罗销金掌扇遮簇。 子默踩着脚墩登车而去,宫车行的很快,不多时便到了晶翠阁外面。彼时已经云淡花影丛丛,悬挂在晶翠阁前后的红色宫灯,晕染开一地的幽暗与些许璇旎。 早有宫人前来宣旨,香嫔便扶着侍女的手,站在了门口迎候。 她行过礼之后,见子默并不下车,只是端坐于锦绣销金帐幔中,虽不言语,但一脸肃然,见她出来便冷冷看着,目中有的是森冷而非故作的贤惠之意。 香嫔何等精明的女子?她知道贵妃此次回宫之后性情大变,此时深夜必然不是嘘寒问暖,故作文章的。她暗地里做了一个手势,便有宫人偷偷去了含元殿回禀杨清。 子默目视香嫔,半响才笑道:“久来不见,香嫔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么?我记得,你从前,可是很会说道的人。” 晶翠阁前种了大片大片的晚香玉,此时正是花开盛季,一眼望去,只觉进了一个花的海洋。子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忽然开始强烈的憎恶起这种浓郁的香味来。 香嫔面有惧色,她只是害怕子默此时仗着皇帝的宠爱,要对自己下手。但她情知宫中早已无人能与她相对抗,便是如今空有六宫协理之权的德妃徐氏,在皇帝心中,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她看见,子默一身中宫装扮,发髻上明丽的凤凰,生生如焰火,灼痛了后中宫所有女子的眼际。 她们一直都恨她,恨她在皇帝心中无人可比的地位,恨她出众的才华与美貌,冰雪一般的聪慧与宁静淡泊。她们常常诅咒着,以为她的淡泊是装出来的,她之所以不要皇帝的宠爱,只是欲拒还迎的一种手段。 而今终于见到子默摆出了宠妃的姿态,香嫔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在向一个此生不可能到达的雪峰发出挑战。 正文 玉碎(3) 香嫔非常的不安,将头低低的垂着,不敢直视子默。 子默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头,或者说,更确切一点,是看着她微微凸出来的小腹。 “看来月份比我的要小一点呢,香嫔,和我说说,你是怎样怀上这个孩子的吧?”她并未因为愤怒而思绪错乱,心里记的非常清楚,那时皇帝并未涉足后宫中任何一个嫔妃的寝宫,只有她在他身边。 他之前还说:“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而此时,她却看着他的另外一个嫔妃,怀着他的孩子。 手心里微微泛出冷汗,连带着惊怒都变成了生生的寒意。凤车里帘幕重重,蛟纱帐上垂着珍珠,将晶翠阁前四下通明的灯火,尽数映照在子默的眼里。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只是问你,这个孩子,是怎样得来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子默捏住了手里被汗濡湿到滑腻的丝巾,平静的说道。 香嫔抬头,讶异地直视她的双眸。少顷,她便唇角上扬,对子默呈出一脸貌似恭顺的笑意。 不要这样对我笑。子默冷冷侧首,看着帘幕上颗颗指尖大的珍珠光晕里烛红摇曳的影像:我讨厌你的这种笑,既不诚恳,也不让人觉得愉悦。 “为什么?娘娘,臣妾只是”香嫔倒退几步,低垂下眼帘,轻轻如是问。 “你这种笑,其实似未带任何情绪,却可恶地含糊,仿佛将它倾入水中,便会沉淀出几层色彩。我问你,你以为,真的叫人去了含元殿,皇帝便回来救你么?” “娘娘,您既然说过,没有加害臣妾的意思,臣妾又何须担心您意图不轨?只是之前皇上嘱咐过臣妾,如果您来这里的话,一定要派人知会他。臣妾,不过是奉命遵旨而已,不周全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香嫔终于镇定下来,她见贵妃没有阻止自己派人去请皇帝,便心以为她只不过是过来质问几句而已。她放下了担心,顿时展现出自己久于人情世故的本事,这时开口,又是另一种态度,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应对如流。 正文 玉碎(4) 子默便端正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她心里不可谓不怒,只是从前的点点怀疑,如今渐渐散开了疑云,竟然变成了事实。 香嫔的这个孩子,一定来路不正。在她如此含威逼问之下,她自己却还是不敢启齿,只怕这个背后,另有高人主使。 晶翠阁的宫人送上茶水来,子默看也不看,便挥手示意退下。她转而凝视着被自己撩在两旁的珍珠帘幕,那上面焰火点点,心中无尽怅然。须臾,问香嫔:“你以为你自己真的可以母凭子贵么?你又当真以为,这个孩子,会让你自己抚养么?” 她心思敏捷,经历了这么多突然而来的变故,在这须臾之间,便已想明白了大半的关节。她只是不知道,亦不敢想,这件事情,皇帝究竟知道多少?又有多少,是出于他的授意? 香嫔脚下一软,终于瘫倒在地。她俯身叩首哀求道:“贵妃娘娘,您如今早已拥有中宫之位,不论臣妾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丝毫不能影响您所拥有的一切。臣妾知道往日对您颇有不恭之处,只是如今臣妾只求能够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绝不敢再有其他任何的非份之想。娘娘,求您成全求您开恩”。 子默微微冷笑,她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会有这样楚楚可怜的时候。这时看来,竟然是自己仗着权势,欲要逼迫她这卑微的嫔妃一般。想她素来自视甚高,昔年还只是贵人时,便敢于睥睨自己。那时在甘露殿,更是子默转过脸,心下一痛,忽然不敢再想。 玉面上厌恶的皱起眉头,便伸手出来,用丝巾按了一下鼻尖上的冷汗。那朱色云纹织锦袖口下露出一只细细的金素钏,随着她的动作在如玉皓腕上悠悠地晃。 冷声道:“香嫔,我不想逼迫你,只是如果你自己看不清情势,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说吧,这孩子,到底是谁替我安排的一个后着?是宁王还是谁?” 正文 玉碎(5) 香嫔这时才真正着了慌,她跪地求饶,却不见子默松口,但偏生此事又早有严诫,皇帝与宁王,都嘱她决不能开口透露半句,否则,不但现在的地位不保,只怕连她不敢想,唯有不住苦求。 “看来,你倒是真听话,竟然死也不准备开口了?”子默转眸看着天色,眼角瞟见一轮新月,渐渐升到了天际的正中。 “来人,将我赐给香嫔的这一盅滋补的汤药,喂她喝下!”子默耐不住心中蓬勃而出的怨愤与怒意,她想不到,自己往日宽和待人,竟然成了今日懦弱的的举证。 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她才明白,所谓人心,大抵都是欺软怕硬的么?她往昔对所有的挑衅与侮辱,都视而不见。想不到,今日,却要以他人的性命,来保护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这个,自成形之后,便一直与自己一起,承受着风霜磨难的,可怜的孩子 一念至此,心中最后的一丝怜悯也化成了灰烬。她冷声下令,左右便端了那碗汤药,逼近了香嫔。 瘫软坐在地上的女子,早已吓的手足无措,直到闻见那股辛涩的药味,她才猛然双目圆睁,迅速往后退去,厉声叫道:“娘娘!不要啊,臣妾腹中的孩子,亦是皇上的骨肉,您怎么可以下此毒手?您便是中宫皇后,也断然不可以如此独断专行” 她声声控诉,居然句句都精密连贯,直指子默的行径与后宫后妃的德行不相符合。 子默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她原本还深怕自己错会了意。却不想,她真的敢有此之意看着自己宫中的侍女继续一步步走近,香嫔还在大声呼救,不断的申述着。子默的笑意亦加深,脸上渐有了一抹明朗的光彩。 “住手!”杨清终于赶到,他得到来人的密报,因为担心脚力太慢,便骑了马匆匆疾驰而来。这时终于赶到,见得此情此景,心中慌乱,顾不得礼仪周全,便大声喝止。 正文 玉碎(6) 子默看也不看杨清,便陡然掀开车帘,挺身出来道:“本宫既然身为宫中份位最为尊贵的后妃,赏赐一碗汤药给香嫔,难道也不许可么?杨公公,你如此阻止,未免太过不将我放在眼底!” 杨清身上一冷,当下不敢回言。只有跪下陈情道:“娘娘言重,奴才万万不敢对您不敬。只是这香嫔,因为陛下早有令在先,是以不敢服用除却太医所开的药方之外的补药。娘娘的心思,陛下亦明白,陛下正在含元殿中等着娘娘,不如就让奴才引您去见陛下?” 子默转眸看着香嫔,她见杨清终于及时赶到,身子似虚脱般重又倒地,一手扶住肚子,双眼却依然镇定地睁目看着凤车前的子默,见子默亦看她,忽然竟阴暗不明的地笑了一笑。 “我待不肯,你又如何?”忽然伸手一指,子默便命人左右绑住了杨清。她早有备而来,这时发难,只叫得意洋洋的香嫔与杨清措手不及。 “娘娘,奴才求您,此事,决计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您一会见了陛下,自有分晓。您现在就是砍了奴才,奴才也无话可说。只是娘娘,您素来宽厚,又怎会在这时,犯下了杀孽您就是不为陛下着想,也要为您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杨清被人绑住手脚,不敢强争,只有不住的苦劝。 “我就是要为我腹中的孩子着想,才断然不能容这个孽种活在世上。杨公公,我可以告诉你,就是陛下亲自来了,我也照样要堕了这个孩子不可!你若不服,一会见了皇帝,你去向他问去!” 子默挺身立着,她微微侧目,鬓角的珍珠流苏带着月晕窸窣颤抖,她的眸间凝结了氤氲的水雾,只是一味强忍着,不肯落下。 她两手交错握着,用力之大连细长的指甲掐入了肉里都不曾察觉。左右宫人见她亮出了从未露过真容的凤印,便不再犹豫的将汤药灌进了香嫔的口里。 那女子垂死挣扎,拼命的扭过头去。她看着那细腻柔滑的喉咙间,吞咽时的阵阵声响,目不转睛。 正文 玉碎(7) 她亲自看着宫人将汤药灌了下去,看着那只细瓷碗被左右恭敬的呈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香嫔,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便笑了一下。 她就此便要转身回去,不想那早已瘫软在地的香嫔被宫人扶起时,猛然醒来,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便斜斜里朝她扑将过来。 夜色里红色灯笼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隐约带上一种血色一般的繁华。只是那下面的容颜太过泛青,便让那薄薄的一层红光,显得有些飘忽起来。仿佛是纱,飘在风中的一层纱,隐淡了狰狞的双目,向子默兜头扑来。 众人都是一片惊呼,早有宫人挡在了凤车前,只请子默早些登车而去。 子默早已踏上了车驾,只是仍旧停留在帘幕前面,不曾进去坐下。她心中默念着:“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这一路走来,到底失去了什么谁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从前善,结果上天给了我什么样的报?而今日我开始以恶制恶,我倒要看看,天,你究竟偏心到何时?” 她直视这恶魔般的女人,毫无惧色,往事早已浮尘褪去,无尽恨意点燃了眸中冰冷烈焰。她从容而坚决地再度握起那柄从应天成胸口抽回来的短匕,站起身,扬起手,隐约见一粒血珠自锋利无比的刀刃上陡然惊落,刀尖亮了亮,她便亮了那刃,只等她迎上来。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截住她的腕,另一手迅速夺过她手中的刀,抛于地上一脚踹开,皇帝顺势从子默身后将她一把箍住,她下意识地挣扎,脑中的恨意与愤怒一并涌起,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5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5部分阅读 待她开口申斥,他便加大束缚她的力量,并腾出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任何话。 “子默,我们回去回去再说!子默,我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当众苦苦哀求,不顾一切的将她抱上车内,丝毫也不曾留意到,那被宫人制服住的香嫔。 正文 玉碎(8) 她不断的挣扎着,无奈口唇被他掩住,发不出声音。终于等到凤车起行,他才松手放开了她,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整理自己胸前方才用力之下新沁出来的血迹。 子默怒极,甫一挣开便扬手朝他脸上挥去。清脆的的一声“啪”,骤然响起,心碎的声音在其下悄然隐匿,她收回掴他的手,倔强地仰首侧目视他。她惊怒之下用力极大,手上的虎口都觉得一阵阵的发麻。 应天成的颊上留下异样的红色,有如烫伤的痕迹。 他的目中有惊诧的意味,融有一丝愠色,然而又迅速缓和,仍以适才的姿势稳立原地,只是沉默。 他方才挣开了伤口的包扎,此时鲜血已经濡湿了衣衫下的纱布,玄色透不出腥荤,那血水便顺着长袖滚落下了车中的地毯。 子默看见那血水滴落下来,终于暂时静默,两行泪倏地坠下,分别滑过皇帝的手背与手指,他觉察到那液体温度灼热,便像是被烫了一下,心底忽然微微一震。 “子默,这件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既然堕了这孩子,也好,也好”。他叹了叹气,不顾手臂上流淌的血,伸手替她拨开了头上散乱的发丝,柔声道:“终归是我对不起你,你做什么,我都不能怪你”。 行走在黑夜里的车内只余一盏纱灯摇曳,她伏在他的膝上,低垂着头,瘦弱的肩膀不断起伏着,似是抽噎不已。 深黑的夜令他无法看清她此时的表情,而室内一片寂静,她未发出任何声音。他以手去探,才发现她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她终于放声大哭,声嘶力竭,不顾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早已生不如死”。 他亦泪难自禁,嘴唇颤抖了良久,最终却只有几个字在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子默,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 正文 玉碎(10) 他除了这句,便再无二话。子默心里大悲且凉,一番大哭之后甚是疲惫,终于渐渐收泪,伏在他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 她又久久不说话,只埋首于膝上,隐有啜泣声传出。如此良久,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发现她在微微颤抖,便问:“冷么?” 她没有回答,他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后轻轻拉过她,搂于怀中。 她并不肯就此原谅他,初时亦是抵抗,挣扎间忽触到他右臂上包扎过的伤口,手心里濡上新鲜的血迹,她才停下来,缓缓来回触摸着厚厚纱布裹着的那里。 他便猜她也许又会突然朝自己发怒,然而她始终没有,只是以手指来回犹豫地触。 他展开双臂再拥她入怀,这次她没有再动,依偎在他怀中悄然饮泣。 宫车行了许久,终于停驻在含元殿前。应天成面色有些恍白,他低声道:“今夜睡在这里,好么?” 她不语,只是默默的随了他下车。杨清迎上来,先给子默叩了个头:“娘娘,奴才方才僭越,请娘娘恕罪!” 子默不看他,只是往殿中走去。应天成走了两步,才忽然回头道:“杨清,今夜你一直跟在朕身边,哪里也没有去,何来请罪之说?” 言下之意森然,他不欲今夜之事有人知晓。杨清立时会意,想到贵妃今夜的举动,却蓦然打了一个冷颤。 皇帝包扎好了伤口,旋即进寝殿去寻她。宽大的龙床上帘幕纱帐垂着,他看见她已疲惫的睡在了一旁。 他洗漱过后便上床,伸手去搂她的细腰。她不语,只是往一边滚去。他不敢用强,只有低声求道:“子默,不要生气了。那个孩子,原本只是六弟为了以防万一,才在你离宫后特意遣了香嫔过来的。那时你不在,我又刚好身体不舒服,只将她当成了你她那日穿了你的衣衫,我竟然昏花了,真的以为是你” 她依旧背对着,然而胸口还是微微起伏,紧抿着唇,似在压抑心中怒气。 正文 深红(1) 他最终抗不过她的沉默,于是长叹道:“好,我都告诉你吧!我留着这个孩子,原是想万一,万一咱们的孩子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至于太过伤心这孩子,我原本就没打算给香嫔抚养的子默,我只是为了你,为了你而已”。 这寥寥数字给了子默预想到的答案,她却仍陡然一惊,半垂双目坐起,徐徐往一旁退了两步,久久默然。 再看他时,她摇了摇头,目光冰冷而犀利:“不,你其实早已知道,我腹中的孩子不健康,可是你不告诉我,你瞒着我,便是想着,用这个孩子来代替他。” 应天成扬眉看她,心下有些诧异,他未出言承认,但脸上的神色已说明的一切。 “你,还瞒着我做了什么?”子默恻然再问:“难道说,将我送出宫,然后引了陆修云过来,亦是你的主意?” 皇帝看着她,仍未置一辞。子默一把抓住他双臂,冰凉的指尖隔着衣服掐入他肌肤:“你为何不说话?我原以为,你想不到,临到了,我还是被你利用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的父母族人?为什么?” 应天成伸臂按下她的手,道:“我没有杀你的父母,那不是我的主意。我怎会不知你母亲对你的重要性?我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你既然这样逼问,好,我便告诉你,那是六弟和其他几位大臣,他们害怕你封后之后外戚势力太大,这才” 他顿了顿,看着她泪流满面的痛苦神色,继而柔声道:“我知道,我为你做的,实在太少,但是这件事,我真的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不敢讲出真相,哪怕明知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他仍旧只有隐瞒。 她终于不再含怒逼视,只是转头默默看着殿中的灯火摇曳。他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想到宁王暗中布下的另一着棋,这时忽然开始庆幸:好在,当初他最终否决了用子默作为嗜杀陆修云的诱饵,否则,今日只怕她会有多一问。 正文 深红(2) 如是无语,两人在相互沉默里睡去。应天成终于躲过了这样一关,只是子默从此以后心性终于大变,不复之前的欢笑与温和。 她初时的天真纯善,因为历练了这多的艰辛与酸涩,这时悄然变作了暴戾与阴郁,往昔的单纯少女,此时已经成为后宫中谈之色变的权妃。皇帝其实早有立后之意,而他对于子默处理香嫔一事业也并无异议,至此,宫中诸人才不得已认清了一个既定的事实:那便是,中宫之位,已非子默莫属不可。而她的地位,也早已无人可以撼动。 过了十月,边关战事渐止,而因为秋凉,江南的瘟疫也终于平复。宫廷因为此二喜,才终于恢复了一些丝竹礼乐之声。各宫的嫔妃们纷纷脱下之前的素衣袍服,换上往常秋喜时节赏花赐宴时的喜庆华裳,有心思精巧者,虽然内务府没有赏下新衣,到底库房里还有些存货的,便自己寻了出来,裁成新衣,自娱自乐。 子默因为有孕,加上身子不好,每日汤药调理都觉得繁琐,倒是无意接管宫中诸事,仍旧将六宫之权交给德妃管着。只是偶尔有些看不顺的地方,才出面维持一下。她这时行事早已全无顾忌,只是依照中宫之权处置,德妃自是不敢有怨言,便是被责罚的嫔妃,也无人敢于流露乖张之色。 往日曾经风光一时的潘淑妃,因为久不蒙圣宠,加之先前宫瘟疫时,她身边的宫人也病死了几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沉默寡言。 子默有一回在上林苑无意见了她坐在桂花树下,薄锻衫子样式简洁,倒也衬得她肌肤温婉可人。只是眉宇间再无半点天子妃应有的气度与雍容,整个人瘦的跟一阵风都吹得倒似的。 她见得子默过来,起身迎候,躬身施礼之后,形容间不亢不卑。子默也不理会,只是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少顷才道:“淑妃无事,何不与德妃一同操心一下宫中杂事?我素来身子不好,你若愿意,我便请陛下复了姐姐往日的职权。” 潘淑妃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一摆手:“不敢叫娘娘费心,德妃主理六宫,素来威望严明。倒是我,一无子嗣,二无家底,实在愧不敢比。” 正文 深红(3) 子默亭坐在亭子里,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心中有一幅幅意象,关于淑妃,那经年的往事,例如落叶如金的庭院,或空濛云水的天地,她带着倔强神色掠过,素白裙袂如冷焰飘舞。 但潘淑妃此时立在她面前,却仅用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将此间情由一笔带过:“德妃素来为人宽和,待人接物均无不妥之处,我心下敬服,是以无意再插手六宫之事。贵妃娘娘现在身怀龙种,我祝愿娘娘您万事胜意,心想事成!“她说罢,便躬身行礼,欲要告退。 这番言辞简单得令子默有些错愕的意外,在潘淑妃说完后又等了片刻,不见她再说,才问:“就这样?你的想法,便是这样么?” “就这样。”她浅浅一笑:“难道,娘娘不信我所说?” 子默立时侧首,恢复了淡漠语气:“不是。” 潘淑妃于是点头道:“那就好。若日后娘娘正位中宫,还望您莫忘我所今日所请。”她说罢,复又转视不远处的菊圃,笑道:“面对如此良辰美景,秋日丽阳,我们谈适才话题似乎略显煞风景娘娘若然不弃,我给您沏上一壶花茶如何?” ”姐姐有心了“”子默淡然一笑,当即应承,淑妃于是命宫人取来茶具,亲自为她浣花煮水点茶。 子默见她搅茶之时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手势纯熟,不由啧啧称奇,对她茶艺多有赞誉。淑妃只以谦词应对,两人不时相对而笑,远远看来,倒像是志趣相投的茶友。 随后品茶闲谈,末了所聊话题也真是京师风物,只在提到金石珍宝玩物时,淑妃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我听说娘娘得陛下赏了凤印,那日一亮出来,阖宫都惊动了?” “当然。”子默心里一笑,旋即平静答道:“否则我也治理不了她。” 淑妃恭维道:“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早该如此。那香嫔出身委实不堪,确实也不当承宠于陛下跟前。” 正文 深红(4) 子默不语,少顷垂目无意问来:“姐姐是否以为,我行事太过专断了?” 淑妃一惊,连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娘娘不要误会。香嫔确实轻浮,只是娘娘,这个孩子,我听说,却是宁王的安排?” “淑妃,你何处此言?莫非”。子默心下一动,便望向她的面容。 淑妃迟疑一下,最终道出:“我只是听说,她流产之后,宁王有派人进宫来看她,而且,给了她这个东西,说是叫她不必害怕。” 她说罢,便朝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揭开层层丝巾,便递给了子默。 那玉佩甚是普通,上面刻着三个清秀小巧的楷体字。子默接到手,细细一看,只见“南宫瑜”三个字,异常的端丽。 她知道这玉佩的主人现在必然已经落入宁王之手,不由的面色微微一变,见淑妃正凝视着自己,强行按捺住心悸,似乎听到的只是与己无关的讯息。须臾,竟然还能将唇角向上牵动,不失礼数地道谢:“多谢姐姐费心了,这东西,她必然贴身保管着,想来姐姐得来不易。” 淑妃端起茶杯放在唇下只是一笑:“那倒不是,娘娘不知道,她现在犯了糊涂,见人都搞不清楚,我去看她,她便将这个顺手给了我。” 子默环顾四下的风景,轻声道:“她果真疯魔了么?若是真的疯了倒好,省的受人利用摆布,白白做了人家手里的棋子。” 淑妃闲话几句,便再次告辞。子默亦不挽留,命两名宫人送她回去。在她临行前,子默浅笑嘱咐:“秋过冬寒,淑妃姐姐若是无事,可以多点来我殿中走动一下,回去之后,还请一切小心保重为是。” 子默微笑着目送,直至淑妃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徐徐引回刚才一直握成拳头的手。 展开右手,掌心赫然有子蘩身上的那块玉佩,而她粉白的掌中亦多了两道淤血的痕迹——淑妃向她说到宁王后,她的右手便悄然探入左袖中,取出玉佩狠捏,几欲将其捏为齑粉。 淤血的痕迹证明她手中曾有剜心的痛,但她当时并无觉察。 正文 深红(5) 她重回亭阁中,眼中恨的滴下血来一般,坐着凝视玉佩良久,再谨慎收好。召来内侍省刑讯内侍,以那香嫔疯魇失言诅咒自己为由,命押班将其捕下,立即处死。 皇帝听说此事时,不由的失神半响。他招来宁王一问情由,才知道其中曲折。原来宁王早已布下子蘩服用了失魂散,只是那药力断断续续,不想最后竟然在他们返回云州的途中发作,她刺伤了随行的军士,陆修云上去喝止,亦被刺伤。 “你到底给她服用了什么?不要瞒我,老六,我知道,失魂散不至于这么厉害,顶多也就是失去心性罢了。但是,她却千里万里的赶了回来,这一切肯定不是失魂散这么简单吧?”含元殿寝室,应天成坐在床上,目光深邃,凝视宁王。 宁王却只是淡然一笑:“当然,那个女子,心性颇为刚烈,四哥,我不能冒险,所以我另外加了一剂药丸,那东西,是天底下再也无人可以配的出来的。所以,我敢担保,她必然回来找我。” 他神色不变,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应天成没有立时接口,只是沉吟不语。少顷,他抬手上前,命宁王过来几步。 “那么,老六,你来告诉我,你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子默知道,又是怀着什么居心?”灯火下,皇帝的面色阴暗,眸间忽然射出幽暗的怒意。 宁王不惧,只是平静道:“四哥,你当知道的,你应该知道。我实在容不得她,容不得你将她视作心尖上的肉。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她?四哥,你知道,我那时,连慕容雪,都可以割爱与你你难道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明白?” 应天成登时大怒,一把揪住宁王的胸前长襟,厉声喝道:“老六,你终于说出来了!因为慕容雪,你就要诅咒我这一生!你期望我一声也不能幸福,所以你要千方百计毁了她!你知不知道,她从前,多么的可爱,多么纯净的一个女孩子,生生的,被我们逼成了这样!” 正文 深红(6) “是!四哥,我嫉妒她,你不知道,我嫉妒她!在大融寺的那些日 子,你不知道,我都快要嫉妒的发疯了!你每每问起,都是她的每日起居言行,四哥,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待一个女子的,从来不会!我以为,这后宫里的女人,对你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四哥,你那时放弃慕容雪,我以为,我们兄弟,这一生,便是孤独,便会殊途同归了可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纵容她,若说毁,那也是你毁了她而已!我做的这些事情,你不都是知道的吗? 你以为,我会授意淑妃将这件事情告诉她?你错了,我知道,这宫中,巴望她死,巴望你们之间不得善终的,不计其数!” 应天成手上一用力,便将他的脸扭到了自己跟前,他低声嘶吼,不时扯动了胸前的伤处,其状仿佛是受伤的猛兽,眼神如可吞噬人一般的可怖:“你到底要怎样?老六,我告诉过你,她就是我的命,你难道真的,一定要夺了我的命不可?” “四哥,我那时应允你,是因为情况危急,现下天下已平复,四哥,我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再也留不得了!你看她心中满怀怨愤,她这时行事做派,早已不复当初的端正。四哥,况且你也知道,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你若任由她生下那个孩子,左不过也是平添了一桩烦恼而已!” 应天成揣着粗气,一径恨意的望着宁王,他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感到虚弱,这时终于缓缓的放下了手,颓然靠在床边。 他抱住自己的头,无限惆怅纷乱,只是理不清。 宁王跪在他身前,不再言语,偌大的殿中,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银铃声。 幔帐轻轻浮动,却是子默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她面上浮着一层怪异的笑容,走的近了,才见得目光里的那一种冷意,冰冷如霜。 皇帝缓缓抬起头,他看见她朝自己扑来,他伸手抱住那轻而绵软的身子。 正文 深红(7) 她闭着眼睛朝他身上扑过来,狠狠咬着唇,阻止被痛苦迫出的呻吟声自喉中溢出。 “子默!”皇帝把她紧搂于怀中,感觉到她脆弱身躯的轻轻颤抖。 他想抱她上床躺着,手掠过她身下,不想竟发现她裙上有异样的触感。她身上穿着一件绯色的宫装,晶莹耀眼,在殿中亦有夺目的光华。 他忽然觉得掌心里有潮湿的温热,粘稠,又仿佛熟悉。 他的心跳陡然丧失了一贯的节奏,不敢想,片刻怔了怔,才试着去看那温热的触感在手中印下的色彩。 红那样的红,触目惊心。 夜色深重,寒露带着薄霜,染上宫道的左右树梢。月儿很远,但是异样的清冷,有迟迟南去的鸟雀,艰难的扇动着羽翼,飞过淡而氤氲的云层。 宫中的太医被紧急宣召而来,初时以为皇帝身体不适,待赶到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贵妃见了红,许是有小产的征兆。 皇帝颓然坐在寝殿中的塌上,他茫然的眼见着许多的人来来往往,脚步纷乱,亦如他早已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思绪。 梁太医终于过来,他向皇帝端正的施礼,正待要说,却被一个医女匆匆打断:“娘娘动了大红,梁太医,您快些过去。” 至此,皇帝已心知无望了,他空洞的挥手,示意梁太医过去,自己双手抱头,久久不语。 梁太医生这一去,却过了许久都没有出来。殿中帘幕重重,早已被众人撩拨的四散勾起。杨清看皇帝终于起身,心知一喜,正要奉茶过去,却见他已负手在那里踱着步子,低着头瞧不见是什么表情,只是看他一步慢似一步踱着,那脚步倒似有千钧重一样,过了很久,才从寝殿这头,踱到了那头。 梁太医过来时,一脸的疲倦,放低了声音说:“请恕微臣无能,娘娘已经小产,这时刚止住了出血,但是人还是昏迷着的。”稍稍停顿了一下,话里满是惋惜:“真可惜,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正文 深红(8) 应天成站在那里,听着这样一句话,他凝固了所有的思绪,面无表情,又似乎恍若未闻一般,只是眼神空洞的凝视着帘幕后的那个身影。 明黄|色的床帏中,宫人们早已将染血的帐子幔撤下,换上干净的上去。殿里点着安神的沉水香,隐隐驱散了浓重的血腥之味。 他在四下里寻找着那个娇小羸弱的身影,她被锦被覆盖了整个身躯,还有那惨白的容颜。隔着那些或隐或现的纱帐,他终于看见了她。 他迟疑着走来,俯身下去,终于看见了她。她昏昏的睡去,之前的剧痛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渗下,那牙齿深深的陷入唇中,竟然不肯松开。咬得唇色皆成了一种惨白,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 他想,她必然是痛极了。这样的痛楚,耗尽了她体内的鲜血与精力,让她濒临死亡。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将那手指抵到自己的下巴处,双唇覆盖上去时,他只觉她的血管已经静止无声。 这样的一种无声,犹如落花满地飘落的坠落。是啊,花落无声,除了他碎裂凌迟的心跳,天地都静止了,只有那一种声音,那样清晰。 他颓然无力的低下头,将那掌心紧紧的握住,他不敢再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万分的懦弱,他竟然不敢看着身心俱伤的她,为自己怀着孩子,而苦苦挣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她。 一旁守着的医女突然失声惊呼:“陛下,您避一下,娘娘仿佛又动红了”。四下里奔忙的脚步,映照在他耳中仿佛是无措的一种节奏,就如他的心跳,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本能。 他大口透气,他看见那沁出来的漫漫的红,那些血水在她体内流出来,连身下厚厚的桑蚕丝巾子俱被染透。起身,将那手掌掖回被子里,他终于发足而去。 子默被灌下浓黑的汤药,她再次醒来,疼得满头冷汗,四肢抽搐,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宫人们捉着她的手,不停的劝慰着:“娘娘,您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就好”。 她只是摇头,她不好,她再也好不了了。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 正文 深红(9) 应天成走出寝殿,忽然又转身折回来。他仿佛心智全失了,整个人如同困兽一般,身心俱伤。 他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子默痛的不可抵挡,她在一片绝望的痛楚沼泽中想起那个春日的早晨,自己紧紧拽着母亲的手,死也不肯放开,母亲苏娉含泪,将她身上的华服端正好,嘱咐说:“陌陌,你这一生,一定会过的比娘亲幸福的你一定,要过的比娘亲幸福啊!” 她哭的异常伤心,仿佛进宫的路途便是黄泉之路。她死也不肯放开,紧紧握着那手掌中的几根指头,怎么也不肯放,只会歇斯底里的哭叫:“娘亲!娘亲!” 不……不……她永远不会再哭泣,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血肉剥离的巨痛扭曲了她的神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天成……” 他在辗转漫步间,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如同诅咒一般,被她如此绝望的呼唤,隔着窗帷,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风与雨的沉沉黑夜,她辗转哀哭,那声音凄厉痛楚:“天成……天成……” 她在唤他,她一直在唤他……她那样痛,在痛彻心扉的生命的最后一息,她在呼唤着他。而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双眼发红,终于大步向床边走去。 杨清见皇帝的眼中通红,整张脸都变了形色一般,他心下一慌,怕他见不得那样血腥的场面,便跪下抱住他的双膝道:“陛下,你再等一等,医女们正在为娘娘整理,您这会,如论如何,不能进去啊”。 应天成心中焦灼万分,一脚踢开他,便不顾而去,宫人不敢再拦,只有撩起纱帐,眼前的一幕,如世上最为残酷的刑罚,那些汩汩而出的鲜血,无形中幻化成一只冰冷的巨手,将他的心肝肺腑全部都掏将出来。 他看见,子默整个人因痛楚扭曲在床榻上,血濡湿了她身下的褥子,还在不断的流出来,她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巨钉钉在床上,蜷曲得那样可怕,她流了那样多的血,似乎已经将体内的血都流尽了。 正文 大结局(1)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子默终于极力睁开眼,她陡然消瘦憔悴到了极致,整张脸都尖尖的,仿佛一枚小小的杏核,双眸渐开,亦无半分往日的华彩。 应天成见她终于醒来,欣喜万分。但她神色恍惚,见他面容近在眼前,欲抬起手来,可是无力而为。他便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 只见子默凄然一笑,过了许久,方才说:“天成我好疼。”这几个字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 皇帝忽然心下一酸,眼角酸涩难忍,终于落下泪来,他俯身下去,在她颈间轻轻一吻:“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用,我这样没用,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了你”。 子默似是疲倦已极,终于阖目,似又沉沉睡去,皇帝怕惊醒了她,只握着她冰冷的手掌,待宫人收拾好了之后,忽听她语声极低,唤了他一声:“天成”,不知为何,他竟然不敢出声答应,她如梦呓一般:“我想回家。” 应天成俯身下来复又紧紧搂着她,心间里的疼痛,这时陡然愈发的剧烈起来。他知道,她在等待他的回应,他不能再回避了他只能抉择其中之一。 她被他搂在怀里,削瘦得那样厉害,随着那个孩子的流失,她的身体所储藏的全部精华亦随之散了,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脆得仿佛一捏就会碎掉。他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咱们就回家去——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似乎听见,便几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含了一缕微笑,终于沉沉睡去。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终于说出这句话,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惊觉,自己原来亦是这般的期待。从前看不透,放不下的,而今,在面临失去她的艰难时刻,他终于说服了自己,红尘紫陌,不过是白驹过隙,而他这一生,看似拥有了这么多,其实,最最珍贵的,不过是她而已。 不过是一个女子,如此,便是幸福的全部。 正文 大结局(2) 这年十二月,寒冬初降时节,风雪萧瑟,大疫过后,连宫中都显得萧寂。宽阔笔直的禁中天街,只有一骑蹄声清脆,仿佛踏碎了无际的肃静。扫雪的小太监们早早避在了一旁,因为冷,风吹着雪霰子直打到脸上来,微微生疼。 正德殿中,皇帝一脸病容,挥动着手中的御笔,在一卷明黄|色的丝帛上写下一纸诏书。他心中早有成竹,是以挥笔写来,如有腹稿一般。 终于住笔,他稍作示意,便有伺候笔墨的宫人上前来,将那明黄|色一卷丝布小心翼翼的收拾起,交由司礼内监大声唱读: “奉天承运,自朕登基以来,中宫凤位空悬十数年,朕伴着这般这风云纵横下的孤寂孑然而过,六宫嫔妃,皆望中宫而兴叹。 现咨湘云殿贵妃殷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继宗庙,母仪天下,岂易哉! 唯殷氏德冠天下,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钦赐。” 堂上顿时一片肃静,诸位臣工各怀心事,最终宁王在皇帝虎目睽睽之下,只有出列跪地赞唱:“陛下声明,臣等敬服。” 其余人等,见宁王如此表态,这才附和着跪下,齐齐三呼万岁。 应天成望着自己身下的这些臣子,那些微微泛光的眼里,无一不是流露出对权势财富的无限追逐,他曾经竭尽全力,用手段与谋略与他们周旋掣肘了这么些年,而今想来,真是索然无味的一种纠缠。 封后诏书已下,只有曾经教导过子默的两位大学士,闻讯时是真心的祝祷:“臣祝愿陛下与皇后娘娘千秋永盛,百年好合。” 他点头稽首,在临下朝时,奉赏了两位大学士,金银各一千,以做褒奖。 他下朝更衣之后,直接纵马去了湘云殿。宫人早早迎上来,见着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陛下,娘娘正在东暖阁里。” 正文 大结局(3) 他心知东暖阁后面窗外种植了大片的梅花,子默此时在那里,必然在赏梅花雪景了。 想到自己应承她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应天成亦有了些兴致,当即迈步穿过大殿回廊,朝后苑走去。 湘云殿后院中所植的泰半是红梅,均属福州红、潭州红、邵武红、柔枝、千叶等名品。深深浅浅的红色花朵或疏或密地簇于梅枝上,姿态千妍,映着一地净雪,红红白白地异常瑰丽,有风吹过花瓣便似片片彩帛飘飘而下,拂面生香,落在雪上,像积了一层的胭脂。 他举目望去,不见子默在院中,环视一周,发现她躺于东暖阁中正对花圃的贵妃榻上。门上的锦帘绡幕半垂,她斜拉了一层有雪狐镶边的红缎锦被搭在身上,朝着门外侧卧而眠,睡意正酣。 他心里一惊,只怕她在这大冬天里着了凉,便赶忙过去,侍侯在周围的侍女向他行礼请安,他以指点唇示意她们压低声音,以免惊醒了她。 他和笑看她睡中的娇憨神情,轻声问左右:“娘娘赏花赏倦了么?” 侍女俯身答说:“娘娘先是漫步于院中赏花,后来乏了,便命人把贵妃榻搬到冬暖阁厅中门边,斜倚在其上继续看。觉得有些冷,又让人取了半壶内库流香酒,独自饮了三杯,渐有点醉意,就睡着了。我们本想送娘娘回房休息,但一碰她她就迷迷糊糊地直说不许”。 应天成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他弯身帮子默掖了掖锦被,温柔地凝视着她,少顷才道:“你既喜欢这里,那我就陪着你在这里吧。” 左右悄然退下,只余了他们二人如是相对着。他看她长睫如蝶翼,玉容上虽无血色,却也渐渐光彩明媚起来,她毕竟还是如花般美好的青春年少,想到她所受过的那些苦,他心中止不住又是一疼,伸手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子默自苏醒过来之后,便断断续续的,失去了以前的一些记忆。这些日子精心调养着,整个人却仿佛变了似的,恍惚着又做回了从前那个温婉似水的少女。 正文 大结局(4) 他记忆中,子默自从小产,便是脸色素白的。这日许是因为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她如玉双颊上透出几许红晕,似晓霞将散,眉眼旁的颜色为淡淡荔红,像着了唐人仕女图中的“檀晕”妆,两眉横烟,不须再亮出她顾盼生辉的明眸,此刻已是妩媚之极。 正是: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他心中一动,只觉愈发的不舍得放手。 有风吹进,依然间有零落的花瓣,有一片轻轻飘落在她的樱唇边。 那飘落在唇边的花瓣有小巧的形态和娇艳的颜色,唇际原不是个合适的位置,可衬在她脸上就连这点不妥也被轻易化去。花瓣下她的肌肤和唇色显得魅惑莫名,面色晶莹如玉,唇色蔷薇诱人,这样的美色,只教人移不开分毫的心神。 他一壁凝神看着,一壁不禁地俯首下去,轻柔地以双唇自她脸上衔起了那片花瓣。她仍旧无知无觉,仿佛一个娇小慵懒的婴儿一般,睡的安详酣畅。 她肌肤之味尤胜于梅花清香,馨香而温暖,檀口中逸出的那缕淡淡酒香有奇异的醉人力量,令他一时心神恍惚。忽然想起,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她了,自从小产过后,两人便是同床,她也深怕他会触碰到自己的身体,一直避开他的接触。 他知道,她是在等待,等待自己真正实践给予她许下的诺言。而他,亦在不断的暗中安排着,自己离去之后的一切身后之事。 他为她舍下了一切,宫中的几位子女,大都未成年,最大的乐昌,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岁未满。还有那些嫔妃,他虽然不爱,但是总得在自己走后,为她们留下一个可以安身度日的名分。 他轻嚼含在口中的那片花瓣,渗出的花汁味道隐约苦涩。 他的目光复又凝于她唇上。饱满的樱唇弧线精巧,美如花瓣,并无施朱,但天然殷红,应该也有温暖的温度。 无可救药地为此沉沦。他再度低首,缓缓朝她唇上吻去。 正文 大结局(5) 她忽地睁开双目,在他触到她的双唇之前。 他一惊,所有动作就此停止,那时他与她的脸相距不过几寸。她的呼吸他依稀可以闻见其中的芬芳,他沉醉了下去,不管不顾的,便俯身凑过去。 她倒不拒绝他的亲吻,只是眸间神色一变,依旧慵懒的躺在贵妃塌上,以两根手指点上他的双唇:“他答应了么?我是想不明白,他怎会答应你?” 他就势咬了一口她的手指,继而道:“那是你不知道,子蘩回来后,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他给她服了冷香丸,原以为可以借此控制她的心魂,想不到,却害了自己与她的孩子。咳,那个孩子,才不到两个月,他想不到”。 他不敢再说,只怕勾起了她心里的苦,便要将话题转往另外一个地方,不料子默却神色不变,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个子蘩,很美的女子么?我不是听说,宁王的瑜妃,是南宫家的小姐?” 应天成在心内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必然又是忘记了这一段回忆。不过再一想,其实也好,她忘记了这些,现在也不再提及她父母的回忆,对于他来说,良心上到底好过了许多。她不知道,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深怕她回忆起过去,他们之间,这样一路走来,数年的岁月,回头一看,竟然是泪水多过于欢笑。他曾经极力想要给予她的那些荣耀,在这些痛苦面前,显得那样的浅薄而不值一提。 他之前在子默刚刚回宫时,也想要接近她。但是她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只用凌厉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割裂他曾以为可以拉近他们距离的某种联系。 他终于承受不住,转身睡去。在背对她的时候,又无比愤恨自己心底的怯懦,他是天子,却竟在属于自己妻子的美色面前如此颜面无存地落荒而逃。 这一刻,暖风中送来寒梅的幽香,他抱住她的身子,伸手替她撩开她额前散乱下来的青丝,在心里喃喃说道:“忘了也好,子默,你若忘记了,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我这一生,只能用自己的下半生来偿还欠你的了。” 他犹自庆幸,好在,她不曾忘了他,她总是准确的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只属于她一人的丈夫。 正文 大结局(6) “是么?那宁王,原来也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心烦么?你说,他喜欢瑜妃么?听说,因为瑜妃日日在王府中发怒要寻死,他日子甚是难过?”皇帝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自己的这位皇弟心思,其实于他来说,也是最近才渐渐肯定,他对瑜妃,并非完全无情。 呵呵改天等我有空了,你一定,在我们出宫前,带我去看看那位瑜妃“。她双颊染上了薄晕,倚在应天成的怀里,不胜娇弱。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他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而起,迈步朝她寝殿方向走去。 她并未因此受惊,其间只迷朦地半睁星眸看了他一眼,旋即安宁地阖上,还将脸埋在他怀中,乖乖地依偎着他任他抱着走。 他轻轻放她在床上睡下,见她闭目睡去,一时不舍得走,便坐于床头,欣赏她的睡态。此时的她多么可爱,眼帘轻合,蔽住了平日令他不敢正视的眸光,她美丽的面容顿时显得柔和娇俏,那样熟悉,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子默……”他不禁地轻唤出声,喉间一阵激动的颤抖。 她无任何反应,依然一脉沉睡模样。他满心爱怜地以手去抚她的额发,她的脸颊,柔声唤她:“子默……” 他以为她已经睡着,却不想她转身轻轻应了一句“嗯”,旋即伸手回抱住他。 渐渐地感到灼热,像是有火从指尖蔓延到了心里。呼吸趋于急促,他的手迟疑地沿她脸庞滑下,抚过她细长美好柔滑的脖颈,终于探入她胸衣中。那尖而挺立的花蕾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6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6部分阅读 ,在他掌中随之羞怯不安的滑动。 他再也控制不住,兜头在她胸前吻了下去。 似感到痒痒,她格格地笑醒,一边启目一边唤:“天成……” 他匆匆应了一声“嗯?”,她不语,他便继续伸手去褪她的衣裳。 这夜醒来时,他睁开眼睛,只见她一人抱着双膝坐在床上,遥遥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正文 大结局(7) 他起身去给她披上衣裳,却在她一回头间,看见那双颊上流的满面都是的泪痕。心中一疼,他不由的立即问道:“子默,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她扑进他的怀里,无声的呜咽声渐渐加大,肩头的轻微颤抖变成剧烈的颤动,他心疼的无计可施,只有反复安慰道:“乖,不要哭了,乖啊”。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难过,过了半响,才听见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天成,你赔我,你赔我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心中痛的更加厉害,但觉一片利刃探入胸中,将心某处割裂。惟举目观帐顶浮云流朱,寝殿中处处华丽精致,他自问拥有天下间最为尊贵的身份,富有四海的财富,却留不住自己与心爱女子的骨肉。怅然想,倘能飞身入云霄,自己其实早该携她早早离去了。 他沉默的搂着她坐在床上,她终于哭的累极了,昏沉伏在他怀里睡去。他伸手替她拨开散乱的青丝,如瀑般的长发在他指间滑过,殿中的烛火在那丝丝黑云中间歇的透过光亮。他忆起自己初见她那时的情景,她转身离去,亦是留下一个青丝飘逸的身影给他。 他发誓要给她想要的一切荣耀,原以为只是一时意气。当那柔滑的青丝在他指尖缓缓流淌时,他才陡然明白,原来只在那时,他便已爱上了她,这一生,他注定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他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可是,他却真的那么那么的爱她。 床旁边烛台上的一支蜡烛此时燃尽,光焰湮灭,一缕青烟如游丝般弱弱浮起。 他俯身躺下,只是双目微睁着,凝视着子默的眼神深情似海,却又无奈而感慨,如一声幽深低徊的叹息。 她只是沉沉睡着,双眸阖上。青丝流泻下,显露出的玉颈优雅,线条美好。此刻她微抿薄唇,眉色淡远,如同秋水空濛。 正文 大结局(8) 还是晚春天气,下午晌下过一阵小雨,到了黄昏时分,西方渗开半天的晚霞,斜阳的余晖照在殿前大株的芭蕉,舒展开来嫩绿欲滴的新叶子,那一种柔软的碧色,仿佛连窗纱都要映成绿色了。 阶下草坪里,不知是什么新虫,唧唧的叫着。这暮色时分原本静谧安详,只是殿中却陡然传来一阵细瓷碎裂的声音,侍女们纷乱的进殿,看见瑜妃正烦躁的摔下了手里的茶盏。 “谁叫你们进来的?出去都给我出去!” 她脸上颜色冰凉一片,似乎凝固了所有的欢乐,于她而言,生命中只剩下永不能填满的空缺和遗憾。摄政王终于下朝而来,他刚一踏进殿前的院子里,便隐隐听到了声响,一阵皱眉,只得问道:“又怎么了?” 宫人低头垂手回答来:“王爷,娘娘又不肯吃东西了,正在发脾气呢!” 他挥手,示意左右退下。自从他下令将她软禁之后,她便没有安生过一日,两人之间仇恨愈深,她几次三番行刺,均被他及时发现。身边有近侍犹豫半天,委托他的心腹大臣进言道:“王爷,这个女子实在是不能留了。” 他登时大怒,不问情由便回道:“我要留便留,要杀便杀,几时轮到你们说话!”此后无人敢再进此类的谏言,他心中明白,自己不会杀她,说不清是不舍,还是不愿,反正他宁愿囚禁她,哪怕她恨,哪怕她对自己不齿,他亦不会放了她。 皇帝携皇后一同登泰山封禅,一走已有数月,宫中朝中,一应大事小事全部委托给了他处置。他知道,皇兄此去,必然不会再回来。他原本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不料最后,他却被他挟持了软肋,他清楚记得,四哥那夜与自己饮酒谈心,最后末了,说:“老六,我现在才明白,你当初应承慕容雪,便是想要让我一生坐在这个地方,孤独的寂寞终老。人说最毒妇人心,我却说,你这样的心思对我,有时真是叫人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 正文 大结局(9) 他闻言不答,最后只道:“四哥,连你都走了,我还剩下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四哥,你怎么这么的残忍”。他伸手去拉皇帝,却被他一分一分的扳开了手指头。 “老六,你清醒点,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你素年曾经问我,这江山万里,如花美眷,都换不来想要的幸福,可我们却踩着自己同胞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我那时意气风发,只说,既然天下在握,何不好好图谋一番大业?” 皇帝握紧了手中九龙玉杯,缓缓起身,转眸道:“我图谋了二十年的大业,却只换来一身的寂寞与不能言说的辛苦。而今我终于肯放下了,老六,这里,这家国天下,这江山万里,我都双手奉送给你!就当是,弥补我当时对慕容雪的伤害吧!老六,你好自为之!” 他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只余他一人独坐月下,怅然无语。 终于待他的身影远去,他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伏下肩头,双手紧握住那份明黄|色的谕旨,身体却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心中无尽的失落,偏生又无法言说,只有心痛是那样的真实,他紧紧的握着那份谕旨,极力忍住想要将之撕裂的。他终于起身,缓缓的抬起头来,方抬起离开桌面数寸来高,却突然“咚”一声,又将额头重重的磕在桌面上。 张兴跟随他十数年,从未曾见他如此失态过。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肩头轻微的抽动。 他终于明白,之前的那个四哥将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他去追寻自己人生的幸福去了,只余下他一人,他开始不知所以。 他其实有很久的时间,都不敢去看瑜妃,他命人严密看守照顾她,因为染上的冷香丸的药瘾,小产之后的她身体异常虚弱,小山一样的珍贵滋补药品每日灌下去,也不见她有什么起色。他每每经过她的住处,只是在窗前凝视她的睡姿,她清醒时落寞,不清醒时焦躁,她看他的眼神冰凉,如同冰刀铸就的利刃。 正文 大结局(10) 他这时进殿去看她,只见月白地云龙纹缂丝,下摆的山石海水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拂动,绣样繁复华丽,薄底轻靴,不紧不慢一步步踱过来,仿佛漫不经心。 只有手中的那把折扇,不小心的流露出丝毫的紧张与不安。 殿中的瑜妃伏身在床上,正在哭泣。他轻轻走过去,一根冰冷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眼睛仍旧漆黑如最深沉的夜,她咬牙便是挥手一掌,他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掌心,皱眉道:“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们给她多穿件衣裳?手这样凉”。 他说不下去,因为手上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狠狠的咬破了他的手背,血肉破绽时,嫣红色的液体便缓缓流了下来。 他抽回手来,她就势跌倒在床下的金砖地上,他看见几茎乱发粘腻的贴在她脸颊上,一件薄绢衣衫亦汗湿透了,那汗凉冰冰的贴在她身上。 他这样俯身望去,正好看见她微敞的领口,微微起伏的胸,腻白如凝脂,浑圆的线条尽掩在衣衫底下。她终究是瘦弱,但是曲线还是微微隐现着的。 他于是招了招手,身旁那宦官趋前一步:“王爷?” “带瑜妃去清月池。” 清月池是一泓温泉,晚春里里热气蒸氤,更显得水汽茫茫。水池四面都是山石相围,池底铺满雪白卵石,粒粒莹洁如玉。 她泡在水里,闭目不语。忽然间她睁开眼睛,因为有只手臂正用力将她拉过去。 她呛了很多口水,差点没被呛死。整个人被按在池沿的青石上,那嶙峋的石尖硌疼她,她几乎尖叫,可是他整个人已经压上来,更疼。 她沉默的反抗着,两个人在池水中扭打,溅起水花四溅,池底的卵石太滑,她站不住脚,他将她推到水深处,她呛了一口水又一口水,他索性放了手,她不会游泳,沉下去两手乱抓,在窒息的最后一刹那,他亦沉下来,突然覆上她的唇。 正文 大结局:彼岸花开 他的呼吸是唯一的一缕气,她贪娈的吸吮。两个人在水中纠缠着,她的长发散开来,仿佛柔绵的水草,绕在他指尖。她无力的攀住他的肩颈,像是一条软软的水草,亦绕在他身上。 太阳照在水面上,粼粼反光令人睁不开眼睛,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短促而痛楚——是痛楚,他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是痛楚。 她又咬破了自己的唇,艳丽的血滴在碧绿的水面上,说不出的妖艳。 他满足的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 他最终低语:“不要恨我了,我没有杀你的哥哥,他已经去了西域,马上就要成为驸马了。” 她不语,其实早已被折腾的昏睡过去。他将她在水池中抱起来,给她取来巾子裹住身体,将她送回寝室中去。 她睡颜安详,在四肢酥麻的感觉里,她终于不再痛苦,亦不会怒恨相向。他温柔的给她擦拭干头发上的水珠,那样温柔细腻,是从未有过的。 晚风吹进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更是一种微痒,仿佛一直痒到人心里去。她在梦里犹自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那唇色原本就浅淡,在寝室中透进来隐约的烛火光线里,泛着蜜一样的润泽。 他在她身旁睡下,静静的看着她。一床锦被裹着两人的身体,他伸手去搂住她的纤腰。她一颦眉,便翻身背对着他睡去。 这样近的距离,只是咫尺亦是天涯。 他有些想念起四哥来,温暖的记忆如潮涌动,他知道,不久之后便会传来帝后双双病逝崩天的消息。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美好安详的角落里,他们必然会幸福的生活着。 而他将会领受皇帝的遗命,黄袍加身,成为新帝。他与他,也许永生都不会再见,就如一个巨大的汪洋大海,他的选择将他们之间生生的隔断开来。 他睁开眼睡意全无,仿佛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海,仿佛永远都只是海。 可是终究有一日,是能够抵达彼岸的。 那里,花开如海。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1) 紫玉拨寒灰,心字全非。疏帘犹是隔年垂,半卷夕阳红雨入,燕子来时。回首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长亭外短长堤。百尺游丝千里梦,无限凄迷。 还是初春天气,日头晴暖,和风熏人。隔着帘子望去,庭院里静而无声,只有廊下的鹦鹉,偶然懒懒地扇动翅膀,它足上的金铃便一阵乱响。 睡得久了,人只是乏乏的一点倦意,慵懒得不想起来,她于是唤贴身的宫女:“香吟。”却不是香吟进来,熟悉的身影直唬了她一跳,连行礼都忘了:“皇上——”发鬓微松,在御前是很失仪的,皇帝却只是客气的微笑:“朕瞧你好睡,没让人叫醒你。” 她一时拘谨,竟然忘记了说辞应对,印象里,他少有来到她所住的均德殿,便是过来看女儿金安,也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 她知道,皇帝并不爱她。他的爱,完整的给了那个女子。 那个比她年少,比她美丽,让他神魂颠倒的女子。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自己欺骗自己,不愿面对而已。 那时他封她做德妃,给他们的女儿册封为金安公主,她真的有一种错觉,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慢慢走进他的心里的。彼时湘云殿那位与他置气,他削去了她贵妃的封号,罚她去了芳颜阁,远远的离开了宫中诸人的视线。 她知道自己的手段并不光彩,她背叛了与她的约定,将那日汰液湖边的真相完整的告诉了皇帝。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天子初听到真相时,脸上的震惊与悲伤到不能自己。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深爱的女子,其实并不爱自己,这事实很残忍,也异乎寻常的挫败他以往所有的尊严,她分明看见,他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泪光,只是一瞬,便隐淡了下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又会悄悄的去见她。两年了,这两年里,他如常起居饮食,召幸宫中的嫔妃,他不再专宠哪一个,便是她,也是一月一二次的的宠爱而已。 她以为,他会渐渐的忘记她的。那个曾经令他心神俱伤的女子,那个让她齿冷而又心寒的名字殷子默。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2—— 她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正是乐昌公主十岁的生辰宴会,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这孩子忽然之间就开始满地打滚,疼的小脸都惨白了,直呼要子默过来。 她知道,他素来疼爱乐昌,这时听见女儿这样的呼喊,他不可能不照办。况且,他日前早已偷偷去看了她一回,她在宫中四处安置有耳目,皇帝去芳颜阁的事情,她最早知晓。一忍再忍,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找子默问清缘由。 一则因为前事缘故,二则,她已经听说,子默根本就没有对皇帝说什么话,她在檐下午睡,他进去给她扇着扇子,她醒来,他便走了。 重逢的过程,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他却又一次开始魂不守舍。他终究不能忘情于她,不管她如何相待,他还是那样的在意她。 或许,因为从未得到过,他的心里,子默总是最为美好的样子。她拒绝皇帝的亲近,哪怕他将整个天下江山都堆在了她面前,她也始终不曾假以颜色。 同样都是女人,其实德妃并非不懂,子默这样做,并非是刻意的耍弄什么手段,她只是生性喜欢淡泊,不愿生活在深宫之中而已。再有一层,便是她心中其实早有所爱,她一直以为,皇帝只是一时兴起,横刀夺了自己。被掠夺和强求的名分,她始终不曾真的甘心屈服过。 可德妃心里万分清楚,皇帝其实早已对她动了真心,至于何时开始,她无从得知。她暗恋他那么多年,就在他那时将她调去湘云殿照顾自己新封的贵妃时,她便已在他眼里窥见了从未有过的一缕柔情。 他爱她,居然肯用尽自己一生的情爱与精力。予取予求,无限宠溺。 而自己,抱了这样深情的心思,等了这么多年,便是如今站到了德妃的位置上,也始终是低她一等。 她再度出现在他视线里,他的眼睛因此而格外的明亮有神,他伸手过来牵她,她却始终不曾抬手相从。德妃站在旁边,面含微笑的看着,心里碎成了千片万片。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3) 她其实早已心碎了无数次,只是这样的情景印在眼底时,又再一次的迫使她咽下泪雨,含笑上前来。 那次生辰宴会是在紫宸明月大殿举办,宫中这么多地方,唯独是此处最为宽敞,风景也格外的明丽清秀。盛夏时节,乘了船,在琉璃碧滑的湖里,两岸皆是绿意盈盈的垂柳鲜花,倒映在水中,波光潋滟。 子默终于抬起头来,跟在皇帝的身后,她们进殿去看望乐昌。她一身的素白,神色安宁而平静,不亢不卑,只是顺着宫人的引领,垂手上前去。 她看见,皇帝的眼睛望着前方,可是眼神里却是空落落的,他在心痛,因为这相见而不得亲近的情愫,她生生的将他的心扉煎熬在了炭火上。 子默当日便复了贵妃之位,他其实只是一直在寻找这个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和她都有台阶可以下的机会。而今,子默终于自请照顾出痘的乐昌,这样的名目,自然阖宫上下都无异议。 对此,子默也没有异议,她原本就是皇帝的嫔妃,贵人与贵妃,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改变。但就在她凝望着她的时侯,那双眸子已经灰下去,暗下去,就像是炭,燃尽了最后一分光和热,于是只剩了一点余烬。 她没有阻止,心底有一闪而过的阴暗与森冷。她分明记得,自己那时在湘云殿时,与子默的母亲素娉颇为亲近,她知道,子默从来都没有出过痘,她这是说谎而已。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缘由,德妃说服了自己,没有说穿这一切。她或许隐隐期待着,上天的抉择。与皇帝一同出来紫宸明月殿时,登舟回望,她终于凝结了所有的怨怼与往日的情谊,心中默默祝祷:“子默,并非我有意想你死,而是你既然生来不畏惧生死之命,那么,我们便让上天来结束这一切好了。” 她不曾想,皇帝竟然在两天之后的深夜,夤夜登舟上岛,亲自将她抱了回来。他真是那样的紧张她的周全,那时她早已睡下,得知这一消息时,殿中的更漏都已经快到半夜时分。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将她带了回来。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4) 一切都像是精心排好的折子戏,起承转合,唱念打做,连一步也错不得,她顺顺当当回到了皇帝身边,极尽恩宠,他对她,宠溺更胜从前。 只是那一位,却始终是淡淡的颜色,不肯因此而献媚屈膝半分。宫中嫔妃早已怨怼成山,皇帝因为她的归来,连日常的侍寝都免了下去,每日必去她的殿中看望。 德妃掌管六宫,她知道,皇帝尚未与她正式有夫妻之实,每日在一起,也不过是说说话,一同饮食而已。她只是不敢想,她若真的从了他,他从此以后,可还会看别的嫔妃半眼? 子默却一直是淡淡的,她尊称她为“德妃姐姐”,日常见了,也甚为有礼客气,可是隐隐的暗含了一种疏远。她知道,自己再无能力与她相争,她并非皇帝心中所爱的女子,她不是她,殷子默,天下间也只有一个。 宫中人都说,这位后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女子在人前仿佛是一尊玉像,完美无瑕,楚楚动人,却丝毫没有生气,连笑起来眸底也是暗的,没有一丝笑意。 德妃知道,她缘何不快乐,她又是为谁守着臂上的那一颗守宫砂她一直都知道,这位尊宠一时的贵妃,她心中另有所爱。她爱的,并不是天子。 那夜天很热,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她听说了一件惊人的事情皇帝传了贵妃的生母进宫陪伴贵妃,苏夫人面圣时,皇帝竟然隐约透露出,有意立她的女儿为中宫! 这样的消息早已并非空|岤来风,只是她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暗中动手开始筹备起来。她如鲠在喉,心里万分的失落与说不清的痛苦。 他早已久不来看她,连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也被冷落到了一旁。独自一人怀抱着女儿时,德妃会影影绰绰的想:或许等他立了皇后,从此六宫就彻底成了摆设而已,而自己母女,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的一个名字。 她那样不甘,只因她知道,他宠爱的殷子默,并不爱他。她不曾经历过她这样辛苦而执着的等待,便轻易的得到了皇帝的万般深情,这个世界,多么的不公!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5) 德妃清楚的记得,那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合着宫女手中的金泥绡绞扇子的一下一下击落,她的心从未安宁过。她手中一直握着一张王牌,早在湘云殿时,她便颇有心计的留下了这样一张王牌。 因为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等待了这么多年,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双宿双栖。而现在,她终于名正言顺的站在了他身边,他却依然不在意她。 凌晨时分,身旁的女儿突然大哭起来,她慌不迭的去哄着,金安却不见丝毫的安静,仍只是哭闹不止。怀里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德妃忽然心如刀绞。她记得,女儿刚出生时,皇帝尚且会隔三差五的到均德殿来看望一下,他给女儿起名字,翻查群书,颇费心神。满月时,亦是阖宫欢庆,那时的风光荣耀,世人都以为她必然会得到他满满的宠爱。 可谁知道,事隔不过几个月,不过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样,都变了样子他再不来了,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而他,连一斛珍珠,也未必有心思送来了。 她便真的如此坐以待毙么?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输给这样一个根本就没有心思与自己相争的女子。因此,她痛下了狠心,将那块珍藏多年,被他捏的碎裂开来的玉佩,找了出来。 再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因此而发怒,迁怒了湘云殿所有的宫人。他当着殷子默的面,临幸别的嫔妃他们互相折磨,相互怨恨,她因此而自尽,险些血溅当场 可他却不肯再次废黜她的贵妃之位,只是将她软禁了下来,不许任何人与她走动。 他瘦了,因为这样大的打击,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眼窝深陷了下去,面目光华全无。她看在眼里,心痛异常,他连夜去藏经阁破译那个装载着玉佩的盒子,不眠不休,滴水不进。 他终于知道她一直是在敷衍自己,可是这样的结论,却仿佛让他整个人都为之癫狂了。 欲爱而不得,他的心里,全部的念头,都是想要占有她。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6) 她做了,做了那样卑鄙的事情,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往日高洁娴雅的自己么?曾经,自己也是一位才色双全的女子啊!几时开始,竟然沦落到了用这种手段,不计一切的与她去争宠了? 这样的自己,龌龊不堪,连她自己都隐隐觉得生恨,看不起。 可她还是偷偷去看了正在软禁中的子默,她被移居到了紫陌殿,那是皇帝特意为她新修的一处宫殿。远离后宫诸妃的住处,巍峨的座落在半山之上。去到那里,必须要先经过梧桐林,再过凤凰台凤凰台,那是前朝天子,为自己心爱的妃子所修的一处望月台,取意即是,忠贞不渝的爱。 忠贞不逾的爱他是天子啊,可他竟然也想要对一个女人许下忠贞不渝的爱。 因为是私自去看望,所以她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宫女,步行前往。德妃算的清楚,就算是被人发现了,她也有一套完美的说辞。金安公主每夜哭闹,她做母亲的,便是要为女儿手持银铂,向宫中所有的嫔妃处,讨来一碗汤饭。民间多是如此,宫中皇子公主,也概莫能外。 终于行到了紫陌殿前,午后的眼光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她并没有记得旁的,只记得那天的晚霞,在半天空里舒展开来,姹紫嫣红,照在那些青翠欲滴的古树上,更加的流光溢彩,就像是上元节时绽放半空的焰火,那样多姿多彩的花样,有一样叫“万寿无疆”,每年皆要燃放来博皇帝一笑。 她驻足时,看见皇帝正在小心的抱起子默,她伏在凤凰台上的案几上睡着,手旁是一具烧槽琵琶。他在她身边守候许久,接了宫人手中的扇子,轻轻的给她扇着风。浓密氤氲的树影下,佳人的身影,附在他深情似海的眼中,他终于抱着她走进了殿里。 她虚脱似的瘫软在一旁的树干上,冷汗与泪水,双双直流而下。 她万分无力,只觉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这样就原谅了她?她想起皇帝的脸庞,清峻瘦削,眼角的细纹,衬得眼神总是深不可测。他望着她时,一如既往,总是那样的平静而安详。 可是适才的天子,脸庞光洁,眼神明净,就像是海子里的水,平静底下暗涌着一种生气。她回过头去,只见暮鸦啊啊地叫着,向着远处的平林飞去。四下里暮色苍茫,这样巧夺天工的园林胜景,渐渐模糊,如梦如幻。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7) 再后来,她便真正心凉了。他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去爱她,而她,却连最后的道德底线都逾越了。他不再看顾她半分,虽然还是名义上执掌后宫,但他早已视她为无物。 而这一次,他肯来,神色间却颇为怪异。他似乎有话要说,只是踟躇半天,最后才道:“以后,你好生照顾着孩子,朕许是老了,若有关照不到的时候,六弟他会替我照看着的。” 这话听来隐约像是遗言,而他此时却还是春秋鼎盛的时期。德妃大惊之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颤声道:“陛下,您何出此言?” 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指分开,须臾转眸,看着正在熟睡的金安,眼角悄然湿润了几分。起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的神情:“静雯,我知道,你素来都是极聪慧的。那时,我调你去湘云殿,照顾她时,我就知道,她的聪慧。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将自己的聪慧,用在这个地方!” 他背转身,立在窗前,身影高大挺拔,只是不再看她。 她含泪氤氲而泣,跪地前行至他的脚下,匍匐哀泣道:“陛下,您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才作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陛下,您也知道,您一直都知道,我爱您我比淑妃,还有您最爱的那位,我比她们任何一个,都爱您!” 她放声凄哭,心里慌的就要生生被绞成千片万片。她不知自己是在恸哭过去,还是在恸哭将来,或许,她何尝还有将来?’他真的放弃了一切,放弃了江山皇权,只带她一人走了。而自己,从此以后,只是一个前朝遗妃,一个不满三十,没有儿子可以傍依的皇妃。 往后的凄凉,不堪想,她亦能洞晓。 她这时这样的后悔,悔的心下都青了。她不该逼他,他若还在,自己这一生,尚且会有几分盼头。最起码,女儿还可以见着自己的父皇,而她,即使再不承宠,他终究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天下至高无上的夫君。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8) 前尘往事,都在她这放声一哭不顾一切的悲泣里,轰然坍塌。她分明记起来,在某个沉寂的深夜,她在甘露殿侍寝,午夜梦回,皇帝曾经在她身旁唤过一声“子默。”那是他将她幽居在芳颜阁的时候,他们久已不曾见面。 她在朦胧中听得这个名字,脑子里顿时如雷光击过。盛夏的夜,身下的明黄|色褥子都仿佛凝结的冰霜,精致的流苏被纠缠的七零八落,那夜是那样的凉。冰鼎子里的冰水无声消融着,凉气沁入骨髓,让她抱住双肩,瑟瑟发抖。 他这样深情缱绻的呼唤着,他只以为身边的人是她,这个名字里所系的是如海深情。那个眉目清丽,举世无双的年轻少女,也许在他睡去的每一个夜里,都会在记忆里空前清晰。轮廓分明,熟悉到避无可避的惊痛。 那两个字将她惊的再也不能安睡,胸口处撕裂一般的绞痛着,她坐起身看着皇帝,看着自己深爱的这么多年的男子。他睡在自己身边,可他心里想的,念的原来是她,原来是她。自己不惜一切争来的宠爱,却原来是还是属于她。 而今,他终于要走了,他只肯带她走。他已经下诏册封她为皇后,尊号为“元”。她失去了这样许多,可还是得到了他独一无二的爱。 那样昭然于世的宠爱,他只认定她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他登基二十来年,唯一诏告天下,正式册封的元皇后这个世间,尊贵无匹、唯一一个,可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女子。 她跪在他脚下,泪雨缤纷。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她竟是一无所有,在这寂寂深宫。 她不知道自己在灵前跪了多久,只觉得双眼肿痛得难以睁开,手足软麻无力,可是心里更是无望的麻木。 他不再劝她,只是冷静的安排着她们母女此后的生活。他最后抱了一下金安公主,女儿尚且只有一岁多,他濡湿了眼角,在她面上印下一吻。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9) 这日在皇帝面前的最后一通恸哭,不是起先摧人心肝的号啕,亦不是其后痛不欲生的饮泣,而是无声无息的落泪,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尽。 最后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只要你安份收己,老六是会替我看顾着的。你不必担心,若是喜欢这里,你仍旧可以住着,不用搬迁。” 他将女儿放回床上,在她粉嫩的面上拂开了绒绒乱发,半响轻声道:“替我好好照顾她,等她将来长大了,为她物色一个好驸马。”须臾,夕阳落金,他的身影在她的泪光里变得倾斜下来。 他走了,头也不回,一分一毫的,在落日里黯淡消褪在她的眼里一步一步远去 她哭了一夜,第二日醒来,眼睛便失去了先前的明亮,看东西都是氤氤氲氲的,再也不能清晰。原来再深的伤心,都可以缓缓冷却。斜阳照进寂阔的深殿,将她孤零零的身影,拉成老长。 她至此以后便不再掌管后宫诸事,不久,新帝登基,当年的宁王取代了自己的四皇兄,成为晋国的新主。后宫中没有子女的嫔妃,都被送去稷山行宫养老,而她因为养育了金安,则幸免于这一搬迁。加上她如今眼睛不好,新帝看着也有几分可怜,准了她继续在均德殿居住。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惨淡的过了,不曾想,忽然之间的某一天,新帝的宠妃来了她的住处。她是新封的皇贵妃,后宫之中,以她分位最为尊贵。她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是依稀间觉得,与一个人有些神似。 后来才知道,那便是殷家的二小姐,子默的妹妹,子蘩。说起来也怪,她们原本就无血缘亲情,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两个年轻绝色的少女,都能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那样年轻的朝华,似乎并不意味着心智的浅薄。 皇帝待皇贵妃极好,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好。应天宇许是真的爱上了这么一个一直忤逆自己的嫔妃,他对她予取予求,她却从来都是不假颜色,冷淡相待。 只是这一次,她来均德殿找她,却是有事要谈。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10) 德妃想不到,这位皇贵妃会过来让自己教她做玄机暗锁的秘诀。她本想推脱,可是她哪里会容得她推脱搪塞? 轻扬眉尖,淡转眼眸,她只是扬了扬手中宫扇,不无讥诮道:“行了,本宫若没有知根知底,绝不会上门来找你,你素来是个聪明人,现如今,这宫里,我知道他会顾忌几分先皇的面子。但是,本宫若觉得金安公主这么可爱,想必德妃娘娘必然会舍不得她离开你身边吧?” 这话说完,德妃早已煞白了脸色。她现在只有金安这个女儿在身边了,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联系,而眼前的女子,她意向所指她知道,她绝对有这个能力,她可以将女儿从自己身边带走。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有屈服,唯有屈服而已。 她想不出,这位风光得意的皇贵妃,要学这样的秘技来做什么? 她最终答应下来,只叫她隔几日来自己宫里学着。那些早已失传的口诀,她自己用上好的绢子,一一誊写了出来,教给她回去研磨参详。 她实在想不透子蘩要做什么,而她也闭口不提,只是默默的细看,偶尔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开口问她。 渐渐她来的多了,她才发现她与子默心性甚为相近。她衣着素雅,十七岁的年纪,又是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女子,享有半后之尊,若换了旁人,谁不爱红香浓艳?可她却不喜欢,每季的新布,皇帝总是先赏给自己的皇贵妃,碧色、湖水色、莲青色、烟青色……贡缎、倭缎、织锦、府缎、绫、纱、罗、缂丝、杭绸……四季衣裳那样多,她却总是穿得素淡如新荷。 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也只是拣选几样自己心仪的,偶尔戴了出来搭配衣裳。 子蘩与金安渐渐熟悉起来,她待孩子倒甚是和气,日常也会总有赏赐给她。又一次德妃见她与金安在殿前的花丛里扑蝶,两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她一时口快,脱口就道了一句:“皇贵妃娘娘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又这样的年轻,他日必然可以再为皇帝添一位皇子的。” 正文 紫玉拨寒灰:番外德妃(11) 这话说的错了,皇贵妃的脸登时就阴了下去,半响不做声,最后只是回转了身子,往自己的宫中回去了。 她慌忙拉着金安告罪送行,她的肩辇就停在殿外。一时见凤辇终于起了驾,她一颗心才终于安定了几分。暖风吹动纱帐,明丽的珍珠帘子里透出那张美丽而冷淡的脸,就在那一刻,德妃分明看见,子蘩的脸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她原本与宁王,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的,那个孩子,只是生生的夭折在了父亲的阴谋里。她因此而怨恨他,不肯原谅他的过失。 其实新帝也并不算什么好色的君主,他登基之后就是将自己先前在王府时纳那些姬妾接进了宫,封浩了一些妃位,后位空悬,最尊贵的,也不过是这位皇贵妃而已。 可他无子,也无后。宫中人常言,皇贵妃性情刚烈乖张,从不肯和颜相待天子。他每月大半都歇在了显阳殿,可是他们再无有孕的消息传出。 再有一样,便是如今的皇贵妃异常的消瘦。照说她现在金樽玉贵,万事不用劳动,天子亦肯让她随意消遣,后宫更无人能与之相并肩,不至于消瘦憔悴至此才对。 德妃隐隐猜到,子蘩必然偷偷在服用什么禁药。有一回,她亲眼见着,她在自己殿中坐着,忽然间就面色发白,呼吸不畅。身边服侍的宫女手快脚快,连忙将皇贵妃扶上凤辇,不想子蘩却从车窗上翻了下来,连声嘶哑尖叫道:“给我药,给我药”。 那情形甚是可怖,吓的小小的金安更是哇哇大哭起来。众人没有办法,只是非常为难,最后皇帝闻讯赶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柔声哄道:“乖,咱们回去,回去就好了!” 子蘩却不肯,只是一味的哭泣。她哭的那样伤心而无望,仿佛疼痛的并不是身体的某一部分,而是她无可言说的一个隐秘所在。 最后皇帝将她带走,临走时回头嘱咐道:“皇贵妃在娘娘殿里忽然病倒,今日之事,还请德妃娘娘嘱咐下人守口如瓶才是。毕竟她是后宫之主,传出去不太好。” 她仓促点头,身上冷汗渗渗。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 夏日迟迟,一轮烈日正当着天顶,晒得远处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来,这一处殿宇掩映在绿槐荫里,浓荫如水,北窗下凉风暂至,带来些许清凉。 皇帝倦到了极点,几乎连眼都已懒得睁开,唯觉翻身就能睡着,却强打精神欠身起来,拉过实地子月白纱的夹被,替身边的人盖上。银红薄纱的袍子微褪,肩头上绣了小小一朵折枝花样,手顺着那纱滑下去,几乎是滑不留手。 他捉住了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将那双手贴在自己脸上。他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将她环入怀中。微凉,仿佛玉器的润意,点点沁入肌肤。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幽幽的香气袭来,熟悉而动人。 她闹腾了一早上,这时困倦极了,伏在床上便昏昏睡了过去。皇帝一直陪在她身边,见她终于在灌下安神汤之后安静下来,不由的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自受。他从来不否认,自己那时遇见她,最初的一眼,便有了几分心动的感觉。她其实长的并不像慕容雪,她比她更加年轻美丽,更加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7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7部分阅读 弱,亦更加刚烈就像她对他,从来不肯低眉顺目一样。 她不爱他,他一直都知道,甚至于,她恨他他也知道。 印象中有一个夜晚,他歇在她殿中。她许是做了梦,忽然就在床上不停的呓语起来。他历来睡的警醒,又怕她是犯了药瘾,于是赶忙起来查看。 她犹自睡着,只是眉间颦起,形容之间不胜楚楚。宫人点起灯树,映照的显阳殿的寝殿辉煌如白昼,他看见她身上渗渗而下的香汗,那汗水凝结了冷香丸的寒冽药性,点点晶莹里都带着馥郁的香气。他伸手举了巾子给她去擦汗,她本能的避开他的手,忽然轻轻道:“修云哥哥,修云哥哥”。 他知道,那是她的兄长,她自小一起长大,却一直以表兄妹相称的亲生哥哥。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2) 他却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女子,其实真正心仪的,只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那夜,如同梦魇初降。他听见她不断的呓语,不断的呼喊着那个名字,她说:“修云哥哥,你来接我吧!带我离开这里我好怕,我要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她在梦里尚且泪流不止,提到他的名字时,她止不住满心的厌恶与恼恨。 她恨他,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杀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尚且不足两个月没有成形的孩子他以前以为,她只是恨自己强犦了她,然后又无情的利用了她,他让她失去了那个孩子她因此而恨他,不肯原谅。 这夜之后,他才发现,也许她心里,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不想要那个带着他的血统的孩子!她从马背上摔下来,在他面前在那匹骏马的背上翻身摔下来她山长水远的从云州赶回来,冷香丸的药瘾让她无可选择的回到了他的身边,可她却在他面前流掉了他们的孩子! 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心底渐渐凝结出冰一样的凌子。他终于发现自己错了,其实一直不懂,自己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就连他跟前最为信任的几位顾命大臣也说:“陛下,自古烈女不入天家门弟,您如今坐拥天下,既然是驯服不了的女子,何必又一定要强留在身边?况且皇贵妃身体羸弱,恐怕是无力为您繁衍血脉的,这样三番五次的出意外,您何不将她送出宫去,寻个安静地方好好调养?” 他不语,半响却挥手:“罢了,朕的家事,朕自有主张,卿等不必费心。” 他那时说不出来,就连身边最为亲近的张兴含泪问道:“爷,您这样维护她,奴才却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地方好的。值得您这样么?” 他那时答不出,而现在,这答案却一天比一天清晰起来。 他与她,也许从来就是一类人。心底渴望的幸福与温暖近在眼前,却无力去摘取。冷了心冷了面,荒芜了满地的景色,这一生,所剩下的,不过是不停的伤害自己而已。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3) 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不舍得放手,其实是因为,她喜怒由心,爱憎分明,对自己性情从来不加掩饰。她从不曾收敛自己的真性情讨好取悦于他,可是在宫里的日子久了,她也从不曾倚仗他的宠爱去欺负任何一个嫔妃和宫女。 她永远只是她,于世不容的一个人,她有着自己的爱与恨,那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走进去的一个禁区。 他收敛了笑意,说:“我想要保护她,就如保护那个只活在我心底的自己。”他们,是何其的相似而又相同啊! 可是这样的一对,注定只会互相伤害,彼此怨恨折磨。他早已料到,她也许一生都不会爱上自己。可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下去的? 他在她小产之后曾经一度软禁她,不准她踏出殿门一步。他派人给她精心调理,想尽了各种办法给她戒除药瘾。那过程很痛苦,也很漫长,仿佛是一场看不到曙光的厮杀,她身心俱伤,甚至几度自尽他亲眼看着她用细碎的瓷片割开了手腕上的动脉,鲜血汩汩喷涌而出。t 她以前会弹琴抚乐,养于世家名门的千金淑女,闺阁才情,无一不精通。可是,从那以后,她的右手便整个都废了,她甚至握不住一只茶杯,一受力,便会微微发寒的颤抖。 他看着鲜血在她的体内流走,有一刻,他只觉得她亲自动手割开了自己心房上的一个柔软极地。他不可置信的抱住她,那么多的血,在她的手腕中流下来,染红了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朝服。 他紧紧的握住那个正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他发了狂,疯魔一般的抱起她朝床上走去。她最终没有死,可是他却惊的一度虚脱了过去。 那几夜他一直守着她,不曾离开半步。 “陛下,娘娘的身体原本就比较虚弱,而寒毒未解,总是一大隐患。经此一次,微臣以为,心病还需心药医。倘若病人自己不能坚强求生,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有心无力。”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4) 太医的话让他一阵缄默,再挥手,让那人走开,转首看子蘩。 她此刻仅着一层薄绸单衣躺在床上,衣色素白,最后一丝血色自唇上隐去,青丝无力地自枕上倾下,神情冰凉如霜,锦被下的她脆弱得仿若一片即将化去的春雪。 她的手腕被他掖在锦被之下,他其实不敢去看那伤口,虽然包扎了很厚的纱布,他还是心里隐隐发悸,那一道那么深的口子,切断了她的经脉,也切断了他心里唯一残留的自我安慰。 他走近,立于她身边,问:“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她愿意配合他戒除药瘾,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什么都可以。 她缓缓抬目,一见他眸中即射出深寒的光。“我想死,你给我个痛快好了。”她盯着他切齿说:“我宁死也不愿每日呆在你身边!” “你何苦如此倔强。”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恻然笑笑,想抚抚她的脸:“如今眼泪比无谓的怄气对你更为有益。” 他宁愿看见她流泪,就算是梦中那般,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流泪,也胜似如今这样,咬牙切齿,满怀怨恨。可她早已不在他的面前流泪,她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漠与敌意。 她一惊而起,拼命朝里缩不让他靠近,怒道:“离我远点!……你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早已生不如死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为什么还要拖着我不放?我本来就不愿意留在这里,更不想要你的孩子,我不要你的孩子!从知道有他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怎么阻止他的出生……我讨厌他……现在好了,没了,没了,多好……” 她忽然有些失神,但立即又睁目冷笑道:“告诉你,我是故意从马上跌下来的……” 他心中一痛,虽然早已想到这样一个结局,但还是忍不住会伸手一把握住了她没有手上的右臂。 他目光森冷,一字一顿道:“你是故意的?”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5) “对,我是故意的!”她用她所剩无几的可怜的力量挣扎着说:“我不要这个你强加给我的孩子,所以我故意摔下来……我杀了他……我从没想过要生下他……” 他蹙眉凝视她,手指狠狠地深陷入她臂下肌肤,她似浑然不觉此处疼痛,继续笑,继续喃喃地重复刚才的话,然而脸上笑容逐渐扭曲,她眼底的悲伤沉重得令她不堪负荷,两滴泪难以抑制地坠落。 原来是她的骄傲与怨恨促生的谎言。心下颓然长叹,皇帝终于松了手,她一下跌伏在床角,将头深埋于被中,硬压住自心涌出的悲声,但双肩却仍无可掩饰地不住颤抖。 他不敢再留片刻,抛下她大步流星地朝外走,那急促的推门将候在门外的宫女吓得失色,先接连退后几步,再惶惶地唤:“陛下……” 他咬住下唇,不看任何人,临到殿门口,只是一句话:“好好伺候!要是她寻了短见,你们也决计活不了!” 宫女们连声答应着,跪地恭送他离去。他终于走过那长长的甬道,转出了那一派翠绿精致的庭院,才出来,便斜斜的靠在了爬满绿萝的石狮上。 心跳如同哦擂鼓,只有他知道,方才自己经历了多么痛苦的一刻。 他无计可施,面对她的决意求死,他溃不成军。往日的杀伐决断,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满心里只是想,如何让她活下去。 只要她活下去,他只要她活下去。 那药她并不曾喝,虽然强行灌了,还是大半都流了出来。连宫女熬的燕窝粥也难以咽下,一直到深夜仍是滴水未进,她不言不语,只是睁着双眼看着帐顶,侍奉的宫女终于不堪忍受,哭着去见了皇帝,将此情告之。 皇帝立即起身去看,却见几碗汤药和粥食搁在她床前,凉的热的都有,却都未曾动过。 “喝药。”他在她身边命令,平淡的语气,不生硬,但也没有乞求的味道。 她侧首向里,毫不理睬他的话。 “惟有如此,你才能见他。”皇帝便立于她床前,垂目看她:“陆修云现在已经成了西域的驸马,你这个做妹妹的,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就这么走么?。”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6) 他终于撩起她生命里最后一线曙光,她转眸望着他:“真的?你愿意让我见他?”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这样的瘦,原本鹅蛋形的脸庞如今尖长的就如一枚杏仁,他的指尖微凉,无数次的暗暗叹息后,他终于点头:“我有条件,你什么时候为我生下一个孩子,我便什么时候请他来宫中与你相见。”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响才不相信的摇头,未语,却先有一颗泪滴了下来:“我做不到,你明知道,我做不到的事情,你这样说,分明就是叫我求死不能,你现在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做人?你杀了我吧,你不知道,我活的多么痛苦”。 那泪水滚烫的滴在他的手背上,烫起一个无形的伤口,空洞的刺痛着他的心。 她言罢阖目,紧闭双唇,似决意不再对包括他在内的俗世红尘给予一顾。 她分明是指自己的生死:但求一死,你能奈何。 奄奄一息,却依然保持着如此冷硬态度,看得他不觉怒起,一把拉起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拾起药碗硬送到她嘴边:“你又错了,若非我允许,死也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她闭紧嘴巴,他一怒之下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他强行将药灌下,却被她迅速吐出,一面摆首躲避,一面双手使劲朝他乱抵乱打。 碗中药左右摇晃,几欲荡出,他索性扬首一饮含于口中,低头便寻到她的唇瓣,撬开她的贝齿,将药汁送了进去。 而后,一甩手,便将那碗掼在了金砖地面上:“我告诉你,你若死了,我必然不会放过陆修云!我要将他变成一个自己安排在西域的内线,我会叫他死的很惨!我说到做到!” 那细瓷碗顺着手势落地,登时变成千片万片,片片粉碎,不可捡拾。 她最终仰首,却是一脸冷冷的笑意,几滴汤药的残汁留在了她的颜面上,额前更有散乱的发丝垂下。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是,你不要后悔”。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7) 他尽全力给她戒除药瘾,再不肯叫她碰那些东西半分。往日用来给她镇定神智的罂粟膏子,统统被他下令销毁。他更换了她身边所有的侍女,全部换成宫里德行出众的老嬷嬷,便是剩下一些端茶递水的年轻宫女,也是再三拣选过,才放心留下。 她非常的痛苦,年轻的生命耐不住这样的折磨,几次欲要寻死。他每日下朝之后必然去看她,又一次看见她躺在床上,他隔着窗棂望着,宫殿隔断了她逃出去的一切可能。他其实就是囚禁了她,将她囚禁在这个华丽冷漠的地狱里。 她那天没有发作,只是安静的侧躺在床上,双目凹陷,皮肤与嘴唇都异样地白,而衣上仍染了刺目的斑斑药汁。她循着窗口射入的光线看过来,与他目光相触,却视而不见,淡淡地去看天边流云,双目仍闪亮。 她那么虚弱,仿佛生命早已耗尽,只有那往昔明亮的双目中尚存生气。那一刻,他的心跳暂缓,仿佛听见有人在心间叹了口气。他呆了呆,才移步走开。 夜晚再来看她,她却已经睡下。殿里满是辛涩的药味,侍奉她的老嬷嬷见皇帝来了,赶忙去开窗透气。 他就着床沿在她身边坐下,手抚上她的脸颊。他的动作很轻也很迟缓,生怕惊动了她。她忽然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呓语道:“修云哥哥,我好疼”。 那样的少女情态,她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他呆了一呆,最后拨开她的手,仍旧将被子掖好,自己沉默的走了出去。 他其实从未知道幸福的滋味,这样的痛苦,对他来说也是习惯了。在他精心的看护下,她终于开始好转起来。原先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人气,饮食亦开始走回正常。他时常去看她,每每都是挑了她睡去的时间,他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初见她,她便是这样的模样,憔悴苍白,却倔强刚烈。 她病好以后便不再拒绝他的临幸,虽然面目并无喜悦,可是最起码她不再冷眼相看。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8) 而他再来时,也收敛了自己以往尖锐刻薄的话语,他待她开始温情,说话亦是温和的,不带什么感彩。 她渐渐开始行走于宫中,因为久病不曾出门,她其实与宫中诸人都不太熟悉。他下旨赐她半后的仪制,她亦是淡淡的谢过,再无二话。 宫中夏令原本就多节庆,只是他刚刚接管了这个天下,百事缠身,自然无闲去应酬自己的那些嫔妃。每每坐在含元殿时,想起自己那个携了元皇后远走天涯的皇兄,他便由心开始羡慕。 宫中流年寂寞,夜晚总是那样的长,漫长而难捱的时光里, 他开始流连于显阳殿的寝宫。 他其实只是留恋她,他心里无比的清楚,但他说不出口,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来那样简短的几个字。 他宁可她误会一生,他宁可如此,也说不出那句话。 他生平从未说出口的一句话,虽然在心里凝结了百转千回。 她开始去向德妃学着做玄机暗锁,德妃的女儿金安公主长的甚是可爱,她也渐渐开始喜欢起来。有一回,他听说她去了均德殿,便转了龙辇去看她到底在做什么,到了殿前下了车,才看见她正拉着金安的手,在一丛盛放的玫瑰花前徜徉着。 他第一次看见她也会笑,笑的春光灿烂,花色无华。她笑起来真好看,会露出两个酒窝,衬着她身上浅淡的衣裳,有一种云一般的淡泊宁静,流云致远她不属于他,因为她从不在他面前笑。 那夜他喝多了酒,心里对自己说:“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也许喝点酒,还有理由对你好,或者不好。” 他去了她的寝宫,伸手撩开纱帐,他冒着酒气对她说:“你既然那么喜欢孩子,咱们便生一个。”说罢,便去解她的衣扣。 她仍旧躺着,不哭也不闹,任由他长驱直入。那夜他许是真的喝多了,折腾了很久,连自己都渐渐觉得力不从心起来。 只在朦胧中,他依稀听见她说:“我好疼”。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9) 那样浅浅的一句呻吟,他原本听的并不真切,却因为这打破沉默的几个字,抬眼看了看身下的她。这一看,才猛然惊醒过来。 她流了一脸的泪,如玉的面容上淌满悲伤。双眼睁着,只怔怔的瞧着帐顶,看那流星璀璨,水晶珠帘随着纱帐一起摆动。 他颓然无力的在她身下翻身下来,她便卷了丝被极力避到了床的最里侧。他想要伸手去抱住她的身体,那手伸了出来,半响不曾够到她的肌肤,自己却已经轻轻的垂了下去。 她如斯的厌恶他的触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为污秽的事情。那光洁的玉背冷漠的对着他,这两尺不到的距离,却犹如银河中的天錾,那么遥不可及。 他起身离去,仓惶而凄楚不胜。这夜没有风,寝殿中倒是四处都有冰鼎子,月光在窗棂里射进来,清冷异常。 那夜过后,他便没有再去她的寝宫。偶尔也会招幸一些其他的嫔妃,在别的宫室里过夜安寝。见惯了她一向冷淡的相待,其他妃子们热情周到的殷勤,也会让他在繁重的国事中,寻得一丝片刻的自我安慰。 他偶尔会想起她,只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那种痛缓缓的在骨子里沁出来,他只是隐忍,仍旧一如往常的起居。 这日午后,刚刚用过膳,他正立在含元殿的小花园里静思。他素来喜欢荷花,自入住此处后,宫人便在园中开辟出一个小小的荷池来,用白玉卵石砌了池,放水进去养了不少珍品荷花。 这日无事,因见着那荷叶方只寻常团扇大小,鲜翠欲滴,不由伫足玩赏,荷下水中照例养着几尾金鱼,清波如碧,翠叶如盖,红鱼悠游。 张兴见他负手看鱼,忙道:“这下午晌的日头毒,奴才命人拿伞来,替皇上遮一遮。”他头也未抬,只说:“不用。”见阳光照着水极透彻,那鱼在里面,若半空来去,直如柳河东所言:“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然不动;尔远逝,往来翕忽。” 正看到出神处,忽听张兴低声道:“奴才有一事,回奏陛下。”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0) 皇帝唔了一声,依旧望着那倏忽来去的金鱼,还有那丽阳下翠绿异常的荷叶新绿,只是随口道:“什么事,你说吧。” 张兴偷偷窥视了一下他的脸色,心里想了一想,还是先请了个安,口气也有意放轻快了:“奴才给陛下道喜,太医院的梁大人刚刚去替皇贵妃请了脉,说是娘娘有喜了。” 这句话本来极长,他说的又快,皇帝仿佛乍然没有听清楚,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缸里的鱼,过了半晌,突兀的转过脸来,那太阳正照在脸上,白花花的极刺眼,张兴瞧不出他脸上的神色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正在惴惴不安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最要紧的事情来,蓦然掉头就往外走。 张兴唬了一跳,连忙赶上去,见皇帝步子极快,心中纳闷,只来得及向身后的太监丢个眼色,气吁吁先追上去。连声叫“陛下”,他只是往前走去,并不答腔,步子却是越走越快,日常的仪仗近侍这才远远追随出来,皇帝径直出了含元殿,从夹道往北转去,一直走到凤仪宫外,近侍的太监方执着仪仗追上了。 这天极热,又是一天之中最焦躁的时刻,张兴一路跟来,早已经是一身大汗,眼瞧着前面的宫墙,如赤色巨龙,连绵向北,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只紧紧跟在皇帝后头。 从凤仪宫往西一转,一座华丽精致的殿宇已经近在眼前,皇帝一鼓作气疾步走至此间,额上早已挂满细密的汗珠,猛然一抬头瞧见殿前所悬的匾额,突然脚下一滞,就立在了那里,止步不前。 张兴心下忐忑,上前去躬身道:“奴才打发人进去请娘娘出来接驾。” 他这话只是试探,因为皇贵妃从来不曾出来接驾,往日便是他来了,她也是只管自己打发自己的时光,从来不曾依照礼仪来相待的。 他听了这话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却慢慢转过身来。张兴微感诧异,可是知道皇帝的性子,不敢驳问。 一对仪仗便远远的立在太阳下,张兴看见皇帝缓慢的倚在显阳殿前的石狮上,那一瞬,仿佛累极。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1) 他就此靠在她宫中的殿前石狮上,再无半分勇气踏足进去。 心里生出来的怯弱,让他从此以后不敢再看她一眼。 再见她时,已是初秋时分。他去上林苑赏枫叶,正巧遇上她带着金安公主与德妃在御花园里赏花。她怀孕后气色渐好,整个人稍微丰腴了一些,原先单薄的身子终于有了两分温润,秋日丽阳下,她正斜斜倚在一处亭子的美人靠上。 月白色的袖上,用淡银白色的线绣了精致的梨花,扶在栏杆上不经意便扫上一痕淡黑的污迹,她也没有留心,只是淡淡的笑着,看金安攀着小手去折那蔷薇园子里的花儿。 开始起风了,初秋风总是细细的,像小儿的手,轻拍得她衣袂飘飘。她怀孕之后仍旧是素衣淡妆,微微突出的小腹并不显眼。如玉的双手捏着一枚新打好的丝绦结子,鲜艳的红色流苏下,连裙裾的绣花亦不过是淡淡的一抹绯色。 他骑着马,原本只是准备疾驰而过的。这时看清了她的脸,却忽然海x寺矶溺稚敉纷斯础?br /gt; 德妃眼尖,第一个起身迎候:“参见陛下!” 她迟疑了半刻,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他坐在马背上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过来!”他向她如是招手,她抬眼看了看他,咬了一下下唇,并不肯移动脚步分毫。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他只觉得面上无光,一时失了耐心,便冷道:“朕叫你过来,难道你没听见么?” 她垂目不语,脸上却分明有愠怒的痕迹。他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翻身下马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带她骑马去了上林苑的槭树林,一路上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唯恐会有半分的差池。许久不曾离她这样近了,他闻着往日熟悉的香味,脑海里一片空白。 秋风拂乱了她头上的发髻,珍珠流苏顺着金钗直直掉了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便道:“嗳哟!”他趁机将她的双唇吻住了,舌尖死死的抵住她的贝齿之间,终于轻巧的伸了进去。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2) “子蘩”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马儿依旧撒着蹄子,他却将她兜头拥住,再不肯放开半分。 她亦不挣扎,任由他圈住了在怀里,他一手海兆乡郑屡巯麓棺琶骰屏魉障稻抛咏鹆澹鹩弥靡傻挠蒙?br /gt; 终于放开手时,他不动声色的将她方才掉落下去的金钗插回她的云鬓之中。双眼似苍天远处一掠而过鹰鹫的翅影,而她端然而坐,赤金累丝流苏下所垂珠幌似水波微微摇曳。 俯瞰,却只见她浓密的长睫安然下垂,仿佛波澜不惊的一朵芙蕖。 “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她如是说,眼眸深处有氤氲升起。 “放心。”他薄薄的唇中几乎没有热力的吐出这两个字,眼底深处似两簇火苗在燃烧。旋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鲜见的一个微笑,诡异而意味深长。 他九月底生辰,阖宫庆贺。她端坐在他身旁,唯一一个可以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粗如儿臂的牛脂巨烛插在雪白的高丽纸灯中,大殿里明亮如白昼。襦设芙蓉,席开锦绣。案几之上杯盏层叠。这是新帝即位后第一次廷宴,宗室亲贵济济一堂,未尝不是歌舞升平。 加上她腹中怀着的身孕,也为生辰宴会平添了几分喜庆,殿中人人自是兴高采烈。 笑声喧嚣斗酒哗然,隔着那许多衣香鬓影花枝招展,他却无端端不寒而栗。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高处不胜寒,这么多的笑颜,却没有几个是带着真诚的。他心底开始怀念自己过去云游四海,放荡不羁的葱茏岁月。只是,此生已不可再得了。 她侧坐一旁,手中的罗扇漫不经心轻摇,扇上沾染了御衣上的龙涎香,熟悉的香气,她却不由微微皱眉,有些嫌弃的将扇子递给身后的教引女官,自己起身去更衣。 返来时大殿里的宴乐正是急鼓繁弦中人欲醉,她不惯熬夜,因为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只是渴睡。见众人在飞盏传觞中无人留意自己,便退出大殿,径直往后殿去。 穿过后殿即可以出明月殿,登船返回她所居的显阳殿。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3) 九月底秋风肆虐,这时虽然已经夜深了,但风声却并没有息,只是小了些。 因为宫中花木繁多,这时走廊青砖上已经落下了一层落花与残叶,宫人提了灯笼替她照着脚下,朦胧的一提晕黄灯光,绰约看见自己鞋尖上绣的金色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款步行来微有玲声,落花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和着衣声悉碎。回廊转角却斜剌挑出两盏琉璃灯,像突然袭来猛兽的睛。 她一惊之下步子微滑,侍女连忙搀住她,扬声问:是谁? 他在黑暗里缓缓行来,出人意料,他缓步走近。琉璃灯照着,一双玄色薄靴行来几乎是无声无息,静如鬼魅。上来一把抓着她的手,远远的撇开了众人,只是往含元殿的方向去了。 行到半路,平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端倪,真像是寻常人家夫君嗔怪妻子的口气:今儿是朕的生辰,你怎么逃席? “你亦不是逃席?”她想也不想,竟然脱口说了这样一句。灯笼光色晦暗,只看到他衣襟上金线绣出的龙鳞,每一片都是熠熠生辉,宛如鲜活。 他却忽然回眸笑了起来,那种笑意宛若欣喜不胜,他终于在自己三十三岁生日这天收到了一份厚礼上天其实终究还是眷顾他的,不是么? 他看着她,鬓旁翠华摇摇,她的面庞在珠光宝气里亦不会黯然失色。宴中换过了衣裳,此刻是寻常的素白短襦长裙,半臂外挽着雪绡纱。可是白衣胜雪,立在廊上似昙花吐露,只一瞬的风华便已然绝代。 他在黑暗里微笑,说:我们回去。“我们这话有些突兀,在此时又显得很是平常。 他握了她的手,用温热的掌心捏着她冰凉的手指,拥着她的身躯,极具耐心的带着她漫步回了显阳殿。 子正方过,夜阑人静。 显阳殿用的是特制紫铜镀金飞云烛台,九枝巨烛参差而燃,照得殿内光明如昼。窗外风声低啸,虽有卷毡,仍听到窗棂阁阁有声,显是风起得大了,隐隐带着落花飞散。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4) 她卧在他的手臂上睡去,半夜里醒来时,他只觉臂上一阵一阵的发麻。他生平从未做过这等迎合的事情,烛火下只见她睡的沉了,他便也不愿意动弹之下惊醒了她。 她面上隐隐泛着一缕绯色,许是因为晚宴上喝了一杯水酒的缘故,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只觉之间温热绵软。她原来长的这么美,长的这样精致,那眉目鼻翼,还有那下头一双粉嫩的樱唇,无一不是完美到极致的。 他想起自己那时强行占有她的情形,她急促地喘息,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可是到底敌不过他的力气。她呜咽着,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他全然不管不顾,一味强取豪夺。她极力反抗着,眼泪沾湿了枕上的流苏,冰凉地贴在脸畔,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冰凉,这冰凉却比火还要炙人,仿佛能焚毁一切。 大融寺的后院窗外响起轻微的雨声,打在梧桐叶上沙沙轻响,渐渐簌簌有声。衣衫无声委地,如风雨里零落的残红。 他心里曾经隐隐觉得那样的遗憾,因为她的第一次,并不被他所占有。而今睡在她旁边,看着她微微凸出的小腹,他却陡然觉得自己从前的浅薄来。 他不会再介意了,隔了这么久的时间,隔了这么多的伤心与折磨,而今他终于可以说服自己,不再介意了。 她难得安静的卷缩在他怀里,安稳如婴儿,手里还攥着被角。长长的睫毛像蝶翼,随着呼吸微微轻颤,他仿佛觉得,这颤动一直拔到人心底去,叫他心痛。 他至此以后专宠于她一人,终于肯放下一切的芥蒂,温情相待。而她因为怀孕,也不再倨傲如常,于人前看来,两人便是一双璧人一般,如花照影,成双成对。 秋去冬至,冬去春来,岁月荏苒,光阴如箭,有去无回。流水一样的日子就像扶桑花,初时含苞待放,渐渐繁花似锦,开了谢,谢了又再开。 她已经到了分娩的日子了,宫中太医早已备好一应事务,只是专心待着皇帝的长子出生了。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5) 她在床上躺着,许是痛极了,她低声叫唤着,强自忍着自己没有惊动他。 入夜后下起雨来,过了午夜,雨势越发大起来。只听得窗外树木枝叶簌簌作响,那风从窗隙间吹来,窗帘沉沉的,微有起伏。宫里老练的接生嬷嬷在外头候着久了,只觉得身上寒浸浸的,回头轻声叫宫人,“叫他们将炭盆生起来,手脚放轻些,别吵到娘娘。” 才回头,正好看见皇帝负着手,如同困兽一般在殿中来回走动着。 张兴上来轻声道:“夜深了,看来娘娘要到明天才有动静,陛下不如先回去歇息着?”他只是挥手,半响才喃喃道:”我进去看一下。“ 他浑然忘了自己皇帝的身份,竟然以“我”相称,宫里的规矩的血房不得近,张兴登时就变了色,只是苦求道:”陛下,万万不可“。 他忽然听得她在里面低低的叫了一声”嗳哟“便不管不顾的直接闯了进去。她那样痛,两只手都拧出白色的骨节来,身上到处都是细密的汗水,脸上更是铮亮亮的一脸汗珠子。 他俯身抱起她,低声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呢你要什么?” 她痛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牙齿都打着颤抖,只是模糊不清的呢喃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甘心,依然问她:“是不是痛得厉害?还是要什么?” 身体上的痛楚,比起心里的痛楚来却几乎是微不足道,她要什么……她要什么……辗转了一身的汗,涔涔地冷……她要什么……她要的是永不能企及的奢望……所以,她只能卑微而自觉地不要……惟有不要,才不会再一次失去,因为,根本就不曾得到,所以,才永远不会再失去。失去那样令人绝望,绝望到像是生生剜去一颗心,令人痛不欲生。 她闭上眼,不愿再去回想,最后只是颤抖的说道:“我要你在这里”。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6) 他心间眼角都是一热,又一阵酸痛,低头猝然吻下来,收紧的臂膀紧紧束缚着她,不容躲避,不容挣扎。 他从来是这样霸道,熟悉而遥远的温暖令她全身发软,唇上的力道却在一瞬间再次夺去她的呼吸。他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仿佛横穿大漠濒临渴毙的人遇上第一眼甘泉,急切索取毫不顾忌,连呼吸都紊乱急促。 “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 她呜咽着睁开眼睛,幽暗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他在她身边将近两年了,他蹂躏她两年,以往总是粗暴冷戾的叫她由心生厌,但此时,此刻眼里却是溺人的柔软。 他不过是醉了,或者,她只是做梦,他才会这样瞧着她,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仿佛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的珍宝。她瑟瑟地发着抖,身下依然痛的不可抵挡。 他身上是她熟悉的气息,温暖得令人想飞蛾扑火。她自寻死路,可是,他这样瞧着她,仿佛当年的时候……当年……当年的某一个夜晚,她在睡梦中醒来,他也曾这样贪恋地瞧着她…… 他俯身看着她,眼里渐渐浮起她所不懂的神气,竟然像是悲伤……他像是小孩子,仿佛就要被生生夺走心爱之物,又像是困在陷阱的兽,眼睁睁看着猎人持枪走近,那样子绝望,绝望到令她心悸。只听他梦呓般说:“子蘩,我爱你。” 这一生,他注定无可转圜。而这短短的几个字,却是携刻了一世的承诺,他再也不能回避自己的感情。 她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子。不过是一句谎言,她却失却了气力。她原以为自己连恨都消磨殆尽了,两年的宫廷生活,她终于明白了子默的选择。这深宫让人抑郁,那是一种不见天日一般的黯淡。 他轻轻一句谎言,就令她全无还手之力。她这样没出息,在他面前,她就这样没出息。她早就尽失了希望,她早就不奢望回顾了。 两滴眼泪落下来,无声滴在他手背上。他说:“子蘩,你不要哭。”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7) 他说:“子蘩,你不要哭。”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他只要她不哭。 她单薄的肩头颤抖着,他将她揽入怀中,吻着她的泪,一旦拥她入怀,就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渴望,他要她,他要她,他要的只是她,哪怕没有心,有她的人也好…… 天色渐明,窗纱上米色的底上,淡金色的暗纹渐渐清晰,可以依稀看出花朵的形状。淡薄的朝阳投射过来,那淡金色的图案便映成了明媚的橘黄,在人眼里渐次绽放出花来。 孩子是在天亮之后才哇哇落地的,她是精疲力竭了,那样惨烈的痛苦之后睡得极沉,几缕发丝粘在脸上,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雪白的脸孔上只见浓密黑睫如扇轻合。 他抱着新洗好的婴儿,脸上极是欢愉的笑容。接生的嬷嬷和太医互相到着喜,这一夜大家都累极了,好在皇贵妃母女平安,他们也就松了一口气。 “恭喜陛下得了一位小公主!”他很是欢喜,挥手便道:“赏!” 众人道谢退了出去,寝殿里只余了他们两个,还有他手臂上的女儿。 偌大的殿顿时安静下来,子蘩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那手是极暖的,叫人贪恋。她以为是接生嬷嬷,矇眬里含糊地叫了一声:“我累了。”又昏昏睡去了。 皇帝久久凝望着她,她的手还轻轻搁在他的掌中,柔软微凉,只有此时,只有此刻,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才不会避开他。她受了这样的苦,却是为自己而生生受的这样的苦,而自己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她的。 妆席相逢,旋匀红泪歌金缕。意中曾许,欲共吹花去。 长爱荷香,柳色殷桥路。留人住,淡烟微雨,好个双栖处。 满月的时候,阖宫欢庆。她抱着女儿站在窗边,窗外天际青灰的一隅,渐渐发白,淡化成孔雀蓝,逐渐渗出绯红。半边天际无声无息绚出彩霞万丈,绮色流离泼金飞锦。朝阳是极淡的金色,窗外树木四合,荫翳如水。阳光从枝叶扶疏里漏下一缕,仿佛怯生生的手,探入窗内。窗下高几上一盆兰花,香气幽远沁人心脾,若有若无萦绕不绝。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8) 那夜她破例喝了许多酒,他心中心疼,便亲自扶了她回宫去歇息。小公主叫||乳|母们抱了,跟着一起回来。 宫人打了水上来给她洁面,卸了晚妆,她醉眼迷离的对着妆奁上的玻璃镜子,双颊依旧滚烫绯艳如桃花。 他站在她身后,镜子里看不到他的面容,依稀只是一个俊秀的男子。她对镜自赏,忽然回头抱住他的腰身,口里呢喃道:“我美不美?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未听你说过,我长的不好看吗?我没有她好看吗?” 他知道她必然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亦知道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是克制了自己,不去想而已。夜里两人一起安置了下来,她依旧卧着他的手臂而睡。殿里点着稀疏的灯火,因为她产后不息光亮,他才命人撤去了大半的烛光。 他盖着被子,被上隐隐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不像花香,更不是熏香的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8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8部分阅读 味道。那香气陌生却又似熟悉,他将头埋入枕中,枕上的香气更淡薄幽远。 他本来已经是精疲力竭,加上宴会时喝了一些酒,不过片刻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十分沉稳,半夜里矇眬醒来,那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四周,仿佛一直透进骨子里。 待到他四下寻找时,却猛然发觉手上竟然是空的! 他陡然惊醒,大叫了一声:“子蘩!”她不应,四下里都是寂静的,守夜的宫人得了赏,又见皇帝与贵妃归来时形容亲密,此时只怕早已放心睡的沉了。 四下里都是静静的,黑暗里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他伸出手去,她蜷在床那头,她睡着时总是像孩子一样蜷缩着,蜷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可是却摸了个空,连心里都空了一半。 他于是去看了孩子,偏殿里||乳|母都睡着了,灯火却是明亮的。她方才来过,空气里依稀还有她身上的香气。而孩子依旧睡在襁褓里,他放下心来,知道她不过是夜里醒来出去走一走而已。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19) 她不久后便回来,他躺在床上等着,并不做声。见她仍旧在自己手臂上卧睡下去,他的唇角便若有若无浮上浅浅一缕笑,抬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在鸽灰色的夜幕上微微发黄,像铜镜的影模糊而浑浊。 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发请帖宴请了西域贵族前来宫中为自己的皇后庆贺生辰。 封后的那天宫中很是热闹,他罢朝一日,只守在她宫里看宫人给她上妆更衣。梳好了九仙凤髻,插好了凤钗明珠,她便随手折了一支牡丹,簪于鬓畔,侍儿执了双交镜给她观看,镜子前后相映,人面如玉,花艳似血,万千花瓣上泛起金红色光泽,据说这种花名为“琼枝烟罗”,为御苑牡丹珍品,花瓣簇簇如红雾,压在乌黑似流云的发间,衬得镜中一双明眸黑亮光洁,似两丸黑宝石浸在水银中,隐隐流转不定。 两三个侍女跪下去替她理衣裳,双凤霞帔金璎珞,九云樱桃红百合裙,裙作百褶,每一褶内皆藏有红丝垂金铃,百褶百丝百铃。裙上金鹧鸪腰带垂如意鸳鸯佩,金线绣芙蓉荷包,荷包上缀赤色流苏。起坐之间,唯闻一点金铃的脆响,隐约得像远在殿外。 前来侍奉礼仪的赵女官亦忍不住赞叹起来:“皇后娘娘好高华,便是比之前朝的元皇后,也是不输半分,犹胜之的。” 她此时姓南宫,应天宇给她的封号是“淑”。而元皇后姓殷,世人眼里她们并无什么瓜葛。 她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点头,望向镜子里的人儿,半响不能回过神来。 有谁能想到她一个孤女,也会有今日这样的辉煌?家破人亡的那些岁月里,她连生存的希望都甚为渺茫。 她不敢相信他会给自己这一切,他似乎并不曾要求什么,封后旨意送来时,他只是握了她的手,轻轻道:“你相信你,从此以后,我必然好好待你,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20) 终于再见了陆修云,两人却是身处在众目睽睽的华殿之上。殿中烛火明亮,他就在她的身旁,她忽然生了异样的勇气,终于抬起头来,灯光下只见一张年轻的面庞,总不过二十岁左右,朗眉星目,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凝视着她的双眸。 他依旧还是那般的俊秀芳华,身旁立着的美丽女子亦是艳光四射。她知道,这便是天下有名的西域第一美女:定玉公主。 那公主生的极美,身量比之中原女子要高挑不少,一双眼睛蓝的发澄,水汪汪的四处转着。陆修云只是站在她身边,却并不曾伸手去牵她的手。皇帝赐坐时两人都是躬身谢过,定玉公主飞快的在自己夫君的脸上看了一下,很快又收回眼光去。 宴中喜庆融融,他们隔了许远的距离,却最终还是遥遥点头一笑。皇帝坐在她身边,似乎豪不担心什么,她偏了头去看他,正好看见他正怔怔的望着自己。 在雕花粉金案台下伸手过去,她终于触到了他略微粗糙的手。虎口处因为握了兵刃的缘故,摸起来有些刺刺的沙砾状。他只是一笑,很快便回头道:“来人,将新月公主抱出来。” 他们的女儿,封号为新月。初升的月亮,明亮而皎洁。 陆修云听到这话,终于站起来:“陛下,可否让在下看一眼公主的芳容?” 他点头应允,飞快的与她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心往下沉去,却只有仓促的点头,然后微笑。 陆修云将孩子抱在手里很久,最后笑着还回来道:“恭喜陛下和娘娘,小公主长的很美,与娘娘的美貌非常相近,他日必然又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他送给孩子一块玉石作为礼物,淑皇后笑着,命人接了。而后,她回赠了一样礼物给他和定玉公主,精美的盒子呈上来时,定玉公主忍不住轻声赞道:“好漂亮的东西。” 她知道她必然喜欢,这盒子是她精心设计制作的,面上用了七彩的宝石作为装饰,镶嵌的图案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21) 她准备了这么久,向德妃讨教了这么许多,才终于精心做成的这样一个盒子。她想他必然会懂,里面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盒子隐藏了一个关于他和她的秘密。 她想他必然会明白的,他们此生或许都不可能再见了,即使再见,也说不了一句真心话这盒子是她此生唯一的念想所及,自从她答应皇帝为他生儿育女之后,她便开始学着做这么一个盒子,天知道,她费了怎样的苦心,才终于将这个东西送到他面前的。 陆修云只是看了一眼,旋即移开了眼睛,他不动声色,向主位正中点头致谢道:“多谢娘娘的美意!” 定玉公主当堂打开了那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对雕刻精湛无比的白玉荷叶童子。玉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玉,一男一女的两个胖娃娃眉开眼笑的对着人,下面的那片荷叶隐隐带着绿意,却是难得一见的冰玉老坑种。 这童子寓意吉祥,送给新婚夫妇是再合适不过的东西。定玉公主很是喜欢,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 她端坐在高堂之上,只是微笑不语。她最后的念想如今也了了,她只觉一生轻松起来,再无遗憾可以牵挂了。 酒过三巡,一曲《胡旋》舞过,皇帝似是微醉,半倚在御座之上,侧着身子只和皇后说话,殿中诸人的神色皆懒散下来,一套套的舞乐,一遍遍的传杯,一曲奏罢又是一曲,舞女婆挲来去,飞扬旋转的锦绣长裾温软的拂过红毡,恢弘殿堂中似盛开一盏盏丰艳的花朵。 这便是她此后的人生了,她斜靠在皇帝身上,脸上艳若桃花一般明丽。他宠溺的看着她,忽然道: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么?“ 他这样说,丝毫也不避忌殿上的其他人。她只道他喝醉了,于是含笑不语。 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她只得将双手交在他手中。他骤然收紧,握得她痛不可抑,仿佛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敛去半分,他俯身在她耳畔吹气道:“我要和你生许多许多的孩子,你这一辈子,都只会是我的。” 她倒在他怀里,脸庞隔着他冠上的九珠重华,隐隐落下了最后一滴泪。 正文 冷香沁骨无可救赎:番外宁王(22) 她并不是不甘心,其实心里早已绝望的明白,这一生,她只能陪着他而已。 不管爱不爱,她都只能陪着他。 殿中歌舞依旧,隔着许多的人和事,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陆修云带着定玉公主离去,她终究阖上了眼,低低道:“是,咱们再生几个孩子,儿子女儿都要。” 他喜极,将她打横抱回了昭阳殿。 他和她竟然锦瑟和谐,不浓不淡的过了四年。而这四个年头里,她站在窗前等待过多少个黄昏,怕是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在等待什么,自己也无法说的出来,只是心里隐隐模糊的一点念想,在寂静的午后或者深夜里萌动而已。 他陆续纳了一些其他的嫔妃,后宫佳丽粉黛三千,自然会有勾心斗角的阴暗,但却从来不曾危及到她中宫的位置。她在两年后生下了一位皇子,他异常的喜欢,甫出生便诏告天下,不待群臣再做争议,周岁时便立了做太子。 她是东宫之母,又是中宫皇后,地位稳如磐石哪怕他偶尔留恋于其他新进的嫔妃寝宫,他也不会因此而淡薄了她。 她渐渐看淡了一切,他是阅尽千花的蝶,偶尔栖憩,留恋她这一瓣芬芳。而片刻的停留,重又为远方的另一枝明艳展翼。 她闲来无事召了宫中的梨园弟子听昆曲,只唱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唇角微瑟,竟是含笑。 从来是良辰虚设,而她不曾怨尤,其实只是因为并不曾真的将他放在心上。年过双十的少妇,美则美矣,只是心态却早已迟暮枯槁了。她从来都是淡定的面对他的一众宠妃,便是面对轻佻挑衅,也未有稍微流露醋意的时候。 久而久之,宫中的女子不得不盛赞皇后:贤德过人,端慧质淑实在无愧于皇帝所赐的“淑”字尊称也。 她在女官门毕恭毕敬的描绘里微微含笑,夕阳里看见女儿新月的身影奔了进来,这时才真正会心开怀,展开两手道:“月儿,到母后这里来”。 那样宠溺,她知道自己此生所剩不多的幸福,都在一双儿女身上了。 他的声音却在女儿背后响起:“朕才说要命人去带月儿过来瞧瞧上林苑的枫叶,刚下辇车,就在你这里碰上了,还真是巧。” 他的眉目平和,眸间里隐匿了一种深情,看似平淡,却持久到足以维系他们的一生。她便起身微笑,暮色里起了风,拂动着她云鬓上的凤钗,一颗光亮的明珠在那洁白的面容上划过。他伸手给她正了正,而后握住了她的指尖,牵着女儿道:“起风了,咱们回家去。” 梅雨季,一川烟草,满城风絮。黄昏时分雨下得密了,远远只看见万家灯火笼在淡薄的水气里。 她浅浅一笑,那美丽的笑容也在风雨声里迷离下去。 全文完,写这最后一段,林子速度极快,仿佛是胸中早有这样的片段。关于子默和应天成的番外,我暂时停笔不再写了,一位读者说的好,留白哈哈哈! 正文 林子的新书《天下无双》 推荐林子的新书:天下无双 链接如下:bookappshuba/worktro/555/work_2170411shtl 简介: 历氏名门,外戚世家。庶女素雪,嫡女无双,一对绝色姐妹花。画廊深处,胭脂软玉两生香,同为倾国色,却终因嫉妒而生出怨愤。为一己私欲,素雪背弃了家门,一手谋夺了原本属于妹妹的婚姻,费尽苦心成为中宫皇后。后宫数年腥风血雨,佳丽皆成妒心辣手之下的琉璃花樽。 一杯鸠酒,皇帝终于试出她的真心。“皇后,你苦心蒙骗了朕这么多年,你甚至连阻碍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她饮尽杯中酒,含泪而笑:“我现在才知道,一个女人,再怎么要强,也强不过天命……”。君王终究薄情郎,声声含泪唤不回。 十二扇鎏金紫檀雕花屏风后,转出一娉婷美人,白执扇掩面,款款而行:“姐姐,你错了,待我来告诉你,女人驰骋天下,从来不需自己出手,你只要驾驭了他,你就稳稳驾驭了整个天下……姐姐,我们都是自小受着帝妃教育长大的。这么些年,无双以为你真的通晓了为女子之道,坐稳了皇后之位,想不到,历家的重担,如今还是落到了我的身上……你放心,我一定会比你更为胜任皇后之位……”。 她就是无双,天下独一无二的历无双。尘世茫茫,淌过这样的血泪之路,后宫沉浮几番,佳丽三千成云烟,她最终登上至尊的荣极。 无双,能否走出梦魇般的过往,抛开琉璃碎裂的心底血痕,成就真正的天下无双? 卷首开篇: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中京后宫,这夜春来百花怒放,未名湖畔更是梨花如雨,簌簌纷飞。那湖水原本极为清澈,印上点滴花瓣更显得姿态柔美。 一队碧色宫装的侍女,簇拥着一位长发席地、素衣胜雪的女子,立在湖畔边梨花树下的护栏前。仪仗队跟着在后面,因为有口谕,所以不得上前,只有将那琉璃华盖伞,远远的靠在了层层拾级而上的玉阶旁边。 那长发女子久久无言,只是将脸庞高高扬起,对着夜色下的一树花雨出神。忽然一阵风起,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 才入了夏,草原上的伏耳草就已经长过了人膝。远远望去,视线里广阔得无边无际的绿,一直接到蔚蓝的天际。风一吹草浪起伏,仿佛绿色的大海,荡漾着星星点点的||乳|白色——那是牧人们的羊毡帐篷,仿佛海面上漩起的白沫,望久了会令人觉得眼晕。 中午的日头已经有点儿火辣辣的意味,我被太阳晒得发了热,卸下了大半件袍子,匆匆将袖子往腰间一系,在颠簸的马背上,模糊的想,只怕自己这模样倒似个西域人了。 果然王帐的游哨远远已经看见我时,便尖起嘴唇打个唿哨,还未等我应答,四面已经有数十骑围奔过来。艳烈的日头下,遥遥已经可以看清王帐卫士特有的虎皮袍子,竖起的精钢弯刀仿佛折月山上的新雪,反射着炫目的日光。 我抱手行了一个礼,示意众人在前开路,为首的千夫长阿罕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放开了嗓子就骂:“陆修云你这个狼崽子。” 我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的野蛮无礼。我知道阿罕并非恶意,他只是嫉妒的发了狂,又不得发泄之处而已。 初夏的风挟着青草特有的香气,将他的声音送得远远的,为首的卫士首领一骑当先,远远就直向他我们过来,隔着老远就滚下了鞍子,行了最恭敬的拂地大礼,额头一直点到草地上去:“陆公子,大单于和诸位王子在帐中等了很久了。” 我这才停住脚步说:“起来吧。”王帐的卫士们已经纷纷赶到,都下马行礼,我问:“大单于怎么样了?” 巴雅尔皱着眉头说:“不太好,今天连马奶都没能咽一滴下去。” 我闻言亦是一惊,眉头也不禁皱起来,随着巴雅尔沿着山坡疾驰,平静的河水在山脚下缓缓转了一个大弯,在河畔平坦广阔的草原上,伫立着金碧辉煌的大单于王帐,四周散落着星星点点无数羊毡帐篷,如众星捧月一般,又如一朵盛开的雪莲,千重洁白的花瓣,簇拥着金黄的花蕊。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2) 我随着众人才走至帐外,就已经隐隐闻见一种皮肉腐烂的恶臭,掀开沉重的羊毡,大帐中密闭四合,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大白天还点着酥油灯,灯油的气味混合着那种奇异的恶臭扑面而来。 按照礼仪,我解随身的佩刀交给卫士,跟随着巴雅尔走进王帐,已经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阿云……”夹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仿佛破风箱。! 我旋即行礼,以额点地,一边回答:“是我,大单于。” 狼皮褥子上的大单于直挺挺的躺着,两个年轻的女奴拿着细布替他擦拭胸前伤口渗出来的脓血。他转动灰黄的眼珠看到我,倒是笑了:“你来得真快,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 我想不到西域王族会对生死看的如此透彻,只得回言:“收到大单于的信,我骑着快马就上路了。” “你知道,我叫你回来,就是为了定玉”。他说话已经有了积分吃力,但神智看来甚是清楚。定玉,便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西域的第一美人,雪莲山上的仙子定玉公主。 大单于说:“叫你来……问……格萨与占登……无论哪一个做……大单于……定玉,都必将许配于你”他每说一个字,胸口的伤口就涌出更多的脓血,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两个奴隶吓得都不敢再动弹,缩到了一旁。 我上前几步,凝神望着眼前的这个老者。平心而论,他对我有恩,且是大恩,当年云州兵破之日,父亲玉我浴血冲出黑河境地,后有数万追兵,我受了伤,父亲亦中了几箭想不到会碰巧途遇上刚从楼兰苍山地界返回的西域大单于以及定玉公主车队。 当时情形已不需敷言,定玉公主断然救下了我,父亲亦被藏到运送粮草的马车上。 其实西域王室当日不过才三千随行精兵,且地处三国交界之处,实则危机重重。面对随后赶来的数万兵士,大单于竟然临危不乱。 “孤久仰晋国皇帝之威名,只是恨无缘得见,今既碰巧遇上林将军,还请将军回去之后,代本王向陛下转达孤的问候。” “大单于客气,末将必然将您的话带到,只是末将今日乃是奉命追击两名叛将,不知大单于手下可有人见其踪影”。 密封的车厢内,我被定玉公主紧紧捂住口鼻,右臂上的伤口汩汩往外冒着血。滴答滴答车架的底板乃是木头,上面虽然铺了厚重的地毡,亦免不了有血腥之气外散。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3) 我身上的冷汗濡湿了厚重的铠甲,只有心里清楚到发冷,只要他们掀开这车驾的帘子,眼前的三千精兵,外加西域王室,都将幸免于难。 只是因为带兵追捕的大将,乃是我曾经在其麾下历练过三年的林碧宇将军。以他向来的稳妥周全,他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突如其来出现的一对人马。 七月间的黑河下,弥勒川仿佛连空气中都流淌着蜜汁,野花正是开得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花海仿佛硕大无比的一张巨毯,织满五彩缤纷的颜色,一直铺到如天屏耸立的雪山下。 只是这样美的锦绣画卷里,处处都充斥着刀光剑影,以令山河失色黯然了不少。 “对不住大单于,末将奉命行事,因此还是少不得得罪几分了,这些车驾,除了大单于的王帐之外,全部给我搜!”一声高呼,击碎了所有的幻想。我忽然感觉到,敷在我唇上的那一双手儿轻轻抖了抖。 拉车的四匹骏马许是等得不耐烦了,顺嘴低下头便卷了一把草茎在嘴里嚼着,连带着后面的黑驹也打着喷鼻,弯下颈去啃长得正肥嫩的折耳草。 三千轻骑都因这句话起了轻微的焦躁不安,紧紧跟随定玉左右的一个侍女先沉不住气:“公主,此人真是放肆无礼!“ 于是年轻的卫士们七嘴八舌,皆聒噪起来。幸而大单于回首瞪了他们一眼,才终于安静下来。 “林将军也是奉了君命,孤又岂能为难于他?只是将军”。他话未说完,便有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掀开车帘接了言: “将军若要搜捕自是师出有名,只是公主殿下亦在军中,今日又刚好逢上身体不适,将军,难道女眷的车驾你也不避忌一二?” 此语一出,四下都静下来,忽然听到风里传来隐约的鸾铃声。 那声音极清脆,虽然隔得远,可是像被风逐着的鸟儿,忽隐忽现。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4) 我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身上一松,便觉得身边的女子放开了我。 她要将我推出去么?帘子被掀开一个小口,一阵美妙的歌声飞了出去: 青翠的松树是那太阳的光彩 啊哈嗬,美丽的荷花儿是那湖水的光彩嗬 性情温柔的乌云珊丹姑娘哟 啊哈啊哈嗬,是那情人金平哥哥心中的光彩哟 苍劲的檀香树是那月亮的光彩 啊哈嗬 所有的将士们听得出了神,碧蓝的天空上,一朵朵白云缓缓流过,天地间寂静无声。风吹动她裙带上系着的鸾铃,仿佛天籁之音相合着。 定玉公主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上的装束艳丽而热情,那种有别于中原女子的青春活力之美态,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不曾想,她含笑走下马车,竟然朝坐在马背上的林碧宇将军施了一礼:“久闻林将军大名,今日真是有幸。将军为晋国驱逐外敌,真乃英雄也。” 这番言辞,说的林碧宇与众将士皆面上有光,当下林碧宇也回礼抱拳道:“公主当真客气,末将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他的言下之意竟然还是不肯退缩,我自知在劫难逃,于是扶着车内的木板,缓缓移动了身体,准备跳下车驾。 “哪里的话,将军公事在身,小女岂能阻拦?只是我方从楼兰出境,车驾之中,多有些女子妆束之财物,些许东西,还请将军与将士们搜查时,手下留情才好。” 四下里众人都微微色变,这话说的明白而又含蓄,林碧宇亦知道楼兰世子正在为选正妃做准备,而西域单于此次出行,却正好带了定玉公主随行,当中 “将军,就请先从我的车驾开始吧,我父王近来身体不适,他的王帐,便不要惊动了。” 她竟然如此大方,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而其余虎视眈眈的将士们,见美人热情友立,当下都生出几分愧疚出来。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5) 她竟然命人掀开车帘,大方请众将士进来搜查,我被一个侍女紧紧按在一处柜子后面,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一队军士围拢过来。 一个探视的眼神,她的车中确实装满着金珠玉石,一箱的首饰翻开着摊在坐塌旁,只是少顷,便听见为首的将士向定玉公主躬身一稽:“冒犯公主了,末将等去其他车帐搜查!” 一番虚惊,我头晕眼花的靠在那一处矮柜上,眼前的鲜血刺的双目隐隐作痛。 但危机尚未接触,后面的车驾一辆一辆的被掀开帘子,每一处角落都细细查看过。我想到父亲,顿时喉间亦紧。 定玉公主站在车前,开始吹动口里的一支短笛。那声音悠扬,和着清风相送,远远飘到黑河之后的群山里。 “哟呵呵”。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不由的弓起身子,掀开了一处帘子的缝隙。视线里山坡下已经出现蜿蜒的一条黑线,渐渐近了,可以看见五颜六色的旗旌,还有迎风高掣的旄节,甲胄鲜明的护卫,簇拥着华贵的车驾,缓缓而行。 车里的侍女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不是楼兰世子的车队?想不到他还真是不死心,居然追了过来。” 忽然,又尖又利的哨声响彻云天,西域精兵们血脉贲涨,快速回应着手中的旌旗。那时间,无数快箭已经擦着耳际,似急雨般直向山坡下射去。 林碧宇本能的已经挽圆了弓,箭似连珠,尖锐的破空声令得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只是抽箭、搭弓、拉圆、射箭……重复这再娴熟不过的动作。但见飞蝗如雨,山坡下的队列已经乱作一团,但很快有护军镇定下来,拥着藤牌勉强围住阵势。 王帐前的护卫统领呼都而失长啸一声,两队骑兵左右包抄,但闻蹄声若雷,挟着滚滚烟尘扑向坡下,护军们被冲乱了阵脚,疏疏放了些箭。前锋的骑兵早已经插入阵间,厮杀起来。 “都住手!一场误会而已,世子殿下,请你们的人先住手!” 定玉爬上了高高的王帐,雪白的裙裾带着十二色丝线的如意结翻飞飘逸。丽阳之下,众人皆仰视着她的脸,不知是谁呼了一声:“雪莲仙子乌云珊丹显身了万民敬仰的乌云姗丹,请你保佑我们草原之子永世太平!”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6) “英勇的西域勇士们,保卫我们英明的王,保卫我们美丽无双的定玉公主!”呼都在王帐前射出一支利箭,旋即仰天大喝道。 “保卫大单于!保卫公主!”情势一时逆转,数千西域精兵个个勇不可挡,直直拉弓欲血战在此。 “世子殿下,我与林将军的大军只是偶遇,世子殿下如要护送,可随我一同前去西域王庭,定玉当好生招待贵客!”定玉仍站在王帐前,脸上的神色从容不变。 林碧宇奉命追击,但绝然料不到会将情势演变成如此复杂。他沉吟一二,旋即双手抱拳:“末将打扰了公主与世子相会,实属不应该!大单于与公主殿下一路平安,末将告辞!” 说罢便举起手中令剑,领着大军便要离去。 定与这才走下王帐,向楼兰世子的驾前施了一礼:“世子殿下别来无恙?” 想不到,那楼兰护军早已有备而来,因为求亲不成,竟然徒生强抢之意。只听一声令下,便有一队军士左右夹击而来,欲要生生掠夺了公主而去。 “大胆!呼都在此,何人敢如此放肆!”定玉何等聪明机灵?见此情景只是纵身一跳,便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匹马背上,迅速回转到自己的车驾内。 呼都本是西域第一勇士,他偏头躲过一枝冷箭,随手砍倒了一个楼兰护军,他年轻气盛,一心想要立下战功,所以一路劈瓜砍菜一般,直往车驾前杀去。 车驾本来被护兵们持藤牌团团围住,但哪里禁得住骑兵居高临下长枪长刀横拉斜砍,一层接一层的人倒下去,后面更多的人涌上来。 呼都率领数百精锐杀得性起,终于拼出一条血路,那楼兰护军统领仗着人多,终于杀近了公主帐前,眼看离车驾不过三四尺许,顿时暴喝一声,长鞭击出,啪一声卷去了大半车帷,却见车中空无一人,不由一怔,旋即放声大嚷:“公主跑啦!” 呼都而失战至正酣,忽然听到叫嚷“公主跑啦!”心中一沉,举目四望,果然见往西北方向,一骑如芥,去得远了。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7) 这时语惊四下,楼兰世子来不及多想,立起身便高声大嚷:“别失!带上伍百骑去追!”他方才亦挥剑厮杀,半边脸上溅满了血,胡乱伸手拭一拭,唿哨一声,便率着人策马便向西北追去。 西域王室护将阿诺从阵中杀出来,拍马也急追上去,高声叫嚷:“西域的勇士们,要是咱们今儿保护不了咱们尊贵美丽的公主,咱们这脸还不如给狼啃了……”说时间,远远已经驰出老远去了。 落日夕阳暮色四盖,远远见得红尘一骑溜烟似的跑远了。追赶的楼兰世子他们的马快,逃走的那匹马却更快,一口气追出了三十余里,终于赶上了。 马上的骑者被七手八脚的拖到别失的面前,却是个年轻的侍卫披着公主的锦袍和头上的花环,那世子眼见上当,不由大怒,逼问公主的下落不得,拨剑便杀了此人,一百骑拨转马首,又往回赶去。乱军阵中,哪寻得到公主的影子,想是早就趁乱走脱了。 到得黄昏时分,三千护军在方才的一场血战中已经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好在楼兰世子见捉不到公主,也就无心恋战而去。因不见公主,众楼兰精骑自然十分郁闷,只得捉了公主车驾前服侍公主的侍女,一根绳索系在马尾后头,一路怏怏的回营。 这正是一年中颚尔达草原最美的季节,近千骑押着俘虏,拨营向西北折返而去。 而我与定玉公主两人,却在众人视线都转去追捕那假公主时朝着相反的方向奔了出来,因为早已与大单于有言在先,是以我们只管骑马向前,约定在娜拉河旁边相会。那里,已经是西域的国界。 这日渡过了金瓶河,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皆是水草丰美的草地。 我原本心中甚是羞愧,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还要仰仗一个女子的庇护。加之父亲的生死不明,心中更加难安。好在我身上的伤口不深,经了草草包扎,总算止住了血,整个人也渐渐回复了几分力气。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8) 其实我也知道,不管如何,男女二人共乘一骑,都是极为不妥的行为。况且这公主尚未婚嫁,如此一来,只怕她心里也甚为不自在。 踏马去的远了,四下的暮色渐渐笼罩下来。夜间草原间一片寂静,仿佛墨黑无际的海,在月光下偶尔反射银光,那是娜拉河在默默流淌。 定玉公主坐在马背的前端,一身白裙上覆盖着十二色的丝带绣结。她自出生以来,恐怕也未尝与男子共骑,虽是父兄,亦未曾如此亲近过,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可是身处险境,只得从权。只是出来时匆忙,除了弓箭防身必备的武器之外,并未带上干粮充饥。 两人都是没来得腹饥如火,但我受了伤在身上,因为伤口处的痛楚,倒觉得其他的感觉都忽略了。耳畔忽然咕噜一响,静夜之中极是分明,她不由的低头垂首大窘。 我轻笑一声,她少女心性,面皮极薄,不由涨红了脸:“你笑什么?” 我顿时心下懊悔,说:“是,是,我不应该取笑公主的。” 她见我有意唯唯喏喏,不禁也笑了,说:“唉,跑的急了些,这会我真是有些饿了,可有什么吃的?” 我无奈的双手摊开说:“这可难了,我没带干粮出来。” 她垂下眼帘,那蝶翼一样的阴影扑闪下来,投在玉也似的面容上。我甚少见到西域女子,但是想不到,原来番邦也有肌肤白皙如玉至此的。她在马背上颠簸着,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从没有这么饿过。” 想了想说:“要不咱们说话吧,或许说说话,就不觉得饿了。” 我微微侧首问:“那要说什么?” 她道:“说什么都可以呀,我小时侯睡不着,便拉着||乳|母说话,她不敢说我聒噪,只好陪着我,说到困了,自然就睡着了。” 我心中偷笑说:“你要是待会儿说得困了,跌下马去,我有伤在身,可管不着你。” 她回眸一笑,月光下但见明眸如水,光亮照人。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9)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天边就透出了第一缕霞光,不过片刻,大半个天空便映满朝霞,一轮红日喷薄欲出。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绿草萋萋,露水清新,令人精神大振。草丛间忽然飞起一双极大的蝴蝶,她不由“啊”了一声,又惊又喜:“蝴蝶!” 这一瞬间,我仿佛思绪陡然翻转,那个一直停留在我内心深处最天真可爱美丽的少女,她的容颜在这万丈霞光面前清晰展现开来。从最初的偶遇,那时我们何等年少?我甚至可笑的以为,自己能够有毅力,将她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永远的隐藏下去。 而今看来,那时的年少意气,真的只是一种浅薄的狂妄。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这一时的浅薄,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我没有多想,旋身下马,长臂轻舒,已经将一双蝴蝶拈在指尖,送到她面前。虽然负伤,但这等小事,到底还是不能难倒我。更何况,我心里隐隐抱着一丝希望,在那一双有着几分相似的明眸中,我渴望窥视到点滴她的身影笑容。 彼时朝霞如彤,映在她的脸上,愈发显得面庞如玉,我凝神看着,一双眸子似宝石般流动着霞光,那种欣喜直从眸中透出来,可是渐渐的,那丝喜悦就不见了。我见她神色怅然,不由问:“怎么了?”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丝温柔溺爱。 定玉公主捧着那只停留于她掌心之中瑟瑟发抖的蝴蝶,半响才犹豫说:“还是放了吧,让它们自由自在的飞,多好啊。” “让它们自由自在的飞,多好啊!”我心中大痛,不敢再看她半眼。只觉得一颗心生生被撕裂成了数片,紫陌我们,也曾经可以携手共行一生,笑看红尘繁华的。只是因为我,因为我,才造就了这一生,无可弥补的遗恨你恨我么?呵呵你应当恨我的,因为,连我自己,都深恨自己 她于是将手指微松,两只蝴蝶振翅飞去,缠缠绕绕,终于远了,两人望着蝴蝶飞去,皆是静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边已经快到娜拉河了,远处就是西域的境地,我想大单于他们一会就会赶到的。“ 她心下大惊,问:“你不跟我一块儿走么?”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0) 我久久无语,少卿抬头看向天边,背手于身后,将满心的酸楚与这一生都无法消弭的遗恨俱皆掩下。缓缓转身,回头向她道:“小生谢过公主今日救命之恩,只是我现下的身份不便,和公主同行,只会为公主带来祸害而已。今日之恩,唯有他日再报,恕我就此告辞了!” 我转身要走,清晨的阳光里,看见山坡下已经出现蜿蜒的一条黑线,渐渐近了,可以看见五颜六色的旗旌,还有迎风高掣的旄节,甲胄鲜明的护卫,簇拥着华贵的王帐车驾,缓缓而行。 我啜了口气,回头说:“公主,王室的护卫已经赶来了,那边就是你的父王!”她定定的坐在马背上,面上的神色气急败坏,忽然咬了一口银牙,忽的一声就跳下地来,五色的丝绦结子在雪白的裙裾上飞扬着,我还未曾明白过来,便陡然觉得胸口一紧,竟然是她整个摔进了我的怀里。 “公主,不要这样”。我语气艰涩,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无边的空泛。那似乎,是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一个归途,只是一直看不到头,却愿意天长地久的等待下去。 我苦笑一下,伸手将她缓缓推开一点,仍旧只是摇了摇头。 `她却仰起脸,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说:“那些楼兰人和追捕你的晋兵要是知道我救了我,一定不会放过我,我们还是一块儿走吧。到了西域王庭,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了。” 我淡然一笑,心中生出几分感动来,只是问:“我会怕他们么?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我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这话说的太直,她脸涨得通红,大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们汉人都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损,否则便是大不孝,而今你这般自轻,岂不是叫父母难过么?” 我无意再与她纠缠,而她言及的父母二字,更叫我徒添了几分难过之意。我的不如意,无法与她说道,而她天生尊贵的身份,又让这一刻的亲昵相对显得有几分滑稽。 如此这般,我只是将她送回马匹旁边,双手抱拳,便要走开。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1) 我竟然想要仓惶逃离她,只因为我心中再也明白不过,她终究不是她,无人可以取代她脚下急驰,却听的身后唿律律一声,哨音清亮,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嘶,但闻蹄声答答,很快的,便见一匹极是高大神骏的白马奔驰而来,那马儿竟然顾盼自若。 她安然的坐在马背上,手持马缰向我怒目而喝道:“懦夫!你便是不接受我的情谊,难道连自己的父亲生死也不顾了么?” 我终究沉默下来,只有随着她等在一旁,看那王室大军渐渐走近前来。 大单于甫一见到女儿的身影,便乐呵呵的伸手拨开了王帐的垂帘幕帐,定玉娇笑着迎上去,一头倒在父亲的怀抱里,这样的情景,叫我想起子蘩来。她自上次一人离去,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说起来,这又是父亲做下的一桩冤孽。 再忆也无用,就在我神思飞驰时,大单于已经叫人把我请了过去。 “陆公子,令尊适才受了些伤,这时不便移动,本王已经安排了医师给他诊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9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9部分阅读 治,你便随我们一同回去王庭吧!来日方长,再作打算可好?” 他如此不动声色,亦不说明自己的意图,叫我心下忐忑难安,但既然父亲还在他们手里,我唯有从命而已。 抬起头时,只见定玉巧笑嫣然的看着我,一双明眸,似要盈出水来。我连忙避开她的眼睛,转而望向天边无边无比的绿色草原,那厚重而温润的绿,仿佛恒古便存在一般,与天相接,成为坚实而稳重的地界。 到了王庭之后,大单于也不再提及让我们回去的话,倒是父亲经此一战,整个人元气大去,意志竟然萧索起来。他时常望着娘亲的遗物发呆,偶尔经过他的毡房,便能听见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叹息。 他与我无甚话好说,每日只是终日沉默不语。我时常也会想起母亲,想起小时候她带着我去春游赏花,侍女们围在她身侧,就像无数绿叶捧簇着金色优昙钵花。 我玩累了,一头扑进她的怀中,母亲用微凉柔软的唇亲吻着我汗濡濡的额头。碎金子样的阳光从树叶间一丝丝漏下来,我只要仰起脸来,可以看到母亲皎洁如月娘般的脸庞。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2) 但我未曾想到,我还是娶了她,娶了一个,自己并不真心爱慕的女子,尽管她生的这样美,生的这样好,但我并不爱她。 只是这桩婚事我无可推却,大单于当众将女儿指婚给我,而我不过是一个草芥而已,他们父女的救命之恩,以及收容之情,还有父亲倔强的执意,都让我无法推却。 成婚那日,行的是中原的婚礼。从喜帕缀下的密密流苏间望出去,只能看见朦胧的满室红光,想是案上高烧的红烛,滟滟流光,照得满室皆春。 外面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内官特有的尖细嗓音,还有衣裳窸窸窣窣,拂动脂粉香气,是侍候在屋中的大丫头们行礼如仪:“见过驸马爷。” 我微醺薄醉,只是点头“起来。” 四位喜娘斟上了合卺酒,又剪亮了红烛,为首的那人躬身行礼,低低道:“请驸马爷与公主早些安寝。” 便率着下人们连同喜儿一起无声退出去。最后退出去的丫头倒曳了门,很轻一响,倒令得我心底又是一震。 帐房里按照中原习俗点着销金香炉,内中焚着越合香,从兽吞中吐出幽幽的烟缕,烛光映着绯红的帘幕,仿佛梅花得了雪意,越发殷然矜红。 我眉目间略有酒意,之前便在前面宴席间吃了好些酒,这样的日子,虽然是风光无限的驸马爷,原来也不过是个新郎倌。况且,是一个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而又有些不甚合意的驸马爷罢了。我驻足在那里,身上亦有淡泊的酒香,她忽然觉得心里怦怦跳,自幼从不曾跟陌生男子独处一室,何况是这样的夜里。 过了许久,才见她陡然伸手将喜帕一掀,脸上莞尔微笑道:“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再睡吧!” 那神情竟然如斯轻松,仿佛并不在意我对她的这些怠慢。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是个聪明到了顶点的女子,这样从容宽和,反倒叫我无从说起。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3) 这日从清晨到现在,一路上繁文缛节,到了这深夜,她终于想起来一整日自己确是滴水未沾。这样一句话,叫我心下微微放松下来。公主,驸马……早晨离开我和父亲一起住的毡房的时候,父亲放下手里的酒瓶,而后端正衣冠,竟然亲自送出正门。 高头大马停驻在毡房前,一众朱色衣裳的侍从满面喜气的候着,见得我出来,齐齐躬身弯腰下礼道:“见过驸马爷!驸马爷大喜!”。 我麻木的跃上马背,听到这陌生的称谓,却莫名其妙觉得很安心。或许我早已洞悉了,这一生,我与她早已无缘得见了。 我微微叹息着,已经在桌边坐下,向她招了招手,她满心喜悦走过去,坐在了我的对面。 十二干果、十二蜜饯、十二细点,一桌子的精美吃食,我捧起酒卮,刺绣着复金云纹的衣袖滑落下去,她望着我,明亮的眼神狡黠的一笑,内含着几许甜蜜与温馨,仿佛初次相遇时那般的安定。 我知道西域王室只有单于才可以用云纹为衣饰,而单于此次为我赶制的礼服,竟然全部以暗云纹点缀,金线绣成,实则僭越太过。所以她此时见着,不由得想起来,我有些不安的低下头去,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已经看到她的手指很细,肤色柔白,但指间依稀有薄茧,摩挲着锦缎绣花的衣服沙沙作响。 或许见我正望着她,她于是也捧起酒卮,学着我的样子一饮而尽,酒作蜜味,入喉极香,微微有点辣,呛得咳嗽起来,我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只觉得心中发热,也不知是因为吃了酒,还是因为他的手。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停留在她的肩头,一直过了很久都没有放下,我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虚虚的越过了她,只望着窗外,这日是十五,月色遍地如水银,仿佛一层轻纱,笼在天地间。 有风过,吹得烛焰摇动,她不由得轻声叫了声:“驸马。”` 我终于收回了目光,对着她笑了一笑。我知道,自己已经是她的驸马了,是她的丈夫。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4) 我只是从未想过,此生,我竟然还会再见紫陌。 而这样的再见,除了叫我心头酸涩,再是平添了几分无端的感慨与无奈。 我与定玉成婚后,一直相敬如宾。所谓的相敬如宾,源于我在人前以温和相待,独处时以兄妹情谊自律。 我们没有真正的夫妻之实,对于这一点,她不满,可我没有办法。 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去伤害一个我并不爱的女子。尽管,她那样的美,那般的好。可是,我始终只是忘不了紫陌。我忘不了,自己此生用尽了全部去爱,却终究只得一个背影的她。 那么多的岁月,如水般淙淙而过。大草原的日子,安稳而又平静。每日在较场教习军士们武艺阵法时,偶尔天边有飞过的鸿雁或者白色赤金的金鹏大雕,我都会眼角湿润,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我想起那时带着她离开大佛寺时,两人漫步于林中,那一片漫天满地的枫叶如火中孤伶伶的银杏树。还有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怎么没有白果?” “这是雄树,当然没有白果啊!” 而她闻言环顾四周,皆是滟滟的满树红叶,唯有这一株银杏树。不禁怅然道:“这么一棵雄树孤伶伶的在这里,真是可怜。” 我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时没来由的一恸了,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所谓的一语成谶。 紫陌,你永远不会知道,离开了你,孤伶伶的我,活的有多么可怜。 我会在一个人独处时默默流泪,会在心灰意冷时独自饮酒。草原上喝的都是烈性的马奶酒,我原本喝不惯,总会吐的到处都是。难得的是,定玉竟然不嫌弃也不冷眼相看,每回醒来,都是干净整洁的一身衣裳。 我知道,她对我好,真的对我好。这种好,叫我无以为报,叫我心生愧疚。我明知她要的是什么,可是我给不了。今生今世,我再也给不了给任何人。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5) 那日起来,时是初春。不知不觉,我与定玉成婚居然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她对我诸多维护,在大单于及西域王室贵族面前,更是十分敬重我。我心中暗暗生愧,其实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倘若嫁了别的男子,必然会一心视她为神女明珠一般珍视的,遇上了我,或许真的只能说她命中的不幸而已。 便是当初那个出兵强抢她的楼兰世子,应该也是因为仰慕其风姿,这才出了这等下策的吧?我心中流露出点滴这样的念头,不想竟然被她看穿了心思。 “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在黑河附近与我们交手过的楼兰世子,因为与楼兰王的宠妃有私情,月前已经被他父王打折了腿,说起来这楼兰王室还真是有失德行。那楼兰王强占了西哈贵族的未婚妻为妃,儿子便有样学样咳!这等丑闻,委实不堪也”。 我心头一震,深深低下头来。她原来并非不是不懂我的心思,她只是看懂了,却一直保持沉默而已。 “修云,我会一直等着,我相信,你总会明白,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走出我们住的那间金顶帐篷,她轻轻拉起了我的手。帐外丽阳如火,青色的草原上,阳光清澈的如同金箔。 一缕一缕的,远远随着视线,洒在连绵古旧的喇嘛神庙外的红墙红瓦上,给乌黑木窗上镂刻的湿婆神像镀上绒绒一圈金边,神庙两旁皆的一排排的常住牧民。有低矮的砖房,在两旁堆砌起来。靠街的人家窗台上的杜鹃花开了,一簇簇一团团,紫红浅黄,娇艳得如同最柔嫩的嘴唇。 我无言以对,只得顺着她的方向迈开了步子。早晨神庙广场的集市刚刚散去,穿艳红纱丽的妇人一手扶着头顶的瓜菜,一手牵着小孩走过巷尾。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便尾随上去,向他们兜售头顶筐中的水果。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印度香气息,掺杂路边小摊煮奶茶的味道,掩盖不住街头巷尾微酸的馊味。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6) 我抬起头来,朗朗晴空中,可以清晰看见巨大山峰的雪线,连绵如同裂纹,将冰蓝的天空割裂开来。极远极高处有一只黑色的鹰在盘旋,飞得久了,融进了雪山的阴影,再也看不见了,前所未有的疲倦突然涌上心头。 我以为自己此生就这样了,不想我会在此地遇上她。 定玉拉着我走向神庙广场,这日刚好的集市,处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西域风俗,结婚之后的女子出门都是身着白色长袍,脸上蒙着色彩鲜艳的纱丽,便是王室成员贵族子弟也不例外。定玉本来紧紧拉着我的手前行的,途中遇上一队骆驼车队,她看见那领头的骆驼脖子上挂的铃铛甚为有趣,便笑着凑了过去。 她自然而然的松开了我的手,我跟上前去时,正好抬头看见那为首的骆驼上坐着的女子。她也是一袭白袍在身,与一般的本地居民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纱丽外的一双眼睛分外清澈,黑亮亮的眸子,与西域波斯胡女的蓝眸紫瞳,迥然而异。 这应当是一个中原女子,或许是随同商队经过此处。 我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便登时呆立住了,半响也不得做声。恰时一阵清风吹过,斜斜的掠起了她脸上绚丽的面纱,露出那一张叫我至死不忘的脸孔来。 她不是一个人坐着,身边的男子,正指着远处神庙雪白的屋顶给她看。他低声浅笑,脸上是一派柔情与蜜意:“看,那边就是他们这里最著名的神庙了,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信徒,不远万里来这里祈福”。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盛满了平和的喜悦。 “嗯,这屋顶好特别啊!咱们要不要替咱们的孩子进去上香祝祷一番”说这话时,她是右手不自觉的抚上下腹处,我这才看见,她的小腹分明微微突出来。 呵呵他们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他,竟然为她放弃了整个天下。眼下这种闲云野鹤,淡定安宁的生活,就是紫陌一直想要的幸福。 而我,还能再奢望什么?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7) 我站在人群里,仰视着他们之间的幸福与甜蜜。我看见,晋国的天子应天成,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指着远处的白雪皑皑,以及尽在眼底的宏伟神庙,向她浅笑低语着。 她在他怀里安静的笑着,低垂着浓密的长睫。纤细柔白的手指抚着微微凸出来的小腹,不时点头相和 我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什么样的幸福可以胜过眼前这样的情景? 应天成曾在我面前说,他必然不会失去她这沧海遗珠。 我曾经深深的不屑,以为他那只是一时意气,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我忆起初见紫陌时,她和我说起,自己最爱在家门口的那条香溪里洗脸。然后坐在溪水边梳着她长长的头发,平缓的溪水倒映出她绯红的脸,和溪畔无数的桃花。 那时我坐在马背上,听她与丫鬟说些怀念家乡的话,心里荡过一阵美妙的涟漪。 而后来再见紫陌时,她已在寂寂深宫,一入似海。满地梨花里蹉跎了多少春日?御沟里的红叶,还可以流去人间。她却只能在红墙琉璃的那方天井里,遥看河汉。 我知道,她一直等,等了这么多年,只为着这一天,我以为自己可以陪着她一起等,等到我们最终携手同游人间的那一个画面。却不想,三千粉黛,六宫胭脂,他竟然真的只要她,舍弃了所有,他也愿意换来与她共度一生。 我就这样痴痴的站在人流如梭的广场上,心里有说不出的痛,但眼泪并没有流下来,虽然我知道,她这一生是回不来了。 但看着她活的幸福,如此真实平淡,无忧无虑的幸福,还有什么,比看见她的幸福,更能让我心安的? “子墨,出来半天了,你累了吧?我叫人去前面安排,咱们还是回去歇一下,你如今怀着身孕,凡事都要小心着”。 他拥着她,如此说道。她回眸一笑,两只乌溜溜的眼里流光溢彩。 “就你紧张,不是才出来逛一会嘛!真搞不懂你,你这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我肚子里的孩子?”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8) “好了,我不过是关心你才说的这句,你看看,现在这日头晒的,瞧你脸上都出了汗”应天成给她温柔的拭去了脸庞上细密的汗珠,宠溺的哄着她,一面示意后面的随从准备安排歇息。 “铃铃铃”。长长的骆驼车队,装扮成边境通商的商队模样。他轻轻一点头,大队人马随即向前开拔过去。风里传来茉莉花香,铜铃的余音犹自缈缈,突然见那白色粗陶砖地上,倒映出即将远去的淡淡人影。 “原来你在这里啊,叫我好找呢,咱们去前面看看好么?”穿过人海,熙熙攘攘的一切繁华,定玉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牵着我往市集深处走去。 我呆呆的站着不动,心里异常的矛盾与纠结。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见她一面的渴望,我知道她现在很幸福他既然幸福,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可是我若不见,也许,此生便真的再无机会能见 “你怎么了?修云”定玉终于发觉出我的异常来,她伸手来试探我的前额,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来。 “我没事只是,刚刚好像看见了一个朋友”。我心思冗杂,万般念头都在这一瞬之间。双手有些不自觉的发凉,脚下却恨不得立即朝她远去的方向奔去。 “陆公子,别来无恙?”一袭身影向我们走来,定玉看了看来人,狐疑的看了看我。 我蓦然转过身来,是他,果然是他。应天成的眼睛在天山极为明亮的日头之下,亦消淡了往日的锐气,显得温和如水:“想不到会在此与公子相遇,不知陆公子现在方便否?在下想请公子移步小谈一会。”他说罢,便微笑着向定玉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这位是陆公子的夫人?公子果然好福气。”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所求不过是一个情字,至真至诚的情字。但我此生想要的真爱已经败给了他,我再也无法追回。 他的眼中似流露千言万语,我只觉酒意上涌,人却微微有些眩晕。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慕雪(19) “她还好吧?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应天成引着我走到一间高大的屋子前,穿过长长的走廊,与长长的甬道。在沉沉的乌木门外停下来,揭起厚厚的毡帘,暖而潮的风扑出来,我迟疑,迈入。 我并不惊讶他在这遥远的西域古都也会有自己的势力,毕竟眼前的男子曾经是天朝的皇帝,他应该有能力,为紫陌献上最安稳富贵的生活。 “陆公子,请吧!”行的是中原的敛礼,他双手抱拳,旋即右手摊开,做请坐的姿势。 我平静的回了一礼,而后在彼此间好奇的目光里缓缓坐下。 问这样的话有些艰难,可是我还是问了,不然,我跟着他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你也看见了,她很好,刚刚怀了四个月的身孕。我原本是不想来这里的,不过拗不过她的性子,这才等到三个月后胎气渐稳之后出发的,来这里不久,她很喜欢这里的雪山天湖,我便陪着她到处看看。” 有侍女上来掀开帘子跪下斟茶,我茫然的举起杯子放到唇边,有些不知所以的轻轻“哦!”了一声。 银质雕花的杯子冰冷的贴着我的脸,梦境里的痛楚似乎仍在心肺间隐隐游走。只是……只是梦而矣…… 她很好,很好可是,我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一别音容两渺茫,到今天整整一年零一个月十四天。 四百零九个日日夜夜…… 我低声长长的叹了口气 离她越近,痛楚就越深…… 思念就像一块磁石,越靠近越是逃不了那魔一样的引力…… 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 怎么逃得了,怎么能不想她…… 可她如今就算身在这个房子里,我也未必能够再见一面了 “你知道,我请你过来,想要说什么吗?”应天成何其平静,他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安宁与满足。卸下了帝王的身份,他隐然便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沉稳男子。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暮雪(19) 黄昏时分,落日照在戈壁滩面上,远处的街景碎成粼粼的金浪,半天里的云霞,玫瑰紫渐渐单薄成拱璧蓝,徐徐渗入胭脂红……宝蓝底的天幕上,这里一抹,那里一缕,流动的华光冷凝下来,像是泼溅的水彩,渐渐干涸。 晚风吹来,仿佛能吹起一层细粉,风里夹着海的咸腥,热哄哄像小孩子的嘴,又潮又湿胡乱印在人身上。 我已经走出那间屋子,浑浑噩噩的朝金帐走去。 定玉必然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了。 应天成的话一直回响在我耳边,让我再也无力去思考其他。 “陆公子,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现在最想见的,应该是子墨。” “她在这里?你肯让我见她?”我只觉喉咙发紧发干,才说完这句,便急着吞下了这口口水。 还是暮春的天气,不知为何,今日这天气却已经这样热,房间的窗棂敞开着,徐徐吹进来的风也并不叫人觉得凉爽,那嗡嗡的低沉声音,反倒叫人觉得像蚊子一样在耳畔滋扰,令人只是心浮气燥。 我现在在练兵场带着一帮王室护卫练功,头发早已按照西域的习俗剪断了一圈。额前的碎发腻在额前,衣服汗湿了,粘在身上格外难受。 我的心跳的厉害,不用听,也觉得咚咚作响。 “她不在这里,她现在怀着身孕,我自然会小心照顾陆公子,恕我直言,你觉得你们还有必要再见么?或许我这是自私,但你不如想想,对于现在的子墨,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幸福?” 我垂下头,半响不语。最后才叹息道:“我只是想再见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知道,这样的要求不恰当但是”。 “那我请问你,你的夫人呢?你把她,置于何地?” 我的心猛然一疼我的定玉,一直苦苦等着我的定玉她若知道一切的缘由,她会不会恨我 正文 番外陆修云:千山暮雪(20) 暮色真美,红艳如血。 应天城亲自执着茶壶来给我续茶,我一言不发饮尽。茶水甘香,虽是西北的广袤大地,招待我的仍是中原皇室极为矜贵的冻顶铁观音。 他最后一次说:“陆公子,我用我毕生最大的诚意来恳求你,善待自己的妻子,她值得你好好用心相待。再见了。” 她抬起眼,眼中一片茫然:“再见了?” “是的,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她说想回苏州故乡待产,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他递给我一张纸笺,上面是她端丽而愈发飘逸的字迹。 风前欲劝春光住, 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随流落水边花, 且作飘零泥上絮。 镜中已觉星星误, 人不负春春自负。 梦回人远许多愁, 只在梨花风雨处。 “苏州?永嘉绿水青山带笑颜的她”。我徒然不能自持,当场便落泪下来。 一大滴眼泪“啪”的落下来,字迹洇开了墨水。渗开,像心里的痛楚,麻木的渗开。几近是愉悦的感觉。终于有这一天。她完结了自己的心愿,与他携手同回永嘉乡里。 只是,那个人,却不是我,原来,真的不会是我。 我是一个过客,那时骑着骏马,在永嘉的小路上匆匆而过的过客。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终于下了决心,替我了结。 回到金帐时定玉正在等我,侍女接过我褪下来的外衫进了里屋,洗手之后我才愣愣的望着她,她是在笑? 黄昏光线晦暗,她的一张脸庞却是美丽的。 “回来了?咱们吃饭吧!去把这羊腿热一下,都快凉了”我点点头,坐下来开始闷头喝酒。 这夜我喝多了,醒来时屋子里一片黑暗。摸索着下床去找水喝,不想却看见定玉和衣歪在外间的塌上。 正文 推荐林子的新书《穿越之麻辣小皇… 之麻辣小皇后:独霸六宫宠(速更)简介: 有史以来第一个因被强吻而窒息的倒霉女主,相亲遇上曾经打过架的死对头,不婚族的林绾绾当机立断,狠狠的敲了富家恶少一顿大餐。不想乐极生悲,竟然被他一个强吻给噎死了!之后又遇上相亲,而且相的还是当了皇帝没了前世记忆的他!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新仇旧恨一块算!她布下陷阱,戏耍君王,一步步走进了百花齐放的后宫。 当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彪悍皇后遇上一群色心不死、歪招频出的嫔妃时,源氏皇族的后宫又会上演怎样热闹的雷剧? 本文内容略雷,时有爆笑情节……速更! bookappshuba/worktro/367/work_2196847shtl 相亲! 想到这个袁清轩就头疼,可是又不能不去,袁家虽是新时代的台湾名门巨室,但也素来秉持长幼有序的家风。 一家大小虽然平常可以随意玩笑,但温兰珠毕竟是袁清烨的大嫂,又奉了母亲的嘱托行事。这次她既然费心安排了,自己总得去应付一下,哪怕喝杯咖啡再走人,总算也是个交待。 袁清轩无奈的认命,压根就没去想问一下大嫂给自己介绍的什么人。潜意识里,他是这样想的,管他牛头马面,自己也不过是去走走过场,再见无期嘛! 约会定在一间餐厅,公司常招待客户的地方,秘书当成商务宴请了,特意订了个大包厢。袁清轩也没揭穿,反正相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约在六点半,等到六点五十也没见人来,面子已经给足,他不打算再等,正要付帐走人,忽然服务生引着一位丽人姗姗而来。 果然是美女,看起来斯文静雅……咦! 怎么是她? 对方脸色也骤然一变。! 风静,树止,杀气渐浓! 窗外小银座外墙边连绵起伏的明黄琉璃瓦屋顶在昏黄的斜阳中,光线变幻莫测…… “哇靠!”美女将手中的包包往椅子上一扔:“原来是你丫的,早说啊,害我花了四个钟头选衣服,还折腾了两个小时化妆。” 打一响指:“拿菜单来!” 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被眼前这倾城倾国的大美女突然原形毕露有点不太适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递上菜单。 “你们这儿最贵是什么?来个顶级鲍鱼,不要拿澳州南非鲍来糊弄我,你们没网鲍也得给我上吉品鲍,来不及发?来不及发你们开什么餐厅?算了算了,就来个糟溜三白、爆炒驼掌,三杯银鳕鱼,极品蟹冻,还有你们的招牌那个清酒鹅肝。对了,红扒通天翅来两客。开一瓶81年的chateauargaux没有?!连这酒都没有你们还好意思号称红酒藏品丰富?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啊,82年的chfiterothschild,凑合,就开这个吧。”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陆修云(21) 我走过去立在她面前,良久之后,才看见她卷曲的长睫微微颤抖着,半点晶莹的露水,欲滴未落。 心中一叹,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让她如此伤心,却无法安慰一二。 定玉,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要的什么,只是,我唯一给不了的,也就是你所要的。 给她仔细的盖好薄毯,我无言的转过身,走出了帐外。 雪上上依稀有飞鸟追赶着南国的绚丽风景而去,南国,南国思念叫人心老,亦叫人百般烦恼。 我理不清这三千烦恼丝,唯有,独自一人,长叹短吁。 子墨,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回到苏州永嘉的乡下了,很快就可以,再重温童年时期的天真无忧,烂漫时光了。 而我,唯有祝福你,祝福你们你可知道,我一直在心内祝福你们。 我所亏欠你的,一生也无法还清。 但所幸,会有另外一个人,替我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 午后照样去练兵场操练,我将满腹的无可奈何,都化作了刀剑相博时的戾气。不多时,便有一堆的将领倒在我的剑下。 也有不怕死的,惟不服我这金刀驸马的裙带权势,倒下数次之后,又复再来挑衅相击的。 本来练兵场训练时,能向我挑战的,就是一些有头衔的高位将领。但今日之势,却叫我有些不太明白起来。 “等等!哈都,你都败了三回了,还要再来么?”我历来秉持点到即止的风范,从不轻易以刀剑伤人,一是不愿惹起是非,二是西域将士,大都还算讲理通情之人,虽然说我是外族,但以大单于对我的态度来说,就已经足可说明,西域民众,对外族人,更多的时候讲的是能力,而不是其他。 “再来!再来!姓陆的,我告诉你,老子早就想收拾你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既然轮到我上场向你讨教,你有种的,就不要逃!”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陆修云(22) “嗤——”;我心烦意乱,居然斜斜的一剑刺下。这些年以来,我背负的实在太多,爱别离,求不得这些、这一切,他们又有谁能懂得? 而我,实在是不想再多做解释了。 尖利的剑尖,恰到好处的点在对手的左胸上,只要手腕轻轻往前一送,就会刺破那雄健的胸膛。 哈都一双大嘴里啜着粗气,双眼盯着我,仿佛就要燃气火来。 我凝视他许久,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恨我,为什么嘴角不禁含起了一丝冷笑,我淡然的将手中宝剑掼下于他跟前。 场边围观的将士,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的鼓起掌来。我无意间看见几位王室护将冷峻的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可是目光中还是透出几丝赞许。 我无声的在心里笑了笑,这便是世道。胜者王侯败者寇,只是,他们不会懂得,我失败之后的后果是什么我又为何会沦落至此,天涯海角,再无相见之期。 转过身,便看见一身七彩长裙装扮的定玉。众人皆弯腰行礼:“参见公主!”她含笑的走上前来,伸出手替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青丝,对着被击倒在地的哈都嫣然一笑:“哈都,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愿意陪驸马练武,我就会替你在金帐的侍女中选一位最美的姑娘许配给你为妻。” 我心中跃然而过一个念头,她分明是什么都知道的,但是,难为她,肯为我这丫打算,肯为我分去这样的仇恨。 赧然低下头,定玉,我该拿什么来回报你? 定玉果然替哈都寻了一位娇艳如花的侍女桑静许给哈都,牵出来时,众人都高声叫起好来。那一日的练兵场非常热闹,许是大家都烦了平日的枯燥日子,笑骂着调侃两个新人。 定玉拉着我的手,笑的坚定而满怀希望。 在众人的起哄下,当晚便替他们办了婚礼,西域的合卺夜照例要燃起篝火,大开宴席以示庆祝的。 桑静也算公主身边的侍女,虽然嫁的是皇室护将,但毕竟得了大单于赐婚,因此婚宴摆的亦是非常热闹。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23) 我心中五位沉杂,定玉却一直含笑于面。婚宴到了晚间,众人都已喝出几分薄醉,开始醺醺然闹酒时,她拉着我的手,跑出了大家的视线圈。 月色清冷,映照的雪山下的金帐熠熠生辉,仿佛天宫浑然。 我不明所以,但是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任由她拉着我,上马疾驰而去。 终于到了地方,却是一片河滩。月光照的河水波光粼粼,细碎的月晕荡漾开来,那种宁静的美,叫人心神为之一静。 定玉翻身下马,铺开垫子,一屁股坐在河滩上,沉默不语,只是抬头看着月亮升起来。 四处一片洁白的银光,草芒在夜风中唰唰的响着,河水急而浅,在月色下像一弯水银,粼粼无声。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见夜里风大了,接下身上的衣服给她轻轻披上:“夜里凉,坐一会就回去吧!” 不防她就势倒进我的怀里,呜咽着问道:“修云,你告诉我,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我吗?我又有哪里,比不上你心中的那个她?” 她的长发乌黑似瀑,细滑到指尖都握不住。我不得不伸手过去轻轻圈住她的身子,柔声哄道:“没有,定玉我,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我一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应该得到比我更好的男子独一无二的爱才对,都是我不好”。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坦白,这一刻,我唯有隐忍于心的沉默,这些话语,无疑比沉默更能让我们彼此清楚各自的内心。 定玉不知道的还不止这些,但去清楚自己的性情,譬如我几乎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但凡一些不太好的生活习惯,我都有恒心有毅力戒掉。譬如那时在军中受了重伤,需要刮骨疗毒,林碧宇给我配了罂粟膏,我用了,但是后来几次之后,还是强忍着戒掉了。 初初见到定玉,我便知道,这样的美色无法打动我,自己可以无动于衷,虽然她很美,真的很美,所谓倾国倾城,见过她的人,总是惊叹于她的美丽。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24) 何况那时的她,是那样的自由与活泼,如一枝玫瑰,刚刚绽放,娇艳夺目。 对于那种浓艳的花,我素来是敬而远之。 只是一个偶然,才会成就我们这错位的姻缘。 可她确实没有做错什么,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一如既往的美好。 月光下的我们很宁静,但其实我心潮起伏,无数次想脱口而出的话,都因为她在月色下美的不似真人的侧影而吞了回去。 我想起哈都对我警告而仇恨的眼神,想起王室中其他贵族对我或明或暗的话中暗语,想起卧病在床却一直对我关照有加的大单于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肆无忌惮的去伤害他们深爱的女子,伤害我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在我们的眼底寂寞的闪烁着,这片天地正渐渐睡去,而天上的星子,东一颗,西一颗,模糊朦胧。 两人并排坐着,仿佛都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 过了一会,她说:“有点冷呢。”我回头去看,正想说回去吧,却见她陡然起身,单脚一跳跳到粗糙的河边台阶下去,那姿势有点像孩子,调皮的去踏踩那些长在河边的绿色苔藓。 我有些无奈的听她嘴里哼着断续的歌词,听了好久才听到她唱的原来是童谣:“天乌乌,不落雨……”单调而好听的调子,但我以前素来没听过。 她一面唱,一面跳着,西域草原上的姑娘都生的活泼可爱,但定玉身份高贵,想来作为公主,她也是甚少有机会像这样这么任性调皮的。 听了一会,我却发觉她声音里的落寞和孤独来。 和我一样,她从小也没有母亲的照顾。 定玉的母亲据说是大单于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出身中原,身子柔弱,生下定玉之后,便酣然长逝去。 这也是大单于对于这个女儿有求必应的前提。 他曾经无比热切的对我说:“我将我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了你,希望你能给他世间最真挚的幸福。”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25 可惜,我并未履行到自己的承诺,也没有遵照大单于一片慈父之心,好好照顾他的宝贝女儿。 定玉,你这样美丽可爱,善解人意,但你越是这样,就越让我难过。 她还在继续唱歌,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虽然家里的嬷嬷和下人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偌大的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子,况且从来也不曾有人拿他当孩子看过,他们都叫我少爷。敬畏我,不敢丝毫有错。 因为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被视作家族的接班人,母亲那时只能唤作姑母,便是她将我接过去殷府照顾的那些日子,她对我的要求也是严厉得近乎苛刻。 稍大一点,就得每日接受师傅们的教导,文采武艺,样样不得落下。是以更没机会听到这种童谣了,这是一种单调而重复的快乐,被她轻声哼唱着,仿佛熨在人心上,将人心平平整整的展开,舒坦的展开来。 我问她:“这是谁教给你的歌,怎么这么好听?” 她噗嗤回头一笑,只是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拉长生意答:“这是我父王教我的,好听吧?好听以后都常唱给你听!” 我抿嘴,含笑歪倒在河边的柔软草地上,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腰肢,一抬头,便见得星光无数。 她忽然踢到什么东西,哎哟了一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数水柱已经腾空而起,哗得扬开扇面。 原来她脚上的靴子绊倒了河边的一块小石头,整个人说着就扑进了河里。纷扬如碎雨银屑的水滴四撒溅开,而她踏在水里,更多的水花正在喷溅而起。 “修云,修云!快点来拉我!”她一边叫一边躲一边笑,哗哗的水声里,一峰未平一峰又起,她只是又惊又笑,却被水花团团围住,怎么都无路可逃。 她竟然调皮至此!我无奈的笑着摇头,伸手欲要将她拦腰从河里抱起来。 虽说是夏夜,但是雪山下的天气从来就变幻莫测,夏夜里突然下起冰雹,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26) 原来她刚才踢到的竟然是用来制住这河水开流放闸的开关,西域地处高原,饮用水都是取自地下。而靠近王室金帐的这条河流,便专门有人设了开关以供贵族取用。 我这面伸出手去,不想却被她大力拉下来,噗通一声,也落了水。河水并不深,只是刚刚过了腰身处,我先是惊,后也是笑,仿佛多少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哈哈大笑着逆水行过去,想要将她抢出去。两个人都浇得浑身上下湿透,无数水珠正顺着她的发梢衣角往下滴,她却拖住了我的手,往前面那处小瀑布里行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0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0部分阅读 瀑布其实就是一个微微突出的岩石,将河流生生分流出一个小断层出来。我们跌跌撞撞走了进去,四面都是哗哗的水声,清凉的水雾喷溅在我们的身上,我们陷在漫天漫地的水里,轰轰烈烈的水柱水帘将他们围在中央。 “修云!”她笑着跳起来,显得非常欢快。而她的眼睛比最晶莹的水滴还要明亮,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冰,迅速的融化在喷水的激流中,一切坚硬的,不柔软的,都迅速的融化,消匿。 从未设想过,这一生,原来再多的不幸,再多的遗憾,也会有温暖心动的一刻。 隔着水帘的细碎喷雾,我看见她的容颜美如画一般,即使是在深夜里,逆光黑暗之处,也会令人觉得艳光四射,见我望她,那乌黑的眸子似有水意,仿佛要盈盈欲滴。 定玉,也许这一生,注定只有我们可以彼此温暖。 如果现在,我还想试着爱你,可以么? 我忽然倾过身,吻住她。 她的眼睛像最深沉的夜色下的大海,有幽暗发蓝的神光,那种纯真无他的炙热,我竟然觉得心里怦怦跳,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 唯一觉得,只是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吻,生疏而又熟悉的,亲吻。 而耳中只有水声,喷嘴“噗噗”的转动着水帘方向,一遍又一遍浇在他们身上,身后是最大的一围水柱,一峰高过一峰,喷出最灿烂的水峰。 正文 千山慕雪:番外27 次日醒来时,定玉还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睡着。夏夜多蚊虫,我见她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的部分,都起了一些红色的包块。 看来被蚊子咬的不轻见四下里无人,我连忙把她抱起来,远远打了一个口哨,快步上马疾驰奔回去。 终究是女子体弱,昨夜那样嬉水之后,第二天她便陡然发起高烧来。请了许多的大夫,还有王室常用的巫师也来了,但是都不见效果。 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见她睡的沉了,才想起身自己去给她熬一碗白粥上来。 其实我这些年以来一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而今终于轮到我照顾她了,自然想要尽一点为夫的责任。 况且,经过那一夜后,不可否认,我想,自己已经开始喜欢上她了。 就在我转身要离开的那一瞬,突然感觉身上一紧。只见她依然是昏迷的,但却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也许是衣角,她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袍一角不放,侍女们见她双手露出了被外,赶忙上前去掰她的手指,她惶恐极了,只是不肯放。 “不要动她,让她握着好了。”我叫人去准备白粥,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低头看着她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那几根手指,其实她非常瘦,瘦到手指跟竹节似的,却似乎有一种蛮力,抓着我的衣角,死也不肯放。 不管我怎么样用力,她攥得指甲都泛白了,就是不肯松开。 定玉你叫我,如何待你才好? 我看着她的嘴唇白得泛青,双颊却是一种病态的潮红。她发着高烧,嘴里只是模糊不清的叫着我的名字:“修云,修云”每一声,都是对我的片片凌迟。 她用她的痴情,将一直冷淡疏远的我,羞辱到无地自容。 他不敢回应,满脑子里都是悔恨。我错过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定玉,你可还真能原谅我? 不堪与自责深深笼罩着我的心,我握着她的手,终于落下泪来。 正文 相忘:番外陆修云(28) 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边衣…… 谁在风雪中漫声轻唱?仿佛如梦,谁也不曾窥视过的梦境,梦里只有幽脉的芳香,而她姿容如雪,仿佛一线冰水,直凉彻人的心扉。 我抬起头,夜色里有无数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天地间寂静无声。 “定玉,我以后,必然好好待你。” “嗯!”她翻转身,伸手过来拥住我。 天山下的雪便是在夏夜突然来袭也不出奇,明明中午时还是艳阳高照,晴空如洗。这会已经是点起了炭火,批上了皮草大衣。 那几乎是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日,我仍记得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漱漱的雪声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人心间。 而在遥远的江南,那里,帘外的梅花必然开得正好,幽幽寒香,脉脉动人。 紫陌,我想你必然会活的很好,活的幸福而宁静。 我会忘了你么?我一定要忘了你否则,我这一生,都走不出你的阴影我已经对不住,我不能再对不住定玉。 既然我们不能相濡以沫,为何不让我们相忘于江湖? 灌下了一大碗的汤药,到底是平素身子底子好,这天黎明时,定玉的烧,终于退却了。 我一直守在床边,这时是已经倦到了极点,几乎连眼都已懒得睁开,唯觉翻身就能睡着,却强打精神欠身起来,拉过实地子月白纱的夹被,替身边的人盖上。 银红薄纱绣花兔毛的袍子因为侧躺而微微褪下,我依稀瞧着那袍子的肩头上用粉色丝线细细绣了小小一朵折枝花样,不自觉伸手过去捉住,不想手却顺着那纱滑下去,白色兔毛自指尖溜走,几乎是滑不留手。 “修云”她捉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怕她凉了这半边身子,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将她环入怀中。 她的身体微凉,仿佛玉器的润意,点点沁入肌肤。 冰肌玉骨,幽然清香。 幽幽的香气袭来,熟悉而动人。 正文 相忘:番外陆修云(29) 那一日,晚饭时分,定玉突然望着我的脸,一面桃花沾雨般的明媚笑容,她说:“修云,你说,我们要生几个儿女才好?第一个,生个儿子好不好?” 我正巧低头喝着一杯滚烫的青稞酒,酒是刚刚温了的,太烫,乍一碰到舌尖一阵刺痛,吞不能吞更不能吐,狼籍的硬咽下去,喉头像被锋利的小刀轻轻划过,还是痛。 我抬头笑起来,眼见定玉绯色的唇角一弯像新月,左颊上一个浅浅的笑靥若隐若显。话里还是有三分调侃:“修云,难道你就没想过咱们孩子的事?” 孩子我其实有点茫然,想不到,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该欣喜么?我就要做父亲了 我低下头,不知如何接言。 我已经隐隐猜到了,定玉已经怀孕了。她最近时常呕吐,而且整日闷头大睡。我问过,她却摇头不应,只说困倦而已,不肯论及其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我心里不是不明白,定玉是真的爱我,爱到肯纵容的任由我摆布。最脆弱的时候她也哭,被大单于训斥了,或者受了王室其他贵族的气,她也回回来向我哭诉。每当她倚在我肩上睡去时,我觉得她似乎将我的肩膀当成是自己最肆无忌惮最屹然不变的依靠。 被人依靠,无疑是一种幸福。 虽然,我能给予她的,并不多。 正因为有了定玉,我才在自己灰暗的生命里,点燃了一堆小小的篝火。所以,我开始舍不得她。 那种感觉,仿佛是于无边的绝望里,蓦然回过头去,只需要一点点温暧就会是飞蛾扑火,像行前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都喜欢,都好。”我将她被过去的手慢慢的拢到了怀里,低头在她的额前印下深深的,含有无尽深意的一个吻。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哼!我告诉你,你若说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欢喜的转过身,整个的摔进我的怀里。 正文 玉婵娟(1) 楔子:二十年后 晋国都城,初春,清明将至。 赵王府内,琉璃胜雪,端的是金碧繁华。立在王府最高处的观星楼上,凭栏远望,满眼看去,城中皆是商贾贵胄如云,绿窗朱户,瑶台琼阙连绵。 凡是去过都城的人都是这么称羡,晋国应家皇朝的天下,如今堪称盛世睥睨天下。 但便是这样的盛世,尊贵无匹的天家亦有憾事。 当今天下应天宇,自传袭来皇兄应天成的皇位后,与中宫皇后南宫瑜(殷子蘩)便生有一位太子,两位公主。因是嫡生,且南宫皇后向来得宠,后宫无人与之匹敌,贤惠大度之美誉更是朝中内外皆知,是以储君之位,非中宫之子不做其他人选。 但月前这位东宫太子却突然因心爱的妃子身患重症,而毅然交出储君之位,手持太子册封诏书长跪于乾元殿前,声泪俱下,跪求帝后放自己与爱妃一同离宫,余生将要云游四海,以求能够遇到修道仙尊为心爱的女子诊治,祈望能有一线生机。 帝大怒,自是少不了训斥太子之昏庸失德。但南宫皇后却始终平静,在皇帝下令将太子鞭笞五十之后,她温言和色向皇帝进谏,帝后两人彻夜长谈之后,帝终于长叹一声,允了太子废位的请求。 而身为国之储君,应玿谦此番倒是如愿了,只是,天下膝下只有这么一位正宫所出的太子,他既不肯继位,少不得便要在其他皇子身上做文章了。 历来皇室立储君改东宫,便是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 是以今日远远看去,这京都里,隐隐透出的漫天霞光中,少不免要染上一些血色上来了。 三月暮春。煦暖的春风彷如美人柔柔的素手,纤纤地滑过天都城的大街小巷。满城烟柳在绵绵的细雨中绽出朦朦胧胧的绿意,微湿的青石板路面,映着不知谁家院墙里翘首而出的几枝桃花、杏花、李花,显出一派撩人的春天景象。 正文 玉婵娟(2) 三月暮春。煦暖的春风彷如美人柔柔的素手,纤纤地滑过天都城的大街小巷。满城烟柳在绵绵的细雨中绽出朦朦胧胧的绿意,微湿的青石板路面,映着不知谁家院墙里翘首而出的几枝桃花、杏花、李花,显出一派撩人的春天景象。 长京城内,东门洗玉巷,这边院子里,却是一派华丽奢靡的富贵景象。白玉做砖,金叶为栏,院中一草一木,无一不精致贵重,往来家丁仆从,身上穿戴、脸上容色,俱有别于一般百姓家。 再看那门庭楣字,赤金赫赫,原来却是天之骄子赵王府所在。 府内家丁佣人来往频繁,但放眼看去,却不闻丝毫喧哗之声。 只有一个曼妙的女声,在一树梨花飘落的观星楼上远远传来。 “真是看不出来,你们应家,居然还有这么重情重义的太子,不过,唯一叫人感到可惜的是,他如今甘愿为之舍弃江山的,不是自己的元配正妃,而是后来居上的赵妃娘娘。这叫什么?新人更比旧人娇?还是,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呵呵,果然说,最是薄情在天家,这话果然不假。” 说话之人立在观星楼上,此时,天边已是残阳如血,红霞袅满天空。 落日的余晖铺满韩王府,四周拂着清凉的风,梨花正落,似雪的花瓣纷纷扬扬,永不停歇般。 点点花瓣如雨飞坠,有几片还打着优美摇曳的小璇,在半空中依依不舍的舞了半天,才在她雪白的裙裾下飘落于地。 侍奉她的侍女都小心翼翼的围在旁边,惟恐这位主子一时不慎,生了差错自己就要命在旦夕了。 “玉姑娘,起风了,您也站的够久了,不如回去歇着吧!” 她这才缓缓回头,白色的兔毛披风里,露出一张精美到叫人屏住呼吸,不敢正视的脸孔来。 只是她的眼神冰凉,似乎没有丝毫的温度。扫了一眼侍奉在周围的侍女,嘴角居然冷冷的挂上了一个笑容。 正文 玉婵娟(3) 她这才缓缓回头,白色的兔毛披风里,露出一张精美到叫人屏住呼吸,不敢正视的脸孔来。 只是她的眼神冰凉,似乎没有丝毫的温度。扫了一眼侍奉在周围的侍女,嘴角居然冷冷的挂上了一个笑容:“你们怕什么?你们的王爷很快就要做皇帝了,这个天下都是他的,难道还怕少了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放心,就算我现在在这里失足掉了下去,我担保,你们的主子也不会杀了你们的。” 她说罢,居然真的斜斜里伸出一只脚来,倚在栏边的上身往外一靠,作势便要跳下去一般。 “玉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千万不要……”。负责看守她的几个丫鬟虽然都有武艺在身,但毕竟比起她来,还是不能占到便宜。况且众人跟着她这么一段日子,总算多少摸到了一些路子,譬如她并不是真的看起来那么冷心冷面,譬如她从来不会为难奴婢于是,跪地乞求,动之以情,便是对付她最好的办法。 “玉婵,怎么?又来玩这套小把戏?跟我回去,快点,要不,”一行朱衣人,拥着一位青衣薄衫的男子缓缓行来。他抬头便见了这一幕,居然也不慌,只是立在楼下,眼角露出几丝促狭的笑意,虽是笑着,但面上的神色却叫人不寒而栗。 女子终于回头,一双冰雪明眸里盛满了寒意。他一字一顿说道:“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姐妹在扬州知府的府里为奴为婢不是?本王说了,你若好好安分的跟着本王,三年之后,你和她们都可得自由。” 这话没有丝毫的恫吓之词,但那绝美的女子听的明白,身子已经陡然回转了过来。 侍女们都舒了一口气,个个小心翼翼的打叠起温顺可人的模样,对着王爷屈膝行礼:“参见王爷!” 又主动过来搀扶那名叫玉婵的美人,美人理也不理,径直自己走下楼来。 赵王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只是跟在后头,一行人缓缓进了一处精致的寝殿。 正文 玉婵娟(4) 一进紫萱大殿,侍女们就迎上来,请安之后便是端茶送水,看着时辰不早,掌事的嬷嬷便过来请示是不是在殿中开膳。 赵王正要回话,那美人却洗手净面后自顾自起身回了房,只道一句:“我没胃口,不吃。” 侍女们都不敢再说话,赵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想起一桩事来,起身便跟了过去。 玉婵独自推开自己寝殿的门扉,回自己房间,谁知道赵王应玿嵘也跟进来了。最近她对他总是冷言冷色,当下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拦住他,说道:“王爷请回,我要歇息了。” 但她哪里挡得住他的一双手?只是两下功夫,他便握她的手生硬闯了进来。 他没有说话,径直去翻那花梨木做的梳妆台下的抽屉,里面有些她的梳妆用具,还有宫中送来的胭脂花粉和几大盒的钗环首饰等,她不明所以,但是因为他那冷硬的态度,所以她很愤怒:“你干什么?” 他仍旧不说话,又想去唤人进来问话,她不让他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眉目间似在隐忍无限,终于问:“你不舒服,怎么不召太医?” “我没事,干嘛要召什么太医?” “你哪儿不舒服?” “你管不着!” “那我去召人来给你诊脉。” “我不要!好端端的,我又没病!我不去!” 他低低的啜了几口胸中的闷气,终于一手将她拖过来,旋即飞快的一手死死的她的手腕处。 他神色可怖,话语几乎是在唇齿间迸裂出来似的:“你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 “对,你怕什么?” 她渐渐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原本想好的打算,一一都要被打碎了。他看着她,这男人的目光跟箭一样毒,似乎就想找准了她的七寸扎下去,逼得人不得不拼死挣扎。 她心烦意乱,拼命挣扎,十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拧紧,声调冷冷的想要夺路而逃:“让开。” 正文 玉婵娟(5) 她渐渐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原本想好的打算,一一都要被打碎了。他看着她,这男人的目光跟箭一样毒,似乎就想找准了她的七寸扎下去,逼得人不得不拼死挣扎。 她心烦意乱,拼命挣扎,十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拧紧,声调冷冷的想要夺路而逃:“让开。” “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 她满脸怒色,推开他的手就往外走。 他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她大力挣开来,而后手臂一紧就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狠狠地吻住她。 她的背心抵在墙上,轻而薄透的云丝裹不住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温度。触着冰冷的壁纸,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毡,被他揉弄挤压,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俯身吻了好久,霸道的力道中似乎带着某种痛楚:“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丫鬟告诉我,你已经几天不曾好好吃东西了。” 她紧闭着双唇,美丽的容颜上泛起的都是厌恶。 修长光洁的双手抗拒地抵在他胸口上,不管她怎么挣,都挣不开他如影相随的唇。 他狠狠地吮吸,宛如在痛恨什么:“告诉我!” 他的呼吸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是他早上吃的鱼翅粥,又腥又甘的一种奇异香气。 她觉得熟悉的晨呕又涌上来,胃里犯酸,喉咙发紧。他强迫似的攥住她的腰,仿佛一生一世也摄取不尽,他逼得她不得不对视他的眼睛,那样熟悉而又梦魇般的眼睛……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奋力推开他扑到一旁的高几上,因为用力过猛,那紫檀木高几上的花尊被震落下地来,“咣当“一声,落地摔个粉碎,一地晶莹,残花滴露。 终于吐出来,一直呕一直呕,像是要把胃液都呕出来。等她精疲力尽地吐完,他递给她一杯细瓷茶杯盛着的温水,还有一块白色的棉巾。 她一挥手把杯子把毛巾全打翻了,几乎是歇斯底里,双眼寒光闪烁:“是!我就是怀孕了怎么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强犦了我,难道还要强迫我替你生孩子?你把我逼成了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正文 玉蝉娟(6) 两个人都狠狠地瞪着对方,他忍住把她撕成碎片的冲动,一字一顿:“杜玉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别想。” 他忍不住咆哮,不顾形象的摔开宽大的衣袖,仿佛想要借机扫平什么似的“那是我的孩子!你不要痴心妄想!” 他狠狠摔上门,留下她跌坐在冰冷的青瓷细砖地上。那花樽掉落在地的碎片尚未清除,一点一滴的水珠盈盈流淌。 赵王出门之后,高声把管家叫来:“找人看着杜小姐,有什么闪失,我唯你脑袋是问。” 管家吓到连连应诺,额头上早已渗出豆大的汗珠来。 杜小姐为人刚硬,脾气更是一等一的烈,偏生王爷又是放不下她,两人明理暗里的较劲,阖府中人都有些风闻了。 这个节骨眼上,被派来这样的职责,还真是提着脑袋办差了。 “还有你们,本王在此和你们说清楚,以后但凡杜小姐一餐不肯进食,你们服侍的人,就自己去后院领一顿板子!她若是日日不肯进食本王就先打死你们给她陪葬!” 愤愤然说罢,赵王犹且含恨的回望了一眼紧闭的朱门雕花。末几,才终于不顾而去。 终于去的远离,远远听见前院里马车的声音渐渐隐去,房外的侍女们才鼓起勇气,轻轻叩了叩紧闭的门扉,接着齐刷刷跪下道:“玉姑娘,王爷走了,奴婢们求您,好歹吃点东西吧!奴婢们身份低贱,只求姑娘大发慈悲,怜悯一二……”。 屋里半天没有动静,管家安培景见状有点着急。赵王临走时吩咐他上心屋里这个女子的周全,他自身不敢半点懈怠。 当下也跪下与侍女们一道恳求起来:“玉姑娘,请您大发慈悲……”。 过了一会,才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话语:“去给我折一些梨花来……”。 那声音,正是平日里不常开口的玉蝉姑娘所发出来的。 “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准备,敢问姑娘,要折多少?”管家连连起身应承,临了了,才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越多越好,叫人用筐装了,抬进来。” 正文 玉蝉娟(7) 终于折来了一树雪白的梨花,侍女们两人抬了站在门口,躬身请示道:“玉姑娘,花来了。” “抬进来,你们去准备一点鸡汤,要清鸡汤,我吃不下油腻的……”。玉蝉看着管家兴冲冲抬进来的花束,脸上的神色明暗不定。 “是,姑娘,您好生歇息着,我这就下去安排清鸡汤和几样清淡的小菜来。”管家安培景终于落实了她怀孕的消息,这面得了信,不免心中就开始打起小算盘来了。 眼下,东宫之位虚悬,而身为皇子的赵王,是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人选。 如果说这个姓杜的女子,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皇帝自然会因为即将到来的皇孙,而偏颇赵王几分。 自然,赵王得势,他这个做奴才的,也是极为欣喜的。 只是,如果这位杜姑娘也跟着得了势,生下来皇长孙,那么,东院里那一位,日子可就不好过来。 种种盘根错杂的关系,杜玉蝉自然不会有兴趣知道。她命人将那筐白色的梨花抬到了窗前,便恹恹的趴在窗边,伸出一只手去攀折那花枝。 点点飞花,尽落于一双玉手中。 侍女们进来收录屋子里摔碎的花樽,旋即低眉顺目的退了出去。 此时四下寂静,轻软的风吹拂过庭院,空气中也略带慵懒的气息。长窗半开着,外面就守着尽职尽责的家丁。 冰梅格子的红木窗棂上,镂雕的是都没有意义,她暗暗运了一下内功,才发觉自己依旧是身体发软,半分力度也提不上来。 “应玿嵘!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暗暗咬了一下贝齿,恨恨的骂了一句。 正文 梨花不解冰霜含(1) 眼望着一树梨花,洁白如雪,参差纷扬落下于紫檀木桌上,美丽的女子终于安静的坐了下来。 门外依然是重兵把守着,连朱色窗扉下,一帘春色中,隐隐可见的,还有那泛着冷光灯银枪利剑。 侍女们送上了精致可口的鸡汤和十来样小菜,眼瞄着屋中女子冷淡的神色,心下都是一阵局促,当下只得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将菜肴摆在了窗前不远的小桌上。 “玉姑娘,请用膳。”侍女们奉了严命,当下只是垂手立在屋里,并不离去。 她清丽的双眸微微上扬,眼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笑:“你们在外面侯着吧,我不喜欢吃饭时有人看着。” 左右皆是一面难色,少卿便躬身跪下道:“姑娘,王爷命奴婢等好好伺候您,奴婢等也是……”。 她轻轻笑了,说到底,还是各人要顾着自己的性命要紧。 是啊,这个世间,可还能有人在意她的生死?生有何欢?死亦有何惧?……只是不曾甘心,到底不能甘心! 应玿嵘,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现在无力向你一一讨回来。但是,你既然如此执意,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却偏生不能叫你如愿! 她一手端着汤碗,另外一只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里,现在还是一片平坦。 但是,作为母性的天性,她能感觉得到,有一个稚嫩的小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慢慢长大。 可怜的是……她将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个生命的成长,而是要被迫选择亲手扼杀他(她)。 长而乌黑的睫毛,垂在雪白的眼睑上,留下一道深色的阴影。 端着汤碗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啪嗒”一声细微的轻响,轻微的仿佛听不见。 她悄无声息的别开脸,余留下眼角一点晶莹的水珠。 原来只是一颗泪,不小心掉进了温热的清鸡汤碗里。 孩子,我没有选择,我无从选择……原谅做娘的自私,我不能留下你,我断不能留下你……因为你的身上,留着他罪恶的血……留着应家罪孽深重的鲜血… 正文 梨花不解冰霜寒(2) 玉手随即端起一只细瓷青花镶银边的汤碗,送至唇边,含着百般心思,终于轻轻咽下一口。 侍女们见她终于进来些食物,这才相视轻轻一笑。 “好了,你们放心吧,我要自己吃点东西,一会王爷回来了,你们就请他过来,我当面和他说清楚。” 她脸色微微平静,眼眸中的艳光却是叫人不敢逼视。雪白的云绸薄衫在春风里撩起轻轻的涟漪,耳垂上尚且垂着那对圆润的珍珠耳坠,最下端的一颗珠子,紧贴在冰雪凝霜的肌肤上,不时微微摇曳出一条均匀的弧线,让人生出一股想要攥在手心里一亲芳泽的冲动。 她素颜冷淡,衬着那无双的容色,只让人生出疑惑,恍惚一切都是在画中似的,美的叫人心醉神迷,不知所措。 “这真是一个天生的妖精!难怪殿下被她搞得不知所以!”管家安培景一直站在门外侯着,这时听见动静,边悄悄移动了步子,向屋里看来几眼。 他心中狠狠的暗自说道,最后却不得不出面打了圆场:“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姑娘好生用膳,奴才等就在门外侯着,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说罢一打眼色,侍女们鱼贯而出。 室内,顿时静若寒蝉。 只余下一盏明亮的铜质雕花灯树,还有一个眼眸低垂的女子。 她一面小口小口的喝着碗里的鸡汤,一面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室内帘幕重重,虽只是王府内室,却按足宫廷皇室仪制,布了九重纱帘。 最靠近花梨木大床的位置,还特意新作了一道波斯水晶帘子,春风无力送至室内最深处,只吹得这外间的几道纱帘轻轻摇曳起来。 那宽大的水晶帘幕,端庄大气的稳稳缀着,纹丝不动。 杜玉蝉终于放下手中的汤碗,她听见屋外的脚步声渐渐平息下来。有数人离开,其中便有管家安培景那稍稍脚跟后压的脚步轻快移动着。 眼角轻轻往窗外一瞟,那些侍卫不敢直视室内的光景,她缓缓起身,伸手拔出头上的一根簪子,让它掉落于地。 而后又俯身捡起来,走到梳妆台边,对镜将簪子细细插好。 再回到桌旁时,无人察觉到,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甲内,已经嵌进了一把白色的粉尘。 正文 梨花不解冰霜寒(3) 玉指拈起筷子,总算马虎吃下了一点小菜,扬声唤了侍女进来上香茶漱口时,杜玉蝉还是忍不住胸口的恶心之感,兜头将方才辛苦咽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侍女们慌作一团,马上就有人去请了管家过来。 终于呕吐完了,杜玉蝉瘫在侍女的手中,脸色惨白,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了。 忽然就暴躁起来,摔开众人的搀扶,她厉声顿足道:“去!叫应玿嵘过来!快去!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快去!” 她历来便是如此言行无忌,赵王应玿嵘也是由得她,下人们早已习惯了。当下无人敢逆着她的意思,管家掂量着她如今的身孕,也不敢耽误,便立即着人快马进宫,将府里的情况回禀于赵王。 许是孕中身子发虚,杜玉蝉半响过后只是恹恹的道路一句:“我乏力,扶我上床歇息。” 再无二话。 夜色转深,赵王府内各处灯火俱已燃起,牙色的细纱灯罩映得阖府上下一片光华莹润。 靠在床帏许久,杜玉蝉才缓缓地起身,侍女们前来搀扶却被她摇头拒绝。好容易挣扎着下来地来,双腿已然麻痹,竟似站都站不住。她咬紧牙关,勉强站立,跌跌撞撞地向南面的窗子而去。 那一树梨花依然开始雪白,紧紧靠着阁边的栏杆,杜玉蝉望着府中各处可媲美天上银河的灯火,心中一片决然。 这是一个华丽的舞台,一个精致的囚笼,也是一个不见血光的战场,只有挺胸上前,才能有生存的希望。 至于鹿死谁手,来日方长,谁又能知道呢! 恍惚间,自灯火阑珊的某处,又传来悠悠的箫声,还是那么的缠绵,却含了几许刻骨相思。 杜玉蝉冰冷得几乎干裂的心隐隐有些感动,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这听过数次的箫声似乎是为她而吹的。 她慢慢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迎着满园璀璨的灯火,有一滴泪无声的滴落下来,悠忽消失不见。 正文 梨花不解冰霜寒(4) 赵王接到回禀居然吃了一惊,他怎会不记得,便是自青楼第一次遇见,直至进府三个月了,她从未曾寻过自己。 便是偶尔自己强行临幸,她也是一脸的厌恶,从未曾给过半分好脸色。 难道说,有了孩子,真的会让一个女人回心转意? 那么…… 他未曾来得及高兴,便听见身后传来母妃长长的一声叹息:“嵘儿,你真要决意留下她?那,宫家小姐那边,你又如何交代?” “母妃,儿臣原本就无意迎娶宫家小姐,您设法将此事在父皇面前推理就是!儿臣有事,先告退了!” 淑妃李氏立在当下,目送着儿子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她的胸口忽然感到一阵一阵的气闷。 隐隐有种异样的不详之兆,在她心头嵘绕不去。 这个名叫杜玉蝉的女子,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叫一向老成自持的二皇子,在三千佳丽中抽身而出,独独爱上了她? 夜,春风亦凉。 淑妃立在宫门前思索良久,而后才轻启朱唇,曼声唤人过来:“去,给本宫查一查,赵王府中新纳的这位杜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淑妃娘娘!”宫人领命,自然理会淑妃的用意。 静夜里,深宫之中四周一片安静,闷热的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香气。有几声蝉鸣远远的从御花园中传来,却更显静谧。 淑妃立在窗前翻看佛进许久,最后才在一种昏昏的睡意中和衣睡去。 而此时的赵王府内,却是一片绚丽的风景。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杜玉蝉这才起身,从衣匣中抖出一袭玉色薄纱的夏衣。 那纱衣原本是四重轻纱层叠在一起,但颜色浅淡不一,深浅有志,上身之后丝毫不见繁复,反而异常轻柔飘逸。 纱是御用苏州冰婵纱,内中隐含着根根银丝,闪动着银色的光芒。一根银白的衣带,绣着精致的荷花缠丝花纹,下端缀着流苏。 杜玉蝉将夏衣穿在身上,将一头乌发垂在身后,仅在头顶挽个了平髻,从妆奁中挑了一根垂着碧玉榴的摩羯荷叶纹玉簪斜插入髻旁。 对镜一瞧,又在双颊淡淡匀染了层粉色的胭脂。 正文 春情(1) 装扮完毕,杜玉蝉再站在铜镜前,原本清丽已极的面容增加了几分妩媚。层叠的纱衣更显姿态灵动。行动之间,气质飘渺出尘,引人遐思。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凝脂的面容,而后,缓缓伸出指甲,在那两片蔷薇色的粉唇上含了一会。 白色的粉末,无声无息的消融在她的唇中。 算了算时辰,他也差不多回来了。这才起身来到门前,从容道:“我要出去走走,顺便迎接一下王爷。” 众人面面相嘘,只是不敢答应。最后还是管家出来了,命人好生引着往前院去。 夜风微凉,驱散了白日里的闷热。春雷乍醒的花园里,一抹灵动的身影在向莹露池而去。 宽大的纱衣后摆太长,她便伸手握了,两手提在手中,药效发作后,胸口似有汹涌之意,她拼命按奈住,脚下却不停顿。 待奔到莹露池边,浑身已是一层薄薄的细汗。忙在一棵夜合树下面站了片刻,蓦然感到丝丝幽凉,仰头望去,头顶树冠开阔,粉色绒花抖着柔丝样的花瓣,娇柔美丽,落英缤纷,纷扬而至,有几片恰恰掉落在她的额前和身上,点滴清凉芳香,这么一来,心中陡然宁静安定下来。 杜玉蝉从夜合树下放眼望去,莹露池内荷花大半已开,粉红的大朵大朵的荷花如含羞带怯的美人,亭亭玉立于连片的碧盘之中。 清风徐来,荷随风舞,姿态宛然,让人心旷神怡。一带九曲长桥自莹露池上蜿蜒而去。晶白的玉石桥身,如同玉带横贯池上。玉带尽头是一个玲珑小亭,白柱碧瓦,形态讨喜。 她凝神细听,远处似有人声传来。于是举步走上九曲长桥。 背后人声渐近,似有男子的低沉声、女子的娇笑声。 赵王素以风雅倜傥出名,为人喜好女色,故而府内姬妾无数,佳丽如云,显然,这是一直守在门口的姬妾拥着赵王一同走了过来。 杜玉蝉心中笃定,并不回头。迈着意态优雅的步子沿着长桥,缓缓向池中小亭行去。 正文 春情(2) 有夜风从池面吹来,一池碧荷宛如涟漪,一波一波荡开。再看那拱桥上的白衣轻纱女子发丝轻舞、衣袂翩然,轻盈飘逸直欲飞天而起。 这样一幕,徒然映入赵王的眼帘。他微微失神,旋即挥手屏退四下,只一人悄声上前。 身后笑闹声嘎然而止,一时寂静无声。半晌有一人的脚步声跟随而来,杜玉蝉心中暗道:果然,应玿嵘,你天生就是个风流鬼。 但她却不曾停住脚步,依然径直向前走去。左右侍女早已回头定住身子,垂手站在一旁。 终于追赶上了她,赵王在身后陡然紧紧拥住,再不肯放开。他低声问道:“玉蝉,真的是你么?” 霍然转头的刹那,杜玉蝉看到了月光下男子的脸,那些刻骨铭心的熟悉感,还有那些梦魇般的回忆令她禁不住退了一步,靠在小亭的雕栏上,“不要过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那些种种不堪的回忆来。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段画面,苏州河上的花魁选秀,那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千姿院中的紫衣男子举止高贵,望过来的目光似针尖一般扎的她心惊胆战,以及,以及,她永生不敢回想的那个可怕的夜晚…… 她犹记得自己的衣裳,被他撕裂成千片万片,那炙热的、无处不在的眼神,还有那永远也燃烧不尽的,将她的身体,生生的撕裂开来 “不!不要!”杜玉蝉陡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她抱住自己的身子,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倚在护栏上的身子不偏不倚的,就此掉进了桥下的荷花池里。 “玉蝉!”赵王大叫一声,伸手本能的往前一抓,却只够到了她的衣裳分毫。 只听得“嘶”的一声,他手中仅余一片薄纱,杜玉蝉已落入池中。 杜玉蝉心中明白,却身不由己,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跌进这一汪清水中来。 被荷叶映得青碧的池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浑身一片沁凉。粉色的荷花、碧色的荷叶都虚无缥缈,宛如水中的幻影。 正文 春情(3) 赵王大惊,不假思索,飞身一跃而下,两脚顿时陷于污泥之中。不想池水看起来虽深,却仅没过他的腰际。他深吸一口气,将头浸入水中,目光所及似是杜玉蝉身上银白衣带,一把抓住,提将起来,“哗”的一声,已将美人抱入怀中。 “玉蝉!玉蝉!”他叠声唤道,只是怀中的美人却双目紧闭,不闻声息。 “嗯”。杜玉蝉终于醒转过来,缓缓睁开了一双明眸。 赵王的目光贪婪地锁在她的脸上,秀美的容颜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宛如莹露池中荷花一样明丽莹柔的面庞,如同清晨荷叶上露珠一样晶亮的眼眸,乌发如云,飘渺如仙。 而她身上的薄纱衣裙因为落水的缘故,已然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窈窕的身子似乎纤毫必现。 两人就此拥抱在一起,半响,赵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岸上人见势不好,姬妾们都尖声惊叫起来,家将和侍卫们急忙飞跑过来,安培景奔在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1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1部分阅读 前面,失魂落魄的叫道:“王爷-、王爷-,快来人救驾!” 一时间岸上灯火闪烁,脚步声纷至沓来。 但他却不忍心就此放开手,望了望怀中的人儿,他转过脸去扬声道:“本王没事。”忽又见杜玉蝉身上的薄纱衣裙已然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这样的情景,如何能叫旁人看见? 忙又道:“管家,快将外衫脱下来,闲杂人等不许靠近,放下竹竿,本王这就上去。” 他原本武艺极高,但素日里从不当人的面展示。方才是一时情急,这才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再说现在手中抱着一个人,更是不好施展了。 管家安培景一愕,却也不敢怠慢,一边拦下众人,叫人从池中拉起赵王上,一边脱下外衫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赵王一把扯过,裹住杜玉蝉,仍旧将其抱在怀中,不理忙乱成一团的众人,大踏步的向东苑而去。 边走边道:“着人去熬姜汤。还有,着人拆了这劳什子的栏杆。” 正文 春情(4) 夜,沉静而安详,其间有含渺渺暗香的夜风悠忽来去,如染醉意的酡颜,令人身不由己地沉醉进去。 杜玉蝉闭上眼,任由赵王将自己抱在怀中,她此时难得宁静与平和,仿佛是在细细感受那扑面而来的芳冽,心底是满足和欢畅。 赵王应玿嵘将她打横抱进来寝殿,正要放到床上去,耳边忽然捕捉到极低极低的声叹息,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模糊传来的。 “玉蝉,不要再恨我了,好吗?”俯身下去,他情难自禁地深深吻下,不知何时身下女子的衣裳已经微微褪下,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出来。 云裳尽湿之后,酥胸曲线玲珑,微微贴着红色肚兜的,是那一副难以掩饰得住的无限春光。 窗外,月色薄如纱,浅浅淡淡,映照着小荷尖尖细角,左右随风摇曳着,勾勒出难以临摹的水墨风景画。 她虚弱的倚在他坚强有力的怀里,全身似乎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极细的声音在她的唇间吐出来,几乎除了他,再无第二人可以听见:“你还要我吗?” 他的声音在发颤,不知为何,这一刻,居然有些不能自己的激动和不可确定的不安:“我永远要你。” 他虽然紧张,但吐字却那样的清晰而坚定。 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过? 又是谁,在她耳边如此说来? 太过久远的事情,她早已忘却了 但愿,这一生,再也不要想起才好 玉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幽兰芳香四溢。 那一夜,赵王府内荷花池波光粼粼,以天然温泉水蓄养的四季荷花在一夜春风中尽数开放,摇曳时花香粉尘纷纷坠落。 东寝殿内,美人的薄衫云裳萎靡于地,她晶莹凝脂透白的肌肤,彻底暴露在赵王的眼中。 感受着她柔软的心跳,他再也无法等待了。尽管她的身体还是僵硬的抗拒着他的温柔,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进入了。 痛刺痛的感觉再次袭来,她不可抑制的呻吟了出来,初夜的记忆,在这时如潮水般涌来 正文 春情(5) 新月如眉,映照的九重宫阙的京师皇城,如一片孤绝的残影。 室内红烛摇曳,滴滴蜡泪堆砌成缱绻缠绵的烛花,美丽无双。 杜玉蝉平静的躺在床上,任由身上的男子在自己身上痴缠掠夺,她抬眼看了看床边燃烧着的烛火,那燃尽人间不夜天的灿烂景象,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或许,她的生命也像这烛火一般,在这短暂的盛放之后,即将奔赴永恒的凋零。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殿中的更漏响了两三声,细微的流沙,仿若在指尖滑过一般。 “玉蝉玉蝉”赵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将她抛泻在玉枕之上的满头青丝,在那如雪一般晶莹的面容上拨开去。 被这一声叫声唤醒,她才再一次无力的睁开眼来。 心底有微微的一声叹息。 原来翠香零落红衣老,望天不尽,而自己,却已无路可去。回想这短短的一生,那些长长的期盼和等待,那些欢乐与追求,终究是一场不能到达的梦境。 只是梦境,罢了。 胸口止不住微微酸痛,只察觉了一下,继而是不可抑制的剧痛。 “啊!”她全身颤抖着,发出一声隐忍许久之后的呻吟。那雪白的贝齿咬住蔷薇色的粉唇,呼出的香气似凝结了火一般的炙热,赵王被眼前这样的美色激的迷失了最后一丝理性,他疯狂的紧紧箍住她,狂热的吻像瀑布一般,密密的席卷而来。 “玉蝉,做我的女人,一生一世,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的声音沉沉划过耳畔,女子的嘴角含着清浅的微笑,似应还拒一般,眼光落在帐顶那七彩丝线绣就的并蒂莲花上。 “你知道,什么是一生一世么?”她转过脸,偏向床的里侧。 “应玿嵘,你从来不懂,我要什么,你从来只问你自己,要我什么”。虽然早已沉静的心,此时微微吐露出来,她还是呜咽了。 并非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只是,隔离血海深仇的他们,又怎么可能? 这,只是一场梦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1) 一滴泪,灼人的划过她惨白的脸颊。 缘起缘灭,其实转头回想得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三个月前,扬州瘦西湖上的花魁大选,身负杀戮之意的她,与隐去真实身份,游玩民间的他,相遇了。 晋国律例严谨,向来严禁朝中各级官员出入风月场合,倘若有侥幸者,敢于以身试法,被御史参上一本,轻者罚俸记过,重则丢官。 但扬州烟花素来天下第一,且远处江南,山高皇帝远,大小官员人等也就将这条禁令置若罔闻,倚红偎翠,大享温柔。 每年一度的中秋之夜,更是要在瘦西湖上评选花魁,扬州城中大小名妓都会盛妆赴会,是为扬州每年一度的盛事,今年因为阮知府亲自加以点拨,据说场面更为壮观。 是以城中上下人等,早就蠢蠢欲动,有志趣相投的,喜欢风流钾妓者,三五成群商量了,一帮人自然乐于去凑这个热闹。 “王爷,您此次是因公出京,小人以为,还是不要去这等地方比较好。再说了,扬州的美女,哪里比得上京城的花魁?不如”随从正在絮絮叨叨,赵王早已满脸不耐烦。他抖了抖衣袖,折扇一摇,冷然吩咐道:“备车!随我去瘦西湖观花赏月!” 这随从虽然早已心智知赵王风流好色,但不想竟是如此的不听人言,当下不敢多言,只有暗地里吩咐左右护卫到时多加防范,临阵应变了。 等到了瘦西湖上,一行人下了马车,赵王即命左右改口称自己为三公子。 瘦西湖果然好风景,赵王凭栏远望,但见明月初升,城中各处青楼妓院的大小画舫竟将偌大湖面挤了个满满当当。丝竹歌吹,喧哗盈耳,一时无数条画舫小舟,将五亭桥围得水泄不通。 五亭桥畔的丝竹班子正吹打得热闹,见知府大人所乘轻舟一到,亭中所立的人立刻将红旗一举,鼓吹立时静了下来。 湖上虽有大大小小几百艘画舫,却是鸦雀无声,只见湖面银波粼粼,倒映一轮满月。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3) 湖上虽有大大小小几百艘画舫,却是鸦雀无声,只见湖面银波粼粼,倒映一轮满月。 赵王一行人等没有知会扬州知府,只是选了一处拱桥的位置摆开椅子坐了下来。随从将车上带着的茶具点心等物摆开,小心的伺候了赵王观景赏月。 湖面上画舫喧哗了一阵子,突然在一阵清扬的箫声后安静了下来。赵王轻轻甩了一下衣袖,他知道,今晚的花魁盛会,正式开始了。 众人屏气凝神,忽听“砰!”一声巨响,空中绽开一朵无比绽丽的烟花。 每年中秋逢花魁盛世,湖上皆会燃放烟花,只是今年这烟花做得奇巧无比,燃在空中,竟是个硕大无比的“拾”字,笔划清清楚楚,照亮大半个天空,一众人仰头观看,忍不住惊呼。 这烟花刚刚燃尽,又听“砰!”一声巨响,另一烟花又腾空而起,竟是个“玖”字。 众人惊呼不及,眼花缭乱,只见烟花接连燃起: “捌!” “柒!” “陆!” “伍!” “肆!” “叁!” “贰!” “壹!” 最后一篷烟花黯去,整个湖水倒映着明月,又重新安静得寂然无声。 众人皆是屏息静气,不知道还有什么巧夺天工的安排。 忽听在湖面不知哪里的角落里响起扑喇喇一声,众人皆踮足张望,原来是一只七彩斑斓的水鸟,从湖边苇丛中飞去,振翅一飞,竟然直直奔向那湖心中倒影着的月亮之中。 一时间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高声,没等众人回过声来,忽然有略带稚嫩的女态如仙,其时皓月当空,照见她粉妆玉琢的一张小脸,更显得天真可爱,声音更是甜美。 “鸳湖画舸思悠悠,谷水香车浣别愁。旧事碑应衔阕口,新欢镜欲上刀头。此时七夕移弦望,他日双星笑女牛。傍曳歌阑仍秉烛”。 这诗原本就是欢情诗,只是此时此地,由一个童妓唱了出来,众人都不觉有亵渎之感。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4)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哎呀呀,要问奴归处,且来香来楼外,一袭白衣,日日等。” 这一声唱出,众人更是彩声如雷,原来这句是香来楼中所在的鸣玉舫名妓贺晓双,却听贺晓双接着唱道“奴家怀抱香琴等……”,这句唱罢了,便转眸回顾四下,嫣然一笑,媚眼如波,丝丝魅惑人心。当下围着各画舫上的看官诸人忍不住哄然大笑,还有七八个人忍不住大叫:“等!一定要等!” 再看那贺晓双,这一露面罢了,便施施然行了一个礼,撩起画舫的红色轻纱垂珠帘幕,接着便听见岸上众人纷纷朝她的身影抛去雪白的银子。 一时间但听得“叮叮咚咚”的声音,果真是大珠小珠落银盘,间或有几个眼色手力不准的,那雪白的银子便落进了瘦西湖里。 “这个有点意思,你们这对花魁盛会,助兴的方式便是往姑娘身上丢银子?有趣!有趣!暧,她叫什么?是哪家的姑娘?往年的花魁么?”赵王亦是风流客,虽养在宫中,此时也有见惯不怪的势头。 他闲定的坐着,眼望着那烟花璀璨处的女子,嘴角含上来几分猥亵的笑意。 随从自然懂得他的心思,当下便去打听一番,不过就是花了十两纹银,便招来一个青楼里的老倌。这老倌原本年轻时是在青楼里吹拉弹唱说评词给客人助兴的,现在老了,也就做了一个护院。虽说如此,但是好在对扬州城各个青楼妓院都了如指掌。 当下就一五一十的给赵王介绍起来。 “回爷的话,这姑娘名叫贺晓双,今年芳龄十六,现下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红牌,她家鸨母是香来楼的李玉香,要说起来,这晓双姑娘还是个雏呢!因为是顶尖的红姑娘,也就有那么几分自持身价,轻易不肯见客的”。 “哦?青楼里也有养了几年的雏?那我来问你,这样的姑娘,要什么样的客人才能近得了身?”赵王听的趣致,当下折扇一收,居然隐隐起了色心。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5) 那老倌半生都在烟花地度过,此时又如何看不懂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爷心中所想?但见他嘿嘿一笑,随即走近前两步,似要附耳低语,只是奈何赵王身边的禁卫如何森严?不说旁的,只是他身边素日的两名亲信侍卫,当下便已拦在了他跟前,一声暴喝:“大胆刁民!我家公子爷何等身份,有话站着说,不许靠近!” 那老倌吃了这样一瘪,想要近身讨赏的小算盘落了空,自然心中也有些气闷,但是他也不敢对着来,只得嘴里嘟喃道:“公子爷都没发话,你们着什么急?真是,有道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话惹的两名亲信侍卫登时大怒,只是赵王却脸色一霁,当下便冷笑道:“你倒是说说,说出点门道来,我也就饶了你这回嘴刁,不然的话”。 他不再说话,折扇只是朝左右轻摇一下,两名亲信侍卫便手握剑柄,欲要发作。 “公子爷饶命!小老儿刚才只是想告诉您,若想在这花魁盛会上折下贺晓双这朵牡丹花儿,您得”。 他如是的说了一大通,赵王听的倒还算有几分道理,这才驱散了脸上的不悦,重新开始泯然赏月起来。 “既如此,你们几个,一会带人去前面那个小岛上守着,记住,一定要等我一声令下,才可动手!” “是!” “贺晓双本王倒要看看,这名扬天下的扬州花魁,究竟是何等人物但愿,你不要叫本王失望才是”老倌出来良计,自然是得了赏钱急急退下找人喝酒去,赵王依旧坐在藤木圆椅之中,嘴角抿上一律似有若无的薄笑。 这时候,花魁盛会已经到了时期。贺晓双出场之后,依次便是其他花楼里的头牌们纷纷亮相。 因为此次盛会规模宏大,各院的姑娘们都准备了拿手好戏一展歌喉。瘦西湖上九曲十八弯的拱桥都被游人看客们占据了,此时月色如洗,映照的这片湖水,幽蓝美丽,丝丝动人心扉。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6)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众人目不暇接,耳不暇听,但见扬州著名院坊中的各红牌姑娘层出不穷,每人皆各唱一曲,最后,更是群花齐放,诸家画舫皆聚在一块,将那红色垂珠纱帘左右拢起挂在一旁,显露出姑娘们窈窕风情的身影。 “……” 最后数十位红牌迤逦登上五亭桥,携手并肩,齐声合唱:“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歌声缭绕湖面,连各画舫上的人都跟着合唱起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在梦中……”最后这两句,众人反复吟唱着,声若天籁,夜色苍穹中,直抵遥遥隐蔽的银河。 一曲唱罢,各处画舫上又重新燃起烟花,顿时绚空如织,硕大无朋的焰火盛开在空中,连明月的光辉似乎都黯然失色,坐在椅子里一直一脸笑意的赵王此时仰望天空,一时怅然若失。 烟花渐渐黯去,远处有清越的萧声响起,众人寂然,只听萧声隔水而来,湖面烟波初生,月色轻蔼,隐隐绰绰,更显得萧声飘渺如同仙乐一般。 “这是何人在吹箫?”赵王左顾四周,湖上烟水飘渺,唯不见那箫声来自何处。 画舫内的姑娘们此时已经检拾了方才看客们砸在自己船头的银两,将上身探出船舱,频频挥动手中的丝帕,向岸上风流钾客们道别。 “王爷,属下这便前去查看箫声来源。”侍卫们又拨了一批下去,赵王才起身,缓缓踱步向拱桥上而来。 “暧”。赵王府的管家安培景侍候在一旁,手里举着一支驱赶蚊虫的艾叶扇条,此时隐隐听见赵王叹气,不由的怔了一下。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7) 安培景见赵王垂望着湖上月色,神色十分黯然,心中不解,可不不敢多说。 照理说,赵王的生母淑妃娘娘深得圣上信任宠爱,在后宫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宠妃。虽说中宫皇后之位无人能越,轻易不敢企及,可是自从东宫太子因宠姬赵妃与皇上生出争执后,如今朝中上下无不看好赵王,暗地里以为必将取而代之的,不在少数。 此次出宫南巡,更有朝中几派党羽,暗中找过赵王,转弯抹角的,表示自己拥护的忠心。 如此可见真赵王他日必是前途远大,眼下又身在天下第一繁华之地,纵情吃喝玩乐,声色犬马,无一不是手到擒来,照说这日子比神仙也差不了多少,总算是过得十分逍遥才是。 可不知为何,近些日子,赵王却总是偶然会露出这样意兴阑珊的神色,令人觉得好生诧异,又有些踌躇不安。 难道说,这样的身世背景,这般的万丈荣光,还会有什么不足么? 管家暗暗也跟着叹了口气,隔水萧声婉转,清风徐徐送来秋露的清香,碎波粼粼,摇碎一轮满月,远处舟上有人低声吟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赵王心中猛然一动,见得西湖水面上远远摇来一艘画舫。那画舫上挑着红色的轻纱灯笼,大大的三个字金粉摇曳:“香来楼”。 众侍卫见贺晓双居然去而复返,不免都有些暗暗称心得意起来。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下都围拢过去,有轻功底子好的,趁着夜色浓郁,在那背光的阴影中蜻蜓点水一般涉水飘过,不多时便有三五个侍卫落在了那精巧的画舫上。 赵王见那画舫由远至近,这才扫去脸上的寂寥落寞,重新换上猥琐之。他不急不慢的摇着折扇,佯装出一副风流贵族哥的架势,见自己的人已经摸上了画舫,倒并不着急下令将人带过来了。 毕竟,风流客们,大都是喜欢姑娘心甘情愿看上自己,继而摘了这朵花苞的。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8) “晓双姑娘,鄙人在此恭候已久,姑娘既然去而复返,何不撩开纱帐,让大家一开眼界呢?”赵王一派亲昵钾客的做派,手上折扇轻收,不时敲打着手背,“啪啪”轻响。 月色下,画舫驶的近了些,只见大红的纱幔,如弱柳扶风般低低垂下,轻轻飘飘缓缓柔柔淡淡的悬在帘前。一层,一层,层层叠叠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帘外的人看不清帘内的景,帘内的人辨不明帘外的人。仅有一帘之隔,却徒添几许神秘之情。 这等情景,或许正好印了那男女之事的朦胧吧!欲看还羞,欲拒还迎 画舫泊在了离拱桥几尺远的地方停下,船夫出来将竹篙插入了湖水中,搅的一湖明月就此破碎荡漾开来。 画舫上一片安静,丝丝夜风自船舱外透进来的,那样轻柔的风,似是天真轻狂的少年郎,轻轻悄悄的拨动着那一层又一层的红色纱幔,微微的撩开了一些,却有马上及时的放开来,似是无关紧要的玩笑一般。 此情此景,撩人心扉。 赵王意兴浓厚,只身立在拱桥上,执扇相望。 依稀能够看的清,帘内古棕色案几上,几株秋日里开的正浓正艳正热烈的桂花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斜斜的倚靠在同样是古棕色的长椅上。 地上有香鼎内轻烟飘渺,透出来的,却是那若有若无的一抹桂花清香。 香,而雅致,不是一般烟花女子身上的艳俗香粉味。 红色的袖袍滑落在古棕色的长椅上,一双白皙柔嫩如莲藕的玉臂,轻轻支着头,尖如春日里刚刚发的笋一般的十指,扣在如云的黑色长发上。 一头如瀑的发丝都盘在头上,绾成一个扁扁的堕马髻,一只白玉簪子斜斜摇曳左右,再看,却依然有着如黑色瀑布般的长发在身后垂下,美人将身子倾斜在长椅下,正如那悬在空中的纱幔一般,轻轻淡淡的婉转娇柔。 果真是,闭月羞花,我见犹怜。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9) 侍女伸手挽起来纱帘,这时看的清了,才见那长发黑如夜绵长如瀑,只在那发丝的末端,却别着一朵大红的花。 花的形状极美,鲜艳欲滴,远远看着,还以为会有红色的血,会从上面一滴,一滴的落下。 “公子,休要调笑奴家,奴家不过我想接着这中秋月色,在这湖面上赏赏景致罢了,公子要有雅兴,改日可到香来楼里来,奴家必然好生招待。” 帘内的女子终于轻骑朱唇,话虽然说的婉转,但意思很明白。 那便是,美人折返,只为赏月,不为其他。 赵王生平自命风流,加之其天家贵胄的身份,从未遇过有女子敢拒的。 而这美人这样一句话,却徒然撩起他更大的兴致来。美景当前,佳人相对,岂可错过? 当下便示意左右丢进大锭金子,赵王府何等气派,侍从自车上抬下银箱,居然点也不点,便雨也似的飞进了画舫之中。 帘内有侍女掩嘴而笑,声若银铃:“这位公子爷好生气派,只是今晚真是不巧,我家姑娘没兴致,所以,爷还是留下姓名,改日再到香来楼相会,如何?” 赵王心中有些诧异,风尘中人,便是真有眼界高的,也不过是看人下菜。而自己这般的人才和财势,这女子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委实算是少见了。 赵王虽未发话,但他身边的侍从都是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例的,何曾见过这般矫情的烟花女子?当下便有人口出大言:“我家公子何等身份?岂是你这等贱婢可以问得名讳?识相的,便叫你家姑娘赶紧出来迎接,否则”。 “休得无礼,尔等退下。”赵王迎风一挥长袖,便斥退了左右。 帘中这才有人答话,声音清冷平静,宛若湖面上细碎泛起的涟漪:“这位公子,奴家只是想在此安静赏月,公子若是有缘人,便让奴家了了这样一个心愿,可好?” 恰其时,夜风吹动画舫内的纱帐,赵王只觉眼前一亮,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仿佛在跟前一闪而过。 正文 缘起:青楼邂逅(10) 其实只是一个眼花,女子便背过了脸去,赵王站在拱桥上,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凛。 绝色、果然绝色! 世间难觅的绝色美人! 他心中暗暗叫好,一时间更是下来决心,一定要亲手攀折下来,收为己用。 幽暗的古棕色长椅,鲜红如血的红色长袍,如凝脂般白皙的玉臂,黑如永夜的长发,艳丽不知名的红花。明与暗,热烈与冷傲,鲜明的颜色,强烈的反差,让人们对背影后的那一张脸,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她的皮肤应该是那种纯净的白,她的眉应该如柳叶一般的细长,她的眼眸应该如夜明珠一样黑,但却亮,她的嘴应该如成熟的樱桃一般的红,烈焰红唇…… 但接着,帘内再无聊声息,女子只是随意依靠在船舱的窗前,撩开纱帐,凝视着天上清冷的月色。 赵王终于按奈不住,脚下提了提,不待身边的侍卫发出阻止,人已经如断线的燕子一般,轻盈的飞进来几尺之外的船舱里。 “爷!”拱桥上的侍卫们惊叫出声,已是来不及阻止。 他独身进来船舱,只见那红色纱幔纷纷扬扬自上而下,轻轻滑落,若流水子高处流下一般,连绵而又纤长,轻缓而又有序。 赵王直直的走了进去,随着最后一道纱幔落下,帘内的红衣女子现出了真容。她比他能想象到的意识中的那种绝世美女还要超凡脱俗,还要清新亮丽。 她的肤比严冬里未落地的雪还要白,还要的一尘不染,月色下,凝结成一团毫无瑕疵的白脂;她的眉,轻轻勾勒之后更显细长动人,如晚秋那一弦残月;她的眼眸,比传世的夜明珠还要黑亮,顾转流盼间,处处生情,处处生花;她的唇,有着比烈焰还要浓烈的红,让人看了,忍不住有种上去亲吻的冲动…… 只是,这么一个绝世的美人,通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那种冷,隐隐有些寒冬冰霜的微微沁凉 正文 风月无边(1) 见到来人,似乎贺晓双并不惊讶。她一手攀在窗子边,只是淡然的扫雷赵王一眼,便移过目光去,继续赏月。 赵王接着黯淡的月光,扫视了一下这间内室。 布置的很少精致,但也简单。 朱阁,绮户,轻纱,罗帐,妆台。 再无他物。 “这位公子,奴家今日不见客,公子若是有兴致的话,还是改日再到香来楼见。”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上举起一只酒杯,一仰头,将杯中液体尽数咽下。 赵王轻轻一嗅,原来这案台上还放着一壶上好的梨花白,酒香醇厚,淡淡些许香气,就知道,并非凡品。 他迈步走近,俯身下去,伸手将美人指间的酒杯接过来,不无猥亵的笑道:“如此美景,风月无边,晓双姑娘,何必拒绝在下的好意相陪呢?” 美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眉目间似乎无限萧索意味。 似乎,在常人眼里,他这雍容华贵的气质,隐然天成的贵族风范,俊美的容颜,外加不需掩饰的财势,在她眼里,都与一堆烂泥无异。 对,她看他的眼神,就如同扫视过窗外的一汪湖水,亦或者,一截枯枝。 她的眼神,波澜不兴。 他心中突然静下来,接着,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平生自问风流,所谓绝色,不过是眉目间稍有不同而已。 那些被他搂抱在怀里的温香软玉,对他来说,之后,便再无不同。 皇室子弟中,唯有他才是最桀骜不驯的那一个,唯有他,才会在宫廷宴席后,接着酒气,坦荡滛秽的说着昨夜春风几何。 他因此而闻名,连父皇都对他感到有些玩物丧志的惋惜,只是他知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有毒,而且致命这是很小的时候,母妃所教他的。 他一直记住,女人,只可亵玩,不可用上半点真心。 而身为皇室子弟,唯一麻痹人心的行径,风流好色,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正文 风月无边(2) 周围不闻人声,半烛残香徐徐袅袅,那片绯红掺着靡香,映在满室银辉的船舱里。 侍女和船夫都在后头呆着,听的声响,也有弱弱的声音问来:“姑娘,可是有事?” 赵王以为她会唤人,不想,那一双薄染醉意的明眸,只是轻巧的转过,蔷薇色的粉唇开启,说的却是:“不必,你们下去用点心吧,今儿中秋,我早就吩咐厨下备了酒菜的,一会回去了,我再另行打赏。” “谢姑娘!”侍女转身蹬蹬去了,那脚步声听得来,竟然似乎没有穿鞋的罗袜,直接踩在室内的红木地板上。 打发了侍女,女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远山青黛般的眉目下,有着一对寒星似的眼睛,随即开口说话,“给我倒酒。” 赵王在心里无声的笑了笑,长到这么大,她是第一个对他如此命令指使的女子。 偏生他还不想拒绝。 于是取过酒壶,斟满一杯酒,走过去窗边,递给她。 指尖相接时,他只觉得,她的手指微微沁凉,比之一般的闺阁女子,那种细软的感觉,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并不急于轻薄,回转身,在低矮的案台上,自己找来一只酒杯,自顾自的给自己斟满。 女子依旧倚在窗边,双腿盘跪着,并不动作。 满室里只有赵王的身影,举手投足间,带起一缕微风,黯淡的烛光跳跃得更欢。 其实她心里清楚他是谁,今晚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他的到来。 十年磨一剑,她等的,实在已经很久很久,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女子的心中轻轻泛起一阵涟漪,手有细微的颤抖。 这个男子让人害怕,是的,很可怕。 可怎么偏偏又碰上了呢?而且,自己注定要战胜他。 否则的话,她便不当再活着 她僵直在那里,将发间别着一朵硕大的玉簪花对着他,坠着的流苏遮掩了大半个脸,唇片上市蔷薇色的粉嫩,因为夜风吹的胸襟袒露,胸前细小洁白的锁骨清晰可见。 正文 风月无边(3) 赵王好整以暇地坐在如意椅上,任凭发缕散在宽松的云纹白纱袍上。他轻抿一口散发着淡淡梨花香的酒水,幽静如水的夜里只闻酒杯磕在齿间的脆声,那声音并不大,却如炸雷震响在女子耳际。 守在四下里的侍卫们心中焦急,却无人敢于私自靠近过去。 侍奉赵王,谁人不知道,他那过人的才华和过人的自负一样,从不给人丝毫觊觎的机会。 赵王府里,姬妾美人虽多,私下里也有勾心斗角的老旧故事。但是,却始终无人敢过分逾越自己的身份。 便是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也得明白,一心一意遵照赵王的命令行事,才会有自己活路。 一句话,他从不留不省心的,太长心眼敢于自行做主的人,在自己身边。 无论这不省心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于是,拱桥附近的黑影中,众侍卫虽然心急,但始终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自私靠近来。 美人幽幽的观望了一下夜色,几缕风吹的她面色薄熏,回头看他时便眼角染上了几分醉意。 她朝他伸手过来,意态叫人无限魅惑。 “过来,给我斟酒。” 天晓得,夜风吹散了她胸前的衣襟,如瀑的黑发垂坠飘荡时,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他眼底。 他喉间轻轻一颤,无限暧昧与诱惑的靠近她身边,手上举着那壶酒,嘴里却是无可饶恕的轻薄之色:“美人,你叫我过来,何尝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斟酒?” 那话里,隐隐带着嗤笑,玩世不恭的意味,森然明了。 他的口吻分明含着鄙夷,美人的双颊赫然一热,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胸口波及到全身。 还好,月色悄然隐到了树梢后,他看不见她的愠怒之色。 赵王却见寸进尺,他在她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手敏捷的握住她纤细的蜂腰,语中带笑,似是安慰她,“你要是愿意,我会有一夜的时间来好好陪你。” 月亮的阴影中,她恼怒地瞪视着他,心中充满了耻辱。 正文 风月无边(4) 他从女子不羁的眼神里似乎读懂了什么,唇际渐渐噙了一抹笑意,“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好奇,这扬州的烟花乃是天下闻名,什么样的烟花风流客,会放任你这样的美人在这青楼里洁身自好了这些时日?难道说,世间果真有风流而不下流之说法?” 女子见他并不继续妄图猥亵自己,这才心下悄然松懈,紧绷的脸上也逐渐轻缓下来。 “你叫贺晓双?”他说话轻缓,好像是跟她聊天。 “这是妈妈给取的艺名,我本名当然不叫这个。”女子仿佛少了戒备,趁着酒意,也就老实回答他。 “那你叫什么?” “奴家姓甚名谁,和公子似乎无关。” “你不愿告诉我?” 美人回首稍微一愣,眼角流露出一点一滴的幽暗不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赵王稍作停顿,神情悠然,继续问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你自动愿意委身于一个人?” 女子抬眼瞟了他一眼,继而才回答:“没什么条件,只要我看得顺眼。” 赵王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头,心中只是愈发的觉得有趣起来。 这个贺晓双,果然有趣的紧。 一蓦沉静。 女子抬头饮下来杯中酒,偷偷抬眼,屋子里昏晕的烛光下,这个男子目光荧然,似乎在沉思。她缓缓垂下头,听到他又开口问:“那我呢?” “你……”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她只是徒然觉得压力大增,张嘴回答时,竟然一时语塞。 这么多的事情,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使命,她还不断的告诫自己,那个秘密她必须死死封住,不能漏了一丝口风。 她向他晃了晃空着的酒杯,嘴角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好在赵王也没强迫她回答,他给她斟了酒,自己重新端起酒杯,慢慢呷着,耐心地等着。 “公子想知道答案,何不陪奴家饮尽了杯中酒?”美人垂下了眼帘,媚眼如丝,勾魂夺魄。 正文 天下无人不识君(1) 船舱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正是一年中最美最耀目的八月十五。 这时候,粼粼的月色倒映在湖面,湖畔的涵碧、探秋二楼桂华流瓦,如若浴在月光中的楚楚佳人。 恰逢此时,有趁兴夜游赏月的富家子命人放了小舟,伎者坐在舟首吹箫,箫声在月下更显宛转,而隔水听来,飘渺迥然如同仙乐。 女子便起身四处寻找,箫声却不是从湖上传来。寻找了半天,待她终于推开窗子探出头去,抬头却远远望见涵碧楼顶,竟然有人坐在檐头吹着箫。 青衫磊落,月下分明。 赵王眼中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不悦,很明显,这吹箫之人,分去了眼前美人不少的注意力。 美人推开窗子看了许久,才瞧见那一只白色锦袍的身影!临风欲妃,翩然若世外谪仙一般,她眼神一震,终于认出来,原来是他!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会吹箫。 涵碧楼的飞檐,在月下如巨大的翼,而那男子就坐在那一角翼尖,明亮的满月被他遮在身后。她看不清他的脸。而箫声凄清如水,似乎将眼前的一切渐渐浮起。 赵王也看清了那个吹箫男子的身影,他不动声色,暗中敲了敲手中的扇子,示意左右过去拿人。 但可惜,不待侍卫们围上去,那身影已经飘然掠起,如一阵清风般,消失在明月的清辉之下。 美人怅然若失,痴痴倚在船舱的小窗上,不知不觉,眼角已经挂上了一颗泪珠。 赵王早已印尽杯中酒,此时不咸不淡的问道:“你认识他?” 女子只是痴怔,半响才摇头道:“天下之大,来往之人皆是过客,相逢何必曾相识?” 赵王仰天哈哈一笑,继而不无调侃道:“可是以姑娘这样的艳名,想不认识你,却是不容易。果真是,天下无人不识君矣!” 美人侧目,微微讪面冷笑:“天下人所识的,不过是美色二字而已,焉知我究竟是何人?” 正文 天下无人不识君(2) 赵王其实也不曾认真想过,为什么就是她?就算这样一个女子,让自己莫名的心中一跳? 他只记得那个相识的夜晚很短,似乎只是月亮攀上树梢的功夫,很快便到了三更时分。 岸上拱桥四周埋伏的侍卫们都开始纷纷不安起来,因为,赵王在船舱里待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但美人却并不疲乏,她似乎早已习惯了夜不成寐的生活,也是,青楼女子,从来便是日夜颠倒的,贺无双便是花魁,但是,想必也早已习惯了夜夜笙箫的生活。 繁华,恰如那瘦西湖上一年一度的圆月一般,沉下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荒凉。 喝了几杯酒,赵王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上前去抚摸女子的脸庞,初时动作温柔,逐渐开始放荡。 但是很快,岸上的侍卫们就觉得不太对劲起来。 这是一次香艳的刺杀,这个化名叫贺无双的美人,便是以自己作为诱饵,将当今天子的儿子诱进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面对赵王的进攻,她并不十分推脱,但是,也没有丝毫的热热情。 就像是,自己是无可奈何的,那种不得不屈从的半含委屈半是无奈,不得不让赵王重新开始自己甜蜜的诱惑。 “告诉我,你叫什么?嗯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2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2部分阅读 ”他轻吻着她白玉一般的耳垂,那里,珍珠耳坠早已被美人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摘下,只余一只光洁精致的圆润肉珠。 “你都未曾告诉我,这样问来,是不是有失公允?”她不动声色的将他推到一旁,纤纤玉指将被夜风吹乱的薄绸衣襟重新扣好。 就在此时,湖面上有人燃放起了烟花,一簇簇艳丽的烟火,在夜色如洗的星空中璀璨绽放。 月色淡如纱,浅浅透透。 赵王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伸手在衣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女子,道:“这个送给你,明儿我派人到你那边来接人,你有什么条件,不妨现在说来。” 他以为她真是青楼女子,但,不管怎样,他想纳她,倒是真的 正文 铭心之痛(1) 夜色凄迷,月影西斜。瘦西湖的湖面上秋月清冷,美景醉人。 那吹箫之人已经离去,只是余音缭绕,仿佛天籁尤且在耳畔。 只是这美好的月色将白日里丑陋的一切都掩饰的极尽美好,也将黑暗里暗藏的杀机和恨意粉饰成了一片太平。 赵王起身掠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翻身落在适才坐着赏月的拱桥上。 船舱中的女子等待了许久,却没有等来预期中同伴发出的暗号,无奈之下,她唯有目送他的离去。 玉指紧扣,胸前锁骨处隐隐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娇美绝色的面容上恨意迸发,花容森然。 “为什么我方才不动手亲自了结了他?”服侍她的丫鬟从后面舱内快步走进来,将她从秋风凛冽的窗边拉起来。 “小姐,您别这样,宫主没有示意动手,必然是情况有变,请小姐忍耐一二。” 她顺手去取美人贺晓双手里的酒杯,其实杯中酒早已凉却,只是酒香浓郁不散,更有些许泼落于地。 “咔嚓”一声,玉屑纷飞。 原来竟然是美人惊怒愤恨之下大力将那细瓷杯子捏成了粉碎! “小姐!”丫鬟慌忙跪下,将那嵌入她手指中的碎片细心取出来。 “应劭嵘!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亲手杀了你的!”十指连心,当她终于颤抖着将手掌伸开让丫鬟给自己将那插入肉里的碎片剔出来时,才知道自己心中亦有钻心的痛。 可方才她却并不觉得。 是啊,她已经痛了这么多年,便是再忍耐一二,又有何不可? “王爷,要……需要奴才去将这名女子带进行馆吗?还是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赵王的贴身随从和侍从鬼魅一样出现,低声询问。 “不用你们!”赵王抚着披在金袍上的缕缕发丝,潇洒地一拂袖,自语般道:“去查一查,这个女子什么来路,实在有趣得紧,本王要她!” 赵王好色,乃是众所周知的嗜好,是以周围人并不出奇,不过是多纳一名姬妾而已,何况他们的职责只是包围赵王的安全,至于私生活,只怕连天子和赵王的生母淑妃都过问不了,旁人哪里敢多话半个字? 正文 铭心之痛(2) 鸣玉楼是京中烟花柳巷中最著名的青楼,这处楼的主人原本是香来楼的老鸨。因着近两年连夺花魁的态势,一举和成立十多年的老牌青楼香来楼齐名,只因这处与原先的香来楼大是不同,真正是只谈风月,不做皮肉生意的高雅所在。 里面的数十位姑娘,也是一色的雏,个个姿容美貌,才色俱佳。 这楼原本仅是临江而建的一座小小宅邸,连年增修扩建,至前几年年初,已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府宅了。 鸣玉楼的主楼四四方方,楼高三层,四角悬挂着样式繁复的红绳结,绳结下缀着各色铃铛,江风吹拂,将铃铛拨弄得叮铃作响,和那些姑娘们灿若银铃的笑声相辉映。 在主楼之外,踩踏着石桥路经宽阔的碧波池塘,绕过怪石林立的假山丛,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二层独栋小楼赫然出现在眼前,绿柳低垂,花木扶疏,将原本不起眼的褐色小楼点缀得生机勃勃。 这便是名妓贺晓双的住处。若说排场,这等排场,只怕比之一般的富家小姐,那是丝毫也不输的。 因着这位花魁执拗冷傲的性子,加上老鸨肯格外看顾她,平日里贺晓双并不见客。便是有贵人递了帖子来拜会,泰半也是要推一推,几次之后,方能得见的。 饶是如此,偏生还有络绎不绝的贵客前来捧场的。 但凡见过美人姿容,有幸听得一曲的,大约都只有一句话:“果然妙人也!” 她因绝色绝技,诗词琴棋,无以不佳而闻名京城。 此刻的独栋小楼静悄悄的,位于一层的书房中,一位手持小扇的美人儿临绘着木芙蓉的屏风而立,在她面前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书桌正中摆放着洁白宽大的画布,旁边各色颜料和绘笔等一应俱全。 只见一位穿着素色衣服、脸上覆着深色面纱的女子正立在桌前,专心地将立于屏风前的美人儿形象绘到画布上,原本十分美艳但缺少灵气的美人儿,经过女子耐心细致的描画,眉眼间脱俗的清灵之气跃然画上,让人看了怦然心动。 “小姐,您的画技真是越来越好了!”一位穿着淡色衣装、梳着简单发髻的小丫环一直守在绘画的女子旁,眼见着原本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在女子的巧手描绘之下成了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丫环不禁啧啧称羡。 “觅雪,为何今日宫主那边并无音讯?难得出什么事了?” 正文 绝色蒙尘(1) “小姐,您放宽心,宫主必然是有事要办,这才连夜离开了苏州城。奴婢一早已经去过行馆了,宫主将全部人手都带走了,看来应该是总舵那边有点事情才回去的。” 名叫觅雪的丫鬟端着笔洗和颜料,好言劝慰眼前的这位绝色美人贺晓双。 “但愿如此!只是不知道,宫主这一走,我还要等多久才能报仇?”贺晓双手里的画笔凝结着一颗翠色的色彩,只是稍稍迟疑的功夫,那笔端的翠色已经滴落在了雪白的纸笺上。 “呀!”贺晓双随即低头一看,赶紧晕笔将那滴落的颜料轻轻勾勒开来,刚好照着那形态绘成一片隐匿在女子背后的绿叶。 “小姐,您真是心思敏锐,谁能像您一样,这点时间就能想出补救之策啊?” “好了,别卖嘴皮子乖巧了!觅雪,我吩咐你买的颜料呢?”面对丫环的夸赞,面部隐于面纱之下的贺晓双表情不变,淡声询问道,她看了眼几乎见底的颜料盒,稍微用力将最后的些许颜料沾染上手中的画笔,绘完了最后一笔,这幅美人图也就大功告成了。 “我昨日去了水墨轩,掌柜的说小姐需要的颜料还要过几日才能到货,我正打算过几日再去问问呢!”小丫环见贺晓双问起颜料的事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你明日再去看看,我这里的笔墨颜料都快用完了,少不得这几日你要催催他们的。”贺晓双待觅雪向来亲厚,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一般的。 “嗯,小姐,那您歇息一会,先喝口茶吧!”热热的金银花茶,正是用来消解昨夜一夜未眠的疲惫和肝火郁结的,再放点九味堂的甘草冰糖,更是清热消火。 “觅雪,辛苦你了。其实你昨晚也是陪着我一夜未眠,一会你还是下去休息一下吧!”贺晓双嫣然一笑,接过觅雪手里的茶盏,这才轻轻撩开面纱,抿了一口茶水。 “小姐,这里又没有别人,您何不将面纱摘下,也好让自己透透气呢!” 正文 铭心之痛(3) “摘了干什么?这里是没有别人,可是觅雪,你知道吗?便是我自己,摘下面纱之后,我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这不是我,不是我啊这张脸,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梦魇!我宁愿不要这绝美的皮囊,也不愿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贺晓双放下手里的茶盏,不由自主的捂住脸,声泪俱下。 八年前的那场满门惨案,如今还历历在目,全家人都死了,焰火冲天的那个晚上,只有跑出门去玩耍的她,躲过了那场洗劫。 可是看到火光跑回来后的她还是扑进了火堆里,那种皮肉烧焦的感觉尤且记得真切。她的脸毁了,毁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毁在这个叫应玿嵘的男人趾高气扬的一句话里。 再后来,醒来时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一张美的惊艳绝伦的面具,永远的跟随着她,无可选择的取代了父母给予她的容貌。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让她永远都摆脱不了那场梦魇。每次看到镜子,她都会忍不住捂住脸,想要放声痛哭!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您可别难过了小姐!我求您了!”觅雪看见贺晓双眼里流露出的悲痛与绝望,后悔不已的跪了下来。 “觅雪,不关你事,我我只是恨自己,不能在昨晚手刃了这个禽兽!我没用!我报不了仇,我对不住死去的爹娘,我”。说到后来,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各有伤心事,休且提往事,泪湿衣襟花容黯。 想到这些年在青楼讨生活的无奈时光,两人均是一腔辛酸。虽说宫主教她们武功和旁的技艺,但是终究复仇大计,需得要忍辱偷生。只因混作青楼女子比较容易蒙人眼线,再则又容易接近当朝权贵,伺机谋划。 所以,几年以来,两人过的都是非常辛酸。锦衣玉食倒是不假,只是眼前的雕梁画栋,比之那些当面对人强颜欢笑,背后咬牙流泪的痛苦,实在是不堪回想。 正文 浣花鸣玉(1) 这日暮色时分,赵王带着随身的几个侍卫前来鸣玉楼要求点那贺无双相见。 这里的老鸨,便是原来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青楼香来楼的老鸨王妈妈,她这几年发了财,自是不会亲自出面招呼一般的富商客人。但如若真有名流权贵前来寻芳,她必然是会亲自殷勤招待的。 这日她接到下人禀报,说是有贵客到访时,正在自己屋子里抽着大烟,急慌慌下来时,厅堂里的客人已经悠闲地坐着了。 再看那架势,随身侍卫分站两边,虽是一身便服,单看架势就骇人。老辣的鸨母忙唤丫鬟端茶递果,暗中偷偷打量,客人窄袖宝相花纹的锦袍上,暗绣盘锦金丝的图案,这种达官贵人专用的纹饰,越发显得那人俊逸翩然,这让看惯达人无数的鸨母王妈妈也不由露出三分惊羡。 “这位公子爷贵脚踏于贱地,真让鸣玉坊蓬荜生辉。”鸨母谄笑道,“这位爷是都城人士?” “妈妈好眼力。”赵王今日看来心情不错,当即微微一笑,吩咐管家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手中的扇子慢悠悠地摇着,举止说不出来的潇洒。 “我今日特来见贺晓双贺姑娘,烦请妈妈安排一下吧。” “这这位公子爷,您有所不知,贺姑娘她平日里轻易不见客的,您这会来了便要见,只怕”老鸨眼瞧着赵王的神色,虽然那银票数额诱人,但是一想到贺晓双的那个脾气,自己实在是吃罪不起,当下还是冷不丁的给眼前的这位贵客浇了一盆冷水。 赵王闻言哈哈一笑,折扇一收,只是道:“无妨,妈妈只需和她说明,在下与她昨晚便有约,如此她必然不会推脱。” 鸨母没想到客人如此爽快,甚至不给她说句客套奉承话的机会,也不敢耽搁,亲自去后面小楼上去请姑娘了。 贺晓双一听是他,与觅雪交换了一下眼色,自然应允,只是叫妈妈将客人请进来后院相见。 正文 浣花鸣玉(2) 王妈妈陪着客人在前院迤逦前往后院贺晓双的住处,此时天边晚霞红透半边天地,波光粼粼的院中水榭上,更是流光溢彩,金粉遍地。 这处院落极为清净,间或夹杂着几声莺啼鸟鸣,和呢哝的丝竹笙歌。赵王带着随身的几名侍卫,一路看去,只见后院楼上间间朱色雕花粉金的房门都是半掩,灯光朦胧,里面的人影也朦胧。 这鸣玉坊结构也是错综复杂,拐过一道曲廊,前面就是贺姑娘所处的沁芳园,小巧的一处白玉大理石拱门,上面清秀的笔法写着楷体的“沁芳”二字,别无他物。 此处比外面多了份安静,廊外的一盆盆玉簪花和地砖上的大片晚香玉,交错丛生,正寂寞地开着。 鸨母在一处两扇门的中堂外止步,伸手掀开珠帘,面上透出恭谨的笑容,恭身对客人道:“这位公子爷。您请。” 目之所及,遥遥正是一个曼妙无比的背影,孤傲的立在水榭边的窗前。 赵王泯然一笑,合起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微微有股幽香,却是清香入肺淡雅宁静,绝不是春楼里姑娘惯用的香气。此时近晚,此处会客的中堂内一应陈设俱是精美,靠南的小门上半垂海红帐帏,两名身材玲珑的侍女围站在窗前,见得客人进来都躬身请安。 因为对着水榭,此时室内光影摇曳,水榭内的流水被晚霞染的绚丽嫣然,映照在白璧和地砖上,如无数浮光碎影在屋内流转,将赵王的身影拉得愈发伟岸挺拔。 贺晓双侧目一看,觉得漫天满眼全是这人的影子,他的轻袍撩起一阵微风,眨眼间他已经坐在了窗前的软塌上。 委靡的光色里只看见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口吻里透着憾意,“贺姑娘,此处果然精妙,只不过,身在烟花地,便是再好的精致园林,也唯恐会污了姑娘的身份。” 贺晓双这才举步过来,双手交叉握住,屈膝行了一个敛衽之礼:“晓双见过公子爷。” 正文 浣花鸣玉(3) 赵王定定的看着贺无双弯曲柔美的玉颈,手中折扇一开一合,口里却淡淡的说道:“贺姑娘起来说话。” 贺无双缓缓的站直了身子,接过丫鬟手里奉过来的热茶,亲自端到赵王的桌角上,福了一礼,道:“公子爷请用茶。” 说罢,并不抬头,依旧垂眸,一步一婀娜的退回到了窗边。 由始自终,皆是礼仪周全,与寻常闺阁千金毫无二致。 就连最后退回原地时的行走动作,都不曾带动身上所穿的裙裾摇曳半分。 赵王不动声色的在心里一阵诧异,虽说此女乃是扬州头号清花魁,但这般礼仪教养,若非自小便严格训责,绝难有这样的周全功夫。 看来探子偶尔也有失漏之处他不无挪揄的开口:“只是一日不见,贺姑娘今日看来与昨夜,判若两人矣!” 闻言,贺无双只是轻巧的以白执扇掩面,抬起一双眸子回道:“公子爷说笑了,昨夜相见时,小女子只是趁夜游湖玩乐,自是乐的纵情妄为。便是有失仪之处,也是人之常情。但今日相见,奴家却是这鸣玉坊的姑娘,公子爷花了银钱,奴家焉敢不用心侍奉?若说两人,今时与昨夜,奴家原本就是两人。”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琴架前坐了下来。白执扇一收,交由丫鬟收起。满屋子里的眼光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暮色里,那美丽绝色的面庞也跟着由模糊转为清晰,就如一幅画,慢慢的勾出轮廓,染上颜色,最后形筑成明丽影像: 用淡雾中的远山凝聚成的长眉,用灵动着的羽翼交织起的双瞳,用连绵雨线描绘下的肌骨,用带着霜露的花瓣渲染出的嘴唇……就这样乍然呈现在了眼前。 前一刻,还是单调的纯白,下一刻,已是色彩鲜明的令人目眩。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眼前一挥,浑浊尘世,顿时明朗清晰,黑白人间,刹那色彩斑斓,数不尽的蕴藉风流,道不完的艳羡惊绝,全因着这一女子的样貌姿态,被拨起撩动。 赵王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 正文 浣花鸣玉(4) “公子稍坐,奴家为公子沏茶。”一双纤纤素手端起炉上的:“淑妃娘娘生得可真是美呢。” “哎呀,这就是沉鱼落雁之姿吧,这名起的够傲也够配。这般画似的人儿,真不知是修来的几世的福气呢。” 就在片刻之前,赵王还以为美貌至极也盖不过自己的母妃。 然而此时此刻,第一次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暮色晚霞里亲眼目睹贺无双的仪容,就恍如一盆冷水倾覆而下,直将他从头寒到了脚。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如此的活色生香,如此的风华绝代,如此的美貌逼人! 又怎是旁人所及的上? 他当下心中不禁开始犹豫,虽然平生自命风流,但身为皇子,他深知自己掩藏在风流好色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倘若为一个女子动了真心,只怕对自己和母妃的大计,徒增屏障。 正遥想间,那人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平生于物之无取,消受山中水一杯。不知这以陈年梅雪泡制而成的仰天雪绿,是否入的了公子爷之口?” 赵王释然一吁,笑容顿起:“如此好茶,怎敢不说谢领姑娘的用心?” 贺无双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将泡好的茶,款款送推至他面前。冬雪已弥,天青皓蓝,只觉红尘俗世到了此间,都一一远离。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下默默的品着茶,好一阵子不说话。 最后,还是赵王先开口道:“在下想为姑娘赎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正文 浣花鸣玉(5) 又一阵风从院子里吹进来,纱帘轻飞,如云雾般层层荡开,贺晓双的眼睛,亦如这纱帘一般,泛起一片迷离。 “为什么选我?”晚秋乍暖还寒的暮色后,一地斑斓的湖影之中,淡妆清雅的女子端正坐在琉璃琴架前,轻轻的问。 于是那五个字便成了花开的声音,既急促又缓慢,既质疑又震惊,既痛苦又快乐,顾虑重重,却又肆无忌惮。 赵王并不避忌在场的一些亲信侍卫,不过是纳一名姬妾而已,漫说他现在尚未娶正妃,便是有正妃在,这等小事,他又何须窥视他人的脸色行事? 他绕过琴架,径直走到贺无双身前。年轻的贵公子握住美人的手,两只手都握住,深邃的眼睛里倒影出她的影子,隐隐约约的一道:“因为很多原因:因为我们有缘在昨夜一同泛舟赏月,因为在下认为姑娘不应该屈就在此,还有,最后一点……因为我有些喜欢你。” 四周立着好些人,可是此刻,这些人却丝毫不闻声息。 窗外落花无声,静静扇动的,只有贺无双低垂的双眸,之上的浓密长睫。 “谢公子垂爱,不过,奴家不愿赎身,还请公子收回成命。”不急不慢,不咸不淡,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她会拒了他这等心意。 “哦!贺姑娘,不知道你是嫌在下微寒呢,还是不甘做人妾室?”赵王不无讥讽,显见的,他虽然有些心动,但皇子的身份此刻让她对眼前女子的拒绝感到有些难堪的忿怒。 “奴家不敢,只请公子恕罪,奴家乃是自愿卖身在此,是以,能赎回奴家的,只有自己。”料定自己已然激怒了他,贺无双心中愈发的镇定。 她知道自己最终是要跟他走的,只不过,不能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跟了他走。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思想,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大抵都不是什么珍品。 在鸣玉坊的这些日子里,她对这些,早已参详的通透了。 于是她逼着他,以强权掠夺美人,纵使不能让他身负恶名,但风流好色之癖好,却能因此更添几分世人的鄙夷。 正文 浣花鸣玉(6)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小小的尴尬,而在尴尬中,又渗透着几丝微妙的旖旎。 暮色里下起小雨来,斜风细雨,落花满目。五角亭檐,线落如珠。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从窗洞里吹进来,将地面打湿,于是空气里就充盈起一种氤氲沉闷的水气。 天已经黑透了。 贺晓双看着迷离的天色,茫茫的水雾,忽然想起自己最后看见母亲的那一幕。 那也是一个雨天,她在花园里摘了母亲最喜欢的栀子花回来。甫一推门,就看见两只绣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还绣着母亲最喜欢的卷心莲。地上的影子也摆来摆去,拖拉的很长…… 横梁上仿佛伸出了一双手臂,无比温柔的迎向她,“来吧,女女,来娘这里,来啊……来啊……” 那声音是那么甜蜜,仿若鸟语花香中最深情的呼唤。她的眼中起了一阵迷离,身体好象有自己的意识般地伸出手去,把腰带解下来,对了,再把腰带挂到梁上面去,然后再打个结,就是这样,很好,要结的紧一点,然后,把脑袋伸进去…… 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时候蹒跚学步时,娘也是这样在前面一步步的呼唤她,鼓励她向前走。只要照娘的话去做,就会快乐,就会幸福,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 等等我,娘啊,等等我…… “砰”的风雨推开窗棂的响声震得室内又是一阵细雨斜斜飞扬。 手臂突然消失了,眼前的幻像瞬间湮灭,她发现自己被赵王抱在怀中,虽然两手徒劳的向空中伸着,但依然两手空空。 前方没有可以被抓住的东西,更没有希望。 唯有仇恨,唯有怨恨,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贺姑娘,在下的耐心有限,今日应约而来,断没有白来的可能。”他俯下身,铁钳一般的双臂将她纤细柔白的双手紧紧握住,好教她不要动弹。 “你不想给我做妾,那么,咱们便在这里如何?” 正文 浣花鸣玉(7) 如此轻浮浪荡,浑没半分尊重与怜爱,口中说这话,手上已经开始去褪她的衣裳了。 众目睽睽之下之下,这室内原本还站着十来个人,他却半分顾忌也没有! 贺晓双终于在回忆中醒过神来,原来真是他。 原来这一回,不再是做梦。 她默不作声,看看他,再看看屋上的横梁,想起方才妙不可言的死亡幻境,心中开始冷笑:娘,刚才是你吧?你想带我走对不对?因为人世太苦,所以想把我也带走对不对?不过——我可不是你,也不是姐姐。 面对苦难,你只会哭,只会叫姐姐忍耐,忍耐不下去就逃避,选了最最不负责任的自尽。 你们就这样丢下了我,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个冷漠的世界。 可我不,我才不要像你们一样没出息。我才不要那样懦弱和没有尊严的死去。 哪怕再难,再苦,我都不会死的。 哪怕那一年回来看见娘吊在横梁上的尸体;看见满院的死人;哪怕遇见宫主时被生生的更改了容颜;哪怕后来被送进这鸣玉坊时因为练舞而痛的两脚走不了路;哪怕现在我,正在被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非礼猥亵……我都不会去寻死。 我要活着,哪怕再难。 不但如此,我还要很好的活着,用尽一切方式肆意张扬的活着。 生命本就短暂,所以更要像花朵一样新鲜美好。 你们走那年的春天,杏花没有开,今年的杏花也不会开了,可是,只要我活着,活得够长久,迟早有一年,我能等到她开花。 就在赵王的嘴唇覆上她的颈间时,她轻轻的坐了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然后妩媚的对他一笑:“公子爷,这堂里还有好多人看着呢,您既然志在必得,又何必急成这样?” 见他神色间似有不悦,她又道:“难道公子爷对自己这般没自信?奴家不过是一青楼伶人,公子有钱有势,自然有大把的美人愿意追随。奴家又岂能与钱势对抗?不过,在奴家看来,这等银钱交易,又岂是公子这样的人物所喜好的?晓双不才,之前所说的不愿为妾,其实只是,不能为凡夫俗子之妾尔!” 正文 浣花鸣玉(8) 见他神色间似有不悦,她又道:“难道公子爷对自己这般没自信?奴家不过是一青楼伶人,公子有钱有势,自然有大把的美人愿意追随。奴家一介弱女子,又岂能与钱势对抗?不过,在奴家看来,这等银钱交易,断不是是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所喜好的。晓双不才,之前所说的不愿为妾,其实只是,不能为凡夫俗子之妾尔!” 说罢,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她就快步掀开珠帘走近了内室,赵王看着紫檀木花罩后面的屋里透出一点晕红的淡薄灯光,笑容一点点转淡,目光却一点点加深。 这个女子,果然有趣! 虽是处子,但已通懂风月,欲拒还迎,知情识趣而又不肯轻易放下身段相合。 她成功的吊起了他的胃口,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 只不过,她到底想要什么? 名分?赵王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若是一般的庶妃姬妾,他还勉强可以考虑。毕竟侧妃以上,都算皇室的正式命妇,她这等出身,漫说是母妃不介意,便是其余皇子,也会暗中笑话的。 金钱?自己倒愿意万金购得美人初夜,可是就像她所说的,银钱交易,实在有损他赵王的风雅名头。 再说就是就这样强要了她,虽然总算如愿,但好比牛嚼牡丹一般,有失风月情事的精髓所在。 所以,左思右想一番之后,他竟然隐隐生出一点遗憾来,难不成,还真将她带在身边,耳鬓厮磨? 待要摇头推翻这个想法,可是,转念之间,又发觉这伊人的妙处来! 方才一番肌肤上的亲抚,她虽然不动声色的拒了自己,但是,现在回味过来,她的身体,确实带有难以言语的诱惑。 且不说那滟光迷离,教人神魂不守,只是那肌肤上淡淡的女儿体香,便与他往常遇见过的女子都截然不同! 没错,自己不是不可以割舍,不是不可以忽略! 可是,漫漫余生,若没有了这些尚能教他感到欢愉的美人,纵使得到天下,始终趣味大失了。 隔壁寝室里,贺晓双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凝望着这个自己恨入骨子里的男人的脸,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雨凄迷,天地间,一片清愁。 沙漏里的沙细细绵绵的流了下来。 正文 花影压重门(1) 秋风阵阵,带着微凉的气息。依稀还有淡淡的花香随之而至,纠缠与鼻尖,轻轻绽放迷人的味道。 觅雪推门而进,只见内房的帘子依旧低垂,显然小姐还未起身。轻手轻脚的将梳洗之物放在了外间的桌上,这才移步掀帘。 一抬头,只见贺晓双早已经起来了,支着手,靠在窗沿上,随意的披散着如云如雾的长发,见她进来,转头而笑,眼波里流转着浅媚娇慵。 “小姐,您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昨晚抚琴到深夜,今天不多睡一会?”觅雪捧着洗脸水上来给贺无双服侍洗漱,见她神色间颇为愉悦,这才问道。 “我当然高兴,他既然已经答应带我回京,那么,剩下的事情,我们不是容易许多了吗?”贺无双依旧娇慵无限的倚在床头,任凭觅雪给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一头纷扬如瀑的青丝。 觅雪却不敢跟着一起高兴,她犹豫了一会,这才慢吞吞的捡了话说出来:“小姐,您真的要跟他一起走啊?可是现在现在宫主不在扬州,咱们也来不及和他通禀情况,奴婢害怕,就凭咱们两,只怕不是赵王的对手”。 贺无双却是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笑着吸了软底便鞋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镜子里的女子眉目如画,明眸皓齿间擒着淡淡的浅笑。 可是下一刻,她变换了一种神色,纤纤玉指在妆台上的胭脂盒里蘸了一坨胭脂膏,然后慢条斯理的涂在面前的青铜镜面上。 觅雪走过去一看,只见贺无双写的正是“应”字,嫣红的胭脂如血一般鲜艳,在满室秋色的晨曦里,映照在镜中女子的脸上。 泛着一种诡异的可怖。 “觅雪,我会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将他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勒死在我的手里的。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容易,可是那样实在太便宜了!娘,姐姐你们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好好保佑我,看我如何给你们报仇雪恨!” 正文 花影压重门(2) 她的额头碰触到冰凉的玉簪,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心中有些释然,却又有些凄凉。 跟他去京城,进赵王府 回忆起昨天他对她说出这话时,她心头的某块巨石缓缓压下,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然后见那人的嘴唇开开合合,说的乃是:“我是当今天子的皇子,赵王殿下。我要你随我一同进京,以后,你就是赵王府的人。本王不会动你,将来是姬是妾,或是成为本王的妃子,都看你自己的手段了贺无双,如此,你可满意?” 她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去京城…… 做他的人!!! 不得不说,他这样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饶她再是聪明绝顶,也没想到,赵王会做出如此大胆甚至可以说荒诞的决定——让一个青楼女子,不明不白的跟在自己身边,住在自己的王府里,而且,承诺,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轻易强要她。 心头一时间闪过无数个想法,紊乱之中,却仿佛抓住了某根至关重要的隐线,并且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抓住,紧紧抓住。 不入虎|岤,焉得虎子。最凶险最离谱的契机,往往也是最好的良机! 一念至此,她坚定的抬起眼睛道:“几时启程?” 赵王终于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他哈哈大笑,笑声里有遮挡不住的得意和小小的欣喜满足:“明天下午,本王会派人前来接你”。 她点点头:“那这里”。她意指这里的鸨母,以及自己脱籍之事等。 他毫不介意:“无妨,一会我便差人前来办好,你不要管这些,只需准备好跟着本王走就是了!” 贺晓双低下头,她咬紧牙齿,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情不自禁的战栗。她太清楚这个任务的困难与艰险程度,也知道事成事败各有什么样的结局。 但她无可选择,抬起头时,只见她浅笑嫣然:“那么,奴家恭送王爷好走了!” 正文 回京(1) 窗外清风拂动,花枝轻摇间,月色探出云层,遥遥洒将下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赵王一怔,而那人已屈膝跪下,恭声道:“晓双明日恭候王爷的佳音。” 水银一样的淡淡月色,披笼在她身上,令她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流动着不属于尘世般的玉洁冰清。而在那无限绮丽的光晕中,身穿蓝纱的少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清澈的水晶,水晶之下,依稀有花朵在悄然绽放。 朦胧而深邃。 赵王望着她,许久,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喊了她:“晓双。” 这个称呼,是一种权利的宣誓。 她总有一天,必然会成为他的女人。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那迎面扑来的威慑气息。多么奇怪,明明是丈夫称呼妻子的词语,却因为身份的缘故,竟可以丝毫感觉不到旖旎,只剩下冰冷的阶层划分。 四月的夜,最是舒适。暖阁两壁的窗户全都大开着,丝丝凉风吹进来,吹拂着重重纱帘层层拂动。 赵王转身离去,徒留她一人,盈盈坐在一盏纱灯前,望着他的背影凝神。 第二日,赵王如约差人前来接她,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鸣玉坊的王妈妈只是满面带笑的前来送行。 水浪轻拍,鸥鸟翻飞,贺无双带着觅雪站在船头,凝望着渐渐逼近的帝都的方向,眼眸沉沉。 此去经年,虽然早已留下密信给宫主,但对于他们何时才能赶来接应,她确实一点把握也摸不到。宫主行事向来诡异,是以无人能料。 轻叹一声回身,抬头看向船舱二层,一人站在桅杆上,面色凝重,沉默地望着天空。 那是赵王应玿嵘。 这几日他都异乎寻常的沉默,自上船时遥遥看见过一眼,便再无交集。身为王爷他独自一人用膳,夜间独眠于寝室内。许多时候,他的寝室内彻夜灯火不眠,幕僚们围立左右,甚至连她也成了透明的隐身人。 他没有再来找她,神色间似乎颇有忧虑。 看来此次回宫,必有风波。 正文 回京(2) 但他却经常一个人站在船头,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沉默不语。 这个人不好色时眼光冰冷,仿佛能够洞穿他人的心思。 贺晓双不敢再看,连忙将视线转回岸上。远处依稀有粉色延绵成线,随着船只的驰近,逐渐变得鲜明—— 一簇簇,一枝枝,艳态娇姿,繁花丽色,仿若胭脂万点,占尽春风。更有老树冠大枝茂,垂在岸边,两相倒影,各显芳姿。 不是别物,正是杏花。 贺晓双眉心一悸,眼眶情不自禁的热了起来,幽幽的想:杏花,开了啊…… 而她,一别京都,又是多少的年华似水? “杏花,开了啊。” 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她微微一怔,侧头望去,只见青衫翩然、面如冠玉的男子将手臂搁在栏杆之上,凝望着同一片杏林,微微而笑。 赵王好兴致的走下船头来,伸手将她拢进自己怀里。 “咱们快要到京都了,这几日没有来陪你,怎么样,想我吗?”他只要一恢复风流贵公子的原形,就让贺晓双打心眼里鄙夷和厌恶。 她似乎更愿意他整日板着脸,不苟言笑。 隐隐的,她觉得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而这种猥琐的样子,也许正是他的伪装。 她宁愿面对一个冷血的恶魔,也不愿费尽心思去应对一个双面性格的j诈之徒。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赵王击掌,命人取来酒杯玉盏,“晓双,陪孤王喝两杯。” 她屈膝点头,迎着风将一头散乱的青丝拢了一下:“请王爷稍候,晓双下去更衣。” 他挥手应允,眼望着波澜渐起的江面,她缓缓退下。 “小姐,奴婢扶您回房更衣。”觅雪迎上来,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上船好几日了,赵王待她始终是这样不离不乱的,她每日里思虑着怎么了解这个男人,摸准他的死|岤,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点头绪都没有。 两人这面才退下,回头便看见远远的有几个美丽的乐娘围住他,叽叽喳喳的说话,而他周旋于她们之间,举止温存而稍稍轻浮,风流而不猥琐,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看来,这真是个风流人物啊…… 正文 进京(3) 海上十七日,人间十月天。 也许是上天眷顾秋风无波,此趟回京航行接下去都很顺利。贺晓双自上次在船头与赵王小饮过几杯之后,好几日都不太舒服,她便借着头风发作,一直没有踏出自己的房间半步。 私下里掩下门帘,其实她是在揣摩着,赵王那日的一言一行,到底意味着自己进京之后有何变故? 她一直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她看不透他,看不透他的心,他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就像戴了一层或者多层的面具脸谱,他将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内心,完美的掩藏了起来。 她之所以选择留在他身边,是想找到他坚硬的外壳之下最为柔弱的一个要害,她要他在全然不为所知的情况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现在,她连他的性格都摸不透,又如何能够掣肘得住他? 如此恹恹沉思,加上海上秋风萧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3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3部分阅读 瑟,不出两日,她居然真的病了。 如此,倒是坐实了她身体不适的借口。 赵王随身带有郎中,觅雪去禀了管事的,自然就有安排郎中过来给她诊脉。赵王这两日忙的不可开交,只是托人带了些东西过来,自己并未过来瞧她。 贺晓双每日吃药,却并无多大起色,那发热时时不退,只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着,恍惚睁眼就瞧见窗上新糊的翠色窗纱。 窗下是丫头用银吊子替她熬药,一阵阵的药香弥漫开来,窗外风吹过花影摇曳,梨花似雪,月色如水,映在窗纱之上花枝横斜,欹然生姿。 听那抄手游廊上脚步声渐近,熟悉而亲切。丫头觅雪见她睁开眼便笑盈盈的说:“王爷来瞧小姐了。”待要起来,他已伸出温凉的一只手来按在她额上。 “躺着吧!吃了药可见好些了?”他坐在床上,神色不是往常一般的冰冷和尖刻。 其实他从不理会姬妾生病这等小事,病了王府别院里头自有郎中伺候,他便是瞧了也是白搭。 不过是看见一张苍白憔悴病态的脸,许多姬妾也不敢再这个时候叫他瞧见,因为病中多半颜色惨淡,给他这样一瞧,以往精心粉饰出来的红颜绝色,从此都被这一眼的憔悴粗陋所替代了。 正文 进京(4) 但不知道为何,他听到她病了,心中居然有些犹豫。或者是想看看她病中容颜会否一如旁人一般憔悴?或者只是出于尚未将她收服前的一种温柔手腕? 总之他捱了两日,还是过来瞧她了。 她被他一惊就全醒了,因是海上行船,那纱窗上糊着雪白的厚厚棉纸,一丝风也透不进来。药吊子搁在炉上,煮得嘟噜嘟噜直响,外面的秋风刮的呼呼作响,她倒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王爷,您怎么来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不胜倦怠的靠在床帏上,眼睛半开半阖的看着他。 “我顺路过来,你既然病着,就好好养几日,再过四五天,咱们就靠岸进京了。” 她神色恍惚的点点头,见觅雪逼了药出来,满满一大碗端过来,接过去只见黑幽幽的药汁子,咽下去苦得透进五脏六腑。 背里却润润的汗意,额发汗湿了,腻在鬓畔,侧眼看见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自己,心里只是空落落的。 一路风平浪静,船员私下纷纷咋舌道,必定是因为赵王也在船上,君王福贵之气庇护所致。 贺晓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那个人,不带来灾难就不错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他重金购了她,但自从她上船以后,两人偶然撞见,他也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稍加轻浮。无人时,并不见他动手动脚调戏,便是过来探病,也是稍坐一下,旋即离开。 对于她的身份,他不提,她自然更不会提。 如此一晃半个月过去,船队如预期的那样,准时在十月初一早上巳时,抵达京都最大的港口,也是晋国的国都所在——京都芦湾港口。 当贺晓双跟着觅雪一同走出船舱时,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岸上那齐刷刷列队相迎的军队时,还是震了一下—— 只见军队以十人为一列,排成十九行,一般高矮,身穿清一色的黑色劲衣、织锦腰带,插有红翎的银色头盔和同色风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风过时绣有金蛇图腾的应字旗飒飒飞扬,显得说不出的威武。 而在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年轻男子。 白马很高大,男子却颇矮小。 他的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红色盔甲,五官深刻,神色肃穆,眉宇间有着很浓的杀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淬炼出来的,令人望而生畏。 正文 红粉绯靡(1) 而在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年轻男子。 白马很高大,男子却颇矮小。 他的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红色盔甲,五官深刻,神色肃穆,眉宇间有着很浓的杀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淬炼出来的,令人望而生畏。 贺晓双跟在人群中,心想,这位大概就是当今天子的次子、晋国赫赫有名的红翼将军——应涵祁。传闻此人乃是皇帝与一名舞姬所生,他武艺非凡,坚忍善战,颇得军心,但为人心狠手辣且喜怒无常,尤其忌讳别人说他矮小。 而他的母妃生下他不久,便忽然得了失心疯,竟然自己投湖自尽了。 此等宫妃自裁乃是皇室禁忌,一直都被视作大不恭,是以她死后皇帝也并无追封,宫人只是称作绿姬而已。 但没想到此女生下的儿子却如此的骁勇善战,与诸位皇子都大大的不同。 但他排行老二,却迟迟未曾封王,朝廷上下只以他的官职红翼将军或者二皇子称之,由此可见,他在陛下心中并不算得宠。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与皇位无缘,应涵祁反倒不似其他诸位皇子一样,时时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要被朝臣上本奏议。 听说因为这位二皇子的英勇善战,连朝中的前任兵马都监马康想讨好他,特地找了匹只有三个月大的汗血宝马,笑道:“把我那匹小马牵来送给二皇子,小马配小人才合适啊。” 应涵祁当时才不过十七岁,当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当下人牵着那匹小宝马上前时,他只反手一刀,便砍下了小马的脑袋,鲜血顿时溅了马康一身,吓得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魂飞魄散。 他也因此而闻名,从此之后,凡人都知道,他最大的忌讳,便是不许别人非议他的个矮。 唯独五皇子皇子应颐非,在一旁笑嘻嘻地道:“小人配小马,那么大人就当配大骑喽?也好,此间以马大人最为年长,而百骑之中,又以象最为巨大,马大人今后就骑象上朝吧!” 正文 红粉绯靡(2) 贺晓双手持白执扇掩面,她亦知道,这位二皇子的闻名事迹。据说后来马康自知马匹拍错,不但触犯了涵祁的忌讳,又因巴结之举做的过于明显,同时也得罪了其他皇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颐非有命,怎敢不从,自那之后只得骑象上朝,看似风光,实则尴尬,成为一度笑柄。 也因此,在出行进京前,她与觅雪曾总结过:“应天宇三子里,太子庸碌无为,是个耳根软没主张的人;二子涵祁暴戾冷酷,尽量不要招惹;三子颐非也就是眼前的赵王看似玩世不恭,但最为阴险,要提防小心。” 如今,贺晓双望着十丈之外的涵祁,想起宫主的叮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唏嘘——涵祁也好,赫奕也好,这些曾经只在传说里听过的人,宛如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永无交集的人,如今却一个个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真是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她亦不曾料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近距离的与他们接触,并且表面一团和气。 在她的沉思中,涵祁拍马走到岸头,对着已经走下船的赵王等人抱拳道:“赵王回京,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王刚待回礼,另有一个声音忽然远远的传了过来:“二哥真是过分,迎接三哥也不叫上弟弟一起,可是怕我丢你的脸么?” 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油滑与笑意,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贺晓双扭头,见三个类似随从的人拥着一个少年走过来。 之所以说是“类似”随从,是因为那三个人气质全都不像随从,可当他们跟在那个少年身边时,就沦落成了随从。 少年带着顶歪歪斜斜的帽子,穿着一件绝对超过十种颜色的衣服,很不合身的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领口处的扣子没扣好,露出黝黑的肌肤和锁骨,走路的样子也是轻飘飘的一晃三摇。 不但他如此,他的三个随从走的更是轻飘。 因此,这四人穿过迎客的队伍时,就像四条虫子穿过玉米,所过之处,顿成狼藉。 她瞧的有趣,不由得目不转睛。 但见那少年走近了,眉目分明,五官其实颇为出色,却表情猥琐,眼神轻佻,再加上一身花里胡哨的装束打扮,不像皇子,倒像流氓。 正文 红粉绯靡(3) 只见该流氓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转,格外多盯了她一眼,贺晓双早已执扇掩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外。她心中微微骇然,只是勉力镇定。 然后听见他道:“抱歉抱歉,三皇兄,东意侯,潘将军,一路辛苦,昨日父皇在早朝上龙颜大悦,想来此次扬州之行收获颇丰。所以小王我特地准备了一个节目,权当接风。” 说罢,拍了拍手,一阵丝竹声悠悠飘来,弹奏的乃是名曲《阳春白雪》,随之同时出现的,是一辆马车。 贺晓双定眼一看,自己还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马车,大的根本就是一幢屋子,下面共有二十四对车轮,由二十四匹骏马拉着,缓缓靠近。 车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再以金粉云霓为饰,远远驶来,便已见皇室奢靡之气。 这车身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平台,台上坐着数位乐师,或弹奏或吹打,忙得不亦乐乎。而后半部分则是车厢,此刻四扇车门齐齐而开,从里面姗姗移步,跳出一个接一个的少女。 这些少女各个容貌美丽,穿着半透明的金丝纱衣,露着两条光洁修长的腿,性感而妖娆。 原本整齐肃穆的军队,本就因为这接风的四人的出现而产生了些许扭曲,如今再被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冲,更是东倒西歪,威风不再。 少女们跑到埠头上,在颐非身后排成一行,毫不羞涩地打量着众位客人,七嘴八舌道: “哎呀,这位穿红衣服的就是传说中的赵王殿下吗?他可真是好看啊……” “我喜欢穿青衫子的那位,好俊雅的郎君,有一种翩翩出尘的感觉呢……” “你们笨死了,要我啊,就选那位将军,看他的身材这么好,对付女人的本事肯定呱呱叫……” 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涵祁原本就阴沉的脸又黑了几分,终于忍不住斥道:“赵王殿前,岂容放肆,还不叫你的这些莺莺燕燕们快点退下去!” 正文 红粉绯靡(4) 那二皇子应颐非闻言只是诶了一声,两手一摊道:“弟弟我正是因为知道赵王南巡回京,又为父皇立下大功,所以才特地带了这些金燕子们一起来的。久闻赵王风流无双,所在之处必少不了美人相伴,此番辛劳回京,当然要投其所好,第一时间将我们京城有名的美人奉上……咦?这位是皇兄自扬州带回来的美人?果然姿容不凡!不过我准备的这些也不错,不知这些燕子们,可还入的了皇兄您的眼?” 贺晓双心中明亮:二皇子颐非这么做,分明是抢应涵祁的风头。他知道应涵祁要来接船,也知道涵祁素来以军律严整而自傲,所以,涵祁迎接赵王等人时,必定会将威严的氛围做足,好教京城的军民看见自己治军有方的才华和能力。 因此,他就故意带着一班乐师和美女同来,将整个现场搅合的乌烟瘴气……奇怪,他要挑衅涵祁也就算了,就不怕如此轻妄,怠慢了赵王,会招人非议么? 正在疑惑,却见赵王表情一变,直直地盯着颐非,突然上前一步,紧握其手感动道:“皇弟真乃我的知己也!” 接着把手一放,转了半个身,双臂极其自然而然拉住两位美人,将她们从行列里拖了出来,一边一个,搂在怀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看见赵王这副形容,贺晓双心中暗笑。 或许,对于他而言,恐怕这样的接风,才是最适合的…… 再听那边,那倚在他怀里的少女咬唇,吃吃的笑:“我叫珠圆。” “哦,珠圆,好名字。”赵王转头,问另一个,“那么你呢?” 少女眨眼:“我是她妹妹,殿下猜我的名字叫什么?” “珠(猪)头?” “……讨厌啦,人家叫玉润啦!!!”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径自上车去了。 涵祁的脸色更加难看,颐非则笑得更加猥琐,对身后的少女们道:“你们真是没用啊,被珠圆玉润拔了头筹……” 正文 红粉绯靡(5) 他这么一说,少女们立刻醒悟,呼啦冲上来,围住赵王身边的两位将军和几位幕僚,纷纷道:“将军将军,让明珠带您上车吧……听说这位先生能掐会算对不对?哎哟,我这几天哦都觉得胸口有点疼呢,您给算算,我是不是最近要行大运还是什么……” 在一片旖旎风光里,浑身僵硬的几位护将和面无表情的幕僚们被少女们或扯或拖的带上了马车,剩余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而皇子颐非,将视线从被少女拥着的背影上收回来,转到这面兀自立着无人过问的贺晓双脸上,道:“这位想必就是赵王自扬州带回来的绝色美人贺姑娘?” 贺晓双心里一怔,看来对于赵王身边的人和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自己脚呕未曾踏进京城半步,不想早已有重重目光盯着自己了。 初夏的阳光泛着浅金色的光泽,照在高高的帽子和鲜艳的衣衫上,有一瞬间的背光,令得他的眉眼看起来模糊了一下,然而,下一瞬,胶凝,呈展,依旧是那副轻佻邪气的模样。 他伸出一只手,做出相扶的殷勤姿态,“贺姑娘请跟小王一起上车吧。” 贺晓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朝身后众人侧首道:“觅雪,告诉他们别愣着。该卸货的卸货,该记名的记名,一切整理妥当后,让官家安排我们一起回王府。” 众人得到命令,连忙开始行动。 贺晓双就以那些忙碌的船员为背景,拢袖收拢折扇冲颐非淡淡一笑:“殿下的马车太高了,我们可坐不上去,还是跟在车后吧。” 说罢,看也不看那只伸在她前方的手一眼,擦身走了过去,笔直走到涵祁面前,抬头仰望着马上的他道:“有劳二皇子派人帮忙护送我们回府。” 应涵祁目光深邃,一直看着她,带着几分探究,但最后一拍马背,调头亲自领路。 贺晓双就那样带着浩浩荡荡的回京队伍,跟他一起离开埠头。 脊背上感应到皇子颐非那炽热的目光,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灼烧。 她勾起唇角,镇定一笑。 正文 红粉绯靡(6) 贺晓双与觅雪主仆二人一下船就遇到这么精彩的兄弟内讧戏码,不由的当下相视,心内暗笑。贺晓双心想,不推波助澜一把,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而照这情景看来,赵王与其他几位皇子的矛盾,只不过,她不能肯定,这场热闹是真的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在众人面前也不肯掩饰一下;还是这对兄弟两合伙演的一出好戏,想借此麻痹众人?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双足一从船上落到了京都的土地之上,就注定了,一场大戏已经拉开帷幕,上演的无论是什么桥段什么内容,都必将与她有关。 既然她身负血海深仇注定不能做个明哲保身的清净看客,那么,就索性变动为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六月的朝阳如此绚丽,然而天边,风起云涌。 贺晓双在涵祁的引路下,带着众人进了王府下榻,整理行装分派房间,待得一切都布置妥当后,已是下午申时,李管家来报说,赵王和将军一同回来了。 她连忙迎将出去,刚掀起帘子,便见应玿嵘衣跟着潘将军一同从外面走进来,潘将军身为武将,面色平静,与往常并不任何不同,赵王应玿嵘却是颇见狼狈,一身青衫上全是褶皱,衣领也被拉破了,里衣上还留着鲜红色的唇印…… 她微微伸手掩唇,打趣道:“王爷好艳福啊……” 赵王环视四周,命人尽数退下。贺晓双见他面色不,也不再说笑,只是奉了一杯热茶过去,默默无言立在了一边。 赵王接了那盏茶,也不饮啜,只是盯着脚下的金砖地面,忽然一下子将茶盏狠狠摔到地上,听得“喀嚓”一声脆响,贺晓双这才吓了一跳。 觅雪才要过来捡拾碎片,却被一声暴吼:“退下!” 她无法,只得看了晓双一眼,垂着手慢慢走了出去。 贺晓双静静地站在一旁,外面好像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风也起了,摇曳树叶沙沙响。 清晰的声音只是片刻,她就被赵王近似粗野地压在了床榻上。 正文 玉莲花(1) 她立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腥味,心中一阵冷笑:至尊至贵的人喝的酒也是极品,其气馥烈,此时掺了室内的龙涎香、花香和流动的热气,一阵阵拂入她被压迫的呼吸之中,反结成一股难以言宣的闷气,梗得难受。 “王爷!王爷”。她低低唤着他,艰难的一分一厘的游离开他的掌握。 可惜她太过弱小,而他又太过刚强了。 她的腰被他紧紧勒着,蓦然间,他的唇贴在她微微起伏的颈窝上,唇里喘吁着一个强壮男子的汹涌,灼热的气息轻颤着,滑过她的喉咙,一直缓缓往下,往下,拭不清的挑逗。 她竭力睁着眼睛,很想近的看到那张脸,那张她无法想像何种情绪的脸。可眼前太黑暗了,他用手蒙住了她的脸,然后一下打翻了屋里的灯盏。 他蒙眼的时候想是施了力,她甚至感受到眼皮的胀痛。她不自禁地抬手,在空中伸出拳头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水汽慢慢蒙上了眼睛,他的掌心里湿点一层层的洇开。 模糊中,她听到了一声嗤笑,笑声从那人的鼻中穿过,沉沉的。她无助的样子定是惹得他有了情兴,她想像着他用牙齿咬系在睡衣上的丝绦,带了讥诮与冷酷的笑意……丝绦咬开了,迷乱的低呼声中,她柔和起伏的曲线暴露在烛光下。 他温润的舌头沿着她的颈一路吻下去,每一寸肌肤,他甚至用牙齿咬扯一下,似乎带有一种难隐的痛楚和渴望。 贺晓双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她口里急促地喘着,偷偷将双脚躲避到床的一侧,已经来不及了,他已探手过去,一把抓住,手很重,肆虐地揉拧着。 她只觉得一阵窒息,一层一层升起的战栗,她的头开始摇晃,极剧烈的,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饮泣般的呼声脱口而出。 “不要……” “不要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极低沉,而贺晓双分明辨别出浓烈的戏噱腔调。 正文 玉莲花(2) “不要……” “不要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极低沉,而贺晓双分明辨别出浓烈的戏噱腔调。 他嘴上这么问,手和唇却是不想停歇的。她没有挣脱,也不敢挣脱,无奈的泪水再一次蒙上了她的眼睛,丝巾绣花枕布彻底湿透。 “你要什么?”因是带着酒气而来,见她落泪,他有些扫兴。放缓了手劲,含糊地问。 她咽了咽,鼓足勇气说道:“我要你放开我。” 他闻言停止了动作,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恭敬的敲门,他回头冷道:“又怎么了?” 门外那人赶紧跪下,躬声道:“启奏王爷,宫里来人,淑妃娘娘请你立即进宫。” 他眉间一惊一颤,立即从她的身上迅速地起来。贺晓双不安地等待着,不久他冷冷的声音近似命令:“把衣服穿好。” 她咬牙不语,低头抹黑摸索着将散开的丝绦系拢,耳听着他在唤外面的宫人:“来人,把她送回去。” 说罢,便开门走了出去,竟的头也不回。 外面稀疏的雨下得密了,偶尔有一阵小风嗖嗖刮过,甬道两边的树轻轻地摇动些许,树叶悉悉梭梭声中,夹杂着步辇撑起的油布伞顶的水珠飘过,丝丝缕缕洒到贺晓双的肩上,脸上。 她抬头感受着那丝清凉,那股清冽缓缓渗透到了内心,心尖处竟有了一种莫名的颤动。 她情不自禁更紧地蜷住了自己。 觅雪以为她冷,便柔声劝道:“小姐,回房去穿件厚点的衣裳,没想到,这京里的秋天,竟然比扬州凉上许多。”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只觉倦怠难言。张嘴却说:“带我去浴室,我要好好洗个澡。” 一路风尘仆仆,行船途中自然不好烧水泡澡,便是泡了,也不得尽兴。 觅雪见她隐约有泪,心知适才必然被赵王轻薄了,于是不敢违拗,只有命王府里负责安排他们的秦妈妈引路,前去安排。 正文 玉莲花(3) 浴房离赵王所在的寝殿有一段距离,这夜的天色很阴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有凉风袭来。贺晓双照例半倚在步辇上,宽大而厚实的披巾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 西边有池水一泓,水流纵横,波光粼粼,两岸被宫灯赤霞朱锦地燃映着,便是芙蓉洲。顺着游廊曲折委蛇而行,见结构幽雅曲深的赵王寝殿。 “贺姑娘,浴室到了,这里是府里的姬妾们专用的浴池,您一会出来了老身再过来接应您去自己的寝室。” 姓秦的妈妈看来在王府里日子不短了,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以她不温不火的态度看来,估摸心里已经明了,这是王爷新纳的宠姬。但是依照今日这般情势看来,才回府王爷便丢了她一人带着丫鬟回来,也没有特别叫管家安排她的住处。 那么,估计以后在府里也只是一个姬人,便是得宠,也是一阵子的事情,过后也就如后院那一群花花草草似的,丢到了脑后。 但是她没必要得罪这样一个姬人,毕竟她长的还是很美的,王爷的兴致不会这么快就过的。 步辇刚在外殿落下,她便闻见一阵幽幽的清香。 浴房里,佳楠盘香置在鹤形香炉里盈盈燃起,如丝的烟雾缭绕。烛光明艳,珠璎提起薄如蝉翼的睡衣小心地熏着。 宫人提着一桶桶漂浮着茉莉香末的热浴汤,小心地倾浇在浴池里。 觅雪帮她褪尽身上的红罗裙子、丝绣的小肚兜,流泻下如水的青丝。赤脚走入浴池,刚伸腿探水,如被金针猛地戳扎了一下。 她本能地后退几步,发出吃惊的呀声。 水很烫,几乎可以灼伤人的肌肤。 “小姐,才走了这么久的水路,热一点才好睡觉。”觅雪以手试了一下水温,闻言劝她。 其余几个服侍的丫鬟带着怪异的眼神看她,仿佛有些隐隐的不屑。 贺晓双咬住牙,倚着池壁拿棉巾轻轻拭着身子……慢慢地,那种灼烫感消失了,趁着氤氤的香气,才将全身浸没在香气四溢的热水中,她慵倦地揉搓着全身,发出一声长长的、适意的叹息。 正文 一枝红艳露凝香(1) “小姐”。觅雪适时的推了一下贺晓双,浴室里暖烘烘的四处升着熏笼,加上门窗紧闭,更是熏的人昏昏欲睡,若不是觅雪发现她闭了眼睛好久不见动弹,不然她真要在这浴盆里迷糊过去了。 也是,在船上生了一场这样的病,好容易到了京都,虽然此处仍是狼窝敌营,但是,毕竟久于安逸,贺晓双也是吃不消这样连日的提心吊胆和思虑过甚了。 “觅雪”她轻轻环视四周,发觉其余人都退下了,偌大的浴室里,只有她们两个。 于是她赶紧示意觅雪过来,“给我加点热水”。滚烫的水用瓢舀了倒进木桶里,贺晓双趁机将双手附在觅雪的耳畔:“今夜,子时。” 觅雪会意,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继续洗浴,再无二话。 此时一缕微风从窗外透过,风起影动之际,满箱子奇彩闪烁,翠中映蓝,乌中烁紫,色色斑斓。 一时月上树梢,贺晓双终于慵懒的洗好了,觅雪开门唤了其余几个伺候洗浴的侍女进来,众人七手八脚收拾了浴室,又奉上了新熏香的寝衣,细细给穿戴好了。 管事的秦妈妈想来服侍府里的姬妾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不消吩咐,便捧了一盒的钗环首饰过来,呈给贺晓双添妆备用。 谁知贺晓双看也不看,只是挥手道:“不必了。” 她微微一怔,片刻之后,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出得浴室外,院子里头早有软轿等着,觅雪掀开帘子,轿子便在夜色里往王府东苑行去。 轿子拐向,又走了一段路,方在靠进赵王府后院的高墙外停住了。 贺晓双一身的茜紫色的衫子,从轿帘内出来,跟着秦嬷嬷扶着觅雪进了偏门。 跨过偏门,便是三面游廊,抬眼看,周围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由东门一道粉墙进了一个垂花门,南面墙下有几十竿修竹,竹影萧疏,鸟声聒躁。映着这边庭前徭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苍松、碧梧,愈觉有致。 正文 一枝红艳露凝香(2) 跨过偏门,便是三面游廊,抬眼看,周围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由东门一道粉墙进了一个垂花门,南面墙下有几十竿修竹,竹影萧疏,鸟声聒躁。映着这边庭前徭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苍松、碧梧,愈觉有致。 进去,门左右三间厢房,厢房内人已出来,开着穿堂中间碧油屏门。留心看那屏门上匾额,隶书“静香院”三个大字。 觅雪与主人相视一笑,两人眉眼里都有些愉悦。 因为这处偏门独院,如此甚好,少了与王府里其他姬妾相争,最是清净又方便。 于是便随着引路的红纱灯笼一路迤逦而进。 过了花影扶梳的前院便是正堂,贺晓双进了屋门只觉暖香拂面,原来东首一间隔作卧室,挂着绛色纱盘银丝的帘子,垂幔间一张檀木大床,古锦斑斓的铺垫。长案、弥勒榻、书架、古铜彝鼎,布置倒也雅致简单。 秦嬷嬷引他们进来后也没同她说话,贺晓双便扶着觅雪的手,只管在长案旁坐着。 小丫鬟奉上了热茶之后垂手退出去了,再看时,领她进来的秦嬷嬷已经走了。 连句起码的招呼也不曾有,贺晓双心中一阵冷笑,因此而可见,他府里养了多少像她这样的姬妾,而这些姬妾想来都是形同玩偶无异,否则如何连一个管事的嬷嬷都敢如此轻怠于她? 不过好在他不叫人安排她与旁的姬妾同住,她也乐得不去参合这些肮脏是非堆。 一时低头思索了片刻,缓缓的饮尽了手里的热茶,窗外寂静,不见人影闪动。室内香氲袅袅,燃香的红光自镂空的熏球壳间漏出,隐约映亮了铸金蛇饰的碧颅,向空间吐出缕缕香芬。 此时已近深夜,西边一抹银白色的月色正透过檐角落在雕窗上。帘勾儿一响,从外面进来一名垂髻侍女,端了放着羹肴的盘子,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玉姬,这是嬷嬷吩咐奴婢端进来的宵夜,请您用了早些休息。” 贺晓双脸上好容易浮上来的笑意顷刻褪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卧房内,眼前袅袅不绝的烟雾逐渐模糊。 正文 一枝红艳露凝香(3) 因为她清楚的听到,她叫她玉姬。 玉姬 这两个字,如雷一般灌进她的耳朵里,几乎就要顷刻将她击倒在地。 “不!不!他不会知道的,他查无可查,不过只是碰巧罢了”感觉到她的异样,觅雪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主子,您累了吧?好歹吃一点东西,一会好好休息一下,也就好了。” 她勉力点点头,强行镇定下来。 或许,从踏入这道门开始,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了,也许用了十七年的这个名字即刻让人淡忘。很多人都说她现在这名字太张扬也太藏秀,女孩子应该花啊,娟啊之类的,美的小巧乖张。可是她却偏生喜欢晓双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当然不是她的本名,可是,她偏偏喜欢,只因她一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形只影 可她永远不会忘记,爹娘给自己起的名字,原本是叫婵娟。 她姓玉,叫玉婵娟。 多么美而有宁静的名字,可惜,她此生再也求不得这样的宁静了。 心底的痛一点一点的蔓延开,贺晓双的笑容是月夜时铜镜里流转的烟波,带一点花蕊含苞时的甜美和情绪大坏时怪怪的冷笑。 她漱口洗手,示意觅雪将水盅端下去,这才取了丝巾按了按嘴角,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珠璎,主母命我来服侍姑娘。”叫珠璎的半大丫鬟轻声说道。 “主母?”贺晓双心里一惊,站起来抚住桌角,也是轻声问着。 “回玉姬的话,主母就是陈妃啊,王爷尚未娶正妃,现下王府里她做主。” 原来如此! 不过是一位庶妃而已,眼前这丫鬟显然不太懂得皇室礼数,也许就是陈妃派过来监视她的。 贺晓双心里一笑,却也不再问,坐在案几旁,举了筷子开始慢慢的吃。 她料想陈妃不会如此愚蠢,自己甫一进来便在饭菜里下些什么东西,因此放心不惧。 那珠璎也乖巧,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用完,并服侍穿针漱口。贺晓双抹了抹嘴,看珠璎一团和气,便和善地说道:“你称我为玉姬,却是为何?” “姑娘在这里叫玉姬,珠璎已经记住了。”珠璎说着,收拾完就出去了。 正文 一枝红艳露凝香(4) 月如弓,独上西楼,正是东风临夜冷于秋时。贺晓双静静地站在碧油屏门下,月色如雾,她的眼睛也如雾。 东苑的水榭外,远远的有隐隐丝竹声传来,今晚赵王府内竟然有宴会,如此说来,赵王已经回府。 贺晓双用过晚膳之后略略歇息了一下,寝室里熄了灯火,只作疲惫状。后来起来扬声叫人进来倒茶,没想到来的居然还是那个珠樱,贺晓双见她进来泡茶便出言攀谈了一下,听珠璎绘声绘色叙述,说是赵王宴席开在王府芙蓉洲露天中庭,朝中重臣携女眷应邀前来,金碧珠饰累累,宴席几乎排到了洲边亭内。 如此一来,她哪里还能睡得着?便起身披衣,借口想要出去见识一下,暗地里塞了一锭小金敤子给珠樱,这丫头低低的道了一句谢,便给她指了路,由得觅雪和贺晓双主仆信步往芙蓉洲去了。 贺晓双看外面竹影扶疏间有朱衣宫女匆匆而过,暗香轻缭,想必那面真是奢靡繁华到极致的景色。 “小姐,我们便这样去?合适吗?”觅雪担心这般不召而去,唯恐落人话柄。 但贺晓双却只是微笑摇头:“怕什么?咱们只是远远看着,谁还能禁了咱们不成?” 再看下来,今夜的她与不同与往日,那柄插在头上的翠绿簪子不见了,只是懒散地披着长发,发尾用饰条打了个结。茜红衫子在月夜里迎风轻摆,像一只透明的灯笼。 那茜红衫子的颜色,在暗处看起来,就像魅惑人心的紫红色一般。 丝丝幽暗,扣人心弦。 唇边含了一缕薄笑,没想到会离的这样近,近的叫她不敢相信。一想到很快就可以一雪多年的深仇,她的心便满满都是欣慰和憧憬。 夜幕下笼成九重深梦,她恍惚着走到了芙蓉洲那湖畔来了。只见渔翁正放下手中的鱼杆,莲花瓣缓缓绽开,众人喝彩声中,扮演小仙女的引线从莲心里出来,没有璀璨流转的衬托,俏丽活泼的小引线却教台下的人们如痴如醉。 远处洲面上烟络楼宇,锣鼓嘈嘈切切,隔了水榭的繁华之中,有好戏一定开唱了。 正文 九重深梦(1) 烟络楼宇,锣鼓嘈嘈切切,隔了水榭的繁华之中,有好戏一定开唱了。  夜幕下笼成九重深梦,她恍惚着走到了芙蓉洲的栏杆边。只见正中搭着戏台,软软的毯子铺在石砖地上,宛若盛开的花团锦绣。 台下的他们喜滋滋地看着,渔翁正放下手中的鱼杆,莲花瓣缓缓绽开,众人喝彩声中,扮演小仙女的引线从莲心里出来,没有璀璨流转的衬托,俏丽活泼的小引线却教台下的人们如痴如醉。 贺晓双嘴角含起一缕无边的冷笑,眼前的这个天下,是应家的天下。 可自己的家门,早已悉数死光死绝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活在仇恨里。 她不知道满心悲苦仇恨的自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这王府分明就是一个地狱,可她别无选择,还是要走进来。 这一路上,她总是想着许多事,想着幼时离家时泥石路两边的嫩柳、想着母亲坐在绣房里、想着姐姐无助的眼神……满满地填了她的每个白天。 然而,在午夜梦醒时依稀感受温润的唇在胸前移动,还有那双不安分的手,心中就百般煎熬,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惊悸难度…… 那个最森冷的男人,总是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她,叫她无端的感到阵阵惊悸与后怕。 眼下她没有后援,只要依靠自己坚强的走下去,慢慢的,伺机寻找一切他的软肋。 月色照着她的纱衣服,轻轻飘拂着,眼前满树幽香,可晓双心里只有的凉薄的痛楚。满地枝叶横斜,等自己成了残花败柳身,还能消得几度东风,几度飞花?现时现地现处境,便是再难再不甘心,她只能这么做。 扶着墙浑身颤抖,她不能自抑,千般惆怅千般怨,到最后只化成一记哽咽。 她依树叹息的身影,正好被远处一个人看在了眼里,于是便有一抹红唇轻启妖娆:“去,替我招呼一下王爷的新贵人。” “玉姬姑娘,”珠璎提着彩绢宫灯从树荫方向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晓双眼里的忧伤还没消退:“没事看看,戏要唱通宵吗?”   正文 九重深梦(2) 珠璎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暧昧地一笑:“王爷说散了才可散呢,你若是等消息不如一直往右走,迂廊那边若是有公公过来,王爷就会召你。” 贺晓双心里好笑,面上倒是淡淡是,只是举着手里的白执扇缓缓摇头,鬓角上那只珊瑚发钗的流苏跟着在夜色里幻化成一朵曼妙的红莲花。 她温婉的回答她:“你回去吧,我也歇了。” 珠璎笑道:“看你一天到晚呆在院子里闷闷的,行船想是一路上辛苦了。前面那院子回廊里平时少有人过,你过去走走不碍事,没人注意你的。王爷心思谁都捉摸不透,你先等等,我去陈妃娘娘那了。” 说完便将灯笼交给晓双,也不屈膝行礼,便径直转身而去。 “小姐,这个丫头好不懂事的”。觅雪到底年轻耐不住,顿足接过晓双手里的灯笼,望着珠樱远去的背影,狠狠的翻了几个白眼。 不想晓双却摇摇头,示意她忍住,自己只是静静的思索起来。 觅雪提着灯笼怔忡良久,灯笼里的烛火几乎燃得尽了,只余一片昏黄的光芒。贺晓双这才终于慢慢地离开屏门,朝着外面走。 “觅雪,你先回去等着,我随便走走。”接过那盏欲要泯灭的灯笼,晓双一步步在月色里走远。  抄手游廊曲径通幽,空气如洗一般的洁净,依稀闻得见梨花的芬芳。 她的心情有了些许的舒畅,便顺着游廊慢慢走,看见前面石桥,撩了裙角起脚几步。 她抬起头,赵王府上空泛出一种奇异的蓝紫色,明月弯弯如银钩,钩碎了满天星斗。 再过去就是通往赵王的寝宫吧?因为那一处的灯火分外明亮,而且雕龙飞凤,奢华到无以伦比。 她收眼站定,借着荡荡灯光下了桥,然后沿着垣壁无声地走下去,前面就是虬枝横生的石板路。她低头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觉得再不能往前走了,于是回转身,灯笼里的火突然灭了。 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 正文 九重深梦(3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4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4部分阅读 ) 那笑声又轻又快,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 贺晓双从月洞门往里面细瞧,前方一片荧荧星火,在树梢间隐隐闪现,引她身不由己走了过去。 赵王府内遍种秋桂,飘浮的空气里散发着奇异的味道,耳听得四周还有虫鸟在浅吟低鸣。黑暗中有灌木挡住了去路,拨开随风摇荡的枝叶,那点点荧光似乎从那里闪现。 借了月光看去,除了几棵参差不一的树木,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就想回身走。 正在这时,溶溶烟夜里,一个女子出现在一树大半含苞的梨花下面。她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一身迤地绵长的紫色锦袍飘飘荡荡,竟有种悬空的感觉。 这是晋国最好的盘金龙凤刺绣,绫罗浮丽的广袖下,隐着楚楚动人的曲线,那锦袍在她身上如此服帖,仿佛繁花盛放的云霞。 贺晓双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里的灯笼,她暗暗思量了一下,自负还是可以对付这种不着调的小把戏。 只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要给她布一个这样的局? 是那个陈妃么? 再看那月下树梢上的女子,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张精致可人的鹅蛋脸,修长纤小的眉,轻轻挽就的双髻,浅紫色的簪花一路插下来,耳坠在月光下闪闪烁烁,细细的发丝随风轻荡。 是仙女还是鬼魂?  贺晓双瞥见四下里空无一物,于是挪动了一下脚,正巧踩在一个瓷花盆上,瓷盆翻地,静夜里传出一记沉闷的撞破声。 她弯下腰,假装脚上伤了,迅速捡了一片利刃藏在手心里。 只是不见风声的一点白光,那片利刃已经准确的击落了树上的一枝树干。 “哗啦啦”一声,再就是一声脆响。 但她的身影却分毫未动,扎眼看去,只以为那树梢突然自行折断了下来。 树下的女子仿佛受了惊,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锦绣的长袍在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像一句孤绝与香艳的暗语,她的影子就在贺晓双的眼皮底下倏忽消失了。 月色如纱,半边的黑蒙住了那片树林,棵棵几乎都成了一纸巨大的剪影。 “原来这赵王府里倒是藏龙卧虎,就连姬妾伶人,都这般身手了得。”晓双转身慢慢往回走,眼前却再次划过那一双金丝绣鞋的影子。 那是一双舞姬所穿的鞋子,从前,她也穿过。  正文 九重深梦(4) 月色如纱,半边的黑蒙住了那片树林,棵棵几乎都成了一纸巨大的剪影。 四下里都静悄悄的,秋蝉的叫声也随着月色隐淡了。 晓双于是往回走,从月洞门慢慢走到另一处门洞,左转廊道,才看见自己曾经站立过的石桥。空廖寂静的夜路,只有她一个人不停地走,沾了湿气的绣鞋,踩在深黑色的砖面上,无声无息。 迂廊那样的长,前方似乎没有尽头。 那一袭茜红的衫子被晚饭吹起,更平添几分妖娆的诱惑。 远处赵王的寝殿内,一个面貌如花的少女正依坐在赵王敞开的怀抱里,那一双凝脂如玉般的手臂缠住了赵王的颈子,一面只是吹气如兰的媚笑道:“人家不依啦!王爷,凭的叫妾身去给您试探您那位新宠,这会人家差点被那一片碎瓷片划破了相!王爷,您就好歹赏奴家一夜吧”。 赵王只是闲适的坐着,任那美人撒娇撒痴,也不言语,半响却听见窗外有人恭敬唤道:“王爷,她回去了。” 于是他便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再无二话。 于是怀里的美人便如蛇一般缠上来,最后轻笑着附在他身上,“当啷”一声,寝殿里的灯熄灭了,渐渐响起一片细细粗粗的娇喘声。 晓双慢慢的走进“静香院”,守夜的老宫女提着灯笼在垂花门外张望。眼见她踩着碎步袅袅而至,手中的黑灯笼有些变形,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黑灯瞎火的,姑娘若出去走远了,老奴在王爷那里可是没法交代。” 她闻言,方听见那片笙歌鼓乐声还在隐隐传来,客人们想必还未散吧? 室内的蜡烛还在燃烧,晓双站在铜镜前,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美丽而陌生的容颜,想起那一双金丝绣花舞鞋,她于是轻撩长袍,在镜子前广袖迤逦,烛光下凸现出细碎的茜红缠枝花,裙裾下,这才窥见自己的双脚沾满了泥巴。  珠璎还没来,觅雪这丫头想必睡死了。晓双抬脚见绣鞋上沾了零星的湿泥,便打开靠床的那个大箱子盖,从众多的绣鞋里翻找着。不一会她找出一双紫色锦缎的,鞋尖攒了珍珠莲花,用手心抚过,有似米粒细筛的声响。 正文 雾里看花(1)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贺晓双就起来了。穿上新的绣鞋,直接出了院子,此时东边漂浮着丝丝淡青色的云,后院的轮廓变得清晰,空气中蕴透着一丝清凉。 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依然沉浸在悠长的大梦之中。 觅雪起的晚了些,见状连忙去打水给她洗脸。 珠璎手捧着一叠五彩衣服站在后面,轻声唤她:“玉姬姑娘。”她的声音比昨日多了点恭谨。 晓双回头,眼光落在珠璎的手上:“这是什么?” “主母让我拿来给你的,要你今日穿这件。”说着,珠璎将手中的衣服捧着走进去,放在床上。 贺晓双谢了,拿起象牙梳慢慢地梳理头发。 梳洗完,围绾上了一条百花单丝罗笼裙,笼裙上的百花纹用针线勾绣边廊,她站在铜镜前,如一片杂花浮现在清雾上,纤细的腰身周围轻轻荡漾。 一个朦胧的念头骤然浮起,徜徉不去。 她昨夜遇见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是赵王特地派来试探她的吗? 隔着雕窗望去,庭前徭粟、虞美人红香腻粉,花影横披,栏畔几丛凤仙,百叶重台,映着屋角碎阳,别有一种袅娜之致。 一只金丝雀扑棱棱的飞在梨花树上,又似惬意又似留恋地张望着,又飞速落到花木丛里,沿着碧油屏门碎走了几步,飞扑着翅膀停在“静香院”三个大字上。 贺晓双迷茫地注视着金丝雀尖细的脚,游丝似的叹了口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忐忑不安地坐在烛影下,觅雪垂着头,不声不响的绣着一块帕子。珠璎进来了,顺势把烛芯挑亮了些。 “玉姬姑娘,早些歇了吧,王爷今晚歇在陈妃那里了。” 贺晓双抬起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只是应了一句:“哦!”便再无二话。 珠樱在寝室里站了一会,始终不见这主仆二人有何反应,不由的忍不住顿了顿足,转身一掀帘子走了。 “小姐,你说,赵王这是”到底觅雪耐不住,见人走了,便要向晓双抱怨上几句。 正文 雾里看花(2) “嘘,没事别瞎说,王爷的事情,哪里能让我们猜度的?”贺晓双忽然明白了珠樱的用意,可是已经晚了,觅雪嘟囔的声音到底叫院子里负责看守的老宫女听了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觅雪便被叫了去,珠樱进来时脸上带着微笑,晓双看在心里非常刺眼,便冷冷的搁了手里的梳子,对这镜子道:“觅雪呢?” 珠樱这丫头似是料着她会问,回答得也干脆:“过几天才可过来,昨晚被罚鞭笞了。” 贺晓双惊愕得睁大了眼:“为什么?她犯了什么事?” 许是她脸上的神色不好,觅雪冷眼看她一回,也不客气:“她在背后非议王爷,被人告了。” 贺晓双坐在梳妆台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楞了一会,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最后只是道:“我要见王爷。” 珠樱哦一声,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渐渐泛起嫉妒和不安,“那我去回一声,看王爷得不得空了。” 这日是个下着雨的阴暗的黄昏,赵王传了晓双过去,浴房又忙碌起来。 乘着步辇往赵王殿走,晓双把手伸出油布遮伞外,伞外是凄清而干净的空气。风里零落了海棠红,浅粉的花瓣被宫人的扫帚扫成一团胭脂球,柔弱地瑟缩着。 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楼殿阁,眼前再次浮现着一张艳丽清婉的脸,或庄或媚,或妍或素。 雨丝不经意地洒在手掌中,她缩回了手,湿润的手指间带起一阵清芬的幽香。 因为外面有点清冷,她进赵王内殿时,顿感里面暖香拂拂,花气蒙蒙,别有一种洒洒之致。 赵王还没过来。 寝殿的夜静悄悄的,抑或每日每夜都是如此,这样的静,贺晓双早已习惯了。 而她也只能安静地坐在床上,眼前是黑的,沉沉的黑。 过了许久,她才浮起一缕苦笑,这么些日子来,她费劲心机,却连他的喜好还不知道!即便她是陪他睡觉的,即便他对她没感觉,即便她明白自己是要取了他的性命的,但是他这种做法让她感到莫名的、毫无理由的惊悸与不安。 仿佛他永远在暗处窥视着她,而她却的站在了他面前。 她不想在黑暗中渡日子。   正文 雾里看花(3) 她不想在黑暗中渡日子。 可她现在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随意地放在他的面前,他对她时好时坏,时重时轻,变化无常,她终是难以忍受。 他花了重金将她赎出青楼,可他自从她与他一道上船进京之后就对她不理不睬。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王爷。”  耳边恍惚是宫人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蜷起了双腿,拢紧了身上的睡衣。 深秋的夜,原来已经这样凉了。 几盏烛火明晃晃地燃起来,眼前的红纱竟是鲜艳以至耀目的红,仿佛灼人的风吹入内室,一道猝然转过的高大的身影就深陷在这片红色中,依稀间一闪即逝。  接着,又是一片无底的、沉默的寂静。 夜渐重,因为坐得久了,双脚洗揉后的热慢慢消散,晓双感到了凉意,于是她伸手握住了双脚,轻轻地揉搓着。 犹在手心的热与脚背的凉之间,蓦然的却是一双大手覆盖上来,触到她的手。她猛地一震,双手已经撤回,那双温热的大手网一样罩住了她的脚。 “冷吗?”他突然问,声音很温柔。 原来他一直在她的面前。 就在这寝殿里,只是烛火幽暗,她窥不见他的身影。 一丝难言的酸弥漫了她的全身,她含糊地漫应了一声,感受着他的体贴和掌心的温暖。她在想着怎么开口求他放了觅雪。  他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近似梦呓。过了片刻,他揉脚的动作缓了下来,停止了。 一切又归于寂静。 或许他睡着了?  她抬手摸到了手边的火石,轻轻一划,点着了红烛,满室绚丽繁华。 烛影中,一张棱角分明的半侧脸彻底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一绺发丝从束发的金丝带垂下。此时他半垂着头,仿佛他的神智正飘荡在远处,眼中无可明喻的憎恨和哀痛交织着,落在她身上。 正文 雨霖铃(1) 或许她太专注,一开始他并未察觉,然而他迅速地转过脸来。 在他转过脸来的一瞬间,晓双就后悔了,就像窥视了一个人的秘密却被当场抓住,她后悔了。 一道冷漠略带恶毒的挪揄的目光,冷冷的扫射过来。 “王爷,我……”她嗫嚅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必须镇定下来,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你这样看本王,你想看见什么了?”果然,他冷冷地问。眼底,满是戒备和怀疑。 年轻的男子,因只敞了内衫,结实的蜜色的胸膛半裸着。 一时间,晓双的眼里没有颜色,只记得惨白泛红的烛光下,他的脸变得狰狞,那近似凌厉的眼里血腥沉淀,仿佛要一口将她吞噬似的。 她不禁一个冷颤,她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足以抵命。 这个男人,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内心世界,尤其是,当他略显疲惫和脆弱的时候,任是谁见了,他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晓双看见王爷累了。”她直白,不假思索的,毫不畏惧的。 既然来了,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他是至尊至贵的王爷,觅雪的生杀大权被他牢牢控制,实话实说就是,免得到了真要动手以死相拼的时候也不能原谅自己。 “你大胆!” 啪的,耳朵里像是叫了夏天的蝉声,震得她整个人被击倒在地面上。 他的眸子带着十二分的愤怒,直视着她:“谁允许你这么说的?本王累了?你以为你是谁,本王高兴买你回来玩玩罢了,岂容你这般猖狂胡言乱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像个暴怒的困兽在室内来回反复,晓双闷声不响地跪着,低垂着头,等待他的处置。她的沉默进一步刺激了他,一盏御用瓷樽摔在铺金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来人!” 外面的宫人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内室里面的架势,全都黑压压地跪下了。 正文 雨霖铃(2) 外面的宫人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内室里面的架势,全都黑压压地跪下了。 “让这女人出去!本王不想见她!” 两个宫人哈腰过来,架起了晓双,拖着她出了外殿。 她直直的站好了,左右挣脱两人的架势,淡然道:“不劳烦两位,我自己会走。”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凉薄的风掠过,刮在身上犹是瑟瑟的冷,晓双拢紧了身上单薄的睡袍。 有宫人提了油布伞交到她的手中,催她走路:“王爷没治罪下来,算你运气好,快回去吧,走走走。” 另一个带了明显的嘲弄:“别指望再抬你回去了,哭也没用,求也没用。” 说罢,还要狠狠的再她脸上挖了几下,末了将长长的发丝朝风里一摔,扬长而去。 晓双低着头往前走,她决定自己去寻找关押觅雪的地方。雨夜的赵王府烟气氤氲,掩映着假山曲桥,走廊飞檐,或隐或现。 而她移动脚步时,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子,长长的睡袍拖地,散散地贴着的足,每迈一步,带动一地的湿冷,惊起脚下的碎石、刺草,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娇嫩的脚。 这一双脚毕竟是久养在金樽玉贵的闺阁之中,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苦楚经历? 四下里无人,于是她蹲下身咬破睡袍的一角,撕成片片条布状,紧紧地裹住双脚。 从赵王寝殿走到精香院,晓双有意慢慢走着,几乎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宫漏声敲起,一声接着一声,沉沉地撞击着她的胸口,一路无可名状的牵痛和羞愤的折辱之感。 最后她有意浑身湿淋的她咬着发紫的唇,极是狼狈地站在珠璎的面前。 望着一脸骇愕的珠璎,她反倒笑了:“我真没用,是不是?王爷这么快久厌倦我了。” 说完,便疲倦不堪地瘫倒在床榻上。 珠璎这才醒过神来,服侍她换了衣服,又忙着捧了晓双的脚,连浸了两盆热水,取了柔软的棉巾拭净,方涂上脂膏。 待她忙完后,才发现这位玉姬已经睡着了。 到了下半夜,贺晓双发起了高热。 正文 雨霖铃(3( 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全身软弱无力。按理说她的体质不错,受了风寒不会昏沉成这样,只是她这样沉沉睡着,到底看起来真是形容虚弱。 忽然,仿佛有呼唤声自遥远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声呼叫着她,渐渐地,那声音清晰起来:“玉姬!玉姬!”这呼声犹如一束亮起的光,梨花树下阴惨景象随声慢慢消融,似云烟一般四散无踪。 贺晓双睁开双目,房内大亮,只见珠璎坐在她的床畔,低声呼唤着她,面色焦灼。 “如果你不那般死力唤我……也许,我就此留住在阎罗那里,不回来了。”她惨白的面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意,微声道。 “你别多想……”珠璎闻言,眼中闪烁起泪光。 “是真话,方才我还看见赵王殿下了。” “那不过是高热中的梦魇,咱们王爷本来就性情凉薄。”珠璎更加难过,“我看你烧成这样子,跑去找秋荷,幸好她禀告了主母,主母传了太医来看过了。” 晓双虚弱地闭上双目,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身心的痛楚难忍难捱地袭来,她的脸有一瞬间的抽搐,眼睫一颤,如珠的泪水滴落在衾枕上。 没想到那个叫秋荷的丫头却分外的八卦:“你作为说什么了?王爷发那么大的火气?” “秋荷姐!”珠璎忙警止了秋荷,“王爷发脾气能有什么好事?药快煎好了,你去看看。” 秋荷也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吐了吐舌头跑出去了。 “我真的太天真,我只想看看王爷心里想什么……”晓双无辜的颤声喃喃着,“我真浑,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算什么?一个玩物罢了。” 她忽然喉中哽住,将面庞深深埋在被子里,无声地抽泣着。 珠璎的手轻轻地抚住她的头发。 “玉姬姑娘,”珠璎低言,“秋荷人是好,就是嘴快,你别告诉她太多,主母管着你的事,她回去定会禀告的。王爷那边没动静,此事已经过去了,你的病会好的。” 晓双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与珠璎相互握了:“帮我倒杯茶,我口渴。” 正文 雨霖铃(4) 晓双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与珠璎相互握了:“帮我倒杯茶,我口渴。” 珠璎去银茶瓶中的温茶斟出一盏,她挣扎着起身饮了两口,只觉满口苦涩。 “你跟别人不一样,说了半夜的胡话,好得也快。”珠璎笑着收拾完,朝房外走。 “我说什么胡话了?”晓双忽然问她。珠璎走到屏风处停止了,窘了窘,老实回答道:“你在叫王爷的名字,还有那个觅雪丫头。” 晓双本就苍白的脸上连仅存的一丝粉红也消失了,她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然而终究说不出口,人颓废地斜在衾被上。 觅雪。 她竟然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晓双的这次弥天大祸除了带给她一场病,静香院倒热闹起来,她见到了珠璎嘴里的主母——陈妃。 两日后她身子大好,有了精神,套上浅蓝细褶的深衣,赤足趿着软屐子,漫步至庭中,暄晒暖阳。 忽听一片笑声喧哗,穿透午后的晴光,越垣而来。 她不由走出院子,前方垂花门一阵环佩之声,几名宫女簇拥下走出一个丽人,髻云高拥,鬟凤低垂,丁香色闪缎襦裙,笑盈盈的。 此时她含笑迎着一个人进来,年纪稍大,髻上簪着的凤头球坠金钗因她袅娜的姿势在慢慢向下坠溜,跟身上朱红珠宝金饰一起闪烁,非常耀眼。 珠璎慌乱地从卧房跑出来,拉了拉错愣在院中的晓双:“快,玉姬,主母和雯孺人娘娘过来了。” 晓双这才缓过神,跟着珠璎在屏门下跪地迎接:“见过陈妃娘娘,雯孺人娘娘。” 一只镶着红宝石戒的玉手将她轻轻扶起,晓双抬起头来,年纪稍大的那位站在她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一道神采射将过来:“玉姬将息得大好了?” 珠樱推了一下贺晓双,她这才惊醒似的低头垂首道:“是,谢陈妃关心。” 可就是这个女人,她借口觅雪言辞不恭,将觅雪给扣了关起来。 正文 王府水榭(1) 珠璎将调好的茶端进卧房里,见陈妃和雯孺人并未落坐,雯孺人只是随意打量着屋里的纱窗颜色花式,陈妃兀自在里面慢慢地走动,环视着室内的摆设,最后在床边的大木箱面前止了步,弯身将盖子揭了,默默地看了一回,又轻轻地将箱盖合上。 陈妃最后坐了下来,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朝着默默伫立的贺晓双说话:“玉姬果然美貌不假,你且坐下。” 晓双心中好一阵不耐烦,但是眼下这情势她只有依言坐下,还好陈妃并不是她那夜遇见的那个女子,而雯孺人也不是,那么,就是说,这王府里还有别人,一直在盯着她她有些不安的将裙摆撩起,脸庞微微上扬,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就呈现在陈妃的眼前。 陈妃抿茶的动作立时停滞了,看向晓双的目光瞬息迷离失神。 “好美的脸!”坐在陈妃旁边的雯孺人也发现了,她不禁脱口而出。 晓双对别人说她的脸最是敏感,这回见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且形色各异,一下窘迫得面泛红晕,又不好动弹,只是强忍了垂手没有吱声。 好半晌,陈妃移开了目光,不经意地看了看晓双身上穿的白丝罗,端详了一眼,开了口:“这裙子是是你自己新绣的?” 晓双低低的应了,又想起觅雪来,便加了一句:“这花样子是我那个丫鬟觅雪给描的。” 陈妃点头对雯孺人道:“绣工不错,可见是个有教养的。看来是秦妈妈多虑了,我看她也不像闹事的。” 雯孺人点头称是。陈妃便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走到屏风口似是想起什么,对晓双道:“伺候王爷需小心才对,这次王爷还在气头上,本宫帮你去说说。至于王爷何时召你,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那觅雪呢?”晓双盯着陈妃,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来。 陈妃头也不回:“那丫头被王爷关在了后头水榭后庭,本宫也不知道具体的内情。你要救她,还得去求王爷。” 正文 王府水榭(2) 晓双气的直顿足,心中暗暗将赵王骂了几千遍。而且看来她最近时运不佳,陈妃回去后的一段日子,赵王没再召她。 她就像个被随意扔弃的东西,这无情的尘世,不会给她一个预知的结局。 而觅雪依旧毫无消息,这令她实在寝食难安。 据珠樱这丫头说宫里最近出了大事,因此赵王每日忙的基本都不着地似的,难见其踪影。 或许觅雪就这样被人遗忘在了王府的水榭后庭里,就像她被人丢在这个静香园一样,只是觅雪的境遇想必不如她,也不知道这样冷的天,有无饱暖可言? 初冬的夜里,屋子里点了炭火,哔哔啵啵的细声脆响着,微红的火光映照在冰冷的镜子里,她的容颜一如既往的苍白。 这岁月是如此的空寂落寞,漫长得几乎超过晓双前面的十八年。她渐渐地明白过来,如果再不积极筹划,在她的锦涩年华尚未褪尽,她就要被这堆厚重的宫墙殿瓦掩埋了! 而仇恨如此让人心焦,每每午夜梦回时,只要一想起那些永不退色的梦魇,她就觉得浑身如被蛇蚁侵蚀一般的难受和不甘。 在漠漠清寒的静香院,她的心慢慢化成灰。她依在温暖幽香的熏笼旁,手上捧着新泡的茗茶,却再也不能感受到那份温存,那双她活到至今不曾给予她的温暖的手掌。 这一个淡淡的月夜,她提着一袋子的桂花干花,独自来到了西院的梨花树下。 她想起那个在树下一闪而过的影子,为今之计,既然见不到觅雪,她便只有自己去找。 还好她出来时珠樱已经睡着了,而那个负责看守静香院的老宫女,很快,只怕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挑事生非了。 迷迷蒙蒙的站在树下,雾气渐渐浓重,贺晓双一动不动的等着,等着上次的那个女子,再次现身。 她想,她之所以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而唯一解开这个谜团的机会,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正文 王府水榭(3) 未曾想,那梨花树下随着雾气渐浓,居然隐隐的生出薄霜,贺晓双手上没有拿着灯笼,这时候忽然听的身边一阵风过,抬眼追去,只见一抹身影远远掠过。 她再不迟疑,脚下轻点,便随着那抹身影一起掠起。 夜色苍茫,唯见两条人影在金色琉璃瓦上蜻蜓点水一般的高高掠起,而又轻缓落下。 那前面的女子闭口不言,贺晓双也只有跟着不说话,眼见只有两步之距就可以赶上了,未料到对方忽然朝她怀里丢进来一样东西。 “敢问尊驾”她或未说完,前面的女子突然回过头来,一把将她拢着,在瓦上蹲了下来。 “别说话”再看那王府四周的屋梁上,影影绰绰的,居然都是轻功精绝的侍卫! “你是谁?”。话未落音,晓双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已经被人丢到了一艘停靠在王府水榭里的小发自上面。而且,手脚均被绑住,挣扎了大半天,却纹丝不动! 狠狠心,最后还是将绑着的双手蹭在筏子的边上,最后磨了半天,才总算将那又细又结实的熟丝给磨断了一层。 可是那筏子却耐不住方才那一阵用力,加上捆竹片的绳索早已老化,这番折腾这后,便渐渐自行沉落了下去。 贺晓双挣扎着浮出水面,沉重的喘息着,问题出在哪儿呢?自己好像是被人点了|岤道,浑身没有几分力气可以使得上来的。 可是,照说也不至于就连上岸都成问题了啊? 她审视着自己的一身湿衣——这绸缎轻纱,经水一浸泡就变的如铅铁般沉重负累!这些秋日薄绸缎裳竟成了束缚她水下伸展手脚的致命枷锁! 逃命要紧,不能管那么多了!她银牙一咬,索性褪去了周身上下的衣裳,近乎赤条条的再次扎入水底! 如此,她屏气,潜游,如那只鱼龙一般,认准一个方向,向水下扎猛,在了水下几里长的水路之后,她终于摸到了水榭的岸边。 正文 王府水榭(4) 来时载她的竹筏子,孤零零散开了架子,晃悠悠的飘荡在湖面之上。一道刺眼的黄符被一硕大光滑的鱼骨钉在了船身之上。 晓双游了过去,拔下鱼骨,捏起黄符。 只见八个大字飘扬纸上:“欲救之人,就在水榭之岸”。 她微微瞥了嘴角,这个人好生啰嗦,既不言明,又使计将她诱来此处暗暗恼恨的想了一下,伸手将鱼骨在散落的湿发中利落的绕了几个弯,当中一插,绾实簪紧。 “我还真不信了,就这么大个王府,居然还找不出人来。”她将黄符扔回了水面,叹息着望向了前方。 她眼下没有时间追忆过往,因为总有更急迫、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 ——手上力气渐渐回来,她可以离湖了,但如何登岸? 一个巨大的、异常现实的难题摆在她的面前: 从昨夜被人打晕到现在,头顶上,此时艳阳高照,夏意正足。可她的周身,只有一个肚兜和轻薄亵裤蔽体。光天化日之下,这近似的身躯,如何上岸,又怎生回府? 她愁思满腹的摸着脚踝上缠绑的暗刺,狠狠定了心思。 ——必须尽快弄来一套可以蔽体的衣物。 管它是偷,是抢,还是杀人越货。 可是,时衰鬼弄人。 算来,她已在水中泡了近一个时辰了! 而且,这王府的水榭联通着京都西边的渭水河,这眼看去。只见那栏杆之外: 一列官舰,两只画舫,三艘商船……往来此间的竟都是大船!且一个个人多势众,她根本就无法实施打劫!再急,总不能连面都不蒙,光着身子上去明抢吧! 时至处冬,水里自然是很冷。正午日光毒辣的很,水面如镜尤甚,令月被刺的是眼冒金星,头晕脑花,再者长途渡游又是极其耗费能量的事,当下她已是饥肠辘辘,四肢愈来愈不听使唤了——她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久了! 正文 蓬莱仙子(1) 勉强咬牙又等了一下,时至正午日光毒辣的很,水面如镜刺眼尤甚,贺晓双被刺的是眼冒金星,头晕脑花,再者长途渡游又是极其耗费能量的事,当下她已是饥肠辘辘,四肢愈来愈不听使唤了——她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久了! 然后她果断将蔽身的小筏子推入水榭外联通渭水河的接天连叶的荷花群中,在密集的荷花群中总有落单的人吧? 管是男是女,速战速决吧。 可是,现实又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那些寻常随处可见的采莲女,各自为政放鹰捕鱼的老渔人……全部消失的渺无踪迹! 细细一想,也是,时下正值正午,谁会冒着这样毒辣的日头出来干活? 山穷水尽的她快要抓狂了,再不吃东西,又饿又疲的身躯很快就会在水中抽筋昏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怎么办?食物现在和衣裳一般,也成了当务之急! 湖畔之地,以如今之境遇,想要衣食,只能豁上去冒险了。 市井喧闹之地不能去,无遮无挡,且人多眼杂;只有——湖边那些独具匠心,山石泉流的私家园林了! 贺晓双曾经受过宫主的严训,仗着自己的水性好,顶了一扇莲叶,慢慢向渭水河畔达官贵人的沿岸别院潜去。 李园,张园,梅园……渝阳湖像一条曲折回旋的翡翠丝带,将一个个秀丽精致私家园林串了起来。 她在水中浮游着,急切的挑选着下手的场所。干脆就这家吧! 极度的饥饿令她失去了仔细甄别的耐性,当下以叶遮头,快速向撞定的别院游去。 一片莲海相隔,将渭水河的这支分流分成了外湖和私家内湖,穿过亭亭如盖的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香玉荷,几座别致小桥入得眼帘。 或架设、或贴出、或近水、或依水而建,形态各异。 晓双自水道游入内院,只见岸上仆从往来,绿荫茂盛,墨柳如黛。自题写着“小蓬莱”的矮墙漏窗观去,园内香樟、丹桂、紫薇、秀竹遍种,亭台楼榭,叠山泉池,曲径通幽,别有天地。 这是何人的别院?竟比画中仙境都要美上三分,她边游边叹,京都竟有如此幽丽所在,比之赵王府亦是华丽精致许多,今日真算是大开眼界。 正文 蓬莱仙子(2) 缓缓推着头顶的荷叶,晓双游过了飞花石拱桥,再往前一看,便是家丁周密护卫下的富家园林后院了。 贺晓双刚游了不一会儿,隔着一道水上高墙,就隐约听到了许多女子嬉闹娇笑的声音。 看来选的地方还算不错! 她贴墙细听了一阵儿,并没有男人的声音,像是几个女孩子在沐浴玩耍。全是女人就好办,先随便找一身女装也行!然后在找地方上岸,换了衣服找点吃的,然后便去找觅雪! 主意一定,当下细观左右,屏气潜游,灵活的钻过了水下高墙边界。 一墙之隔,便是绿柳成荫掩映下的旖旎美景——七八名的美貌女子在高树环绕,阴凉蔽日的泉池中开心戏水玩乐。 泉池上飞扬石刻:“美人汤”,岸上再无他人。 好机会,没人看守衣裳!晓双欣喜不已,偷偷向石边放衣处潜去。借着树梢垂地的遮挡,她随手摸来了一件浅色衣裙,可纱裙刚刚到手,就有一道寒气随水波微动自脑后袭来! ——有人出水偷袭! 竟有高手在暗中潜伏护卫这一群沐浴的女子! 她顷刻发现了局势的诡异,当下顺势抛出手中的纱裙为障,随着刀锋被阻、割绸裂锦的沉闷声响,晓双迅速倒入水中,她身不着寸缕,在水中的优势不言而喻,两人同时在水底旋身相击,自然是她先将踝中暗刺顶在了来者咽喉! “婉兮?”钻出水面的晓双待瞧见眼前这张明眸皓齿的俏脸时,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晓双?”那尖锋在喉的杏核眼美人惊愕之情更甚,“你怎么来了?!” 她身形一闪,赶紧拖晓双隐入暗处,“我记得这次任务没你啊?宫主什么时候改指令了?” 她疑惑的连声追问着,“出什么事了吗?” 冤家路窄。 狭路相逢的,往往都是最不愿遇见的人。 晓双叹了口气,闷闷从水中捞起被刀锋割坏的衣裳。 正文 蓬莱仙子(3) 这美人名唤杨婉兮,与晓双一样,也是宫主手里训练出来的暗人。 而所谓暗人,便是身怀绝技,武艺高强的门中高手,通常都是由宫主从小抚养的男子或者女子。 这婉兮生的不仅漂亮,人也聪明,晓双从前就觉得在宫主身边配做自己对手的,也只有这个杨婉兮了。 这本来没什么,暗人之间若棋逢对手、旗鼓相当,更是多了种惺惺相惜,伯牙子期的情愫。 可是这三年来,宫主都特别偏爱杨婉兮,竟特别青睐起来。所有外派历练的机会、风光露脸的大案,都是全力抬捧这位乖巧伶俐的杨暗人。 反之,她贺晓双却被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悲惨清理到了青楼,变每日价便是梳妆抚琴,这种做法无疑于变相雪藏了。 所以,在扬州时,宫主连夜离开,都没有派人知会她,由此可见,宫主心中,贺晓双早已沦为二流暗人。 想来也是,她一心想要先报家仇,于是屡次在宫主面前主动请缨,而但凡事涉当年玉氏满门惨案的人,她更是轻易不肯放过,往往会因此触犯了宫规也不自知。 因此,她渐渐的被宫主置之一旁,其中有自身的原因,当然少不了这杨婉兮在中间挑拨离间。 原因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况且两只都是雌老虎。 三年了。她隐忍不发,在扬州做了三年青楼花魁了。 若不是她天性聪明,傍晚回房自行揣摩偷学暗人白日功课,今日与婉兮交手,她怎么可能胜的过? 是以这回在这里遇上,她见到那张明艳动人、志得气满、春风得意的俏脸就来气! 这一次私探赵王府的水榭暗道,她就是要证明给自己的父母给亲人们,还有宫主看看,她有能力自己报仇雪恨。 “不该问的不要问,”晓双的脸色一贯冷清,她抖动着手中的衣裳,片片零落,惨不忍睹,已没法穿出门了。都怪这讨厌的杨婉兮! “你能来,我又如何不能来?”这下她更没什么好声音了。 正文 蓦然回首(2) 那能寂寞芳菲节,欲话生平。夜已三更,一阕悲歌泪暗零。 须知秋叶春华促,点鬓星星。遇酒须倾,莫问千秋万岁名。 我随驾回到宫里,因手上有许多琐碎之事要交办,那些从木兰围场回来的侍卫们更是要由原所属之卫队仍旧调回去,而陛下的亲信卫队又是轮值的,这等琐碎之事却关系极大,阿泰自是不肯自己过问,无奈便只有我和侍卫督军都将几人围在一起细细清点名单,再交由底下人去办了。 至卯正时分才交卸差事,下直回家去。一进胡同口便瞧见大门外里歇着几台绿呢大轿,我打马自往西侧门那里去了,西侧门上的小厮满脸欢喜迎上来抱住了腿:“七爷回来了?夫人正打发人出来问呢,说每日这时辰都回来了,今儿怎么还没到家。” 他嘴里的夫人,指的便是我娘,林家八夫人。 我翻身下马,随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小厮,自有人拉了马去。 回头瞧了一眼那几台轿子,我才问:“老爷今儿没上朝?” 小厮道:“不是来拜见老爷的,是那边二爷的客人。” 我进了二门,复去见了母亲。母亲正与妯娌坐着闲话,见我进来,欢喜不尽:“今儿怎么回来迟了?” 我先请了安,方说:“路上遇着有衡,大家说了几句话,所以耽搁了。” 母亲见他神色倦怠,道:“熬了一夜,好容易下值回来,先去歇着吧。”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5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5部分阅读 我这才回房去,想着一会父亲回来可怎生向他解释自己拒婚的意思?母亲那里有人,又不好细细说给她知道。 这样想着,心中烦恼万千,别的倒还罢了,只是我如今拿捏不住姜楚心中到底怎想? 顺着抄手游廊走到月洞门外,忽听得一阵鼓噪之声,却原来是二房里几位同宗兄弟,在园子里射鹄子,见着我带着小厮进来,一位堂兄便回头笑着问:“七郎,昨儿在王府里,听见说皇上有旨意为你赐婚。啧啧,这种风光事,朝中也是难得一见啊。七郎,你可算是好福气。” 正文 蓬莱仙子(4) “你能来,我又如何不能来?”这下她更没什么好声音了。 婉兮早习惯了晓双的说话方式,她自得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狼狈的打扮,挑眉轻语道,“我猜啊,一定不是宫主派你来的。哎,告诉你,我们在这儿可有大任务啊,你可千万小心,别捅出漏子哦,否则,单二爷肯定请你过香堂……” “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晓双心中火起,冷冷斜了她一眼,“我可记得,你大我一岁,今年已经十八了。按照宫规,后日就是大比了,不好好练功,还出来抢风头。我预感啊,你输的可能性很大啊。” “你说我会输给那个庞潇潇?”婉兮不屑的笑了,“我从来就没把那个蠢女当做对手。” 她突然很是严肃的瞪向了晓双月,“若不是每次你在暗中使诈助她,我……” “我暗中助她?你抓到现行了吗?”贺晓双心中好笑,连忙截住了话,正色数落着,“婉兮,输了就是输了,单二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为失败找借口。” “哼,”婉兮低低的笑了,“可这次我不怕。这回明着开比,是京里五军都督府来人裁决,要封场的。谅你纵有三头六臂,怕届时也爱莫能助了。唉……” 她拖着甜腻的声音,得意的挑逗着晓双,“管他输赢呢,但毕竟是次可以自由的机会啊,我要是胜出了,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为宫主执行任务,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一堂堂主机会宝贵啊,我知足了。” “放心,我不会舍得让你离开的,” 晓双面无表情的缠上了破烂的薄纱,现在,这恐怕不能再叫衣裳了,但有料蔽体总比纯光着要强。 她亲热的拍着婉兮的肩膀,“你若走了,那些人谁配和我较量啊,我迟早要寂寞死。” “小姐,前庭有……”泉池边上突然传来了人声,向池中人轻声禀告着什么。 “你自求多福吧,我得过去护着。”婉兮蓦然肃了脸,“我可警告你啊,这里面水深着呢,没有命令千万别乱来啊!” 正文 蓬莱仙子(5) “哎!”晓双见她要走,赶紧拉住了她,刚才光斗嘴去了,差点忘了正事。“哪里有吃食?越近越好!” 在水里呆了这么久,现在勉强找了件衣服蔽体,她的当务之急都没解决呢! 婉兮着忙要走,随手向后排院落一指,“烟雨阁肯定留了些点心,不过——”谁知晓双比她还急,这厢话未听完,便飞速闪没了踪影。 烟雨阁,就坐落于美人汤后身的院落之中。 红墙绿瓦,隐藏在绿树婆娑、密林浓阴之间,宁谧的很。四顾无人,贺晓双小心推开红门,蹑手蹑脚潜入房中。 房内很静,很凉爽。初冬的天气,还没有生起熏笼,看来并不是有人日日在此居住,只是偶尔用来待客而已。 靠窗的案台之上,摆满了一盘盘撒子、麻花之类的寒具,还有合意饼、甜蜜饯、香芙糕……她快速拿起闻了一下,确定无毒后飞速大快朵颐起来。 其实,关键时刻还是有自己人好,哪怕是个自己实在厌烦的,晓双一边吃,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吃的问题解决了,可穿还是难题,这身残破的薄沙比裸身强不到哪去,断不能公然上街行走,若是想混着回到赵王府,还得赶紧到哪儿抢件男人的衣袍去…… “谁——?!” 突然!寂静的屋内冒出一声男人的低喝! 晓双一哆嗦,一块梅花糕整个噎到了她的喉咙间!在剧烈咳嗽声中,自帷幕低垂的内间之内,缓缓走出一散发赤足、睡眼惺忪的年轻男子! 原来,这里面竟有人在小憩! 满手吃食的晓双异常狼狈,当下赶紧扔了糕果,捂着嘴,使劲将干干的糕点生吞了下去。 说来,这男人长的委实漂亮,长眉凤目,高鼻白面,却又不让人生出文弱书生的感觉,挺拔的眉稍斜飞入鬓中,硕身丰颐,英气夺人,世间真是少见这样的品相。 他那眼神,在见到令月容貌的一瞬有一丝微启的惊艳,但在毫不客气的扫视完周身后,便平淡的将视线停留在她因残纱包裹不全而漏出的缠胸布条、长时间被水浸泡而惨白无比的裸露肌肤上…… 正文 烟雨阁初遇(1) 与此同时,贺晓双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不是打量那男人英俊的容貌、挺拔的身姿,而是那一袭简单披在他身上的华丽衣袍。 好看的男人,如同漂亮的女人一般,就像一幅没有生命的画卷,对晓双来说没什么两样。她心中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平常的很。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人——她的周身,常年都是冰冷的。如此,连累着她的心也如是,她完全体验不到他人所说的一切美好感觉,比如说,比如亲情,比如懵懂,比如羞涩,比如心动和挚爱,比如对男人的欲念和欢喜;她就像一个发育不健全的怪胎,或者,说直白些,就是一具天生该去做暗人和杀手的麻木躯壳。 她似乎天生只为了复仇而生。 宫主说,任何美好的情感都会成为暗人致死的命门。 一个顶尖的暗人,是不可以有任何负累的。 所以,她这冰山怪胎的先天条件绝好,日后再多加调教琢磨,必成大器。 入宫门之后,她的表现也是不负厚望,在宫主里豢养的男女细作中,只有她,可以毫无障碍的看着刚在比试中惨死的同伴被技师剥下手感尚温的血淋淋人皮,还能敏锐的品评出适才剥皮用刀的深浅误差;也只有她,可以心平气和观赏着各式的男女交合,再一针见血的指出适才何时才是最佳的必杀机会…… 而接近赵王,她的动机就是,伺机取他的命脉,最好能够连带着让应家所有人都就此覆灭。 有口皆碑,她是宫主身边的门徒里最令人信任的杀手,最让人放心的细作。 夸她无情而冷静,不如羡慕她心中天生就没存过什么美好,那是,谁能够在亲眼目睹过自己家门一夜血洗之后还对这个世界心存美好? 她对谁人都没有生过留恋恻隐之意,只要宫主一声令下,她可以毫不迟疑的向任何人挥刀;她的眼睛,只盯着命令中最终要达到的那个目的,任何过程的干扰,都是无妄的浮云一散。 ——现在,她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 正文 初遇烟雨阁(2) ——现在,她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 这身男人的衣袍,虽然尺码大了些,但却是上好的名贵料子,金丝蛟白纱。 好,好,好。果然否极泰来,真真是流年大顺,想什么来什么,刚想劫个生辰纲,就马上有车队送货上门了,得来且不费工夫啊! 况且,这英俊男子看来醉的可以,眸中红丝密布,眼神还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困惑和冷淡。屋内只他一人,虽不明底细,但设计拿下此人或许不是什么难事。 用什么方法呢?晓双慢慢扯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她学着嬷嬷平素教习的娇媚模样,将身子懒懒的倚在了案台之侧,素手掩住了红唇,一双横波目在那人脸上肆无忌惮的轻拂着,“公子,您吓到奴家了……” 好久不用这样的柔媚语气说话了,这嗲嗲的女声一出口,她自己听着都寒毛骤立。 “你……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那英俊男子言语间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味道,当下谨慎的矗立不前,一双眸子还闪出了丝丝寒光。 这是个不容易上钩的主儿,很有警惕性呢…… 贺晓双在心内暗暗嘀咕。如今还不知这人有无功力,距离尚远,断不能贸然出手。 都怪单二爷,她愤愤抱怨着,苦练这么多年,从来就没给过她这种场合实战历练的机会,害的她一时间束手无策,怎么办…… “奴家罪过,扰了公子好梦。”她只得硬着头皮强笑移步向前,延续着那嗲的死人的娇柔声线,“这厢,任凭公子责罚……”她媚眼流波,弱柳娇躯软软的就要向人倒去。 “任凭、责罚?”那男子倒也不躲,冷笑着慢慢贴近身来,“姑娘,你是饿了很久了?” 他用手指轻轻抚去了令月嘴边的残渣,“还是,慌不择路了?”他有些轻蔑的自上俯视着她,棱角分明的嘴唇在她耳边轻轻开合着,口中温热的浮风随之流转,她马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夜息香清酒! 在青楼数年,她早已能够明辨天下所有酒水分量,当下只是轻轻一嗅,便马上判断出了酒名。 居然喝这种淡酒都能醉,看来这男人酒量真不怎么样…… 正文 初遇烟雨阁(3) “公子说的是,奴家是饿的有些发晕,失态了。”贺晓双恰到好处甜腻的笑着,只有能够靠近了就好,当下嘴上说着,脸上笑着,手上却暗暗运力,五指并拢如短匕飞快出手,狠狠劈向了他脖颈之后! 那醉潘安的眼神终于从蔑视转成了惊愕,扑通!——闷闷的跌倒在地上厚厚的地毯里。 “哼!”她这才收了媚态,向下不屑的嘲讽着,“就这样的身手,还敢挑衅来历不明的女人!真是酒壮庸人胆!” 眼下一切尽在掌控,她终于放下心了,径直去了内间,先将那人的鞋子取来,好大……不过没关系,她熟练地向内塞了两块绸巾。 再就是地上这一身齐备的男人衣袍了。 “料子不错啊,”麻利的伸手解开男子的衣带。这三年她每日外出都是男装打扮,对男人的衣饰再熟悉不过了,抽完上衣还有下裳,既然抢了就抢全些,一件都不能少,她低头就去抽他的裳裤带。 可是,手刚一碰触到那男子的下身,她突觉头顶一阵风过,她虽身形灵敏闪过一袭,但第二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男子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子,手如利刃,两招之内,就利落的封住了她的咽喉要道。 贺晓双干干的张着嘴,知趣的停止了打斗。她能感觉出,此人内力竟如赵真一般雄厚充沛深不可测,若是他愿意,半招之内让她闭眼归西,完全不在话下…… “说的对,没有一点点身手,哪里敢招惹来历不明的女人?” 那英俊男子倾斜的嘴角挂回了淡淡的讥笑,“不知小娘子还有什么招数?千万别学那黔地之驴,仅此一招而已。”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吗?!晓双在心底恨恨咒骂着……怎么倒霉事儿都集在今天了!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人都让她给遇上了! “呵,连个玩笑也开不得,公子您也太不解风情了……”她娇叹着挑动秀眉,在脑海中快速搜罗着对策。 这样陌生不知底细的男人,长相英俊、衣饰奢华,定是出身大家,用普通银钱和诳语相诈是哄骗不得了;要命的是还有卓越的武功傍身,让她到哪里去找软肋克敌? “何必剑拔弩张的呢,”到底在盐花生地学了几年,她轻笑着抬起了纤纤柔荑,推开了他刺在咽喉上的手指, “公子一身绝学,难道,还没有信心掌控奴家这一介女流吗?”她做了三年花魁人,明白的很。男人,越是优秀的男人,内心对女人越是鄙视,这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歧视就是她目前最大的可利用之处,她用话激他退兵,还是比较有胜算的。 果然,闻听此言,那男子眼中的轻慢之意更浓了,他孤傲的轻声哼着,缓缓将手放下。 晓双仿佛能读懂他此时的心言——只要他保持警惕,一个内功稀松的女人绝对翻不过天去。 正文 捉j在床(1) “这是什么?”那英俊男子竟出手将她盘发的鱼骨拔下! “冰鲸牙?”下一瞬,他颜色骤变!当下诧异的又将其郑重放在鼻前闻了闻,“冰鲸牙!你从哪儿弄的?!” 他细细打量之后更是肯定了,继而是一脸难以置信的低呼着! “什么牙?”贺晓双隐约感到了这个鱼骨的不对劲,难道那杨婉兮还能给了她什么宝贝圣物不成?这个女人,想来只有陷害自己的份! “公子真会说笑……”她趁着他凝神不注意时赔着笑脸想伸手去夺,却被那男子一把闪空。 “从哪儿偷的!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吼的声音愈加严厉了起来。 “就是一个破鱼骨头,什么牙牙的啊……”她越来越觉出形势不妙,她赶紧美目盼兮的干笑着,“公子您若是喜欢,奴家明儿个给您送一箱一摸一样儿的来!” ——“尹公子?”突然,门外传来了婢女怯生生的低唤! 屋内的两人瞬时变了脸色! 贺晓双第一个反应是先伸手捂好自己身上那几乎难以蔽体的破烂衣裳!回头一顿足,暗暗咬牙骂道:都怪姓杨的挑破了好端端的一件衫子! 在看他,居然脸色大变。 他竟也……证明他心中有惧!晓双第一反应是欣喜万分! 她果断运功与掌,径直夺鱼骨而去。 这男子定是心有顾忌,谅此时也不敢大势声张! 果然,那男子行动胶着,举止不敢放开,双眼瞄着红门,身形也只是一味躲闪。他见晓双趁火打劫、招招相逼,当下怒目而视,施力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 “要、干、什、么!”他咬牙切齿的无声大张着口型。 ——“尹公子?”门外的婢女又轻轻叩起了门,“公子您睡醒了吗?小姐在缀锦阁品茶,请您过去。” 晓双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儿还有个小姐!估计就是自己方才游进来时,在美人汤里洗浴的那几位美人之中的一位。 而且,眼前这醉鬼,还很紧张这个小姐! 正文 捉j在床(2) 哈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自己还穿的这样残破不堪……若是让人撞见,他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可是个摘书难逢的机会,若想全身而退,机不可失啊! 况且她从赵王府出来已经有大半天了,静香园那边一旦发现她不见,只怕很快就会四下开始找人的! “快!把衣服脱下来!东西还给我!否则我就喊她进来!”贺晓双同样无声张着口型。 “你——”那男子微醺而布满红丝的眼眸都能喷出火苗来, “做梦吧!”他恼怒的绕到晓双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被横空提了起来! 那男子健步如飞,竟自后挟着她快速奔向了内室,扑通!将她死死压到了床榻之上。 ——这里离大门远些了,他可以轻点声说话了。 “若敢出什么声响,我马上就送你见阎王!”他恶狠狠的松开了捂在她嘴前的手。 晓双真不想放过这绝好时机,可以她现在被人骑压趴下的姿势,什么计谋都施展不了…… “那让我翻过身来!憋死我了!” 她拧头快速提出了条件。 话音未落,晓双就感觉身躯被人粗暴的扳了过去。 “别耍花招!”那男子漆黑的眸瞳就悬在她正上方,“我不想杀人,不要逼我。” 晓双恻恻的笑了。 这家伙太紧张了,居然怕一个小姐怕成这样……那会是他什么人呢?主家女?未婚妻?估计女家的势力定是不小吧……看这园子里的摆设,还有,她居然能招来杨婉兮这样的人护卫,那么,便是有宫主有关的朝中官宦之家 ——“尹公子?尹公子!”那婢女叫门的声调不耐的拔高了,还加上了门板轻微晃动的声音。“咦,不在吗?”她疑惑的自言自语着。 屋内,一片寂静。 贺晓双和这个男人直直的四目对视着。 可这距离也太近了些吧……他零落的发丝垂了下来,拂的她面颊好痒…… 别说,她自下而上的凝望着这张棱角俊俏的脸庞,真真是一番荣华俊雅,英风流露。 正文 捉j在床(3) 晓双看着他的脸庞,心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横看成岭侧成峰? 原来,不只水光山色,这人色也是如此啊,以不同角度来瞧,原本令人憎恶的脸孔也会变得别样俊俏啊。 怪不得,世间有人中色毒而不能自拔……譬如那些曾经为她挥金如土的富家公子,官宦子弟们大概都是中了她皮相的毒吧? “看什么看?我很好看吧?”那人发现了她的神游,不屑的讥讽起来,眉目间很是得意。 槭!这个自恋狂醉鬼……晓双在心内干笑,以为她被他的皮相迷住了吧? 区区色相就能让她春心大动,目眩神移吗? 那她凭什么以冷血无情来作为复仇的阶梯? ——“怪了,尹公子不在……咦?人不在。哪去了?” 门外,传来那个婢女嘀咕离去的声音。 那男子终于松了口气,从她身上坐直起来。 “衣冠不整,来历不明,身藏奇宝,举止异常。”他从袖中取出鱼骨,眯着眼睛审视着躺在床榻上的晓双。 咦?这个女人,长的还真是美貌绝色呢! “你是哪家派来的细作?想给我设什么套子?嗯?” 他剑眉一挑,面上的表情甚是严肃冷峻,“你若乖乖招了,我保证,马上毫发无伤的放你走;若是不说,休怪我去另请高人逼你开口了!” “这位公子……”晓双心里苦笑不已,她是细作不假,可没人派她来啊,再说她还真不是冲他而来的 “奴家真不是有意进来的,这纯是误会。” “误会?这么巧的误会?”那醉潘安恻恻的笑了,他贴近了她的脸颊,低低的耳语着。 “这么说,你是见到本公子才闯进来的?” 晓双这次是真呆了,这个人怎么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起话来,那么无聊! “怕了吧?赶紧乖乖的交待!”他得意的笑了,“本公子的耐心有限,只数三下,你好自……” ——“咣!”纱窗突然传来声响! 在剑拔弩张、气氛凝结的室内不啻于晴空劈下一道惊雷! 有人在窗外偷听! 逃走的绝好机会!! 正文 捉j在床(4) 晓双真是被逼到绝路了!她绝不能让赵王知道此事!觅雪还生死未卜,而她绝不能再失去这个脱身的机会了! “救——” 可那男子的反应奇快,晓双刚一开口,就死死按住了她的樱唇! 晓双迅速改了套路,出手袭向了他的手腕!按住!死死按住!这次,是她死命挟制了他的手腕! 我看你如何应付!她拼出全身力气,再次大呼: “救——” 说时迟,那时快!那醉潘安万般无奈之下竟急中生智!俯身骤然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她! “呜呜……”晓双气败急坏的呜噜着,他居然能用这个方法!他真能想到! 还有,她居然让男人给亲了!居然就这样第一次被男人给亲了! 那个赵王虽说可恶,但是却还没有至于强吻她的! 这个死登徒子!你,死定了! 他也死死封着她的嘴唇,丝毫不放。这两人斗劲拼力,一个硬要动,一个硬要不动,耗时耗神终拼成了四目狠狠对视的两个大红脸。 ——可惜,床笫间生出的不是旖旎香艳的羞红,却是筋疲力尽的涨红…… 窗外竖起的耳朵终熬不过他们,悄声撤离了。 封在她唇上的柔软,试探着渐渐松了力道。 泄了气,触感才重新回到晓双身上。那男性的湿热平生第一次渗透进她的体内,让她新鲜,令她好奇……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想稍微多体验下这新鲜的触感。可狭小的空间内,她微颤的丁香小舌,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了他的一片柔软…… 她居然主动挑衅?他自然不会放弃这白白送上门的美食,再说这样俯身细细看来,这个女人,着实长的美丽惊人,湿了水的身材,亦是窈窕有致当下马上接受邀请,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贺晓双被他这样刻意的挑逗彻底愣住了。 这男女间寻常的挑逗吸允,突然让她有些反胃的恶心。 正文 捉j在床(5) 他越尝试着深入,她越感到反胃……那淡淡的夜息香清酒味道混合着男人厚热湿滑的阳刚之气,这触觉本没什么。 仿佛就像吃了一个刚出锅的海参,滑滑的,软软的。 可是,这参是活的。 她一想到那是另一个陌生男人的长舌头,还在自己口唇中卷来卷去……厄……她的味觉连带着肠胃就止不住的阵阵发抽…… ——太恶心了。 这太、太恶心了…… 这就是她平日所见的“吻”吗?这感觉有什么好的?!竟那么多人没命的喜欢! 还有人为了能够一亲芳泽,而不惜万金求得一次机会! 男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终于,那独自劳作的男人觉出了异样。 他诧异万分的停止了动作,直瞪着贺晓双那张难忍吐意,强挤笑意的脸。 ——他最终确定了,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装的。 “你是块木头吗?!你该不会是个怪胎吧!!”他涨红了脸,气败急坏的低吼着。 晓双歉意的望着他,很想告诉他,她真是个怪物,别生这么大的气……可话到嘴上,也只能委婉的变成了,“公子……奴家……奴家还没被男人碰过呢……” 其中得罪之处,您谅解则个吧。 “有你这死猪般自荐枕席的?!”那醉潘安英俊的脸庞都要气变型了,他劈手将她拽了起来,“分明是在扯谎!快说!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他强钳在她手臂上的力道有些失控,“不说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坏了。把人惹毛了,坏事了! 晓双被他揪的嘶嘶的忍着痛,在心里懊恼不堪。刚才,自己要是能显示的正常一些该多好!她那毫不掩饰的怪胎反应怕是已大大伤害了这男人的自尊心…… “我敢发誓……哎呦,”她用了生平最诚恳的语气正色说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误会,误会啊……” 他怎么偏偏不信呢? 只是,这情景,叫谁信啊? ——“咣当!”大门突然间竟被人踢开了! 有人硬闯了进来! 正文 捉j在床(6) 有人硬闯了进来! 那英俊男子再也顾不上刑讯逼供了,当下飞速制住了贺晓双的挣扎,闪电出手,点中了她胸前三处大|岤! 对付这样狡猾可疑而又美艳绝伦的女人,绝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动弹不得的哑巴晓双被一团锦被给严密的遮盖住了,只余下一张脸还在锦被外面露着。 可是,外面的衣襟裙裾扑簌声仿佛有了透视眼在指引,竟一步不停,直直奔床榻方向而来! 令月只听见那男子悄声搭讪了一句“小姐……”,贺晓双便觉身上一凉,自己身上遮盖的锦被就被人一把扯起! 完了,被发现了! 一屋子的抽气声,还有隐约的牙根咬紧,欲要吞噬人的怒气! 衣着暴露的晓双,不由的睁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是难堪的对上一张杏眼圆瞪、雍容华贵、气愤填膺、花钿乱颤的面容。 啧啧,果然是一位娇美高贵的大小姐。 还有,随之群呼惊叫变色的婢女丫鬟…… 这情景, 想都不用想,经典的四个字便自脑海冒了出来。 捉j在床! 这场面太狗血了,且铁证如山啊。任包拯再世也翻不去案了。 贺晓双很是尴尬,想不到自己竟然被杨婉兮这个女人给算计了一回!只是为了偷一件替换的衣裳而已! 她突然间极不忍心去瞧那英俊男子的表情。 只有她知道,他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啊……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震过耳膜,那小姐竟冲他挥了手! “扑通!”更可怕的事情来了——那醉潘安不躲不闪,反而直直给跪下了! 晓双惊愕万分的望着这男女二人,想这男子一袭华服,势必出身名门,来头不小,那这是谁家的小姐?竟有这样的气势和身份…… “来人!”那小姐这厢恨恨开了口,“把这对j夫滛妇给绑了!” j夫滛妇? 她要绑了他们,浸猪笼么? 正文 捉j在床(7) 贺晓双直挺挺的僵卧在床,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这下倒霉可真是倒大发了,居然就这样被人给堵在了床上……她也是受害者啊,那贵小姐将这男的浸了猪笼,难道还要她陪葬不成? 言毕,自那小姐身后冲上几名武女健妇,野蛮的揪胳膊抓头,将晓双在床上提了起来。 为首那几人与她一打照面,大家都有片刻的失神,一下子都愣住了。 ——杨婉兮!许烟云?…… 竟多是自己宫门中人! “小姐,”女暗人们适时回了头,“这女的被点了|岤道,不能动了。” 还好,她们没有将她的身份点明,看来杨婉兮也就是想教训一下她而已。 闭门、酒后、裸女、点|岤……板上钉钉的强犦场面啊!贺晓双当下听这话就已经明白,同门师姐妹们这是在分散那小姐的注意力,想救她! “好,真有本事,还真有本事……”待看清贺晓双的脸孔之后,那小姐的脸色已然青绿了,银牙都快咬断了, “把他的|岤道也给我点了!给我狠狠的打!”那颤抖的声调都快失控了! 晓双赶紧装出了一幅不经世面的可怜相,打吧打吧尽情打他出气吧,不要殃及池鱼就好…… 那小姐坐在侍女抬来的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享受着捶背和劝慰,气愤的不住喘息着。“还有她!连她一起打!”她突然发现了如死尸般躺在一旁的晓双! 无奈,杨婉兮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女暗人们遵命围了上来。 平素配合默契的伙伴们只消眼神交流,便完成了意图的传递。 几声故作声势的噼啪拳脚声后,晓双的|岤道——被解开了! 欣赏了长时间的混合暴打泄愤之后,那气败急坏的贵小姐终于拂袖而去。 在临行前没忘狠狠摔下一句话,我们之间的婚事——别想了! 贺晓双趴在地上,无比爽朗的笑了,那可恶的醉鬼居然如此惧怕这小姐?婚事竟还由女方说了算? 这小白脸莫非是倒插门的?这下子婚事告吹了,可真惨啊……她心底荡漾出阵阵复仇的快感,活该啊活该,让你个混球不放我、折磨我,这下遭报应了吧!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正文 捉j在床(8) 晓双趴在地上,无比爽朗的笑了,那可恶的醉鬼居然如此惧怕这小姐?婚事竟还由女方说了算?这小白脸莫非是倒插门的? 这下子婚事告吹了,可真惨啊……她心底荡漾出阵阵复仇的快感,活该啊活该,让你个混球不放我、折磨我,这下遭报应了吧!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人群退去了,喧嚣也渐渐隐没了。四下安全了,她也不用再装下去了。 她有条不紊的站起了身子,在醉潘安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视下,拍了拍身上的浮灰,优雅的整理着自己残破的衣裳。 天有不测风云啊,风水轮流转啊,世事难料啊。 她冷笑着扫视着他。 不过这厮今儿个也够倒霉了,算老天替她报应了。当下她还有要事在身,疯狗不打,放过他算了。 刚要转身离去,却一眼瞥见了那人紧紧攥在手中的鱼骨。 “把东西还我。”她指向了他握紧的右拳。他叫这什么“冰鲸牙”?什么玩意,她没听说过……不过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是她头上的东西,怎么能给他这样强抢了去? 那男人愤怒的瞪着她,无声的倔强攥紧了拳头。 “放手!”她轻喝威胁着。如果他说的一旦是真的,这牙就是解毒的圣品!不拿走的话,她的这顿罪岂不白糟了! 她劈手去夺,可这醉潘安虽然|岤道被封,不能动弹,但手中力量还是大过她许多,晓双抢夺不得,杀心顿起! 砍掉他算了! 她环视四周,没有利器,真不凑巧!用脚踝绑的暗刺扎断他骨头耗时又太长;再耽搁下去恐多生事端,怎么办?晓双恨的眼冒绿光,对了!她急中生智!有个绝好方法! 灵感袭来,她嘴角一个冷笑浮起,没有丝毫犹豫,径直飞起一脚,踢其胯下! 命根子部位! 他若再不放手,她就一直踢下去! ——“嘡啷”! 鱼骨掉下来了。 仅一下,这男人就乖乖放手了…… 武功再高又如何!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是个男人都不会拿那里开玩笑的!继续踢下去,真是比杀了脑袋还要恐怖的事…… 正文 偷盗得手(1) 武功再高又如何!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是个男人都不会拿那里开玩笑的!继续踢下去,真是比杀了脑袋还要恐怖的事…… 在低闷凄厉、催人心肝的不甘愤恨声中,晓双飞快的拾走了鱼骨头。 这种状态下的男人若缓过来会很疯狂的……她迅速的闪身出门! 这男人看来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身手不凡而且出手诡异,看来,事态异常严重了! 她必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另家别院去!管什么薄纱轻纱,多偷几件都缠在身上,大不了蒙面上街吧! 这一次,她谨慎了,出屋前,用肩上的粉纱简单的遮住了面。 遮住了这幅倾城绝色的皮囊。 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可是,当她如一只飞鸟般跃上美人汤旁高凸的泉石时,却发现了令人惊喜的一幕! 适才戏水的姑娘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浅水中闭目养神的裸身男子! 令月四下一望,兴奋的笑了!真是天不绝人路啊!就他一个! 这次她长教训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偷袭为上!不啰嗦,抢了衣服就跑! 她轻盈跃下,掠过放置衣物的泉池高台。 ——“有贼啊!”身后传来男子惊慌失措、放声大叫的声音! 这是个蠢物,晓双放心的笑了,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人功夫再好又如何?没有外援,她就不信他能光着身子追来! 得手了!轻功可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啊,她运身如飞,一瞬而逝的闪过别院檐角,在确定没有追兵的一处园林深处,麻利的换上了那男子的全套衣裳。 料子还真不错,金银线挑空薄罗纱,和房中那个俊俏男子一般衣着讲究。估计,这俩男人是一家的吧?难道是两兄弟? 那可惜他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了! 晓双使劲收着宽大的衣襟,微微的翘起了嘴角,一个洗澡被偷了衣服,一个御女被踢了命根……可真热闹啊。 这一家人,还真是倒霉啊! 正文 偷盗得手(2) 穿戴完毕,她审视着地上多出来的那件男人的亵裤。这个……她想想就有些恶心,她没习惯穿别人的亵裤。一边去吧!她起脚将其踢到了树丛之中。 好了,端正心思,不能放松,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呢。 一,要去寻找觅雪的下落,最起码要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全。 二,令月抬头望了望日头……时辰已经不早,想来赵王府那边肯定知道丢了人,但是怎么编一个故事,让王府的相信,自己是被人拐带出府,而不是自己跑出来的。 后面这一点其实更容易做到,因为赵王府里,多的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姬妾嫔妃。 与此同时,赵王府内,亦是另外一番光景。 “玉姬失踪了?”赵王坐在上首的尊位上,静静的听着静香园的老宫女的回报。 那宫人听着赵王的口气稀松平常,但她在王府里多年,又是从小在宫里跟着贴身服侍的,知道眼前的这位主子,心机深不可测,愈是心里盛怒,往往颜面上都是一丝不漏的平和。 但这平和之后,却是掩藏着剧烈的狂风暴雨。 因此,她有些花白的鬓角渗出了滴滴的冷汗,跪在地上,赶紧再磕头道:“老奴死罪,一觉起来,这玉姬竟然不知所踪。方才已经四下都找了一圈,丝毫也没用收获,这才不得已,前来禀告王爷的。” 但玉姬失踪,自然是少不了有人欢喜的。 陈妃便是其中一个。 只见她上前恭敬的福了一个敛衽之礼,出言为看守静香园的老嬷嬷开脱道:“王爷,照妾身看来,这玉姬只怕也是早就心存不满了。前些日子您怪罪了她,后来不知怎么的,便害起了病来。妾身日前和雯孺人一道去看她,没曾想,进到她屋子里,看得您赏给她的那些衣物和首饰,连箱子都没打开过。雯孺人当时回来还和妾身说呢,说这玉姬看来来头不小,您瞧瞧,连您赐给她的细软都不看一眼,可见,她心不在此,志不在此了。” 赵王闻言眉间一跳,张嘴玩味道:“哦?志不在此?” 正文 偷盗得手(3) 他不动声色的取了侍女手上的一盏茶,心里冷冷一笑:“她现下必然是志不在此,不过,贺晓双,本王不管你是扬州花魁也罢,前朝权臣之女也罢,到了本王的手上,你就算志不在此,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依旧平静的咽下了一口茶水,抬眼看见陈妃一脸暗暗得意的神情,一壁冷笑的站在一旁,不禁心中又是一阵烦闷:这陈妃出身亦是大家,怎的凭的就是教不出一点王府贵戚的风范来?这些年以来,本王总算是耐心暗中教导,怎知到了如今,还是这般的小气?平日里捏酸吃醋也就罢了,只是她这般喜欢暗中动手,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 于是垂下眸子,想起上次进宫时母亲杨淑妃对自己说的话,是啊,这偌大的王府里,也该有个女主人了!要不然,总不该叫他堂堂一个王爷,天潢贵胄的身份,整日价在府里管着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吧! 心中一旦想明白前因后果,也不再对陈妃说甚,挥挥手命那老嬷嬷退下,起身便对管家道:“你且派人在王府附近找一找,许是天黑路不熟,走失了也不一定。还有,将玉姬身边服侍的那个丫鬟,领到苦役司去,以后再不得回后院服侍。” 陈妃大惊失色,这珠樱乃是她的心腹,深得她的信任。前面是因为玉姬甫一进府,便防范的严,加上她带来的觅雪又口齿伶俐,能言善道,头脑灵活,让她想找茬也找不到出处。 这才想出了那个歪招,只叫看守静香园的老嬷嬷死死盯住了那个丫鬟,寻机会便治了她一个不敬主子的罪名,远远罚去了水房舂米劈材。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一下子峰回路转,玉姬失踪之后,她曾经去水房找过那个觅雪,结果管事的告诉她,根本就没这个人! 现下,玉姬和那个丫鬟觅雪都不知所踪,只是自己还不曾来得及高兴,就白白少了一个心腹婢女。 这场局,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赢谁输? 正文 风云起(1) 再看端坐在上首的赵王,眼里看似平静无波,可是看向自己的眼光,却是那样的微微沁凉而又疏离陈妃不敢再想,亦不敢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6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6部分阅读 求情,只有躬身下去,口称:“都怪妾身管教不力,请王爷责罚。” 赵王也不拆穿,只是拂袖道:“不关你事,你下去吧!” 陈妃唯唯诺诺,到底赶紧退了出来。 “王爷!”门外突然传来馒头三明两暗的敲门声,“堂里的风长老来传话了。说是已经找到了j细,请王爷移驾过去听审。” 赵王这才眉间猛然一舒,似乎无限欢喜和舒畅都在这刻涌起来一般。 他喜滋滋的起身,仰头便唤:“好!果然办事神速!来人,备车!” 等这一行人到了刑堂,人已围的满满。 赵王抬眼望去,见堂上中央端坐一中年男子,鹰眉长目,白面丰颐,一身侠骨,奕奕逼人。只是那张脸板的绷紧,让人观去就倍感压抑。 这正是黑风堂的主人,专为他调教暗卫和暗中刺杀异己铲除对手的风二爷,风易南。 说起来此人与赵王的渊源也算颇深,当年他潜伏在宫中的时候,便被赵王小小年纪给识破了。他见风亦南身手了得,为人深藏不露,且但凡出手都心狠手辣,于是这才动了心思,以给他报仇雪耻为条件,在杨淑妃的支持下,重金网罗了一帮高手,又四处寻找可造之材,成立了这名为赵王亲信侍卫军,实为杀手组织的黑风堂。 而今日风二的身边,不像以往那般挤了一圈顶着赵王府七姑八姨身份管着各自院子的半老徐娘们,而是一众整整齐齐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看来是出了大事了。 这架势应对的可不是寻常姬妾、伶人那些争风头争出的下三滥事,赵王很满意这堂里的气氛,肃杀而死静,静的只能听见他的步子稳稳迈进来的声音。 “参见王爷!”风二领着一众人等,纷纷跪下叩首。 正文 风云起(2) “都起来吧!”赵王长驱直入,在正中的位子上坐下来,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平缓的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的目光仿佛千年寒潭,被扫视过的人平白的都打了一个冷颤。 那笑容仿佛蛇蝎,看似平滑,却时刻致命。 说来,赵王对这所刑堂有一种莫名的特殊情感。这里弥漫的血腥和杀戮气息让他诡异的感觉熟悉、体会可亲……在每个血光四溅、绝情残忍的瞬间,在每次望见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头脑都会突然产生迷离的幻觉。 ——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又是似曾相识了什么? 是啊,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在母亲被打入冷宫时的童年记忆。 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活在这样一个阴暗无光的内宫中,你很难一味的善良下去的。 赵王几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一个天寒地冻的冬日。大雪已经绵绵的下了数日,天气冷得几乎连脑子都已经被冻住了。 惜薪司的内官们连他们母子份例的柴炭亦敢苛扣,殿中只生了两只小小的火盆,偌大的永泰宫就像冰窖一样,他穿了那样多的衣服,可是依旧冷得只呵白气。 母妃病得一日重过一日,已经起不来床,服侍母妃的宫女内官们都躲了懒,只剩了七岁的他陪在母亲床前。 母妃有时昏沉沉睡着,有时清醒一些,窗外的雪花打在窗纸上,发出些微的响声,母妃喃喃的问:“是下雪了么?” 母妃说的是闽南官语,在这阖宫里,亦不过只有一个七岁的他可以听得懂。 他捧住母亲的手,用闽南语轻轻的唤了一声:“阿娘。” 母妃曾经如月亮般皎洁的脸上,只余了一种灰暗的憔悴之色,曾经有珠光流转的眸中,亦只是一片黯然,呓语般喃喃道:“若是在咱们乡下的茶庄里,下雪的时候,你的外婆就会叫奴隶们蒸茶羹酪,那香气我现在做梦都常常闻得到。” 他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反倒笑起来:“阿娘想吃,儿命膳房去做就得了。” 母妃轻轻摇一摇头,说:“我并不想吃。” 正文 风云起(3) 可是他知道,他知道阿娘为什么这样说。 宫中上下皆是一双势利眼睛,自从上次父皇当着众嫔妃的面严责母妃之后,御膳房连一日三餐的份例都不过敷衍,哪里还能去添新花样命他们蒸茶羹酪。 他犹记得,母妃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母妃的手心是滚烫的,仿佛烙铁一样,烙在他的脸上。母妃的声音就像是雪花一样,轻而无力:“好孩子,别难过了,是阿娘连累了你,这都是命啊。” 刹那有泪汹涌的涌出,他并不是难过,而是愤怒,再也无法压抑的愤怒。 他愤怒他的父皇富有四海,却让自己的女人连一碗茶羹酪都吃不到。 他霍然立起,大声道:“阿娘!这不是命,他们不能这样对待咱们。”不待母妃再说什么,便夺门而出。 他只知道,自己是皇子,是天底下最高贵的男人的亲生骨肉。他的母妃,怎么能落魄至此? 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无数雪花漫天漫地卷上来,北风呼啸着拍在脸上,像是成千上万柄尖利的刀子戳在脸上。 他一路狂奔,两侧高高的宫墙仿佛连绵亘静的山脉,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他听得到雪水在脚下四溅开来的声音,听得到自己一颗心狂乱的跳着,听得到自己粗嘎的呼吸。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御膳房,他要给母亲要一碗蒸茶羹酪,他是皇子,是当今天子的儿子。 母妃病得如斯,他不能连她想吃一碗酪也办不到。 正和门、经泰门、永福门……一重重的琉璃宫阙被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甩在后面,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膝上的疼痛刹那椎心刺骨,他半晌挣扎爬不起来。杂沓的步声渐行渐近,忽然听到“哧”得一笑。 那笑声,他永生不忘。 他抬起头来,在高高的步辇之上是皇二子涵祁。他比他,大了两岁多。 只见他一身锦衣貂裘,风兜上浓密水滑的貂毛,将他一张圆圆的脸遮去了大半。 正文 风云起(4) 二皇子涵祁看到他全身雪水狼籍的模样,乐得前俯后仰,拍手大笑:“闽南小杂碎,摔得真是美,四脚朝天去,像只小乌龟。” 其实二皇子亦是自小丧母,但是他后来被景轩殿的徐妃收养,当时徐妃在父皇面前还算得宠,于是他的境遇便算非常得意。 他脑中轰得一响,满腔的热血似乎顿时涌入脑中,他几乎想都没想,已经扑上去拼尽全身的力气,抓住涵祁的胳膊用力一拖。 二皇子猝不防及,竟然被他从步辇上拖了下来,顿时摔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叫。 内官们抢上来可是拉不开他们,他牢牢抱住涵祁,涵祁原本身强力壮,但是被他这样不要命的死命一抱,居然伸展不开来。 于是又哭又叫,两个人翻滚在雪泥里,他一拳又一拳,重重的捶下。涵祁拼命挣扎,拳打脚踢,涵祁本来比他大上好几岁,可是他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蛮力,就是不肯撒手。 涵祁着了慌,口中又哭又骂又叫:“你这个闽南碎,快放开我,我叫母妃杀了你!杀了你!” 熊熊的怒火燃起,燎过枯谢已久的心原,一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般轰然而至。他让这心里的怒火烧得双眼血红,他骑在二皇子身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涵祁顿时喘不过气来。内官们也慌了手脚,拉不动他的手,只得去掰他的手指。 他死命的不肯放手,定溏渐渐双眼翻白,内官们着了慌,手上也使全力。只听“啪”一声,他的右手食指顿时被巨痛袭去了知觉,他痛得几乎昏阙过去,内官们终于将他拖开了,扶起涵祁。 食指绵绵的垂下,他从未那样痛过,手指的疼痛渐渐泛入心间,内官都忙着检视涵祁有无受伤,他站在雪地里,根本就无人过问! 血一滴一滴滴落在雪上,绽开的一朵朵嫣红。 但他不要哭,他绝不要哭,哪怕今日他们打折了他的双手,他亦不要哭。母妃说过,闽南茶庄上,客家的儿郎从来都流血不流泪。 他拼命的抬起脸,天上无数雪花纷纷向他眼中跌落下来,每一朵洁白晶莹都像是母亲温柔的眼晴。 正文 风云起(5) 忽然有一股猛力向他袭来,他本能的一偏脸,还是没来及让过去。 原来是涵祁一脚重重踹在他脸上,厚重的小牛皮靴尖踢在他眼角,顿时踢出血来。迸发的血珠并没有让定溏住手,他又叫又骂:“你这个小杂碎竟敢想杀我?我今天非要你这条狗命不可。” 内官们哄着劝着,却并不出手阻拦。只因大家都知道,这母子都是失势之人,既然二皇子要踢,他们也不能拦着。 他护着受伤的左手,竭尽全力闪避着涵祁的拳打脚踢。他本来年幼力薄,手上的巨痛令他身形也迟缓下来,内官们装作是劝架的样子,却时不时将他推攘一把,踹上两脚,他渐渐落了下风。 当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头上脸上,皮肉的痛楚渐渐变成无法抵受的麻木,心中终于泛起一缕绝望,哪怕是死,他也不愿这样窝囊的死去。 忽然斜剌里伸出只手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他抬起头来,原来是皇四子姬非。他并没有乘步辇,身后亦只跟随了两名内官,十二岁的少年生得形容单薄,仿佛只是个静弱斯文的半大孩子,但他的手那样有力,一下子就将他拉了起来。 躬身行了半礼:“见过二哥。”涵祁嘴角一撇,从鼻中哼了一声,轻篾的问:“你做什么?” 姬非冷峻的眉目间瞧不出什么端倪,径直望向随在涵祁身后的内官靳传安:“懿钦皇太后曾于乾裕门立铁牌,上镌宫规二十六条,其第十三为何?” 靳传安不防他有此一问,那铁牌上的宫规皆是自幼背得熟溜,猝然间脱口答:“挑唆主上不和者,杖六十,逐入积善堂永不再用。” 姬非这才点一点头:“来人,传杖,替二哥好生教训这挑拔主子的奴才!” 靳传安吓得一激灵,涵祁哪里还忍得住,现下他的母妃是出身大家的徐妃,而姬非的生母夏妃原是徐妃的侍女,他素来瞧不起姬非,当下傲然道:“你少管闲事。” 正文 风云起(6) 姬非眉峰微扬:“二哥,七弟是我们手足兄弟,这不是闲事。” 涵祁嘻嘻一笑,说道:“我才不认这闽南小杂碎是我弟弟,他娘是闽南的蛮子,你娘是侍候我母妃更衣的奴婢,你们倒是天生的一对手足。” 他这等颜色,俨然早已忘了,自己的生母,亦不过是当年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只因如今攀附了徐妃,便将自己的生母忘到了脑后。 “呸!小人得势,你真当自己是徐妃生出来的儿子?人家不过是膝下无子,借着你打发一下日子罢了!说到底,你跟个小猫小狗,没甚两样的!” 他到底忍不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腥子,冷冷的朝涵祁讥讽了一番。 涵祁当下紧紧抿住双唇,眸中竟有咄人的晶亮光华,他嗤笑一声:“怎么?瞧你这模样,难道还我说是不是事实不成?” 涵祁突然出手,“唿”得重重一拳挥向他,姬非本能般将涵祁一推,举手已经格住他这一拳。 涵祁大怒,扑上去又撕又打,姬非将他护在身后,三人已经在雪水中滚成一团,哪里还拉扯得开来。 待得闻讯赶来的众内官七手八脚将他们分开来,三人早已是鼻青脸肿,这下子事情已然闹大,瞒不住了。 皇帝听说此事自然震怒,立时传了三人前去。 许多年后,已经是赵王的皇三子应玿嵘,依旧能够清晰的记起那日初入凤仪宫的情形。柔仪殿历来为皇后所居,形制仅次于皇帝所住的含元殿。 宫人打起厚重的锦帘,他顿时觉得热气往脸上一拂,裹挟着上好檀香幽淡的暖意,整个殿中温洋如春。宫人引着他们进入暖阁前,轻拢起帘子,那重帘竟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同样浑圆大小,淡淡的珠辉流转,隐约如有烟霞笼罩。 暖阁之中疏疏朗朗,置有数品茶花——这时节原不是花季,这些花皆是在暨南州的火窖中培出,然后以快船贡入京中。 应玿嵘看着那些茶花,他并不认得这些花儿的名目,只觉得红红白白开得十分好看。 正文 云泥之别(1) 阁中地炕笼得太暖,叫人微微生了汗意,心里渐渐的泛起酸楚。 他想起自己母妃所居的永泰宫,那冰窖一样的永泰宫,便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咯”得碎了,声音虽微,可他知道此生再也无法重新弥合起来。 那名眉目姣好的宫女已经回奏转来,恭声道:“传三位皇子。” 转过十八扇乌檀描金屏风,连一向骄纵的皇二子涵祁也畏畏缩缩起来,三人行了见驾的大礼,一一磕下头去:“给父皇请安。” 过了半晌并没有听到回音,涵祁素来胆大,悄悄抬起头来,忽然正对上双明亮浓黑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怔。 书案那头的一双眸中浅蕴着顽皮的笑意,带着几分好奇正望向他们。 那便是当今皇后南宫瑜所生的太子,应玿谦。 应玿嵘至今仍记得,自己的心中顿时狠狠一抽。虽然日常素少见面,但他认得这双眼晴,那是比他年长三岁岁的皇太子。 他的手足兄弟,有着云泥之别的手足兄弟! 皇帝此时正亲自教他临贴,握着小小的手,一笔一划,淡然道:“习字如习箭,须专心致意,心无旁骛,在乱瞧什么?” 十几岁少年的面孔,在严父面前有着一种他们皆没有从容,嘴角绽开一抹笑容:“父皇,儿臣是在瞧三位弟弟弟,并没有乱瞧。” 皇帝松开了手,笑道:“倒会贫嘴。”语气是他们从来未尝听过的宠溺,他不由低下头去,心中隐隐想要流泪。 皇帝这才转过脸来对他们说:“都起来吧。”稍停一停,又道:“去见过母后。”南宫皇后自生了皇五公主静瑶,月子里受寒便落下头痛的毛病。 一年里头倒病着大半年,后宫诸事也不大管,全由着徐妃打理着,三位皇子平素都难得见到她,于是三人又行了请安礼。 其实南宫皇后当时已经年近三十,生得并不出奇美艳,但一笑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柔婉温存,话语亦是温和:“快起来。” 见他眉下有伤,她不由伸出手去:“疼么?” 正文 云泥之别(2) 他心里本能的一阵抵触,将脸一偏躲闪了去,南宫皇后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皇帝本来就在生气,见他如此,脸色不由一沉:“老三,谁教你对母后这样无礼?” 他生生将脸一扬:“她不是玿嵘的母后,玿嵘只有一位母亲。” 咬牙咽下半句,便是你生生冷落在一边几年不闻不问的杨氏,她才是玿嵘的母亲。 皇帝大怒,气极反倒笑了:“好,好,如今你们都出息了,除了学会打架,更学会顶撞朕了。”南宫皇后见他发怒,已经扶着榻案站了起来,道:“皇上息怒,小孩子说话没分寸,皇上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一边说,一边向他使眼色。谁知他并不领情,大声道:“我不是小孩子。”回头狠狠瞪了南宫皇后一眼:“用不着你假惺惺!” 皇帝气得连声调都变了:“这个逆子!”转头四顾,见书案上皆是文墨用具,并无称手的东西,随手抄起白玉纸镇,便要向他头上砸去。 阁中人皆未见过他如此盛怒,一时都惊得呆了。南宫皇后吓得花容失色,她本来距书案甚远,眼见着拦阻不及,皇帝狠狠的已经一手掼下,皇后忽然抢出来,并不敢阻挡,一下子扑在案角起不来,皇帝大惊之下这一下便重重的落在他背上,那纸镇极沉,疼得他浑身一搐。 书案前的太子玿谦许是兔死狐悲,失声叫道:“父皇。” 他半晌才缓过气来,背上疼得火辣辣的钻心,却牢牢的立在那里,一张脸撑的煞白,皇帝本来怒极了,见几个儿子都吓得木头似的了,连太子都惶然瞧着自己,南宫皇后已经含泪跪下去,她这么一跪,暖阁内外的宫女内官顿时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到底是亲生骨肉,皇帝心下一软,将足一顿:“都给朕滚!” 他定定的瞧着父亲,如同从来不识得他,七岁孩子的目光,皇帝竟觉得有些刺目。他拉着姬非,勉强忍住钻心的痛,躬身行礼:“儿子们告退。” 正文 逆天改命(1) 他硬是将一脸怔呆的姬非拉扯了出去,涵祁经此一吓,也知道再不走必然会被皇帝迁怒,便也脸色如土跟着退了出去。 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嚎啕大哭吧,在冰天雪地的宫中。他想起父皇那一刻狰狞的面容,他根本是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世间来。他恨自己不如死去,不如死去,也胜过这样活着。活在这多余的世间,活在父亲的漠视与母亲的悲悯间。 这一刻,少年削瘦的肩头似乎化为垣古的石墙,他就那样无助那样绝望的抵触在上头,将全部的滚滚热泪化为撕心裂肺的伤悲。 他放任自己跪在雪地里哭了许久许久,最后御医替他们检视伤痕,他右手食指骨折,虽扶正了指骨用了药,可是再也使不得力。 皇子们皆是五岁学箭矢,他今年本已经可以引开两石的小弓,从此后却废了,他的右手连笔都握不稳,拿起筷子时,笨拙无力的叫他生出一身的冷汗。 而背上的伤叫他回去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母妃挣扎着,四处求人,连往日贴己的首饰都送了出来,只是央着宫人每天给他换药。 看着母妃憔悴的神情,他想他再也不会哭了,当看到镜子里自己背上那乌紫的深凹瘀痕——这一记如果不是偏了,便会砸在他的头上,只怕他已经不再活在这世间。 从此他没有了父亲,或者他一直不曾有过父亲,过往的最后一分希翼成了幻像,如今梦境醒来,只余了一个母妃,默然无声的不离不弃。 背上的伤终于好了,他慢慢学会用左手握笔、举箸,从每一个清霜满地的早晨,到每一个柝声初起的黄昏,弓弦绞在指上,勒进了皮肉,勒进了骨髓。 那种痛楚清晰明了的烙在记忆的深处,慢慢的结了痂,只有他自己知道底下的鲜血淋漓。 他发狂一样练箭,每日胳膊都似缠了千钧重的铁铅,痛得连筷子都举不起来。左手的拇指上,永远有扳指留下的深深勒痕。 正文 逆天改命(3) 他最终收容了落魄潦倒的涵祁,让世人都以为,他应玿嵘是在心仁厚的皇子,行事举止有度,这更为他博得了体恤骨肉的美名。 但是明面上,他和四皇子姬非,两人现在都已封王,却从来不大来往。姬非每每见了他,也是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有时还会出言相讥几句。 无可奈何,因为他们都是得势的王爷,太子之下,也就他们二人,有资格叫板比个高下了。 可他永不会忘记,姬非当日在雪地里替他和涵祁打架的样子。他那一句:“老三也是我们兄弟。”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他却永远刻在了心里。 他心里明白,这个世上谁对他好,谁在暗地里算计他。可是,他不能把这种喜恶摆在脸上,否则,他就会回到过去那种黑暗无光的日子里。 这么些年,他和母妃殚精竭虑,谋划这暂时看不到结局的人生,他只记住了一样事情,就是不要让世人知道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越的厌恶的,越要巴结的欢快,越是心里惦记的,越要疏离冷淡。 唯此,才能保住自己的平安,也能保住心里记挂的那个人的平安。 他渐渐变得嗜血,因为这样苦苦的压抑,因为数年如一日在世人面前的惺惺作态,让他疲倦而又厌恶不已。 每每处死一些背叛自己的人,他喜欢看那些将死之人的眼眸——那仪态各异的最后神光所带来的万般情绪,折射入他脑海,竟能生出一种难言的恍然感悟…… 这种感悟让他觉得周身轻松,让他决出生命的轻慢与低贱 而今日,又是一场感悟生命的审判时刻。 “诸位。”堂上的赵王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最近我说,万蛊坑里缺一个药引子。” 众人都赶紧回了神,目不转睛的盯住了赵王的脸庞,偌大的堂子里静的连一丝风都听得见流动。大家都知道,他这话是意思就是,又有人会被丢下坑里去喂那些毒蛇毒蝎。 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正文 逆天改命(4) 众人赶紧回了神,目不转睛的盯住了赵王高高在上的脸庞。他们都知道,他头几句话向来是东西胡扯的,这回堂子里出了这等事情,只怕是要有人进万蛊坑里了。 “我想过,单二那里老是没有什么进展,可能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坑里的药引经年不换。”赵王目光平静的扫视全场,“总是扔些比试输掉的人进去,喝这样蠢物血长大的蛊虫,会有什么成就?所以,今天我特意弄来了两个‘上等’的备选药引。” 他一拍手,两旁的黑衣面具人轰轰将身后的石墙机关打开。 在东西两侧露出的两间石头牢房里,分别关押了五花大绑的男女两人。待得押上堂前来细细一瞧,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那是王爷身边的亲信暗卫——易荻和黎姬。 看清之后,全场热议之声顿时四起!这两个人可不简单啊,那可是赵王身边曾经的细作翘楚!在数年前便已双双成功晋升为暗卫,怎么……竟…… “两位大名鼎鼎的暗卫大人,想必在场的诸位大都认识吧?”赵王不屑的笑了,“成了暗卫,翅膀硬了是好事;但胆子同时大了,却是想找——死。暗卫又如何?地方官不敢管,我管。在建阳城犯了铁律,一样要回堂子里来受刑。今天,就让你们这些师弟师妹们都来瞧瞧前车之鉴,日后,好别犯同样的错误。” 堂下站的近的人互相对视一番,听赵王继续说下去。 “细作这个行当,讲的是忠心为主。可偏偏有人心软了,背着主人赏了别人一个痛快。” “做的可真是漂亮啊,我明知是谁干的,却怎么也找不出证据来,不愧是从我府里送出去的精英。” “这二人,据说有所谓‘坚贞’的。今日之前我问过案,但他俩谁都不招。那是因为他们熟悉规矩,他们知道暗卫若是没被抓住凭据,在刑具面前有本事抗过三天三夜,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正文 逆天改命(5) “我调教出来的人,我自然知道他们有抗过去的本事。” “如此,那个去极乐的人,是舒坦了;但二爷我,心里很不痛快!”赵王挥挥手里的折扇,自嘲的站起了身,“在京都,在我的地盘上敢把我应玿嵘当瞎子和傻子耍,好胆量!好气概!” “我从不冤枉人。”他冲两旁的面具人做了手势,“我今日,也让在场的各位都开开眼——不用刑具,如何让死鸭子开口,还原出一个真实的案件来。” 在众人一片哗然声中,面具人将东边的机关关闭。如此,堂上只剩下了西边那间牢房——易荻 “易荻,稍后你和黎姬的牢房里,会同时燃起一柱香。”赵王冲他缓缓微笑而语,“一直到香灭,你都有时间在这张纸上写字。” “我知道,人是你们合杀的。我只想明白,你们是如何杀的?” “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你有两个选择:招,或是不招。” “听好了,我也会对黎姬说同样的话。也会给她同样选择的机会。” “这一注香燃尽之后,你们俩,将会有四种结果。” “你们可以配合默契的保持沉默,因为你们有着所谓坚贞的。如果你不招供,她也不招供。这样,一炷香后,你们每人领三十大板,我遵照堂规,无奈,放人。只在你们的暗卫令牌上刻明:以观后效。” “你们也可以同时选择招供。这样,我会废掉你们的武功和暗卫身份,但放你们一条生路,去民间做一对寻常的布衣夫妻。” “若是,在这段时间内,你能如实招供,且认罪画押;而她,偏偏又死扛着不合作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将被无罪请出,且暗卫令牌也完璧归赵。因为我只需要一个真凶顶罪,剩余的一切,可以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马上能毫发无伤回到京城,继续做你的暗卫,且没有任何记录,继续走你的青云之路,而且日后我必然重用你。” 正文 死生契阔,生死存亡(1) “但是,在这一炷香内,你若是死不认罪,反而,她却招供的话……那么继续走青云路的是她,你可要惨了。两罪相加,我只有送你去万蛊坑试药了……” “易荻,一定要好好想想。招?还是不招……”赵王的话如同沾满蜜汁的沁骨之毒,丝丝诱惑,而又让人无从选择。 西边的牢房轰然关闭了。 东边的黎姬,随后也听到了同样的话语。 众人顷刻明白了,赵王是在试探他们的心! 对易荻和黎姬单个人来说: 若是招供,最差是废掉武功,最好却是能毫发无伤的回到京城。 但若是不招供,最好也只是背着一身污点继续做暗卫,最差,却要下可怕的万蛊坑…… 如果不敢冒险的话,单方招供是保守派的最好选择。 可是,激进点来说,对两个人而言: 最好的抉择当然是都不招供。 这样两人都可以留下武功,且结伴逃出生天。 但是,所谓人心,变幻无常。失之毫厘,廖以千里。 你能控制他(她)此时的思维吗?你能知道他(她)所想吗?你相信他(她)吗? 就算你们夫妻同心坚贞不移,但你能保证二人能想到一处吗? 若是你选择了激进,而她选择了保守的话…… 万蛊坑,可不是凌迟之祸所能比拟的…… 困境啊困境! 你敢去承受十大酷刑,但你敢把你的一切赌在他(她)的思维方式之上吗? 好可怕的囚徒困境! ——“这二人,据说有坚贞的……” 但众暗卫有聪明者,则看到了更深的一层,赵王要在众人面前试探的,其实不是一对爱人在生死关头的忠贞、信任,而是那份致命的默契! 所谓死生契阔,真是世间存在的一种感情吗? 赵王既然大张旗鼓将众人叫来,想必是就有了必胜的念想,难道他认定了,这一双囚徒过不了思维的困境?! 正文 死生契阔、生死存亡(2) 众人紧张的注视着东西两间牢房。 这无形的困境,远甚于施加于的酷刑!生命、事业、……此刻,这一切都承载在虚无的揣测之上……激进还是保守? 在容不得一点偏差的判断面前,怕是没有人能熬的住吧! 一炷香后。 面具人开了东西牢房。片刻,自西边牢房捧出一新墨长卷。 招了。 有人招了。 这一对情侣之中,有人招了,为了自己抗不过去的自私心理。 于是,有人会被丢进万蛊坑里,身受蛇虫毒蝎的咬噬沁骨,痛苦而死,尸骨无存。 而另一个人,将踩着爱人的鲜血,一步一步的平步青云。 赵王许诺说,将会重用。因为,他赌的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生,将会真正的做到绝情绝爱。 一个亲手将爱人送进万蛊坑里的人,再没有资格去奢谈人世间的温情。 于是,赵王将会得到一个满意的杀人机器。 这个结果,显然是令他愉悦的。 长卷被缓缓展开,赵王垂目扫视,嘲讽的笑了。“怎么样?老二,这回给你的药引子总没有挑剔之处了吧?” 单二爷被这诡异气场所震,当下不敢接话,只唯唯称诺。 “坚贞的?”赵王衔着一缕森冷的冷笑环视全场,“你们以为,这个世间所谓的情爱,是能当吃食,还是能遮风避雨?” 堂下一片寂静,无声、死一般的静。 他不屑的轻轻摆手,“去吧。” 面具人得令,左右整齐排列着,分别进入了两处牢房。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透心的凉。 众人有些不忍再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赵王站在上首,一字一顿的训示着,“是这世上最朴实的真理。望诸位,与我一道共勉。” 场面,静的可怕。 看一场心灵的较量,比观礼以往所有的酷刑和血腥厮杀都令人心神沉闷。 正文 死生契阔、生死存亡(3) “都散了吧。”赵王轻轻抬手。“单二,你留下。” 单二闻言冷不丁浑身一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忐忑的滞留在了刑堂之上。 他不知道,赵王是不是要就这次的内j事件,重重惩罚自己。 赵王屏退了左右,阴着面,板着脸踱到了单二的面前。 “我说过,不许你插手本王府里后院的事。”他的话语很轻,却掷地有声,“你却置若罔闻,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的抗命!怎么,觉得我不舍得处置你?” “王爷说笑了,小人哪敢。”单二心虚的干笑着,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实不知赵王这话指的是她哪一桩…… “不敢?”赵王不屑的哼着,“啪嗒!”自袖中将一张纸狠狠甩到了地上。 单二用余光一扫,愣住了。这是他帮助贺晓双跟杨婉兮争斗时索发给手下人的密信! 还有那个冰雹牙若不是他给了贺晓双那一只冰雹牙,只怕那丫头也很难撑得过那么长的一条河道,上岸求生。 不过,他虽然知道自己违背了赵王的命令,但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赵王没有当众训斥,也就是说,此事上有转圜…… “王爷,属下只是认为,您苦心培养了晓双这么多年,属下以为,就这样让她废了,有点可惜”。琢磨着赵王的心思,单二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可惜?”赵王冷蔑的笑了,“她若是有本事,就能走出那个迷局阵。连救一个丫鬟这等小事都做不到,就该受惩罚!” 单二被训的一阵维诺,只得将牙关一咬,将习惯性的求饶强压了下来。他今日就豁上去试一次,如今刑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不信赵王还能真舍得杀了晓双不成? “王爷教诲的是,属下记住了。”单二躬身说着,将衣袖一撸,亮出了左臂,“属下这就带人去讲她捉回来。” 赵王矗立当场,一时有些错愕。他盯着他看,他她也无惧的凝视着他。 “好。”他的嘴唇微动,声音似隐自喉咙,“你以为本王留着她,是真的不舍得杀?” 他的笑意让人心里阵阵发毛。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嗯?” 正文 东宫计(1) “你就这么有把握,本王会舍不得杀她?”赵王玩味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眼底有一丝危险的气息缓缓流露着。 单二只得低头打着哈哈:“王爷说笑了,其实杀与不杀,留与不留,都是您一念之间。小人绝对不敢妄自猜度圣意,只是觉得您当年既然下令诛杀玉贵人的全族,独独是留下了她这一条性命,想来是日后必有用途才是。眼下陛下龙体不适,太子又无心政务,您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更何况属下栽培她这些年,可是费了不少精力。所以,属下这才斗胆,在水榭中给她指了一条活路,要不然,您设的那个密云阵如此高明,便是属下进去了也游不出来,必然会将这丫头活活困死在其中的。” 赵王冷冷的扫视了单二一眼,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脸上却有十分显眼的刺青。 他心中一乐:难道单二也被这丫头的美色迷惑上了? 紧接着把脸一放:“单老二,不要怪本王事先没有提醒你,身为暗卫首领,是不可以对任何人动情的。本王不会介意,大事得成之后将她送给你,不过,眼下这功夫”。 单二赶紧跪下陈情:“王爷说的哪里话,属下焉敢奢望染指王爷的姬妾?便是给属下十个胆,属下也绝无此念!” “算了,你起来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不然本王早就不会让她活着上岸了!” 赵王回转身望着正厅墙壁上那一块硕大的青龙玉壁发呆,突然道:“其实本王知道,你一直暗中照顾他们主仆二人,而留着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女子在本王身边,将会是最后本王手中一道有力的令牌。说到底,天底下没有人相信,我会将想要杀死自己为家人报仇的女子留在身边的。所以”。 他猛然回身,眼望着东面,嘴里囔囔道:“东宫东宫,本王不相信,东宫难道就会天生比人高贵?” 单二见此赶紧转移话题,告诉他一个惊爆的消息:“王爷,属下有一条密报要回禀。” “先帝与元皇后殷子墨所生的儿子,如今秘密的回到了京都。” 正文 东宫计(2) 单二不慌不忙的回禀着:“属下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尹公子现在就住在京都何家的别院里,正等着何大人的会面呢!” 赵王闻言不由的嗤之以鼻:“这小子也太没男子汉气概了!连出来行走,也不敢亮出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盛宗皇帝的嫡子,怎么可以私自改姓?虽说我伯父已经不问世事那么些年,但是他总归是天潢贵胄,凭的居然给一个女子迷的圣魂颠倒,居然不顾身份,死活来了京都这里提亲!真是”。 单二看着赵王的脸色,心想总算将话题从贺晓双身上转移开了。他道:“王爷,这件事情,您还不知道,那尹公子在何府别院住着的时候,刚好遇上晓双进到他房里偷衣服,两人还差点打了一架呢!” “哦?有这等事?这一层本王倒要好好琢磨一下了!”赵王面上一沉,心里却飞快的打开了算盘。 这来的是父皇心头上的宝贝,元皇后与前朝皇帝所生的儿子,父皇曾经念叨了好多次,一直都说未曾能够得见。如果,自己能够 当下主意一定,便沉思了一会,对单二说:“既然如此,何不顺势推舟,将贺晓双安排去那个人身边?倘若,单二,如果她真的像你预料的,能够令天下男子都倾倒的话,那本王就算送给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单二当即一哆嗦,没想到赵王如此爽快的将自己收进府的姬妾转手送了人:”王爷,只是“。 他不好明说,只是拿眼睛看着赵王。 “你放心,人还是处子,本王没有染指过。如果那小子迷上了她,自然就会来向本王讨要,到时候总归是我们占的便宜的!” “王爷英明!撼动东宫之位,咱们确实需要借助外力才行!” “嗯,这样,明儿本王就将她卖给京里的万花楼,你安排机会让他们碰上,然后本王希望看见伯父的宝贝儿子,出现在都督府的宴席上。” 正文 东宫计(3) 果不其然,贺晓双偷偷翻墙回到王府没多久,就被陈妃带人抓去了后花厅。 一顿斥责之后,陈妃趾高气扬的向她宣布:“玉姬,你这般不守规矩,王府是断然容不得你的!王爷命本宫将你赶出王府去,这京城也有好几处偌大的青楼,你就自己选一处,好生去那里呆着罢!” 贺晓双一怔,当即便脱口问道:“那觅雪呢?” 陈妃见她果然上当,便优哉游哉的坐下来,品了一口茶水,这才抚摸着手上的珐琅琉璃镶宝石护甲,细细的看了一遍,道:“你想的便宜,本宫却不会叫你如愿。想当初王爷买你进来,可是花了不少的银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7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7部分阅读 。如今打发你出去,这赎身的钱”。 贺晓双冷笑两声,望着陈妃道:“我出去之后,自然会赚钱还你,堂堂赵王府,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赖账不成?” 不想陈妃却不买账,只是摇头道:“你放心,觅雪暂时留在王府里,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三个月内拿得出银子,我便将她完好无损的交还与你。但是倘若”。 贺晓双自风月场合出场之后,自是视银钱为粪土一般无物。见四下的仆人都看着自己偷偷取笑,陈妃更是一脸的不屑,赵王又不见人影,估计是决计不肯管这事了。 没料到自己在赵王身上完全失利,一时羞愤之下,她只得点头:“那好,取笔墨来,我写契约与你便是。” 陈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这时候的黑脸黑面,招呼左右看着贺晓双写下了契约,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收拢折好放回衣袖内。 回头是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贺晓双如玉般光洁的脸庞,银牙一咬,丢下一句话:“记住,人在赵王府,便是插翅也难飞的,你若不想她死无葬身之地,就尽快还钱赎人!” 贺晓双气的直顿足,可是当着王府家丁侍女的面,又不好将陈妃怎么样。 不过,那个祸害觅雪关押起来的老嬷嬷,她到底不能轻易饶过了。 正文 冰雹牙(1) “公子,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尹天琅身边的小厮,皱着眉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眉头淡淡颦起,眼神里无限惆怅的贺晓双,心里咯噔打了一个颤。 难道少爷又看上这姑娘了?不会吧?按说少爷昨天才被刘家小姐赶出门来,并且毁了婚约,这么快,少爷就想开了? “安安,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嘛?”尹天琅心情极度的郁闷,不过,看到这个罪魁祸首的女子,他还是忍不住狠狠的看了她一眼。 咦?今天这装扮不错嘛!比上次湿漉漉的跑进自己房里偷东西吃的那个丫头,要养眼多了! 难道她今天又出来四处找东西吃?看起来不像啊,她那一身衣裳,看起来很是精致不凡,怎么说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啊! 今天一早,贺晓双就被赵王府的人赶了出来。连带着自己带进来的衣裳首饰,一件都不曾发还给她。 陈妃说的好:“这些东西姑娘也从来不稀罕,再说了,欠王府的银子还没有还清呢!姑娘要是去了京里的万花楼,自然会有锦缎林罗供你享用的,等你什么时候还清了银子,这些东西我自然会派人送过去!” 说罢,不由分说,派人贴了封条,封了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好在她手快,又起的早,一早梳妆妥当了,这时候也不算十分狼狈。 只是心里到底气的很,也不想和陈妃多做计较,便扭头走出了那扇门。 昨夜,那个负责看守静香园的老宫女被房梁上一片瓦片砸中了额头,大夫过来瞧了之后都说,这老嬷嬷估计以后也只能躺在床上等吃等喝等死了。 而陈妃惊怒之下,派人仔细查看了周遭的情况。结论是,秋冬季节北风大,加上这院子也不是年年修缮换瓦的,这瓦片偶有松动也是正常,怪只怪老嬷嬷运气不好,刚好走到了这片瓦下面经过。 时间、地点,无一纰漏。 她说过,她不会放过害觅雪的人。 这个老嬷嬷只不过是一个开头罢了。 正文 冰雹牙(2) 而且,她也绝对不会真的按照陈妃的安排,进那个什么万花楼的。 陈妃心里包藏这什么祸心,她想也不想,也知道必然不会有自己什么好果子吃。 没错,自己的签下了契约,要在三个月内还上那二十万两银子。可是,别忘了,她从没写明,自己一定要进青楼卖身赚钱还他们赵王府的。 于是,走出赵王府没多远,她就想了一个办法,设计引开了两个看守的家丁,施展轻功在轿子里溜了出来。 眼下的问题,就是赚钱,而且,要在两个月内,赚到二十万两银子。 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他们不吃不喝,十辈子的收入。 天杀的扬州鸣玉楼老鸨,难怪送她出来的时候两眼笑眯眯的,原来狠狠赚了这样一笔! 想到这里贺晓双气的暗暗咬牙,不怪别人,只怪自己,进了赵王府这么久,居然没有迷惑住那个风流鬼赵王! 搞得现在居然被区区一个陈妃扫地出门,几近流露街头! 坐在这间望月阁里,贺晓双真是有些一筹莫展的低落。 进京这么久了,也没有联系上宫主,否则,想必现在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发愁了。 就在她为自己和觅雪感到担忧时,旁边走来一个嘻嘻笑着的小哥。看样子,是某家贵公子的小厮跟班,打扮穿着的也算体面,上好的软缎对襟短衣,尤其是,一双眼睛看着非常的和善恭敬。 “这位小姐,我家公子想请您进去喝杯茶,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赏脸?”来人对她施了一礼,而后指着一间雅间的帘子,对她如是说道。 “我又不认识你家公子,这样平白无故的,怎么好意思?”贺晓双心里正不耐烦,只是看着来人客气有礼,这才勉强没有表露出反感来。 “请小姐见谅,我家公子说了,想和小姐做笔买卖,断然不会叫小姐您吃亏的。”就在此时,尹天翼伸手挑开了一直放着的帘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冰雹牙! 正文 冰雹牙(3) 龙苑六小碟,菜胆花雕醉香鸡,芙蓉松香鸭珍,天麻炖鱼头。 暖阁之中菜肴飘香。 贺晓双眉宇间愉悦欢快,微微一笑伸手拈杯至嘴边道:“尹公子真是有心人。” 他要高价买她手里的冰雹牙! 赎回觅雪的钱,有了! 贺晓双没有想到杨婉兮这个女人居然鬼使神差的给自己帮了这样一个大忙,今早上走的匆忙,陈妃又派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静香园,自己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给带出来。还好,那天从筏子上取下来簪头发的那根鱼骨头,她一直插在头上。 陈妃以为不过是一根寻常的鱼骨簪子,根本就没曾留意。而她方才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这个上面来。 再说了,她之前还一直不信,一根鱼骨头而已,真的有那个男子说的那么神奇? 直到这一刻,人家清楚告诉她,愿意出高价买她手里的冰雹牙时,她才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不过为了能够卖到一个合理的价位,她决定先打听一下这个东西的由来和作用。 “尹公子,你能给我说一下,这个冰雹牙,你买回去是要做什么用的吗?”她开始旁敲侧击,并不直入主题。 “你见过长獠牙的鲸鱼吗?”说到冰雹牙,尹天翼当即乐不可支,呲牙咧嘴展臂比划开来,“从嘴里出来这么长一大牙……” 她跟着他的比划的动作瞪眼,摇头。 还有这样怪异的鱼? “这种鲸鱼叫一角鲸,生在极北冰冻水域,极难捕获。”他兴奋的给她扫盲,“只有公鱼才有这样的牙,就叫冰鲸牙,这冰鲸牙可比连城壁都贵啊!” “横竖也就是一个鱼牙……”贺晓双不以为然的说着,不过心里打了一个咯噔,连城壁啊,那就是价值连城,觅雪,咱们发达了!“就是瞧个稀罕而已,能有什么用?” “哎呦!”尹天翼听不得这话,仿佛被人糟践了他的宝贝似的,很严肃的瞪向了她,“这可是宝贝啊!灵药!解毒!解百毒啊!而且还能让女子青春常驻!” 正文 冰雹牙(4) 他一提到这个冰雹牙就忘形,就差没叫出来了,“整个大晋国,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根这样的冰雹牙来了”。 就连他自己那个做了二十几年皇帝悄然隐退的老爹,都不曾攒下这样一根冰雹牙。 如果这次能买到这样一个宝贝,回去送给母亲的话,嘿嘿想来爹爹看在母亲高兴的份上,就不会怎么严厉惩罚他私自定亲的风流事了 两人面对面,手里拿着茶杯,说了半天却没人顾得上喝一口,心里俱是各怀心思。 贺晓双心内一抽,这么说,这男子没骗她……那杨婉兮明面上和自己过不去,居然暗地里送自己这样一份大礼……这个东西,竟…… “这么好的东西,假冒的一定很多。”受训多年,细作向来多疑,她在心内还是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没人假冒,也假冒不了。” 说到这里尹天翼很不屑的笑了,“冰鲸牙水遇自避,一试便知。造不出假来的!” 贺晓双彻底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从那个水榭一直游出来的!赵王府的水榭到城外的渭水河,那么远……还有,她在醉鬼的别院里潜水浮游……一夜未眠,体力消耗过甚,她的身体反应竟少感疲劳……原来!竟是这宝物助她在水下运游自如! “是药三分毒,再好的灵药,没事瞎吃撑多了也有害处吧?”她就是不肯相信这完全是件好事。 “百无禁忌!”见她说话不分轻重,尹天翼不由的急了,瞪眼回着,“你若肚子能装的下,把那一整根鱼牙磨了全吃掉都没事,就是浪费糟蹋了圣物而已!能救多少人啊……” 她这下说不出话了,一时有些头脑发木,真的?她竟真得了一个宝贝…… 这下她什么借口都没有了,那杨婉兮送她的是解毒的圣物,如今,只差一盆水来让她彻底死心了。 “你寻思什么啊?”尹天翼瞧出她的面色不好,“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不会是不想卖了吧?都怪自己说实话说的过头了! “哦。”贺晓双干笑着回了神,“我在想,无齿鱼的典故……” 正文 凌波惊鸿影(1) 溪水潺潺流经庭院,沉淀为小小一处湖泊。湖水幽碧清澄,玲珑石错落嵌于岸边。间或巧妙种着丛丛绿珠水仙。 绿茎挺拔,白色的花儿星罗棋布,如佳人临沫而生,盈盈步水踏月而去。 空气中隐约浮着层冷香。 临湖建有两层重檐悬山式小楼。挑檐如弯月斜飞,檐下雀替雕花精美,斜撑饰以金粉镂空雕出八仙过海,钟馗捉鬼,金官赐福。 凌波阁小巧玲珑,隐豪奢于无形。虽建于湖边,却铺设了地龙,引来暖气。 窗户用细绡糊了,光线温温柔柔的透进来,照出室内精巧的布置。 二楼一溜四扇雕梅兰竹菊木门外是三尺宽的回廊。 站在这里,别庄全景一览无余。远山于雪中隐现青黛之色。阳光像层金沙,湖水树木包括小楼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贺晓双默默的记着尹天翼的话。他说自己诚心想买她手里的冰雹牙,不过现下只能付她十万两银子的定金,最多不过半月,一定货银两清。 她可以现在他的别院里住下,冰雹牙仍由她随身保管着,届时他备齐了另外十万两银子,她在讲冰雹牙交给他。 她慢慢的露出笑容,这笔买卖很简单。 他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自她住进来之后,他便再不踏足这里,而且,隔不了几日,便送来了二名与她同龄的少女做侍女。 想不到,一切因缘,都只因这一根冰雹牙。 她只需站在这里望望湖中怒放的水仙,让风吹动衣袂,看着水仙笑一笑。 然后,等待半月的时间,就可以拿到那笔丰厚的银子前去赵王府赎回觅雪。 “小姐,公子来了,正在前厅,您要不要过去一下?”旁边的侍女,看着她只瞧着水仙发呆,这才出声问道。 她只是笑了笑说:“替我换个手炉吧。咱们在这等,也是一样的!” 她为人素来不喜欢去依附什么人,便是尹公子再好,也不过是一笔买卖的事情而已。 她犯得着巴巴的自己跑去迎接他么? 正文 凌波惊鸿影(2) 其实不用多想,她也明白,这两个小丫鬟,多半是倾慕极了买自己进来服侍的这位尹公子。可惜的是,她们往往不懂,一个女子想要引起一个男人的爱慕之心,是绝计不能这般将自己这点小心思直直的袒露在了他面前的。 求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扬州鸣玉楼王妈妈也不算在她身上白赚了那么些银子,这些道理,她楞是教手里的姑娘个个都铭刻到了骨子里。 就如没有不偷腥的猫儿一样,这个世间,原本就不曾有不会背叛的情爱。 闲闲的依在栏边,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个小丫鬟一脸纠结的样子,她最后还是提点了她一下:“公子一会进了前厅之后,必然会到这边来的。这么大冷的天,你也不去给他备个手炉?真是白疼你了!” “奴婢马上去!” 听到小丫头蹬蹬迅速下楼的脚步声,贺晓双忍不住偷笑起来。人还刚进前厅呢,一路走进来,还在一里开外,着什么急呀! 她呵了呵手,随意往廓柱上一靠。 耳边传来几声稚嫩的鸟叫,她好奇的探头去看。回廊下面的斜撑上筑了个燕子窝。窝里有两只小鸟伸着小脑袋,大鸟正在喂食。 晓双看得高兴,忍不住趴在栏杆上,探出了身体。 她不清楚尹天翼步行的速度,想着应该没这么快进到的。低头看得正起劲,听到丫鬟着急的声音:“小姐,你,你小心点!” “放心啦,不会掉下去的!”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晓双以为是她换了暖炉回来,压根儿没有在意。 此时凌波阁下的湖边已走来一行人,正中的一个被簇拥侍卫,形容气度不凡。 这天并没有下雪,阴沉沉的北风天下,只见他穿着紫红洒金蟒服,长髯飘飘,披着件黑貂皮大氅,目光定定的盯着她。 他远远就看到晓双趴在栏杆上。身上倒是裹着厚厚的雪狐披风,罗裙下一只脚翘得老高,湖绿色的绣鞋一晃一晃的,低了头不知在看啥。 他气得搓了搓牙,使劲的瞪了自己买来服侍的丫鬟一眼。 这个女人,胆子简直是太大了! 正文 凌波惊鸿影(3) 那个丫鬟被自己倾慕的主子这样一蹬,心中顿时一凉,不由的暗暗咒骂,大声喊道:“小姐,公子来了!” 晓双趴在栏杆上,风吹起她的裙裾,飘然若仙。她只转过头来,眉目带笑:“这里有只燕子窝!” 看到湖边来客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愣住。 天啦,他们这么快就到了?她趴在栏杆上,身体僵硬,半晌不知道该如何招呼。这时窝里的老燕瞬间飞出了窝,翅膀扇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被羽毛拂了拂,当下便手脚乱了阵脚,哎哟喊了声,身体重心不稳,便往楼下栽。 “贺姑娘!”尹天翼被她吓的不轻,骇了一跳。他身边的侍卫正移动脚步赶向小楼时,只见他已经飞身而去,掠进道白色身影,如大鹤冲天笔直冲向凌波阁。 晓双啊啊叫嚷了几声,脚用力勾住了栏杆。半个身体晃了又晃,总算稳住了。她松了口气,得意的笑了。 她正要说话,眼前突出现了一张惊怒似的脸,离她不过二尺远。她眨了眨眼,看到尹天翼单手勾着斜撑仰起脸冷眼瞅着她。 她嘿嘿干笑两声道:“我的脚勾着栏杆呢,掉不下去的。” 尹天翼心中怒气更盛,不由的冷冷的说:“是么?” 栏杆镂空,他不动声色地捏碎一块燕巢弹向不弃的脚背。 他的眼神让她有些明白,他必然是恼了自己这样胡作非为。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下意识的撑着栏杆往后退。就在这时,她的脚突被一股力量往后推开,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掉,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扑了下去。 岸边传来几声惊呼。 晓双脸朝下看着湖水吓得哇哇大叫。 腰间一紧,原来是尹天翼出手拎住了她。 晓双的头上挽着的发髻散落开来,三千青丝如瀑般飞散在半空里。 她惊魂未定,回头对他喊道:“谢谢!” 尹天翼借力提着她往岸边跃去,就在晓双正感叹有惊无险之时,她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女子的冷笑声:“真以为每次都有人这么好心来救你?” 话音未落,一道雪白的暗器直直射过来,原本悬在尹天翼手里的腰带裂开,晓双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助力,卟咚一声掉进了湖里。 而半空中的尹天翼似乎也惊呆了,翻转腾挪连使数种身法,才堪堪落在岸边玲珑石上。 变化突然,湖边众人瞧得眼都直了。 “来人,快救人!”尹天翼回头看了湖里的水花一眼,当即对着自己的侍卫们喝得一声。 正文 凌波惊鸿影(4) 变化突然,湖边众人瞧得眼都直了。 “快快快,救人!”尹天翼回头见跟随自己而来的众侍卫都不曾动手,当即喝得一声。 此时站在岸边玲珑石上的他脚尖一点,借力朝湖中跃去。他去势甚急,轻功一掠三丈远,离晓双尚有五六丈距离时卟咚跳进了湖里。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潘安吃惊的看了看尹天翼,又小心翼翼的觎了匆匆赶来,脸色铁青的刘家小姐,飞快的吐了一下舌头。 怎么说还是自己主子的意思重要,这刘韵菲不是已经宣布和公子撕毁婚约了吗?这时候又来捣乱,可见心里是舍不下公子的 主仆二人配合默契,同时从岸边一掠而起。 冬日阳光璀璨,可湖水是这样的凉。衣裙像铁块一般沉重的坠着她往下沉。 晓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了冰似的。 她会水,却没办法游动。 拼尽了全身力气从水中冒出头来,尽力的呼吸一口空气,又往下沉。 她会死吗?贺销售憋着气再也无力挣扎。也许,岸边的人马上就来救她了,她只要憋住呼吸就好。 她在水中睁开了眼睛,湖水碧玉似的清澈,阳光透过湖面却温暖不了她的身体。 她突然想起了家人出事的那个雪夜。鹅毛大雪像被天公任意挥洒下来的柳絮,铺天匝地的落下来。密集的看不清一丈外的事物。 她在家门外很远的一座破庙里找到了一件破烂的棉袄,将她裹进了怀里。她的脸贴在棉袄的领口处,全身仿佛只有碗大块地方还有热气。 但她还是冷,冷得连哭都没有力气,冷得痛。耳根子里传来剧烈的刺痛。 痛得她怎么爬进那神像后面的旮旯里都记不清了。 她是母亲用命护下来的,那些人本来要清点人数,母亲用一名家丁的女儿的尸体替代了她。她的身上背负着全族人还有那个无辜的家丁的女儿的命。 想到这里她只觉全身暖流上涌,开始奋力蹬动着双腿往上浮。裙子越裹越紧,在她几乎憋不住气的时候,身体被骤然拉出了水。 正文 凌波惊鸿影(5) 贺晓双声嘶力竭的大口呼吸,清冷的空气刺激着肺呛得她直咳嗽。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拉她出水的人,水草般缠上了他。 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可是精致的五官却仿若一朵出水芙蓉一般,狂热的求生,让他紧紧的攀住尹天翼的身子。 “别松手,我拉你上去!”尹天翼喝斥了声,掰开她的胳膊,挟着她往临波阁游。 晓双嘴唇冻得乌紫,牙齿打架,却倔强地问道:“不是你那个未婚妻弄我下水的吗?你为何来救我?” 尹天翼黑着脸,没有回答。 此时潘安站在临波阁一楼的平台上,麻利的抖出了条绳索。两名侍卫牵着绳索的一端凭空飞起,大喊道:“公子,伸手来!” 尹天翼一手挟着晓双冻的瑟瑟发抖的身体,一手握住潘安的手。 三人放风筝似的从湖中直直飞向了平台。 “安安,快去拿烈酒来!翡翠替小姐更衣!心若去拿我的衣裳来!”尹天翼上来之后,就解下潘安给自己带来的鹤氅,便要披在晓双身上。 晓双冻的发抖,脚丫子都站不住地。她接了鹤氅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接过尹天翼递来的酒大口饮下。 “好辣!”没想到这别院里居然拿得出这样烈性的酒,这滋味简直就是极北之地的那种烧刀子! 眼见尹天翼望着自己直皱眉头,贺晓双别开头,不肯再喝。 “不喝的话你会冻出毛病的!”尹天翼无奈,又捏开晓双的嘴拿着酒壶就往里灌。 旁边的刘韵菲看着两人搂搂抱抱的,气的脸色愈发的铁青。 晓双得意的瞟了一样那天将自己堵在床上的丫头,心里暗道: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张皮囊,怎么这么不会拿捏分寸?男人是这样就能拧回去的么? 又做出一副极难受的样子,将大半个身子不知不觉都靠在了尹天翼的怀里。 尹天翼其实自己也冻的不行,见她能自己咽下这才把她交给侍女。 回头遇上刘韵菲,他不由的冷声道:“刘小姐,你这样出手伤人,却是为何?” 晓双脸色青白,软软的靠在翡翠身上。 她哆嗦着回头笑了笑道:“公子,我也没事!” 正文 红烛空替人垂泪(1) 你这个死丫头!若坏了我的大事我就再把你扔湖里去!刘韵菲在两个侍女的左右簇拥下勉强镇定下来,但是看见贺晓双明显挑衅而又向尹天翼示弱的做派还是非常恼怒。 这面暗暗咒骂着,到底还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才一脸正色的对尹天翼说:“我爹爹来了,就在暖阁相候,公子,关于我们的婚约,爹爹说了,一女不事二主,所以他不允许家门出这等事情。湖水刺骨,公子,请多保重。为个丫头不值得。” 说到后半句,语调明显的低缓了下去,脸颊两旁飞起红晕,衬着那石榴红的软缎风衣高领,显得分外娇羞动人! 尹天翼显然不能就此轻描淡写的看待她方才推人下水的行为,这种天气,若不是自己在,若不是她还会点武功,只怕当即讥笑道:“小姐口里的这丫头没准是我妹妹呢,你这样骄纵的脾气,动不得就拿人性命做出气筏子,我可不敢当你们家的一片厚望。” 刘韵菲这时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过分了,讪笑了笑,拱手行了敛衽之礼,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虽是如此,心里到底还是涌出一股酸气,她冷笑着想,若不是爹爹查实你是盛宗皇帝之子,我还肯如此委屈礼遇于你?人家又不是没人要的女子,凭的还要受你这等窝囊气?当着我的面贺她卿卿我我,你眼里还有我吗? 说什么海誓山盟,说什么要一辈子对我好,你就是这般待我好的么? 你说我不该动不得拿人性命做出去筏子,可你在我刘府的别院里和别的女人赤身滚落于床,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她越想越生气,头也愈发的痛。 都怪爹爹,人家说不来,他死活说要来,这下好了,平白无故的,受了这样一肚子气! 尹天翼看着刘韵菲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从未试过这样对她说话,这在以前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方才,莫名其妙的,就是冲她发火了! 正文 红烛空替人垂泪(2) 他第一次,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对她发火了,没错,她是不对,但是自己心里怎么就那么冲动?冲动到不顾一切的吼了出来这该怎么办? 韵菲,韵菲,我一直那么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现在你这么伤心,我该怎么是好? 然而现在他想不到太远,先把自己未来的这位岳丈大人应付好再说吧。 贺晓双身上裹着鹤裘大衣,远远的与一直保持沉默的尹天翼对视着。便是不用看见尹天翼的眼神,她也能知晓,这个男子,必然是爱极了那位刁蛮的刘小姐。 还记得,在刘府别院时,因为被捉j在床,他居然当场就给她跪下了!其实他的身世亦必然显赫逼人,否则哪里拿得出十万银子来给她做定金?再看这别院的陈设和用度,原来,这一对鸳侣,只是相爱而又喜欢彼此伤害 好冷!怎么明媚的冬日丽阳下,自己也会冷的瑟瑟难止?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在不断的翻滚涌动着 她看到刘小姐带来的一队侍女收回凌厉的眼神跟同自己的主子一起离开,冷笑了声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潘安恭敬的对尹天翼说道:“公子进屋吧,风一吹,衣裳都结薄冰了。” 尹天翼这才心不在焉的收回心思,对身后的贺晓双道:“今日对不住你了,赶紧回去更衣沐浴,翡翠,心若,你们好好照顾小姐,记得煮姜汤给小姐服用。” 翡翠和心若赶紧躬身应承:“是,公子请放心。” 于是这才软软的依靠在两个丫鬟身上,一步一步的回了自己住的暖阁里。换上干净衣裳,擦干头发,贺晓双舒服的伸了伸胳膊。 看到翡翠贺心若两个强自忍住气,装作不说话低眉顺眼的模样,她不禁一笑:“你们两个心里是否奇怪,为何我要方才出言维护这位推我下去的刘小姐?” 翡翠听了这话还好,心若已经是忍不住开口了:“是啊,小姐,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没什么想头的。可是您也算公子的朋友,难道您被推下水,差点淹死,心里就不气愤么?哼!奴婢可真是气坏了!” 正文 红烛空替人垂泪(3) “是啊!我心里也是生气,可是生气又怎样?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公子在意的,就是刘小姐这样敢作敢为的率性么?你们看着他是斥责了刘小姐,可那不过是当着人做出来的样子罢了。瞧,这会子,只怕公子已经在西暖阁里好酒好菜的招待那位未来泰山了!” 贺晓双不用过多的言语描述,已经将两个丫鬟心里的火山点燃到了爆发的高点上。 对镜自望,镜子里的人明眸皓齿,虽然脸色略微苍白,但是美貌却是惊艳绝伦的。 翡翠和心若看着她的容颜,心里不由的暗暗又嫉又羡。 晓双一手拿着一把梳子,垂下眼帘,只是忽然叹息道:“想我原不过就是这别院里暂住的过客,迟早都是要走的。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性子如何,与我又有何干系?实不相瞒,两位姑娘,我之所以现在住在这别院里,只是因为家里与公子之间有一桩大买卖,现下未曾了结。公子说了,迟则一个月,快则半月必然能够周转开来,银货两清。到时候,我走了,两位姑娘可要琢磨着你们这位未来主母的性子来行事,万万不要像我今日这般,无辜遭殃才是!” 这话说到了翡翠和心若的心坎里,她们心里隐隐担忧的,也正是这个。这样一来,自然心里又惊又俱,对贺晓双先前那点身份不明的猜疑一点也没有了,只是想着,如何应付这位刁蛮的千金小姐? 再又回想到公子之前所说的撕毁婚约之事,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欢喜。 哼不过就是一位未过门的小姐罢了,能不能进这个门,将来还很难说呢! 贺晓双在镜子里看见两个丫鬟勉强装作淡定的表情,只一个眼神就瞟见了她们心中所想。心中一乐,面上依旧还是那副为她们谋算的样子:“不过啊,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两位姑娘这些日子待我这个客人甚是尽心,我必然会找机会在尹公子面前褒奖的。至于这位未来主母,我只是替她担心,因为,我听说,尹公子事母极孝,且无意中听见他说,母亲喜欢温顺贤惠的女子。哎也不知道,这位你家夫人听说这刘小姐的性子,愿不愿意收她进门做媳妇?” 正文 红烛空替人垂泪(4) 想起上回被众人堵在床上痛打了一通,虽说杨婉兮还是暗中维护她,但是怎么说都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情,因此,看到刘韵菲被他怪责,贺晓双心里还是觉得略略解了一点气。 再说现在还有十万两银子没到手,在这之前,和尹天翼保持良好的友谊关系,更利于以后的打算。 毕竟从今天的事情看来,姓尹的小子也不是完全是非不分,宠溺女色到埋没良心的程度了。 轻薄粉嫩的唇向上扬起,贺晓双狡黠的笑了。 看那刘韵菲,这回怕是气糊涂了。她这样一来,尹天翼更不好送她出去了,放他在尹家别院,岂不是在自己心上人身边放了一颗炸弹? 再说尹天翼若心疼她被欺侮,顾忌于她,将来等觅雪出来了,她若有所求,尹天翼碍于情面敢不就范?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悠然对翡翠吟道:“桃花犹含粉,初荷未聚尘。菊气入新秋,雪梅沾满身。很美是吧?” 翡翠看着那绣着精细花纹的鲛纱屏风,也没回的感叹道:“好值钱啊!” 这丫头!晓双忍俊不禁,拿着杯子的手一颤,酒洒在了衣襟上,一袭浅蓝锦袍上落下点点深褐色酒斑。 换了往日,她已经起身另换了新衣。今日高兴,她摇了摇头无奈的想自己在这两个丫鬟面前吟诗作赋,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这丫头有焚琴煮鹤的潜质,不似那个心若,明明心中大是感叹,面上却平静多半只是欣赏。 晓双摇头,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铺了烟色绣竹绢布的圆桌上摆着几样菜。 她在赵王府亦吃过,知道是望京的名菜。她尤其爱吃菜胆花雕醉香鸡。鸡腹中填塞了拌好佐料的冬笋香菇,用酒醋姜丝蒸了。 鸡呈浅黄|色,带着淡淡的酒香,带着丝丝甜味。 她挟了只鸡腿放在碟中,却并不夹起来吃,只是招呼翡翠和心若两人道:“这里围着纱,反正没人看见,你们也不必站着立规矩了,都坐都坐。来,坐下一起吃,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两人推辞了一下,也就斜斜坐了。三人一起吃了一顿丰盛安静的晚饭,远远的,耳畔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 正文 清水浊流(1) “小姐,公子来看你了!”就在三人说笑着吃完这顿晚饭之后,不久楼下就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贺晓双心里飞快的一转:“这么快?他那个未来岳丈就走了?”当下也不多说,只是叫翡翠和心若赶紧收拾了残局,自己坐在圆桌前,静静的等候尹天翼的到来。 哪曾想,尹天翼居然带给她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他请她陪自己去一趟中军府,然后过几日再上清瑶山。 贺晓双很是不解:“你上那去作甚?” 尹天翼嘴皮子利索,当下言简意赅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应天宇,本是盛宗皇帝之弟,封王之后便是前朝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二十年前他总领兵权,后来盛宗皇帝应天成在泰山封禅时患病,便交出了帝位。 于是晋国便改朝换代。 因为自己总领兵权,所以深知其中利害,当今天子于黄袍加身后尤为注意,防有心者独掌兵权,本朝便不再设立五军大都督职位。将天下兵权分散为中军、前军、后军、左军、右军都督府,分封各府左都督的方震、刘伯当、谢离、袁昂、贾贺隆,正是当初效忠他登基的五大功臣将领。 可去年以来,皇帝的龙体不时有恙,至今年开春,连移宫听政都甚是困难。再加上后宫只有皇后所出之太子为续,其人为人心地纯善,又一心向道。 且宗室王爷之中,强势之人譬如赵王等,也只是赋闲在王府里,除了二皇子涵祁之外,再无人效命在朝…… 秦失其鹿,诸侯射之。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 五军都督府……任哪位都督的心里都会有想法吧。 只是,还差一个可以跳出来的时机。 ——此次京城金水河花魁大赛,这五军都督府的世子们齐齐前来捧场,怕是,好事不久矣…… 晓双心里听的仔细,暗叹自己赌对了。 尹天翼果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只怕与皇室牵连甚深。 正文 清水浊流(2) “那为什么要带我去?”虽然得意,但是贺晓双还不至于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赶在尹天翼告诉她行程之前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这个,自然是,我要带一名小厮在身边,但是你也知道,潘安不会武功,所以,只得请贺姑娘你,委屈一下,扮作我的贴身随从了”。尹天翼如是解释,接着赶紧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会付你银子的。” 贺晓双眯了一下双眼,闲闲的说道:“既然你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去,而且还要带我去,你就那么信任我?不怕我临阵倒戈?” “那你的十万两银子,可就拿不到了哦!贺姑娘,不瞒你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的那个冰雹牙虽然很珍贵,但是,若不是真有急用,想来能够出得起二十万银子的买主也不会多。再说了,你变真能找到这样的买家,你又能等得起么?所以,我们还是好好合作,不要横生意外才好!” “那么,公子打算,如何酬谢我呢?”既然是买卖,当然就有价钱。 更何况,贺晓双现在需要钱,他又有钱。 那么就无需客气了。 “实不相瞒,贺姑娘,在下这次到京城,乃是身负家父之嘱托。因此,此事事关重大,如果姑娘愿意协助在下,那么,在下敢说,只要姑娘能够说得出来的数目,在下都可以答允。”尹天翼望着晓双,眼底涌起一种绚烂的希翼的色彩,他这样的神情,简直就是叫人无法忍心拒绝。 鬼使神差的,贺晓双居然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往他眼前这么一比划。 “只要你答应这个,那么,我就答应陪你去!”其实她心里在说,只要你点点头,龙潭虎|岤,我也陪你去闯 可惜尹天翼这个呆瓜啊,显然是不曾领会她的意思。看见亮出来的三根青葱白玉一般的手指头,他大喜道:“你要三十万?行,等事成之后,我绝不食言!” 贺晓双登时一脸黑线,起身便指着他的鼻子道:“谁说我要三十万两银子?你这个猪头!” 正文 清水浊流(3) 尹天翼无辜的望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位大小姐了? “那你的意思是,多少?”他有点底气不足,也难怪,爹爹虽然富可敌国,但是早就放下话来,轻易不许他败家挥霍。所以,面对自己冥思苦想了许久才想到的合适人选,他忽然觉得计划并不完美。 没错,自己身边是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可是,这些人都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倒是贺晓双,胆大心细,而且,她身上带着冰雹牙,万一此行遇上什么不太光彩的手段,也好应付。 “我说多少?哼,再多的银子,我也不去!”晓双看着他那个样子,一下子心头火起,便冲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翻脸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难怪爹爹到现在还经常为猜度母亲的一点小心思而愁眉不展呢,我算是败给女人了! 想了想,他只有可怜兮兮的对她说:“那,不然你将冰雹牙借给我,我回来就还你,而且保证,银票一到就送到你手上?” “不行!你要是把冰雹牙磨了吃掉了呢?不行,东西还是先放在我这里保险。”贺晓双见他果然是打冰雹牙的主意,心里更冷了,当下便拒绝了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如何?”没办法,谁叫他出门统共就带了这么些银子?一路上又被刘韵菲花掉不少,现在,除非爹爹派来的人在三天之内赶到,否则,叫他上哪里去找这么些银子给她买冰雹牙? “除非,除非,你答应我三个条件!”贺晓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8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8部分阅读 双见他愁眉不展,便狠狠的将了他一军。 “什么?三个条件?什么条件?”尹天翼简直闻所未闻,感觉眼前的女孩子咦?简直就是太匪夷所思了!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她比刘韵菲长的更美更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气质,而且,她那行事做派,第一次遇上时,居然是衣不蔽体的闯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真是一朵叫人看不懂,而又浑身带着幽香暗刺的花儿! 正文 胭脂盛会(1) 不过,哎,自己想这些干嘛?尹天翼赶紧收回自己有点游离的心思,尴尬的咳了两声,思量了一下便问:“那你要我答应你哪三个条件?” 他心里想的是,只要不太过分,自己便依她就是了!反正只是一个女子,量她也不会拿自己做什么要挟吧? 贺晓双见他居然心地,当下心里就高兴起来。她转了转眸子,俯身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想到了再说!总之,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去做什么欺君灭族、有悖良心之事!如若不然,你大可不必理会我们之间的约定!怎么样?你应还是不应?” “好,成交!”他别无选择,只有握手言谈成。 两人轻轻的碰了一下手里的茶杯,这桩买卖,算是一锤定音了。 渭水湖滨,是京城的避寒胜地。 富人有富人临湖修葺的私家庭院,穷人有穷人沿街买醉的市井酒楼; 碧绿的湖水蜿蜒入城,流淌出了一条十里沉香的“胭脂”河——金水河。 金水河是建阳旧都繁华的管中缩影。沿河有娼院乐馆七十余家,酒肆明楼五十几座。有文豪曾赋诗曰:“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十二月初九日,乃是京城民间最大的盛会——金水河花魁大赛开锣的日子。旧都建阳,甚至整个江南的男人们都为这万花争妍的日子而春心萌发,蠢蠢欲动,浮想联翩,乃至夜不能寐。 十二月初八,一头雾水的贺晓双遵尹天翼之命,穿回一身男装,领着尹家别院五名高手和一队护卫提前来到天香楼熟悉地况。 翌日的花魁大赛,已经使得沿河酒楼全部提前订满。离大比现场较近的酒楼,都被各方有头脸的人物包下,这座天香楼也不例外,砸银子包下它全场的,便是京城最大的盐帮。 苘广建,是江南盐帮的头子,也就是天香楼明日的主人。若想专挑一个大庭广众之时挑起事端制造混乱,这座天香楼,就一定会是凶案的第一现场。 正文 胭脂盛会(2) 次日,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中,一座宏伟的城池从茫茫雪原上神邸一般出现。 青黑色的高大城墙威严屹立,高达数十丈的城门楼宛若巨人,歇山式门楼屋顶上的九脊像九条黑龙,于金色的阳光中咆哮飞翔。 龙首鱼尾的鸱吻威猛神俊,怒目圆瞪,傲然藐视着从城门楼下经过的芸芸众生。 自看到京城承天门的霎那起,晓双掀开轿帘的手就忘记放下。她微张着嘴仰着脑袋。 城门楼带着巨大的压力将她踩在了脚底。 马车从宽敞能容得八车并行的城门洞中驶进,让她产生了种被巨鲸猛兽吞进腹中的恐慌与缈小的存在感。 这里,将是她的复仇必经之路,她的舞台吗? 驶过城门洞,眼前景致霍然一变。宽大的街道两旁密密的屋舍一眼望不到尽头,染上金色阳光的黑瓦像鱼鳞般闪亮。 穿梭往来的红男绿水摩肩接踵,声音似开闸的洪水奔流。耳朵里有层薄膜被捅破了,做买卖的呦呵声,讨价还价的打趣声,熟人相遇的谈笑声,早起扯开了杂耍场子的锣鼓声,掌声,真真切切的冲进了她的耳中。 自扬州到京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京城的万事万物。 赵王府的日子,总算过去了! “卖花哎!新鲜的花哎!梅花水仙月季山茶瑞香花哎——”清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为今日只是央着尹天翼出来探探路,所以,她很是清闲淡定。 路边一对姐弟挎着花篮,眼巴巴的看着才从城中驶进来的华丽马车。姐弟俩七八岁年纪,穿着家织棉布的棉袄,梳着角丫,脸冻得通红。 “停车!” 晓双与尹天翼几乎是同时喊道。 然后,顿一顿,尹天翼有点吃惊的望了望她。 姐弟俩眼中露出喜悦,提着花监奔了过来。 尹天翼看了眼她道:“你喜欢什么花?” 不知为何,晓双的心咚咚的跳着,听到尹天翼同时喊车的时候,她就懊恼得要死。 好在她要变脸易如反掌,当下不好意思的笑道:“自从住了凌波阁,公子给我选的衣裙多是白色与绿色青色,倒喜欢上了水仙。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才发芽的水仙,想自己种着玩。” 正文 推荐某林的新书《千世桃花逐谁去… 推荐某林的新书《千世桃花逐谁去:蛇王求姬》 简介:这是一个你看到了开头,却想不到结局的故事。 美貌腹黑、高贵迷人的九王爷玉奢,居然被杭州田府的七小姐强犦了!好吧,事关皇室体面,既然是被强犦了,那么,九王爷也乐得顺手推舟,取了田家这个带着婴儿肥的阿七做王妃。但是,等等,貌似这个王爷,也有点不正常哦,他心冷手冷,就连血也是冷的……万年蛇妖!他……难道要把她当做一只肥美可爱的小田鸡,吃干抹净么? 哦!我不是田鸡,也不要做蛇王宠爱的甜姬…… “爱你,不一定要吃了你嘛……”。他如此腹黑而又阴冷,偏又带着十分的温柔。原来毒药蘸上蜜汁,也是这么容易醉人的。 可是,不吃她,他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一条蛇好容易把一只小田鸡养肥了,不是用来吃难道是用来看的么? 但他对她的好,原来却是千真万确,当戏言变成刻骨之恋,当真相浮出水面,当他愧疚的泪流满面,当她伤心绝望的知道一切…… 千世情劫,缘定今生。 bookappshuba/worktro/979/work_2251731shtl 西湖烟波浩渺,百里湖水如明镜掉落大地,翠绿湖中一碧色小岛如青螺漂浮。白水绿岛,映衬蓝天白云,美如仙境。 一只乌篷小船缓缓靠了岸,船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来。 他没有持扇,也没有手捧书卷,两手抱胸,眉目间似有惆怅。身上是一身洁白如天山新雪般的长衫,一色的白,再无其他任何的装点花纹,雪色的衣襟漫漫随风飘飞,轻柔的舞在氤氲的湖面。 临风,若仙。 更神奇的是,这艘小船上,居然没有撑船的船夫。 而这男子的手里,亦没有划船的浆翼。 船儿稳稳的在湖面上悄然驶来,湖面平静如无物,不起半点波纹。 若不是他身上佩着一柄长剑,一眼望去,像极了前来游湖观景的书生。 他自晴山脚下抬眼望去,岛中古木森森,几树红叶点缀其间。 “天姬,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男子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缓缓拾阶而上。 岛上的林中有鸟惆啾吵闹不休,更衬得山幽林寂,脚下踩到几片枯叶,发出清脆的声晌。 穿过丛林,迎面是密密的斑竹林。竹身修长纤细,上有如泪痕似的斑点,又称泪竹。 看到这片竹子,他的心禁不住变得温柔起来。 只要一想起天姬,他的心就变得酸软。 “天姬,如果我们还能再见,你是否能够原谅我?亦或者,我早该不去奢望你的原谅,只求天地三界,能够让我再见你一眼?” 多少年的等待,多少年的企盼!原来,永生不死,空等千世,只是生不如死的无力与绝望。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 应怜关死白头翁。 可是天姬,如今我终于懂得了,我此生再不会白头,可我亦不会再有少年时光。没有了你,活着,如此显赫而又睥睨三界的活着,于我,只是一种痛苦。 一种无望的痛苦。 天姬,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不相信天尊所说的话,如果三界注定要让你承受轮回千世的痛苦,那么,上至天穹,下落黄泉,我也必然要不惜一切找到你! 千世情劫,负心之爱令他日夜难安。 而她,时空而来,遇上矜贵美貌的九王爷,化身为权倾天下的九王妃,当真相被揭开时,这一段人妖之恋,将何去何从? 前世负心,万年修炼终得不灭之身,而爱上转世为凡人的她,他又能如何信守誓言? 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 万丈冰崖,雪莲花落,片片如星雨。 听谁,露咽箫管,十指苔生,寥落吹新曲。 千世桃花逐谁去? 正文 胭脂盛会(3) 冬日丽阳下,她的脸色斐然若花,微微一侧目,便叫尹天翼看得发了呆。 他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耳畔也似乎起了一阵温热的暖流,缓缓的激越在全身各处。 她真美!就像这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姿态烂漫的朵朵白云一般,纯洁而美丽,叫人不敢觊觎和猥亵。 尹天翼告诉自己不许起别的心思,虽然这很难,但是,他必须得做到。 母亲从来就最为憎恶喜新厌旧的男子,所以,他自小的教育,便是要从一而终。 而今自己已经有了刘韵菲,怎么能又去招惹眼前的贺晓双? 所以,她的美,自己只能欣赏,只能心内赞叹,但是,仅止于此,而已。 过了一会,他微笑道:“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想起你母亲了是吗?” 想你个头!晓双心内一阵酸楚,不由的腹中暗骂。 应景似的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手巾,再也不吭声了。 “尹公子,今日想要什么花?”卖花的姐弟中,姐姐努力的将手中花篮举得高了,想让尹天翼看得清楚一点。 尹天翼看了一眼晓双,柔声说道:“有水仙的球茎吗?” 姐姐沮丧的低下了头。她与弟弟卖的是鲜花朵,并没有花种。弟弟渴盼的望着两人,用脆生生的说:“公子明日还来的话,我们才有。” 晓双便赶紧说道:“没关系,鲜花也好。”她掏出尹天翼送给她的荷包,拿了枚金瓜子放到弟弟的手中。 姐姐看了看手中的花篮,急了:“小姐,你有铜板吗?要不,能等一等,我去店铺里换了钱找补给你。” “不用啦,就当……我赏给你们了。”晓双咽下喉咙里的一口吐沫,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个赏字。自己原来也是在青楼里靠人打赏的人,出来京城,这是她头一回给人赏钱。 尹天翼温柔的看了看她,摸了摸弟弟的头,笑道:“还不谢过我妹妹。” 她心头一热,又是莫名的一冷。 垂下长长的眼眸,他当着她的面对人说,她是他的妹妹。 正文 胭脂盛会(4) 她的脸庞正正好迎着朝阳,晨曦里金色的霞光下,那精致的五官巧笑浅兮,叫尹天翼心中一动。 原本她必然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只是可怜她身世飘零,如乱花飞絮一般,独自行走在这艰难的世道上 想到此,心中徒然涌出一股男子的英雄气概和豪气来! 他有意逗弄她,便摆出一副促挟的的模样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想一个月有多少银子零花?” 晓双这才正了颜色,清了清嗓子说道:“晓双瞧着公子必然出身大家,自然是不方便带我回府,但是若要安排我在别院长住,自然要寻个名头。于是呢,便想出了给我安排了尹府的表小姐身份。这样一来,只怕你那位娇贵的未婚妻也不会再公然寻我的不是了。所以,我也认同了这个身份。嗯,要说你这个法子还真妙,让我来算一算啊,我听说公子买的几个丫头,一个月有六十个铜板的工钱。若是我当了小姐,还是尹家的小姐,你说,这月钱应该是丫头的多少倍呢?” 这样一番话,说的煞是有趣,当下尹天翼也忍不住放下之前老成的模样摇头笑起来。 “你这个丫头!总算恢复本性了。本公子还当你这几日被教三从四德教傻了。呵呵,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如何?” 他成功的看到她双眼变得氙灯一般明亮。举着那枝水仙花咧着嘴浅笑。 他看了晓双良久,突然发现自己的嘴也没有闭上,和她笑得一样开心。心头一动,他伸手握住了晓双的手,认真的说道:“也许,我想认你当妹妹并不仅仅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冰雹牙的缘故。晓双,真的,有你这样的妹妹,我也很高兴。” 那张脸散发着无穷的魅力,美得令人窒息。晓双看着这张脸,几乎找不到半点与赵王相似的地方。 她嘿嘿笑了笑,不露痕迹的抽回手,低下头专心的从篮子里抽出各种鲜花把玩。 背对着尹天翼,她的笑容渐渐的收敛,化为颊边若隐若现的苦涩。 她知道,他不属于自己,自己这一生注定活在黑暗里,可是,他却是沐浴这万丈阳光长大的少年。 如果他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知道自己从前的那些事情,知道自己等在他身边就是为了有机会能够施展自己的复仇大计,他还会对自己这样说,这样笑么? 花香弥漫,马车里渐渐充斥着馥郁醉人的味道。 正文 胭脂盛会(5)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住了。 渭水河畔天香楼。装修的精致华美,上下一共三层。 明日,尹天翼即是在此,应京城五军都督府的公子之邀请,出席当日的花魁竞技大会。 而如今宫中的形势如此紧张,想来当日指不定这里便有一场血光之灾。 他扶着晓双下车,两人将每一处角落都仔细看过。 可以说,这天香楼的位置绝好,北临着京城乃至大晋国最大的窟——春上春,南边既是争夺了此次花魁大赛主场之利的欢场后起之秀——玉兰坊。东西为渭水河蜿蜒,登楼而上,即可俯瞰金水河大小楼亭画舫,国色天香,一览无余。 尹天翼一路走着,一路详细的向晓双交代了明日大赛的注意事项。 其实说来很简单——白日观赛,黄昏设宴。 且那做东的盐帮帮主苘广建根本就不乘舟去看玉兰坊在河心搭建的现场,只在天香楼坐等白冰冰姑娘的好消息。 众所周知,苘广建的相好就是“春上春”这位叫白冰冰的当红名妓。据说这位白姑娘才情俱佳、艳压群芳,是本次花魁大赛三甲的有力争夺者。 苘广建为心爱的粉头捧场自然不会小气,一场大肆张扬的晚宴,意在铺张,极尽奢靡,摆明了要为后日的三甲之争大造声势,高调庆功。 这个盛大的晚宴,京中诸位官家子弟都会出席,倘若有人要借机生事,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众目睽睽。 晓双一面听着,一面用心记了下来,最关键的是,她听见了,明晚,赵王亦会到此列席。 戏台,后灶,小间,房梁。两人都全部亲自检查了一番。 她心里更有底了。一座酒楼,一场宴会,就不信盯不出一点空子! 不过,抽了一个空子,晓双还是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尹公子,那个,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嗯,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会请你?而且,你的座位还和还和赵王等几位皇子排在一起?” 正文 胭脂盛会(7) 尹天翼眉间一飞:“你想知道么?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晓双见此也不再问,两人在附近盘桓许久,又找了一个饭馆坐下来吃饭。 接近傍晚的时辰,河边的人渐渐多了。 早已有耐不住的才子闲人,提前来看明日花魁大赛的现场。春上春和玉兰坊,自然是有官家背景之人的下榻之处,那天香楼之流的,又是大财之人的享乐专所。所以,这些平头百姓,无缘乘画舟而近,只能来提前打量下落脚的地方。更有甚者,一并带来了地席和饮食,三五成群提前盘坐于此,诚等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开锣。 晓双一面坐在茶楼里举着茶杯喝茶,一面谨慎的目量了下天香楼与河畔人群的距离,还好,这群散人对她的任务应该没什么障碍。 事不关己,她也没心思去坏人家兴致。 只是看到眼前这些兴奋不已的男人,她在心里暗暗摇头。男人啊,总是抱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殊不知,这些所谓的牡丹花儿,都是吸取人的精血和钱财而活着的,要不然哪得开的如此嫣然? 再想想自己在扬州的那几年风月日子,不禁心头索然。 观赏着眼前的波光美景,宏雕画舫,享受着满怀的隽酒娇娃,脑醉心迷,幻想着有朝一日权势九天,揽美天下,忘却现今身为何人,今夕何夕……这一刻,这些书生们心底的轻爽和畅快,怕是全都齐了吧。 刚刚转过春上春的南门口,晓双就发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那便是尹天翼口中五军都督府之一的方家,那俩小狐狸:光宗、耀祖。 尹天翼一面指了人给她看,一面在远处打量着这二人。 他很兴奋,真是想谁来谁就来啊,他正琢磨这怎么将抽签的事和方耀祖串通下呢……当下四下一顾,不动声色的迎上前去。 因为按照约定,明日晓双是要扮作他身边的小厮的,所以,今日她便远远的坐了,只是在一旁看着。 正文 胭脂盛会(8) 次日,巳时初,戏班、乐坊布台。艺人抬着各种行头,乐器接踵而至。 巳时正,苘府的专用养生大厨、抱着||乳|儿的奶妈子们、运送奇珍罕料的押冰车、各色菜肴的底料、金银餐器、赏赐用的丝绸锦绣、珠宝古玩……被源源不断的运进楼内。 巳时末,被盐帮的其他大爷砸银子请出外场的各色红妓、小倌们在小婢小童的搀扶下,争奇斗妍,陆续入场。 晓双已经化妆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厮,在之前预定好的茶楼里,隔水遥遥望着对面的场子。 尹天翼没有跟她一起,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暗中准备了几种不同的方案,来应对今晚可能出现的混乱和血腥。 白日无事,意料中的无事。 苘广建的相好白冰冰姑娘在开锣第一日里果然不负众望,喜中十魁! 明日傍晚既是十魁争夺三甲的排名大比。这个通宵,就是尽兴欢喜的天堂。申时正,这场准备已久的盛宴终于粉墨登场了,一为庆功,二为大造声势。 花魁的背后都是明财暗官捧场,这也是勾栏的惯现象。当下,天香楼遍燃灯烛,与明月上下争辉。 楼外还竞赛般的燃放起了烟花,黄昏的渭水河变成了一条金粉胜水,一时间繁采空前。 灯烛光影里,晓双的右眼皮突然很不争气的跳了两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突然有种预感,很坏很坏的预感! ——这件坏事,马上就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办成了…… 她仿佛嗅到了凶手已然动手的鬼魅气息,但却分辨不得!无从着手! 她警觉的向四周审视着,整座天香楼被赵家暗人护的是水泼不入、密不透风。连花魁白冰冰姑娘,在近慢郎中跟前都接受了水月缜密的贴身检查。 一屋子的衣香鬓影、钗环缭乱;满目的明装丽服、纤腰昵抱…… 看不出来,这眼前的情景叫她看不出端倪来! 一切都笼罩在繁华喧闹的红灯中,一切都隐藏在钗粉迷离的笑靥内…… 夜晚,来临了。 她忧虑的望向了窗外。 正文 胭脂盛会(9) 月沉西山,山风徐来,绮窗俯水,水月相溶。 不似仙境,胜似仙境,如此美事,却有大煞风景诡异的邪气荡漾其中…… 尹天翼在这几天详细给她说了此中要害,大抵便是,赵王想要借机铲除朝中的一些异己,所以,便借着这五军都督府每年都要举办的花魁大赛来制造事端,然后嫁祸他人。 赵王又是这个杀千刀的! 添酒回灯,珠翠满头映的她满眼晃晃乎。 今夜只是初赛,赵王等人必然不会列席。可保不准的是,他会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晚宴,正式开始了。 荷叶||乳|鸽片,鲍参养生汤,银耳燕窝羹,双蛋海三鲜……晓双紧张的望着人员的移动和慢郎中品尝珍馐美味的表情。没事,这一刻还没事…… 普通菜垫了底,下面便是苘府大厨的养生大餐了。 一个银盘,端上了三个奶妈的人||乳|。先溜一下口腹,好迎接这接下来最顶级的养生大菜! 一个金盘,被侍女急急的端来了。“老爷,才出来的,新鲜着呢!” 慢郎中一听,喜笑颜开。“真应景!快,端上来!这可得趁热吃,否则就不鲜了!” 那白冰冰姑娘突然间不知跟他说了什么,自慢郎中怀里亭亭起了身。 晓双赶紧暗示人跟上去,这个白冰冰,离慢郎中太近,一定得盯紧了!暗中布置的人会意,随着白姑娘到一旁更衣去了。 晓双还是留在原地站在尹天翼身边,隔着几张桌子,一眼不眨的盯住了苘广建。 ——菜品经三个传递,被放到了他的面前。 他眉开眼笑的捧了起来,大快朵颐。 突然, 苘广建的手臂僵直了。 晓双惊异的发现他恐怖的变了脸色! 这个慢郎中!他用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他无声的颤抖着!整个人扑通滑到了宝椅之下! 七窍流血! 菜里有毒! 尹天翼一个箭步蹿了过去,点|岤封住了苘广建全身大|岤! “解药拿来!”他跪地一扣腕,立即朝晓双说。! ——中毒!是剧毒!且已经渗入心肺,无力回天、金石无效了! 她就算马上掏出冰鲸牙磨粉也无济于事了! 那慢郎中双眼望天,瞳神渐渐散去了光采…… ——他死了! 正文 胭脂盛会(10) “啊!——啊!!!”全场惊叫声连成一片! “都闭嘴!”有侍卫少将大喝着拔出了佩剑!“原处坐下!谁出声砍了谁!”晓双驱步上前,尹天翼给她的任务暗中协助朝廷的侍卫们控制现场。 两旁就是住着贵客春上春、玉兰坊,明日还得接着办花魁大赛,不能因为死了个私盐头子扰了整个京城贵族们的兴头! “今日在场的,一个都脱不了干系!没有官府的命令谁也不许走!什么时候案子查明白了,什么时候放人!”赵王身边的侍卫大声的训斥着! 赵府众手下肃颜上前,按事先演戏那般将堂上人分散关押果然,赵王早已隐忍许久,这时候终于动手了! “你!!!”遣散了外人,盐帮二当家愤怒的高声呵开,“你怎么试的菜!”面前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他恨的都想一剑劈了她! 尹天翼叹息着放下手里的尸体,跑上前来,大家这才围上来看了一眼苘广建,中毒之相毋庸置疑……那小厮的脸色蓦然煞白。 “傅二爷……”他的声腔都要哭了,“这东西催着新鲜,我……我用银针扎过,我就这个菜没尝……谁想到……” “什么?!”姓傅的眼睛都要喷火了,自己帮中的人,居然还有胆量不执行命令!“我不是说,让你每道菜都尝一下吗!在帮主身边待了三年,你的命都是白活下来的吗!” 其他人也是难以置信!要知道盐帮帮规之严苛,乃是天下闻名的! “银针对所有毒都管用吗?!你是傻了还是故意的!” “属下失职……”小厮的表情很是怪异,“属下……可是……”他的手颤抖的指着桌上那菜…… “可是什么!帮主平时听人说过‘可是’了吗!!”傅老二愤怒的咒骂着,好好的任务让这个白痴给糟蹋了,让他一腔心血付之东流!这样的废物,帮主当初怎么不扔到渭水河里去喂鱼呢! “可是……”小厮跪伏在了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了。 晓双猛然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头,她迅速转了身,和尹天翼打了一个眼色,两人与傅二帮主打过招呼,便慢慢的捧起了慢郎中吃剩的那道金盘。 只一眼,她便呆住了! 在那金黄|色的圆盘之上。 赫然是金黄|色的,软软的——童粪。 新鲜的……晓双的胃口顷刻有些发抽。 正文 胭脂盛会(11) 慾锏等地有用周岁婴儿之童粪做大补之品,且软硬湿度均有特殊的要求……她突然很同情跪在地上的这个小厮了。 这邪门的养生大补之品,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张口享用的了的!怪不得那个白冰冰挑这个时候离席更衣…… 笑着看别人来吃这道菜,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那个可怕的凶手,怕是早已摸清了慢郎中的近况细节!也熟悉了他们这群想要暗中维持京城平静的人的软肋! 你试菜,好啊,我不信你连这道菜都敢张口去试! 完了。一切都完了。赵王现在俨然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他连江湖势力也不肯放过。 晓双觉得心下虚空。 慢郎中人死了、凶手也在现场出现了,但却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破绽和痕迹。 她仿佛看见赵王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目的又更近了一步。 她不敢想,如果天下真的落到赵王的手里,那么自己究竟还活着干什么? 那个神秘的凶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之中夺人性命,且还真如尹天翼所预测的,她盯的再紧也没用——反正也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们只是馆戏的人罢了。 这一日给她的打击是巨大的。 没到一个时辰,那些在现场的相关人员就被全部释放了。 这些盐帮的大佬们都有勾结官府的背景,找来官家的批文又有何难?他尹天翼何许人也,既不敢亮出身份,还想扣的住他们? 甚至,连戏班、乐馆、妓院都陆续找来了官府的批条。 ——放人。无条件放人。 肃正按察使便装来了,六扇门的铺头也便装来了。 自此,这诡异离奇的案子被官府接受了,再与他们无关了。 金水河花魁大赛期间以大局为重,出事的天香楼被两道黄封给利落的查封了。 死了区区一个私盐头子,等明日傍晚大赛结束后,再做商议。 真是挫败。 不单是晓双,尹天翼亦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被无形的敌人给戏弄于股掌之间,他觉得今天就是一个大笑话!或许父亲说的对,这就是争斗,分分秒秒都有人在其中牺牲流血。 因此,父母都在权倾天下登顶荣极之后选择了隐退。 可是,如今换了他,他知道刘韵菲想要的便是这中宫皇后之位,可他真的不知道,即使自己说服了父母,叔父也愿意将大宝转交自己继承,可是自己,真的能适应这样的尔虞我诈么? 正文 胭脂盛会(12) 晚上在春上春歇息,晓双和尹天翼兴致都很低落,只是随便吃了点东西,晓双便垂头进了春上春为随身侍从们准备的房间。 一推门,见隔壁房间内还有人在闲聊,晓双便不想继续留在房间里一个人发呆了。 她飞快的转出门,烦闷的跟小厮要了一坛鹤年贡,寂寥走向了幽静的园林深处。 夜已经很深了,但四围的笙竹悦耳,仍没有消停的。 这是欢场,寻欢的地方啊……若是迎面能走来一个窑姐儿,她就出银子让人陪着喝一顿! 拎着酒坛,晓双晃悠着走向了沉寂的水榭。 晚风袭来,加了点微凉的力道。要变天吗?要下雨了吗……她微微打了个冷颤。 这么多年来,她竟是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恐惧!越想越寒,越思越怕! ——“飞鸟在天,不知地上有投影;游鱼离水,方知火中实烫身。” 她突然间,悟懂了宫主的这句话。 从前,在宫主手下受训的日子,还有青楼的那些各色的客人,以及喜怒无常的赵王……这一切的惊奇只是让她这井底之蛙开眼,顿悟,让她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是今日……这个一直没有出面的凶手,或是她已经照面了却认不出庐山真面目的凶手,给了她内心一个狠狠的错马斩杀! ——她毫无招架之力,甚至不知在何时该用这招架之力。 这感觉,太可怕了…… ——“真若遇上对手,你不能静心凝神的话,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单二爷的训话浮上脑海。 难道,自己原来这般无用么? 难道,她费劲心机想潜入赵王府,真是从沸水——跳到了火坑里吗? 寻思的光景,晓双已穿过了水榭石桥中心的波香亭。她看见了黑暗中隐藏在绿荫遮盖下的九曲回廊。 这一刻,她不喜打扰,也懒的说话。这里正好,没有人烦,借酒销溶,图个清净。 一身男装的她畅快的骑到白玉石栏上,拔掉酒塞,咕咚灌下了一口。 石头是冷的,她的身体是冷的,酒也是冷的。 但冷酒落入腹中,却能一点点生出暖意来。 她喜欢这种暖意,这一刻,可以让她飘忽的幻想:她很正常,是一个非常非常正常的人…… 正文 胭脂盛会(13) 晓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倚靠在了画廊玉柱之侧。 借点酒生暖吧……她的身体还在微微打着冷战,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虚弱、如此无能、如此渺小…… 一口接一口的冷酒入怀,燃起的热量她方坐稳了石台。 说实在的,这点酒算不了什么。 晓双在扬州的鸣玉坊里与人喝酒从来就没有醉过,既是好容易训练出来的,她也觉得自己天生酒量很不错。 当然,这是在见识了尹天翼那样拥有超级酒量的可怕酒徒之前。 尹天翼?她突然想起了这个人……他若是在,陪她喝上几杯,该有多好…… 呵呵,她垂目笑了。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不成,竟像以前在书上看到说故事的那样,不讨厌他,还有点想他了呢…… 月光,慢慢的移出了云彩。 在黝黯静谧的水榭园林之内,竟突然传来了缓缓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晓双猛的睁开了眼睛,轻轻将酒坛无声的移到了画廊石台之下。 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英俊的男人; 一个英俊而又无所事事的男人; 这嫖客深更半夜不在鸳鸯帐里倚红偎翠,孤身一人跑这荒凉地儿来做什么? 晓双疑惑的缩起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那男人在水榭中央的波香亭前,停住了脚步。 矗立良久,竟发出了一声无比惆怅的叹息…… 这声蕴含着无限艰辛的叹息让她瞬时有些动容。 ——同是天涯沦落人吗? 这人也有满腹的心事啊…… 她悄悄探出了头,向波香亭望去。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身形。 嗯?不对!她愣住了。 ——尹天翼! 居然是他!他不是在和五军都督府的公子们喝酒么? 晓双心下蓦然有些惊喜,但她又更好奇的想瞧瞧他的私密举动。 这小子平时端正稳沉的水米不进,难道私下也有难言的烦心事?他到底有什么烦心事?看他那颦眉忧思的样子,好像事儿还真不小呢…… 投胎于富贵之家,含着金勺长大的公子哥儿,能有什么烦恼?晓双正窥探琢磨着起劲,却见那尹天翼晾完了愁思,潇洒转身,准备回返了! 哎!她可不想放他走。 正文 胭脂盛会(14) 正愁着没顺眼的人陪着喝酒呢!从天上掉下个心想事成的人来,哪里能放跑! 晓双赶紧跳起身来,拎着酒坛就蹿了出去。 “尹公子!”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只让他听到。 待尹天翼惊异回首,晓双才故做休闲状,淡笑着迈步走出了阴暗,“怎么?求佳人不得,夜不能寐?”她低低坏笑着。 “晓双姑娘?”尹天翼疑惑的环视了四周,又惊异的将眼光落在了她左手拎的酒坛之上。“你……” “心里烦,来消消愁。”晓双豪爽的开了口,“你怎么不去玩儿呢?好容易来京城一次,怎么不好好见识下‘春上春’的无边春色?” “有美人陪他们足够了,我乐得清闲。”尹天翼一侧身,有些不自然的笑了。 “哎?你那个刘大小姐没派人盯着你来这里?”晓双打趣的挑衅着他。 尹天翼的神色突然一僵,“什么啊……”他转头望向了水榭,“唉,我哪里是这号人啊,你真是爱开玩笑。” “真可惜……”晓双由衷感慨,“要不,今晚我肯定近不了你身边的……” “好了别取笑我了,”尹天翼这时候一想起刘韵菲就头皮发麻,赶紧移开了这话题,“瞧你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学诗仙借酒消愁呢,怎么了?又有什么心事?” “没怎么,失手了一回罢了……”晓双不想谈这难言的伤心事,“对了尹公子,您若有空,陪我喝点酒如何?”她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请求。 “你让我陪你喝酒?”尹天翼惊愕万分,半晌,夸张的笑了。 “怎么?”晓双微微讪然,“失了您的身份?” “不是,不是。”尹天翼见她面有不悦,赶紧正色申辩,“我是说……呵呵,你的酒量看来不会很差吧?我可不喜欢和没酒量的人喝。”他善意的提醒她,自己酒量可不是一般二般的。 “我酒量如何,喝喝就知了。”晓双淡淡的应着,“我不和你拼酒,我知道拼也不过你,咱们就喝着玩。我有数,不会影响到你一会的正事。” 尹天翼微微扬起眉头:“我的正事?我的什么正事?” 正文 胭脂盛会(15) 进了春上春内庭,尹天翼亮出了御旨金印牌,打着五军都督府的旗号,跟帐台要了间“专备”的上房。 “你厉害!”晓双边走边不住感叹,“我可是听人说过,如今这里的房间一个月前就根本定不上了!摞多高的金子都订不上!你竟……” “你说的没错。”他晃着钥匙自得的笑了,“这房间给多少金子也不卖的。可他们这行吃的就是官家赏的饭,有些不成文的行规。像春上春这样排场的地方,当家的绝对不会把房间全都卖出去的。就算是外边给的价钱再高,他手中至少也得留上几套空房。” “为什么?”晓双倒是见惯风月场所的老鸨日吸斗金的。她有些惊异,“商人重利啊,为了金子都敢去刀口舔血。这花魁大赛紧俏起价的机会可摘书难逢,明知亏了金子,为何还偏要浪费呢?” “因为你推崇的‘人心’啊!”尹天翼侧眼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了,“这几间房子,就是空置的命。要应付突发事件,应付机动啊。想想吧,这里面住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若是全满的话,打个很不恰当的比喻,若是突然你们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来了一两个……” “哦。”晓双蓦然就明白了,“受教,受教。”她感慨装作一般公子哥的样子朝他的拱了拱手,尹天翼开怀一笑。 二人前后进了房间,才发现这留置的上房豪华的紧。一面由纯透凝寒玉雕刻而成的明刻屏风,绮丽堂皇,富贵逼人。左屏为猴子骑马:“马上封侯”,右屏是雄鸡戴花:“官上加富”。 屋内的陈设摆置,也是流光溢彩,极尽奢靡。 春上春的小厮们随后抬了几坛酒进来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9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9部分阅读 并体贴的将门给带上了。 晓双见状惊愕万分,“你……”她盯着尹天翼,手指着这一排酒坛,“你故意的吧……”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尹天翼有些好笑,“我特意让多拿的。知道咱俩喝不了,再抬走就是。”他将酒杯在窗前梅花案上摆开,酒坛盖子掀开。 正文 胭脂盛会(16) “这么个喝法,再把我喝晕了你还得费力给抗回去……”晓双苦笑着坐下身去,竟嘀咕了开来。 “你开什么玩笑?!”他瞪大了眼,“少装呢!我又不是对你有所企图,放心就是喝醉了也有人来伺候你的!” 他夸张的数点着手指,“先前在晚饭时我见你一口气喝了十八杯曲水酿!我都给你数着呢!你今儿个,自己把这些都包圆了也没事!” “我那喝的是假酒、白水!”晓双无辜的申辩着,“唉,你这人竟当真了?怎么也不动动脑子呢?人,有那么能喝的吗?!” 尹天翼被结实的噎在当场。 这女人,说他没脑子? 是啊!他曾经也疑惑过啊,她一个女子怎么那么能喝!简直不是人啊! “你那时喝的是假酒?”尹天翼怔怔的回忆着,他明明看到,那酒客都是从一个坛子里倒出来的啊啊……难道说,当时有人配合她唱双簧?不对啊,在场的每个人都喝了呢…… “是假酒啊!”晓双很流利的肯定着,“真的曲水酿连喝十八杯,是要出人命的!我是有点酒量,但也不至于彪悍到那地步!” “那你咋能蒙混过关的?”不怪他蠢,这事实在叫人想不通了。 “手快呗——”晓双甚是有些恨木不成材,“最开始的一杯是真的,那之后都是假的,不信我一会我再做给你看。要不我能醉成那样?” “那,你怎么掺的假酒?!”他真真是疑惑万分,“快,说来给我听听!”他真是想不出,众目睽睽之下,她当时还能在哪里做手脚! “呵……”晓双瞧着他那急欲抓狂的模样,双眉笑蹙,慵懒的向椅背一靠,“这可是智慧和经验,想学师?没那么容易!” 哼哼,这事说来还有感谢扬州鸣玉坊的王妈妈呢,若不是她看中自己是颗摇钱树,想来这样的功夫也真是不容易学到的。 “哎!”尹天翼着实来了兴趣,当下赶紧将圆凳拖近了些,“晓双妹妹,你用的什么手段掺的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行行好,说来听听嘛!” 正文 胭脂盛会(17) 尹天翼挤出了一脸的j笑,期待的讨好着晓双。 “这喝假酒,也得喝的有水平。要用脑子。”晓双淡笑着一节节展开了折扇,“我方才喝的时候,头一杯是真的,后面那些都是假的。” 她自得的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的将自己一身男装大大的在椅子上躺开来。嘿,好容易做一回男人,怎么也应该过一把肆意张狂的隐吧! “你得考虑‘人心’啊,那些五军都督府的军官第一次跟我喝酒,谁好意思一直注意你杯子里的酒是不是真的?喝假酒的,大都是开头便耍滑,谁能想到先真后假呢?再说我那手换酒绝技,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穿的。” 哦!尹天翼这才蓦得恍然大悟! “你使诈!就不怕再见到他们!”他大喊着。 “没抓到现行就是本事啊。”晓双竟答出了一句能把他噎死的话语,“我可以说,‘上次喝伤了,再不能那样喝了’,再说,我确实是喝完之后就到处吐肠子了啊,看,醉的多严重啊!”她想着自己在房里布下的那个局,面色很是无辜。 “小狐狸!”尹天翼愤愤然盯着她那张挑眉自得的脸庞,气的鼻子都有些歪。 “这回知道了我的真实酒量,还请手下留情啊。”晓双淡笑着端详着酒杯,“呵,咱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还能,像你一样青睐这杯中之物呢……” 尹天翼顿时一顿,不由被这股迂腐气给逗笑了。“是,女孩子没这样爱喝酒的,”他自嘲着端起了酒坛,给分别倒满了酒,“我是个怪胎,才喜欢与酒为伍……” 别说的这么伤感,”晓双笑了,“酒是好东西,不要喝闷了它;否则,就是白白辜负了。” “说的对!”他这才展开了笑颜,“不提这些烦心事!” 当下,两人学唐人“月饮”,又如玄宗文酒宴,夜色皎美,边聊边对月豪饮,且酒量旗鼓相当,喝的是酣畅快意。 清风徐来,晓双靠在窗口,只觉得满怀的郁积,一扫而光。 正文 胭脂盛会18 静静的,月光映进窗来,停滞在窗口梅花案台上下,凝结成一湾白色的光亮。 这光亮,恍惚混沌,美的有些不似人间…… “……明月照积雪?”晓双忽然酒入诗怀,突的发了感慨。 “你见过那场景?”尹天翼亦是满怀失落,出口询问了。 “没有……”晓双不好意思的摇头,“那时候在扬州,扬州你知道吗?那里的的雪,落地即化;我是在揣摩,这感觉,怕就是如此诗意吧……” “这可不是!”他闻言乐了,忍不住开始卖弄起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这白亮之中,“‘明月照积雪’,乃是千古诗文意境之首,可不是这般浅浮。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北疆,” 他爽快的起身给两人都满了酒,“那里,四野没有旁的颜色,漫天飞舞的都是雪花,脚下踩着是厚厚的积雪,一走,这样吱吱嘎嘎的响着……” “你去过北疆?”晓双疑惑的插话了。 “我父亲曾经带着母亲去那里游玩,后来我就出生在那里。”尹天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里的酒可香啊……在晚上,敲开一家酒户的门,坐着火炕,喝着比曲水酿还要劲烈的白酒,吃着大锅乱炖的野味,再去望那圆月映洒白野……那意境,是千言难叙的……唉,我真挺怀念那儿的……” “好美……”晓双闻言有些恍惚,“好幸福,”她旋即又有些酸涩,眼下她连觅雪在哪儿都不知道,也没有个故乡可以来怀念…… “小时候,特别盼望着大雪封门。再偷喝点酒躺下,那就真的,一切都可以停下了……”尹天翼望着窗外的明月,神色里不禁染上一丝惆怅。 “什么时候带我去北疆?”晓双直接的开口问了。 他一怔,“……很快,”他笑着咧开了嘴,“不过你这怕冷的身子,可得做好了受罪的准备。我怕到时泥菩萨过河,连我自己的手都保不暖呢……” “呵呵……”晓双轻轻的笑了,她抬眼望向了他,发现他的眼神在昏柔的月光下也渐渐朦胧了起来,失去了白日的端正和离疏,仿佛那金水河上的晨雾,还带出了阵阵湿润的旖旎…… 他的嘴角擒着笑,眉眼笑眯如窗外的半月,她的酒力突然上头,胸口不安分的起伏了开来…… 正文 胭脂盛会(19) 他的嘴角擒着笑,眉眼笑眯如窗外的半月,她的酒力突然上头,胸口不安分的起伏了开来…… 那丝诡异的柳絮又似探出了头来,挠的她心肺里痒痒的,颤颤的…… ——“女人也有那个的。不过很隐秘。” ——“酥酥的,接下来顺理成章啊……” ——“棋逢对手的话,怎是个了得。” 晓双干干的动了下喉咙。 这个……她怎么能想到了鸣玉坊王妈妈的话呢?!难道,自己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尹天翼来…… “呵呵……”尹天翼这厢却憋不住笑了,“你这眼神,让我怎么想到了绿林传奇里的黑店老板娘……” 晓双赶紧掉过头,心下阴阴的笑了……看来情绪太外露了。“咕咚”,她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压制,要压制…… ——“你偷偷找个有经验、有感觉的男人试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突然被自己的闪念给噎住了! 晓双心下一讪,赶紧又灌了自己两口! ——不错,就拿他试一下吧…… 心内竟有一个邪笑着的声音在打气鼓励着! ——你到底有没有毛病,是不是个正常的女人,试一下不就全知道了吗! 难道还真的要留着清白的处子之身给赵王那个杀千刀的禽兽糟蹋? “咕咚,咕咚。”她越想越觉得口好渴……干脆,将酒坛摆到了手边。 “哎?你喝多了吧?!”尹天翼有些恐惧女人喝多了哭闹撒泼,那样他可吃不消哇!于是赶紧按住了她手中还想再次提起的坛子。 ——喝多了才好呢……她在心里悄悄的说着。 “是吗?”晓双吃吃的笑着,“你看我哪里喝多了……”她低声嘀咕着,顺着酒力,她的身形可以不直了,她的头也昂起来了,她的星眸微开微阖着…… 对了,她侧脸媚笑着,这感觉对劲了……这就是平素王妈妈教习她们魅惑男人的感觉! “别喝了……”尹天翼仗着最后一份清醒,夺下了她的酒杯。 正文 胭脂盛会20 “不,”尹天翼放下了酒杯,夸张的摇头,“和你在一起,我很畅快。你让人没有负担、没有顾虑……我很喜欢……” “哈哈,”晓双趁着酒意笑的更利害了,“那赶紧喜欢吧,别等我哪天正常了,和寻常女人一样喜欢缠着你要求这要求那了,你躲都来不及了!” “不躲……”他低低的笑着,声音很轻,似谨慎的探路即回。 她盯着他,他也盯着她。 “不躲?”她浅笑着,将酒杯移到唇边,“小心……被缠到……” “被馋到?”他一脸通红的挨过去,轻笑着起了身,就着她的手,拉来了她的酒杯。“是馋到了……”他低低的闻着,“嗯……”他握着她的手,慢慢的抿上了杯去,“你的酒,果然比我的香……” 晓双愣愣的凝望着尹天翼,突然!又有一串麻酥酥的颤抖感雷击般的传导了全身! 她的心底猛然又沸腾了起来!这下无须任何过程,有烈酒助火势,一来就是燎原之势,横扫之威!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开来,她的喉咙干涸脑海发懵,她看着他那手掌握着她的柔荑;她看着他那红唇慢慢的抿着她的杯沿; 她突然很想扑上去,去尝尝那嘴唇的味道! 他慢慢的抿着,细碎地品味着她杯口的醇香;他的眼眸扑朔像隔岸的星火,旋即又阖上消失不见…… 敢勾引我…… 晓双手一运力,一把夺过了酒杯! “还给我!”她低声喝着。 尹天翼正意乱情迷之际,惊异的抬起了头,却不想她将夺过来的酒杯一扔,左手拽过他的衣襟,右手揽过了他的脖颈—— 她吻了上去! 天崩地裂,山顷海泄 嗯,他的嘴唇很软,他的身形很硬。 晓双生涩的在他的唇上吮吻着,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心还在继续慌乱着、胃口也舒适的没有任何发抽和反涌的迹象…… 原来,自己只有对着赵王的时候,才会觉得那种抑制不住的恶心和不适 正文 胭脂盛会21 或者,自己确实是喜欢这个尹天翼的 可这厢,他却不能算完了,正在意乱情迷的兴头上呢,想停就停吗……他张开双臂,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一手搂住她刚刚离开的头——这次该他主动了! 他狠狠的吻了上去!更加热情的袭向了她! 晓双在这密不透风的怀里有些窒息…… 他们的头颈交错着,口舌相缠着;他熟练的纠缠着她,她无师自通的回应着…… 晓双能感觉出自己那越来越剧烈的颤抖,她的心底,似破冰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力量很强悍,很迫切,很狂热! 她紧紧的,浑身颤抖的抱住了他! 两个人的肌肤,在刹那间碰撞出绚丽的火花来! 这具男性身躯散发出来的洁净味道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让她有种想破坏、想蹂躏、想毁灭、想疯狂的! 就势着这股妖邪的借力,那个她心中隐秘的、压抑多年的念想占据了一切的上峰! ——难道她生来就应该作为祭品被摆上冰冷的祭台?不,只要一想起赵王那个禽兽,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寒难受! 尹天翼的手,开始了不安分的游走。自她的玉背,到她的纤腰……手掌温厚的热度,慢慢透过了晓双身上男装的薄薄丝绸,在所经之处如野火般撩起了一地的狼烟…… 她的肌肤,可真是细腻柔滑啊,触手如拂过细瓷一般的质感 晓双的手也不甘寂寞、不想再忍耐了——如同些自己看过无数遍的春宫册中,女人们交合时的常态——灵蛇般的滑进了他华美考究的衣裳。 她那冰冷的手指长驱直入,探入他裸露的肌肤——这冰火交替的强烈触感使尹天翼激灵打了个冷颤! 他松开了她的唇,在月下喘息着,直直盯视着她的眼眸。 “你这是在点火……你明白么?” 他的声音突然很哑,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男性颤音。 正文 胭脂盛会22 “明白,”她凝望着他的双眸,吃吃的笑应着,“我不会缠着你的……” “好,”他酒劲上头,当下言简意赅。“就在这里?” “嗯。”她这厢语更明朗。 四目相对,心意相通。 尽在不言中,不必再转弯抹角了。 尹天翼自得一笑,拦腰将佳人抱起。 不可否认,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位绝代佳人。而今晚,或者是说趁着酒劲,或者是说,他早已心生企图总之,良辰美景不应虚度。 锦屏翠帐,华绸缎被。花间之梦,枕上之香。 没有多余的举动,纯是男女之间,那最原始而自然的亲密…… 他吻上了她脂粉不施的额头,滑过了她秋月无尘的眼,琼瑶做骨的鼻……他温热的唇,一点点碰触着她冰雪为肌的脖颈,这一路暖暖的,熔熔的……让晓双的心底涌出了一股形容不出的舒畅快意。 “小双,我喜欢你……”他微微笑着,手指颤抖着轻轻解开了她春情半散的衣襟…… “我……我不讨厌你……”晓双还是没什么经验,有些局促的回应着。 “才只是‘不讨厌’啊……”那男人佯装不悦了,“你可伤了我的心了,怎么办……”他微微蹙起了双眉,怀笑着,咬向她白玉乍露的香肩…… “啊……”她惊笑了开来,“讨厌!!”她受不了这种细细的痒意,“呵呵,不要了!”她躲闪着娇嗔着,却让他抱的更全,吻的更深…… “你好香啊……”他的唇自锁骨徘徊,缓缓向下…… 身体的防线被一点点攻破了,衣裳被缓缓褪下,榻上有些寒凉的空气袭来,晓双却突然有些紧张。 这……她幻想已久的男女事,就要开始了吗…… “以后不许穿男装了……”他被阻挡在了稀奇古怪的裹胸前,“我不许你再穿了……”他不满的嘀咕着,连扯带咬的卸开了她胸前的禁锢。 晓双隐忍了自己喉咙深处那喷薄欲发的颤音,感触到他那温厚的手掌,毫不犹豫的拢上了她胸口的坚挺……揉捏挑逗,流连不止…… 正文 胭脂盛会(23) 这致命的触感令她僵住了周身,只觉腹腔内一股热流蓦然顶了上来!! 她的指甲嵌进了他的肌肤……连呼吸都停滞了!这一瞬,她才觉察出自己的手心里竟全都是密密的细汗!她的手何时变热了?居然……居然还会出汗了! “乖,放松……”尹天翼抬起了头,手掌柔柔的离开了她那敏感的胸口,轻轻抚摸起晓双月紧绷的身体…… 她望着他那漫晕宠溺的黑眸,一时间神思恍惚,话语喃喃,“尹公子……”她低低的呻吟着。 “叫我阿翼……”他轻轻啜息着,坏笑着含住了她的耳垂。 “阿翼……”她被他吻的意乱情迷,娇喘微微,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怪不得王妈妈会形容的那样!想她从前可真是可怜啊,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身体还能带来如此的快感! 怨不得,鸣玉坊里的女人们都用同情的眼光来瞧她…… 拥有作为女人最绝妙的一切条件,却不懂自己自身的价值。 “晓双,晓双你真的好香……”尹天翼见她气息平缓,唇又沿路侵掠了下去。这一次,他没做任何的花哨假式,而是长驱直入玉怀,含住了她胸尖的蓓蕾。 “啊!”他惊叫了出声来!他这一吮一含,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腹中那激荡的热流化成了咆哮的火龙!这火龙远非从前那般盲目、温顺、无为,而是一亮相,就摧枯拉朽的冲破了一切桎梏障碍! 什么冰山冰海,顷刻全都化为乌有!她能清楚感觉到体内那热力的爆裂!像是被猛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像是突兀的开了灵霄天目,她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被突然唤醒了!这股悸动的热流一经自由,就迫不及待的填充了她全身上下,四肢毫端…… 他的手掌,慢慢自淑||乳|向下,再向下……揽明月于怀中,拢珍珠于掌上——他原本就是游刃有余的贵公子。 蟾酥,癫狂,窒息……这些接踵而至的致命快感,让晓双颤抖的快要疯掉了! “阿翼……”她的心很恐慌,“阿翼——”她突然有种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可怕感觉! 正文 胭脂盛会(24) “你别担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倒是善解人意的很,“你不放心我,还会跟着我到这里来吗?”他停了动作,笑着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勾。 这一勾一笑,他瞳神中晕散出的宠溺、温情和自信,让晓双心里蓦的漏了一拍!她身上所有的血液顷刻都冲向了面颊! 她突然被这张可亲的面庞所吸引——她怔怔的看着他,似突然从百尺封神台失足落下了一般,先是一喜,再是一惊,后是一惧…… 这回,她不用再回忆对照王妈妈的话语了。 她能清晰的感觉出来——自己好像,真的是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来……”他将她的手拉到了自己胸下。 她触摸到他的衣襟盘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男女事,不需要刻意的教,何况她本就是玲珑剔透的人。 她利落的解开了他的束缚,看他赤条条的坦诚相待。 他的目光是灼热的,还带上了浓重的。 她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红肚兜,除去了那一抹简单的裹胸,便是赤条条的白光敛采,玉体横陈…… “晓双……”他分开了她的双腿,抚上了她的。 她顺从的配合着,直到自己那最私密的花蕊外处,触到了至阳至刚的炙热硬物……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嘿嘿嘿的冷笑声,声音尖锐刺耳,忽远忽近,却清晰异常。 “谁?……”晓双红着脸,赶紧将自己的抹胸抓到了身下。 “嗯?到底是谁?”尹天翼也被吓的消退,终于泰半清醒过来。 “嘿嘿嘿,你二人在此苟且宣滛,哪知隔墙有耳,尹天翼,你就不担心,自己做下的好事,教你父母知晓了,会不会打折你的狗腿?”那人似乎极为了解尹天翼的家中情况,一开口,便将一记重重的棒槌敲了下来。 “你……你是……”尹天翼闻言有些停滞,他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下的玉人,有些没反映过来似的,“你到底是谁?” 他着实是难以置信。 正文 胭脂盛会(25) 两人均是一阵尴尬,慌慌张张的各自别过头去,穿好了衣衫,默默无言。 窗外,遥遥的响起了三更天的梆子。 “坏了,我忘了一件事……”尹天翼突然神色一变! “怎么了?”晓双连带着也紧张了起来,“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用,”他急的脸庞都变了颜色,他匆忙的抓起了衣裳,草草套了上去,“哎呦,我怎么能忘了!我得赶紧走!不能送你了,先走了……”他在喉咙里急急嘀咕着,匆匆作别,飞快离去。 晓双月呆呆的愣在当场,喉咙里的话憋了半天,还是没喊出去。 他到底是忘了什么事?竟这么急?! 晓双一头雾水的支起了身子。瞧瞧自己,香汗淋漓,云鬓半卸;不着寸缕,春情四溢。这个男人居然能在这样的场合下抽身而去…… 他怎好在这个时候抛下自己一个人,就这样走了! 风,从半开的绮窗吹了进来。清新、恬静。 这的确是冬日的夜风,不暖,寒凉。 ——他有什么急事?还要这么晚去办? 在这个想醉却又醉不倒的夜晚,晓双是真的迷惑了。 疑惑总是会有的,生活还得继续。 冷静下来,她还是利索的穿好了衣裳,仔细妥帖的收拾了现场。 没有痕迹留下。明日还有正事,得回房睡去了。 虽然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悄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今任务当前,以后,再思考这个问题吧。 只是她断然没有想到,隔着这间房间的两间房的一个雅间内,她最憎恨的赵王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榻上,悠然自得的饮着茶,闭目凝神。 “王爷,刚才为何不让属下带人冲进去,将那小子给绑了痛打一顿?”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既然赵王有意要搅了他们的好事,想来这个人必然是被他所讨厌的,因此,替主子出气这等想法,也就在他身边的侍卫心里油然而生了。 “不必,本王只是不想叫他白白占了这个天大的便宜而已。再说了,那女子是本王的姬妾,便是本王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来染指。” 正文 胭脂盛会(26) 这天夜里,突得天公发怒。 乌云急涌,雷声轰轰,电闪光亮间暴雨瓢泼而下。这场急雨竟夙夜未停,直下的屋脊生烟,坑壑成河,将京城素日鼓噪浮嚣冲刷的淋漓酣畅。 待翌日清晨晓双起床更衣时,往外头一瞧,已是风住天晴,登高观之,栖霞山、鹰翼山重峦叠峰,葱茏蜿蜒;瑜阳湖云影波光,群鸟翱翔,上下天光,横无际涯,真一个绝好天气。 逢黄道吉日,春上春的仆从们起的更勤,早已经把庭院收拾的干干净净。 良宵的余味,都积落在扫帚聚集的遗留残物中,甚至连地里的蚂蚁都让经夜美酒的醇香给勾引出来了,不远的墙脚处,小厮们正在寻法驱赶和遮盖成片的蚁群。 在晓双整理身上的男装准备出门巡查之时,大队的灰衣仆从们就抬着装满泥土垃圾和落叶残枝的大筐撤离了。 红楼春上春,此时只呈现出了一派明艳亮丽。 良夜苦短,玩乐疲惫,楼子里的公子哥们起的都很晚。午饭过后,五军都督府的贵公子们才出了门,坐上了艇舟,前往玉兰坊的河心花场观赛。 晓双心不在焉的跟随着。 她不是护卫的主管,也不必离那些花枝招展、痞气十足的世子爷们太近。 她只想瞧一眼尹天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人。 她想寻机问他一声,昨夜的事情棘手吗?处理好了吗? 可是, 整整一日,她都没看到他。 除去那五个举止可憎又烦人碍眼的世子,五军都督府的另几位公子也有来捧场,好像有那袁家的不知二虎子还是三狗子,还有贾家一个公子…… 河心花场。 盛事曲终,珠翠可扫。 决出渭水河花魁之状元、榜眼、探花之后,余下的漫漫良夜,就是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公子哥们的了…… 官比财大,五军世子要设宴为十魁庆功,哪个敢抢。 晓双板着脸,与喧闹的前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没有心思欣赏这繁华盛况,她一回想到慢郎中和尹天翼的交叠影像,心里就莫名的沉闷。 正文 胭脂盛会(27) 诸事不顺,晓双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这十魁小姐们怎么还不出来?!她们不露面,让我们坐着干等啊!”右军大公子贾春雷的嗓音一熬到太阳落山,马上就变的生龙活虎,张猛十足,尖锐亢奋起来。 “哎呦我的贾大公子啊!”那头,参加这次选魁的数名鸨母都扭着腰披着香风围了上去,“别家的哥儿们怪罪姐儿我们认了,您还来冤枉我们嘛!” “我知道她们臭毛病多,都想靠到最后一个出来,”贾春雷是什么人,那可是欢场的内行人,他烦闷的挥摆着手,“你们赶紧给我带话进去,谁,最后一个出来,哥儿我马上废了她的名号,以后就别想在咱们晋国再吃这口饭了!” 众鸨母见势不妙,纷纷蹿到后头报信催场去了。 “春雷,别这么大火气嘛,”一旁的袁螭笑着开口安抚了,“花榜登科,姐儿们总得较劲打扮一下。再说,一夜的时间长着呢,咱们先自己找乐子玩,慢慢等。” “啥乐子?”胖子谢平安闻言兴奋的凑过头来,“寻来瞧瞧。” “哎,那个假男人,”袁螭坏笑着吆喝起令月来,“就是你,过来。” 晓双心头一麻,袁大虫叫她,断无好事!可见众人目光都齐齐聚集自身,当下也只能无奈上前,“袁大公子有何吩咐?”她耐着心性,一拱手。 “听说你是尹公子身边的小厮啊,还是什么琴棋书画、曲舞刀兵样样精通。”袁螭不紧不慢的念叨着,“你,先给我们来上一段,如何?” “好!!”贾春雷率先鼓掌,“先来个曲吧!” “在下未曾学过。”想到要她在众人面前卖艺取辱,晓双的脸色灰了一半。 “献个舞也行。”谢平安来凑热闹了,“听曲儿都听烦了。” “在下……也未曾学过……”令月的脸抬不起来了。 “弹奏一曲也可,”瘦的像得了痨病的刘得胜也插话了,“你们就不能有点高雅的嗜好!” “在下……”晓双简直牙都快咬碎了,“也未曾学过……” 正文 胭脂盛会(28) 晓双在心中问候了袁家的八代祖宗。 这个混蛋袁大虫,他纯是故意来找她晦气的! “袁螭,让人家贺相公慢慢说,”方光宗来打了圆场,“一般来说,养在公子身边的小厮会的技能多的是,绘、绣、厨、酿……你也太急了吧,不信别人,难道还不信尹公子吗?” 这圆场打的……晓双更加无地自容了。她会什么?女人该会的,除了绘画,她一项也不会!男人该会的,她也不会! 今天这人可丢大发了……不仅丢了她的人,连同尹家的脸面,也一并给踩到脚下了。 光宗说的有理,众目睽睽,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说什么? 刀兵?在袁螭和方光宗面前说她会耍武功? 技能?难道真的当众来个泼墨作画? 诗文?连个秀才都没考过,更别说方耀祖那可是三元及第…… 百无一用。样样通,样样松。 晓双今天才发现自己,竟就是那个“百无一用”。 她干干的张了张嘴唇,终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说不出口?哦……我知道了。”袁螭坏笑着扭头,和刘得胜窃窃耳语。 “哈!”刘得胜顷刻爆笑不已!“哈哈!”他乐的脖子上瘦突兀的青筋都跳了出来,“那功夫没法说啊……难为死人家小相公了!哈哈……” “哦,哈哈!”全桌的男人顿时都心领神会了,哄笑间众人看晓双俊俏粉丽的神色,又多了几分难言暧昧…… 晓双知道他们是在笑什么,恨的牙根直咬,却不知如何发作。 ——恰在此时,鸨母们领着环佩叮当的十大花魁闪亮登场了。 一时间,满屋子的花团锦簇、笑语嫣然,华丽妥帖的解了令月空场的尴尬。 艳桃灼灼,媚态妖娆。众妓口呼万福,冲尊座盈盈下拜。 晓双端着一张惨白无光的脸,灰灰的退到了护卫中间。 “来来来!”贾春雷充分发挥了欢场熟客之风,将十魁按众人喜好妥帖的分配开来,“今夜不醉不归啊!场面上的银子算我的!大家尽兴!” 正文 胭脂盛会(29) “来来来!”贾春雷充分发挥了欢场熟客之风,将十魁按众人喜好妥帖的分配开来,“今夜不醉不归啊!场面上的银子算我的!大家尽兴!” 娇声俏语中,众妓如芍药当风、飞燕依人,将五家世子围的紧紧。 灯烛如昼,满目的琼筵座花,钗环缭乱,晓双原本极为熟悉这等场面,可是如今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她痛恨这群人,尤其是那个可恶的袁螭…… 投壶,樗蒲,捉曹,变灯,摸象……游戏玩了一个又一个,美酒饮了一坛又一坛。过了亥时,气氛已经完全活跃开了。 红妓们的衣裳已经半褪半散,一个个皆是春云上颊,媚态横妍。晓双没什么不适应,风月场所的盛况她都屡次观摩过,这些个香艳的场景,还是完全可以岿然不动,充耳不闻的。 这五家世子将游戏玩了个遍,终于玩出了新花样。 在赌场长大的刘得胜提了议,开个稀罕盘口,以花魁十美为标物。 ——不赌金子,不赌银子,谁拼输了,在地上趴着学狗叫! 顿时,场面沸腾起来! 不管是谁,能看到五军都督府的世子们学狗叫……这太太过瘾了…… 主意真是很荒唐,但这五人本就不是什么打小养在豪门端庄典雅的贵人,再加上醇酒美人相伴,豪情顿时入脑——行!赌就赌,谁怕谁啊?! 对弈的双方,以示公平——由抽签决定。 刘得胜先抽,空。 贾春雷二抽,庄。 众人一片哗然。 这妓院分明就是贾春雷的主场,以花魁为标物,那些妓女自然都心向着他,贾春雷肯定是逢赌必赢,何况,他还抽到了庄家! “不赌了!”后面抽签的人抗议了。 晓双心下一动,趁着场面混乱赶紧叫来了尹家安排着的暗伏的人,低低的吩咐几句。 众世子争执了片刻,赌局还是继续了。 在一切规整之后,抓阄的盒子移到了袁螭的手边。 正文 胭脂盛会(30) “闲!”后面的谢平安紧张的伸头去瞧,亢奋的大笑出声来,“哈哈!袁螭上!袁螭上了!”他兴奋的抱住了方光宗,“咱哥俩安全了!” 晓双在旁边看着,暗中狞笑着弯了下嘴角,死袁大虫,记住吧,宁得罪阎王,别得罪小鬼,小人物可是能坏大事的……哼,她就要看着他趴在地上学狗叫!哈哈,一想到届时的场面,她就欢喜的心花怒放。 袁螭对这个结果有些发怔,他捏着字条叹了口气,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晓双一眼。 晓双得意的挑眉望向了斜处,她看不见,看不见的哦…… “袁大虫!哈哈……”贾春雷大笑!骄矜自得之情溢于言表,“来来来,咱俩来比试一番!”他坐到了中场庄座,大咧咧的冲十魁们挥了挥手。 倒霉的袁螭被两眼放光的谢平安、刘得胜推到了中场闲座。“加油!袁螭!你一定能赢!”他们都在兴奋的喝着倒彩。 赌局的司令自然是庄家——贾春雷。 “袁螭啊,”贾春雷是典型的夜行动物,华灯一亮,马上就双目放光,不打哈欠,精神也矍铄起来,“今儿来的若是光宗、得胜、平安他们,我就出个简单的,你嘛……” 他贼兮兮的j笑着,“有道是‘鸨儿爱金,姐儿爱俏’。谁让你小子长的是太俊俏了,我若不出狠招,可保不准能赢你啊!咱俩来个有难度的吧,否则,我还真怕去学狗叫……” “你是庄,随便你。反正结果都一样……”袁螭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赌个传统的,速战速决。”贾春雷冲着明艳动人的十魁们一指,“咱赌‘笑’,十魁姐儿们现在都在前排坐着,我们各自去说一句话,谁能让她们都笑了,谁就赢。” 场面上顿时爆发出一阵不屑的哄笑声。这分明就是贾春雷仗“势”欺人嘛,那些红妓谁敢不向着他? 可谁让在赌场上倒霉的又不是自己,他们也乐的作壁上观。 正文 胭脂盛会(31) 晓双故意换了个站位,能使自己毫无阻挡的观赏到袁螭届时那悲惨的表情。她美滋滋的弯着嘴角,却见袁螭不以为然的递来一个嘲弄的眼波——这神情,仿佛她才是场上最令人可笑的那一个。 晓双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很是愤然,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她狠狠白了他一眼,仗剑立好。装,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花锣过后,贾春雷是庄,先上场了。 “姐儿们,待会给爷长脸了,让妈妈多放你们一日的假!否则,把爷刚才赏的金子都统统给拿出来!”他冲着这排争奇斗妍的花魁们高喊着。 自家主子说话,众妓女们哪敢不捧场。当下如百花绽放,笑的是千姿百态:有捧心的,有微笑的,有灿烂的,有妖媚的…… 贾春雷很是得意,摇扇入席。 花锣再响,该袁螭了。 “贾司令,”那袁螭却不急出场,稳坐闲席不慌不忙的开了口,“若是……我让她们也都笑了,怎么分胜负?” 他倒是沉的住气。 “谁逗的她们笑的厉害,谁赢。”贾春雷司令解释完毕,又给在座的姑娘们抛了个眼风,“姑娘们仔细听着啊,袁大公子可求胜心切啊!都精神点,别给爷砸了场子!开始吧!”他得意的仰在了靠背之上,还舒适的闭上了眼睛。 顷刻,哄堂大笑。数晓双心下笑的最欢,这个袁大虫,这一句堵上你的后路,看你还有什么伎俩可使! “好吧。”袁螭懒懒的起了身。望着一众故意端着脸损他的妓女,他面无表情的缓缓开了口,“待会儿,大家可都别笑啊,”他一时间语出惊人,“谁要是笑大发了,那可得把贾大公子赏给你们的金子,都拿出来扔掉。” 众人惊愕。 晓双尤其。 只见那袁螭清了清喉咙,正色开了口。 “我出一谜语,各位来猜。” 晓双疑惑之极,想这袁大虫要使出什么招数翻盘?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单单一个谜语就能让妓女笑胜吗? “惊蛰里的一声屁响。”袁螭字正腔圆的说出了谜面。 正文 胭脂盛会(32) 他环顾众美,“请打一人名。” 言毕,在众人不明就里的错愕目光中,他悠然自得的坐下了。 ——只不过,在掀袍落座的瞬间,那双俊眼的梢风不怀好意的向对面闭目养神的贾春雷瞥了一下。 风月场上能做到十魁的女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一刻的眉目传意,她们哪能不懂! 顷刻,她们齐齐将考究的目光移到贾春雷的身上…… “噗嗤”! 有反应快的,一声笑了出来! 啊!贺晓双瞬间也明白过来了!她望着贾春雷,乐的脸都憋红了! ——惊蛰里的一声屁响? ——假春雷! 他真能想的出来!!! 顷刻! “哈哈……”“哈哈哈哈……”全场都接替反映过来了,全都笑抽了! “别笑了,金子都没了。”袁螭独自板着脸,善意的提示着十美要克制。 这句话,不啻是火上浇油的妖风,那些平素形态放荡的鸨姐,哪能忍的住笑意如此! 有的实在是憋不住,当下就从怀中扔出了金子,没命的放声捧腹大笑起来。那些日常端庄的,当下也忍不下来了,用袖子挡脸的,倒在别人怀里偷乐的……当下,全场东倒西歪,气氛欢腾…… 再瞧那几位都督府的世子们,一时间喷水的喷水,抽气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5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60部分阅读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 作者:肉书屋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60部分阅读 的抽气,谢平安都笑背气过去了,一不留神,连人带椅子一起仰到了地下…… 众人听得“扑通”一声,才赶忙将笑的都出不来声的胖子扶了上来。可能是拖的过急了,谢平安“哎呦!”一声抬腿就踢在一上前帮扶讨好的小厮肚子上,“笨手笨脚的!滚!”他训斥完,又继续抹着眼泪嚎笑起来。 惊蛰里的一声屁响……这谜语通俗易懂,直白好记,妇孺皆知,老少皆宜;意靠农耕,贴近生活。伺候的侍女,跑堂的小厮,筵席的护卫,没有人听不懂,全都笑喷了。 “有什么好笑的!”贾春雷郁闷的睁开了眼,不解的大吼着。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60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