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家》 正文 第1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寻常百姓家》作者:七月侯 文案 新皇登基,靖川侯府一夜倾覆。老侯爷夫妇自尽殉主后,长子赐死,次子遭贬,只有三子林玉岚,因岳家从龙之功免罪。 只是昔日京中人人艳羡的贵公子,一下子跌入尘世之中,种种落差使得他性情大变,颓然度日。其妻君萧云郎,只得担负起养家的重任,原本抚琴画画的手,现在成日就是摸着砧板与铜钱。 昔日贵公子,今朝百姓家。 柴米油盐,市井纷扰,小两口讨价还价,虐虐炮灰,养个孩子,偶尔鸡飞狗走的小日子。 落魄贵公子攻vs贵公子温润受 ~★~☆~ 如文名,本文偏种田,记住这是一篇甜文!证据如下: 作者给受君开了金手指,攻家迅速衰败,受的家族依旧权势显赫,他的父兄亲人都无私地爱他,给他温暖、支持。作者已经立下了狠狠虐炮灰的夙愿!!!并且本文从头到尾1v1,木有炮灰木有小三,双洁~ 注意事项看下面: 1、前期攻是失意型渣男,渣!没出息!不赚钱养家!吃软饭!当然这部分篇幅不长。 2、有包子。 3、受对攻的称呼是“相公”,因为作者忽然萌上了这两个字,觉得太娘的读者……多担待!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婚恋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云郎,林玉岚 ┃ 配角:萧沐郎,萧渡郎,林玉清等等 ┃ 其它:种田,生子,平淡生活 第1章 市井 萧云郎买了米面回去,在巷口遇见了左家大嫂,左嫂子笑呵呵道:“萧小哥儿真是勤快啊。” 萧云郎擦了擦额上的汗,只笑了笑,几十斤的大米沉甸甸的,他一路走回来实在是累了,就没多说话。 左嫂子走近了几步,双眼带笑道:“我跟你说,你前几天跟我说那事成了。” 萧云郎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么。” “那还有错,你嫂子与你大哥还是认得几个人的,你那宅子虽建的好,只是远了些,这不是有个大户人家,想给儿子找个安静的住处读书,只是价钱……” 萧云郎轻叹道:“能卖出去已经很不错了。“ 左嫂子道:“不过二百两是少不了的。” 萧云郎点点头,微笑道:“嫂子,我先回去了,晚上我打壶酒,到您家细细说。” “哎。”左嫂子清脆地应了,“你来,我叫他们多做几个菜。” 萧云郎走回他们的小院子,把菜洗了,准备做晌午饭,他挽起袖子从井里打了水,算计着二百两银子能干些什么。 这时候已经是深冬,井水冰凉,萧云郎一边切大白菜,一会儿停下来冻得不住搓手,等他把菜和饭端到桌子上,屋里的人都没有出来。 萧云郎也习惯了,他擦干净手,敲门进去。 一时一股酒气直冲他面门,萧云郎皱了皱眉,走到床边,看着还没有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男人,良久,才推推他,道:“相公,饭好了。” 男人没有反应,萧云郎提高了声音,道:“相公,起来吃饭了——”男人忽然伸出手不耐烦地挥了过来,萧云郎猝不及防,给推倒在地,头撞在柜子上,发出“砰”的声响。 萧云郎闭上眼睛咬着牙,没有喊出声,一会儿后他站起来,默然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人在他合上门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晚上萧云郎去了隔壁左嫂子家,他打了酒,买了两斤熟牛肉,临行前他给林玉岚做了一碗牛肉面,林玉岚沉默地坐在桌子旁,也没有问他出门做什么。 左家大哥是本地一间牙行的老板,车马房屋人口都有经手,这两口子精明却不市侩,对林家夫夫也是照顾有加,这也是萧云郎放心把自己宅子交到他们手上的原因。 三人入席,左大哥道:“二百两实在是可惜了,那宅子虽然在京郊,里面却是少有的精致,只是到底不便利呢。” 萧云郎给他把盏,问道:“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看中了房子?” 左嫂子道:“是李尚书府的旁支,现今刑部李尚书叫他叔叔的李老爷……” 萧云郎的手一颤,眉头就皱了起来,左家夫妻最善察言观色,不由对视一眼,左大哥问道:“萧兄弟莫非与李家有旧?” 萧云郎犹豫了会儿道:“与李家,有些不方便。” 这话说得委婉,不过意思却是明白的,左大哥喝了口酒,没有说话,左嫂子道:“那可是不巧了……” 萧云郎思索着最近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道:“大哥,真是麻烦你了,若有其他合适的买主,价钱低些也可以……” 饭后萧云郎回去,看见林玉岚坐在院子里出神,不禁道:“天这么冷,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林玉岚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萧云郎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答话,自顾自进屋去了。 林家被查抄的时候,只留下了在萧云郎名下的嫁妆,锦江伯府萧氏一族是太子爷的忠实拥趸,萧云郎也和以前的太子爷,现在的皇帝有旧。萧云郎做林家三郎君的时候,并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用费颇是奢靡,后来侯府出事,他先是为林家老侯爷夫妻和大伯治丧,还要为发配边疆的二伯一家和大伯其余家眷打点,一笔笔花费出去,萧云郎的手中只剩下了两座小宅子并城外几十亩田地,夫夫两人不事生产,在这半年里摸索着过日子,现今又是花钱的时候,萧云郎无奈,只好卖掉京郊的宅子。 萧云郎洗漱后躺在床上,眼中一片酸涩,他嫁时母亲觉得林家人口复杂,怕幼子受委屈,京郊的宅子偏僻安静,若萧云郎嫌侯府吵闹,能够偶尔去住一住。 萧云郎嫁后一年母亲病逝,现今的锦江伯夫人是萧云郎庶出的小姨,这位小姨为人温婉本分,她常劝萧云郎回家住,萧云郎次次婉言谢绝。萧云郎的父亲萧粟为人严厉、不苟言笑,对子女却很细致,萧云郎的母亲死后,他也没多少续弦的意思,只是偌大一个伯府,总不好没有女主人与人交际,最后还是他的岳母,也就是萧云郎的外祖母出面操持,他才娶了现在的妻子。萧云郎的两位兄长与父亲一样都是武官,大哥萧沐郎与二哥萧渡郎都未成家,萧云郎自小受尽父母兄长的宠爱,没有受过一点儿苦,林家出事后,他怎么也不肯与林玉岚和离归家,宁愿过苦日子,他也不愿受两位兄长的接济。 林玉岚是靖川侯的老来子,他的大哥比他大了十几岁,长子愿意教养小儿子,老侯爷夫妇乐得清闲,就连林玉岚娶亲的事情,都是林家老大林玉清操持的。林玉清暗地里支持了二皇子,林玉岚并不知情,那时这一对儿小夫夫两个日日闲情雅致,读书写字看画弹琴,谁知一朝巨变,变成了这个田地。 萧云郎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感到身边一沉,林玉岚也躺下了,萧云郎就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变成他酒气满身,弥漫在帐子里,过了一会儿,林玉岚道:“你要卖京郊的那个宅子?” “……嗯。” 林玉岚没有再说话。 萧云郎平静道:“腊月十一是我父亲寿辰,我总不能空着手去,等明年庄子里收成下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林玉岚看着帐顶,在夜色中一切都趋于黑暗,萧云郎的呼吸渐趋平稳,慢慢睡着了。 萧云郎与林玉岚现在所居的宅子是在京城外城中最繁华的一处坊市,被一条大路名为青云路隔为两片,青云路两旁商铺林立,却因为太过喧闹不被高门显贵喜欢,在这里聚集的多为商人与颇有资产的小吏,在这里居住的人家也多是呼仆使婢的,他们邻居左家还有三四个小丫头,几个促使伙计伺候。 宅子暂时没有买主,萧云郎心里便有些愁了,只是这种事愁也没有办法,中午出了太阳,他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洗衣裳,一边揉搓水里的几件里衣,一边想还有什么得钱的法子,他们总不能坐吃山空,总是裁减支用也不是法子,若是做些小买卖,他自己却不大懂账目那些事情,也不能什么事都劳烦左大哥夫妻…… 萧云郎出着神,没有听到脚步声,直到水盆被拖了出去,林玉岚把衣裳下摆提起来掖到腰带里蹲下,手浸入水中,沉默地搓洗衣裳。 萧云郎看着他,慢慢站起来,去厨房做饭了。 以往的靖川侯府,冬日有窖藏的各色蔬果,现今他们的资财却不能过那样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了,萧云郎储存下了半地窖的大白菜和萝卜也花了不少银子,他想着明年开春,不如在院子里开垦出几畦菜地,种些春韭黄瓜。 等萧云郎把猪骨萝卜汤端出去的时候,林玉岚正在晾衣裳,猪骨便宜,几文钱一斤,只是萧云郎不会选,也抹不下面子去和膀大腰圆的妇人们争抢,每次都买不到好肉,他这半年学着做饭,也算是练出了手艺,猪骨萝卜汤喷着浓浓的香气,夫夫两个坐着,林玉岚抬头看见萧云郎额上一片青色,他张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这一日晚上,左大哥忽然来敲门,萧云郎出去,左大哥面色有些不好,愁道:“萧兄弟,我看你那宅子,还是非卖不可了。” “这是怎么了?” 左大哥道:“那一日李家有些管家与我来谈,我说不卖了,谁知今日那管家又来,说李老爷就是看中了那宅子清静又不用重新打家具,说就算提价前也行,”左大哥叹道,“虽然这话说得好听,你看他们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是看不起咱们这些商人,话里还提了提李尚书。” 萧云郎皱眉道:“这可怎么办呢?” 左大哥道:“李老爷背靠李尚书,现在李尚书炙手可热,这位李老爷辈分又高,我瞧着咱要是死撑着不卖,吃亏的是咱们。” 萧云郎咬了咬牙,“我不能把宅子卖给他们。” “人家有权有势……” 萧云郎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左大哥,我明天去找我家里帮忙疏通一下,看看再说吧。” “……那,你家里……” 萧云郎道:“也算认得几个人。” “那就好,那就好……”左大哥并不是很信,林家小夫夫日子拮据,并不像有权势亲戚的人家,只是他自己也只是个小老百姓,实在惹不起李家的人。 萧云郎一夜未眠,他总是想起先帝驾崩时候那段日子,早就不管事了的公公婆婆像是已经预知了靖川侯府的未来,相携自尽殉了先帝,老侯爷年轻时候曾跟着先帝立下汗马功劳,他盼着新帝看在他们老夫妻的份上放侯府一马,只是新帝登基,正是立威的时候,林家的长子以结交皇子,意图不轨论处,没有诛灭三族已是大幸,大哥死后,大嫂也支持不住自尽,留下一对儿女和二房一家被流放了。 李家、李家……李家和萧家一样,都是坚定不移站在新帝身后的人,萧家从武,李家从文,新帝登基后查处异己,李家出了不少力气,林家的倒塌,也有他们日日口诛笔伐的影子。 第二日萧云郎还没有起身,就听见有人大声敲门,林玉岚皱着眉出去,萧云郎忽然心里一紧,喊道:“不要开门!” 林玉岚转过身来,萧云郎犹豫一会儿,道:“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种田的小夫夫文,市井人家,平凡生活大绺儿上就是这样啦。 第2章 宅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萧云郎,之后绕开他进门来,边走边道:“你就是京郊宅子的主人?” 萧云郎皱眉道:“我不卖了。” “嗯。”男子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神色,萧云郎看见外面浩浩荡荡七八个汉子,心下明白这次恐不能善了,他最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林玉岚。 果然,萧云郎转身看见林玉岚面色铁青地站在房间门口,中年男子不悦道:“你又是什么人?” 林玉岚只看萧云郎,萧云郎对中年男子怒道:“宅子是我的,我不卖了就不不卖了,你出去!” 中年男子道:“我们老爷千挑万选,看中你的宅子,你说不卖了就不卖了?” 萧云郎怕他提起李家的事情刺激到林玉岚,想要把人推搡出去,男子方才还没有发怒,却被他的举止激起了怒火,喝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你竟然与我动手!” 他一发话,门外几个大汉都涌了进来,林玉岚皱了皱眉,随手拿起门框上立着的铁锹——那是前几日萧云郎铲雪的时候留下的,萧云郎一见他面色阴沉地走过来,着急道:“你别管了!你回去!” 林玉岚停下脚步,萧云郎深吸一口气放开那个男人,“出尔反尔是我的不是,只是事出有因,望您谅解。” 男子狠狠地一甩袖子,萧云郎退后一步,邻居左大哥在门口晃了一下,犹豫一会儿还是走了进来,陪着笑脸道:“李管家,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这小夫夫年纪轻不懂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您是有身份的人,犯得着生这么大气么?” 李管家脸色好了些,萧云郎感激地看了下左大哥,林玉岚的手还死死握着铁锹,萧云郎忙拉着他回屋去,一边道:“我去给李老爷端茶。” 李管家心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请进去坐,真是不懂事,就看着左大哥道:“左老板,你这小兄弟,真是不明事!我们老爷是看得起他们,不然哪里买不着好宅子?现今在京里放一声话,谁不双手把好的、精贵的东西捧上来,就算这样我们老爷还不一定看得上呢!” 左大哥道:“谁说不是呢,这小夫夫祖上大约是有钱人,读书人家,清高的很,您大人有大量……”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那些站着的大汉,心想若是李家诚心做生意,怎么会摆这个阵势?萧小哥儿的宅子若不是偏了些,卖个一千两也是有人要的,李家怕是不想失了这个便宜。 “有钱人……哼!” 萧云郎把林玉岚按在椅子上,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去泡茶,林玉岚沉默着看他忙活,萧云郎淡淡道:“不过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咱们现在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没有必要跟人生这些闲气。” 林玉岚默然,萧云郎准备端茶出去,却道:“你留屋里,我出去。” 萧云郎自然不敢让他出去和李家的人接触,忙道:“我出去,能把人劝走就劝走了。” 林玉岚看着萧云郎,他怕萧云郎出去受委屈。 萧云郎却着急出去了。 萧云郎端着托盘出去,看见左大哥冲他微微摇摇头,心底就是一沉,李管家双手拢在袖子里,斜着看他。 萧云郎道:“您莫见怪,我相公脾气有些急,怪我没有与他说清楚。” 李管家冷哼一声,接过茶道:“这位小哥儿倒是有些意思。”他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轻拍着膝盖,“你是嫌二百两少了?” “不少……” 萧云郎话音未落,李管家就道:“既然不嫌少,那为什么不卖了!” 萧云郎只得道:“还没有到卖宅子的时候,毕竟是家里传下来的……” 李管家再一次打断他道:“既然曾经想卖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老爷从半年前就想给少爷买宅子读书用,一个个都不合适,好不容易看中了你的,你还不识抬举,得罪了我们老爷有什么好……” 萧云郎道:“实在是……” “咳咳,”李管家忽然道,“若是你嫌银子少,这也好商量。” 萧云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管家不知为何忽然脸上带了笑,左大哥常年浸淫于此,却是明白这其中道理,果不其然,李管家悠悠道:“若是嫌银子少就简单了,我给你再添一百两就是。” 萧云郎看了左大哥一眼,左大哥给他使眼色,萧云郎却不大明白。 李管家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什么表示,不悦地低声道:“至于过户地时候,文书上签多少两,你自己掂量清楚就是。” 萧云郎恍然,原来这个管家要在自己这里吃这么大的回扣,三百两……萧云郎长叹一声道:“这并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您见谅,我的确是不想再卖宅子了。” 李管家一下子把茶杯扔在地上,哗啦一声脆响,萧云郎心疼地皱着眉,这套茶杯虽便宜,用着也是不错的……还好没有把那套白瓷斗笠杯拿出来用。 李管家见他只看茶杯,咬牙切齿道:“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云郎心里并不怕他,只是不想惹麻烦,他和林玉岚还准备在这里住下去呢,只得忍痛从袖里拿出一锭银子,含笑递过去道:“您受累了……” 李管家惦着银子,好一会儿,慢悠悠道:“不卖就不卖了,不过可别叫我知道你把宅子再卖给旁人。” 萧云郎原本是想继续找买家的,谁知听到这么一句,他到底年轻,虽然跟这些市井人物打了半年交道,也比不过这些老油子,他表情一变,李管家就怪声道:“好呀!原来不是不想卖!是看不起我们李家!” 他这话一出口,在一旁站着那些大汉都走了过来,萧云郎错愕地看着他们,却听见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林玉岚走到他身边,李管家道:“我再问一遍,你是卖还是不卖?” 左大哥忙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林玉岚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 李管家被气个倒仰,向后招呼一声,道:“我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就叫你好好瞧瞧!” 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过来,林玉岚把萧云郎推到身后,萧云郎着急道:“不要动手!相公——” 林玉岚被萧云郎拖着,没有再动,只目光一片阴狠,他看着眼前几个人,紧咬着牙,李管家见他们不敢动手,才冷笑道:“咱们也犯不着跟这些人动手,等回府去跟老爷回禀一声,这几个刁民诈买诈卖,叫尚书大人派几个人来就是了……” 林玉岚猛然抬起头来,“尚书?!” 萧云郎心里一个咯噔,李管家已经带着几分傲然道:“我们老爷是当今刑部尚书李大人的亲叔父!要住你宅子的是尚书大人的堂弟,知道怕了吧……哎呦!你敢动手——” 林玉岚挣开萧云郎的束缚,一步走上前拽住还在叫骂着的男子的衣领,“李向敏的叔父?” “你竟然敢直呼尚书大人名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几个壮汉把他们团团围住,左大哥已经被这些场面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个商人,自古民不与官斗,这林家小夫夫……这是要闯祸啊! “相公!”萧云郎急得团团转,林玉岚松开李管家,看着周围的人,李管家恶狠狠道:“给我打!给我砸!” 一个大汉抬起方才李管家坐着的竹凳就砸了过来,林玉岚冷笑一声,一个侧身抬腿踢过去,搬着凳子的壮汉只觉双手一震,顿时麻生生一片。 萧云郎也不急了,急也没用了,林玉岚五六岁就开始跟着长兄林玉清摇摇晃晃地扎马步,功夫不是这些人比得了的,只是今日打了人,事情更不能善了,左大哥小跑过来,道:“这可怎么办呐!” “哎……”萧云郎叹道。 等林玉岚把人都解决了,萧云郎才转身去看李管家,李管家没了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过还是强自镇定道:“好,你们有种,你们等着……” 林玉岚随手捡起地上一截凳子腿走过去,萧云郎拦住他,林玉岚却打红了眼,“李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是在太过深刻,他随手把萧云郎往旁边一推,萧云郎惊叫一声险些跌倒,这一幕,刚好被刚进门来的萧渡郎看在了眼里。 第3章 回家 萧渡郎厉声道:“林玉岚!”他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李管家一眼,疾步走过去抓住林玉岚的胳膊,“行啊你姓林的,前几天还要死不活的,现在有精神对老子的弟弟动手了?” 萧云郎忙拉住他道:“二哥!你先听我说……” 萧渡郎扫了一眼这个院子,“这是怎么回事?” 萧云郎无奈把人拉在一边,他正怕二哥和林玉岚再打起来,只叹道:“一言难尽。” 林玉岚看了一眼萧云郎,进屋去了。 在一旁的左大哥犹豫道:“这位是?” 萧渡郎上下打量他一眼,没说话,左大哥见识广,看一眼来人的锦袍,再看一眼大门外的骏马,心下就有了几分分数,原来林家夫夫还真是有了不得的亲戚。萧云郎道:“这是我们邻居左家大哥,近些日子常照顾我们。” 左大哥忙道:“不敢不敢。” 萧渡郎指着地上的人道:“这些呢?” 李管家曾在某处宴会上见过萧渡郎,哆哆嗦嗦站起来道:“萧二公子,在下是李尚书大人叔父家的管家……” “李尚书叔父家的管家,”萧渡郎重复一遍,活动了下手腕,“李尚书的叔父家的管家,你好雅兴呀,带人来砸我弟弟家,这是要做什么呢?” 方才李管家一听萧云郎叫了声“二哥”便觉要糟,此时若是不说明情况却就更不好了,于是开口道:“原是想做一门生意……” 萧渡郎冷冷道:“原来你们李家是这样做生意的,我倒是见识了!” 萧云郎怕事情闹大了,道:“二哥,的确是要做生意的,谈不拢就是了,你也别再问了。” 萧渡郎皱眉道:“什么生意?” 萧云郎刚要说,却意识到不妥,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左大哥没有弄清楚情况,道:“是萧小哥儿京郊的宅子,原想卖掉……” 萧渡郎脸色终于变了,他低头看着萧云郎,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原来到了要出卖宅子的地步,你都不肯回伯府去!” 萧云郎紧紧咬着下唇,李管家心里忽然一个机灵,这两个人,莫不就是靖川侯府仅存的三房夫夫?如果是那样,这关系可就大了! 萧渡郎懒得再看其它人一眼,拽着萧云郎就走,萧云郎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焦急道:“二哥,你等等!” 萧渡郎冷冷道:“等什么等!你知道大哥的脾气,要是他知道了你要卖宅子,不弄死姓林的!” 萧云郎被萧渡郎拉上了马,还不忘道:“你别跟大哥说……”北风忽然呼啸了起来,萧云郎剩下的话左大哥和李管家都没有听见。 自萧家祖宗跟随太`祖打进京城占了这前朝贵族的宅邸,几代经营,磨去了萧家人的匪气,也把伯府修缮了几番,不说移步换景,也是难得的精致了,萧家人口少,除了住的院子,府中还有一个大花园,此时梅花开得正好,红艳艳地一片。萧云郎盼着大哥不在,谁知刚进前院,就看见管家尤伯笑呵呵地走过来道:“原来是小少爷回来了,今日正巧大少爷不当值,就在书房里看书呢。” 萧云郎勉强笑了笑,萧渡郎道:“爹呢?” “二少爷忘了,老爷昨日就去了西山大营,大约明天才能回来。” 萧渡郎点点头,看着萧云郎可怜巴巴的脸,方才的怒火也去了大半,他拍拍萧云郎的胳膊,带他进书房。 萧沐郎早就听见了动静,坐在书桌后,又翻了一页书。 从小到大,萧云郎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大哥,他们母亲温柔慈爱,父亲锦江伯对两个兄长严厉,对他却没有发过火,二哥从小就不服管教,爱带着小弟玩儿,只有大哥,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却总能叫人见了就发憷。 萧渡郎直接推开门带人进去,道:“大哥,我把小弟带回来了。” 萧云郎站的离书桌远远地,喊道:“大哥。” “嗯。”萧沐郎对两个弟弟应了声,继续看自己的书。 萧渡郎不满道:“大哥!小弟回来了,你都不问问有什么事。” 萧云郎在后面掐了他一把,大哥不问最好了,若是问了,知道自己要卖宅子的事情,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呢。 萧沐郎眼皮都没抬,慢悠悠道:“小弟去后面看看母亲吧,小妹妹学走路呢,有意思得很。” “……哎。” 萧沐郎说的母亲就是他们的小姨小袁氏,去年年末,小袁氏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萧粟给她取名叫菱儿,小菱儿生日的时候,萧云郎还送来了一件小衣裳,他特意去绣坊花了好几两银子定的,他觉得知道小姨未必会给孩子穿,只是表示心意罢了,所以当他看见小菱儿穿着他送的迎春花小袄正在蹒跚走路的时候,竟然还愣了一下。 小袁氏坐在榻上,看着小菱儿走过来扑在塌边,微笑道:“原来是云郎回来了。” “母亲,”萧云郎笑了笑,走过去把小菱儿抱起来,问道:“你还记得我么?” 小菱儿皱眉推他,她还要继续走。 萧云郎在她柔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把人交给了一旁的奶娘,小袁氏边摇头边笑道:“这个丫头没良心得很,你二哥时常来看她,她有时候也记不清,时常把你两个哥哥叫混了。” 小袁氏和萧云郎的生母面容有些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她看着萧云郎道:“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你父亲会很高兴的。” 萧云郎犹豫了会儿,道:“还是算了,相公他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我也不放心。” 小袁氏也没有多劝,只轻轻叹息一声。 萧云郎笑叹道:“哎,二哥被大哥留下了,我总觉得他是要告我的状。” “你怎么惹他了?” 萧云郎道:“今天我家里乱的很,偏偏二哥那时候去了。”萧云郎想了想,当时的场面,若是二哥没有出现,恐怕会更加混乱。 小袁氏抱过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的女儿,对自己身边的大丫头蝶儿吩咐道:“今中午叫厨房准备三少爷喜欢吃的东西,今天老爷不在,就不要拘着他们兄弟了,叫厨房烫上酒。三少爷的院子也要收拾好,中午吃酒吃得多了,就去睡一会儿。” “哎,我记住了。” 小袁氏对萧云郎道:“就算不多住,好歹等到明天,你父亲回来。” “好,我知道,”萧云郎低头逗弄小妹,小妹似乎想起他来了,叫了一声“哥”。萧云郎笑了起来,心里又有些伤感,他和林玉岚成亲四年,特别是第一年的时候,小夫夫兴致正浓,几乎日日都要胡闹,可是他一直没有动静,后来连番动乱,一年一年过去,自己父亲都有了幼女,他们那个小家还是两个人。小袁氏似乎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微笑道:“你们年轻着呢,不着急的。” “嗯。” 男子孕子自来比女子艰辛,这也是世家豪门往往不娶男子为正妻的理由,当初林家来求娶的时候就说了,林玉岚是家里幺子,侯府也不指着他的子嗣承继家业,萧粟与妻子这才答应把最娇贵的小儿子嫁过去。 原锦江伯府人袁氏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日子就没了个消停,老大和老二越长越像他们身量挺拔的父亲,闹起来没完没了,袁氏就盼着生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儿,结果第三个生下了萧云郎,萧云郎长得像袁氏,也没有他的哥哥们健壮,被袁氏像宠爱女儿一样娇养大,吃不得一点儿苦,受不得一点儿累,彼时靖川侯府的老侯爷最受先帝器重,世子林玉清亦是先帝赞过的文韬武略之才,侯府前途无忧,林玉岚他们夫妻见过以后也都放了心,他们家小云郎不是能照顾人的,一辈子叫人宠着才行呢。 “大哥,你不知道,今天可气着我了,那姓林的……” 萧渡郎的话还没有说话,萧沐郎慢悠悠开口道:“你又跟他打起来了?” “……这倒是没有,是姓林的跟别人打起来了。” 萧沐郎连书都没有放下,淡淡道:“日子过不下去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萧渡郎惊道。 萧沐郎道:“我知道小弟当时手里剩下银子不多,熬过这半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接下来他不是要卖宅子就是卖娘留下的那几件珍宝。” 萧渡郎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良久,他才犹豫道:“大哥,你说我们是不是……” 萧沐郎打断他道:“没用,小弟认定了要跟着姓林的,谁劝都没用。” 萧渡郎道:“今天我去刚好赶上了,小弟联系的买主刚好是李向敏的亲戚,李家带着打手去的,啧,什么时候李向敏那个穷鬼倒是张扬起来了。” “皇上一登基,就称赞李向敏是能臣,有皇上护着,李向敏又做出了样子,你看咱们刑部大牢什么时候这么满过?” 萧渡郎嗤笑一声,他们萧家虽然和李家一个阵营,关系却不亲密,特别是萧渡郎,最看不上李向敏出淤泥而不染,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样子。 萧沐郎最后道:“你明天找人出去打听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云郎原先的厚衣裳倒是多得很,只是当时二房的财产都被抄没了,西北苦寒,他怕二哥二嫂和几个侄儿侄女耐不住,于是他和林玉岚只留了几件厚衣裳,叫他们都带走了,今日萧云郎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皮袄,显得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屋里碳烧得暖,萧云郎把皮袄脱下来,刚走进来的萧渡郎看到他的手背一直发红,脸色迅速变了,急切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云郎愣了一下,不明就里地摩挲了下双手,他最近手上有些脱皮,还总是微微地发痒,不过并不严重,小袁氏也走了过来,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道:“并不是冻了手,二少爷不要着急。” 萧云郎这才明白过来,道:“二哥,我没觉得什么,你别担心。” 萧渡郎托着萧云郎的手,心疼得直哆嗦,方才没自信看,竟然不知道小弟的手在这半年里一下子变得粗糙了,小弟不像他和大哥,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历练,手上有厚厚的枪茧,母亲只教小弟琴棋书画、品茗鉴宝,小弟恐怕是连铜钱都没碰过的人,现在竟然要卖房度日,萧渡郎想着想着,双眼竟啪嗒啪嗒掉下泪来,倒把萧云郎吓了一跳。 萧渡郎哽咽道:“小弟,二哥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你。” 萧云郎哭笑不得地抽回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拭,可是擦着擦着,他的鼻翼也酸了起来。 小袁氏已经叫人去找大夫了,此时萧沐郎也慢悠悠背手进来,看着两个弟弟执手对泣,尤其是自己那人高马大的二弟一脸委屈的样子,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第4章 父亲 等萧沐郎问清楚事情经过,坐下来冲萧云郎伸了伸手,萧云郎老实地把手递了过去,萧沐郎看了一眼,斜了萧渡郎一眼道:“你这都看不出来?天气变冷,将士们懒得用热水,手上常会脱皮,天暖和了就好了。” 萧云郎也松了一口气,萧沐郎却捉着他的手不放回去,看着大哥沉默的面容,萧云郎的心越来越沉,可是最终萧沐郎什么也没问,只道:“虽不要紧,也是要涂几天要药膏的,这几天就不要走了。” 萧云郎下意识道:“玉岚不会做饭……”萧沐郎一眼扫过来,萧云郎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厨房下足了功夫做了一桌萧云郎喜欢的菜,兄弟三个坐在一起,萧渡郎给兄弟们把盏,萧云郎两只手都搽了药,黏糊糊的,萧渡郎笑嘻嘻地问他要吃什么,萧云郎左右看看,道:“要吃鱼羹。” “鱼羹啊……”萧渡郎盛了一小碗喂他,萧沐郎在一旁看着他们,默不作声地喝酒。 “父亲最近公务繁忙么?” 萧渡郎回答道:“也不是太忙。” 距离他们母亲去世已过了三年多,萧云郎想了起来,又问道:“父亲和小姨最近可给大哥挑选媳妇了?” “噗——”萧渡郎哈哈大笑,“这半年里求亲的要踏破咱家门槛了,大哥谁也看不上。” 萧云郎笑道:“为什么?” “对呀,大哥,为什么?” 萧沐郎看了看两个找死的弟弟,似笑非笑地对萧渡郎道:“你要是想娶亲了,跟父亲说就是了,我不在意你越过我去。” “嘿嘿嘿。”萧渡郎不敢说话了。 萧家兄弟现在是京里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家世高贵,人才出众,且都洁身自好,从没有坏名声传出去过,有适龄女孩儿的人家多少都惦记过这兄弟两个,萧粟不管这些,叫他们兄弟自己看着办,结果一看好几年,现在他们还是光棍两个。 萧云郎也喝了几杯,脸上升起两抹红晕,萧沐郎面容温和道:“现在都十一月末了,干脆年后再回去吧。” 萧渡郎也吃了一惊,看着萧云郎,萧云郎愣了一会儿道:“不行呀,云岚自己一个人在家呢。” “他有饿不死。”萧沐郎毫不在意道。 “……他什么都不会,会饿死的……”萧云郎打了个酒嗝,软软地侧趴在了桌子上,头枕着手臂,睁着眼睛看萧沐郎。 萧沐郎笑道:“既然他什么都不会,咱们不要他了好不好?” “不行……”萧云郎眨眨眼睛,迷离的眼神蓦然有了一分清明,“他心里太苦了,我不能不要他,我得心疼他……” 萧云郎在家住的梅苑还在,这些年下人们也勤加打扫,靖川侯府没有出事的时候,萧云郎偶尔也回来住几天,倒是这半年里他才来的少了。 萧渡郎把萧云郎放到床上,萧云郎一挨上软绵绵的大床,顺势就打起了小呼噜,萧渡郎也打了个哈欠出去外间榻上睡了。 萧沐郎没有等二弟明日去查清楚,下午就叫人带着消息回来了。 管家尤伯道:“大少爷,这件事是不是要等老爷回来……” 萧沐郎道:“不必。” 尤伯道:“老爷这半年就怕听到小少爷受委屈。” 萧沐郎道:“这种小事也没有必要叫父亲知道,你找个机灵的小子去李向敏家,告诉他他叔叔要强买我们家的宅子,李向敏这人最爱惜羽毛,他知道该怎么做。” 尤伯应了一声,斟酌片刻,道:“这样,是不是太打脸了?” 萧沐郎啜一口香茗,毫不在意道:“他觉得打脸,找他叔去说。” “哎,那我知道了。” 萧沐郎慢悠悠走到梅苑,婢女道:“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喝下了解酒汤睡下了,奴婢一直在里面看着,不叫三少爷把药膏蹭了去。” 萧沐郎点点头,看都没看睡得歪七扭八地二弟一眼,走进了内室,萧云郎睡得脸上泛红,两只手放在枕头边,萧沐郎看了一会儿,又轻悄悄地走了出去。外面的萧渡郎醒了过来,轻声叫道:“大哥。” 萧沐郎点点头,萧渡郎跟着他出去,嘟囔道:“当初我就说小弟不该嫁那个姓林的,你和爹娘却都看中了他。” 当年萧渡郎看林玉岚不顺眼,找他打了好几架,萧沐郎并不拦着,随他们打,后来萧云郎和林玉岚成了亲,两人还算和睦,萧渡郎才没了话说,结果自从去年先皇驾崩,靖川侯夫妇一死,林玉岚就变了个样,今年林玉清被问罪后,林玉岚更是彻底没了以往那个世家公子的样子。 萧沐郎淡淡道:“小弟心里有姓林的,怎么可能回来呢?” 萧渡郎不满道:“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萧沐郎停住了脚步,背手站着。 “……大哥?” 萧沐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们不能替小弟活,你要明白。” 萧渡郎沉默了很久,才闷声道:“那咱们就不管那个姓林的要怎么样?还放任小弟回去卖娘给小弟挑的宅子?” “当然不是。”萧沐郎冷哼一声,话里都透着寒气。 萧渡郎振奋精神道:“大哥你说,我们怎么做?” 萧沐郎冷笑一声:“我在这里等着姓林的过来,他要是不来,那小弟也不用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渡郎拊掌道,“好主意!” 晚上萧云郎起来,婢女青雾给他端来一碗粳米粥并两叠翠绿的青菜,微笑道:“大少爷吩咐给您准备清淡的吃食,您看看还喜欢么?” “这些很好,”萧云郎伸出手去,叫另一个婢女给他手上涂药,问道:“大哥和二哥呢?” “大少爷一直在书房,二少爷回了自己的院子。” 萧云郎坐在床边,等着青雾喂他吃东西,他看着自己的手道:“这药要涂到什么时候?” 青雾道:“大夫说起码要七八天呢。” 萧云郎轻叹一声,一边喝粥,一边暗自发愁林玉岚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怎么过,林玉岚今年年方弱冠,这二十年养尊处优,从没有进过厨房,这半年里,萧云郎洗衣服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学会了一点儿,其余的家事他都没做过……李家人应该不会再去找麻烦,但愿左大哥夫妇还记得照顾一下邻居,别叫他饿死…… 萧云郎喝完了粥,预备出去走一走消食,青雾道:“小少爷,外面冷得很,方才大少爷叫碧宁姐姐送来了几件毛衣裳。” 萧云郎心里一暖,看见青雾捧着几件衣服出来叫他挑选,萧云郎坐在椅子上,鼻翼又酸涩了起来,他环视一周,看这间自己以往住的屋子,这几年布置都没有变动过,暖炉烧得正旺,丫头从外面摘了几支梅花进来插在白瓷长颈瓶里,卧室里铺着舒适的羊毛毯,他脚上一双便鞋,绣着精致的云纹,萧云郎靠在椅背上,低头看自己的脚,又看自己涂着药膏的手,青雾看他出神,去挑了一件白狐裘,叹道:“我看着似乎大了些,等明日我去绣坊叫妈妈改小了再给您穿……这件小袄您试试。” 萧云郎点点头,套上大哥的黑貂皮小袄,青雾问道:“咱们去哪里呢?” “去隔壁的院子看看二哥在干什么。” 青雾笑道:“哎。” 萧渡郎住的是兰苑,比梅苑大了许多,只是没有梅苑精致,萧云郎走进院子,还没有见到人,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朗声道:“老爷回府了——” 萧云郎吃了一惊,萧渡郎听到声音,急匆匆从自己屋里出来,他看着萧云郎停住脚步道:“大概是大哥派人去跟爹说你回来了,爹就从西山大营赶回来了。” 萧云郎点点头,心里不断打鼓。 萧渡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咱们一起去主院。” “……嗯。” 两兄弟到的时候,小袁氏正抱着女儿站在萧粟面前,萧粟还没有换下盔甲,萧渡郎轻轻推了萧云郎一下,萧云郎走上前,低声道:“爹。” 萧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小菱儿刚吃了晚饭,有些瞌睡了,小袁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笑道:“瞧你们爷俩儿,平日难得见一面,见了却没话说。” 萧云郎低着头,不敢看萧粟。 萧粟接过女儿,被小菱儿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后,无奈道:“你们娘俩儿先回去吧。” 小袁氏笑了笑,带着女儿走了。 萧沐郎此时才慢悠悠地走进来,伸手逗了逗小菱儿,小菱儿立刻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小袁氏嗔道:“大少爷别逗我们丫头了。” 萧沐郎轻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了萧粟面前。 屋里一时安静地厉害,萧粟起身去换衣裳,萧云郎还在原地站着,眼神中一片茫然,萧渡郎安抚他道:“爹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萧云郎皱眉看他,萧渡郎忙道:“我知道,爹从没对你动过手嘛。” 萧云郎小心觑一眼萧沐郎,萧沐郎似笑非笑道:“怎么,这个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早知道干什么去了?” 萧渡郎埋怨道:“大哥,你别说小弟了。” 萧沐郎瞥他一眼,道:“我说的不是?” 萧渡郎还想说什么,萧粟已经走了出来,依旧坐下不言声,萧云郎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来,走上前去道:“爹,您喝茶。” “嗯。”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节 萧粟样子更加冷淡,萧云郎愈发不知如何是好,萧沐郎这才慢悠悠道:“爹,您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军中无事。”萧粟道。 萧沐郎指了指萧云郎道:“小弟家里出了事,二弟就把人带回来了。” 果然,萧粟一听脸色就变了,问道:“出了什么事?” 萧粟声音冷厉,萧云郎被吓了个哆嗦,萧渡郎也不敢说话了,只有萧沐郎面不改色道:“爹,小弟准备卖了娘京郊那个小宅子,给李家不知道什么亲戚,二弟去的时候,正赶上李家人去闹事。” 萧粟脸色铁青地看着萧云郎道:“是这样么?” “……是。” 过了好一会儿,萧粟才慢慢道:“好啊!真好!你真是我萧粟的好儿子!” 萧云郎立刻跪了下来,慌乱道:“爹,您别生我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你当锦江伯府全是死的?你来说一声,你哥哥们会眼睁睁地看着?!还是……”萧粟沉痛地闭上了眼睛,“还是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萧云郎看着父亲,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流出来,哽咽道:“我错了,爹爹,您别气我。”他膝行向前,抱着萧粟的双腿哭道:“您别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 萧粟看着他,长长叹道:“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跟你早死的娘交代?” 第5章 迁就 “我……”萧云郎抬眼看着萧粟,又难过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动卖宅子的念头,他看着父亲眼中的沉痛之色,不知再说什么,萧渡郎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道:“爹,你还没吃饭吧,小弟也没吃呢。” 萧粟伸出手,抚摸了下萧云郎的鬓角,叹道:“你总是叫我不放心。” 萧云郎此前喝了一碗粥,现在陪着萧粟又觉得饿了,萧粟吃几口就要看一看他,萧云郎低着头,脸觉有火在烧,他起身夹了一块酒糟鸭子放到萧粟碗里,萧粟点点头,说出的话倒和萧沐郎一模一样:“既然来了,干脆过了年再走。” 萧云郎不敢直接反驳,去看两个兄长,萧沐郎笑眯眯地不说话,萧渡郎则欣然道:“爹说得对呀,小弟手上不舒服,不能碰冷水,在家里最好了。” 萧粟又看了看萧云郎的手,认真道:“若是一年冻了手,那就是一辈子的病根。” “……我知道了。” 萧云郎惦记着林玉岚,这当口他却不再敢提,萧粟用完了饭,兄弟三个告辞出去后,萧云郎哀求道:“我真得回去看看,玉岚会饿死的。”林玉岚这个人偏偏好强得很,就算左家来叫他去吃饭他都不会去的,萧云郎也是刚想起来自己也没给他留下几两银子。 萧沐郎悠悠道:“既然惦记他,不如叫他过来。” “……”萧云郎犹豫了一会儿,嗫嚅道,“算了。” 萧沐郎认真道:“你不放心他,伯府就是院子多,你叫他过来住,住到开春你们一起回去。” 萧云郎低声道:“他不会来的。” “他为什么不会来?” 萧云郎默然。 萧云郎淡淡道:“他既然总是抹不下面子,他为你一件事都做不到,凭什么总是你迁就他?” 萧云郎难堪道:“大哥你别说了……” 萧渡郎道:“大哥,你也别说了,姓林的难玩儿的很呢。” 萧沐郎“嗯”了一声,走到了他自己院子,他直接进去了。 兄弟两个继续走着,萧云郎低着头,萧渡郎叹道:“你别怪大哥说得直,大哥也是心疼你。” “我知道。” “爹都回来了,他是肯定不能看着你去卖宅子的,你想好以后怎么过了么?” “我……”若是还有其他法子,他也不会动那个念头。 “所以啊,”萧渡郎拍拍他的肩膀,“爹和大哥是等着那个姓林的来呢,等姓林的来了,爹和大哥满意了,他们才能放心放你离开呢。” “嗯,我知道了。”萧云郎点点头。 萧粟回家之后,萧家这才热闹起来,京城内外扯得上关系的、拼命要扯关系的,一波波寿礼送上来,萧渡郎乐呵呵地招呼萧云郎去库房,偷偷跟他说有什么好的直接带走。 萧云郎哭笑不得地跟他去了,这里的确是有些好东西,萧渡郎捧着几幅前朝文道子的画看,萧云郎凑过去瞅了两眼道:“假的。” “啊?” 萧云郎道:“百十年的东西,纸张看着倒是对的,和文大家题跋也对的上,大约是当年有人看着画摹的。” 萧渡郎不满道:“说不定这是真的呢。” 萧云郎仔细看了看,道:“临得再好也不是真的,你看看这个景色,太过沉稳了,文大家作画就是一个‘快’字,心中有景,手下如飞,他画的雪花就像还在动一样。” 萧渡郎点点头,去看别的东西,萧云郎忽然道:“二哥,现在家里这么忙,我回家一趟行么?我晚上前就回来。” 萧渡郎不满道:“你要回去看那个姓林的……” 萧云郎哀求道:“我不回去住,我就看看他,你陪着我,我们一会儿就走。” 萧渡郎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考虑了一下道:“那行,大哥和爹呢?要告诉他们么?” 萧云郎犹豫了会儿,道:“先算了吧,大哥和爹都忙着呢。” “我去牵马车,你去换件厚衣裳。” “哎。” 兄弟两个套上车,从后门出去,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刚去马房就被下人报到了萧沐郎那里,萧沐郎轻笑道:“叫他们去吧。” 马车拐进巷子,萧云郎忍不住掀开帘子四下张望,萧渡郎不满道:“这不是快到了么。” 萧云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马车慢悠悠走到自家门口,萧渡郎先下了车,伸手扶着萧云郎,萧云郎听见有人道:“哎,萧小哥儿……” 萧渡郎一眼瞪过去,那人忙噤声了。 萧云郎笑道:“左大哥,这么晚了还没去铺子?” 左大哥讪笑道:“不急,不急。” 萧云郎道:“等改日再去您家里说话。” 左大哥点头道:“哎,你们忙,你们忙。” 萧云郎笑了笑,带着萧渡郎走了,左大哥看着他们的背影,按下揣度,今日萧小哥儿一换衣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呀,有这么厉害的靠山,怎么还弄到要贱卖宅子的地步了呢?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不搬走,自己就不能得罪了人家才是。 萧渡郎跟着萧云郎开门进去,萧云郎看见林玉岚正在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萧渡郎皱眉道:“他傻了?” 萧云郎不满地看着他,萧渡郎才不说话了,萧云郎走到前面,看见林玉岚正拿着一个刨子,旁边有几根规整的木头。 萧云郎愣了一下,明白了林玉岚在做什么。 天还不冷的时候,他在院子里时常坐的竹凳,被那些人砸坏了。 萧云郎一下子涩然了,不知道再说什么,林玉岚把东西放在一边,站起来看着他。 夫夫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把萧渡郎忘到了一边,萧渡郎咳了一声也不见有人理自己,不由怒道:“我还在这里呢!” “哎,二哥。”萧云郎反应过来。 林玉岚冷淡地看着萧渡郎,把萧渡郎看得心头火起,气冲冲地走过来,昨天他就想跟这人动手了,看在小弟的份上才忍住了,今天他这样就是找打!萧云郎忙拉住他道:“二哥你进屋去,我给你倒水。” 萧渡郎停住脚步不满地看着他们,指着林玉岚道:“叫他倒!” 萧云郎看着林玉岚,林玉岚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没有理会萧渡郎,萧云郎轻叹一声道:“你去吧,你烧了热水么?” 林玉岚摇了摇头。 萧云郎疑惑地走进厨房,一下子愣住了,砧板上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锅里黑乎乎一片,还带着油腻的腥气,原本他码好的柴火也胡乱堆在一边,地上还有一块儿没有清理掉的碎瓷,萧云郎原地站了一会儿,挨个儿去收拾,林玉岚慢吞吞走了进来,萧云郎问道:“你昨天怎么没有出去吃?” 林玉岚沉默着,没有说话。 萧渡郎皱眉站在门口,冷哼一声道:“真是少爷命,小弟你出来,叫他自己收拾。” 林玉岚看着萧云郎把锅从灶台上抬起来预备端出去刷,自己上前把东西接了过去,走到了井边打水,昨天左家叫他去晚饭,可是他不想离开家,他觉得云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没有带钥匙,自己得等着他。 萧云郎洗了把手,萧渡郎抱臂站着,等林玉岚慢吞吞过来,又是冷哼一声,这两人从多年起就互相看不惯,萧云郎也习惯了,他烧了水沏茶,端到二哥面前,才来到林玉岚身边道:“我有话跟你说。” 萧渡郎不满地瞪过去,萧云郎却已经拉着林玉岚走进了卧室。 林玉岚没有收拾床铺,萧云郎漫不经心道:“今天难得好天,你该把被子抱出去晒晒……相公,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嗯。” 萧云郎抬头看着他,道:“我大哥和我爹的意思是,叫你亲自去伯府接我回来,否则就一直留我在伯府里了。”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希冀,“你早点儿去好不好,我回来给你做饭吃。” 林玉岚看着他,忽然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萧云郎搽了药出来的,手上才散发着药味儿,他不在意道:“冷水激的,不碍事,你……” “你不要再回来了。” 萧云郎与林玉岚是同岁,可是这四年来,他觉得林玉岚像自己的哥哥们,高大、勇猛,不会被击垮,而自己是习惯躲在人身后的人,有他们在,自己就不用担心。纵然这半年是自己照顾林玉岚,可萧云郎心里却有主心骨,不怕明天天会塌下来,他知道林玉岚迟早有一天会从他手里接过他们这个小家的担子,现在他再累再苦也无妨。 林玉岚此时却认真道:“你不要再回来了。” 萧云郎浑身一僵,不可置信般地看着林玉岚。 林玉岚移开视线,淡淡道:“你留在萧家不是更好么?在萧家你的父母兄长都照顾你,疼你,你有人伺候,吃用不愁,你何必留在这里跟着我吃苦,我离了靖川侯府什么都不是,路边贩夫走卒尚可赚得一家温饱,我除了喝酒,跟你赌气,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以后,可以,”萧云郎的脑子早已乱成一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不要这样……” “你走吧。”林玉岚看着他说。 萧云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林玉岚,林玉岚轻叹一声,伸手执起萧云郎垂下的手看了几眼,药膏遮盖了这半年留在他手上粗糙的印记,可是林玉岚知道它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他自嘲道:“我什么用都没有,靠着你养我,你以前哪里干过这些活计,回去当你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不好么——” 萧云郎抽回自己的手,狠狠甩过去一个巴掌,“啪”的一生脆响后,林玉岚握住他的手腕,平静道:“你回去吧。” 一直细碎的说话声忽然停住的时候,萧渡郎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慢悠悠踱步到卧室门口,等他听到动静一脚踹开门,萧云郎目光冷漠地看着林玉岚,林玉岚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萧渡郎愣了一下,怒道:“姓林的,你又说什么了?!” 萧云郎低声道:“二哥,我们回去吧。” 萧渡郎直接走到林玉岚面前,厉声道:“你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林玉岚道:“你带他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混账——”萧渡郎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上,拳头握起来冲林玉岚另半边完好的脸就打了过去,林玉岚倒在地上,这是他们认识多年来林玉岚第一次没有还手。 萧渡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这个混账!你以为我不想带着小弟走么?小弟要走的话半年前就走了!他为什么要陪着你挨这半年的苦日子!小弟为了不叫你心里不舒服,我和大哥谁的钱也不要!冬天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你现在说叫小弟走就叫小弟走,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萧云郎拉住他,哀求道:“二哥你别说了,我们走吧。” “我今天非打死这个混账不可!” 萧云郎抱住他的腰把人往外拖,萧渡郎犹自叫嚣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小弟怎么偏偏找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林玉岚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唇角还挂着一丝血丝,萧云郎回头看他,目光中一片悲戚。 萧云郎看着林玉岚轻轻吐出两个字。 走吧。 萧云郎便不再想问为什么了,心也平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对萧渡郎道:“二哥,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萧渡郎恶狠狠道:“走了更好!省的见了什么人心烦!走,咱们回家去。” “……嗯。” 林玉岚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萧云郎说的话,他说“你早点儿去接我好不好,我回来给你做饭吃。”从上午到晚上,林玉岚茫然地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光线逐渐模糊,到现在眼前一片黑暗,林玉岚才站起来,两侧的脸颊都隐隐作痛,他想起萧云郎目光绝望的样子,还有萧渡郎愤怒的叫骂。 可是他回去,回去继续做他的伯府小少爷多好?不用一早醒来就要对生计发愁,不用看自己时好时坏的脸色,不用对着各色街坊邻居赔笑脸……他理应一辈子养尊处优才对。 林玉岚把自己摔在床上,萧云郎的话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说今天天好,自己该晒被子的…… 云郎…… 第6章 寿辰 回伯府的路上,萧云郎一句话也不说,萧渡郎想劝慰他,也不知如何开口,等到了伯府,两人还是从后门进去,萧云郎一声不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却看见小袁氏带着小菱儿在那里等着自己。 小袁氏看他装束,问道:“你回去了一趟?” “……嗯。” 小袁氏微笑道:“我原是想来你这里躲个清静,你父亲过个四十五的生日,连我也收获了不少东西。” 萧云郎问道:“你不喜欢么?” “都是些身外之物,不过有几件能给小菱儿用的,我也留下了,”小袁氏笑着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家都这么多亲戚。” 萧云郎也无奈地笑了,“皇上去年登基,根基尚且不稳,现在尘埃落定,爹爹和哥哥们各司其职,没什么起波澜的可能,这些人就都凑上来了。” 小袁氏笑道:“我记得前几年,先帝器重二皇子和三皇子,那时候我还在袁家,那些人都绕着萧家走的。” 萧云郎没有说话,只轻轻叹息一声,如今的皇上是襁褓中的太子,一出生就被先帝寄予厚望,可是先帝晚年却宠爱幼子们,不但对太子不假辞色,还屡屡传出要废太子的风声,也就是这样,林家大哥才走错了路。 萧粟从太子六七岁的时候就被授予太子太傅一职,教导太子武艺二十年,当年太子太师乞骸骨后,坚定不移站在太子身后的世族大家越发少了,只有萧家从没有动过别的念头,太子住在东宫,不像其余皇子在外可以随意与人交际,他偶尔出宫,也多是来锦江伯府,伯府的厨子现在还都清楚他的饮食口味。 小袁氏道:“得亏国孝还没过,你爹也不准备开办寿宴,就我们自己家人吃餐便饭也就是了。” 萧云郎勉强笑了笑,道:“是啊。” 小袁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和林玉岚两个,没有好好谈谈么?” 萧云郎低声道:“他不要我再回去了。” “为什么?” 萧云郎道:“他说不想叫他跟着他吃苦。” “那你还准备回去么?”小袁氏柔声问道。 萧云郎垂下头看自己的手,良久,才道:“我们才是两口子呢,我们两个是一家人。” “嗯,”小袁氏笑了笑,“你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人,你父亲却觉得你永远也长不大。” 说到这里,萧云郎也笑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还是萧家成亲最早的一个,现在大哥二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母亲没有看好的人家么?” “你父亲都不管呢,我一个做继母的,也实在不好插手,现在还在国孝里,也不大着急,你父亲偶尔说过,皇上也许会指婚的。” “哦,是这样……”萧云郎明白了过来。 小袁氏又笑了起来,“你这段时候不在家,不知道,你大哥最有意思,那些来提亲他总要亲自见见,一聊二聊,把说媒的吓得落荒而逃,不敢再来,倒连累了你二哥现在也没有中意的人家。” 萧云郎好奇道:“大哥能说什么把人吓走?” 小袁氏拿着帕子捂住嘴,轻声笑道:“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在后头听,你大哥说,‘你既然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某家小姐自然不能是凡俗了,’那媒人又开始夸那个小姐,你大哥又说了,‘既然某家早有结亲之心,这小姐也倾慕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偏偏等到他二十六七了才来提亲?’” 萧云郎笑道:“大哥总是不爱给人留面子。“ “不过那些直接上门的,大抵是粗浅人家,来碰碰运气,但凡家里有几分底蕴,都是长辈们有意后,私下打探清楚,再请官媒按礼节一步步来,你父亲冷着脸说一句国孝,那些人就不会上门。” 两人说了一阵话,萧云郎心情也缓和了过来,只是送走小袁氏后,他仍是忍不住的难过,纵然日子再难,他们两个夫夫协心同力,总有把日子过好的时候,玉岚为什么要拒绝这个未来呢? 他给了林玉岚足够的耐心,他可以给他很长的时间来平复过去的伤痛,半年、一年、两年……都可以,因为萧云郎知道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既然要过一辈子,他的等待完全不算什么。 晚上难得的是一家人一起用饭,萧粟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小袁氏道:“都是一家人,就别板着脸了。” 萧粟不满地看着她,小袁氏道:“你叫大少爷和二少爷看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和在军营里一样?” 萧渡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粟瞪过去,萧渡郎忙忍住笑,认真地端着饭碗,萧云郎没有去过军营,不由问道:“父亲现在还要亲自操练士兵么?”他一直觉得操练士兵必须要板着脸,能吓住人才行,他娘也跟他说过,外祖父以前带兵的时候,她也年幼,有一次贪玩儿偷偷去看,原本准备看看就走的,结果被外祖父训练兵士的吼声吓得不敢出去,把腿都站僵了才被外祖母解救出去。 萧沐郎道:“以前皇上,我,还有二弟跟着父亲在西山大营,也是受过罪的,寒冬酷暑,一年年也熬下来了。” 萧渡郎感叹道:“父亲对我们三个可是比对别人凶多了。” 萧粟被儿子们说得脸上挂不住了,脸带薄怒道:“你们母亲怎么教你们的?食不言寝不语!” 他说的母亲是兄弟三个的亲娘袁夫人,小袁氏并不恼,只是笑叹道:“姐姐最是温婉亲切的人,也好在有姐姐,他们兄弟三个才不是你这样的脾气。” 萧粟哑口无言,闷声吃饭,小袁氏这才笑道:“都吃啊,哎,老爷这几天你就不要去西山了,好好留在家里休息几天,等过完寿辰再说。” “嗯。”萧粟点点头。 寿辰?萧云郎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想好准备什么东西送给父亲呢! 萧云郎在锦江伯府住下的第六天,天又降雪,萧云郎穿着萧沐郎改小了的衣服哆哆嗦嗦去请安,在院门口见到一身劲装的萧渡郎,看样子是刚练完功回来,额上还带着汗,他利落地翻了个跟头,笑嘻嘻地掀萧云郎的大氅,“这是穿了几层?” 萧云郎跺着脚道:“这么这么冷呢。” “都已经是腊月天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萧沐郎背着手慢悠悠踱步过来,“走吧,爹大概已经醒了。” 进腊月后,来给萧粟送寿礼的更多了,萧粟后来不得不闭门谢客,连寿礼也不准抬进来。 萧粟在自己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换了衣服后坐在椅子上喝茶,兄弟三个进门去请安,萧粟看了萧云郎一眼,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手。” “已经没什么事了……”萧云郎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把手伸出来给萧粟看。 萧粟道:“你要跟你院里的人提早说好,不要叫你碰冷水。” “我明白的。” 后面传来幼儿啼哭的声音,萧沐郎笑道:“小菱儿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 不一会儿小袁氏抱着小菱儿出来,她把团成球的小菱儿放在地上,小菱儿眼珠子转了转,朝萧沐郎走了过去,萧沐郎把人抱了起来,笑道:“怎么哭了?” 小菱儿含糊不清地说道:“出去……出去。” “外面冷得很呢,能把你的小手给冻坏了,”萧沐郎站起来抱着小菱儿转了个圈,“等暖和了,叫你整日在外面跑。” 萧渡郎感叹道:“瞧大哥对小菱儿这个样子,你干脆成个亲吧,生个自己的小孩儿玩儿。” 小袁氏也道:“说的是,过了年,大少爷就二十七了,哪里有大家公子这么大都不成亲的。” 萧沐郎毫不在意道:“成亲做什么?爹,母亲,你们还是先给二弟想看个媳妇吧!” 萧渡郎不满道:“每次说你,你都要扯上我。” 萧云郎知道,就算不大过,单单自己家人吃饭,府上也要准备多日,先前诸多事宜,他都忘了要银子准备寿礼的事情了,这些天大哥和二哥经常叫人送什么去梅苑,大多是吃的用的……留在他和林玉岚家里还有几样东西,只是那件事后,他不愿意回去。 这种事萧云郎总不好跟别人说起,只自己一天愁过一天,直到十一那天,一大早的萧渡郎就来敲门,叫他一起去主院。 萧云郎勉强笑了笑,跟他一起去找了大哥,三个人一起去。 小袁氏穿了一件淡紫色对襟褙子,笑吟吟得坐在萧粟身边,萧沐郎带着两个弟弟给父母磕头,之后从萧沐郎开始,向父亲说祝寿词。 萧粟表情严肃地看着三个儿子轮番说完祝酒词,小袁氏笑道:“今天没有外人,待会儿可能还有几个不太远的亲戚过来,咱们先用了早饭再说。” 萧家本家到了萧粟这一辈,只他一个人了,最近的亲戚还是萧粟一个庶叔家,这位叔父自然不能来给侄儿祝寿,就派了自己的儿子带着孙儿孙女过来了,萧云郎还有一个姑祖母嫁到了外地,也是多年不交往了。 萧云郎去了厨房,大厨黄叔吃了一惊道:“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萧云郎挽了挽袖子,笑道:“我给父亲做碗面。” “哎呀,这……”黄叔想了想,拍拍手道,“成,黄叔给小少爷打下手。” 萧云郎熟练地和面,一会儿就把面团揉了出来,黄叔笑道:“小少爷真的是练出来了。” 萧云郎拿起擀面杖来把面团擀开,道:“待会儿黄叔教教我怎么做小馄饨,我自己怎么弄也包不好。” 黄叔点点头,“那个简单。” 萧云郎把面切得极细,黄叔赞道:“小少爷手上有功夫啊。” 萧云郎一边切面一边道:“我蒸馒头不好吃,就整天做面。” “哎,蒸馒头的确不是最简单的,醒面到什么分数,火要什么火候,蒸到什么时间,都是要精打细算的。” 黄叔一面说着,一边叫人把自己炖了一整天的鸡汤端过来,萧云郎又洗了些青菜,看准时候放了进去。 萧沐郎此时正带着微笑听人说话,小袁氏把女眷带到了后面,前面兄弟两个陪着萧炎郎,萧炎郎为人热络,说话通透,只是萧渡郎心里满满都是不耐烦,对萧沐郎道:“小弟呢?” “不知道。” 萧炎郎道:“原来云弟也来了?” 萧渡郎站起来正准备出去看看,随意道:“我们自家人,什么来不来的。” 萧炎郎的父亲萧礼做个小官,高不成低不就的,前几年因为局势紧张没能和本家打好关系,现在几乎要后悔死,萧粟没有留饭的意思,只说过几天再聚,萧礼也只好告辞,他的长子萧炎郎也二十多了,当时萧家不好,他们旁支能娶的妻子自然也是小门户出身,他另有一个女儿待价而沽,若是他们与本家关系好了,这女儿也好嫁得多。 小袁氏把萧炎郎的妻子杜氏和妹妹青澜客客气气送出来,萧炎郎忙道:“给伯母请安。”杜氏也给萧沐郎兄弟见礼。 小袁氏笑道:“以后叫你媳妇常来陪我说话。” 萧炎郎道:“侄儿知道了,只要伯母不嫌弃侄儿的媳妇笨嘴拙舌就好。” 小袁氏笑了笑,也问道:“怎么不见云郎?” 萧沐郎挑挑眉,正要叫人去找,忽然看见自己小厮在门口挤眉弄眼,便不再开口,走了过去。 小厮小桥轻声道:“大少爷,那个……来了。” “谁?”萧沐郎皱眉道。 “就是,三少爷家,林公子。” 萧沐郎脸色一沉,径直走了出去,小桥跟在他后面道:“说是,说是要接三少爷回家去……” 那边萧礼一家告辞出来,女眷盛着小轿,萧礼父子两个走着,在门口就看见萧沐郎和一个男子对面站着,彼此都是分毫不让,那个男子手上提了一个包袱,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青澜见轿子停了一会儿,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那个男子穿着深蓝色襕袍,腰上一道黑色的腰带束出窄腰,面容俊朗,目若朗星,她脸一红,忙把帘子遮上了。 第7章 大雪 萧沐郎冷笑道:“你不是说叫小弟不要再回去了么?” 林玉岚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看着他。 萧沐郎道:“要他走就走,要他回去就回去,你当萧家满门都是死的,随着你欺负?” 林玉岚道:“我来接云郎回去。” 萧沐郎冷冷道:“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玉岚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看着他:“我今天一定要接云郎回去。” “接回去跟着你吃糠咽菜么?” “我不会再让他吃苦的。” 萧沐郎毫不相让,“等你能做到那一天再说。” 在一旁的萧礼父子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劝,萧沐郎看他们一眼,客气道:“诸位请,改日父亲再请礼叔和炎兄弟来吃酒。” 萧炎郎只得笑道:“今日叨扰了。” 萧礼一家人走后,萧沐郎淡淡吩咐道:“关门!” 萧云郎对这一切浑然不知,黄叔叫小徒弟找了个精致的托盘出来,萧云郎慢慢地端着面出去,黄叔在后面感叹道:“果真是成了家的人呀,你看咱们大少爷和二少爷,哪里有这样的心思?” 一个小徒弟凑过去低声道:“我昨天听人说,咱小少爷以后好像就不走了,要留在伯府了。” 黄叔斜他一眼,“你懂个屁。” 小徒弟受了骂,在一旁委屈道:“小少爷的夫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满门只剩下两个人,谁有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出去过苦日子的。” 黄叔慢悠悠道:“怪不得你现在还是光棍一个,你兄弟早娶上老婆了呢,学着点儿吧,傻小子。” 萧云郎把面端到萧粟面前,微微有些局促地说:“爹,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 萧粟看着自己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面,萧云郎道:“鸡汤是黄叔熬的,其余都是我自己做的。” 萧粟夹了一筷子面,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他大口吃面,几口就把面吃完了,萧渡郎眼巴巴看着,直到萧粟碗里只剩下了半碗汤,他才道:“小弟你也不给我做一碗吃。” “等二哥寿辰时候,我再给你做。”萧云郎笑道。 萧粟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你没有碰冷水吧?” 萧云郎道:“菜是用温水洗的。” 萧粟没再说话,小袁氏笑道:“我看你们父亲比收了半库房的寿礼还要高兴。” 萧沐郎走进门来,抖下身上几片雪花,小袁氏道:“又下雪了么?你来的晚了,云郎给你父亲做了一碗寿面,你父亲已经吃完了。” “是么?”萧沐郎面不改色地坐下。 “都来了,那就上菜吧。” 萧粟叫人上酒,他兴致有些高,叫下人给父子四人都满上,萧粟吃了面,垫了垫肠胃,几乎要把几个儿子都喝趴下,萧云郎最不胜酒力,晕乎乎地看着外面忽然变得鹅毛大了的雪花,喃喃道:“今天这场好像是今年最大的雪了。” 萧沐郎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萧粟又饮了一杯,忽然道:“这些年,是爹对不起你。” “嗯?爹?”萧云郎看着他。 萧粟借着酒力,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当年,是爹给你看的人家,爹跟林铎林侯爷交好,你与林玉岚年纪相仿,他大哥亲自来求亲,爹就答应了……这半年里,你不回来,爹其实总是担心你会怨我。” “没有啊,爹爹,”萧云郎笑了起来,“嫁给玉岚我很开心,现在我也不后悔的……” 萧沐郎忽然道:“他现在就在伯府大门外面。” 萧云郎一愣。 萧沐郎淡淡道:“不过我不准备放他进来。” 萧云郎站了起来,连外衣都没有穿就要往外走,萧沐郎坐在凳子上,等萧云郎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室内陡然静了下来,萧渡郎看看兄长,又看看弟弟,一句话都没有说,萧粟也是皱着眉,小袁氏无声叹息一声。 萧云郎没有挣开萧沐郎的束缚,烦闷地开口道:“大哥,你放开我。” “你不准出去!” “你放开我——” “放开你?”萧沐郎看着他,“放开你你要怎么样?打开大门放他进来,然后跟他回去,回去继续当你的管家婆,给他做饭洗衣扫地?你是我萧沐郎的弟弟,是锦江伯的嫡子,是肃安公袁审言的亲外孙,你非要自甘下贱去伺候人?” 萧云郎咬了咬牙,道:“你不用管我!” 萧沐郎放开他的手,淡淡道:“吩咐下去,谁要是给三少爷开门,就在雪地里领二十板子。” 萧云郎看着萧粟,带着哭腔喊道:“爹,你叫他们打开门!” 萧粟沉默了一瞬,萧沐郎已经冷冷道:“你可以跟他走,但是他必须要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挺起胸膛来!” “他为什么,他……”萧云郎沉痛地闭上眼睛,蓦地冲萧沐郎嘶喊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站起来!你们根本不懂!相公的父母,兄长,大嫂都死了!所有疼爱他的人都死了!相公是被大哥养大的,可是大哥是皇上砍了头!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相公站起来干什么?他不能参加科考,不能从军打仗,他站起来的所有路子都行不通了!我宁愿他颓废一辈子,我养着他!我不要他站起来,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萧云郎双手捂着脸,眼泪依旧大滴大滴地滚出来,“我是这世上唯一疼他的人了!要是我也走了,相公怎么办呢?你们只会讨厌他,看不起他,觉得他离了侯府就不行了,可是我跟他是一家人,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萧云郎拿袖子抹了抹脸,又看了沉默的萧沐郎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萧沐郎坐在远处,执起自己的酒杯,手却在颤抖,一个不稳,酒杯就摔在了地上。 萧云郎迎着漫天大雪跑到了伯府正门,守门的下人你看看我,并不敢给他把门打开,萧云郎走过去用力拍打着大门,喊道:“你还在么?” 门的另一侧并没有人回应,萧云郎闭上了眼睛,头靠在门上,很久之后,他才听到那个人道,“在。” 萧云郎涩声道:“大哥不会叫人开门的,你回去吧。” “……我来接你回去。” 萧云郎的眼前又模糊了起来,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对面的人是看不到的,于是道:“好。” 雪愈发大了,萧云郎退后几步,走出门楼,任雪花打在身上,几个下人忙道:“小少爷,这可使不得呀,您快进屋去!” 萧云郎一句话不说,固执地站在雪里。 一个侍卫忙叫人跑进内院报信去了,萧云郎没有穿厚衣裳,整个人都瑟瑟发抖,门对面的人听到动静,忽然开始猛烈地敲门,喊道:“云郎!你在哪?你快回去!” 萧云郎沉默地站着。 那边还在喊道:“你不能站在雪里!你快回去——” “我不!我不回去!”萧云郎低声道,那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胡闹!”萧粟急匆匆赶过来,心下怒极,“你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爹……”萧云郎颤抖道,“你叫他们开门。” 萧粟看着他,良久,开口道:“开门!” 林玉岚头发上还沾着雪花,身下一片厚厚的雪,他的脸冻得发紫,萧云郎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就在这里一直站着呢?你就不会回家去?等改日再来么?” 林玉岚伸出僵硬的手臂抱了抱他,没有说话。 萧粟长叹一声,道:“都进来吧。” 萧云郎带着林玉岚回梅苑,叫人烧热水,煮姜汤,再找个大夫来,林玉岚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梅苑近些日刚来的小丫头都不认识林玉岚,一个个躲在廊下窃窃私语。 青雾端着姜汤走过去,不悦道:“正是用人的时候呢,瞧你们闲的。” “青雾姐姐,”一个小丫头讨好地迎了过去,“那个就是咱们小少爷的相公么?” “嗯。” 小丫头们好奇道:“以后,这位公子也会在伯府住下么?”这是她们需要关心的事情,若是三少爷的相公也留在这里,她们以后就有两个主子了。 “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青雾说完,又吩咐道:“热水准备好了么?还不快去?大夫什么时候来?你们去盯着点儿。” “是。” 青雾推门进去,萧云郎正不住围着林玉岚转,给他脱下已经湿了的外衣,披上自己的厚衣裳,两人却不说话,沉默着看着彼此,萧云郎看见青雾进来,松了一口气道:“已经好了么。” 青雾把姜汤递给两人,“这是厨下一直备着的。“ 过了一会儿萧云郎把林玉岚推进蒸腾着热气的浴桶里,几个小丫头都出去了,萧云郎挽起袖子,林玉岚背对着他,萧云郎原地站了一会儿,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两个时辰前,从家里走来的。” 萧云郎咬了咬牙,心里又有些委屈,“那你那天还不要我回去了,你还赶我走。” 林玉岚在水里转过身,水花翻动溅到了浴桶之外,他看着萧云郎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做。” 萧云郎低下头,看见他眼中的一片血丝,萧云郎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林玉岚的脸,林玉岚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我现在才明白,我是不能失去你的。” 萧云郎看着他,认真道:“我不需要广厦万间,一屋庇身足矣,我也不要下人伺候,我们两个过简单的日子就好,我需要的从来就是这么多。” “……嗯,我知道。”林玉岚勉强笑了笑。 林玉岚躺到萧云郎的床上,萧云郎去翻柜子给他找衣裳,过了一会儿他拿着自己几件宽松的里衣过来,道:“你的外衣我叫人去烤了,一会儿就能干。” 这张拔步床萧云郎睡了多年,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林玉岚也很久没有来过锦江伯府了,这一次来访他的感受太过复杂,但是对这间屋子,他只是怀念,他想起刚成亲的时候,他陪云郎归宁,云郎一进屋就落泪了,后来还舍得不走,自己不得不答应他时常陪他回来住几天。 萧云郎走过来看着他道:“你睡一会儿吧。” “你父亲……” “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见父亲,你睡一会儿,呆会儿我叫你。” 萧云郎坐在床边,林玉岚忽然拉了他一把,把他按在自己身边道:“你也睡。” 萧云郎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也不动了,屋子暖暖的,燃着恬淡的熏香,身边还有自己的男人,他也觉得困意一阵阵涌上来,就闭上了眼睛。 萧云郎最先睡着了。他最近也累了,每次夜里,心里总是诸多烦扰,没有一次像这次一般安宁。 林玉岚却一直没有睡着,等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他轻轻伏起身,看着萧云郎安静的睡颜,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才重新躺回去,把睡在身边的人按在自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8章 做媒 萧云郎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天已有些昏暗,林玉岚还没有醒,萧云郎便轻悄悄地起身,叫人拿衣裳过来,青雾道:“二少爷方才派人来问了,夫人也叫蝶儿姐姐来看过您。” 萧云郎点点头,用温水洗了脸,他转身看见桌子上摆着林玉岚带来的那个包袱,不禁有些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没等他走过去,小丫头就道:“三少爷,林公子醒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3节 萧云郎收回手,对青雾吩咐道:“你去把他的衣裳拿来,我们要去主院见父亲。” “是,我知道了。” 林玉岚起身换好衣裳,两人出门的时候发现雪早已停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下人清出了一条小径,林玉岚拿上包袱,跟着萧云郎去主院,萧云郎一路上心事重重,林玉岚拉起他的手,萧云郎低声道:“我又让我爹难过了。” 林玉岚没有说话,手上力气却微微加重了些,萧云郎笑了笑,“还有我大哥,我以前从来不敢跟我大哥呛声的。” 主院还有没上晚饭,萧云郎和林玉岚走进去的时候,小袁氏正在外间坐着,轻声道:“你父亲一直没出来。”她说完,看了林玉岚一眼,林玉岚道:“岳母。” 小袁氏笑了笑,“进去吧。” 萧粟坐在书桌后面,平静地拿着一本兵书再看,萧云郎低着头走进去道:“爹,我们来了。” “嗯。” 萧云郎咬了咬下唇,林玉岚走上前去,直接跪了下来,把一直拿着的包袱放到萧粟面前的桌子上,“小婿落魄,但是岳父生辰,不敢不至,贺礼简陋,还请岳父笑纳。” 萧粟倒觉得有些意外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林玉岚,伸手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只木雕的雄鸡,雕痕尚新,一看就是最近几天刚完工的,萧粟属相就是鸡,收的贺礼里也不少是金雕玉雕的,只是林玉岚这种大家公子出身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和手艺,萧粟才觉得手上的东西分量重。 萧云郎想起前几日自己回家的时候,玉岚正准备做个椅子给他,只是在一起这几年,他也不知道林玉岚会雕刻东西,萧粟看着他们,道:“云郎,你先出去,我有话跟玉岚说。” “爹?”萧云郎皱了皱眉。 萧粟淡淡道:“你去看看你大哥吧。” “……嗯,好。”萧云郎又看了依旧跪在地上的林玉岚一眼,一步三回头的出去,等出了院子被冷风一吹,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去见大哥的,他还没有准备好见了大哥要说什么,心里就有些惧意了。 他花了一刻时间才慢吞吞从主院挪到紫藤院,萧沐郎的小厮小桥偷偷跟萧云郎道:“大少爷不叫人进去,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叫。” 萧云郎心里愧疚更深,在门口踱着步子,就是不敢敲门。 不知道转到第几圈,里面人轻飘飘道:“你要叫我亲自出去请你才进来?” 萧云郎一惊,低着头推门进去,屋里点了灯,萧沐郎坐在灯下一张椅子上,萧云郎叫了一声“大哥”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萧沐郎道:“你过来。” 萧云郎抬头看看他,走了过去,萧沐郎看着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弟,忽然叹道:“你心里是不是怨我?” “没有!”萧云郎吃惊地看着他,“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也没有怨过爹。” “那渡郎呢?你怨过他么?” “当然也没有。” 萧沐郎平静道:“就算我们看不起林玉岚,甚至希望你与他和离回家来,你也不怨我们么?”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们不会。” “可是你知道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我……”萧云郎跪在萧沐郎脚边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亲昵地倚着他的双腿,“大哥,我知道错了,中午是我口不择言……” “你没有说错!”萧沐郎打断了他,“你没有说错一个字。”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笑道:“我心里知道,你们希望是别人照顾我,别人顺着我,可是我早就大了,已经可以照顾别人了,”萧云郎说着,把头靠在萧沐郎的腿上,“从小,你和二哥就照顾我、心疼我,你们不忍心见我受一点委屈,就是因为这样,我在面对靖川侯府倾覆的时候,才从来没有害怕过,玉岚一蹶不振,我也没有害怕过,我身后有爹爹,有你和二哥,这是我的底气。对不起,大哥,我中午是真的不该说那样的话,我这半年时常替玉岚难受,可我不能对着你们出气,大哥,你不要怪我。” 萧沐郎伸手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问道:“他去见爹了?” “嗯。” “你要跟他回去么?” 萧云郎想了想,“我们留几天吧,我养好了手,我也想陪陪爹。” “也好,”萧沐郎轻轻叹息一声,“你要记住,锦江伯府永远是你的家。” 萧云郎伏在长兄膝上,觉得心愈发暖了起来。 萧沐郎轻声道:“你刚出生,娘就整日抱着你,说你长得比我们幼小,要我和渡郎多照顾你,你像外祖母,像娘,不像父亲和我们,那时候父亲太忙,娘料理家事的时候,是我和渡郎看着你,我们看着你从一个小娃娃长到这么大……四年前,林家来求亲,不只是渡郎,我也是不愿意的,可是你却看中了林玉岚,我觉得只要他对你好,你们小夫夫平安和乐也就够了,偏偏林家没几年就倒下了。” 萧云郎抬起头来,“我从来不知道父亲原来怕我怨他,大哥,你们也是么?” “是啊,”萧沐郎悠悠叹道,“你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东西,怎么受得了苦?我们原以为你会回来,可是你偏偏在那个小院子里呆住了,一个月、两个月……到现在半年多了,你越是受得了苦,我们心里却不舒服,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绑了你回来。” 萧云郎笑了笑,“你们不要担心我,我知道二哥一开始就不喜欢玉岚,可是玉岚对我很好,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在侯府的时候,林家二嫂有时候挑我不是,他也帮着我,大嫂有一次说起我们没有孩子的事情,他和大哥一起数落大嫂不准大嫂提纳妾的话。” “……这些你都没跟我说过。” “我在侯府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玉岚不会叫我受委屈的,娘以前也时常担心我在大嫂、二嫂那里受排挤,我的家世比她们好,嫁妆也多,可是就算她们联起手来,也对付不过我,”萧云郎想起殉节的大嫂与被流放的二嫂,叹道,“百年世家,说散就散,其实玉岚也明白,如果不是父亲和皇上的关系,皇上对我们家亲近,他的命也保不住……” “我一直清楚,如果不是岳父的身份,林家第二个被处斩的就是我!”林玉岚道,“我虽没有参与二皇子的事情,可是京中人人都知我是大哥养大的,与长房和我们三房都不亲近的二哥定的都是全家流放,凭什么我安然无事呢?” 萧粟没有说话,林玉岚接着道:“我一直明白是岳父救了我的命,可是我明明想活,却以此为耻,觉得我的偷生对不起林家满门,这半年里,我浑浑噩噩,不知道以后咱么办……我对不起云郎。” 那边萧渡郎打听清楚小弟在大哥那里,姓林的在爹那里,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好,自己在花园里转了几个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笑道:“二师哥。” 萧渡郎猛地转过身来,眼睛都瞪圆了,“皇……皇……皇上!”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行礼道:“卑职参见皇上。” 朱献摆摆手,笑道:“今日朕便衣出行,二哥不必行此大礼,太傅寿辰,虽不能大办,朕作为弟子,却不能不亲自前来,他老人家呢?” “爹在……”萧渡郎忽然哑了,爹在跟那个姓林的说话呢! “怎么?太傅不大方便?”朱献面容温润,纵然年年跟他们兄弟在西山大营厮混,打起架来比谁都狠,平日却总是一副斯文样子,可能是被他亲爹——先帝爷逼得狠了,朱献不生气则已,一生气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场面,萧渡郎见得不多,可每次都记忆深刻,朱献在西山大营是隐瞒身份的,一次一个不长眼的摸了他的脸一把,还说了些轻佻的话,朱献当场没说什么,夜里却摸进那人的帐篷把人胳膊腿儿全卸了,在一旁坐着看他哀叫了一晚上,叫声音大了不成,要打!叫声音小了也不成,也要打!总之第二天萧粟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那个人都要给朱献逼疯了。 回忆完毕,萧渡郎道:“我先带您去大哥那里吧。” 朱献点点头,“也好。” 萧渡郎胆战心惊地带着皇帝去了紫藤院,朱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别通报了,朕看看大哥在干什么。” “……哎。”萧渡郎抹了一把冷汗。 朱献背手站着,萧渡郎走到萧沐郎门前,一咬牙大声喊道:“大哥我进来了!” 萧沐郎在里面早就听见了动静,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跟在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二弟后面的,会是当今天子。 萧沐郎和萧云郎说着话,萧云郎依旧依恋地倚着他的腿,门蓦地被打开,萧渡郎先是面色尴尬地看着他们,之后又有些哀怨,什么时候大哥和小弟这么亲近了?都不叫他来的!他身后的朱献也是愣了下,才道:“原来小师弟也在这里。” 萧云郎忙站到了萧沐郎身后,萧沐郎也回过神来,行礼道:“臣萧沐郎见过陛下万岁。” 萧云郎低着头,低声道:“草民萧云郎参见……” 萧云郎的话还没有说话,朱献已经笑道:“朕是来给太傅贺寿的,可不是来折腾你们的,大哥和小弟都免礼。”他看着在萧沐郎身后的萧云郎,微笑道:“朕不知道小弟也在府中。” 萧云郎道:“草民……” 朱献坐了下来,语气微微有些不满,“小弟与朕也认识多年了,何必如此拘礼?” 萧云郎道:“皇上,我与我相公回家给父亲祝寿。” 朱献的目光沉了一下,萧云郎便有些慌乱地去看萧沐郎,萧沐郎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弟,你方才与我说谢父亲在皇上面前的颜面,不如直接谢皇上。” 萧云郎听完他说的,便走上前去,跪在朱献身前道:“我谢皇上留下玉岚的性命。” 朱献松了一口气一般,柔声道:“朕不想让你承受那般苦楚,林铎夫妇救了他们家其余人的性命,可是林玉清必须死,至于林玉岚,他没有考取过功名为他大哥做事,也没有结交过乱臣贼子,只可惜他生在了林家。” “我都明白……”纵然先帝再不喜欢朱献,朱献一日是太子,一日便是正统,林玉清不仅是支持了二皇子,还勾连了一帮不喜太子的权贵,有的人可以从轻处理,可是林玉清若不死,朱献却无宁日。如果不是皇上对他们三房留情,他怎么可能连嫁妆都可以完好地拿出来,还可以跟林玉岚出来过些小日子,所以萧云郎从没有怨恨过皇上,只是觉世事无常,他不知道为什么精明如斯的林家大哥竟然一步错,步步错。 朱献笑了一下,对萧沐郎道:“大哥陪朕去看看太傅吧。” “臣遵旨。” 萧沐郎在前引路,朱献在后头无声笑了一下,他这次出宫,除了要给太傅祝寿,还要给大师哥做个媒呢,自己那个小表弟,偏偏看中了萧沐郎,这可真是……朱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的生母柳皇后早亡,柳家也逐渐没落了下去,柳家现任的族长是京郊睿泽书院的山长,这小表弟自小在读书声中长大,却长成了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谁都管不了他,怕也只有大师哥这样的人能降服住他了。 第9章 年前 萧粟静静听林玉岚说完,终于开口道:“你起来吧。” 林玉岚站了起来,萧粟平静道:“既然如此,就等到云郎养好了手,你们再回去。” “好。” 萧粟站起来,想起中午小儿云郎所说的话,忍不住一声叹息,他与林铎都曾是忠于先帝的武将,后来林铎与老妻悠闲归耕,政事家事都不再过问,萧粟也因支持太子愈发被先帝不喜,谁知一朝风云变幻,林铎与妻子赴死,萧家仍是鼎盛。想到老友,萧粟忍不住道:“有你在,林家就还有一丝希望。” 林玉岚点点头道:“我明白。” 这一次朱献已经知道了先前萧渡郎支支吾吾的原因,这次便大大方方叫人去通传一声,萧粟在屋里听到声音,忙开门出来,刚要行礼,便被朱献拦住了,朱献笑道:“朕是来给太傅祝寿的,太傅不必行礼。” 萧粟道:“皇上出宫,怎么也不多带些侍卫。” 朱献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朕是来太傅家中,何必大张旗鼓。” 萧粟请皇上进去的时候,萧云郎悄悄绕开他们找到了林玉岚,林玉岚表情平静,萧云郎低声道:“待会儿我们先回梅苑去。” “……嗯。”朱献不叫他们行礼,萧云郎也没有和林玉岚凑上前去。 朱献看了他们夫夫一眼,眸中情绪未明。 萧云郎牵着林玉岚的手,一直偷偷看他,过了一会儿林玉岚回过神来,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想太多。” “哦。”萧云郎低下头。 “他是皇上,是天下的君主,我自作主张把他当做仇人没有任何意义,何况我也不该怨恨他,是大哥……大哥……” 萧云郎松了一口气,忙打断他道:“说起来我也饿了,皇上可能会在父亲那里用些宵夜,我们也叫些东西吃吧。” 林玉岚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萧云郎也差不多,他们心里压着事,一直没有吃东西的意思,现在都觉得饿了,回去梅苑,萧云郎叫青雾来,让她去厨房要几盘子好吃的糕点。 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萧云郎泡了泡脚,觉得困劲又上来了,好不容易撑着眼皮吃完东西,和林玉岚两个抱着睡了。 主院里朱献把萧沐郎兄弟赶出去,和萧粟说了柳家欲结亲的事情。萧粟沉默了一会儿,朱献笑道:“太傅也不必着急做决定,国孝尚未结束,现今什么都是说说而已,不过太傅若有意,朕与舅父说一声,你们两家私下再商议就是。” 萧粟叹道:“皇上也知道,臣那长子看着还算温和,却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臣不怕别人委屈了他,只怕他委屈了别人,因此这些年里,只叫他自己寻看中的人家,不过问,也不强逼他。” 朱献笑道:“原来是这样,不如等年后,找个时候叫他们见见,若是不成也没什么。” “臣谢过皇上。” “太傅不必谢,说起来还是朕的表弟生出的事,要烦你们考虑。” 萧粟又道:“请皇上恕臣多嘴,不知皇上可考虑过后位人选?” 朱献这次和萧沐郎平日的态度倒是一样了,“考虑那个干什么?” “……”萧粟道,“皇上,臣这等小家,一日无主妇尚且不得安宁,臣之元妻过世后,臣无意续娶,结果家里一团乱麻,来往应酬等等事宜臣都不知如何下手,后来臣娶了续弦,家里才安宁了下来。皇上,您的家,可不是小家啊。” 朱献苦笑道:“朕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早些年父皇无意为朕选一门好亲事,那些权贵大臣们也都在观望,不敢轻易把女儿嫁过来,现在朕都烦了他们,现在宫中十几二十位太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谁能伺候得了这群婆婆们?朕想过了,朕为父皇老老实实地守二十七个月,这期间谁都别想左右皇后的事情!等两年后朕能把朝堂局势控制住,再清清静静地选皇后,您看这样行么?” 萧粟道:“朕不知道皇上原来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朱献笑道:“如果太傅家有女儿,朕就不必操心这么多了。” 萧粟也笑道:“可惜臣的女儿才一岁。” 君臣两个一起用了餐便饭,萧粟才嘱咐萧沐郎亲自送皇上回宫去,在路上萧沐郎恍然大悟道,“原来皇上是来给臣做媒的。” 朱献笑道:“你当真忘了在不遮山上救下的人了?” 萧沐郎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原来是那天那小子么?臣听见动静去的时候,那小子满脸都是花的,一边哭一边往树上爬,臣实在没有看清那人的脸。” 朱献想想了下当时的场面,道:“表弟自小在不遮山的睿泽书院长大,平日最爱往山上跑,幸亏你那日路过,救了他一命。” “既然是他,”萧沐郎笑了笑,“见见也无妨。” 那小子当时的确是在爬树,偏偏他还不会爬,往上窜一窜就要溜下来,萧沐郎射杀了追着他的灰狼,那小子哭得打嗝,过来要感谢他,萧沐郎一瞥他脏兮兮的脸和爪子,转身上马走了。 朱献回宫后,萧沐郎策马回去,无奈地想,既然早晚要娶一个,娶谁不是娶呢? 到了腊月十五,萧云郎已经呆不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他和林玉岚准备回去过年了。 萧粟去了西山大营,越是年关将至他越是不能松懈,留在家的萧沐郎听他说完,点点头道:“你的手没事了?” “嗯。” 萧沐郎似是在考虑,萧云郎道:“我们回去后我只叫他干活,我什么都不干还不行么。” “我看你真的是归心似箭。”萧沐郎凉凉道。 萧云郎笑了笑,“等年后我们再来。” “好吧,去跟尤伯说一声,叫他帮忙准备些东西。” “哎。” 此时尤伯正在梅苑问话,他在下人房里,面容温和道:“我再问一遍,谁愿意跟着三少爷离府去伺候?” 几个小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言声,虽说在梅苑她们的主子并不是常住的,到底是有个当差的清闲地方,在伯府里一年四季衣裳钗环都是缺不了的,况且还不用干粗活,出去那可就不一定了,听说三少爷家里就他们夫夫两个,连个帮忙的仆妇都没有,以后难不成把她们当粗使的下人用? 青雾轻叹一声道:“尤管家,还是我去吧。” 尤伯道:“你去了,谁在梅苑坐镇呢?以后三少爷夫夫每年还是会回来住一段时间的,你总不能次次跟着来跟着走。” 这也是青雾的顾忌之处,她出去伺候完,跟着回府来,梅苑里的人谁还能服她?青雾原不是伺候萧云郎的,她是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袁夫人过世后,她去了大少爷那里也做到了一等丫头,这次是大少爷看她心细,又不是有邪心的人,才亲自遣了她去梅苑做头等婢女,以前大少爷看她用心,还有意把她指给紫藤院里一个管事……这些尤伯都知道,故而更不会把她派出去了,他一眼扫过去,一个个被他看到的小丫头都瑟缩着不说话,只有一个玫红衫子的丫头想了想道,“尤爷爷,我去吧。” “哦?”尤伯看了过去。 小丫头爹妈都死了,跟着一个哥哥过日子,哥哥没出息,日后能娶的也是一般丫头,她身后没人帮衬,以后出息也不算大,以后如果三少爷家在伯府的帮衬下起来了,自己也在下人里也算头功了,她一说话,另一个小丫头也道:“我也去伺候三少爷。” 尤伯一挑眉,看了青雾一眼,青雾想了想,这个也是在伯府里没多少挂念的,就对尤伯点了点头。 尤伯笑着叫她们上前来,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纹儿。” “奴婢叫桃子。” “好,好,好丫头,”尤伯笑眯眯地看着青雾,“你叫人把这两个丫头的家当都找出来,一人再赏二十两,三少爷若是喜欢你们,伯府里另有赏赐。” 两个小丫头喜不自胜,二十两,她们能花好些时候呢!纹儿和桃子磕了头,去收拾东西了。 等萧云郎和林玉岚收拾完行礼,他才知道尤伯给他选了下人的事情,他下意识去看林玉岚,林玉岚道:“这样也好。” 萧云郎想了想,“那要把西厢给收拾出来。” 林玉岚不置可否,尤伯道:“因为年关将至,府上粗使下人匀不开,等年后我再给三少爷挑几个听话的。” 萧云郎道:“您不用急着给我们挑人,我们那里毕竟事情少,我们夫夫两个做一做也就完了。” 尤伯笑呵呵道:“这两个小丫头小少爷先用着,如果不听话了只管收拾她们,我再给小少爷找好的。” “谢谢尤伯。” 他们一说要走,厨房的管事黄叔也急匆匆叫徒弟们做好了几大匣子糕点叫萧云郎带上,还不停念叨,小少爷刚学会擀馄饨皮,还没有学会怎么包呢,怎么这就要走呢? 他的大徒弟忍不住道:“小少爷聪明得很,包馄饨自己琢磨琢磨也就会了。” “哎,但愿吧。” 尤伯安排好了马车,林家夫夫在一旁看着下人们大包小包往车上搬东西,两个小丫头上了第二辆车,萧云郎对林玉岚小声道:“咱们家放得下么?” 林玉岚低头看他,眼中带着笑意。 萧云郎也看着他,他们刚被从侯府里赶出来时候,林玉岚对锦江伯府极为反感,听到伯府的名字都不行,更不用说接受伯府的帮助了,现在他却可以坦然地站在这里用眼神告诉萧云郎他不在意了。 尤伯看着这小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没有太过含情脉脉,却叫他这个老头子没法儿走过去打扰,不由笑了笑,走远了些。 等车子都装好了,夫夫两个去告别了大哥和小袁氏,又接受了二哥的哼哼唧唧,才携手出来。 萧渡郎不满地跟着他们,萧云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笑道:“我听说大哥已经开始议亲了,等出了国孝,说不得大哥二哥就一起办亲事了。” 萧渡郎的脸一下子红了,萧云郎“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跑着走了。 “没有长幼尊卑的家伙……竟然取笑我!”萧渡郎嘟囔了一声,又冲林玉岚喊道,“可别叫我知道你再欺负云郎。” 林玉岚冲他抱了抱拳,也上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拿走了大半时辰,从青云路拐进了林家夫夫住的南蓑巷,车夫和小丫头们一起下车搬东西,林玉岚不让萧云郎动手,自己扛起一个箱子进屋去了,萧云郎找出了钥匙,把西厢门打开,找出扫帚来清理,这半年来家里一直是他和林玉岚两个人,忽然又加进两个人来,他感觉有些奇怪,他已经习惯没人伺候的生活了,以后没人伺候也没什么,有下人在,他和玉岚会不会不自在?萧云郎又想了想,不过要过年了,有人帮衬着自己总是好的,自己不好碰冷水,洗个衣服洗个菜她们做也好。 纹儿和桃子是家生子,从没有住过这样乱的房间,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不过她俩想了想,都已经出来伺候三少爷了,也回不去伯府了,总得要适应下来,就上来帮着萧云郎一起收拾房间,过了一会儿林玉岚把萧云郎叫了出去,给他看自己做好的椅子。 萧云郎先是绕着椅子转了几圈,林玉岚把他按下,“你试试。” “嗯……”萧云郎想着林玉岚雕工不错,做个椅子该是很轻松才是,谁知他刚坐下去,就听见椅子某处传来断裂声,萧云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随着椅子倒了下去,林玉岚忙把他拉起来。 萧云郎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林玉岚脸色阴沉地蹲下去看椅子断裂的地方,萧云郎道:“待会儿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们先去吃饭。” 林玉岚不满地拨弄了下椅子,不明白自己费了好些力气的东西怎么这么不经用。 “走啦。”萧云郎冲他伸出手。 “……好,”林玉岚伸手握住萧云郎的手,“吃饭。” 第10章 过年 纹儿和桃子在屋里坐下后,桃子忍不住擦了擦泪,纹儿道:“你哭什么?” 桃子没有说话,在伯府里,纹儿好歹还有个亲哥哥,她却只有一个姨,姨有自己的亲闺女在大少爷那里伺候,她在三少爷那里拿最低的月钱都保不住,都被姨给拿走了,可是出了伯府,她才知道三少爷这里有多苦,这间屋子连个火炉都没有,她们自己的被褥怕是也不抵寒。 纹儿撇撇嘴,道:“待会儿你总不能叫三少爷做饭给你吃吧!” 桃子又吃了一惊,她们还要做饭? 纹儿撸起袖子来准备出去,边走边道:“你既然觉得委屈,还出来做什么呢?当时你说的倒快,现在后悔也晚了。” 纹儿的娘活着的时候是在厨房干活的,纹儿也知道家常菜怎么做,她去地窖拿了大白菜,轻轻松松地剁了起来。 酒足饭饱,就等着过年了,萧云郎想着。 这是他们脱离了庞大家族后的第一个年,两人身上有两层孝,红是不能挂了,可是各色年礼都要准备好,过年的规矩也要做足了,他们心里都有些期待,特别是萧云郎,他隐隐觉得,这个年过去,他和玉岚的生活会更加轻松,他们会卸下一些担子。 这个年告诉他们,他们现在是爱人,也是亲人,他们要相互扶持,一直到老。 二十三送灶王爷的时候,林玉岚对着菜谱学着做了甜甜的玛瑙团子,又叫纹儿买了饴糖回来奉给灶王爷,请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来年他们都平平安安的。结束之后两人决定去街上走走,这时候街上应该最是热闹。 从腊月起百姓们就忙活了起来,集市日日不歇,两人穿着厚衣裳,萧云郎把手揣在袖子里,林玉岚问道:“你觉得冷么?” “真热闹呀,”萧云郎赞叹道,“我不冷,走走就热了。” 林玉岚看见他似乎很是期待的样子,也不忍心说早回去的话,便揽着萧云郎在人群中慢慢地边走边看,除了公卿世家,皇家并不要求寻常百姓为帝王守孝,因此百姓们还是穿红戴绿,纷纷在剪纸、春联等摊子边驻足。往年腊月都是侯府最忙的时候,萧云郎从没有机会出来过,林玉岚若是出府,也是和其他大家公子找个酒楼吃酒说话,不会来这种地方被人挤。 “过几天咱们炸肉丸子,我听左大嫂说的,过年都是要炸肉丸子的,还要包饺子,准备糖果子和各色小吃,虽然咱家不会有太多人来,不过摆着也好看呐。”萧云郎道。 “都听你的。” 萧云郎的眼睛忽然一亮,“你还记得前年我们两个十五出门看灯么?” “我记得。” 萧云郎笑道:“大哥不让我们出门,还特意叫我们俩看着侄儿侄女们,我们说跑就跑了,到了半夜才回去。” “大嫂和二嫂都说你不稳重。” “哎,我一直惦记着出去玩儿呢,在伯府的时候,只要大哥和二哥没有时间陪我,就不让我出门。” 萧沐郎和萧渡郎与云郎毕竟不是同龄人,他们两个会照顾弟弟,可是身上有官职,也要与人交际,不能时刻陪着他,而萧云郎到了靖川侯府,林玉岚可以整日陪他疯闹,春日去踏青,夏日去京郊避暑,秋天一起打猎,冬天也可以去景致不错的地方看雪景,那时的林玉岚和萧云郎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小夫夫,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多少人羡慕不来。 萧云郎回忆道:“我知道他们都酸呢,有人在我面前说什么我也不生气。” “谁?”林玉岚脚步一顿。 “我都忘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萧云郎笑道,“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想为不重要的人挂心。” 两人走了很久,才回家去,从这一日开始,他们有的忙呢。 林家除了兄弟三个,还有两个姑娘,都是嫡出,林玉岚的长姐林玉静嫁到了永城侯府为世子夫人,林玉岚的姐夫自来有心悸之疾,永城侯府瞒得深,等林玉静嫁过去了林家人才知道,后来林玉静的儿子赵宗九岁时,永城侯府世子就病逝了,林玉静带着儿子守寡已有十年,因为赵家隐瞒病情的事情,两家早已交恶,林玉静虽是难得的贤惠人,在夫家、娘家之间却难以调和,半年前赵家一开始便与林家撇清了关系,林玉静只托人带来了几包银子——她原就不好过,亡父的弟弟们虎视眈眈,弟媳们眼红世子之位,她实在帮不了娘家什么忙。 林玉岚的二姐林玉贞嫁的是城西武定侯府郭家,郭家支系庞大,林玉贞的丈夫并不是出自本家,与本家关系也不远,地位也算可以。她的丈夫是林铎仔细挑选的俊才,年纪轻轻已是四品武官,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成亲后却十几年没有升过官,他多次与机会失之交臂,譬如几年前他在沿海防寇,日日风晒雨淋,结果海贼、倭寇从未上岸过,先帝只能说他是良将,结果他一回京城,倭寇便杀上了岸,新上任的将军带人浴血奋战,在海边仅仅半年,就升迁了两次。 林家出事后,林玉贞忙向武家表明心志,表示自己以后只做武家的儿媳,再不是林家的女儿,毫不在意自己在幼弟心上狠狠插了一刀,林玉岚从来不求她能帮忙,他只是希望自己还有亲人,就算不能时刻见面,把彼此放在心上也是好的,那时林玉岚便发誓,林玉贞不把自己当林家女,自己也再不把她当姐姐。 其实对于是否要向永城侯府送年礼,林玉岚有些茫然,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好送出去的,可是长姐原本就孤立无援,自己帮不了她什么,只怕还会给她惹麻烦,可毕竟林家在京城,也只有他们姐弟两个了。 萧云郎对这个也没有主意,以前林玉岚跟他讲过,因为长姐年纪最大,从小就跟着父母照顾弟妹,林玉岚是老来子,他出生时林铎夫妇四十有余,林玉静也出嫁了,可也常回来看他,每次留下不少东西,在林玉岚的记忆里,林玉静总是那么温柔、端庄而美丽,几年前赵家二房和四房闹得太过的时候,林玉岚年纪虽小,也不怵在永城侯府老侯爷赵恒那里给长姐撑腰。 晚上,萧云郎轻声叹道:“我们还是应该去的,你是林家在京里最后一个男人了,大姐姐除了你也再无依靠了。我们现在虽然落魄,但是总要挺起胸膛来做人,叫人知道,林家还在。” 林玉岚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萧云郎又皱眉道:“我看这么多年来赵侯爷都没有为宗儿请封世子,是不是真的有别的念头?” 林玉岚讥讽道:“宗儿今年都十九了,他要是想,这十年怎么会毫无动静?” “我倒是知道赵家三房一直对大姐姐母子时常帮衬。” “永城侯赵恒的原配夫人生了前面儿子三个,现在的夫人是老四和大女儿的亲娘,赵家老二从大姐夫得病的时候心思就不正了,前些年里他什么势力都掺和过,想着弄一个从龙之功好叫自己继承侯位。赵家老三是我大姐夫一样的憨厚人,只是出息不大,至于那个赵家老四,大约觉得如果不是长房继承那个位子,是二房还是四房都无所谓,在赵恒夫妇面前无所不用其极地卖乖弄巧,盼着他亲爹给他上折子。”靖川侯府没有出事的时候,林玉岚没少跟赵家人打交道,因此对这些事情都了解得很透彻,过了一会儿他冷笑道:“以赵家人的秉性,二姐嫁过去最为合适,都是最会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 萧云郎道:“二姐家的泉儿只比宗儿略小几岁,我听说他是武家后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对自己这个外甥,林玉岚倒没说什么,只道:“武定侯府这么多年,枝叶繁茂,只要有出息的,都会被提拔。” “这倒是很好。” “嗯。” 靖川侯府和锦江伯府人口都少,没有那么多的亲戚,林家以往送出的年礼多是给故交同僚的,今年这些自然都省了。 “……还是得想些来钱的法子……”临睡前,萧云郎迷迷糊糊地想。 三十那天,萧云郎亲自挽起袖子在院子里剁肉,他的力气还是比两个小丫头大的,一会儿后林玉岚带着他们订的东西从外面回来,接过萧云郎手里的刀,剁起肉骨头来。 林玉岚便进屋去,打开包袱看了看给两个小丫头屋里用的火炉,做工还算可以,他搓了搓手,准备把东西搬到西厢去。 纹儿和桃子这几天晚上要盖厚厚的被子,还是从萧云郎屋里搬去的,虽然难捱,也算习惯了,因此在看见萧云郎手上的东西的时候,都是一愣,萧云郎道:“就算过了年,还要冷一阵子呢,送碳的伙计待会儿过来,也许没有在伯府用的好,稍呛一些,你俩若是觉得不行,咱们再商量。” 纹儿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小少爷对我们正好。” 萧云郎笑道:“你们对我尽心,我也要对你们尽心啊。” 等肉骨头出锅,萧云郎包的饺子煮好,夫夫两个准备开动,林玉岚按住他的手,垂眸道:“我要敬你一杯。” 萧云郎眨了眨眼睛,把筷子放下来,林玉岚道:“第一杯谢你不离不弃。” 萧云郎的脸有些红,“你说这些干什么。” 林玉岚饮下第一杯,萧云郎也喝下了,林玉岚又道:“第二杯祝我们来年更好。” 萧云郎痛快地喝完,笑道:“这个是要祝福一下的。” “第三杯……”林玉岚没有说完。 萧云郎想了想,闭上眼睛道:“第三杯愿你我长相厮守,伴君白头。” 两人一起饮下去,显然他们都忘了萧云郎的酒量,他迷迷瞪瞪地吃了两三个水饺,脸上还带着笑,就“啪嗒”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林玉岚:“……” 林玉岚站起身,把还握着筷子的人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萧云郎闭着眼睛,难耐地蹭着林玉岚的身体。 他们成亲一年后,先是为袁夫人守了一年,而后没多久先帝驾崩,林铎夫妇自尽,半年前林玉清问斩,他们足足有一年半没有亲近过了,林玉岚俯下身看着萧云郎,萧云郎皱着眉,嘴里轻声嘟囔着些什么,林玉岚凑近了些才听到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林玉岚的眉目一下子柔和起来,他亲了亲萧云郎的唇,给他盖上被子,出去收拾碗筷,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萧云郎失去了压制他的力量之后神色更加不耐地扭动着,还在不满地用手敲隔壁的枕头。 林玉岚:“……”他想了想,把手伸进被子里找到了萧云郎的小东西,俯下身吻着萧云郎,萧云郎着喘息张开嘴,一会儿后就释放了出来,林玉岚笑了笑,擦了擦手,关灯在他身边睡了。 夜里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两人却都没有醒,萧云郎在睡梦中往林玉岚那边凑了凑,不知做梦梦见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11章 初二 萧云郎醒过来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他身边的林玉岚也醒过来了,萧云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林玉岚也看着他,把萧云郎的脸看得越来越红,到底也没问出什么来,慌忙穿上衣裳跑了,门外的纹儿和桃子跪好,脆生生地说了些吉祥话,萧云郎把准备好的红封递过去,笑道:“你们也大了一岁,以后越长越好看,我帮你们找个好婆家。” 纹儿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桃子先是愣了一下,才红着脸点点头。 一会儿后左家来拜年,左大哥、左大嫂并他们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浩浩荡荡地一起过来,萧云郎很快叫人拿出糕点果子来给孩子们,自己陪左家夫妇坐着。 左家夫妇有些拘谨,原本手头拮据的邻居家一下子成了权贵人家的亲戚,这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这半年来他们夫妇有时候私下议论,还可怜萧云郎一个小郎君要养活他的酒鬼丈夫,卖宅子的风波过去后,林家相公忽然振作了起来,原来是这么精神的一个人物,叫他们两口子又是一阵惊讶,他们认识人多,仔细打听了一下才明白,这原来就是半年前被抄家的靖川侯府仅剩的三房夫夫。 先前种种,便都可以说得通了。 萧云郎笑道:“近些日子忙,我也没有找时间去你们家说清楚,卖宅子的事情就算了。” 左大哥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明白。” 左家夫妇小心翼翼,萧云郎一下子也不知再说什么了,只有几个小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话,他见了便有些羡慕,等孝期过了……他们也生几个!萧云郎蓦然满心都是雄心壮志,看都没看自己就抓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而后才尴尬地看了一眼左家夫妇,不好意思道:“我看他们吃,我自己也饿了。” “哎,你们还年轻,可不就是小孩子一样,”左嫂子口快,“你们东边那家,虽然咱们平日交往不多,孩子们却常走动,待会儿叫几个孩子去给长辈磕个头,我们也不去了,你们呢?” “我们没什么要出的门。”萧云郎想了想,初一原本是本家自己的日子,在伯府的时候,他是和爹娘和哥哥们一起过的,在侯府的时候三房在一起互相恭维恭维,吃个团圆宴也就完了。在市井之间,初一时候百姓们却爱出门,把邻里街坊家都走遍,一个一个问好。萧云郎决定按以前的规矩,初二去伯府,初三看望其余长辈,就是去城侯府看大姐姐。至于其他人家,他们两个身上有孝的人就不多走动了。 说起来他们另一户邻居还是当官的,只是品级不高,也不爱与邻里交际,故而他们半年了都没有熟起来,左大嫂道:“我前些日子听说,他们家相公要升迁了?” “是么?” “是外放到什么县里当县丞。” 萧云郎点点头,“若是富县的县丞,比在京里十几年如一日地熬日子可不是好得多么,去年春闱选拔才子不多,今年也许选的就多了,更没有这些人的机会了。” “谁说不是,他家娘子还有意把宅子卖了,说日后若是能回京城再买,大概是想换了银子,到了那边置办些家业。” “这里地方还算不错,想必也能卖出不少钱。” 左大嫂摆摆手道,“我看少了五百两是不行的,多了呢也卖不出去。” …… 林玉岚一进门,左家夫妇就噤了声,他们毕竟与林玉岚打交道不多,林玉岚看着也没有萧云郎脾气温和,林玉岚僵硬道:“过年好。” 左大哥也僵硬道:“是是,过年好。” 萧云郎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左大嫂也大喇喇道:“都是邻居,这么小心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左家夫妇告辞,萧云郎记住自己东邻家要搬走的事情,想着到时候也可以去帮把手。 到了下午,夫夫两个对坐下棋,林玉岚脸色不是很好,过一会儿就要看看萧云郎,萧云郎刚落下一子,就笑道:“你不用这样,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精致的宝贝对咱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 林玉岚闷声道:“那是你娘留给你的。” “我娘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萧云郎柔声道,“你不用想太多,我们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 林玉岚也落了一子,脸色依旧没有恢复。 萧云郎那一尊羊脂玉观音雕像是老物了,还是从肃安公府出来的,袁审言的夫人杜老夫人把东西给了爱女,袁夫人在萧云郎出门的时候又把东西给了他,萧云郎这半年变卖过不少东西,剩下的几样都是对他有重要意义的珍宝。 “说起来宗儿比我们也只小一岁,也没听说定了哪家的亲事。” “倒是泉儿早早就定了……”林玉岚忽然想了起来,“二姐当年给泉儿定了汝南侯府家的二小姐,汝南侯府……半年前也被抄家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二姐,也挺倒霉的。”萧云郎道。 萧云郎冷笑道:“还好汝南侯府家小姐没有嫁过去,不然二姐更有的头疼。” “不知道那二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汝南侯是宗室,皇上怎么也会网开一面才对。” “谁知道呢。” “也是,这些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两人下完棋,萧云郎技高一筹胜了几子,他想了想,道:“我们没有女子用的东西……哎?我记得还有一匣子茉莉宁神香,我去看看。” 林玉岚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萧云郎又去翻箱倒柜了,林玉岚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一时恍惚。 萧云郎和林玉岚刚被长辈介绍认识,两人就玩儿到了一处去,他们都年轻着,不懂情爱,只是觉得对方好玩儿,才越来越喜欢对方的。 萧云郎被全家人娇养着,几乎没什么机会和男孩子一起疯闹过,林玉岚有的是玩乐的主意,能把萧云郎逗得开开心心的,林玉岚又像他的兄长们一样高大,让他有人可以依靠,不用担心其他的,这对萧云郎来说已经完美了。而林玉岚从小,就是看着大哥的背影长大的,林铎夫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庄子上,把小儿子全扔给了大儿子管,林玉清有官职有同僚有朋友,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花在弟弟身上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而他二哥林玉名更爱经营自己的小家,对这个亲兄弟只是面子情,大姐早就是别家的人,二姐回家更是有限,萧云郎是第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是第一个可以满心里都是他的人,不管是出了他们的小院子还是留在里面,他们总是亲亲热热的小两口儿。 那匣子宁神香是当年萧云郎花大价钱买来的,说是放十年味道都不会变,他打开看了看,果然没什么变化,这半年里他们事多,差不多每夜都是心事重重地睡下,也没什么心情点宁神香了,萧云郎想了想,又找出了一个自己以前用过的陶制莲花香炉,才觉得礼算是齐了。 晚上,萧云郎漫不经心道:“明天回我家去,咱们带了什么反而叫我爹和哥哥们不自在,咱们去吃吃喝喝,吃完就走。” 林玉岚忍不住笑了,萧云郎想起来什么,也笑道:“今年宫里不知除夕还开不开宴,不拘什么时候,皇上都要开始给大哥做媒了,不知道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喜欢。” “你可以直接问问他。” 萧云郎想了想,笑叹道:“大哥这里终于算是有消息了,锦江伯府以后也会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 初二一大早,林玉岚认真写完了给永城侯府的拜帖,萧云郎边吃着东西边过来看,“咱们去我们家,叫尤伯找个小厮帮我们送去。” “……嗯。” “等今年我们把日子过好了,再采买下人。” “好。” 两人穿着厚厚的,结果刚出门,就碰见了从伯府来接他们的马车,萧云郎钻进车厢里去,还不忘问车夫他大哥进过宫没有。 车夫笑呵呵道:“除夕夜里伯爷和大少爷就去了,其他的小的也不知道。” “哦……” 碍着国孝,便是宫宴也没有什么好菜,萧云郎又问道:“今年十五,皇上下旨叫大哥作陪了么?” 车夫想了想,道:“这小的还不知道,若不是下雪,大少爷多是骑马出去,故而没有去咱们那里吩咐清楚。” 萧云郎笑了笑,车夫道:“难道咱们大少爷今年真能定下亲事来?” “但愿如此吧。” 伯府里萧粟和小袁氏正襟危坐地等着小夫夫去磕头,萧渡郎在一旁等着,萧沐郎倒是不在。 萧云郎起身便问道:“大哥呢?” 萧渡郎蓦地爆出一阵大笑,萧粟不满地看他一眼,却不说话,默默端起茶杯来喝,小袁氏笑眯眯道:“你们大哥现在正忙呢。” 萧云郎和林玉岚在一边携手坐下,萧云郎道:“父亲,明天我和玉岚要去永城侯府给老侯爷请安。” 萧粟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萧云郎问道:“大哥到底在干什么?” 萧渡郎不怀好意道:“有人扭了脚,只要咱们大哥照顾呢,我看大哥是乐不思蜀了。” ——“二弟,在说什么呢?”萧沐郎在门外,笑眯眯地开口。 第12章 初三 “大哥呀,”萧渡郎现在完全不怕他,“小柳儿腿好了么?” 萧沐郎慢悠悠踱步进来,给父母请安后坐在了椅子上,轻飘飘瞥了萧渡郎一眼,萧渡郎立刻没了刚才的张狂样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萧沐郎看着萧云郎道:“我在外面听见你们明天要去永城侯府?” “是,大哥,我们去看林家大姐姐。” “也好,咱们不管别人怎么看,总不能是我们家先不守规矩。” 萧云郎笑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萧沐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萧渡郎还是迫于淫威不敢说话,萧云郎忍不住问道:“大哥,那个柳家的少爷,在我们家?” 小袁氏看了一眼萧粟,笑道:“就在紫藤院里。” 萧云郎不禁好奇道:“爹,您的意思是要定下来么?” 萧粟不答,只道:“看你大哥的意思吧。” 萧云郎更加好奇,萧渡郎凑过去轻声对他道:“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好。”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4节 兄弟两个商量好,萧云郎就把林玉岚扔下,自己偷偷摸摸跟着萧渡郎走了,萧沐郎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是柳家唯一的男孩子么?” “的确是人家的独苗苗,大哥造孽呦。”萧渡郎语气中颇是不屑。 “这话你又不敢在大哥面前说。” 萧渡郎哼哼唧唧不说话了,带着萧云郎去了紫藤院,刚走进院子里,萧云郎就听见有个人道:“我不吃这个,太酸了。” “柳少爷,方才您说饭菜不合口味……” “要吃甜的!” “可是大少爷吩咐……” “有甘蔗么?我要吃甘蔗!” “……奴婢去问过大少爷。” 萧渡郎萧云郎兄弟两个在门外停了一会儿,萧沐郎身边的郁芳急匆匆走出来,像是见了救命恩人一般哀求道:“我求两位少爷了,咱们大少爷走了,我们实在伺候不了这个小爷了。” 萧渡郎忙退后一步,推了推萧云郎道:“你去你去。” 萧云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郁芳并两个小丫头拉进了屋里,一个清秀的少年郎正倚靠在榻上,满脸不高兴地搅动着一碗白粥,见到他进来愣了一下。 萧云郎看着一旁面有菜色的小丫头们,不由笑了笑,柳霖儿想了想,立刻明白过来,亲亲热热地喊道:“你是萧云郎,萧三哥!” 萧云郎还没有被人叫过哥哥,见这个少年双目明亮,面容亲切,心里就有些喜欢了,他坐在柳霖儿身边道:“你怎么就吃这个?” “还不是那个……叫我吃的!”柳霖儿眼珠子转了转,“我从来没听说过谁扭了脚不能沾荤腥的,不是要喝骨头汤什么的么。” 萧云郎没有回答,看见他旁边有一个咬了一口的梨子,柳霖儿嘿嘿笑道:“我不爱吃酸的,我喜欢吃甜的。” 萧云郎问道:“你怎么扭到脚的?” “……”柳霖儿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就是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跟我大哥有关么?” “对!”柳霖儿斩钉截铁道,“就是他害的!” 萧沐郎在门外悠悠道:“你自己要往地上跳,我退了一步没挡着你,这也叫我害的?” “哎,大哥你回来了。” 柳霖儿的脸“腾”一下红了,忙老老实实喝粥。 萧沐郎走进来,“刚才不还说是我害你扭了脚么?现在怎么不说了?” 柳霖儿低头道:“反正皇上也说了,是你吓着了我才害我摔下去的,是皇上叫你照顾我的。” “嗯,吃饱了么?”萧沐郎笑问。 “没有……” 萧沐郎坐下来,挥挥手道:“再去给柳少爷要一碗白粥来。” 柳霖儿:“……” 看他们两人神色,萧云郎明白过来,怕是柳霖儿没有受伤,是故意想赖上大哥的,萧沐郎喝了口茶,继续道:“昨日刘太医不是说了么?柳公子火气有些大,开的黄连茶煮好了么?” 柳霖儿脸色都变了,萧云郎笑了笑,问道:“玉岚还在跟爹爹说话么?” “林玉岚呀……方才渡郎拉他去演武场了。” 萧云郎站了起来,“那我去看看。” 柳霖儿眼巴巴地看着萧家最后一个温和的人也走了,端着碗,又想看萧沐郎,又有些胆怯。 萧沐郎走过来,把他手里的碗抽走,笑眯眯道:“等你脚好了,就能吃别的了。” “……好。”柳霖儿欲哭无泪。 萧云郎小跑到演武场的时候,林玉岚已经输了一场,却被激出了血性,脸上也带上了志得意满的笑意,“再来!” “谁怕你!”萧渡郎大喊一声。 萧云郎松了一口气,不再理会他们,去看小菱儿了。 到了午饭时候,萧渡郎已经意外地对林玉岚和颜悦色了,萧云郎低头笑了笑,萧粟道:“你们明日去永城侯府的礼准备齐了么?” “准备好了。”萧云郎道。 萧粟犹豫了下,萧云郎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拜帖和礼单我们已经写好送往永城侯府了。” 萧沐郎挑挑眉,忽然笑了起来,“父亲不用担心,赵恒是个聪明人。” 萧粟不知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晚饭后萧云郎叫马车停在青云路上,他们要自己溜达回去。 萧云郎虽然没有喝醉,不过已经有些晕了,林玉岚单手提着黄叔送来的食盒,另一只手牵着萧云郎,青云路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能从年前热闹到出正月,萧云郎道:“你看,这样也挺好的,就我们两个人,不用操心那么多的事情。” “是,以前我们这几天总是最忙的,甚至拿不出什么功夫给自己。” “以后我们每年都这样过,就我们一个小家,走走亲戚……”萧云郎眼皮开始打架,说话也含糊起来,林玉岚停住脚步,单手把人背在身后,提起食盒,步伐坚定地往前走着。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越来越好。” 永城侯府。 老侯爷赵恒坐在暖房里,手上摆弄着一张最平实无华的拜帖,他的夫人王氏已经梳妆打扮出来了,不满道:“今日几房娘家都有小辈来请安,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赵恒默然,赵恒已经是六十有余的人了,王氏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她有一儿一女傍身,老侯爷又宠她,她的便底气越来越足,那个大儿媳林氏实在是她眼中钉肉中刺,谁叫老侯爷的原配夫人当年把手中一部分权柄给了这个林氏呢?这个林氏是世子夫人,在府中所用一概都是上乘,半年前王氏还以为侯爷会把林氏母子赶出去,结果只是他只是暗中看住他们,不叫他们生事,其余一概不理,王氏心里藏着其他事,她想叫儿子越过世子嫡子赵宗与二房、三房袭爵,只是老侯爷心思太深,她看不透,也不敢提。 王氏见赵恒不说话,气哼哼道:“午饭怎么用我都没安排好,二房的娘家侄儿是户部的员外郎,三房家里也是书香门第,就算我们王家势微,也是有在朝廷当官的,这些亲戚们一来,见要和破落户一起坐着,以后咱么看咱们侯府?” 赵恒嫡长子还在的时候,赵恒为他选的林氏是靖川侯府的嫡长女,二子三子的媳妇都是一般人家出身,家里顶多就是做个小官,王氏是续弦,她的娘家也没多少有出息的人才,以往这些人家能和林家人坐在一处都是高攀了的,现今这情形却反了过来。 王氏见赵恒不说话,眼珠子一转道:“不如这样,今天咱们吃咱们的,叫林氏和宗儿陪林家人在小花厅开一桌。” “胡闹!”赵恒狠狠一拍桌子,把王氏吓了一哆嗦,头发都给自己拽下一把来。 对这个小自己二十几岁的妻子,赵恒一直比较容忍,小儿子也很孝顺,就算知道他们别有用心,赵恒觉得,自己毕竟老了,有人能一直哄着自己开心也挺好的,那些不重要的小事不计较也就不计较了,王氏和林氏斗,和二房的孔氏斗,和三房的崔氏斗,也随她开心了,不闹出丑事来就好。 可是现在…… 他的长子是忠厚良善之人,可惜早早去了,二子倒有才干,与他却不是一条心,三子唯唯诺诺,不是有出息的,四子年纪尚小,看不出什么来。原本最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永城侯的自然是赵宗,可林家偏偏倒了…… 赵恒越是老了,越是瞻前顾后,不敢作出决定来。 “林家虽然只剩下了两个人,但是萧家还在!”赵恒冷冷道,“大房的亲戚,该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 “……是。”王氏恨恨低下头。 赵恒继续看礼单,这个和田的羊脂玉佛像,他偏偏是知道的,这是几十年前他也看中过的好物,结果被肃安公袁审言得了去,几十年后却阴差阳错到了自己的手上。林家夫夫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告诉自己林家倒了,萧家和袁家还能给他们撑腰……满朝还有几个屹立不倒的国公爷?还有几个从建`国起领兵到现在的世家? 王氏在一旁暗恨,林家人到现在还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个玉佛是好东西,却不是她爱的,还有一匣子贵比黄金的百合宁神香也不是给她的,老侯爷还叫自己给林家人安排上席?做梦呢! 第13章 长姐 林玉岚和萧云郎大大方方从侯府正门进去,门房斜他们一眼,看都没看他们的帖子,道:“去后门。” 林玉岚一皱眉,萧云郎道:“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门房不耐烦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别在这儿捣乱,去去去。” 萧云郎看见另一个门房不做声,反而退后了几步低着头,心下明白,这就是来给他们为难的,刚要说话,他们就听见一人朗声道:“小舅舅,小舅君,你们来了。” 门房一愣,忙道:“大少爷。” 赵宗小跑着出来,笑道:“好久不见小舅舅了,母亲等你们好久了。” 林玉岚淡淡笑了一下,赵宗侧过身道:“记住这是谁了么?” 门房忙道,“小的记住了。” 赵宗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们是赵家的奴才,就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是把赵家的亲戚都得罪了,你要知道我的手段!” 门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瑟缩了一下。 林玉岚和萧云郎走在赵宗后面,赵宗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叫小舅舅和见笑了,现在内宅权柄是家里太太把持着,母亲做不了主。” “嗯……”林玉岚估计了下长姐在永城侯府的情形,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萧云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到了林玉静的院子前,赵宗在门外小声道:“等你们见过母亲,我有话跟小舅舅说。” 林玉岚注意到几个路过的下人在看见赵宗时都有躲闪,又联想刚才门房的反应,不由猜测赵宗之前是做过什么。 林玉静穿着素净,头上也没有什么钗环,安静地在里面等待着,林玉岚和萧云郎一进门,林玉静的双眸就湿润了,她伸出手,哽咽道:“小弟。” “姐姐。”林玉岚走过去。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林玉静道:“小弟,你不要怪姐姐,姐姐没有办法。” “我不怪你。”林玉岚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就算是靖川侯府还没有出事的时候,长姐在这里就有诸多限制,说是世子夫人,连二房孔氏那种人都能欺负到她的头上,王夫人不是省油的灯,老侯爷对赵宗又不冷不热,半年前她瞒着老侯爷拿去那些银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林玉静出身高贵,却半生凄苦,林玉岚明白,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怪她。 “姐姐,最近宗儿出什么事了么?” 林玉静垂眸叹道:“他打死了个丫头。” “为什么?”萧云郎也吃了一惊。 “那丫头是谁派来的,我并不清楚,”林玉静淡淡道,“那天拿了药放在宗儿的饮食里爬上了宗儿的床,想必是要闹出宗儿在国孝中淫`乐之类的事情,等我听见动静,宗儿已经把人打死了。” “他……”萧云郎顿了顿,“他自己打死的?” “不说我,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宗儿当着孔氏等人的面说,只要有人还敢做那些下作的事情,来一个他打死一个。”林玉静的泪水滑落下来,“他全身都是血,他吓住了那些人,只有我看出来他也在害怕,他全身都在抖,可是我是个没用的娘,我只有抱着他哭。” 林玉岚紧紧咬着牙,萧云郎看到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强笑道:“宗儿是个好孩子,这种事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两个……相公,”萧云郎迅速想清楚事情的根源,他坚定道,“宗儿必须袭爵!只有他世子的身份定下来,再把家分了,姐姐和宗儿才能有安宁!” “赵恒若是想,他早就让宗儿做世子了。”林玉岚冷冷道。 “只要宗儿没有大错,他早晚都要继承爵位,二房和四房就是要在老爷子死前拼命把宗儿拉下来,”萧云郎冷静道,“他们不就是觉得林家倒了,宗儿没了靠山么,他们自己又是什么东西?赵老二是个墙头草,只是运气好走到了皇上那边,可是他身后脏东西也不少,至于赵老四,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谁怕他?” 林玉静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萧云郎蹲下身道:“大姐姐,你不用怕连累我们家,我们两个到现在已经都不怕了。只要宗儿自己有出息,我愿意让我父亲出面,赵恒没有理由不给宗儿机会。” 萧云郎和林玉静说着话,林玉岚退出房间,赵宗正在门外等着他,两人身量有些接近,赵宗却要瘦些,眉目间有些孤僻。 赵宗笑了笑,“小舅舅。” “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宗道:“我想请小舅舅引荐我进西山大营。” 林玉岚看着他问道:“你是认真的?” “小舅舅也看清我们府上的情形了,我读书不中用,也不愿意跟祖父、二叔斗心眼儿叫祖父给我恩荫个什么职位,小舅舅不用担心,我愿意从最低级的兵卒做起,有没有出息全看我自己的本事。” 林玉岚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母亲知道么?” 赵宗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没有告诉过母亲,可是小舅舅你知道,我母亲脾气太软了,谁都能踩一脚,我现在必须为了我们母子立起来,告诉他们长房已经有成年的男人了!” 林玉岚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我知道了。” 赵宗过了会儿,低声道:“小舅舅,要是待会儿有人在你们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你不要介意……”赵宗的语气一下子阴寒了起来,“等我以后站在比他们高的位置上,我再一一还回去!” 另一边林玉静说起了林玉贞,萧云郎道:“相公他不求二姐拉林家一把,只盼着二姐惦念亲情,姐弟能够相互扶持。” 林玉静叹道:“二妹这些年也不是很如意,她嫁过去前武六郎还是人人称赞的俊才,这些年的事你也知道,也不乏有人也在她面前说她妨克相公的话,她选的儿媳妇也出了意外,她人就逐渐变了。” 萧云郎道:“相公不会再原谅她了。” 林玉静无奈地摇头苦笑,“便是我,也不愿意再见她,都是一家至亲姐弟,她前头不出面也没人怪她,后来她做得太过了。” 林玉静不约而同地和赵宗想到了一处去,道:“若是有人在你们面前摆脸色,你们莫要在意。” “我们来之前就知道会出现什么,我们不怕。” 林玉静笑了笑,“有你在小弟身边,真是他的福气。” 萧云郎也笑了起来。 林玉岚和萧云郎在赵宗的陪伴下去给赵恒夫妇请安,他们去得稍晚了些,主院里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人了,赵宗绕开他们直接走到了赵恒身前道:“祖父,萧家小舅舅夫夫来给您请安了。” 赵恒笑呵呵道:“是玉岚来了。” 林玉岚面无表情道:“老侯爷,好久不见了。” 萧云郎面容温和地笑道:“您还喜欢那尊玉佛么?” 提起玉佛,这是在说他对宗儿不够慈和呢,赵恒心想,便笑道:“多谢你们这些小辈们用心了,我这些子孙们,宗儿最是孝顺,我也最心疼他年幼就没了父亲,哎,只是他年轻,有时候总是会想左了,我这做祖父的有时候,也时常头疼。” 萧云郎道:“有您的照拂,宗儿又是长房嫡孙,总不会出什么纰漏。” 长房嫡孙!赵恒心里一凛,难不成这夫夫要当场发难?!赵恒笑呵呵地移开话题,“哎,不说我们家了,萧伯爷最近可好?” 女眷们都在里头,不知说到了什么,孔氏不屑地哼了一声,王氏笑道:“咱们这种人家,总是有什么人要凑上来的。” 崔氏默然不语,王氏的嫂子声音奸细,一边吃点心一边讥诮道:“谁说不是呢,妹妹,不是我说,侯府是什么门第?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算得上是亲戚,还不叫人笑话死。” 孔氏也是与王氏一家子不对付的,此时却赞同道:“谁说不是呢,昨日我就说,破落户就该有破落户的样子……” 林玉静进得门来,孔氏立刻噤声了。 林玉静给王氏请安,王氏不情不愿地叫她坐下,从身份上来看,其余人都是比不过林玉静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都要与林家的大奶奶问好,林玉静看在眼里,表情不变,王氏道:“老大媳妇啊,我们正说呢,老爷的意思呢,还是如往年一般排坐席,可是你也知道……呵呵,这些话咱们面上不好说,不如你主动在你们院子开一席,这样你们家人也可以亲亲热热说些话。” 林玉静原本就是面团儿一般的人,王氏、孔氏等都可以欺在她头上的的,今日林玉静却开口道:“太太,这不合规矩。” 王氏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林氏会驳她的意思。 孔氏道:“大嫂子这是什么意思?太太可是向着你呢,知道大嫂子不爱交际,叫你们自己家人多陪陪你。”事情若真的是按王氏安排的那样了,等明日她就能传出去长房的亲戚现在都没资格跟他们二房坐一处的消息去! 林玉静掩在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攥了起来,她看着这些要看她笑话的人,沉静到:“我弟弟玉岚是侯府嫡长孙的亲舅舅,他的妻君是锦江伯的嫡子,太太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尽管这样安排!” 王氏只觉脸上一燥,怒气就冲了上来,孔氏没有来得及拦,王氏就把手里的茶杯朝林玉静扔了过去,她进门只比林玉静晚了几年,这十几年里林玉静从来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这么一个侯府出身的大小姐反而不如她这个小门户出身的女子,叫她多么畅快,这个林氏怎么敢?!她怎么敢在这么多人前叫自己下不来?! 崔氏忙拉了一把林玉静,叫她躲了过去,崔氏冷冷道:“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氏的丈夫平庸,她自己却强硬,她也没对王氏低过头,王氏也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正欲补救,崔氏已经扶着林玉静站了起来,“大嫂子,咱们去前面见老爷,叫老爷看看,就说咱们得罪了太太,叫老爷做主把咱们休出去!” “快拦住她们——”王氏尖叫道。 一时王家的女眷、孔家的亲戚都围了上来,林玉静不厌其烦,一甩袖子,“太太既然厌了我们,只管跟老爷说,我们林家人再不上门就是了。” 王氏这次不敢再说什么,心里愈加愤恨,等她儿子袭了爵,她再叫林氏好看! 前面赵恒脸上还带着笑,不过心里早已苦不堪言,林家三郎一言不发,他的郎君倒是笑眯眯的,只是话里话外不离宗儿,赵家老二和老四的脸色也越来越黑,赵恒终于熬不下去,请小丫头们带人出去走走看看。 林玉岚坦然和萧云郎牵着手出去,最后萧云郎还回身笑道:“我小时候在外祖父家里,正巧侯爷带着大姐夫去拜访,大姐夫还抱过我,现在一想,人也走了十多年了,真叫人不胜唏嘘。” 赵恒没再插科打诨,反而有些动容,若是长子没死,现在家里也没有这么多事了,他长叹一声,而后又忍不住想,袁家今年有望回京的消息,难不成是真的? 赵宗方才一句话都没说,在外面才开口道:“小舅君不必为我说话,祖父不见到好处,是不会作出决定的。” “什么好处?” 赵宗撇了撇嘴,“祖父觉得皇上不喜林家,可能不允我袭爵,或者把爵位降了,二叔的可能还大些,不过祖父要是定了二叔,四叔和太太就要疯了。” 一个小丫头小跑过来道:“宗少爷,大奶奶那里叫您去一趟。” 赵宗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道:“您亲自过去看看吧。” 赵宗脸色一沉道:“小舅舅,你们先自己走走,我一会儿回来。” 第14章 百态 赵二与他的舅兄孔如峰对视一眼,笑着走过来,赵二道:“方才萧郎君说起往事,到叫我心也有些感怀了,我父亲以前带着我大哥去肃安公府去,萧郎君怎么忘了二哥也去过?” 萧云郎看着他,仔细回忆了下,笑道:“我那时年纪小,实在记不得了。” 赵二道:“说起来我也是许久不见萧家伯父了,敢问萧伯父最近可好?” “多谢二爷挂念,我父亲还好。” “说起来年前萧伯父大寿,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想着萧伯父是个允文允武的人物,便寻了几幅前朝文道子的画作,不知萧伯父可赏阅过了?” 萧云郎:“……” 赵二见他不说话,又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么?” 萧云郎尴尬道:“我是外嫁之人,对府内事不甚明晓。” 赵二觉得也是,也不多问了,他轻咳一声,他的舅兄笑道:“我一直听闻肃安公袁大将军今年便要回京,也不知是真是假,萧郎君可知道?” 萧云郎和林玉岚对视一眼,萧云郎从方才便觉得赵二对自己太过客气了,原来不只是有父亲的原因,还有外祖父的缘故,可是外祖父今年要回京?父亲和大哥怎么没和自己说过?萧云郎没有开口,林玉岚淡淡道:“外祖父在外已有六年,说是劳苦功高不为过,如今边境安稳,若皇上有意,外祖父回京也没什么。”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赵二腹诽,也只能笑道,“的确如此。” 林玉岚的父亲萧粟当了二十年的太子太傅,如今又执掌西山大营,却也抵不过肃安公这个真正的封疆大吏,袁审言一开始便是少年将军,直到五十岁下了战场,在京中养了几年,西北边境不稳,先皇派了多少骁将都是节节败退,袁审言在六十岁大寿上再次请缨,先皇赏了他一座西北的大宅,准他带着妻小前往,萧云郎的大舅父也自请前往西北为官以照顾父母,自古将在外家眷留京,袁家人却都能跟着袁审言走,先皇对袁家的信任可见一斑。 现在的皇上登基后,给西北连下了多道赏赐,以表示自己对袁家仍是持以最高的信任,现今西北平稳,袁审言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皇上便有意召他回京荣养。 怪不得赵二这么好说话,萧云郎想着,几个赵家的旁支听见他们说起肃安公,都慢慢凑了过来,一个个对外祖父恭维了起来。萧云郎觉得没趣,就想拉着林玉岚走,结果却听见有人嗤笑道:“二哥问谁不行,偏偏问他们,不是谁家都像咱们,什么亲戚都能上门,袁家的门第可不是谁都能攀上的。” 正月里天,赵四还打着折扇,悠悠地扇着风,他身边一个高挑的公子一袭白衣,神色傲然,赵四继续道:“不知道是谁日子都过不下去要卖宅子,今天穿来这衣裳不是租来的吧,哈哈。” 萧云郎愣了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四身边的公子哥儿道:“我父亲好心好意解你们的难,你们看着我们好欺,便想加价,最后还仗着有几门亲戚去我堂兄家里倒打一耙,真是下作!” “你就是李向敏的堂弟?”萧云郎面色古怪。 李家正当红,王氏有意为自己儿子娶李向敏的妹妹,觉得李家根基虽浅,二品大员的妹妹也不算辱没了儿子,她今日便请了李向善来吃酒,李向善父亲年前受了李向敏的训斥,他们父子还不知道李管家背着他们做的事,只觉是林玉岚夫夫就算落魄了还要借势欺负他们,不免怀恨在心。 李向善冷笑道:“皇上仁慈,面你们一房死罪,你们不感恩戴德,却做尽有辱斯文之事,真真与市井无赖无异。”他看了赵四一眼,淡淡道,“赵世伯也不怕辱没了门风。” 赵四道:“听见了么!还不把这两个人赶出去!” 赵二在朝廷当值,知道的事比周四、李向善等人要多得多,听了赵四的话,他却无意拦着,老四要想得罪人,尽管去得罪!得罪的越多越好! 萧云郎本不擅长与人争辩,也没遇到过如此颠倒是非的人,一时竟哑然了,林玉岚则冷冷道:“赵四!你再说一句试试!” 赵四瑟缩了一下,往年林三郎来府为他姐姐撑腰的时候,也没少收拾他,可是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赵四又横了起来,现在自己仍旧是侯府的少爷,他林三郎现在就是个贩夫走卒,说不定李向善说的是真的,他们都穷的过不下去了,既然这样,萧家肯定是不管他们了,甚至会觉得他们损害自己的面子!赵四的目光忽然从萧云郎的脸上滑过,一时他又不忿起来,凭什么林三郎这种人都能娶上这等美人,自己母亲看中的林家姑娘不过是个手脚粗大的田家女! 李向善在一旁道:“怎么贵府的下人这么不听使唤。” 赵四反应过来,怒道:“怎么!没听到我说的么,快把人赶出去!” 赵二等人还假模假样的劝了几句,赵四又看了萧云郎几眼,暗想真是可惜了,哼,要是跟了自己……赵四忽然尖叫一声:“啊——你敢打我!” 林玉岚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单手把人按在地上,赵四还没从刚才的剧痛中反应过来,林玉岚又一拳挥了过来,直冲赵四的面门,赵四的脸顿时红红白白一片。 赵二这才反应过来这事儿要闹大了!接着忙叫人去分开他们。 林玉岚俯下身在赵四耳边道:“你要是再敢用你肮脏的眼神看他一眼,我就把你的两只眼珠子抠了!” 赵四犹在叫嚷,却被他话中的寒气激了一个哆嗦。 林玉岚打人,萧云郎连拦都没拦,就站在那里等林玉岚打完人慢慢走了回来,他客气地对赵二道:“我们去拜别长姐,烦请二爷告知侯爷,我们夫夫不留下用饭了。” 赵二还想拦住他们,或者是跟他们一起去见父亲,好告老四一状,林玉岚活动了下还带着血的手掌,他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李向善也没想到自己一两句撺掇的话引起了这么大的后果,一时也吓傻了,他们家只有李向敏一个人身处高位,李向敏为人严谨,最厌恶亲戚们借他的势惹是生非,要是他知道了…… 萧云郎看他一眼,道:“李公子,我祝你今年金榜题名。” 李向善心都颤了一下。 内宅那边,同样鸡飞狗跳。 赵宗道:“既然我母亲冒犯了太太,我也是个不肖的,祖父只管把我们母子赶出家门就是,我外祖父家没了,我们母子日后餐风露宿,也不回来叫太太生气!” 赵恒一个脑袋两个大,王氏哭哭啼啼的,林氏不说话,崔氏一脸讥诮,其余亲戚们孔氏陪着在里头,怕也能听见声音,赵宗继续道:“反正今天小舅舅也来了,干脆叫小舅舅带我们走吧!” 赵恒道:“你住嘴!”想也不用想必然是王氏又欺负林氏了,怎么偏偏是今天?!赵恒对林氏道:“大媳妇啊,若是你们母亲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咱们自己家人关起们来怎么说都好,非要闹出来叫人家看笑话做什么呢。” 林氏哽咽道:“太太不让我娘家人上席,媳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就依宗儿,我们娘俩儿跟着玉岚走吧。” “你——”赵恒手指着王氏,王氏颤了一下,身旁又没有孔氏助阵,低下头呐呐不言。 赵恒转身又对林氏道:“这事情是你母亲做错了,你不要与她计较了,宗儿,快来劝劝你娘。” 赵恒还没有说完,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老爷,不好了,前面林家公子和四少爷打起来了!林公子要来跟大奶奶告辞了。” 赵恒一下子跌倒在椅子上,颤颤巍巍道:“怎么……怎么回事?” 赵宗扶着林玉静站了起来,林玉静焦急问道:“为什么打起来的?宗儿扶我去看看。” “是。” 林玉岚一见赵恒,就冷冷道:“永城侯府的待客之道,我们夫夫算是领会到了。” 赵二拼命给赵恒使眼色,赵恒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是疼小儿子的,看见赵四哼叫着被几个下人抬过来的时候心里更是偏向了小儿子,神色间对林家夫夫更为不满,萧云郎只当没看到,微笑道:“我们跟大姐姐说一声就告辞了。” 赵恒怒道:“林三郎!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么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我们的确是破落户,本不该登侯府的门!”萧云郎道,“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当做表礼,为了不叫人笑话,还是把我外祖父当年心爱之物拿了出来,侯爷,我们是太把您放在眼里了。” 赵恒一时哑然,赵四又哼叫了起来,赵二道:“父亲,四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李向善在赵恒面前不敢说什么,兼之心里的确没底,也没有反驳。至于赵二,他不怕得罪李家人,反而怕老四真的娶了李向敏的妹妹。 赵四哭叫道:“爹!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也闭嘴!”赵恒道。 林玉岚负手站着,萧云郎站在他的身边,夫夫两个落落大方,昂然而立,萧云郎道:“是非曲直,您只要问过任何一个人都会明白,我们夫夫日后也不会再打扰您,还烦请哪位带路,让我们去见大姐姐。” 萧云郎说得通透,赵恒自然不能继续怪他们,只是这当口,偏偏后院还没有安宁……他狠狠皱了皱眉,又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宗儿,跟你舅舅去见你母亲,记住要好好说话。” 赵宗冷淡道:“我知道。” 他们走后,赵恒才去看小儿子,赵二跟着他,以防赵四反告他的状。 林玉静知道了前因后果,只是深深叹息一声。 林玉岚道:“姐姐不用担心,今日就当是告诉赵恒,我们林家人不是好欺的,他以后做事,总要掂量掂量。” 林玉静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赵宗冷笑道:“这一次他如果对王氏继续放任下去,我就去宗人府告状!告王氏一个为母不慈。” “你别这么冲动,你祖父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萧云郎道,“就算为了你娘呢,你以后如果离开了侯府,你娘要靠谁?” 赵宗不说话了。 林玉静冷静下来,道:“我其实也明白了,他们以前是欺负我不敢说话,以后我也不怕他们了,我们母子两个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林玉岚点点头,道:“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叫人去南蓑巷找我们。” “好。” 赵宗道:“我过几天去见你们。” 林玉岚拍拍他的肩膀,和萧云郎离开了。 第二天,林玉岚和萧云郎看着永城侯府丰厚的回礼,算是明白了赵恒的态度,夫夫两个正盘算着有什么用不着的干脆卖了,就听见有人敲门道:“有人在么?” 林玉岚出去,问道:“是谁?” 门外窸窸窣窣地,像是下马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犹豫的女声道,“玉岚,我是二姐。” 第15章 访客 林玉岚一下子僵住了,他的手还放在门阀上,可是全身都无法再动作,他想怒骂,骂门外的人叫她滚,可是这话他无法说出口。 萧云郎疑惑道:“相公,谁啊?”他奇怪地走过来,径直打开门,林玉岚也没有拦他,等萧云郎一开门,立刻就后悔了。 林玉贞身量比林玉静高挑,人也瘦很多,她穿了一件藕色的夹袄,神色有些疲惫,林玉岚推开萧云郎就要关门,林玉贞忙道:“小弟,请你听我说几句话,我是有苦衷的。” 萧云郎也不敢放她进来,林玉岚满脸戾气,比昨日在永城侯府更甚,萧云郎站稳了,心里有些惴惴的,林玉岚合上们,就听见林玉贞尖叫一声,林玉岚的动作也顿住了。 “啊呀,太太,您的手……” 方才林玉贞的手被们夹了一下,顿时疼得如钻心一般,可是她还是坚持道:“小弟,请你听二姐说几句话吧。” 萧云郎走过去,小心扶着林玉岚的手臂道:“相公……你要不要听听,看看她说什么。” 林玉岚低头看见萧云郎眉目间的小心翼翼,他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口,萧云郎道:“我没事的,我们让她进来吧,起码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林玉岚没有说话,萧云郎去把门打开,看见一个小丫头扶着林玉贞,后面一辆马车,还有几个下人跟着。 林玉贞看他一眼,向后挥挥手,几个下人便开始往里面搬东西,萧云郎皱眉拦住他们,“我们这里什么都不缺,你们不要搬了。” 林玉贞道:“好歹是我的心意。” 萧云郎道:“我们是真的不要,你要是想进来说话,那就不要叫这些东西进门。” 林玉贞犹豫了下,叫那些下人在外面等着,自己扶着小丫头的手进去了。 林玉岚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林玉贞的眼睛又湿润了,萧云郎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林玉贞以往与二房最不对付,她和性子和林家二嫂杨氏是有些像的,从不肯叫自己吃亏,除此之外她与大房、三房关系都不错,对萧云郎也很友善,萧云郎都想象不出她竟然会在那个关口狠狠在玉岚胸口插上一刀。 林玉贞左右看了看,抹着眼泪道:“这半年,真是苦了你们了。” 纹儿和桃子烧水回来,林玉贞看着她们道:“你们就这两个小丫头伺候么?不如我……”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林玉岚冷淡道。 林玉贞低着头,一张帕子被她攥地紧紧地,萧云郎在一旁看着,发现林玉贞虽年轻几岁,丈夫健在,儿子出息,可是她的面容却比大姐更加愁苦,而且显得有些阴郁了。 “……我知道你昨天去看大姐了,大姐还好么?” “你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永城侯府去看?” 林玉贞被堵了回来,神色更加犹豫。 林玉岚对她已经失望了,她根本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有其他目的,他心里悲痛而无奈地想,你看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萧云郎倒了杯茶给她,林玉贞像是吓到了一般,目带游移地看了萧云郎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林玉贞才开口道:“小弟,半年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我也没有办法,我在武家,本来就说不上话,你姐夫又没有什么差事了,整日留在家里,泉儿的未婚妻也不成了……” “这么说你悔婚了?”林玉岚冷冷地打断她。 林玉贞尴尬道:“这不是悔婚了,汝南侯府都没了。” “可是汝南侯府的小姐又不会被流放,最多就是贬为庶民,这还不叫悔婚么?” 林玉贞皱眉道:“若真的叫泉儿娶她,以后泉儿可怎么办?” “男人的出息是自己挣的。” 林玉贞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这次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林玉贞目光游移道,“半年前,我们老爷和侯爷就训斥过我,说我太过分了,这半年来,侯爷也时常告诉我你们夫夫不易,叫我前来看看你们缺什么,只管告诉他。” 永城侯赵恒只是个和稀泥的,武定侯武山青则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他要是真的那么说了,这半年也不会毫无动静。 林玉贞指了指门外,道:“那些东西,也是侯爷叫我带来的。” 萧云郎却一下子明白过来,轻轻叹道:“侯爷知道我外祖父今年要回京的事情了么?” 林玉贞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林玉岚也早已满脸失望。 林玉贞慌乱道:“不是的!侯爷不知道!” 萧云郎道:“武侯爷何必呢,武定侯府的子孙们多有建树,只要侯爷自己提携着,武定侯府百年不倒。” “……可是要再出一个如侯爷那般的沙场大将,也是难了……”林玉贞已经不复方才的慌张,有些沉稳了下来,她看着林玉岚道:“我刚才没有骗你,侯爷和我们老爷的确说我做得太过了,时常叫我来……” “那你之前怎么不来?”林玉岚道。 “我……” “没有更大的好处,你怎么会来呢?”林玉岚嘲讽道,“你相公多年未升迁,武家也没有法子了,泉儿虽有出息,可毕竟不是武家嫡脉,这时候你又想起我来了!” “小弟!”林玉贞哀切地看着他,“你忘了小时候姐姐照顾你的时候了么?你是家里的小弟弟,谁都让着你,你成亲的时候,姐姐送了你……” “我从来没有忘过!”林玉岚厉声道,“我都记得,是你忘了!” 林玉贞一下子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二姐!大哥大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二哥二嫂被流放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和云郎四处求人打探消息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穷得要卖宅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林玉贞含泪道:“小弟……” “你走吧!你已经说了,你不再是林家女,我跟你也再没什么关系了!” “小弟……二姐错了,你原谅我……” “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林玉岚淡淡道。 林玉岚的话说完,林玉贞反而沉静了下来,林玉岚一直知道,自己二姐不像大姐那样软和,为人强势得很,从不肯叫自己受委屈,装了这么半天,恐怕已经是极限了。 林玉贞擦干净泪,道:“小弟,你要想清楚。” “我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清楚过。” 林玉贞道:“萧家、袁家再好,也是别人家,我与你是一个姓的,要想林家起来,是要我们姓林的自己协心同力。” 萧云郎道:“二姐想得太多了。” 林玉贞看了他一眼。 萧云郎道:“你走吧,相公他想要的和你并不一样,东西我们也不要,外祖父回京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 林玉贞站了起来,扶着小丫头的手,又看了他们一眼。 不管是林玉岚还是萧云郎都没有送她的意思,她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出去了,等武定侯府的马车离开巷子,还没等萧云郎松一口气,又一辆马车过来,直接走到了他们门前。 原本准备去关门萧云郎第一反应就是继续关门,可是他动作终究慢了一步,一个锦衣的中年男人已经下了马车,笑呵呵道:“敢问这里可是林宅?” “您是……” “在下姓李,是特意来为犬子赔罪的。” 萧云郎:“……” 还没到晚上,他们这个小院子就迎来了第三批访客,今天那个李老爷萧云郎根本没有叫他进门,可是他眼疾手快,扔下一包银子就跑了,萧云郎捡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萧云郎垂头丧气地回去,林玉岚问清楚事情经过,淡淡道:“没关系,过几天我们打听打听李家在哪儿,把银子扔进去就好。” “好。” 夫夫两个相互倚靠着,各自发呆,没有听到这一次的敲门声,最后还是纹儿和桃子问清楚是谁,过来告诉他们一个姓柳的少年来找萧郎君。 萧云郎疲惫地站了起来,林玉岚不悦道:“你不愿意出去就告诉他我们休息了。” “算了,小柳儿很好玩的。” 萧云郎出去,叫人请柳霖儿进来,柳霖儿好奇地左右张望,他身后也带着伺候的人,手里拿着一堆儿小玩意儿,那人对萧云郎叫道:“小少爷。” 萧云郎这才明白这是萧家的人。 他看着柳霖儿问道:“你的脚好了么?” 柳霖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没扭到。” “嗯。”萧云郎笑了笑。 柳霖儿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院子,萧云郎道:“进去喝杯茶吧。”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5节 “好。” 萧云郎问道:“你现在还在萧家么?大哥怎么让你出来了?” “……我不是想吃肉了么……”柳霖儿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萧大哥当值,我就跑出来了。” “那你吃够了么?” “吃够了!”柳霖儿满意地点点头,“京城可真热闹啊,不像我们山上什么都没有,我都不想回去了。” “那就留在萧家吧。”萧云郎笑道。 柳霖儿却害羞了起来,脸都红了,萧云郎看着他,笑着问道:“你喜欢大哥什么?” “哎,就是……我觉得大哥好厉害,不管怎么看都厉害,他不理我我也觉得他厉害……”柳霖儿一连说了好几个“厉害”,“然后,我就想叫他一直管着我了。” 萧云郎忍不住笑出声来,柳霖儿的脸已经红如绸布了,“三哥别笑我了,哎,我爹怎么骂我我都不怕的,可是大哥一个眼神我就吓住了。” “好,我知道了。” 柳霖儿苦恼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好像不喜欢我,难道大哥其实是喜欢女孩子的吗?这样我可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呀,大哥喜欢什么样的人?” 萧云郎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这个我并不清楚,不如你直接去问大哥。” “我不敢呀。” 柳霖儿呆了很久,直到天色将黑,他才恋恋不舍道:“我改日再来找你玩儿。” 萧云郎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道:“你回去帮我问我父亲或者大哥,问问外祖父一家今年会不会回京来。” “我记住了!”柳霖儿点点头。 柳霖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萧云郎忍不住想,这么一个可爱的人陪在大哥身边也挺好的,不知道大哥到底怎么想的,哎! 林玉岚的心到底为了林玉贞埋上了一层阴霾,晚上,林玉岚道:“如果不是你外祖父,她根本不会来见我。” 萧云郎也明白这个,于是默然了。 “她过得再不好有大姐不好么?大姐年轻守寡到现在,身边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大姐夫留下的东西!在武家,二姐和二姐夫早就自立了门户,她是一个宅子的女主人,谁敢给她脸色看?” 萧云郎倚在他身边道:“你不要再想她了,只当咱们不再是亲戚好了。” “嗯……” “等父亲和大哥忙过这几天,我们就去说说宗儿的事情,我看宗儿是有主意的人,他要是真的想从军也好,哎,我跟你说,咱们过几天在院子里种些春韭,韭菜可以一茬一茬得种,等韭菜熟了,我给你包猪肉馄饨吃。” “好。”林玉岚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要去庄子里找可靠的老农学种菜,于是林玉岚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安详地不再去想别人,有云郎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第16章 日常 林玉贞一回家,他的丈夫武六郎就走了过来,“怎么样?萧郎君怎么说?” 林玉贞没好脸色给她,在路上她才觉得手指钻心得疼,回家后忙不迭叫小丫头给她拿药膏子,武六郎跟在她后面,不停地问:“到底问出什么来了没有?袁家人何时回京?回京后皇上对国公爷有什么安排?” 林玉贞坐下抹药膏,看见自己两根手指都是红肿一片,在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催什么催!你没看见我受伤了么?” 武六郎坐在她身边,目露阴郁地看着她的手指,问道:“难不成你根本没进去门?” 林玉贞冷淡道:“门倒是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林玉贞顿了一下,冷笑一声,“你看我像是问出什么来了么?” 武六郎不满道:“那你去干什么了?我怎么告诉你的!叫你好好跟三郎说话,他心里有气,就算对你说什么不好听的你也要忍耐一下,谁叫你当初……” “我当初!”林玉贞冷冷道,“当时是谁一听林家出了事就板着脸,我说要跟侯爷表心志,你巴巴陪着我去!就怕我还跟林家有牵扯!现在这全成了我的不对了!” 武六郎面有窘迫,但还是道:“我与林家并无关系,你却是林三郎的亲姐姐,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亲近弟弟,我这个做姐夫的凭什么去呢!” 林玉贞冷笑着看他,嘲弄道:“可惜你现在想巴结袁家,不得不从你内弟夫夫入手了。” 武六郎站起身来,烦闷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后他指着林玉贞怒斥道:“我自从娶了你,还没从岳父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处处都受连累!我现在都是四十岁的人了,现在只有一个四品武官的头衔,日日闷在家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机会,你都不能为我得来!” 林玉贞想起林玉岚那句“男人的出息是自己挣得”,只悠悠叹息一声。 武六郎一甩袖子,“我今日不回府用饭了。” 等他离开后,林玉贞身边的丫头才叹道:“府里三四个姨娘还不够,老爷还要养着那些个粉头妓子,现在少爷正是奋进的时候,可谁都不明白太太的辛苦。” 林玉贞自嘲道:“谁说不是呢。” 初六那日,萧云郎庄子的庄头老吴驾着马车来给萧云郎送收成,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这一次他仍旧是打听了好久才敲的门,老吴头夫妇是忠厚老实的人,并没有因为林家的事情看轻萧云郎,这两次每次来马车上都是满满当当的。 他和他的长子进了门,拘禁地站在一边,萧云郎笑着叫丫头招呼他们,老吴头依旧不敢坐下,萧云郎道:“我们现在都是平头百姓,吴叔你坐下就是。” “不敢不敢,少爷还是叫我站着吧……” 老吴头长子的眸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他低着头,倒没人看见,老吴头道:“我把庄子上养了几年的猪也卖了几头,去年鸡鸭都不错,总共卖了八十两银子,我还给小少爷抬来一筐鸡蛋,至于鸡鸭家禽,实在怕弄脏小少爷的院子,就没有带来。” 萧云郎听他说完,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 老吴头道:“过年的时候宰了一头猪,我给小少爷把好肉都留着带来了,您挂在院子里吧,能吃许多天呢。” “好。” “现在庄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天热了,老吴我打扫出几间安静屋子来,再请小少爷和林公子去纳凉……” “对了,我正要说呢,我想在院子里种些韭菜,还请吴叔帮我看看怎么弄合适。” “这个简单。”老吴头跟他出去看了看,直接道,“等天再暖和些,我叫我儿子带着农具和种子过来,小少爷只等着吃就是。” 老吴头的儿子不满地嘟囔了声,萧云郎没有听见,对老吴头笑道:“那我提前谢过你们了。” 老吴头怎么也不肯留下吃中午饭,带着儿子走了,萧云郎挑拣了一块儿肉叫纹儿去炒了,殊不知老吴头的儿子吴大在回程路上,不满道:“咱么以前给伯府的少爷当奴才也就当了,现在何必还给一个普通百姓做事呢!” 老吴头皱眉道:“没有夫人,就没有咱们家!” “夫人是夫人……”吴大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噤了声,过了一会儿又道,“反正要种韭菜我可不来!”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吴头骂道。 吴大哼哼几声,不说话了。 袁夫人最了解萧云郎,他是个只知道花不知道挣的,起初给他准备的嫁妆里没有铺子,庄子人少,粮食也不多,只是风景秀美,颇有野趣。袁夫人给萧云郎准备的金玉珠宝占了多数,其余的,她想,林家总不会缺了自己小儿子。 萧云郎炒了鸡蛋端出来,林玉岚在桌子边等着,萧云郎叫小丫头们出去玩儿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吃饭。 “真香啊……”萧云郎把鸡蛋放在林玉岚面前,“还有猪肉炖菜,我去端来。” “我去。”林玉岚站起来,把萧云郎按在凳子上。 自从那一次萧云郎看见厨房的惨状后,林玉岚再想去厨房帮忙,他也会把人赶出去,想不到他连烧火都不会。 “等天暖和了,菜多了,我就可以给你烧很多吃的了。”萧云郎笑道。 “嗯。” 夫夫两个吃完饭,就听见隔壁东西搬动的声音,萧云郎道:“大概是他们家近几天要搬出去了,哎,不知道新邻居是怎样的人呢,要是不好相处可就糟了。” 林玉岚道:“不交际就是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邻居家要去的是江南的富县,就算是一个八品的县丞也是与多人争来的,左大嫂说他们已经把宅子卖了出去,买主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学子。 几日后萧云郎的韭菜种好,他一日要看七八遍,只是好些天也没有见绿芽出来。 邻居家也并不是一个学生来住,而是浩浩荡荡一家子搬来的,萧云郎也把自己京郊宅子租给了一位外乡举人,至于袁家的事情,萧沐郎道:“皇上只是偶尔提了一提,瞧那些人热闹的,咱们这些正经亲戚还没说什么呢,有人都预备好给外祖父的礼物了。” 萧云郎有些失望道:“所以外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么?” 萧沐郎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我知道你想外祖母了,外祖母也最惦记你,前几日我送去的东西收到了么?是外祖父家的年礼,有一份是外祖母特意关照给你的。” “我收到了,许多药材、茶砖和干果……”萧云郎的声音放低了些,“外祖母还给了一张银票。” 萧沐郎笑道:“我知道,外祖母怕你受委屈呢,既然给了你,你就留着。” 萧云郎的语气却有些沮丧起来,“我都这么大了,还叫外祖母操心。” “是你自己觉得你大了,外祖母心里惦记着几个人你也清楚,大舅舅家的表兄表姐年纪都比你大,其余人外祖母谁都不放在心上。” 萧云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大哥,你说外祖父在西北……” 萧沐郎无奈笑道:“外祖父在西北这六年,给你我添了两个小舅舅,一个小姨妈,你说呢?” “哎……”萧云郎也轻叹天下,外祖父可真是老当益壮。 “哎,三哥!”柳霖儿开心地跑过来。 萧云郎笑了笑,柳霖儿把手上的东西推给他道:“三哥,你吃。” “多谢你了。”萧云郎接过他手里的糕点。萧沐郎见他来便要离开,柳霖儿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爹叫我回去,”柳霖儿道,“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去怎么办?” 萧云郎这个也没有办法了,柳霖儿叹道:“书院里送了好多学子来考试,也有我爹的学生,我爹叫我回去好好呆着,不要在外面叫他分心了。” 去年因为新帝登基办了一届恩科,萧云郎原以为皇上会选拔人才补充官员,结果不知为何只选了几个人,连状元都没有得到重用,所以今年算得上是皇上第一次大范围的选拔人才。柳霖儿笑嘻嘻道:“我小时候我爹还没有对我死心,还叫我去考试,我才不想变成书呆子呢,我就不看书,一点儿都不看,我最会打算盘了,又快又准。” 萧云郎心里一动,“你会算账?” “对呀!我们书院的房先生有时候还叫我去帮忙呢。” 萧云郎道:“那你教教我吧,我最近总想买个铺子或者购置些田地,不过对这些事我不是很懂,也不敢贸然去做。” “这有什么难的。”柳霖儿立刻答应了下来。 下午萧云郎带着柳霖儿回家商议事情,却发现林玉岚不在家里,纹儿和桃子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萧云郎没有多想,带着柳霖儿进屋去学打算盘了。 第17章 根源 面前的人虽没有锦衣华服,却依旧如几年前一样的泰然自若,丝毫不在意自己朝廷钦犯的身份,林玉岚看着自己眼前的茶杯,等对方开口。 他曾是二皇子朱敬身边的谋臣之首,如今朱敬被拘禁在京郊,这人在两年前就失踪了,林玉岚曾在府上见过他与自己长兄交往亲密,大哥被处死,这个人却依旧在外逍遥着。 “三公子也许还记得我,在下沈墨白。” “我当然记得你。”林玉岚淡淡道。 沈墨白轻叹一声,笑道:“当初玉清犹豫不知该不该把你拉入二皇子的阵营,否则,你我当有一主,现在我们也不会这么剑拔弩张了。” “不许提我大哥!” 沈墨白摊开手,无奈道:“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就连你成亲,都是我劝玉清去像锦江伯府提的亲。” 林玉岚看着对面的人,皱眉道:“你说什么?” 沈墨白笑道:“还有什么人家比得上萧家在太子爷那里更稳呢,就算玉清为二爷做事,也要为自己找个屏障,你是他亲自教养大的弟弟,由你娶进萧家的人最合适不过了。” 林玉岚紧紧咬着牙,他与萧云郎在一起四年有余,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婚事都是这些人为二皇子筹谋的结果,他甚至不知道是否要愤怒,为大哥等人的算计,可若不是这些人的阴谋,自己也娶不到云郎…… 沈墨白微笑道:“以后林家开枝散叶就要靠你啦,林家和萧家的血脉,真好。” 林玉岚压抑住自己的愤怒,深吸一口气道:“你找我来要干什么?我现在不过一个平头百姓,你找我并没有什么用。” 沈墨白饮了口茶,笑着看他。 林玉岚站了起来,道:“不用送了,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走到门前的时候,沈墨白才开口道:“那你甘心么?” “什么?” 沈墨白悠悠道:“你可是靖川侯府的三少爷,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平庸下去,或者什么事都依靠锦江伯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住嘴!” 沈墨白微笑道:“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此处找我,跟掌柜说你要见二当家就好。” 萧云郎为人聪慧,他是第一次碰算盘,学得却很快,柳霖儿笑道:“你看,我说不难吧?” “嗯……”萧云郎皱眉道,“至少我仍旧没有想好做些什么合适,我手里有一笔银子,你说该怎样处置呢?” 柳霖儿想了想,道:“买地呢,倒是安稳些,不过做个地主,也就那样,没有大富贵。不过铺子不是说开就开的,做得好了日进斗金,做不好赔的底朝天……嗯,我也没做过买卖,这都是听房先生说的。” 萧云郎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犹豫。 “据我所知,那些卖南货的铺子最挣钱了,还有酒楼饭馆什么的,不过开酒楼得认识人呐,还得应付地痞流氓生事,唔,这个你不用怕,你找二哥派些兵勇来就能镇住他们。” 萧云郎愈发觉得这些事情太过复杂了,怪不得当年娘说自己弄不来这些事,以免以后烦心还是不叫他学了。 “你可以跟林公子商量一下呀,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萧云郎点了点头,笑道:“不如今晚上就留在我们这里吧,只是没有伯府酒菜丰富,怕你吃不惯。” “我什么都吃的。”柳霖儿笑嘻嘻地应他。 “好。” 林玉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推开门,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他听见厨房那边有声音,就走了过去。 两个丫头打下手,萧云郎很快炒了几道家常小菜,柳霖儿赞叹道:“三哥你太厉害了!” 萧云郎笑了笑,任由他从锅里直接夹了一筷子木须肉吃。 桃子最早看见林玉岚回来,她低下头拉了纹儿的衣裳一下,纹儿道:“小少爷,林爷回来了。” 萧云郎回过身来,也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只是笑道:“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刚做好饭。” “嗯。” 柳霖儿往萧云郎身边凑了凑,轻声道:“哎,你家相公脸色真不好,比大哥还吓人。” 萧云郎叫丫头们装盘,自己走了出去,林玉岚已经进了屋,萧云郎想了想,也跟了进去,问道:“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人了么?” 林玉岚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觉得,嫁给我委屈了。” 萧云郎皱眉道:“你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 萧云郎走到他身边,认真道:“你有心事,应该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难受。” 林玉岚看着他,伸手把他鬓角一缕发丝拂到耳后,萧云郎握住他的手,问道“是谁找你出去了吗?顾五郎?还是黄二?” 顾五郎顾长雨和黄二黄伏立都是林玉岚曾经的好友,在林家出事后也没有立即和林玉岚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还来过这个小院子看望过他,只是当时林玉岚不愿见当年好友,屡屡避开。萧云郎回来的时候发觉林玉岚不在,就觉得是有人找他出去了,现在的林玉岚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 林玉岚道:“我自己出去走了走。” “哦……”萧云郎点点头,“出去吃饭吧。” 林玉岚却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云郎拉着他的手出去,林玉岚忽然问道:“就算我一辈子这样平庸无能,事事依靠你和伯府,我们的孩子无法如大家子弟一般读书习武,而是和街头顽童一起疯闹,长大后也与贩夫走卒无异,这样……你都无所谓么?” 萧云郎转身看他,皱眉道:“相公……” 林玉岚松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不想吃。” 萧云郎原地站了一会儿,林玉岚没有再看他,萧云郎又走了过去,重新拉起他的手道:“你到底……” “你不是说叫我有事不要瞒着你么,这就是我在想的事情,云郎,你出去吃饭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林玉岚躺在床上,忽然对自己以往二十年的生平质疑了起来,他一直是知道长兄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兄对他理解通透,可是明明在一个屋檐下,他却不知道大哥早早站到了二皇子的阵营中。 明明靖川侯府早已有滔天的富贵了,老父受先皇信任,只要大哥安稳地当他的官,日后谁登基也不会对他出手,大哥到底是为什么偏偏走了哪条险路,说来讽刺,二皇子朱敬虽被囚禁,依旧锦衣玉食,他的母亲——当年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依旧在宫里当她的贵太妃,皇上依旧要敬着她……可是大哥已经死了,他再也无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了。 四年前……所以在四年前,大哥已经计划好了,让自己娶云郎,麻痹别人,或者大哥也曾想把秘密告诉自己,后来却什么都没说,让林玉岚和萧云郎当了一对儿安乐无忧的小夫夫。 现在,那个沈墨白,他要做什么?是不是二皇子……并没有屈从皇上对他的处置,而是依旧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他们,又是为什么找上了自己? 第18章 韭菜 萧云郎站在家门口目送柳霖儿跳上马车,他不忘叮嘱道:“你别忘了,今晚的事不要跟大哥他们说。” 柳霖儿抿了抿唇,有些担心地点点头。 萧云郎微笑道:“没有关系,你不用多想,我们没什么事。” 柳霖儿点点头,放下车帘走了。 萧云郎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韭菜,才慢慢踱步回去,他不禁想,到底是什么又刺激到了玉岚呢?是因为现在京中忽然多出来了那么多的学子,学子们高谈阔论经济治国,畅谈日后官场风云……萧云郎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进屋去了。 林玉岚在灯下看书,萧云郎走过去道:“我今天跟柳霖儿商量,想做些小买卖,你说我们做什么好?” 林玉岚皱眉道:“你要做生意?” 萧云郎愣了一下,道:“是啊。” 林玉岚忽然把书扔下,萧云郎吓了一跳,林玉岚顿了顿,道:“对不起。” 萧云郎捡起书来,拍了拍,放到了他的手上。 林玉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萧云郎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你是想起大哥了么?” 林玉岚抬头看他,萧云郎道:“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谁也说不清明天会发生什么,而过去的事情早已无法更改了。你下午对我说那些话,我是想过的,我和你一样的出身,从四年前到现在我们就没分开过,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侯府的少爷还是市井庸人,重要的不是别的,是你这个人。” 林玉岚涩声道:“可是我不忍心看你在这里受苦,当年我娶你的时候,想的是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可是你偏偏要因为我在这里苦挨日子。” 萧云郎坐在他身边,柔声道:“当时侯府被查封,我爹和哥哥们就要接我回去,你和我两个人什么都不懂,咱们两个甚至连铜钱都没碰过,我要是想过好日子早就回去了,这半年多我真的觉得这样也很好,那你不觉得这样柴米油盐的日子才有过日子的意趣么?在侯府的时候我们住一个大院子,仆从几十个人伺候,饮食稍有不顺就要发脾气,大嫂二嫂看我不顺,时常要找我茬,丫鬟嬷嬷各有各的心肠,我们两个做事也要仔细掂量……我从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起早起晚没人管,平日要做什么随性子来就是,不用瞻前顾后,相公,你想过如果我们一直在侯府,以后会怎样么?” 林玉岚一直静静地听他说着,闻言不由一愣,“什么?” 萧云郎认真地看着他道:“大嫂总想在我们院子里塞个漂亮丫头给你,你外出交际时朋友们也爱把你往青楼楚馆里带,我知道你没有别的心肠,却架不住旁人日日挑唆,我是受不得委屈的人,生育又不顺,你会不会有一天真的纳一房妾回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完了。” “我没有那么想过。”林玉岚道,以前他自己还没有萌生出要做父亲的意愿,大嫂那里丫头总跟他眉来眼去他只觉得烦腻,在外他也不会逢场作戏,与妓子来往,不管云郎知不知道。 萧云郎笑道:“你不知道,以前我挺会胡思乱想的。” 林玉岚忍不住抱了抱他,闷声道:“这些你也没有跟我说过。” “说了是胡思乱想,说出来也是叫人笑话,”萧云郎回抱住林玉岚,“世上的平民百姓千千万万,你只看看京城,权贵人家数都能数过来,为什么别人能做寻常百姓,我们两个就不行呢?” “可是……” 萧云郎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两年前登基的不是皇上,而是二皇子,也许被抄家的就是我们萧家了,你会因此放弃我么?” 一直郁结在林玉岚心上的心事终于纾解开了,他看着萧云郎,眉目间的阴鸷也逐渐消退,他轻叹一声道:“我不会的。” “对呀,我知道你不会,你也不会强逼着我认一门权贵做亲戚,非要我们门当户对,你会护着我,不叫我受委屈,而我,也一样。” 林玉岚只觉胸间一片震荡,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有夫如此,夫复何求?他还要埋怨呢? 萧云郎笑着凑过去亲亲林玉岚的双唇,笑道:“我说过了,我们不要回头看着以往执迷不悟,我们要好好过日子,向前看!我们两个呀,其实都不能日日和银子打交道,我想做个什么买卖,雇个掌柜,或者叫我哥哥们从萧家名下的商铺里找个信得过的管事帮着咱们,我们坐等着收钱,你说好不好。” 林玉岚点了点头。 萧云郎笑了起来,不过眸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邻居家学子是临县人,家里母亲和两个弟弟一同陪他来的,两个弟弟身上也有功名,准备过几年上场,今年跟着哥哥来长长见识,学子还有两个妹妹,左大嫂这几天已经打听了出来,那位太太对自己长子的学识很是自信,若是儿子考中留京,她就把女儿们就嫁到京城里来。 第一茬韭菜种出来的时候,萧云郎喜滋滋地左右邻居都送了一把,左嫂子笑道:“真是难为你,这韭菜真好。” 萧云郎笑道:“我看着院子里绿油油的很喜欢,我还种了丝瓜和黄瓜,等熟了以后我再给你们送些。” 左嫂子道:“就是自己种出来的菜才香呢,可惜我没有那个功夫,不然我也要种些的。” “孩子们都小,又是爱闹的时候,嫂子忙也是应该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萧云郎又去东邻家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妈妈,疑惑地看着萧云郎道:“这位郎君是?” 萧云郎微笑道:“我在西边住,给你们送些韭菜来吃。” 老妈妈打开门笑道:“多谢你了,我去跟我们太太回一声。” 没等她说完,院子里就有人道:“赵妈妈,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微胖的妇人扶着丫头走出来,赵妈妈道:“太太,这是咱们邻居,送了些韭菜来,您瞧瞧,这菜真好。” 这位太太的目光却没什么喜气,反而有些不悦,萧云郎略皱了皱眉,这位太太便回去了,不忘烦闷道:“赵妈妈,以后不要什么人来都开门,打扰了大郎读书怎么办?” 萧云郎错愕地瞪着眼睛,赵妈妈也愣了一下,慌忙把手上的韭菜还给萧云郎,“砰”一声把门砸上了。 萧云郎心里的怒气也升腾了起来,他愤愤地握着自己的菜,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对纹儿喊道:“肉剁好了么!我要包馄饨!” 第19章 贼船 萧云郎自然不知这些进京的举子们除了要日夜苦读,也要为日后官场生活早早做些打算,学子们要相互交际,看京郊几个花园子层出不穷的赏花会就知道了,学子们如果有机会也要结交大臣,想方设法得到一位大员的名帖。而对那些朝廷官员来说,能够提早了解朝廷新血,把人拉到自己阵营来,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 萧云郎的邻居旁举子刚好有幸通过自己老家的老师认识了礼部侍郎,这位钱侍郎对旁举子颇为赞赏,还问了几句他的生活起居,旁举子恭谨道母亲和弟妹陪他来京,在青云路旁南蓑巷赁了屋子住。 钱侍郎笑容一敛,忽然道,“本官是知道那里,南蓑巷可是住了了不得的人物呀。” 旁举子百思不得其解,钱侍郎颇有深意地对他说,“你可要谨记,本官倒是无所谓,你莫要与人再和旁人说起你在那里住的事情,略打听一下,人就知道,那里住了一户歧王乱党,圣上仁慈,他们虽然侥幸没被处死,不过也是沾染不得的。” 二皇子虽被拘禁,却也封了王,封号就是歧路之“歧”。 旁举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浑浑噩噩地出了侍郎府,慌忙请朋友们打听,才知道自己竟然就住在乱党隔壁,他急忙叫母亲换一户人家住,可惜现在会试在即,连客栈都住满了人,搬出去是不可能了。 之后母子含恨商量,只与隔壁人家毫不往来就是,这才有了萧云郎送韭菜那一出。 萧云郎不悦地包馄饨,萧云郎不在家里,桃子怯怯道:“小少爷,馄饨什么时候下锅?” 萧云郎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去左家前,林玉岚就不在家里了。 斐然茶楼,依旧是二楼雅室,对面也还是沈墨白。 沈墨白把一张反扣的白纸推到了林玉岚的面前,林玉岚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玉岚却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那张正面写了几行字的纸张一眼,沈墨白倒觉得有些意外了,他道:“你真的不好奇?” 林玉岚摇了摇头,平淡道:“我今天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们在谋划着什么事情,我都不想参与,你不要再找我。” “哦?”沈墨白意外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上次能说服这个人呢。 林玉岚道:“我们林家,为了二皇子,几乎灭了满门,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我宁可一辈子平庸无为,也不愿去冒这次险。” 沈墨白道:“你应该明白玉清这个人,他眼睁睁看着新帝更喜欢袁家和萧家,当时的太子爷对先皇宠爱的臣子们都看不上眼,你们林家早晚落败,他才走了这步险棋,他的心愿就是林家继续保持第一世家的威望,他没有完成的事,刚好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这是大哥的心愿?” “你是他的弟弟,你应该最明白这个。” 林玉岚不明白,他出生时长兄就已经进入官场了,长兄如父,大哥为人严谨,时常约束家人不许借侯府的名望在外生事,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一家之主才会把家族的荣辱挂在心上,先帝对林家的宠爱逐渐变成了太子爷悬在靖川侯府上的一把刀,虽是都能落下来,所以大哥就投向了二皇子。林玉岚想通之后,满心都是苦楚,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大哥从来不对自己说起这些事情,他自己一个人承担了这些多久? 林玉岚心里蓦然升起一个疑问,要是自己知道这些……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明知自己郎君是太子老师的儿子,明知岳家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明知这样的路险之又险,他是否会追随大哥的脚步,帮助二皇子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哥始终没有对自己透露分毫,也许正如沈墨白所说,他原想告诉自己的,可是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隔绝在皇子夺位之外了。 “哎,你说你想和萧家郎君过安宁日子,不过你以为你这样想,别人也会这么想吗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玉岚皱眉道。 沈墨白笑道:“现在你们家稍有动作,满京城都能知道,现在世家可都知道年前你们再锦江伯府住过一阵子。你以为这是为什么,谁叫你是玉清的弟弟呢?血缘是斩不断的,皇上虽然没有治你们的罪,可是你信不信,京城一旦动荡,你就会被怀疑,你的郎君会被怀疑,你说萧家,能不能再一次保下你们两个呢?” “你做了什么!” 沈墨白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你手边这张纸,你真的不准备看一看么?” 林玉岚死死盯着那张白纸,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沈墨白凑近他道:“你说要是皇上日后查出考卷是这间茶楼流出去的,而你这段日子忽然时常光顾酒楼……小林子,别恼呀,我只想跟你说一声,会试只有三天了。” 逼上贼船! 沈墨白叹道:“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过一介平凡书生,背后没有家族支撑,你可不一样啊,你家里两个姐姐还在,二哥一家和玉清的子女不过是被流放了,你有了能力尽可以把人带回来,总好过你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守着一个破院子……呀,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们夫夫感情好,不过你想过没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萧云郎可以陪你多久,如果有一天你们的感情被日常琐碎磨没了,你该怎么办,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有把心爱之人锦衣玉食养起来的能力,叫他永远离不开你!” 说到最后,沈墨白的语气尽是蛊惑,“您难道不想么,拥有叫他一辈子离不开你的能力,他永远逃不出你的手心。” 春雨贵如油。 萧云郎心情不愉地看着水滴,想着玉岚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肯定是没有带伞的,哎,小馄饨出锅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萧沐郎撑着伞敲了敲门,纹儿小跑过去,开门便吃惊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云郎呢?” “小少爷在那边坐着呢。” 萧云郎听见声音看过去,他是坐在门槛上的,见了大哥不由尴尬起来,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大哥,你吃过了么?” 萧沐郎像是没有看到方才一幕,笑道:“近些日子朝廷多事,我现在才得闲,刚从衙门回来。” “我做了小馄饨,纹儿,你去盛一碗来。” “哎。” 萧云郎拉着萧沐郎进屋坐下,给他沏茶喝,笑道:“大哥看见我院子里的菜没有,这也是我第一次吃呢,你尝尝,待会儿带回去一些叫厨房给爹爹做了吃。” “嗯,好。”萧沐郎看过去,也觉得绿油油的很喜人。 纹儿很快舀了一碗小馄饨来,萧云郎期待道:“大哥,你尝尝看。” 萧沐郎慢条斯理地用汤匙舀了一个吃,点点头道:“很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 萧沐郎吃完了一碗,才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不见林玉岚?” “他……”萧云郎皱了皱眉,“他出去了。” “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他出去的时候还没有下雨,许是出去随便走走。” 萧沐郎擦了擦嘴,道:“还有几天就是会试了,皇上很重视这一次的考试,我和你二哥这几天也是忙着安排人手在考试的时候巡视,几天后京城可能会有戒严,你好生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萧云郎皱眉道,如果是一般考试,京城怎么会戒严呢? “云郎,”萧沐郎微笑道,“皇上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他从出生起就成了数不尽人的靶子,他却安安稳稳登基了,这不是幸运二字可以涵盖的,皇上有数之不尽的耐心和恒心,也有深不可测觉察万物的能力,否则,他早就被人弄死了。” 萧云郎笑了一下,道:“我知道皇上很厉害。”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跟他说这些。 萧沐郎又喝了口汤,道:“没有吃饱,再给我舀一碗。” “哎,好,纹儿你去舀一碗来。” 雨很快小了,萧沐郎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书生从萧云郎的门口路过,唯恐避之不及地沿着墙跟走路,萧沐郎微笑着看着他,那个书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也不顾新长衫会溅上泥水,忙不迭跑着去了隔壁。 萧沐郎不叫人送他,自己一个人撑着伞走出了南蓑巷,他在巷口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了独自一人回来的林玉岚。 林玉岚看见他时神色有些警惕,萧沐郎淡淡道:“跟我来。” 林玉岚站在原地,有些踟蹰。 萧沐郎已经绕开他走了出去,道:“皇上要见你。” 下午时候天放晴,天空湛蓝,萧云郎站在门口张望了几眼,不由轻叹一声,披着衣裳回去了。 林玉岚是在傍晚时候才回来的,萧云郎惊喜道:“你回来了!” “嗯。” 萧云郎走过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关切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你的脸色好差。” 林玉岚道:“我想休息一下。” 纵然还有很多话想问,萧云郎还是点头道:“我叫丫头烧水,你泡一下再睡吧,你饿不饿?” 林玉岚摇了摇头。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林玉岚对萧云郎道:“你不是想做些生意么?” “嗯?” 林玉岚垂着头,表情在灯火下晦暗不明,“既然南货最挣钱,不如我们过段时间去南边走走看看,这样心里也有数。” “……可以啊,”萧云郎笑了笑,他走过去轻声问道,“你今天……” 林玉岚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好。” 林玉岚看着萧云郎柔和的眉眼,心里也舒缓了起来,有些话真的没有必要告诉他,他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至于其他的,大哥犯下的罪,就由自己来偿吧。 第20章 重叠 第二日林玉岚早早穿上衣裳,萧云郎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问道:“你又要出去么?” 林玉岚点点头。 萧云郎清醒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可还是没有问他出去做什么,萧云郎想了想,道:“吃点儿东西再出去吧,我给你做春饼吃。” 林玉岚就在屋里等着,他想起昨天皇上说的话,想起自己不得不做的承诺,去年的恩科,皇上在殿试时才发现不对,这些新科进士,好像都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而那些在京里早有文名的才子们无一例外地落榜了,朱献原以为是意外,可是他心里到底存了疑虑,他着手调查了很久,却一无所获,没有证据,可是疑虑慢慢发酵后,他开始怀疑起这些新进士来,最后无一人得到重用。 今年春闱,朱献早早开始在京里埋伏下人手,考官是他左右斟酌后选的,这应当是万无一失了,他敏锐发现京里多了许多不该出现的人,那些应该一辈子躲在阴暗处的老鼠,不知道闻到了哪里的肉香,已经从洞穴中爬出来了。 朱献冷漠地想,是朕二弟的人手?三弟四弟的人手?是朕那些还未长大的弟弟们按捺不住了?还是在宫里被朕荣养着的太妃们不想活了,非要把爪子伸出来? 他当了二十年太子,偏偏年龄越长,先帝越要收回他作为太子的威严,处处限制他,打压他,以致他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兄弟,宫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以前在东宫,他甚至无法安睡,他对每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持着怀疑,这并不是他的妄想,当初东宫不知处死过多少手脚不干净的宫女太监,父皇看他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带着满满的不甘与嫉妒,先帝常常表示你不要在朕面前使心眼儿,朕随时可以处死你。 朱献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就是锦江伯府,他的老师就算与先帝为敌也站在他的身后,沐郎与渡郎是他的兄弟,而云郎…… 云郎。 是他这一生的求不得。 是他与沐郎一同做的决定。 谁叫先皇已经看了出来,看出来自己喜欢他。 昨日朱献找来了林玉岚,他平静地告诉他,斐然茶楼早有他的人马。林玉岚神色也没有太过惊奇,似乎早就有所察觉,朱献道:“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生一死,随便你选。” …… 萧云郎端着一盘子薄薄的春饼走出来,饼里夹了萝卜条,林玉岚沉默地吃完,看了萧云郎一眼。 萧云郎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昨天说要去南边看看,是真的么?” “嗯,等过段时间。” 萧云郎看着他站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林玉岚道:“你不用担心,我是去找大哥的。” 萧云郎惊愕道:“大哥?” 林玉岚垂着头,淡淡道:“昨日回来遇见了大哥,我请大哥为我找些事情做,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真的么?” 萧云郎笑着站起来,一会儿后有些有犹豫道:“你真的喜欢这些么?大哥那边的人我也不认识,不然你还是留下陪着我种菜吧,咱们去庄子上也行,现在正是春灌的时候。” 林玉岚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受委屈。”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6节 萧云郎就没有再说话,他想了想,如果是大哥的话,该是信得过的,于是道:“那好吧,昨日大哥来这里,还跟我说最近几天要小心一点儿,京城说不得会戒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嗯。” 萧云郎送林玉岚出门,林玉岚穿了一袭黑色武士袍,萧云郎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林玉岚便回过身来看着他,萧云郎无法解释自己心上忽然升起来的感伤,便笑了笑,“早些回来。” “好。” 萧云郎已经在青云路上看好了一间铺子,好像因为分家产的时候兄弟两个理不清了,决定一起卖了老父的铺子把分银子,萧云郎请左大哥帮自己留意,人家什么时候卖自己就什么时候收过来。那铺子不小,外间可卖干果和小玩意儿,内间可卖茶叶,萧云郎倒是很中意。 若不是外祖母送的银票,萧云郎还买不起这样好地段的铺子,外祖母为人最是爽朗,要是萧云郎推辞不要她反而要恼的,萧云郎只盼着她老人家快些回京来,自己要好好孝敬她。 斐然茶楼人去楼空,林玉岚在账房走了几圈,外面一群小伙计都被捆了起来,可是一个个都说不出什么来,倒是那个二楼雅间,桌子上反扣着一张白纸,林玉岚这一次终于掀开来看了,看着上面那一句“小林有为,玉清当宽慰矣”已经不知道该笑该怒,他看了看这个酒楼,忽然道:“这里的房契可以给我么?” 跟着他来的萧沐郎下属愣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萧沐郎可以做主么?” “……这,这应该是可以的。” 林玉岚就点了点头,“那你过几天把这里的房契送到我家里去吧,我家郎君想做些生意。” 那个属下原本还有些犹豫,此时听完他说的话,就笑道:“这个好说,我禀明我们大人后就把地契房契都给你送去。” 林玉岚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对接下这个差事也没有开始时那么抗拒了。 虽然在京郊的二皇子可能就是幕后之人,但是林玉岚现在没有功夫跑到歧王别院去调查了,后天就是会试了。 他仔细想了想,若是有人得了题目,会怎么做呢? 现在只能从进出过茶楼的人一一查起了,就算只找出一个来也能顺藤摸瓜,只是斐然茶楼风景幽雅,要价不菲,除了外来的举子们,京中权贵少爷也时常会来,虽然他们准备参加考试得少,不过也是有的。 现在摆在林玉岚面前得简直是一团乱麻,有嫌疑的人太多,他反而不知如何下手。 片刻后,他作出决定,前往去年恩科的状元吴润君家中拜访。 吴润君已经近四十岁了,苦读三十余年,经历多次落榜的失望,原以为一朝得中状元,自此可扬名立万,谁知皇上只打发他去翰林院给人打下手,前几届的探花、榜眼都已是四、五品的学士了,他却只是一个稽查,日日对着学士们修的书查看错字等等,一日日下来他眼睛愈发坏了,升职无门又舍不得辞官,于是脾气也一日日坏了起来,这几天他正在家里修养,没有去当值。 门房通传一声,他不耐烦道:“本官没有什么姓林的朋友!” 这个小院子比南蓑巷小夫夫的院子逼仄得多,吴润君的妻子亦是一脸沧桑,看着相公又要如往常一般饮酒消愁,只深深叹息一声,自己前去开门了,她一见这个陌生的男子就是一愣,林玉岚道:“敢问吴大人可在?” 吴太太拘禁道:“相公他在里面,这位大人有什么事么?” 林玉岚绕开她进门去,道:“在下来找吴大人说几句话。”他的话刚出口,一个酒壶就砸在了他的脚下,吴润君嘶吼道:“别叫我‘大人’!我比翰林院一个做饭的还不如!” 林玉岚面色不变走了进去,皱眉看着那个颓废的男人。 吴太太低声道:“相公,你别说了,这位大人跟你有话要说。” 可是吴润君一听“大人”二字就炸了,怒吼道:“什么狗屁大人!我说了不见就不见!” 吴太太弓着身子,歉然地看着林玉岚,林玉岚看着这夫妻二人,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震撼。 吴润君指着吴太太的头骂道:“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你这个荡妇,看着我没出息就爱勾搭年强男人!你当我不知道!我明天就休了你!” 吴太太大约已经是被骂习惯了,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大人,你有话就说了,我去倒茶来。” 吴太太脸上有着深深的岁月和磨难的痕迹,她低垂着眉眼,安守着本分,对颓废的丈夫恶毒的话听习惯了,也没有任何抗争的意识。 林玉岚心里几乎是恐慌了,他想起刚刚离开侯府的自己和云郎,想起靠着烈酒麻痹自己的那半年,想起云郎眸下浓重的黑影,自己在耍酒疯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是不是也像吴太太一样远远地看着自己,眼神是那么深刻的痛苦,可是没有办法让自己解脱出来…… 这个四十岁的状元,和二十岁的林三郎,忽然意外地重叠在了一起。 林玉岚怔怔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一拳打在了吴润君的脸上,吴状元一下子飞了出去,跌在椅子边脚处,头脑也清醒了一下,而后就是滔天的愤怒,他指着林玉岚喝道:“你是什么人,你竟然敢打我!” 林玉岚平静地看着他,原本慢慢套话的念头消失无踪,他一步步走过去,吴润君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往后挪动了几下。 林玉岚蹲下身,问道:“你乡试考了三次,会试考了五次,你文采不出众,朝廷也没有认识的人,甚至家中资财都不算多,为什么是你考中了状元呢?” 吴润君梗着脖子道:“都是我厚积薄发!状元是我自己考中的!” “是么?” “当然是!” 林玉岚看着他道:“你应该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意重用你,因为你没有真才实学,可是皇上没有证据,只能冷待你。” “状元是我自己考的!” “是你自己考的,我听说事后你清楚地背出了你的考卷,每一个典故你都清楚,你的考卷也没有和旁人相似得的地方。” 吴润君傲然道:“那考卷本来就是我自己写的!”他说话喷出浓重的酒气,脸色潮红,兴奋地重复:“我自己写的!” 林玉岚皱眉道:“你写了多久?” 吴润君一下子哑然了,而后道:“什么写了多久?” “你的考卷写得太好了,旁征博引,典故精妙,每一句话都值得仔细推敲,你写了多久才写出来的?” 吴润君又往后缩了缩,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谁给你的考卷?” “我自己写的……那是我自己写的!” 林玉岚喃喃道:“如果那个人不求财,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去年这些一甲二甲,多是平日碌碌无名之流,朱献也查过,他们和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完全没有关系,很多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 难道……林玉岚忽然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难道幕后黑手就是为了…… 林玉岚觉得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他退后离开,却发现吴太太站在门外,低着头,表情麻木。 “大人,”她抬起头来,淡淡道,“去年我们赁了房子住,相公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有一天我忽然在院子里捡了一张纸条,我不认字,就拿给相公看,相公忽然像是疯了一样把我赶出去,又去买了很多书来看……后来,相公就中了状元。” 林玉岚点点头,离开了吴家。 现在已经知道去年的考题是泄露了的,但是今年皇上这么重视,接触过考题的人朱献全是信得过的,他们身边的人也被一一排查了……为什么沈墨白还能弄到考卷呢? 他们的目的…… 林玉岚终于想通了一些缘由,只需要进一步的确定就好,现在他却不想继续去查了,只想回家去,回家看看云郎,好好抱一抱他。 第21章 意外 萧云郎此时却不在家中,他回锦江伯府去找柳霖儿了,两位兄长都不在家,可是萧粟竟然在,萧云郎去给父亲请了安,萧粟问道:“我听说你想做些生意?” “是呀父亲,我不出面,请个掌柜,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哥和二哥。” 萧粟点点头道:“你的确不应该出面。” “我明白,我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我和霖儿也说了,我不求什么大富贵,只要挣得一家温饱就够了,爹爹,说起霖儿,大哥当真无意和柳家结亲么?” 萧粟叹道:“纵是我,也找不到比柳家更合适的人家了,柳家无人出仕,却是世代大儒,不像我们萧家,一代代武家女娶进来,你过世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出身将门,几十年下来,萧家与各武将家族关系错综复杂,不如从沐郎这里换个规矩。” 萧云郎点头道:“大哥肯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萧粟轻轻笑了下,“你大哥这人,心里主意太多,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二哥呢?” 萧粟道:“你二哥到好说,我与你们母亲商议,到时候为渡郎寻一位名门淑女吧,最好也是读书人家的,叫你二哥也沾沾书香。” 萧云郎嘻嘻笑道:“这样最好了。” 萧云郎原本是准备来看看柳霖儿就走的,既然父亲在家里,必然是要留下用午饭的,于是就错过了林玉岚兴冲冲回家去,懊恼地发现云郎竟然不在家,只能继续带着人出门调查了。 柳霖儿跟他父亲磨了许久,他母亲也求了情,柳家这才准他继续留在锦江伯府,只是他神色却没有以往明朗,饭后他怏怏不乐地带着萧云郎去紫藤院,萧云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你不用担心了,大哥这么多年来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来到他身边的。这么多年来多少来我们家求亲的,大哥都是直接拒了的,这几个月来你一直在大哥院子里住着大哥也没说什么……” 柳霖儿眼睛里忽然焕发出光彩来,高兴地问道:“你是说大哥也是喜欢我的?” 萧云郎犹豫了下,道:“大哥应该不会叫不喜欢的人住自己院子,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大哥太忙了,或者大哥不太喜欢你整天围着他,你看大哥院子里这些丫头们都很安静。” 柳霖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两人去了柳霖儿住的客房,萧云郎说起自己看中的铺子,柳霖儿点点头道:“茶叶赚钱啊。” 萧云郎笑道:“我虽然不是太懂,我邻居一个牙行老板也说这个生意可以做,我相公说过段日子去南边看看,我也有些好奇茶庄是什么样子的。” 柳霖儿羡慕道:“我也好想去南方,我还没有出过远门呢。” “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可以买来给你。” “好呀。” 两人又说了些话,萧渡郎走进来道:“小弟。” “哎,二哥。” 柳霖儿这些日子也和萧渡郎混熟了,笑道:“二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渡郎摆摆手道:“可算是忙完了,剩下的事情大哥不用我,就叫我回来了。” 萧云郎心里一动,问道:“玉岚在大哥那里么?” 萧渡郎愣了一下道:“林玉岚?他在大哥那里,为什么?” 萧云郎道:“今天早上玉岚告诉我,他今天要去找大哥。” “我不知道,等大哥回来我帮你问问。” “不用了,”萧云郎笑了笑,“不是很要紧的事情。” 萧渡郎想了想,对他说道:“大哥和我都忙着布置考场,人手的确不太够,昨天大哥还叫我去西山大营抽调了人来。” 萧云郎叹道:“我也感觉这几天巡视京城的人多了不少。” 下午萧渡郎送萧云郎回去,萧云郎笑道:“昨天大哥刚看了我种的青菜,大哥最后都忘了带些韭菜回去,待会儿我给你割点儿带上。” “行啊。” 两人下了马车,才走了两步,萧渡郎忽然把萧云郎拨到身后,厉声道:“谁!” 萧云郎吃了一惊,“怎么了?” 萧渡郎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转身对萧云郎道:“你在这儿等我!” “……好。” 萧渡郎一脚踹开半掩着的人,看见一个黑衣人影正从墙上翻出去,两个小丫头躺在地上,像是被敲晕了,萧渡郎没有带手下来,他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旁的人,便退了出来,问萧云郎:“东边是什么人家?” “不是很好相处……”萧云郎道。 萧渡郎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他身后还有四体不勤的云郎,倒是不好直接去踹门,思量片刻后他叫萧云郎上车,现在还是把人先带回伯府为妙,萧云郎道:“纹儿和桃子……” “我们回伯府,我再找人来,现在人晕着,没什么大碍。” “……好。” 一路上风驰电掣,萧云郎在马车里都感觉萧渡郎是怎样着急地赶车的,他们一回伯府,萧渡郎把他推进门,对门口的侍卫喊道:“去找一队人来,跟我走!” “是!” 侍卫开始集结人马,萧粟在内院都听到了动静,背手走出来,萧渡郎道:“爹!小弟那里进去人了,我带人回去看看。” 萧粟没有再问什么,只沉声道:“不要冒进!” “我知道。” 萧粟一手放在萧云郎肩上,道:“先回去。” 萧云郎脸色苍白道:“好。” 林玉岚对这些尚不知情,今年的主考官是年届七十的翰林院大学士张垚,张大学士为人耿直,为官几十年刚正不阿,当初太子太傅担心先帝怪罪,不愿意再教授太子,乞骸骨离京,也是张垚承担起了继续教导太子的职责,朱献这么多年来对老大人也持以感激,张垚今年就准备卸任归乡荣养了,朱献想给这位老师一个成为天下学子座师的机会,张垚不甚感激,也没有让朱献失望,老大人为避嫌,主动离开自己宅子去了皇家别院居住,所以朱献怎么也想不明白考卷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林玉岚找了好几个出入过斐然茶楼的学子,逐渐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看着天色开始暗沉,决定先回家去,等明天再把事情确定下来,谁料刚走进巷子,就看见自家门口围着不少兵士,一个个拿着兵刃,还有几个人在东边人家门口用力敲门。林玉岚皱了皱眉,看见萧渡郎正叫人把两个昏迷的丫头从屋里抬出来搬到马车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疾步走过去,急切问道:“云郎呢?” 萧渡郎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要等着你,小弟早给人绑走了。” “他在哪?” “我把他带回家去了。” 两人一起进院子,林玉岚翻腾了一下柜子,道:“没有丢东西。” “就是冲着人来的,你以为京城什么小贼都敢大白天闯到人家里么?还好云郎今天回家去了,不然,哼哼。” 林玉岚沉默了一瞬,萧渡郎也猛地想起来云郎说姓林的现在跟着大哥做事,语气也没有那么冲了,道:“你跟我去隔壁看看,我看见有人翻墙过去了,虽然人早就跑了,不过能问出点儿什么也行。” “好。” 旁太太早就被一群人吓得魂不附体,两个女儿在屋里不敢出来,三个儿子还强自镇定,只是萧渡郎和林玉岚一进门来,旁举子就指着林玉岚道:“你是故意的!” 林玉岚还愣了一下,旁举子似乎觉得已经相通了缘由,愤愤道:“就算我对你们有所得罪,你也不必在考前如此羞辱于我,你们有权有势我得罪不起,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殿试时我必要告你们一状!” 林玉岚:“……”他似乎听到纹儿和桃子嘟囔过邻居对云郎不太友善,云郎也不愿意再与他们交往了。 萧渡郎冷笑一声道:“就你这个样子,还殿试?哼!别等你告我一状了,我先治你一个窝藏朝廷钦犯之罪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渡郎懒得再与他说,他左右环顾,指着一个老妈子问道:“说!你有没有看见几个陌生人到你们院子里来?” 老妈子吓了一哆嗦,而旁太太立刻紧张道:“没有!什么人都没有!” 萧渡郎冷笑道:“你以为我瞎呀,我亲眼看见人往你们这边来的,你还说没有,人跑了是一会儿事,人明明来过你却说没有又是另一会儿事了,你可得想清楚。” 旁举子看着他的母亲,心下也游移不定起来。 萧渡郎也不再问了,摆摆手道:“除了那个要考状元的,全带走。” 一时庞家鸡飞狗跳,林玉岚退开几步,旁太太推开一个要拉她的人,骂道:“我们小老百姓自然斗不过你们,没见就是没见,我听见声音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出来这也有错吗?我们家老爷不在,他们几个年纪都小,你说要是我们得罪了贼人,贼人来报复该怎办?” 萧渡郎不悦道:“早说不就好了。” 林玉岚下马冲进伯府,萧云郎此时正在伯府的正院里,他端着一杯茶,却没有喝,只做暖手用。 萧粟没有叫萧沐郎回家来,而是自己等着萧渡郎回报结果,他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小儿子,听到外面的声音后站了起来。 萧云郎怔怔地抬起头来女,看见林玉岚跑了进来,他想了想,问道:“你忙完了么?” 林玉岚点点头。 “哦。”萧云郎又低下了头去。 林玉岚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萧云郎坐在椅子上笑道:“我没有事,二哥陪着我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就跑了,你看,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云郎,对不起……”林玉岚不知如何再解释,他原想和云郎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真的没事啊,”萧云郎把茶杯放下,双手搭在林玉岚的肩膀上,“不过我不太想回去了,咱们在这里住几天吧。” “好。”林玉岚知道云郎还是被吓着了,他轻声道,“等过几天,我这边事情了结以后,咱们再回去。” “嗯……哎,待会儿让二哥叫人帮我割些菜回来,还要给丝瓜浇浇水,别糟蹋了我的苦心。” “好。”林玉岚点点头。 第22章 琐碎 还是在梅苑,萧云郎心不在焉地看着丫鬟们忙活,他坐在榻上,听到有人通传大少爷来了。 萧云郎看过去,看见萧沐郎在夜色中带着寒气走进来,萧云郎勉强笑了笑,叫道:“大哥。” “嗯。” 萧沐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背,问道:“还在害怕么?” “大哥,我真的没有害怕,我连什么人都没有看见……我也不知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阵地发虚,玉岚……大哥,玉岚安全么?” 萧沐郎没有想到他担心的是这个,保证道:“他没有事。” 萧云郎松了一口气道:“谢谢大哥告诉我。” “你不亲自问他么?” 萧云郎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他,哎,我总是这样瞻前顾后,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安全就好。” 萧沐郎笑了笑,萧云郎也笑了起来,亲密地抱着长兄的胳膊问道:“这几天霖儿都不高兴,大概是大哥对人太不假辞色了。” “你倒管起我来了。” 萧云郎道:“我是替大哥着急。” 萧沐郎笑着摇了摇头,对他道:“你今天早些睡吧,其余的事情不用担心了。” “好。” 萧沐郎走后不久,林玉岚便洗漱整齐进来了,萧云郎觉得有些困了,林玉岚把人抱在床上,萧云郎笑了笑,道:“我真的困了,明天你还要忙么?” “嗯。” 萧云郎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道:“我正好在家里陪陪父亲,哎,睡了。” 林玉岚坐在床侧,伸手抚弄了一下萧云郎的头发,萧云郎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林玉岚道:“我今天遇见了两个人。” “嗯?” “一个曾经可能就是未来的我,一个很像你。” 萧云郎坐了起来,林玉岚继续道:“我那时忽然被吓住了,原来我很怕会成为那样的人,愚钝,固执,一事无成而又刚愎自用,把所有的不满和痛苦都发泄在别人身上,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浅笑道:“我们现在都很年轻,未来有数之不尽的可能,我从来不担心你会一辈子沉寂下去,只是总有一段岁月是很难度过的,我娘死的时候,我也觉得天崩地裂,可现在我也早好了,父亲、母亲和大哥给你造成的伤痛,早晚也是会过去的……” 林玉岚执起萧云郎一只手吻了一下,萧云郎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我是真的困了,睡吧。” 第二日林玉岚轻悄悄地起来出去了,萧云郎继续睡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去给父母请安。 萧云郎逗了一会儿小菱儿,小袁氏道:“你待会儿抱她出去走走吧,好叫她认认你,别以后什么时候见她她都爱搭不理的。” “好啊,小菱儿,跟小哥哥出去玩儿喽。” 萧粟喝了口茶,道:“你外祖母家,许是年后就要回京了。” 萧云郎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已经定下了么?” 萧粟点了点头,“昨日忘了告诉你,你外祖母着人送了信来,请我们家帮忙修缮国公府,他们当年带去西北的许多下人在那里安了家,就不带回来了,你外祖母有意提前采买下人调教。” 小袁氏笑道:“这些事我也忙不过来,云郎最近如果没有事,就来帮我吧,等过几天我们去袁家看看,哪里不好的要修缮,每一间屋子都要打扫出来,其余琐碎小事,做起来也麻烦得很。” “我知道了,母亲有事尽管跟我说就好。” 萧云郎抱着小菱儿出去,小菱儿谁的面子都不给,噘着嘴不高兴,萧云郎道:“你可是咱们家的老小呢,谁都宠着你,大小姐怎么还不开心?” 小菱儿指着外面花坛里一所红月季道:“要,要!” “好,我去给你摘来。” 萧云郎摘了花回来道:“你还没有见过外祖母呢,她老人家一定也喜欢你,她最喜欢小丫头了。” 小菱儿都听不懂,只知道拿着花玩儿,扶着丫头的手走在后面的小袁氏却深深叹息一声,心里一阵高过一阵的烦闷。 一会儿后萧云郎回身看见她脸色不好,就把小菱儿交给丫头们抱,自己走了过去,问道:“母亲不开心么?” 小袁氏看他一眼,叫丫头们退下去,叹道:“母亲是慈善人,对我们这些庶女从无过分苛责,反而时常有恩惠,我只恨我不是她生的。”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就算您不是外祖母的骨肉,外祖母对您也是极为放心的,父亲也是,父亲都把萧家交到了您的手上了。” 小袁氏苦笑道:“我虽然没有托生给好人生出来,却遇见了不少的好人。” 据萧云郎所知,小袁氏的生母是没有过世的,因此心里不由生出些疑虑来,不清楚小袁氏为何提起自己生母,直接说不是好人了。 小袁氏道:“自从有袁家回京的消息传出,我心里便一直压着事情,这话不能跟你父亲说,一日比一日叫我难受,云郎,你知道袁家有多少人口么?” 萧云郎认真想了想,这他还真的说不出。 小袁氏冷笑道:“别说你了,我是袁家的女儿,连我也不知道袁家到底是有多少人,我亲娘是国公爷的四姨娘,这还是有名分的,生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的,生的比太太都多,难怪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萧云郎只安静听着,没有说话。 “我还有个妹妹,你该叫做五姨的,跟我亲娘是一个性子,我只庆幸我没有五妹漂亮,我娘只关注五妹,没怎么教养我,叫我清清白白活到了现在,太太慈悲,把我带去她的院子里养了一段时间,后来也是太太看我不是藏奸的,才做主让我做了锦江伯府的继夫人。” 萧云郎虽然不清楚四姨娘做过什么,还是疑问道:“外祖父对这些不管么?” “父亲太忙了,忙完公务后还要忙着与新的小妾们呆在一处儿,哪有空管我们这些庶子庶女。” 萧云郎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笑道:“母亲如今也做了亲娘了,咱们把小菱儿养的漂漂亮亮的,又懂礼又听话,等再过十几年来求亲的踏破伯府的门槛,您到时候再心疼吧。” 说起女儿,小袁氏也笑了起来,道:“她从小就顽皮,以后能嫁得出去就好了。” 林玉岚把事情经过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萧沐郎,萧沐郎打开看过,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 “你确定?” “嗯。” 萧渡郎道:“明日就是会试,如果按你所说,他们是要在出名次之后才会发难,我们的时间倒是宽裕了不少。” 林玉岚点点头道:“我要回去了。” “那个人一定会再找你。”萧沐郎道。 林玉岚已经准备离开了,闻言又回过头来问道:“这是你们的事情了。” 萧沐郎道:“二皇子那边根本毫无动静,这个沈墨白不知道在哪里躲了几年,突然冒了出来,真是叫人费解。” 林玉岚皱眉道:“你是说这件事不是二皇子主导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歧王别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是里面的人背叛了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查出来的,现在除了一个个排查也没有办法。” “沈墨白说找他就说是二当家……” 萧沐郎挑了挑眉,“今年皇上的科举不能再出问题,先把这几天的事情弄完了,林玉岚,你……” 林玉岚道:“等过几天,我要和云郎去南边看看。” 萧沐郎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 萧渡郎找人把所有的韭菜都割了来,所以锦江伯府中午也是吃韭菜肉小馄饨,萧粟、小袁氏和萧渡郎也尝到了萧云郎的手艺,萧渡郎道:“去南方啊,去什么地方?” “我和玉岚要去几大茶庄看看。” 萧渡郎点点头,“嗯,爹,咱们家在南边有什么熟人么?” 萧粟道:“倒是有一二故交,云郎,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要知道去哪里找人帮忙。” “我明白,不过我们不大可能遇见事情的。” “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些,干脆叫你大哥拨出些人陪你们去。” 萧云郎道:“哪里用这样,爹,那么些商人走南闯北的都没事,我们两个轻车上路也很方面,到时候拿着伯府的名帖,不会有人难为我们的。” 萧粟这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萧云郎笑道:“现在天还有些冷,也许是再过一个月才能出行呢,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 林玉岚还是不放心现在就回家去住,执意让萧云郎在伯府多呆几天,最好是把那日闯入他们家的人抓起来再说,萧云郎不置可否,两个小丫头没什么大碍,只是吓坏了,萧云郎觉得她们受了无妄之灾,一人赏了十两银子,叫小姐妹们陪着她们玩几天。 沈墨白一天未被抓到,林玉岚一天不敢带着云郎回去,如果带着一群侍卫回去还不如在这里住着。 据他的猜测,去年沈墨白等人拿到了试题后,故意给了一些才名不显的举子,叫这些人得中,不只是朱献自然存了疑心,不少名落孙山的才子们也心有不甘,今年他们得不到试题,却偏要把试题泄露的消息传出去,考不中的人才是多数呢,这些人一听别人不是靠真才实学考上去,自然会生事。 而作为新登基的皇帝,朱献连着两届科考都出了纰漏,那对这个帝王的威严的损害也是极大的。 他们为什么偏偏找上了自己呢? 第23章 公府 萧云郎陪着小袁氏去了肃安公府,当初袁家举家搬迁,只留下几户看门的下人,小袁氏拿着带有肃安公印鉴的信叩开了们,倒还有几个人认识这位四小姐,几个老妈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四小姐当年可是非常不受宠的,国公爷不惦记她,亲娘四姨娘也只爱五小姐,最后还是太太看不过眼时常照拂,不过在下人眼里这还是个小可怜儿。 谁知道这位四小姐实在有福气,竟然成了伯夫人呢,虽然是续弦,不过谁知道萧伯爷把内宅权柄都交给了这位继夫人呢,以锦江伯府现今的权势,哪家夫人不上赶着巴结着她。 萧云郎背着手好奇地看着自己幼年时常来的宅子,林玉岚这几天没有事做,几乎是整天陪着他,袁家出京六年,他与萧云郎成亲的时候也不曾来拜访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肃安公府。 小袁氏道:“看哪里要修缮也不急在一时,云郎,你不如陪着玉岚四处走走看看,我带着人查看屋舍就行了。” 萧云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们一会儿就来与您回合。” 小袁氏笑了笑道:“不着急。” “哎。” 萧云郎牵着林玉岚的手跑了,小袁氏扶着丫头,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才轻轻叹息一声,道:“从主院开始看起吧。” 萧云郎带着林玉岚去了他过世了的母亲的闺房,边走边道:“我娘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外祖父与外祖母爱护,她住的院子是最精致的,我娘嫁到了我们家,外祖母后来也不叫别人住,我小时候娘带着我们兄弟回这里,就是在这个院子住的。” 林玉岚的岳母袁夫人是最温和慈善不过的人,萧云郎道:“外祖母以前和我说,她自从嫁给外祖父,就看不惯外祖父家里只知耍枪弄棒,生出大舅舅以后誓要培养一个儒将出来,谁知道大舅舅和外祖父一个性子,还好又生了我娘,我娘幼年也淘气,外祖母不服,硬是把我娘调理成了大家闺秀。” 林玉岚笑了笑,“真是想不出岳母早年会是什么样子。” 萧云郎推开院门,这里留着的两个老妈子正在闲聊,听到动静看过来,萧云郎这六年变了样子,她们倒不敢认了,萧云郎道:“你们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一个老妈子犹豫道:“敢为这位郎君是?” 萧云郎道:“这是我母亲以前住的院子。” “原来是小少爷……”老妈子尴尬地围过来,萧云郎道:“我想进去看看。” “哎,国公夫人当年走的时候,把大姑娘剩下的东西都送去了锦江伯府,里面已经是空屋子了。” “没关系,我就看看。” “那成。” 萧云郎带着林玉岚进门,袁夫人的卧室还是锁着的,萧云郎指着另一间小屋子道:“我以前就睡里面。” 林玉岚不禁也好奇起来,任由萧云郎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过去,里面有一张小床,萧云郎道:“我以前就睡在这里。”他冲过去打开窗户,指着外面几棵杨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呢,你瞧,那边那个院子是大表姐的,大表姐嫁到了天津去后,好像是给哪个姨妈住了。” 林玉岚也知道袁家人口多,萧云郎看完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又带他出去看别的地方,他指着一处假山道:“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喜欢跟着表哥在上面爬,大表哥不带我,还是二表哥拉着我,他力气也小,我一个踩空就掉下来了,头跌在石头上,幸而没有留下疤,哈哈,外祖母还把大表哥打了一顿,叫他以后不管玩儿什么都得带上我。” 林玉岚道:“不是勒令他不准带着你玩儿了么。” “外祖父不同意啊,他说男孩子小时候不能娇惯着,就是要打打闹闹、活蹦乱跳的才行,他也把大表哥打了一顿,大表哥最后都要恨死我了,结果大舅舅回家来听说了,又把他打了一顿。” 林玉岚笑着摇头道:“他真是要恨死你了。” “对呀,你看那边的大瓮,外祖母用来养莲的,有一天大表哥背着我去看莲花,我想想,那时候我七岁的话,表哥就是十三,他背着我故意说给我看莲花,结果把我按水里去了。” 林玉岚愕然看他,萧云郎笑道:“哈哈真是吓坏我了,大表哥威胁我不准跟长辈们说,我那个样子谁能瞒过,他们又把大表哥打了一顿。” 林玉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萧云郎继续道:“我都记不清了,只是听我外祖母说过二表哥小时候性子特别好,外祖母就觉得他是自己能培养的儒将胚子,结果发现二表哥全是装的,骨子里坏透了,跟我大哥一个性子,你没有见过他,二表哥长得都跟我大哥很像。” 林玉岚想象了下另一个大舅兄的样子,只默默打了个寒战。不远处那个院子就是萧云郎外祖母住的馨兰苑,小袁氏还没有走到这边来,门也是锁着的,看门的不知道去了哪里,林玉岚在门口张望了几眼,无奈道:“那还是去外祖父的前院去看看吧。” 两人沿着湖边过去,林玉岚道:“外祖父家里好大,都引来了这么大的湖水,我们家就没有,一个练武场就把地方都占了,所以我以前夏天都喜欢来这里。” 靖川侯府也引了活水,只是没有肃安公府这里宽阔,林玉岚牵着萧云郎,忽然想起来,他的郎君以前是多么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夏天最怕热,连出门都懒得出,屋子摆着冰,需要七八个小丫鬟一刻不停地扇动着。 林玉岚脚步一停,萧云郎好奇道:“你想起什么了?” 林玉岚苦涩地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去看看外祖父的院子。” 萧云郎不明所以,笑道:“哎。” 小袁氏正带着人一间间地看屋子,说来可笑,她还是这里小姐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踏入过肃安公府的正院,这一次却像是主人一样带着人四处指点,说这里不好,那里要修缮。 萧云郎和林玉岚过来的时候,她还听见萧云郎笑道:“外祖父在这里的时候我都不爱进来,他好严肃,不过这里有好多漂亮姐姐。” 林玉岚皱着眉捏了捏萧云郎的脸颊,萧云郎道:“满京里谁不知道外祖父的喜好,我外祖母都懒得管的,你是不知道那些小丫头有多殷勤,比大嫂屋子那谁和那谁对你热切多了。” 林玉岚无奈道:“你又打趣我。” 萧云郎笑道:“那时候我不是小么,她们就不爱避我,外祖父宠爱我,有人就故意拿东西逗我,外祖母和我娘知道了,就叫我不管什么都收下,我带回去她们挑拣一番,把好的都给我。” 林玉岚忽然轻声叹道:“两个宅子里的人都宠着你。” “对啊……”萧云郎说到一半,忽然噤了声,有些不安地看着林玉岚。 林玉岚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 “嗯,好,是我想多了。” 小袁氏终于无奈地笑了出来,她年纪只比萧云郎大几岁,她的亲娘也是争着巴结萧云郎的姬妾们之一,萧云郎那时候只跟着大房的表姐表兄们玩儿,这位四姨娘曾想毛遂自荐,让五姑娘承担起照顾这个小外甥的职责,结局不说也罢,只是那件事叫当年的四姑娘小袁氏都觉深深羞愧,在路上偶然碰见了萧云郎她都要跑开,生怕叫人觉得她是来攀高枝的。 小袁氏对以往的事情已经没多少怨恨了,现在她什么都有了,她的丈夫年纪是不小了,却是为人刚正而刚中带柔的英雄,三个男孩儿都长大了,对她敬重,她又有了亲骨肉,对以往那些事情,她都要放下了。 “母亲,您都看过了么?萧云郎笑道。 小袁氏悠悠叹道:“宅子是需要人气的,你看看这里,就算有不少忠心的下仆时常打扫,也显出一副破败的样子来了,我原以为半年就可修缮好,现在才知道就算一年都要赶工的。” 萧云郎想了想,道:“今天还在国孝中,权贵人家不得嫁娶,那些好师傅们大多都没有差事,我们能请多少就都请来,至于人手就更不用担心了,到时候叫父亲派百十个做事细致的人来,给师傅们打着下手,一年绰绰有余了。” 小袁氏笑道:“这一年里,母亲就会叫人把他们在西北的家当逐渐送回来,在路上难免会有损害,咱们还得看着屋子采买,不能叫屋子里空荡荡的,哎,明天我就要着手买小丫头了,先放在伯府里叫嬷嬷们调理着,一年后应该就能伺候人了。” “母亲要去哪里采买人口。” “这还真是难着我了,伯府里多少年都没有进过新人了,光是家生子都用不过来的,等明天找几个牙婆子来问问吧。” 萧云郎笑道:“我们邻居刚好是个做买办的,我去问问他,左大哥是个厚道人,从不做什么逼良为娼、离人骨肉的事情,他知道的消息多,母亲,你说咱们家找牙婆上门,不算哪里就都知道消息了,所以……” 小袁氏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你告诉你邻居,只要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有多少要多少,都要好人家的,叫他告诉人家是去肃安公府伺候,那是一等一的人家,女孩儿们是去享福的。” “哎。” “男仆们倒不用我们管,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自有分寸。” 萧云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小袁氏又环顾了一周,笑道:“走,咱们再去大哥的院子看看,走完前院再去后院。” 晚上,萧云郎都觉得腿不是自己了的,泡过脚后怏怏地趴在床上,林玉岚坐在他身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伸手拍了怕他的屁股。 “呀!”萧云郎不悦地瞪着他。 林玉岚失笑,躺在了萧云郎的身边,萧云郎打着哈欠道:“我好久没觉得这么累了,哎,外祖母回来咱们讨赏去。” “好,我陪你去。” 萧云郎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虽然累,但是很开心?” 林玉岚想了想,的确是,于是道:“你要干什么?” 萧云郎笑嘻嘻道:“不是要春灌么,我从好几年前就想去庄子里去看看,以前都忙,现在刚好没什么事情,我们过几天去庄子上好不好。” 林玉岚还没说话,萧云郎不顾酸痛的腿走下了床,他走到刚被搬过来不久的箱子那里,胡乱翻找几下,忽然拿出来一件农人的短打。 林玉岚:“……” 萧云郎把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道:“这衣裳做了两年了,我叫针线房妈妈特意做的,你看看,都是好料子,一直没有穿过……嗯,我当时也给你做了一套。” 林玉岚心情复杂道:“我看看。” 萧云郎又把另一套拿出来给他看。 林玉岚也走过去,他按着萧云郎的肩膀道:“既然你都想好了,咱们就去吧,明天给庄子上送个信,叫人打扫出间屋子来。” “好。” 林玉岚看着萧云郎仔细把衣裳叠好,重新装回箱子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忽然有点儿红。 第24章 庄子·上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7节 几日后一辆马车从锦江伯府的侧门驶出,萧云郎坐在车里,撑着下巴,看着自己对面的人。 萧渡郎呼出一口气道:“这些日子真是累死我了,去庄子上歇歇也好,过几天还有的忙呢。” 萧沐郎柔声道:“皇上正有意祭祀先农,带领文武百官亲手耕种,我今天去咱们院子里先看看,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 柳霖儿点点头道:“我爹说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们书院的学生也要亲手耕种的。” 萧云郎轻叹一声,倚在林玉岚身上道:“屋子不够住我可不管。” “你忘了,萧家的庄子就在不远处,我们可以去那边睡。” “好吧。” 林家夫夫穿着农人短打,柳霖儿有些羡慕地叹道:“早知道我也叫人做身这样的衣裳了。” “柳少爷,”萧沐郎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真的能下地干活?” 柳霖儿不悦道:“你以为我就是来跟着玩儿的么,在山上的时候我什么都会干的。” “嗯,”萧沐郎赞同道,“你还会山上找狼追着你跑,可惜还没有学会爬树。” 柳霖儿哑口无言,最后不高兴地一撇嘴。 萧云郎的庄子风景的确很好,不然袁夫人也不会单独把这里拿出来给他,萧云郎等人一下马车,老吴头夫妇就过来磕头,老吴头一见萧沐郎,惊道:“大少爷竟然也来了。” 萧沐郎笑道:“吴叔身子还硬朗?” 老吴头忙摆着手道:“老吴可当不起大少爷这样称呼,叫我老吴头就行,二少爷也是许久不见了,这位小公子是?” 萧渡郎笑道:“这是咱们萧家的大郎君。” 老吴头吃惊道:“大少爷竟然已经成亲了么?!” 柳霖儿顿时满脸通红,迅速跑到了萧云郎身边低下了头,萧沐郎只看了萧渡郎一眼道:“二弟,最近胆子大了呀。” 萧渡郎不在意道:“本来就是,我那天可是听爹说了……”萧沐郎的目光一变,萧渡郎立刻不敢说了,转过身去笑道:“哎,老吴,你们已经忙活开了么?” 萧沐郎轻笑一声,道:“走吧,进去看看。” 最后是什么活儿都没干,所有人先吃了一餐便饭。 老吴头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菜都是当季新采摘的,吴婶子一道腊肉拌饭做得极好,酒也是庄子上自己酿的,味道醇厚,老吴头笑呵呵道:“房子已经腾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要不要给这位小公子另准备一间。” 萧沐郎看了迅速低下头去的柳霖儿一眼,道:“自然是要的。” “好,少爷们,被褥都是新的,各位尽可放心了,咱们庄子人少,都是好人家,有什么要的随便说就是了。” 萧云郎笑道:“不必麻烦你们照顾我们,我们是来帮忙春灌的。” 老吴头皱眉道:“少爷们是金贵人,怎么能去做那些粗活呢,这不成,不成。” “吴叔,连皇上还会带着大臣们亲自耕种呢,我们这些人又算什么,等明日有什么要做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老吴头看这些少爷们不像是说笑,仔细想了想有什么轻便的活计,道:“那我明白了,今下午没有事情,少爷们可以随便走走看看,晚上要吃什么尽管与老吴说就是。” “辛苦你了。” 老吴头笑了笑,下去了。 饭后萧云郎和林玉岚去了给他们准备的屋子,萧云郎道:“你还记得我们刚搬去南蓑巷的时候么?” 林玉岚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萧云郎捏了捏他的手,笑道:“我们那时候太忙了,只是粗略收拾了下就住下了,每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去做,可奇怪的是我一点都没有不适应,很自然地接受了那样新的生活。” 林玉岚一时不知道该笑该恼,萧云郎道:“是不是?咱们现在的日子也很好,我很喜欢那样的生活,等铺子开起来,我们赚些银子,以后还可以游山玩水。” 林玉岚忽然想起那间茶楼的时候,他犹豫了下,道:“过几天,也许我们还会有第二间铺子。” 萧云郎猛地转过身去,“为什么?” 林玉岚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道:“有一家茶楼,老板是逆贼,这间店本该被查封的,我就把它要下来的。” 萧云郎:“……” “这个案子是你大哥经手的,他同意了。” 萧云郎道:“哦。” 夫夫两个坐在床上,竟然一时无言了,过了一会儿,萧云郎道:“这就是有人闯进我们院子的原因么?” 林玉岚顿了一下,点点头。 萧云郎长叹一声,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以后你要做什么我也不愿意干涉,因为我相信你,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下午午睡后,他们几个决定出去走走,庄子不远处有山有水,真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萧云郎和林玉岚拉着手,柳霖儿直跟着萧沐郎,萧渡郎左右看看,忽然生出了一股惆怅。 站在高处,萧云郎看见下面一片绿油油的庄稼,笑道:“真好,等庄稼收获的时候我们也来。” 林玉岚道:“好。” 萧云郎以前也是没有出过远门的,他好奇道:“你说茶庄是什么样子的,我看书上说是少女们背着背篓采茶,还有一种茶叶,要用少女的体温烘干,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画面。” 林玉岚面色奇怪道:“你想看什么?” 萧云郎笑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场面很美么,少女们唱着山歌一行行地采茶,把叶片小心踩下来,然后……”林玉岚脸色原来越黑,萧云郎笑了起来,凑到林玉岚耳边道:“别生气,林老板,我不看少女,我只看你。” 林玉岚无奈地看着他。 在那半年里,萧云郎承担着他们那个小家的担子,日日担忧生计,林玉岚说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见过他这么活泼的样子,最近几个月里,萧云郎慢慢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萧家小公子的样子了。 林玉岚牵着萧云郎,无声地笑起来,这才是云郎呢,他本该就是这样开开心心的。 第25章 庄子·中 晚饭过后,萧沐郎对林玉岚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云郎刚咽下最后一口饭,他左右看看,没有说话,林玉岚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两人出去之后萧云郎才轻轻叹息一声。 萧渡郎道:“小弟,没有把握的事情大哥是不会做的。” 柳霖儿虽然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还是赞同地点头道:“对呀,大哥那么厉害,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萧云郎勉强笑了笑道:“我先回房间了。” 柳霖儿道:“那你好好休息啊,明天我们还要去干活呢。” “嗯。” 萧云郎自己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情复杂,理不出任何思绪,林家大哥被处斩,把林家的担子都压在玉岚身上了,萧云郎生在世家,他知道这些宗族之间的牵连盘根错节,当初没有站在太子那边的人太多了,皇上不能一个个都杀了,可是这些人总有的会担心皇上翻旧账,害怕自己落得和靖川侯府一般的下场,于是干脆豁出去,说不得又是几辈子的富贵。 有了这样的念头后,一传一,十传百,京里看起来平静无波,暗地里却依旧风云变幻,这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可是却要他们这一辈的人来抹平。 等林玉岚回来的时候,看见萧云郎正在发呆。 他走过去在萧云郎面前挥了挥手,萧云郎没有反应。 “云郎?” “啊?”萧云郎眨了一下眼睛,笑道:“你回来了?” 林玉岚坐在他身边道:“是,我回来了。” 萧云郎的脚还泡在水里,他又泡了一会儿,才把脚捞出来,问道:“好像没有几天就要放榜了。” 林玉岚走出去拿了擦脚布来,把萧云郎两只脚包了起来,细细地擦拭干净,萧云郎单手撑着下巴道:“放榜过后,不知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你不问大哥跟我说了什么么?” 萧云郎摇摇头,他打了个哈欠道:“明天要很早就起来干活呢,睡吧。” 林玉岚看着萧云郎躺好,也默默躺下了,只是他的心里到底不能如表面一般宁静,他终究不能像云郎想的那样,过平淡无波的生活,他自己也不甘沉寂一辈子,如果可以,等尘埃落定,云郎也可以更轻松一些。 只要自己成为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萧云郎就爬了起来,他绕来林玉岚下床洗脸,又换好衣裳,穿上了草鞋。林玉岚没有他那么有精神,等萧云郎从厨房摸来两个馍馍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萧云郎一边啃自己那个馍,一边喝水,林玉岚抽空道:“不要喝冷水。” “嗯,不喝了。” “我去烧热水给你。” 最后萧云郎一个一个去敲门,柳霖儿睡眼惺忪过来,委屈道:“还这么早你就来叫我。” 萧云郎道:“你没听见声音么,农人们都起来了,你不是说你是来干活的么,快去,厨房还有吃的,再晚了就没了。” “嗯……大哥起了么?”柳霖儿忽然凑过去鬼鬼祟祟地瞅着萧沐郎房间那边。 “没有吧……”萧云郎也不确定。 柳霖儿轻咳一声道:“那我去叫大哥,你去叫二哥。” 萧云郎无奈地看着他道:“好。” “嘿嘿,三哥,我去了,谢谢三哥!” 柳霖儿蹦蹦跳跳去敲门,萧云郎最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萧渡郎起床的时候双眼通红道:“昨夜我总是听见有动静。” “我们没有听到啊。”萧云郎道。 萧渡郎挠了挠头,去洗脸了。 另一边柳霖儿轻轻敲了敲门门,里面传出萧沐郎的声音道:“谁?” “大哥,是我,三哥叫你起来了。” “嗯。” 柳霖儿站在门外等着,萧沐郎一直不出来,他就蹲在门口,双手撑着下巴,开始出神,结果萧沐郎一推门,柳霖儿没有反应过来,被一下子推到了地上, 萧沐郎愣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柳霖儿却迅速站起来,跑开了。 兄弟几个人神色各异,只有萧云郎一直很高兴,他看见水车后兴奋地拉着林玉岚道:“你看,和书上一样。”他冲下山坡去,站在远处看着劳作的村民,看了一会儿后他脱下草鞋扔在一边走了过去。 老吴头一见他吓了一跳,忙道:“小少爷,您留在上面吧,下面这些活计我们来就好。” 萧云郎指着水车道:“那个我可以去拉一拉么?” “这个……” 萧沐郎走过去道:“吴叔,叫他去吧,来这么一趟他不做点什么是不会甘心回去的。” “既然大少爷这么说了……”老吴头转过身去对正拉着水车的人道,“你们看着点儿,小少爷要过去。” 萧云郎高兴地走过去,附近的地上全是水,他的脚都险些陷在泥里,他却是说不出的高兴,兴冲冲站在几个高壮的农夫后面一起拉水车,大水车拉着小水车动,水就不断地流进了田里。 萧云郎拉了一会儿,感觉手开始疼了,就招呼林玉岚道:“你也过来玩儿。” 林玉岚也穿着萧云郎准备好的草鞋,他皱着眉走了几步,鞋子便被泥水弄脏了,他也只好脱下鞋来,走到了萧云郎的身后。 萧渡郎在一边看得哈哈大笑,他轻轻推了推柳霖儿道:“你怎么不过去玩儿?” 柳霖儿神情低迷,强打着精神看着那边道:“我还是不过去添乱了。“ 萧渡郎不明所以地看着站在前面的大哥,打了个哈欠,他昨日里真的听到什么声音了,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在门外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老鼠还是黄虎狼,可是他晚上喝了酒,一沾床就懒得起来,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柳霖儿低下头,轻声叹道:“二哥,我看大哥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你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哎,你说我在你们家赖了这么久了,大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他大概真的是不喜欢我。” 萧渡郎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明年你去见皇上,叫皇上给你下一道赐婚的旨意,大哥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柳霖儿哭笑不得道:“你到底是哪家的呀,怎么这么不向着你家里人?” 萧渡郎笑道:“我不是看你为大哥魂牵梦萦的么,大哥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人动心,我这也是着急我们萧家现在都没有小娃娃,我爹嘴上不说,他心里肯定愁死了。” 柳霖儿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小娃娃……你不要乱说……” 萧渡郎哈哈大笑,引得萧沐郎也回身看他们。 柳霖儿地下头,又重重叹息一声,要是大哥真的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能死皮赖脸地在锦江伯府住着了,只白白惹人生厌。 萧云郎累了,看着其余农人们在田地里整理田垄,叫水直直地朝前淌,又兴冲冲去了那边,田里的泥土松软,萧云郎挽起裤脚,小心地朝前走,看着旁人怎么做,自己也学着来。 林玉岚跟在他的身后,萧云郎道:“你看,这么多的庄稼,都是我的!” 林玉岚笑道:“对,都是你的,你这是给自己干活儿呢。” “对!等秋天收获的时候,这里一定能收获更多的庄稼。” “嗯。” 两人牵着手朝前走,萧云郎忽然停住脚步,看脚下的细沙从脚缝间漫出来,他自己大笑,用旁边流着的清水冲干净脚,而后又把脚探进泥里。 林玉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只能跟着他一起笑。 走着走着,萧云郎忽然道:“我们不回去了吧。” 林玉岚一愣。 他们这一垄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林玉岚以为萧云郎是在说笑,可是他低头看见萧云郎的眼神,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萧云郎重复道:“你看这里多好,这里没有朝堂没有世家,只有我们两个人,早上吃个馍就饱了,中午吃饭的碗那么大……我们不走了好不好?” 林玉岚却无法回应他。 萧云郎低下头,又把白净的脚丫伸进细细的泥土里,淡淡道:“我只随便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走吧,你看,前面的路还很长,要保证水都浇到田里,来,走吧。” 林玉岚被萧云郎牵着手,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哎,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你知道我的,来庄子上也是我一时的想法,我就是想来看看,没什么的。” 林玉岚道:“云郎,等以后……” “嗯,等以后,春天和秋天,我们都来,来住上几天,你说好不好?我真的是随便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了,我自己也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的,我自己最了解自己,去个市集都要赶半天的车……”萧云郎回身笑道,“我偶尔也要吃些好的,你是知道我的,这里除了青菜就是猪肉。” 林玉岚笑了笑,“我知道。” 萧云郎道:“等过段时间我们启程去南方,我们去看看那边的茶园,也去看看繁华的景象,哎,你累了么?” 林玉岚摇摇头。 萧云郎犹豫了会儿,道:“我走不动了,好长的路啊,你背我吧。” 林玉岚无奈地把人背起来继续走,萧云郎回身看他们走过来的方向,笑道:“霖儿一点儿活儿都没干。” “嗯。” 萧云郎伏在林玉岚的背上,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样他已经满足了,归园田居,不是适合他们的生活。 第26章 庄子·下 林玉岚沿着长长的田垄走了一个来回,身上还背了一个萧云郎,等他们回来,柳霖儿趾高气昂地对萧云郎道:“你不是来干活的么?你怎么叫人背回来了?!” 萧云郎道:“你还什么活儿都没干呢。”他从林玉岚背上下来,找到自己的草鞋穿上。 农人们把水流引到另一边去,萧云郎推了推柳霖儿,“你看,又有活儿了,你去吧。” 柳霖儿似乎有些意动,他犹豫地看了看萧沐郎那边的方向,萧云郎侧着头想了想,目光狡黠,大声道:“大哥,你过来!” 萧沐郎听见动静慢悠悠走过来,“嗯,怎么了?” 柳霖儿紧张地看着萧云郎,萧云郎笑眯眯道:“既然来了这里,就是要干活的,霖儿也想下地,大哥陪他去吧。” 柳霖儿扭捏着低着头,又想抬头看萧沐郎的反应,又觉得不好意思,怕大哥烦了自己。 萧沐郎没有一丝犹豫,笑道:“行啊。” 柳霖儿抬起头来,萧云郎道:“快把你的鞋子脱下来,光着脚去就行,要导着水向前走,冲坏的田垄要扶起来。” “……嗯。” 萧沐郎把靴子脱在一边,也把裤腿挽了起来,冲柳霖儿伸出手道:“你过来。” “啊?哦哦,我这就过去!”柳霖儿把鞋子随便一扔,光着脚过去,把手放在萧沐郎手心上。 “小心点儿,别摔了。”萧沐郎淡淡道。 “哎。” 萧渡郎在一旁蹲着,揪了根草茎含在嘴里,喃喃道:“萧家,真的要有小娃娃了……哎,我也想去玩玩儿,谁陪我呀。” 小半天过去,萧云郎头顶上带着草帽,看着庄子里的大娘嫂子们给男人们送饭来,他拉着林玉岚过去弄吃的,一人拿了一个大海碗舀了粥,就着咸菜在一旁吃杂面馍馍。 老吴头一见他要在路边蹲着吃饭,又急了,走过来道:“小少爷,您回庄子里面去吧,叫我那老伴儿给小少爷做几个菜吃。” 萧云郎呼噜呼噜喝着粥,只摆了摆手,林玉岚笑道:“他喜欢这样吃,你别管他了。” 萧云郎喝了半碗粥,才笑道:“吴叔,晚上叫吴婶子给大家做点儿好的,杀几只鸡,把猪肉全做上,肉吃完了,就再杀一头。” 吴叔只得道:“那我知道了。” 吃完饭,萧云郎突发奇想道:“相公,下午我们去喂猪吧。” 林玉岚:“……” 林玉岚艰难道:“我记得咱们出来的时候,猪已经喂过了。” “那咱们去打扫鸡舍?” 林玉岚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萧云郎白净的脚。 萧云郎默默地把饭碗放回去,那边萧渡郎还没有吃饱,他坐姿也没有比萧云郎优雅多少,毕竟是在军中厮混大的,这种时候也放得开,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姑娘给他盛上第二碗粥,萧渡郎接过去,含混道,“谢谢姑娘。” 萧云郎站了起来,也准备回去歇个晌,等下午再看看有什么活计,他忽然发现一些妇人总是不自觉往抬着饭的那个姑娘那里瞅,这些妇人们没有注意到穿着农人衣裳的萧云郎,还在窃窃私语道:“怎么那样呀,黄家的又把姑娘放出来了?” “有那么一个做娘的,就有那样的闺女,她还不一定姓不姓黄呢?” “你看她刚才给二少爷拿饭的眼神,真是不检点……” “就是啊,哪家姑娘这么看男人的!” “上次那个举人老爷,哎,一想起来我都要羞死了,真是给我们庄子丢脸,按我说,就该叫吴庄头禀明少爷,把这娘俩都赶出去。” “谁说不是呢。” 萧云郎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姑娘低着头,两只手抬着装碗的篮子,露出颜色姣好的半张脸。 “怎么了?”林玉岚看到林玉岚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萧云郎犹豫道:“你说这种事儿要怎么处理,这姑娘看起来……没那么不好,倒是挺好看的。” 林玉岚不知道萧云郎为何关注起了这么一件事,不解地看着他,萧云郎道:“赶出去的话,她们也太可怜了,不过要是在一个庄子上住着,有人总做败坏名声的事,也不好。” “嗯。” 萧云郎看着林玉岚问道:“你有什么主意么?” 林玉岚愣了一下,道:“我没有办法。” “唉……”萧云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午,萧云郎找来老吴头来问,老吴头激动道:“怎么还是叫小少爷知道了,唉,我先前就跟人叮嘱过,不许说出来污了少爷的耳朵!” “是先前真的出过事?” “几个月前,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举人路过咱们庄子借住,我就安排了屋子请他住下,玲儿家没了爹,她娘便与人不清不楚的,她要有改嫁的意思咱也拦不住,谁知道她挑唆她闺女晚上去敲举人老爷的门呢,那举人是正派人,大半夜的叫人收拾行李走了,给咱们庄子好大一个没脸,我是真想把这母女赶走的,只是她们可怜巴巴不住求我,也有人求情,我便跟黄家的说,抓紧把玲儿嫁出去,以后她们要是再惹是非,我必然要把人赶出去的。” 萧云郎点点头道:“你做得对,这姑娘年纪轻轻,不能做错了事就一棍子打死,说不得以后她就改好了呢。” 老吴头叹道:“我也是这么盼着呢,若是咱们庄子这里没有合适的,嫁出去也行。” “你做主就是了。” 这屋外刚好路过一个人,听见声音凑过来听了几句,而后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虽然没能喂成猪,萧云郎还是兴致勃勃地看了猪圈,不过那里味道实在有些大,他看了几眼就走开了,他对林玉岚笑道:“古有叶公好龙,原来我跟他是一样的,哎?大哥和霖儿呢?怎么一下午没见他们。” “有大哥在,你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啊……”两人牵着手往回走,“这庄子又不大,他们跑也跑不了太远。” 萧云郎虽然有些他们两个躲在哪里谈情说爱的想法,不过事实上此时的萧沐郎只是坐在山坡上出神,柳霖儿不敢打扰他,就在他身后坐着看风景。 等萧沐郎自己想完事情,转过身来叫他走的时候,柳霖儿已经无聊得坐着睡着了,于是这一次换萧沐郎在一旁等着他,有一只小飞虫飞到了柳霖儿头发上,萧沐郎脚步轻轻走过去,在柳霖儿头顶上拂了几下。 柳霖儿下巴没有撑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萧沐郎在他身边负手站着,柳霖儿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愣怔地看着他。 “回去吧,瞧你脏的。” 柳霖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地脚,“哦”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萧沐郎伸出手来,柳霖儿看了看自己同样脏兮兮的手,不好意思地在裤子上狠狠擦了几下,才把手递给他。 两人脏兮兮地回去,柳霖儿偷偷看萧沐郎的侧脸,犹豫要不要开口。 “你在想什么?”萧沐郎忽然道。 “大哥……”柳霖儿想起萧二哥的话,逐渐就不害怕了,“大哥,等明年,我就跟皇上表哥说,叫皇上给我们……给我们……” 萧沐郎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给我们什么?” 柳霖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全没了,低下头道:“叫皇上给你赐婚吧,萧伯伯肯定盼着你成亲呢,哎,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缠着你了,我过几天就回山上去。” “嗯,回去吧。” 柳霖儿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看样子大哥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如果不是皇上的原因,他肯定都要赶人了。 萧沐郎放开了他的手,停下了脚步,悠悠道:“你回去吧,等殿试过后,我会让我父亲携礼拜访贵府。” “啊?”柳霖儿愣住了。 萧沐郎向前走着,慢慢道:“这种时候,就不请媒人了,叫我父亲和你父亲简单商量一下,来年再请官媒。” “啊?”柳霖儿脑子都顿住了。 “回去吧,瞧你脏的,跟猴儿一样。” “我才不像呢……”柳霖儿嘟囔了一声,乖乖地走过去,仍旧叫萧沐郎牵着,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弯。 于是晚饭时候,萧渡郎更觉自己被一兄一弟背叛了,萧云郎不知道想起什么就要凑到林玉岚耳边说些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都带着笑,自家大哥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光看柳霖儿嘴都要咧到耳朵了,还一直给大哥夹菜吃,大哥来者不拒,通通吃了。 萧渡郎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们,饮了一大口酒,萧沐郎道:“等明年外祖母回京,叫外祖母给你寻一个大家闺秀做媳妇。” 萧渡郎不满道:“谁说我惦记这个了?” 萧沐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渡郎扒完了饭,气冲冲回了屋子,萧沐郎对萧云郎道:“最迟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没几天就要放榜了。” “我知道,我明天早上就收拾东西。” “嗯。” 萧云郎夫夫饭后溜达了几圈儿就回了屋子,今天萧云郎的确有些累,没多久就睡着了。 结果半夜里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萧云郎猛地坐了起来,惊慌道:“怎么了?相公?玉岚!玉岚——” 林玉岚坐起来,抱着他道:“别害怕,这是农庄,不是侯府,别害怕,是个姑娘的声音,你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 “我不!我跟你一起出去,”萧云郎脸色煞白,坚持道,“我跟你一起去。” “好。” 萧云郎出了一身冷汗,林玉岚再给他穿衣服的时候还感觉到他在颤抖,两人一起出去后,萧沐郎已经在那里了,他皱着眉站在萧渡郎的房间门口,一脚踹开门。 萧云郎又提起了心,有个念头在他脑中飞快地闪了一下,他却没有捕捉住,直到屋里又一声女子的尖叫,还有萧渡郎惊慌失措的声音道:“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玉岚和萧云郎反而不好进去了,只听见萧沐郎冷冷道:“穿上衣裳,滚出来!” 柳霖儿也出门凑了过来,打了个哈欠道:“三哥,怎么了?” 萧云郎摇了摇头,这次他终于想起来了,今天那么姑娘,好像就是在二哥面前怎么样,才叫那群妇人们说嘴的,他长叹一声,而萧渡郎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跑出来,慌不择路地冲到萧云郎面前道:“小弟救我!” 萧云郎接住他,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萧渡郎都要哭了,“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吃了饭就回了房,然后就睡了,不知怎么就听见有人叫,我才醒过来,屋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漆漆的,我就知道床上有个人,连什么模样我都没看清。” 萧云郎道:“我进去看看,没事儿啊,别害怕了,二哥,有大哥在呢。” “嗯!”萧渡郎用力点点头。 林玉岚只觉萧云郎进去可能会有些不妥,可他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另一个女声从院子大门口那边传开,声音尖利,“我可怜的闺女啊,怎么就这么可怜啊,欺负我们家没有男人啊,快来人呐——” 第27章 闹剧 萧云郎皱着眉,这个院子房间不多,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住,不过庄民淳朴,院子门根本没有锁,谁都能进来,现在这个黄嫂子一喊,几乎是要把满庄子的人都喊来,这样二哥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进屋去,点了灯,看见大哥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帐子里能看出一个女子的身姿,伏身盖着被子,外面妇人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萧沐郎冷笑道:这是有意冲着二弟来的。” 萧云郎道:“大哥,怎么办呢?等人全给引来了,咱们有理也说不清了。” 里面的女子哭声忽然大了起来,萧云郎皱眉道:“你别哭了!早怎么不哭!非要闹得人仰马翻的!” 萧沐郎问道:“你二哥呢?” “二哥在外面呢,我看二哥是吓坏了……”萧云郎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情,以前在伯府的时候,袁夫人管家甚严,小丫头们根本不敢勾引少爷,她们把规矩二字牢牢刻在心上,不敢触犯分毫。 现在萧云郎最怕这母女把事情闹大,眼看外面的哭闹声越来越大,老吴头夫妇听见动静也来了,现在仍在国孝内,哪个大家子弟不夹紧尾巴做人,好歹也会把后续处理干净不叫人知道,这种事是最说不清的,说不定什么有心人知道就会参锦江伯府一本。 萧云郎看着床帐道:“你是黄玲儿吧,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奴……奴是……”黄玲儿声音发颤,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很久都没有说清楚。 萧云郎烦闷极了,若是可以,他是真想拉开帐子把人拖下来叫她说清楚,萧沐郎也懒得听她再说,指着门道:“云郎,你去把门打开,看看有没有能说得清楚的。” “哎。” 里面的女子哆嗦了一下,上次她与她娘商量错了对策,举人老爷是个体面的读书人,她原是想用美貌勾引了他当个姨娘,她是好人家的姑娘,说不得直接娶回去做太太了呢,娘说了,那位老爷是有福气的,一看就能考上进士,谁知最后鸡飞蛋打,她和她娘都险些被赶出去,这一次来的可是伯府的少爷,她怎么肯放过这次机会,她昨日就打扮齐整在门外走动,结果在无论她怎么做动静里面的人都不出来,好在她发现来的少爷们只有这位二少爷饮酒,在厨房帮工的时候就在里面下了药,想着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哪怕当个外宅呢。 萧云郎去打开门,萧渡郎正颓废地坐在地上,林玉岚则在门口与老吴头夫妻说话,黄嫂子不住嚎丧,果然把附近的人家都引来了,萧云郎一出去,那人声音更大了,又哭又骂道:“丧了天良啊,我可怜的闺女啊,今天这么一遭,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啊!” 吴婶子掐着腰怒道:“你别把人都当成傻子,你们娘俩什么德行咱这里的人谁不清楚,举人老爷的事情还没过去呢!你又冲着咱们二少爷来了!我告诉你,你再嚎一句,我就叫人把你们的家当全扔出去。” 黄嫂子一哽,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哭道:“我们无权无势,你们要赶就赶吧,我们娘俩儿去京城里见官老爷,叫官老爷给我们评理,看看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就这样把人家清清白白的闺女给睡了的。” 吴婶子喝道:“你把话说清楚了,谁家姑娘清白你家的也清白不了,满庄子的人,你去找人问问,看谁说你家那个是好闺女,好闺女怎么半夜就出现在男人房里了?啊?你说啊!是不是又想上次那样故技重施了,故意来勾引男人!” 这边吴婶子和黄嫂子在对骂,前来围观的庄民亦在一旁兴奋地窃窃私语,有看不惯这黄家母女的,也有汉子低声道:“二少爷好大的福气啊,那黄玲儿多好的身段,那小腰儿,那小胸脯儿,啧啧。” “拉倒吧,二少爷是京里富贵人家出来的,什么好看的没见过,黄玲儿那样的,也就能当个丫头。” “……就是,去年我跟着吴叔去小少爷府里送一年出息,那气派,光是那三四等的小丫头就比黄玲儿强!” 也有人道:“……那也不能把玲儿白白睡了啊。” “也是……这种人家,不都是三妻四妾么,有的连丫头也要睡了呢。” 老吴头的长子吴大在一边道:“就是,人家家里那么多的人口,收了玲儿又怎么样呢,是吧。” 老吴头焦头烂额,听见了他的话叱道:“你懂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吴大心虚地低下了头,却低声对身边人道:“以后,玲儿就要享福喽,老李,到时候你再把她娘娶了,你也能跟着享福。” 老李搓了搓手,小心掩饰着自己的兴奋,“你说真的?” “那是当然。” 萧沐郎喝道:“萧渡郎,你给我滚进来!” “是!” 萧渡郎抹了把脸,走进屋去,萧沐郎指着黄玲儿道:“这位姑娘说是你把人拖进来的,还说给你破了身子,你看该怎么办?” “大哥!”萧渡郎立刻跪到了地上,“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和昨天一样,吃了饭就回了屋子,我脑袋昏昏沉沉的,洗漱过后就躺下了,就是刚才,我感觉身上有动静,才察觉到屋里有人,便问了声是谁,结果就听见有人大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萧沐郎“嗯”了一声,问道:“黄姑娘,你听见了,别的不说,我只问你,你是怎么进这个院子的?也是我二弟强行把你掳进来的?当时你怎么不叫,非要成了好事才叫唤?” 黄玲儿抽噎道:“奴被捂着嘴!” “你放屁!”萧渡郎站起来,指着这个连脸他都没看清的女人骂道。 “二弟,你退下。” “是。”萧渡郎又怂了。 萧沐郎声音愈发冰冷,问道:“黄姑娘,现在,你想怎么样?” “奴……奴已经是二少爷的人了……” 萧渡郎又要骂,萧沐郎拦住他道:“我们伯府不会叫一个不清白的进门,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把你嫁出去,今晚的事你不许再提一个字。” 萧渡郎不满地看着大哥,今天的事情又不是他做错了,大哥怎么还要让步呢?这可不是大哥平常做事的风格呀。 萧沐郎目光平淡地看着床帐,等里面的人反应。 黄玲儿心下自然也是百般纠结,正如萧渡郎所说,她半夜偷偷溜进来后,萧渡郎已经睡了,她把衣裳脱了躺着这个男人身边,又按照那人所说把鸽子血洒在身下,可是男人没有反应还是不行,她心一横,就要往人身上坐,就算她放了足够的蒙汗药,可是没料到萧渡郎自小习武,身体强悍,动静不大还好,她一有动作萧渡郎就醒了过来,她只能大喊出声,把人都引过来。 给她一笔银子,把她嫁出去固然不错,哪里有进伯府享受得好,就算旁人都知道是自己勾引了他又怎么样呢,现在这样子,只要她咬定是被二少爷坏了身子,他是一定要把自己接回伯府去的! 黄玲儿道:“奴不要嫁给别人,奴只愿跟着二少爷。” 萧渡郎又去看萧沐郎,萧沐郎却笑道:“你倒是不傻,不过看样子你却不清楚,从我父亲那一辈起,母亲立下了规矩,不许我们兄弟纳妾,就连我们府上的好丫头,要想上主子的床,那一辈子也不过是个通房,连个姨娘都称不上,你既然要赖定我二弟,我这个做大哥的却要保护我们家的清誉,维护母亲的遗愿,我只好让你死了,你死之后,我给你娘一百两银子,叫她老有所养,不过她要是胆敢去告状,你们娘俩儿就去阴间做个伴儿。” 黄玲儿被他语气中的冷意吓了一个哆嗦,她咬了咬牙,颤抖着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大少爷骗人,他们想吓唬自己,她是一定要进伯府找人伺候的,她不能嫁个庄户人,她生的这么好看,就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要她做官太太,要她荣华富贵! 屋外黄嫂子嚎丧累了,还是坐在地上抽噎,妇人们倒是没有站在她这边的,只有几个男人不咸不淡道:“不就是个女人么,伯府还缺这一口饭了?” 萧云郎无奈极了,他靠在同样愁眉不展的林玉岚身边,不知如何是好,黄嫂子根本不怕人知道是她们母女使得计,只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要萧渡郎负责,她们无赖的很,萧云郎却不知道怎么对付无赖。 萧云郎小声对林玉岚道:“不说现在是在国孝里,这对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影响,锦江伯府这等勋贵人家却是不准纳妾的,不说这个,我们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这些都不提,我们也不能叫这么一个女人进府,我真是后悔,我下午就该动手把人赶出去才是。” 林玉岚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原是好心。” 柳霖儿在一边站着,左右看看,他眼珠子忽然一转,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这人是调查好了呀,不然怎么光冲着二哥下手,不去找大哥,大哥也没定亲呢,一个农人家的女孩儿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不是只有吴叔家才明白的事情么?哎? 吴叔是清白的,现在还在劝那个老女人回去呢,吴婶子也是好人,一直掐着腰骂,比那个老女人还厉害…… 柳霖儿看着在一边撺掇着人的吴大,猜测道:该不是这个家伙说出去的吧。他只是猜测,结果吴大跟另一个汉子说了些话,那个汉子也开始叫嚷着要二哥娶了里面那个女孩儿了。 柳霖儿皱着眉看了看三哥夫夫,小跑着进了房间,那时大哥刚说完“你们娘俩儿就去阴间做个伴儿”,柳霖儿默念了一声大哥真是有魄力,就走进去一手指着那个女人,一手掐着腰道:“大哥,这个人是跟人勾结,故意要来陷害二哥的。” 萧沐郎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道:“哦?你知道什么?” 萧渡郎充满希冀地看过去,柳霖儿的感觉只是猜测,他犹豫了一会儿,大声道:“是吴叔的儿子吴大!要不然你今晚铤而走险呢,你知道我们明日就走,你……” 黄玲儿已经扑在床上哭了起来,“奴不活了,奴给你们坏了身子,名声也没了,奴这就去死!” 柳霖儿被吓了一跳,忙后退了几步,萧沐郎却忽然笑道:“是么,既然是这样,二弟,你连夜会京里去找以前给母亲诊脉的那个吕大夫来,叫吕大夫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黄姑娘,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说实话,我仍旧给你一笔银子,你要是还坚持进伯府,我也只好按我之前所说,赏你一个死了。” “奴……” “二弟!” “我知道了,大哥!”萧渡郎转身要走,这次黄玲儿终于知道怕了,她抬起身来,忽觉不适,趴到床边呕吐了起来,柳霖儿又吓了一大跳,萧沐郎皱眉拉他出去,萧渡郎愣怔地站在原地,萧沐郎道:“二弟,这位姑娘实在厉害,刚被你睡了,就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还不留下好好照顾人家?” 萧渡郎忙不迭跟着出来,外面的人不知里面的动静,黄嫂子一见他们出来,又开始哭号道:“哎我也不活了,这是要人命啊!你们给我评评理啊,我可怜的闺女,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她爹啊!你死得早的!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叫人欺负啊!” 萧沐郎环视一周,站在一边的吴大缩了下脖子,不敢与他对视,萧沐郎走到黄嫂子身前,半蹲下身,微笑道:“还没有恭喜这位大婶子,您很快就要当外祖母了。” 第28章 回京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8节 黄嫂子一愣,没有明白萧沐郎的意思,萧沐郎的笑意愈发明显,他站起来,对老吴头笑道:“吴叔,里面那位黄姑娘已然是有了身子了,我是不吝成人之美的,吴叔吴婶子看看哪家能布置出喜堂来,等天亮了咱们就给这对儿有情人办个喜事。” 老吴头愣了一下,叹道:“真是作孽呦。” 吴婶看着黄嫂子冷笑道:“你真是个好娘,自己闺女不检点,怪不得非要赖上二少爷不可呢,原来是想要二少爷当你的便宜姑爷,我呸!” 黄嫂子又开始嚎丧了起来,哀叫道:“还不是你们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自己的丫头我自己清楚,玲儿向来规矩,都是你们这些人传闲话,害的玲儿没有人娶了,现在玲儿好容易找个好亲事,你们又来捣鬼!” 那个中年的汉子也帮腔道:“就是,玲儿是个好姑娘,你们要是欺负人,我们可不依。” 老吴头知道老李和黄嫂子有私情,只是冷哼了一声,转眼却见他的长子在一旁给他使眼色,瞧吴大那么没出息的样子,老吴头心里就是一突。 萧渡郎此时也趾高气昂了起来,他昂着头道:“是或不是,你们只管找个大夫来看看,那姑娘就在里头呢,哼,千万别说是我几个月前来你们庄子上与她如何如何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来!” 黄嫂子一脸菜色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去,天已近亮,之前那些大嫂大婶子们脸上兴奋之色更盛,一个个也不刻意压低声音了,“我就说么,原来是有了野种了。” “真是不要脸。” “真解气,黄寡妇还一个劲儿说她闺女是要嫁给大官老爷的,我呸,真是恶心死人了,咱们庄子几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丑事,要是连累我姑娘的名声,看我不撕了她们娘俩。” 几个帮黄玲儿母女说过话的人也不吱声了,要是真的有了孩子还要赖人家,那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了。 “——你这个贱货!”屋里忽然传出黄嫂子声嘶力竭地吼声,“孩子是谁的!我打死你!” 吴婶子简直要笑死,正想讽刺两句,就觉得老吴头拉了拉她的衣裳,吴婶子看见旁边脸上全是冷汗的吴大,就全明白了。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说!”黄嫂子的脸上猛地焕发出强烈的希望来,“还是是不是举人老爷的?你说!是他的对不对?” 黄玲儿捂着脸,茫然道:“可是他都没有让我进门。” “我不管!孩子就是他的!”黄嫂子疯魔一样拉着衣衫不整的黄玲儿就要出门,“咱找他去!孩子是他的,他可不能不管!” 黄玲儿尖叫道:“娘!你放开我,孩子不是他的!你放开我——” 外面的汉子们倒是饱了眼福,黄玲儿半片酥胸都露在外面,老吴头沉寂了片刻,走到她们前面,狠狠地给了黄嫂子一巴掌,黄嫂子仰在地上,声音尖利,“你敢打我!” 老吴头指着几个妇人道:“你们先去把人绑起来,锁进她们屋子去!”他脚步沉重地走到吴大面前,一字一顿道:“你亲自去镇里,去买堕胎药!” 吴大被吓了一个哆嗦,吴婶子淡淡道:“中午前你得赶回来,抓紧去!” 吴大屁滚尿流地跑了。 黄家母女被捂着嘴捆了起来,男人们没有上手,都是女人们使得力气,黄嫂子一挣脱,还不忘骂道:“你们放开我!我叫我女婿弄死你们!” 一个妇人又唾她一口,骂道:“你还有脸呢,玲儿都是你给害的,你说黄大哥还在的时候,谁不说玲儿是好姑娘,就是你撺掇着丫头攀高枝儿,勾引男人,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还女婿呢,你女婿谁啊,你闺女知道么?” “我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黄嫂子又哭了起来。 妇人懒得听她再说,重新把人嘴捂上了事。 黄玲儿在一边无声地哭,她这辈子算是毁了,孩子他爹她原是看不上的,那时候她给举人老爷推出门,又险些被赶出庄子,闹了好大没脸,几天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吴大就来安慰她,一来二去成了好事,谁知道竟然有了孩子呢,要是没有吴大,她今晚上的事儿可就成了!她听了旁边那个婶子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都怪她娘,她爹死了以后她娘就不检点了,屋子总是有男人,她娘叫她去勾引举人老爷,这事儿不成她才给吴大引诱了,要是没有她娘,她就能进伯府享福了! 吴大胆战心惊地把堕胎药买回来,老吴头脸色阴沉道:“你自己去煎!” “爹……” “滚出去!” 吴大慌忙跑了,老吴头像是老了几岁,他携着妻子跪在萧沐郎面前,叹道:“老吴今天给主子们丢脸了,我们一家人,随主子发落!” 萧沐郎去看萧云郎,意思很明显,这已经是他的庄子了,这里面的人都要听他的发落,萧云郎却犯了难,不知道怎么处置才好。 他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林玉岚,脑子还在天马行空地想,他嫁前怪不得母亲袁夫人说,林玉岚是小儿子,你嫁给他,侯府不用你做主,又省心又安逸。结果真被袁夫人说中了,在侯府几年他凡事不操心,出了侯府,进了那个小家,也没有什么大事靠他操持,现今真的碰上事了,他果然不知道怎么办了,老吴夫妻是忠心又耿直的人,萧云郎叹道:“吴叔,侯府出了事,你没有避开那场灾祸,而是即刻去找我,把庄子上能卖的都卖了,还送去了你们自己的私产,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对你不满,这庄子不大,却是我时刻放在心上的,又是我娘的苦心,你若是心中有愧,就再为我管着庄子吧。” 老吴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狠狠地磕了个头,“小少爷放心,只要有我老吴一天在,咱们庄子一天就红红火火的的!” 吴婶子捂着脸道:“我今天捶死那个孽障去,小少爷对我们吴家大仁大义,我们却对不起您。” 萧云郎道:“那母女在咱们这里是留不得了,给她们几两银子叫她们自筹出路去吧……” 老吴头恶狠狠道:“老吴知道小少爷不好处置我那个不孝子,他是个好吃懒做的,从今日起,他就给我干活去!什么重的累的苦的脏的,叫他知道过日子的难处!再过上一两年他改好了,就给他去喽厉害老婆,若是不改好,我就把他也赶出去!” 萧云郎点点头,“就这样吧。” 他们下午时候离开庄子,把剩下的事情吩咐了老吴头处理,萧云郎依依不舍地看着清脆的田庄,林玉岚在他耳边道:“等闲了,我们再来。” “嗯。” 几日后黄玲儿养好了身子,老吴头立刻动手把人赶了出去,吴大躲了,黄玲儿仇恨地看着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肉,老吴头淡淡道:“我赶你走,是因为你们竟然要陷害主子,那二十两银子,十两是小少爷赏的,十两是我给的,你们要是改好,自有你们的出路,要是尽是这些祸害人的手段,自有天收了你。” 黄玲儿不说话,黄嫂子也骂不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得走了。 老吴头长叹一声,笑骂道:“老吴啊,你们吴家哪辈子做过这么大的孽呦,那畜生!” 晚上回到伯府,一行人先去给萧粟和小袁氏请安,小袁氏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天里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快来跟我说说,我这几天这么忙,都没心思找人说话乐一乐。” 一行人脸色都有些古怪,除了萧沐郎,其余人都不自觉地往萧渡郎那边看,萧渡郎不满道:“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柳霖儿笑道:“二哥是什么都没做,要是你做了什么,咱们可就不是这么几个人回来了。” “霖儿。”萧沐郎斜他一眼。 柳霖儿凑到他身边,笑嘻嘻地不说话了。 萧粟皱着眉喝了口茶,环视一周道:“这是怎么了?” 柳霖儿又嘴快道:“有个姑娘爬二哥床上了。” “噗——”萧粟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自己也呛到了,不停咳嗽,小袁氏和萧云郎忙走过去,一左一右给他拍背。 萧渡郎不满地看着柳霖儿,柳霖儿往萧沐郎身后一躲,嘿嘿地笑,萧渡郎面红耳赤道:“爹,我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别听他说。” 萧粟严肃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环视一周,看着萧云郎道,“云郎,你说。” 萧云郎也偷偷笑了几声,道:“是庄子上有个姑娘不规矩,看二哥单着,想自荐枕席,不知怎么想的,还把二哥下药迷晕了,还好二哥醒了过来,没什么大碍,那姑娘不是正派人,我叫人把她们母女都赶出去了。” 萧粟不满地看着萧渡郎道:“真是没用,竟然被一个女人迷倒了。” 萧渡郎道:“爹,我哪儿能想到了,我才是最委屈的一个,我差点儿都做了人家的爹!” 萧云郎小声对萧粟道:“谁料想那姑娘已然是怀了身孕的。” 萧粟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竟然算计到了我们萧家的头上来了!” 萧云郎劝他道:“反正没什么事,爹爹不要生气,以后二哥娶什么样的,都是您做主。” 说起这些,小袁氏叹道:“我原还想村女淳朴懂事呢,正想采买女孩儿,谁承想现如今这么多女孩儿净想着攀高枝儿了。” 萧云郎只得笑道:“还有小一年的功夫呢,咱们用心调理,保准出来的都是好丫头。” 晚上萧云郎躺在床上,笑道:“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林玉岚道:“你在庄子上睡得也很香。” “是啊,今晚上你看我吃了那么多,爹都觉得是我受了委屈,其实在庄子上粗茶淡饭吃着也好。” 林玉岚也躺下来,看着花纹繁复的床帐微笑道:“你在哪里也能适应得很好。” “你也是啊。” 林玉岚笑了笑,“嗯,我也是。” 萧云郎翻了个身,一手环在林玉岚胸前,“很多人就受不了啊,你瞧古今多少士大夫,受了屈辱、贬了官就要自尽的,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呢?所以我最佩服五柳先生,在田间耕种多洒脱。” 林玉岚道:“我一点儿没难受,你倒是又来变着法儿安慰我了。” 萧云郎只笑,不说话。 林玉岚也翻身抱住萧云郎,道:“快睡吧,这几天你也累了,明天不用早起。” “嗯。” 从会试最后一场结束,从皇上到萧沐郎手下兵士,无人敢放松分毫,这一次的阅卷官们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疏漏,一份试卷要几人共同批阅才算,又要总结出批语标在一边,这样苦熬了多日,终于在三月初七时候,公布了榜单。 第29章 放榜 此时会试取了三百人进殿试,因为殿试名次与会试名次一般相差不大,所以人们才更为关注会试成绩,那一日刚好萧云郎乘车回家和左大哥商量采买小丫头的事情,就听见京城各大巷子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直不停。 这宗是大买卖,左大哥盘算许久,志得意满道:“这事情你交给我,我保管叫你满意。” 萧云郎笑道:“若是一般人,去人市也就买了,我外祖母是精细人,所以这件事务必要仔细妥帖,左大哥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跟旁人露出风声,要是别人跟你推荐什么人,你也要别接,我们要的人多,你找到合适的就送去伯府,一两个月,怎么也能凑齐了吧。” “我一个月就能给你们找全。” “那就好。” 左家夫妻送萧云郎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萧云郎东边邻居旁举子一个弟弟急匆匆的路过,他的脸色十分不好,路过萧云郎身边时他十分忌惮地看了一眼,而后小跑着走了。 左嫂子道:“看样子是没考上。” 萧云郎叹道:“一年几千个举子,哪里是人人能考上的,我兄长那几日负责巡查考场,他告诉我说里面不乏考了一辈子的老举人,这也没有办法,大哥说有件事特别奇怪,那些头一年考的,好多都是一次都考上了,反而是那些一次次考的,明明是多读了许多年的书,却一次次考不中。” 左嫂子喟叹道:“这都是命。” 萧云郎笑了笑,上马车告辞离去。 悠悠之口最是难防,朱献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死守严防,有关科举舞弊的流言都传不出去是不可能的,既然堵不住就疏,叫人知道这次考试清楚明白,没有任何问题。 朱献留给了这些举子们三天的时间,等不知从哪处开始露出来的流言在京城酝酿完全。萧云郎那几天都在伯府里,自然不清楚这短短几天里考题泄露的消息甚嚣尘上,落榜的举子们日日在皇城附近宣泄不满,要求重新考试,取消作弊的举子考试资格。 朱献这才悠悠地把试卷放出来——以往科考试卷都是要封存起来的,试卷问世,在京中又是一层波澜。 萧沐郎在皇城根上笑眯眯地看着,卷子都贴了出来,谁的文章好谁的文章有瑕疵一目了然。那些闹得最凶有屡试不中的,有对自己太自信的,有的知道自己水平,只是不忿别人能考中,跟着别人闹,几百份试卷依次贴开,任人挑毛病,旁有监考官小注,纵使再觉得自己有真才实学也要掂量掂量了。 在学子中有不少萧沐郎安插进去的人手,凡有故意惹事的,看清楚人散后去哪,无人时候敲了闷棍就带走,傍晚时候,萧沐郎衙门那里已经有不少麻袋了。 小丫头们十几个几十个地悄悄进府,萧云郎陪着小袁氏依次选人,左大哥这次也是用足了心思,小袁氏见了,大多是满意的。妈妈们给小丫头们洗澡,裁衣裳、做鞋子,之后才交给严厉的管脚嬷嬷教导规矩,有精致聪明的,还可以教她们学字,以后可以帮主子看看账册、礼单。 十岁左右的丫头们心思还没有那么多,一个个的就想着学规矩,多吃些好的,别被嬷嬷打,寻常闹矛盾,也不过是一条帕子,一条裙子的事儿,萧云郎偶尔去看看,小丫头们还带着稚气,嬷嬷但凡不盯着,就要笑闹起来。 萧云郎正在花园里坐着看书,青雾走过去道:“小少爷,永城侯府的宗少爷来给老爷夫人请安来了。” “嗯?宗儿?他一个人么?” “宗少爷是一个人来的。” “玉岚呢?” “林公子一早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萧云郎放下书道:“哎,我去看看。” 赵宗自进了西山大营不过月余,此时一见竟黑瘦了不少,人却看着更精神了,他正坐在萧粟下首与他说话,一见萧云郎就站起来道:“小舅君来了,宗儿给小舅君请安。” 萧云郎笑道:“你怎么有空来了?营里给你假了?” 赵宗道:“我们副尉看我近些日子还算勤恳,准我回见看看母亲,结果一回家就是些烦心事儿,我便想去看看小舅舅,这才知道舅舅、舅君现在住在伯府里,我原想着萧二叔是我的长官,我不好来的,结果在路上遇见了萧大叔叔,大叔叔说没出息的人才怕人说嘴呢,我就来了。” 萧云郎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总不能因为怕流言,亲戚们就不来往了,咱们家人口少,你以后常来就是,你是走武官路子的,赵家连个演武场都没有,以后你闲了,就跟着我二哥回这儿来。” “我知道了。” 萧粟在小辈们面前是惯来严肃的,萧家除了萧云郎两个兄长,下一辈长大还不知要多少年,萧粟看赵宗是个能吃苦的,心里也有了几分提携的意思,主动要留下他住几日。 午饭时候,赵宗呼噜呼噜吃得像个小猪崽儿,连吃了几碗饭,萧云郎在一旁看着他笑道:“你多久没吃饭了?” 赵宗随口道:“从昨晚就没吃。” 萧云郎一愣,问道:“为什么?” 赵宗一撇嘴,眉目之间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萧云郎也不急,只是在一旁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昨日下午回家去,和我母亲才说了几句话,我家太太就叫我去,我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去了,省的她又有什么话说叫人心烦,结果舅君你知道是怎么了?原来我那个小叔叔捐了功名,今年也上场了,太太大概是觉得她的孩子绝顶聪明,就算从没读过什么书也能一考考上状元,他榜上无名,太太还找人去闹,说是有作弊的把我小叔顶了,最后真相大白,根本没有舞弊的事情,祖父亲自考小叔的学问,才知道在太太嘴里灵透聪慧的小叔连四书五经都没通顺,好好打了他一顿,又敲打了太太,叫太太不能好高骛远。” “之后呢?” 赵宗冷笑道:“这就是我们那好太太叫我去的原因了,他看我小叔读书是不成了,家里荫官的名额早早就给了二叔,只能另谋出路,这不是赵家、王家在军中都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么,她就想起我来了!叫我帮忙说话,给小叔也安排进西山大营!” 萧云郎怎么想也想不到有人会有这么厚的脸皮,初三那天他们不是已经撕破脸了么?王氏怎么还会叫萧家为他儿子安排差事? 赵宗又笑道:“这话还没完呢,太太觉得在皇上面前总比在大营里吃黄土金贵,还跟我说要是二叔那里不好安排,去大叔叔那里寻摸个侍卫的差事也是可以的,这个连我都不敢想呢,我去了西山大营才知道能被大叔叔选出进千牛卫的人千里寻一,不历练几年你都不敢去考,听到这话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我祖父刚好不在府上,我母亲性子也强硬了起来,又有三婶儿护着她,总不会叫王氏掰掰欺负,而我不想再叫王氏一遍遍跟我念经,就干脆出来了。” 萧云郎叹道:“你出来得好,她是长辈,她冒犯你没什么,你一跟她说什么不好的就成了忤逆不孝了。” 赵宗道:“副尉给我六天的假呢,我祖父后天回府,我到那时候再回去陪陪我母亲,有祖父在,王氏总不会继续异想天开,之后过几个月我大概是不能回家了。” 萧云郎点点头笑道:“你小舅舅前几天还说许久不见大姐姐了,最近我们俩准备出趟远门,后天我们跟你一起去见见大姐姐。” “好呀,母亲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晚上林玉岚回来,萧云郎跟他说起白天的事情,林玉岚沉声道:“永城侯府欺人太甚了。” 两个人牵着手在院子里溜达,萧云郎道:“王氏盼着他的儿子立些功劳,好能跟赵二对抗争夺爵位,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宗儿。” “我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赵老侯爷身子骨还硬朗,宗儿越来越有出息,他是最名正言顺的,其余人也只能干瞪眼啦。” “话也不能这么说,”萧沐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淡笑道,“起码这几年里,皇上不好直接给赵宗这个世子之位。” “为什么?”萧云郎皱了皱眉。 萧沐郎道:“不管赵二是个什么人,在当初他站到了太子那一边,向着太子的人数比二皇子、三皇子那边都少,所以赵二还是被很多人看重的,而赵宗呢?大多人看他,是看他的被处死的大舅舅,看他二皇子党外家,所以皇上如叫赵宗当了世子,一定会寒当初站进太子阵营里官员们的心。” “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了么?” 萧沐郎道:“这只是说这几年,等过几年朝廷官员自己的小阵营小队伍划分好,二皇子、三皇子的势力全被排除出去,皇上和旁人才会把以前的事情忘了,这时候赵宗的名正言顺才能出来呢。” 萧云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所以这几年宗儿慢慢地熬资历,别叫人抓住把柄,等把先前几年过去就好了。” “也要防着赵二、赵四他们使坏。” 萧沐郎自己溜达着回自己的院子,临行前朝林玉岚轻轻摇了摇头,萧云郎并没有注意到,只有林玉岚自己知道,这次沈墨白仍旧没有被抓到。 现在林玉岚也不明白,二皇子在京郊安分地被看守着,沈墨白能自己蹦跶出什么来?难道他转投了三皇子? 第30章 后宅 没几日就是殿试,原先在萧云郎京郊宅子租住的周举人考中了第二十三名,便想进京来住等殿试,他带着书童坐车进京,才知道萧云郎不在南蓑巷住,便请邻居左家帮忙把银钱交付一下,自己带着书童住进了客栈。 落榜的书生们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一时京城倒有了几分清静,周举子走在路上,主仆两个有些穷,不然也不能租住在京郊,两人背着行李,周举子喟叹一声,“哎呀,全儿,你知道京里当官儿的谁最穷么?” 全儿道:“不是说天下廉吏典范是刑部尚书李向敏么?” 周举子道:“以后就是我啦!” 全儿嘟囔道:“您才考了二十三名,殿试上顶多就是赐进士出身,连翰林院都不知道进不进得去,要是进去个清闲衙门,一个月挣得还不如太太给您的花销多,这种人多得是,连穷都穷不出名气来。” “去去去,你才进清闲衙门呢。” 全儿不服气道:“这话您也就跟我说,跟我说哪有用啊?我是书童,又不是举人。” 周举子——周木舟敲了敲全儿的脑袋,大摇大摆地进了客栈。 赵宗在锦江伯府住了两日后,就在林玉岚夫夫俩的陪伴下回府了,在路上萧云郎忽然笑道:“这像不像是外甥受了委屈跑到舅舅家来,舅舅来给外甥撑腰的?” 林玉岚忽然一愣,道:“这样说也行。” “啊?我就是这么随便一说……” 赵宗也道:“对,就是这样!回去我就跟祖父哭,就说王氏把我逼出去了!反正王氏早见了祖父,大概已经说了我不少坏话,还有二叔两口子添油加醋,我也不解释,我就哭去,看祖父怎么说。” 林玉岚冷笑一声道:“对付不要脸的人,为什么非要讲道理呢?” “小舅舅说得对!” 他们甥舅两个气势轩昂地下了车,萧云郎只得无奈地跟上他们,等到了永城侯府正院,赵宗酝酿出了眼泪,直接哭着进门了,他也不怕人觉得晦气,反正他跟祖父赵恒两个也是面子情,旁人若是说他哭丧那就说去! 赵恒此时正悠闲地赏赏花,逗逗鸟,忽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正想喝问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却看赵宗抹着眼泪进来,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跪下抱住他的腿道:“孙儿总算等到爷爷回家来了。” 赵恒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被一声“爷爷”叫得心有些软,一时到不知怎么开口了。王氏听见动静忙扶着丫头走了过来,赵宗继续哭道:“祖父若是再不回来,孙儿一辈子都不能回侯府了。” 赵恒这小半天的确听王氏说了不少宗儿不孝顺的话,说她只关怀了几句军中生活,他便翻脸走了,王氏所说赵恒是不会全信的,但却对赵宗直接离府表示了不满,谁知长孙却如同受了天大委屈一般,赵恒再有怒气也不好发出来了。 王氏扶着丫头的手,尖声道:“大少爷总算是回来了!” 赵宗看她又要告状,哭声立刻大了起来,“祖父!孙儿在这个家里是活不成了!忠孝不能两全,求祖父把孙儿赶出家门吧。” 赵恒被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氏忙道:“还能怎么了?大少爷也别说什么忠什么孝的,合着跟我说几句话就是不忠了?我自问对你们母子贴心照顾,什么也不曾缺了你,你要是这样颠倒黑白,我可不饶你!” 无论赵恒怎么问,赵宗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说,萧云郎和林玉岚在门外等着,萧云郎小声嘀咕道:“宗儿嗓子真好。” 林玉岚笑了笑,指着外面道:“看热闹的人来了。” 赵二和孔氏两口子听见动静,忙不迭要来给王氏帮腔了,若是能把王氏也压下去那才是最好的,依他俩的经验,宗儿完全不像他们那个早死的大哥,软绵绵的不爱与人生气,而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而老侯爷赵恒,当了一辈子家,最受不了有人跟他顶嘴,只要王氏和赵二等人煽风点火,这祖孙俩就要大吵起来,最后都是赵宗被打板子、关祠堂了事,他们兴冲冲地来,却见林家夫夫站在外面,崔氏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赵二心中也有不满,走过去道:“原来是林三爷与萧郎君,你们怎么不进去,偏偏在外面站着?” 萧云郎笑道:“这是你们赵家家事,我们姓林的总不好掺和,不过我们外甥受了委屈,我们是不能坐视不理的,哎,宗儿可怜见的,这几天没地方去,只好跟着我们住在锦江伯府,他惦记祖父,茶饭不思的,今天一直到老侯爷回来,便催我们送他回来,他心里委屈,又怕他祖父生气,在路上就哭了一阵。” 赵二原来声音就没有放低,想引得老侯爷对听墙角的林家夫夫不满,说他们在门外站着不懂规矩,谁知萧云郎坦坦荡荡,把话故意说给老侯爷听了。 在里面的赵恒一见孙儿满脸泪痕,双眼红肿,仍旧不开口,而王氏却在一边喋喋不休,心中的天平早就往长孙这边倾斜了,此时又听了萧云郎的话,对这件事更有了计较,他有时候虽然对这个长孙不喜,却见不得有人随意欺辱他,自己继妻和二子心里一直存着什么念头他老头子又不是不清楚。 真当他傻呢。 “好孩子,你先起来,祖父给你做主。”赵恒摆摆手,叫几个大丫头把人拉到自己榻上坐,“林三郎,请进来吧。” 赵二带着妻子一进门就觉大局已定,自己再说什么反而会引得父亲不快,他看了看王氏,不由想到,这次打压不了赵宗,打压了王氏也是一样的,于是长叹道:“父亲,都是儿子没用,先前就应该好生安抚宗儿,只是母亲再有不是,儿子也是不好开口的,宗儿一气之下去了伯府,还好有萧伯爷肯规劝他回来,不然儿子真是无颜见大哥了。” 萧云郎低声对林玉岚道:“你瞧,宗儿还有的学呢,这位二爷一边在说这位王太太的不是,又说出宗儿去伯府是给侯府丢脸的,啧啧,果然是当文官的。“ 林玉岚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没有说话。 赵恒的怒气果然又上升了不少,他看了看眼泪像是不要钱的赵宗,指着王氏道:“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氏梗着脖子道:“还能怎么回事?嗯?我一个做祖母的,连关怀孙儿的话都不能说了?我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的,又管着一家子的琐碎事儿,说话却没有一个小辈儿有分量了,老爷觉得是我赶大少爷出去的,干脆把我们娘几个赶出去了事!” 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赵二两口子也不清楚,不然早就来了,大房和三房的嘴都太严,他们这几天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 赵恒一句话都说不出,赵宗还在一边儿哭呢,王氏也开始哭,两人哭得一个比一个惨,赵恒简直要气死,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林玉静走了进来,没有请安,直接道:“父亲,这件事是宗儿的不对!” “母亲。”赵宗坐起来,抹了把眼泪,又抽了抽鼻子,委屈地看着她,这眼神儿又叫赵恒心里一颤。 王氏不知道她使的是什么计策,心里更加着急,赵二眼珠子一转,联想起老四挨打的事情,忽然就有了猜测,他低头冷冷一笑,这事儿,就叫大房和王氏母子狗咬狗吧! 林玉静还是如以前一般的肃静打扮,她看着王氏叹道:“太太,您放过宗儿吧,他一个小孩子,与萧家又不沾亲,西山大营选人严格您不是不清楚,宗儿还是靠着我弟夫在萧伯爷并两位萧大人面前的面子才进去的,就这样,他从小兵做起还遭了旁人的白眼,好在宗儿禁得起摔打,没叫人看不起他,若叫宗儿再去求萧伯爷让小叔去西山大营,叫宗儿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赵恒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王氏道:“你……你竟然……老四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竟然还有这种打算?” 王氏原还低着头,此时却厉害起来:“我的诤儿怎么不行?你没看府里的武师是怎么夸他的么?大少爷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都能进去,诤儿功夫总比他厉害!” 赵恒都懒得去问王氏她对她儿子哪里来的自信,只道:“天下练武的人多了,西山大营却不是人人可以进得去的!” 王氏怒道:“西山大营就是萧家人的!他们一句话的事儿!我叫宗儿提携一下他叔叔,他们叔侄两个在那里也有个照应,总比他一个人瞎混得好!” 萧云郎被她那句“西山大营就是萧家人的”吓了一跳,无奈道:“您真是误会了,萧家人只是个领兵的,我们带的全是皇上的兵卒,京城四营,正是因为西山直属帝王,选人才格外严格,若是四爷有才能,下半年营里选拔新秀的时候叫他去考就是。” 王氏却不敢说赵诤一定能考上的话了,只冲着赵恒哭道:“二爷已经是四品的大员,三爷又管着家里的生意,诤儿读书不成,我这个当娘的只能千方百计地给他找出路,诤儿是侯爷的骨肉,你怎么不为他想想,就算进不去西山大营,找个别的营生也好啊!” 赵恒能不盼着老四有出息么?他心里难道不疼小儿子么?只是他心里有分数,叫赵诤进治军最严西山大营那是异想天开,至于别的营生,那也得老四有出息啊! 赵宗擦干眼泪,跪在母亲身边对王氏哽咽道:“那孙儿也没有办法叫小叔叔进千牛卫啊。” “什么——”赵恒捂着胸口,直直地后退了几下,跌坐到了椅子上。 第31章 心结 赵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真要进西山大营,他也不是没有什么故交可以帮忙,不一定非要指着萧家,而千牛卫,那可是保卫皇上的精锐之师,前不久萧家萧沐郎被任命为千牛卫大将军,这是多大的殊荣,若不是萧沐郎与皇上多年师兄弟相称,又带兵多年,他这个年纪的人怎么也不会受此重任。 能进千牛卫的人,大多是从西山大营中的将士里层层选拔出来的,其中不乏权贵子弟,这些人不仅要武艺高强,还得细致果断,不是什么莽夫都能近皇上身边伺候的,就赵宗这样的,少说也要在西山大营磨练个五年才有机会去考考试试,赵四?下辈子吧! 赵恒都要被王氏的野心气笑了,说实话,他先前觉得合适的话就给老二递折子请封世子,皇上总不会直接驳了,老四不过是个纨绔,自以为厉害,实际在京城都排不上号的。 王氏还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犹自道:“不就是个侍卫么?诤儿怎么会连这个都干不了?” 赵恒无力地叹了口气,赵宗还在小心地抽鼻子,林玉静拉着儿子的手,沉静地跪在地上,赵恒道:“老二家的,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嫂子扶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孔氏这才上前来,把林玉静扶了起来。 赵恒对林家夫夫道:“今日,又叫你们看笑话了。” 萧云郎笑道:“宗儿也知道错了,他在伯府里一直怕您生气,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回来,这才叫我们陪着,您是他的亲祖父,您是了解他的,这孩子嘴硬心软,又不大会说话,常常惹得您生气。大姐姐说的没错,宗儿虽是借了我的关系进了西山大营,的确也有人看不起他,要给他点儿厉害瞧瞧,宗儿过了年才二十,哪里有那些老少将军的厉害,刘副尉是我二哥的忠心属下,开始还磨了宗儿好几天,故意叫他知难而退,宗儿却熬了过来。” 赵恒对赵宗伸伸手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赵宗低下头暗笑,抬头却露出悲戚的脸,膝行过去道:“孙儿的父亲早没了,孙儿更不能叫人觉得孙儿没出息,叫地下的父亲也无光,孙儿更要努力叫人看得起才是。” 说起长子,赵恒也觉的心下酸涩,对王氏母子更加厌恶了起来,先前这些儿子、孙子里,的确是赵诤嘴甜会说话,叫他最喜欢,上次初三那事,就叫赵恒觉得赵诤太不懂事,当着外人的面败坏侯府的名声,这次科考赵恒又觉得他无才无德,进西山大营的事赵恒都不想多加评价了。 赵二一看这祖孙两个像是要抱头痛哭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刚要说些什么,萧云郎又笑道:“宗儿你别那么说,叫你二叔难受,你虽然没了父亲,二叔却照样疼你,赵二爷,您说是么?” 这次连林玉岚都忍不住低下头偷笑起来,他怎么从不知道原来云郎的嘴这么厉害。赵二的脸通红一片,僵硬地笑道:“谁说不是呢,大哥没了,我自然要承担起父亲的职责。” “那就是了,哪家的叔叔要是如您一样,真是孩子的福分,还有二嫂也是,宗儿有不懂事的时候,您多担待着些,有些话大姐姐当娘的不好说,您可得提点着宗儿啊,叫他别惹侯爷生气,还要多体贴母亲。” 孔氏就算恨不得封起萧云郎的嘴来,此时也不得不尴尬笑道:“这是应当应分的。” 王氏瘫坐在地上,只觉大势已去,目光仇恨地看着林玉静和赵宗,暗想等诤儿继承了侯爵,看她不把这些人都整死! 赵恒与孙儿诉完衷肠,才想起这个继妻来,冷哼一声道:“我原以为你小家子出身,对孩子们更加体贴,想不到你年纪愈大,却愈发不懂事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府里的事叫她们三个媳妇先看着,朝廷、官职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管得了的,你好生诵诵佛经才是正理,等老四养好了伤,我给他请个好先生认真学些学问,苦读个几年,他才能给你挣出个进士来!” 王氏捂着帕子哭道:“侯爷你竟然如此狠心,听了旁人几句话就全然不顾夫妻情分了。” 赵恒淡淡道:“就是方才你说的那几句话,都是对皇上大不敬的,我若是真的不顾夫妻情分,你就不是单单诵佛经的事儿了。” 王氏的哭声一停,以往再生气,赵恒对她顶多就是骂几句,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刻的寒意,她怎么都忘了,赵恒早年虽然是文臣,赵家这个侯爵却是实打实从战场上赢来的,赵家人的骨血里,也是带着杀伐果断的,王氏不敢再开口,纵然她心里已经是恨极,她想着就算不推荐诤儿去西山大营或者千牛卫,这些人竟然说动了侯爷夺自己的权,把自己关起来!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仇,早晚有一天她要报回来! 大战告捷,萧云郎心情愉悦地跟着林玉岚去林玉静的院子喝茶,林玉岚不知想起什么,时常要笑几声,萧云郎戳戳他道:“你笑话我。” “我没有。 “你就是有,不然你看我干什么?” 林玉岚摇头笑道:“我在想你在靖川侯府的时候一定没有使出全力来,不然大嫂、二嫂怎么能是你的对手?” 萧云郎的脸都要红了,怒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我要是有大哥和二哥的本事,我就不说了,我抄起刀来直接动手就是!” “嗯,我多谢你本事不高,不然连我你也是要动手的。” “你以为呢?”萧云郎气哼哼道。 等林玉静和赵宗两个换了衣裳出来,小夫夫已经有说有笑了,林玉静吩咐丫头倒茶,微笑道:“这一次,我们母子又能清静一段时日了。” “母亲,我大约几个月才能回家来,要是这期间王氏出来找您的麻烦,您可千万不要硬抗着,就算吃些亏也无妨,等我回来再收拾她,她不是会哭么,现如今我也学会了,看谁哭得过谁。” 林玉静无奈道:“你一个男孩子家,还是不要学这种内宅手段得好。” “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招数,母亲就是太正直了,反而没有王氏和我那好二婶儿有手段。” 林玉静无奈地笑了笑,“瞧瞧,现今在后宅里的事情,都得要他教我了。” “大姐姐,宗儿说的有道理,你太和善了,才叫那些人都欺负到你的头上,你为什么要跟那些贱人客气呢?”林玉岚声音冰冷道。 林玉静笑了笑,无奈道:“你呀。” 赵宗送萧云郎和林玉岚出门,走的是最近的角门,一路上清清静静的,他们还好说些话,赵宗声音有些低落道:“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在二叔和王氏面前占上风呢,哎,我真想尽早继承爵位,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们,可我连世子都不是。” 林玉岚道:“你还需等上几年呢,其中利弊,我不说你也明白。” 赵宗苦笑道:“我自然明白,所以二叔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等角门被打开,赵宗道:“小舅舅、小舅君走好,咱们要有日子见不着了,你们对我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的。” 萧云郎回身笑道:“既然觉得感激,你才要自己厉害起来。” “嗯。” 林玉岚扶着萧云郎上了马车,自己坐在车外,车夫正要扬鞭的时候,林玉岚忽然听到有人从远处喊道:“宗表哥!别关门,我看你来了。” 赵宗听到声音又从门里出来,看见小跑过来的人,脸上下意识就带上了笑,而后却尴尬地停住了。 林玉岚听到那个声音也愣住了,武嗣泉绕过马车跑到角门前,笑道:“刚好叫我赶上了,我昨天来门房说你不在,我就没进去给姨妈请安,今天本是来试试运气的,结果刚好碰见你,你这是送谁呢……”武嗣泉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看,一见林玉岚,他的笑容即刻僵住了,赵宗也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武嗣泉低声道:“小舅舅。” 林玉岚淡淡道:“当不起武少爷这声舅舅。” 武嗣泉比赵宗又小上两岁,听了他的话都要哭了,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赵宗,又看了看林玉岚,猛地跪在地上道:“小舅舅不愿意见到我我自然是明白的,当初……我娘她……我们一家人对不起小舅舅,我也不求小舅舅原谅我们,您要是气我,您打我一顿吧!” 林玉岚一言不发就扬起了马鞭要走,武嗣泉一脸着急,赵宗道:“小舅舅,这些话我原不敢说,怕你们生气,可是泉表弟和小姨是不一样的,去年泉表弟就瞒着小姨偷偷来看过我母亲,我们两个本来想去见你们,泉表弟一直想替小姨给你们赔不是,只是祖父看我看得严,不准我出门,后来我知道您对小姨有着怨恨,我更不敢提起这件事来了,泉表弟真的不一样的。” 林玉岚停在了当场,却依然冷着脸不说话。 萧云郎从马车里露出头来叹道:“咱们别围在这里了,省得有人来,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 林玉岚不说话,萧云郎也只当他是同意了,萧云郎一直知道林玉岚一个心结——亲人,死去的父母和大哥夫妇已经回不来了,他盼着自己还有更多的亲人在世上,只是二姐那样做,林玉岚被伤透了心。 武嗣泉和赵宗都爬上了马车,武嗣泉一个字都不敢说,赵宗安慰地拍怕他的肩。 萧云郎叫人把马车驶去南蓑巷,那里才最清净呢,林玉岚下了马车后走在最前面,萧云郎长叹一声,希望这甥舅两个能好好说话,最好解开心结,宗儿是个好孩子,他认同的自然也不会太差了,况且前些年的时候,因为岁数相差不大,泉儿也是常跟他们一起玩儿的,他一直觉得泉儿不像二姐那么功利,只是做母亲的那样了,泉儿不能直接与自己母亲作对。 第32章 邻居 萧云郎出去在井边打了水,抬去了厨房,林玉岚从屋里出来道:“我来帮你。” 两个外甥还在里头乖乖坐着如同鹌鹑,林玉岚就是不看他俩,径自跟着萧云郎出来忙活,萧云郎无奈笑道:“我自己去就行,你们说说话吧。” 林玉岚板着脸,不悦地哼了一声。 “你回去吧,我等会儿再进去。”萧云郎推了林玉岚一把。 林玉岚不说话,萧云郎看着他笑道:“我一会儿就过去,我知道你心里不会跟小孩子生气,你别板着脸了,瞧把他们吓得。” 林玉岚这才慢吞吞地回去,萧云郎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把水烧上了。 武嗣泉拘束道:“小舅舅,小舅君,我知道我娘做得不对,时间拖得越久,我越没脸来见你们。” 林玉岚问道:“你娘知道你和宗儿来往么?” 武嗣泉低下头道:“知道。” 赵宗解释道:“小姨原就没断了和永城侯府的来往,只是我母亲气她,说她既然已经不是林家的女儿,就不是母亲的姊妹了,因而不肯见小姨,泉表弟去请安的时候,母亲狠哭了一场,却没再说别的。” 林玉岚淡淡道:“现在永城侯府局势不明,若是你彻底失去了继承侯府的资格,也许她连永城侯府也不会去了。” 武嗣泉尴尬道:“小舅舅……” 林玉岚二十一,武嗣泉十八,两人虽然是差着辈分,却也可是说得上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了,林玉岚不接话,武嗣泉低声道:“自从外祖父去后,母亲便察觉靖川侯府要倒,特意吩咐我不许多和舅父们来往,我先前还以为母亲想多了,谁知去年靖川侯府果然被抄了家,大舅舅被处斩,我……我现在也不瞒小舅舅,我当时心里也是怕的,我们家不是武定侯府的本宗,我父亲虽然还顶着四品的将军衔,却赋闲了多年,已经不受侯爷重视了,我们一家子要继续靠着侯府生存,就不能得罪侯爷。” “你们不愿意得罪武定侯府本宗,就轻飘飘地割断了血缘亲情。”萧云郎叹道,他原先还想说和这对甥舅,此时心却疲惫了下来,武嗣泉把林玉贞的背叛又一次横在了林玉岚的面前,萧云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林玉岚却笑了笑,对武嗣泉道:“你对我说了实话。” 武嗣泉苦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假话可说,我娘当初对林家绝情过后,侯爷就安排了我进了中军,我娘还说这是因祸得福了……中军是五军营中最为精锐的一支,我却宁愿像宗表哥这样从底层开始历练,这半年,我总觉得自己是踩在林家的身上,日日不能安眠,您以为我娘就是那么心狠的人么?侯爷对父亲失望后,父亲就自暴自弃起来,在家宠爱妾室不理俗务,在外呼群唤友寻欢作乐,母亲心力交瘁,怕我步上父亲的后尘……若是我也被侯府放弃,我们一家也就完了。”武嗣泉跪在林玉岚面前,用力磕了三个头,“我一开始总想着去找你们,走到门外却觉得羞愧不敢进门,这份羞愧一直延续到现在,我都不知要要用何种面目去见你们了,追根究底,从这件事里得到好处的人是我,不是母亲,小舅舅要恨就恨我吧!” 林玉岚默然,良久才道:“原来一直是我想错了,你说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母亲原本也不能帮侯府起死回生,与其陪着我一起陷进去,不如借着侯府的倾颓爬起来,你娘做得对。” “小舅舅……” “不过既然你娘选择了那样做,不愿再做林家的女儿,而我是始终是林家的儿子,我们之间断无再来往的可能。” 武嗣泉一愣,不知再说什么。 “你走吧,你没有做错,我也没什么可原谅你的,我们早就是陌生人了,”林玉岚表情平静,“你们愿意与谁交往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们林家人却不能与你们武家人再有交际了。” “我……小舅舅,”武嗣泉不安地看着他,又看赵宗,“小舅舅当真不能原谅我和我娘么?这近一年的时间,我们心里都不好受。” 林玉岚摇了摇头。 武嗣泉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看,最后又低下了头。 林玉岚轻叹一声道:“你要明白,我并不恨你,我也不很你娘,在林家的伤痛之外,再抽出心思去恨一个家族,实在是太耗费心力了,我也不会盼着你们不好,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 武嗣泉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赵宗和武嗣泉离开后,萧云郎和林玉岚坐在院子里,相互依靠,平静地看着上空,萧云郎道:“泉儿其实是好孩子。” “嗯。” “以后他们都有出息,也挺好的,是不是?” “嗯。”林玉岚侧身看着萧云郎。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不是,我是看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林玉岚转回身去,淡笑道,“泉儿如何,看他自己吧,我们两个过好日子就是了,你看我们下个月初出门怎么样?” “好啊!四月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我们边走边玩儿,四月初也不过十天了,我们抓紧回去收拾行李,快点儿!” 萧云郎兴冲冲地站起来要走,还要拉林玉岚一起,林玉岚无奈地把人拉住,笑道:“不急在这一时。” 萧云郎左右看看,忽然道:“我们搬回来住吧,在伯府这么久,我还挺想咱们这个小院子的。” 林玉岚面色不变道:“还有十天我们就离开京城了,还是等回来再说吧,不然来回折腾就要好几天。” “你说的有道理。” 萧云郎惋惜地看着自己荒芜的菜地,叹道:“最近没有打理,都成这个样子了,等天热了不知道还能种些什么合适,我总觉得自己种出来的菜才格外香甜呢,你说是不是?爹、母亲和哥哥们也都说我种的菜好吃。” 刚搬去伯府住的时候,萧云郎就叫厨房先做那些,没几天一家人就把那些菜吃完了,林玉岚仔细回忆了下,特别是那些春韭,萧云郎日日浇灌的,的确最为鲜嫩,他笑道:“咱们平常吃的菜,都是菜农们一畦一畦种出来的,咱们院子这么小,也就种了几行,你时时盯着看着,用的都是甘甜的井水,自然是要好的。” “嗯。”萧云郎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一大早出来,现在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准备回伯府去,萧云郎走出大门的时候对林玉岚轻声叹道:“放榜那日我回家来,看见旁举子的弟弟神色晦暗,旁举子怕是没有考上,我不爱这样的邻居,他最好还是回乡备考三年,省得咱们互相见了都心烦。” 萧云郎还不知道那天萧渡郎和林玉岚带兵围了人家家的事情,只是不喜欢这个不友善的邻居,他虽然对朝廷的事了解的不甚清楚,但邻居家对他对此忌惮,怕是知道他们的身世,不知道又是哪个显得发酸的对他说的。对这种事,萧云郎烦心得厉害,年前他见多了落井下石的人,林玉岚的不少朋友之前还好好的,后来竟摆出了那样的嘴脸,若不是萧云郎的身份摆在这里,恐怕他们小夫夫还会受些折辱。 想到此处,萧云郎道:“近些日子顾长雨和黄二找过你么?这两个人都不错,对我们夫夫都是真心实意的,咱们总是避而不见,我先前心里还有些愧疚呢,等咱们茶楼开张,我要请他们过来。” 林玉岚赶着车,他想了想,道:“我先前知道黄二今年也是上了场的,不知道考中了没有,长雨是嫡子,他父亲早早给他某了差事,倒不用去考了。” 萧云郎笑道:“顾五也是个洒脱人。” 马车从西边进来的,林玉岚没有转弯,准备从东边绕出去,马车路过邻居家时,萧云郎好奇地看了一眼,才惊觉他们家大门是开着的,而他们刚才还说起的旁举子就站在门口。 “请留步。”旁举子忽然开口道,还殷勤地上前了几步。 萧云郎愣了一下,林玉岚皱了皱眉,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旁某是来给两位赔不是的,”旁举子恭谨地做了个揖,慢慢走到车前叹道:“前些日子是庞某狭隘了,庞某初至京城,不敢随意与人交际,又受了人的挑唆,对二位有所得罪,还望两位海涵。” 萧云郎不明所以,侧身看了肯林玉岚,林玉岚依旧皱着眉,没有说话。 萧云郎看旁举子面目诚恳,于是笑道:“这原也没什么,咱们开始谁都不认识谁,难免会有摩擦。”萧云郎不是爱记仇的人,既然人家诚心认错,他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 旁举子笑了笑,林玉岚却只觉想带着萧云郎走,萧云郎还没有反应过来,旁举子忽然面目狰狞起来,从袖子中伸出一把刀狠狠刺了过来。 第33章 羽林 林玉岚改坐为跪,一只膝盖支撑身体,另一只腿把匕首踢飞出去,旁举子一个四体不勤的书生,手被踢得发麻,人也不由退后了几步,他表情却依旧凶狠,像是疯了一样就要去掐萧云郎的脖子,这次林玉岚没有给他时间,马鞭狠狠一甩,旁举子的袖子都被打烂了一片。 萧云郎从这场惊变中反应过来时,林玉岚已经在把人压在身下打了,萧云郎又愣了一下,道:“先别急着打,相公,别把人打死了!” 林玉岚站起来,又踹了这人一脚,旁举子脸上青青紫紫,色彩鲜艳,而表情如方才一般,满满的都是愤恨,萧云郎小心地走过去站在林玉岚旁边,皱眉问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这么恶毒,要置人于死地,你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么?” 以往虽然他们两看生厌,不过旁举子在萧云郎心里还是很标准的一个书生的,总是一袭淡色长衫,折扇不离手,对旁人说话也是和声细气的,萧云郎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拿着匕首会来刺自己,林玉岚一只脚狠狠踩在旁举子的手上,旁举子哀叫一声,咬牙道:“都是你们害的!若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落榜!”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9节 萧云郎都要被气笑了,“我们这段时间都住在伯府里,连见都没见你,你落榜的事情竟然怪到我们头上来了,难道是我在家里做法害你了?” 旁举子一丝书生的气息也无了,他恶狠狠冲着林玉岚的方向唾了一口,“那一日明明我们是受了你家的无妄之灾,你却带着人来我家闹事,不仅是我,我弟妹母亲都不能安宁!我几日无法安眠,在考场上都无法休息,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榜?” 林玉岚虽然认得他,但并没有把这张脸记住过,他此时却认真地端详了下那颗青紫交错的脑袋道:“所以出榜后,你也跟着去闹事了?” 旁举子忽然被噎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云郎转过身来问道:“什么闹事?” 林玉岚鄙夷道:“就是一群学问不精的,却自以为是,觉得天下顶他的学问好,自己落了榜,必然是别人作了弊,考官收了礼,从来不想是自己写的文章不好,尽是纰漏。” 旁举子喝道:“我的文章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你怎么落了榜呢?”林玉岚冷笑一声,恍然大悟一般道,“我想起来了,那些闹事闹得厉害的,被羽林卫带走了几个,不会是有你吧,我倒是听说那些人名字都给记了下来,三年后春闱可能会受影响。” 萧云郎恍然大悟,看着旁举子的目光已经有些怜悯了,他刚要说些什么,庞家人终于听见了动静,旁太太惊叫一声:“救命啊!杀人啦!” 萧云郎被吓了一跳。庞家二子和三子听见了母亲叫唤,忙操持着趁手的家伙出来,结果见长兄脸似猪头,手还给人踩着,那天来家里闹事的人一脸凶相,便想也不想就要打过去。 这边动静太大,左嫂子在家听见声音,就叫小厮出来看看,那小厮认识林家夫夫,一见对方人手多就冲过来帮忙,原先林玉岚再把这两兄弟按下也不是问题,却被这冲过来的小厮闹了个手忙脚乱,他又要护着萧云郎,反而不知如何下手了,这时左嫂子也出了门,她毕竟只是个妇道人家,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于是也如旁太太那般大叫了起来。 青云路因为向来繁华,来往人口众多,平日例行巡查的人数也多,南蓑巷离青云路不远,巡查的兵士听见动静,便列队跑了过来,带队的羽林卫长官属西山大营调遣,却不认得萧家三少爷,他下令把人全围起来后,直接道:“都带到府衙去!” 萧云郎忙道:“我大哥是……” 那长官斜他一眼,“我们羽林卫可不准攀交情的!任你大哥是谁我也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管不着,你们去跟顺天府的大人们去说吧!” “顺天府!我不要去顺天府!”萧云郎才知道原来羽林卫的人抓了人是送去顺天府的,自己要是见不到大哥……他不知所措地看了林玉岚一眼,林玉岚倒没有什么表示,指着一地的人道:“都带走?” “自然都带走!” “那好。”林玉岚淡然地冲左嫂子喊了一声:“嫂子,马车劳您看一下。” 左嫂子远远地点点头,她一开始也是担心的,后来看林家小哥儿一点儿都不怕,心也稳了下来,那些兵士要抓旁太太的时候,旁太太吼道:“为什么抓我们!使他们要打杀我的儿子!你们看我儿子给打的!” 小长官不耐烦道:“你以为我瞎呀!你这边人手上都抄着家伙呢!” 萧云郎着急道:“那咱们别走青云路行么,那边人太多了。” 小长官冷笑道:“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丢人!兄弟们!都带走!” 羽林卫的人马就要上前来绑人,林玉岚挥开他们,冷漠道:“我们会跟着的,你们绑别人就是!” 小长官斜他一眼,也没有坚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巷子,萧云郎窘得要哭出来,这么大摇大摆地被带去府衙,他还没有这么丢人过呢,恨不得伸出袖子来挡着脸,林玉岚看着他这么窘迫,心里也不舒服,早知道就把人堵在家里打了,这小长官油盐不进的,又走在最前面,林玉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正巧另一队人路过,打量了他们几眼,对小长官道:“你忘了,头儿说了,近几天抓住的人都不往顺天府送,将军要一个个亲自审。” 小长官道:“对!我差点儿忘了,多谢你了。” “快去吧,现在将军也忙着呢。” 羽林卫有“十七律、五十四斩”,就算是在治军严厉的西山大营里,都算得上是规矩严苛的一支队伍,羽林卫有一道规矩,若是有攀交情,收受贿赂等等的,以淫军、构军这些重罪论,萧云郎想及此处,知道不能给立下规矩的大哥丢脸,便垂着头老老实实跟着走,只盼着没人发现他。 林玉岚牵着他的手,两人在打了败仗一般的庞家人身边一看就是气度不凡的,还有一个呲牙咧嘴的小厮跟在他们后面,小声道:“林公子,萧郎君,咱么不会出事吧?” 萧云郎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小厮诧异道:“萧郎君,您不是……” 林玉岚眼一瞪,这小厮立刻闭嘴了,旁边一个兵士冷哼了一声道:“等见了我们将军,别吓尿出来,犯到了他老人家手里算你们倒霉,还不如去顺天府呢,你们这样的斗殴,也就打几板子,顶多牢房里睡几天就给放出来了,到了我们将军那里可就不一定了。” 小厮被吓了一哆嗦,他知道萧郎君出身好,可是这么厉害的一个将军……娘呀,早知道他就不冲过去了! 在一旁的庞家人也吓了一跳,两个弟弟搀着哥哥,旁太太拿帕子捂着脸,不住地抽泣,还好前几天她派家人把女儿送回老家了,不然可怎么办呀? 那小兵看着左家小厮好玩儿,不停地吓唬他,把军中审问奸细那一套都拿出来说了,萧云郎本来是很沮丧的,在一边却听出了几分兴致,不停问道:“还有么?” 兵士撇撇嘴道:“当然还有,我怕我说出来吓着你。” “你吓不着我,继续说吧,那个割肉的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割几块人的血就要流干了么,那奸细还怎么说实话?” 兵士本就是找以前听说过的故事胡乱拼的,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混过去了。 萧云郎却认真地一拊掌道:“莫不是割一块儿就要抹上药?等差不多好了在另一个地方再来一刀?”不知道大哥、二哥有没有见识过,不过萧家人负责京城守卫,外祖父才是边关大将,会遇到不少奸细,大概外祖父割过不少人的肉。 林玉岚看他情绪稳定下来了,在下面捏了捏他的手。 萧云郎冲他笑了笑。 不知为何,那兵士看见了脸竟有点儿红,都说姑娘笑起来好看,怎么这个小郎君也这么好看,自己以后若是也说个夫郎做媳妇,一定也找个笑起来甜的。 他们路过一件酒楼的时候,有一间窗户是开得,一个锦衣男子正在临窗饮酒,他听到外面有喧哗的声音,就随便扫了一眼,结果一口酒喷了出来,“黄二!你来看,那是不是林老三?” 走了小半时辰,他们才走到了羽林卫自己的小衙门,萧云郎心里一突,又有些不高兴了,林玉岚低声道:“没有关系,羽林卫的将军是归大哥管辖的。” “……我怕给大哥丢脸。” 林玉岚只得道:“我们没做错什么,只说实话就好。” 萧云郎这才回忆起是旁举子先动了刀子,林玉岚才动手的,也稍微安了下心,小长官冷笑一声道:“都押进去!” “是!” 方才那兵士可怜地看了他们这一群人一眼,把人都赶进了衙门里头,小长官去跟将军汇报了,一群人不安地等着被处置。 羽林卫的吴将军此时却没有在审问其他犯人,而是战战兢兢地伺候着主子们喝茶,今日朱献偶尔出宫,便想去看看萧沐郎最近差事干得如何,萧沐郎想了想,就和皇上两个人来了羽林卫这里,看看有没有抓到什么新的可疑人物,结果看了半天抓的都是些市井流氓无赖,朱献又不想回宫,两人就开始下起了棋,吴将军把自己珍藏的茶叶拿了出来,以往在手下面前的凶狠全无踪迹了。 一个属下来报抓了些打架的,吴将军摆摆手道:“没看我忙着么,先关起来关起来!” “是。” 朱献打了个哈欠道:“老吴你还是去看看吧,我瞧你在一边也无聊了。” 吴将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萧沐郎摆摆手道:“你去吧,今天你在这儿陪了这么久,想必也积压了很多公务。” “那属下就告退了。” “嗯。” 吴将军搓着手出去,恶狠狠道:“刚抓起来的人都给老子带来!真是憋死老子了,犯到老子手上,哼哼,别怪我下手狠呐!” 第34章 将军 吴勇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旁太太就吓得站不住,一下子跪趴了,两个小儿子扶了大哥一路也早就没了力气,也跟着跪下了,左家小厮在路上就被吓坏了,也跟着跪了下来,只有林家夫夫还站着。 吴勇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为何不跪?” 林玉岚皱了皱眉:“因为我二人无罪,旁举子寻衅滋事在先,我二人防卫在后,我郎君身体孱弱,连动手也未曾,”林玉岚顿了顿,萧云郎从没有见过此等场面,蔫蔫地站在一边,林玉岚握住他的手,道,“敢问这位将军,羽林卫可是归西山大营调遣?” “怎么,有认识的人在西山大营,可惜啦,咱们羽林卫不论这些,哼。”吴勇不以为然道。 林玉岚还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的旁太太哭道:“将军啊,您看他们这些颠倒黑白的,我长子是举人,平生从不与人动手,他们仗着有权势的亲戚对我们家肆意欺辱,前些日子还因莫须有的罪名带人闯入我们家,害得我儿落榜,您看看我儿子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是先动手的?” 吴勇瞅了一眼旁举子,“呦,还是个举人。” 旁举子忍着痛道:“学生……学生见过将军。” 吴勇怎么看这些都不会是反贼,不过他闲得厉害,非要问出个是非曲直来不可,于是抬着下巴问林玉岚道:“你带人闯入他们家事怎么回事? 林玉岚却犹豫了,追捕沈墨白的事情不宜声张,他不开口,旁举子立刻道:“可怜学生家受了无妄之灾,学生的两个妹妹也受了惊……” 吴勇可是个怜香惜玉的将军,一听就不高兴了,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萧云郎小心看了林玉岚一眼,这事情他还都不知道呢,林玉岚紧紧皱着眉,终于感觉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吴勇眯起眼睛看着这对儿小夫夫,眼珠子一转指着萧云郎道:“把他给我绑起来,上板子。” “你敢!”林玉岚厉声道。 那边一棋终了,朱献道:“这一局是朕赢了,啧啧,真是凶险,朕想想……今日朕胜三负二平一,还是朕赢了。” 萧沐郎可惜地看了一眼棋局,抬起头来笑道:“皇上坐累了么?” “的确有些乏了,都这个时辰了,咱们连午膳都没用,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萧沐郎回忆了下道:“不过是些大鱼大肉的,皇上既然现在不想走,不如臣叫人去不远的酒楼叫些清淡的饮食来。” “这样也好,咱们去前面瞧瞧,看吴将军审出什么来了。” “是。” 在路上时萧沐郎还对朱献道:“吴将军为人是有些油盐不进的,正好能镇得住羽林卫那些兔崽子。” “你说的是,我听说近几天他们也抓了不少当街闹事的纨绔,顺天府的魏牧扬以前哪里敢惹他们,朕看以后不如叫羽林卫继续担着这个差事,京城就安生了。” 萧沐郎笑道:“那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朕也是开个玩笑,羽林卫是咱们花了多大功夫才培养起来的,怎么能用来抓贼呢,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魏牧扬不敢管的,只管送来就是。” 两人走到了衙门后堂,远远地就听见了吴勇又怒又讽刺的声音道:“你说本将军有什么不敢的,啧啧,到了羽林卫,还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本将军对你郎君不客气!人呢,绳子拿来了吗?” 在后面的萧沐郎疑惑道:“难道还着的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朱献指指前面,“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莫不又是哪家的纨绔,不给吴将军面子,那可就有意思了。” 萧沐郎笑了笑,以目示意侍卫打开门,和朱献前后走了进去,内堂正一片慌乱,吴勇撸起袖子冷笑道:“在这里竟然还敢动手,让开,老子亲自跟你小子练练,叫你知道知道羽林卫是什么地界?” 萧云郎躲在林玉岚身后,脸色苍白地抓着他的衣服,在一边的旁举子忍不住冷笑一声,他低着头,暗道果然不是读书人就是愚钝,他们跟将军一动手,有理也说不清了。 萧云郎目光惊惶地四下打量,林玉岚还在死死盯着吴勇,就听见萧云郎忽然惊叫一声:“大哥!” 萧沐郎看见了他们夫夫两个,又看了吴勇一眼,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勇刚抄起家伙,茫然地“啊”了一声,“大人,什么怎么回事?” 萧云郎委屈地朝长兄跑了过去,萧沐郎接住他,随手在他脑袋上顺了几下,萧云郎觉得鼻翼竟有些酸涩,叫道:“大哥。” “嗯,我在这里,没什么可担心的。”萧沐郎拍拍他的肩膀。 吴勇眨了了下眼睛,心道一声完了,这可不是什么托关系攀交情的事情了,原来这是萧家的小少爷啊,他把手里的鞭子随便往哪个手下那里一扔,脸上即刻换上笑容道:“哎呀呀,误会了误会了,都下去下去,把家伙都收起来!” 林玉岚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吴勇又招呼手下道:“把这几个先收监,改日再审。” 旁举子一愣,他又不认得当今的皇上与身兼数职的西山大营少将军,只冷哼一句:“方才将军还说羽林卫不认这些,学生还以为将军难得的清廉正直,不惧强权,现在您却改口了?” 旁太太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女啊,如今可如何是好……” 萧沐郎冷冷道:“既然有冤屈,吴勇,你现在就把事情弄清楚。” “哎?” 萧云郎凑到萧沐郎耳边说了几句话,萧沐郎点点头,他的目光更冷了,方才萧云郎还没有注意到自家长兄身边的人,他一侧身看见朱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吓了一跳:“皇……” 朱献伸出一只手食指抵在唇上,萧云郎点点头,没有把话说完。 吴勇轻咳一声,吩咐继续审问,羽林卫是当年萧沐郎和朱献两人亲手带出来的,吴勇也是萧粟曾经的手下,后来才被选进了羽林卫,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可能正在告状的小少爷,长叹一声,又瞅了瞅小少爷的相公,满心的愤恨都发泄在了跪着的旁家人身上,结果一说话就破了音:“把他们——啊咳咳咳,咳咳咳,水……拿水来,咳咳!” 林玉岚站在了一边,抱臂看着。 那里萧沐郎轻叹一声,朱献也摇头苦笑,不知道怎么形容吴勇是好,萧云郎倒是觉得好笑,也不觉得这个脸黑的将军可恶了。 萧沐郎低声道:“他原是父亲手下出来的,今天就算了,改日我帮你收拾他……”萧沐郎还没有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是给那些兔崽子们绑回来的?”那可要好好收拾他们,给他们好生活动一下筋骨了。 萧云郎摇摇头道:“没绑着,走着来的。” “谁抓的你们?” 萧云郎仔细回忆了下,道:“不认得,倒是挺年轻的,他说羽林卫里谁都不认,就认规矩,不许我说我哥是谁。” 萧沐郎与朱献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该怒该笑。 吴勇咳完,坐直了身体,问道:“旁举子,是你先动的手?” 旁举子方才还满心愤恨,觉得人心不古,这些带兵打仗的将军们也是官官相护,此时听了吴将军的话才回忆起的确是自己被仇恨激昏了头,率先动手反而被打的,他红肿带伤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旁太太不知前因后果,还在说道:“自然不是我家先动手的,我儿子一个读书人,哪里会舞枪弄棒的,将军,您可得想清楚,我儿子哪里敌得过他们的身手。” 吴勇偷偷看了一眼上司和皇上,又看了看林家相公,急的抓耳挠腮,这几天送到他这里来的大多是纨绔和市井流氓,案情一目了然,都不带用脑子的,现今这情形可不对啊,虽然小少爷不像是会无故惹事的人,可是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一个举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去打杀别人呢? 萧沐郎皱着眉想了想,把二弟曾跟自己随口说过的事情从记忆中翻找出来,恍然大悟道:“他觉得他考不上是因为那一次的反贼进了他们家,二弟和林玉岚去搜查害了他?” 萧云郎不解道:“我们家上次进去的是反贼?” 萧沐郎现在也不想瞒着他了,点点头道:“也许是,现在人还没有被抓住,所以父亲和我决定继续留你在伯府住着。” 萧云郎看了林玉岚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朱献道:“那事情倒是清楚了,不过也是这个书生心术不正。” 萧云郎道:“我听玉岚说,他因为今年落榜的事情怀疑有人作弊,出去带头闹事,可能累及下次考试。” 朱献最烦上次那些听风就是雨的落榜书生,扰得他几个月没睡个好觉,于是冷笑一声道:“这样的人,就算有真才实学又怎么样呢,一事不顺就可以随意刺杀别人了,这种人要是为一方父母官,那一地的百姓就要遭殃了,沐郎,你去跟吴勇说,只管重判就是。” “是。” 萧云郎没有听吴勇审判完就和林玉岚跟着萧沐郎和皇上出去了,好巧不巧,正遇见送他们来的小长官,小校尉激动道:“属下见过皇上,将军!属下正好今日当值,还以为见不到您二位了!” 萧云郎默默露了个头出去,小校尉愣了一下道:“是你们?” 萧沐郎笑道:“原来是小姚,人是你带回来的?” 姚校尉愣愣道:“是属下……” 朱献在军中是与这些人厮混惯了的,在这些兵士面前没什么架子,他拍拍姚校尉的肩道:“你抓的人是沐郎的弟弟。” “啊?” 第35章 后续 姚校尉和萧云郎大眼瞪小眼,他的眼睛都不会转了,萧沐郎就算心里有气也不好发不出来了,最后只笑着拍了拍姚校尉的脑袋道:“以后把事情问清楚了。” 姚校尉摸摸头,委屈道:“那属下不是怕真碰上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子孙心里会顾忌么,干脆都不准说是谁家人……”他又瞅了萧云郎一眼,细细揣摩,才发现这位年轻郎君的确长得像两位萧将军。 萧云郎也明白这种事情是不好迁怒别人的,羽林卫这样清正廉洁的队伍是大哥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新血,若是为了他轻易破了规矩才叫人头痛呢,他和林玉岚无奈地对视一眼,萧云郎转回身道:“大哥,我没碰没伤的,就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情,有些吓着了。” 姚校尉忙道:“那不如下属请一桌酒席,给小少爷赔罪吧。” 朱献想了想,问道:“沐郎,刚才咱们去叫的吃食付账了没?” 萧沐郎笑道:“臣在那间酒楼向来是记账,等月末再结的。” 朱献笑眯眯看了小姚校尉一眼,姚校尉立刻道:“属下即刻去多点几个菜,烦请皇上、将军和小少爷夫夫赏光。” “好了,去吧。” “是。” 最后姚校尉又把吴勇吴将军拉出来作陪,吴勇道:“小姚你这是害我啊,咱俩个可都是得罪了小少爷的,一个人出去也就罢了,咱两个人一个抓的一个审的,你这不是故意叫小少爷不痛快么。” 姚校尉道:“我当然清楚,这不是你陪着我一起省的我一个人难受么。” “去去去,这会儿倒是想起我来了。” “将军,您跟我去吧,”姚校尉拉着人就不放了,“我也是听您的吩咐抓的人呐,您可不能放着我一个人去吃苦。” “陪皇上用膳,你几辈子修来的。”吴勇不屑道。 姚校尉挠挠头,“您不也是么。” 吴勇说不过他,只能跟着去了,小少爷和和气气的,倒是看不出富贵公子的骄矜,吴勇不好意思道:“今日真是得罪了,还望小少爷海涵,这一杯吴勇敬您了。” 萧云郎哪敢接,忙道:“您尽了职责,这一杯我不敢受的,我与我相公也是动了手的,案情不清楚,若是您对我如上宾才是罪过了,应该是我敬您才是,吴将军请。” 吴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姚校尉也站起来道:“我也敬小少爷,谢小少爷不计前嫌。” 萧云郎笑着看他,把这杯饮尽了。 酒肉下肚,宴间拘束去了大半,萧云郎道:“大哥,现在京中情势已经这么紧张了么?” 萧沐郎淡淡道:“你不用担心,也不避躲在家里不出门,局势控制得住。” “哦……”萧云郎吃了口青菜,又看了当今的皇上一眼,前些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是时常在伯府用膳的,这几年萧云郎见皇上见得少了,这还是多年后两人第一次同席,朱献放下杯子,也看着萧云郎,萧云郎笑了笑,起身道:“今天我叫您看笑话了,我听哥哥们说皇上近些时日操心国事,昼夜辛勤,还望您保重龙体,以自身为重。” 朱献柔声道:“朕知道了,你也是。” 萧云郎一杯不倒,两杯也差不多,到了第三杯就受不住了,他晕乎乎地靠在林玉岚身边,要人继续倒酒给他。 林玉岚低声道:“不喝了,一会儿回去休息。” 萧云郎“嗯”了一声,努力坐直了些,正听见朱献问萧沐郎:“小柳儿最近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萧沐郎道:“他今天正在家里收拾行李,我父亲已经送了拜帖进书院。” 吴勇笑道:“看样子萧将军明年就要办喜事了。” 萧沐郎不置可否,只淡笑一声。 一行人酒足饭饱,冰释前嫌,萧沐郎送朱献回宫,吴勇二人继续办差,萧云郎和林玉岚则要回伯府去,萧云郎迷迷糊糊被林玉岚背了起来,还不忘招手道:“大哥,我们回去了。” “回去叫青雾给你熬一碗醒酒汤,瞧你这样子,还偏偏要喝。” 萧云郎嘟囔了句什么,萧沐郎也没有听清楚。 吴勇和姚校尉哥俩儿好地勾肩搭背回去了,萧沐郎给朱献倒了一杯茶,沉声道:“江南的事,始终是个隐患。” 朱献看着林家夫夫远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皇上?” “嗯……”朱献笑了笑,“说起这些,朕真是烦透了,比京里出现作弊谣言还要叫人心烦。” 萧沐郎摇头苦笑道:“皇上,您还年轻,就算现在不能把那些毒苗拔出,总有一天,这天下将会干干净净地呈现在您的面前。” 朱献幽然叹道:“父皇留给朕太多的敌人了。” 林玉岚把萧云郎扶上了羽林卫的马车,眸中却有一片疑惑,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否则……他摇了摇头,把萧云郎的脑袋摆在自己腿上,好叫他枕得舒服些,萧云郎在车上翻了个身,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唇角慢慢勾了起来,林玉岚手指顺着他的长发,精神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一日过得跌宕起伏,萧云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换好衣裳准备去陪父母吃饭,走路还摇晃了下。 萧渡郎听说小弟被抓的事情后乐不可支,和柳霖儿一起笑得前俯后仰的,萧粟怒斥道:“坐没个坐像!” 萧沐郎和柳霖儿忍住笑,又躲到一边去窃窃私语,萧云郎不满道:“二哥,有这么好笑么!” “哈哈哈哈当然好笑,大哥当初训练羽林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出呢,那小姚儿我也认识,吴将军更熟了,那人就是有些不正经的,要是大哥今天刚好不在羽林卫,小弟真的会被他抓起来打的。” 萧云郎怒道:“反正丢的是你的脸!” 萧渡郎嬉笑道:“又不是我给抓起来了,大不了你叫人去找我,我去领你回家。” 萧云郎不满地对萧粟道:“爹,你看二哥,他今年就指着我这个笑话了,您不知道今天我多尴尬,被人团团围着往府衙赶,哼,今天我还担心给二哥丢脸呢,他还这样取笑我。” 萧粟严肃道:“渡郎,这件事不许你再提了。” 萧渡郎捂住嘴,柳霖儿也开始大口扒饭。 萧粟这才对萧云郎道:“今天的事,就是要给你们提个醒的,有些人被逼疯了,是会不择手段的,日后你出门,必须要多带些人才是。” “爹,我知道了。” 萧粟又道:“吴勇是我的亲信,你日后在市井中若是遇见什么,只管去找他就是。” “这倒是不用了,吴将军日常处理的事情都是大事,若是常拿小事去烦他也不好,我以后小心行事就是了。” 萧粟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吴勇跟随我多年,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我的。” “我知道了。” 第二天柳霖儿就要回家,晚上他跟着萧云郎回他的梅苑,不舍道:“还是这里热闹,我都不想回去了。” 萧云郎笑叹道:“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都几个月没回家去了,你难道不想你爹娘么?” “想啊,可是我爹总是训我,时常还要动板子,我娘总不让我出门,出了那事后连后山都不让我去了,我无聊啊。” 萧云郎无奈道:“你要是再出事怎么办,等明年叫大哥陪你去打猎,省得你再给野狼追着满山跑。” 柳霖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就那一次,结果谁都记住了。” “这事儿叫人忘了也难。” “好啦,我知道了,我不出去就是了……哎,在山上吃得也没有这里好,怎么办呢。”柳霖儿哭丧着脸。 萧云郎笑道:“反正明年你就要嫁到我们家来了,不差这几个月。” “哎,你又说这个,”柳霖儿脸红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萧云郎看着柳霖儿小跑着回了大哥的院子,才慢悠悠回去准备再看会儿书,他睡了一个下午,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几日后萧云郎托人把那件南货铺子买了下来,他请尤伯帮自己提前物色两个掌柜,尤伯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告诉他在铺子开起来前,掌柜与伙计的事情都不用他操心了。 谁知几日后尤伯来找他,神情颇有些犹豫道:“那边府上的炎少爷听说小少爷要做生意,推荐了几个人。” “是……炎郎堂哥?” “对呀,咱们府上亲戚不多,炎少爷家算是近的,当初老太爷分家时,分给了那位庶老爷不少铺子安家,现在礼老爷官虽然不大,家业还是有几分的,炎少爷未出仕,做生意倒是很精明,听说最近几年还做出了些名声。” 萧云郎犹豫道:“尤伯,你说我与礼叔家又没什么来往,炎堂哥怎么要给我荐人呢?” 尤伯笑道:“咱们两家的关系越发远了,炎少爷是聪明人,他还有个妹子没嫁,这不是想要攀交情了呢,依我看,这主意其实不赖,有的事伯府不好出面的,炎少爷办着却容易。” 萧云郎心里有了底,笑道:“我明白了。 第36章 送行 第二日萧云郎夫夫又闲着没事,就跟着萧粟和小袁氏一同去送柳霖儿了,睿泽书院所在的山名为“不遮山”,取“青山遮不住”之意,林木郁郁葱葱,鸟啼悦耳,真看不出后山有狼来。京城官学第一当属国子监,国子监却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除此之外有三大书院,睿泽称得上是其中翘楚,其山长柳汝茗有一个做了皇后的妹妹,却一生未曾出仕,但天下人谁不知他桃李满天下,朝中不少文臣出自于睿泽书院,都是柳汝茗的弟子。 萧云郎自小跟着袁夫人读书,后来跟着哥哥们在家里请老师上学,还没有去过书院,此时倒觉得有几分新奇。 林玉岚与他一样,是跟着长兄读书的,后来也是请了老师跟大哥的长子一起念书,林玉清没指望着幼弟学问出众拿状元,书院学生寒窗苦读的情形林玉岚也没有见识过。 萧粟下马后,在山下观望了一阵子,才慢悠悠上了山路,小袁氏则是上了轿,给人抬着上山。柳霖儿这条路是走惯了的,轻轻松松地连跑带跳,只有萧云郎走了一阵子就觉得累,看别人没什么反应,只得强撑着,林玉岚看了出来,低声道:“要我背着你么?” 萧云郎道:“当然不行了,叫人又看我笑话。”小袁氏原本也是给他备了轿的,萧云郎觉得女人才走不动呢,死活不肯要。 林玉岚无奈地放慢脚步道:“那咱们慢些走。” “好。” 萧家是武将世家,跟着萧粟来的管家尤伯都是健步如飞,给小袁氏抬轿的全是健壮的武夫也不必多说,连柳霖儿都拉了小夫夫远远一程路,萧云郎索性也不跟着了,和林玉岚看起了路边的风景。 “我一直在想什么人能配得上大哥,有时候我出门看见一个好的便想这人能不能做我的大嫂,我大哥越是不急,我心里就老是惦记,头几年你也知道,先皇冷着萧家,那些士族权贵就远远观望,我娘还着急过一阵子,后来心里也恼了,说现在你们看不上我儿子,日后可别来哭着求,结果真的给我娘说中了。” 林玉岚笑了笑,继续听他说。 “我娘总说,家里女人多了,祸乱就起来了,我觉得因为我娘是袁家的姑娘,外祖父风流,她从小见得多了,若不是我外祖母厉害,镇得住那一群莺莺燕燕,我娘说不得也是会受委屈的。我娘早早跟我们兄弟三个说,不许我们纳妾,家里丫鬟们若是心大勾引了少爷,也不许提拔,更不允许她们生下庶子女来。” 林玉岚回忆了下,笑着感叹道:“我知道这些,当初……”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了。 萧云郎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眯起眼睛问道:“有什么你瞒着我的,嗯?” 林玉岚笑了笑,“当初我母亲不清楚为什么大哥要去为我提亲,说锦江伯府的夫人厉害,她养的儿子自然也厉害,觉得以后会委屈了我。” 萧云郎自然明白这“委屈”的意思,不满地蹦到林玉岚的背上问道:“那你说你委屈了么?” 林玉岚把人往身上一托,反问道:“你说我委屈了么?” 萧云郎笑道:“你当然不委屈,娶了我,真是你几辈子的福气。” 林玉岚捏了他屁股一把道:“真不害臊。” 萧云郎直起身掐着他的脖子问道:“你说你委屈了没,说呀!” 林玉岚一边走着山路,一边背着郎君,他看着前方的路,淡笑道:“云郎, 我真的很感谢大哥,他为我选了你。” 萧云郎伏下身,头枕在林玉岚肩上,轻声道:“其实我也是。” 林玉岚的眸中却闪过了一丝阴霾,他想起沈墨白,他后来才明白自己对大哥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大哥真的是如他所说,以萧家为掩饰,才去为自己聘来了云郎么?如果是那样……林玉岚闭了闭眼睛,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了,这世上总有云郎会陪着他。 萧粟整了整衣冠,小袁氏也叫小丫头给她看看了穿着有无凌乱,柳霖儿已经活蹦乱跳地进了书院的后院,远远地就开始喊道:“爹!娘!我回来啦!” 今日柳汝茗知道西山大营大将军、太子太傅萧粟要携夫人拜访,就没有去前面书院,他的妻子郑夫人也知道今日萧家是来议亲的,穿戴了一身新衣裳,她在闺中时便认识萧云郎的母亲袁夫人,却没有见过这位小袁夫人,她这些年不常与人交际,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一听见柳霖儿的话,柳汝茗就不满道:“怎么当着人家也这么没规矩。” 郑夫人笑道:“儿子打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是他规规矩矩的,跟你的弟子们一般了才怪呢。” 柳汝茗不满地看着飞奔进来的柳霖儿,柳霖儿笑嘻嘻地给父母请安,“爹,娘,儿子好久不见你们了。” 柳汝茗不悦道:“那你还这么多月不回家来?你住在萧家,有没有给别人惹麻烦?” “哪里有?我可乖巧了,几个哥哥都喜欢我,萧伯伯和婶婶也喜欢我,我一点儿都不叫人生气的。” 郑夫人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儿子,她以前是一直想为儿子寻一个懂事的媳妇的,谁知儿子一见萧家长子便动了心,先前柳汝茗不愿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怎么也拗不过儿子的心意,她进宫的时候便与皇上提了,柳霖儿高兴地不行,种种情形叫她这个做娘的都不好意思了,柳霖儿是真喜欢萧沐郎,佯作脚伤也要赖上人家,连柳汝茗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郑夫人招招手,把儿子叫过来摩挲了一下他的脑袋,柳霖儿道:“萧伯伯还在外面呢。” 柳汝茗道:“还不快把人请进来,怎么能叫客人等在外头呢?真是没规矩。” “我知道了。” 柳霖儿慢去开门,请小袁氏进了内室,萧粟去了外室跟柳汝茗喝茶,柳汝茗叫下人把柳霖儿带出去,这件婚事,虽然这小一辈儿两人的情意都明了了,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按柳汝茗的意思,今日他和萧家长辈萧粟简单一谈,明年皇上赐婚,中间这几个月两个孩子就不要再见了,还好柳霖儿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意图,否则又要闹的。 柳霖儿听不见父母是怎么与人商量的,急得抓耳挠腮,柳家的婢子很是厉害,严防死守不准他进去,柳霖儿只能在外面怏怏不乐得等着,这才看见林家夫夫慢悠悠地过来。 柳霖儿精神起来了,嘲笑道:“三哥又叫人背着!” 萧云郎从林玉岚背上跳下来。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叫人背着,你是走惯了山路才不觉得,我要累死了,为了你和大哥成亲,这条路我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少遍,你竟然还敢嘲笑我。” 萧沐郎是柳霖儿的死穴,特别是成亲这件事,他简直听不得,不管听人说多少次脸还是会变得通红,他低下头不满道:“不是说不提这么了吗?” 萧云郎笑了笑,看了看这处山上宅子的景色,问道:“我爹和母亲已经进去了么?” 柳霖儿惆怅道:“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你自然是要回避的。” “三哥,”柳霖儿往萧云郎那里凑了凑,低声道,“你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么,后面是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萧云郎成亲这么些年了,提起往事已经没有什么羞涩了,他回忆了一番,道:“我不像你,早早住在大哥院子里这么久,我和我相公是他家来我家提亲不久后才认识的,以前我们两家并没有太多交际,我娘没有避着我,还问我愿不愿意,我就有机会和他出去玩儿了,因为我爹说了,两个男子,就算结不成亲,也可以做朋友的……我二哥很不满意,我听说他还带着人去堵过我相公,我二哥的朋友也都是年轻的武将,我相公那边也有些朋友帮着他,两帮人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我们就定亲了。” 柳霖儿目瞪口呆,坐在一边的林玉岚这也是第一次从萧云郎嘴里知道当年他所见所闻,唇角情不自禁就勾了起来。 萧云郎撑着下巴继续回忆,“我二哥在家里说话分量没有大哥重,我大哥后来同意了,二哥就没有话说了,不过二哥闲了就要找我相公打一架的习惯却是留下来了。我们定亲后他还是常来找我玩儿,我那时比你小一点儿,也是好玩的年纪,一来二去我们越来越熟悉,还没觉得过了多久,我们就要成亲了。成亲前后尽是繁琐的小事,那几天要累死我了,我新到一个家里,哪哪儿都不习惯,我有一阵子还委屈得很呢,觉得自己亏了,怎么跟他玩着玩着就成了林家的人了,却不是我把他娶到萧家去……” “咳咳咳,咳咳……” 柳霖儿笑嘻嘻道:“林哥哥,你怎么了,要我去给你倒杯水么?” 林玉岚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边的萧云郎,萧云郎眉眼带笑,双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林玉岚也只好无奈地笑了。 第37章 追忆 在林玉岚的记忆里,他们成亲的过程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与萧云郎同岁,那年也是十六,大哥带他去锦江伯府相看郎君,他还是第一次那么紧张,毕竟是人生大事,哪里叫人放松得起来,百年前的林家也是带兵的,这么些年下来林家已经走成了文官路子,练武只为修自身,他初次去锦江伯府,知道未来郎君的两位兄长都是身手不俗的少年将军,自己未来岳丈执掌西山大营,更不必多说,林玉岚不禁猜测萧三郎会不会不像外面所说是个柔弱少年,而也是身量矫健的英雄人物? 林玉岚还在胡思乱想,那边萧家仆从已经引着小少爷来了,萧云郎好奇地看着林玉清二人,萧粟则有些严肃道:“云郎,你去你大哥那边。” “哎。”少年清脆地应了,小跑着到了老神在在的萧沐郎身后,萧渡郎从一开始就不满地看着林玉岚,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配不上自家小弟。 林玉清与萧粟、萧沐郎你来我往,林玉岚的视线总忍不住要去寻萧云郎,偶尔萧云郎也看着他,于是两个少年迅速移开视线,红红脸看向另一边,过了一会儿这情形总是要重复一遍。终于看不过这两人初见面就互送秋波的萧沐郎大手一挥道:“云郎,你去看看厨房,吩咐给林大人多预备些酒菜。” 林玉清立刻道:“玉岚,你不是一直惦记锦江伯府的红梅开得好么,还不请小少爷带你去看看。” 萧沐郎狠狠皱了皱眉,那时不知为何,却没有拦着,萧云郎看了林玉岚一眼,便带人出去了。 一路上两人却不说话,萧云郎抿着唇走在前面,花园在他院子前面不远,两处红梅近而呼应,林玉清倒也不是随口说的,林玉岚也有些文人情怀,见了美景总是要欣赏一番的,萧云郎却是见惯了,撑着下巴坐在一块儿干净的石头上,默不作声地瞅着前院的方向。 林玉岚看他没意思,也不看梅花了,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抚他,就道:“现在大雪封路,等明年春日,我带你去外面玩儿,你想去哪都行。” 萧云郎来了兴致,展颜一笑,“真的?” 林玉岚看着他的笑脸,“嗯”了一声,心道小云郎真是个精致美人,这简单一笑,自己身边的冰雪仿佛都消融了,萧云郎轻叹道:“我父母和哥哥们总不叫我出门。” “以后我带你出去。” 萧云郎笑着站起来拍拍屁股,“我带你去我院子看看,里面也有梅花,还有上好的白牡丹,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萧云郎这里鲜少来客人的,他叫丫头们把各色果子茶点摆满了满满一桌子,又亲自拿梅花上积雪化的水泡了绿色夹白的白牡丹茶,听林玉岚跟他说外面的事情,林玉岚急着表现自己,萧云郎心中好奇,两人一说就说了一下午的话,午饭都没有出去,更把林玉清等人忘到了脑后。等到天色将钟襻安胖来蟾缭缱吡耍皇敲桓约核担粼评扇ニ土钟襻俺雒牛共煌溃骸澳阋院蟪@凑椅彝娑!? 林玉岚认真点头道:“我会的。” 寒来暑往,萧渡郎悲哀地发现,自家小弟已经非林玉岚不可了。小云郎与林玉岚还未成婚,这一对儿少年郎就被京城各世家所熟知了,谁叫他们整日成双入对惹人眼,那些被家里勒令娶大家闺秀的少年们看林三整日喝了蜜一般,心里恨得牙痒痒,也想找个精致少年尝尝这等甜蜜滋味。 回忆到此处,林玉岚终于想起他们刚成亲那时候,萧云郎的确时常闷闷不乐的,他们成亲前老侯爷林铎与夫人就常年在乡下庄子修身养性,家里做主的早已是林玉清夫妇了,林家大嫂对林三这个幼弟也跟亲儿子差不多了,故而常有婆婆心理,想磋磨一下小弟夫,叫他别那么张扬,好三弟伺候好才是正理。 新成婚的兴奋殆尽,萧云郎正因不能时刻见到父母兄长而难过,又怕林玉岚真的听他大嫂的冷下自己来,这些话他不能明着跟林玉岚说,就这样憋屈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对大嫂日日喋喋不休教自己女戒本分有些不耐烦了,就开始明着与她呛声,在那种深宅大院里用的招数,萧云郎在肃安公府走一圈儿就学会了。 头一年小夫夫如胶似漆,恩爱缠绵,萧云郎也逐渐从离开家的哀伤中解脱出来,林玉岚又不做官,有大量的时间陪着他,夫夫感情怎能不好呢,萧云郎从小到大,说是集万千宠爱都不为过,他就没吃过一点儿苦,性子也有些张扬,林玉清这个靖川侯府实际上的当家人对小弟夫甚为宽厚,若是没有后面的事,萧云郎可能会继续无法无天下去。 袁夫人忽然病重,萧粟父子寻遍天下名医,也没有挽救得了她的性命,萧云郎迅速地瘦了一大圈儿,那几日滴水不进,林玉岚着急也没有办法,只是等他慢慢恢复过来,萧云郎就搬到了另一间屋子去住了,准备茹素一年,林玉岚默默陪着他吃素,几个月后大嫂就不满意了,就算是最好的女婿儿婿,守上三个月也称得上仁孝了,哪里有陪着媳妇、郎君一年守下来的,特别是大家子弟,若是碰上这种情形,丫鬟妾室必然是要补上的。这就是夫权。 可是林玉岚却清楚明确地对大嫂道,现在云郎还在为他的母亲哀痛,我如果在一边饮酒吃肉左拥右抱的话,就愧为云郎的丈夫了。 晚上萧云郎就搬回了卧室,夫夫两个虽然只是盖着被子纯洁地抱着睡觉,也叫萧云郎心里满足又微微愉悦了起来。 一年孝期过,小夫夫又开始奋斗于生娃大计,萧云郎可是事事不落在两个嫂子后头的,可是长房的长子都跟他们差不多年纪了,长女、二女也已经十岁多了,二房当时也有了一儿一女,只有林玉岚这边孤零零的只有夫夫两个,就算萧云郎早有预测他们两个生育会比较艰难,还是难受了好一会儿。 萧云郎对朝廷局势本不敏感,林玉清又刻意瞒着林玉岚,这夫夫还沉浸在这个小家的喜怒哀乐中时,先皇驾崩了。 两人不当官,萧云郎也对一直打压着萧家和太子哥哥的先皇无甚好感,夫夫两个心里不甚恭敬地想,死了就死了吧,就是又要守国孝,哎!又不能生娃了! 结果没出几天,林铎夫妇就自尽殉主了。 这对林玉岚来说不啻于天崩地裂,林铎夫妇就算把小儿子扔给了大儿子养,对这个小儿子也是极为疼爱的,毕竟林夫人是老蚌生珠,为生他受了不少苦,林玉岚出生时,林夫人还给他取了“天赐”的小名儿,只是林铎觉得这名字太大,怕幼儿压不住反会折孩子的寿,不许人再叫了。 林铎夫妇对小儿之心可见一斑。 这一次轮到萧云郎陪着林玉岚度过这一场哀痛,而新皇登基后,林家人终于察觉到了危险,林玉清已经无法力挽狂澜,一年后新帝坐稳了位置,就搜集了他的罪证,林铎夫妇到底没有白死,林家最后被问斩的也只有林玉清一个。 后来种种,不必多加赘述。 那边柳霖儿还在聒噪,不停问道:“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么?一定要自己做么?” 萧云郎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你自己成亲,又不是别人成亲,很多事都是要你自己做的。” 柳霖儿苦着脸道:“一听就很累,哎,我以后能随便出门么?” 萧云郎无奈道:“霖儿,我大哥是嫡长子,又身兼数职,职务繁忙,你做了我们萧家长子郎君,又不能有清闲的日子了,一要跟母亲学着打理家事,上到伯府经济,下到小丫头们吵闹你都要懂得怎么处理,二是你要与大哥的朋友、同僚、下属等人交际,还要与他们的家眷来往,一年到头数不清的节日,谁的生日啊,谁成婚生子这些事情,你都要记住。” 柳霖儿没心没肺的,还从没有想过这些,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道:“可是……萧婶婶还那么年轻呢,这些事情不用我来吧?” “我母亲代表的是伯府,你代表的是大哥,不一样的,何况……”萧云郎放低了声音,“我大哥早晚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你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再学,也没人教你了。” 柳霖儿刚从“自己喜欢萧沐郎”上升到“自己明年就要做世子夫人了”再联想到“自己以后会成为锦江伯夫人”这一层面,一时悲从中来,委屈道:“以前怎么没人跟我说!” 萧云郎无奈笑道:“你早知道这些,就不喜欢大哥了么?” 柳霖儿脸又红了,扭扭捏捏道:“那,那肯定也没有现在这么喜欢。” 第38章 出发 萧粟与柳汝茗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不必多说,其中意思彼此却都明白,柳汝茗亲自给这位名动京师的大将军斟茶,感叹道:“皇上登基前,你我二人早该结识一番,想不到我们竟然现今才有交际。” 萧粟也道:“那时萧家与柳家都是踩在刀尖上,一举一动备受关注,若是当年你我两家就定下亲事,恐怕有太多人都睡不安稳了。” 柳汝茗笑道:“的确是如此,柳某人虽是个读死书的,却不是老迂腐,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根本担不起一家重任,他是个躲在人身后就能安乐的人,能与萧家结亲是他的福气。萧将军是柳某人难得佩服的英雄,日后,还望您看在柳某的份上,多体谅他年轻不懂事。” 萧粟保证道:“我这几个月,只把霖儿当做自己的儿子疼爱,我那长子,在外人夸赞的多,只有我们自家人才内里冷,不爱接近人,若不是霖儿,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0节 做当家夫人的男子没几个,柳霖儿日后身上的担子也不轻,还好现在萧粟夫妇还顶着伯府,一时轮不到柳霖儿上,柳汝茗自己感叹了下,对萧粟道:“山中没有什么好物,只有些粗粮,还望萧将军不要嫌弃。” 萧粟笑道:“正是粗粮才养人呢。” 另一边小袁氏与郑夫人说着柳霖儿在伯府中的事,两位夫人其乐融融,小袁氏笑道:“我是个爱笑闹的,偏偏我们老爷与两个少爷都严肃惯了,我最喜欢霖儿能陪我说话,他性子活泼,却时常有耐心帮我带着小女菱儿。” “这是他应该做的,他爱胡闹,我与他父亲都管不了他,他若是懂些事就好了。” 小袁氏道:“全都是一本正经的孩子才没意思么,我们家小少爷云郎前些年也是活泼爱闹的性子,之后变故您也清楚,我们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却疼,他见了霖儿才那么喜欢。” 郑夫人也唏嘘了一阵,忽而问道:“我在山上也听闻明年袁家归京的事情,我在闺中时就常去给袁太太请安,现在也经年不见了,不知道她老人家在西北过得好不好。” “母亲身子一向坚朗,当年我也是跟去西北的,我身子弱,几位妹妹姨娘也都受不住,母亲就带着我们这些女眷练五禽戏,叫我们强身健体。” 两人说笑一阵,郑夫人就吩咐人去准备饭食了,等这时这些长辈们才把在门外巴巴等着的孩子们叫回来,柳霖儿受了惊吓,神色怏怏地也不多吃。 萧家人走后,郑夫人道:“方才还乐得什么似的,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柳霖儿低着头,皱眉道:“娘,以前你怎么没跟我说嫁给沐郎大哥以后会有这么多事?” 郑夫人无奈笑道:“我的傻儿子呀,你以为人能一辈子光享福的,你在那个位置上,就要承担起你的职责来。” 柳霖儿抿了抿唇,低声道:“可是我怕我做不好。” 郑夫人抱着儿子,柔声道:“你不必怕,你有很长的时间来学,做不好又怎么样呢,满京城中有谁敢看不起你?皇上可是你的表哥呢。” 柳霖儿却被她的话激起了斗志,“就算由表哥的面子,我也不能靠着这个什么都不做!我不做,沐郎大哥在外就有为难,我一定要好好学,娘,你教我。” 郑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嗔道:“这么多年来你没帮家里做什么,一要去别人家了,却能干起来了。” 柳霖儿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回程路上,萧云郎倒是没有叫林玉岚背着,林玉岚提醒他道:“小心明天你腿要酸。” “哎,这也没法子,就像我跟霖儿说的,他跟大哥成亲,我们都要为他们前后忙活,这条路以后我要走好多遍呢。” “嗯。” 没两日萧云郎就准备好了行装预备和林玉岚启程了,那边府上萧炎郎也表达了善意,他们家在南边有一些家业,跟萧云郎说若有财物上的麻烦只管拿着他的名帖去找商铺的掌柜的就是,萧云郎倒是没有拒绝,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路,何况日后他还有可能会和这个炎堂哥一起做生意,他表现得太生分反而不好。 萧粟也把他叫去嘱咐了好久,南边一个指挥使是萧家门人,萧粟细细把事情交代清楚,最后还是不满道:“这种事情,叫下人去做就是了,何必你自己出这趟门。” 萧云郎笑道:“您知道我出去做生意是次要小事,主要还是去玩儿的,我想去看看江南十里花繁景象和南方的田庄风情。” 萧粟板着脸问道:“上次你外祖母给的银子花完了么?” “还有不少,足够采买货物的了。” 萧粟转过身去,一会儿拿出来一个木匣子,放在桌上,示意萧云郎去拿。 “……爹。” “给你你就拿着。” 萧云郎低下头,也不说话。 “出门在外,多少银子拿着傍身也不为过,这些钱在萧家放着不过是些废纸,你带在身上才是有用处,”萧粟叹道,“我如今惦记的,不过你们几个孩子,你非要叫我不放心么?” “我……”萧云郎哑口无言。 萧粟放软了声音,道:“就当是爹给你的铺子投的钱,日后你有了收益,再还给我就是。” 萧云郎想着这些银票是以防备不时之需,一未必会花着,就把木匣子收了起来,萧粟满意道:“哪有儿子这么跟父亲客气的。” 萧云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萧云郎虽然没有用到伯府的侍卫,还是按大哥的提议跟着镖局的队伍走,提前付了镖局银子,这次运镖的镖头姓云,脾气不算好,掂着银子道:“我们脚程快,少爷们别叫苦就是。” 萧云郎也不恼,笑眯眯道:“我们知道了。” 临行前一天,林玉岚出门去很晚没有回来,萧云郎一遍一遍地翻看行李有无疏漏,晚上却兴奋得得睡不着,林玉岚神色似有疲惫,无奈道:“快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萧云郎翻了个身,“可是我睡不着啊。” 林玉岚笑了笑,伸手覆在萧云郎身后,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了起来。 萧云郎脸红道:“你当我是几岁的孩子呢。” 林玉岚也不辩解,继续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萧云郎往前凑了凑,又凑了凑,林玉岚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笑道:“过来吧。” 萧云郎滚进林玉岚的被子里,两人贴得紧紧的,感受到爱人身体的温度后,萧云郎终于感受到了睡意,没多久呼吸就平稳缓和下来,可是林玉岚却睡不着了,他小心地抽出一只手,按了按额头,神色一时有些迷茫,他这一辈子,的确没有什么出仕的可能了,摆在他面前的路太过艰险,他却不得不走下去,林玉岚看着萧云郎,默然想,但愿我永远不会再连累你。 第二日两人叩别萧粟和小袁氏,乘上马车去了镖局,云镖头早已在等他们了,不悦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萧云郎歉然道:“我们第一次出远门,父母难免担心,就多说了几句。” “嗯,以后可不会等你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乘车从崇文门出京城,城门吏免不了要一番查验,还是萧云郎萧家人的身份起了作用,城门吏点头哈腰地迅速放行了,云镖头倒是对这贵公子有了几分喜欢,觉得在之后的路上省了诸多麻烦,就算他们镖局年年南来北往,也需要次次打点这些小官儿们,叫人烦不胜烦。 他们取道山东,沿济南、青州直往南京去,从苏州进江浙,到那里镖局就会与林家夫夫分道扬镳,一个送下货后再联系其他老板送别的货回京城,萧云郎夫夫要先玩乐上几天,采购茶叶后另寻镖局一同回京,云镖头现在有货物压着,必须要尽快赶路,回程的时候他们自己雇人,才可以慢慢看看沿路风景。 第一天,林玉岚就怕萧云郎吃不消,萧云郎笑道:“这一路倒还平坦,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毕竟这个时候不冷不热最好,我怕咱们回程的时候就要热起来了。” 两人一起坐在前头,林玉岚驾马,林玉岚抱腿坐着,这一路上恐怕是吃干粮得多,黄叔给准备了不少肉干,林玉岚一路上就要靠着这个了。 “驾——” 傍晚,镖局在一个茶寮歇了歇脚,就准备夜宿在不远的树林里了,萧云郎也去喝了杯茶,只是那包子油腻腻的,叫人难以下咽,萧云郎包了几个馒头拿了几块儿咸菜回去和林玉岚分着吃,萧云郎自觉要做生意,对路边摊子的茶叶也评点了一番,眯着眼睛道:“这样的下等干烘子茶,大约几十文钱就一斤,不过最是解渴解咸了。” 林玉岚笑道:“以后你也要卖这个?” “当然要卖,来茶楼喝茶的虽然大多是有钱人,咱们茶叶铺子什么样的茶都要有的。” “嗯,都听你的。” “当然是要听我的了,咱们虽然买不了贡茶,却可以去慈溪几个差不多的庄子买好茶叶,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才不吝惜钱呢,跟皇上沾点儿边他们就很高兴了。” 镖局有守夜的人手,不用这夫夫两个,他们说了一阵子话就进了车厢,夜色深沉,星子闪烁,萧云郎蜷着身子,疲惫地睡着了。 第39章 小病 第二天萧云郎醒来的时候,车厢内还是一片暗沉,他看着车顶好一会儿,才伸个懒腰露个头出去,林玉岚一边赶车一边道:“饿了么?云镖头说等会儿我们会路过一个城镇,再给你买点儿吃的。” 萧云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坐在外面,揉了揉眼睛。 林玉岚侧身看着他,微笑道:“没有睡够么,再回去睡一会儿吧,等到了镇子上我再叫你。” “已经醒了,不睡了。” “嗯。” 萧云郎看着路边站在树枝上啼叫的云雀,仰头看着晴空万里,天高云阔,萧云郎只觉得万物忽然寂静了起来,原本语笑喧呼的镖局车队也像是没有了声音,天地茫茫,唯有他的心还在颤动。 这是萧云郎第一次离开京城,以往他最多就是在京郊的山上玩乐过,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离开京城会给他如此大的震动,虽然他明白自己一直向往着苏杭的小桥流水采茶姑娘,却忽视了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逃离京城的愿望——他无忧无虑地长到十八岁,若无那场意外,他会一直按照后宅贵公子的路线成长,不懂世俗经济,不通人世百态,永远带着“何不食肉糜”的天真,经不起任何挫折。 谁都没有想到,大难临头,十八岁的萧云郎站了起来,冷静地处理了靖川侯府长房夫妇的后事,四下打点关系送亲人流放出京,雇人收拾行李搬家,承担起养家的重担。 不管是多小的家,都需要一个顶梁柱,林玉岚退后的时候,萧云郎只能顶上,直到现在,萧云郎也没有退缩过,可是他毕竟累了,他原本就像是柳霖儿,只会玩儿,不会做事,他不能成为萧沐郎,这也是当年袁夫人为何同意把小儿子嫁出去,而不是把最疼的幼子留在身边的原因,她知道萧云郎不能做人的丈夫,只能做别人的小郎君。而现在,他终于可以退下了,他知道林玉岚已经可以站在他的身前保护他了,但是京城曾经带给他的压抑却深深镌刻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一边的林玉岚看见萧云郎又在发呆了,情不自禁地伸过一只手去揉了揉他的脑袋,萧云郎还没有梳头发,长发被弄得更乱了,他不悦地看了林玉岚一眼,回车厢找到了梳子,一缕一缕地梳了起来。 萧云郎不爱戴冠,为了方便,只用嵌着碧玉的发绳在脑后挽了一个总儿,两滴玉石随着发丝一起垂下来,他出来的时候林玉岚抽空看了他一眼,道:“有一缕没有梳上去。” “是么?”萧云郎无奈地回车厢重新梳了,再爬出来。 不多时到了镇上,不光是林玉岚二人,镖局的人也在摊子上买了大饼和咸菜吃,萧云郎喝了一碗甜粥就饱了,他对林玉岚道:“你要多吃一点儿,咱们要赶一天的路呢,你比我累多了。” 林玉岚摇头笑道:“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嗯,那我多吃一点好了。” 镖局原定下的是到山东后再停下休整,有这么小半个时辰时间休息已经是照顾他们了,两人在集市上走了走,舒展了下筋骨,这小镇平日也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货物齐全,虽比不得京城,也是少有的繁华景象,萧云郎买了不少新奇的小吃果子抱去车上,笑道:“吃着东西还可以打发时间呢。” 结果到了下午,萧云郎就开始不舒服。他没有和林玉岚说,只说被车颠得没胃口,想去车里躺躺,开始时林玉岚也没有察觉到什么,笑道:“那你饿了再说吧。” “嗯,好。” 萧云郎躺在车里,感觉胸腔呕吐的欲望一阵强过一阵,他皱着眉用手按着胸口,回忆着自己吃的小吃里哪个可能是不新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玉岚吃得和他一样,看起来却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有自己这么难受,躺着躺着,他又开始头晕,最后连自己何时睡着的都不清楚。 萧云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萧云郎感觉一直在摇动的车也停了下来,他身上暖烘烘的,有一只手按在他胸口不住揉动,“玉岚……” “嗯。” 萧云郎像是没有力气说话,叫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林玉岚责怪道:“你不舒服怎么不说?” “……我像是吃了不净的饮食,也没有什么大碍。”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倚在林玉岚身上。 林玉岚手上不停,无奈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困了,结果一进来看见你脸色蜡黄,把我吓了一跳,还好云镖头说你没什么大碍,不然咱们这路上大夫都不好找。” 萧云郎疲惫地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睛,林玉岚知道他现在不宜吃东西,也没有强求,依旧一下下给萧云郎从胸口揉到腹部揉动着,萧云郎就在这静谧与安详中再次睡了过去。 林玉岚一直等到萧云郎的眉头舒展开,才慢慢停住了动作,他没有改变姿势,仍旧把萧云郎抱在怀里,也靠在一边睡了。 第40章 路上 萧云郎的情势第二天虽有减缓,不过依旧吃不下东西,脸色还是发黄,林玉岚心里着急,而云镖头路过的时候淡淡道:“清清静静饿两天就好了,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却只有小少爷不舒服,这是富贵病,寻常人还得不来呢。” 林玉岚心下有些不悦,萧云郎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没事,就是不想吃东西,等明天就好了,我们去吃山东菜。” 云镖头道:“你别这样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这些粗人,就从来没有肠胃不和的毛病,小少爷吃了些零嘴儿就不舒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顶多一两天的就好了,吃不吃药的都差不多。” 萧云郎轻声道:“玉岚,你别着急。” 林玉岚心疼地把他耳边有些杂乱得发丝理到耳后,云镖头皱着眉想了想,叫来自己一个手下替他们赶车。 林玉岚在里面陪着萧云郎,萧云郎躺了一会儿,除了觉得胸闷,逐渐也缓和过来,肚腹间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就有了说笑的心思,“你说,我这是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许乱说!” “好,我没有乱说,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家里的时候那么盼着出来,结果一出来就闹肚子了,哎,我还想着走到一处,就要吃完一处的小吃呢,结果我的肠胃却受不住了。” 在锦江伯府的时候,袁夫人是不准萧云郎胡乱吃东西的,靖川侯府没有出事前,主人们所享用的尽是珍馐,而后在南蓑巷小院里,就算银两不多,萧云郎也是紧着吃食的,平日里多烹调一些清淡的饮食来用,很少直接买外面铺子里的吃食,那些油炸果子、驴打滚等物,重油且不好克化,萧云郎第一次吃就不舒服了,林玉岚道:“那些不吃也没什么,等咱们去了苏杭,有很多好吃又绵软的糕点,桂花糕、菱粉糕、杏仁酪……” “快别说了!” “嗯?” 萧云郎苦着脸道:“我现在虽然吃不下东西,但是馋得很,你一说这些我的心就痒痒的,太难受了。” 林玉岚笑了起来,低下头道:“我不说了。” “嗯……馋虫已经被你勾起来了,你太坏了,你是故意的吧。” 林玉岚无奈苦笑,把萧云郎托高了一点儿,把窗户打开,让萧云郎可以看着外面,萧云郎感叹道:“不过就算我不太舒服,我还是喜欢外面。” “你不喜欢京城么?” “喜欢呀,可是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地方,那样多乏味啊,咱们以后时常出来玩儿,就算不去南边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去京城临近的山山水水看看。” 林玉岚回忆起往事,笑道:“当初我就是拿带你出去玩儿才引着你嫁给我的。” “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说起这个,萧云郎有些唏嘘起来,他看着窗外,故意不叫林玉岚看见他有些微红的脸。 林玉岚笑了笑,他坐在萧云郎的身后,支起双腿把人揽在怀里,叫萧云郎继续舒服得躺着,微笑道:“真的好像只是一转眼,我还坐在锦江伯府的正厅里,拘禁地向岳父问好,之后是你二哥带着人去拦我,我们打了好几场……那么快,好像是因为我盼得太急迫,都不记得旁的事情了,现在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咱们成亲那一天的事情了。” 萧云郎回忆道:“我那时候心里也害怕呀,我哥哥们都还没有成亲呢,我连找个人问问都不行,我又没带随嫁的丫头,自己一个人身边除了你就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那个嬷嬷也没有经历过两个男子成亲的事情,把我引到新房里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是大哥叫人……”萧云郎一下子哑然了。 林玉岚随意道:“我大哥很喜欢你。” “……嗯,大哥很照顾我。” 两人沉默了一阵,外面车队的喧哗声逐渐传进车厢离开,萧云郎轻声道:“玉岚,大哥的事,你还压在心里么?” 林玉岚道:“你明白,我一辈子都不能忘的,就算我知道他结党篡权。图谋不轨,但是他是养我长大的大哥,是我最亲的亲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动不该有的念头。” “嗯。” 林玉岚平静道:“我只是……我只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和锦江伯府的身后,我是一个男人,就算身后的家族不再,我也要堂堂正正地过一辈子。” “我相信你。”萧云郎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林玉岚。 林玉岚拍拍他的背,温声道:“等到了济南府,咱们少吃一点儿他们当地的小吃,也看看北边有什么好茶叶。” “嗯!” 萧云郎一向好哄,可是林玉岚心里却依旧沉重不堪,这次出行,目的并没有萧云郎想得那么单纯,而是潜藏着其余风险,问题还是在斐然茶楼上,茶楼老板走后,朱献就派人去这个老板所有的亲戚朋友那边去查,南方茶庄这里也派了两个人,但是不知为何,那两个探子却一直没有回京去,完全失去了消息,如果再派人去,恐怕一到南方就会被控制住,而朱献恰好知道林玉岚夫夫有去南方进茶叶的计划,于是在萧云郎还不知道的时候,身上就背负了一个任务。 这一路上,萧云郎心情很好,完全不知道枕边人还担负着那样的职责,林玉岚也没有想叫他知道,坚持要瞒着他,自己把事情解决了。 林玉岚早上没有吃东西,一直到中午的时候还在陪着萧云郎,萧云郎推推他道:“你快去吃饭!” “我不饿。” “人怎么能不饿呢?我是吃不下才不觉得什么,你不能什么都不吃干陪着我,快去快去。” 林玉岚犹豫了会儿,萧云郎道:“你看我现在,除了吃不下东西,简直生龙活虎的,不会出问题的,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吃完了过来。” “……嗯。” 林玉岚还是没有在外面吃,一会儿后他就拿了馒头和咸菜回来,萧云郎疑惑道:“我方才听见人说今中午有野味……” 林玉岚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把馒头咬了一口。 萧云郎明白了过来,林玉岚怕在一边吃好的自己又馋了,可是他又舍不得叫林玉岚吃苦,那些肉干也吃得差不多了,萧云郎看看车外,叹道:“你看,那些好吃的都没了。” 镖师们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吃东西特别快,一锅粥,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见底,方才去打了野味儿,现在已经没了,林玉岚毫不在意道:“能饱腹就好。” “嗯……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吃好的。” “好啊,你快点儿好起来。”林玉岚几口吃完一个馒头。把手擦干净后,又把手伸进萧云郎的衣服里,给他揉肚子。 “哎,那里痒。” “嗯……这里还难受么?” “好像没了,又好像还有,嗯,别按这里……还是痒。” 镖局在济南还有一宗买卖,预计要花半天的时间,萧云郎肠胃刚好不久,便想着出去逛逛,林玉岚道:“今日刚好是庙会,城里最热闹。” “是么?那太好了,这几天咱们光走没有人的地方,我想热闹都热闹不起来。” “嗯。” 济南也是有山有水的灵秀之地,济南府又是大城,历来以泉水闻名,可惜因为时间的缘故,他们只看了趵突泉就要回去,萧云郎站在桥墩上眺望泉水,身边满满的都是泉城百姓,这时节雨水正好,泉水就咕嘟嘟得冒着巨大的水花,据身边人讲,等到了干旱时候,泉水就要变小,泉眼只有小锅那么大。 趵突泉边有好吃的包子,包子铺外排了长长的队,萧云郎站在最后面,闻着包子的香味儿咽口水,那边的林玉岚已经去给他买油旋了,等萧云郎买上包子去找他,林玉岚目不转睛地看着新出锅的油旋问道:“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都要!” “嗯。” 虽然买了不少东西,林玉岚却不准萧云郎多吃,每样小吃都让他尝尝了事,萧云郎也没有办法,在林玉岚喂过来的时候就张大了嘴巴,咬了一大口,不大的油旋被他一口咬掉了大半,牙印留下一个圆圆的弧度。 林玉岚:“……” 可是下一刻,萧云郎却苦着脸道:“里面有葱。” 林玉岚失笑,把剩下几个油旋全吃了,萧云郎眼巴巴地等着包子,林玉岚给他挑了几个素的当饭吃,肉的只给了一个,这样估计他也能饱了,新出锅的包子汁水充裕,对吃了几天肉干配干粮的萧云郎来说不亚于珍馐美味,林玉岚把剩下的糕点果子全吃了,笑道:“等到了青州府,那里有不少好吃的果子,你吃那个没事。” “是么?”萧云郎的眼睛都要放光了。 “只要你把贪凉吃太多,就没事。” “太好了!有什么其他好吃的,我们回去的时候也给爹、母亲和哥哥们带上一些。” “好。” 第41章 花船 小夫夫逛了几条街,就回客栈等着云镖局说启程了,萧云郎与帮他们驾过车的小李镖师聊了会儿,小李镖师说他们要去济南一家绸缎铺子商量在苏杭进货的事情,他好奇问道:“萧少爷,您怎么不做绸缎生意?您不知道那些绸缎庄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的,茶叶虽好,赚起钱来却太琐碎了。” 萧云郎笑道:“若说找人开镖局我也可以,可是我也没有开啊,与不开绸缎铺子都是一样的道理,京城里几大绸缎庄都开设几十年了,根深蒂固,枝叶繁茂,与世家权贵关系紧密,有不少就是这些人家的门人开的,就算我贸然开起来,生意也不会好。绸缎贵重,不是一般老百姓买得起的,不像是茶叶,有几十两黄金都难以买下的极品,也有一文钱一壶的大叶子茶,寻常百姓都有‘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么一说,茶叶亏不了。” 云镖头回来的时候只听了几句,拍了李镖师脑门一下,“你又不懂,问起来还没完没了了,还不快去准备启程?” 小李镖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跑了,云镖头对萧云郎道:“我们做镖局的,什么铺子都少不了打交道,凭小少爷这几句话,我担保您吃不了亏。” 萧云郎笑道:“我也是初学,什么都不懂,日后生意做起来了,少不得还得劳烦云镖头。” 云镖头点点头道:“这事情好说,我们行镖的,说起来也是买卖人,不过卖的是一路劳苦罢了。” 萧云郎笑了笑,上了自家的马车,云镖头想了想,补充道:“去青州府,咱们抄近路,路上可能不大好走,我们是习惯了,少爷们多担待吧。” 萧云郎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了,多谢云镖头提醒。” 到了下午,萧云郎才知道这路有多么不好走,他的脸青青白白,对林玉岚道:“我也跟着下去走走吧,不坐车了。” 林玉岚皱眉道:“很难受么?” 萧云郎苦着脸点点头。 林玉岚看着崎岖的土路皱眉道:“那咱们慢一点儿吧,这种路我怕你走一会儿会崴脚的。” “没事儿,我跟着镖师们走。”萧云郎自信地下了车,林玉岚只好无奈地跟着,沿路看着他。 萧云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侧身问道:“这里有山贼么?” 他身边一个镖师道:“中原土匪、山贼都少,山东这里也只有几个小山头有贼子,咱们走惯了这条路,若是真遇上了留下几两银子也没什么,这么多年还没干起来过呢。” 另一个镖师则大声道:“碰上了又怎么样,咱们手上的刀可不怕人。” 一行人笑闹起来,云镖头骑马走在最前面,喝道:“你们这群兔崽子知道什么,都给老子闭嘴!” 后面的声音变小了,不过还是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山贼的事情,话间很有些要打一场试试本事的意思,萧云郎听着他们说话也笑了起来,山林家偶有大雁飞过,他仰头看了看,对旁边的林玉岚道:“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鸟了。” 林玉岚看着群雁整齐飞过,微笑着点点头。 到了傍晚时候,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歇息,林玉岚问道:“脚疼不疼?” “好像有点儿,不过还好……”萧云郎在河边脱了鞋袜,在右脚前脚掌那里发现了一个小水泡,他自己叹息一声道,“真是娇生惯养的,以后还要多走路才行。” 林玉岚仔细看了看他的脚道:“这里没有合适的家伙,先不挑破了,等会儿吃了饭,你就去车上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去了青州城里在说。” “好。” 晚上吃的是咸咸的野菜粥和从济南带来的烧饼,萧云郎就着粥吃了两个大饼才饱,林玉岚这几日最注意他的肠胃,吃着吃着就要停下来,不停跟他说:“没人跟你抢,你慢些来……吃饱了就停下,用不着吃完,给我就行了。” 萧云郎不理他,自顾自吃得饱饱的。 饭后萧云郎在水边打了水,去了角落里清洗了一下身体,他总觉得跟镖师们一般扑通扑通跳到水里有些不雅,林玉岚也是一样,有些为难地接过水盆到一边迅速冲洗了一番,才和萧云郎一起回到了车上休息。 这辆马车是萧沐郎挑选的,车厢内不设座椅,只安置了厚厚的毯子,他们的行李在一边整齐地堆放着,萧云郎把枕头从一边拖出来摆好,自己才满足地躺了下来,盖上被子。 车厢不是很宽裕,除了行李外,也只够两个男人躺着了,萧云郎打了个哈欠,钻进林玉岚的怀里,道:“真困,以前咱都没有这么早睡过。” “以前哪里能跟现在比,你今天走了那么多的路。” “嗯……”萧云郎很快就睡着了。 林玉岚笑了笑,也合目睡了。 镖局过青州府不停,萧云郎在路上买了几个老农卖的的果子装到了车上,也分了不少给同行的镖师们,这个季节该吃桃子,青州府果农绕河而生,那处光照充裕,他们若是冬天来,也有冬雪蜜吃。 青州府人好养花,萧云郎每路过一处,都会看见普通人家门口摆放的花盆与草木,萧云郎一边看一边道:“咱们回家以后不能光种菜了,菜虽然油绿绿的很好看,但还是要有些颜色点缀的,你说在墙边先种上几颗牵牛花怎么样?” “我们到时候找些有经验的花农,在院子里多种一些,春夏秋冬各有其色。”林玉岚想象着那个场景,也笑了起来。 “嗯,好。” 出青州府后路好走了一些,萧云郎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长路漫漫,他心里逐渐有些烦闷了,一边吃着桃子,一边不开心地坐在一边。 “桃子好吃么?” “……好吃。” 林玉岚看他一眼,道:“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要学会耐得住寂寞才行,后天我们出山东,往苏州去,中间这一路上恐怕都没有什么好的景色了,等我们回来,可以换一条路走走看看。” “嗯。” 以前萧云郎只在书上看过才子们写江南水乡,这么多年他一直好奇沿河而居的人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心里略微烦闷小半天后,他就坐在车厢外头跟镖师们问了起来,小李镖师回忆了番,笑道:“都说吴侬软语好听,不过好多咱听不懂,那边画本子也不少,少爷要是喜欢,可以买些来看看。” “好啊,我平日也喜欢看传奇的。” 小李镖师又道:“还有就是江南的歌伎……哎,你打我干什么!” 一个姓吴的镖师怒道:“你当着人家两口子说这些干什么!” 小李镖师不服气道:“就是因为人家是两口子,没什么可避讳的我才说呢,彩霞姑娘唱小调多好听,你不也喜欢么!” 长得粗粗壮壮的吴镖师脸迅速红了,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两码子事么!” “哼,不说你我,咱们镖头也常去听曲子的,”他的声音放笑了些,眸中却带着兴奋,“云镖头一定是有相好的了,不然每次都不准我们跟着。” 萧云郎看得有趣,转身对林玉岚道:“我也想听江南姑娘唱小调。” 林玉岚看他一眼,目视前方一甩马鞭道:“好。” 到苏州后,云镖头立刻带人去送货了,其余人带着林家夫夫去了以往他们常住的客栈歇脚,一进房门,萧云郎就扑到了床上,感叹道:“我都忘了睡床是什么滋味了。” 林玉岚的神色有几分凝重,萧云郎起身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平日的笑脸,萧云郎坐直了身体,笑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那个……嗯,花船?” 林玉岚佯怒道:“不是来做生意的么?” “哎呀,我就去看看,在京城的时候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在伯府的时候哥哥们管得严不准我胡闹,后来你又不带我去……” “你还挺委屈的。” “你知道我呀,我就是想见识见识,好不容易来了苏杭,怎么能不看看漂亮的姑娘呢,我们晚上去好不好?” 林玉岚无奈道,“原来你都想好了。” 萧云郎笑嘻嘻道:“我们去花船上看看,找个姑娘唱曲子,然后下船去找点儿好吃的糕点吃。” “好吧……听你的。”林玉岚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晚上,夫夫两个装扮整齐出门去,对镖师们说去逛夜市,而后萧云郎像是做贼一样心虚地拉着林玉岚跑了,林玉岚道:“不用这么着急,花船在那里又跑不了。” “嘘——”萧云郎恶狠狠地回过身来,“不要叫人听见。” 林玉岚无所谓道:“叫人听见也没有什么。” “那可不行!”萧云郎有些不好意思地左右瞧瞧,“这事情哪里能闹得人尽皆知呢,咱们就是要偷偷地去。” 林玉岚被萧云郎拉着,花船的地方很好找,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这一片因为来往行商聚集,多得是花楼花船,萧云郎好奇地左右看着,又在妓女们想要拉扯他的时候吓得往后退,叫林玉岚顶在前面,叫林玉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等到了河边,有龟奴划着小船在靠岸等着招徕客人,这等人眼睛最毒,一见萧云郎与林玉岚穿着就热情地招呼了起来,萧云郎笑道:“我们是来找姑娘唱曲子听得。” “哎呦,那可以来得巧,咱们紫苏姑娘今日刚好排演了新曲子。” 萧云郎兴致勃勃地拉着林玉岚上了船。 第42章 听曲 紫苏姑娘,萧云郎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这姑娘一定挺好看,等被引到了船上,沿着萧云郎好奇地看来看去,那龟奴笑道:“这位公子,咱们这里的规矩,是不许随便看的,您跟着我来吧。” “好。” 萧云郎和林玉岚一直没有避讳地牵着手,那龟奴便知道他们是一家子,大约就是单纯来听曲子的,正和紫苏姑娘的意思,这姑娘是清倌人,只唱曲,连酒都不曾陪过,也为此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还是妈妈有手段,把人保下来了,现在紫苏在这条船上不说数一数二,也是算得上前几的,要价不菲。 这条船很大,停在河水中央,却只有微微的晃动,走在上面也稳稳当当的,可是当萧云郎走在某一间屋子前时船忽然一晃,林玉岚没有牵住他,萧云郎脚下一个趔趄就把身边的小门撞开了,里面一张圆桌旁围着不少人,也有几个姑娘在陪着,一个男子不悦喝道:“什么人!” 林玉岚把萧云郎扶起来,那龟奴忙过去点头哈腰道:“对不住啦各位爷,方才船不稳,您继续喝酒、喝酒。” 林玉岚在一边查看萧云郎的身上,萧云郎干笑一声,“我没事,咱们去听曲子吧。” “……好。”林玉岚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关闭的小门。 在紫苏姑娘门前,萧云郎小声道:“你看到了么?好像是云镖头,他背对着我们,我也不是特别确定……哎,你说这么一个京城普通镖局的镖头,怎么认识那么多大人物呢?”萧云郎虽然是只扫了一眼,却看出屋里坐着的都不是一般人,不说那些满身官气的,还有几个人一身劲装,身边还带着兵器。 林玉岚沉默了下,道:“先别想了,去听曲子。” “嗯。” 林玉岚揽着萧云郎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身看了那个房间一眼,不禁猜测,这是巧合还是人为?像云镖头这种常年来往与南北间的人,又有一身的功夫,认识一些人也是正常的,但是……如果他们这一次出行也是在人掌握之中的怎么办?如果有危险的话,云郎怎么办? 萧云郎像是已经忘了方才的事情,高兴地拉着林玉岚进屋子坐下,等着紫苏姑娘出来,龟奴笑道:“紫苏姑娘一会儿就来,小的去跟妈妈说一声。” “有劳了。”萧云郎笑了笑,递过去一块碎银子。 “哎,多谢这位公子赏。” 萧云郎背手看着这个雅致的房间,走了一遍后,好奇道:“京城里那些花楼房间也是布置成这个样子的么?” 林玉岚在想着事情,随口道:“房间要比这间要大……”他猛地抬起头来,去看萧云郎,萧云郎怔怔地看着他。 “云郎,我……” ——“两位公子,紫苏姑娘来了。”龟奴来得太快,刚出去不久就带着一个女子过来了。 林玉岚懊恼地坐在凳子上,萧云郎也走了过去坐下,紫苏穿着一袭紫色的纱衣,款款抱琴走进来,欠身道:“奴见过二位公子。” 紫苏声音柔美婉转,叫人一听便觉心驰荡漾,以往她的客人们原本还没有什么心思,一听这个声音也要酥了,她紫苏在这花船里不卖身不陪酒,靠的就是这天赐的嗓音。 可是这会儿萧云郎还在生闷气,林玉岚不知道怎么解释,只看着他不说话,两个人之间气氛古怪,竟然没有一个人去理这位姑娘。 紫苏大概也是没遇到过请她唱曲却不盯着她看的,不悦地低头撇撇嘴,抬起脸来又是柔和的微笑,“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萧云郎这才反应过来,歉然道:“请您随意唱些吧。” 这位公子说话和气,紫苏心里也舒服了些,她坐在椅子上,唱的是老曲子,“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那一边林玉岚低声道:“以前他们带我去过一次,我什么也没做,看了看就回家去了。” 萧云郎一边看着紫苏唱歌,一边平淡道:“谁信啊。” “我说的是真的,那是我十五岁的时候,也有顾五和黄二,大家都是去长长见识的,我很早就走了。” 萧云郎审视地看了看他,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萧云郎不悦道:“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 林玉岚苦笑道:“以前哪里敢跟你说呢,我错了,我真的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也是像现在这样听了会儿曲子……” 紫苏停了曲子,淡淡道:“公子们如果不愿意听,就叫紫苏出去吧,紫苏虽愚钝,也是有几位常客要来听曲子,不瞒两位公子,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客人,每次路过咱们苏州都会来见紫苏,只是今晚紫苏拒了他,才来的两位公子这边……” 萧云郎觉得有些尴尬,林玉岚却问道:“敢问姑娘,可是京里来的云镖头?” 紫苏一愣,不知道他们怎么清楚。 林玉岚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姑娘莫怪。” 紫苏垂下头,手依然随意地拨弄着弦子,淡然道:“两位公子还要听曲子么?” “自然是要听的,姑娘请您继续。”萧云郎笑道。 紫苏浅笑一声,又开始唱道:“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一夜经微雨。明镜照新妆,鬓轻双脸长。画楼相望久,栏外垂丝柳。音信不归来,社前双燕回……” 萧云郎撑着下巴静静听着,紫苏唱完后,林玉岚笑问道:“既然云镖头是姑娘的常客,姑娘怎么却来了我们这边呢?” 紫苏淡笑道:“奴虽出身低贱,却不甘一辈子留在花楼里,也不愿与人做妾,云镖头京城中已有家室,紫苏若是不肯跟他回京,云镖头大约会在苏州安置宅室,以紫苏为外宅夫人,这都不是紫苏想要的。” 林玉岚挑眉道:“姑娘不是寻常女子。” 紫苏淡淡道:“公子高看紫苏了,紫苏就是寻常女子,才想过寻常夫妻的日子,不愿意一辈子依附于人。” 林玉岚笑着点点头,萧云郎皱眉在下面狠狠戳了他的腰一下,林玉岚在桌下按住他的手,继续笑道:“怪不得云镖头喜欢姑娘,我们与云镖头虽然没有一路来,倒也听说他是要来此处见什么大人物的。” 紫苏点点头道:“每次云镖头都是与几位大人一同前来的。” “哪几位大人?” 紫苏刚要说,却谨慎地闭了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姑娘不必在意,我们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今日多谢姑娘的曲子。”林玉岚掏出银子来奉上,紫苏满意地看了一眼道:“恕奴不远送了。” 等乘着小船到了岸上,萧云郎才不满道:“你怎么跟她说这么多话?” “不是你要来听曲子的么?” “就算是我要听曲子,你怎么跟她有这么多话说……”萧云郎甩开他的手,“我先回去了!” 林玉岚跟在外面,忍不住再次回望那艘大船,萧云郎回身见了,更加不满道:“难道你还舍不得她么?” “你想什么呢,当然没有,我们走吧。” 萧云郎逛着逛着就开心起来,今晚上他特意留了肚子,现在就能买不少糕点吃了。 苏州茶园他询问过地方后,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启程去看了,这里有他想要的太湖碧螺春和雀舌,下午他们还要跟着云镖头往杭州去,那边有最好的龙井。 林玉岚却对云镖头多了几分警惕,而云镖头昨天晚上不知道看没看到他们,今日相见时并无半分异色。 这时候已经过了采摘季,萧云郎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还是兴致勃勃地看了新茶叶,这茶庄的老板笑呵呵道:“我们这里的茶叶,有新的,也有沉的,碧螺春这茶清爽透香,纵然是去年的味道也尝不出差来,不过两者的价钱可是差了不止一倍。” 萧云郎道:“我这次亲自来,就是想要新茶,沉茶我也要,少一点儿就是了。” 老板带着萧云郎去挑茶叶,待会儿萧云郎就会找附近的镖局把这一箱子茶捎回京城铺子去,萧云郎特意买了些最好的茶叶预备给父亲喝,一时挑的不亦乐乎。 萧云郎在前,林玉岚跟在后头,茶庄的徐老板不动声色地看了林玉岚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自己默默摇了摇头,神色间竟然还有些惋惜。 第一站萧云郎就花去了一千两银子,心疼道:“不知道多久才能赚回来,咱们快去浙江,把事情做完了回家把两间铺子都开起来。” 林玉岚随意道:“也就小半年,咱们就能收回本钱来。” “先前我很霖儿算账的时候,他也这么说,不过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我心里疼死了。” “等到了杭州,咱们就跟云镖头他们分开了。” 萧云郎愣了愣,笑道:“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么?我知道啊,等那会儿就全靠咱们自己了。” 林玉岚摸了摸萧云郎的脸,轻轻笑了声。 斐然茶楼最常进货的那间茶庄,就是在杭州。 下午启程时,萧云郎独自一人坐在车里,悄然把从一件行李里拿出了一封拜帖,他默默念着上面的名字,依靠在车厢上,在昏暗中叹息一声。 第43章 求助 到杭州时,云镖头把押送的货物送到商铺去,又计划去约好的店家取货物,等休息几天就回京城,萧云郎和林玉岚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西湖这边茶庄太多,萧云郎斟酌了许久,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选择。 第二日,萧云郎还没有起床,林玉岚已经穿好了衣裳,萧云郎迷迷糊糊问道:“你去哪儿啊。” “随便走走,打听一下哪里的茶庄好。” “……嗯。” 林玉岚刚刚开门出去,萧云郎就坐了起来,默默穿好衣裳,把拜帖拿出来,出门跟小二打听了指挥使司所在,就雇了马车过去。 他在这一路上回忆着那位王将军的生平,可是王将军多年不回京城,萧云郎也记不住王将军是什么时候与萧家交好的了,可是为了防止林玉岚会出什么事,萧云郎也只能去找他了。 等到了指挥使司,萧云郎刚站在大门外看了几眼,就有两人持戟过来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萧云郎道:“我是京城里来的,找王将军。” “王将军可不是人人都能见着的。”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1节 萧云郎拿出拜帖来,诚恳道:“烦请这位大哥为我通禀一声,只说我姓萧就是。” “姓萧?”那人狐疑地接过拜帖来。 “是,我姓萧,在京中时与王将军曾有交往。” 两个人嘀咕一阵,萧云郎还听见一个人说“会不会是将军的老相好找来了”,萧云郎一句话不说,只耐心等着,一会儿后其中一个兵卒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为你通禀一声,不过王将军见不见你我可不能保证了。” 萧云郎道:“多谢这位大哥了。” 另一个士卒在一旁守着萧云郎,等了一会儿后他忍不住问道:“你真认得将军?” 萧云郎点点头道:“王将军与家父有旧。” “嗨!这种有旧的多了去了,我先跟你说一声吧,我们将军真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 萧云郎耐心道:“王将军在我祖父尚在时,就与我家有来往。” 那人还是不信,现在的王将军可是镇守一地的大将了,每年来找将军攀交情的数都数不过来,不是故旧就是曾经的同僚,将军一句“军务繁忙”就全打发了,就冷冷道:“你这人说话也有意思,先是你与王将军有旧,后是你父亲与将军有旧,现在是你祖父就认识我们将军了,待会儿是不是你曾祖父也出来了?我们将军不过而立,哪里认得这么多人?” 萧云郎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多说,低下头耐心等着。 不多时不光是先前那个兵卒,还有另外一个年纪不大的长官,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云郎,道:“你跟我来。” 萧云郎点点头笑道:“好。” 两人走后,那两个兵卒议论道:“这个难不成还真是认识咱们将军的?” “你看到那拜帖上面写着什么了么?” “我哪里敢看……何况我只认得那几个字,姓萧……哎,咱们将军以前在京城是不是属西山大营的?西山大营的大将军就是姓萧的。” “那方才那位……也不像是什么武将啊,那萧家不是将门世家么?” “许是旁支亲戚的,谁知道呢,咱不清楚也别说了。” 萧云郎跟在那人后面,开口问道:“敢问将军贵姓?” “称不上将军,萧少爷叫我吴六就是。” “吴六哥。” 吴六笑了笑,把他引到一间屋子前,道:“王将军就在里面,萧少爷请进。” 萧云郎欠身道:“多谢您了。” 吴六也不多话,直接退下了,萧云郎敲了敲门,“王将军可在里面?” 只听里面一道浑厚的男声言道:“直接进来就是。” 萧云郎推开门,看见一个身着黑色武士劲装的男子,坐在书桌后面,他身后的兵器架上摆着三柄宝剑,平白给这屋子添了几分肃杀之气,那男子不说话,目光锐利地看着萧云郎,萧云郎想了想,道:“您是王大哥……不,王叔叔?”萧云郎也有些不确定起来,王将军最开始是跟随萧家祖父打仗的,他虽年纪不大,也是与萧粟平辈相交的,这在军中是常有的事情。 王央栋眸中寒色退下,换上一丝笑意,“不要叫叔叔,还是叫大哥吧,你大哥沐郎也是称呼我为大哥的。” 萧云郎笑道:“那我也叫您大哥了。” 王央栋放下书,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斜倚在椅子上上,语气轻快道:“嗯,你父亲兄长们可好?” “我父亲身体强健,哥哥们各司其职,还有一个小妹妹也活泼可爱。” 王央栋微笑道:“萧将军老当益壮……嗯,你来找我,不是来问好的吧?” 萧云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提出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王大哥,我对江浙这边的事情不太了解,苏杭这里有什么异动么?” 王央栋神色不变,语气却严肃起来,问道:“你知道什么?” 萧云郎咬了咬牙,道:“我……” 他还没有说完,王央栋已经道:“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进来的,不管你知道什么都给我忘掉,过段时间就回你的京城去!” 萧云郎一听,脸“唰”得白了,王央栋一看,就冷冷道:“你已经做了什么?还是……别人做了什么?” 萧云郎低下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感觉不对劲,在京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我相公他有事情瞒着我,他的长兄去年已经被处斩了,可是林家大哥交游广泛,背后又有歧王等人,可那毕竟是在京里,凡事有我哥哥撑着,我虽然忧心,也没有这么害怕过,现今出门在外,我谁都不认得,也不知道要找谁帮忙,我甚至都不敢叫他停手……我在临行前父亲告诉我您是可信的人,我只能来找您了。” 王央栋一直安静地听他说完,才问道:“你为什么不叫他停手?我虽然人在江浙,也知道京城里发生过的事情,皇上留了林玉岚一命,你们安心去过小日子就是。” 萧云郎看着他,淡淡道:“我原来也是那么想的,后来的事他们都不叫我知道,可是我心里明白,相公他现在是在为皇上和我大哥做事。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的我的师哥与兄长……我知道他们都担着风险,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装作不知道。” 王央栋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静园茶庄吗?” 林玉岚皱了皱眉,“我听说过,这是在杭州很有名的茶庄,出产的茶叶不少是供给皇室的。” “前不久,皇上派来查这个茶庄的人失去了踪迹,之后我这里也收到了京里的密信,皇上怀疑这边已经被人控制了,我作为浙江指挥使,反而不好动手去调查,皇上也不能再挑人大张旗鼓来查,不然结果也是一样的。” 萧云郎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所以我和我相公明面上是来采买茶叶的,不会被怀疑。” 王央栋抽出一张书信来,道:“我早几天就收到了沐郎的信,他叫我无论如何要保护好你,我还没有来得及叫人去,你就来了,这些事不还是不知道得好,等我把这边的事情了解,就送你回京去。” 萧云郎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多谢您了,王大哥,我现在先回去,等事情结束,我们会回京城的。” 王央栋皱了皱眉,“你还要回客栈去?” “嗯。” 王央栋道:“你们可能已经被盯上了,客栈不安全,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萧云郎摇了摇头。 “你要回去找林玉岚?” “嗯……他可能已经回去了。” “不行!你要是不放心,我去找他,带他过来也好,说明情况也罢,我不能放任你自己一个人出去!”王央栋皱眉道。 萧云郎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坚持道:“我得回去。” “冥顽不灵!来人呐!把萧少爷看起来!” “哎,你——”萧云郎又气又急,王央栋却清闲地看起了书,平淡道:“我现在还不方面出手,待会儿我叫个人去留个口信,你就在这里住着吧。” “可是……” 王央栋浅笑道:“我在这里看看林玉岚到底有几分本事。” 萧云郎原是想来求助,却没想到会把自己折在这里,无奈地被两个粗壮的丫鬟关到了房间里去,房间被锁上后,他焦灼地走来走去,却没有任何办法,这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萧云郎觉得他们刚刚来杭州,玉岚要是有行动也不会是今天,他回客栈去发现自己不在那要多着急啊! 早知道不来了! 王央栋在明,林玉岚在暗,朱献要把潜藏在苏杭的毒草都拔出去,过程不可能简单,萧沐郎不想让萧云郎涉险,可是若没有萧云郎,却叫人难以信服,萧云郎在京里做了功课,也背了生意经,说起话来也有了几分生意人的样子,在苏杭隐藏着的人不想动萧家的人,也觉得他们可能就是单纯来收茶叶的,他们这一路才平安到了现在。 第44章 调查 萧云郎气愤地坐在床边,那边的林玉岚一出客栈,就往自己所知的另一处去了。 朱献在做太子的时候,不能在明面上培养自己的势力,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们东一波西一波的培养人,也在明里暗里地安插了不少人手,在他登基后,忙着肃清京城里他的好弟弟与小妈们给他留下的绊子,对京城外许多地方倒是疏忽了。 二皇子那时最不安分,也做出了不少膈应人的事情,现如今被他封了歧王关在京郊,三皇子毕竟年轻点儿,当时一群大臣死活要劝,朱献看着地图随手封了一个秦王把他赶到秦川去了,那里风沙大,够老三喝一壶的。 林玉岚找到地方,皱眉敲了敲门。 “谁啊。” 林玉岚道:“京里来的,宁爷。” 里面陡然安静了下来,林玉岚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并且越来越近,一会儿后门猛地被打开,一个三十约需的汉子死死地盯着林玉岚的脸,林玉岚也回望过去,这汉子粗声道:“那进来吧。” 这里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民舍,林玉岚走进去后又看见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抱着孩子,淡淡道:“你来了。” 林玉岚点点头随着他们进屋去,女人把孩子放下后,倒了茶端过来,林玉岚客气地道了谢。 宁爷坐在一边,沉默了许久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林玉岚。” 那个女人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 林玉岚笑了笑,那个女人却警惕起来,“你是林家的人,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林玉岚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身看着宁爷道:“我想知道月前来调查茶庄的人为什么没有回京城,死了么?” “老宁!”女人不满地看着他们。 宁爷摆摆手道:“嗯,死了。” “怎么死的?” “嗯……怎么死的?”宁爷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转眼就说了起来别的事情,“我与我妻子已经来这里七八年了,那时候还是太子爷的皇上忙着京里的事情,顾不上这里,江浙一直被先帝把持着,连最受宠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后来才渗透进人来,我们夫妻并不是直接由皇上调遣,而是另有上司,皇上登基后,我们夫妻终于感觉熬出头来,我们上司却被暗杀在了家中,我们提心吊胆了一阵,只能盼着那杀手并不知道还有我们夫妻的存在,而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找过我们。” 林玉岚皱眉道:“当时那人死了,皇上没派人来查么?” 宁爷淡然道:“我们都是些小人物,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住我们。” 林玉岚点点头,道:“京城里出现了一批人马,现在还不知道是哪方的人,意图干扰科考,去年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了,那些人和一间茶楼有关。” “这倒是也听说过。” 林玉岚知道这些人必然有获知消息的渠道,也没有多问,“我要知道静园茶庄的老板是什么人。” 宁爷夫妻对视一眼,林玉岚看他们神色,皱眉道:“是官场中人?” “嗯……他是江浙布政司沅大人的小舅子。” 林玉岚愣了一下,道:“他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人物。” 宁爷皱眉道:“不过沅大人也是皇上登基后才任命的,他本就是浙江望族出身,对皇上忠心耿耿……” “他小舅子代表的立场,与他可能并不一样。” 宁爷点点头,林玉岚看了看时辰,道:“我现在住在城里君来客栈,等我理清了思绪,再来找你们。” “嗯,不送了。” 林玉岚走回客栈,却发现房间里萧云郎不在,他神色迅速变了。林玉岚冲出房间,抓住一个小二的衣领道:“里面的人呢?” “什么……什么人?” “和我一起住进来的人!” 小二苦着脸道:“这位爷,咱们店里客人这么多,进进出出的,您叫我怎么想的起来?” 林玉岚愤恨地放下他,小二忙不迭跑了,吴六也是刚刚走上楼梯,见了这一幕,悠悠然开口道:“你是林玉岚?” 林玉岚猛地转过身去,“你是谁?” 吴六笑道:“你郎君在我们王将军那里,你不用担心。” 林玉岚看着他,皱眉道:“王央栋?” “正是我们将军,我们将军想留在萧小少爷做几天客,特意叫我来跟你说一声叫你不用着急,安心去做你的事就行。” 林玉岚原本还在愤怒中,听了他的话却安静了下来。 “我们将军呢,现在是不好出面的,想必你也明白,不过小少爷在我们那里必然不会出什么意外。” 林玉岚没有说话。 吴六笑呵呵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你还有的磨呢。” 说完,吴六也不能萧云郎反应,转身就走了。 林玉岚在门外站了很久,才打开门进去,云郎的衣物都在,想必不是他主动要走的,林玉岚挫败地坐在床上,烦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既然萧云郎已经不在这里了,林玉岚下午时候就怀着满腔抑郁出门了,朱献和萧沐郎没有给他派人手,只提供了一份信得过的人的名单,林玉岚猜测这些人里也是有存在异心的,需要他自己找出来。 幕后黑手不浮出水面,王央栋不会出手,就算为了早日见到云郎,他也必须要尽快行动。 留在指挥使府的萧云郎本来一直被关在房里,王央栋公务繁忙,只是叫手下们伺候好他,第三天的时候萧云郎还没有收到消息早就烦闷起来了,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外面笑道:“里面就是萧家小少爷?” 一直负责送饭来的小丫头清脆道:“小王将军,萧少爷还没用饭呢,要不要我去厨房把您的饭也端来?” “好啊。” 萧云郎皱了皱眉,不清楚这又是什么人,小王将军敲了敲门道:“我进去了,萧少爷方便么?” 萧云郎只犹豫了一瞬,就道:“您请进。” 推门进来的人年纪与萧沐郎相仿,萧云郎不知道他的身份,反而不好称呼,小王将军笑道:“萧小少爷不记得我了么?” 他语气亲切,萧云郎心中去了几分警惕,他上下打量了来人好几眼,觉得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在下王央梁,这会儿想起来了么?” “您是……”萧云郎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您当年与王将军一起在我们家住过几日,您是小王将军!” 王央梁摆摆手道:“什么小王将军、大王将军的,你叫我王二哥就是,我前几日还在海边练兵,知道你来了,我怎么也要来看看,我大哥那人最不近人情,我说话都不管用,你多担待些。” 萧云郎咬了咬下唇,问道:“王二哥,您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么?我相公他……”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大哥虽然说不管,但也是派了不少人出去的,自从我大哥在此任职,就没有松懈过要拔掉其余人的钉子,只是他在那个位置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所以才需要皇上派一个在暗处的人过来,我看这几日里我大哥是生出了几分爱才之心的,你不用担心。” 萧云郎勉强笑了笑,“可是我总是不放心。” 王央梁笑道:“我大哥那种光棍儿是不懂小两口心思的,这些年他光顾着军务,也没有给我找嫂子。” “王将军竟然还没有成亲么?” 王央梁苦笑道:“我大嫂几年前难产,生下一子一女就去了,这些年里多少人劝大哥续娶,大哥只说没有功夫,之后他终于有了松动,又赶上了国孝,我的侄儿、侄儿都八岁了,大哥还是孤身一人呢。” 萧云郎点点头,又轻叹一声。 王央梁道:“我先前听大哥说,他在浙江几年后就会被皇上调回京城,哎?不然你回京后,看看有哪家闺秀不嫌弃我大哥拖儿带女的,给说和说和。” 萧云郎被他一连串的消息弄得也没心思烦闷了,王央梁说的恳切,他只能点点头道:“回去以后我与我母亲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王将军寻一门亲事,只是您也要与王将军说好才是,别到时候闹出问题来。” 王央梁大喜过望道:“那是那是。” 这几日萧云郎被关在房里,也没有见过王央栋的儿女,这一次王央梁忽然改了主意要拉他出去用饭,正厅里萧云郎看见有一对儿玲珑可爱小孩子围着王央栋左右坐着,小男孩儿还有几分庄严,腰板挺直,目光肃然,小女孩儿则在父亲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见到他们来了,就叫道:“叔叔,咦?有一个漂亮哥哥!” 王央梁笑道:“阿蝶也不学学哥哥,哥哥就不大声叫嚷。” 阿蝶不服气道:“那是因为爹爹不准哥哥大声说话,爹爹说了!女孩子愿意怎样就怎样!” 王央梁哈哈大笑,指着她对王央栋道:“大哥,你也不怕这丫头以后嫁不出去。” 王央栋笑了笑,没有说话。 阿蝶却怒道:“你才嫁不出去呢!” “噗——”王央梁刚端起水杯来,一口水就喷了出去。 王央栋对女儿道:“别跟你叔叔一般见识。” “嗯。”阿蝶高傲地点点头。 第45章 解决 沅艾秋虽是士族出身,却没有任何大家纨绔的习性,一步步靠着科举晋身,在六部里熬了多年,得了朱献的青眼,划到了自己的麾下。朱献登基后,就委派沅艾秋回乡任了高职。 沅夫人亦是大家出身,还是江南许氏的嫡女,比沅家更高出一筹来的,沅大人的小舅子是家中老小,上面有好几个嫡出的哥哥,许家轮不到他来当家,可是一个嫡子的名分放在那里,日后老的一去,他也有不少的家业可以继承,早些年他就靠着家里建了静园茶庄,又因为姐夫的缘故在杭州城里风生水起。 他为全国多处的茶庄、茶楼提供茶叶,每年慕名而来的外地茶客也有不少,所以林玉岚是花了不少功夫才从来往茶园的人中寻到了京中势力的蛛丝马迹。 萧云郎坐在指挥使府的院子里,无聊地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正在练功夫的王家阿钰和阿蝶,阿蝶也穿着红色的小小武士服,把头发编了起来盘在头上,和哥哥一起练基本的功夫。 王央梁原在水师带兵,现在也回了城里,整天就是陪着侄儿、侄女玩儿,王央栋则一连多日不见踪影,他一消失,萧云郎更紧张了起来,可是不管外面情势如何,是怎么也传不到府内来的,王央梁一句话不说,萧云郎除了自己生闷气也没有法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后悔小时候没有跟着父亲在军营里练出些本事来,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王央梁拿着一根小木棍像模像样地提点着阿钰,阿蝶不服气道:“叔叔偏心!叔叔只教哥哥,不教我!” 王央梁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练得这么好做什么?” 阿蝶认真道:“爹爹说了,女孩子要有功夫,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你爹爹是大将军,以后谁敢欺负你?” 阿蝶一听也有道理,不过爹爹说的才是对的,她皱眉想了想,认真道:“就是有人欺负!” 一直不说话的阿钰也道:“有人欺负妹妹,我就去打他!” 王央梁戳了他的小脑袋一下,无奈道:“你知道什么啊,就在这里说,嗯,你是哥哥,的确是应该保护妹妹,不过妹妹要是功夫还比你厉害了,小阿钰可就要丢脸啦。” “我才不会输给妹妹呢。” 阿蝶得意道:“我要比哥哥还要厉害,哼!爹爹说了,这叫‘巾帼不让须眉’!” 王央梁喃喃道:“大哥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柔肠?” 萧云郎在一旁看着孩子们,又听见了王央梁的话,才慢慢道:“王将军一片爱护之心叫人动容。” 王央梁大笑道:“我们兄弟两个从小就没有姐妹,我们娘也是士族人家闺秀出身,大哥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要这样教女儿,没有人欺负那是真的,以后阿蝶也难嫁出去喽。” “叔叔太讨厌了!”阿蝶愤怒地锤了他一下,用力不小,却觉仍不解气,怒道:“哥哥拿我鞭子来!” 王央梁无奈求饶道:“叔叔错了还不成么。” 萧云郎低头笑了笑,看着阿钰把鞭子递到妹妹手上,阿蝶冷笑一声道:“我要教教叔叔‘祸从口出’的道理!”说着,就挥动着鞭子打了过去。 阿蝶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王央梁打一个回合,不过为了配合侄女儿,王央梁还是表现出被打得连连后退的模样,好一会儿阿蝶自己累了,才把鞭子一甩,傲然道:“叔叔以后不准说我嫁不出去的话。” “好好好,叔叔再也不敢了。” 阿蝶走到萧云郎面前,眨着大眼睛道:“漂亮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 萧云郎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有不高兴啊。” 阿蝶认真想了想,道:“是爹爹惹到哥哥了么?阿蝶看到哥哥脸上一点笑都没有,阿蝶的爹爹有时候也会惹阿蝶不高兴。” 萧云郎不知如何解释,只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哥哥真没有不高兴,还有,阿蝶该叫我叔叔才是。” “才不叫叔叔呢,我叔叔是那个人!你是漂亮哥哥。” 那边王央梁不满道:“阿蝶什么是那个人,我可是你亲叔叔。” 女孩儿的目光澄澈干净,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萧云郎看着她的脸庞,有些疲惫地笑道:“哥哥的爱人不见了。” “他怎么了?出去打仗了么?”阿蝶虽小,也记得这几年里若是哪里有匪患,爹爹时常会亲自带兵出去。 萧云郎想了想,笑道:“是啊,是出去打仗了。” “那他一定会回来的呀!”阿蝶道,“就跟爹爹一样,爹爹是大将军,他很厉害,寻常小贼都不是爹爹的对手!” “……嗯,他也是会回来的。” 阿蝶又皱着眉想了想,最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哥哥是思念您的爱人了!” 萧云郎竟有一种被说破心思的窘迫,阿蝶只有八岁,所知道的相思也不过是偶尔翻过的话本,萧云郎轻叹一声,没有说话,他对林玉岚,不只是想念,还有深深的忧虑,在外面不知道何等的危险在等着他,他只有一个人,对方却可能有千军万马。 林玉岚再次见到沈墨白,也没有觉得意外。 沈墨白摇着折扇,叹道:“我原以为你能接起玉清手里的担子,我却在你手上折了一个茶楼,你不知道培养几个人多难,斐然茶楼可为我赚了不少银子呢!” 林玉岚冷冷道:“你现在在为谁做事?二皇子已经被皇上转移了关押地点,现在的你找不到他。” 沈墨白无所谓道:“我们这种人,哪个主子给的利益大,就跟着谁做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是谁,那你去猜吧。” 林玉岚皱了皱眉,道:“是秦王?” “我可不会告诉你,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你别忘了,咱们皇上还有好多弟弟呢,那些少年们过去年幼,对皇上造不成威胁,可是他们终有一天会长大,会对长兄露出獠牙,呵呵,不光是那些小皇子们,宫里的娘娘们也恨皇上恨得牙痒痒,能给他闹出麻烦来,这些娘娘们求之不得!” 林玉岚一边思索着他的话,一边算计着王央栋能到此处的时间。 沈墨白悠悠叹道:“哎,小玉岚啊,你怎么不明白呢,你大哥要的是什么?你现在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靠着岳丈家里吃软饭的小白脸?啧啧啧,我真为玉清不值,他拼死拼活的,不就是为了你们家人好么!” 林玉岚心颤了一下,可是他还是忍住了,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诘问,他看着沈墨白,淡淡道,“你早些年就是像现在蛊惑我一样,蛊惑了徐良汶么?叫他为你传递消息,为你出钱出力。” 沈墨白不赞同道:“这怎么能用蛊惑形容呢,我只是把实话告诉他了而已,他自己有本事,可是上面有三个草包哥哥顶在前头,他家里人就谁都瞧不上他,我叫他做出些事情来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瞧瞧,有朝一日他有从龙之功,许家人都要跪在他的前头。” 林玉岚冷笑道:“从龙之功?” 沈墨白叹道:“哎呀,我竟然说出来了。” “所以,这其实是你的目的,你要从龙之功,恐怕还是条幼龙,这样,才有你说话的地方。” 沈墨白笑了笑,向后招招手道:“动手!” 林玉岚退后一步,他这一次是独身前来,手上只有一把剑,沈墨白的表情已经变得阴狠起来,“我原本还想看在玉清的份上留你一命,是你自己不珍惜!” 林玉岚手中剑出鞘,而沈墨白背后的杀手已经冲了过来,对方的十余人,都是顶尖的杀手,林玉岚只击杀二人,手臂处已经被刺了一刀,前胸处也出现了血迹,而当一个杀手手中匕首已经向他刺过去的时候,箭矢破空声与闷哼声几乎同时响起,杀手仰面倒在了地上。 王央栋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萧云郎忽然觉得一阵心神不宁,阿蝶给他端了热水来,“哥哥,你喝水。” “嗯……好。” 萧云郎端着水杯,一个晃神,似乎觉得杯中水变成了红色,他一个激灵松了手,水泼到了地上。 “哥哥,你怎么了?” “我……”萧云郎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阿蝶,我不喝水,你知道你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么?” “阿蝶不知道,我去问问叔叔。” “谢谢阿蝶。” 阿蝶笑了笑,转身跑了,萧云郎站在院里,忽然捂住了胸口,不知为何他觉得心里一阵阵难以压抑的难过,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等到阿蝶拽着王央梁回来的时候,他们看见萧云郎蹲坐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王央梁忙跑过去,而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有人道:“将军回府了!” 萧云郎猛地抬起头来,挥开王央梁的手,站起来跑了出去,王央梁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跟上,阿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也跟着去了。 萧云郎一直跑到了指挥使府的正堂,他看见有几个士兵正抬着一个人往里走,萧云郎一下子怔住了,连向前的勇气也失去了。 王央栋看到他后,招了招手,“他没事,你放心。” 萧云郎茫然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林玉岚,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第46章 生气 萧云郎推门出去,把林玉岚换下的纱布拿去清洗,王央栋把儿女们送回房间,走过来看了看林玉岚,萧云郎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去接水了。 王央栋道:“叫小丫头们来就是了,何必你自己来做。” 萧云郎没有说话,蹲下身把纱布洗干净后,站起来把它们晾到了绳子上,他拍拍手,却没有回林玉岚的房间,而是往另一边去了。 王央栋疑惑地跟上他道:“你要去哪?” 萧云郎看看天色道:“去睡午觉啊。” “可是,林……” “有丫头们呢,他又死不了,我要去睡午觉了。”萧云郎板着脸,斜了他一眼,“他死了你再来跟我说!” 王央栋:“……” 萧云郎转身就走了,王央栋无奈地看了一会儿,去了林玉岚养身体的那间屋子,林玉岚披着上衣,靠在床边,一个小丫头在外间熬药,他看了王央栋一眼,闭上了眼睛。 王央栋笑道:“看来你们两口子都不待见我。” 林玉岚不开口,王央栋随便走了走,道:“方才沅艾秋来找我,他要亲自绑了他小舅子去京里给皇上赔罪。” “嗯。” 过了一会儿,林玉岚睁开眼睛道:“云郎要龙井,还有最好的白茶。” 王央栋笑道:“恐怕许家也不敢接手静园茶庄了,在它被查抄前,那里有多少茶叶,我全给你包起来运去京城,你看怎么样?” “好。”林玉岚满意道。 “也许没几天,沐郎也回到了。” 林玉岚皱了皱眉,问道:“他来做什么?” “这次又给沈墨白跑了,沐郎要在从江浙到京城这一路布下天罗地网,不准他再回京城去捣乱,可是大昱的疆土这么广大,谁知道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哎,这几日我的人手也是遍寻不获。” “他在江浙也是经营多年,狡兔三窟,若是被人轻易找到,也不是他了。” 王央栋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林玉岚又开始沉默,小丫头把药端过来,林玉岚放在一边等药凉了便端起来一饮而尽,王央栋笑道:“若是我家阿蝶吃药时候也这样爽快就好了。” 林玉岚看他一眼,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还真是遭了你们二人的嫌弃,好吧,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林玉岚点点头。 王央栋出去不远看见王央梁也走了过来,他摆摆手道:“算了,咱们回去吧,这小两口都不愿意见咱们。” 王央梁道:“都是大哥你,先前怎么也要瞒着,现在林玉岚受了伤,云郎才生气了。” 王央栋要被他气笑了,指着他道:“那你说,我一开始把事情都挑明了,告诉他你相公要去跟人拼命,可是我不能放你出去,他这几天会怎么样?” “那……哎,真复杂。” 王央栋拍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明日你回海边,等沐郎来的时候我再叫你回来。” “也好,说起来我也有些不放心。” 这几日每日清晨萧云郎在林玉岚卧房外等着熬药,然后板着脸去给他身上伤口换药,中午再重复一次,每次无论林玉岚怎么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他都不说话,做完事情就走,现在林玉岚行动不便,只有一只胳膊能活动,每次他叫人把萧云郎叫回来的时候,萧云郎都满脸不情愿。 平日里要吃饭如厕也还好,现今林玉岚想清洗一下身体,萧云郎皱眉道:“伤口碰了水怎么办?” 林玉岚无奈地叹息一声,看起来有些可怜。 “……那我给你端水过来擦擦,就在这里,你别动了。” “嗯,好。”林玉岚温和笑道。 萧云郎撇撇嘴,出去叫人烧热水,兑了两盆温度适宜的搬回屋里去,林玉岚正在笨手笨脚地脱衣服,萧云郎忙道:“你等着!我来!” 萧云郎把外衫脱开来随手放在一边,撸起袖子给林玉岚小心翼翼地脱了衣裳,才去把布巾浸入了温水里,轻轻揉搓了几遍,他把水拧干后,凑过去给林玉岚擦洗身体,林玉岚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受着萧云郎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用力不大,但是每一处都照顾到了。 萧云郎帮他把前身擦了几遍后道:“你坐起来……哎,慢一点儿,我来!” 萧云郎把林玉岚的长发拂到前面,依旧不敢用力,只轻轻擦了几遍,就去扒他的裤子,不知看到了什么,萧云郎冷哼一声,才去给他擦拭下身。 一会儿后萧云郎把水端出去,回来给他穿衣裳,林玉岚平常时候还能活动一下,在萧云郎面前却如同身体残了一般,任萧云郎摆弄,萧云郎给他收拾好后,又是一脸不高兴地坐到了一边。 林玉岚小声道:“对不起,云郎,是我不好。” “哼。” “云郎,我想洗清我身上歧王余孽的名声,我想堂堂正正地站于人前。” 萧云郎看着他,认真道:“我明白,我一直都清楚你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你受了皇上和我大哥的委派,可是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查出逆贼所在后等王将军一起去不好么?你有没有想过我!” “云郎……” “你不知道,你浑身是血地被人送回来,我心里真是碎了一样,你在外受伤得时候考虑过我么?你知道我会为你难过么!” “云郎,我想让你过得好。” “你死了!你成了英雄!我就过的好了么?”萧云郎怒道。 “我……对不起云郎,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林玉岚尝试伸出手去,可是萧云郎站起来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去,道:“我去休息了,待会儿再过来看你。” “……嗯。”林玉岚看着林玉岚的背影远去,只能再次躺下来。 几日后,萧沐郎赶到杭州来,下午时分,萧云郎正陪着林玉岚在院子里晒太阳,萧云郎一听见声音,就高兴地跑了过去。 萧沐郎笑着张开手臂接住小弟,萧云郎道:“大哥,你怎么来了?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么?” 柳霖儿从萧沐郎背后露出个头来,“小弟,我也来了!” 萧云郎一边说“谁是你小弟”一边过去拉住他的手,惊喜道:“你竟然也来了,我之前还听说你父母不让你下山了呢。” 柳霖儿笑道:“我当然要跑出来呀!结果我刚去伯府里就看到大哥在收拾行装,我就拿着包袱跟着来了。” 萧沐郎轻笑一声,和王央栋进去了,萧云郎和柳霖儿跟在后面,柳霖儿好奇问道:“哎?你相公呢?” 萧云郎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柳霖儿想了想,问道:“他受伤了么?” “嗯。” “受伤很严重么?” 萧云郎道:“已经好了大半。” 柳霖儿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就笑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你快带我去买来,这可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呢,路上走得急,我都没机会停下来看看。” “好,明天我就带你出去。” “嗯。” 萧沐郎和王央栋说了几句话,就去了林玉岚所在的院子,萧云郎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跟着,而是陪着柳霖儿在府里走了走。 “哥哥!”阿蝶笑嘻嘻地小跑过来,到萧云郎身边道:“我刚才去找你,被我爹爹的人拦下了,结果在这里遇见你了。” 柳霖儿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蝶,王蝶,我哥哥叫阿钰,你呢?” “哥哥是柳霖儿。” 阿蝶笑道:“霖儿哥哥。” 柳霖儿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也没有和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一起玩儿过,看见阿钰后,他更是喜欢,可是阿钰严肃,总是板着一张小脸,不苟言笑的,柳霖儿不知为何一直想逗他,惹得阿钰总是不满地看着他。 阿蝶拉着萧云郎的手,柳霖儿跟着阿钰,几个人把指挥使府逛了一圈儿,柳霖儿奇怪道:“三哥,你不去看你相公么?” 萧云郎看了看时辰,直接道:“你饿了么? “饿了!” “好,先不管他们,咱们两个和阿蝶、阿钰先去厨房叫几个菜来吃,他们的大厨会做好吃的糕点,我吃着很好,也给你尝尝。” “好!” 于是四人在天色还未暗的时候就吃了饭,柳霖儿又叫萧云郎带他出去逛街,萧云郎有些犹豫。 “那些叛逆还没有被抓起来,咱们贸然出去我怕不好。” 柳霖儿一想也是,眼珠子一转,凑过去小声道:“那我晚上就跟大哥一起出去,有大哥在,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以啊,这里的夜市很热闹。” “嗯,就是这样,哎?三哥,杭州有哪里可以听姑娘唱曲子么?” 萧云郎:“……” “哪里有啊,云郎?三哥,我想去听。” 萧云郎道:“你想听姑娘唱歌,我大哥知道么?” “大哥他……”柳霖儿挠挠头,叹道:“我只是想听曲子而已。” 萧云郎无奈地笑了笑,那边萧沐郎和王央栋已经从院子里出来,知道他们已经吃过了,就相约一起喝几杯。 柳霖儿别别扭扭地走过去,王央栋道:“还没有请教这位公子的名字。” “这是柳霖儿,柳大家的独子。” 王央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京城不遮山的睿泽书院,我在这边也听说过。” 柳霖儿不惯与太客气的人打交道,只笑了笑,他低声对萧沐郎道:“大哥不要喝酒。” “为什么?”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2节 柳霖儿继续小声道:“我想今晚上出去逛逛。” “……嗯。” 王央栋也听到了,朗声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我自己小酌几杯吧。” 萧云郎还是担心林玉岚说了太久的话身子不舒服,避开众人去看他,林玉岚的面目在昏暗中有些模糊,萧云郎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林玉岚道:“我们的行踪在出京时就暴露了。” “嗯。”萧云郎没有觉得有多么意外。 林玉岚悠悠叹道:“等过几天,我们就回京去。” “嗯,好。” 林玉岚目光柔和,看着萧云郎,萧云郎跟他生了多日的气,如今气也消散了,只无奈道:“以后有什么事你不准瞒着我了。” “嗯,我答应你。” 第47章 回京 萧沐郎此来,一是为了布置,二就是来接小弟回京,他陪着柳霖儿逛了几天后,就想启程回去,京里的事情也在等着他去处理。 “可是,我还有很多茶叶没有买到。”萧云郎皱眉道。 “嗯,我叫人给你买吧,光是一个静园茶庄里的茶叶,就够你用多年,咱们回京后还得让出去一部分。” “那行,我知道了。” 萧云郎回去和林玉岚一说,林玉岚也道:“那就回去吧。” “那我开始收拾东西了,咱们回京后我叫尤伯看着找一个好日子,咱们把两家店都开起来。” “我来帮你。”林玉岚原本在床侧靠着,闻言就站了起来。 萧云郎去收拾行李,对林玉岚道:“你坐在那里看着我吧,你的伤口刚好,还是好好休养着,东西又不多,我收拾一会儿就好了。” 这几日柳霖儿虽没有如愿以偿地去听曲子,却整日里围着两个小孩子玩儿得不亦乐乎,他知道要走得时候还万分不舍,阿蝶掐着腰道:“哥哥你走就是,我爹爹说啦,我们几年内也会去京城里的,到时候我去找你玩!” “真的吗?” “是真的,”阿钰也道,“爹爹说,咱们大昱的将军们历来都是几年调换一次的,叔叔也说爹爹要回京城去给我们两个娶个漂亮继母。” 柳霖儿脸色古怪道:“你们叔叔怎么什么也跟你们说。” “因为叔叔说了,要我们兄妹两个喜欢,爹爹才会娶回来,阿蝶虽然不想要继母,可是爹爹自己一个人多孤单啊,所以爹爹还是应该有妻子才行,就像云郎哥哥和林哥哥那样。” 阿钰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还有霖儿哥哥和沐郎叔叔。” 柳霖儿脸一红,故意板起脸来道:“小孩子家家哪里有这么多话?不许你们说了!” “哥哥害羞了!” 柳霖儿道:“我不跟你们玩儿了,我要走了。” 阿蝶大笑,阿钰也抿了抿唇,眼睛亮亮的看着柳霖儿,柳霖儿看着两个孩子,忽然想起不久前,他还在山上,母亲忽然叹道:“日后你成了伯府宗夫,若是没有嗣子,那该如何是好?” 柳霖儿不明所以道:“娘,你说什么呀?” “傻孩子,”郑夫人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脑袋,“萧沐郎是长子嫡孙,日后要继承爵位的,你要是没有儿子,我怕萧家不容你呀。” “大哥不会这样的……” 郑夫人忧愁道:“你在咱们家惯了,不知那些世家大族最重子嗣,像锦江伯府这样春秋鼎盛的人家,自然觉得孩子越多越好。” “……可是已经故去的袁夫人不叫大哥纳妾的……”柳霖儿挠了挠头。 “唉。”郑夫人又是深深叹息一声。 最后,柳霖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就从家里跑出来找大哥了,结果遇见大哥要出门,他自然要跟着的,这一路紧张急迫,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会儿事了,现在他却忽然想了起来。 “霖儿哥哥,你怎么了?” 柳霖儿撇撇嘴道:“我先去找大哥了,一会儿再回来找你们。” “好!”兄妹俩个看他像是真的有事情,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柳霖儿好不容易忍下去对两个孩子继续揉搓一阵的欲望,小跑着回去了他和大哥住的小院,王家王央梁整日来,缠着大哥要切磋武艺,若不是柳霖儿知道这位王二哥喜欢女孩子,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他都要吃醋了。 “大哥,我回来了。”在门口,柳霖儿就喊了一声。 “嗯。” 柳霖儿进去院子,王央梁并不在,只有大哥在里面坐着,几个小丫头帮忙收拾行装,“大哥,这么快就要收拾行李走了么?” “回程路上,不用那么赶了。” “我知道了。”柳霖儿说完,在门口看了看她们收拾东西,过一会儿就要偷偷瞅萧沐郎一眼,过一会儿又咬咬下唇,一副不知道要不要开口的模样。 对待手下,萧沐郎是没有这样耐心的,对柳霖儿,他却只在一边耐心等着,等到柳霖儿小步小步走过来,神秘兮兮道:“大哥,我有事情要问你。” “嗯。” “就是那个……嗯,那个呀,大哥,以后你说我们……”柳霖儿脸皮儿薄,未婚前,关于生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沐郎一直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想问如果我们没有子嗣怎么办?” “……嗯。”柳霖儿低下头。 萧沐郎这次只沉默了一会儿就道:“没有就没有吧。”到时候抱渡郎一个。 “啊?”柳霖儿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很想听大哥说他不会纳妾之类的诺言,但是想不到大哥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萧沐郎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柄折扇不轻不重地摇着,目光柔和,柳霖儿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如果没有自己,大哥还是会有很多人喜欢,一定有很多漂亮、家世又好的女孩子,她们会为大哥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有……柳霖儿不禁开始质疑从年后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大哥是否是对的了。 “你在想什么?”萧沐郎忽然问道。 “大哥,我……”柳霖儿不知想到何处,忽然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萧沐郎叹息一声,“唉,过来。” 柳霖儿走过去,萧沐郎伸手,把他按到自己身边坐下,开口道:“霖儿。” “嗯?”柳霖儿不敢抬头。 “养你一个就够了。” “……可是,大哥,你是伯府的嫡长子,我……” 萧沐郎颇有些无奈道:“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要他说?柳霖儿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哥是他的,他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才留在了大哥的身边,他不能把大哥让给任何一个女人,分出一小点儿也不可以,生不生得出孩子都不行,柳霖儿坚定道:“大哥,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生的!” 萧沐郎忍俊不禁,合起折扇,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下。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柳霖儿又不好意思起来,慌忙站起来道:“我走了,我要去看看三哥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好吧,”萧沐郎看着他站起来,目光刚好留在他得肚子那里,就随意道,“以后还是要多吃点儿,你这个小身板儿,撑死生一两个。” “我走了!”柳霖儿双颊通红,忙不迭跑了。 晚上王家兄弟为他们践行,这一次几个人都多少喝了一点,只有林玉岚知道萧云郎喝不得酒,看他喝了一杯就不让丫头们继续斟了。 萧云郎不满道:“我不会喝醉的。” “明日还要启程,等我们回了京城,我再陪你喝。” “……那好吧。” 王央梁对萧沐郎道:“我们兄弟没有辜负皇上的希望,只是我们走后,不知道皇上会派什么人过来。” “王兄这些年的功绩,皇上都看在眼里,江浙富庶,匪盗贼寇也多,若不是你们兄弟一个在陆上,一个在海上,劳苦功高,这几年南方没有这么安定。”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皇上信得过我们,我们不就能让皇上失望。” 萧沐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我离京时,刚好听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嗯?什么?”萧云郎好奇道。 “皇上登基后,宠爱武将甚于文官,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我听说刑部、大理寺对武将量刑也重了,御史台的老不死整日盯着武将家的事情弹劾。” 萧云郎皱眉道:“那我们家……” 萧沐郎淡淡道:“还没有人胆敢对我们萧家动手。” 萧云郎还是不满道:“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若不是几大世家镇守四方,那些人哪有闲情逸致动笔杆子。” 柳霖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觉得自己身份有些微妙,他想了想,还是道:“你们相信我,我不是叛徒,我爹也不是。” 萧云郎噗嗤一声笑出来,“霖儿,以后你就是我们萧家的人了,你爹恐怕也会因与武将联姻受人指摘。” “是这样么?”柳霖儿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以柳大家的地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老人家,皇上母族也只有你父亲还在撑着,皇上不会允许人对柳家不敬。”萧云郎揉揉柳霖儿的脑袋。 “哦,我知道了。”柳霖儿又开始低头扒饭,也许大哥说得对,长得胖些才好生孩子,他一边吃饭一边瞅了云郎三哥一眼,忧愁地想,三哥这么瘦,以后能不能生出胖儿子来呀。 第二日他们启程,萧云郎本来也想骑马,柳霖儿却可怜兮兮地叫他一起坐马车,萧云郎笑了笑,就钻进了车厢里和柳霖儿一起说话。 柳霖儿苦着脸道:“我们山上跑不开马,我月前还是第一次骑,好不容易爬上去,却坐不稳,晃晃悠悠的,你知道大哥紧着赶路,我坐在‘绝尘’上和大哥同乘一骑,马上加了一个人就走不快,我后来虽然学会了骑马,可我还是觉得坐车舒服。” 绝尘是萧沐郎的马,用的是古时名马的名字,萧家的浮云和赤电也是萧沐郎的。萧渡郎养的两匹马,一是麟驹,二是铜爵,萧云郎小时候萧粟也送了他一匹小马,叫‘步景’,步景后来一直留在萧家马场里,萧云郎觉得那样的名驹就是为战场而生的,留在自己这里是暴殄天物,可是现在,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林玉岚,想着还是找一天把步景牵回来吧。 这次回京,的确不用快了,到了哪一处风景好的,他们还会停下来看看,也不用风散露宿了,直接到当地驿馆住下就好,萧云郎还记得要买些京里没有的果子回去给父母带着,只是最近天热了,果子存不住,在路上他们四个就全吃了。 一个半月后,他们回了京城,一进紫阳伯府,萧云郎就急匆匆跑回自己院子洗漱换衣裳了。 林玉岚不着急,他回去后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事情。 一会儿萧云郎清清爽爽地出来,一边叫小丫头给他擦头发一边叹道:“终于回家来了,大哥是去给爹请安了还是直接进宫了?” 林玉岚也不清楚,还是小丫头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大少爷连后院都没进,直接进宫面圣了。” “我二哥呢?” 青雾笑道:“二少爷已经多日不回家了,您忘了,现在是西山大营招兵的时候。” “那我爹也不在家里了?” “伯爷不知道少爷们今天回来,前日在府中休息了一天,现在还在营里盯着。” 萧云郎有些失望,指着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道:“我头发干了再去见母亲,你们把东西挑拣一下,给母亲的东西现在就叫人送去吧。” “是。” “还有送给小妹妹的玩意儿,你看着拿出来。” “奴婢知道了。” 西山大营每年都挑在最热的时候才筛选良才,今年不知为何提前了,萧云郎忽然笑道:“我跟父亲说一声,这时候军营里最热闹,咱们也去看看,我顺便把我的马带回来。” “好。” 第48章 步景 萧云郎去给小袁氏请安时,小袁氏刚把女儿哄睡下,她柔声道:“我看了你带回来的料子,刚好可以做夏天衣裳,真是多谢你了。” “我不会挑,还怕买错了。” “那匹银色的,可以给你父亲和哥哥们做里衣。” “父亲和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小袁氏想了想,道:“你二哥大概明天就回来了,你父亲刚走,我也不清楚。” 萧云郎有些犹豫道:“母亲,其实我是想跟父亲说,我和玉岚还是回家去住吧。” 小袁氏皱了皱眉:“怎么,有人怠慢你了?” “当然不是,只是母亲,那里虽小,却是我和玉岚的家,我现在又要开铺子,在伯府出入也不便……我们会时常回来住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袁氏笑了笑,“你这段时间不在家,改日我带你去肃安公府看看,那里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 “是吗?” “只是布置房间也不轻松,还有小丫头,虽然买齐了,只是调教出来,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 萧云郎笑道:“不急啊,现在不过夏日,等到外祖母家回来起码也是明年春天了。” “嗯,他们爷们又忙得不见人了,等我列好了单子,采买器物的事情还得你帮我盯着。” “好啊。”萧云郎欣然应道。 萧沐郎回家后,萧云郎告诉他自己想去西山大营里面的马场看看自己的马,萧沐郎随意道:“等明天一早,你跟着我去就是。” “我知道了,大哥,您进宫去,皇上近些日子又给你派别的差事么?” 萧沐郎笑道:“倒是没有,怎么了?” “我是看大哥你最近太累了,从年后到现在就没有歇过几天,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大哥还是休息几天吧。” “嗯,我知道。” 萧沐郎以为小弟会问问自己林玉岚的事情,可是萧云郎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说要回去了,萧沐郎思量片刻,叫住他道:“林玉岚的事情,你已经全知道了?” “……嗯。”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萧云郎轻叹一声,无奈笑道:“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在江南的时候,王大哥也问过我,在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想玉岚再牵扯进那些事情里,他身份尴尬,踩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是我是萧家子孙,我知道这些年里我们萧家为了维护皇上做了多少事,我怎么能拖大哥的后腿呢?” 萧沐郎淡笑道:“就算是现在,萧家人更应该小心谨慎,皇上地位不稳,有那么多人想把他拉下马,我们萧家作为皇上手中的利剑,不乏有人想先折断皇上的臂膀,云郎,我会保证林玉岚的安全。” “我相信大哥,也相信他,”萧云郎皱了皱眉,有些不安道,“大哥,现在真的有人开始针对萧家了么?” “我们不得不防。” 现京城三营,西山大营是直属帝王的精锐之师,人数最少,用以保卫京城。五军营现今的统帅是武定侯武青山,三千营尽是骑兵,随时可以调往各地相援。而在南北边疆,又有数之不尽的武将们恪尽职守,不乏像萧家兄弟的外祖父袁审言这样一辈子奋战沙场的老将。 萧云郎不知想到何处,不高兴道:“其实不光是皇上,先帝时候也是宠爱武将,萧家后来因为偏向太子受先帝忌惮除外,武家、林家还有外祖父家都是先帝记在心里的,大约是那些文官被先帝打压狠了,皇上根基不稳的时候,他们就妄图改变皇上的想法,叫皇上从此以后更重视文官,咱们大昱是马上打来的天下,皇帝们重视武力也是正常的,若是耍耍嘴皮子也能夺取皇权,也没人愿意打打杀杀的。” 萧沐郎失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会儿萧云郎也道:“不过历朝历代都是以儒家经典治理国家,只是咱们大昱北有鞑靼,东有倭寇,若是没有人守着也是不行。” 萧沐郎揉揉他的脑袋道:“别想这么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想吃什么就跟厨房去说。” “好。” 萧云郎和尤伯商议了寻个时候开张的事情,尤伯笑道:“正巧这几日炎少爷家杜奶奶常来找夫人说话,有时候澜小姐也陪着过来,炎少爷荐的那几个人都不错,小少爷找个时间可以见见。” 萧云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炎堂哥前几个月还说我若是有事情可以去找他的手下帮忙,只是在南边出了些事没有用得上,我看炎堂哥做事很是细心,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尤伯笑道:“近几天我也看清楚了,炎少爷是有心请夫人为澜小姐做媒呢”。 萧云郎已经不记得自己那个堂妹的样子了,只笑道:“若是成了,也是一桩喜事,母亲答应了么?”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萧云郎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瞧炎堂哥的意思,是想把妹妹嫁到袁家去?这也有可能,袁家……若是嫡出的,没有年纪合适的,难道炎堂哥看中了我哪个庶出舅舅还是庶出的表弟?” 尤伯毫不在意道:“他的祖父原本就是咱们家分出去的庶子,现今他们那一支没有出仕的,再有钱又怎么样呢?我看不大可能是几位庶出舅老爷,辈分上有些乱了,若不是几位庶出表少爷,就是旁的什么人。” “也是,炎堂哥不知道清不清楚,袁家嫡出、庶出子孙之间相差甚大,关系也不融洽,最好是我想多了,母亲在京中也与不少夫人来往,说不得是别家的出息子孙呢。” 尤伯笑呵呵道:“小少爷,您刚回来,想这么多干什么,您要吃什么,我去叫人给您预备。” 萧云郎笑道:“我还觉得有些乏,叫厨房上些简单的吃食就好。” “好,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谢谢尤伯。” 萧云郎吃饱喝足还不够,趴在床上叫小丫头给他按了按肩膀,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萧云郎坐起身看着林玉岚,不解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不累么?” 林玉岚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嗯。” 林玉岚在床边坐下,萧云郎道:“我跟母亲说了,等铺子开起来,咱们就回家去住。” “好。” 屋子摆着冰,把热气都隔绝在外面,林玉岚看了一眼,不免有些担心这么热的天,萧云郎受不住。 萧云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等铺子开好,说不得已经入秋了,至于明年,咱们肯定已经发财了,到时候自己买冰来用。” 林玉岚把萧云郎揽在怀里,听萧云郎有些琐碎的话,“咱们不急着走,我也不想大热天的到处跑,还是再等一个月吧,嗯,把那些好茶叶四处送一松,伯府人少,喝得不多,还有永城侯府,不知道宗儿怎么样了,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我猜他肯定黑了,不知道大姐姐到时候给他相看个什么人家……” 萧云郎说了很久,直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还抱着林玉岚的腰不放,林玉岚无奈道:“我一会儿回来。” “嗯。” 林玉岚迅速冲洗了一下,才回去抱上萧云郎睡了。 第二日夫夫两个骑马跟着萧沐郎去西山大营,萧云郎经年不曾骑过马了,不过身姿还算矫健,没有丢萧家人的脸,萧沐郎原本怕他嫌晒,执意叫他坐车的,萧云郎不满道:“我多年前就学会了骑马,大哥还不放心我么,我又不是哪家的娇小姐,太阳不会把我晒化了。” “这一路无遮无掩,我怕你不舒服。” “没关系的,天日还早,说不得咱们不久就能到了。” 见说不服他,萧沐郎只得道:“好吧,若是不舒服,不要瞒着。” “我知道了。” 等小半天后,他们到了西山,萧云郎强撑着下马,偷偷对林玉岚道:“你扶着我点儿,别叫大哥看见。” “怎么了?” “的确有些头晕,哎,不要紧,我们走在后面。” “……好。” 此时的萧粟正在将军大帐中,萧云郎和林玉岚直接去了那里,萧粟吃惊道:“你们回来了?” “爹,我们是昨天到了。” 萧粟笑了笑,叫属下给他们倒杯水过来喝,萧云郎捧着水杯道:“我来看看二哥和您,我还想把我的步景带回去。” “步景在这里养得不错,只是怕有些不认识你了。” 萧云郎无奈道:“我知道错了,我当时也舍不得它,只是我去林家,不想委屈它日后只在闹市中委屈踱步,现在我却这么需要它了,哎……我会跟它好好陪个不是的。” 萧粟忍俊不禁,摇摇头道:“算了,你去找你二哥吧。” “好。” 萧粟在帐子里,萧渡郎却顶着烈日看着新兵们,每一个人他都要仔细斟酌,这些人会承担起守卫京师的职责,所有细节都不能马虎,萧渡郎换上铠甲后,萧云郎还愣了一下,在家里哥哥们从不穿厚甲,这么热的天气,他真怕给人热晕了。 萧渡郎见到他很高兴,听了他的话啧啧叹道:“每年都这样,早就熬过来了,这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呢,每日操练完,大家的衣裳都汗湿了,那边河里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一个个都跳下去了。” 萧云郎想象了下那个场景,笑道:“我穿着不多衣裳就觉得热了。” 萧渡郎盘算了下,道:“今日有好菜,待会儿我记得给你盛些。” “是么?” 萧渡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二哥现在不能陪你,我叫人陪你去马场,中午、晚上都有好菜。” 萧云郎拉着林玉岚去了马场,看了看步景,步景通体雪白,鬃毛顺滑,萧云郎怀念道:“步景是我亲手养大的。” 林玉岚赞叹道:“是一匹好马。” “嗯,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的?” 萧云郎认真道:“我送给你了,咱们以前都是用伯府的马,嗯……虽然步景也是伯府出来的,却是属于我的,我们以后回去住,也得有自己的马匹才行,何况你时常要出去,也有很远的地方,没有马不行。” 林玉岚沉默地摸了摸步景,萧云郎笑道:“你骑上试试,这边马场大,跑得开。” “好。” 步景性格温顺,林玉岚与它只磨合一会儿便骑着它围着马场饶了几圈,一会儿后他骑马回来,萧云郎笑道:“晚上我们就带着步景回去,我饿了,咱么去吃饭,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第49章 朱二 萧云郎兴冲冲地去吃东西,却看见一个小兵端过来一盆苦瓜。 萧云郎:“……” 萧渡郎掀开帐子朗声笑道:“这时候吃苦瓜败火,吃完肠胃里清凉凉的,我也来吃几口,外面大哥在替着我呢。” “我不爱吃苦瓜……”萧云郎苦着脸道。 萧渡郎拿着一只小碗,吃了几口苦瓜道:“这个吃习惯就不觉得苦了,你尝尝试试。” 萧云郎皱着眉夹了一片,强忍着没有吐出去,萧渡郎哈哈大笑,萧云郎听着外面呼呼哈哈的声音,问道:“二哥,每年西山大营这里都会招很多人么?” “也不是,要一些废物来没用,想进西山大营,那就得拿出点儿本事来。” “哦。”萧云郎怕自己在这里给人添麻烦,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我看大哥的意思像是要在这里留几天,二哥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我去问问父亲吧,我怕是不行,这里晚上睡觉不大舒服,傍晚时候我叫人护送你们回去,我明后天的再说。” “好。” 饭后夫夫两个打听了一下赵宗所在的营地,一路慢悠悠走了过去。现在赵宗也已经是“老兵”了,当初他走了后门,仅仅半年时间,就历练了出来,和刚刚被甄选出来的新兵站在一处,已经明显看出了不一样,萧云郎还没有和他说几句话,他就挤眉弄眼地要找个没有人得地方说话,萧云郎和林玉岚不明所以,跟着他去了自己的帐子。 赵宗轻咳一声道:“舅舅,舅君,泉表弟最近惹下大祸了。” 萧云郎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姨妈闹得,泉表弟重情,他之前不是定了汝南侯府的二小姐么,后来汝南侯一家被贬为庶民了,我听说皇上不忍让宗室流落街头,还特意赏了一座乡间的小宅子叫他们全家人居住,还给了几亩田地,算得上是圣眷优渥了。泉表弟早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姨妈这不是又开始算计给他寻个怎样的亲事么?泉表弟不知道怎么了,哪家都不愿意……我前几日听说,泉表弟和二小姐有了来往,被姨妈关起来了。” 萧云郎皱眉道:“这可不是小事。” “以泉表弟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只是前汝南侯过惯了奢侈生活,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去种地?他把自己的姬妾全都发卖了之后,又打起了女儿们的主意,大概舅舅和舅君不清楚,原他家大小姐也是定了高门显贵,同样被退了亲,前不久,给前汝南侯卖给了一个乡绅做填房了。” 萧云郎目瞪口呆,他看了看始终在沉默的林玉岚,轻声道:“你说这种事……” 林玉岚问道:“泉儿和二小姐怎么又有了来往?” 赵宗道:“泉表弟也是偶然知道了大小姐的事情,怕是担心二小姐也被父亲卖给哪个莽夫,就偷偷去了那里,具体情形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泉表弟秘密购置了一个小房子,叫二小姐住了进去。” “还有什么其他人知道么?” 赵宗叹道:“应该是没有,泉表弟之前隐约跟我说,说他也没脸和二小姐再续前缘,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给人糟践了。” 萧云郎和林玉岚都沉默了下来,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看人怎么提,武嗣泉可以跟人说他和二小姐是清白的,可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有理也是说不清的。 赵宗小心道:“舅舅,舅君,我现在就怕一件事,姨妈为了把这件事瞒下来,恐怕会对二小姐下手,还有前汝南侯现今是个混不吝,他女儿跑了,他为了银子要是闹起来也是难看,我前天回家的时候,泉表弟一个忠心的随从来找我,恳请我帮忙把二小姐再藏起来,可是军命难违,我昨天就要回西山来,也没有办法去寻她。” 萧云郎点点头道:“我明天去找找她,看她还在不在,我只担心二姐已经派出了人去。” 赵宗叹道:“泉表弟之前就把二小姐转移到了其余地方,只有我清楚。” “嗯。”萧云郎放了心。 这件事赵宗也是实在找不到其余人可以帮忙了,他和武嗣泉兄弟情深,对于他的嘱托,自完全没有办法忽视。 赵宗道:“舅舅,姨妈不会一辈子关着泉表弟,顶多十天半个月,表弟现今身上也又差事,等那时候,您把人交给他就是。” 萧云郎点点头道:“好。” 赵宗空闲时候不多,说了几句话就跑回去了。 他走之后,林玉岚对萧云郎道:“这件事,你可以不答应。” “玉岚,不管咱们和二姐一家关系如何,不管我们原不原谅嗣泉,他这件事我们都不好袖手旁观的,二姐心狠,若是……我怕前汝南侯闹起来,现今那些文官们死死盯着武将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放,给有心人一利用,这就会变成天大的丑事,泉儿这一辈子也毁了。” 林玉岚点点头,萧云郎想了想,道:“那条胡同离我们家也不远,只是我一时也想不起叫二小姐暂时住到哪里去。” 林玉岚心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萧云郎笑道:“我们去牵上马回去吧,父亲和哥哥们都去忙了,别叫他们分出心思来照顾我们。” “好,我去牵马。” “嗯。” 萧云郎和林玉岚回京之后已经是傍晚,他们找到了二小姐住的院子,这里院墙低矮,萧云郎下马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女子刚刚从井里提了水出来,晃晃悠悠地往厨房去了。 萧云郎原以为这是伺候二小姐的下人,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那就是汝南侯府家二小姐。萧云郎最后一次见她也是两三年前了,朱雅芙作为宗室贵女,向来是仪态端庄,那时年纪小,也有几分娇弱可爱,现今的她却像是一个普通农家女,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有常年劳累磨出的茧子。 朱雅芙请他们进去坐下,坦然笑道:“这里只我一个人住,寻常事情我也做惯了,用不着人伺候。” “嗯……”萧云郎笑了笑。 朱雅芙给他们倒了水,歉然笑道:“没有好茶叶,两位见谅。” 萧云郎道:“我们来的目的,你应该清楚。” 朱雅芙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萧云郎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恕我直言了,朱二姑娘,你对泉儿……” 朱雅芙打断他道:“现在不知怎么称呼您,是林三郎君还是萧小少爷?” 萧云郎愣了一下道:“你随意就好。” 朱雅芙正色道:“那我还是叫您林三郎君了,您的意思我知道了,对武少爷,我心里只有感激的,我从没有怨恨过他什么,害得我家落入这般田地的是我父兄,不是他。我大姐姐原先定的人家想必您也听说过,大姐姐被父亲出卖的时候那人一丝动静也无,可是武少爷却愿意救我出火坑,对我以礼相待,事事想得周到,我无以回报。我虽落魄,也是朱家女,此生也断无与人做妾的想法,等这件事情了结,我就离开京城!” 萧云郎不由对朱雅芙有了几分赞叹,只是听她说完,却皱眉道:“可是你一个姑娘家……” 朱雅芙苦笑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我兄长无能,听了人几句挑唆就做错了事,当年就已经外逃了,我父亲这些年变卖姨娘、丫鬟,还是我那个做地主的大姐夫时常补贴,我母亲早就没了,现在的后母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我的幼弟,我若是回去,也是跟大姐姐一样不知卖给什么人,我想过了,我离京后,找个寻常男子就嫁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什么活儿也能做了,夫妻两个不求大富大贵,挣得一家温饱足矣。” 这时,萧云郎才真正对这个女子敬佩了起来,他回忆自己当时情形,当时夫家倾颓,若是身后没有萧家支撑,他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心气。 林玉岚虽不言语,也对朱二小姐颇为欣赏,只是一想起他那二姐,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萧云郎想了想,道:“不如你现在跟我们回南蓑巷先住几天,我派人在这里盯着,等泉儿出来了,你们再把话说清楚也好。” “那我就叨扰了。” 萧云郎对林玉岚道:“今天咱们不回伯府去了,不知道房间有没有落灰。” 现今京里被朱献拔出了不少钉子,林玉岚并不担心还有人胆敢行刺,他想了想,道:“简单住一晚上,明天再说吧。” “嗯。” 朱雅芙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床铺,只是委屈她只能住先前小丫头的屋子,这时候家里也没有吃食,还是林玉岚在青云路市肆上买回来的,饭后几人都疲惫地回了屋子,各自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萧云郎就爬起来盘算着今日怎么安排,他推开窗户,看见朱雅芙已经起来了,萧云郎笑道:“姑娘起得好早,我想了想,这几天我们夫夫两个也留在这里住,一直等到泉儿出府。” 朱雅芙笑道:“好呀,您做主就是。” 大白天的,林玉贞怎么也不会来抢人,萧云郎出去采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之后请左家夫妻照顾好朱雅芙,这才和林玉岚一同回伯府去了,他们的换洗衣物都在伯府那边,院子里收拾不过来还要借几个下人过来。 萧云郎把朱二姑娘的事情跟小袁氏说了后,小袁氏沉默一阵道:“你做得对,这不只是为了武嗣泉,还有我们诸多武将世家,现如今我们一损俱损,不能给人抓住把柄。” 萧云郎道:“我不放心叫一个姑娘自己住着,这几天我和玉岚就先回去了,等大哥或者二哥回来再商量其他的。” “好。” 尤伯派出去给他们收拾房子的人浩浩荡荡出发后,萧云郎和林玉岚去看了属于他们的两间铺子,铺子装潢已经弄好了,茶楼还是叫“斐然”,萧云郎省了省事,茶叶铺子也用了这个名字。 这段时间他还没有和萧炎郎见过面,不过今日看萧炎郎介绍来的掌柜和伙计都不错,萧云郎心里十分满意。 等事情做完,小两口难得惬意地想回去歇晌,萧云郎道:“就是热了一点儿,不过提水也方便,晚上炒个青菜吃。” “好。” 林玉岚牵着萧云郎回家去,不自觉就微笑了起来,他身边这个人,昨天还是伯府的少爷,七八个丫头伺候,今日跟他一起又变成了寻常百姓,洗手作羹汤,萧云郎赞叹朱二姑娘,却不知在林玉岚心里,他才是最完美的。 第50章 亲事 在南蓑巷第三天,林玉贞就找上了门来,这一次她没有再示弱,而是气势汹汹带着仆妇,直接闯了进来,那时萧云郎正在院子里和朱雅芙说话,朱二姑娘这几年虽受了蹉跎,那些早就刻在心上的气度学问现今又显露了出来,萧云郎正在听她讲香道,手头没有器具,朱雅芙一边讲着一边随手给他比划。 萧云郎惊奇道:“香道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原来我一直是俗人,只知道把香料放进香炉里,它就自己燃起来了。” 朱雅芙笑道:“用香和赏香本就不是一回事,我也不过是在山上跟着静心师太学过一点儿皮毛,平日里都不敢拿出来显摆的。” “那也很不错了,我……”萧云郎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大门被猛得打开,发出一声巨响,萧云郎被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林玉贞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萧云郎站起来,轻轻推了朱雅芙一下,朱雅芙点点头,迅速往小房间去了。 林玉贞面色不善地看着萧云郎,今日上午林玉岚出门去看铺子了,只萧云郎两个在家,他站起来,拍拍手道:“原来是你来了,有什么事么?” 林玉贞挥挥手,叫人把门关上,她明白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少。 萧云郎没什么好怕她的,见此情形,又悠闲地坐了下来,林玉贞一步步走过去,脸色阴沉道:“你把人给我。” “不可能。” 林玉贞冷笑一声,“你非要看着泉儿被那个女人毁了才甘心么?” 萧云郎皱眉道:“朱二姑娘从没有缠着泉儿,泉儿救了她,原本是好事,这件事后朱二姑娘也准备离开京城,永远不再见你家的人,你何必纠缠不清?” “她这还算没有缠着泉儿么?若不是她勾引,泉儿怎么会瞒着我给她买房子?怎么会拒绝我给他提的亲事?” “泉儿已经这么大了,他做事有分数!” 林玉贞冷冷道:“你把朱雅芙交给我,我把她送出京城。” “这个我倒是可以代劳,不烦你劳心劳力了。” 林玉贞不知从何处打听来了消息,这一次是有备而来,带着起码十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萧云郎这种小身板儿根本拦不住,她一挥手,那群仆妇就要冲过来推朱雅芙房间的门,又有两个人拉着萧云郎,萧云郎怒道:“你们放开我!林玉贞!你对我动手,你可要想清楚!” 林玉贞脸上阴晴不定了起来,她在这里唯一忌惮的,就是萧云郎背后的萧家了。 萧云郎甩开两个妇人的手,又去抓那些强推门的人,林玉贞一句话不说,也不叫人住手,也不叫人拦着他。 萧云郎毕竟势单力薄,一会儿又被人甩开了,朱雅芙也被抓了出来,萧云郎皱眉道:“林玉贞,你要是敢把人从我这里带走,我下午就带人去你们府上把人带回来!” 林玉贞不敢肯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要真是那样,自己想要瞒下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住了,她一愣神,萧云郎忙把人推开把朱雅芙拉到了自己身后,朱雅芙也是满脸苍白,林玉贞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朱雅芙咬着下唇,双手都在颤抖,她低声道:“你让她把我带走吧。” 萧云郎立刻道:“不可能。” “可是……她又不会杀了我,顶多就是把我送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嫁出去,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两样……” “那怎么一样呢?你本来可以选择你想要的丈夫,她却会随意把你卖出去,跟你父亲没什么两样,这样你逃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林玉贞还在观望的时候,有人忽然一脚把门踹开了,萧云郎本以为林玉岚回来了,却发现进来的是气喘吁吁的武嗣泉。 武嗣泉一路跑来,衣裳也不怎么整齐,林玉贞一见他就怒道:“你怎么出来了?” 武嗣泉走到她面前,低声恳求道:“母亲,您跟我回去吧,我跟朱二姑娘真的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肯定下亲来?” “我……”武嗣泉为难道,“母亲,我们回去再说可以么?” 林玉贞冷淡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你如果答应了我,我可以不再管这件事,甚至可以送朱二姑娘一笔银子当嫁妆,如果你不答应,我只能猜测是朱二姑娘使了手段勾住了你的心了!” “母亲!” 朱雅芙窘迫地紧紧攥着手心,萧云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你们武家人的事情,何必要闹到我的家里来解决,泉儿,你还是劝你母亲回去吧。” 林玉贞稳稳地坐着看武嗣泉,武嗣泉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正在僵持之势,林玉岚终于巡视完铺子,回来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3节 他一进门,就紧紧锁起了眉,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好二姐是为了朱雅芙来的,可是竟然摆出这样的阵仗,林玉岚心里不满迅速升腾,直接冷声道:“都给我出去!” 林玉贞站了起来,她在这个幼弟面前,总是缺少了一丝底气,她看着武嗣泉道:“你现在给我一个准话,定不定亲?” 武嗣泉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道:“母亲看中了这么多小姐,叫我怎么选?若是我选中的人家再没落了呢,母亲叫我再退一次亲么?” “你——” “母亲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来之前,已经找到了侯爷,我已经辞去校尉之职,要从最低层做起。” 林玉贞瞪大眼睛,既惊又怒道:“你竟然……你知道我是废了多大的苦心才……” 武嗣泉淡淡道:“我这大半年,踩着亲舅舅和未婚妻上位,我早就够了,我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的官,母亲为我做的事我记在心里,可是日后还是让我自己来闯一闯吧。” 林玉贞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武嗣泉走到林玉岚面前道:“小舅舅,今日是我母亲不对,我谢谢您和舅君帮我把朱二小姐接到家里来,我先走了。” 朱二姑娘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最后也只深深叹息一声。 林玉岚黑着脸收拾了一下家里,萧云郎在一边跟着他道:“她们都是女人,也没有动手,我们没有吃亏。” 林玉岚道:“以后不要放她进来。” “哎,我知道了,”萧云郎走过去,轻叹道,“你看,泉儿还是懂事了,有这么出息的孩子,她却不懂自己孩子的心思,自以为是地给了他那么多麻烦。” 林玉岚道:“不说他们了,这里虽好,只是无遮无掩,谁都能进来……这里空房子多,我们彻底搬回来住的时候,还是要请一两个护院好,你说呢?” “可以啊。” 这里说小那是跟侯府、伯府比的,像是隔壁左家,跟他们家一样的格局,光主人就有五个,又有小丫头、老妈子、小厮,不知道多少人口,萧云郎笑道:“以后咱们家,人也会越来越多的。” “嗯。”林玉岚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朱二姑娘怎么办?” “我看今天这样子,林玉贞是不会再来了,泉儿说不得会来跟她告个别,你说呢,她也是可怜人……” 林玉岚拉拉他的手,认真道:“吃饭。” 下午时候萧炎郎过来了,萧云郎与他原本并不熟悉,只笑道:“原来是炎堂哥来了,请坐。” 萧炎郎道:“我今日得空,就去了伯府拜访,尤管家说你现在在这边住,我就冒昧来了。” “还没有谢谢堂哥给我荐的人,可给我省了好大麻烦,那一日我叫人给祖叔父和叔叔送去的茶叶,堂哥觉得好么?” “我祖父和父亲都觉得好,多谢你了。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找好日子开业,我也好来帮忙。” “等这热劲儿过去吧,大概还有一个月,对这些事我都不大明白,我叫尤伯请人看日子了……到时候还是得麻烦堂哥,我们两个从没有做过生意,对这些事情都不懂。” “那是自然,云弟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只管叫人去找我就是。” 萧云郎笑了笑,没有说话,平心而论,他挺喜欢萧炎郎这个堂兄,虽然可能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们,可是却不讨人厌,而且真心真意地帮了他许多忙。 林玉岚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开口,他感觉萧炎郎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缘由,萧炎郎此次也带了不少礼物,一份儿已经留在了伯府送给了小袁氏,一份儿是给萧云郎的,萧云郎也没有客气,收了下来,等萧炎郎走后他打开盒子,才惊叹道:“竟然是这么好的白瓷茶壶,可不便宜啊。” “是么?” 萧云郎道:“这个就留在咱家里用吧,这个小鱼真灵动。” “你喜欢就好。”林玉岚才在想着方才萧炎郎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看壶。 萧云郎并不在意,把壶收起来道:“真盼着咱们的铺子很快就开起来,赚好多钱,然后再开好多铺子,不过我们都不管,请好多掌柜来管。” 林玉岚无奈笑道:“要是让人把钱都卷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吧。” 林玉岚没有说话,只无奈地看着他笑了一下。 萧云郎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笑道:“要是世家名下的铺子自然是没有这种问题的,那些做掌柜的都是家中奴仆,可是咱两个小老百姓,也只能多忙活一些了。” 小袁氏最近的确忙不过来,萧炎郎表示要帮忙的时候,小袁氏也没有推辞,肃安公府不缺银子,杜夫人送回来不少,只是器物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就能买好的,时常需辗转多地,萧云郎虽能帮着长长眼,他到底只有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巧萧炎郎手下就有瓷器店,给他们准备了不少精品。 一日萧云郎终于忍不住道:“母亲,他这不只是要与我们家拉近关系,还是有事相求吧。” 小袁氏一边看着一副游鱼图,一边笑道:“嗯,他们家太老爷早就不管事了,老爷做了小官,也没什么机会再进一步了,炎郎精明,却不是做官的料子,他家小姐想找个好归宿,还不是要靠着你父亲是她伯伯么?” 萧云郎忽然想到了别处,惊奇道:“难道,青澜堂妹还有进宫的意思?” 小袁氏摇头笑道:“这几个月杜氏常带着青澜来,我却没有看清,明年宫中若是大选,以他家地位,青澜位份也不会高了,我瞧炎郎并没有这种想法,大概还是想的别人。” “我那天想了想,袁家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人。” 小袁氏轻笑一声道:“反正嫡系是没有,庶出的太多了。不过要是他们真有这意思,我们帮个忙看看袁家有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也是应该的,这些日子也是难为炎郎了。” “嗯。” 跟着皇家守三年国孝的毕竟少,还有这几个月结束,现在已经有不少士族人家开始盘算开子孙的亲事了,萧云郎算了算,他身边人多是没有成亲的,未来几年想必会很热闹。 哎?不知道未来的皇后会是什么人呢。 第51章 开张 武嗣泉果真辞去了官职,林玉贞每天都气得心尖儿疼,也没空再管朱雅芙的事情,虽然她心里仍旧恨得牙根痒痒,觉得朱雅芙就是泉儿辞官的缘由,无论她怎么强逼武嗣泉去找侯爷说清楚,武嗣泉浑然不动,日日在家里呆着。 林玉贞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由他去,那日武嗣泉所说的话,她也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她向来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天经地义,林家倒了,她既然帮不上忙,离得远一些近一些也没有什么两样,她是当家太太,自然万事要为夫家考虑,丈夫靠不住,她必须把把儿子培养出来,才不辜负自己几十年的辛苦。 武嗣泉在家陪了母亲几日,才去了南蓑巷看朱雅芙,那一日林玉岚和萧云郎都在家里,朱雅芙这些日子心事重重,总是在在屋里做刺绣,武嗣泉在大门外敲了几下门,萧云郎走出屋门问了声:“谁啊?” 武嗣泉低声道:“小舅君,是我。” “哦……”萧云郎去打开门。 武嗣泉道:“朱二姑娘,她……” “你进来吧,我们都在,你母亲呢?” “我母亲没有拦着我出门。” 萧云郎点点头,林玉岚也从里面出来了,武嗣泉道:“小舅舅。” 林玉岚没有答应,也没有说别的,只冲萧云郎招招手,萧云郎轻叹一声走了过去,一行人到了朱雅芙的房间前,萧云郎走上前去敲敲门道:“朱二姑娘,武嗣泉来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朱雅芙来开了门,萧云郎道:“有话你们在这里说吧,我们两个出去一下。” 武嗣泉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云郎对林玉岚低声道:“我带你去肃安公府看看吧,今日母亲也在那里,咱们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 “好。” 两个默默牵了马出去,一路往肃安公府去了。 现在的肃安公府比起年初那时候气派多了,虽然小丫头们还没进来,新买的男仆已经忙活了起来,还有不少工匠留下继续精细修缮,他们一路走进去遇见不少人,萧云郎问清楚了小袁氏所在的地方,带着萧云郎过去,这一次小菱儿不依不饶要跟着来,小袁氏只好叫奶娘抱着她出来了,萧云郎笑着把她接过来道:“小菱儿喜欢外祖母家么?” 小菱儿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只是一会儿后她就挣扎着要下去自己走,萧云郎便扶着她在屋里转了起来。 大概小孩子都是刚学会走就要跑,萧云郎只觉自己根本牵不住她,萧云郎想起王央梁家的阿蝶,笑道:“咱们菱儿大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像阿蝶那样也好,省得给人欺负是不是?” 小袁氏听到他说话,也道:“我前几日听你说起阿蝶,就觉得菱儿要是有那么些本事,我就不用操心了。” 萧云郎带着阿蝶凑过去看小袁氏手里的单子,萧云郎惊道:“怎么还差这么多?” 小袁氏道:“这是我原先列的,不过其实用不了这么多,袁家是举家搬回京城,之前搬走的还是要带回来,咱们萧家的库里也有不少能用得上的,你看这些都是炎郎帮忙采购的。” 萧云郎不由问道:“哪还有什么好忙的?” 小袁氏道:“这些摆设都精贵,不是一两天能搬完的,这些年袁家又添了不少人手,什么人房间里放什么东西我还没想好,那些新的姨娘弟弟妹妹我都不知道他们脾性,现在还要安排院子住,有时候几个小姐几个少爷住在一起,我就怕他们日后不合埋怨我。” 萧云郎无奈道:“这有什么,等他们来了,再换就是了。” 小袁氏忽然想起了什么,无奈道:“你大表姐去了天津,她来信说年后再回京,她是嫡出大小姐,身份摆在那里呢,可是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得了消息,纷纷来信说要帮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人家。” 她们都是在袁家去西北前就嫁出去的,因为嫡出庶出的缘故也不常来往,现在听说位高权重的祖父要回来,自然要搞好关系。 萧云郎的二表姐在京城,三表姐去了河北,都不算远,小袁氏继续道:“她们来了信后,我二姐和也来了信,说家里有个小子现今也有些出息,有什么活儿尽管使唤他就是。” “二姨家不是挺显赫么?我记得二姨夫还是户部的官呢。” 小袁氏笑道:“二姐的生母当年在家里与母亲并不和睦,这些你大概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萧云郎如有所思。 说了一会儿话,萧云郎把小菱儿放下就带着林玉岚出去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萧云郎只去看了看已经修好的地方,看了看箱笼里的器物,萧云郎还去看了看养莲的大瓮,师傅们已经把莲花移来了,不只是莲花,前段时间里花园里也种上了花草树木,现在正值夏日,芍药艳丽,枝叶旺盛,还有人日日精心打理着,萧云郎不禁笑道:“到时候咱们也来住几天。” 林玉岚忽然道:“你外祖母是很严厉的人么?” “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想到,她老人家要管着这么一大家子,又管得井井有条,若是脾气太软和,那必然是管不住的。”他其实是怕外祖母心疼外孙,不喜欢他,提前问清楚老人家脾性,以后好讨好她一下。 萧云郎笑道:“外祖母的确很有威严,她平日不怎么拘着那些姨娘,也从不使坏,那些庶子庶女呢,是这样的,我外祖父从年轻时候就风流,外祖母大家出身,风度是有的,后来她有了我大舅舅和母亲,更不觉得那是什么事儿了,就跟我外祖父挑明了,他愿意生多少就生多少,只是不能有女人和庶子坏了规矩,等那个时候外祖母就亲自出手,谁也救不了他们。” 林玉岚点头道:“我想外祖父对外祖母也是敬重的。” “对啊,外祖父其实都不敢惹外祖母的,嗯,不过我外祖父花心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了,他六十岁上都给我生了几个小舅舅小姨妈,对了,因为肃安公府人口多,外祖母早年就定下了庶子庶女和姨娘们的份例都是只有一点点儿,有出息的呢就出去自谋出路,没出息的呢就算是日后分家也分不了多少。” “这主意很不错。” “嗯。” 萧云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外祖父当年离京的时候,有名分的姨娘是十三四个,我的舅舅好像是八个,姨妈是十四个,现在是十个和十五个了,你想想,这么多人口又有多少孙辈?” 林玉岚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无奈叹道:“自古英雄爱美人。” 萧云郎看了看时辰道:“咱们回家去吧,看看他们说好了没有,我觉得朱二姑娘想得很对,她要是出京嫁人,说不得也有个好归宿。” 林玉岚不置可否,和萧云郎一起同小袁氏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等夫夫二人回家去的时候,朱雅芙正在院子里发呆,武嗣泉已经不见了,林玉岚去喂马,萧云郎走过去问道:“朱二姑娘,你们说好了么?” 朱雅芙愣了一下,过了好一对儿才道:“他说要娶我。” “什么?” 朱雅芙苦笑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可是他的确是那么说的,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二姑娘,”萧云郎坐在她的对面,温声道,“你喜欢泉儿么?” 朱雅芙轻叹一声道:“我们两个当初虽订了亲,不过一直恪守礼仪,也从没有见过,还是前不久他去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以前我的未婚夫武嗣泉,我说不怨恨他是真的,可是也不想与他再有牵扯,可是我自己一个弱女子,没有人帮助的确不能离开那个家,我才跟他走了。我从不了解他是什么人,在开始时候我也想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之后觉得他可能是良心上不好受,想要补偿……我在他那里住了一个月,他对我尽心尽力……您说,他现在什么样的女孩儿娶不上?” 萧云郎微笑道:“他的确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嗯,他的确是,我的长兄现在还在逃,父母又是那个样子,他娶了我就是娶了个累赘……我很感谢他,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嫁给他。” 萧云郎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朱雅芙脸色有些黯淡道:“他会想明白的,他应该娶个大家闺秀,而不是我,他会想明白的。” “可是,如果他坚持要娶你呢?”萧云郎问道。 朱雅芙抬头看他,眼角湿润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坚定道:“可是,如果他对我是真心的,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会嫁给他!” 萧云郎笑了笑,对她道:“嗯,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 萧家父子三人忙活了一个月,才把征军的事情做完,萧粟写好折子送进宫里,萧云郎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只待几天后铺子就要开起来了。 这一年热得早,凉快得也早了些,萧云郎家的茶叶铺子离他们家不远,茶楼却有点儿路程,两家店一时开张,萧云郎就有些紧张,生怕忙不过来,林玉岚按他的意思,给早年旧友写了请帖。 两间铺子都在好地方,不愁没有客人,萧云郎在前一天巡视了两遍,又确定请帖都发了出去,晚上依旧无法安眠。 林玉岚看他辗转反侧,安慰他道:“明天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睡吧。” “我睡不着啊。” “闭上眼睛,不要想铺子的事情了。” “可是我不管闭不闭眼都会想起这些事情来,我这么瞻前顾后的人一定挣不了大钱。” 林玉岚失笑,把他按在怀里,强硬道:“睡觉,明天一早我就把你叫起来!” “……嗯。” 第二天,萧云郎所预想的手忙脚乱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一大早,店里掌柜叫伙计点了鞭炮,除了原本就知道的,来往行人有的觉得新奇也会进去瞧瞧,茶楼那里一大早就有了客人,伙计们请的足,一个一个的也没有太忙。 萧云郎骑着马两家店轮换着看,林玉岚都替他觉得累了,最后勒令他在茶楼里休息,萧粟不好出面,中午时候萧沐郎、萧渡郎都一起过来了,一直在这里留着帮忙的萧炎郎招呼着不少达官贵人,还亲自把萧家兄弟引进了包间,萧沐郎微笑道:“近些日子,小弟的事情麻烦你了。” “这不是应该的么,以后伯府里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就是,我虽然没什么出息,三教九流倒也认识些人。” 萧渡郎一边喝茶一边道:“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亲戚。” 等顾长雨和黄伏立两个来的时候,萧云郎推着林玉岚去陪客,旧时好友相见,彼此都有些尴尬,三个人在一间雅间里,都不知道说什么。 顾长雨摸摸鼻子,把一个盒子推出来道:“这是我父亲送的贺礼。” “……这是我家准备的。”黄伏立道。 三个人又没了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忽然齐齐大笑起来。 第52章 朱家 顾长雨道:“我之前几个月,和他去酒楼喝酒,看见一群人压着你走,我后来一打听,那些都是萧沐郎的手下,你们两口子那时是怎么了?” 林玉岚回忆了下那时场景,无奈道:“都是误会。” 顾长雨喝着茶,赞叹道:“这龙井不错,我听人说,你们是亲自到南方去收的?” “的确是,当时我和云郎都想出去走走,刚好也要收茶叶,就直接跟着镖局去了苏杭,这些茶叶大多是我们收来的,你喝的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茶。” “那可是难得了,待会我给我们家老爷子带上点儿。” 林玉岚点点头道:“我已经叫人包好了,待会儿你直接带走就是。” 黄伏立立刻道:“有我的吗?” “当然有。” “嘿嘿,我就知道不能少了我的份儿。” 不过一年多,林玉岚的人生却是颠覆了好几遭,几个人又唏嘘了起来,林玉岚表情平淡道:“若不是云郎,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你这话是说着了,当初你真是娶对了人。” 林玉岚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长雨道:“咱们多年的兄弟,当时你家里出了事,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我家里四个哥哥盯着我,我爹管着我不许我出门找你,哎,我好不容易找上黄二,你却闭门不见,唉。“ 林玉岚歉然道:“当时颓废了一阵子,是我不对。” “都过去了也是,你这里弄得不错,咱们以后还是常聚聚,别又生分了。” “好。” 那一边萧云郎亲自给哥哥们斟了茶,笑道:“我以后就做个甩手掌柜,能不来我就不来了,我看着人这么忙,端着茶具走来走去胆战心惊的。” 萧沐郎微笑道:“不想来就不要来,以后还有什么打算么?” “最近忙了这么久,我要休息休息了,看看书下下棋,现在朱二姑娘还住在我们家,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我们在一起说说话也不错。” 萧沐郎皱眉道:“她还住在你那里?” “对啊,武嗣泉说是要娶朱二姑娘的,他虽然有个那样的母亲,我还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朱二姑娘家虽然现在没落了,可是她的学识出身都是好的。” 萧沐郎摇头道:“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还是姓朱,可是她的哥哥是在逃的叛逆,武嗣泉是个带兵的,若是有朝一日他大舅兄找到了他要做些交易,你叫他怎么办?” “可是……朱二姑娘的哥哥不是什么好人,连朱二姑娘都挺恨他的,更别说武嗣泉了。” “带兵打仗不是小事,什么时候都要谨慎,他可能的确不会轻信朱家人,可是别人会不会信他呢?武嗣泉是这一辈武家子弟里难得出息的,武侯爷也有意栽培他,他辞了官职从底层做起,老侯爷对他还大为赞赏,若是知道他还是要娶朱家女,怕是他的前途也会受影响。” 萧云郎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萧沐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其实也不必为别人担心,武嗣泉和朱二姑娘都不是蠢人,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希望朱二姑娘的哥哥早日给抓住。” 萧渡郎也道:“就是,把人逮起来也好,省得在外头使什么幺蛾子。” 铺子步入正轨后,萧云郎逐渐有些无所事事起来,整天在家里看书也不出门,只是偶尔去肃安公府看看进展,不久后朱二姑娘提出要告辞,萧云郎道:“在这里也挺好的呀,这里就我们夫夫两个,清静得很。” 朱雅芙道:“我离家已经有几个月了,我家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回去以后就跟他说我给他找了一个有钱的女婿,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萧云郎叹道:“如果有什么事,你要记得跑出来。” “我知道,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萧云郎看了看林玉岚的方向,微笑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已经不怨泉儿了,泉儿是他的亲外甥,以后你做了泉儿的妻子,就是我们两个的外甥媳妇。” 朱雅芙笑了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萧云郎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送朱二姑娘回去,林玉岚默默套上了马车,一行三人驶出了这个院子。 朱雅芙说了地点后,萧云郎问道:“我听说你们家也有田地,平日里是谁管着?” 朱雅芙无奈道:“我家里哪里有懂得侍弄这些的,我父亲租给了临近的村民,收些租子来,都不够给他喝酒的。” “原来是这样。” 越是快到家了,朱雅芙的脸上越是凝重,萧云郎也明白她心里必然不会太轻松,就安慰道:“好歹有我们两个呢,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们直接回去就是。” 朱雅芙勉强笑了笑,又是深深叹息一声。 皇上赏的院子虽然是农家院,但是已经不小了,朱雅芙下了马车去敲门,好一会儿,他们才听见一个妇人道:“谁啊?” 朱雅芙道:“是我。” 里面陡然安静了下来,妇人的脚步声离他们远去后,朱雅芙才无奈笑道:“那是我继母。” 而后他们听见一个人从门内跑了过来,猛地打开门,手里拿着一根扁担,脸色通红,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我生你养你,你竟然跑了!”说着,一扁担就要打下来。 萧云郎吃了一惊,而林玉岚已经一把抓住扁担,向前一推,紧握着扁担的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疼得“哎呦”一声,他身后的妇人观望了一会儿,才去把他扶起来,前汝南侯朱安易一把把妇人挥开,自己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萧云郎和林玉岚。 萧云郎和林玉岚早些年都见过他,当时的朱安易还是风流的宗亲侯爷,气势轩昂,而他现在好像也认不出他们两个了,他认了好一会儿,才道:“竟然是你们,你们把我的女儿拐到哪里去了!” 朱雅芙难堪道:“爹,跟他们没有关系。” “你给我滚开,”朱安易冷哼一声,背着手走了一圈,蓦然眼中忽然爆出了精光,他看着林玉岚道:“是你看上了这丫头,要叫她做妾,我告诉你,我的女儿,你拿来一千两银子,你就带她走!” “爹!” 林玉岚冷冷道:“你误会了,不是我。” “那是你,萧小少爷,你和他和离了?” 萧云郎都要被气笑了,对他道:“我和我相公好好的,我与朱二姑娘也算故交,知道她落难,有心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朱安易抖动着胡子,强硬道:“那是什么人,我告诉你,要是平民百姓我可不依!”他身后的妇人抬起头来看了几人一眼,又低下了头,目光中却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情绪在闪动。 朱雅芙道:“爹,请两位客人进去喝杯水吧。” 朱安易看在可能会有的好女婿份上,让开了路,“进来吧!”大概是酒也清醒了,他身上忽然有了几分皇亲国戚的气势。 他进门后,又急切地问道:“是什么人?是做妻还是做妾,不会是外宅吧?是做官的还是做生意的?” 萧云郎环顾一周,淡淡道:“并不十分准,您也是朱姓的人,就算要谈婚论嫁也要等明年。” 朱安易一听不是十分准,脸立刻拉了下来,冷笑道:“你们是来逗我玩儿的,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怕你们,要是没有什么准信,下个月我就把她嫁出去,我们现在就是平头百姓,也被从宗室里除了名,还管什么国孝不国孝的?” 萧云郎正要开口,林玉岚道:“你把朱二姑娘再嫁给一个地主,等明年有显贵来提亲的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朱安易神情复杂地低下头,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又恶狠狠地看了朱雅芙一眼,冷哼一声。 朱雅芙对自己的生父已经完全失望了,连看都没有看他。 朱安易的妇人神情复杂得看着朱雅芙,也在想,难道这丫头这一次偷跑出去,真的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若是有一个有出息的好姐夫,自己儿子也能沾上光。只是要明年才能成亲,这半年不知道这个家还撑不撑得住。 萧云郎把话说清楚就准备告辞,朱安易嘟囔道:“什么好女婿,既然要议亲,也不亲自来见见岳父。” 朱雅芙忍不住道:“我看你是想要钱吧!” 朱安易下意识就要抬手抽她一巴掌,但是他一看见朱雅芙冰冷的目光就停住了,心道,哼!这丫头说不得真有些造化,找个比武嗣泉还强的! 朱雅芙送了夫夫两个出去,在门外叹道:“真是叫你们见笑了。” 萧云郎担忧道:“你自己留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朱雅芙苦笑道:“我父亲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了,我自己会干活会刺绣,日子过得去。” “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去找我们。” “嗯。” 夫夫两个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萧云郎道:“还有不少行礼留在伯府里,改天要记着搬回来,我是这样想的,以前咱们缺钱,这里乱糟糟的也住进来了,铺子已经开始赚钱了,我想也找些好工匠把这里的房屋整修一下,过段时间采买些下人,把这个宅子撑起来。” 林玉岚赞同道:“你想得很对。” “叫纹儿和桃子都回来当大丫头,再买些小丫头,书童、小厮都准备齐全,咱们把这里经营好,要是咱们越来越有钱,就把宅子扩建了,反正隔壁现在也空着,大不了买下来就是。” “好。” 随着天越来越凉,日头也短了,不多时候星子已经闪了出来,萧云郎和林玉岚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一人一把椅子靠着,萧云郎笑道:“你看,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林玉岚仰头看着星空,笑道:“是,原来越好了。” 第53章 修缮 萧云郎第二天就去了肃安公府,询问负责修缮府邸的管事,若是他想修修自己的小宅子,要雇佣多少人手。 管事知道这是锦江伯府的小少爷,不敢怠慢,他算计了一会,道:“不知道小少爷是要快些还是不大着急?” 萧云郎沉吟道:“我倒是不算很急,年前修起来就可以,还有好几个月呢。” “那我就找上四五个人,嘱咐他们干活儿精细些,您看这样行么?” 萧云郎点点头笑道:“我不是很懂,您看着来就是,等你有空了,叫上人去我们家看看。” “好。” 管事没几天就找好了人手,去了萧云郎家看了看,择定时间开工,时日越冷,萧云郎铺子里的生意越好,当时去南方采买茶叶的时候,因为后期那些变故,他因祸得福,好多茶叶都是从被查抄的静园茶庄里搬回来的,没有花多少银子,当时萧粟给他的一万两银票都没有用到,现在铺子盈利,不出几个月就能把当初外祖母给他的本金也挣回来。 银票还给萧粟的时候,萧粟倒是没有再坚持留给他,萧云郎笑嘻嘻道:“儿子现在挣钱了,以后就是我孝敬您的时候了。” 萧粟微笑着点点头道:“你不要忘了为你外祖父一家人预备礼物。” 萧云郎笑叹道:“外祖父家人口太多了,现在我还没有算过账来呢,大哥说了,我只要给外祖父、外祖父和大舅舅一家准备好礼物就好了,其余人我要是一个个采买东西就要穷死了。” 萧粟无奈道:“几个长辈你还是要顾及一下,像是你那些舅舅和姨妈。” “……那好吧。” 萧粟不知想起什么,蓦然叹道:“你外祖母走时你母亲去送,你外祖母回时你母亲却故去几年了,老人家这次回来,不知会有多伤感。” 萧云郎想起生母,也有些难过起来,对啊,外祖母那么疼爱母亲,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外祖母在西北主持大局不得回来,不知在那里留了多少眼泪。 萧粟拍拍他的肩道:“你外祖母疼你,你要叫老人家开心。” “我知道。” 萧云郎的宅子修好以后请萧粟赏光去吃餐便饭,萧粟欣然应了,这宅子原就是萧家的产业,萧粟也是多年没有来了,他为将多年,气势轩昂,几十年带病修出来的气派,邻居左嫂子刚要开门出来,一见骑在马上的萧大将军,竟然瑟缩了一下忙不迭跑回去了,萧云郎在家准备好了几个菜,出来迎接父亲,好奇道:“哥哥们没有来么?” 萧粟下马后,随意道:“他们有差事。” “母亲呢?” “她也忙不开身,不过你母亲也给你预备了礼物,明日就派人送来。” 萧云郎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这时候吃蟹子最好,我还炒了几个小菜,爹爹待会儿尝尝。” “你自己做的?”萧粟一挑眉。 萧云郎道:“蟹子是外面酒楼刚送来的,还有一壶黄酒我烫上了,几个菜是我炒的。” 萧粟坐下后,问道:“你要采买的下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么?” “已经托人去找了,不着急。” “嗯。” 萧云郎请萧粟入席,林玉岚之前一直按萧云郎的吩咐在厨房看着最后一道菜,他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菜盛了出来端进屋去,把菜放到萧粟身前后,他才请安道:“岳父。” “嗯。” 坦白来说,萧粟当初对林玉岚这个儿婿也是挺满意的,这几年里林家接连变故,他若是有心,不管萧云郎愿不愿意都可以把人带回伯府,只是他仍旧给了林玉岚机会,林玉岚也没有太让他失望。 三人坐下后,萧云郎笑道:“爹爹好久没有尝到我做的菜了,您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精进些。” 萧粟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点头道:“很不错……不过以后还是找个厨子来吧,你的手不是干这些活的,冬日里不要碰凉水,你还记得么?” “我记得,现在这些菜都是玉岚洗的,我就翻炒翻炒,爹说的我也想过了,买下人的时候我也嘱咐了要有会厨艺的。”萧云郎一边动手给父亲剥蟹壳,一边道:“我看着不少人家好像已经开始请媒人走动了,好等明年成亲,父亲预备什么时候给大哥找媒人?” “你大哥到时候请皇上赐婚就是,我现在头疼的是你二哥。” 萧云郎笑道:“二哥是青年才俊,等大哥一成亲,就会有媒人把咱们家门槛踏破的。” 萧粟摇头笑道:“但愿如此吧。” 萧云郎的宅子修得不错,只是菜地荒了,萧云郎道:“等明年开春我再把菜地种起来,现在院子里光秃秃的,不过这时候不少花草开得正好,我正准备明天和玉岚逛逛花鸟市,买些东西回来充点院子。” 萧粟点点头,对小儿子的生活放了心。 萧粟公务繁忙,饭后不久就告辞了,萧云郎在门口目送父亲纵马远去,左嫂子听见声音,开门出来,小声道:“那是萧少爷的父亲……萧将军?” 萧云郎点头笑道:“是啊,我请父亲来看看我的宅子。” 左嫂子干笑几声,笑道:“我正要和你说呢,一个厨娘,四个小丫头,两个十五岁的男孩子,这些人你看够么?” 萧云郎想了想,道:“够了,就我们两个人,这么些人伺候足够了。” “不过那个厨娘呢,是不卖身的,家里还有个孩子,她要十天回家一次。” “行啊。” 左嫂子道:“那我就跟我么当家的说,叫他明天就把人叫来,你看看,有不中意的咱就换了。” “好。” 第二日左家夫妻果然把人带来了,除了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厨娘房氏,都是年纪轻轻的,萧云郎没有一个个细看,笑道:“左大哥挑选的人,我没有不放心的,我看这些小丫头长得都很周正。” 左家夫妻这才放了心,他们走后,萧云郎开始一个个问了年纪和出身,小丫头们大多是乡间夫妇卖了的,左大哥知道若是给拐来的萧云郎必然要恼,这一次也是细心挑了好久才选了这么几个,小丫头一个个手脚粗大,在田里也干惯了活儿的,两个小厮是读过书的,可以伺候笔墨,萧云郎现在卖茶叶,就用“甘露”、“黄芽”“绿雪”和“脆片”给丫头们起名,小厮一个叫“冬白”,一个叫“茗毫”,林玉岚听到后,不住地笑。 萧云郎怒道:“你笑什么呀,你嫌弃我起的名字不好听么?” 林玉岚摇头道:“我是在想,有一天喊一声‘甘露,给我拿冬白来’,你要茶叶,她要是把小厮给你带过去了怎么办?” 萧云郎撇撇嘴道:“不会弄错的。” 天似乎忽然就凉了下来,萧云郎也换上了厚衣裳,萧云郎原本不大懂花草,卖花的不断说茶花多么名贵,花期又长,萧云郎被忽悠着花了不少银子把两盆山茶搬了回去,萧渡郎一看就哈哈大笑说他被骗了,这样最普通的山茶遍地都是。萧云郎又去买了些便宜的菊花回来,萧渡郎又嫌弃这样的花不好看,萧云郎最后怒道:“那你说什么花好?我就是嫌院子里光秃秃的不好看,又不像那些爱花的人精通,我不买了,你买来送我吧。” 萧渡郎摸摸下巴,第二天还真的搬了一盆人家已经养得很好了的杜鹃回来,萧云郎惊喜地围着花看了几圈,问他道:“不便宜吧。” 萧渡郎嘻嘻笑道:“就当哥哥补给你修缮房子的。” 萧云郎点头道:“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二哥。” 袁夫人当年给小儿子选的陪嫁宅子到现在才看出气派来,萧云郎很满意,几乎日日都要笑醒,林玉岚觉得他有些傻气,心里还有些难过,这里哪里比得上伯府和侯府,萧云郎现在竟然这么开心。 萧云郎道:“我是觉得,这里终于有了长久过日子的意思了,是不是?以前屋子都空着,就咱们两个,最后就多了两个丫头,也没什么人气,现在你看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小丫头们一大早就起来说话,我觉得很好。” 林玉岚和他并排坐着,闻言把人抱了起来,他侧过身在萧云郎脸上吻了一下,萧云郎却推开他站起来道:“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去茶楼看看么,你快起来。” “……嗯。” 林玉岚架上车出门,不多时候就到了茶楼,天冷了后,不少早起闲逛的路过这里就喝杯茶暖暖身子,萧云郎搓了搓手,走上二楼去,他觉得似乎是看到了一个熟人,仔细一看,却只是觉得眼熟。 林玉岚看了二楼雅座上的几个人,轻笑一声道:“你忘了,那是当初要强买京郊宅子的李向善。” “哦,原来是他,我听说今年他没考上呢,唉,又是三年呢。” 林玉岚没有在意,带着萧云郎走了。 这半年里言官们总是盯着武将家,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放大一百倍来看,原先萧云郎还觉得没有人敢惹萧家,结果刚进腊月,他就听说,刑部的李向敏狠狠地参了萧家一本,从萧沐郎国孝期议亲到萧家出嫁的三少爷与民争利……最后还有萧渡郎……奸淫良家女子。 萧云郎都愣了,傻乎乎问林玉岚:“我二哥……他,嗯?我没听错?” 林玉岚也不知该笑该怒,无奈道:“嗯。” 萧云郎喃喃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第54章 案子 萧云郎穿好了厚衣裳就要去伯府,林玉岚皱眉想了想,道:“现在伯府那边应该有些忙乱,不知道现在咱们去合不合适。” 萧云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可是我不放心啊。” 林玉岚点点头,“咱们从后门进去。” “嗯,好。” 夫夫两个收拾妥当出门去,萧云郎在路上愁眉不展道:“我虽然相信二哥不可能做那种事情,我就怕这样的丑事坏人名声,要是以后没有良家淑女愿意嫁给他了怎么办?” 林玉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还记得乡下庄子上那个黄玲儿么?” “她……”萧云郎皱眉想了想,叹道:“竟然是她,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林玉岚沉声道:“这一次对方有备而来,把你们兄弟三个人全参了,用意狠毒,你想想,若是你们三人名声都受了影响,岳父是你们的父亲,他又当如何?他虽没有被弹劾,却要承担起你们三人的罪责。” 萧云郎咬了咬下唇,道:“那个李向敏我知道,他这个人最是为官清廉,若是犯事犯到他的手上,胆敢行贿的,罪加一等,久而久之,他的声音越发显现出来了。” 林玉岚也道:“我后来听说,京郊宅子的事情大哥直接叫人把事情说给他了,叫他自己处理家里的事情,后来李向敏还训斥了他叔叔和族弟。” 萧云郎的头都疼了,烦闷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等到了伯府后门,尤伯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我知道小少爷听到消息就要来,也派人在前门那里等着了,小少爷跟我来,少爷们和伯爷都在。” “好。” 萧云郎倒是没有把自己“与民争利”的事情放在心上,官宦不得经商,勋贵多是把铺子放在家人名下,萧云郎现在就是普通百姓,他不认为自己的铺子能赚钱有什么不好的,大概是那些人网罗罪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才说他“与民争利”! 萧粟也在大书房里,萧云郎和林玉岚进去的时候,萧沐郎还在悠闲地喝着茶,只有萧渡郎一个人苦着脸,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爹爹,大哥,二哥……”萧云郎走到萧渡郎身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渡郎转过身来,泫然欲泣,“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们去庄子上了。” “嗯……“萧云郎同情地点点头。 萧粟严肃道:“这件事情,你们三个当时都在场,李向敏的折子上道,所有证人不是我们自家人就是我们家名下庄子上的农户,那些人惧怕我们的权势也不敢说出实话,那件事当时我也没有问清楚,现在渡郎你一五一十地跟我重复一遍。” “是,爹……我后来才知道,那天之前一晚上就有人在我房外发出动静,只是我懒得起来,觉得是其余人起夜,才没有管。那个姑娘第二天白天曾给我盛过饭,她低着头我也没有看清她的脸,出事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就睡了,半夜里感觉身边有动静,这才醒了,结果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把人都引来了。” 萧粟黑着脸道:“你确定你没做什么?” “爹,那个女人都已经怀孕了,我能做什么呀。”萧渡郎委屈道。 “对呀,大哥,我记得黄玲儿是有了吴叔家长子的孩子,吴大呢?是他做了丑事,怎么偏偏要二哥来偿?”萧云郎道。 萧沐郎冷笑一声道:“吴大跑了,半个月前就不见人了!” “怎么会?” “人家是早就计算好了,老吴头两口子是萧家奴仆出身,现在就算他们出来说是他们儿子才是黄玲儿的奸夫,也会有人说是咱们家逼迫他们这样说的。” 萧云郎皱眉道:“难道就叫二哥背下这个黑锅?” 萧沐郎悠悠叹道:“小弟,你忘了,你我身上都背着罪名呢。”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4节 萧云郎哑然了,良久才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了,”萧粟站起来道,“云郎既然来家了,就先不要回去了,省的有人去扰你们清闲。” 萧云郎想着最近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就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桃子和纹儿还在南蓑巷宅子里,青雾另找了几个听话懂事的丫头在屋里伺候,萧云郎脱了靴子,叹道:“我一想起来就烦,那些人怎么死盯着我们不放呢?我们萧家这么些年忠于皇上,大家一朝为臣,何必非要分出个高下?” 林玉岚淡淡道:“有人觉得这不只是一个高下的问题,皇上更信任谁,谁便更有底气站在朝堂上,他的子孙后代也可以比其余人高出不少。” 萧云郎不解道:“这是何必呢?” 林玉岚坐在他身边,表情平静,他在想,如果大哥也是云郎这样想的,不在意那些名位,也不管靖川侯府能不能保持第一世家的虚荣,现在他的家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的父母不会自尽,大哥不会被处斩,大嫂好好活着,二哥一家继续经营着自己的小家,大姐在永城侯府有底气,二姐也不会为了避祸离他远远的。 萧云郎看他沉默,就知道触动了他的心事,他在一边想了想,安慰道:“我们两个已经做到最好了。” 林玉岚侧身看着他,萧云郎笑道:“我们比很多人都要好了,你看看朱安易,原本他是宗室侯爷,身份比我们高贵,现在却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无赖汉的样子,到了要出卖女儿换酒喝的地步,我们两个虽然脱离了大家族,可是还可以安居乐业,以后我们还要扩建宅子,买好多下人回来伺候,还要……嗯,我还要给你生孩子,我们姓林的,人口越来越多,几十年就枝叶繁茂起来,我每天醒来,对未来总是怀有希冀,就不觉得过去不好了。” 林玉岚深深地看着他,萧云郎执起他一只手放在脸上,目光闪烁,柔声问道:“你相信我说的么?” “……相信。” “那就是了,不要为不是我们两个犯的错误难过了,好么?” “好。” 萧云郎在家里也不闲着,只是萧沐郎说这件事用不着他,晚上,他去请安的时候听见大哥和父亲在说话,萧沐郎冷冷笑道:“为什么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发难呢?一是外祖父明年才回京,若是我们两家联手,这些人准备再多的证据也没用了,二就是皇后的位置!有人生怕皇上娶武将家子女为后,若是帝后二人的心全不在文官那边,他们心里可就不安宁了。” 萧云郎凑过去道:“那关咱们家什么事呢,小菱儿才两岁,怎么也不会是皇后的人选。” 萧沐郎看着他,幽幽叹道:“有人怀疑皇上喜欢渡郎。” “咳咳咳——”萧云郎即刻咳得撕心裂肺起来,林玉岚忙去给他倒水,萧沐郎竟然还有了说笑的心思,“若不是我知道皇上喜欢娇弱可爱的,渡郎喜欢温柔的女子,我都要以为外面人说的是真的了。” 萧云郎咳完了,脸色还是发红,他无奈道:“那些人真会想。” “不过是因为皇上鲜少出宫,偶尔出来也是来咱们家。” 萧云郎还在头疼这件神奇的事情,他刚和林玉岚走回自己的院子,就听有尤伯叫住他,笑道:“小少爷走的不巧,您刚出来,皇上就来了。” 萧云郎的脸色青青白白,第一反应竟然是问:“二哥呢?” 尤伯自然也是明白他的意思,憋着笑道:“二少爷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方才大少爷说,别叫他。” 萧云郎看着林玉岚,林玉岚道:“你过去吧,我先回去。” “……嗯。” 萧云郎跟着尤伯走后,林玉岚不知为何,忍不住想,若是皇上真的喜欢萧家人,那会是哪一个? “皇上,这时候您不该出宫的。”萧粟道。 朱献摆摆手,无奈道:“朕就是出来看看,一会儿就回去,不碍事。” 萧云郎走进去,请了安,就站到了萧沐郎身后,朱献笑道:“与民争利的来了。” 萧云郎笑道:“皇上,我去南边进茶的时候,可是留给了您最好的。” 朱献回味了下,赞道:“果然是云郎都觉得好的,朕前些日子才把那些雀舌饮尽,香气果真是沁人心脾。” “那个茶叶进的少,您要是喜欢,我这边还有不少最好的银针呢。” 朱献点点头,“那是你喜欢的茶叶。” 萧云郎抿唇笑道:“我家人也只有我最爱白茶。” 朱献和萧云郎聊了几句,才又说起萧家的案子来,萧粟叹道:“还是臣治家不严,才闹出了笑话。” 朱献道:“沐郎的婚事是朕牵的线,云郎的铺子原本是逆贼家的,也是朕准给他的,只有渡郎这个……” 萧云郎叹道:“所有的证人都是我庄上的农户,李大人不是说那些人的话并不准么。” 朱献皱了皱眉,冷笑道:“竟然连朕,都没有查出那女人之前是在哪里藏着的。” 萧云郎有心问问为何李向敏这个廉吏要这么针对他家,可是李向敏也是朱献的得力手下,萧云郎觉得自己有挑拨的嫌疑,就没有开口。 朱献却自己说了起来,“李向敏为官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一个逮住谁就死咬着不放的毛病连朕都没有办法。” 萧云郎叹道:“这母女二人离开庄子,总要找个地方容身。” 萧沐郎忽然皱眉问道:“好像突然冒出来的只有黄玲儿,她那个想攀高枝儿的娘呢?” “嗯?” 萧沐郎道:“也许她娘,还藏在幕后黑手那里。” 几个人议论一番,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朱献不好逗留太久,萧粟就着人去送他回宫了,临行前,朱献还打趣道:“这下好了,渡郎也不好说亲了,等明年沐郎你把霖儿迎娶回来,朕再给渡郎寻一门亲事,算是补偿他了。” 萧粟微笑道:“臣替他提前谢过皇上。” 朱献笑了笑,随着萧沐郎出去了,萧沐郎神色一动,问道:“皇上现在,心里可有皇后的人选了么?” 朱献叹道:“没有啊。” 萧沐郎万事通透,对此事却毫无办法。 朱献摆摆手道:“算了,说不得上天看朕孤苦了二十几年,过几天就赐朕一段缘分呢。” 第55章 当年 萧云郎出门不久才发觉自己把厚衣裳落在了父亲书房里,就转身回去拿了。萧渡郎一听皇上走了,迅速跑去了父亲那边,萧沐郎刚刚目送着皇上上了马车,慢悠悠回来,萧渡郎一见长兄,就叫苦道:“大哥,现在这样子,都弄得我谁都不敢见了,不是说我奸淫了良家妇女就是说我跟皇上有一腿,我怎么这么忙啊我。” 萧沐郎斜他一眼道:“这算什么。” 萧渡郎委屈道:“大哥你不觉得这有什么,我可不一样,你定亲了,我还没呢。” 萧沐郎笑了笑,没说话。 萧渡郎撇撇嘴道:“皇上喜欢的明明是云郎嘛。” 萧沐郎忽然神色一厉,“闭嘴!” “啊?” 萧沐郎挥开他,推开门出去,萧云郎捧着自己的衣裳,愣愣地看着他们,萧渡郎心道要糟,干笑了几声道:“小弟来了啊,是衣裳忘了?” 萧云郎有神情慌乱地低下头,“嗯。” 萧沐郎道:“渡郎,你先回去吧。” “哎……好。” 萧渡郎闯了祸,沿着墙根儿,绕开萧云郎,忙不迭跑了。 萧沐郎目光平淡道:“外面冷,跟我进来吧。” “嗯。” 萧云郎把厚衣裳放在一边,坐在萧沐郎对面,萧沐郎自己倒了两杯茶来,萧云郎不知说什么,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萧沐郎道:“云郎,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嗯,大哥,”萧云郎犹豫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一直都不知道。” “因为我们多年前就决定,谁都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萧沐郎平淡道:“六年前,我刚知道皇上喜欢你,我心里还是挺满意的,他能照顾你,你可以扶持他,父亲也很欣慰,可是……太上皇不会准。” 萧云郎知道当时只要是太子的提议,太上皇总是要反着来,他仇视太子,处处限制着太子,他已经对萧家与太子走得近很不满意了,如果太子与萧家联姻,太上皇该睡不着了。 “所以,太子不敢娶你,他和我都怕,太上皇会随意给你配一门亲事,也许是个十分不堪的人物。” “那我和玉岚……” 萧沐郎道:“那事后,林玉清忽然找上了我,旁人不清楚他是二皇子的人,我和皇上却是清清楚楚,彼时虽然二皇子更受宠爱,但太子毕竟才是正统,这两人算是势均力敌,林玉清想给家人留一条后路,而我和皇上,也想给你留一条后路。” “大哥……”萧云郎忽然愣住了,一种强烈的恐慌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怕萧沐郎说出那个答案,虽然他自己已经明白了过来。 萧沐郎坐在萧云郎的对面,看着小弟忽然满脸泪痕,他伸出手擦了擦萧云郎的脸,平淡道:“若是皇上和我们胜了,林家落败,好歹我还能保住你的性命,若是我们输了,你已经是林家人,只要林玉岚还有一份良心,你就不会有大碍……” 萧云郎哽咽道:“林家大哥,也许也是这样想的。” 萧沐郎笑了一下,道:“后来,我总是很后悔,皇上登基后,我们萧家稳了下来,高高在上,可是你却还在尘埃里。” 萧云郎觉得自己好像特别冷,冷得骨头都要痛了,他颤抖道:“皇上……他……” 萧沐郎哀愁地轻锁着眉,问道:“云郎,当年,你也喜欢他么?” “我……”萧云郎颤声道,“我当年,我喜欢他如同喜欢你和二哥一样,我把他当做兄长一样敬重,我只是在难过,他当年对我那么好,可是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为了我操了多少心,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这几年都像是偷来的。” 萧沐郎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庆幸使我们胜了,否则你就算留下了性命,也要受好些委屈,林玉清心狠手辣,若是萧家不在了,我们的协议可能保不住。” 萧云郎轻轻点点头,他现在一想到有那么多人,父亲,大哥,二哥,皇上,还有已经过世的母亲,他以为那样一个简单的亲事,却藏着那么多人的忧虑甚至是恐慌,他就觉得心里沉重得无以复加,连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林家大哥,那几年里对自己那般好,总是护着自己,其实全是为了玉岚吧,他善待了自己,他出了事,锦江伯府才会善待林玉岚。 萧沐郎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道:“都已经过去了,云郎,现在我知道你和林玉岚把小日子经营了起来,你不知道那日父亲去你家里吃了一餐便饭,回来有多高兴。” “嗯。” 萧沐郎悠然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 兄弟两个默默喝了茶,萧云郎感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不少,萧沐郎微微笑道:“现在头疼头疼渡郎吧,他身上的脏水要是洗不清,那可是大事了。” 萧云郎皱眉道:“可是李向敏明摆着要泼脏水,咱们的证人他都说不算,我们又不能叫黄玲儿改口。” 萧沐郎道:“现在皇上没有说话,这案子还不知归哪方审理,我们虽没有证据,黄玲儿也是凭自己一面之词,我们也不是全然落了下风。” “嗯。” 萧沐郎送幼弟回梅苑,萧云郎道:“大哥,你回去也早休息吧,我现在没事了。” “我看你进去。” “嗯。” 萧云郎穿着大氅小心走进门去,这件衣裳还是去年拿萧沐郎的衣裳改小了的,萧云郎看见林玉岚后转过身来挥了挥手,萧沐郎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朱献走出锦江伯府不远,吩咐道:“从肃安公府那边走吧,朕也去看一下那府邸修缮得如何了。” “是。” 朱献坐在马车里,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好像每次见到云郎,他样子都要变一下,在朱献记忆里他好像永远是当年那个个子矮矮的,总是跟在他和沐郎、渡郎身后的小少年,听话、懂事,对他有着全然的新任,这几年云郎像是迅速长大了,已经有了当一个家的样子。 肃安公府到后,一个侍卫忽然道:“主子,那边好像有人。” “嗯?都这么晚了……”朱献皱了皱眉,把帘子掀开了些,他也听到了肃安公府有人声,他直接下了马车,看了过去,却忽然愣住了——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披着白狐裘,正伸出一只手指着灯笼的位置,叫人把灯笼扶正。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困倦,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那个人像是发现了有人在看他,把目光转过来,朱献又是一愣,方才还没什么力气的男人目光冷厉,直射过来,朱献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好像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可巧,那个人也认得他,把手依旧揣进袖子里,走过来,请安道:“臣袁如珩给皇上请安。” 朱献笑道:“你祖父还没有递折子说要回京呢,你怎么回来了?” “回皇上的话,臣在家西北担着一个不要紧的职务,祖父觉得离了臣也无所谓,父亲也吩咐嘱咐臣回来提前看看宅子,省的祖父、祖母回家来手忙脚乱。” 朱献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你竟然连萧家都没有送一封信去么?” 袁如珩淡淡道:“姑父是长辈,表兄各有职务,臣不愿烦扰他们前去迎接,准备明日再去拜访。” “嗯,巧了,朕刚刚从锦江伯府回来,你们袁家人离京这些年,京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朱献说着说着,背手走到肃安公府大门正前方,随意道:“朕特意要来看看肃安公府修缮得如何呢,你陪着朕走走吧。” “是。” 朱献以前住在东宫,除了西山大营和萧家也不常去别的地方,他进肃安公府后觉得有几分新奇,笑道:“湖水结了冰,也有几分意趣,朕看你像是很怕冷,你刚搬回来,被褥准备得足么?” 袁如珩道:“臣的屋子里已经点上了暖炉。” 朱献点点头,道:“你刚回来,恐怕还不清楚,你姑父家正惹上了一门大官司。” “哦?”袁如珩挑眉。 朱献笑叹道:“有人把萧家兄弟三人都参了一本,沐郎有一个国孝里议亲,云郎是开铺子与民争利,渡郎……渡郎,哈哈哈哈。” 袁如珩瞅了身边的皇帝一眼,没有理会他不明所以的大笑,而是问道:“云郎表弟现在住在伯府么?” “嗯,他在南蓑巷有所宅子,这件事后才搬了回去住。” 一阵冷风袭来,袁如珩紧了紧衣裳,朱献也停住了脚步,道:“外面太冷了,去你屋里说话吧。” 袁如珩:“……” “走吧,是往哪儿走?”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嫌弃了的朱献还在兴致勃勃。 “……臣来给您带路。” “好。”朱献欣然点头。 朱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有谈话的欲望,不过与袁如珩在一起,他觉得很舒服,袁如珩吩咐人上茶,朱献道:“你回京后,尽可以去云郎那里拿茶叶喝了。” “嗯。” 袁如珩这才问起了萧家的案子,朱献简单说了下,袁如珩道:“这是冲着萧家去的,还是冲着您?” 朱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袁如珩低头看着自己的茶叶,道:“这天下谁人不知萧家身后站着您,却依旧要冲着萧家下手,想把萧家拉下去,这是要断了您的臂膀。” 朱献冷冷道:“朕之前也想过这个,只是李向敏此人是朕信得过的人,朕原以为这是巧合。” 袁如珩笑道:“这世上说得上是巧合的太少了。” 朱献沉默了一会儿道:“看来这件事,还非得要好生解决不可了。” 第二日袁如珩才去锦江伯府拜访,萧云郎惊喜道:“二表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早来个信。” 袁如珩给萧粟和小袁氏见了礼,才对他道:“就是不愿意在大冷天的叫你们忙乱,才谁都没说呢。” “外祖母和外祖父身体可好?大舅舅大舅母和大表哥呢?” 袁如珩笑道:“祖父、祖母的身份都很健壮,我父母也很好,只有大哥说是还要再留几年才能回京。” “原来是这样……”萧云郎多少有些失望。 萧粟把袁如珩叫道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中午袁如珩就留在了府上,萧云郎道:“二表哥昨天看府上还有什么不好的么?采买的下人大多还留在伯府,我看这几天就陆续把人带回去吧。” “我看着似乎比以前还要好,劳烦四姑妈了。” 小袁氏微微笑道:“这是我应当应分的。” 下午,萧云郎要跟着袁如珩一起去肃安公府看看,林玉岚陪着他,在路上,萧云郎不住问袁如珩在西北的事情,袁如珩也不嫌他烦,一个个解答了。 进腊月后,街上就热闹了起来,萧云郎从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人群,街角不少乞丐,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食,林玉岚明白他的意思,叫人停车去布施。 萧云郎和袁如珩留在车上,萧云郎忽然皱了皱眉道:“我怎么看着那个人有些眼熟。” “嗯?” 萧云郎忽然瞪大了眼睛,喊道:“玉岚!” 在车下的林玉岚听见声音,回身看着他。 萧云郎几下窜出车,扶着他的手臂指着不远处一个乞丐婆,激动道:“你看!你看!那是……” 林玉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第56章 一波 那分明就是当初跟黄玲儿一起被赶走的黄嫂子,不知为何,现在竟然沦落成乞丐了,袁如珩也下了车,走到萧云郎身边来,林玉岚几步走过去,把骨瘦如柴的黄嫂子一把抓起来,萧云郎紧紧皱着眉,见了她抬起的脸,却是叹息一声,春天那时候黄嫂子看起来还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妇人,现在捧着一只破碗的她手上尽是冻疮,脸色蜡黄,带着浓重的病气,眼睛木愣愣的,萧云郎走过去问道:“黄嫂子,你还记得我么?” 黄嫂子神色僵硬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她身上裹着的烂袍子还散发着阵阵恶臭,良久,她才慢慢道:“你是……少爷。” 萧云郎看着附近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好奇地看,就轻轻拉了林玉岚一把,林玉岚会意,把人带到了车上,萧云郎对袁如珩道:“二表哥,要委屈你走着回府了。” 袁如珩若有所思,问道:“你叫她黄嫂子,这是那个状告渡郎二哥那个女子的母亲?” 萧云郎点点头道:“当初这母女两个一同被赶出庄子,不知为何这母亲竟然在大冷天里要起了饭。” 袁如珩淡淡笑道:“两个心术不正的人,其中起些龃龉太简单了。” 为了避人耳目,萧云郎也没有回锦江伯府,马车还是去了肃安公府,他们把黄嫂子放到了一间下人房里,又请了大夫过来,几个仆妇给黄嫂子换了衣裳,擦洗了身子,等晚上她喝过几碗汤药以后,已经能见人了,萧云郎和林玉岚进屋去,黄嫂子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 萧云郎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问道:“你们出了庄子后,去了哪里?” 黄嫂子不说话,萧云郎又问道:“你和你的女儿,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黄嫂子这一次虽然还是没有回答,可是萧云郎却注意到她的神色已经变了,可是那眼神却不像是想起了相依为命的女儿,而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萧云郎顿了顿,问道:“是她不管你了么?” “贱人!那个贱人!”黄嫂子愤恨地抓着自己的衣裳,不断重复道:“那个恶毒的小贱人,我要抽她的筋,扒她的皮!弄死那个小贱人!” 萧云郎被她话中的阴狠吓了一跳,林玉岚在他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萧云郎轻轻嘘出了一口气,小心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黄嫂子双颊颤动着,伸手挠了挠枯黄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她恶狠狠道:“那个小贱人跟着男人跑了!” “什么人?” “她是去给人当外宅了!我看见那屋子有个男人,我是她亲娘,她赶我走,还叫人打我!”黄嫂子低着头呜呜地哭,“我是她亲娘,她不养我谁养我!她吃香的喝辣的,叫自己的亲娘出去要饭,你看看,这都是她叫人打的。”说着,黄嫂子拉开自己的袖子,她干枯的手臂上几道淤痕清晰可见。 萧云郎倒吸了一口凉气,黄玲儿不仅把黄嫂子赶走了,还叫人动了手,这么冷的天,她是要把亲娘活活冻死。 黄嫂子忽然一把抓住萧云郎的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样,急切道:“你去找她!去叫官差把她抓起来!叫人打死那个小贱人!” 萧云郎被她凄厉的嗓音骇得哆嗦了一下,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只觉地双手被触摸的感觉像是碰到了一块儿寒冰,又冷又硬,林玉岚拉他起来,离开了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吩咐几个仆妇好生照顾她,别叫她死了。 两人出门后,萧云郎又打了一个寒战,吸着凉气道:“这真不像是母女两个。” 林玉岚冷冷道:“这母女自私恶毒,反目是早晚的事情。” 萧云郎去找了袁如珩,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袁如珩点点头道:“你把人留在这里就是,能把自己亲娘害到这般田地的人,谁都不会信得过。” 只可惜黄嫂子是乱碰乱撞找到了黄玲儿住的地方,又是稀里糊涂被打了出来,并没有记住她住的地方是哪里,不然现在萧云郎还可以去查一查那宅子的主人是谁,现在,也只能等着了。 十日后,朱献着李向敏与大理寺卿共同审理此案,至于萧沐郎和萧沐郎的事情,后面竟没有人再提。 黄玲儿自从去顺天府告了状,魏牧扬不敢接,去见了李向敏,李向敏立刻写好折子参了萧家,黄玲儿之后也被李向敏看管了起来,萧家人一直没有见过她。到了刑部衙门,萧云郎才又一次见到了当初那个美丽的少女。这大半年里,她模样虽没有大变,与以前也差了不少,捏着帕子在眼下轻点几下的姿态比以往还多出了几分风情,端得是婀娜多姿,萧粟和萧沐郎端坐在一旁,萧云郎在父兄后面站着,作为被告的萧渡郎则气势轩昂地站在大堂上,他这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看黄玲儿长什么样子,黄玲儿偷眼看他,心里一凛,转瞬又是弱不禁风的娇弱样子,哭哭啼啼起来。 萧渡郎烦不胜烦,撇撇嘴道:“怎么两位大人还不来,没看这位姑娘都要晕过去了。” 黄玲儿脸色苍白地咬了咬下唇,把头扭到了一边,这怎么看都是强暴了良家女子的纨绔继续欺凌人的场面,萧渡郎冷哼一声不说话了,这时候李向敏与大理寺少卿邱少越终于姗姗来迟,李向敏对萧家旁人并没有别的表示,邱少越碍着上下等级还行了礼。 跟着他们出来的书令也做好了记录的准备,这书令低着头,苦着脸,这差事不好接,他原不想来,谁知同侪们纷纷闹起了肚子,支吾着推了他出来,他是今年的新进士,也没有后台,竟被人欺负了,他心里哀怨地想。 他原本当个闲职,什么情况都没摸清,就被塞了纸笔赶进了大堂,心中又是一阵哀叹,不管这场官司谁胜谁负,别拿他这个小人物撒气就好,他当了半年官儿,就攒了几两银子,连宅子都置不起,啧啧,真是要穷死了。 李向敏一声响木,书令吓了一跳,忙拿起笔,力求不把大人任何一个字拉下。邱少越以李向敏为尊,李向敏年纪轻轻,只有三十余岁,却已是一部之首,这么多年,萧家兄弟一直看不上他,李向敏孤芳自赏,也看不上这两兄弟,不过两方多年相安无事,正面冲突这还是头一遭。 李向敏冷声道:“堂下黄家女,你状告的萧家二少爷,可是此人?“ 黄玲儿又小心看了萧渡郎一眼,轻轻点点头。 萧渡郎冷哼一声,李向敏问道:“你有何证据?” 萧渡郎竖起了耳朵,黄玲儿道:“那日……民女看见了他胸前有一道长约寸许的伤疤……” 萧渡郎愣了一下,骂道:“我身上的疤和你有什么关系?” 黄玲儿不说话,李向敏则冷笑道:“这么说,萧渡郎,你胸前真的有伤疤了?” 萧渡郎昂着头,傲然道:“知道我身上有疤的多了去了,难不成这些人都跟我有关系?” “可是为何这个与你从不相识的农家女也知道呢?” “我们哪里是从不相识啊,”萧渡郎看着黄玲儿,冷笑道,“我们可是有肌肤之亲了呢,第一日晚上你就在我屋外晃悠,我没有理会,第二日你给我下了药,摸到了我床上,还扒了我衣裳,要不是我醒了过来,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你有没有跟这位李大人说清楚,你那红颜料是从哪里买来的,你当时又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子?” 举堂哗然,邱少越也看了李向敏一眼,李向敏神色不变,问道:“黄家女,是这样么?” 那书令也若有所思,他的目光在萧云郎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黄玲儿。黄玲儿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民女是在之后一个月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民女与母亲忍饥挨饿,孩子便流了,萧二爷那样说,可有什么证据?民女清清白白,只身份低微,彼时那般情形,举庄无一人为我说话,恐怕现今庄里人仍是会说是民女勾引您的。” 萧渡郎却诡异地笑了笑,“黄玲儿,跟你一起忍饥挨饿的娘呢?” 黄玲儿方才还大义凛然,现在神色却有些僵硬,她犹豫了一会儿,哀泣道:“民女的娘为了民女,流尽了眼泪,贫病交加之下,竟离民女而去了。” 李向敏冷冷一笑,正准备说什么,此时却有一个粗粝的女声传来,“放你娘的屁!” 萧云郎低下头笑了一下,黄嫂子已经冲了上来,扑到黄玲儿面前就打:“你这个小贱人,你才病死了,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把你娘打出去,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美得你!” 李向敏在堂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怒吼道:“这是谁?这是谁放进来的?”他一挥手,就叫官差把人拉下去,萧沐郎笑道:“李大人,既然这也是证人,何不听她说几句?” 李向敏脸色铁青,黄嫂子现在谁都不怕,又朝吓得花容失色的黄玲儿唾了一口才道:“大人,我是她娘!” 李向敏问黄玲儿:“这是你娘?” “不是!”黄玲儿尖利道。 黄嫂子又要去打她,被人拉开了,黄嫂子冷声道:“我生养了你,把你奶大了,又为了你从庄子上被赶了出来,你攀了高枝儿就不认我了,还叫人打我,我呸,你以为没人认得你了,你这个小骚狐狸,你不怕遭报应么?” 黄嫂子现在虽然老并且丑了,仔细一看,她与黄玲儿还是能看出一两分相似之处,黄玲儿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哭了起来:“娘,原来你还活着,女儿那一日以为您死了……您……您怎么跟萧家的人在一起?您忘了萧家人害了女儿么?女儿的一辈子都给人毁了,您不能为了钱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萧渡郎张目结舌,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萧云郎也眨了眨眼,心道这女子真厉害,转眼就把罪责推回了萧家身上。 李向敏唇角轻轻勾起,这时那书令忽然小心翼翼道:“大人,下官有话要说。” 李向敏皱眉看他一眼,这个年轻的书令他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好像是今年刚分过来的……真是不知深浅! 那书令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大人,说来也巧,下官进京赶考时,刚好借宿于萧小少爷这个庄子,这姑娘,半夜曾去敲过下官的门。” 第57章 三折 萧云郎吃惊地看着那个书令,他年纪不大,面容还有些腼腆,黄玲儿慌乱地看着他,尖叫道:“你撒谎!我没有见过你!” 周木舟摇头叹息道:“约莫是二月初,庄头吴叔请我住下,还准备了饭食给我,我不胜感激,结果……姑娘,你忘了我,我却没有忘记你,哎,吓得我连夜带着我的书童跑了。” 萧渡郎嗤笑道:“原来那个举人老爷就是你呀。” 周木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向敏目光阴森地看他一眼,又对萧渡郎冷冷道:“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证据你没有动过她。” 这时邱少越终于忍不住道:“李大人,依下官看,此女品行不端,您看其母瘦骨嶙峋,这女子一看却养尊处优,她的话,下官觉得并不可信。” 黄嫂子这才想起周木舟是谁来,双眼蓦地爆出了一阵精光,忙不迭点头道:“就是他,我记得他!当时他一来我们庄子,我就跟玲儿说,这个举人老爷一看就有做官的命,玲儿就听了我的,半夜去找他了。” “一看就有做官的命”的周木舟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黄玲儿早已无力地瘫软在地,黄嫂子的话一出口,黄玲儿却冷笑道:“你真是我的亲娘,一次次把我往死里逼。” 黄嫂子怪笑一声,得意道:“叫你不养我,还叫人打我出来,你这个天杀的小娼妇,这都是你的报应。” 黄玲儿仇恨地看着她,起初,她也以为娘是为了自己好,不想叫她随便找个泥腿子嫁了,后来被赶出庄子她才明白过来,她的身子给人坏了,名节没了,叫人打了孩子,还被赶出来,这一切都是她娘害的,如果不是她挑唆,自己怎么会一次次做那些丑事? 她进京后找了个机会拿着银子跑了,遇见一个男人,给他做了外宅,她早就不是黄花,就干脆把事情跟那个男人说了,结果那个男人竟然很高兴,把她保护了起来,叫她来告萧渡郎。黄玲儿一辈子住在庄子上,所知道的好日子就是有好的吃,有小丫头伺候,可以穿绸缎衣裳,伯府和那个小宅子对她开说并没有什么分别,那个男人说不管这事情成不成,都会锦衣玉食养她一辈子…… 黄嫂子还在咒骂,黄玲儿冷笑道:“要不是你,我也许早就清清白白嫁人了,你还妄想我养你,做梦呢?” 黄嫂子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李向敏面色铁青道:“把这个女人收监!” 黄玲儿被两个官差架住,她之前的柔弱都不知去了哪里,面目忽然狰狞了起来,“都是你害得我!你叫我娼妇?你才是娼妇,我爹死了,你就胡乱勾引男人,还挑唆我也去勾搭人!你跟我说这样我才能过上好日子,我呸,是你才能过上好日子!” 萧云郎深深叹息一声,黄玲儿竟然一下子挣脱了官差,也朝黄嫂子扑了过去,黄嫂子还被人按着,只惊吓得大喊一声,黄玲儿很快被按住,黄嫂子才梗着脖子道:“我就没听说过有闺女不认娘的,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眼看黄玲儿就要被带走,一直没有开口的萧粟忽然道:“且慢。” 在这刑部大堂上,还没有一个人地位比得上萧粟,李向敏面色不善道:“敢为萧将军还有何指教?” 萧粟指着还在与生母纠缠不清的女子道:“李大人,难道只准她诬陷我子,不准我们萧家问清此女背后是谁?” 李向敏道:“本官日后自会审理。” 萧粟没有说话,萧沐郎笑道:“既然终究是要审,今日改日又有什么区别?” 李向敏沉默一阵,邱少越道:“萧大人说的是,李大人,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再问一问?” 李向敏官职虽大,却管不了大理寺的人,他不悦地环视一周,只得问道:“黄家女,你听见萧将军说的话了么?” 黄玲儿一句话不说。 李向敏脸色又黑了一层,冷冷道:“非要等到上刑才肯招认么?” 萧云郎却逐渐觉得无趣起来,萧沐郎侧身看他一眼,微笑道:“现今也没什么事了,你要是先走也没什么。” 萧云郎道:“我不留着看了……”他看了一眼黄嫂子,静悄悄离开了大堂。 这时候萧云郎的茶叶铺子最是红火,不少人要准备茶叶作为年货,萧云郎到了铺子里的时候林玉岚也在帮忙,他走过去笑道:“今天人好多。” 林玉岚看他一眼,问道:“那边怎么样子?” 萧云郎轻轻叹息一声,把事情说了一遍,林玉岚淡淡道:“那女人也说得没错,她年纪不算大,被亲娘一鼓动就做了错事,可是后来是她自己一错再错。” 萧云郎点点头道:“就算再有仇恨,她也不能害死自己生母啊,我看他们母女都遭了报应……起初我也觉得,这事情女人有错不假,吴大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他爹为了萧家也是大半辈子劳碌,现今这人不知道是生是死了。” 林玉岚想了想,道:“我记得前几天大哥和岳父商议黄玲儿背后的人,二表哥也觉这是冲着皇上来的,不然为什么要捎带上你和大哥呢?”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登基的时候毕竟还是太短,他一有什么动作,有人便说先皇孝期未过,皇上大肆改弦更张是为不孝,皇上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查那些皇子和后妃,等到过了年,皇上终于可以放开手了。” 林玉岚拍拍手,把手上的茶叶末排干净,和萧云郎走进了内室,他给萧云郎斟了一杯热茶,才道:“前几日我出去,隐约知道,最近一两年里发生的事情,与二皇子歧王、三皇子秦王关联并不大。” 萧云郎知道林玉岚暗地里还是在为皇上和大哥做事,并且手里已经有了一支人马,他只是不常过问而已,听林玉岚说完,萧云郎道:“三皇子出生后先皇接连生了好些公主,现在最大的四皇子不过十四岁,五皇子十三岁,最小的皇子才五岁,这些皇子们连爵位都没封。” 林玉岚道:“可是他们的母亲背后有家族,自己在宫里有经营。” 萧云郎无奈道:“就算是这样,那些孩子们怕是什么都不大懂,身上就担起了谋反的罪名了。” 林玉岚冷漠道:“这是他们的娘自己选的。” “……嗯。” 萧云郎过了一会儿,笑道:“说起来快过年了又进了刑部大堂,真是晦气,咱们今年虽然不贴红,不过既然已经是最后一年了,也不要继续青青白白死气沉沉了,我叫人去准备些鲜亮料子,把宅子装点装点,也给丫头小厮们做新衣裳。” 林玉岚笑道:“好。” 今年袁家只有袁如珩一人在京,萧粟便叫了他去锦江伯府过年,袁如珩也欣然应了,宫里的朱献想了想,初一的年宴,还添上了袁如珩的名字,也算是告知京城,袁家回来了! 从进了二十,萧云郎就觉得自己整日脚不沾地,不过他忙得开心,萧云郎还对林玉岚道:“我去年还没有这么觉得,现在却想明天咱们一定比今年好很多。” 林玉岚也不出去忙了,留在家里陪着萧云郎忙活,有时候萧云郎觉得他是添乱,不准他动,林玉岚就搬张凳子在一边看着他。 萧云郎接连几日不去锦江伯府,还是尤伯派了人来告诉他,黄玲儿嘴很硬,现今都没吐出什么来,只关押在了刑部,至于黄嫂子,锦江伯府到底不想在年前闹出什么不好的来,还把人收留了,只是她到底落下了病根,二月时候就死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二十九那日,萧云郎早早准备好了第二日用的东西,新衣裳放在床头,几个给下人的红包也预备了,厨娘房氏要回家过年,吃食还是萧云郎和几个丫头们一起预备的,他这几个月没有下厨,都觉得手有些生疏了。 晚上,萧云郎看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子,满意道:“太好了,等明年我们挂上红灯笼,就更有过年的意思了。” 林玉岚顺着他的目光环视一周,点点头,笑道:“明年天暖后,我陪你出去玩儿。” “好啊。”萧云郎笑着看过去,两人相视,竟有一种当年初识之感。 转眼到了三十晚上,家家户户放鞭炮,邻居左家也放了几挂,东边自从旁家那事后就没再住过人,万家灯火时候依旧静悄悄的,萧云郎不禁想,若是这宅子长久不租出去,真是不如趁早买下来,把两间宅子打通了,或者等明日左大哥来拜年的时候就与他说说,看看能不能跟主人商议下价格。 萧云郎喝了几杯酒,又有些兴奋起来,拉着林玉岚在院子里看烟火,冷得不住跺脚,却不愿回屋去,林玉岚只好陪着他。 大年初一一大早,萧云郎好容易才清醒,林玉岚还在睡着,萧云郎笑了笑,在被窝里挪动了下,趴到了林玉岚的身上,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林玉岚被压醒了,一睁开眼,就看着萧云郎笑嘻嘻地看着他。 林玉岚翻了个身,把人压到身下,双手撑在萧云郎耳际,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萧云郎忽然有些脸红起来,推了推他,“起来吧,待会儿有人来呢。” “嗯。” 林玉岚应了,却不动弹,慢慢俯身下去,吻在了萧云郎微张的唇上,一会儿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迅速分开了,萧云郎躺在床上大笑,过了好久才穿上衣裳,拿着准备好的红包出去了。 第58章 相思 初二那日萧云郎和林玉岚去锦江伯府,带着满满当当一车的东西,去年他们穷,连萧粟的寿辰萧云郎也只是做了一碗面,今年萧云郎自觉有钱了,采买了不少礼物来,也不算多精贵,只是心意要到。 尤伯也把初二当成了接小少爷回府的大日子,萧云郎一下马车就说道:“我几天就回来一次,您何必每次都来接着,我祖父在时您就在萧家伺候了,我当不住。” 尤伯笑呵呵道:“这不是小少爷回来,我心里也高兴么。” 萧云郎拿出一件袍子给他,微笑道:“这是给尤伯你的,不是多好的料子,你别嫌弃就好。” 尤伯双手接了过去,欣慰笑道:“现在小少爷过得好了,我这心里就透亮了,老爷和两位少爷已经在等着您了。” “嗯,我知道了。” 萧云郎叫人把礼物都搬下车,和林玉岚去了正堂,萧粟和小袁氏已经端坐等他了,萧云郎和林玉岚跪在下首,给父母磕头,萧粟点点头道:“起来吧,云郎,你过来。” “好。” 萧粟塞了一个荷包给他,萧云郎攥在手里,笑道:“谢谢爹爹。” 小袁氏也招手笑道:“还有我的,云郎,你看看这个。” 小袁氏小心打开一张帕子,里面包着一块儿晶莹透亮的五蝠玉佩,萧云郎接过去,欣喜道:“这玉佩成色真好。” 小袁氏道:“这本来是我从袁家带来的,你父亲觉得颜色太浅了,我想着你却喜欢这样的,就找出来给你用了。” 萧云郎点点头,“我一眼就看中这个了,多谢母亲。” 萧渡郎洗去了冤屈后,浑身轻松,前些日子他官司缠身,也不想出门,萧粟干脆给了他一个月的假,现在萧粟赶他出门他都不愿意动弹了,萧云郎正在与父母说着话,萧渡郎悠闲地背手进来道:“小弟,你来了。” “二哥。”萧云郎站起来,拉着林玉岚走到了他面前,笑道:“给二哥请安了,大哥呢?” “嘿嘿,大哥出门了。” “今天么?大哥有公务?”萧云郎觉得有些奇怪。 萧渡郎笑道:“昨天晚上小柳儿派人来,不知道跟大哥捎了什么话,今天一大早大哥就出门上山了。” 那边萧粟不悦地轻咳一声,萧云郎就问道:“那二表哥呢?” “如珩昨日进宫去,喝道有些多了……”萧渡郎挠挠头道,“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好。” 在萧云郎的记忆里,袁如珩酒量在袁家算是好的,不知道昨天是喝了多久,袁如珩暂时就住在梅苑,萧云郎轻车熟路地过去,袁如珩果然还没有起身,一个小丫头道:“昨夜里表少爷有些头疼,一直没有睡着,今早上我们也不敢去叫他。” “哦……”萧云郎小步走过去,掀开帘子,袁如珩却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萧云郎走过去笑道:“还早呢,是我吵到你了么,你再睡就是,我去给父亲说。” 袁如珩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道:“睡够了,许久不饮酒了。” 萧云郎叹道:“可惜大表哥不能回来,大表哥最善饮,还有大舅舅,连外祖母都能喝上几杯的,我也不知道是像谁。” “像我呗,你是一杯倒,我是三杯倒,我在袁家、萧家,也就能胜过你,”袁如珩笑道,“哎,怎么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大哥呢?” 萧渡郎道:“大哥去接他媳妇儿了。” “嗯?”袁如珩有些好奇起来。 萧云郎笑道:“二表哥不知道,皇上亲自做的媒,是城外不遮山睿泽书院山长之子柳霖儿,我父亲去年就与柳大家简单商议过,只等今年皇上赐婚后便成亲了。对了,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怎么大表哥成亲这么多年了,二表哥还没有定下人家?” 袁如珩摇了摇头,无奈道:“大嫂是从京城里跟去的,我去西北的时候才十五,没有定下亲事,在那边祖母和母亲也没有寻到合适的,说要等回京城再议,其实我也不着急,只是祖母和母亲还总是怕我找不到媳妇儿一样,每日都要担心一番,说这多年不见,不知道京里有哪些合适的公子小姐。” 萧云郎也皱着眉想了想,一时竟没有想出谁合适来。 袁如珩起身穿衣裳,淡淡道:“随缘吧。” 林玉岚和袁如珩最近刚认识,不算深交,也没有跟进内室,而是留在外面喝茶,等表兄弟三人出去的时候,林玉岚正回忆起初次去肃安公府时,萧云郎说起的趣事,萧云郎的大表哥因为受长辈训斥把萧云郎扔进了水缸里,最后不断挨长辈们的打,萧云郎还说这个二表哥看起来温润,实际上…… “玉岚!”萧云郎兴奋地跑过去,对他道,“我们两个过几天陪着二表哥出去走走,这么多年京城里变得可多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5节 “嗯……好。” 袁如珩看了林玉岚一眼,“麻烦你们了。” 林玉岚摇摇头,道:“应该的。” 几人在伯府消磨了一上午,萧云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昨日你们进宫去,二表哥可是吓到了不少人吧?我听说不少人日日都要打听外祖父何日启程呢。” 袁如珩回忆一番,道:“好像是。” 萧渡郎道:“昨天你不知道,多少人围上来敬酒,皇上最后都看不下去了,说二弟初来乍到,人乱糟糟全围上来,他都认不出是谁,对啦,二弟,皇上不是说改天叫你进宫么?” “皇上信口之言而已。” “我看不是啊,皇上真的有那意思叫你进宫去呢,说不得是问问西北的战事情形,或是那边人情风貌……嗯,肯定是。” “那好吧,若是皇上下旨,我就接着。” 萧渡郎笑道:“瞧你这意思,要是不愿意去,还不去了?” 袁如珩苦笑道:“我哪里敢啊,只是进宫去实在繁琐,像昨天,我一个男子坐在那里,几位太妃娘娘竟然还传我过去说话,说是问候一下祖母和母亲,这些人呐,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一句话里十个机锋,跟她们说话,我脑子还不够用呢。说是皇上叫我进宫,若是这些娘娘们再传我,我去是不去?” 萧渡郎撇撇嘴道:“二弟是在太招人喜欢了。” 到了下午,萧沐郎才纵马回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萧渡郎凑过去道:“小柳儿怎么了,大哥这么急着赶过去。” 萧沐郎瞥他一眼,道:“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那不是……嗯……”萧渡郎忽然哑口无言了。 萧沐郎拍拍他的肩道:“等下半年,我会催着父亲母亲给你寻亲事的。” “我……不是!大哥,我……”萧渡郎正想说自己不着急,可是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萧沐郎平淡道:“没出息。” 昨天傍晚柳霖儿在房间里,无聊地翻看着一本书,书院里的学生们白天来见过老师后,大多还是回家了,现在山上就只有柳霖儿一家和寥寥几人,柳霖儿这几个月在家跟着母亲学规矩,许久不见大哥了,此情此景,思念更甚,于是他叫来一个下人,叫他去给萧沐郎送了一封短信。 萧沐郎初二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就骑马上了山,柳霖儿只是诉说了几分思念,一开门却看见了萧沐郎,又惊又喜,激动地抱着他大笑,萧沐郎也淡笑一声,“就你读了这几本书,竟然还学人写诗。”写的竟然还不错。 柳霖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那不是我写的……我去我爹娘房里的时候发现的,好像是十几年前我爹写给我娘的。” 萧沐郎:“……” 两人坐在柳霖儿屋里,柳霖儿高兴得脸都红了,一直道:“我真的没想到大哥你会来,我好几个月没有见你了。” “嗯。” 柳霖儿有些不高兴了,“大哥就知道敷衍我。” 先前萧沐郎被参的时候,所有人都刻意没有叫柳霖儿知道,萧云郎无奈道:“那你想叫我说什么?” “那……”柳霖儿更生气了,“大哥还要我教你说话么?” “嗯。” 柳霖儿嘴撅的老长,故意坐远了,萧沐郎在一边撑着头看他,一会儿后慢慢道:“你想叫我说我想你?” “才不是!”犹豫了一下,柳霖儿又愤怒道,“怎么能说是我让你说的呢。” “我明白了……”萧沐郎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柳霖儿故意把脸扭到一边去,萧沐郎像是思考了一番,才道:“我也想念霖儿。“ 柳霖儿愣愣地转过头来,“……啊?” 萧沐郎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可是……”柳霖儿才反应过来一般,脸都红透了,站起来扑到萧沐郎身上,大笑道,“我就知道!” “嗯……” 柳霖儿迅速道:“不许说‘嗯’!” 萧沐郎认真地看着他,正要开口,柳霖儿又坚持道:“要说很多个字。” 萧沐郎想了想,开口道:“我不打喜欢太白诗,却觉得他那一句最好,‘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我活了二十余年,对朝廷,对家族,算得上殚精竭虑,我父亲不催我,可是知道他盼着我成亲,只是我心里太冷淡,我从狼嘴里救下你,我其实早已不大记得了,若不是你长长久久陪着我,我从不知道有人在身边的好。” “……嗯,就是,”柳霖儿低声道,“还好我看上你了。” 第59章 可怜 初六朱献召袁如珩进宫,萧云郎那边重新开业,从过了年估计出正月青云路都这般熙熙攘攘,萧云郎家里也能听到这边不断的喧闹声。初六刚好下了雪,萧云郎在茶楼二楼打开窗户,看见楼下几个孩子追逐笑闹,眯起眼睛笑道:“过了年,大约还要冷上一阵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大姐姐家?” 因为赵宗尚在军中,初三那天永城侯偶然小恙,侯府也没有宴请宾客,萧云郎听说赵家老二看没几个月要出国孝,老侯爷恐怕不久之后就会递折子请封世子,急得上跳下窜,赵四的母亲王氏一直想给儿子挑选权臣家的女儿,去年她看中了李向敏的胞妹,今年还不知会不会去提亲。 赵宗则安稳待在营里,鲜少出来应酬,相比之下,倒得了不少赞誉,其父虽英年早逝,宽厚之名却是人人皆知,况且现在林家风波早已平静,当初人人都觉赵宗有那样的外家,不可能有承继侯府的机会,现今人们却觉后生可畏,赵宗日后走武官路子,说不得赵家还会更上一层楼。 文官鲜少封爵,现今这些贵族,大多都是这百十年间因军功受的封赏,不过有的人家逐渐放下了兵权罢了,就如林玉岚父亲林铎为武将,继承人林玉清科举晋身。其实武将很少能算得上是“权臣”,现今京里数得上了,除了三营的长官,萧粟锦江伯府、五军营武定侯府和三千营东平侯府,西北有袁审言,东南有王家兄弟,剩下的都是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将军,没几个能称上位高权重。现今皇上祖父那时还在打压武将,亲近文臣,结果先帝一登基硝烟四起,先帝也亲披铠甲上阵过,故而对将士们深感亲切,朱献军营里混大的,更是如此。年前李向敏信誓旦旦地告了萧家,最后皇上虽没有怎么训斥他,也表现出来了一些冷淡,认为他办案不利,一个小小女子,连句实话都问不出来。 李向敏简直要为难死,他开始时的确是疏忽了,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女人胆敢骗他,他自以为萧渡郎没有娶亲,在乡间遇见一个好看的姑娘起了歹心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结果却被一巴掌狠狠打在了脸上,现在这案子不管查到什么分数,对他都没有什么好。 那边袁如珩进宫,在武英殿候驾,朱献还没有批完折子,他对自己身边太监道:“叫人给如珩准备些糕点,叫他去暖间儿坐着,别在外面挨冻。” “是。” 袁如珩听了太监的话,就点点头笑道:“有劳公公了。” 来宝儿早年就在朱献身边伺候,心思通透,忙道:“奴才哪里敢当,袁二公子跟奴才来这边。” 袁如珩微笑道:“敢问公公,皇上什么时候见我?” 来宝儿道:“皇上这就好了,暖间儿有书,您尽可随意翻看。” “多谢公公提点。”袁如珩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却没有叫皇上身边大红人为自己脱靴,自己在一边推辞道:“您不必管我,我在这里等皇上。” 来宝儿也不太客套,退后一步道:“是,那奴才先出去了,您随意就是。” 袁如珩微笑颔首,来宝儿刚反身关上门,袁如珩就皱起了眉,也把刚拿起的书扔在了一边。 这宫里,步步玄机,若是可以,他还真的不想来。 朱献忙完后,洗净手才来了暖间儿,袁如珩靠着双腿想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朱献轻咳一声,袁如珩才起身请安,朱献笑道:“爱卿请起,朕方才刚批复了肃安公的折子,让肃安公二月初启程,你们一家,很快就能在京城里团聚了。” 袁如珩松了一口气,道:“臣多谢皇上。” 朱献也盘腿坐在榻上,一副要和袁如珩促膝长谈的样子,袁如珩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些怵,抢先道:“皇上国事繁忙,臣不敢打扰,不如臣……” 朱献笑道:“朕今日不忙。” 袁如珩只得道:“那皇上有什么要问的,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献倒有些茫然起来,他好像没什么要问的,就是想叫人来说说话,说话么,不就是你说我也说么,自己一问,对方恭恭敬敬地禀告,那还有什么意思?可是袁如珩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他,朱献却不知怎么解释,过了好一会儿,朱献道:“那……嗯,你陪朕下下棋吧。” “……是。”袁如珩心眼儿多,在袁家他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鲜有对手,若是跟皇上下棋,他是赢呢还是输呢? 朱献一看他那模样,心里又低沉了下来,一挥手道:“算了,也没意思,还是出去走走吧。” 袁如珩也意识到皇上有些怒意,这次不敢再有抗拒,立即道:“是。”他见小太监去捧来衣裳,还亲自接了过来。 朱献的心情刚刚好了一点儿,刚要张开手,就见袁如珩把大衣交到来宝儿手上,自己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朱献:“……” 朱献穿好衣裳,自顾自走在前面,来宝儿忙问:“皇上,您今日想去哪里走动?” 朱献不耐烦道:“随便走走就是了,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来宝儿为难道:“皇上大约不知道,几位太妃娘娘今日在御花园赏雪……娘娘们……有些多。” 朱献狠狠皱起眉来,冷哼一声道:“那些都是长辈,朕自然是要退让的,人家要赏雪,就占了御花园,要看鱼,就占了燕雀池,连朕回宫回紫宸宫都要绕上小半个时辰,下半年这些娘娘们不用为父皇守孝了,那就更热闹了,要听个戏听个曲的朕干脆避出宫去就是了!” 来宝儿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袁如珩上前一步道:“皇上慎言,这两年半时间,您对太妃们恭谨孝顺,世人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几位先皇在世时备受宠爱的贵太妃们,她们一有闪失,天下人就会议论您的不是,说先皇一去,您就要有仇报仇了……天底下的人都看着您呢。” 朱献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她们就是逼朕呢,朕偏不如她们的意,天下人越是知道先皇对朕不喜,朕越是要孝顺她们,叫她们说不出朕一个‘不’字来。” 袁如珩叹道:“臣在西北时,祖母常对臣与长兄说起皇上不易,祖母以往就看不上婉太妃,婉太妃是二皇子生母,做了多少妨害您的事情,可是先皇驾崩前,却吩咐您让婉太妃安度晚年……有这么一句话在,不管她做什么,您都不能使出手段来,除了婉太妃,裘太妃、穆太妃、钰太妃……她们的手段心计不在男人之下,她们还都有儿子。” 朱献吩咐人开门,袁如珩跟在后面,两人平静走出武英殿不久,朱献挥手叫随从都退下,才开口道:“所以朕有时候出宫去,就不想再回宫来。” “您……”袁如珩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 “你也不必觉得朕可怜,虽然有时候朕想想自己,慈母早逝,生父厌恶,磕磕绊绊登基为帝,可是却和仇人们继续生活在一处宫殿里,日日不得安眠……朕的确会想,如果换一个人来,朕出去做寻常百姓,这一世说不得会轻松许多。” 袁如珩轻叹一声道:“可是换一个人来做太子,说不得在先皇后去世时,就糟了暗算,或者是在前几年被先皇贬斥,现今不知道命还在不在,您虽一路坎坷,现在因循祖制,不能放开手脚,等得龙翔九天,您大展宏图,天下尽在您手中,那时,您不会再有任何桎梏。” 朱献停住脚步,仰头看着天空,淡淡道:“龙翔九天……你看看这天上,孤高凄寒,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袁如珩一愣,脚步也停住了,朱献一直朝前走着,袁如珩慢慢跟了上去。 袁如珩一大早进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他原想告辞,却被朱献留住了,袁如珩也没有推辞,留下陪朱献用午膳,朱献笑道:“朕登基后,许多人忌惮萧家,每次朕留沐郎和渡郎陪朕用餐便饭都要有人红眼,朕每次出宫还得避着人的耳目,着实不易,今日你既然来了,就不要着急走了,她们看了雪,等会儿咱也去御花园走走。” 袁如珩心中又被触动一下,朱献虽是天子,现在却孤单得有些可怜,就道:“臣知道了。” 朱献满意地点点头,叫他多吃。 这一留就等到了傍晚时候,北风又起来了,朱献磨磨蹭蹭,就是不说话,袁如珩道:“臣现在还住在姑父家中,这么晚还不回去,姑父、姑母和表兄们该担心了。” 原本朱献还不知道再怎么留住他,一听这话就眉开眼笑道:“这个最简单了,来宝儿,给锦江伯府送个信儿回去,就说朕今晚就留如珩在宫里了。” 袁如珩:“……” 他正准备说什么,来宝儿已领利落地领旨出去了,朱献满意道:“今晚上朕与卿抵足而眠。” 袁如珩:“……” 袁如珩食不知味地用了晚膳,在紫宸殿的偏殿里沐浴过后,跟着小宫女到了皇上的寝殿,这一路他心里一片空白,祖母经历了一个祖父后,对自己儿子和嫡孙要求极严,简单来说就是不许纳妾,大姑姑也是这样要求表兄们的。 袁如珩察觉到皇上对他有些不对……这可不是好事啊,他皱眉想,祖母和母亲不是还惦记着给他娶媳妇么…… 只是皇上着实有些可怜,唉! 第60章 回京·上 袁如珩晚上胆战心惊地躺在床上,朱献饶有兴致道:“朕许久没有与人睡过一张床了。” 袁如珩勉强笑了笑,道:“臣也多年不与别人同睡了。” 朱献还认真想了想,“朕知道了……你说说你家里的事情给朕听听吧。” “嗯……”袁如珩回忆了一下,道:“臣家中人口多,好在先帝赏赐的宅子宽阔,祖母治家严格,也不曾有什么乱事。” “那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么?” 袁如珩微微笑道:“臣的小叔叔只有臣膝盖高,最小的姑姑也才四岁,臣的祖父、父亲与长兄公务繁忙,还是臣陪伴他们的时间多些,故而臣进京的时候,小叔叔小姑姑都抱着臣的腿不让臣上马,”袁如珩笑了笑,“臣一口一个叔叔、姑姑叫着,三个娃娃哭得满脸脏兮兮的,臣当时真是有些不舍。” 朱献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啧啧叹道:“袁国公真是老当益壮。” 袁如珩淡淡道:“祖父只管生,不爱养,家中几十人口,他都认不大清谁是谁,祖母最恨他这个。” “嗯。”朱献不知道想到了哪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袁如珩也不再说,朱献就笑道:“算了,明日再说吧,朕看你陪朕一天也累了。” “多谢皇上……”袁如珩的确觉得有些累,身下毯子透软舒适,寝殿里燃着沉香,叫人越发倦怠起来。 朱献也打了个哈欠道:“朕也睡了。” 袁如珩出宫时候,又琢磨了一会儿,他回锦江伯府去,正看见四姑妈正抱着孩子在花园里玩儿,袁如珩客气地问候一声。 小袁氏叫人把小菱儿领进屋去,淡笑道:“我正有事情想问问你。” 袁如珩也知道小袁氏想的是什么,随意道:“这么些年,五姑妈都不肯嫁,一定要回京城来。” 小袁氏无奈笑叹一声,道:“那可真是热闹了。” 袁如珩笑了笑,“我看四姑妈也不必担心,祖母不会允许袁家人闹出任何笑话,您现在是锦江伯夫人,谁都奈何不了您的。” 小袁氏沉默一会儿,自嘲道:“那可是我亲娘啊。” 袁如珩没有说话,小袁氏旋转了一下手中的小暖炉,目光有些悠远起来,“叫你见笑了,其实这么多年,菱儿都这么大了,我没什么担心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来,总是叫人食不下咽。” 小袁氏说完,笑道:“说这个干什么呢,我走了,这么早,想必你也没用早膳,我叫厨房给你送碗粥来吃。” “好,谢谢四姑母。” 袁如珩用过粥后,又补了一觉,才出门去找萧云郎,萧云郎今日正在自己家里,有些无聊地看着那盆有些败相的杜鹃,袁如珩看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花,问道:“林玉岚呢?” 萧云郎把一朵残败的杜鹃摘下来道:“他出去了。” “嗯?” 萧云郎却像是不愿意多说,站起来笑道:“二表哥这几天在伯府里住的好么?” 袁如珩的笑容一僵,萧云郎忙问道:“怎么了?” 袁如珩摇摇头道:“有件事,我觉得有些难办。” “嗯,是什么?”萧云郎神情紧张。 袁如珩犹豫了一会儿,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对了,我是想告诉你,皇上叫祖父动身返京的折子昨日已经送出去了,二月初祖父就会动身,如果快他们行程的话,五月前就能回京。” 萧云郎兴奋道:“我要出京去接外祖母。” 袁如珩点头笑道:“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出去。” “好呀,这么多年不见外祖母了,自从去年知道这个消息,我就盼着这一天呢……”萧云郎算了算时候,笑道:“正好下半年大哥成亲,外祖母可以亲眼看着。” 袁如珩不知想到了何处,脸色又有些怪异起来,只是这一次萧云郎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外祖母回来后要如何如何,没有注意到。 袁如珩过了十五就回了自己府上住,京里倒是因为袁家返京的事情就热闹了一阵,朱献时不时叫他进宫去说话,更叫人觉得袁家圣宠优渥,袁如珩最后只能闭门谢客,才避开了一窝蜂涌来的客人,他的亲姐姐袁紫琪已是当家太太,好容易处理好家里的事情,才返京来看望弟弟,袁紫琪的相公身兼要职,只有几天的空闲送妻子返京,吃了一餐便饭就急匆匆赶了回去。 袁紫琪回了公府那天,萧云郎也在,袁紫琪拍着他的肩膀道:“这几年不见,云郎看着也沉稳了。” “大表姐终于回来了,”萧云郎笑道,“我前几年还总想着去天津找你,却从没有抽出时间来。” “我不也是么?我公公婆婆前几年回了安徽老家,一大家子的事儿就落在了我身上,一日不得闲,不过这一次我来呀,就要等着祖母回京了,叫我大姑娘在家里看摊子吧。” “外甥女不是才十一岁么?” 袁紫琪笑道:“有嬷嬷们呢,还有我弟媳帮衬着,等祖母回来,我相公也能告下假来,带着儿女们过来住几天,我看二弟来信,说也不懂怎么安置人,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调教,我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懂,这才早早来了,我看他这性子,一点儿没有大哥的细致,以后就该娶个什么都懂的媳妇,他自己什么都不干就对了。” 袁如珩听了这话,抬起头来道:“姐姐,你要是觉得有合适的姑娘,就跟母亲、祖母说说。” “怎么?”袁紫琪看他一眼,“真的是想媳妇了?” 袁如珩淡淡笑道:“过了这年,我都二十三了,本来就该成家了。” 袁紫琪沉吟片刻,道:“我刚回京来,的确收到了一些帖子,我看也不乏是有做亲意思的,你既然想了,我就耐下心看看。” “……好,多谢姐姐。 袁紫琪回京几日后,宫里就有几位太妃叫她进宫赏迎春,萧沐郎纵马到了肃安公府后,微笑道:“表姐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有人大约是坐不住了,不管有人说什么,表姐只当没听见就是。“ 袁紫琪爽朗道:“表姐虽然早嫁出了京去,对京中情势却也了解,那些人吓不住我。” 虽然吓不住,袁紫琪回家来的时候脸却是黑的,她一坐下就冷笑道:“竟然要跟我文家结亲?还打听到了我大女儿和小女儿的年纪?” 袁如珩皱眉道:“是……五皇子还是六皇子?” 袁紫琪面无表情道:“还有七皇子和八皇子。” 袁如珩无奈笑道:“姐姐说,这是要找靠山呢还是找死呢?” 袁紫琪道:“我去休息了,今天真累,过几天我再为你出门应酬,对了,我出宫前见到了皇上,皇上还跟你问好呢。” 袁如珩:“……” 袁紫琪扶着丫头的手回去休息,袁如珩自己坐在客厅里,又沉默了许久,最后深深叹息了一声。 四月,萧云郎的二舅、三舅、四舅带着诸多庶出的弟弟和子侄率先回京,萧云郎也和林玉岚去接了,宫里准备着祭奠先帝的仪式,袁如珩又被朱献找了个理由叫进宫去,袁紫琪是女子不好出面,萧渡郎和萧云郎、林玉岚两口子在京城安定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舅舅和表兄弟们的马队,萧云郎凑近林玉岚身边道:“好多人我都不认识,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引见。” 林玉岚低声道:“没关系,我们跟在二哥后头,他叫什么,我们叫什么。” 萧渡郎听见了他俩说话,头疼地转回身来道:“别指望我,我也不认识!”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萧渡郎道:“这样……大哥竟然叫我们三个人来了,也不怕我们闹笑话。” 萧云郎皱眉道:“不管他了,只笑就对了,叫他们先说话。” “对!”萧渡郎一拍手掌,“我们只迎着就是了。” 这些成年男子都是回来打前站的,没有用马车,俱是骑马,为首的几个中年男子萧家兄弟都熟悉,特别是袁家二舅身量魁梧,这几年好像都没有变模样,他一下马就笑道:“是渡郎和云郎,你们大哥呢?” 萧渡郎笑道:“这几天皇上去皇陵,大哥都要随行,实在不得闲,请各位舅父莫要见怪。” “哪里会见怪,进城门吧,我们都离开多年了,都要忘了京里的样子了。” 接风宴是小袁氏备的,小袁氏一一给兄长们见礼,萧云郎注意到她在看见一个小舅父的时候,那人很不屑地移开了目光,萧云郎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那个人好像同是四姨娘所出的八舅。 小袁氏见过了兄弟们,又受了子侄们的礼,把礼物一件件送出去,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等出门的时候她才对萧云郎讲:“八弟跟五妹更亲。” “五姨?” 小袁氏却愿意多说,笑道:“你外祖母不足一个月就能回京来了,你高兴么?” 萧云郎用力点点头,笑道:“母亲,这么些人,你能认得清么?” 小袁氏无奈道:“都是在一个宅子里同住了多年的,同辈份的我们一个父亲,小一辈的叫我姑母,当然都认识。” “哦……我就怕我闹笑话。” 小袁氏轻叹一声道:“庶子在袁家地位不高,你是锦江伯府的嫡子,那些人都是要奉承着你的。” “可是……”萧云郎没有说完,只摇了摇头,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不少人身上隐隐的敌意,虽然他并不清楚这敌意从何而来。 小袁氏微笑道:“只有骨子里不如人的,才会因一时的得意看不起别人,云郎,对那些人,你理都不用理。” “嗯。” 小袁氏轻轻叹息一声,道:“真盼着母亲回来呀。” 小袁氏把兄长子侄们都安顿好后,乘车回了伯府,萧粟前几日一直在西山大营,下午时分才回府来,小袁氏还不知道,在卧室里沉默地拿起一卷书。 萧粟在后面擦干头发,走过去时,才发觉小袁氏的书歪在一边,她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 小袁氏一愣,看着他道:“伯爷……回来了?” “嗯。”萧粟坐到了她的对面。 萧粟注意到小袁氏的眼圈儿有些红,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握着小袁氏的手道:“你回家去,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小袁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侯爷知道,我们家四姨娘一直是想叫五妹给你做续弦么?” 萧粟倒是吃了一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小袁氏自嘲道:“她漂亮,会说话,人人喜欢她,当时父亲也觉得她好,可是母亲却选了我。” 萧粟皱眉道:“你就为这个生气?” “我没有生气……”小袁氏道,“五妹一直没有找人家,她回京来,我总觉得要不太平。” 萧粟放下心来,“你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我的夫人,我也没见过那位五姨,日后咱们两不相干就是。” “……嗯,两不相干。”小袁氏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无声笑了起来。 萧粟感叹道:“咱们家胜在一个清静,我是不敢学岳父。” 小袁氏侧着头笑道:“要是你跟我父亲一样,我也不敢嫁过来。” 第61章 回京·下 肃安公府杜老夫人回京时,萧云郎那才叫望眼欲穿,林玉岚在他身边道:“你只盼着外祖母,你外祖父见了不会伤心么?” 萧云郎一边张望一边不耐烦道:“外祖母怎么还不来?” 林玉岚忍俊不禁,萧云郎又观望了一阵子,才抽出时间来搭理他,不在意道:“外祖父不在意这些的。” “是么?” “是啊!”萧云郎斩钉截铁道,“外祖父从不拘小节,才不会理会这些呢。” 这一日萧粟也亲自出城来,不由回身看了小儿子一眼,萧云郎还在认真对林玉岚道:“我说的是真的,我送外祖父和外祖母出京的时候,外祖父骑着马就走了,外祖母留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萧粟无声地摇头笑了笑,他眺望远方,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当年岳母拥着唯一的女儿难舍难分,现如今…… 袁审言纵马在老妻车架旁边,马儿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马车里杜夫人身边是长媳纪氏在一边伺候,纪氏笑道:“母亲,前面就是京城了。” 杜夫人幽然叹息一声,纪氏知道母亲想到了哪里,忙逗趣儿道:“这一会儿您三个外孙都来了,您还没见过云郎的相公呢,不知道这一次沐郎的未婚夫有没有露面,媳妇听说柳家的少爷也是个精彩人物。” 杜夫人微笑道:“柳家的孩子自然是不错的,他母亲年轻时候就常来咱们府里。” “母亲这些年总是担心萧家几个兄弟,这下可以放心了。” 杜氏看着她笑道:“你忘了,还有咱家如珩也没有媳妇呢,不过你说的是,我最担心的还是云郎,云郎原先那么娇惯的孩子,一下子遇见那些事,我在西北时都睡不好,等后来知道他顺过来了才放下心来。” 婆媳说着话,京门已经近在眼前了,萧云郎一路小跑着到了马车边,一下子跳上车去,车夫停了停,等萧云郎钻进车厢,才继续赶起了马。萧云郎一见杜氏,就笑着扑了过去,杜夫人一边笑骂“成亲这么多年,还这么不庄重”一边把萧云郎抱进怀里,萧云郎抬起头来道:“外祖母,我总算见到您了。” 杜夫人的眼睛有些酸涩,嗔怒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叫外祖母担心死了。” “……您看我现在多好,我真想您。” 杜夫人戳他脑袋一下,“你看你舅母就在旁边,也不知道请安。” 萧云郎这才跪坐在车厢里,有些不好意思道:“给大舅母请安,大姐姐在府里等着您呢。” 纪氏这些年里最惦记的就是嫁去天津的女儿,这时也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萧云郎挪过去温声道:“现在这个时候,姐夫也该带着外甥和外甥女们过来了。” 纪氏惊喜道:“我的外孙们也进京了?” 萧云郎点点头,“姐夫前段日子公务繁忙,昨日傍晚才从天津动身,现在大概已经到了。” 纪氏眼泪汪汪地对杜夫人道:“要是如煜也回京来,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这会儿换成杜夫人安慰她道:“如煜今年年内就能回京来,袁家总要留一个人与新任守将交接。” “嗯。” 袁审言眼睁睁地看着外孙一溜烟儿进去老妻的车里,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留给自己,神色一时复杂起来。而车里的萧云郎这才想起来,问道:“外祖母,外祖父呢?” 杜夫人大笑道:“那老骨头就在车外头,你没看见?” 萧云郎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我没有看见啊。” 杜夫人伸手推开车窗,又拉开了帘子,萧云郎凑过去,果然看见了外祖父的黑脸,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外祖父身子还是这么强健,我方才还以为是哪个舅舅呢。” 袁审言无奈地看着他,也不好再生气,城门已在眼前,他特意看了看以前没怎么见过的外孙婿,林玉岚下马后就站在萧渡郎身边,几人都在萧粟身后。袁审言还没有审视完,萧粟已经下马上前来,直接跪在地上,“儿婿不孝,多年不能在岳父身边伺候,儿婿未曾报效沙场,却忝居高位,日后还请岳父时常鞭策、教训儿婿。” 袁审言下马来,目光严肃地看着他,萧粟身后已经齐刷刷跪了一排,袁审言先把萧粟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又走到后面去,先看了看萧沐郎,拉他起来道:“沐郎,现在你已经是天子近臣,日后更当谨慎。” 萧沐郎认真道:“孙儿记住了。” 袁审言又拉起萧渡郎道:“你这些年在西山大营养兵带兵,护一方安宁,外祖父也很欣慰。” 萧渡郎一时还有些羞涩起来,低下头道:“多谢外祖父。” 袁审言最后才走到林玉岚身前,沉默了许久,那边萧云郎已经扶着杜夫人下车了,萧云郎张望着林玉岚那里,有些担心地小声道:“外祖母,外祖父会不会……” 杜夫人拍拍他的手,安抚道:“你外祖父有数。” “哦。” 袁审言淡淡道:“你也不错,林家的事情错不在你,以后你和云郎好好过日子。” 林玉岚抬起头来,袁审言继续道:“我知道你的事,英雄不问出处,你虽没有往年荣光,也能支撑起一家安宁,你起来吧。” 林玉岚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谢外祖父。” 这一次袁家几位舅父还在萧家人后,以萧家二舅为首来接父亲母亲回京,杜夫人走到萧粟身前来时,萧粟又一次跪了下来,杜夫人眼角湿润,萧粟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将军,鼻翼也酸涩起来,杜夫人哽咽道:“你起来吧,都是妩儿无福,看不到孩子们生儿育女。” “岳母……” 萧云郎扶着杜夫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回过头去擦了擦,转回身来笑道:“外祖母怎么哭起来了,一家人都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您回去看看,都是我和母亲收拾起来的府邸,伺候您的小丫头还是我选的呢。” 萧粟拿袖子擦了擦泪,站起来扶着杜夫人另一边胳膊,低声道:“孩子们孝顺,只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 杜夫人点点头,叹道:“我已经老了,以后都指着孩子们了。” 萧渡郎也挤了过来,嬉笑道:“外祖母一点儿也没有老,我还指望着您给我说媳妇呢。” 杜夫人笑道:“我多年没有回京城了,哪里懂得,还是叫你们母亲看哪位小姐合适。” 萧渡郎道:“您的眼光我才信呢,就要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有花容月貌之颜色的。” 杜夫人无奈叹道:“你说这样的可不好找。” “那您随便看,看中谁就是谁了。” 这一日柳霖儿本是要偷偷溜出来的,结果被母亲郑夫人死活扣在家里,郑夫人苦口婆心道:“今天多少人在呀,你跟沐郎还没有指婚,这样叫人看着,又要叫人说沐郎的闲话了。” 柳霖儿不高兴地扭着衣角,嘴巴撅得老长。最后郑夫人无奈道:“那好吧,你直接去肃安公府,别叫人看见。” “哎!母亲最好了!” 郑夫人喊着:“要懂规矩,别叫人看了笑话。”柳霖儿已经蹦蹦跳跳跑走了,这些日子他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年前有人弹劾萧家的事情,平日里也谨慎了不少,听了郑夫人的话,他叫家里车夫把马赶到肃安公府后门。今日是袁家的大日子,柳霖儿到了那里差一点儿给人当成来凑热闹险些赶出去,还好萧沐郎听了消息才来救了他。 萧沐郎牵着柳霖儿的手去给外祖母请安,柳霖儿兴冲冲地来,现在却有些扭捏起来,拖拖拉拉不敢进门,萧沐郎放慢了脚步,指着来来往往的人道:“你越是慢,就是叫人看笑话。” “……真的么?” “嗯。” 柳霖儿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行!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萧沐郎无奈道:“这是要见我外祖母,又不是要你上刑场,当时你来我家见我父亲的时候,可没有这样。” 柳霖儿低声道:“那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的。” “……好吧,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哎?云郎三哥呢?” 萧沐郎笑道:“他相公,也是头一回见外祖母。” 萧沐郎少年时曾见过肃安公袁审言,没有给杜夫人请过安,杜夫人看起来很是慈祥,不知为何萧云郎心里却惴惴的,萧云郎拉着他一起跪在杜夫人身前,萧云郎笑道:“我成亲的时候您不在京里,现在补给您行礼。” 杜夫人慈爱地看着他们,袁家子孙站在一旁,浩浩荡荡地一屋子,袁八嗤笑道:“怎么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 他身边的袁九冷笑道:“就算人家两口子现在是茶叶贩子,照样比我们这些庶子得宠。” “哼。” 他俩身边是几个成年了的子侄辈,也有些不解道:“祖母也是算了,我们可是祖父的亲孙儿,我看祖母待人家这些外人可比对我们亲近多了。” “所以说啊,”袁八冷淡道,“咱们这些人,就跟野孩子似的。” 杜氏道:“云郎,你好好的,外祖母才能放下心来呢。” “嗯。” 萧沐郎带着柳霖儿进屋来,柳霖儿低着头小步小步地走,萧沐郎笑道:“外祖母,这是霖儿。” 柳霖儿小声道:“给夫人请安。” 杜夫人微笑道:“好孩子,你过来。” 柳霖儿无措地看了萧沐郎一眼,萧沐郎轻轻推了推他,柳霖儿才上前去,坐到了杜夫人身边,杜夫人点点头道:“真是个灵透的孩子,以后若是沐郎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 “……哎。” 第62章 皇后·上 有萧家兄弟们在,连杜氏的亲孙儿袁如珩都退到了一边,纪氏和相公——萧云郎的嫡亲舅父袁晟奕与长女紫琪相见,彼此又是一阵感慨,袁紫琪的相公跟岳父岳母见礼,又叫了几个孩子来行礼,袁紫琪笑道:“以后咱们可就近了,从天津进京也就一天的路程,过些日子母亲安顿好了家里,父亲母亲只管去文家住些日子。” 文将军也道:“府里已经准备好了院子,只等岳父、岳母去住了。” 纪氏一边抹泪一边道:“好,好,等这边没有事情了,我就去天津。” 袁晟奕不善言辞,只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道:“你们好好过日子。” “是。” 下午,宫里就下了赏赐,袁审言带着一家人谢了恩,就把袁如珩单独叫进书房去,问他进京以后各府的表示,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袁如珩冷静叙述完,在说起皇帝的时候却沉默了一会儿,袁审言严肃道:“有什么差错么?” 袁如珩道:“孙儿发觉……有些不对。” 袁审言坐在书桌后,沉吟片刻,问道:“哪里不对?” 袁如珩深吸一口气道:“孙儿觉得皇上有意要变变袁家的地位。” 这会儿,连不动如山的袁审言都狠狠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见袁如珩又要随意开口,立刻道:“想清楚了再说!” 袁如珩一顿,慢吞吞道:“他想让您老人家做太国丈。” 袁审言:“……”他上下打量了袁如珩几眼,不解道:“皇上是……看上你了?” 袁如珩点了点头。 袁审言又沉默了会儿,问道:“你确定?” 袁如珩叹道:“孙儿前几日叫姐姐给我寻个亲事,不知怎么,就被皇上知道了,就前天,皇上叫孙儿进宫去,板着脸说了好些话,数落了孙儿一通。” 袁审言脑子里乱糟糟的,摆摆手道:“你先回去,我想一想。” “是。” 杜夫人用过午膳后,在家人陪伴下开始逛园子,还不知道那边爷孙两个正在讨论的事,她身后一群小媳妇跟着,许多萧云郎都不认得,萧云郎听说外祖父有两个在西北纳的妾室,却没有见到。 大舅母纪氏笑道:“十郎和十五娘的生母,就是西北女子。” “原来是这样……”萧云郎还去仔细瞅了瞅小姨妈和小舅舅。 等到夜幕降临,萧云郎裹好衣裳,准备告辞的时候,杜夫人却忽然道:“云郎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萧云郎欣然把衣裳扔到林玉岚身上,又走回了杜夫人的身边,林玉岚站在那边,袁如珩过去道:“弟夫去我那里坐坐吧。” 林玉岚点点头,萧云郎笑着冲他挥挥手,扶着杜夫人去了。 萧云郎陪着杜夫人去了后院中最大的海棠院,大丫头正带着小丫头们收拾箱笼,杜夫人坐下后,叫人把自己一个小箱子拿来,当着萧云郎的面就打开了,萧云郎凑过去看了一眼,杜夫人道:“都是给你的。” 萧云郎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杜夫人笑着摇摇头,“给你你拿着就是了。”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低声道:“外祖母,我现在真的过好了,我们已经与隔壁人家商量好,要把那空院子买下来与我们家打通,以后在大宅子里我们也修上花园和水池,不比以前差。您这里都是难得的珍宝,我用不上的。” 杜夫人轻松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日子过好了,才要把这些传世的东西给你,你不清楚,宅子建好容易,求得一些镇宅传家的宝贝却难,你父亲是男人难免粗犷,你母亲呢又年轻想不到这些,我却是惦记着的,你看这这几颗夜明珠,哪里是能用钱买到的,合该放入宅子里存着,一代一代传下去。” “那也应该留给大表哥和二表哥啊,还有表姐……” 杜夫人微笑道:“你外祖母活了这大半辈子,别的没有,这些古物还是有一些的,你们这些孩子都有,等你大哥、二哥成亲,还有菱儿长大成人,外祖母这里都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萧云郎有些无措起来,那箱子里不只是几颗夜明珠,还有一对玉如意,一套青瓷小盏,还有不少典雅的小件。杜夫人还叫人拿来了几幅卷轴,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佳作,一齐推给了萧云郎。 杜夫人又道:“古人便说了,长辈赐,不应辞,你收着就是,你以为这只是我的意思?你外祖父那人虽不爱说话,心里却明白得很,我们动身之前就旁敲侧击,说要给你些好东西,那老东西自己的宝贝不舍得拿出来,倒是舍得动旁人的箱子。” 杜夫人的话音未落,萧云郎就听见帘后外祖父不满的声音传来,“我哪里不舍得拿东西出来了?” 杜夫人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看看你怎么舍得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6节 袁审言背着手走出来,萧云郎低头笑了笑,问道:“外祖父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有听见声音。” 杜夫人道:“他早就来了,手里空空如也,不好意思见人。” 袁审言不悦地看她一眼,抬起头对萧云郎道:“今日在城门外,我看姓林的骑得虽是好马,却没有好鞍来配……” 杜夫人打断他道:“哦,原来你这做做祖父的就拿一副鞍辔来打发人啊。” 袁审言顿了一下,继续道:“男人,怎么能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刃,我把我的青霜也给他了。” 杜夫人这一次点点头道:“这还算像话。” 最后萧云郎懵懂地把东西抱着出去找林玉岚,老夫妻两个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萧云郎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东西,笑叹一声,对自己道,你真是太幸运了。 萧云郎和林玉岚刚出肃安公府不久,老夫人把珍藏许久的宝贝一通给了萧云郎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邸,那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在收拾自己的屋子,就开始恨得牙痒痒,谁不惦记着老夫人手头的东西啊,那都是姓袁的,就算他们是庶出,日后分得一两件也算是能安下家来了,那可是整整一箱啊! 袁八去了四姨娘那边,咬牙切齿地把事情说了,四姨娘狠狠一拍手道:“这还了得,国公爷也不管管!” 袁八怒道:“您看,这么多年,父亲哪里管过夫人。” 四姨娘冷笑道:“你看看你四姐,果然是个白眼儿狼!今天来府里,瞧她那伯夫人的排场,她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她,给夫人宠了几年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袁八深以为然,“姨娘说得对,您看看今天那么些人,萧伯爷和两位少爷也在,她就不来问候一下姨娘,她就算只说一句请安,姨娘是多大的脸面?” 四姨娘越想越气,隔壁屋子的五娘狠狠地把针线扔下,袁八听见声音道:“五姐也二十了,姨娘,我看今年您还是别惹夫人生气,先给五姐找个好人家。” 四姨娘有些忧愁道:“那……唉,夫人不大喜欢五娘,这个我哪里有办法……” 袁五娘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过来道:“我不用靠夫人,我谁都不巴结!我就看自己的本事。” 袁八愣了一下,道:“五姐是……” 袁五娘冷笑一声道:“当年那事,那贱人不声不响地夺了我的,我呸!这事情没完!” 四姨娘也有些傻了,忙道:“可是四娘早就嫁过去了,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袁五娘坐了下来,平静道:“母亲只管看着就是,四娘除了在夫人面前卖弄老实本分还会什么?她哪里都不如我!你说萧伯爷为什么要她?不过是看夫人的面子,不好驳了。” 四姨娘犹豫了一会儿,袁八却道:“五姐说得对,男人,都爱颜色好的,四姐除了一个老实,木讷地跟石头一样,谁会喜欢她?要看着她白白占着伯夫人的位置,不如叫五姐上去,还能帮衬着咱们母子。” 四姨娘这才下定了决定,点点头道:“五娘你只管放手去做吧!” 可怜的萧大将军还不知道自己被一个陌生女子惦记了有五年之久,迎接了岳父岳母回京之后就进宫面圣了,朱献与他说完正事,忽然叹道:“您不知道,这眼看要出孝,朕每日收到数不尽折子叫朕今早挑选皇后,好等时间一到就把人迎进宫来,以繁衍后嗣呢。” 萧粟认真道:“不过说起来,皇上真的是要考虑子嗣了。” 朱献换了个坐姿,无奈道:“朕总算理清了后宫,知道了那些太妃们的网络,现在哪里有功夫一个个去挑选皇后人选,有些人家呢,还算是忠君,那些恨不得朕明天就倒下去的,这是要送奸细进宫啊,啧啧。” 萧粟笑道:“不知道皇上这两年里,有没有一两个是觉得不错的。” 朱献沉默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坐姿,道:“的确是有的。” 萧粟看着朱献长大,对他不止是对帝王的恭敬,亦有对小辈的关切,朱献犹豫了下,道:“正想请师傅做媒呢。” 萧粟一听朱献把称呼都变了,就笑道:“若是皇上真的看中了,臣便去为皇上做这个媒。” 朱献有些高兴起来,不知为何,萧粟看着竟然有些心酸,朱献也不顾帝王的礼仪姿态,笑呵呵地搓了搓手,道:“师傅,这人是您家亲戚。” “嗯?” 朱献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请师傅为我,把袁家如珩,请进宫来做皇后吧。” 第63章 皇后·中 萧粟都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如珩?” 朱献点点头道:“唉,谁能料想呢,就是那日朕去您家里,回去的时候路过肃安公府,正看见如珩在大门外叫人点灯笼,一眼就……就看上了。” 萧粟沉默片刻,问道:“此事,不是如珩的意思是……” 朱献笑道:“如珩知道。” “既然如此,臣去看望岳母时就跟岳母提一下,”萧粟并不确定杜夫人愿意成为皇上的长辈,但还是道,“臣这几日常去肃安公府请安,晟奕兄也在府中,臣会与他们提起的。” 朱献满意道:“辛苦师傅了。” 萧粟出宫后,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直接纵马去了肃安公府,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忐忑,不过听皇上说过后,他心里是真的愿意为皇上和如珩撮合一下。萧粟到岳父府上后,先去了内兄袁晟奕的院子,把事情跟袁晟奕说了。袁晟奕昨天里与老父商量了一夜,现今还没有拿出什么主意来,无奈道:“你不知道,如珩这孩子没个定性,这事情还是要他自己也拿个主意,他自己却也说不清。” 萧粟叹道:“内兄说得有道理,只是与皇家做亲,不管成与不成都要谨慎。” 袁晟奕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道:“我与父亲还没有把事情同母亲说呢,母亲一直是想着给如珩寻一个温婉女子做媳妇的……唉,若是母亲不愿意,那就不用提了。”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袁晟奕叫丫头去后院看看杜夫人那里有没有客人,若是母亲院里有女眷,萧粟就不大好过去了。 丫头走后,萧粟问道:“还不知道内兄回京有什么打算?” 袁晟奕笑道:“父亲这个年纪,也该退下来歇歇了,只是他老人家是不服老的,日后说不得会继续带兵。我呢,先前看皇上的旨意,是说兵部贾大人早就有退下去的打算……” 话说到此处,两人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一会儿后丫头回来禀告,老夫人那里并没有旁人,请萧将军直接过去,袁晟奕道:“我去跟父亲回禀一声,一会儿再去给母亲请安。” 萧粟不在意道:“我对公府熟悉,自己过去就是。” “好。” 萧粟前引路的丫头规矩极严,只低着头在前面走路,萧粟不常出入别人家的后宅,也是极为谨慎,目不斜视,肃安公府占地广大,比锦江伯府是大出许多的,萧粟走了一会儿,那丫头才道:“伯爷,前面就是了。” 丫头要回前院去,萧粟便道:“多谢你了。” 丫头福了一礼退下,萧粟整整衣裳,正要进院子去,忽然听到一女子幽怨的声音道:“姐夫。” 萧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妙龄女子,披着一件藕荷色斗篷,美目幽怨地望着他,萧粟愣了一会儿,才觉失礼,只是他身处高位多年,见识的场面太多,并没有什么愧意,只是心中奇怪,不知道这女子是谁。 那女子轻声道:“妧儿给姐夫请安。” 萧粟很想立刻进岳母院子中去,他还不清楚这几天袁家女眷都还在收拾行装,杜夫人总揽大权,不仅要收拾自己院子,还要把全家安顿好,院子中人人都有差事,杜夫人还没有腾出功夫派出人来接他。 萧粟皱眉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他心里有了猜测,按这年纪,怕这位就是那个五姨了。 袁家五娘叫妧儿,妧儿姑娘的姿色在袁家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她母亲四姨娘当年也是因为好颜色才备受宠爱,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孩子,比杜夫人还要多出一个来。当年四姨娘不禁有些狂妄起来,得罪了不少人,以致现在年老色衰后,在府中过得很不如意。 妧儿听见萧粟不认得她后,神色泫然欲泣,萧粟身上一身酸麻,还好他面上严肃,倒没有显出来,妧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叹道:“也是,四姐姐怎么可能在您面前提起我呢,毕竟……” 萧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妧儿没有听到回应,心里有些尴尬起来,不过她还是想要把这场戏演完,又凄凄切切道:“毕竟……妧儿不会说话,也不会在夫人面前奉承,结果……将军……” 萧粟克制地没有笑出来,不过嘴角还是紧了紧,他终于明白这位五姑娘的意思了。萧粟自年轻时候,身边就没有缺过投怀送抱的人,环肥燕瘦他都见识过。萧粟与元妻阿妩成亲早,与妻子伉俪情深,从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妻子过世后,他伤痛了许久,才在岳母的安排下迎娶了袁家的四姑娘阿妤,小袁氏年纪小他一半,萧粟自觉老夫少妻,自己更应体恤妻子,一直没有效仿过岳父三妻四妾。 此番五姑娘这一出,萧粟太熟悉了,若是一般人,他理都不用理,这位是袁家小姐,他就有些头疼了,不知该怎么解决,总不能闹出些不好听的事情来。他沉默着,妧儿的心却更活动了,自觉已经叫萧粟动了心思,她慢慢走近萧粟,萧粟才道:“姑娘禁步。” 妧儿一愣,萧粟伸出手来一挡,道:“岳母刚刚回京,大约对京中情势尚不了解,本将军回府后会与夫人商量为姑娘寻一个合适的亲事,这时节不少大家子弟正在议亲,姑娘耐心等着就是。“ 妧儿的脸“腾”得就涨红了,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萧粟已经转身进了海棠院,妧儿才恨恨地一扯袖子,低声咒骂:“不知道袁妤那贱人,这几年里说了我多少坏话!” 萧粟给杜夫人请安后,心里略有犹豫,还是没有把五姑娘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事关姑娘名节,若是那姑娘听了他的话平下心去,安安分分嫁出去也是好的。萧粟说起皇上要提亲的事情后,杜夫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们爷孙三个嘀嘀咕咕说了一晚上,还不叫我知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原来是皇上看中了如珩。” 萧粟道:“不知道岳母是什么意思。” 杜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皇后不好当啊。” 萧粟苦笑道:“这些我清楚,不过皇上既是我的君主,也是我的弟子,我看着皇上孤苦了那么些年,终于有一次动了心……可是如珩是我的侄儿,他若是在朝为官,也会大有所为,让他做皇后,真的是委屈了他。” 杜夫人无奈笑道:“也是难为了你。” 萧粟摇摇头,道:“若是如珩愿意,算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意,我也会跟皇上解释明白,只是现如今,连晟奕兄也没有弄清楚如珩的意思。” 杜夫人犹豫了一会儿,道:“咱们袁家人,怎么还这么磨磨唧唧的没个痛快,干脆叫如珩过来吧,我在这里问个明白。” 不多时袁审言与袁晟奕一同前来,袁如珩随后赶到,杜夫人饮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如珩啊,最近你姐姐看的人家,你可有喜欢的?” 袁如珩笑道:“姐姐并没有怎么相看,也没有找道合适的。” 杜夫人点点头,看了袁审言一眼,袁审言轻咳一声道:“这几天,我与你父亲也商量过,这事情,全凭你自己了,你要是不愿意,以咱们袁家的地位,皇上也无法强逼你,大不了,我送你回西北,换你大哥回来。” 袁如珩愣了一下,为难道:“祖父,若是我不愿意,就不能待在京城里了么?” 袁晟奕苦笑道:“你以为呢,你拒绝了皇上,你难道还想着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娶妻生子?” 袁如珩不满地嘟囔道:“这也太霸道了。” 萧粟有些尴尬,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如珩真的不喜欢皇上么?” 袁如珩对他笑道:“姑父,我并不是不喜欢皇上,我也没有喜欢过别人,只是现在这时候进宫去做皇后实在是太累了,我前几日问过沐郎表哥,表哥随便跟我说了几句哪位太妃做过什么事,我就后背发凉。这还只是皇宫里面的事情,要做皇后,我要了解所有权贵命妇,做她们的主人,利用她们的关系……这些战场,不必沙场上的轻松。” 萧粟叹道:“你从小聪明,看事情自来通透。” 袁如珩淡淡道:“只能说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吧,我只想自己好好活着,不愿意承担起太多责任。我是袁家嫡子,血战沙场是我天生的职责,我一生都不会为受伤、流血这些事皱一下眉头,可是要我把一辈子拴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为他贡献一辈子……侄儿实在做不到。” 萧粟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袁如珩低着头,小声道:“皇上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杜夫人也轻叹一声,道:“皇上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一路颇多坎坷,也许上天什么时候看他孤单单的,会给他选一个最好的人。” 袁如珩神色蓦然有一丝哀伤,只是他默道,别想那么多了,你真的做不到。 萧粟回家时并没有与家人说起这件事情,既然如珩不愿意,皇上也没有对别人提起,就让这件事沉下去吧。 不过五姑娘的事情,他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小袁氏,小袁氏听完后叹道:“你知道她当年知道母亲选了我之后说什么?说她早就倾慕于你了,想叫母亲改主意。我们离京的时候,五妹才十三岁,也就是因为年纪小,长辈们不是那么忌讳,她才多见了你几面,谁知就惦记上了。” 萧粟不悦地皱眉道:“那时阿妩还在世。”阿妩对那些庶出的弟妹们都都不错,弟妹们跟随袁审言离京时,阿妩准备了不少东西叫他们带着。 小袁氏道:“就因为那件事,母亲很是恼怒,说女孩子家家哪有把情爱挂在嘴边的,我们姨娘……出身不好,我不瞒你,我姨娘原是戏子,只是还没有登台就被父亲买了回去,还改成了良家籍,姨娘从小就教五妹那些,五妹言行就有些不合规矩。” 萧粟道:“我今日那话也说出去了,五姑娘若是嫁出去,你是她亲姐姐,伯府出一份嫁妆。” 小袁氏点点头,道:“这个不算难事,我就怕她性子越发执拗,给肃安公府和锦江伯府抹黑。” 萧粟淡淡道:“要有那个时候,岳母应不吝管教她。” 第64章 皇后·下 朱献听萧粟说完,平静道:“朕知道了。” 萧粟道:“皇上,臣的妻子常出去交际,也见了不少有意进宫的……” 朱献抿了抿下唇,道:“朕知道了,师傅您退下吧。” 其实那些话叫萧粟继续说,他也说不下去了,朱献坐在龙椅上,已经随意拿起了一份折子看了起来,萧粟只好默然退下。 不只是宫里朱献忙着祭奠先帝,林玉岚和萧云郎也在筹备着出孝的事情,那一日傍晚萧云郎刚准备好采买册子,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对林玉岚道:“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别生气。” 林玉岚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道:“什么?我不生气。” “就是……”萧云郎放下笔,走到他身边坐下,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等十六那天,大姐姐必然是会来的,那……她呢?” 林玉岚明白了过来,没有说话。 萧云郎叹道:“我知道,不只是你,我也无法原谅她,可是父母在时,对她很好,她要是来拜祭父母,我们没有理由拦着。” “……她要是愿意来,就来吧。”林玉岚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算咱们两家再不来往,这件事却不能叫九泉之下的父母寒心。” 林玉岚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他伸手搭在萧云郎肩上,把人带着往自己这里靠了靠,萧云郎笑道:“等过了十六,咱们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一直惦记着许久不见朱二姑娘了,大姐姐还说请我母亲也帮宗儿看看人家,给我大哥赐婚的旨意没几天就要下来了,我要提前准备贺礼。” 林玉岚听他说完,微笑道:“我陪你一起。” “好呀。” 房氏端晚饭过来,两人吃了东西,萧云郎就觉得有些困了,林玉岚道:“困了就去睡吧。” “……嗯。” 萧云郎最近一段时间很是忙碌,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这一次躺下来后却忽然变得精神起来,林玉岚在书房里看了一卷书回卧室的时候,萧云郎正翻来覆去,林玉岚拍了拍他,萧云郎坐起来叹道:“我忽然有些心神不宁的……好像最近太忙碌了,每日想很多事情,现在还睡不着。” 林玉岚脱了衣服躺下来,把人按在怀里,强硬道:“快些闭上眼睛。” “我试试……” 林玉岚单手覆在萧云郎的眼睛上,直到萧云郎的呼吸均匀。 萧云郎是被噩梦惊醒的,天才蒙蒙亮,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额上全是冷汗,他觉得一阵头疼,心里酸涩疼痛,可是到底梦到了什么,他却全然忘记了。他向后坐了坐,默然抱着自己的双腿,直到林玉岚也醒了过来。林玉岚看见他时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萧云郎低声道:“我好像梦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林玉岚坐起来,安抚道:“我知道你最近很累,毕竟是准备祭祀,等天亮了,你就把事情放下吧,这些事我来就行了。”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 林玉岚看了看天色,把萧云郎重新按下来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再睡一会儿。” “嗯。” 萧云郎忽然应了,可是他一直没有睡着,林玉岚也是,夫夫两个沉默地拥抱着彼此,林玉岚起身去洗漱的身后,萧云郎好像觉得耳朵忽然安静下来,他只能看见林玉岚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响,他站起来的时候,才听见林玉岚的声音道:“你继续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萧云郎点点头,又躺了下来,他的头昏昏沉沉的,意识却很清醒,找不到什么睡意。 林玉岚去打开大门,发现有一个人坐在他们家门口台阶上,林玉岚愣了愣,看见武嗣泉一身湿气,明白他可能在这里等了一夜,林玉岚皱眉道:“你怎么了?” 武嗣泉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怖,林玉岚没有再问,把人拉进屋来,武嗣泉愣愣地,一句话都没有说,林玉岚叫丫鬟给他准备一碗姜汤,他想了想,叫人静悄悄去他们卧室再拿一件干净衣裳出来。 武嗣泉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林玉岚不说话,只等他开口。过了好久,武嗣泉才淡淡道:“小舅舅,宗表哥现在在西山,我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才来了您这儿。” “嗯。” 武嗣泉捧着茶杯,又不说话了,纹儿去萧云郎和林玉岚的卧室找衣裳,萧云郎没有睡着,起身问道:“怎么了?” 纹儿道:“是武家的少爷,衣裳被露水打湿了。” 萧云郎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道:“是他?他怎么了?” 纹儿找到了衣裳后,为难道:“我也不知道。” “嗯。”萧云郎简单洗了把脸,急匆匆出去,他走到正堂的时候,正听见武嗣泉以平淡至极的语调道:“朱二姑娘死了。” 萧云郎呼吸一窒,连脚步都错乱了起来,林玉岚过去扶住他,萧云郎脸色苍白道:“是谁?朱二姑娘?朱雅芙?” 武嗣泉没有说话。 萧云郎挥开林玉岚,几步走过去,厉声问道:“她怎么了?她为什么忽然死了……是不是你……” 林玉岚皱眉拦住萧云郎,武嗣泉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萧云郎的愤怒,淡淡道:“先是侯爷刻意把我拘在军营里,再是我母亲去朱家,跟朱安易说,要是我娶雅芙,她不会出一分聘礼,又去跟雅芙说,我已经定了李家的大小姐……朱安易得了我母亲的一百两银子,就要把雅芙匆忙嫁出去,雅芙昨天……自尽了。” 萧云郎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出来,他跪坐在地上忍不住失声痛哭,朱二多好的姑娘啊,萧云郎以前总是忍不住拿自己与她相比,他知道若是自己遇到那般情形,家族覆灭,亲兄逃窜,生父不慈,他一定早就活不下去了,朱二在那样的境遇中为自己闯出了一条生路,却没有熬过这一关。 萧云郎哽咽道:“当初不如送她出京,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好啊。” 林玉岚沉默地把他扶起来,按在椅子上,武嗣泉无力靠在椅子上,道:“是啊,当初我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话,我让她嫁给别人多好。” 萧云郎拿袖子擦了擦脸,急切问道:“她现在呢?已经……装殓了么?” “……明日发丧。”武嗣泉道。 萧云郎不再开口,林玉岚坐了下来,问道:“你呢,你还要回你家么?你定了李家大小姐?是……李向敏的妹妹?” 武嗣泉点点头,冷漠道:“嗯,我自己也是刚知道,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八月里。” 萧云郎眼前又模糊了起来,林玉岚问道:“你会娶她么?” “会,”武嗣泉抬起脸来,“要娶,为什么不娶?” 萧云郎忽然觉得一阵难以言说的寒意,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林玉岚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武嗣泉冷静道:“舅舅,我是来与你们告别的,我不会再入武家营了,我昨夜里已经写好了折子,请皇上准我去西北戍边。” 林玉岚没有说话。 武嗣泉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一定要娶李姑娘的,一个姑娘是不能被退亲的,她会被世俗压死,可是这辈子我注定要对不起她了,因为雅芙死了,她是被我害死的。” 林玉岚又感到自己手背一阵湿热,萧云郎的眼泪不停,一滴一滴落在林玉岚的手上。 武嗣泉看了一眼丫鬟拿出来的干衣服,道:“小舅舅,我走了……谢谢您收留我这一会儿,我从昨天,没有找到一个人可以跟他说说话,我想,除了我,这世上也只有你们该关心雅芙了,她不该这么孤零零地走。” 萧云郎颤抖道:“我早就该去看看她的……” 武嗣泉道:“不,这件事谁都不怨,只怨我一个人,我空许了承诺,可是没有保护她……小舅舅,小舅君,我走了。” 萧云郎坐在椅子上,林玉岚一直在陪着他,等到下午时分,林玉岚道:“好歹吃些东西,可以么?” 萧云郎点点头,端着一碗粥,味同嚼蜡。 萧云郎很久不生病了,这一次却为朱雅芙病了一场,大夫说先前他有些劳累,积了多日,现在只是一齐爆发出来了,林玉岚只好请大姐姐来筹备出孝的事情,自己专心照顾萧云郎。 先帝孝满二十七个月之后不久一天,朱献面色铁青地站在宫殿里,冷笑道:“修建行宫?她们竟然想得出来?还要从国库拿银子?当朕是死的么?”朱献把手里一个茶盏狠狠扔在地上,萧沐郎不在,几个大臣都不敢开口,朱献一甩袖子,怒道:“都给朕滚出去!” “是。” “臣告退。” …… 先帝孝满,那些太妃们一边频频把侄女、外甥女等等叫进宫来,一天赏花一天赏月,朱献来往下朝的路上都不清净了。这样也就罢了,以婉太妃为首的太妃们还要在先帝陵附近修建行宫,太妃们要时常过去住,以缅怀先帝。 这些是朝中一些文臣提出的,朱献知道是谁的主意,要是可以,他现在就可以捏死她们,可是没有充足的证据,他只能束手束脚,继续忍耐。 最头疼的还不是那几个找死的太妃,而是那些做事还算规矩,只是自诩为长辈,每日都不消停那些,朱献都想给她们随便安排个罪名打发出宫了。 那些太妃家的女孩儿,他一个都不想要,看着就膈应,其余的,他也觉得心烦,要去了解、喜欢一个人,这路太长了。 萧沐郎在调查一件事时,在路上遇见了袁如珩,兄弟两个此番见面,袁如珩竟有些尴尬,萧沐郎却很随意,像是不知道皇上对袁如珩的意思。 萧沐郎随口把近些日子太妃们怎么折腾跟袁如珩说了说,袁如珩叹道:“这些人倚老卖老惯了,这三年里也是皇上恪守孝道,她们觉得皇上好欺负,以为只要联系几个大臣一施压,皇上就会答应她们所有的要求。” 萧沐郎笑了笑,没有说话。 袁如珩想了想,道:“想必真正的幕后人不会是婉太妃,唉,我估计那人是想借着在宫外,更好与人通消息。” 萧沐郎点点头。 袁如珩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表哥……我想了想,皇上的确太可怜,要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做了皇后,是不够那些太妃们磋磨的,不然……就我吧,好歹我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儿的还能在皇上身边帮些忙。” 第65章 出孝 萧云郎靠坐在床上看书,林玉岚自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萧云郎道:“我不想吃药。” “嗯。”林玉岚在他身边坐下,把药放到了一边。 “大姐姐呢?” 林玉岚道:“大姐姐在盯着厨房,一会儿后我出京去林家陵墓,大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萧云郎想了想,道:“我还是起来跟你一起去吧,我已经好了,也不觉得头疼了。” 林玉岚不赞同道:“大夫说了,你要静养几天。” “没什么,我坐在上车,又不用花费力气。”萧云郎笑了笑,伸出手叫林玉岚拿衣裳来,林玉岚犹豫了一会儿,道:“你把今天的药喝了,我就带你去,这是最后一天了。” “……好吧。” 萧云郎两手端起药碗,咕嘟嘟把苦涩的药饮尽了。 林玉岚这才去拿来他的外衣,给他穿上,林玉岚坐在床边,给萧云郎穿鞋袜,萧云郎笑道:“我父母他们还不知道我病了呢,好像父亲和大哥近些日子特别忙,你也不要跟他们说。” “好。” 萧云郎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腰,道:“走吧,我先去看看大姐姐。” 林玉静叫人把祭品都装好后,转身看见林玉岚两个出来,她看了看萧云郎的脸色,萧云郎还笑道:“大姐姐,这几天辛苦您了,我没事了。” 林玉静叹道:“忙过这一阵,你好好歇歇,我看这宅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要有操心的事情你只管扔给玉岚就是。” 萧云郎点点头微笑道:“我记住了。” 林玉静看了看天色,想玉贞现在不来,就是不会来了。她把朱雅芙逼死的事情,林玉静也是这几天才知道,赵宗一直在军中,回来后打听着武嗣泉彻底离开了五军营还吓了一跳,赵宗知道了原委后也难过了一阵,他没有瞒着母亲,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跟林玉静说了。林玉静听完,只叹道:“她太作孽了。” 直到现在,林玉贞都不觉得是自己错了,她只是把真相告诉了朱家父女而已,至于朱二姑娘自尽的事情?林玉贞更不觉得自己错,她觉得朱雅芙那么不知廉耻勾引男人,早该死了! 她不知道朱雅芙平生所愿就是找个安分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也忘了当初朱雅芙还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时,自己为了攀上这门亲事说的好话,只觉大快人心,妨害儿子前途的人死了,武嗣泉和李小姐订了亲,她好像已经看见了儿子光辉的前程。 林玉岚叫下人开门,他自己驾着马车,把萧云郎扶了上去,林玉静挥挥手道:“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林玉岚点点头道:“谢谢大姐姐。” 林玉静笑了笑,“快走吧。” 林玉岚把马车驶出巷子,就看见另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车夫并一个男仆正在扯着闲话,一见他们出来就大声道:“我们太太送东西来了。” 林玉岚冷冷地看他们一眼,一甩鞭子,“驾!” “哎?我们太太送了好些供奉呢,你看这料子,还有这些菜,花了上百两银子呢!” 萧云郎静静地靠在车上,林玉岚在驱车路过他们的时候,一鞭子狠狠甩了过去,“滚——” 林家陵这几年疏于清理,已经显出荒芜的样子来了,林玉岚叫萧云郎坐着,自己逐一去打扫,萧云郎等了一会儿,一样样往车下搬东西,等林玉岚打扫完,萧云郎脚边已经聚得满满的了。 林玉岚无奈道:“你就不能等我过来?” 萧云郎一边把食盒抬起来走一边道:“人的病都是懒出来的,我觉得我越躺着越没有力气,今天出来走走反而有力气了。” 林玉岚没再说话,走到了父母、兄长的墓前,萧云郎跪在地上摆好东西,林玉岚也慢慢跪了下来,两人叩首三次,林玉岚一句话不说,萧云郎在一边絮絮叨叨道:“爹,娘,你们放心吧,你们看玉岚现在过得很好,你们的外孙也都很有出息,我听说永城侯已经有请皇上立宗儿为世子的意思了,还有泉儿,他要去西北了,跟您一样,爹。大姐姐现在很好,你们也可以放下心来了,大姐姐最是孝顺,这些东西都是大姐姐准备的……我和玉岚也会好好过日子的。” 萧云郎斟好了酒,林玉岚端了起来,平静道:“父亲饮下这一杯吧,儿子现在很好。” 两人把酒倾倒在地上,萧云郎又跟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林玉岚走到长兄林玉清和长嫂墓前。林玉岚看了墓碑一会儿,道:“谢谢您,谢谢大哥为我向萧家提亲。” 萧云郎是过了几天才知道了袁如珩要进宫的事情,他愣愣地看着林玉岚道:“我没听错吧,是二表哥?” 林玉岚点点头,道:“就是如珩表哥。” “啊……”萧云郎坐下来,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竟然是二表哥,二表哥不是跟我二哥一样惦记着娶媳妇么?” 林玉岚无奈道:“事情已经定了。” 萧云郎穿上鞋道:“走走走,咱们去肃安公府看看,我要看二表哥准备嫁妆哈哈哈,外祖母呢?外祖母竟然也同意了。” 林玉岚去牵马回来,两人同乘一骑,林玉岚道:“外祖母的确是同意了,只不过外祖母仍旧担心着,觉得二表哥的才智在宫闱中无法施展。” “哦……”萧云郎也有些担心起来。 两人到了公府,萧云郎给舅舅舅母请安后,就和林玉岚到了后院,这几日外祖父常在这里和外祖母商议事情,毕竟两人除了在西北的如煜,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儿了,袁审言坐在那边,杜氏数落他道:“瞧你拿来什么东西,尽是刀枪斧钺,你还真指望着如珩在宫里舞刀弄剑的?” 袁审言不满道:“你难道叫如珩去绣花么?” 杜氏难得的叫袁审言噎住了,袁审言得意道:“拿着去!我看看有人敢不敢得罪我的孙儿。” 这几天袁如珩一直跟在祖母住,在另一间听着祖父、祖母的对话,不知该笑该哭,不久后萧云郎赶到,在门外就喊道:“外祖母,我来了!” 杜氏扔下袁审言,笑道:“云郎进来。” 林玉岚进来后先跟袁审言请安,又给抱着萧云郎说笑不停的杜氏请安,杜氏笑道:“你也坐下,你们出孝了?” 林玉岚点点头道:“家里已经去了白。” 杜夫人叫萧云郎坐在自己身边,萧云郎问道:“外祖母,二表哥在您这里么?” 杜夫人指了指离间道:“他不好意思出来。” 萧云郎又笑了起来,一会儿后袁如珩走出来道:“我又不是害羞的女孩子,哪里不好意思出来了。” 萧云郎走过去,上下打量他,笑道:“真想不到,几天没有见,二表哥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袁如珩微笑道:“那你多看几眼,省得以后见不着了。” 萧云郎见袁如珩还有心思说笑,终于放下心来,他为二表哥高兴,也为皇上高兴,自从年前他知道了几年前那些事,心里一直存着事情,他最盼望着皇上找到一个比自己好很多的人,而二表哥不管从哪里看都比自己优秀,于是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袁如珩道:“封后最是繁琐,我还会在家里待上几个月呢,要我看啊,最好是等大哥一家回来,可是这个由不得我做主。” 萧云郎笑道:“我知道了。” 兄弟两个要出去说话,萧云郎拉上林玉岚,道:“外祖母,外祖父,我们去湖边走走。” “去吧,今中午留下用饭。” “好。” 萧云郎忍不住问道:“二表哥,你是在怎么和皇上……那个的?” 袁如珩白他一眼道:“什么那个?” “就是……嗯,看对眼了?”萧云郎想了想。 袁如珩轻笑一声道:“也不算看对眼了,只是我比较合适罢了。” 萧云郎愣了一下,问道:“二表哥其实不愿意么?” “不是啊,是我自己愿意的,只是……怎么说呢,云郎,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我认为我帮得了皇上。从感情上说,我并没有喜欢过别人,无论祖母和母亲给我选一个怎样的妻子、妻君都无所谓,皇上自然也可以,毕竟我已经提早了解他了。” “可是……” 袁如珩笑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礼部已经在着手算日子了。” “哦。” 袁如珩负手走在前面,微笑道:“其实想想也很有意思不是么?我做的可是皇后呢,这天底下除了皇上,没有人能大过我去,我这几天看了看史书,不乏有贤良皇后能对朝堂指手画脚……哎?这句你们就当没有听见好了。” 萧云郎终于忍不住笑了笑,“我已经听见了。”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萧云郎注意到湖水对面有几个清丽女子,就道:“咱们退下吧,别唐突了那些……表姐表妹还是姨妈的。” 袁如珩淡笑道:“应该是她们怕唐突了我们才是。” “我知道啊,不过咱们也呆了一阵子了,不如早些回去吃东西吧。” 袁如珩道:“好吧,回去。” 萧云郎和林玉岚走在后面,袁如珩自己在前头,一会儿后萧云郎忽然道:“咱们不是已经绕开了么,怎么她们还是过来了?” 第66章 亲戚 袁如珩道:“所以这几天,我才搬去了海棠院去住啊。” “啊?为什么?” 林玉岚却像是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没有跟萧云郎解释,袁如珩一看走不了了,干脆坐了下来,笑道:“云郎,你说肃安公府大不大?” “大呀。” 袁如珩道:“可是肃安公府再大再豪华,府里有多少田地庄园下仆,都跟她们没有关系。” 萧云郎看了那些袅娜的女人一眼,没有说话。 袁如珩继续道:“因为袁家有家规,家规外还有祖母早年就立下的规矩,国公府的一切都是我父亲和我大哥的,袁家庶出子女能分到的东西很少。早些年我大姐出嫁的时候,祖母和母亲准备了百十抬的嫁妆,一路浩浩荡荡送往天津去,她们想都不要想。”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袁如珩笑道:“以前是跟我没什么关系,现在却有了,因为我是未来的皇后,她们就拼命要跟我扯上关系了。” 萧云郎明白过来,不由轻叹一声,袁如珩道:“我与祖母一样,并没有想叫袁家壮大的意思,人不用多,有用就行,我父母只有我们姐弟三个,我们姐弟就是袁家的正统。把姐妹姨妈嫁到全京城,什么家族里都有我们家的女儿,这不是什么好事。” 萧云郎道:“可是大家出身的人,哪里愿意嫁给寻常百姓呢?” 林玉岚笑着看他一眼,萧云郎道:“我们不算!” 林玉岚道:“就算我们成亲多年了,我还是避一避得好……云郎,你说呢?” 萧云郎看了看袁如珩,袁如珩笑道:“不用避,人家拿你们当亲戚,你避出去人家还觉得你看不起她们。” 林玉岚和萧云郎只默默坐好了,萧云郎低声对林玉岚道:“是姨妈还是表姐妹的我也不清楚,我谁都不打招呼了,就在这里坐着吧。” 林玉岚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不说话。 袁家从五姑娘起都没有出嫁,最大的四个都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另有三四个孙辈小姐,聘聘袅袅的一齐走过来,萧云郎和林玉岚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去看鱼,袁如珩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儿馒头,悠闲地撕一块儿再撕一块儿地喂起了鱼,七八个姑娘花红柳绿的边走边说笑,眼睛不住地往袁如珩身上瞟,偶尔也看看那一对儿茶叶贩子。 萧云郎正小声对林玉岚说:“你看我后面穿紫衣裳那个,到底年纪小,都要把嘴笑歪了。” 林玉岚与袁家没有亲缘关系,他读四书五经,所接受的教育便是对大家闺秀能避则避,不避也要目不斜视,现在给这么多陌生女子围着,就算那些人都是为袁如珩来的,他也觉得一阵阵难以言说的尴尬弥漫在这不大的地方,那个紫衣姑娘终于忍不住道:“原来二哥在这里啊。” 袁如珩看她一眼,“嗯。” “二哥真有闲情雅兴。” “嗯。” 萧云郎和林玉岚紧紧握着手,生怕彼此笑出来,萧云郎又偷偷去瞥了一眼,看见有一个高挑的女子,面目最为精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在湖边站着,萧云郎总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不由道:“那不会就是母亲的亲妹妹五姨吧。” 林玉岚迅速瞟了一眼,低头道:“按这个年纪,不是没有可能。” “我觉得也是。” 紫衣姑娘见袁如珩没有说话的意思,揪着自己的衣角就不知怎么是好了,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可是毕竟脸皮儿还薄,说不出其余的来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子直接坐在了袁如珩身边,笑道:“想必二少爷最近应是忙得很吧,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说就是,我平日里并不常出门,就爱侍弄些布料衣裳,前几天给父亲缝了一件里衣,父亲还觉得不错。” 袁如珩点点头道:“我也知道六姑姑手巧,只是我屋里的事不敢劳烦您,叫丫头们来就是了。” 袁妧儿不屑得横了六妹一眼,自顾自坐到了另一边,视线刚好对着萧云郎两口子,萧云郎刚好也看见了她,因为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五姨,也没有开口,袁妧儿心中更加不屑,她虽是庶出,那也是国公府的小姐,萧云郎现在算什么?袁妧儿年纪与萧云郎相差不大,她记得每次萧云郎来府里,所有人都捧着、宠着他,现在呢,她自己仍旧高高在上,萧云郎一落千丈了。 可是她心里却更加气愤,她已经是袁家小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可是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世子夫人都没有给她打算的意思,萧大将军那条路又给堵死了……四姨娘没什么用,老八到底还年轻,又刚回京来,不认得几个人,袁妧儿只能自己给自己打算,她看不起这些妹妹和侄女,觉得她们又蠢又笨,看不出二少爷早就烦了,她坐在一边,却想不出什么其他法子跟二少爷扯上关系。 袁如珩把馒头掰完,站起来拍拍手道:“云郎,我们走吧,外面太阳晒。” “哦。” 林玉岚谨守礼仪目不斜视,萧云郎与他一样尴尬,就算是亲戚,也没有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的呀,虽然她们看的是袁如珩,可是萧云郎也有些不舒服起来了,三个人走在前面,后面的女子想跟着又不敢跟,六姑娘扯了扯自己的帕子,袁妧儿嗤笑道:“怎么,这不是六妹自己绣的帕子么?没拿给二少爷看看?” 六姑娘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多清高?那一日我可全看见了,怪不得要支开守门的嬷嬷呢。” 其余小姑娘的心都被勾了起来,一个个把耳朵支起来,袁妧儿脸一红,怒道:“我光明正大与人说句话,是你心思叵测。” 六姑娘站起来道:“反正我年纪小,连五姐姐您都不着急,我急什么啊,芮儿,咱们去我屋子说话。” 一个叫“芮儿”的小姑娘就过来道:“我母亲前几天还叫我跟六姑姑学学针线呢。” 六姑娘笑道:“这也没什么藏私的,你们要是想学,就都去我那里。”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跟上,很快就把袁妧儿独自一人拉在了后面。 袁妧儿气得脸色通红,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的确,袁妧儿年纪不小了,她这个年纪的人很多都做了母亲了,她这些年里总是盼着回京城,把袁妤儿从她这里夺走的都抢回来,可是见了萧粟她才明白,萧粟对她根本没有意思,可是……要想找一个地位尊崇,能叫她当上当家太太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 就算有,也轮不上她。 袁妧儿有时候也后悔,早年她太得意,自以为样貌出众,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也不大去杜夫人那里孝敬,杜夫人看中了装得老实木讷的妤儿,要是她也装装,现在她就是锦江伯夫人了。 二少爷好归好,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做皇后呢?以后生不生得出孩子呢?袁妧儿嫉妒得要发疯,若她是嫡出女,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成为皇后?皇后不行,那宫妃呢? 萧云郎等人回了海棠院,萧云郎心有余悸道:“以后出去得带着探路的丫鬟,看见情况不对,咱们就走。”他们已经看过袁如珩,午饭后萧云郎跟袁审言夫妇告辞,杜夫人又把他叫到一边,低声叮嘱道:“现在都出孝了,京里一波波嫁娶,你可不能落在人后头。” “什么?” 杜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脑袋,“你呀,你们成亲这么些年了,早些时候耽误着也就算了,要是你再没个动静,我都要笑话你了。” “啊?” “啊什么啊,哼,你们没个长辈,你母亲年轻,这些话大概也是说不出口的,也就我这个老婆子惦记着你,惦记着重外孙。” 萧云郎脸色羞红,扶着杜夫人的手臂道:“这些日子……不是忙么?我刚要动工修宅子呢。” 杜夫人立刻道:“修宅子,人来人往的多不方便,干脆你们两口子搬到我这里来住,清清静静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萧云郎道:“不用,我们那里房间不少,我……我记住了。” 杜夫人拍拍他的手道:“以后如珩进宫了,你要常来陪陪外祖母,不要嫌外祖母烦。” 萧云郎温声道:“我会常来的,我还怕您嫌我烦呢。”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7节 杜夫人没有强求,最后道:“若是不方便一定要来,跟你外祖母没有那些虚的。” “嗯。” 晚上,萧云郎想着杜夫人说的话,脸上红扑扑的,他泡了澡,穿着干净的里衣坐在床上,自己“唉”了一声躺在床上,怎么躺怎么觉得别扭,一会儿后林玉岚也洗净了回来,萧云郎看着他,闭上眼翻了个身。 林玉岚像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平静地躺下了,萧云郎皱眉想,都这么久了,他难道一直都不想?哎?是我自己一个人惦记着?可是……可是玉岚应该也想要小孩子啊…… 萧云郎睁开眼道:“玉岚啊。” “嗯?”林玉岚翻了个身看着他。 萧云郎轻咳一声,慢吞吞道:“嗯,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你想说什么?” 萧云郎看着他,道:“算了,不说了。”又侧身躺了回去。 林玉岚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萧云郎闷声道:“你笑什么啊。” 林玉岚静静躺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翻身掀开了萧云郎身上盖着的薄毯,萧云郎的心猛然紧缩了一下,林玉岚俯下身,叫了一声,“云郎。” “……嗯?” 林玉岚的手移了下去,又叫了一声,“云郎。” “嗯……” 两人的声音逐渐有些含混起来,被床帐遮在里面,萧云郎的低吟偶尔飘出来一声,又被林玉岚吻了回去。 一直到三更时分,夫夫两个才安静了下来。 萧云郎缩在林玉岚的怀里,失神地看着林玉岚的胸膛,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小腹。 “怎么了?” 萧云郎摇摇头。 林玉岚想了想,道:“其实在侯府的时候,我就想过了,我不惦记孩子,那时候大嫂给我说了那么多次,我还是觉得,养你一个就够了,若是有缘养一个也无妨,没有的话也没什么。” 萧云郎往他怀里凑了凑,闷声道:“是我养你。” “嗯,”萧云郎笑了起来,“对,是你养着我。” 第67章 莲蓬 第二天萧云郎醒过来的时候,又往林玉岚那边挨了挨,林玉岚拍了怕他的后背,闭着眼睛道:“还早,再睡一会儿。” “嗯。” 昨夜里萧云郎觉得身上黏腻腻的,林玉岚起身给他烧了水擦洗过两人才重新睡下。萧云郎窝在林玉岚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等萧云郎再次睁开眼睛,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喊道:“玉岚!” 林玉岚一直在外面坐着,听见声音后走了进来,萧云郎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林玉岚也笑,过去坐在床边道:“饿了么?” 萧云郎点点头。 林玉岚起身把他的衣裳拿过来,道:“我叫人熬了粥,还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萧云郎直着手臂任由林玉岚给他套上外衣,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抱着林玉岚的腰,道:“我好些天没回家看看了,吃过饭我要回伯府。” “嗯,好。” 萧云郎坐着吃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直直腰,又觉得不舒服会弯下去,一会儿一个姿势,林玉岚吃着吃着,忽然叫人都下去,坐到萧云郎身边去,身后覆在萧云郎的腰上。 萧云郎难耐地动了动,林玉岚分开腿叫他倚靠在自己身上,“这样舒服点儿了么?” 萧云郎笑了笑,道:“你吃饱了么?” “饱了。” 萧云郎往前坐了坐,道:“不过这样我不好吃东西了,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腰有一点点酸,再睡一觉就没事了。” 萧云郎吃完饭,两个人又靠着休息了一会儿,林玉岚才去牵马,带着萧云郎一起去锦江伯府,萧云郎坐在马上,忽然道:“那一日外祖父送你的青霜呢?” “在屋里放着,怎么了?” 萧云郎笑道:“就是忽然想起来了,外祖父那里都是好东西。” “我知道。” 两人慢悠悠晃到伯府去,正巧萧沐郎在家,萧云郎把林玉岚扔在演武场,自己溜达去紫藤院,一进门就问道:“大哥的婚期定了么?” 萧沐郎点点头,微笑道:“十月有个好日子。” 萧云郎惊喜道:“竟然这么快么?” 萧沐郎道:“嗯,你们家宅子修得怎么样了?” 萧云郎皱了皱眉道:“宅子虽然打通了,可是京里下半年嫁娶的多,许多人家都在修宅子,我一时没有请到好的工匠,说不得要等到天冷的时候了。” 萧沐郎想了想,道:“我过几天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天冷时候事情也多,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好呀,谢谢大哥,”萧云郎背着手在萧沐郎的屋子里转了一圈,问道,“大哥就在这里成亲么?” 萧沐郎也环视一周,问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么?” 萧云郎回过身来到:“当然没有了,我就是随便想了想,大哥一直住在这里不觉得乏味么?” 萧沐郎无奈道:“不会,我反而觉得换了地方不大舒服。” 萧云郎又跑到内室看了看萧沐郎起居的地方,出来傻兮兮地冲着萧沐郎笑,萧沐郎原还在看着一卷公文,也放了下来,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一想到大哥你也要成亲了,就觉得很开心,我还想霖儿到了这个地方住以后,你的屋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萧沐郎摇了摇头,“还会是这个样子,哪里会变?” 萧云郎只是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萧沐郎道:“过几日旨意下来,有不少事还要叫你为我去做,你二哥太忙了,况且他还未成亲。” “我早就知道了,不遮山这时候该是很凉爽才是,过几天我要和玉岚去住上几天。” “嗯。” 萧云郎还是觉得很奇妙,在以前柳霖儿刚刚出现的时候他还没这样觉得。大哥一直最宠爱的就是萧云郎了,萧云郎也很喜欢天性活泼可爱的柳霖儿,可是现在坐在紫藤院里,他心里却有一些奇怪的酸涩,好像大哥逐渐不属于他了,这酸涩之外,还有一份兴奋,是萧云郎一直盼着的大哥找到归属。两种情绪复杂而自然得糅合在了一起,萧云郎又想笑,鼻翼又有些酸涩起来。 萧沐郎笑了笑,伸伸手道:“小弟,你过来。” “……嗯。” 萧沐郎轻叹一声,道:“云郎,原本是应该大哥先成亲的,可是咱们家里,竟然是你最早一个嫁了出去。” “这没什么啊。” 萧沐郎笑道:“可是在你成亲前,你的大嫂原本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是母亲不方便告诉你的,你成亲那么些年,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可是那样也很好啊,以后我可以教霖儿……嗯,也没有什么好教的,他自己就是大嫂,”萧云郎有些怀念起来,他又坐了下来,“说起来还是家里热闹些好,就像以前的锦江伯府,以后二哥也娶了亲,生好多好多孩子,咱们伯府里一代代延续下去。” 萧沐郎温声道:“那样很好。” 萧云郎和林玉岚等着萧粟回伯府,请安后才回家,萧云郎数着指头算日子,“大哥成亲还有四五个月,皇上大婚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嗯……我听说宗儿和李小姐定在了九月。”他叹息一声,抱着双腿道:“真是可惜了朱二姑娘,李小姐不知道如何,可是宗儿下半年也许就会离京,唉。” 林玉岚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这就是别人家的事情了,我原以为李向敏这种廉吏一定是公正无私的,后来那事情你知道,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是对着萧家疯咬么?我听说他这一支父母已经过世了,李小姐是李向敏照顾大的……李家也是求仁得仁。” “哦。” 回了家,萧云郎看着隔壁宅子道:“我大哥说要帮我们找工匠,大哥做事很快,说不得过几天就有工匠来了。” “这样很好,到时候把宅子好好修一下。” 两个人牵着手回卧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萧云郎感叹道:“还没有觉得怎么样呢,一天就过去了。” 林玉岚笑道:“其实今天做了很多事。” “也是哦。” 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萧云郎动了动,林玉岚正看着帐子出神,不由笑道:“不难受了?” 萧云郎没说话,往林玉岚身边挤了挤,林玉岚侧过身去,抱着萧云郎笑道:“真的想生小娃娃?” 萧云郎脸一红,推了推他,自己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林玉岚却凑了过去,“虽然不生也没什么,可是生一个也很好。” 萧云郎闷声道:“不想跟你说话了。” “我想跟你说话。” “哼!”萧云郎有些不高兴,今天是第二天了,怎么弄得好像都是他自己想,林玉岚竟然一点儿不主动。 林玉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真的生气了么?” 萧云郎往后退了退,用自己的毯子把自己包了起来,他等了一会儿,发现林玉岚像是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才真的有些难过起来了,他闭上了眼睛,也想去睡的时候,林玉岚却忽然把他拉了过去。 萧云郎惊呼一声,林玉岚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翻了过去。等林玉岚放开自己手的时候,萧云郎眼圈儿通红,还把林玉岚的手咬出了好几个牙印儿。 皇帝大婚,所需要耗费的功夫是巨大的,前一个月袁如珩还在家里无所事事,礼仪官住进公府后,好像把他的时间全占用了起来,袁家其余人也为了封后大典忙了起来,杜夫人好些年就准备起了二孙儿成亲所用的东西,有许多是不能用了,其余的她还需一件件补起来。 萧云郎的宅子又开始大修,他白天时常去肃安公府帮忙,林玉岚有时候会去铺子,有时候不知道去忙些什么。 袁如珩还是如先前一下不胜其扰,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现在不只是那些姑姑和妹妹,不少婶母来给杜夫人请安的时候也会偶尔提提要提携她们的妹妹或是女儿,袁如珩在外杀伐果断,对这些女人却不能说什么狠话,最后还是杜夫人说,如珩最近太累了,不许有人累着他。 结果那些姑姑、妹妹的就经常自己熬些粥、炒个菜送过来,还带着自己做的衣裳、缝的绣品,袁如珩的卧室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的东西,他连打开都没有打开过。 那一日朱献溜出宫来,从后门进了肃安公府,袁如珩正在湖边看水,朱献过去的时候,袁如珩正伸手从水里摘了一个莲蓬,他坐在椅子上边剥边吃,朱献脚步轻轻走过去,袁如珩随手一扔,把吃剩的莲蓬壳子扔到了他的身上。 袁如珩看见他来,没有觉得太尴尬,站都没有站起来,好像先前对朱献的敬畏和礼仪都随着最近的琐碎小事磨尽了,朱献自知理亏,坐到了一边去,问道:“你还要吃么,我再给你摘一个。” 袁如珩点点头,朱献就踩着湖边的围栏去够那个大莲蓬,袁如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躺着,一会儿后朱献采了莲蓬回来,笑道:“朕来剥给你吃吧。” “行啊。” 朱献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柔声问道:“最近很累吗?” 袁如珩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您说呢。” 第68章 送聘 袁如珩吃着清甜的莲子,心情逐渐好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皇上也顺眼了不少,朱献摘了不少莲蓬过来,袁如珩道:“别弄了,我家里其余人还会来摘呢。” 朱献不在意道:“没有了出去买呗。” 袁如珩勾勾手,叫朱献坐在他身边,问道:“我最近忙着,也没有问问,宫里的太妃们还要你出银子修行宫么?” 朱献冷笑道:“就是前一个月,礼部刚拿出婚期来的时候,她们倒是消停了一阵子,毕竟她们的事情总不能与皇帝大婚相比,可是最近不久,又有人说了,以后宫里要进我的妃嫔,她们不如早些出宫去,换个地方住,行宫还是要修起来的好。” “以前不是有皇妃会去皇庙居住么?” “她们哪里肯呢?皇庙里清心寡欲,吃斋念佛,她们过了几十年好日子,叫她们穿着素袍去念经?我都怕玷污了佛祖。” 袁如珩若有所思,他看了看义愤填膺的朱献一眼,忽然问道:“你不会是没有银子了吧?” 朱献忽然脸一红,道:“银子……银子还是有的。” “哦?” “不过你也知道,先帝在位时,早年四下征战,后来……先帝起居颇有些靡费,朕也是登基后才知道,皇家私库里早就没剩多少了,先帝还用了不少国库里的银子。” 袁如珩笑道:“看来皇上也没什么银子给太妃们建行宫。” 朱献道:“成个亲的银子还是有的。” 袁如珩没有说话,朱献坐在他的旁边,忽然叹道:“你不知道,那些个太妃们一个个比朕有钱,先皇驾崩前,把自己存了多年的东西都分给了她们……先皇倒是重情。” 袁如珩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朱献表情平淡,看不出任何喜怒。袁如珩一直想着方才朱献说的一句话,忽而问道:“皇上您呢?有意纳多少妃?多少嫔?若是我有子,您会立此子为太子么?您会为了宠妾废太子么?” 袁如珩一通话问下来,朱献有些懵了,袁如珩把另一个吃剩的莲蓬扔在一边,站起来拍拍手道:“真热,皇上,我回自己屋子了。” “啊……” 袁如珩这样潇洒地走了,朱献还真没有脸跟上,他犹豫了一会儿,把剩下的莲蓬用衣裳下摆包住,准备去看看袁家老太太——他其实知道现在袁如珩住在袁家老太太院子里。 朱献穿着便服,顶着大太阳,小心翼翼地拿着满怀的莲蓬,对杜夫人住的院子,他也是记个大概,走了一会儿他发觉自己找不到路了,只得叹息一声准备去前院看看袁公爷。 午后公府里少有人出来走动,朱献左右看着这边景象,沿着湖水走着走着,又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靠在一处假山上,刚停住脚步不久,就听见身后有人问道:“迷路了?” 朱献转过身去,笑道:“如珩,你回来了?” 袁如珩道:“你从后门进来的,我就知道你找不到去前面的路,又担心你乱走乱撞的,碰见我那群姑姑妹妹,人家都惦记着你这块儿大肥肉呢,我送你去祖父那里。” 朱献跟着他走,还带着那些莲蓬,他脚步一顿,道:“这些朕要拿去给老妇人。” 袁如珩想了想,道:“好吧,我带你去,这时候祖母刚歇过晌午。” 杜夫人一听皇帝亲临,立刻就能吩咐下去,关上海棠院的门,不准看见的人乱说,朱献把莲蓬放在榻上,杜夫人笑道:“如珩,快去收起来,给你祖母和爹娘一人送几个过去。” “是。” 杜夫人和朱献说了一会儿话,就叫朱献去袁如珩那里,袁如珩惊讶地抬起头来,“祖母,我那里乱得很,皇上也该回宫了。” 朱献道:“朕略看一看就走。” “……行。” 杜夫人笑眯眯地目送他们去了袁如珩的房间,朱献原以为袁如珩说乱是托词,一进去才发现袁如珩这里的确很乱,四处都堆积着箱子,朱献随便打开一个看了看,里面全是衣裳料子,另一个小盒子里装的是几块儿沉香。 朱献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箱子,袁如珩屋子里连椅子上都满满的,袁如珩直接坐到了床上,朱献也跟着坐在一边,问道:“这些东西是?” 袁如珩微笑道:“这是我进宫的时候,可能会带上的东西。” “可能?” 袁如珩还是笑着回答:“第一呢,宫里不是什么都能带进去的,第二,臣家族里没有出过男后,也不知道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祖母索性把东西都搬来,叫臣随便挑,臣的亲戚们得了消息,也一样样送礼物来,祖母叫臣自己挑拣。” 在外头的时候,袁如珩还大不敬地自称“我”,现在却改回了“臣”,朱献心里一跳,袁如珩继续道:“宫里来的嬷嬷每天天不亮就叫臣起来,教臣宫里的规矩,今早上还把《女则》、《女戒》拿出来叫臣记诵,呵呵,臣记不住!” 朱献心里又是一哆嗦,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来国公府,如珩对他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朱献沉默了一会儿,道:“朕这就把那些嬷嬷们召回宫去。” “嗯。”袁如珩懒洋洋地应了。 朱献要走的时候,袁如珩道:“皇上,如果太妃们还是要坚持建行宫,并且联合文臣以‘孝道’压制您……”袁如珩笑了笑,“您不是说她们有钱么,您只管去查她们的家底就是。太妃娘娘们若是有为先帝守陵之心,拿出毕生积蓄修一座行宫才是贞妇的典范呢,若是这钱不够,您自己补上,谁能说您的不是,恐怕还会称您是德孝的典范。” 朱献愣了一下,袁如珩悠悠地翻着书页,道:“您以后也别派嬷嬷们来了,臣虽然不懂《女则》、《女戒》,《贤后传》倒也看过几章。” 萧沐郎很快安排了工匠去萧云郎那里,萧云郎一开始还有几分兴致,后来就无聊起来,拉着林玉岚去铺子。 这时候太热,两个铺子生意都不好,萧云郎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看着街上的行人,林玉岚安静地在一边看着他,萧云郎看够了,就转过身道:“我们还是回家吧。” 林玉岚抬头看着他笑,萧云郎叹道:“真没意思……哎?我想起来了,过几天咱们得去山上送聘,虽然是皇上赐婚,不过该有的礼数还得有,正好山上凉快,我们干脆留在那里多住几天。” “好啊,只是我怕你爬不上去。” “……上一次是我没准备好,我觉得最近我吃得多了,有力气都用不完,不会有事的。” 林玉岚笑了笑,他忽然心里一动,刚想说些什么,萧云郎忽然道:“玉岚,你过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在京郊宅子住过的周大人?” 周木舟带着聒噪的书童来喝茶,周木舟最近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书童不耐烦道:“我看呐,李大人就想着怎么拿您个错处把您踢出刑部呢,不过我倒是觉得离了刑部也好……唉,您上次帮了萧家多大的忙啊,后来萧伯爷也不说要帮帮您。” 周木舟坐下来,拿扇柄瞧瞧书童的脑袋,悠闲道:“就你事儿多。” “我说的还不是……” 周木舟道:“你怎么不明白呢,为什么李大人不直接对付我?他怕着呢,我要是出了事,谁都会说是他刻意排挤、打压我,两个侍郎都盯着他的位置呢。” “那您现在什么差事没有……我就说萧家,明知道您当场指证那个女人有可能会丢饭碗,还……” 周木舟皱眉道:“你烦不烦?这道理你都不懂?我一个文官,若是人人都知道我受武将的庇佑,以后在官场上也走不远。 原先萧云郎在一旁偷偷听着,还想上前去与他攀谈几句,听了这话脚步一顿,林玉岚拉着他回去,笑道:“这个人很聪明。” 萧云郎点点头,“说起来我都忘了,当时他的确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后来我竟然都没有问,你知道么?黄玲儿后来是招认了?” 林玉岚轻描淡写道:“是,她招认了。” “然后呢?” 林玉岚犹豫了一会儿,道:“早就人去楼空,不过我大约知道那是什么人。”萧云郎没有多问,只道:“那就好。” 以前夏天,萧云郎总是没有胃口,不愿意多吃,今年大约是忙着许多事情。 他经常从一早就起来忙活,每天吃的东西真的是比以前多了。 这次萧沐郎成亲,其步骤已经省去了很多,不过聘礼还是要准备好送往柳家的,袁夫人在时就给长子预备下了不少东西,小袁氏挑挑拣拣,又加了些文房四宝、笔墨书籍,加上宫中的赏赐,着实是不少了,只是那日萧沐郎自己见了,却说东西太多了,不如减下些来。 没几天柳大家捎来一封短信,请萧家莫要预备太多聘礼,两家身份如此显赫,若是再张扬一些,怕是会引起人议论。萧粟想了想,也觉得柳大家说的有道理,把聘礼减去了一半。 送聘那日清晨萧沐郎默默打了一只雁回来,还牵回来一只鹿,都是活物,萧云郎仔细盯着萧沐郎看,萧沐郎衣裳还有些杂乱,表情却很愉悦。 萧云郎转过身对二哥笑道:“‘委禽奠雁,配以鹿皮’,等你成亲的时候,可不能输给大哥。” 萧渡郎毫不在意道:“那当然。”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送聘礼,时日稍转凉,林玉岚还不忘给萧云郎捎了一件厚衣裳,等到了山脚下马车,萧云郎望着漫长山路叹道:“走吧。” 林玉岚拉着他的手,笑道:“我带着你,不着急。” 第69章 下山 扛着重箱子的军士都蹭蹭蹭爬到山上后,萧渡郎更是不管小弟和弟婿慢吞吞的走,如履平地一般,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萧云郎气喘吁吁道:“还好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以前热了,不然要难受死了。” 林玉岚道:“还是我背着你吧。” “不要,你陪着我慢慢走吧,咱们到前面大石头那里歇一歇脚,我感觉我最近吃得多,有些胖了,背着我你也要累的……回去以后我不能这样吃了!”萧云郎信誓旦旦道。 “好,都听你的。” 两人走一阵,停一阵,萧渡郎已经上山去喝了两杯茶,那两人才看见山顶,林玉岚安慰萧云郎道:“你看,快到了。” “……还有好远呐。” “再休息一会。” “算了,一鼓作气!” 林玉岚笑道:“好。” 两人牵着手慢慢向上走,山风清凉,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萧云郎叹道:“大哥原本只是叫二哥陪着,我们夫夫两个才是来与柳家商议的,现在反而是我们又来晚了。” 萧云郎道:“反正成亲时,有宫里的礼仪官指引,咱们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把规矩都定下来,到时候柳家这边,也是有嬷嬷带着的。” “也是。” 柳霖儿今天被母亲关进了屋里,不许他出来添乱,柳霖儿怏怏不乐地在屋里看书,他听见外面越来越热闹的声音,不满地踱着步子,等到了下午时分,婢女送糕点进来,柳霖儿才溜了出去。 萧粟只给了萧渡郎半天的假,萧渡郎送下东西不久就带人走了,萧云郎和林玉岚饭后在山上随便逛了逛,就看见柳霖儿从某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萧云郎招招手,把柳霖儿叫了过去,笑道:“一直没有看见你,你去哪儿啦?” “我给关起来了,”柳霖儿傻呵呵地笑了笑,“其它人都走了么?” “嗯,就我们两个留着。” “太好了,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后山玩儿。” 萧云郎道:“霖儿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怎么不稳重。” 柳霖儿立刻道:“哼,没几个月你就要叫我哥了。” 萧云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柳霖儿对林玉岚道:“说的也是,不过之前我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好像他就该是弟弟。” 柳霖儿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两个,“快叫声哥来听听。” 萧云郎侧着头看他一眼,笑道:“我竟然叫不出来。” 柳霖儿板着脸,佯怒道:“看我怎么管教你。” 萧云郎哈哈大笑。一会儿后柳家下仆请几人前去喝茶,柳霖儿走在前面引路,转过身来道:“今天是你们来着了,我父亲有一位友人也在山上做客,他是香道高手,现在应是要燃香了。” 萧云郎不大懂香道,以前倒是听朱二姑娘是说过。 柳大家的友人是隔壁山的大和尚,柳霖儿原以为父亲叫他来喝茶的,结果去了才知道父亲是叫他来下茶款待客人,大和尚见人都进来了,笑呵呵道:“这次来不知道有这么多位小友,只随便拿了几支沉香。” 萧云郎不知道这位大师身份,好奇地坐了下来,“我以往并不懂香道,有缘一见已经是难得了。” 大和尚摆好香炉,插上一支极细的沉香,萧云郎安静看着,等香燃起来后,香云袅娜升起,萧云郎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那细香燃得很快,香云如九天之上的仙人,宽袍大袖肆意舞动,又如遗世美人,临江慢行。香云对着萧云郎飘过来,大和尚忽然笑道:“这位小友心静。” 萧云郎好奇地看着他,大和尚道:“香知人心。” 萧云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有一缕香云便到了他手上,一会儿便消散了,萧云郎撑着下巴,目光追逐着香云流走,不知道多久,香气尽散,萧云郎才意识到一支沉香已经燃完了。 大和尚又点上一支,“小友感受到香气了么?” 萧云郎点点头道:“和我以前用香的竟都不同,只有木头的清气。” “沉香最为平心静气,也没有什么好闻的香味儿,”大和尚接过柳霖儿端过来的茶,笑道,“小友若是喜欢,日后可去小相寺看看,和尚那里还有不少好香。” 萧云郎笑道:“我只是一个俗人,怕玷污了佛门净土,今日这一次已经是我的运道了。” 大和尚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柳大家喝着儿子泡的茶,摇头笑道:“了觉,连你自己都时常不在寺里,邀人去了怎么找你?” 了觉摸了摸脑袋,对萧云郎道:“改日我送你些好的线香,今日来看这老东西,没拿好的出来。” 柳大家不悦道:“今天晚上,你也别留在这里吃我家斋饭了。” 柳霖儿的母亲郑夫人也为柳霖儿准备了不少嫁妆,不过按柳霖儿父亲的意思,东西能少则少,反正萧家总不会缺了霖儿的,柳霖儿无所谓,整天陪着萧云郎夫夫在山上晃悠,他要学的规矩母亲已经交给他了,现在已经是他留在家里最后的一个多月了,郑夫人就随着他了。 柳霖儿和萧沐郎成亲后,萧云郎该称他一声兄长,不过柳霖儿实在没有什么长子正君的样子,他虽然一直惦记着要让萧云郎叫他“柳哥哥”,不过一不留神就先喊道:“三哥……不是!云郎!” 萧云郎忍俊不禁。 在山上住了几日,萧云郎才和林玉岚一同告辞,他们快要到山下的时候却忽然下起了雨,山路湿滑,林玉岚小心扶着萧云郎,两人下山的时候,身上都淋湿了,好在萧家的马车早就在山下等着了,林玉岚扶着萧云郎上车,叮嘱道:“快点儿回去换衣服。” 车夫道:“小的知道的。” 萧云郎打了个喷嚏,也觉得有些冷,他靠在林玉岚身上,笑道:“这几天不知道咱们的宅子修得怎么样了?” “隔壁宅子大,也许要修很久。”林玉岚漫不经心道。 “哦。” 林玉岚心急如焚,好容易赶到家,就叫人去烧水煮姜汤,萧云郎在后面道:“你不用着急,我没事。” “你这几天吃东西总是吃不好,早就该找个大夫瞧瞧……”林玉岚给他找出来干净衣裳,“别又淋病了。” “我真的没事,你忘了我前一阵子吃的那么多,吃少了点就少了点吧。” 林玉岚道:“吃多了顶多长些肉,吃得少了却不行。” 萧云郎无奈地坐着等,纹儿和桃子比起刚来时候成熟了不少,两个主人不在家的时候也可以撑起门户来了,纹儿叫人准备好热水后,就来伺候萧云郎沐浴,不住琐碎道:“这几天好在您出去了,白天总是吵闹得很,咱们这里女眷多,我怕工匠们冒失冲撞了姑娘们,就叫几个小厮守着,不过昨天徐管事来,说两个宅子要合二为一,总不能只修一边,说要看看这这边布局,也动动土。” 萧云郎早就想过这里,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嗯,你们几个收拾收拾东西,再回伯府住几天吧。” “哎,我知道了……不过,那些新来的小丫头呢,我怕她们不懂规矩。” 萧云郎笑道:“就在梅苑里,规矩没有那么多,你看着她们别叫她们乱走就是,大哥快要成亲了,我也回去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 “嗯。”纹儿点点头,正要抱着萧云郎换下来的衣裳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脚步一顿,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跟萧云郎开口。 另一边桃子煮好了姜汤去拿给林玉岚,纹儿路过她时,白她一眼,冷哼一声。 桃子看着她,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萧云郎泡了澡,喝了姜汤,林玉岚忧心忡忡道:“不然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你最近饮食不好……” “我都没觉得什么,大概是天气转凉的缘故,你别操心了。”萧云郎去看工匠们修宅子,忽然觉得漆树汁的味道有些恶心,就退了几步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上漆后还要晾几天才能去了味道,我们也出去住几天吧。” “好。”林玉岚点点头,宅子里人来人往的,萧云郎也休息不好。 第二日,萧云郎接到消息说外祖母去了萧家,看萧沐郎的新房去了,于是叫上林玉岚,准备也去萧家看看。 杜夫人是带着儿媳纪氏和几位小姐们来的,袁家的姑娘们不少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杜夫人和纪氏最近走动的时候,已经会带着她们了。袁如珩被选为皇后之后,来袁家提亲的如过江之卿,杜夫人不敢有任何马虎,一一去打探过,至今却没有选出几个合适的。身份过于显赫的,不光是杜夫人,袁审言也不情愿,而那小家子出身,男子实在没什么出息的,袁家人也不会答应。按杜夫人的意思,京中不少寒门子弟,有功名在身,来年春闱就会上场一试,日后定不会委屈了袁家的小姐,不过几个姨娘、媳妇儿却着急了,不肯把女儿嫁到寒门去。 杜夫人头疼死了,近些时候便时常带着女孩儿出门,心想若是有合适的,定下也无妨。 萧云郎早上还没有吃东西,到了萧家后便去了厨房找了黄叔,叫黄叔给他弄几块儿糕点吃,黄叔想了想,笑道:“我给小少爷做几个酒糟团子吃。” “好啊。” 黄叔一会儿把东西做好,用一个精致的小盅盛着,萧云郎道了谢,拿着出去想跟林玉岚分了,他在路上掀开盖子,酒香味传了出来,萧云郎却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没了食欲。 他把东西给了林玉岚,林玉岚问道:“你不吃么?” 萧云郎摇摇头。 林玉岚道:“你先去看外祖母,我再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萧云郎道:“我忽然什么都不想吃了,算了,直接去给外祖母请安吧。” 林玉岚无法,只得道:“好,你想吃什么,早些嘱咐厨房。” “嗯……待会儿你叫人问问,有没有腌好的梅子,我想吃些酸的。” “好。” 萧云郎去给杜夫人请安,今天萧粟也在府中,正陪着岳母在府里走动,纪氏等人是小袁氏陪着。萧云郎一见杜夫人,高兴地小跑过去,杜夫人笑着招招手道:“我听说你去山上了,柳家准备得怎么样了?” “柳大家素行节俭,霖儿的陪嫁里不少古书古籍,金银那些俗物没有多少。” 萧粟点点头道:“本就该是如此。” 杜夫人点点头,她上下打量了萧云郎一眼,“云郎像是胖了。” 萧云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最近吃得并不多,好像是前段时间有些不知节制。“ “哦。”杜夫人若有所思。 第70章 有孕 萧云郎浑然不觉,扶着杜夫人一边手臂笑道:“外祖母看过大哥的新房了么?” 杜夫人微笑道:“还没有,我们一群人去,怕沐郎要恼。” “大哥哪里敢呢,我来正是要与父亲说,我那里修宅子,来往人多,我嫌吵闹,想带着丫鬟们回来住一阵子。” 萧粟道:“过会儿叫人把你院子再收拾收拾。” “嗯,我知道了。外祖母,您不要走了,等梅苑收拾好,您过去坐坐,我的宅子修好后,也请您过去玩儿。” 杜夫人看着他笑道:“云郎真是长大了。” 萧云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杜夫人拍拍他的手,继续和萧粟商议萧沐郎的婚事,小袁氏是贤惠人,只是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请杜夫人来操持是萧粟、小袁氏夫妻两人的意思。萧沐郎是杜夫人外孙之长,杜夫人自然不会推辞,今日便带着人来了。 萧云郎跟在两人后头,听萧粟跟杜夫人说着婚礼细节,杜夫人耐心听着,不时询问一番,萧云郎不由想起自己成亲时候,他凡事都没有操心,林玉岚也是一样,都是由家里长辈筹备,两人成亲前已相识许久,也没有什么新婚的羞涩,宾客闹哄哄地被赶走后,萧云郎去啃了两个果子,“咔哧咔哧”啃完,转过身来笑道:“都走啦?” …… 杜夫人道:“十月正是最好的时候,金秋硕果,如果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些燥热,全了礼节下来怕新人都受不住,紫藤院本就不小,当做新房也很适宜,只是我看沐郎那院子里还是太空了,不妨多摆上些东西,沐郎不爱这些,可是总不能叫来往宾客觉得太寒酸了。” 萧粟轻叹一声道:“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岳母。” “你只管说就是。” 萧粟道:“不瞒岳母,您与岳父出京后,锦江伯府与几位连襟家已不来往了,这次沐郎成亲,是我府中大事,您看……” 杜夫人微笑道:“你是说妩儿的二妹、三妹家?” “是。” 杜夫人随意道:“她们当初要躲祸,早早避了出去,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前几日她们两个来给我请安,我也好好接着了,毕竟都是国公爷的骨肉,只是要我贴下脸皮去伺候她们,我是做不到的。” 萧粟微微一笑,杜夫人扫了齐云若一眼,忽然道:“说起这个……我听闻五丫头……” 萧粟一愣,愕然道:“这事情,岳母是怎么知道的?” 杜夫人满目嘲讽道:“六丫头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便叫人漏给了我这个老婆子。” 萧粟满脸惭愧,低下头道:“这件事,是儿婿处理不周。” 后面萧云郎竖起耳朵听,杜夫人笑道:“云郎,你去紫藤院找你大哥,等着外祖母吧。” “哦……”萧云郎虽仍旧好奇,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杜夫人一敛笑意,漠然道:“起初妩儿去世的消息刚去西北没几天,我心中虽悲痛,却知你府中不能没有女主人,你一个男人再细心,也难以料理家宅,况且日后沐郎、渡郎成亲,都要有人去操持,我才想到要在家里的女孩儿里找一个妥帖的,能为你管理伯府后宅。我一开始就是看中了妤儿,我瞧着她现在性子还活泼了些,以往她在府上没少受她亲娘的揉搓,我看中她的安分、懂事,又可怜她时时被亲娘压着,没过过公府小姐的好日子……” 萧粟以前并不知这些,于是安静地听着。 杜夫人继续道:“不过我刚有这个想法,还没有与国公爷说起,就给不懂事的丫头透漏了出去,府上四姨娘马上带着五丫头去找国公爷,说五丫头乖巧可爱,待人温和……国公爷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晚上来与我说的时候,我直接告诉他,我已经定了四丫头妤儿。” 萧粟叹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关节。” 杜夫人摇头笑了笑,继续道:“国公爷呢,儿女太多了,他也不太偏心哪个,觉得五丫头好也是听人说的,加上五丫头会孝敬,时常自己做些糕点送去给他,国公爷才信了四姨娘。我与国公爷解释清楚后,他也就明白了,最重要的是没有姐姐尚未出嫁,就把妹妹嫁出去的道理。后来妤儿来了京城,嫁入了锦江伯府成为了你的继夫人,五丫头和四姨娘始终认为是我从中作梗,与她们为难,心气难平,我现在想想,还好是我拦住了国公爷,否则以五丫头那个性子,不把你这宅子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你还有那么个戏子出身的岳母要伺候呢。” 萧粟想起那日情景,心中也有了些怒气,对杜夫人道:“既然岳母已经知道了,儿婿也不瞒您了。五姨离京时才十几岁,儿婿都没有见过她几次,不知这位小姐是怎样生出的念头,儿婿前几日还与妤儿说起,若是五姨出嫁,伯府也要出一份嫁妆,但若是五姨还有别的念头……至于岳母的事情,儿婿此生只认您一个。” 杜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杜夫人年轻时候还有些气盛,看不上袁审言左一个妾,又一个妾的,到了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子女,要花费大量的精力照顾长子晟奕与女儿妩儿,心中不忿已弱下许多,袁审言也没有脸叫杜夫人照料那些庶子庶女。其实就算杜夫人答应,她也照料不过来。 袁审言最爱的柔弱女子大多出身低微,就如四姨娘原是戏子一样,这样的女人教导出的女孩儿,品性便难以保证了,曾经的的四姑娘,现在的小袁氏算得上是个例外。 小袁氏与纪氏在前面说话,纪氏也是多年不来伯府了,她挽着小袁氏的手笑嘻嘻地说着萧沐郎的亲事,这些年小袁氏也经了不少历练,已经脱去了公府中那个沉默庶女的影子,谈吐从容,纪氏心里更加喜欢。只是后面的五姑娘、六姑娘,心里嫉妒地要喷出火来,不说一心觉得是小袁氏抢了她的良配的五姑娘妧儿,当时年纪尚小的六姑娘心里都酸溜溜的,觉得要是自己嫁给了大姐夫做续弦,这么大的府邸就是自己的了,四姐哪里有自己好呢,长相乏善可陈,说话也不是多么好听,就是占了一个居长的便宜。 小袁氏正笑道:“还好有母亲和大嫂帮我,大少爷不仅是伯府世子,还身兼要职,成亲时候京里要来不少达官贵人,叫我自己来,我可要为难死了。” 纪氏道:“等以后渡郎成亲,你就有分数了。” “到时候还是要麻烦母亲和大嫂,”小袁氏笑了笑,“公府上若是有什么用到我的,大嫂只管与我说就是,二少爷好歹也叫我一声四姑姑。” “等沐郎这亲事一过,少不得要你去帮忙……” 小袁氏挥挥手,叫人带几位小姐和孙小姐被请去喝茶,准备不久后开席,袁妧儿仇恨地看了她一眼,小袁氏注意到了,却不能去在意。 萧云郎去了萧沐郎那边,不满道:“外祖母不知道有什么要跟父亲说,竟然不叫我知道。” 林玉岚端在一碟子梅子,萧云郎用手捡着吃起来,萧沐郎微笑道:“吃你的梅子吧,外祖母可能有事情与父亲商议。” 萧云郎一小会儿工夫就把梅子吃完了,抬起头来道:“还有么?” 林玉岚也尝了一个,疑惑道:“你不觉得酸么?” 萧云郎苦着脸道:“我时常觉得最近饮食不调,肠胃不舒服,吃些酸的才好压下去,我也觉得酸啊,可是一吃起来就没有够了。” 林玉岚无奈道:“我说要请大夫,你还不许……” 萧沐郎正要说什么,丫鬟在外敲门道:“大少爷,杜老夫人和老爷请小少爷过去,说有事要与小少爷夫夫说。” 萧沐郎站起来,带着萧云郎道:“一起去吧。” “好。” 萧沐郎一路审视地看着萧云郎,萧云郎这次和林玉岚牵手走在前面,一直没有察觉,到了正院,萧云郎小跑着冲杜夫人过去,杜夫人脸色一变道:“你这个小冤家,快慢些来!” 萧云郎一愣,杜夫人叹道:“我方才还觉得你长大了,懂事了,结果连这种大事你都疏忽了。” “外祖母……” 萧粟安静地端起了一杯茶,唇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杜夫人身后站着跟随萧云郎来的丫头纹儿,萧云郎愣愣地看着他们,杜夫人无奈道:“这傻孩子,连自己要做爹了都不知道。”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8节 萧云郎傻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杜夫人和父亲,“我……可是……”萧云郎张了了口,又低着头看自己的肚子,还伸出手去摸了摸,“我……”他转过身去看林玉岚。 林玉岚这被这个消息砸晕了,竟然……这么快么? 这夫夫两个傻乎乎地注视着对方,倒把杜夫人逗笑了,萧云郎如梦初醒,惊喜道:“玉岚!玉岚……”萧云郎擦了擦眼睛,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就来到,就算最近他有这么些奇怪症状,他都没有怀疑过,因为刚成亲那一年,他真的是怎么都怀不上,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天生不善生育了。 林玉岚则是有些后悔,若是自己早早请大夫来,说不得他们早就知道了。 杜夫人把萧云郎叫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我今天一见你就觉得不对劲,刚问了丫头你的起居,我才肯定了这事情。大夫等会儿就来,你以后可要好好注意着。” “嗯。”萧云郎用力点点头,他的双眸中还有泪光闪烁。杜夫人看了看林玉岚,笑道:“外面闹腾得很,你们两个进屋去坐坐。” “好。”萧云郎站起来时,林玉岚瞪大了眼睛,极其小心地扶住了他。 萧云郎心情激荡,神情都有些恍惚,林玉岚小心扶着他,带着他挪去了里屋,萧云郎坐下来后,笑道:“你不用这么小心,我没觉得什么。” “嗯。”林玉岚半跪在萧云郎身前,“你现在还饿么?或者是渴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吩咐厨房。” 萧云郎笑道:“我没事,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好。”林玉岚紧盯着萧云郎的肚子,萧云郎自己摸了摸,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林玉岚也探出了手,萧云郎还想把上衣解开看看,林玉岚忙道:“不用!不用!” 萧云郎笑了笑,“好像是有一点儿不一样……原来不是我吃胖了。” 林玉岚看着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你,云郎。” 萧云郎侧了侧头,没有说话。 林玉岚道:“我总是感觉,林家没了,我好像是浮在天上,不知道落去哪里,只有你一个人拽着我,让我有了根基,现在……我感到这份力量更重了,我有你,还有了一个孩子。” 萧云郎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林玉岚的眼角,笑道:“等肚子里这个出来,我们再生几个,我们家也会有枝叶繁茂那一天的。” 林玉岚握住萧云郎的手,在上面吻了吻,点点头道:“好。” 萧粟请了太医来看诊,太医看过后,笑道:“小少爷腹中胎儿,已有两个月了。” 萧云郎脸有些红,他偷偷看了林玉岚一眼,想到,如果已经有两个月了,那岂不是头几次的时候…… 林玉岚不自在地看着窗外,又透过人群去看萧云郎。 今日萧渡郎在西山,不在府中,否则以他的个性,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大的动静。萧粟原本就要叫萧云郎在家住些日子,等他的宅子修好再回去,现在直接叫下人去林家收拾行李回来了,林玉岚也觉得萧云郎在这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今日幸好遇见了老夫人,若是在家里吵吵闹闹萧云郎有了什么闪失,他会后悔死的。 萧家主人们忙了起来,袁家小姐们一时没有人陪着,袁五小姐站起来不耐烦道:“我出去走走。” 六小姐笑道:“五姐,这里毕竟不是我们公府,主人不在,咱们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得好。” 袁妧儿冷笑道:“萧家家主是我们姐夫,主母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就算主人不在,咱们这样的亲戚也不是一般客人可比的。” 六小姐心道,萧家上下哪里当你是正经亲戚了,不过还是道:“既然五姐姐这样说,那我也不好拦着……” 袁妧儿打断她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在夫人面前装巧弄乖学四姐么?好叫夫人也给你个好姻缘。” 六小姐面皮一僵,袁妧儿带上丫头,冷冷道:“咱们出去!” 杜夫人是真的忘了那些丫头们了,纪氏兴冲冲地传信回了国公府,袁审言听了消息,面上不说,却立刻叫下人备马,袁晟奕也高兴地随着父亲出门了,袁晟奕只有妩儿一个亲妹妹,云郎这个孩子可是妩儿第一个孙儿呢。 袁如珩最近再府上都要被看不完的礼单、学不完的礼节逼疯了,他一知道祖父和父亲要出门,打听来了消息,眼珠子一转就要跟上,不想晚了一步,他们已经骑马走了。袁如珩也不急,慢悠悠叫人备车,结果他刚要出府,马车上就蹦上来一个人。 袁如珩眯起眼睛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这是要去哪?” 袁如珩微笑道:“去锦江伯府,表弟云郎有了喜讯,臣也要去贺喜。” “云郎?”朱献笑道,“朕与你一同去好了。” 第71章 试探 萧云郎在床上坐着,长辈们一波一波来围观他的肚子,萧云郎笑嘻嘻的,真的恨不得要把上衣掀起来,他自己也看一看,林玉岚一发现他有这个念头,忙去按住他,低声道:“等回了梅苑,我们自己看。” 萧云郎道:“我真想看看,我都不知道有娃娃了自己是什么样子。” 林玉岚自信看了看他,道:“没有什么差别,跟以前一样。” 萧云郎低下头瞅了瞅,道:“好像是大了点儿……我也看不出来,玉岚,今中午吃什么?” 这时候屋里长辈都出去了,林玉岚不想离开萧云郎,就道:“我去问问丫鬟,如果你不愿意出去,就叫人把饭菜端进来,等吃过饭,我们就回去梅苑,咱们的行李可能已经被送来了。” “哦……” 今日杜夫人是来与萧粟商议萧沐郎婚事的,等安顿好萧云郎,她就出去了,萧云郎靠在林玉岚身上,笑道:“我们两个真傻,盼着孩子盼了这么久,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是我疏忽了。” “不怪你,反正什么事都没有……”萧云郎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要去戳戳自己的肚子,把林玉岚吓出了一身冷汗,拉着他的手道:“你别动,我怎么……云郎,我心里一直跳个不停。” 萧云郎大笑,林玉岚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一起,互相倚靠着,忽然屋门被猛得推开,萧云郎愣了一下,袁审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萧云郎笑道:“外祖父,您来了。” “嗯。”袁审言背着手走过来,一脸严肃,他身后是萧云郎的舅父,萧云郎歪歪头看见他,道:“大舅舅,您也来了。” 袁晟奕笑道:“父亲一听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云郎,舅舅也来看看你。” 萧云郎要站起来,袁晟奕摆摆手道:“你坐着就是。” 林玉岚恭敬地站在一边跟外祖父和大舅舅请安,袁晟奕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还年轻,怕是还不明白,云郎这有孕,苦的是你啊,哈哈哈。” 林玉岚愣了一下,不太明白。 袁审言唇角也浮起一丝微笑,对林玉岚道:“若是缺什么,只管去肃安公府拿。” 林玉岚低了低头,笑了笑。 袁审言本不善言辞,袁晟奕又交代了萧云郎几句,袁如珩和朱献才从边角小门进了锦江伯府。 朱献在这府上轻车熟路,一点儿都没有什么生疏,袁如珩想着事情,倒是没有注意朱献领着他走了哪条路,朱献转过身对他道:“待会儿我找人问问云郎在哪里,咱们先去前院看看萧伯爷。” “行啊。” 朱献习惯自己一个人来,也习惯了伯府没有什么女眷,这次想着绕近路,在一处假山后,他听见莺啼燕语还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袁如珩,袁如珩倒是听了出来,道:“那边是臣的妹妹和姑姑们。” “那咱们绕一下。” 袁六姑娘看着五姐走了,其余小姐妹和小侄女们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打在她的脸上,六姑娘讪讪的,也站起来扶着丫头道:“咱们也出去走走。” 其余小姐们没有领头的,也跟在六小姐后头出去了,在府里时候,五小姐过于高傲,又不大去杜夫人那里请安,六小姐会做人,身后倒还有不少拥趸。回京后,这些小姐们的矛盾愈加深刻,五小姐妧儿原来是一直想着萧粟,纵然她其实也不怎么记得萧粟的模样了,六小姐是想着要压那个孔雀一样的五姐一头——她们都不满杜夫人要把她们嫁入低门,毕竟是过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她们是国公府的小姐,凭什么落入凡尘? 袁妧儿脸色阴沉地走在锦江伯府,看着府中精致景象,对四姐的仇恨愈发深刻,她恨得还有杜夫人,毕竟若不是杜夫人,父亲就做主让自己嫁过来了!她都忘了当初是她亲娘派人去杜夫人那里打探来的消息,自作主张去找父亲说的事情,只以为若没有四姐挡路,自己就是这府邸的女主人。 袁妧儿走着走着,她的丫头冷哼一声道:“方才还说不要随意出来走动,六小姐这不是也出来了么?还带着其余小姐们一起。” 袁妧儿道:“她惯会收买人心,我都习惯了,她想学四姐?她学得起么?京里哪里还会有像姐夫这样的男人?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偏偏壮年丧妻,又得皇上器重……”袁妧儿烦闷地挥开丫头,冷笑道:“哪里还会有?我们是庶女,夫人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大姐出嫁的时候,她是恨不得把整个公府都赔上,紫琪小姐出家的光景,我们都看见了,她不过是占了一个嫡子,论起来,还是我的血脉与父亲更亲近!” “小姐……” 袁妧儿深吸一口气,慢慢道:“连二少爷那个男人,都能进宫去做皇后,我呢?我只能嫁给一个举人,伺候一家老小,不知道夫人会施舍我几两银子……”她转身看了那些妹妹和侄女们,道:“我看见她们就心烦,咱们换一条路走。” “是。” 袁如珩看见这个五姑姑想要换一条路时已闪避不及,朱献愣了一下,道:“是你的长辈?” 袁如珩“嗯”了一声,五姑娘已经袅娜地来了,她虽不认得皇帝,略一猜测,也知道了这人是谁,方才还怨气冲天的脸上已经换上了温婉柔和的笑容,在朱献面前欠身道:“妧儿见过皇上。” 朱献笑道:“原来是袁家的小姐,姑娘请起。” 袁如珩一句话不说,甚至还悠闲地往假山旁倚靠了一下,袁妧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心里一动。这还是她前几日忽升起的一个心思,二少爷是男子,必然不好生育,就像萧云郎一样,成亲多年了都没有什么动静,不过现在林家不过是寻常百姓,有没有孩子并不打紧,可是皇家却不一样……二少爷,一定也是想要一个有袁家血脉的孩子养在膝下吧…… 袁妧儿目光殷切地看了袁如珩一眼,浑然不知袁如珩正在审视朱献的反应,朱献笑意盎然地看着袁五姑娘,觉得太有趣了,这姑娘明晃晃地是要挖侄儿的墙脚啊,朱献觉得有意思极了,偏偏袁如珩一副不关自己事的模样,叫朱献更觉心里痒痒的,想看他之后的反应。 袁如珩瞅了他们一眼,笑道:“四姑姑怎么自己一个人?” 袁妧儿柔声道:“夫人和大嫂还在与萧伯爷商议事情,几位妹妹和侄女们说着话,我想着这时候天气适宜,风景正好,便出来走了走,不过我不知道路,走到了这里,谁知道会碰上二少爷与皇上。” 朱献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五姑娘就跟我们走吧,朕与如珩正要去看望萧伯爷。” 袁妧儿俏脸扉红,轻声道:“是。” 袁如珩不知道朱献什么心思,连目光都欠送,朱献带路去了伯府正院,袁审言夫妻、袁晟奕夫妻还有萧粟及夫人齐刷刷下跪请安,朱献忙去一个一个扶,再把萧沐郎也喊起来,袁妧儿站在朱献后面看着这一切,心跳再一次加快起来。 朱献笑道:“朕正去找如珩,一听这个消息,也想来看看云郎小弟。” 萧粟道:“小儿在后面卧室,沐郎,你带皇上过去。” “是。” 杜夫人扫了一眼袁妧儿,袁妧儿却直接往袁审言那边去了,福身道:“父亲,女儿方才迷了路,是皇上带女儿过来的。” 袁审言“嗯”了一声,点点头,袁妧儿觉得有些受了轻视,抿了下抿唇才去给杜夫人请安,杜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饮茶的袁如珩。 袁如珩和朱献试探来试探去,多少回合下来不见胜负,在一起时都笑意盈盈,现在一分开,袁如珩默然饮茶,和萧沐郎去看云郎的朱献的表情也沉了下来。 萧沐郎在开门前,转过身来道:“皇上,您与如珩……” 朱献道:“朕对如珩已经算是百般讨好,如珩却从不懂朕之苦心……沐郎,朕大婚的日子也不远了,天家夫夫,难道日后要两看生厌?” 萧沐郎不置可否,轻轻敲了敲门,林玉岚打开门的时候,朱献已经换上了笑脸,温和道:“云郎呢?” 林玉岚愣了一下,下跪行礼,里面萧云郎听了声音,道:“皇上,我在这儿。” 林玉岚站起来在前引路,萧云郎也站了起来,笑道:“您怎么也来了。” 朱献道:“朕今日刚好出宫来。” 朱献同林玉岚一样,一看萧云郎动作就觉得怵,朱献忍不住想,若是以后如珩也有了孩子,脾性会不会略有改变,会不会还是像现在一般,表面温和,实则油盐不进? 萧云郎坐在椅子上,问道:“二表哥怎么不来?” 朱献的笑容一敛,没有说话。萧云郎撑着下巴道:“二表哥对人好,可从不委屈自己,二表哥有智慧,我却时常怕二表哥在深宫中不懂变通……皇上,您要多包容二表哥。” 朱献坐下来,笑了笑,没有说话。 午宴时,萧云郎和林玉岚两个挪到了离间单独吃的厨房做的菜,外面又分了两席,袁妧儿刚知道萧云郎有孕的消息,脸色就不是很好了,若是二少爷进宫不久也有了喜讯,哪里还有她用武之地? 她娘一个戏子能进公府做姨娘,她一个千金小姐为何不能进宫去?若是想提一提袁家的地位,还是两个人在宫里更有保证……她还可以帮衬着二少爷点。袁妧儿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六姑娘笑道:“五姐在想什么?” 袁妧儿一愣,抬头来一见六姑娘夫人、大嫂和四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不由又羞又窘,不满道:“六妹妹吃自己的吧。” 六姑娘已经达到了目的,叫人看见了五姐魂不守舍的模样,便低头用餐,唇角愉悦地勾了起来。 饭后朱献和袁如珩一同出去,两人先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朱献才道:“今日见了云郎,朕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上一次你所说的事情,朕其实也考虑过,如珩,朕那日晚上第一次见你,心就动了,朕知道让您进宫是委屈你,朕只能尽自己所能不辱没你的才华,让你与人争宠是侮辱你,朕明白。总之,孩子不必多,一两个也够了,只要你生的。” 袁如珩脚步一停,朱献也停了下来,看着他道:“因为如果没有朕,你也可以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朕这个人也没有多少花花肠子,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民间,都是两个人过日子才能过出滋味来,你说呢?” 袁如珩平淡道:“您要记住今天所说的话。” 朱献笑了笑,捉住袁如珩一只手握在手里,道:“早该与你说清楚,这一个月,咱们连个还没觉得累么?朕娶你,一是喜欢你,二是望你辅佐在朕左右,那日你与朕说了整治那些太妃的法子,你不知道朕多开心。” 袁如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朱献又大起胆子摸了摸他的脸,袁如珩笑道:“臣在家里,什么手段都学过一点儿。” 宾客尽散后,萧云郎终于可以把上衣脱了,好好观察一下自己的小腹,夫夫两个都没有说话,萧云郎摸了摸肚子,笑道:“真的是不一样。” “嗯。”萧云郎也小心摸了摸。 萧云郎躺了下来,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咱们不在,徐管事把咱们家修得不好,过几天你帮我回去盯着,那里咱们可要住一辈子呢,不能有任何马虎,还有甘露、黄芽、绿雪和脆片,把她们和桃子都带来。” “好。” “冬白和茗毫也来,有人可以在你身边伺候笔墨……现在才两个月,明年生产的时候倒是不冷不热的。”萧云郎低声道,他有些困了。 林玉岚问道:“中午你吃了不多,饿么?” “不饿,晚上再吃。” 林玉岚陪着萧云郎躺在床上睡午觉,他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就要起来看看萧云郎,最后萧云郎都烦了,“你再看你儿子也才两个月!” 第72章 心肠 萧沐郎的婚期越来越近,萧云郎闲不住,总想去帮忙,只是林玉岚不敢,只要不出门,就要紧紧盯着他。 萧云郎怒道:“你没有听说过么?有孕后需要时常出去走走,日后才好生产呢!” 林玉岚不为所动:“那是四五个月以后了,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还不算稳,等过几天我再陪你出去。” 萧云郎不满道:“那时候大哥都已经成亲了!” 林玉岚点点头道:“嗯,刚好合适,大哥成亲府里一定乱得很……不然我们去京郊宅子住几天?” 萧云郎看他一眼,不说话了,转身回了卧室躺下。 林玉岚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了过去,萧云郎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林玉岚犹豫片刻,往下拉被子道:“这样不好,不要憋坏了……” 萧云郎坐起来,皱眉道:“是不是怕我肚子里的那个不舒服?你直接说就行了!我大哥成亲,你竟然叫我离开伯府……以前你怎么不这么说?!”萧云郎越想越气愤,“以前你从不问我是不是累,是不是愿意在这里,现在有了这个孩子你倒是什么都操心起来了。” 林玉岚傻了,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最后只得道:“你饿了么?” 萧云郎白他一眼,道:“饿。” 锦江伯府已经逐渐布置了起来,四处红彤彤一片,当中最不满意的当为萧渡郎了,因为忙着操办长子婚事,萧粟时常不在西山,萧渡郎只能在那里呆着,家里的热闹都凑不上,小弟有孩子了,他也没机会多瞅几眼。 萧云郎虽然不满意林玉岚整日盯着他,却逐渐被林玉岚惯得越来越懒,平日里躲在梅苑里呆着。 小袁氏忙着府中的事情,还抽出时间去了一次肃安公府,只是她进后宅不久,就有小丫头来报信说四姨娘想见她。 小袁氏微笑道:“进府来,本应先给夫人请安。” 四姨娘屋里的丫头不高兴地撇撇嘴,道:“今日府里来了不少大家夫人,夫人正陪着呢。” 小袁氏听出她言下之意,并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问道:“敢问是哪几位夫人?” 小丫头数着指头,傲然道:“今日夫人们是来贺喜,京里有名望的勋贵人家都来了。” 小袁氏轻飘飘看她一眼,小丫头不禁瑟缩了一下,不过她听惯了四姨娘和五小姐说锦江伯府继夫人不过一个庶女,在萧家其实没什么地位的话,便道:“您请吧,四姨娘正等着您呢。” 小袁氏扶着自己的婢女道:“好,就先去看看四姨娘。” 四姨娘和袁妧儿不知道在筹备什么,一个个脸上趾高气昂,斜着眼睛看人,回府后得罪了不少人。小袁氏走进她们两个人住的院子时,才知道这里还住着五姨娘母女和七姨娘母女,四姨娘和五小姐住的房间是最大的。 五姨娘和七姨娘原本正在院子里坐着说话,见小袁氏进去,都站了起来,五姨娘性子原也是有些张扬的,在小袁氏面前却客客气气的,拉着小袁氏坐下道:“四姑奶奶怎么这时候才来,我们姐妹两个早就盼着您过来呢,都多少年不见了,怎么不见贵府大小姐?” 七姨娘先奉上茶,笑道:“我们方才还在说着,满府里就四姑奶奶最有福气,在西北时还不觉得,回京后看见这个院子,才知道这都是您的布置,还没来得及谢您呢,我在西北时到得了几件俗物,四姑奶奶可不要嫌弃。” 小袁氏也不急,一一都应了,两位姨娘的女儿出来的时候,小袁氏还叫丫头拿自己的贴身东西出来送给她们,袁妧儿原本是稳坐钓鱼台,和四姨娘悠闲地等着,小袁氏不见踪影,她们才越来越坐不住了,叫人去问,这才知道小袁氏早就来了,甚至就在她们院子里,和其余人说起话来了。 袁妧儿的脸迅速黑了,四姨娘站起来不满地喊道:“什么腌臜东西,惯会奉承人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小袁氏在外面听见四姨娘在门口吵闹,淡淡笑了一下,两位姨娘对视一眼,意有所指道:“这几日里五小姐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整日脸上带笑,她呀,原本就是从眼角看人的,现在可更是横着走了。” 小袁氏站起来道:“多谢两位姨娘的茶。” 小袁氏走进四姨娘的屋子,她和袁妧儿坐在椅子上,连看都不看小袁氏一眼,小袁氏自顾自坐下后,四姨娘才冷笑道:“今日我可总是看见你这个四姑奶奶了,可真是不容易。前几日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回府来,她们哪一个不是官家夫人,见过了夫人后还不是要去看她们姨娘?我前几日正在二姨娘那里,三姑奶奶孝敬了她姨娘几箱子的好东西,可叫二姨娘好一阵挖苦我。” 小袁氏不为所动,淡淡看她一眼,袁家回京的时候,小袁氏各房都备了礼,到了四姨娘这里,小袁氏觉得这是自己生母,还特意从私房里拿出来一部分给了她。可是四姨娘好像觉得她是萧家夫人,萧家的宝贝就都是她的,自己必须把萧家的珍宝都孝敬给她老人家。 四姨娘不悦道:“我跟你说话呢。” 小袁氏道:“我的确没有二姐和三姐孝顺。” 四姨娘这倒不知再说什么了,只隐晦地看了一眼帘子后面。袁八并不在这里住,今日还是听说四姐要来,才从前院过来,他在里间等着,没有出来。四姨娘一副好相貌,只有小袁氏不像她,四姨娘宠爱漂亮的袁妧儿,最看中唯一的儿子,对小袁氏的确没有多少重视,如今却是小袁氏身份最高,四姨娘有时候想起来,以前心里就别扭得厉害。 袁妧儿轻咳了一声,道:“四姐,姨娘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咱们毕竟才是至亲骨肉,有什么事情,还需互相帮衬着。” 小袁氏笑道:“谁说不是呢。” 袁妧儿暗示四姨娘说话,四姨娘得意道:“正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五妹的婚事,也有着落了。” 里面的袁八心头也是一阵火热,袁家子弟太多,他并不怎么受重视,可若是……若事自己姐姐成了皇妃,父亲想不重视自己也都难了。 小袁氏看了故作清冷之态的袁妧儿一眼,笑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人家,姨娘是要我帮什么忙?” 四姨娘道:“那你可是想不到,你五妹,前不久,受了皇上的看重!” 小袁氏:“……” 袁妧儿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也没有看小袁氏,四姨娘继续道:“只是这事情,我们不好跟夫人说起来,想来想去,还是叫你去吧,等以后妧儿在宫里站住脚,对你也有好处……” 小袁氏眨眨眼,道:“这件事,二少爷知道么?” 四姨娘的笑容一僵,袁妧儿此时也忍不住道:“二少爷已经定了皇后之位,既然是皇后,就有为皇上广择嫔妃、开枝散叶的职责。” 小袁氏回忆了下自己所知的二少爷如珩,愣愣道:“……哦。” 那日从萧家回来,袁妧儿心里就跟猫挠了一样,把她与皇上相处的情景一幕幕拿出来回忆,一会儿觉得得皇上多看了她几眼,一会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是她是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的,她与四姨娘简单商议,决定先诓骗小袁氏,叫小袁氏同杜夫人说,杜夫人若是懂得其中道理,自然会跟二少爷说明白,到那时她进宫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至于皇上到底有没有看上她,袁妧儿也越发觉得不重要了,自己这么好看,皇上怎么会拒绝?二少爷可是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还是上过战场的武官……谁会喜欢那样的人? 袁妧儿自己想通了,就等着小袁氏来,就在今天,这母女两个把事情跟小袁氏一说,表面上不在意,却都在期待小袁氏的反应。 小袁氏不知再说什么,就微笑道:“我去见夫人了,姨娘不必送。” 袁八在里面听见小袁氏好像没有答应,有些着急起来,袁妧儿也不再矜持,道:“四姐,这件事,我不好提出来,你去跟夫人说是最合适的。” 小袁氏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此时里面的袁八忍不住道:“我看四姐是看不得别人好,当初四姐抢了五姐的婚事,五姐也没有怨你,现在五姐眼看就有更好的归宿了,四姐怎么还不情愿?” 小袁氏愣了一下,袁八甩开帘子出来,皱眉道:“四姐!这是五姐给你的机会!” 小袁氏要被这一群人闹疯了,终于忍不住站起来道:“鸢儿,我们先出去。” “是。” 四姨娘要拦没有拦住她,袁八没什么好性子,直接扯住了小袁氏的袖子道:“四姐!你把话说清楚——” 此时,门外传来杜夫人满含怒气的声音:“都给我住嘴——” 林玉岚最终还是妥协了,陪着萧云郎出去看装饰新房,他小心地环着萧云郎,一只手还牵着萧云郎的手,萧云郎看着人来人往的,笑道:“原来成亲这么繁琐。” 林玉岚颇有体会,道:“当初我们那时候,也是这样。” “是么?” “嗯,也是从好几个月前就要准备了,虽然只用了一天就要拆掉。” 两人走了一阵,萧云郎摸着肚子道:“我怎么又饿了?” 林玉岚笑了起来,带着萧云郎回去,准备叫丫鬟拿些糕点回来,纹儿和桃子这一次回府上,已经不是当初那样的三等小丫头,而是与青雾在一起同在屋内伺候了,林玉岚随便叫住了桃子,与她说了几句话,桃子点点头,去了。 青雾正在屋里和纹儿说着话,忽然道:“我看桃子这一两年忽然就长开了一样,看样子是要提醒小少爷给桃子看好人家了。” 纹儿忽然冷笑一声道:“我看那丫头心可大了。” 青雾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 纹儿道:“桃子总爱往林少爷那边凑,我一说她就要掉眼泪,我现在也懒得说她了。” 青雾笑道:“我倒是没看出来。” “就是我常年与她住在一个屋子才知道,她平日里不跟小厮下人们说一句话,就怕小少爷把她配了人。” 青雾想了想,道:“改日还是要跟小少爷说说才行。” 第73章 喜事 杜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了进来,淡淡道:“老八?这是要做什么?” 袁八一下子松开小袁氏的胳膊,小袁氏后退一步,走到了杜夫人的身边,杜夫人道:“那么远就听见你们在这里嚷嚷,说说,这是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要不要我这个老婆子给你们裁决一下?” 四姨娘瑟缩了一下,不敢出声,袁妧儿还有几分底气,可是她看了看袁八,又看了看小袁氏,虽面上依旧趾高气扬,却没有说话,只有袁八道:“母亲……是四姐她……” “你闭嘴!”杜夫人冷冷道,“一个男人家,不说为国尽忠,为你父亲做事,整日在后宅里算计着姐姐妹妹的事!滚出去——” 袁八一句话不敢再说,灰溜溜跑了。 小袁氏扶着杜夫人坐下,杜夫人环顾一周,道:“方才不还说得热闹么?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四姨娘干笑道:“四姑奶奶有心来看我……夫人怎么来了?” 杜夫人扫她一眼,道:“四姑奶奶是锦江伯夫人,今日来府上的奶奶太太们不少是为锦江伯府的二少爷来的。我说我在屋里等着,四姑奶奶怎么还不来呢?叫人一打听,才知道四姑奶奶是来了你这里。” 四姨娘额上流下一丝冷汗,袁妧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四姐……怎么不早说?” 小袁氏其实也不知道杜夫人说的是真是假,杜夫人喝了一口茶,蓦然道:“我怎么听说,是五小姐要定亲?我怎么不清楚?” 四姨娘又给吓了一哆嗦,她还没有说话,杜夫人已经继续道:“或者,这一次四姨娘和五小姐还是找了国公爷,是国公爷给五小姐看好的人家?既然是看好了,怎么还叫四姑奶奶去说和呢?” 袁妧儿涨红了脸,她看见在门外看热闹的五姨娘和七姨娘,心中更加愤怒,说起话来也不过脑子了,“我哪里敢去找父亲?几年前那事,不过就是因为我没有跟母亲说,父亲却答应了,结果四姐找到了好归宿,我成了人人耻笑的老姑娘,母亲这些年也厌了我,我就算泼出去这脸面也要问一问,凭什么与我同父同母的四姐是有诰命的伯夫人,我却要嫁给寻常百姓过苦日子?” 一屋人听了袁妧儿的话,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小袁氏也抬了抬眼看了看袁妧儿,杜夫人挥挥手,她的婢女把门关上,五姨娘等人也不敢多听,忙退下去了,等屋里安静下来,杜夫人才笑道:“五姑娘,那你说说,我凭什么要把你嫁去伯府?你有什么比你四姐好?” “我……”袁妧儿攥住胸口的衣裳,急促地呼吸着。 四姨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袁妧儿就跪在了地上,道:“夫人,夫人,妧儿猪油蒙了心,胆敢跟您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袁妧儿红了眼圈儿,低着头不说话。 杜夫人笑道:“你不说,那我就来说说,你们大姐姐去得早,我老婆子放不下锦江伯府一大家子没人照料,看中了四姑娘勤恳本分,你先跟我说说,这事情连四姑娘我都没透口风,你们母女是怎么知道了的?” 四姨娘低着头,袁妧儿也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杜夫人道:“后来那丫头我处置了,咱们一家子在西北,本应互相扶持,若是我也处置了你们母女,咱们家就要乱起来了。不说这个,我继续问,妧儿,什么叫长幼有序?你知道要当一个家,要懂些什么么?可不是衣裳首饰茶点出游这些,妧儿,管家之事,你们房间里都有嬷嬷,你学会了什么?” 袁妧儿慌张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小袁氏。 杜夫人语调下沉,继续道:“妧儿,做一家主妇,可不是讨男子欢心就够了的,你的确好看,比其余几位姑娘都要秀美,若是你嫁去锦江伯府,你要做继母,你当怎么对待出嫁的云郎?怎么对待两位成年的少爷?” 袁妧儿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愣怔。 杜夫人又笑了起来,“你从小自视过高,看不上其他姐妹,也看不上你的亲姐姐,你嫉妒自私,怎么可能做好当家夫人,当好继母?你四姐嫁来京城这几年,哪家夫人不夸她会持家,与孩子们处得好……妧儿啊,你心不平了这么些年,可想明白了?” 小袁氏无声叹息一声,袁妧儿安静了一会儿,却又想起,她既然不能做妻,做妾也是可以的,做天底下最尊贵人的妾。 杜夫人却不知道她转瞬又想了那么多,伸出手叫小袁氏扶她起来,杜夫人道:“你好生想想吧,今日这些话,不会流出外面,你想通了,再议婚嫁之事。” 袁妧儿被禁足,小袁氏陪着杜夫人见了各家夫人,才知道的确不少人在惦记着萧渡郎,小袁氏一个个听她们隐晦地说自家姑娘的好,也笑着一个个应承。这些夫人们说着话,忽然有一位道:“肃安公府二少爷以后进宫去,咱们以后就难见着他了,夫人,今日不如叫二少爷出来说说话吧,若是二少爷现在还有什么缺的少的,您可不要客气。” 杜夫人笑了笑,道:“他呀,整日在房间里呆着不知道做什么,佩儿,你去二少爷那里看看,叫他给几位夫人见礼。” “是。” 一位夫人捏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我前几日像是听我们老爷说,今年皇上大婚后,就不选妃嫔进宫了。” 满室寂静。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笑容都有些尴尬起来,杜夫人却丝毫不恼,笑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董夫人,你是听董尚书说的?” 户部尚书夫人董夫人轻笑道:“我也是听我们老爷随口一说,我心想这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夫人您最是和善大度,把诺大一个府邸管得井井有条,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您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个顶一个的贤德能干。皇家还不比寻常,若是哪一个皇帝只有一个皇后,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董夫人像是觉得好笑,自己笑了起来,其余夫人只觉得尴尬,其中也有不少与董夫人一个心思,好容易把女孩儿养得花容月貌,只待送去宫中给家里带来荣华富贵,结果皇上说要俭省,不愿大选耗费钱财。所以说,正宫皇后哪里能叫男人来做呢,男人和男人是同一个心肠,不准爱人不贞,自己却见一个爱一个。 到了袁家二少爷这里,他身份显赫,他和他身后的袁家是能镇住皇上的,他不准皇上纳妃,皇上也没有办法。 杜夫人神色淡淡的,小袁氏笑道:“还是董夫人消息快,这些话我们都没有听过呢,皇上真是仁孝之人,先帝孝期过了,还谨遵先前的的礼节,本朝皇帝,能有皇上这样品性的也并不多。” 说起孝道,董夫人有些讪讪的,另一位尤夫人却笑道:“若是这样说,皇上明年会再选妃?” 小袁氏道:“哎呀,咱们这些妇人,倚靠的都是在外为皇上办差的丈夫,皇上选不选妃都是皇上的家事,咱们贸然议论也没什么意思。” “萧夫人这句话说的不对,若是咱么家里一两个妾室的事情那的确不叫什么,也不怕叫人议论,皇上的妃嫔和妃嫔妃嫔们的皇子可关系到国本呢。” 小袁氏正要开口,一群妇人就听见门外有人朗声笑道:“皇上的妾室、庶子关系到国本?尤夫人这话说得倒叫我有些不明白。” 几位夫人一愣,丫鬟开门,袁如珩走了进来,他现在虽然还没有成为皇后,不过已经没人敢不卖他面子了,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杜夫人轻轻笑了下,拍了拍小袁氏的手。 袁如珩坐了下来,笑道:“尤夫人,如珩敢问,贵府中是哪位妾室操持家事?日后又是哪位庶公子继承府邸?” 尤夫人一愣,干笑道:“我们家里,哪里能与皇宫相比。” 袁如珩道:“大家、小家俱是一般,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嫡庶乱则家祸起,从前朝时候,就不乏有宠妾灭妻,以庶充嫡的,不被人知道还好,若是这等丑事被人知晓,哪里还有人立足之地?如珩已被选为中宫,如今就说几句大不敬的话,先帝时宠爱二皇子、三皇子,宠爱婉太妃、裘太妃,见识短浅的人便以为太子地位不保,后来如何您也知道,太子是正宫皇后所出,血脉高贵,是为正统,他才是国本。尤夫人,您说是不是?” 尤夫人被他这一通长篇大论激出了一身冷汗,袁如珩饮了杯茶,继续道:“既然如此,几位庶妃,几位庶子,对皇嗣传承也没什么大碍的,为什么皇上非要不可呢?”袁如珩似笑非笑,“还是说,您觉得再来一场先帝晚年那样的混乱也无妨?您还记得皇上登基时候砍了多少乱臣贼子的脑袋么?” 尤夫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董夫人的手也微微颤了起来。袁如珩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我既为中宫,嫉妒是不能要的,哎,若是皇上有那意思我自然要为他操持,等妃妾们进宫,我也只能劝说皇上莫要宠爱她们太过了,若是妨害到前朝,我真的是罪过了。” 袁如珩大约是没有吃饱,一边与这些夫人们说着话,一边随意拿着桌子上的糕点吃,继董夫人与尤夫人之后,暂时无人敢冒头,袁如珩修养极好,自己吃着,还不忘道:“诸位夫人请,这芙蓉糕还是祖母这里的厨子制的,旁的地方可吃不到,因原料难寻,极为珍贵,祖母这里每次也只是做一点儿来吃,所以只有少数人才能吃到外祖母的糕点,若是不想吃了,那是给别人机会呢,各位说是不是?” 几位夫人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脸色扭曲,拿着精美糕点也食不下咽。 十月初的一天,萧云郎揣着近五个月的肚子目送萧沐郎亲自去迎亲,他这一个月来肚子忽然大了起来,林玉岚吓了一跳,不少人都猜萧云郎怀的是双胎,大夫来了却说不是,有的孕夫临产时肚子都不大,也有的像萧云郎这样从四月起肚子就很明显了。 大夫司空见惯,并不觉得什么,却把萧云郎吓坏了,觉得是最近吃得太多,把孩子养大了,日后不好生产,因而在林玉岚喂他吃东西的时候,死活不肯吃那些油腻的,菜也是只吃几口,每日里,他还要林玉岚陪他出去走好一会儿才罢,林玉岚觉得走走是没什么,不吃东西却难办了。 萧云郎的肚子这几日的确没有再长,一家人想方设法地叫萧云郎吃东西,萧云郎拒不配合,好像没几天,就到了萧云郎成亲这日。 萧云郎和林玉岚一人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小袁氏不让萧云郎去人多的地方,只叫他在后院与萧家沾亲带故的来客说话,林玉岚倒是因为人手不足,给安排到了前院接待客人。 萧炎郎的妻子肚子也有了第二个孩子,青澜坐在大嫂边,安安静静地,偶尔会看萧云郎一眼。 杜氏问起萧云郎铺子的事情,萧云郎笑道:“多亏了炎堂哥,我才从不操心外面,天冷下来后,铺子客人也多起来了,我看日后还是要麻烦炎堂哥替我看着。” 杜氏笑道:“都是自家亲戚,都是炎郎应当应分的。” 萧炎郎的父亲原本升迁无望,凭着与萧家的关系去年还升了一层,萧炎郎有了皇商的招牌,一大把一大把地挣银子,两家人算是各得所需了,萧云郎看着青澜道:“妹妹可定了人家了?” 杜氏伸出食指来指着青澜无奈道:“正想麻烦婶娘呢,我这妹妹高不成低不就的的,现今也没个合适的。” 青澜不悦地撅起嘴看了杜氏一眼,道:“大嫂就知道取笑我。” 杜氏转过身去笑,目光中却有几分闪烁。 第74章 成亲·上 青澜对萧云郎道:“沐哥哥今日也成亲了,我还记得云哥哥嫁出去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还是我大哥带着我来观礼。” 萧云郎笑道:“真快啊,都这么多年了。” 杜氏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青澜的手,青澜没有理会,道:“云哥哥夫夫伉俪情深,我看着真是羡慕,我还记得林家刚出事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流言蜚语,都说云哥哥肯定会抛下林三郎回伯府呢。” 萧云郎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大哥的大喜之日,青澜却不断说林家惨剧,到底叫人不大舒服,青澜恍然未觉,继续道:“后来见你们夫夫感情愈发好了,我总是羡慕云哥哥。” 萧云郎没有说话,他刚好看见那边纹儿冲他挥挥手,萧云郎便道:“我先失陪了。” 青澜张口欲言,被杜氏狠狠掐了下手。 萧云郎走到纹儿那里,纹儿笑道:“爷叫您出去,这边有女眷,他不好过来。”萧云郎现在走路还很稳当,不过纹儿喜欢扶着他,萧云郎好奇道:“他有什么事找我?”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也不清楚。” “好。” 林玉岚在萧渡郎院子前,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碗,萧云郎看了看碗里的东西,抬起头来看着林玉岚。 林玉岚道:“今天厨房紧着宴席,我怕你饿,蒸鸡蛋最快了,就做了这个给你吃。” 萧云郎笑了笑,问道:“你在前边累么?” “叫炎郎堂哥替替我,你吃完我就回去。” “嗯,好。” 林玉岚扶着萧云郎去了萧渡郎院子里头,看他吃完一碗鸡蛋羹,萧云郎想起方才说话古怪的青澜,叹道:“我现在都不懂那些小姑娘想什么了,我娘年轻时候,我外祖母不大拘着她,是我娘跟我爹成亲后逐渐历练出来了些……青澜妹妹今年也有双十了,大概成亲后才会好点儿。” 林玉岚没有多问,萧云郎吃完后把小碗放在一边后,轻轻拍了拍肚子笑道:“吃饱了。” 林玉岚撑着头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萧云郎的肚子,问道:“那你累么?” “我当然不累啦,我那里就炎堂哥的夫人和青澜堂妹,坐着说话……不过青澜阴阳怪气地,我不想回去了,我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去歇歇吧,我看她话还没有说够呢。” “好,我陪你过去。” “嗯。” 新人还没有回来,宾客却来得差不多了,萧云郎道:“大姐姐进府后,你叫她先去梅苑里跟我说说话,我们两个一起去母亲那里。” “好。” 萧云郎笑道:“我要问问大姐姐给宗儿看人家没有,也要问问赵二和赵四怎么样了。” “别操这么多心了,”林玉岚扶着,“趁着人没有来,你先睡一会儿也行啊。” 萧云郎嘟囔道:“还是上午呢……” 杜氏和青澜原就是萧云郎陪着,小袁氏接待其余大大小小的夫人、奶奶,一会儿后小袁氏的丫鬟来请杜氏二人过去,杜氏轻叹一声道:“咱们家与伯府原是远了的,你哥哥费心费力与云郎做生意,才逐渐和伯府近了起来,你有了这个心思,就是把咱们家放在了火上烤。” 青澜沉默不语,杜氏扶着丫头站起来,道:“去婶母那里吧,婶母那边有很多太太奶奶,家中也有出息子弟……” 青澜冷冷道:“我就看中了林玉岚,做他的妾也比做别人的妻好。” 杜氏吓了一跳,道:“我的姑奶奶,你在咱么家里咱么说都好,这是伯府!你要是让人听见这话,咱们一家人还怎么活。” 青澜又不说话了,她两年前初见林玉岚,大学雪中林玉岚穿着黑色袍子,脸冻得发青,却依旧执着地盯着伯府的大门,那一幕一直在青澜的脑海里回旋,纵然她知道林玉岚是为了萧云郎,可青澜依旧为林玉岚的深情动了情,她也觉得这好像是一条死路,如果林玉岚不爱萧云郎,不在那里等,自己也不会喜欢上他……就像古人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自那一日起,青澜听见家人说起哪个官员又来为子嗣提亲了,哪个男子最适合她这些话,她都会想起林玉岚,不断想如果自己是和他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可是萧炎郎和父亲却吓坏了,萧家门风倒没有多严苛,可一个女子大咧咧说要嫁与一个落魄公子做妾,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小袁氏并不知道这些,方才萧云郎屋里的丫鬟来,说小少爷有些累了,想在新人回府前休息一下,请小袁氏也招待一下这些亲眷,小袁氏就请人把杜氏与青澜请了过去,小袁氏一直觉得杜氏常带青澜来是想叫她给青澜看个人家,今日她便有意当着其余夫人笑道:“这是我们大少爷的堂妹青澜姑娘,诸位还没有见过吧。” “真是个精致孩子,不知道姑娘多大了?” 青澜佯作羞涩,低着头没有说话,杜氏微笑道:“已有双十。” “大概已经定人家了吧,袁夫人,我看这几年里你们家是断不了喜事啦。” 小袁氏笑道:“刘夫人,我这侄女还没有人家呢。” 刘夫人等心领神会,不由多看了青澜几眼,青澜虽然是笑着,不过心里越发地烦闷起来了。 萧云郎本来是不想睡的,回了屋里还是歇了歇,一会儿后纹儿来道:“赵家大奶奶来了。” 萧云郎揉揉眼睛坐起来,林玉静在外面喝茶,等他出来后笑道:“几个月没有见你了,原来你肚子都这么大了。” 萧云郎有些脸红,坐下来问道:“今日宗儿来了么?” “他的上司给了他一天的假,他在外面给他小舅舅打打下手。” 萧云郎笑着问道:“大姐姐给宗儿看好人家了么?” 林玉静道:“虽没有定下,我也有了几分分数,等宗儿空了,叫他祖父带着他去人家府里拜访一下,若是对方有意,再谈婚嫁也不迟。” “嗯。” 林玉静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了武定侯夫人,不是前段时间我们家太太一直想给四弟定下李家的小姐么,后来李小姐与泉儿订了亲,还是武定侯夫人牵的线……太太今日也是来了的,这两位夫人一碰面,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萧云郎笑意一敛,他想了想道,“今天是锦江伯府的大日子,该是没有人敢叫萧家难看。” 林玉静苦笑道:“我不担心武定侯夫人,我担心的是我们太太,你知道她,无理也要搅三分,这些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她品性有些自私,给我们老爷惯得越发不知深浅,又宠儿子,唉……” 萧云郎道:“待会儿我叫人跟我母亲说一声,叫她把两位夫人分开。” “嗯。” 萧云郎忽然道:“既然武定侯夫人来了,大姐姐你说,那个……来了么?萧家并没有给她请帖,可是今日不少人是听着风声来贺喜或者跟着别人来的。” 林玉静皱眉想了想,道:“这我倒是不清楚,待会儿我去看看。”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见她了,她先是把玉岚的心伤透了,又把朱二姑娘……”萧云郎咬了咬牙。 林玉静怕他想起伤心事,忙笑道:“我听着外面好像有动静,莫不是新人已经来了?云郎,我们也出去看看。” 萧云郎点点头道:“好。” 萧沐郎带着柳霖儿,已经进了门。 新人都是一身大红喜服,柳霖儿这一次进伯府的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之前好像等了很久才等来了这一天,可是等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觉得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方才在家里,柳霖儿的母亲郑夫人帮他穿戴好礼服,等萧沐郎来的时候,柳霖儿忽然扑进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郑夫人也抹着眼泪,一边说:“吉时要到了,快走吧”,一边却紧紧抱着儿子。 一直到喜娘催促了三四遍,郑夫人才推开儿子道:“又不是不回来了,霖儿常回来看看母亲就是。”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19节 “嗯。”柳霖儿用力地点头。 郑夫人转开脸,不忍再看,柳霖儿一步三回头跟着萧沐郎一同下了山,他坐在马车上,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脑子里却依旧乱得很,还没有理出一个思绪,锦江伯府就到了。 喜娘一路说着吉祥话,柳霖儿进门后,见到那么多陌生人,忽然心如擂鼓,连先迈哪一只脚都不知道了,萧沐郎手里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边是柳霖儿,注意到身后脚步听了,萧沐郎回头望,柳霖儿看见他的脸,轻轻出了一口气,继续走了起来。 一直到在萧粟与小袁氏前三跪九叩结束,柳霖儿才在人群中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他还偷偷跟萧云郎眨了眨眼,一会儿后喜娘带着新人回新房,萧渡郎和萧云郎在后面跟着,萧渡郎偷偷对萧云郎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霖儿成我们大嫂了。“ 萧云郎只是笑,萧渡郎看着他的眼神,不高兴道:“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想媳妇了,我这是替大哥高兴呢。” 萧云郎笑道:“嗯,我也高兴,只可惜今日外祖父和外祖母没有前来观礼。” “这也没什么,过几天大哥会带着霖儿去请安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不来自有他们的道理,大舅舅刚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外祖母是国公,就像爹说的,萧家日后还是不要太扎人眼的好,那些小人,心中会愈发嫉妒,日后说不得就不择手段起来了。” “嗯……二哥,今天李向敏来了么?” “来了呀,人家大大方方的,我听说他妹妹还来了呢。” “哦……” 柳霖儿端端正正地坐在婚床上,听喜娘讲规矩,萧沐郎已经被同僚们拉出去陪酒了,萧渡郎一会儿也给拖了出去,等喜娘丫鬟们退下,萧云郎才坐下来跟柳霖儿说话。 柳霖儿惊奇道:“三哥,我才多久不见你,你肚子都这么大了。” 这已经是萧云郎今天第二次听到这话了,笑道:“你要摸摸么?” “可以么?” 萧云郎笑道:“没有关系。” 柳霖儿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在萧云郎肚子上碰了碰,忽然惊奇道:“好软啊。” “当然会很软啊。” 柳霖儿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怀孕后肚子会很坚硬,想不到……天啊,怎么会这么软。” 萧云郎无奈地冲他笑,“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不觉得这奇怪了。” 柳霖儿咬了咬下唇,道:“嗯。” 第75章 成亲·下 萧云郎坐了一会儿,道:“我先去后面了,我母亲一人忙不过来,你等一会儿,大哥会过来的。” “好。” 萧云郎去了后院才知道,今天林玉贞虽然没有来,赵家王太太与二房的孔氏、三房崔氏都来了,赵二越发不得重用,孔氏的脸上也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武定侯夫人在另一间花房里与几个熟识的夫人说话,其中一个见到萧云郎,笑道:“我许久没有见到云郎了,前几日听长雨说你们夫夫回了伯府住,我就猜着是你有身子了。” “顾夫人,我前几日听玉岚说,五哥也准备定亲了。” “腊月里呢,还有几个月功夫,”顾夫人笑眯眯的,“长雨四个哥哥都成亲多年了,我都生疏了。” 那些都是庶子,定亲也不会耗太多功夫,萧云郎只笑了笑,一边的武夫人道:“我听侯爷说,嗣泉的婚期他父母想定在明年二月,我看你这肚子,到时候怕是不好出门了。” 萧云郎坐了下来,道:“到时候,叫他小舅舅代我去贺喜就是了。” 武定侯夫人像是忘了武、林两家的龃龉,笑道:“那可说定了,嗣泉这孩子最敬重他小舅舅,到时候他外家席上空着,可不好看。” 萧云郎环顾一周,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李家小姐,李小姐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李家早年贫寒,李小姐看起来还有几分农家女的粗糙,另一个角落里的小姐们叽叽喳喳的,有的不断往那边瞥,看一眼后,就和小姐妹们细声地笑。 武定侯夫人也见了,微微笑道:“都是些不知轻重的孩子。”不管李小姐早年是不是像她们取笑的那样“喂过猪”,现在她的身份都是最尊崇的。 李姑娘不算很漂亮,身量有些大,不过五官很端正,身上也看得出这几年受过良好的调教,规矩上已经很好了;这与朱二姑娘正好相反,朱二出身高贵,端庄典雅,后来家道中落,开始干粗活,可是却没有沾上任何粗鄙……萧云郎轻叹一声,他虽讨厌李向敏,却不会迁怒李姑娘,甚至还对李姑娘产生了一丝同情,因为李姑娘无论是从感情还是相貌上,与朱二比,都是输了。 另一间屋里,林玉静观礼后回到赵家这边来,王氏心头堵着火,恨不能立刻找她出出气,只是这毕竟是在萧家,萧家人向着这个林氏,她还不能轻举妄动!她只不满道:“果然是武将家,就是没规矩,哪里有叫客人这边坐着,主人不露面的道理?” 林玉静解释道:“萧家人口少,女主人只有萧夫人一个,刚才云郎还嘱咐媳妇,叫媳妇好生伺候母亲。” 王氏面色稍缓,还是不满道:“我是永平侯夫人,还不足以叫萧夫人亲自接待吗?” 林玉静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氏到底不敢太过分,孔氏却没有想这么多,冷哼一声道:“母亲说的是,我方才见到萧夫人亲自把武夫人迎进去的,咱们赵家虽不比武家,也是京里数得上的人家,却叫人这般看不起。” 王氏脸上怒色又起,林玉静平静道:“弟妹难道是忘了?这是在别人家里,咱们这样数落主人,叫人听见,满京里都要议论永平侯府的礼仪了。” 孔氏被她堵了回去,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崔氏讥讽地笑了笑,上前对林玉静道:“今天我是头一回来萧家,果然是大家气派,大嫂子的弟夫原来是出身这样的人家,怪不得那样好人品。” 林玉静笑道:“你过奖了,云郎年纪小,心性简单,只是为人的确良善。” 王氏不屑地冷哼一声,又要说些什么,萧云郎却已经来了,笑道:“几位贵客怠慢了,我现在才有了空闲过来看看,茶点夫人用着还好么?” 王氏愣了一下,有什么话也不好再说出来了,她自认与萧家有仇,萧家的喜事她是不愿意来的,只是转念一想,儿子婚事还没有着落,今日来萧家贺喜的大多是权贵人家,来看看也是好的,于是挤出一个笑来,道:“茶点很好……敢问何时开席?” 萧云郎道:“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不如我叫人带着您出去走走吧,院子里有几颗茶花开得正好。” 王氏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好吧。” 孔氏也没有话说,崔氏则亲亲热热地挽着林玉静的手臂道:“大嫂子,咱们也去看看。” 林玉静嘱咐丫鬟好生扶着萧云郎,萧云郎笑道:“我走路稳着呢,一点事儿都没有。” 林玉静笑了笑,一边的王氏不冷不热道:“怀着孕的人最是金贵,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萧云郎没再说什么,几位在外看花的夫人与王氏互相见礼,林玉静轻声对萧云郎道:“太太说话有些不好听,你不要见怪。” “我知道,今日她算是好的,我可没忘去年我们去永平侯府的时候她赖在地上打滚的样子。” 林玉静忍不住笑了笑,一会儿后开席,萧云郎请赵家人去了西厅,中午厨房单给他做了一汤一菜,端菜来的小厮道:“黄爷爷说了,菜是新炒出来的,很是清淡,这鸡汤已经熬了一天,黄爷爷把油腥都撇了。” 萧云郎笑着叫他端去自己院子,问道:“前后院都妥帖了?” “也差不多了,还有几道大菜是黄爷爷要亲自做的,今日尤管家还叫了京里三个酒楼送了菜,是什么都不缺的。” “那就好。” 萧云郎回去后不久,林玉岚也回来了,萧云郎吃着米饭问道:“你吃饱了么?” 林玉岚摇摇头,“我来看看你。” “刚好黄叔给我做的菜多了,你来陪我一起吃。” “好。” 萧云郎匀了大半碗出来,林玉岚拿筷子挡了挡,道:“我叫厨房盛一碗送来就是,这些你吃。” “我真吃不下了,你看看这个大碗,拿来的时候是有尖尖的,黄叔大概是觉得我现在大着肚子,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份,你看看这个装菜的盘子,看这个汤盅,都比我寻常用的要大。” 林玉岚摸了摸萧云郎的肚子,萧云郎笑道:“我都快饱了,你吃吧。” “嗯。”林玉岚在前面惦记着萧云郎,前几日萧云郎便跟小袁氏说不愿意去前院,前院人太多了,不如在后院跟亲戚们说说话。只是今日林玉岚迎客时看见一辆接一辆的马车,知道来的女眷也不少,便有些担心萧云郎会累着。 萧云郎吃饱之后就催促林玉岚快吃,下午送完宾客他们就可以歇歇了,林玉岚吃着吃着,忽然道:“武嗣泉的父亲在前面。” “……哦。” “武家已经在提拔年轻人了,大概他还是有心继续带兵,这些时候他常在外交际。” “嗯。” 林玉岚放下筷子,道:“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萧云郎无奈道:“怎么在你心里,我除了饿了就是要睡呢。” 林玉岚笑了笑,没有解释。 “……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前面看看,再去看看霖儿。” 等丫鬟把碗筷收拾下去,夫夫两人牵手走去前院,远远地,萧云郎就听见了喧闹声,酒气在这里都可以闻到,林玉岚止住脚步道:“不过去了,就到这里吧。” “好……你自己过去吧,你帮我看着爹爹,我二哥和大哥今天都是要被灌酒的,你叫爹爹不要多喝。” “我送你回去。” 萧云郎笑道:“不用了,都走到这里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我去看看母亲那里要不要帮忙,再跟大姐姐说说话。” 林玉岚略一犹豫,萧云郎推了推他,自己转身道:“我走了,你去吧。” 萧云郎在小袁氏院子外面逛了逛,他现在一听见有人说话就觉得烦闷,他走着透了透气,决定进去说句话就走,步子还没有迈出去,他就听见身后有人道:“云哥哥。” 萧云郎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他回过身来道:“是青澜啊,你吃好了?” “我用好了,正想出来走走,就看见云哥哥你了。” 萧云郎笑道:“怎么不见其他小姐,你自己一个人把别人都扔下了么?” 青澜道:“她们在说话呢,我觉得没意思……云哥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萧云郎笑意一敛,道:“去前面花园坐坐吧,那边应该没有人。” “好。” 萧云郎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青澜的眼神神态叫他莫名有些不舒服,等两人坐好,青澜却不开口了。 萧云郎坐了一会儿,道:“天有些凉了,不然……” “云哥哥,”青澜抬眼看他,“我是真心羡慕你的。” “……哦。” 青澜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请云哥哥成全。” 风声忽然静了下来,午后树影婆娑,地面上浮动着光影。萧云郎轻叹一声,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萧青澜,他伸出手扶了扶自己的腰,青澜低着头,好像方才那句话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现在的呼吸都慢了下来。萧云郎想了想,声音缓和道:“你做梦呢?” 青澜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萧云郎捶了捶腰,淡淡道:“你是我堂妹,我们家小菱儿的堂姐,重话我就不跟你说了,今天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叫别人看萧家的笑话,只当你这话没有说过。” 青澜道:“我是认真的。” 萧云郎扫她一眼道:“真巧,我也是真心的,你要是任何一个外姓人,不姓萧的话,我都想一耳光扇过去了,我有孕后脾气不好,只是当做外人我能忍就忍了。” 青澜面色通红,可是萧云郎有孕的事情像是提醒了她,“云哥哥,你现在有了身孕,我可以替你……照顾他。” 萧云郎面无表情道:“你当我没有脑子?” 青澜又是一愣,逐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萧云郎淡淡道:“你虽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倒是什么都懂,你替我照顾他?想的真好,住在我家里睡在我院里,还要睡我男人……青澜,你真要庆幸你是我堂妹,现在我脑子里想得已经不是扇你巴掌了。” 青澜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低声愤恨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他!是!林家没落了,他仰仗着锦江伯府而活,他低声下气地伺候你,那一年那么冷,他在门外等你,一身的雪……你早已不心疼他了,可是我能,我愿意以他为天,我不嫌弃他现在的样子。” 萧云郎眨眨眼,心想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第76章 女子 青澜一脸决绝地看着萧云郎,眼角都湿润了起来,萧云郎坐久了不舒服,变了下坐姿,又轻轻捶了捶腰。 青澜道:“你为什么不能懂他,不能懂我?我都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你了。” 萧云郎:“……” 萧云郎撑着下巴道:“青澜妹妹,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竟然对我相公竟然这么了解,觉得我们全家人都在欺负他……我真替他感动,不过你实在是想太多了,你还是安安分分嫁出去吧。” 青澜眸中又起了雾气,萧云郎不高兴道:“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听不懂是你的事,你以后别来锦江伯府了。” “我……”青澜含泪道,“我都这样求你,你还不肯答应,这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出嫁后本该为丈夫考虑,你现在大着肚子,还叫他来伺候你,凭什么?” 萧云郎觉得青澜已经是胡搅蛮缠起来,不悦道:“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道理,你这些话还是留给你以后的相公吧。” “你——” 萧云郎看着杜氏的丫鬟在那边张望,喊道:“你们小姐在这里!”等小丫头跑过来,萧云郎扶着腰站起身道,“叫你们奶奶看管好青澜小姐,《女戒》、《女则》多读上几章也没有什么坏处!” 小丫鬟尴尬道:“是。” 青澜心想,这天地下哪里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为什么自己看中的人非要守着他不可?萧云郎看见她的眼神,冷淡道:“你这么善解人意,只管与他去说,他要是愿意要你,我甘愿与他和离,叫你来做他的妻子!” 青澜一惊,萧云郎道:“不过我是不愿意见你了,有话,你去跟我母亲说吧!” 青澜犹豫着,被丫鬟拽走了。 萧云郎留在原处踱着步子,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李小姐不知道在此处听了多久,神色却很平常,萧云郎笑道:“李小姐,怎么你也这么早就出来了。” 李小姐微微笑道:“我出来走走看看,伯府的景致真好。” 萧云郎请她坐下来,道:“叫你见笑了,青澜不懂事,我只能叫她父母兄长好生管教她了,我这人不大爱生气,也不愿意跟一个女孩子计较什么,她毕竟是我堂妹,叫人知道了反而会议论萧家……唉,真是不懂她怎么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来的。” 李小姐道:“青澜小姐倒是有些真性情。” 萧云郎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我听说李小姐和嗣泉是明年二月成亲,嗣泉是好孩子,你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李小姐的笑容淡了下去,“萧少爷,论亲戚,以后我可能会叫您一声小舅君……我也知道您与早去的朱二小姐交好。” 萧云郎沉默了下来。 李小姐笑了笑,“我是农家女,父亲读过书,有些认死理,我娘呢,是一个普通的村妇,她过世前对我说,女人一辈子就是要靠着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父母去得早,后来大哥科考晋身,把我接进京来,叫女先生教我读书认字,看《列女传》,看《女四书》……都是我不识字的娘也懂的道理,可是我读来读去,只看出这些书就是要逼着女人弯下身子,逼着女人随时为男人死。” 萧云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 李小姐道:“是啊,女人是这样一辈子一辈子走出来的,谁也没有办法去改变。我开始知道武少爷与朱二小姐有情时,觉得这样真好,什么门户什么规矩都不去管了……后来朱二小姐死了,武少爷和我订了婚期,我大哥想跟权贵人家扯上关系,武家要借我的哥哥的势力,我也只能尽我所能,和武少爷过日子,能过一辈子就过一辈子吧。方才青澜小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止是他,我也羡慕了你们多年。” 李小姐所说,颇有些离经叛道,萧云郎想着想着,笑道:“我与我相公,算得上是缘分了,不知道操了多少人的心才走到了一块儿,经历了这么些也算是风雨同舟,他是我相公,我不觉得他伺候我有什么不好,他不伺候我去伺候谁呢?不是因为我是萧家的少爷,他现在什么都不是,而是因为我们是两口子,我们一起过日子,他照顾我,我照顾他……本就该这样。” “真好啊……”李小姐笑道,“这样真好。” 虽然对青澜无话可说,萧云郎见了林玉岚,还是不高兴了起来,白天没有觉得什么,现在他却有些委屈了。 林玉岚走过去扶起他的脑袋,笑道:“方才还不是笑呵呵的么,怎么我一来你就这样了。” 萧云郎白他一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林玉岚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是……我中午把你的菜吃了,你饿了?” “吃吃吃!我在你心里就知道吃么?” 林玉岚好脾气地笑道:“嗯,不是,你除了吃还知道睡。” 萧云郎不满地咕哝道:“说得我跟猪一样。” “好吧,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萧云郎扶着肚子坐下来,不满道:“今天早上青澜有些阴阳怪气地,你知道中午她来找我说什么么?说我委屈你,说我父兄都委屈你,她要给你做妾!要伺候你!” 林玉岚被这个消息吓住了,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萧云郎戳戳他的胸膛道:“怎么,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 “我……”林玉岚瞠目结舌,“我都不知道青澜是谁?我只是听你说,我才知道那是你堂妹。” 萧云郎不满道:“就这样人家都不知何时惦记上了你,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丫头,又漂亮又苗条。” 林玉岚道:“可是我就喜欢你现在胖乎乎的样子。” “那当然,”萧云郎得意道,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有些伤心地说,“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青澜看着我,是不是很得意?” 林玉岚笑着安抚他道:“不去管她就行了,这种事情,叫她父母去管教,咱们越插手越乱。” “我知道啊,我今中午再生气都没有大声说话,我就怕给别人听见反而给我们自己抹黑,不过……我后来问了丫鬟,李小姐和那些小姑娘们说不上话,有人含沙射影的,李小姐就早早出来了,也在花园那里,我们的话她都听见了。李小姐和她哥哥真是不一样的人,她这人看事太透彻了,朱二的事她清清楚楚,我怕她以后和嗣泉过不到一块儿。” 林玉岚平静道:“别人家的事情。” “……哦。” 宾客散尽后,萧沐郎回了自己的院子,晚饭也是这新婚夫夫单独用的,萧渡郎一阵怪笑后,小袁氏笑道:“老爷,这段日子向我打听二少爷的可不少,晚上我跟你说说,你看看哪一家更合适。” 萧粟点点头道:“好。” 萧渡郎脸通红,不敢说话了。 饭后小袁氏问道:“今天我看杜氏和青澜很是不对,云郎,她们这是怎么了?” 萧云郎也没有瞒着,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袁氏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对萧粟道:“你看看,看看外人是怎么看咱们家的,觉得我们欺负人呢。” 林玉岚也觉得有些羞窘起来,萧粟道:“小丫头胡言乱语,云郎你只当没有听见就是,若她还敢说什么,我亲自去见她父亲,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萧云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萧粟扫了林玉岚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萧云郎觉得有些可笑,问小袁氏:“母亲,今天我没有去宴席那边,武夫人和赵夫人没有闹起来吧?” 小袁氏笑道:“可真是热闹,赵夫人见了武夫人,脸皮僵着也不说话,她还问李小姐去了哪里,说是要跟她说说话呢,李小姐却早就出去了。” 萧云郎叹道:“就算没有武家,没有武嗣泉,二品大员的妹妹,也不会嫁给那么一个纨绔子弟的,要是宗儿还有可能。” 小袁氏道:“谁说不是呢,满京里谁不笑话赵夫人自己把儿子当做宝,要是心疼女儿的,绝不会把女孩儿嫁过去,去年赵四寻了个差事,没几天就因为寻隙滋事叫人免了,那一日老爷还说,那样的行径要是放在西山大营,打个几十军棍都是轻的。” 柳霖儿在吃饭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萧沐郎笑,萧沐郎抬眼看他,也笑道:“这么开心么?” 柳霖儿用力点点头道:“嗯!大哥,你还记得么,你就是秋天的时候救的我,现在已经两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 柳霖儿喝了一杯酒,脸上有些红扑扑的,“我回家去,就忘不了你了,然后……还好皇上表哥帮我,死缠烂打也是他教我的。” “嗯?” 柳霖儿笑道:“你看,果然管用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不喜欢了。” 萧沐郎道:“是么?我忘了。” 柳霖儿饭后,就在屋子里四处闲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萧沐郎沐浴回来,笑道:“霖儿,过来。” “……哎。” “喜欢这里么?” “喜欢。” 萧沐郎抚摸了一下柳霖儿梳在身后的长发,声音有些黯哑道,“霖儿……” 柳霖儿一下子窜了出去,结结巴巴道:“我……我一身酒气……我也去……去洗一下……” 萧沐郎坐在床上大笑,大约一刻工夫后,柳霖儿穿着里衣从屏风后露了个头,脸跟绸布一样红,他慢慢走出来,步子小小的,萧沐郎看着他走过来,神色是化不开的温柔。 第77章 贤德 第二天一大早,柳霖儿跟着萧沐郎给父母请安,一脸小媳妇的娇羞,他奉上茶后左右看看,问道:“云郎怎么没来?” 林玉岚解释道:“他今天很早醒了,有些不舒服,也吃不下东西,我出门的时候他才刚睡下。” 柳霖儿担忧道:“不会是昨天太累了吧。” “你不用担心,大夫曾说过,这个时候有这些情况在所难免。” 柳霖儿道:“我去看看他。”说着,就一路小跑出去了。 萧云郎在林玉岚出去后,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柳霖儿趴跪在床边,撑着下巴盯着他的肚子看,萧云郎笑了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来看看你,云郎,你好些了么?” 萧云郎闭上眼睛,有些疲惫道:“这些日子常是这样,我和玉岚都习惯了,待会儿起来吃些东西就好了。” 柳霖儿苦着脸道:“竟然这么辛苦……云郎,你难受不难受?” 萧云郎笑道:“不难受啊。” “哦……你想吃什么,待会儿我给你送来。” 萧云郎想了想,道:“我想吃些有滋味的,可不是很饿,叫厨房准备一碗菜粥吧。” “嗯,”柳霖儿站起来,“你继续睡,我出去叫人做菜粥去,一会儿给你送来。” “好。” 萧沐郎看柳霖儿一大早就忙来忙去的,拉住他道:“这才第一天,你慢慢来,不必着急。” 柳霖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萧沐郎道:“做你愿意做的就行了,有管家和母亲,这府里出不了什么乱子,你今天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进宫谢恩,后天去你家里,大后天要去给外祖母请安,其余小事不用你忙活。” “好吧,我知道了……哎?不知道那个菜粥做好了,没有,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梅苑看云郎。” “可以,不过你先坐下,吃你的饭。” “我知道了。”柳霖儿笑嘻嘻地跟上他,小两口儿回自己得院子去了,今日一大早,萧渡郎就骑马走了,而萧沐郎还会在家里继续休息十几天。 饭后,柳霖儿就迫不及待去找萧云郎了。萧沐郎昨日在自己院子中,还不知道萧青澜的事情,尤伯慢慢告诉他后,萧沐郎淡淡道:“给她找个婆家不就是了。” 尤伯笑道:“昨天咱们小少爷还是怕这事情闹出来反而不好,青澜小姐虽然是想差了,不过咱们府上过分追究也没什么意思,我估计着,过几天炎少爷就会来赔不是了。” 萧沐郎道:“炎郎是个聪明人。” 尤伯道:“炎少爷的确很聪明,否则也不能为他们府上挣下那么一份家业。” 萧沐郎站起来,背手道:“以后不要让人在云郎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在我们自己家里都要受委屈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尤伯明白萧沐郎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萧家规矩严,丫鬟们不敢对少爷们有别的心思,林玉岚虽然家道中落,一张脸还是可以看的,他对萧云郎极为体贴,不免就有丫鬟看得心热,尤伯把这个意思与青雾一说,青雾犹豫片刻,道:“我看的确有人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大确切。” “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非要查个清楚再下论断,大少爷说了,尤其是这几个月里,不能叫小少爷烦心。” 青雾点点头:“我明白了。” 萧云郎去午睡时,纹儿和桃子就坐在门外敲核桃,萧云郎带回来的其余小丫鬟在不远处走廊上坐着编络子,纹儿不说话,桃子也一直沉默着,只偶尔抬眼看一看院门的方向。 纹儿忽然冷笑道:“你又在看什么?林爷出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呢!” 桃子淡淡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随便看看都不行么?” 纹儿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傻的?昨天你姨来找你说什么了?还想把你表妹塞过来伺候小少爷,你收银子我又不是没看见!” 桃子道:“那本来就是我的,我以前的份例银子,每次她都拿了去,现在是还给我了。” 纹儿低下头敲核桃,把完整的核桃仁放在一边的小碗里,桃子慢慢道:“你知道权贵人家男子为何不爱娶男妻么?因为男子爱嫉妒,常常不允许丈夫房里有其它人……你还记得几年前淮安侯府华家三少爷那件事么?” 那件事举京瞩目,纹儿就算在深宅大院里,也听说过三郎君一过门就把三少爷房里人全部杖杀了,因为长辈们不许和离,三少爷一怒之下搬出了侯府,激怒了三郎君,后来三少爷那一个外宅也给三郎君扼死了。三郎君同样出身公侯一家,最后还不是被送往山上出家了,华三少爷再娶别人,不久后就带着家眷外任为官了。 桃子道:“那件事把京里不少人吓破了胆,可是咱们小少爷,是难得的贤德之人,林家出事后,多少人赞小少爷是贤妻之典范。” 纹儿皱起眉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桃子又重新低下头敲核桃,道:“别人会嫉妒,可是小少爷不会的,小少爷虽是男子,可比寻常人家的太太、奶奶强上百倍,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明白么?小少爷是应该在有孕的时候找伺候林爷的人的,只是这段时间他太忙了,一时没有想起来。” 纹儿:“……” 桃子把敲好的核桃放进自己的小碗里,叫甘露、绿雪几个来收拾核桃壳子,她站起来拍拍手,转身便是一个愣怔——门是半开的,萧云郎站在门后,眉目阴晴不定。 纹儿还不知道怎么反驳桃子,一脸不高兴地站起来,看见萧云郎,她惊叫一声:“小少爷,您起来了么?” 萧云郎推开门,漠然看着桃子道:“我怎么做人,还用你教我?” “小少爷……我……”桃子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本意是多在小少爷和林爷面前表现表现,等小少爷需要自然会找上她,可是提前叫小少爷知道自己的心意后,这种事情就落不到她的身上了。 萧云郎上前一步,一耳光打了过去。 桃子捂着脸跪在地上,精致的小碗也落在了地上,核桃散落了一地。 萧云郎的手捂着胸口,纹儿看到他在发抖,忙过去扶住他,萧云郎又向前一步,他环视一周,四个小丫头也跪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萧云郎道:“要是有为我分忧的意思,直接滚就是,不用来回我!我不是什么贤德之人!” 纹儿道:“小少爷,您回去躺着,我叫夫人过来。” 萧云郎抽回自己的胳膊,疲惫道:“玉岚呢?” “……林爷中午出去的。” 萧云郎又看了桃子一眼,冷笑一声,“昨天一个萧青澜觉得我委屈他,今天一个你觉得我要大度!我怎么不知道林玉岚有这么好,一个个的都惦记他!” 青雾听了尤伯的话,回自己屋里想了想,她已经准备找个好丫头替下桃子来了,只是觉得大白天桃子还在小少爷那里伺候,她明晃晃地把人带走反而叫小少爷多心,因而决定晚上把桃子移出去,就说病了,不能传病气给主子,谁知道下午时候就出事了呢! 桃子跪在院子里,萧云郎气得胸口疼,青雾不敢再瞒,忙叫人把夫人请了过来,小袁氏一听脸色就变了,匆忙过来,她一见院中场景,就叫人把萧云郎扶到屋里去。 萧云郎坐着,一言不发,小袁氏叹道:“云郎,你不要为了什么阿猫阿狗生气,你现在是双身子,最忌讳犯怒,有什么你告诉我,告诉你父亲,有我们为你出面。” 萧云郎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这口气就是下不去……母亲,我很难过,我已经做得够好了,为什么她们不盯着别人,只盯着我呢?” 小袁氏温声道:“我知道云郎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旁的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跟玉岚好好过日子,只有我们两个人,谁都不要来打扰。” “好,我知道……”小袁氏握着萧云郎一只手,笑道,“你以为只有你遇到过这种事情么?我怀着菱儿的时候,也是有不少要为我分忧的,我刚来伯府,也没有什么根基、心腹,又不大敢跟你父亲说,自己一个人委屈得掉眼泪。我后来才明白,大姐姐为人强硬,说好的不纳妾就是不纳妾,没有人会去触她霉头,我呢,是新来的,那些人看我软和,就来欺负我。” “那您……” 小袁氏道:“人呢,要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敢冒犯呢,我看着那些丫鬟们越来越不安分,就大着胆子处置了一个,你父亲知道后还夸赞我肃清门风,后来那些人都不敢了。” 萧云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 小袁氏笑道:“旁的不说,你还不知道玉岚么?玉岚对你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是丫鬟和青澜想入非非,可是玉岚没有,你要是为此生气,可是会叫我笑话的。” 萧云郎勉强笑了笑,小袁氏又道:“等玉岚回来,我可要你父亲好好说说他。” 萧云郎忙道:“不用了,我是一时太生气了,现在已经好了,玉岚忙着很多事情,我们的铺子,我们的宅子,还有……他没有歪心思,我明白,只是那些人叫我太心烦,好像我不给他纳妾我就是恶人。” “你自己想通了就好……那是你的丫鬟,你要怎么处置?” 林玉岚淡淡道:“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存了那心,我也不愿意打她骂她,母亲把她配了人吧,我不愿意再看见她了。” “好。” 后来还是纹儿跟着去给桃子收拾东西,她们开始时跟着小少爷的确受了些苦,后来萧云郎也没有委屈她们,这两年里给下来不少赏赐,桃子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按着,眼睛都哭肿了,一个妇人啐她一口,“还有脸哭呢,你看看小少爷对你多少,你却存心气小少爷,把你发卖出去都是轻的!” 桃子吓了一哆嗦,哭声也小了下来。 萧云郎等林玉岚回府,一直到傍晚都不见人影,便有些担心起来,他托信去紫藤院,叫大哥派人出去接他,却不知林玉岚此时是被不死心的青澜拦下了。 第78章 无关 林玉岚从羽林卫衙门出来,照例去两个铺子看了一圈儿,又回了宅子看看进展,徐管事尽心尽力,把宅子打通后请老工匠们画了不少图纸,萧云郎几个月前择定一个后,还叹道:“我看都是要把我们正屋拆了。” “的确是这样,在宅子中间重新盖上屋子,依旧是在中轴线上,其余房子钥匙碍事,也要拆掉。” 萧云郎有些唏嘘,又对新宅子持有很大的期待。 林玉岚进巷口的时候,看见左宅前有辆陌生的马车,起初他并没有在意,觉得也许是左家的亲友,他在宅子里简单看了看,出门的时候听见一个柔美女声道:“林大哥。” 林玉岚愣了一下,牵住了马,马车上声音继续道:“林大哥,还请上车一叙。” 林玉岚这也明白那是谁了,他客气道:“萧姑娘,天已经有些黑了,你现在还不回家,你的家人会担心,我的家人也在等着我回去。” 青澜打开车厢帘子,咬了咬下唇,道:“我只有几句话跟你说。” 林玉岚原想拒绝,可是一想到这次过后这姑娘不死心再来找自己也是麻烦,于是道:“好。” 青澜一喜,林玉岚接着道:“不过姑娘你是女子,跟我这大男人在一个车厢里呆着实在不好,不如去茶楼一坐。” “……好。” 林玉岚骑马在前,青澜的马车跟上,到了茶楼二楼雅间坐好,小二奉上茶来,林玉岚道:“姑娘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我……”青澜看着他,面色绯红,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两年前,腊月里一场大雪……” 林玉岚:“……”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心想现在还不回去,云郎不会担心吧? 见林玉岚不说话,青澜道:“后来我知道那些事,便觉得天地不公,你受长兄牵连,现在竟如寻常百姓一般了。”青澜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当年嫁给了林玉岚,必然要家里陪嫁一座大房子,几十个奴仆,就算到了现在,他们还是可以过奢侈的生活,南蓑巷这里工匠来来往往,极是混乱,周围还尽是商贾之家。 林玉岚叹道:“姑娘,你是云郎的妹妹,你叫我大哥我也听着,不过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与林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现在过得很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受委屈。” 青澜愣了一下,林玉岚平静道:“以萧家家风,姑娘独自出门来见我本就不该,我过得很好,姑娘好好想想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青澜的脸迅速涨红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玉岚道:“可是,可是天底下男子不都是爱左拥右抱么?” 林玉岚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青澜吓了一跳,林玉岚道:“这些话,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我父亲就是,我父亲有两个妾,我大哥屋里也有丫头,是我娘和大嫂管着她们。” 林玉岚平静道:“世间男子也不尽相同,我此生只愿与云郎相伴,萧家没有苛待过我,如果没有萧家,我已经死了。” 青澜的眼泪便滑落了下来,林玉岚道:“我话已至此,姑娘,你好自为之吧。” 青澜拿帕子捂着眼睛,哽咽道:“可是我……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林玉岚无奈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我受了委屈?他的脚步一停,转过身来道:“姑娘,其实我受不受委屈,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与云郎过日子,再苦再难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能相守是我的幸运,他现在有孩子了,我们变成了三个人,一家三口人。” 青澜忽然明白了过来,无论她怎么想,云哥哥和林大哥才是一家人,自己……融不进去。 林玉岚再一次道:“姑娘,你好自为之。” 林玉岚刚回府来,便觉气氛古怪,他先回去看萧云郎,纹儿原在外面伺候,一见他回来,有些紧张地跑回了屋子,萧云郎正坐在椅子上吃糕点,听说他回来了,就把吃的放下了。 林玉岚不明缘由,笑道:“厨房还没有送饭来么?” 萧云郎看他一眼,不吭声。 林玉岚担忧道:“怎么了?你又不舒服了?” 萧云郎不愿意说话,低头看书。 “这灯有些暗了,伤眼睛,怎么不叫人多点盏灯?” 萧云郎把书放下来,道:“把饭端上来吧。”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林玉岚有些心疼起来,走过去摸了摸萧云郎的额头。 “我没事!”萧云郎拍开他的手。 林玉岚愣了一下,他有些心虚,觉得萧云郎是不是知道了青澜去见自己,方才他刚决定这事情还是不说了,省得叫萧云郎又胡思乱想,“云郎,我……” 桃子把琉璃核桃先端了上来,萧云郎一见那核桃就怒道:“这么甜的东西我才不吃!” 林玉岚忙道:“好,不吃,待会儿我吃了好不好?” 萧云郎道:“不许你吃!” 林玉岚立刻答应下来:“我也不吃,我端出去倒掉。” 萧云郎这些时候胖了不少,脸也圆润了起来,生气的时候鼓起脸颊,肉嘟嘟的,林玉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好脾气道:“是哪里不舒服么?看过大夫了么?” 萧云郎低下头,不理他。 林玉岚挥挥手,叫人把一小碟子琉璃核桃端下去,道:“你看,还有好多吃的,如果你不喜欢,再去叫厨房做。” “……算了。” 林玉岚笑了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端过来。” 萧云郎随便扫了一眼桌子,道:“你把那个腌萝卜条给我拿过来,再舀一碗白米饭。” “今天的骨头汤看起来很不错。” “腻。” “这个焖鱼呢?” “腥。” 林玉岚把一些清淡的小菜挟到碟子上,萧云郎要的萝卜也放在上面,萧云郎低着头吃米饭,林玉岚终于察觉出些不对来,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纹儿,四个小丫头在另一边,同样噤若寒蝉,林玉岚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问,只默默吃饭。等萧云郎把一碗米饭吃干净,林玉岚也放下了筷子,他想了想,直接道:“今天青澜来找我了。” 萧云郎皱起眉来,不满地想今天这事情怎么就凑到一块儿了,林玉岚道:“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无论怎样都与她都没有关系,她以后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萧云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今天,还有一个人早就存了心要伺候你呢。” “嗯?”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0节 萧云端起碗来喝汤,林玉岚看了看周围的人,疑惑道:“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你没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 林玉岚又环视一周,道:“像是少了个丫头。” 萧云郎点点头,“嗯。” “……怎么了?”林玉岚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萧云郎把小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不悦道:“你知道今天我听见什么了?桃子说我这样的贤德人,本就该给你纳妾,不然就成了恶人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林玉岚要头疼死了,皱眉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萧云郎低声道:“我知道你不知道,要是你有这心,我早就不让你进门了。” 林玉岚笑了起来,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脸,道:“那你生气什么?别人怎么想都是别人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要是我们还在侯府里也就罢了,现在我们夫夫两个无官无爵,还暂住在我父亲家里,旁人却还是看不得我们安宁,非要寻些事出来!” 林玉岚道:“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没有什么风月心思,我们两个一起过日子。今天我去看咱们的宅子,正屋已经建起来了,过段时间修花园和水池,还要你亲自审过呢。” “……嗯。” 雨过天晴后,林玉岚带着萧云郎出去遛弯儿,在花园碰到了牵着手走路的萧沐郎和柳霖儿,柳霖儿远远喊道:“我今天听见你那边有什么动静,母亲却不许我过问,到底怎么了?” 萧云郎笑道:“已经没有事了。” 柳霖儿就没有再问,笑嘻嘻地跑过来看他的肚子,萧云郎已经习惯了,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之后两拨人马前去给父母请安,萧云郎还笑道:“咱们家里可算是热闹一些了,二哥娶了亲,小菱儿越来越大,等她可以四处跑闹的时候,会更热闹。” 柳霖儿不由道:“那云郎,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在府里生了娃娃,然后也不走了。”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道:“我们终究是要回去的,不过我会经常回来住,到时候我们宅子修起来,我给你留房间,你也常去住。” “好。” 萧沐郎婚后第三天,陪同柳霖儿回家,林玉岚也小心伺候着萧云郎回家看宅子,下车后,萧云郎看他紧张,不断道:“我觉得没什么,你不用这么小心。” 林玉岚点点头,依旧扶着萧云郎小心地走,萧云郎站在大门外,笑道:“过几天请父亲提个字,写上‘林宅’。” “嗯。” 纵然两个宅子合二为一,这里也不过原来侯府四五分之一大,萧云郎却觉得足够了,就这样他们已经住不过来了。 徐管事跟萧云郎指了指花园的位置,萧云郎笑道:“以后我还是种上些瓜果蔬菜来吃。” 徐管事笑呵呵地,又带着萧云郎去看正院,房子被隔出了三进,正院主屋后面还有一排罩房,可以充作库房使用,两间耳房前也有两个大瓮。宅子二进垂花门旁一道抄手游廊,摆了几块儿怪石,石边留出地方,来年会种上几棵杨柳。 萧云郎满意极了,对徐管事道:“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修起来?” 徐管事略一估计,道:“少说也要过了年了。” 萧云郎点点头,嘱咐林玉岚准备些银子给工匠们。 两人离开后,萧云郎道:“我现在不爱出门,既然都出来了,就去看看外祖母吧,等腊月二表哥和皇上就要大婚了,以后见得便少了。”说着说着,萧云郎的语气低落了下来。 林玉岚安慰他道:“就连皇上都时常出宫来,更别说二表哥了,咱们宅子修好,还要请二表哥来玩儿呢。” 萧云郎笑着点点头。 第79章 收拾 萧云郎一进袁家大门不久,就看见一顶小轿被抬了过来,袁家一管事道:“老夫人吩咐,今天有些风,不许表少爷走过去。” 萧云郎笑道:“我知道了。” 袁如珩屋里原本杂乱的东西都被收拾了起来,他现在还是住在祖母院子里,萧云郎给杜夫人请安后,就跑到了他那里,袁如珩道:“好些天不见你了,云郎。” 萧云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道:“我大哥成亲,虽说家里用不着我帮忙,只是我要是出门的话父母都会担心,还要派人跟着我,我索性在屋里呆着,也不出来添乱了。” 袁如珩点点头,“我听说明天沐郎表哥会带着新婚郎君来请安。” “是啊。” 袁如珩道:“我们这些表兄弟,一个个都成家了,我还记得前几年你还小,我们一起在这个院子里玩儿的场景。”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二表哥,以后你进宫去了,还能经常出来么?” 袁如珩微笑道:“为什么不能,又不是把我锁到里面去了。” 兄弟两个在里面说话,林玉岚则被老夫人留住,问他最近萧云郎身子如何,林玉岚一句一句答了,杜夫人满意道:“你们两个年轻不经事,留在伯府里也好,起码下人伺候得周全,等过了年,我也过去住几天,有些事,云郎的母亲也未必懂。” 林玉岚道:“多谢外祖母体恤,云郎知道您会去,也会很高兴的。” 他们来之前,几个小姑娘还在杜夫人这里说话,杜夫人经了上次五姑娘妧儿那事,觉得这些年纪大的小姐们规矩要学起来了,可不能无法无天,出了门子叫人笑话,萧云郎来后,杜夫人叫她们去耳房说话,六姑娘喝着茶,听见一个小侄女道:“云表哥一来,我们这些孙女在祖母面前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就是,上一次外祖母就给了表哥数不清的宝贝,咱们啊可是什么都没有。” 六姑娘放在茶杯,温声道:“大姑奶奶是母亲唯一的亲生女儿,她老人家再疼爱云郎少爷也没有过的。” “可是……老太太就是偏心,咱们虽说不是老太太的血脉,却都是姓袁的,老太太在京城内外都有好名声,可是除了对长房,都刻薄得很。” 六姑娘道:“你难道忘了,这是老太太早年就定下得规矩,庶出子孙的份例是早就定下了的,老爷也没有话说。” “……大爷现在是一朝大司马,大奶奶是二品的诰命,他们房中本来就宽裕,老太太又补贴得勤,我看日后一分家,咱们这些人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小丫头把一群人说得都沉默下来,虽然细想来,若是庶出这几房都如同长房那般,袁家有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的,可是人就怕比着,一比就觉出自己的不满来了,其实不只是袁妧儿,这些姑娘们一个个觉得林家落败了,萧云郎已经不如自己了,凭什么还能受老太太的喜欢? 那日袁妧儿惹怒了杜夫人,杜夫人禁了袁妧儿的足,却不准下人议论,毕竟袁妧儿已经是议亲的年纪,传出些闲话出去不好,杜夫人良苦用心,袁妧儿母亲却依旧觉得受了大委屈。不过袁妧儿到底不敢与杜夫人继续对着干,在屋里一日日抄写经书,只是佛言没有平定她的心气,倒叫她心里愈发烦闷起来。 四姨娘一直是觉得五姑娘好,漂亮、机灵,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久在九流之地,明白男人爱怎样的女人,却不想做大家夫人相貌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她不懂世俗经济,也没有教给袁妧儿,而四姑娘妤儿却不知何时学会了女子最尊贵的品德,四姨娘毕竟是做妾的,脑子里全是做妾的学问,从不觉得妤儿那样木讷、本分就是好的,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前几日,她把特意准备的素斋送到袁妧儿门前,敲了敲门,袁妧儿轻飘飘道:“进来吧。” “哎。” 母女两个相对无言,袁妧儿抄了一卷经,随手放在一边,道:“这香不好,过会儿姨娘帮我拿些好香来。” 四姨娘干笑道:“这已经是十两银子一盒的好檀香了。” 袁妧儿不满道:“十两银子算什么?我闻着这香一点儿不叫我平心静气,反而是烦躁得很,那些真正的好香一两银子一支都买不着呢。” 四姨娘不说话了,袁妧儿吃了几口斋饭,问道:“今天她们还是照例去跟老太太说话?” “是啊,那些小丫头们现在都跟六姑娘好,六姑娘说什么是什么的。” 袁妧儿冷笑一声道:“我就是没有她那样的心计,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四姨娘小心道:“那,姑娘以后是有什么打算?” 袁妧儿道:“我以后过得要是还不如六妹,那还有什么劲。” 四姨娘还不知道她依旧惦记着天子,也道:“这个说的是,那六姑娘哪里也没有你好,就是一张笑脸惯会哄人,等你能出门了,也去在老太太面前伺候,老太太会记得你的好。” “嗯,姨娘,我问你一句话,你看二少爷是好生养的么?” “这……”四姨娘为难道,“这可怎么看啊。” 袁妧儿自顾自道:“我看着不像,二少爷一看就是浑身硬邦邦的,萧云郎没练过功夫,身上软得很,能怀上也不难,况且我听说,那些商贾人家最是小气,晚上舍不得点灯就会早早睡下,然后就会一个一个生孩子。” 四姨娘被她说得有些懵了,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袁妧儿不耐烦道:“连我都能看出来,老太太怎么看不出来呢?”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有些焦灼道,“姨娘,你看我是不是有宜男之相?” 四姨娘愣愣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袁妧儿愤恨地坐在地上,她看了看自己抄的经,忽然灵光一闪道:“你不懂,可是有人懂啊,我记得咱们离京前姨娘就常给妙心庵捐些香火,不如你把庵里的静贤姑子请来,说我要钻研佛道,然后,就叫静贤跟老太太说那些话。” 四姨娘已经明白过来,犹豫道:“这行么?” 袁妧儿像是没有听到,说:“还要说二少爷一看就没有福气,生不出孩子。” 四姨娘吓了一跳,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姨娘快去啊,你把这些经给老太太看,说我我抄的,老太太说不得还很高兴呢。” 四姨娘道:“若是老太太不准,那就算了吧,编排二少爷的话,可不敢乱说。” “我知道,不说他就是了。”袁妧儿不耐烦道。 杜夫人见了袁妧儿抄的经书,淡淡道:“妧儿心还是浮躁啊,请人来说说佛也好,只是那静贤……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四姨娘道:“回老太太的话,静贤法师佛法精深,有不少太太爱请她讲经的,这位法师还精通医术,她的符水……” 杜夫人打断她道:“咱们家不兴这些,不过既然这位法师讲经讲得好,就请回来给妧儿讲讲吧。” 四姨娘心里并没有多轻松,勉强笑道:“是。” 杜夫人这些年不在京里,还不知道静贤前几年给某家少爷吃符灰险些闹出人命来,也不知道静贤坑蒙拐骗无一不精。杜夫人前几天还有心要打听打听,萧沐郎成亲那几天,她一忙便忘了。 这一日静贤来了府里,与袁妧儿一拍即合,静贤把袁妧儿几百两私房银子收起来,喜笑颜开道:“这句话好说,其实啊,今天我一来见姑娘,就看出你是个有福的,”她掐算一番,惊奇道,“哎呦,可了不得了,小姐此生少说也会有三个儿子。” 袁妧儿眼前一亮,“真的?” “可不是,个个是人中龙凤啊,”静贤闭着眼睛嘟囔几句,忽然脸色大变,“姑娘要嫁的,原来是这么尊贵的人物。” 袁妧儿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问道:“是……是谁?” 静贤颇有深意地笑道:“有些话,说出来倒没有意思,姑娘的福气在后头呢。” 袁妧儿羞红了脸,看了静贤一眼,静贤拍拍自己的胸脯,道:“贫尼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嗯。” 袁妧儿怕人怀疑,便在屋里等着,静贤本以为说一句“有福气”“有宜男之相”也没什么,她袖子里可是结结实实的银票呢! 丫鬟进门后给杜夫人说了缘由,杜夫人随意道:“那就叫她进来吧。” “是。” 萧云郎和袁如珩走了出来,萧云郎好奇道:“谁来了?” 杜夫人笑道:“一个山上的姑子。” “哦。” 静贤一进门,便给老太太请安问好,杜夫人温和地叫下人搬个凳子来,笑道:“有劳大师了。” 静贤道:“今日能来贵府,是贫尼的福气,五小姐有佛性,是个大大的有福之人啊,倒是叫贫尼沾了些喜气。” 杜夫人的笑容淡了下去,袁如珩坐在祖母身边,若有所思地端起了茶杯,静贤喜滋滋道:“那五小姐,有宜男之相啊!” “噗——” 第80章 请安 萧云郎一阵咳嗽,林玉岚忙过去给他轻轻拍打着背部,杜夫人则是笑个不停,叫丫头给萧云郎端杯温水来。 静贤愣在了当场,袁如珩看她一眼,对杜夫人笑道:“这位大师有神通。” 杜夫人停住了笑,道:“的确如此,那静贤大师,你看看我这孙儿如何。” 静贤小心翼翼地看了袁如珩一眼,她又不是不知道袁家二少爷被选为了皇后,自然是要把话往好了说的,能多好就说多好,并且肯定要比说五小姐要好,五小姐那是什么人,一个庶女,以后还不一定嫁给什么人呢,静贤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袁如珩一眼,心想他必然也是愿意听好话的,便道:“这位少爷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她又闭上眼睛嘟囔了一阵,惊道,“少爷此生,起码有五子!” 萧云郎才止住笑,又险些把口中的温水喷出来,林玉岚在他身边道:“你慢慢喝,不要着急。” 袁如珩脸上依旧带笑,道:“听了大师的话,我心里就豁朗多了,我之前听说大师医术高明,尤其是妇幼病,您都很通透,这一看便看出我那小姑姑有三子,我有五子来。” 静贤心里一喜,谦逊道:“少爷客气了,贫尼只是偶尔给几位太太诊过病。” 袁如珩点点头,问道:“你说我少说有五子,不知分别是哪一年哪一月生?” 静贤干笑道:“这……这倒是难说了,方才贫尼是问过了菩萨,菩萨隐约跟贫尼说了个五。” 袁如珩恍然大悟状,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是菩萨指点的。” “就是菩萨管着天下子孙孕育呢。” 袁如珩点点头,“既然是菩萨的指点,我也就放心了,那您能不能说说,我夫此生,注定有几子?” 静贤一愣,心里便慌了,这该怎么说?外面都传袁二少爷为人嫉妒日后不会给皇上纳妃妾,所以说皇上也有五子的话,才是合他心意吧。静贤心里其实不以为然,她常年行走于富贵人家的后院,那些做个小官的都要纳几个妾来撑撑场面,那可是天子,怎么可能一生就守着一个人呢,不过即便这样想,静贤还是信誓旦旦道,“皇上此生,亦是五子。” 袁如珩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道:“那我可就不明白了,五姑姑是三个,我是五个,皇上怎么才五个呢?” 静贤环视一周,问道:“敢问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袁如珩笑道:“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咱们家五小姐看中的可是皇妃之位,她既然也能给皇上生三个儿子,皇上这少说也是八个呀。” 静贤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结结巴巴道:“那五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袁如珩对杜夫人道:“原来五姑姑不是这个意思啊,那她眼巴巴打发人来说自己善生育是什么意思,孙儿倒是看不明白了。” 杜夫人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想要给你做个帮手呢。” 静贤一下子明白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哪里有一个大姑娘这么盼着自己能生儿子的,自己怎么没有想过来呢,她眼珠子一转,立刻道:“夫人和少爷误会了,贫尼看五小姐虽也是会嫁与富贵门第,却不能与皇家相比。” 杜夫人伸出手,一个小丫头把一份名帖递过来,杜夫人淡淡道:“真巧,我给五丫头正看的人家,并没有多富贵的。” 萧云郎一直在笑,他凑到林玉岚耳边道:“说不得二表哥以后就是会有五个儿子呢。” 林玉岚低声道:“你先想想你自己会生几个儿子吧。” “嘿嘿,你看这个大师脸都白了……” 袁如珩道:“来人!” “在。” “去请妙心庵的主持来,把这位静贤法师带回去。” “二少爷,贫尼……”静贤惊慌起来。 袁如珩摆摆手:“拉出去。” 他话一出口,几个大力的丫鬟妈妈忙过去把静贤拉了出去,为防她乱说污了主子的耳朵,一个妈妈还把方才正在用着的抹布给塞进了她的嘴里。 杜夫人道:“这个妧儿,愈发不知轻重了!” 这时候袁如珩的母亲纪氏也来了,萧云郎和林玉岚起身问好,纪氏笑道:“才几天没有见,云郎的肚子就这么大了,你快坐下坐下,跟舅妈不用多礼。母亲,我方才请见丫头说……” 杜夫人叫她坐下,吩咐道:“把四姨娘和五小姐叫来!” “是。” 这时候杜夫人也不愿意再给庶女留面子,冷笑道:“这才几天,妧儿就不惦记着她姐夫了,惦记上了侄儿相公。” 萧云郎一愣,问道:“外祖母,您是说……我爹?” 纪氏也知道这一出,无奈道:“当初母亲一开始就是定的四妹,她们在父亲面前乱说一通自以为说通了父亲,之后对母亲和四妹怨怼不已,回京后还对妹夫有意,妹夫给她留面子,母亲也觉得她年纪小,一时没有明白,叫她闭门思过,还以为五妹念念经书自己会学好呢,谁想到她还算计着如珩。” 一会儿后袁妧儿过来,她姨娘在她后头跟着,袁妧儿还不知道静贤给关起来了,以为老夫人是想通了,脸上便有了几分傲然之一,看到袁如珩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得意,说不得这个皇后,日后要依仗自己呢。 四姨娘却没有她这么想得开,看见杜夫人的脸色她心里就是一突。 杜夫人道:“妧儿,你这几天在屋里反省,可反省出什么来了?” 袁妧儿微笑道:“前几日还有些困顿,今日静贤法师与妧儿讲解一番,妧儿便觉得豁然开朗了。” 袁如珩笑道:“你是想明白什么了?” 嫡出庶出的差别太大,就算袁妧儿是袁如珩和萧云郎的长辈,这二人也从未有过什么表示,袁妧儿给老太太见礼时,她身边这两人也没有避让,袁妧儿心里不悦地想着,道:“二少爷又不通佛事,与您说又有什么意思?” 袁如珩拍了拍手,赞道:“看来五姑姑倒是懂得多,方才静贤法师说的,我倒有些不明白,就来问问五姑姑,姑姑你说,一个未婚女子,这么惦记自己以后会生几个儿子,又是给谁生,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袁妧儿一愣,故作不懂道:“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谁惦记这些了?” 袁如珩看着她笑,不说话,这时候一个妈妈进门来道:“老太太,大奶奶,二少爷,那个尼姑招了,是五姑娘叫她那么说的,这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银票。” 袁妧儿脸一下子白了,瞪大眼睛站在那里,四姨娘忙跪了下来,道:“这不关五小姐的事,是我不懂事,以为叫静贤法师那么说对五小姐好,才那么嘱咐她的,老太太您要罚就罚我吧。” 杜夫人哪里不明白,四姨娘年轻时候有些肆意妄为,脑子却不好,时常给人当枪使,满府里没有一个看得上她的,她在国公爷那里也越发没有地位,这些年里倒是妧儿颇有心计,做出了不少事。杜夫人看了袁妧儿一眼,袁妧儿低下头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四姨娘说的。 杜夫人心里有些失望,袁如珩笑道:“哦?是四姨娘安排的?不是五姑姑自己的意思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五姑姑不知身份,妄以为一个妾生女能进宫为妃呢,原是我误会了。” 袁妧儿低着头,双眸恨不得要喷出火来,她身份哪里低了?那个妤儿,还不是做了正二品诰命的伯夫人么?她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何况当年,父亲是喜欢她胜过妤儿的!可是袁妧儿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老太太又会把自己关起来,关到二少爷进宫那时候也不放自己出来! 袁如珩有些可怜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四姨娘,啧啧叹道:“按理说呢,五姑姑你是我的长辈,不过我既然快登上后位了,理应承担起教育天下礼仪的职责,尤其是女子德行这些。五姑姑出身不大好,本应更加恭谨孝敬,如同四姑姑一样,六姑姑与你年纪相仿,可是她在府中人人称赞,六姑姑绣工得名家指点,现在她的手艺放在京里也是数得着的,有心人一打听,便会觉得六姑姑性情柔和又能沉得住气,不是浮躁的人物,便会争相来求娶,可若是一打听五姑姑呢,只知道一个貌妍,人家心里就要掂量掂量了。” 袁妧儿被他说得脸火辣辣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她忍了又忍,还是道:“二少爷这嘴好生厉害,您有话直接说就是,又扯上六妹又说我出身低,四姨娘毕竟是国公爷选进府的,二少爷何必说这些?” 袁如珩颇有深意的笑道:“你说我嘴皮子厉害?” 袁妧儿冷笑道:“可不是么?二少爷当初在西北莫不是以口动人、骂退敌寇,这样护卫疆土的?一个大男人,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本事倒是比我这小女子厉害得多!” 萧云郎皱了皱眉,而袁如珩不怒反笑,道:“我的好姑姑,我说你你不听,你非要我动手了,拿我剑来!” 杜夫人与纪氏道:“如珩这是胡闹呢,他大哥有时候还要输他几招,一百个妧儿也不够他练的。” 纪氏笑了笑,指责次子道:“拿什么剑,非要把事情闹大么?” 袁妧儿话说得厉害,手却已经在发抖了,袁如珩淡淡道:“母亲,我是袁家男儿,就算不久后是要嫁人,也不改血性,要是五姑姑觉得我只是嘴上厉害,那可是丢袁家的脸,我这不是要给五姑姑看看么,我可不是只会讽刺挖苦,呵呵,一个一个的,这么早就惦记着要帮我生儿子了,我要是不做些什么,五姑姑还当我好欺呢。” “我……” 袁如珩的丫鬟把剑呈上,袁如珩拔开剑鞘,笑道:“这把‘寒月’是祖父所赠,祖父愿我身在宫中也不能忘男儿之坚韧,五姑姑,你看这把剑好么?” 袁妧儿上下牙齿一阵乱颤,四姨娘忙拉她跪下,哀求道:“五姑娘不懂事,二少爷大人有大量,莫与她计较。“ 袁如珩把剑鞘向后一扔,丫头便抱在了怀里,袁妧儿甩开四姨娘的手,梗着脖子道:“二少爷既然要杀我,那便来吧,我倒要世人看看,未来的皇后在大婚前两个月,手刃姑母,皇上也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哈,”袁如珩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以为我杀了你,这消息能传穿出去,你看看这里都是谁,有谁会在意你的生死?袁妧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袁妧儿惊惧道:“你不敢杀我,你不会!” “那就试试……” ——“都给我闭嘴!” 袁审言背着手站在门外,面色铁青,袁妧儿像是得了救星,跪爬过去,抱着他的大腿道:“父亲,二少爷要杀了我,二少爷要杀了我!”她这样子着实狼狈,全身都是冷汗,脸上的妆容也全都画了,一块儿红一块绿的。 袁如珩有些不高兴地把剑放下,纪氏忙站起身请安,萧云郎也想起来的,却被杜夫人按住了。 袁审言动了动腿,袁妧儿便收回手,跪在了一边,他走进屋子,不悦地对杜夫人道:“怎么弄得这么乱!” 杜夫人反唇相讥:“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袁审言:“……”他狠狠看了袁如珩一眼,袁如珩无所谓道:“我一开始可没有动手,我跟五姑姑讲道理来着,五姑姑讥我嘴皮子厉害,我才拿出剑来的。” 袁审言坐了下来,沉声道:“既然五丫头想学佛,也与妙心庵有缘,那就去山上待几年吧。” 袁妧儿尖叫道:“父亲——” 袁审言看了看四姨娘,“你也一起去!” 四姨娘只低下头落泪,一句话不敢说。 杜夫人淡淡道:“妧儿,你父亲可怜你呢,你别不识好歹。”在山上待几年,说得好听点儿呢,就说孩子有佛性,过几年这事情过去,袁妧儿还是要被接下来。 袁如珩笑道:“还是祖父有主意,就这样吧。” 经历了这一场闹剧,杜夫人也乏了,袁审言脸上讪讪的,带着几个小辈去自己院子里说话,袁如珩道:“祖父,你要是不过来,我也不会杀了她,我那是吓唬她呢。” 袁审言无奈道:“我知道,我是看你玩儿得尽兴,提醒你一下!” 袁如珩笑道:“我知道祖父疼我,我今天虽没有说,也实在是生气了,我原想吓她一下,吓得她再不敢把别人当傻子,以后也少叫祖母操心。” 袁审言不愿意再理他,转身对萧云郎道:“你父亲最近忙什么?” “……我不大知道,”萧云郎挠挠头,“我现在除了吃就是睡,西山大营的事情我本来也不明白。” 袁审言道:“嗯,你们府上有什么缺的少的,来这里拿就是。” 萧云郎笑道:“多谢外祖父。” 袁妧儿母女与静贤当夜被送上妙心庵,袁妧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日愤恨天地不公,四姨娘倒是清心念起了佛,那静贤被主持罚在后山砍柴,不许再出庵门一步。 公府小姐们一时也安静下来,怕自己迈上袁妧儿的后尘。 六小姐偶然知道二少爷对自己的评价后,心里很是高兴了一阵,觉得自己一定能嫁个好人家,说起来她心不坏,也没有害过人,只是偶尔袁妧儿犯错,她都会透出去,毕竟未出嫁的姑娘里她排第二,有个好的也是轮到妧儿,妧儿下去后,可就是自己了。 她有小聪明,可是不敢使得太过,叫老夫人不喜,这位六小姐日后嫁与新科探花,几年后随夫外任,没有大富大贵,倒是安安逸逸。 第二日,萧沐郎带着柳霖儿给外祖父一家请安,杜夫人对柳霖儿本就喜欢,又拿了不少宝贝出来,叫人又是一阵眼热,今天萧云郎留在伯府没有出门,杜夫人笑道:“倒是难为云郎在家里呆得住,昨天好容易来外祖母家玩儿,却没有尽兴,沐郎回去跟他说,过几天外祖母去你们家热闹热闹。” 第81章 礼服 81、 十一月一天,林玉岚踏着夜色回到梅苑,萧云郎坐在暖炉旁,炕桌上是几样小菜,萧云郎笑道:“你怎么才回来?” 林玉岚坐在他的脚边,萧云郎问道:“怎么了?” 林玉岚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云郎,我听说了一个消息。” “……嗯?” 林玉岚道:“下个月皇上大婚,大赦天下,不止是牢里会释放一批犯人,流放边疆的,也有的被赦免可以回京了。” 萧云郎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我看了,二哥一家在回京的名单上。” 萧云郎跪起身抱住他,笑道:“你看,一切都好起来了,二哥二嫂,侄儿侄女,都要回来了,说不得他们都有的成家了,带着一群娃娃回来。” 林玉岚脸上却有些犹豫之色,萧云郎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家侯府被查封已久,二嫂家当年躲过一劫,也早早躲出京去了……” 萧云郎想了想,道:“咱们的宅子足够大,又不是住不开,哪怕人再多呢,二哥一家住东侧院,阿璟带着妹妹住西侧院。” 林玉岚看了看萧云郎的肚子,轻声道:“我怕以后孩子出来,我们就住得挤了。”二哥能回京,林玉岚心中自然高兴,可是萧云郎盼了那么久才住上新宅子,他把两个侧院怎么用都算计好了。 萧云郎道:“这些都不算什么,等以后,咱们干脆另买一个大宅子,几家人住在一起也没什么。” 林玉岚轻轻叹道:“谢谢你,云郎。” 萧云郎笑道:“你我之间,哪里还用说这句话,你饿了没有?我饿了,快来吃东西。” “好。” 林玉岚从那一日,便翘首以待起来,他与长姐林玉静说了以后,林玉静惊喜道:“这是真的” “已经定了,圣旨传过去也要有月余,明年他们就能回京了。” 林玉静念了声佛,“这下我们一家人可以团圆了,几个孩子们都大了,这些年里我们连个可以送信的地方也找不到,不知道他们都婚嫁了没有。” 林玉岚道:“成家了可以把家眷带回来,没有成家回京来再寻也好,我已经和云郎商量好了,把我们新宅子的两个侧院给二哥和阿璟住。” 林玉静点点头笑道:“若是缺什么,千万不要和姐姐客气。” “我明白。” 林玉静想了想,道:“这事情,我派人和玉贞说一声,她在意不在意是她的事情,毕竟是一家骨肉,不能瞒着她。” “嗯。” 林玉静笑道:“宗儿和秦家瑶儿定在了三月末,也许二弟能赶回来。” 林玉岚点点头,微笑道:“几家都赶在这几个月了,宗儿也要成家了,能够撑起门户来了……” 林玉静听出他的意思,道:“侯爷已经有了请立宗儿的意思,四弟不必多说,前段时间太太给他寻的差事他自己做了几个月就做不下去了,侯爷恨铁不成钢,打了他几鞭子,他自己恼羞成怒跑出府去,在烟花地里浪荡多日……二弟升迁无望,这几年功绩在同侪之间算不得上乘,他虽交际广泛,却打不进权贵内层,而宗儿越来越被看好了。” 林玉静还道:“现在在府里,我们母子的际遇已经算的上不错了,前不久有个小丫头来偷偷报信,二弟和弟媳在自己院子里斥骂,说不是你和云郎,宗儿进不得西山,现在就是他继承爵位了。” “就算没有我们,宗儿自己也能考得进去。” 林玉静笑着摇了摇头。 林玉岚虽无官职,可是做的事毕竟叫朱献看在眼里,放林玉茗回京算是对他的恩赏。萧云郎并不知道其中关节,在侯府时,他与二房关系并不好,他现在只是单纯地为林玉岚开心,林玉岚的亲人越来越多了。 袁如珩在府里待嫁,萧沐郎作为千牛卫大将军,又执掌羽林卫,皇帝大婚日常守卫都是他的职责,柳霖儿觉得有些无聊,便日日来找萧云郎说话,两人隔段时间,就一起去国公府看望杜老夫人。 这一日他们出门后,天上忽然落了雪花,柳霖儿笑嘻嘻地接了一片雪花回来看,在马车里一会儿便化了。 萧云郎拢着厚衣裳,笑道:“你果然是个小孩子,这么爱玩儿。” 柳霖儿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山上,积雪几个月都不化,一眼望去,林木都被雪覆盖了,那才好看呢,不过你现在不能上山去。” 两人进了公府,被迎进老太太院中,柳霖儿人乖嘴甜,远远地就喊道:“外祖母,霖儿又来看您了。” 杜夫人笑道:“方才我还惦记着你们呢,外面雪下大了,下午若是雪不停,我就留下你们在这里住着了。” 萧云郎道:“好啊,这么冷,我还不愿意走呢。” 两人进袁如珩屋子的时候,他正在试礼服,两个绣娘侍候在一边,若是有哪里不妥帖她们会迅速拿去改,一两天的功夫衣裳就要改好,拿回来再试。礼服大红绣金,背上一只团凤,下摆是代表皇后的十二颗树木与花草,有一个宫人要把胭脂往袁如珩脸上抹,袁如珩皱眉道:“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宫人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上:“君后赎罪,奴婢是按规矩来的。” 袁如珩不说话,直直地看着镜子。 萧云郎在门口处站着,小心道:“表哥?” 袁如珩转过身来,招招手道:“云郎,你过来。” “哎。”萧云郎走到他跟前,袁如珩叹道:“你说表哥要涂抹这些胭脂香粉么?” 萧云郎笑道:“二表哥肤若凝脂,唇若涂朱,当然不用了,用粉反而遮掩住了您风姿玉貌。”他话一出口,房间里冷凝的气氛便缓和了下来,袁如珩道:“好了,都起来吧。” 另一个宫人给他戴上玉冠,扶着袁如珩站起来,袁如珩张开手臂,叫宫人给他穿上最后一层外衫,萧云郎真心赞道:“二表哥穿戴这一身礼服真是光彩夺目,比我成亲那时候好看太多了。” 袁如珩坐下来,笑道:“你成亲时候不好看么?” “我成亲时候……我都忘了,我就记得我红彤彤的,像个灯笼,我的喜服我早早收了起来,看到我都觉得脸红。” 袁如珩走了一圈儿,老太太和纪氏也进来看了看,纪氏笑道:“我看这礼服很合适,不必改了。” 杜夫人也道:“是,难为几位姑姑细心,尺寸竟一点儿也没有错误,快请姑姑们去喝茶。” “是。” 绣娘和宫人下去后,这屋里只剩了一家亲眷,纪氏一边笑一边抹了抹泪,道:“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是还是忍不住难受,我原是想把如珩留在身边娶个媳妇的。” 杜夫人道:“老大不久就能回来,有孙子、孙女陪着你,如珩进宫去又如何,你时常去看他就是了。” 纪氏擦干眼泪,笑道:“媳妇知道,只是我一想到如珩进宫去要伺候一群婆婆,心里便担心得厉害。我听说皇上缩减太妃们的开支,说太妃们为先皇守着,主动要求俭省,咱们家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我担心她们不敢对皇上如何,拿着如珩撒气。” 袁如珩道:“母亲,您还不知道我么?一群不怕死的老婆子,我怕什么?” 纪氏叹道:“我知道你不怕,可是你毕竟是晚辈,把太妃们压得死死的,也是有人会说你不孝。” 袁如珩不屑道:“若是对先皇后,我必然恭恭敬敬,对先帝妾室,我若还是弯腰,就白做这个皇后了。” “你这孩子……” 杜夫人道:“如珩心里有数。” 袁如珩笑道:“我长这么大,可不是要叫人欺负的。” 用过午饭后,雪下得更大了,萧云郎其实是很想出去玩儿的,可是身子不便,只能在屋里呆着,他脱了靴子在榻上跟袁如珩下棋,袁如珩随口道:“你相公最近很忙吧。” “……嗯。” 袁如珩淡淡道:“皇上要成亲了,有人更坐不住了,秦王要进京观礼,有大臣提议还要把歧王弄出来,起码等着过完年再关回去,若是不关回去了最好……几个小皇子都大了,明年都可以封出去了。” “哦……”萧云郎抿了抿下唇,“他在家里,不常与我说这些。” 袁如珩落下一子道,“我想告诉你,也许不久后,这些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了。” 萧云郎长长出了一口气,无奈笑道:“是这样就太好了。” 柳霖儿在一旁与杜老夫人说话,叽叽喳喳地说在萧家的事情,杜老夫人一边笑听一边回应,“嗯,改天我说说沐郎”。 柳霖儿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说他不好。” 老夫人笑道:“我听出来了,不过这才新婚多久,就正日的不在家,还不改说说他么?” “……他也是忙。” “是么?” 十二月初,袁如煜带着妻小回京,林玉岚一直对那位把萧云郎的头按在水里的表哥十分好奇,可惜萧云郎身子愈发重了,不方便出门,也没有去公府,结果第三天,袁如煜就来了伯府上。 第82章 大婚 林玉贞果然没有任何回应,自从朱二姑娘死后,武嗣泉对她的母亲已经彻底死了心,而林玉贞却像是疯魔了一样完全不顾儿子的脸色,整日喜滋滋地拿着各色料子首饰去给他看。 “泉儿,你看看,这是娘为李姑娘准备的嫁衣,全是最上乘的料子。李家没什么家资,娘也不求李大人陪送多少东西,家具都是现成的,待会儿娘带你去新院子看看……” 武嗣泉放下一卷兵书,淡淡道:“母亲自己看过就好。” 林玉贞像是没有看出儿子的冷淡,拉着儿子的手道:“泉儿看看,娘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了,你和新娘子在新院子里绝对舒舒服服的。” 武嗣泉没有提自己年后便会出京任职的事情,他知道母亲其实心里明白,他的折子早就递了上去,皇上虽然还没有批下来,可是也没有驳斥下来,武嗣泉对去不去西北无所谓,只要离开京城,他觉得都好。 林玉贞自说自话了一阵,站起身道:“待会儿娘给你送饭来,天冷,你不要出门,在家里看看书吧。” 武嗣泉忽然问道:“二舅舅和大表哥要回京了,你知道么?” 林玉贞脸上木愣愣的,像是没有听明白,良久,她笑道:“林家早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那一家子从西北流放回来,难民一般,若是咱们结交,那是有失身份。” 武嗣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玉贞道:“娘去厨房看看。” 袁如煜新婚后带着娇滴滴的妻子同去西北,萧云郎印象中那个文静、拘谨的嫂子肤色有些黑了,头上只简单带着几支钗环,行动很是爽利,她看了看萧云郎的肚子,笑道:“二月里就是好时候,我生楠儿的时候是在六月,在屋里闷着坐月子,险些要热死我。” 袁如煜作为袁家继承人,这些年里没有袁如珩的清闲,常年亲自上阵杀敌,眉目便带出了几分森寒,萧云郎都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表哥了,袁如煜坐在椅子上道:“云郎怎么不说话?” 他话一出口,萧云郎听到熟悉的声音,便笑道:“大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七八年没有见了,我记得当年你还是偏偏少年郎,现在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了。” 袁如煜喟叹道:“我的确是久经沙场了。” “那大表哥,你还走么?” 袁如煜的妻子卓氏笑着看了丈夫一眼,袁如煜道:“这几年里,皇上应该会让我歇一歇。现在不像是我们全家人都在西北,我父亲在京中身兼要职,若是我继续带兵,有心人心里就不舒服了。” 卓氏对萧云郎道:“你大表哥是闲不下来的,他操练兵卒极狠,他一走怕是不少人要烧香了。” 袁如煜不满道:“我那是在救他们的命。” 今日萧粟和萧沐郎都不在府中,小袁氏和萧渡郎招待客人,萧云郎问起大婚的事情,袁如煜神色淡淡道:“想不到如珩竟然有这么一天。” “大表哥……” “宫里并不适合如珩。” 卓氏轻轻推了袁如煜一把,袁如煜道:“宫里多谲诈,如珩心思正,怕是压不过一群老妖婆。” 萧云郎道:“可是皇上很喜欢二表哥,二表哥其实很有主意,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袁如煜淡淡道:“很多事情,不是有手段就能解决的,就算这几年里把那些人都熬死,以后呢?如珩一生抱负,难道就屈居在后宫里?”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袁如煜无奈笑道:“不过我也只能这么说说,大婚就在眼前了……就算是我早回来,也没有办法。” 萧云郎歪着脑袋道:“说不得二表哥会出乎你的意料呢,做一个名垂千古的贤后,然后大表哥就是名垂千古的皇舅了。” 袁如煜忍不住笑起来,道:“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十二月二十二,帝王大婚,这在京里已经是几十年不见的景象了,先帝在做太子时候就已成婚,朱献的母亲过世后也没有另立皇后,加上大赦天下的喜气,满京都为皇帝的大婚沸腾了。袁如珩坐在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十六台的大轿极其平稳,他几乎都感觉不到晃动,道路两旁百姓高呼千岁,袁如珩眨眨眼,忽然笑了起来,做皇后,除了皇帝,他身份高过了所有人,若是手段得当,皇上也是要听他的,这多有意思。 进宫门后,袁如珩按前几日背诵的礼仪做了下来,一直到紫宸宫坐好,他才松了一口气,宫人迅速为他换了轻薄的金冠,省得玉饰坠得人头疼,袁如珩站起来,在铜镜前看了看自己,轻声笑道:“真是累人。” 不久后他被引去太和殿,与皇帝一同接受百官朝拜,在长袖下,朱献抓住他一只手,袁如珩不动声色得瞟他一眼,朱献不为所动,面带微笑地看着群臣,袁如珩也朝下看着,那些一品二品的勋贵、重臣皆跪拜在下面,袁如珩看到了自己的祖父、父兄、姑父和表兄弟,他眨了眨眼,心里竟生出一股高处不胜寒之惶惑,像是觉察到了他又在出神,朱献稍微用了些力,在群臣跪拜时凑过去轻声道:“一会儿就结束了。”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1节 “嗯。”袁如珩看他一眼,皇帝这一次同样穿着大红绣金的礼服,袁如珩以前没有见过朱献穿戴得这么鲜亮,一眼望去倒有几分新奇。 三跪九拜后,礼仪官宣:“起——” 袁如珩松了一口气,朱献仍旧端坐着,不久之后琴瑟起,朱献才携袁如珩站起身,诸臣再拜时,朱献与袁如珩就从后面退下了。 出了正殿,袁如珩头都晕了,朱献笑着回头看他道:“累了么?” “没有累,我只是觉得繁琐。” 朱献点点头道:“待会儿宫宴,你只沾几筷子就好,紫宸宫里备好了饮食,你回去清清静静地吃。” “皇上呢?” 朱献无奈道:“朕要吃吃喝喝听戏看曲儿直到晚上,朕那几个弟弟都在,朕不得亲自陪着?” “若不是您亲自陪着,您也不放心啊。” 朱献大笑,“知我者,如珩也,那些可都是曾经想要朕的命的。” 袁如珩想起了自己所需面对的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后回紫宸宫,晚上我等您回去……皇上,今日虽是大喜之日,不过酒还是慎饮为好。”袁如珩能喝几杯,却闻不大上来酒气。 朱献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他伸手捏你捏袁如珩的耳朵,笑道:“朕知道了。” 袁如珩笑了笑,他觉得耳朵特别别扭,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几位太妃先前还在围着暖炉,聚着说话,开宴时候就各怀心思起来,特别是婉太妃,她太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她在宫里这几年每日都跟油煎一样,可是她还是想活着,活得好好的,等到母子重聚那一天。 裘太妃的儿子秦王好歹是名真言顺受封了,她也期待着秦王一会儿后能去她宫里请个安,母子两个说说话。穆太妃有两个公主,一个皇子十五岁了,过了年就会出宫去,钰太妃儿子还小,只有九岁。 其余太妃太嫔倒没有太出头的,先帝爱美人,这些有封号的差不都都受过宠,叫她们过惯了奢侈生活,自从皇上说她们“俭省”,她们就“俭省”了起来,穆太妃忽然笑道:“本宫听说,这都是咱们新皇后的意思呢。” 婉太妃淡笑道:“看样子,咱们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谁说不是,可他是皇后,咱们都是老古董了。” 钰太妃喝了口茶,轻叹道:“姐姐们在宫里时间长,不像我没有什么根基,谁都不敢惹,只盼着皇上仁慈,日后让我能随皇儿出京就好了。” 她的话叫其余妃嫔们都沉默了下来,歧王和秦王不必说了,穆太妃也没有收到什么旨意。 钰太妃笑了笑,道:“我说起姐姐们的伤心事了,该打,该打,我先自罚三杯。” 婉太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然饮下一杯苦酒。 深夜里宫里慢慢安静下来,朱献被宫人搀扶回紫宸宫时,袁如珩正坐在龙床上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儿,原都是殿中的摆设,叫他拿来玩儿了。 朱献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去洗了把脸回来,宫人献上合卺酒,两人一饮而尽,而后宫人们逐一退出了。 袁如珩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皇上,我困了,您累么?” 朱献愣愣地点点头。 “那就睡吧。” “……嗯,”朱献解下衣裳,忽然笑了起来,“如珩,朕成家了。” “嗯。” 朱献像是突然醒了酒,眸中一片清醒,他侧过身看了看装睡的袁如珩,袁如珩过了一会儿,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的脸颊都火辣辣的,他轻声道:“哎,我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哦。” 又过了一会儿,袁如珩一横心,道:“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吧。” 朱献傻了,“什么?”一会儿他笑了起来,小心摸索过去。 殿内灯影重重,偶有细碎人声,倏尔不见。 第二日,袁如珩爬起来迈过天子爬了出去,召来大太监问话,来宝儿道:“回君后的话,歧王现被看守在玉清宫偏殿,秦王在玉清宫旁的甘泉宫,身边伺候的都是宫里的人,秦王带来的手下留在了宫外。” “嗯。”袁如珩点点头。 来宝儿小声道:“君后,几位太妃都想见儿子。” 袁如珩笑道:“想见儿子……那可就叫我为难了。” 第83章 年宴 下午时候,婉太妃前来求见新后,袁如珩在龙塌上靠着看宫中账册,女官月蝉前来通禀,袁如珩抬起头来道:“就说本宫午睡未起。” 月蝉道:“君后,既然婉太妃……” 袁如珩斜她一眼,月蝉立刻闭嘴低下头去。 袁如珩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婉太妃主动示好?她主动示好本宫就得接着?” 月蝉不说话,袁如珩把账册放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对身边小太监道:“磨墨。” “是。” 月蝉默默退出去,婉太妃披着大毛衣裳,在殿外候着,月蝉是从东宫出来的,在紫宸宫里是宫女之首,婉太妃面露期待问道:“敢问姑姑,皇后他……” 月蝉歉然道:“君后午睡未起,还请婉太妃先回宫去吧。” 婉太妃的脸迅速灰白下去,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还对自己的婢女道:“劳烦你们月蝉姐姐走一趟。” 宫女会意,上前一蹲身,把一个荷包塞进月蝉的袖子了,月蝉笑了笑,行礼退下了,纵然与太妃一系关系不差,月蝉也没什么担心的,皇上早就默许了这些,甚至很乐意她们拿太妃们的财物。回宫后,另一个大宫女小声道:“这才第一天,皇后就要拿我们开刀了。” 月蝉装作不在意道:“本就是我会错意了。” “月蝉姐姐,就算是您会错意,皇后却全然不顾您的面子,在那么多人面前叫您下不来台,”一个面容精致的宫女撇了撇嘴,“还说是位将军呢,怎么一点儿也没有胸襟气魄?” 月蝉也觉得奇怪,新后刚来宫里,可以说人生地不熟,他难道不该讨好自己这些在皇上身前也有几分脸面的宫人么?非要闹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婉太妃回宫后,长长叹息一声,宫女哀愁道:“太妃,新后根本连见都不见咱们,二皇子可怎么办呀。” 婉太妃苦笑道:“还不是本宫之前,做的一些事给了皇上难堪。” “可是现在咱们都过成这个样子了,份例减了,那么多珍宝也献出去了,更何况,当时那事本就不是您的主意……” “噤声!”婉太妃厉声道,“那件事,不许你再提。” “……是。” 沉默一会儿后,婉太妃道:“明日一早,咱们再去见皇后,他若是不见,我们就一直等下去。” 裘太妃知道婉太妃去求见后,在宫中焦灼地走来走去,小声骂道:“这算什么?把秦王安置在甘泉宫里,也不宣召,也不许他出来走动!这不就是软禁么?和歧王竟然是一个待遇!” 宫女小声道:“不然,咱们也去求求皇后?” 裘太妃犹豫下来,宫女道:“主子,秦王殿下好容易逃开一劫,咱们可不能重新陷回去,要是您也有跟着王爷去封地的那一天,就算是圆满了。” 裘太妃回忆往昔,忽然哭了起来,把帕子捂在脸上道:“先帝啊,先帝,你为什么要给我们母子那么多的荣宠?” 袁如珩一大早就起来看账册,朱献起身时候察觉到人不在了都吓了一跳,他出去的时候小心看了袁如珩一眼,袁如珩摆摆手道:“皇上,您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送了。” “哦。” 简单来说,今日朱献要继续陪酒陪饭,接见大臣,不断赏赐东西出去。一直到晚上他才回来,袁如珩等他一同用膳,朱献道:“今天你也辛苦了,来,多吃些。” “礼部把婚期选在了好时候,现在宫里又要开始准备年宴了,”袁如珩笑着看了朱献一眼,“至于旁的,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朱献心里又有些惊喜起来,他一直担心如珩适应不了宫里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要仔细斟酌的生活,可是如珩干干脆脆地过了这一天,用行为告诉他,他有傲气,不惧所有神鬼,过得很轻松。 袁如珩又道:“要是我在一群女人之间都无法叫自己过得如意,就白在边疆呆了几年了。” 朱献点点头笑道:“朕明白了。” 第二日一早,婉太妃果然又来求见了,袁如珩已经起身在殿内空屋子里练过剑,他活动了一下身体,道:“婉太妃算是长辈,哪里有叫长辈来给本宫请安的道理,叫她回去,等本宫闲了,自会去拜访她老人家。” 月蝉的眼皮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婉太妃明明还是风姿绰约的妇人,怎么就是老人家了,这样想着,她还是微笑着行礼道:“奴婢知道了。” “嗯。” 早饭后,袁如珩把想赖在这里不走的朱献赶出去批折子,自己找来大总管询问以往年宴的事情,大总管已经把坐席安排好了,拿出来给新后看,恭敬道若是有什么不合适地再修改。 袁如珩看了看,笑道:“袁家的坐席太多了,都减下来。” “可是君后,以往皇后家族……” “先皇后家里人丁也是不多,与其叫些旁支末族来充数,不如换成有为的臣子。” “是。” 袁如珩又看过了宴席行程,问道:“往年也是请太妃们相陪?” “回君后,这几年皇上没有妃嫔,来宫中参宴的女客都是以婉太妃为首的太妃们相陪。” “今年就免了吧,下半年里太妃们刚说要俭省,为先帝祈福,年宴这么热闹,怕太妃们心里不喜,今年太妃们在自己宫里各自设宴吧。” 大总管有些犹豫道:“君后,这件事,您是不是要跟皇上商量一下?” 袁如珩笑道:“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叫皇上操心,都是后宫的事,本宫就可以做主。” 他笑眯眯的,大总管却是心里一凛,忙道:“奴才知道了。” “好了,您安排的很好,来人呐,上吴总管白银一百两。” “奴才谢过君后。” 且不说太妃们知道此事后再生多少波澜,朱献知道袁如珩的安排后都吓了一跳,他原想去问一问,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他自己无奈地笑了笑,既然如珩说这是后宫的事,他做的决定自己支持就好。 萧家也开始准备过年了,只可惜今年萧渡郎身负皇命出京去了。萧云郎现在一走路都要七八个人盯着,林玉岚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在他身上,晚上萧云郎一有动作他就迅速坐起来询问萧云郎是不是不舒服,或者是要什么,是不是渴了饿了。 萧云郎每日至少也要被喂五六顿饭,这一日他刚喝完一碗甜米粥,坐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林玉岚放下碗回来,问道:“怎么了?” 萧云郎道:“我以后不要吃那么多了。” “可是,你常常会觉得饿……” “饿就饿吧,还有两个月呢,我现在就胖成这个样子了,来年二月不就跟个球儿一样了么。” 林玉岚皱眉道:“以后会瘦下来的。” “很多人胖这一时,一辈子都要胖下去,我不要。” 林玉岚不知道再怎么劝解他,中午时候他把菜饭端回来,萧云郎还是说不吃,林玉岚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萧云郎看了看喷香的饭,道:“算了,还是吃了,我要饿坏了。” 林玉岚忍俊不禁,萧云郎道:“生下孩子来再吃少些吧。” “好。” 饭后两人照例披上厚衣裳出门走了走,再回来歇午觉,萧云郎不满道:“二哥竟然在过年的时候出门了。” 林玉岚道:“皇命难违。” “嗯。” 萧渡郎去的地方是哪里,只有十几人知道,皇上蛰伏这几年,终于要开始收网了。 萧云郎算计着日子,道:“不知道二哥二嫂和阿璟动身了没有,现在天这么冷。” “我也不知道,对了,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嗯?” 林玉岚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道:“青澜姑娘前几日订婚了。” “……哦。” 林玉岚摸摸他的头,萧云郎笑道:“这是好事。” “我觉得也是。” 午睡后,萧云郎听到外面挂红灯笼和清扫的声音,笑道:“好久不在这里过年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可以回来。” “不用啊,以后我们也是一大家子,在我们自己家里也很好。” “嗯。” 初一下午,萧粟携妻子与长子夫夫两个进宫赴宴,诺大的府邸就剩下了萧云郎两个人,萧云郎轻叹道:“现在街上肯定热闹,真想出去看灯。” 林玉岚道:“等明年吧。” “今年是二表哥主持年宴,不知道宫中现在是什么样子。” 小袁氏前往长春宫后,听见几位贵妇议论,说是太妃们都不出来了,这里以杜老夫人辈分最高,便请了她坐上首。 杜夫人却之不恭,小袁氏这里也多了不少人奉承,更多的人眼酸心酸,小袁氏便听见有人道:“前朝宴会是袁皇后主持,命妇们是皇后祖母款待,这宫里,前前后后都姓了袁了。” 小袁氏望过去,见说话的是七皇子的外祖母德庆侯夫人,廖夫人并不惧她,继续对身边人道:“几位太妃可是被皇后压得死死的,可怜一辈子熬在宫里,现在就受人磋磨吧。” 第84章 孝顺 杜夫人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几位临近的夫人便盯着小袁氏,看她有什么反应,小袁氏却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菜,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叫想看热闹的几人心里一阵失望。 永城侯夫人王氏不冷不热道:“我看呐,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后家族主持宫宴都算不得是大事,就连咱们那样的小家子都最重子嗣传承,若是皇后有了儿子,他的地位才算是稳了。” 王氏出身不高,谈吐粗俗,往常在这些贵妇中是没有多高地位的,她今日这话说出来,却得了不少赞同,她说的话杜夫人也听见了,侧身看过来,王氏挺着腰背视若不见,男子生育艰难,当上了皇后又怎么样?说不得一生无子,就老死冷宫了。 有这意思的不只是王氏一个,廖夫人先前的话头没有人接,她眼珠子一转,似模似样地叹道:“几位太妃都是生育过儿女的,皇后大概是不明白女子生产养育孩子的苦楚,等过上几年,皇后说不得就能体恤太妃们了。” 这差不多就是说新后不孝了,杜夫人却浑不在意,只淡淡笑了笑,小袁氏正欲开口,武定侯夫人眼波流转,笑道:“廖夫人,宫中事咱们不好妄议。皇上皇后前几日才大婚,日后皇后生下麟儿,是天底下最大的喜事,等那时咱们再一同来贺喜。” 这一个“前几日才大婚”把一群人都惊醒了,子嗣不子嗣的话现在可是说不准,说不得皇后几个月后就有了,那样可就打脸了。 王氏见无人再应和她,撇撇嘴不说话了,王氏也有一女,正是青春年华,王氏左挑右选,竟没有找到一个青年才俊能配得上她,若是以自己女儿的容貌进得宫来,封个贵妃也不在话下。 前朝宝和殿中群臣觥筹交错,袁如珩略饮了几杯后侧身对朱献道:“臣与兄长去说几句话。” “好。” 袁如珩离开后不久,一个小太监引着袁如煜去了偏殿,兄弟两个相对而坐,袁如煜看着小弟温润的脸,终于忍不住笑道:“我看你这样子,在宫里过得也还不错。” “是很好,才几日我就觉得我胖了。”袁如珩拉扯了下自己的衣裳,笑眯眯地说道。 袁如煜端着一杯热茶,道:“你既然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方才在外面,看见歧王与秦王也在,我听说这两位前几天一直被软禁在宫里。” “是啊。”袁如珩坦然承认。 “这是为何?”袁如煜皱起眉来,短短几天,京中不好传言就传遍了。 袁如珩笑道:“大哥,你不必担心我们,我有分寸。” “仅仅是歧王也就罢了,你难道不知道秦王……” 袁如珩打断他道:“我刚进宫,太妃们不知我的深浅,还不敢贸然出手,可是经过这几天观望,她们就要有动作了,我把歧王握在手里是牵制婉太妃,至于秦王……我弄着玩玩儿。” 袁如煜无奈道:“这叫什么?” 袁如珩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哥回去以后跟母亲和祖母说,我在宫里很自在,叫她们不必担心。” 两人不能离席太久,袁如煜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袁如珩住在紫宸宫里,又悠闲地过了几日,每日所做的事情,就是赏赐东西下去,萧家、袁家和其余臣子、勋贵家中都有份儿,他还在库里找了几个精致的长命锁送给云郎,留给自己未来的小侄儿。 婉太妃又一次来求见时,袁如珩想了想,笑道:“本宫说好过几日去拜访太妃们的,你叫婉太妃回去,明日一早本宫亲去她宫中拜访。” 月蝉心里一动,道:“奴婢知道了。” 袁如珩因为修行宫的事情与太妃们有过一次交锋,这算是第二次了,他走进去的时候,七八个太妃还在坐着说笑,婉太妃、裘太妃两个心不在焉,其余人便以穆太妃为首,她率先起身,笑道:“君后来了,姐妹们怎么还坐着?” 大概没有一朝的太妃们在皇后面前还这么嚣张,先帝到底还是把她们宠太过了,又在驾崩前留下遗命叫朱献妥善照顾太妃们,袁如珩一个男人,她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些太妃们许久不向人低头,早就把礼仪忘之脑后了,袁如珩看着她们稀稀拉拉地起身行礼,笑道:“诸位都是长辈,本宫可不敢当。” 这是婉太妃宫里,婉太妃心里有些慌乱,她请君后上座时,其余太妃们却不是很乐意挪地方,只往下移了半位,袁如珩坐下来后,扫了一眼姿态不同的太妃们,问道:“方才几位娘娘聊什么呢?” 婉太妃道:“正说起君后进宫后,短短几天就把宫中内务理算得极好,昨日本宫收到了君后所赏赐的玉如意,正想与您谢恩。” 婉太妃惯常跋扈,二皇子被拘禁后,她心如死灰,干脆破罐子破摔,仗着先皇旨意多次给朱献没脸,这次歧王进宫来,却一下子给了她希望,叫她把脾气全收了起来。其余妃嫔们还没有见过她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不过一想歧王情境,倒也了然几分。 袁如珩笑了笑,裘太妃不动声色,她虽然与婉太妃一个心思,可是不知这位男后秉性前,她也不会主动示好,毕竟秦王是正经王爷,就算是皇后,一时半会儿也动不得他。 穆太妃眸中一片不以为然,甚至对婉太妃还有些嘲讽,她轻咳一声,道:“本宫这里,正有一件事要请示君后。” 袁如珩看着她道:“穆太妃请讲。” 穆太妃淡淡笑道:“往常本宫叫家人进宫,与大总管通禀一下就是,前几日本宫姐妹来请安,递的折子却被君后驳了,不知这是什么规矩。” 另一位田太嫔也道:“本宫家人的折子也被君后驳了,现在正是过年团圆的时候,本宫在这宫里,却不得与亲人相见,就算是先帝在时,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钰太妃抿了一口茶,眸带自嘲之意,道:“前几日本宫的母亲进宫来赴宴,原想来见本宫一次,母女说说话,谁知却被宫人拦了,本宫刚还和姐妹们戏称,怎么君后一进宫,就把咱们拘起来了?” 这几人话里藏针,几个胆子小的太妃心下惴惴的,袁如珩坦然笑道:“原来太妃们说的是这事啊,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得很,本宫查过宫廷记录簿,先皇后在时,每逢初一十五,若是妃妾们家人要进宫,都会报与她,先皇后怜惜各位娘娘,自来都是准的,可是先皇后去得早,此后后宫……好像是四位太妃执掌。” 婉、裘、穆、钰四位太妃都是眸光微闪。 袁如珩笑意一敛,“说起来,四位娘娘群策群力,该是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才是,本宫看了前些年的账册,却发现账目混乱不堪,宫规也是朝令夕改。今时今日,本宫问一句,娘娘们觉得后宫妃嫔家人是不拘时日随意进宫的好,还是遵循祖制,按规矩进宫请安的好?” 穆太妃心下一凛,其余太妃们虽是自在惯了,不愿意受约束,也难以说出是家人随意进宫好的话来,可是要她们甘愿认了新规矩,她们心里却难受得厉害。 袁如珩淡淡道:“本宫的意思就是这样了,日后仍旧是初一十五,娘娘们的亲眷递折子送往紫宸宫,本宫若是觉得合适,便会准许其进宫探视。” 穆太妃压下胸中火气,问道:“那敢问君后,什么才是合适?” 袁如珩看她一眼,颇有深意道:“自然是安守本分,让皇上不必为后宫担忧的娘娘们,可以见家人得多。” 穆太妃脸色铁青,冷冷道:“君后这是什么意思?” 袁如珩轻笑道:“本宫的意思本就很明白。” 穆太妃冷笑道:“君后进宫十几天,就要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了,就连皇上登基时,对我们也都是毕恭毕敬的,皇后真是好大的威风。” 袁如珩不以为意,继续道,“不仅如此。” 太妃们都是一愣,穆太妃胸中火气更盛,钰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问道:“还有什么事?君后一起就说了吧。” “既然穆太妃说起皇上对太妃们的恭敬,本宫倒是有些话讲,皇上生母乃是国母,身份高贵,其余庶妃难以与其比肩。按理说皇上原不必对太妃们孝敬太过,可是咱们皇上是天底下最仁孝之人,看在先帝的份上把太妃们好生供养着,登基后更是把后宫让出了一大半给诸位居住游乐,自己就在一小块儿地方起居,钰太妃,您熟读经史,您说哪一朝皇上是这样对待庶母的?” 钰太妃哑口无言,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热闹。 袁如珩继续道:“虽然委屈,不过皇上却不会把话说出来叫太妃们心里不舒服,原本本宫也无所谓住的地方狭窄,只是本宫一想,我们夫夫二人都是青年男子,与太妃们混居也是不便,本宫又怕哪个不懂事的史官言官乱说太妃们虽是为先帝守寡却舍不下安逸,叫太妃们受言官攻讦损害名誉,干脆啊,以后在后宫划出几个宫殿给太妃们,外墙隔开,皇上与本宫日后只在墙外请安,太妃们住在一起,既可每日亲亲热热地说话,也留住了清名,太妃们说,这样岂不妙哉?” 第85章 折子 这一会他的话一出口,室内一片鸦雀无声,连钰太妃都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推了穆太妃一把,穆太妃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要把我们关起来,谁给你的胆子。” 袁如珩笑了笑,他站起身道:“本宫的意思已经传达给太妃们了,诸位不用送了。” “你敢——” 袁如珩侧过身来,唇角微微下勾,他挑眉道:“穆太妃,你是在跟谁说话。” 穆太妃保养有道的脸涨得通红,袁如珩边走边道:“若是太妃们给本宫面子,本宫自然会敬着你们,不过,”袁如珩脚步一停,微笑道,“这天底下没有正宫皇后要向先帝庶妃让步的道理。” 几位太妃们谁都没想到新后变脸变的这么快,她们也根本没有想到连皇上都让她们三分,皇后却有天大的胆子冒犯她们,穆太妃喘着粗气,手指微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钰太妃大喊道:“穆姐姐你怎么了?穆姐姐!” 几位太妃都围了上去,袁如珩却笑了笑,离开了婉太妃的钟粹宫。 第二天,袁如珩在紫宸宫中喝茶,忽然接到旨意,皇上叫他前去武英殿,袁如珩换了一身衣裳施施然去了,朱献坐在龙椅上,招招手笑道:“君后,你过来。” 袁如珩走过去,朱献指着厚厚一沓折子道:“这些都是参你的。” “哦?”袁如珩神色中颇有些好奇。 朱献笑道:“你打开看看人家怎么说你。” “嗯。”袁如珩随便抽出一份看了看,头都没有抬,问道:“这些折子,皇上准备怎么办?” “你说呢?” 袁如珩眼珠子一转,“皇上,不如让我来为你分忧吧。” 朱献有些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道:“那倒是省了朕不少心,朕原本还不知道怎么给你描补呢。” 袁如珩把折子抱到一边榻上,朱献凑过去给他摆好了笔墨,袁如珩扫了一眼第一份折子,道:“这位大人参我把持后宫……嗯,这个好写。”袁如珩在后面批复道:“后宫不归皇后把持,归太妃把持便可?” 朱献失笑,看他打开第二份,参袁如珩“不孝”,袁如珩写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何为孝?烦请大人多读书。” 朱献笑着坐在袁如珩身后,袁如珩下一份他看一份,最后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袁如珩看他一眼,看第三份折子,这份折子是参袁如珩贪图享乐,不顾太妃年长,更需宽阔宫室玩乐。袁如珩想了想,回道:“自先帝驾崩,诸太妃夙夜难眠,去年犹欲修行宫为先帝祈福,以其耗费巨大而止,太妃皆为女德之典范,而尔言太妃好奢靡,其心歹毒难以言表。” 朱献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道:“君后若是言官,必参得满朝文武勤劳能干,不敢妄为。” 袁如珩心情愉悦地拿起第四份折子,他侧过身道:“皇上瞧瞧这个,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说我嫉妒。” 朱献笑道:“那你准备批复什么?” 袁如珩道:“既然说我嫉妒……我先去打听打听他家里人口,哎?这是李向敏的折子。” 朱献一愣,接过来看了看,道:“还真是,朕方才把参你的折子放到了一边,都没有注意看是谁写的。” 袁如珩对李向敏此人的印象并不好,他把其他折子简单看过后,道:“千篇一律,实在没什么意思,既然没有旁的事,我下午便出宫去了。” “出宫?” 袁如珩站起来,道:“出宫给祖母请安,再去看看云郎表弟,表弟下个月就要生产了。” 朱献想了起来,不自觉就看了看袁如珩的肚子,袁如珩轻笑一声道:“我现在还没有心思生孩子,等把老太婆们解决了,把秦王歧王该处理处理,该赶走该走,我才想安安稳稳地生孩子。” 朱献无言以对,只无奈道:“朕下午公务怕是解决不完,就不陪你出宫了。” 袁如珩道:“我又不会走丢了。” 穆太妃自昨日就开始卧床,已经叫了几次太医,其余太妃们不住观望,可是不光是皇后,连皇上都没有露面去看望穆太妃,穆太妃胸中愈加郁结,更是躺在床上不起来了,她住在寿安宫住了几十年了,寿安宫也是她一边住着一边修饰添补,宫中处处精致可爱,她凭什么让出去? 她叫太医把病情往重了说,若是皇后叫她病中挪动,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往常太妃们都是婉太妃领着闹事,穆太妃和裘太妃位居第二,如今婉太妃向皇后求和,裘太妃不敢说话,其余人便把穆太妃当做了首脑,以探病为由聚在寿安宫商议对策,钰太妃的婢女从外面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钰太妃皮笑肉不笑道,“姐姐妹妹们,都别说了,咱们皇后,出宫玩儿去了。” 太妃们又是一阵愣怔,钰太妃摊开手,对猛得坐了起来的穆太妃道:“您瞧,穆姐姐,人家根本没有把您放在心上。” 袁如珩回袁家后,杜老夫人仔细端详了他好久,不断道:“瘦了,瘦了。” “前几天大哥还说我胖了呢。” 杜夫人不赞同道:“他懂什么?冬天穿衣裳多,说你胖是衣裳显得,我说瘦了就是瘦了。” 袁如珩笑道:“那待会儿我就多吃些,把肉补回来。” 纪氏有些着急,想问问他宫中太妃们现在情况如何,杜夫人却浑然不在意,只是问他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袁如珩一一答道:“满宫里都紧着我先用,吃的用的玩儿都有,祖母不用担心。” 纪氏道:“我听你这样说就担心,满宫里都紧着你,难免疏忽太妃们,我知道你心气高,要把她们压下去,只是要循序渐进才好,这几天我不断听人议论你,简直要愁坏了。” “母亲,皇上循序渐进了几年,只换来她们蹬鼻子上脸,越发过分起来,我若是表现得软弱,就是她们欺负我了,何况我句句在理,比她们依靠着先帝遗旨胡搅蛮缠好多了。” 纪氏叹道:“可是你总不能把自己的名声弄坏了。” “名声算得了什么,等我与皇上把那些不怕死的都弄死,满朝谁还敢说我一句不是?” 纪氏着急道:“若是皇上也觉得你太跋扈呢?” 袁如珩一愣。 纪氏自知失言,忙道:“娘的意思是,你要体贴皇上,也要叫皇上护着你,三人成虎,不断有人参你,皇上一日不在乎,两日不在乎,一年两年呢?” 杜夫人轻叹一声,袁如珩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母亲,这时候说这些太早了,皇上不会薄情至此。” 纪氏难掩忧愁,她不了解皇上,她怕儿子把恶名全担了过去,以后皇上却因此厌恶他。 杜夫人道:“如珩难得回家来,这些事不要多想了,你来得巧,祖母正叫人收拾东西,要去锦江伯府住几天呢。” 袁如珩一想就想明白了,笑道:“是去照顾云郎?” 杜夫人点点头,道:“他们年纪小,许多事都不大明白,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袁如珩笑道:“我也准备去伯府看表弟,待会儿我跟祖母一起过去,对了,我还想问问,吏部尚书李向敏家有多少人口?” 纪氏想了想,道:“李向敏父母都不在了,他只有一个亲妹妹与武家武嗣泉月后成亲,有一个叔叔分府别住。” “他的妻子是什么人?” “我也是听人说过,李向敏早年贫寒,妻子是村中私塾先生的女儿,李向敏做了二品的大员后,他的妻子鲜少出门与人交际。” “他没有妾室?” 纪氏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听说过。” “哦。”袁如珩点点头,若有所思。 下午,袁如珩和祖母一起到了锦江伯府,小袁氏和林玉岚一起把老夫人接到了与梅苑临近的木棉院,萧云郎裹着厚厚的衣裳在梅苑门口等着,他身材臃肿,脸也圆润非常,杜夫人一看就笑眯眯的,道:“这么冷的天,快回屋去。” 萧云郎扶着杜夫人进屋,杜夫人看到他眼下有一片阴影,叹道:“晚上睡不好?” 萧云郎无奈道:“嗯,一夜里要起好几次,我最近还总是腰疼。” 杜夫人无奈道:“还有这最后一个月,等过去了就好了。” “嗯。” 林玉岚在一边补充道:“云郎还总是吃不下东西。” “不吃东西可不行。” 萧云郎捂着胃部,道:“我不饿,吃一些就会恶心。” 杜夫人点点头道:“外祖母知道了,不过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待会儿外祖母陪着你,能吃多少吃多好。” 萧云郎笑着点点头道:“好。” 第86章 夫妻 因为外祖母和表哥的到来,萧云郎吃得多了些,可是不过小半碗米饭,他就放下了筷子,杜夫人没有逼他吃,还劝解林玉岚有孕之人这个时候常这样,他愿意吃才行。 萧云郎坐在凳子上,伸出自己的双脚来道:“这都是新做的鞋子,我的脚一天比一天肿。” 杜夫人温和道:“不过一个月了。” 萧云郎笑道:“不知道会生出一个怎样的小东西来,我晚上胡思乱想,觉得这要是一个小无赖可怎么办?” 杜夫人嗔怪道:“哪里有叫自己孩子小无赖的?” “我就是胡乱想想。” 林玉岚最近一段时间都留在家里陪他,萧渡郎现在还没有回府来,不知道去了哪里,萧云郎心里总是记挂着。前几天萧云郎又想起了这一遭,叹道:“二哥以往出去,总是带足了人,去哪里我们也清楚,这一此父亲和大哥都不开口,我担心得厉害。” 林玉岚想了想,对他道:“二哥去了秦川。” 萧云郎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秦王的封地么?” “嗯。” 萧云郎担忧道:“秦王自去年进宫观礼就被皇上留在了京里,至今还在宫里甘泉宫住着,若是他真的有反心,他被皇上扣押,他的手下若是狗急跳墙,二哥……“ 林玉岚道:“二哥是秘密去的,那边也有皇上的暗桩,二哥躲起来,就算是秦王的爪牙也奈何不了他。” 萧云郎还是放不下心,等饭后,他就拉着二表哥问起来,袁如珩略一思忖,笑道:“云郎,不用那么担心,秦王没有那个胆子,当初他逃过一劫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当初袁家在西北,与他秦地相隔不远,祖父他们回京路过那里,他恨不得把祖父和父亲供起来,叫祖父在皇上面前说他一句好话,只是秦王虽安分,他身边人却仍有祸心,皇上这才把他宣进京来。” “哦……” 袁如珩道:“二表哥进秦川是为调查,又不是端他老巢,不会出什么大事。” “嗯,我知道了。” 杜夫人则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林玉岚出去的时候,问道:“不久后林家二房和大房长子回京来,是住在你们家?” “嗯,住在我们的新宅子里。” 杜夫人淡淡道:“我记得你与林家二房关系并不好。” “这不是议论关系好不好的时候,二哥和阿璟是玉岚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他们当初受了大哥的牵连发配边疆,好不容易才回京来,林家剩下的人不多了,能聚在一起也好。” “云郎,一开始我就看不上林家二房的杨氏,玉岚虽与他二哥骨肉至亲,可分开这几年谁也不清楚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云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在边疆几年,是与形形色色朝廷钦犯待在一起,难免会染上其他毛病。” 萧云郎双眸之中也有几分忧愁之色,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杜夫人叹道:“你自己想想吧。” 门外,林玉岚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晚上袁如珩要回宫去,下午他去萧沐郎那里,又问了一遍李向敏的事情,萧沐郎给他斟了一杯茶,“李向敏的妻子,我的确是调查过,吕氏的爹是个落第秀才,只教出了李向敏一个进士,她的事情我一会儿再跟你说,先说说别的。李向敏的叔父是个乡绅,后来借着侄儿的东风也进京来置办下了家业,李向敏有一个堂弟,和赵家老四走得挺近。” 袁如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沐郎道:“李向敏被称为天下第一廉吏,他还在刑部做个小官的时候就有刚正不阿的名声,所以皇上才重用他,后来他官至尚书,带着妻小仍然是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家里只有几个仆人伺候,他妹妹不少人求娶,他后来看中了武嗣泉。” 袁如珩道:“我翻了翻以前的折子,从我与皇上成亲前,他就不断上书叫皇上广纳妃妾,现在就说我嫉妒,我看他不顺眼,想要叫他明白明白道理,看起来他是个难啃的骨头啊。” 萧沐郎忽然笑道:“其实,除了他家里的污垢,我这里还存了一件他的事情。” “哦?”袁如珩双目一亮。 “你还记得前年么?他连参我家中兄弟三人,一个村姑状告渡郎奸污她,我们这边一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渡郎清白,结果一个文书当场作证,他在庄子里借宿的时候,那女子勾引过她,才为渡郎洗清了哪一身脏水。” “这件事情我还记得。” “嗯,那文书周木舟,原本做的就是一个记录的闲职,他虽然不知是什么心,却是帮了萧家一次,后来我怕特意查了查这个人的底细,他出身怀义县,父亲是个举人,亲娘早去了,后母厉害,拼命打压他,倒是难为他还能一路考出来。现在他仍旧是在刑部任职,李向敏没有明着打压他,可是他一没有好脸,刑部其余人就知道怎么对待周木舟了,周木舟原本职务虽没有什么出息,不过还算清闲,现在却被安排到了刑部大牢做了监管。” 袁如珩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刑部浸淫多年的狱卒可不是一个书生可以压得住的。” “谁说不是呢。” 袁如珩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她妻子呢?” 萧沐郎把杯中茶饮尽,又倒了一杯,这才道:“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查到,李向敏的妻子吕氏,自年前就病了。” “病了?” 萧沐郎淡淡道:“病了,李向敏没有请大夫。” “……这是什么意思?” 萧沐郎抬眼看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袁如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萧沐郎道:“昨天,我的人看见吕氏身边一个老嬷嬷鬼鬼祟祟去买药,这个嬷嬷被逼很了,我的手下一问,便问出了个大概,李向敏,想在高门中为自己择妻。” “真是畜生。”袁如珩狠狠皱了皱眉。 萧沐郎道:“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报与皇上知道,当初皇上看中李向敏,就是看中他判案不近人情,起码这是一个能吏,自皇上登基后对他重用,这人便有些不知轻重起来,他对萧家发难我虽厌恶他,觉得他要是继续尽心为皇上办差,我便忍了,不过看这情形,此等不义之人,怕是在官场上也不会走正路。” 袁如珩站起身来,冷笑道:“就是这种人,竟然还有脸说我嫉妒!他的妻子倒是不嫉妒,这却要被他害死了!” 萧沐郎又拿出一张纸来,道:“既然查到了李向敏,我顺带着看了看他的叔父和堂弟,李向善之父这些年敛了不少财,永城侯府的夫人王氏与他们走得近,还做起了生意。” 袁如珩想了想,道:“大表哥,我先回宫去,我知道怎么做了。” 萧沐郎站起来看着他道:“如珩,宫外的事,你不必担心太多。” “好,我知道。” 萧沐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在宫里做的事情我也知道,有些人就是不怕死,窥探宫闱,只有他们会参么?我也会。” “大表哥你放心,我并不怕她们,只怕她们太老实。”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柳霖儿从门缝里露了个头,小声道:“你们还在说话么?”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2节 “怎么了?” 柳霖儿推门进来,笑道:“皇上来了,在前院和父亲喝着茶呢。” 萧沐郎看袁如珩一眼,袁如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时复杂起来。 朱献好容易赶完了折子,马不停蹄地来了,他先去看了杜老太太,他原本还想看看云郎的,可是云郎觉得困,早早去睡了,他这才去和萧粟喝茶了。不久后柳霖儿带着两人出来,萧沐郎行礼后,就和柳霖儿退到了一边,朱献笑问:“如珩,待会儿回去用晚膳吧。” “好。”袁如珩淡然一笑,点了点头。 朱献又和萧粟说了几句,就笑呵呵地带着新皇后回宫去了。一路上,朱献不停跟袁如珩说话,袁如珩却是神色淡淡。 朱献觉察到不对,问道:“如珩,你怎么了?” 袁如珩认真地端详了朱献一会儿,问道:“皇上,你为什么忽然看中了我呢?别人不行么?” 朱献傻了,眨巴眨巴眼睛道:“你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说这话?” 袁如珩轻叹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我上过战场,杀过人,经历过很多事情,心思一点儿也不单纯,我也不甘心一辈子在后宫里发份例、生孩子。现在虽是太平盛世,但是对你我二人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我们也算得上是患难夫夫了,我见过很多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更有甚者,多少帝王,狡兔死走狗烹。” 朱献愣了一会儿,平静道:“如珩,你是在怀疑朕。” “……嗯,算是吧。” 朱献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直接,袁如珩道:“我虽然做了你的皇后,可是学不会宫里叽叽歪歪,一句话拐三个弯儿的样子,我心里有怀疑,便问了出来。皇上,袁家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我对您也是,您看到过我背后的伤疤,那是在西北战场上被羌人砍的。” 朱献张了张口,他原是想解释的,可是却觉得有些疲惫,疲惫地不知道怎么解释,袁如珩等了一会儿,看了看他。 两人在没有再说什么,等回了宫,袁如珩等着朱献先开口,朱献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袁如珩点点头。 他这么痛快,朱献又有些堵心起来,黑着脸道:“朕不回去用晚膳了,你自己用吧。” 袁如珩又点点头,“可以。” 朱献的脸又黑了一层,而他心里却委屈得不行,最后一甩袖子走了,晚上直到三更才回去,他一直觉得袁如珩已经睡了,于是心情更加不好,可是他看到灯亮着,袁如珩在榻上坐着,披着一件衣裳看书,朱献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想起袁如珩下午说的话,又叹息一声。 “皇上,您回来了。”袁如珩笑道。 朱献“嗯”了一声,坐在床边,月蝉亲自给他脱靴,她今天发现帝后之间有些古怪,她觉得皇后再好,也是个男人,不懂得怎么哄人开心,皇上早晚会厌了他。 朱献泡着脚,袁如珩在一边等着,等到月蝉端着水桶出去,他才坐到了朱献身边,朱献不看他,自顾自脱衣裳,袁如珩用手肘撑着下巴,看他脱了外衣后,自己还是坐着不动。 朱献忍不住道:“你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袁如珩笑道:“我在想事情。” “嗯?” 袁如珩站起来把衣裳脱了,爬到床里面躺下,无奈笑道:“皇上,你别生气了,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就是。” 朱献忽然道:“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口。” “哎?” 紫宸宫寝殿很暖,袁如珩想了想,把白色里衣脱了,朱献看着他背上的伤疤,道:“我好像没有谢过你。” “谢我做什么?” “谢你作为袁家子,护卫边疆,保一方百姓安宁。” “……这是我的职责。” 朱献给他盖上被子,淡淡道:“如珩,朕是真心的,朕已经二十有七,少年时候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人,年纪越大又不想将就,找来找去才找到了你,朕与你夫夫一体,朕没有利用你的意思,只是凑巧你是袁家的人。” “嗯。” 朱献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袁如珩有所表示,又有些不满起来,他侧过身戳了戳袁如珩,皱眉道:“你就没有别的要说?” 袁如珩想了想,跟他说了李家的事情,朱献目瞪口呆,袁如珩道:“李大人是吕秀才培养出来的,当初与吕氏算是门当户对,现在李大人妄想与高门显贵结亲,把妹妹嫁与高门还不足,要放任结发妻子病死。皇上,我不是想怀疑您,我是怀疑自己,我有什么好值得您守着我一辈子呢?” 朱献倒有些被他问住了,过了一会儿反问道:“如珩,咱们成亲虽然不足一个月,但也算是认识许久了,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与朕成亲后会抛弃我么?” 袁如珩哑口无言,朱献得意道:“就是这个道理。” 袁如珩也笑了起来,朱献在被子里拉住他的手道:“睡吧,你明早不用早起,朕还要上朝呢。” 第二日朱献去上朝,袁如珩睡了一会儿也起来了,他穿好衣裳出去用早膳,月蝉似是不经意道:“昨日穆太妃晚上还宣了太医,君后是不是要去探望一下?” “嗯?本宫为什么要去探望她?” 月蝉道:“奴婢想,宫里宫外多少人说您狠心不孝,若是您做些什么,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呢。” 袁如珩斜她一眼,没有说话,月蝉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等袁如珩用完早膳,漱口后道:“宣几位太医来。” 月蝉脸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她亲自出去嘱咐了小宫女,把给穆太妃诊过脉的太医都叫来,一个叫鸣悦的宫女笑道:“果然还是要月蝉姐姐出马,连君后都要给您面子。” 月蝉道:“我一个小小女官,君后哪里用得着给我面子,不过是看在我伺候皇上多年,在东宫时就照顾皇上饮食起居。” 几个宫人恭维了她一阵,月蝉心里愈发倨傲起来,她在紫宸宫里除了皇上,自来是说一不二的,凭什么一个不下蛋的男后,就能把她踩到土里呢?今日这事,就是她成功地影响了君后。 几位太医一到紫宸宫,消息就传到了太妃们那边,钰太妃笑道:“我还以为咱们新皇后有多硬气呢,哼。” 袁如珩饮了一口茶,看了几眼太医们,为首的艾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有看到皇后的表情,他是钰太妃心腹,有些话不用教就知道怎么说。 袁如珩道:“本宫找几位来,是有一件事想托付给诸位。” 艾太医恭敬道:“君后只管吩咐,臣等一定谨遵您的旨意,不敢有一丝疏忽。”他看了一旁的月蝉一眼,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袁如珩像是没有看到,满意地点点头,“艾太医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本宫进宫后,理应担负起体恤万民,慈爱百姓的职责。” 艾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点头道:“君后心怀百姓,臣等亦会以救济天下为己任。” 袁如珩轻叹一声,“本宫昨日偶然听说了刑部尚书李向敏的夫人已经病了多日,便忧心得睡不着觉,本宫听说李大人一直没有延医问药,莫不是李大人太过清廉,家境贫寒,无甚家资的缘故?今日本宫就请几位大人走这一遭,给李夫人用的药走本宫的内库就是。” 艾太医已经傻了,其余几位太医也没想到皇后会来这么一出,大眼瞪小眼,不知再说什么,月蝉的脸却是一下子烧了起来,又尴尬又愤怒。 艾太医看皇后根本没有过问穆太妃病情的意思,慌忙道:“君后,臣有一事要禀。” “哦?”袁如珩一挑眉。 艾太医一横心,道:“回皇后,穆太妃自前日晕厥,一直食不下咽,身体虚弱……” 袁如珩打断他道:“穆太妃可有大碍?” “这……”艾太医有些犹豫,什么叫“大碍”? 袁如珩冷冷道:“你们七八个人,是认为穆太妃这几天吃不下东西重要,还是一位为国为民尽心尽力的肱骨之臣的结发妻子病入膏肓需要诊治重要?” 艾太医一下子跪了下来,袁如珩扫他们一眼,冷哼一声,“你们当真以为你们耍什么把戏本宫不清楚?你们觉得本宫是蠢得随你们哄骗?当你们的差去吧!若是李夫人有什么闪失,本宫再拿你们过问!” 艾太医冷汗透衣,“是,是,臣等知道了。” 第87章 太医 袁如珩轻笑一声,“都下去吧,给李夫人诊过病后,你们太医院拿出个章程来,怎么治怎么用药都好生商议一番。” “是。” 袁如珩扫了面如土色的月蝉一眼,“你去送送诸位太医。” “……奴婢遵命。” 艾太医等与李向敏从未结交过,不过李向敏名声在外,太医们也有意卖他一个善缘,虽然心里仍旧因为君后的话惴惴的,他们还是收拾妥当带着自己的药箱,身后跟着一两个药童,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乘了七八辆车去了李府,等下车后,艾太医还对高太医道:“高大人您瞧,李尚书现今是二品大员,竟然还住着这样的小宅子,真是令我等惭愧。” “是啊是啊,我等定不能辜负皇后期望,要好生给李夫人诊治才是。” 另一位邱太医小声道,“下官看君后不是好糊弄的人,他出身又胜于太妃们,咱们以后还是得掂量着来。” 几个太医心领神会,艾太医在马车边后整了整衣领,带着童子上前去叩门,一个老仆听见声音打开门,神色即刻大变,问道:“几位是?” 艾太医客气道:“我等在太医院当差,今日奉皇后旨意,来为贵府夫人问诊。” 老仆一把把门关上,大声道:“我们夫人没有病!” 艾太医等人齐齐愣了一阵,高太医疑惑道:“这位老人家怎么这么奇怪,我等身负皇后旨意,就算是没有病,我们也要给夫人诊过脉,才好回去复命啊。” 艾太医皱皱眉,敲门道:“你听到了么?我们是带着旨意来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医们才听到那老仆哆哆嗦嗦的声音,“大人们,老爷上朝未归,家中没有男主人,李家家规极严,小的实在不敢开门。” 艾太医叹道:“医者父母心,若是不便,我们先在帘子外询问李夫人病情,等李大人回来后再诊脉也可。” 邱太医眼睛眯了眯,觉得有些不对,便冷声道:“若是延误了皇后的旨意,我看你这老东西有几条命赔!” 可是那老仆还是没有开门,艾太医这些离门近的,还听见他脚步急促跑开了,艾太医与高太医面面相觑,艾太医也道:“像是有些古怪。” 这时候一户李家临近人家忽然打开门,一个中年男子一见这么多太医也吓了一跳,邱太医走过去笑道:“这位大哥,你可知李夫人生病的事?” 那男子稽首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从未曾听说李夫人生病了。” “你们两家关系不好?” 男子笑道:“小人是商人,不敢高攀李大人,李大人也不屑与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小民来往。” 艾太医在宫里都是人人追捧的,何况天这么冷,他们这么多老太医就这样给一个老仆晾着,火气也逐渐上来了,艾太医用力敲了敲门,冷淡道:“既然贵府用不着我们,我们回去就是,等我们禀明了皇后,让皇后亲自来探病吧!” 这时候门却被打开了,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嬷嬷道:“对不住了大人们,我们小姐请各位进去。” 艾太医面色还是不好,老嬷嬷道:“大人,我们夫人……咱们进去再说。” 艾太医不满道:“怎么这才开门?” 老嬷嬷低着头,神色有些忐忑,几位太医在深宫中混迹多年,一个个练成了人精,都看出了些古怪,艾太医想了想,笑问道:“敢问这位妈妈,贵府有多少人伺候主子?” 老嬷嬷低声道:“只有七八个人,我是伺候夫人的。” “那小姐……” “府里是老爷当家,老爷不在,小姐也做不了主,故而来开门开的晚了,小姐不好露面,我带几位太医去看看夫人……”老嬷嬷眼圈儿都红了,她心里也是怕得厉害,怕那狼心狗肺的好姑爷也把她给打死,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救夫人的机会,她就算拼出这条命,也要把太医带去。 谁知还没有到李夫人吕氏门前,就被一个男仆拦住了,艾太医等人多,倒是没有怕,那下仆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人,怎么直直地就要往夫人屋里闯,吕妈妈,你还不把人赶出去?” 吕嬷嬷气得发颤,伸出手指指着他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还不让开,这事是皇后派来的太医,你有几条命竟敢挡在前头?” “我不管,老爷叫我守在这里,谁都不能惊扰了夫人!” 艾太医等人对视一眼,邱太医冷笑一声道:“我等有旨意在身,你要是敢拦就拦着。” 所有仆人加起来还没有太医多,他们虽然摆出了气势,却是色厉内荏,其中一个道:“老爷这就下朝回来了,你们等老爷回来吧。” 邱太医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女子声音道:“把门让开!” 那老嬷嬷惊喜道:“大小姐!” 李小姐脸色苍白,她一只手捂住胸口,声音颤抖,不过还是坚定道:“把门让开!” 几位太医趁机推开他们,走上前把李夫人的门推开,谁知这门一开,一股酸臭味道便涌了出来,老嬷嬷嚎啕大哭,拉着艾太医进门去,床上躺着的少妇面如金纸,神色涣散,她盖着厚厚的被子,一阵阵难言的气息就从中传出来。 这几位太医不管人品如何,医术还是不错的,起码一个人真病还是假病一目了然,李小姐扶着丫鬟向前走了几步,眼泪便大滴大滴流了下来,她无声叫了句“嫂子”,转身跑了出去。 几位男仆也是面如死灰,而今日不知为何,明明他们已经派出人给老爷报信了,老爷却还是没有回来。 袁如珩处理完宫中其余事务后,叫宫人请钦天监和礼部的官员过来,小太监领命去后,月蝉大着胆子笑问道:“君后,难不成宫中要有大事?” 袁如珩看她一眼,道:“给太妃们挪屋子,难不成不是大事?” 月蝉心里一慌,“君后,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本宫亲自下的旨意,你还质疑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太妃们不肯,折损了后君威严,何况穆太妃还在病重,更是不宜挪动……” 袁如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神色越来越冷,等月蝉看见他的目光,反应过来,一下子住了嘴。 袁如珩饮了一杯差,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是紫宸宫第一女官,皇上日常起居都是你伺候,不过你也就是个伺候吃用的,宫里的事,轮不到你做主。” “奴婢……‘ 袁如珩笑道:“本宫忍了你多日,还是看在你是从东宫出来的情分上,你的位置,不只是一个人盯着,你懂么?” “……奴婢懂了。” 袁如珩轻飘飘道:“你从太妃们那里收东西,本宫不介意,不过你要是把紫宸宫的东西送出去,本宫也只好赐你一死了。” 月蝉打了一个寒战,袁如珩看了看宫门,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定个什么日子合适。” 不久后礼部与钦天监官员一同到了,袁如珩吩咐了下去,两位官员也是犹豫万分,不过他们常年在宫外,知道袁家的厉害,也听说了袁如珩这位男后的厉害,于是略加思忖,便道选好日期后会进宫来告知皇后。他们想着,反正时间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选好的,这段时间皇后和太妃们少不得会继续斗法,且看谁更有本事再说吧。 锦江伯府。 夜里,林玉岚睁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他想着白天杜夫人说的话,心里百般无奈,他因为岳家的关系没有被牵扯进砍头流放的惨剧中,他对同样无辜的二哥一家心里存了愧疚,他希望补偿他们,让他们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不应该以云郎的不开心为代价。 那宅子写的是“林宅”,可是那原本是云郎的嫁妆,也是按云郎的意思不断完善起来的,云郎不留恋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愿意跟他生活在外面宅子里,他不能叫云郎不快……林玉岚想着想着,身边的萧云郎忽然难受地哼叫了起来,林玉岚坐起身,萧云郎并没有醒过来,可是他的腿疼得不住乱蹬。 林玉岚知道他又抽筋了,便伸出手给他揉搓了起来,萧云郎一直皱着眉,一边疼得哼叫一边流眼泪,林玉岚心里也疼了起来,直到萧云郎眉头送来他才松开手,把被子给萧云郎掖好。 一觉醒来,萧云郎觉得林玉岚像是藏了心事,萧云郎扶着肚子起身如厕时,林玉岚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在出神,没有跟着,萧云郎习惯了林玉岚无微不至体贴的看顾,心里更加奇怪起来。 萧云郎慢吞吞抱着肚子回来,问道:“昨夜里我又抽筋了么?” “嗯。”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我看你脸色不好,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 “你怎么了?” 林玉岚看着他,平静道:“云郎,我发觉我竟然这么自私,我……我想我们过好日子,我们这一个小家不受打扰,可是……” 萧云郎轻叹一声道,“昨天我外祖母说的话,你听到了?” “外祖母说的有道理,二哥他们……” 萧云郎笑了起来,“就这么个小事,你怎么会惦记这么久呢,二哥他们回来,肯定是由我们安置照顾的,咱们家宅子大,把他们接回来住着,说不得二哥也会想自立门户呢,咱们两个有铺子,有银子,二哥若是愿意,也可以做个小买卖,还有阿璟,阿璟脑子很好用,就算不出仕,也会有别的出息。” 林玉岚沉默了一会儿,萧云郎道:“好啦,不想这个了,我腰疼,你给我揉揉。” 林玉岚点点头,笑道:“好。” 萧云郎看着他的脸色,道:“我们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我躺着腰就不疼了。” 林玉岚想了想,道:“嗯,待会儿在吃东西,今天要多吃些。” “嗯。” 第88章 发动 李向敏终于急匆匆赶回家去,而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脸色大变,奔回结发妻子的房间,吕嬷嬷露出一个得意而恶毒的笑容,吕家曾颇有资产,当初李向敏绝对是高攀了,现今他得势了,却不肯落下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恶名,叫小姐一个小病熬成这个样子,吕嬷嬷之前被看管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跑出去,虽然太医们说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救不回小姐的命了,可是她们主仆两个死也要把李向敏拖下地狱! 李向敏如困兽一般焦灼地走来走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几步走出门去,李小姐在门外站着,李向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李小姐跌坐在地上,脸上很快浮起一个红色的手印,她轻叹一声道:“大哥,你不要忘了,我下个月就要嫁出去了,嫁给武定侯府的旁支。” 李向敏的脸色更加难看,李小姐自己站了起来,她轻叹一声,转过身去,喃喃道:“不知道武夫人会不会再退一次亲呢。” 几位太医连个方子都没有留下,便带着怒气匆匆回了宫,太医院中所有太医很快都知道了李向敏要刻意害死发妻的事情,艾太医叹道:“李夫人已经是药石无医,只等办后事了,君后还怜悯李家清廉,派下我等为李夫人诊治,谁知……” 心思最活的邱太医却不这么想,皇后怎么早不派人晚不派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他们这么多人去李府呢?像是不怕事情闹大一样……邱太医想通了,心中更加坚定了要追随皇后的想法,于是道:“君后恐怕还不知道李大人竟然是这种为人,怕是皇上也不甚清楚臣子的家事。” 他的话叫整个太医院都安静了几瞬,脑子不大好的几个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发现的事情足以引发朝廷的震荡。 艾太医脸色一白,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太医院院令冯大人,冯太医为人不偏不倚,在太医院很受敬重,他想了想,道:“这件事情,还是尽早禀告君后得好,至于其他的……我们只是大夫,没有必要理会那么多,”他环视一周,道,“邱太医,你陪着我去求见君后。” 邱太医心里一喜,道:“下官知道了。” 两位太医把事情说完,袁如珩惊讶道:“竟然有这种事?” 冯太医面露怜悯,叹道:“君后,这等人……这等人怎么会成为国之重臣呢?” 袁如珩无奈道:“本宫没想到,李大人端方君子,官至刑部尚书,熟读天下典籍,前途不可限量,虽然李夫人出身是低了些,可是,唉。” 冯太医年逾六十,见识算是多的,他还劝慰道:“君后,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下官也是知道一些的,不管读多少书,也有把圣贤道理学到狗肚子里的,早些天下官还听说李大人与怀远侯府曹家交往过密,更有人说曹侯爷欲把长女给李大人做妾,下官当时还不信,哪里有侯府大小姐会做妾的,现在下官才明白过来,大约曹小姐是要做妻的。” 这些袁如珩还没有查到,冯太医却清清楚楚,袁如珩默想,果然没什么能瞒过这些常年在勋贵人家出入的太医的,以后若是能利用一下……袁如珩无奈道:“本宫知道了,李夫人当真没救了么?” 邱太医道:“回君后,李夫人已经拖得太晚了,起初不过是妇人病加上风寒,不足一两银子就能抓药治好,拖了这几个月,李夫人又没有得到悉心照料,住的屋子破败不堪,眼下不过几天好活了。” 袁如珩沉默片刻,道:“你们先退下吧,看看能抓什么药,好歹叫李夫人最后几天好过一些。” “是。” 这件事情,仅仅半天,就传遍了京城,一个不过三十当上一朝尚书、德行操守俱是上乘之人,一下子爆出这种惊天大丑事,就连个寻常百姓就津津乐道,一边哀叹李夫人所嫁非人,一边怒骂李向敏,朝廷中有几分脑子的一想就明白,若是这件事后没有人推波助澜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李向敏借着皇上的信任,以刚正为旗号,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借着这件事,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怀远侯曹家也是惹了一身的骚,紧闭大门谢客。 朱献听袁如珩说完后,眼皮子连抬都没抬,淡淡道:“蠢货!朕看重他就是看重他无牵无连,他这是自己找死。” 袁如珩一挑眉,倒是和李小姐想到了一处去,“武嗣泉他母亲林氏已经为他退过一次婚了,这一次,不知武家怎么处理。” 第二日,李向敏面如死灰摘冠请罪,一直到晚上,朱献都没有见他,李向敏茫然地站了起来,他的腿已经僵了,他走了几步,又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一个太监瞥他一样,一甩拂尘,走了。 李向敏闭上了眼睛。他少年得志,这些年做皇上的孤臣,多少人恨他,恨不得要他死,皇上给他重用,却不会像信任萧家、袁家一样信任他,他嫉妒那些出身高门的人,嫉妒皇上跟萧沐郎一起长大,嫉妒皇上喜爱的表弟嫁入了萧家,嫉妒着嫉妒着,他又怕了起来,怕自己一朝失势,会被那些自己整治过的人咬死,他也想要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像那些权贵一样亲戚布满各大家族,就像有谋反罪名的林玉清之弟林玉岚,不就是因为和萧家结亲而逃过一劫么?现在还过得好好的。 吕氏挡了他的路啊! 转眼便是二月,穆太妃还在养她的病,袁如珩像是忘了太妃们一样,叫穆太妃、钰太妃等都摸不着头脑,而叫婉太妃和裘太妃为难的是,歧王和秦王两个现在还住在宫里,听说前几天皇上说要与兄弟们亲近亲近,与皇后一同宴请了两位王爷,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说了什么话,全都没有传出来。 一日,皇家夫夫两个闲着没事,在御花园看花,朱献正感叹道:“以前太妃们爱看花,宫里哪里风景好她们就要去哪里,朕什么都捞不着好,自从你进宫后,朕吃的也好了用的也好了,连费心伺候她们都省了,如珩,你说朕怎么没有早早娶了你,自己吃了这么多年苦。” 袁如珩笑道:“那时候臣还在西北呢,说不得缺了我这一环,边疆就会有损。”朱献一挑眉,道:“你说的是,比起朕的吃用,还是边关重要。” 小两口说着话,一个宫人急匆匆赶来,行礼道:“皇上,君后,方才萧家送信来,小萧将军一回府便晕了过去,现在生死未卜。” 两人脸色都是大变,朱献拉起袁如珩,“走。” 萧云郎眼看就要生产,脾性也有些喜怒无常起来,林玉岚越不敢抵触他,萧云郎越觉得生气,一会儿后他又会觉得自己不好,对林玉岚愧疚起来,一天之间情绪来来回回,晚上也难以安眠。 这一日萧云郎因为不想吃东西又闹脾气,林玉岚在一边端着精致的小碗等着,萧云郎站起身来,林玉岚便放下小碗,柔声道:“你要去哪儿,我陪着你。” “我不要你跟着,我自己出去。” 林玉岚不说话,却坚定地伸出手扶着萧云郎的胳膊。 萧云郎站了一会儿,像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一样,低声道:“对不起啊,玉岚,我一会儿再吃,我现在真的没有胃口。” “嗯,我知道。” 萧云郎无精打采地坐了回去,叹息道:“还好外祖母这几天回去了,否则又要为我吃不下东西发愁了。” 袁家离不了老夫人主持大局,昨日杜夫人回了公府,说是过几天再回来,萧云郎搓了搓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笑来,问道:“你前天回去,我都忘了要问问你,咱们的新宅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林木已经移过去了,现在长得很好,现在宅子正在打扫,工匠们都回去了,我有意再采买些下人,现在的人怕是不够用了。” “嗯,好。”萧云郎挨着林玉岚坐好,林玉岚笑着揽住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萧云郎歪着脑袋道:“我真想住回去,不过外祖母说了,等生下娃娃后,还要等一个月才能出门呢。” “在这里人手充足,方便伺候你。” 萧云郎不想吃东西,就挪到了床上坐,他轻轻摸了摸肚子,道:“快出来吧,小东西,一家人都盼着你呢。” 萧云郎终于觉得饿的时候,用了半碗粥,只是粥还没有喝完,夫夫两个就听见有个丫鬟道:“二少爷回府了。” 萧云郎一喜,林玉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好。” 林玉岚心里很轻松,萧云郎心里一直惦记着渡郎,渡郎回来,云郎该能够安心生产了,可是等林玉岚一出门,就看见大丫鬟青雾用力打了先前说话的那个丫头一下,小丫头双眼含泪,不敢说话。 林玉岚看过去,青雾脸色苍白,低下了头。 林玉岚心里一突,他转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才拽着青雾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青雾道:“二少爷刚进府还没有什么,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可是一进兰院……二少爷就晕了过去,大少爷和老爷都不在府中,夫人也慌了。” 林玉岚沉声道:“请太医了么?” “已经去了,也叫人去宫里报信了。” 林玉岚沉默一会儿,道:“就说渡郎进宫了,不要让云郎知道。” “奴婢明白。” 林玉岚叹息一声,往兰院去了。 萧云郎等了一会儿不见林玉岚回来,他站了起来,忽然觉得一阵阵难以言说的痛楚,他面色古怪地坐了回去,小声道:“难不成……这就是要生了?” 第89章 阿愚 萧云郎坐在床上,不住地粗喘,他的手紧握在床沿上,手指泛白,他无奈道:“怎么这么突然……玉岚,玉岚——” 林玉岚不在,恰好,几个丫鬟因为知道了二少爷的事情,也走得远远的,萧云郎抓住凳子上的小碗,用力扔了出去,发出一生脆响。没有走远的丫鬟纹儿一惊,慌忙来打开门,萧云郎看着她道:“叫产婆,叫玉岚回来。” “是……是!” 萧云郎艰难地把自己双腿挪动到床上躺好,难耐地扯自己的衣裳,他睁着眼睛看着床帐,不住地喘息,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猛地踹开,林玉岚几步冲了过来,萧云郎疲惫地冲他笑了笑。 林玉岚脸色苍白,伸出手来给萧云郎擦了擦汗。 萧云郎笑道:“我不打紧,产婆和大夫来了么?” “一会儿就过来。” “二哥呢?” “……二哥一回府就进宫复命了。” “原来是这样……你别担心我,我没什么事情。” “嗯,我不担心,”虽然这么说,林玉岚还是紧张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道,“云郎,不要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萧云郎笑了笑,不久之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产婆和大夫急匆匆赶过来,小袁氏见林玉岚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无奈叫丫鬟把他拉了出去。 林玉岚在门外才缓过神来,问道:“二哥现在……” 小袁氏垂眸道:“已经去叫老爷和大少爷了,大少爷该是回来得早些,大夫说是受了重伤,连夜赶路伤情加重,现在二少爷浑身像火烧一样,烫得厉害。” 林玉岚又看了看房门,小袁氏挤出一个笑来,“头一胎,没有这么快的,说不得要等到晚上才能生出来呢?” “那……云郎岂不是会疼很久?” 小袁氏无奈叹道:“谁说不是呢,我已经叫厨房熬上鸡汤了,待会儿你喂给云郎,我先去兰院看看。” “好。” 小袁氏一走,萧云郎即刻就推开门回去,萧云郎合目躺在床上,表情很平静,似乎是感受到他来了,萧云郎睁开眼睛看了看他,道:“你出去吧。” “我陪着你。” 萧云郎有些虚弱地笑道:“没什么好陪的,说不得他一会儿就出来了,哎?吃的备好了么?我有些饿。” 产婆在一边道:“饿了好,饿了好,趁还没疼起来,抓紧吃一些。” 林玉岚忙出去给他拿吃的来,他心中慌乱,都忘了可以叫丫头去拿,几乎是他一出门,萧云郎就狠狠皱了皱眉道:“像是要出来了。” 产婆有条不紊,指挥着丫鬟来来回回拿东西,萧云郎又笑了笑,“哎,真是跟想象的不一样,不过这一天好歹是来了。” 那产婆笑道:“小少爷心真宽,我常给人接生,向您这样的小少爷也常有,哪一个不是吓得连哭带叫,孩子还没有影呢就把力气用完了。” 不一会儿林玉岚回来,萧云郎额头上全是汗,他微微抬起头,叫林玉岚把鸡汤喂给他。 一会儿后,萧云郎终于发作起来,产婆叫丫头们轰林玉岚出去,林玉岚不想走,萧云郎还抽出精神来道:“哎,你非守在这里干什么?我不用你在一边看着。” 林玉岚无法,被丫头们联手赶了出去,他在门外一直细心听着里面动静,萧云郎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急得团团转,他还分出神惦记着萧渡郎,心里乱得无以复加,等到中午时候,他还茫然地想,孩子生出来后,叫什么名字? 忽然,一声响亮的啼哭传了出来,林玉岚一愣,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儿子初至人间发出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林玉岚慢慢蹲坐在地上,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一下子涌向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仰起头来,双目湿润——爹,娘,大哥,大嫂,从今日起,我也有孩子了。 朱献和袁如珩匆匆赶来萧府时,还不知道萧云郎正在生产,跟随来的太医给萧渡郎查看过后,与先前大夫所说相差无几,朱献面色阴沉,直接问道:“你直接说,怎么把渡郎救过来?” “萧二将军高烧不退,只能等萧二将军退烧后再喝药……” 袁如珩看着昏睡不醒的萧渡郎,怒道:“你是说,现在只能等二表哥自己醒过来?” “君后,臣等已经为萧二将军换上了最好的药,现在萧二将军也喂不进汤药去,他身体素来强健,不会有大碍的。” 袁如珩的心稍定,萧沐郎也赶了回来,小袁氏怕说出萧云郎的事情来只是添乱,便没有提起,只是心一直悬着,等到午后丫鬟带着喜色来报信,小袁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眼泪也下来了。小袁氏拿着帕子走进屋去,轻声道:“方才云郎产下一子,六斤六两。” 萧沐郎愣了一会儿,疲惫地笑了笑,“大喜,母亲,劳烦您赏赐伯府,人人手上都要有喜。” 小袁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袁如珩也道:“真好,小东西这么快就出来了,二表哥也不会有事的。” 朱献点点头,对萧沐郎道:“朕去见见那几个跟着渡郎去秦川的人。” “是。” 萧渡郎身上最重的是一处箭伤,当时萧渡郎在马上,把箭拔出时勾连了一片血肉,他咬下一条衣裳下摆胡乱缠住了肩膀上的伤口。其余大多是皮肉伤,不过这多日没有得到疗养,萧渡郎一回府就撑不住了。 正是因为他手里攥着某些人的隐秘,才会被痛下杀手,就算萧渡郎还没有醒,朱献和萧沐郎也差不多知道了事情原委,果然是那位神通广大的秦王妃,果然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沈墨白。 萧粟回府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萧渡郎还是躺在床上,林玉岚陪着萧云郎,萧粟长叹一声,道:“把云郎的孩子抱来我看看。” 小袁氏推他一把,道:“这才二月,天还冷着呢,你不如直接去云郎那里看看孩子。” 萧粟点点头,自己一个人去了梅苑,萧云郎在睡着,小娃娃现在还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萧粟有四个子女,倒是习惯了,林玉岚第一次做父亲,一直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萧粟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起名字了么?” 林玉岚道:“林家到了这一辈,是一个‘昭’字,大哥长子昭璟,二哥长子昭儒,他……就叫昭愚吧。” 萧粟微微一愣,林玉岚笑着看自己的儿子,“阿愚,阿愚,你就叫阿愚了。” 萧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去看了看沉睡的三子,回来对林玉岚道:“渡郎的事情,不要让云郎知道。” “嗯,我明白。” 萧粟走后,林玉岚又傻兮兮地看起了儿子,不停地重复他的名字,小阿愚连理都不理他,跟自己生父在两个屋子里,各自睡得香甜。 第二天,萧沐郎来看孩子的时候,萧云郎刚好醒了,问道:“二哥呢?” 萧沐郎柔声道:“昨天来看你的时候你睡着了,皇上又给他派了差事。” 萧云郎笑道:“可有二哥忙的了。” 林玉岚在外面哄孩子,萧云郎听见了声音,道:“我也觉得叫阿愚很好,他是我和玉岚的孩子,不管有没有出息都无所谓。” “嗯,你说得对,咱们阿愚以后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云郎笑了起来,萧沐郎给他按了按被角,道:“最近几天,好生养养身子,要吃什么就叫人跟厨房说。” “好。” 萧沐郎走后,林玉岚小心托着刚喝完奶的阿愚进来,萧云郎撑起身看了看他,笑道:“好丑。” 林玉岚看他一眼,道:“嬷嬷们说了,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个样子,以后会越长越漂亮的。” “嗯……”萧云郎把阿愚放到了自己里侧,忽然问道,“玉岚,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玉岚不假思索道:“当然没有……”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萧云郎,萧云郎面沉如水,轻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孩子都生下来了,我没什么,你们这样遮遮掩掩反而叫我担心。” 林玉岚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爹爹、母亲、大哥还有你,心里都藏着事,我能看出来,我猜是跟二哥有关,二哥他……”萧云郎的脸白了。 林玉岚忙对他解释,“二哥受了伤,昨天昏迷了过去,太医说二哥身子没有大碍,最多几天就会清醒过来,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着急。” 萧云郎平静道:“我知道了。” 不久之后杜夫人来看萧云郎,杜夫人握着萧云郎的手道:“你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我明白,外祖母。” 杜夫人把阿愚抱了起来,正巧阿愚睁开了眼睛,纪氏道:“阿愚的眼睛真亮,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孩子。” 紫宸宫里。 袁如珩端坐,平静道:“既然钦天监和礼部至今拿不出一个时间来,本宫也只好自己查看了,月蝉,你传本宫的旨意,自明天起,太妃们准备搬宫。” “是。” 第90章 搬宫 萧云郎虽然说了不惦记,可是晚上还是担心二哥担心得睡不着,林玉岚在外面榻上休息,听见了萧云郎的叹息声便起来了,他先去看了看熟睡的儿子,才走到了里间,萧云郎果然睁着眼睛。 林玉岚轻轻在床边坐了下来,萧云郎声音干涩道:“玉岚,我睡不着。” “我在这里陪着你。” “嗯……阿愚没有醒么?” “睡得很老实。” 萧云郎笑了笑,道:“那就好了,他乖乖的,不叫人操心。” 林玉岚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轻声道:“你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今天傍晚我去二哥那里看了,他身上的热已经降下来了许多,说不得过几天就能来看你了。” 萧云郎轻轻点点头,在林玉岚的陪伴下,这一次很快睡着了。 搬宫的旨意到达后妃住处时,前朝朱献也下了一道旨,他赏赐了秦王一座京中宅邸,又把歧王的庄子外扩了,准他在监管下偶尔出庄走动,先前那些劝说朱献宽宥兄弟的无不上书赞叹皇上仁德,那些弹劾皇后或把持后宫或嫉妒或不孝的看了袁如珩的批阅后,也无话可说了,毕竟袁如珩早已嫁进宫去成为皇上名正言顺的妻君,太妃们把持后宫惯了,叫他们也忘了皇后才是后宫的主人,至于那些孝顺不孝顺的话,嫡子对庶母,应该怎么处置还算是孝敬呢?谁能说得明白? 国孝后,新帝雷厉风行,拿出了诸多手段改良新政,清除旧疴,既然前朝都变了模样,后宫早就该下手处置了。 钦天监和礼部的官员却都心如擂鼓,他们私下里商议不给皇后早早定日子,谁知道皇后这般性急,自己定下了时间,而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给太妃们面子,既然他连太妃们都不怕,哪里还会忌讳他们,说不得那一天就要一齐发作了。 婉太妃和裘太妃知道了儿子的境遇后,原本的一腔怒火都发不出来了,皇上虽然至今不允他们母子相见,可是两位太妃都收到了儿子的信,婉太妃直骂自己糊涂,裘太妃则是泣不成声,读信时候几经昏厥。 四大太妃还剩下穆太妃与钰太妃,穆太妃两个女儿都嫁与高门,唯一的儿子还住在宫里,原本她的身份是最稳固的,皇后越发不理睬她她心里便越慌,眼看婉太妃和裘太妃的儿子在皇上哪里讨着了好,她心里也惦记着皇上恩赏他儿子一个好爵位好封号,最好让她也跟出宫去荣养,原先她想着皇上总是压不过自己这些太妃们,想要什么闹就是,可是皇后进宫了,她逐渐明白过来,皇后不是好惹的,就算逼死了自己,皇后也有法子脱身出去,而且她还不想死。 想通了之后,穆太妃却不知怎么找个台阶下,而搬宫的旨意过来后,她心里就纠结了起来,寿安宫是她一生的心血,若是自己直接出宫也就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要叫她眼睁睁地看着寿安宫里住上别人,她心里能呕死,这样想着,穆太妃便没有收拾东西。 晚上,向来以她为尊的田太嫔来找她商议,穆太妃面色阴沉地靠在床上,田太嫔扭扭捏捏,也是不想搬的意思,要穆太妃打个头阵,自己便联合其他人也不搬走。 穆太妃心里正烦,便不耐烦道:“本宫打头阵?为什么不是你打头阵?本宫哪里有本事走在你们前头。” 田太嫔巴结道:“我们这些人没有个孩子,就像一根浮萍,无依无靠的,哪里像姐姐您,好歹两位公主一位皇子都是皇上的兄弟姐妹,这种事我要是打头,君后连理都不会理我,可是您就不一定了。” 穆太妃面色稍缓,问道:“钰妹妹呢?钰妹妹怎么说?” 田太嫔一边笑着端过自己熬的燕窝粥来,一边道:“钰姐姐到底也年轻,一遇见事情就慌神了,这还叫我给她拿主意呢,我说啊,还是要来问问穆姐姐您的意思,那两位呢一缩头,咱们不都指着您么?唉,你说咱们熬了这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个可休憩的小地方,君后一声令下,咱们就得住在一起挤着,像个乡下婆子一样。君后说是不给皇上纳妃,谁信呢?等那些年轻漂亮的小丫头把咱们住过的地方占起来随意糟蹋,我的心都疼碎了。” 穆太妃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她就着田太嫔的手,喝了几口燕窝,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本宫要想想。” “哎,那妹妹就回去等消息了。” 穆太妃几日没有好好吃东西,想着事情,默然把一碗燕窝粥饮尽了。 第二天,紫宸宫里派出几位太监来帮太妃们清点财物,这时候几位太妃才知道慌了,一窝蜂聚到了寿安宫去,穆太妃坐起身来,面沉如水道:“既然要搬宫,总要知道往哪里搬,请公公进来。” 太监福清施施然拿着皇宫地图,道:“回禀穆太妃,君后为太妃们则定的修养之所是永和宫、钟粹宫与延禧宫,您是四妃之首,您可以先挑选在哪里住。” 穆太妃冷笑一声道:“本宫记得,这三处宫殿都是空的,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福清笑道:“太妃所言极是,君后正是想着这地方空,省得人搬来搬去的,这才选了这三个宫殿。” 田太嫔道:“空了十几年的地方,还能住人么?!” “回太嫔的话,君后已经叫人打扫过了,并且已经安排了不少人手提前住了进去,好熟悉熟悉,方便伺候太妃们。” 屋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良久,穆太妃才震惊道:“君后竟然要我身边的人都换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3节 “哪能儿啊,君后只不过是派去了几个人聚聚人气而已,不过呢太妃们都知道,以后太妃们在一起住,难免挤些,这么多伺候的人肯定是住不下的,太妃们就把用的顺手的下人带去吧。”福清笑眯眯的,却叫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不管是宫人还是太妃、太嫔,都觉得,皇后真是一次就要做绝了。 钰太妃不动声色地看了田太嫔一眼,田太嫔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不管这几天后宫多么动荡,锦江伯府还是因为萧渡郎的醒来喜气盈盈了,前几天因为萧渡郎昏睡不醒,小阿愚的洗三礼也只是简单办了,萧粟心中有些愧疚,萧云郎却觉得阿愚这么小用不着大操大办,要是他在舅舅重伤昏睡的时候还要大费周章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不过萧粟与小袁氏商量后,要在阿愚满月时认真操办一次,萧云郎和林玉岚都没有异议,他们决定等阿愚满月后就搬回家去。 萧渡郎清醒后,没几天就恢复了生龙活虎,他整日就泡在萧云郎这里看小外甥,比林玉岚还要专注,却也巧了,小袁氏和萧粟两个在京里怎么寻也没有寻到合适的姑娘,有一日朱献突发奇想,道:“宫里还有几个公主,看渡郎喜欢哪个就娶回去吧。”萧粟吓了一身冷汗,忙道他与妻子欲寻一位寒门出身的女子为媳,朱献这才作罢。 阿愚一日比一日俊俏好看,叫一干长辈恨不得把他揉进心肝儿里疼爱,这才过几天,送给他的礼物都堆满了屋子,一日萧云郎突发奇想,道:“把这些卖了,也够阿愚娶媳妇了。” 林玉岚哭笑不得,道:“阿愚娶媳妇,还要等十几年呢。” “说不定十几年很快就过去了。” 林玉岚笑了笑,没有说话。下午,林玉静来看侄儿,她带着几件亲手做的小衣裳来,萧云郎刚好又睡了过去,姐弟两个便出去说话,林玉岚爱不释手地拿着小衣裳,道:“谢谢大姐姐,这针脚真好。” 林玉静乐不可支,道:“你还懂这些呢?” 林玉岚道:“原先是不懂的,现在有了孩子也都明白过来了,现在所有拿来给阿愚穿的衣裳我都要亲自看一看才给他。” “果然是当了父亲,什么都会了。” 林玉岚看了看摇篮中的儿子,一脸慈祥道:“阿愚很懂事,前几天府里有事,他不哭不闹的,叫人省心得很……”他算着时辰,站起身掀开小褥子来看了看阿愚的身下,熟练地给儿子换了身下垫的尿布,这些事情丫头们都可以做,可是他每次见了却要自己动手才安心。 林玉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无奈道:“我今天除了贺喜,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嗯。” “都是喜事,第一呢,是老侯爷已经把立宗儿为世子的折子递上去了,宗儿没了父亲,这一次若是能袭爵,该是三等伯。” “理应如此,若是宗儿有出息,把爵位升上去也很简单。” 林玉静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件,就是月底是泉儿成亲。” 林玉岚的笑意淡了下去,林玉静道:“我也是不愿意去武府贺喜的,不过宗儿与泉儿到底兄弟情深,我便准备了贺礼叫宗儿带去,我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下月初一是阿愚满月,月底我肯定会很忙……就算我没有事情,我也不会去武家,云郎与朱二姑娘相识虽短,却结成了好友,那件事每次想起来他就要难过一阵,我还是不告诉他了。” 林玉静并不觉得意外,林玉岚忽然讽刺道:“她这次怎么没有退亲?李向敏被贬成了九品的小官流放去西南了,李小姐没有多少价值了。” 林玉静摇了摇头道,“李小姐也是命苦,出嫁前夕来了这么一遭,有那么一个婆婆,泉儿心里还没有放下朱二姑娘,唉,作孽啊。” 林玉岚没有说话,林玉静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二弟什么时候回京。” “说不得过几天就能回来了,最晚不过三月。” “咱们林家终于算是团圆了。” 第91章 满月 武嗣泉成亲前一天,知道小舅父不会前来,因为没有太期望,也没有怎么失望,林玉贞知道赵宗会继承爵位后,跟武嗣泉说要多与他来往,说起新妇,她又是一阵叹息。 前几日处置李向敏的折子下来后,林玉贞简直像是天塌了一般,她慌忙去武定侯见了夫人,不知武夫人与她说了什么,林玉贞失魂落魄地回来,武嗣泉的父亲对她好一阵冷嘲热讽,林玉贞恍然未觉,继续准备给儿子的婚事,甚至花费的银子比预计得更大了,大婚那一日李家几个下人抬着零星几点嫁妆进府,大红花轿中的李小姐表情平静,无悲无喜。今日出门,大哥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下个月去西南,仿佛已经忘了这个唯一的妹妹出嫁,李小姐扶着喜娘的手走出房门,却见堂兄李向善在门外候着。 李向善父子两个失去了李向敏这个靠山,在京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好在李小姐还有门好亲事,夫婿出息,父子两个连夜商议,想趁着这一次堂妹的婚事与武定侯府结交,今天就有些殷勤了。 经了朱二小姐那件事后,赵宗与武嗣泉之间也有些微妙起来,赵宗对朱二姑娘虽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也接触过几次,之后他难免会觉武嗣泉处置不当,没有保护好她,不过兄弟之情终究还在,这一次他还是来参宴了,赵宗与武嗣泉都是现今京中后起之秀,特别是赵宗不久之后就能继承爵位,未婚妻也是名门闺秀,他一落座,不少人前来奉承,与赵家老四交好的李向善却嗤之以鼻,觉得日后侯府,还说不得是谁来承继。 赵宗心里逐渐有些厌烦,姨妈林玉贞来拉着他的手与人敬酒的时候,赵宗几乎就忍不住了,他是真的厌恶这个亲姨,可是毕竟是表弟大婚之喜,他总不能叫人看出什么不好来,于是干笑着走了小半圈儿。 这次的亲事也没有想象的喜庆,原先不少冲着李向敏来的都推脱有事,还有不少人存着看热闹的心前来,在一旁窃窃私语,林玉贞看着平静,实则要恨死李氏兄妹,若不是侯爷和夫人说要用这一场婚事换回武家的名声,她是死也不愿叫儿子娶一个破落户家的妹妹。 况且,她也明白,儿子再退一次亲,以后也找不到好门第出身的小姐了。 这一场婚事平淡无味,林玉贞虽然把李小姐娶了回来,做出了喜气盈盈的假象,可是李小姐坐在新房里,感受到冷冷清清的场面,便明白了过来她不受公婆家的喜欢,她没有眼泪,只是愣怔地看着眼前喜帕的红影,看得一阵恍惚,眼睛分不出颜色,最后她因疼痛合上了双目。 晚上,武嗣泉回新房,他似乎也被新房的冷清惊了一下,他看了看忽然挺直了身板的女子,一下子就挪不动步子了。是他决定要娶,是他早早递上了折子要外调,是他对不起朱二姑娘,也对不起新婚妻子,他低下头,想起自己当初不敢认舅舅,朱二姑娘死后也没有抵抗……他麻木地想,原来我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萧云郎的身子逐渐养了起来,几日后便下了床走动,林玉岚比他会抱孩子,他照顾阿愚的时候,萧云郎就在一旁傻兮兮地看着,偶尔阿愚便溺,林玉岚亲自去给他擦拭,萧云郎看一眼就挪开视线,问道:“你不觉得恶心啊。” 林玉岚奇怪道:“当然不会,这是我们的儿子。” 萧云郎先前想象过很多次孩子生下来以后自己会怎样照顾他,可是现今一切都被林玉岚代劳了,他对这个小娃娃更多的是好奇,他现在就开始想这个孩子大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林玉岚教他怎么抱孩子,大约是父子天性,萧云郎一接过孩子来,就知道要怎么搂着他,怎么轻微地摇晃他叫他舒服,萧云郎与林玉岚成亲多年,终于迎来了这个孩子,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萧云郎几乎想要落泪,在他生产时候都没有产生这种酸涩的感觉。 林玉岚温柔地揽住父子二人,他吻了吻萧云郎的侧脸,笑道:“云郎,我现在太满足了,有你,有阿愚,有我们的家,我们之前受的那些苦我都可以忘了。” 萧云郎含泪道:“我也忘了。” 萧云郎想早些回他们的家去,萧粟有些不赞同,萧云郎归心似箭,甚至连满月都要去自己新家再办,几个长辈都说孩子还小,还是等几天天再暖和些再说,萧云郎只好答应了下来。 宫里那些太妃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被袁如珩赶到了后面三处宫殿里,原本被太妃们霸占着的宫殿一下子空旷了下来,朱献下朝后随意走动了一下,都觉得有些不适应了起来,现在满朝中没有一个敢说他不孝,甚至纷纷上书说太妃们理应挪出宫殿来给帝后使用,朱献想起自己之前三年憋屈的日子,恨不得抱着袁如珩嚎啕大哭。 袁如珩拍拍他的肩膀,回去看自己的册子去了。 先帝驾崩后,太妃们的份例不降反升,去年袁如珩给朱献支招,叫他把太妃们的花用俭省了,并且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好来,现在最重要的还不是银子,既然都把人挪到一处了,给她们个甜头升一升份例也没什么,叫袁如珩头疼的是太妃们留在原来宫里的一大批宫人。 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知道一两个秘密的肯定是被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二三等的小宫人,袁如珩对朱献道:“本朝宫女若是想出宫的,从二十五岁就可以上报给大总管,现在宫里这些人我看留着也没有大用处,不然呢就提早放出宫去,她们也可以早早地婚嫁,不然明年就取消选秀。”说完,袁如珩地斜了朱献一眼。 朱献坦白道:“如珩,朕与你说了纳妃就是不纳了,不过朕也知道不少人是打着选秀的主意,要在选宫人的时候塞进一两个绝色美女。” 袁如珩点点头。 朱献继续道:“但是如果说直接取消选秀,怕是会引起不少人反扑,如珩,你信得过朕么?” 袁如珩点点头道:“我不信你信谁啊,嗯,明天我就传下旨去,今年的宫人,满二十的便可以请旨返家。” 朱献被他说得轻飘飘的,道:“朕觉得心里清静了不少,等过段时间,朕与你出宫巡游几个月,省得整天闷在宫里。” 袁如珩欣然道:“我也想出宫去走走。” 朱献想了想,道:“几天后就是云郎的孩子满月,我们不妨也去看看,月前那日因为渡郎的事情,朕也没有看看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好。” 等阿愚满月那日,锦江伯府来的宾客虽然不多,可场面却大得很,林玉岚把孩子抱出来给亲友们都看了看,就把孩子抱了回去,萧云郎懒得见人,自己接过孩子赶他出去陪客。 朱献和袁如珩是从后门来的,直接就来了梅苑这里,袁如珩看着阿愚,眼带新奇,他对萧云郎道:“我都忘了大哥两个孩子出生是什么样子了,阿愚长得真好看,眼睛又大又亮。” 朱献又忍不住看了袁如珩一眼,一会儿后杜夫人进来,袁如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拉着祖母去侧间说话了。 朱献伸出手指摸了摸阿愚的脸,阿愚把脸转到了一边,朱献没有抬头,又摸了摸阿愚另一边脸。朱献忍不住道:“朕多久没有见过新生的孩子了,这孩子真好玩儿。”朱献站了起来,道:“云郎,朕看你已经收拾了行李,你是要搬回南蓑巷去?” 萧云郎微笑道:“新宅子已经修好了。” 朱献忽然道:“云郎,你看朕给林玉岚一个官职怎么样?” 萧云郎一愣。 朱献道:“这是他应得的。” “……皇上,这个您不该问我。” 朱献笑了笑,道:“朕只是随便说说。” 萧云郎沉默了下来,他其实不想让林玉岚进入官场,以他的身份若是为官会受到很多的责难,而且他们过惯了这样自在的生活,林玉岚为皇上做事,可是闲着的时候而已整日陪着萧云郎,他想象不出林玉岚以后需要每天上朝、当值后他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他不知道林玉岚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代替他作出决定。 朱献没有再问,又看起了阿愚——他真的也想要个孩子了。 另一边,袁如珩问道:“祖母,我记得杜家您一位庶弟是出嫁了的,他嫁后多久生的孩子?” 杜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那个庶弟一生没有生育,最后是把妾室一个孩子养在了身下。” 袁如珩也沉默了下来,袁家几代没有出嫁的男丁了,他不知道袁家男子适不适合生养。 杜夫人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慰道:“这世间的事,唯独孩子是不能强求的,说不定一两个月后缘分就来了,如珩,你还这么年轻,不必总想着这个,你看你云郎表弟,成亲这是七年了,这不是才有了孩子么?” 袁如珩淡淡道:“皇上他等不了七年,天下人也等不了七年后皇上才有嫡子。” 袁如珩不想过早地有孩子,因为太妃们和乱党还没有解决,可是他与朱献一样渴望天下安定后有孩子出生,大婚前他质问过朱献如果自己没有嫡子当如何,袁如珩不想承认,可是他心里毕竟是有些慌乱地,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的妻君。 满月宴还没有结束,林玉茗与妻子杨氏,侄儿林昭璟,儿子林昭儒,二女儿林萱儿和小女儿林霖儿终于带着满面风霜,回到了京城。 第92章 二房 萧云郎最后还是去宴席上露了个面,他儿子是今日的主角,做爹爹的躲在后头倒叫人耻笑了,他略坐了坐便回去了,在梅苑门口,一个陌生的妈妈正在和青雾说话,青雾见他来,一时不知道摆什么表情。 “怎么了?” 那妈妈是守侧门的,忙道:“方才有一伙人说要找小少爷和林爷,我便问他们是谁,那些人说是姓林的。” 萧云郎一愣,他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问道:“可是林家的玉茗二哥回来了?” 那妈妈尴尬道:“那些人只说姓林,却没有说是谁。” “你带我去看看。” 青雾也跟了上去,问道:“小少爷,要奴婢去前面把林爷叫回来么?” 萧云郎停住了脚步,有些犹豫道:“你去我屋里看看她们是不是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再去叫几辆马车来。” “是。” 萧云郎实在有些犹豫,他一直知道二哥一家会回来,也知道就在最近这几天了,可是他最近一因为阿愚二因为养身子,一直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件事。他们来得突然,萧云郎第一反应就是送他们回南蓑巷的林宅安置。他心里还有几分忐忑,等跟着妈妈到了侧门,有几个下仆大约是好奇,一直在张望外面的情景,萧云郎下意识整了整衣裳,探头看出去,这一眼,萧云郎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林玉岚的二哥林玉茗今年应该是刚满四十岁,可是萧云郎见的这个男人满面风霜,脸色说不清是枯黄还是暗黑。杨氏手揣在袖子里,坐在台阶上,没有回头看人,萧云郎又看到了倚在墙上的林昭璟,林昭儒带着两个妹妹站在一边,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云郎嗓子有些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二哥,二嫂,你们回来了。” 林玉茗愣愣地,“嗯”了一声。 萧云郎于是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在车夫已经赶着马车来了,萧云郎道:“宅子已经收拾好了,我叫人先送你们回去。” “林玉岚呢?”杨氏忽然道。 “他……”萧云郎道,“今日是我们儿子阿愚满月的日子,玉岚在里面陪客,等晚些时候,我们便回去。” 杨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她微微侧了侧身,道:“你们也有儿子了啊。” “嗯,叫阿愚。” 其它人都不说话,萧云郎也沉默了下来,一会儿后他对车夫道:“带他们去南蓑巷吧。” “是。” 林玉茗等人一人拿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大包袱沉默地爬上了马车,萧云郎目送他们远去,心里沉甸甸的,等到马车不见了踪影,他才转身回去,结果走出不远,就看见了抱着孩子的林玉岚。 萧云郎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孩子,林玉岚沉默着去了马房,纵马离开了伯府。 萧云郎抱着阿愚回了梅苑,看着纹儿几个把最后的衣物收拢起来,今晚上他们也要回去南蓑巷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萧云郎的心里依旧不能平静下来,他感到既酸涩又难过,阿愚这时候还哭了起来,萧云郎怎么哄都哄不好他,好在这时候袁如珩走进门来,问道:“阿愚怎么了?” 萧云郎把阿愚递过去,自己侧过了身去。 袁如珩一边哄孩子一边问道:“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萧云郎哽咽道:“我做错事了。” 袁如珩顿了顿,问道:“林玉岚呢?” “不是因为他,是我,我……刚才,被流放边疆的二哥一家回来了,在侧门那里,我竟然觉得有一丝难堪,叫他们去南蓑巷,没有请他们进来歇歇脚,我答应过玉岚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可是……”萧云郎捂住脸道,“我做错了,玉岚回家去了。” 袁如珩把阿愚交给奶娘,叫她抱着阿愚出去,才坐到萧云郎身边道:“云郎,你没有做错,你收留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林玉岚的亲人,可他们与你毕竟没什么关系,在侯府的时候你们并不亲密,分开这几年,你们关系越发地淡了,不光是祖母,我也不赞同你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没有人有资格——包括是林玉岚——他们都没有资格叫你贴心照顾他们,这句话也许是有些自私,可是云郎,你是我的表弟,你凭什么去照顾那些人呢?就为了林玉岚?” 萧云郎平静了下来,道:“我大哥也说过很像的话,已经是两三年前了,大哥说我是肃安公的外孙,锦江伯的儿子,没有必要对任何人委曲求全,可是我是要和玉岚过一辈子的,我不想叫玉岚不开心。” “他怎么会不开心呢?你已经对他足够好了。” “玉岚一直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我不能帮他,我本来应该帮他把家里照顾好的。” 袁如珩沉默了一会儿,道:“林玉岚生在林家,的确是可惜了,皇上一开始用他,为的是他熟悉林玉清曾接触过的人,他很敏锐,江南买茶查出了沈墨白所在,虽无官职,也把羽林卫一批人压制得服服帖帖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云郎,他也是想叫你好过一些,他证明了自己就算无官无爵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怕自己配不上你。” 萧云郎看着他,愣愣道:“是么?” 袁如珩微笑道:“不要把自己摆得太低了,云郎,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在以前,林家还有与萧家相提并论的底气,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衰败了,这是事实,而且不是你造成的,是林玉清自己做的孽,不管是林玉岚或是林玉茗都该明白,现在的萧家与林家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萧云郎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今天,你做得很对,要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宾客散尽后,林玉岚还是没有回来,萧云郎把行礼收拾好,去前院与父母告别,萧粟和小袁氏已经知道了下午的事情,便没有继续挽留,萧粟看萧云郎脸色不好,道:“若是住不好,再回来。” “嗯,我知道了,爹爹。” 萧云郎把阿愚抱好坐上了马车,奶娘与他坐在第一辆马车里,萧云郎不说话,奶娘哄阿愚的声音都小了起来,萧云郎注意到后,便挤出个笑来,道:“今天阿愚收到了不少东西,陆妈妈,你都收起来了么?” “都收好了,有一柄玉如意是难得的珍品,皇上皇后赏赐的宝物我单独放了以来,给阿愚留着做传家的宝贝。” 萧云郎笑了笑,逗了逗儿子,阿愚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萧云郎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一直到了南蓑巷林宅,萧云郎下车的时候想,真是好久没有回来了,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子。纹儿去敲了敲门,一会儿后小厮冬白来开了门,萧云郎带着一群搬着行李的下人进去,又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从垂花门进去后,萧云郎赶到了一丝凉意,便把孩子身上裹的衣裳收了收,一直到了正院,萧云郎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他轻叹一声,走了过去。 林玉岚一直在给林玉茗倒酒,林玉茗一杯接着一杯,兄弟两个却没有多少话说,杨氏也在席上,不停地吃东西,萧云郎走进去的一刻,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萧云郎通身的气息好像与这间屋子太不融洽,他披着一件银白翠纹的羽毛缎斗篷,抱着的孩子盖着一件墨色的狐皮小袄,显得小脸格外得白,在几道目光的注意下,萧云郎竟然在自己家中感到了一丝手足无措。 还好下一刻,林玉岚就起身过来,把孩子接了过去,对二哥二嫂道:“这是我们的儿子,阿愚。” “叫,阿愚?”林玉茗看了过来。 萧云郎笑道:“是,大名是林昭愚。” 林玉茗收回目光,杨氏继续吃东西,萧云郎便在手足无措中又觉得了一丝尴尬,林昭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萧云郎把阿愚给奶娘后,在林玉岚身边坐了下来,他晚上同样没有用饭,虽然现在他并没有什么胃口。 林玉岚忽然在桌下抓住了他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萧云郎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定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他对林昭璟道:“阿璟已经二十有四了,还没有娶妻么?你妹妹呢?” 林昭璟淡淡道:“嫁在了西北。” 萧云郎看了林玉岚一眼,又问道:“昭儒的姐姐,也嫁了?” “嗯。” 小女孩儿阿霖看起来只有两三岁,一看年纪就知道是孝期生的,阿霖的脖子脏兮兮的,小脸儿也黑乎乎的,正在拿着一只鸡爪子啃,手指甲露出一片灰黑,萧云郎有些不舒服,正在想叫丫鬟带她下去洗洗,杨氏忽然尖叫道:“你这个死丫头就知道吃!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 萧云郎吓了一跳,他以为杨氏说的是阿霖,实际上她骂的是阿萱,阿萱瘦得吓人,畏畏缩缩的,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萧云郎这才知道她刚才喝汤把汤水洒到了杨氏的裙子上。 萧云郎道:“纹儿,你带两个侄女去另一间吃吧,给侄女们好好洗洗。” “哎。” 杨氏没有理,纹儿便带着两个女孩儿出去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萧云郎叫下人把他们带去了两个侧院安顿好,就跟着林玉岚回了他们的卧房。萧云郎犹豫道:“玉岚,对不起,我虽然跟你说好了要照顾二哥他们,可是这一天来了,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林玉岚伸了伸手臂,萧云郎便走上前抱住了他,林玉岚的侧脸在萧云郎发际蹭了蹭,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个女孩儿,他们流放途中就有了,我一想起父母和大哥就觉得难过,可是我不能责怪他们,我也没有资格质问他们,大侄女和二侄女怎么嫁了?嫁给了谁?我都不能问。” 萧云郎觉得今下午自己的自怨自艾像是个笑话,林玉岚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他抱着林玉岚的手用了用力,安慰道:“你不要自责,等二哥他们住下来我们再一个个问,知道了侄女儿们嫁的地方,就可以送信去问问了,我们不缺银子,可以给她们送去一些,当做嫁妆也好。” “好……”林玉岚叹息道,“云郎,还好有你在。” 萧云郎笑道:“不说这个了,我还没有看看咱们的新家呢。” 林玉岚放开他,两个人在屋里转了转,萧云郎道:“真好,比以前宽敞多了。” “嗯。” 萧云郎凑过去亲了林玉岚一下,道:“去试试新床,我们早些睡,明天早起再商议那些事情。” 第93章 挨打 奶娘是袁家的妈妈,叫秋娣,她带着阿愚在耳房住,萧云郎一大早听见阿愚的哭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林玉岚已经迅速穿好衣裳了,萧云郎揉着额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继续睡吧,我去看看阿愚。” 萧云郎实在是困,便道:“好。” 一会儿后林玉岚抱着儿子回来,放在床上道:“不是饿了,大约是换了个地方害怕了,阿愚乖,你看看这是哪?” 阿愚哭声小了起来,萧云郎撑起身子,笑着把儿子接到怀里轻轻摇晃起来,阿愚一会儿后重新睡着了,萧云郎便把他放到自己身边,林玉岚道:“你们一起睡吧,我出去看看……做好了早饭再来叫你。” 萧云郎搂着儿子,迷迷糊糊道:“好。” 林玉岚轻轻关上房门,东侧院是二哥二嫂,昭儒和两个女孩儿,西侧院只有昭璟一个人住,林玉岚背靠在门上,一时也有些迷茫,他们都是林家人,这个宅子是林家在京城最后的根基,他们理应住在一起,可是除了中间那半年云郎一个人撑着家,其余二十几年间,他是过惯了被人伺候的舒适日子的,像他这样的小少爷,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本不用迁就任何人。 林玉岚一时间被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包围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家人和云郎的关系,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云郎开开心心的,不必为家里的人发愁,也可以让家人回京后可以得到安逸。 林玉岚走着走着,察觉到了一阵视线,他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叫林霖儿的小姑娘,小姑娘昨天被丫头带着去洗了洗,看着比昨天干净了很多,可是身上衣裳依旧是灰扑扑的,且非常不合身,林玉岚挤出一个笑来,蹲下身道:“霖儿,来,过来找叔叔。” 小姑娘像是被吓住了一样,转过身慌乱地跑了,她像是很害怕,脚下一绊跌倒在了地上,林玉岚也吓了一跳,小姑娘却不哭不闹,自己爬起来跑了。 林玉岚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已经提不起怨恨二哥孝期不检的心思了,只觉得这个孩子可怜,若侯府还在,她应该是像萧家的菱儿一样,千娇万宠,有一点儿委屈也是七八个人哄着,身上穿的,平常用的都是贵中之贵,萧家日常并不奢靡,但是因为菱儿是女孩儿,全家都觉得怎么宠她都不为过。还有萱儿,萱儿当年在侯府里,也是备受父母和二哥夫妻的宠爱,可昨天什么情景林玉岚也见了,这仅仅三年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林玉岚不知道的事。 林玉岚心里有些莫名的惭愧,他若是没有娶云郎,面对的应该不只是流放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会和大哥一样问斩,可是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为了林家现今境遇最好的人,林玉岚忍不住想,若是云郎陪着他流放,陪着他受尽苦楚,如今,他们两个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林玉岚先是到了东侧院门外,林霖儿跑进门去不见了,昨夜里萧云郎一个院里放了留了一个丫头,林玉岚也看出了她们的不情愿,萧云郎脾气好,不爱说重话;林玉茗夫妇却看着粗俗,两个少爷风吹日晒,也没有了昔日贵公子的模样。林玉岚又到了西侧院的门口,敲了敲门,一会儿后丫鬟脆片来开了门,林玉岚问道:“昭璟起了么?” 脆片低着头道:“没呢。” 林玉岚点点头,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脆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林昭璟像是听到了声音,披上衣服出来了,林昭璟比林玉岚年纪只是小一岁,当年已经订了婚,未婚妻却一场疾病去了,林玉岚的大嫂还惦记着给他看亲呢,不久后林家就出了事。 林昭璟身量高大,比早些年看着壮实了些,林玉岚笑道:“是我吵到你了?” 林昭璟叫了声“小叔”,也坐了下来,他胡乱理了理头发,淡淡道:“本该就该起了,在西北的时候,这个时辰已经起来干活了。” 林玉岚神色一暗,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来是想跟你说,等过几天你们休息好,去给你祖父祖母和爹娘上柱香。” 林昭璟道:“我知道了,小叔。” 林昭璟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在林玉岚的记忆里,他还是那个跟自己一起读书的温润少年,林玉清给他们划了句子叫他们做文章,两个人一左一右先发一会儿呆,直到林玉清发觉他们的心思不在学问上,给他们一个凌厉的眼神,两人慌忙地铺纸研墨,春天的微风带着花香,萧云郎带着丫鬟在外面冲林玉岚挥手,被林玉清发觉后迅速跑开了。 两人沉默着,一阵凄厉的哭声忽然传了过来,林玉岚吓了一跳,他听到是东边发出的声音,他刚要起身,林昭璟就道:“不用管她,她每天都要打孩子,不打孩子一天就没法儿过。” “是萱儿?” 林昭璟目光冷淡,“谁都打,昭儒也挨打。” 林玉岚站起来,转身出去,远远地,他就听见了二嫂杨氏嘶叫的声音,林玉岚并没有听懂她那些骂人的话,只知道她骂得难听,他在门口深呼吸几次,用力敲门,一会儿后丫鬟绿雪来开了门,杨氏拿着鸡毛掸子打萱儿,昭儒带着小妹在一边发抖,林玉岚没有看见二哥林玉茗,他疾步走过去抓住鸡毛掸子,喝道:“住手!” 杨氏头发没有梳整齐,乱糟糟的,她冲着林玉岚吼道:“你管什么闲事,我不打死这个贱货!昭儒,你给我把她按住!” 林玉岚转过身道:“昭儒,带着你妹妹们出去。” 林昭儒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傻了一样,林玉岚此时也忘了礼仪尊卑,一把推开杨氏,自己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儿就出去了,后面杨氏还在骂,林玉岚回头的时候看见二哥从屋门里出来,他披着一件厚衣裳,双目中尽是冷漠。 林玉岚把两个女孩儿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一松手,林霖儿就躲在了一边,他蹲下身,对萱儿道:“你还记得小叔叔么?” 林萱儿点点头,她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喑哑道:“我记得小叔叔。” 林玉岚抱了抱她,问道:“疼么?” “……疼。” 萧云郎也起来了,他穿好衣裳,把阿愚往床里侧放了放,开门出来,他看见林玉岚和两个女孩儿时愣了愣,林玉岚转身对他道:“叫个细心的丫头来。” “哦……好。” 家里备着伤药,纹儿在里间给菲儿处理伤口,萧云郎便在外头逗林霖儿说话,昨天丫头虽然给林霖儿洗了洗,可是她的手指甲里依然全是污垢,萧云郎就叫人打来热水,叫她把手泡进去,亲自给她搓洗,萧云郎又叫人拿来小剪子,给林霖儿把指甲剪短了,林霖儿长得不大像林家人,她黑瘦矮小,这么小的年纪,可能跑惯了,身子很灵活,只是不爱说话。 萧云郎一边给她剪指甲一边柔声道:“一会儿叫姐姐给你量身子,咱们给阿霖做新衣裳,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色?家里还有几匹颜色亮的布料,都给阿霖和姐姐用,做好多新衣裳。阿霖喜欢吃什么你告诉小叔叔和我,或者告诉院子里的姐姐,叫姐姐给你准备……” 林玉岚也想搭把手,就拿来了干净的布巾给她擦手,等林霖儿的双手都干净了,她忽然开口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萧云郎眼睛亮了亮,问道:“阿霖说什么?” “吃……” “阿霖想吃什么?” “糖。” 萧云郎笑道:“好,不过糖不能多吃,小孩子要牙疼。甘露,去拿些吃得来,看看有没有糖。” “哎。” 一会儿后甘露捧着一个盘子过来,道:“这是从伯府带回来的,只有一小包饴糖,还有这些好吃的糕点。” 林玉岚挑了一块儿糖喂给阿霖,阿霖一口咬住糖,脸上尽是惊喜,她沉醉地闭上眼睛,不舍得嚼,只含着。林玉岚觉得有些心酸,此时纹儿从离间出来,轻声道:“已经给萱儿小姐上了药了,她又睡着了。” 萧云郎道:“就叫她睡吧。” “是。” 萧云郎问道:“阿霖,你们经常挨打么?” “嗯。” “你母亲她……”萧云郎轻叹一声,忽然就问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来对林玉岚道:“我们得和二哥二嫂谈谈。” 林玉岚点点头。 两个女孩儿留在正院里,不管是林玉茗还是杨氏都没有接她们回去的意思,等萧云郎听纹儿说萱儿身上都是伤后,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孩儿回去挨打,中午时候,萧云郎自己抱着阿愚发呆,阿愚吃饱了以后眼珠子一直灵动地转来转去,萧云郎叹道:“像你这么大真好,只知道吃和睡,别的什么也不用惦记。” 他们夫夫两个都有些发愁,他们想跟二房夫妻说叫他们不要再打孩子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萧云郎道:“玉岚,昨天晚上二哥说什么了么?” 林玉岚摇摇头道:“二哥不说话,只喝酒,他那个样子,我什么都不能问。” 萧云郎点点头,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后,他走过去靠在林玉岚身上,无奈道:“真是头疼死了。” 再起波澜的不只是萧云郎与林玉岚夫夫,宫里,袁如珩平静道:“这么说,不少人觉得穆太妃突然重病,是本宫下的手?” 第94章 争产 袁如珩说完,端起身边茶盏呷了一口茶,淡笑道:“本宫也是好本事,自那日后本宫一没有去探望她,二没有派人去送什么汤点,穆太妃的病,竟然是本宫下了毒,真是有趣。” 邱太医道:“臣一听到有人这么说,便进宫来回您了,后君,依臣看,穆太妃的确是中了毒。” “哦?” 邱太医道:“臣……臣也伺候穆太妃多年了,穆太妃身子一向硬朗,自从前些时候偶然小恙,本不该缠绵病榻那么久,臣先前也以为穆太妃搬宫后心思郁结,可昨日臣一看,穆太妃脸色灰白,像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这怎么也不会是由心病引起的。” “你继续说。” “院令冯太医也是心生疑惑呢,臣虽愚昧,也觉得这事情不简单,穆太妃这病了多日,怎么宫外一夜之间忽然就有了那样的风声……” 袁如珩笑道:“就是冲着本宫来的呗,本宫记下你的情,本宫现在就下一道旨,不管穆太妃是病是毒,就由你负责诊治了。” 邱太医道:“臣接旨。”这件事有风险,也是一个机会,起码他向皇后表的忠心已经看见成效了。 邱太医走后,袁如珩笑意一敛,神色颇有疲惫,他伸手揉了揉额头,道:“月蝉,你过来。” “是。” “皇上呢?” 月蝉恭恭敬敬道:“回后君,这个时辰,皇上一般是在处理朝务。” “等他忙完了,你叫他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找他商议。” “奴婢知道了。” 月蝉走后,袁如珩把手上看得书一甩,道:“算了,不等他了,出宫去!” 林宅。萧云郎和林玉岚并排坐着,阿愚又被奶娘冬娣抱走喂奶了,夫夫两个无事可干,相对无言。萧云郎往林玉岚那边凑了凑,小声道:“我跟你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啊。” “我不生气。” 萧云郎道:“我觉得不只是二哥夫妻,阿璟也变了好多,他看人的目光,我总觉得有些……阴测测的。” 林玉岚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明白,我就是……唉,我不说了。” 林玉岚揉揉他的脑袋,一会儿后午饭厨房准备好了,萧云郎道:“先去吃东西。” 萧云郎生下阿愚后,每天都有一盅燕窝补身,小袁氏怕他嫌自己胖不肯吃东西,特意关照了林玉岚,叫林玉岚看着他每天都要吃好,一会儿后丫鬟引东西侧院二房与林昭璟来用饭,杨氏一眼扫过去,不咸不淡道:“呦,真是大家少爷,都成了平头百姓了,还有燕窝呢。” 萧云郎愣了一下,手中的汤匙也放了下来,林玉岚淡淡道:“云郎在养身子,这些都是岳母岳母送来的,我们寻常百姓,怎么用得起燕窝呢。” 杨氏坐下来,不满道:“我生阿霖的时候,可是连口饱饭都没有。” 林玉岚道:“二嫂,既然说到了阿霖,我正想问一问,我们林家什么时候有了打孩子的习惯,萱儿不过才十岁出头,瘦骨伶仃的,正该是被人悉心照顾的年纪,你不要再打她了。” 杨氏尖利道:“我们是什么人家,还悉心照顾,那贱货什么活儿都不干,光知道吃光知道玩儿,你们两口子几十个奴仆簇拥,我们一家五口人才得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丫头伺候,她不干活儿我们怎么办?” 萧云郎皱眉道:“二嫂,我们两个并没有多少人伺候,家中就这么些人手,数都数的过来,我和玉岚先前也在考虑继续采买下人使用,只是一直不得空,所以把这事暂且搁置了,二嫂若是有什么要用的着人的,我叫她们过去帮忙就是。” 杨氏“哼”了一声,低头扒饭,萧云郎胸间一直堵着,林玉岚失望地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二哥,拉起他来道:“我们两个回去吃了,二哥、二嫂自便。” 杨氏在他们身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萧云郎甩开林玉岚的手,气冲冲地走了,一直到了正院里,林玉岚歉然道:“对不起云郎……” “我不生你的气。” 林玉岚坐了下来,淡淡道:“我看,我们住在一起并不适宜,不然,还是给他们另找宅子分开住吧。” 萧云郎道:“还是等等再说吧,说不得二嫂过段时间适应了京中生活……就好了。” 一会儿后冬白来报,武家武嗣泉带着新婚妻子来给二舅舅及大表哥请安,萧云郎撇撇嘴道:“我不愿意出去,你去看看吧。” 林玉岚点点头道:“好。” 林玉贞自然是不在意那个二哥的,武嗣泉知道消息后,自己买了些礼物带着妻子来给舅父请安了,林玉茗与杨氏还没有用完饭,只有林昭璟在西侧院里,武嗣泉在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去,林昭璟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嗣泉怔了一下,道:“大表哥。” “嗯……”林昭璟看过来,语气平淡,“是嗣泉啊。” 武嗣泉放下东西,道:“我来看看你,表哥。” 李氏福身道:“见过表哥。” 林昭璟看了她一眼,道:“还没有恭喜你,原来表弟已经成亲了,可惜表哥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庆贺你的。” 武嗣泉歉然道:“大表哥,我今日,也是为了告别,几日后我便离京了。” 林昭璟没有说什么,神色冷淡。 武嗣泉与李氏出去后,李氏看了他一眼,只是武嗣泉心事重重,并没有发觉,在二舅舅那里,杨氏先是指着他的鼻子骂,骂林玉贞和武家人狼心狗肺,而后又毫不客气地把他带来的东西留下了。 武嗣泉身心俱疲,对林玉岚道:“小舅舅,如今我也算是全了礼数,我离京前就不过来了。” “……好。” 李氏微笑道:“我去给小舅君请安,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来看看阿愚弟弟。” 林玉岚不确定萧云郎是否愿意见她,便道:“这个时候有太阳,奶娘可能会抱着阿愚出去走走,一会儿后叫你们小舅君带着阿愚过来吧。” 李氏道:“还是不劳烦小舅君了,是我们来得不巧,我们家中情形小舅舅也知道,这次嗣泉与我还是瞒着母亲出来的。” 林玉岚对武家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李氏看他脸色,也不再说什么,小夫妻客气地道别,林玉岚知道武嗣泉被调到了江浙,在王央栋兄弟的手下带兵应该是不错的。前年武嗣泉跟着赵宗来给他赔罪的时候还是一个有冲劲的少年郎,林玉岚看现在的武嗣泉,他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可是身上却沉积着像是几十岁了的颓唐——无能的父亲,自私的母亲,香消玉殒的未婚妻,隐忍内敛的新婚妻子,侯爷,侯爷夫人……这些人都压在他身上。 下午,杨氏来到了正院,萧云郎正抱着孩子看铺子的收益,林玉岚出门了。 杨氏换了脸色,笑嘻嘻地问萧云郎正在看什么,还伸出手来摸了摸阿愚的脸,萧云郎抱着孩子的手都颤了一下,杨氏的手很粗糙,阿愚的脸那一小片迅速红了,萧云郎心疼得厉害,杨氏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杨氏不满道:“云郎,我还是你嫂子呢,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刚才萧云郎抱着孩子是想躲的,可是躲了就太明显了,叫人觉得自己嫌弃二嫂,现在他正后悔,哪里有什么事比阿愚重要的,现在阿愚要哭不哭的,可怜得很,萧云郎的心都要碎了,好在阿愚一会儿后好了起来,继续玩儿自己的手,萧云郎正听见杨氏怒道:“你再看这也是个孩子,看不出金子来!” 萧云郎给吓了一跳,杨氏冷哼一声坐了下来,萧云郎按下火气,问道:“二嫂,你来是有什么事么?” “我说,那两个丫头还在你这里?” 萧云郎道:“萱儿身上有伤。” 杨氏毫不在意道:“有伤怎么了?她自己找的。” 萧云郎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为了孩子来的,果然,杨氏轻咳一声问道:“云郎啊,这个宅子,现在是在谁的名下?” 萧云郎眨眨眼,道:“是我的。” 杨氏看起来就有些不自在了,萧云郎不知道她是什么主意,道:“二嫂应该记得,这宅子是我娘给我的嫁妆。” “……先前,不是个小宅子么?”杨氏小声道。 萧云郎不说话,杨氏又道:“我听说咱们家现在做着大生意。” “没有大生意,只有两间铺子。” 杨氏拍拍手道:“这就是了,恐怕是日进斗金吧。” 萧云郎摇了摇头道,“卖些茶叶,怎么可能是日进斗金呢,只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杨氏道:“云郎你当嫂子不懂呢,哪里还有什么生意比得上茶叶赚钱?那些零碎东西,从江南运来,随便什么都是好几千两一斤。” “也是进价贵,才卖得贵呀,寻常茶叶一两一斤都是贵的。” 杨氏不听他解释,道:“我听说这两间铺子是玉岚的?”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道:“二嫂是什么意思,直接说吧。” “我能有什么意思?”杨氏笑道,“既然是玉岚的,就是咱们林家的家业,既然是林家的家业,那就跟我们二房有关系了,老大死了,林家本该是玉茗当家,就说是在侯府的时候,你们三房就是只知道花钱的,府里庶务都是我们二房打理,这个你得承认吧。” 萧云郎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了,而杨氏仍旧在喋喋不休,“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跟以前一样,我跟玉茗管着家事,你们两口子只管着拿钱就是,这样你们也乐得轻松。” 萧云郎深吸一口气道:“二嫂,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来铺子是玉岚的,不过你应该明白,当初抄家,已经把林家财产都抄没了,铺子是玉岚经营的,不过是我们萧家出的本金,铺子在谁名下我们两个不在意,这些跟你们没有关系。” 杨氏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林家要夺你的东西!哼,我也是出身官家的,哪里会是眼皮子浅的人,不过是为了咱们阖家着想罢了。” 萧云郎说不过她,干脆不说话了,反正东西在他手上,杨氏总不能抢了去,可是杨氏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起来,萧云郎终于忍不住道:“二嫂,你既然要算账,那我们就算算,当初你们被流放,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把自己的嫁妆变卖了多少送给你们?就连我最后几件好衣裳我都给了二哥和昭璟昭儒,算起来几千两也是有的,这三年难道你们都花用完了?” 第95章 二嫂 杨氏先是哑口无言,而后尖声道:“我跟你说家业,你非要说那些事儿,我们被流放了,你们两口子在京里穿金戴银的,竟然还有脸埋怨我们,你们萧家随便一用就是几千两银子,那天你们儿子满月,光是收礼金就能有几万两!这都是林家的家业!” 萧云郎愤怒道:“二嫂,我是在跟你讲道理,林家被抄没后,我与玉岚两个这几年里费尽心力终于把日子过好了,我们哪里是穿金戴银?前年我把手头的银子都给了你们,自己数着铜板过日子,劈柴做饭洗衣都是我一个人来,这一次你们回京,玉岚自觉咱们是骨肉至亲,住在一起是合该的,可是我不欠你们。” 杨氏又是冷哼一声,萧云郎咬牙切齿,“二嫂,若是我们实在过不到一起去……” 萧云郎的话还没有说完,杨氏就道:“你不是还有一套宅子么?” 萧云郎愣了一下,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我爹爹还因我险些要卖宅子伤心了一阵子,我和玉岚可以借钱给你买房子置地,但我的宅子我是不能给别人的。” 杨氏不可置信道:“借?” 萧云郎认真道:“是借,你和二哥身体都很好,若是好生经营,不多时候就能赚回来,还有昭儒,昭儒这么大了,也应该学些营生的手段了。” 杨氏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萧云郎道:“听听,听听,果然和我们就不是一条心,你当我不知道你,大嫂子当年最不喜欢你什么,不就是你好花钱么,你说你当初在侯府一掷千金,用度奢靡,那都是侯府的银子,现在你二哥一家落了难,你还要趁机要我们的银子,我倒要叫玉岚评评理,看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萧云郎沉默了下来,杨氏自以为得胜,得意洋洋道:“你要是还想做我们林家的郎君,就乖乖地把铺子交出来,我又不是要你的,我给你管着,绝对比你自己看着挣银子多。” 阿愚忽然哭了起来,萧云郎忙安抚他道:“阿愚不哭啊阿愚乖乖地……”他把手探进小褥子里,笑道,“原来阿愚是尿了,爹爹给你换尿布。” 杨氏见他起身就走,便去抓账册,萧云郎回身淡淡道:“二嫂,你想清楚,我想我爹爹我外祖父肯定是不愿意听见我在家里还给人欺负的。” “你……” “既然我怎么说你都不听,我只好叫说话管用的人出来替我跟你讲讲道理了,二嫂,你落难这几年,该是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了,我前些年是好欺负了些,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触动我的底线,现在我有家有子,总要为家人考虑,说句不好听的,你是玉岚的嫂子,不是我的,我姓萧,不姓林!” 晚上,林玉岚回来的时候,阿愚已经被冬娣抱走哄着睡了,萧云郎趴在床上,闷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衙门里有些事情。” “哦……” 林玉岚把靴子脱下来扔在一边,问道:“今天阿愚乖不乖?” “阿愚当然乖了,你呢?” 林玉岚道:“云郎,皇上……我,嗯……皇上已经在秦川布置下了人手,预备蚕食秦川乱党。”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4节 萧云郎轻声叹道道:“我知道了,也不枉二哥受那一场伤。” 林玉岚低声道:“云郎,皇上问我要什么赏赐。” 萧云郎愣了一下,笑道:“我们什么都不缺,等以后我们想到了再说吧。” 林玉岚也没有居功自傲之心,林家到了现在实在是太不容易,再经不起什么波澜,能够平平淡淡最好了,萧云郎趴在床上道:“我今天抱孩子觉得有些腰疼,你给我揉揉。” 林玉岚不禁莞尔,他跪在萧云郎身边给他揉了起来,屋里很暖,萧云郎便把白色里衣脱了,躺在两床柔软的被子中间,林玉岚一边给他按揉腰背,一边皱眉道:“有些红了,这几天你好好歇着,不要出门,也不要劳累。” 萧云郎道:“我知道了,哎,明天我可要好好补补。” 林玉岚捏了捏他腰侧的肉,萧云郎惊叫一声,侧过身不满道:“痒。”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带着些水蒙蒙的雾气,林玉岚被他看得心痒痒的,萧云郎却已经转回了身去,道:“我真是的胖了好多,以前我身上都没有肥肉的。” 萧云郎趴着有些累了,就动了动,双脚支了起来随意摇晃,林玉岚握住他一直脚踝,压着声音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萧云郎笑道:“是母亲不用了的玫瑰膏子,那一天我和二哥去请安,母亲正在跟丫鬟说不大喜欢这个味道了,我和二哥就一人拿了一盒回来,我今晚上擦了手也擦了脚,滑滑的很舒服。” 林玉岚在萧云郎脚心碰了碰,萧云郎忙把脚缩回被子里,嗔怪道:“你知道我怕痒。” 林玉岚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萧云郎打了个哈欠道:“今天我跟二嫂吵了一架。” “……怎么了?” 萧云郎钻进林玉岚的被子里,抱着他的胳膊把今天两人吵架的情形跟他说了,最后,萧云郎叹道:“你知道我并不吝惜银子,当初把我们的家当都交给二房带走我都没有眨下眼睛,我就是生气,凭什么二嫂现在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两个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底应该是她的呢?我们的铺子是不少挣钱,可是我至今都没有忘了咱们去南方进茶叶时候的凶险。” 林玉岚拍拍他的背道:“我会处理的。” 第二日萧云郎还未醒,林玉岚就起来了,他俯下身又看了看萧云郎,萧云郎的呼吸沉稳,昨夜里他们折腾得有些晚了,今天上午他怕是都会睡过去,林玉岚出门,直接到了东侧院去敲门,杨氏昨日回去,自知理亏,什么都没跟林玉茗说,可是林玉茗一看林玉岚的脸色不好,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经过一夜,杨氏却像越恨,觉得自己竟然被萧云郎那小兔崽子吓住了,真是没用,他是伯府公子又怎么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现在是林家人,跟着林家过日子,老大两口子死了,自己就是长嫂,合该当这个家。 她一见林玉岚,就阴阳怪气道他们一家五口子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太阳不好,又挤得慌,说自己和林玉茗年纪也大了,正应该是享福的时候,却命不好,现在谁都能踩几脚。 林玉岚一直等她说完,淡淡道:“二嫂,我也是这个意思,云郎在乡下有庄子,房子很宽阔,还有一个大院子,这里腾不出人手来伺候你们,乡间人淳朴,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不少人愿意去帮忙。” 杨氏看了林玉茗一眼,林玉茗不满道:“三弟,你是要赶我们去乡下?” “二哥,我们两个是至亲兄弟,昭儒还没有成家,我照顾你们一家也是应当的,不过这个家到底不是我挣来的,而是云郎,阖府的东西都是云郎的。我没有赶你们去乡下的意思,不过昭儒早晚要自立门户成家立业,两个侄女也要有个能出嫁的地方,二哥,我愿意出本钱,您愿意做个生意也好,置买田地收租子也罢,挣的钱都是你们的。” 林玉茗沉声道:“那昭璟呢?” “昭璟自然也是一样。” 林玉茗不说话,杨氏着急道:“这钱我们还还不还?” 林玉岚顿了顿,道:“等以后二哥和阿璟挣回了本金,再慢慢说吧。” 这个意思跟白送也没差了,杨氏微微满意,正欲继续讨价还价一番——她可不管萧云郎京郊的宅子是谁送的可不可以卖,她看中了就是她的,或者她先“借”过来住,等她住上了,那就是她的了。 杨氏还没有开口,林玉茗就道:“三弟,多少银子多少田地,二哥其实并不放在心上,我们流放这几年,的确是受了不少苦楚,我在西北时最惦念的,也不是回京享福,而是找到你,和你亲亲热热继续做一家人,当时我也并不知道你置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就算茅房陋室,我们亲兄弟围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是甜的。” 林玉岚心中一片酸涩,二哥苍老了很多,目光也有了些浑浊,杨氏在一旁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玉茗一眼扫过去,杨氏竟然不敢多说,恨恨出去了,不过也好,她想,她还没有从萧云郎那里弄出什么好东西来呢。 林玉岚出门的时候,看见林昭儒缩着肩膀在外头站着,林玉岚问道:“昭儒,你有什么打算么?” 林昭儒畏畏缩缩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林玉岚心里有些失望,他道:“你要是想读书也可以,或者是找个掌柜学着算账,以后也算是个出路。” 林昭儒轻声问道:“妹妹们……妹妹们还在小叔叔那里?” “嗯。” 林昭儒道:“还请小叔叔,多照顾她们几天。” 林玉岚点点头道:“好。” 萧云郎也并非是非要赶杨氏他们走,只要杨氏不来找他麻烦,把东侧院暂时给他们住着也没有什么,萧云郎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忌讳林昭璟,可能是因为林昭璟这几年变化太大了,像是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们眼前,每一次接触,萧云郎都有些莫名的胆战心惊。 一日下午,林宅来了一位访客,萧云郎听丫鬟一说,惊喜道:“二表哥来了?” 袁如珩这几天被宫里的事情扰得心烦,时常出来散心,这一天就逛到了萧云郎这里,萧云郎笑道:“二表哥怎么有空来这里,玉岚出去了,二表哥吃了么?” 袁如珩道:“还没有吃呢,这不是找你来了么?” 萧云郎便去吩咐厨房多准备些饭菜,袁如珩四下打量一番,道:“你这里倒是不错,看起来是费了心思的。” “那是当然了,我叫工匠们花了很长时间弄的。” 表兄弟两个说着话,袁如珩吃着糕点随意说了些宫里的事情,萧云郎一边皱眉一边叹息,最后道:“二表哥,你知道是谁刻意针对你么?” “不说十分准,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幕后之人总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所以排除了穆太妃后,剩下的就那么几个。” 萧云郎点了点头,袁如珩道:“我最近累得很,也懒得管了,随皇上处置吧。” 萧云郎笑道:“就是,二表哥够辛苦了,不管他了。” 表兄弟两个聊上了兴致,萧云郎要摆上一桌,袁如珩也觉得有些饿了,还笑着对萧云郎说饭菜要丰盛些,萧云郎就叫人去不远青云路酒楼里要些精致的吃食回来,也省得厨房费工夫了,不多时杨氏闻讯赶来,还没有进门就冷嘲热讽道:“叫你二哥夫妻两个吃冷饭,你们倒是好,竟然还花银子叫外面酒楼来做吃的,我倒是要看看锦江伯府哪里来的好规矩。” 第96章 二哥 萧云郎脸上先是有些错愕,而后便是尴尬,他一下子站起来对袁如珩道:“表哥,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我一会回来。” 袁如珩点点头道:“好。” 萧云郎脸带薄怒,纹儿现在也有了几分大丫鬟的气势,拦着不许杨氏进来,杨氏在骂骂咧咧的,萧云郎走过去,问道:“二嫂,你来是有什么事?” 杨氏斜他一眼,拍拍袖子,语气古怪道:“我看有人真是不会过日子,不年不节的,竟然去酒楼要吃的,我和你二哥还没吃呢。” 萧云郎耐下心来道:“二嫂,我这里有客人,你和二哥想吃什么叫厨房去做就是了,家里也是什么都不缺的。” 杨氏不满道:“家里的厨子能做什么样子,能比得上酒楼里的?” 若是以往,萧云郎还能和杨氏好好说说,可是今天他只想快些回去跟二表哥说话,于是道:“二嫂想吃什么,也去酒楼要就是了。”说完就要走,可是杨氏一把拉住他,像是得知了什么秘密一般,鬼鬼祟祟道:“里面是什么人啊,云郎怎么这么着急?” 萧云郎已经有些生气了,不悦道:“是我家人。” “是家人怎么还这么神神秘秘的。”杨氏看起来有些不信,不断往里张望。 “你爱信不信,二嫂,我要回去了。” 杨氏狐疑地看着她,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云郎回去后,袁如珩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家中,也是颇不平静啊。” 萧云郎皱眉道:“我也没有办法,二哥他们回来后,一切都与我想的不一样,玉岚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以后好分家。” 袁如珩点点头,萧云郎道:“二表哥,你这几天不回宫去,不怕事情越来越大么?” 袁如珩道:“我一想要费脑子就不想回去了,皇上以前与她们交锋虽说都是落了下乘,不过下毒这种事都出来了,他处理才是最合适的,真没意思,我若是想杀人,会闹得人尽皆知?”萧云郎无奈道:“我知道你厉害。” “懒得与她们计较就是了。” 酒菜送来后,萧云郎笑道:“这间酒楼的醉鸭还吃,二表哥尝尝。” “嗯。” 袁如珩虽然说饿,可是胃口并不是很好,萧云郎最喜欢的鸭子他也只是略尝了尝,萧云郎忽然心里一动,道:“表哥,我听玉岚说,等把秦川的人一网打尽,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怎么?” 萧云郎轻叹一声道:“我想叫玉岚好好歇一歇,我们清闲一阵子。” 袁如珩笑道:“好啊。” 袁如珩不能久留,萧云郎送他出去的时候走的是小门,袁如珩走后,萧云郎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去,结果在前院门前看见了林玉茗,林玉茗背手站着,看见他后颔首道:“云郎啊,二哥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嗯……二哥请进。”萧云郎拿不准他想要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叫人去端茶倒水,不只是对林昭璟,萧云郎对这个陌生的二哥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忌惮,几年前的林玉茗脾气温和,不爱说话,他掌管着府中庶务,有时候萧云郎会见他和声细气地与长兄林玉清商量事情,大哥和二哥两个年纪相仿,林玉岚与萧云郎在他们面前像是小孩子,经常会在一边觉得没意思,早早地跑了。 在萧云郎的印象中,林玉茗与世无争,除了分内之事,他不爱与大房、三房来往,他与林玉贞的关系一直不好,萧云郎曾听说他们年轻时,林玉贞还未出嫁,两人就时常闹矛盾。 林玉茗端着茶轻轻饮啜,萧云郎看见了他眼角的皱纹与手上的粗糙,林玉茗没有以前的优雅得体,还是说了一句“好茶呀,许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萧云郎道:“是我疏忽了,二哥喜欢喝什么,就叫人去铺子里拿吧,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茶叶。” 林玉茗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叹道:“你二嫂啊,最近给你添麻烦了。”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没有说话。 林玉茗道:“人情冷暖,世事无常,我倒是尝了个遍,云郎啊,二哥有时候也想,我这么一个平庸的人,从来不牵扯进朝廷大事中去,大哥知道我愚笨,凡事也不跟我商量,怎么到头来,二哥一家却落了个这么下场?” 萧云郎的后背顿时一片冷汗,他脸色发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地发抖。 林玉茗摇摇头道:“都是命啊,怪得了谁?难道我还能怪自己姓‘林’?要说是怪大哥吧,大哥身首异处,大嫂子也殉情死了,啧啧。” “二哥……” 林玉茗看了他一眼,道:“要说怪你们吧,哪里有怪你们的余地呢?你姓萧,是皇上身后死忠家族的幺子,皇上砍谁也不会对你动手,连带着,玉岚也不会出事,玉岚不仅会活着,还会活得好好的。” 最后,林玉茗悠悠道:“唉,都是命啊。” 萧云郎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话他和林玉岚都明白,可是没有一个人会把事情血淋淋地铺在他面前,像是一场无形的拷问。 林玉茗说完,又笑了笑,“你看,我又说了这么多没用的,我可是来替你二嫂给你们赔个不是的,你们两口子觉得我们在这里住不自在,我呢,有瓦片遮风避雨就够了,什么苦日子咱们没过过,别扰得你们没有清净日子。” 萧云郎道:“我们……” 林玉茗挥挥手道:“算了,别说了,二哥回去了,我们会尽快搬走。” 萧云郎目送他远去,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极了。 林玉茗表情在离开萧云郎的视线后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的眉目间是萧云郎从没有见过的阴狠,那表情转瞬即逝,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漫不经心地想,尘埃落定后,把这不知人家疾苦的两口子也流放几年试试,看看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身后不远,萱儿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惊慌地跑回了小叔叔的院子。 林玉岚回来之前,萧云郎在屋子抱着腿坐了很久,林玉岚起初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现在该冒头的冒头,该调查的调查,眼看京城又面临着一次清洗,林玉岚的心里也有了几分压抑和紧张。 萧云郎最后还是决定把今天的事情按下,不对林玉岚说,因为林玉岚知道了,也是多一个人难受而已。对二房,萧云郎有些惭愧,但还是觉得尽早分开住得好,或许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分开住的二哥和二嫂看不见他们,说不定心里会更舒服一点,萧云郎闭上眼睛想了想,从床上跳下来去给林玉岚打水去了。 晚饭时,林玉岚随口问道:“两个丫头还在这里?” “嗯,我看萱儿不想回去,她两个这么乖,就在这里住着吧,我想啊,日子过好了,二嫂心气才能平下来,才能对孩子好,你说是不是?” 林玉岚点点头,萧云郎问道:“我正有件事情要问问你,就是二表哥……这流言时怎么传到宫外来的?” 林玉岚淡淡道:“廖家人。” 萧云郎想了想,皱眉道:“钰太妃家啊,以前没有听说钰太妃如何啊,那你看,穆太妃是谁害的?” 林玉岚道:“宫里的事情,我不清楚,大哥执掌千牛卫,他应该已经查出来了。” “二表哥最近觉得烦闷,他是征战沙场的人,整日里与后宫女人勾心斗角,他会越来越受不了的。” 林玉岚无话可说,萧云郎又有些担心地问他:“玉岚,你不会有危险吧。” 林玉岚想了想,道:“我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当初我们一路去买茶时,其实遇到了很多危险,我在观察别人,别人也在观察我,大哥的旧部皇上要收服,死心不改的要整治……有时候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哥在的时候我们太单纯,没有理会过那些事情,他死后我却要一个一个去接触他掌握的力量。我一开始怎么也不懂大哥为什么会有扶植帝王上位的想法,后来我明白了,手上受了权力之后,那种控制的欲望不断滋生,大哥要保持林家的地位,还有把林家凌驾于皇权至上的野心……” 萧云郎抱了抱他,林玉岚没有把话说下去。 晚上,夫夫两个跟阿愚玩了一阵儿,才疲惫地倒在床上抱在一起,萧云郎道:“你摸摸看,我感觉我又瘦了。” 林玉岚按了按他的腰侧,萧云郎躲了躲,林玉岚笑道:“像是瘦了。” 萧云郎揉了揉他的额头,道:“快睡快睡,你今天精神不好,明天也多睡一会儿。” “好。” 第二日下午,萧云郎不知道袁如珩有没有回宫去,正在犹豫是不是派人去问一问,阿愚就闹了起来,萧云郎抱着儿子哄了好一会儿,自己出去晒太阳了。 他不想看见二哥夫妻两个,这一次是沿着西边走的,他没有想到这么巧,西侧院的门开着,林昭璟站在墙边看墙上攀着的爬山虎。 萧云郎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林昭璟给萧云郎很大的压力,萧云郎低下头想,不然我原路回去吧,反正……我也是长辈。 可是就在他要转身走的时候,林昭璟忽然开口道:“是您啊,三叔父。” 萧云郎愣了一下,脚步便停住了。 第97章 戒严 林昭璟转过身来,萧云郎问道:“阿璟,你在看什么?” “在边疆,少见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 萧云郎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一般道:“阿璟,前几天我和你小叔叔还在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说门亲事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昭璟没有说话,萧云觉得有些尴尬起来,林昭璟这才道:“三叔父是要给我做媒么?” “……嗯。” 林昭璟淡淡道:“我这样的犯官之子,又是被流放过的,哪里有人会看上我。” 萧云郎不说话,他在想,若是以后二哥二嫂离开这里另找房子住,林昭璟自然也要走的,他自已一个人住个小院子应该就够了,自己能给他做媒么?什么样的人适合他呢…… 林昭璟坐在一边石凳上,道:“小叔叔看起来很忙。” 萧云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昭璟道:“我很羡慕小叔叔,小叔叔现在有这么一分家业,受人敬重,我总是想起在侯府的时候,我与小叔叔年纪相仿,我母亲赏下东西,有我的,就有小叔叔的,祖父祖母好像是更疼小叔叔,不过也从没有忽视我,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在侯府中就是那样的情形。” 萧云郎前一日经过和林玉茗的一番交谈,心里总是很压抑,加上林昭璟给他的压力,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林昭璟转过身来,忽然笑道:“其实我曾听母亲与下人说话,家里为小叔叔和我议亲的时候,父亲早有与锦江伯府联姻的打算,不过开始并没有想好是我还是小叔叔。” 萧云郎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 林昭璟看了他一眼,道:“后来,父亲却定下了为小叔叔去伯府提亲,我的婚事延后,后来苏小姐却不幸早亡了。” 萧云郎心里越发地乱,他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林昭璟不紧不慢道:“就算我与小叔叔感情再深厚,也会忍不住想,若当年,是我娶了你,留在京城安然无恙的是不是就是我了?” “没有这种可能……” 林昭璟看了萧云郎一眼,平静道:“嫉妒,恨意,痛苦……这些年就是这些情绪控制着我,可是我总是记着父亲的话,记着父亲对我的期望。谢谢小叔父这些天的收留,我自己孑然一身,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栖身。” 萧云郎看得出他是认真的,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借给我几百两银子吧,小叔父,”林昭璟笑了笑,“我在搬走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林昭璟笑容一敛,“小心林玉茗。” 一声惊雷,萧云郎吓了一跳,还好他怀中的阿愚还没有醒,萧云郎把熟睡的儿子放在床上,自己走了出去。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天却迅速阴沉了下来,萧云郎觉得有些冷,他回忆起林玉岚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厚衣裳,也没有带伞,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一场大雨来得很快,去得也快,萧云郎叫人打开窗户,窗外花草虽然零落,也别有一番春末的滋味,萧云郎愣愣地站着,丫鬟来叫了他几次他走没有听见。 纹儿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公府大少爷来了。” “嗯……”萧云郎目光散漫,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大表哥来了?!” “是的。” 萧云郎既惊又喜,道:“快请进来。” 袁如煜目前并没有职位在身,回京后过得还算清闲,闲来无事常与旧友小聚,萧云郎以为他是随便来坐坐,可是当他看见袁如煜身后的人后,才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袁如煜没有穿戴厚甲,随便一身武士服,并不是寻常出门的便装,他身后几个男子,俱是一身悍气,身上配有兵刃,萧云郎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袁如煜,袁如煜面色平和,还对萧云郎道:“没什么事,先坐下喝杯茶吧。” “……好。” 等萧云郎端茶过去,袁如煜才道:“京中戒严了,我来看看你。” “这么突然……”萧云郎的脸一白。 袁如煜淡淡道:“事情拖得够久了。” “那,玉岚呢?还有二表哥呢?” “林玉岚挖出了不少钉子,现在正在清理,至于如珩……” 萧云郎的心一紧。 袁如煜却轻飘飘道:“如珩有了身孕。” “什么?” 袁如煜挑挑眉,“昨天从你这里回去,他在祖母那里,还是不愿意回宫,这一次连祖母都没有看出来,觉得如珩最近些许的反常是被宫里那些烦心事闹得,下午宫里人来接,他不愿意回去,祖母也心疼,叫他留在府里住几日,晚上如珩有些低烧,太医来一看,竟然是那么回事。” 萧云郎笑道:“这是好事,那么多上书拿二表哥不给皇上纳妃说事的人也没得说了。” 袁如煜道:“不过,如珩一下子就危险了起来。” 萧云郎皱眉道:“可是,现在没有人能伤的了二表哥。” 袁如煜叹道:“昨天晚上,如珩回宫去,是皇上亲自来接的,本来这是好事,皇上高兴坏了……夜里,有个宫女给如珩倒了杯温水,托盘底下有一把匕首。” 萧云郎一下子明白了京中戒严的原因,他从林玉岚那里知道,皇上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从京城到江南到秦川,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动手的契机,宫中钰太妃的底细,皇上还没有摸清楚。 太突然了,可是袁如珩遇刺后,朱献等不及了。这一次袁如珩没有出事,可是下一次呢?既然防不胜防,不如尽早出手。 表兄弟两个还没有喝完一盏茶,阿愚就醒了,冬娣忙去哄他,萧云郎坐在椅子上,内心一片空茫茫,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林家被抄家前的样子,浑身没有力气,脑子里又乱又杂,理不出任何思绪。 袁如煜想了想,道:“云郎,我护送你回伯府住几天吧,等事情了结,你再回来。” 萧云郎摇摇头道,“我等玉岚回来。” 袁如煜犹豫了一会儿,道:“好吧,我留几个人给你。” “……谢谢大表哥。” 等袁如煜走后,萧云郎才一下子想起来,他惦记着玉岚和二表哥,竟然忘了林玉茗的事情,林昭璟说的是什么意思?林玉茗怎么了?林玉茗回京有没有其他目的? 萧云郎抱着儿子等林玉岚回来的一段时间,内心焦灼到无以复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吓到他,阿愚睡饱之后精神得很,不停地吸引爹爹的注意,嘴里“啊啊啊”个不停,萧云郎看着活泼的儿子,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 傍晚时候,锦江伯府派车来借他过去,萧云郎问道:“我要等玉岚回来。” “是伯爷吩咐……” 萧云郎垂眸道:“这一大家子,我也不放心。” “那,那我陪您一起等着吧。” 萧云郎笑着点点头,“好。” 萧云郎不知道林玉岚现在在哪里,也不敢把新家交到林玉茗手中,方才丫头来报,林昭璟紧紧闭着院门,林玉茗那边却像是无事一样自在,倒是二嫂杨氏一直胆战心惊,叫了好几次人来问外面是怎么了。 林玉岚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萧云郎吓了一跳,险些要晕过去,林玉岚一把扶住他,安慰道:“不是我的血,是别的人,别害怕。” 萧云郎颤抖着点点头,“玉岚,我们要走么?” 林玉岚也有些犹豫,萧云郎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意外的是,林玉岚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玉岚……怎么办?” 林玉岚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最后,林玉岚没有说走,也没有说不走,两个人坐在门口石阶上相互依靠着,萧云郎笑道:“还是不走了,玉岚,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以前每次一有事就回伯府去,虽然受伯府的庇佑很安全,可是这一次,我想留在这里。” 林玉岚紧紧握着他的手。 萧家的侍卫也没有太坚持,只是说他的职责是保护小少爷,小少爷要是留在这里,他也留在这里,加上袁如煜留下来的人,府上已经有了二十多个护卫,萧云郎觉得已经足够了。 林玉岚道:“西山大营的兵马已经快到京城了,那时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萧云郎问道:“今天……你的职责已经完成了么?” “这一次还是太急了,不过虽没有一网打尽,该处理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我出面。” 萧云郎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时,萧云郎听到了风中传来了一些杂乱的声音,是从宅子外面传来的,他看了林玉岚一眼,正院的门敲响了,林玉茗提着一盏灯,在外面说要与林玉岚说说话。 萧云郎拉着林玉岚的手,林玉岚吩咐道:“请我二哥进来。” 林玉茗慢悠悠进来,林玉岚看着他,没有说话,林玉茗轻叹一声,道:“三弟,当初我们二房为你们挡的灾,终有一日你要还给我了。” 林玉岚平静道:“二哥,你就这么信得过秦王妃?” 第98章 纷乱 德庆侯廖重璋与三千营统帅朱相反了。 萧云郎紧紧靠着林玉岚坐着,两人的手在桌下握,萧云郎似乎是听见阿愚哭了,他侧过身去仔细一听,又觉得没有。 林玉茗道:“二弟,规劝你的话你大概也不会听,你岳父是锦江伯,大舅兄是萧沐郎,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一次萧家也保不住了,啧啧,过了今天,什么萧家,什么袁家,都会灰飞烟灭。” 萧云郎和林玉岚并没有露出多么吃惊的样子,叫林玉茗心里一下子愤怒起来,他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不信?”他鄙夷地看着萧云郎,“天下人都称呼萧粟一声萧大将军,可是这位萧大将军除了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带几个兵,已经多少年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他凭什么名动天下,不过是凭着他是皇帝的师傅,所有人都给他几分面子。” 萧云郎平静道:“我父亲自年轻时候教导皇上,他多年不离京城,而京城亦是多年太平安宁,起初歧王稍有动作,便被我父亲察觉镇压,而天下能征善战的将军,出我萧氏门者不计其数,其年轻一辈都是我父亲的弟子,我父亲虽然没有外祖父那样的功勋,也没有白担那一声‘大将军’。” 林玉茗被他的镇定激怒了,他想看的是这夫夫两个的恐慌与不安,他想看他们急迫地恳求自己,询问自己该怎么做才有出路。而林玉茗也想好了,他要缓慢地说出自己在边疆受的苦,又是怎么被秦王妃看中,怎样开始为秦王妃做事的。 林玉岚若有所思道:“难道,当初被赦免回京的不少人,都被秦王妃收买了?” 林玉茗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我们这些人,即使回京来,也是过得寻常百姓不如,既然如此,我们只得另谋别路了,玉岚,你大概是没有想过,若是当初歧王登基,我们林家现在该有怎样的鼎盛。” “歧王没有登基,林家家破人亡。” 林玉茗一拍桌子,激动得脸都红了,唾沫星子乱溅,“大哥没有做到的,我却能!” 宫里。 袁如珩坐在池水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里扔碎馒头屑,站在一旁伺候的月蝉轻声道:“君后,为了小太子,那你也不要担忧太过,保重身体为重……” 袁如珩打了个哈欠,道:“谁说本宫担心了。” “那您……” 袁如珩淡淡道:“皇上和沐郎表哥在京城内外筹谋多年,若是京城一朝被攻破那才是个笑话了,正好本宫也坐累了,你跟本宫去看看穆太妃吧。” 月蝉惊愕道:“可是后君,那后三宫已经被皇上派人团团围起来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哎?邱太医和冯太医么?” “两位太医都在太医院候命。” “叫他们都跟着。” 月蝉恭谨道:“奴婢遵命。”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后三宫,袁如珩道:“打开门,本宫要去见见穆太妃。”侍卫们有些犹豫,袁如珩冷冷一眼扫过去,侍卫忙把人打开了。如今穆太妃病入膏肓,两位太医都说她已没有多少日子了,这倒叫人有些唏嘘,从先帝在时到皇上登基的前三年,穆太妃在宫里都是横着走的,谁知道一朝被下毒,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被控制起来,如今她只能在偏殿里凄凉地等死。 袁如珩进门后,穆太妃睁着眼睛看着床帐,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什么,袁如珩仔细去听,才发觉她说的是:“报应,报应啊……” 宫人搬来椅子,袁如珩坐了下来,道:“穆太妃,相比你自己应该清楚,是谁害得你了。” 穆太妃现在连活动都很困难了,一个小宫女帮她轻微侧了侧身,让她能看到袁如珩,穆太妃声音嘶哑,只勉强能发出人声,“……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嗯,的确不是本宫,若是本宫想出手,绝对给穆太妃您一个痛快,而且不会叫人查出来您是怎么死的。” 穆太妃的眼睛几乎没有转动,她保养有道的手这几天迅速枯黄干瘦了下来,她一只手紧紧握着床铺,一字一顿道:“是那一碗燕窝……田太嫔!” 袁如珩没有觉得太意外,穆太妃慢慢道:“都是报应啊,报应……当年我们……我们为皇后之位争斗不休,我还以为我得了善终……” 袁如珩皱了皱眉,他挥手叫宫人、太医都下去,自己凑在了穆太妃身边,听她把话说完,片刻后,袁如珩直起身来道:“给穆太妃一个痛快吧。” “……是。” 可惜啊,真是可惜,袁如珩漠然想,皇上已经准备封六皇弟为辽王,还曾说眼不见心不烦,叫他带着穆太妃一起去封地,结果穆太妃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不说,还暴露了这么一个在太妃们心里压了多年的隐秘。 柳皇后果然不是猝死,可惜那时太子朱献年纪太小,还没有长那么多心眼儿,没有看透自己母亲的死因,加上先帝的刻意隐瞒,这么多年来,朱献都已经淡忘了母亲的离世了。 这些……都没有必要叫皇上知道,袁如珩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身看了一眼穆太妃住的宫殿,想到,不要叫皇上知道了,我来为他处理了就好。 袁如珩先前也不知道是因为直觉抑或是其他,他遇刺后第一个安排下的事情就是把钰太妃和田太嫔看死了,不许她们与外面有任何接触。后来袁如珩知道廖重璋反了,便派了更多的人手来看守钰太妃,只是七皇子却早就没有了踪影,袁如珩和朱献不禁猜测,他早就出宫去了,现在可能就和自己的外祖父待在一处。 秦王妃系出名门,她嫁给秦王后是一直把自己当做未来的皇后看的,他对秦王太过自信,认为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比不上他,结果最后秦王得了那么一个下场,秦王心生胆怯,再也提不起什么有关皇位的念头,可是秦王妃心却没有死,辅佐歧王的沈墨白出逃后,两人迅速勾结在了一起。 秦王妃再怎么渴望权力,她一个女人也是不可能登基为帝的,她在为自己挑选盟友的时候看中了懦弱的七皇子和他身后的女人钰太妃,廖家与朱家是姻亲,朱相是统领三千营的宗室子弟,这几帮人马连番算计,却没有料到袁如珩这个男后能迅速有了孩子。 皇后有子,能安太多人的心了,他们不能等着皇后安安稳稳把小太子生下来再动手了。 秦王妃养了多年兵,她想与朱相等人里应外合,不料不出秦川,就遇到了劲敌,她与萧渡郎已经交锋过一次,萧渡郎损失惨重,自己也身受重伤,她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胆子回秦川来。 朱相一边抵御西山大营,一边不断派出人去游说武定侯,他在五军营里安插了不少人手,若是武定侯站在他这一边皆大欢喜,而若是武定侯要带兵与西山大营夹击他们,他也有别的应对之法。 萧粟与大舅兄袁晟奕带兵守京城,萧沐郎则对京中乱党格杀勿论。 朱献与心思不一的朝臣们在太和殿等候,朱献特意叫人搬来了椅子,叫臣子们坐着等,他还微笑着劝慰几个不肯坐的臣子,道:“他们还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朕担心几位大人的身子受不住,待会儿朕叫御膳房按照各位大人的口味准备膳食,咱们君臣再饮上几杯。” 青云路上没有一丝人烟,南蓑巷左家,左大嫂叫下人把门关得紧紧地,左大哥则在愁这几日不知会损失多少银子,左大嫂道:“当家的,我心里怕得厉害,不知道这京城会乱到什么时候,我看咱能不能派人去林家问一问。” 左大哥心里不痛快,不耐烦道:“有什么好问的。” “就是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了,谁造反还是外面谁打来了,看看什么时候这场乱事能停下来。” 左大哥有些犹豫,左大嫂则站起来道:“我去问,我从小门出去,就这个几步路,出不了大事。” “算了,你留下,我出去看看。” 左大哥看着左右无人,才整了整衣裳出去,敲响了隔壁林家的小门,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问,他无奈地准备回去时,一个男仆开了门,他先是小心看了外面一眼,松了一口气般道:“是左家相公啊,您快请进。” “多谢了,敢问林爷和萧少爷呢?” “您跟我来。” “哎。” 那边林玉茗发现无论他怎么说,那夫夫两个都不为所动,他一口气喝了两杯茶,恶狠狠道:“你们完了!” 萧云郎都要被他说困了,林玉岚则道:“二哥,我只想问一句,你与秦王妃牵上线,她可有任务吩咐你?” 林玉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高傲道:“秦王妃已经答应我,她会把林家侯府还给我,并且封我为靖川侯。” 林玉岚明白过来,林玉茗不过是个幌子,其余进京的犯人怕才是真正的乱党,他看了林玉茗一眼,又问道:“二嫂和昭儒知道么?” 第99章 正文结局 “他们……他们不必知道,”林玉茗看起来有些悠闲,又有些自得,“男人在外做事,家小只要在家等着就是,等我创下一份家业给他们看着。” 萧云郎老实道:“二哥,秦王妃若是赢了好说,若是她和当年二皇子一样败了,你想过你三个孩子么?阿霖才三岁,昭儒也没有成亲。” 林玉茗怒道:“我不可能失败的。” 夫夫两个依旧手牵着手,无话可说。 朱相在武定侯那里碰了硬钉子后,即刻联系了自己这些年来策反的武氏族人,意图在武家内乱时将五军营夺到自己手中,武定侯如今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有着不亚于肃安公袁审言的功勋,任何一个名将都有超出寻常的警惕之感,武定侯稳坐钓鱼台,与萧粟很快联手,将一场祸乱消灭于无形之中。 秦川的援军至今未见踪影,留在京城里的秦王近些日子总是吓得两股战战,每天夜里都睡不好觉,他好不容易进宫见到了裘太妃,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裘太妃后悔给儿子娶了一个心大的女人,秦王自责没有早早看透妻子的野心,裘太妃幽幽叹息一声,“穆姐姐眼看就不行了,我不说可怜她,我自己也说不得会落个什么下场,我看着皇上对你还是有几分兄弟之情的,不然就会让你回秦川了,而不是赏赐你宅子。你以后在京城安分守己,几年以后娶上一个寒门出身的王妃,生上一两个孩子,我在下面也安心了。” “母妃……” 裘太妃含泪道:“你答应母妃!” 秦王哽咽不成语,裘太妃抱住儿子道:“你能保住性命,母妃已经是万幸了,母妃去见你父皇,母妃要问问他,他为何害我们母子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京城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这等乱相了,左大哥见到萧云郎夫夫的时候心还在砰砰乱跳,他看见厅里一个男子被捆了起来,嘴也被堵住了,左大哥又吓了一跳,问道:“这是……” “左大哥,您请坐,”萧云郎微笑着请他坐下,“您这次来,是把我们要的下人找好了么?” 左大哥一头冷汗道:“我现在哪里知道什么下人不下人的,萧少爷,我们夫妻两个是生意人,朝廷大事都是不懂的,因此我才来问问您,这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萧云郎随意道:“几个不死心的乱臣贼子,意图谋反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 他的话一出口,被绑住的林玉茗又愤怒地挣扎了起来,左大哥却放了心,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几个丫头几个小子都不算得什么,我前些日子已经找了不少合适的,过几天安定下来,给送来给您挑一挑。” “好。” 左大哥告辞后,杨氏嚎啕着进来,一见林玉茗就开始怒骂,骂林玉岚不知尊卑孝悌,骂萧云郎狼心狗肺,这时候阿愚醒了,见不到父亲和爹爹就哭了起来,萧云郎去抱孩子,林玉岚正想叫人把杨氏也捆起来的时候,萱儿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露了个头,她悲伤地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又慢慢退了回去。 林玉岚稍有犹豫,杨氏就扑了上来厮打他,林玉岚抓住杨氏的手,杨氏便去咬他,杨氏的力气极大,林玉岚竟然还压制不住她,杨氏吼叫着:“我打死你,打死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林玉岚把杨氏按在桌子上,杨氏还要怒骂,忽然听见儿子的声音——林昭儒其实是跟着杨氏来的,他站在门外等了很久才出现,他道:“母亲,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杨氏瞪大了眼睛,转过身去看着他。 林昭儒慢慢走近来,他看了看自己被捆缚的父亲,平淡道:“母亲,父亲的妄想会再一次毁了我们。” 林玉茗愤怒地“呜呜呜”不停,他还试图转动身体去撞林昭儒。 林昭儒脸色苍白地退后一步,他看着杨氏道:“母亲,我们至少留住了性命,可是任由父亲这样下去,我们一家人都会没命的。” 杨氏哆嗦了一下。 林昭儒的双眸带着恐慌,他看着所有人,“这一次,我们都会死的,父亲谋反了,他会跟大伯父一样,被砍头……还有我,我已经成年了,我也会死……我不想死,母亲,我不想死,我们把父亲,把父亲交出去吧。” 林玉茗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唯一的儿子,林昭儒喃喃道:“父亲他早就疯了,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们了。” 这一场叛乱来得太快,结束得也突然,京城内外百姓百战心惊过了一夜,出门的时候便知道了京外的人已被诛杀,京中叛党也都被控制了起来,臣子们相互依靠着,在大殿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他们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皇上仍旧端坐着。 袁如珩慢慢从殿后端了出来,他穿着厚重的男后礼服,坦然地坐在了宽阔龙椅地另一边,朱献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袁如珩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后来。 袁如珩挺着大肚子依旧我行我素,早上还想去练枪,被朱献苦劝劝住了,柳霖儿那一日早上起来,一脸苦相地看着萧沐郎,萧沐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柳霖儿把枕头狠狠扔了过去,然后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小菱儿活泼好动,与王家阿蝶姐姐在一起时,简直能把天都捅破了,阿蝶主意又多,某一天偷偷带着妹妹上马车去找好看的云郎哥哥玩儿,萧云郎正在教阿愚说话,见到两个妹妹吓了一跳,菱儿惊喜地跑过去,指着自己奶声奶气道:“阿愚,叫姑姑。” 阿愚却不给她面子,把脸扭到了一边。 菱儿便走到了萧云郎身后,看着阿愚继续道:“阿愚你看看我,我是姑姑,你叫我,姑、姑。” 阿愚打了个哈欠。 菱儿不满地跳脚起来,阿蝶笑嘻嘻地拉着菱儿去摘黄瓜吃了,萧云郎坐在石凳上看着她们俩笑,阿钰一会儿后骑着小马赶到,代替父亲来看着妹妹,还要照顾更小的菱儿,他跟萧云郎请安后也好奇地看了看阿愚,萧云郎笑道:“他睡着了,等他醒了,我叫他跟你玩儿。” “好,谢谢云郎哥哥。” 阿钰说完,就看见阿蝶正在拿虫子吓唬菱儿,忙怒气冲冲过去制止她。 夕阳下,萧云郎转过身去,林玉岚正在温柔地看着他,萧云郎冲他挥挥手,林玉岚没有动,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 萧云郎听他说完,轻声道,“我也是啊。” ——正文完—— 第100章 设番外·一 萧云郎坐在门槛上,单手撑着下巴,他从下午坐到黄昏,夜色降临时依旧没有等得那个人回来。 邻居左嫂子不知去什么亲戚家做客回来,看见他吓了一跳,她心慈,常暗下里接济这刚搬来不久的小夫夫,左嫂子拢着厚衣裳下了马车,叹道:“又在等你相公呢。” 萧云郎笑了笑,左嫂子皱眉道:“天这么冷,你怎么能在外面等着呢,来,跟嫂子进屋去!” 萧云郎低声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还能去了哪里,不就是……”左嫂子没说下去,她已经是萧云郎母亲那个年纪的人了,没有什么避讳地拉了萧云郎起来,给他拍打了一下身子,“快回屋去,我叫人给你端一碗热汤来。”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寻常百姓家 作者:七月侯 第25节 萧云郎有些犹豫,左嫂子道:“你难道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我……” “听嫂子的,回去烫烫脚,你管那个死人!” 萧云郎无措得低下头,眼圈儿迅速红了,看他这个样子,左嫂子再有怒气也不好说,叹道:“你这么一个年轻好看的小郎君……唉,我不说了。” 天忽然落雪,萧云郎回了屋子,期盼着林玉岚快些回家来,若是一会儿雪结了冰,他喝了酒,可千万别跌倒了。 萧云郎烤着火发呆,直到他听见大门被狠狠砸响,他吓得抖了一下,忙出去开门,门外的人力气很大,萧云郎拉开门阀的时候险些被大门撞到,他退到一边去,林玉岚浑身酒气,双目赤红,不虞地看着他。 “……你吃了么?” 林玉岚一言不发往里走,萧云郎站在原地想了想,去厨房煮上了面,可是等他把面端进屋的时候,林玉岚已经鼾声如雷了。 “相公,换了衣裳再睡吧。”萧云郎道。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萧云郎推了推他。 林玉岚睁开眼睛,萧云郎道:“你吃些东西再睡吧。” “——滚出去!” 萧云郎愣怔了一下,继续道:“我煮了一碗烂烂的面,你好歹垫垫肚子,我帮你把衣裳换了。” “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懂么?” “……可是……”萧云郎哀愁地看着他,“我帮你换个衣裳吧。” 林玉岚翻过身,把被子拽过来把自己蒙住了。 萧云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为生计发愁的这一天,可是他看到缸里剩下的米后,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他不事生产,不懂经济,这半年来坐吃山空,林玉岚又每天拿银子出去喝酒,他也是不知柴米贵的人,那些狐朋狗友哄着他拿银子,林玉岚就每次为他们的酒肉挥霍付账。 雪一直不停,看样子可能会下到明天,家中的柴和碳也都不多了,萧云郎坐了一会儿,把一大碗面全都吃完,然后小心翼翼地回了卧房,找到一个小匣子,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他不知道他一离开,林玉岚就睁开了眼睛。 匣子里是他剩下的几样珍宝,都是他母亲的遗物,萧云郎眼睛湿润了起来,他即刻拿袖子把脸擦干净,把一块儿玉佩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第二日,林玉岚宿醉未醒,萧云郎拿帕子把玉佩包好,裹上厚棉袍出了门,大雪还未停下,大街上一片白茫茫。寒风一阵冷过一阵,萧云郎走着走着,就要停下来跺跺脚,这时候街上还没有行人,萧云郎怀里揣着宝贝,心里还惴惴的。 不一会儿,他走到了青云路最大的当铺前,发现它竟然还没有开门,萧云郎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他又跺了跺脚,双手合起来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他看着左右无人,便坐到了当铺的墙脚,他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脸颊也已经冻麻了,他不是第一次来当铺,天冷以后却没有这么早出来过,不知道这时候的当铺什么时候开门。 现在已经是腊月,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萧云郎揣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暖了过来,就伸出手护住了自己的脸,等手冻得不行,他又把手重新缩回袖子里去,来来回回几番,他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这时街角一边有个醉醺醺的男子,由两个家丁扶着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萧云郎知道那边有几家花楼,他从不过去看一眼,那华衣锦服的男子路过萧云郎身边时,忽然挥开了下人的手,指着萧云郎道:“哎?这个小郎君是哪家的,莫非是在等着哥哥我?” 萧云郎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呦,一大早就在当铺门口等着,是想卖什么东西呀?”男子色眯眯地打量着萧云郎,还想伸手拉他,“我看你全身也没什么好东西,莫非是来卖自己的?” 萧云郎前二十年尤为金贵,这半年市井生活也没有学会与人争执,他这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若是他泼辣些,还能骂上几句,偏偏萧云郎只是惊恐地躲避着,还因为脚底发麻趔趄了一下。 那男子与两个下仆都哈哈大笑,那男子继续:“我看这个小相公细皮嫩肉的,莫不是你男人不要你了,你才来变卖东西,哥哥心疼你,你跟哥哥走吧。” 萧云郎又退后了一步,他的心跳剧烈,被眼前几人气得头胀痛不已,他不能说出自己身份,怕辱没了萧家声誉,可这几人把他围起来,他又逃脱不得,正在仓皇之际,萧云郎眼角瞥到从街上另一边齐齐走过来的一队人马,他大喊一声:“李大哥——” 醉酒的纨绔一转身,萧云郎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两个下人就跑了出去。 那姓李的校尉听见声音看过来,一个纨绔子弟把一个脸嫩的青年逼在墙角,那青年看不清脸,那纨绔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觉得叫自己的声音耳熟,可是那人跑得太快,他并没有看清人影,他只冷冷扫了那个纨绔一眼,吩咐道:“带回衙门去!” “哎?你竟敢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李校尉冷冷道:“你是官宦子弟最好了,国孝期饮酒作乐,当街调戏平民百姓,若是你家有做官的,你告诉我,我也好告知我们大人。” 那纨绔有些醺醺然,脑子还是有些清醒的,顿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道:“方才那是贼人,偷了我的东西……” 李校尉根本不听他说,等到了衙门口,他忽然一顿,想起了被困住的那个人是谁,他一转身,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那纨绔脸都歪了,更是叫嚣不停,李校尉狠狠皱着眉,进衙门口一问,便知道将军已经来了。 他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是……”李校尉艰难地推开门,看见长官正看着几份羽林卫人手调度的记录,他没有抬头,淡淡问道:“怎么了?” 李校尉是萧家军出身,在府里曾见过小少爷几次,对小少爷现今的际遇也知道几分,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将军,今日属下抓了一个人。” “嗯。” “他说他堂兄弟是李向敏。” “嗯。”萧沐郎不为所动。 李校尉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沐郎,小声道:“属下看见他当街围住了一个年轻公子调……戏。” 萧沐郎终于抬眼看他,李校尉鼓足勇气道:“属下觉得那个人,有点儿像,像小少爷。” 萧沐郎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看着李校尉,“你从头跟我说!” “是!” 萧沐郎听他说完,重复道:“当铺?” “……是。” 萧沐郎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李校尉等了一会儿,萧沐郎长叹一声,道:“今日渡郎在府上,你叫个人喊他过来,说我找他。” “属下明白了。” 萧渡郎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大哥是有什么吩咐,等他听完,一拍桌子怒道:“李向敏算个什么东西,他都不敢在父亲面前吱一声的,那个堂弟倒是胆子大!” “渡郎,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要你来,是叫你去南蓑巷,你送过去几百两银子。” “好!”萧渡郎答应下来,又犹豫道,“可是大哥,小弟从来不叫我们进门,也从不要我们的东西……” “买成米买柴油。” “哎!我知道了,那个姓李的呢,大哥,你可不能放过他。” 萧沐郎淡淡道,“你不用担心。” 萧渡郎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去敲门,他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一个弱弱的声音道:“谁啊。” 萧渡郎虽然是个八尺男儿,却最有柔肠,一听小弟的声音眼泪就止不住了,他擦擦脸,哽咽道:“是我,二哥。” 萧云郎顿了顿,把门拉开了一道小缝。 萧渡郎心疼他可能被早上的事被吓坏了,萧云郎的脸果然还是苍白的,萧渡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弟的脸,萧云郎没有闪躲。 萧渡郎勉强笑道:“进腊月了,二哥来提早给你送些年货,怎么,不叫二哥进门么?” 萧云郎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渡郎道:“二哥是知道你过不下去了……咱们是至亲兄弟,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我不进去行么?你把东西留下。” “……我不要。” 萧渡郎道:“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你不是最跟二哥好么?二哥从来没有逼过你什么,你愿意留在这里,二哥也不强求你回伯府去,可是二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挨冻受饿,你这是要把二哥的心挖出来了。” 萧云郎擦了擦眼泪,含泪道:“我说过,我再不是萧家的儿子了,我对不起爹爹和大哥,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你难道不明白大哥早就后悔了么,大哥不该逼你和离,爹爹也……云郎,二哥求你体谅爹爹,爹爹年纪大了,他想你啊。” 萧云郎一边流泪一边咬住下唇,他想把门关上,萧渡郎却不许,蛮力把门扯开,叫自己带来的兵士往屋里搬东西,萧云郎还想拦,萧渡郎握住他的手怒道:“你是要饿死冻死!叫爹爹、大哥和我难受一辈子!萧云郎,我求你不要这么自私!萧家锦衣玉食养你养到十六岁,就比不上在靖川侯府这几年么!”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5节 恋耽美